《富贵锦绣》 第1章
富贵锦绣 飞.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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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之时。然而空气里,却还带着几分寒凉。 苏锦绣跟在前方那缓缓而行的少女的后面,低着头不敢随意打量。 与从前一直生活的那稀落寡淡的院子不同,这国公府大夫人的院子,只一眼便叫苏锦绣生出几分惭愧来。低着头将身上素淡却干净的衣裳拉了拉,一抬头,便见得前方的少女停住了脚步,含笑打量着她。虽然自己的心理年龄比她长了许多,然而在这里生活了五年的锦绣,还是有些惴惴道,“姑娘?” “叫姐姐就行。”眼前的少女红绫袄,搭着灰鼠皮的坎肩儿,系着一条石榴红的裙子,虽只在耳上带着一对儿硬红镶金大坠子,然而手腕上却带着一只双龙抢珠的金镯子,耳坠晃动间,更是眉目风流别致,竟似个大家小姐一般。 便听她笑着在锦绣的头上一拂,和气地说道,“你还小呢,又刚来太太的院子,不知道咱们院子里姐妹是最好不过的,哪里还要这样见外?只叫姐姐,不然,我可是要挑你的。” 这少女在锦绣的面前巧笑盈盈,便叫锦绣紧张的心情松快了许多,况且若不是第一次来,不晓得规矩有些忐忑,她也并不是拘束之人,见这少女真心实意,便在心中生出些感激来,曲了曲膝道,“多谢兰芷姐姐教导。” 兰芷含笑看着眼前不过八九岁的女孩儿,见她年纪虽小,然而一双眼轻灵透彻,目似水清,在内院摸爬滚打好几年,又是国公夫人的心腹丫鬟,自然多少还会看人。又见她面上带着些许疲惫,一张小脸儿瘦得巴掌大,便多少有些疼惜地说道,“你啊,倒也无需这般。府里谁不晓得太太是和善人?旁人进咱们的院子都找不着门路,你这也算是运气了。” 到底在锦绣的身上摸了摸,见她衣裳单薄,便顿脚道,“这群黑了心的小人,专会看人下菜碟儿。眼见得老姨太太没了,竟作践起你们。一会儿见了太太,正好告他们一状。” 兰芷虽然这般说,锦绣也只是垂头听着,并不言语,心中却是苦笑。 说来也是缘分。 当年她一遭醒转,便发现自己竟然重生在了一个四岁大的女孩儿的身上。可巧这女童因着刚刚被卖进国公府便因想念家人一病没了,倒叫她捡了便宜。懵懵懂懂地被教了几个月的规矩,便遇上主子们挑人,她不愿往前凑,却不想被老国公的一位老姨娘看中收做了丫鬟。 虽然名义上是个丫鬟,然而却被这位没有子嗣的宋老姨娘当做自家孩子一般养大。主仆俩缩在后院的偏院里四五年,凡事不敢出来碍主子的眼,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些,然而却极安心清净。若不是三个月前突然间宋老姨娘急病没了,她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被国公夫人给亲口挑到正院里来。 说起来,这竟叫锦绣都有些不安。 她从来不认得这位国公夫人,老姨娘故去,她本是以为会被遣到灶下做些粗活什么的,却没有想到竟有这种好事。 然而想到这些年老姨娘给她念叨过的国公府的陈年旧事,锦绣便是心中一凛。 这些主子们的勾心斗角,她晓得其中的关隘,只是从来不愿多想。想起老姨娘临终前抓着她的手叫她用心服侍大太太,还说这位国公夫人是个好人,她便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 她只愿这位大太太真的是位好主子,能够看在她尽心服侍的份儿上,日后许她赎身,不再做人奴婢,也当个良民。到时候凭她攒下的银子,能多买几亩田,嫁个老实人,好好地过这一辈子。 锦绣想到这里,便低声道,“不怨他们,是我对老姨太太的心意。”虽然是老姨娘,不过老国公早就死了,她也不过是个高级些的奴才罢了。若不是当年温顺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没有碍了如今公府老太太的眼,早就像其他那些老姨娘那样被赶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去了。如今没了,府里哪里还有什么动静,一副薄棺葬了也就完了。 只是锦绣心中将这位将她抚养长大的老姨娘真的当做亲人,便不声张地穿了素色的衣裳,算是服丧。 这种事瞒不过兰芷这般精明人,却见她越发轻笑道,“咱们太太,就喜欢不背主的丫头。”说罢便拉着锦绣继续走,一边指着院中奇形山石,依湖的石亭等等与锦绣笑道,“没什么不能看的。你觉得新奇,不过是刚来罢了。等日子久了,便不觉得什么了。”又轻声提点道,“太太喜静,待我们又仁厚,素日里并无多少活计,只是且要记得,不要与那等眼皮子浅的小蹄子一般,见了什么好东西便拔不动脚。” 见锦绣感激地望来,兰芷便晃了晃手上的镯子,“太太素来大方,这便是赏给我的。咱们院里什么都有,你喜欢了什么,便与姐姐们说,若是叫我们晓得你被旁人几两金子银子便晃花了眼,便留不得你了。” “这府里,只有太太是我的主子,旁人我是一概不理的。”锦绣抿嘴一笑道,“便是给我一个金佛,却也不稀罕呢。” 见她明白,兰芷笑容更深。这一路上便细心教导,又教锦绣一会儿如何与太太回话,竟是十足的用心。见她这般,锦绣便记在了心中,只图日后相报。行了半会儿,便又是一个跨院,步入其中,便见得院落极大,花光柳影,鸟语溪声,几个簪花插柳的小丫鬟正在坐在廊下斗着鹦哥儿。见兰芷带锦绣进来,便都忙着站起来迎上来,赔笑道,“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太太等着呢。”一边说,一边上下地打量锦绣。 兰芷却只含笑,也不说话,只带着锦绣往屋里去。那几个小丫头忙不迭地上来给兰芷打帘子,却不敢进屋,只羡慕地看了跟在兰芷身后的锦绣一眼,小心地放下了帘子。 方才便听兰芷说过,这位大太太素日里不耐烦人多,除了几名心腹丫头,是不准别的小丫头乱走进正屋的。不过这倒也极清净,锦绣便在心里生出了几分期待来。进了屋子,便迎面一股暖暖的香风,便见得角落之中,一尊仙鹤展翅的香炉袅袅地吐着香烟,香炉旁的案上,摆着一盘水嫩的果子。 锦绣只飞快地瞥了一眼,便低着头不再看。兰芷正在一旁留心观察她,见她规矩,便露出满意的神色,往着上首迎去,口中笑道,“奴婢把太太心上的人儿给带来了。”之后便捂着脸唉声叹气道,“只望太太别见了锦绣妹妹,就忘了奴婢呢。” 在主子的面前,兰芷竟然还敢这般说笑,锦绣便在心中惊讶她的受宠,而且并未听到传来训斥之声,便晓得这是常态,便对这位大太太的心性多了几分了然。 能够善待身边的丫头,这位大太太竟真的如同老姨娘所说的一般,是个善心人呢。 心中微定,锦绣便跪下磕了一个头,恭敬道,“奴婢锦绣,拜见太太。” 便听得上首传来“嗯”的一声,片刻之后,便听得一个带着几分冷淡的声音道,“过来,叫我看看。” 锦绣忙起身,低着头走上前,只看着自己的脚尖。便听得那声音哂道,“我这里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抬起头叫我看看。”依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三旬的美貌妇人的面孔。这妇人神色淡泊疏离,自有一种高贵凛然的气度,虽只身着家常的衣裳,却并不磨灭这种气度。 眼看锦绣年纪虽小,然而一双眼却干净透亮,这位大太太便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看了兰芷一眼,后者便心领神会地进了一旁的屋子,便在这时闻得她淡淡说道,“叫你进正院,也并不是因为别的。”她眉目间没有半分烟火气地说道,“当年我曾受过宋姨娘的恩惠,一直都没有还,宋姨娘临终前求我收你进来,我想着,能与她投缘,想必你也是个好的。” 便在此时,兰芷笑嘻嘻地捧着一个巴掌大精致的匣子回来,在大太太的面前打开,看了一眼后,便听大太太道,“将那两个猫眼儿的戒指给她。”之后便看了锦绣的衣裳一眼,颔首道,“挂念旧主,倒是个规矩孩子。听说之前,你晋了二等?” 将那两枚小巧的猫眼儿戒指收下,锦绣便低声道,“但凭太太吩咐。”当初她是占了服侍老姨太太的光,这才升做二等。须知这府里规矩严,三等与二等丫头之间的月钱差出半吊钱来,寻常能晋了二等的,都是一些年长忠心的丫头,哪里有她这般才九岁便做了二等的。 垂首等着大太太将她退回三等,然而许久,便听得茶盏轻响,便见大太太发了一会儿神,摇头讥讽道,“二等又如何?莫非在这府里,我还做不得一个丫头的主不成?便留着吧,”她冷笑道,“反正院里的丫头,也并没有够数。” 还就在锦绣想要拜谢之时,却猛地听得屋外一声娇笑道,“姐姐,我今日,可来迟了?” 锦绣抬头,便见得大太太的目中,陡然一冷。 第2章 第2章 大太太到底年长些,不过是微微变了一下脸色,便恢复了淡淡的表情。然而一旁的兰芷却是冷哼了一声。听了这冷哼,大太太也并未斥责,只坐在一旁细细品茶。 锦绣心中正在猜想是谁敢在太太的房外这般放肆无礼,便见得帘子挑起,两名妖娆的丫鬟拱卫着两名美貌女子涌了进来。前方的女子面容俏丽,眼中多情,穿金戴银,竟比大太太穿得还要鲜艳华丽。后方的女子却极为普通,模样只是清秀,沉默寡言的模样,低着头进门,便先给大太太施了一礼,口中道,“给太太请安。”十足的恭敬。 “哟,”那前方的女子便一甩帕子,娇笑道,“还是眉姐姐知礼,只是,”她看着大太太,目中带着几分轻狂炫耀道,“妹妹也想给姐姐施礼的,只是前儿个因日日在老太太身边尽孝,身子有些不好,连老太太都不叫妹妹劳累,如今,也只好请姐姐见谅了。”说完也不管大太太还没有吩咐,便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旁,口中道,“姐姐最重大家规矩的,妹妹在这里,怎么还不给上茶?” 锦绣便见大太太还是一副无波无澜的冷清模样,兰芷却已经气得浑身乱颤。便在心中猜出了这两名女子的身份。 如今的国公爷,除了大太太之外,还有几名妾室通房。凭这两名女子的言谈,又联想起府中的传闻,锦绣便知道,那方才连太太都不放在眼里的女子,便是英国公的三姨娘,那神色恭敬,在大太太发话后方才落座的女子,却是二姨娘。英国公妾室不少,然而于子嗣上,除了大太太嫡出的一双儿女,便只有这两位各生下了一位小姐,二姨娘所生的四小姐与三姨娘所出的三小姐,如今都与嫡出的六小姐养在公府老太太的身前,因为这,三姨娘便有些忘形。 然而锦绣却觉得这三姨娘实在是无脑。 如今英国公带着一位心爱的二房太太驻扎在西海沿子,常年都不回帝都,身边还带着那位二房所出的一个女儿,早就将府里的太太姨娘忘在了脑后。若是聪明的,便如二姨娘一般,对大太太恭敬些,日后小姐们还能有些好处,不然真的叫大太太动怒,吃亏的还不是婚事攥在嫡母手中的三小姐? 到时候,老太太真的会为了一个庶女百般筹谋不成? 当然,以大太太的心性,也不会刻意为难一个女孩儿,不过只要漠视一点,疏忽一些,便足够要命了。 那三姨娘还在纠缠不休。见大太太不肯理睬她,一张娇艳的脸上便带了几分怒色,然而眼珠子一转,便见到了兰芷手中捧着的那个匣子,便笑道,“太太这是又在赏人了?”她娇笑道,“我就说,太太是最大方的人,处处仔细周全,面面俱到。这是见妹妹没有新首饰带了,特地给我挑的?”说完便使了一个眼色,身后那也是笑得花枝乱颤的丫头,便行到了兰芷的身前,去夺那匣子。 这等放肆,竟是明抢了,真是叫锦绣大开眼界。从前老姨娘性情平和,她养在老姨娘膝下,哪里见过这等不要脸的人?便有些瞠目,然而叫她惊讶的,却是兰芷一抬手,挑眉道,“姨奶奶说得不巧,这匣子里的东西,太太赏给我了。”她见三姨娘脸色一变,只冷笑道,“奴婢是个吝啬的,想来姨奶奶也不会与一个丫头抢东西!” 又对着那浓妆艳抹的丫头唾道,“太太面前,哪有你放肆的份儿!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再不知好歹,小心我拿巴掌招呼你!还不给我退下去!” 兰芷指桑骂槐了一阵,直叫那丫头气得满脸通红地退回了三姨娘的身后,这才眼风一扫,见锦绣若有所思,晓得这丫头年纪虽小,然而看事清楚明白,便在心中颔首。 从头到尾,大太太便只当看不见一般,任由兰芷作为。见她这种态度,锦绣便晓得了大太太的心思。想来也是对这三姨娘极不耐烦,然而若真是堂堂国公夫人与一名妾室斗嘴,便落了下乘,倒不如由丫头来张目。心知如何做,方才能讨大太太的欢喜,锦绣便沉了沉心。 她如今身如浮萍,若是想在公府顺顺当当地过日子,最重要的便是叫主子欢喜,方才不被府中那些逢高踩低的人欺负。而且若是真的服侍得大太太好,日后或许还能够有机会脱籍,便为了这,她也会好好服侍大太太。 却不见那三姨娘被兰芷扫了脸面,正在心中生恨,便见到了立在一旁的锦绣。见这小丫头不过八九岁,便换了脸色道,“这丫头倒是陌生,新来的?”见锦绣敛目不语,便冷笑道,“太太也该好好管教屋里的丫头了,一个个心比天高,眼睛长在头顶上,竟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指责了大太太,又抚掌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不是前儿个死了的老姨娘身边的丫头么?那老姨娘闷葫芦似的,想必你也规矩不到哪里去。既入了太太的眼,你便本分做事,若是叫我晓得你怠慢主子,头一个不饶你!” 连番的吃哒,竟在大太太的面前教训起来。然而锦绣只做不问,低头不语,声儿都不应。 谁是她的主子,她自然是明了的。 然而到底因三姨娘连番提起老姨娘心中恼怒。 见锦绣不将三姨娘的“训导”当做一回事儿,大太太目中便生出了几分笑意。之后便一合茶盖,啪地一声,淡淡道,“你究竟有什么事?” 三姨娘被阻了一下,气势便一滞,然而听了大太太问这话,便得意道,“还真是要太太心疼我们姐妹。”一边说,她便一边拭着眼角道,“老爷在外这么多年,我是无福前去侍候的。只凭着老爷赏的几件物件儿做念想过日子罢了,却不知太太为何这般吝啬,老爷大老远的送来了东西,太太竟然动静都没有,竟将我们姐妹的都克扣在手里了不成?” “你说这话,我是不能应的。”大太太将茶碗往桌上一坐,冷道,“国公爷送来的东西,都是有数儿的,有没有你的,自是国公爷的心意,你倒来与我讨要?” “谁不知道送东西的,是太太的心腹。”三姨娘不服气道。 “妹妹这话便错了。”见大太太看都懒得看三姨娘一眼,二姨娘便在一旁轻声细语道,“这次老爷送的东西,前儿个不是运到妹妹房里半车了么?如今竟来找太太,便叫我有些迷惑。”说罢便对大太太感激道,“还是太太仁厚,晓得咱们的东西不多,特地添了两件,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妹妹怎么还来说这个?” “谁不知道太太娘家豪富,这些不过是太太房中的一个零儿罢了。”被二姨娘拆了台,三姨娘便不快道。 “那是太太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况太太是主子,只有主子赏咱们,哪有我们讨要的。”二姨娘轻轻柔柔地说完,便起身一福道,“叨扰了太太这么久,太太想必也累了。奴婢便告退了。” 见她识趣,大太太便微微点头。眼看二姨娘果然利落地出了屋子,三姨娘脸上恼怒,竟是连告退都不说,便领着丫头冲出了屋子。 “不要脸的娼妇!”兰芷赶着在她身后唾了一口,反身与大太太抱怨道,“三姨娘仗着三姑娘在老太太面前受宠,越发的不像了。若不是为了要东西,她何时给太太请过安?” “罢了,”大太太清冷道,“我也懒得见她。”她往一旁一歪,这才冷笑道,“规矩,口口声声全是规矩。要我说,这府里头一个不守规矩的便是老太太!不过也是,”她一哂道,“泥腿子出身,有什么规矩?若不是当年……”她吞了接下来的话,便对着锦绣招手道,“方才为何不应她的话?” “奴婢的主子是太太,与三姨奶奶有什么相干。”锦绣乖巧一笑,然而想到方才三姨娘口中对老姨娘多有不恭,便心中难平,虽觉得不妥,却还是大着胆子道,“倒是三姨奶奶得老太太喜欢,春风得意,应不会与一个丫头计较。”说罢,便觉得心中惴惴。 听大太太的话音,便晓得与老太太多有不睦。况一个妾,竟然比女主人还要得长辈欢喜,想来大太太不会高兴。 心中虽然觉得这次莽撞了,然而锦绣却还是不后悔。 哪怕是大太太看破了她的心机赶她出去,然而到底叫她心安。 养育之恩大如天,谁都不能在她的面前指责老姨娘。 屋里便是长时间的寂静。兰芷在一旁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到底没有敢说话,却在此时,听得大太太慢慢说道,“倒是个明白孩子。既然这样,”她抬手指着兰芷道,“日后,你便跟着兰芷,在屋里学做事。”见锦绣愕然抬头,对兰芷吩咐道,“叫她和红玉住一个屋,以后红玉有的,她也有。” 虽不知道红玉是谁,然而见兰芷一副惊讶的模样,锦绣便晓得,那应是大太太看重之人。 大太太还在说道,“至于,你的身契……” 竟然提到了身契! 锦绣的心中,便是猛地一缩。 第3章 第3章 见锦绣眼中带着几分紧张,大太太眼中便闪过一丝笑意,温声道,“你刚来,还不知道。”她在兰芷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觉得松快了些,方说道,“我这屋子里的丫头,到了年纪,便都会放了你们的身契,到时候想要如何,便随你们自己的心愿。若是嫁人,我也给你们备着一副嫁妆。” 竟能有这般喜事,抬眼就见大太太看着自己,虽然脸色清冷,然而目光温和,锦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真心俯身道,“多谢太太。” 大太太见她竟愿意日后出去,便越看她越满意,转头与抿嘴笑着的兰芷道,“看看,这丫头的心倒是正。”她冷笑道,“我就见不得那只想做个奴才秧子的东西,整日里除了想往主子的床铺上爬,竟是什么都不管的。”然而到底觉得自己说多了,有些不像,便对锦绣道,“宋姨娘当日留了些东西给你,她那屋子里那几日兵荒马乱的,我便收了,一会儿便叫人给你送去。” 老姨娘临终前,确实告诉她给她留了日后生活之资,然而老姨娘一没,她一个小丫头根本就护不住东西,眼睁睁地看着房里值钱些的物件被府中的下人搬空,已经不抱希望,却没有想到大太太竟然为一个小丫头想到这个程度。 只是这等恩情,无论如何说,都不能真切表达锦绣的感激。唯有在心中下了决心,在离开公府之前尽心服侍大太太,而不是锦绣之前,如同上辈子在职场上应付上司时的那种应付勉强。 似乎与锦绣说得多了,大太太便面露疲色。兰芷见了,便笑道,“奴婢倒是想求太太,叫我送送妹妹,也看看她与红玉房里的好东西,叫我知道,太太的偏心。” “你这丫头,我给你的还少了?”大太太笑骂了一声,到底说道,“你去看看也好,若是缺了什么,便去叫芳芷寻来也就罢了。” “得了这个巧宗儿,太太可别怪日后奴婢狮子大开口。”兰芷眼睛一转,带着几分狡黠地抱住了怀中那盛满了首饰的匣子,笑道,“便是这,太太也赏了奴婢,也叫外头的姐姐妹妹羡慕羡慕我。” “方才你不是就说,这里头的东西我赏给你了吗?”大太太似乎是真不缺钱,这首饰匣子锦绣虽然只是匆匆一瞥,然而方才得的那两枚猫眼儿戒指,便是出自其中,似乎里头还有不少的首饰,兰芷不过是玩笑一番,大太太竟连盒子都给了她,便叫锦绣感到惊讶。 都说主子身边的得宠丫头,个个都十分有钱,今日锦绣方才信了这句。 这盒首饰,起码也得有个千金之数了。 又与大太太笑了几句,兰芷方才拉着锦绣离开。见大太太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房里,而外头的那些小丫头都不敢进屋,锦绣便忧心道,“若是太太想要人侍候可怎么办?” 见她忧心大太太,兰芷便暗自点头,觉得大太太虽然恩典太过,然而到底没恩典出一个白眼狼,又想到大太太之前的话,锦绣是以后要跟在她身边学做事的,便耐心道,“太太向来不耐烦人多,若是我们几个不在,她是宁可自己动手,也不许旁人进屋的。” 虽然不知道锦绣是如何入了大太太的眼,然而兰芷心中却是一松。 大太太身边的亲信本就不多,她今年十五,还有一位管着大太太私库的丫头名为芳芷如今已经十七,眼瞅着就要出府嫁人,她之前便忧心会来一个伶俐的丫头夺了大太太的宠,压她一头,如今却没有了这种担心。 锦绣才九岁,便是调教出来也得几年,到时候她也到了岁数,正好接班,又占了大太太房中的一个名额,自然叫她心中称愿。又因并无利益冲突,日后出府,没准儿大太太面前还需要锦绣递话,兰芷的态度便越发地和气,口中小声地将大太太的忌讳一一说给锦绣,到了最后,方看似无意地说道,“倒是每日世子给太太请安之时,别叫那些不长眼的小蹄子冲撞了世子。” 锦绣心中一突。 这看似是在要她约束下面的小丫头,又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打世子的主意?想到这一位是大太太嫡出,一出生便封了英国公世子,向来日后便也是国公爷了,自然会有不少丫头想要做个公府姨娘,得享富贵,便轻声道,“竟也奇怪,正头夫妻不去做,倒想着要去做妾,莫非一辈子低人一等很得意不成?” 做什么都别做妾,也别和别的女子分享丈夫,这是她穿越到这古代最后的底线了。 想到锦绣从前服侍的老姨娘便是做妾,最后也只落得个凄凉病死的下场,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又见锦绣眉宇间淡淡的坚定,兰芷便晓得她并不是在说虚话,便安抚道,“是姐姐说错了话,妹妹可别放在心上。” “姐姐是为我好,我是知道的。”锦绣感激道。 别看大太太慈眉善目,连对丫头也大方和气,那是没有人戳到她的肺管子。锦绣别的都不记得,她就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她看过的《红楼梦》,王夫人也是个吃斋念佛的善心人,可是发现身边的丫头诱导宝玉便如何?一个耳刮子抽上去就骂“好好的爷们,都叫教坏了”,立逼着“撵出去”,逼得金钏儿跳了井。 那也是贴身的心腹丫头呢。 心中便对那位传说中的世子起了敬畏之心,兰芷在一旁看了,便只岔开了这话题,用别的趣闻逗弄锦绣。见她眉目展开,这才拉着她的手诚恳道,“妹妹的心,我是知道了,晓得妹妹是个明白人。不过却也无需太多忌讳,太太且疼我们呢,世子也是有礼的,只要别生出不该有的想头,便是与世子姑娘们说笑,太太也只有欢喜的。” 一边走,便一边到了一处房外,唤了一声,见没人应答,便笑道,“也不知红玉那个丫头跑到哪里钻沙去了,罢了,我们先进来等她。”便拉着锦绣进了房,一进房间,锦绣便是一怔。 便见眼前的房间开阔明亮,十分干净。一旁是一个极大的圆桌,桌上是一个牡丹纹瓷瓶,里面胡乱插着几只花,一旁还有一套青花茶盅,却放得乱七八糟。一扇极大的屏风后影影绰绰几个架子。一侧似乎通向卧房,兰芷也不避忌,只带着锦绣往着卧房走去,便见也是一个敞亮的大屋,两侧各放着床,床旁是衣柜妆台,床铺上被褥俱是新的,妆台上是崭新的石榴花图样妆奁匣子。 “那丫头虽然爱玩儿,倒也干净。”四处看了一圈,兰芷便满意地回头,将锦绣按在了桌前,打开那匣子,便见得胭脂水粉样样不缺,便淡淡颔首。之后便将手中讨来的首饰匣子打开,抓了一把飞快地放进了匣子里。 “这如何使得。”锦绣见其中七八个镶着各色宝石的戒指坠子,一对儿赤金镶翡翠的簪子,一对儿红玛瑙手串,还有一只白玉镯子,便忙起身将这几样往兰芷怀里推。却见兰芷一笑道,“妹妹嫌少?”她见锦绣脸上通红,便不在意地笑道,“日后你就知道了,太太手里这东西多得很,自己不爱戴,多是给了我们。我那里还有好多,更何况,”她掩唇笑道,“如今给你,倒显得我是好的,日后妹妹得的多了,便显不出了。” 又劝道,“知道你是想穿得素净些,不过也该有几样首饰。咱们太太最喜欢身边的丫头穿得好看,便是为了太太,妹妹也别嫌弃。” 都说到这了,锦绣也不好推辞,然而到底感激道,“劳姐姐事事为我费心。” 兰芷只含笑不语。只将那些首饰帮着锦绣收好。正坐了会儿,便听得房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飞快传来,之后帘子便是一挑,锦绣人影未见,便听见轻快的笑声传来道,“听说来了个妹妹,兰芷姐姐叫我见见。”人影一闪,便有一名与锦绣年纪相仿的女孩儿蹦了进来。 “怎么这么不稳重。”兰芷将那女孩儿头上细细的汗擦干,见她张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锦绣,便笑道,“知道有比你小的妹妹,心里就这么高兴?” “那是自然。”女孩儿一仰头,美滋滋地说道,“红玉也做姐姐了!”她上前就自来熟地拉住了锦绣的手,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谁敢欺负你,你便与我说,我替你教训她。”竟真的有了一副大姐姐的样子。 “红玉正好长你三个月。”兰芷便在一旁笑道,“太太身边,日后你们要相互扶助,方才对得起太太的一片心。” “这还用姐姐说。”红玉长着一张圆圆的脸,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挥手道,“锦绣交给我,姐姐就放心吧。”她声音清脆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听说这回老爷送回来的东西,太太给院里的姐姐们分了不少,都去库房领了,姐姐怎么还不去?再不去,芳芷姐姐又要骂人了。” 她头一缩,露出了害怕的样子,然而却也不避讳兰芷,对锦绣小声道,“咱们晚点儿去,自有好处。”一副神秘的样子。 哭笑不得地点了点红玉的头,再三叫她不准欺负了锦绣。兰芷这才离了这里,然而帘子落下的那一瞬间,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那正微微低着头,与红玉温柔说些什么的女孩儿,心中竟是也生出几分羡慕。 这么就这么容易,就入了太太的眼呢? 第4章 第4章 红玉这女孩儿,十足的活泼,喜欢说笑,不一会儿,锦绣便在她兴高采烈地描述府中各处主子中听住了。红玉也不藏私,将这府里的利害关系都捋顺了又告诉了锦绣一遍,这些东西可比在老姨娘处东听一耳西听一耳的不同,却都是有用的东西。 将这些记在心中,又与红玉说笑了几句,便见红玉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后,笑道,“咱们该去领东西了。” “为何要等这么久?”此时院中到处都是丫头婆子欢喜的声音,竟是大家都已经领完了赏,在互相比对各自的东西。 “这个时候去,才有好东西。”红玉小声说完,便自怀中取了一个荷包,上头歪歪扭扭地绣着几个花骨朵,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问过娘的,想要做好姐妹,咱们要互相赠些活计什么的。我手脚笨,做不好,妹妹别嫌弃。”那几个花骨朵实在不怎么好看,然而这份心意却叫锦绣动容,又见红玉目露期待地看着自己,锦绣便是一笑接过,也取出了一个荷包来,小声道,“送给姐姐。” 虽然明知道这红玉比自己小得多,然而却真的生出几分暖意。 红玉一把抢过,便见其上是几根修竹,看似简单,却带着几分风骨,竟与自己从前见到的都不一样,便抓着锦绣道,“这是怎么绣的?妹妹教教我!”不过几针的样子,简单却又看起来十分精致,最适合她这样不擅绣活的人了。 “姐姐愿意学,咱们慢慢来。”锦绣小心地将红玉的荷包揣好,这才说道,“不过是些小伎俩,不算什么。” 方才与红玉说笑,锦绣方才知道,这女孩儿的母亲,曾是大太太的心腹陪嫁丫头,当年年纪到了,本是要脱籍嫁人,然而却因大太太在府中太过艰难,没有赎身,反而嫁了国公府二管家的儿子,这才拢住了二管家一脉,叫大太太渐渐站稳了脚跟。 就为了这等情分,大太太便待红玉一家极为不同。不提红玉刚刚进来当差便是与锦绣一般的二等,便是红玉的哥哥,也充作世子的伴读,跟着一起读书骑射,大太太也允了日后这对兄妹脱籍做个良民。 这等厚爱,如今大太太竟然愿意叫锦绣也与红玉同住,显见是对锦绣真上心了。 想到大太太说的“红玉有的,她也有”,锦绣便在心中轻叹一声。 “罢了罢了,”红玉是闲不住的性情,见锦绣温柔的样子,便觉得连自己都沉稳了些,本就喜欢她,又看了她头上手上什么都没有,有心要将自己的首饰取出来给她一些,然而想到之前娘亲告诫过她,有骨气的人不会喜欢这种类似施舍的行为,便将此事压在了心底,之后想到什么,目中一亮,上来就拉锦绣的手道,“咱们快些走,不然芳芷姐姐一定会生气。”到时候,她偷偷从库里多给锦绣取几件东西就成了。 见她兴致上来,锦绣心中也带了几分兴致。既然大太太都允了她日后脱籍,她自然要为日后打算,多攒些东西,到时候多置些田地,生活也无忧。 两人穿过了正院,便往后头去,说说笑笑,间或掐花折柳,倒也有趣。这一耽搁,又是一段时间,见得时候真是晚了,两人便对视了一眼,匆匆向着库房的方向跑去,才挑起帘子进了屋,便听见屋里似乎有人在拌嘴,想要退出去便已经来不及,两人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门口,局促不安。 见得帘子一响,那拌嘴的两人便都向着二人看来,锦绣便见得那竟是两名年纪十六七的美貌丫鬟,俱是妩媚婀娜,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其中一名看着便精明厉害,眼角眉梢一派凌厉之色,只看了红玉锦绣一眼,便转过头来冷笑道,“东西就是这些,想多要,你自去回了太太,只说我小心眼不给你,看太太罚不罚我!” “芳芷!”那另一位美貌丫鬟便跺脚道,“你别忘了,我可是老太太给太太的!” “呸!”芳芷便向一旁唾了一口,冷笑道,“你还知道是给太太的?镇日里要绫罗要首饰,打量你的心思谁都不知道?我劝你老实点儿!再不老实,不然别怪我以后撕了你的皮!” 见锦绣红玉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那丫鬟便觉得丢了脸,只叫了一声,“我找太太评理去!”便抱着手中的一个包袱捂着脸冲出了屋子。见她去得远了,芳芷方才重重地喘息了几下,往着身后的雕漆红木椅子上一坐,狠狠拍桌恨道,“妖精!” 红玉似乎很怕这人,闻言只老实地立在一旁,芳芷见了,便瞪眼睛道,“还不过来,我能吃了你?”然而到底脸色缓和。 “哪里是怕姐姐。”红玉便堆着笑拉着锦绣踱到芳芷的身边,指着锦绣道,“这是我妹妹锦绣。”又笑嘻嘻地说道,“院里的人,谁不知道姐姐最是面冷心热的呢?倒是绿珠,方才竟被姐姐喝住了,真叫我们看了一场好戏。” “我听兰芷说了。”芳芷便对着锦绣微微一笑,之后有听红玉提起了那名为绿珠的丫鬟,便脸色一变冷笑道,“也不知道老太太打得是什么心思,这几年竟是往着咱们这里送这等妖精。五少爷那儿怎么不送?打量着勾诱导了世子,便宜了谁不成?” 五少爷是国公府三房嫡子,三老爷也是老太太所出,三太太又管府里老太太叫一声姨母,这两位的嫡子,自然最受老太太的喜欢。据说这几年,老太太频频动作,就是想要从世子手里将爵位抢过来,不过是大太太与世子处处小心,方才没有机会得手,如今又想出这等坏主意来,竟是完全不顾及世子也是她的嫡亲子孙了。 不过这些到底与锦绣这等丫头关系不大,芳芷只出了心里的恶气,便点着红玉的额头冷哼道,“这么晚才来,我就知道你打着坏主意,”她见锦绣神态温和稳重,便叹道,“还拉着锦绣一起。” “姐姐多疼疼我们。”红玉便抱着芳芷的胳膊撒娇。 见红玉这般,锦绣也胆子放大了些,抿嘴笑道,“多谢姐姐了。” “多谢都有了,如今不多拿出些喂饱了你们,我是出不得这屋子了。”两个小小的女孩儿一唱一和,倒也天真可爱,芳芷便故作无奈地一摊手,起身带着两人进了旁边的一个小门,一进去,锦绣便见其中琳琅满目,珠光宝气,首饰布匹药材摆件儿数不胜数,都是极贵重的上品,大略看过,便说道,“真是好看。” 芳芷本就在看她,见她目中赞叹,然而却目光清明,全无贪婪之色,便暗暗点头,只笑道,“这才是多少,太太的东西,能装这样的屋子不知道多少。”她与红玉锦绣道,“我年纪大了,日后太太的东西,你们也要多上心。”既得太太看重,只怕日后这太太的私库,便要交给这两个女孩儿了。 芳芷也不藏私,只将这间屋里都有何物大致告诉了红玉锦绣,这才指着两堆单独放在一旁的东西说道,“今儿晚了,你们先取了那些走。”说完便自顾自地往着那布匹之处走去。 锦绣便见那两堆里,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各有一张完整的红狐狸皮,一张白狐狸皮,另有尽十张灰鼠皮貂皮,皆是丰美厚实,另有几根手指粗的人参,根须俱全,价值非凡。其外还有些香袋锭子药数珠等物。竟也有不少的东西。 芳芷此时便抱着几匹布料走回来,往上头一扔道,“再给你们些,做衣裳穿。”便见红玉的是两匹金丝提花锦,一水红一石榴红,耀眼夺目。锦绣的却是两匹刺绣折枝花样宫缎,一为月白一为淡青,十分素淡。想到芳芷对自己的心意,锦绣便心中感激。 老姨娘刚没,她并不想穿得那般鲜艳。 红玉已经扑到那两匹锦上了,芳芷只笑骂了一声,便拉着锦绣的手,将一些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上,温声道,“这是单给你的,拿着玩儿吧,那丫头可没有。”锦绣一摊手,便见到七八个小小海棠花样式的金裸子在手上,忙说道,“这如何使得。”这几个金裸子合在一起越有七八两了。 “既给你,你便收着。”知道锦绣手里没什么好东西,红玉忙压着锦绣道,“芳芷姐姐难得这么大方,不许收回去!” “原来我是个小气的人!”芳芷冷哼一声,抓起一旁的两个纸包便冷笑道,“这个,小气人也不给了。” 红玉与锦绣忙又是一阵讨好,见两个丫头眼睛亮晶晶的,芳芷自己便撑不住笑了起来,将那纸包往两人手上一放,哼道,“吃完了,再与我要。” “多谢姐姐疼我们。”果然大太太院里,都十分和气,锦绣此时不再担忧,便也生出几分活泼来。 与芳芷笑闹了几句,又哄得芳芷将两个绞丝金镯子套在了两人的手腕子上,芳芷便抹着眼睛笑道,“行了行了,两个小鬼精灵,还不快走?再不走,这屋里的好东西,可又要长着腿儿往你们怀里飞了。” 红玉正拉着她要说些什么,便听得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丫头便在外头叫道,“姐姐可在?太太气着了,正寻姐姐呢。” 芳芷脸色一变,见红玉与锦绣目中带着几分关切,便只说道,“送了东西回去,你们也来。”之后便匆匆走了出去。 这一打岔,两人的好心情都没了,只抱着东西回了自己的屋子,将东西妥善收好,锦绣这才打开那纸包,却见是一包碎燕窝,便不安道,“芳芷姐姐给的有些多了,会不会……” “太太不会怪的。”红玉晓得锦绣的顾虑,便笑道,“太太向来对这些不在意,平时也是这么给我们的。若是太太不肯,你以为芳芷姐姐有这么大的胆子自作主张?必是太太知道咱们俩没什么家底,特意吩咐过的。”又说道,“因太太不喜欢拿剩下的东西赏人吃,房里的姐姐们都是有这些东西的份例的,咱们自然也有。” 锦绣听了,便放下心来,却又愁道,“也不知,太太生气是为了什么。” 第5章 第5章 锦绣多少知道大太太在这府中艰难些。虽然公府富贵,自己的私房也多得很,却摊上了一个要命的老太太,自太太进门起,便风波不断。眼下的两位姨娘,还有几个通房,便是那老太太赏下来的。更到了最后,还非要将自己的一个远房侄女儿给了国公爷做了二房,若不是国公爷还算是明白,坚持与大太太生下了嫡子后立时请封世子,还不定得出什么乱子。 当然,那位国公爷也就是为了嫡子方才如此。生了嫡子后便与大太太相敬如冰了起来,专宠着那位二房太太,朝中大将镇守边境不能带着正妻,竟也合了他的心意,只带着那位二房太太在外头逍遥快活,若不是这么多年那位也只生出了一个女孩儿,这府中只怕是要大乱。 便是大太太如此退让,老太太还掐着眼睛看不上她,不仅不叫大太太管家,还将管家权给了三太太,到底世子已经长成,府中的下人多少也明白日后这府里是谁做主,不敢怠慢了大太太,不过这见天儿的琢磨着怎么给人添堵,也真是难为了那位老太太了。 想到这些,锦绣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见红玉一脸气愤,便问道,“姐姐要去看看太太吗?” “还是去看看。”红玉便骂道,“那老东西一定又出幺蛾子了!不然太太早就不理她,怎么会被气成那样!” “姐姐噤声。”锦绣一听红玉脱口便说老太太的不是,忙止住她,又出去看了看,见没人方劝道,“既是知道太太的苦,咱们就得叫太太省心。若是姐姐的话被别人听到,到时又是一场风波,岂不是连累了太太。”见红玉面带悔色,便轻轻一笑,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至于那老东西,咱们躲在里头小声儿说。” “你也是个促狭的。”红玉本以为锦绣稳重,却没有想到她也能说出这话,见她并不迂腐,更觉亲近,忙点头道,“以后,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说。” 见红玉又笑了,锦绣这才放心。两人便往着大太太的房中去了。便见此时房外一个人都没有,房中却灯火通明。进了屋子,便见里头大太太脸色惨白地坐着,一双手握得死死的,青白骇人。芳芷与兰芷红着眼圈在一旁低低地劝着,到底没有用处。 见了锦绣红玉,兰芷便招手将两人唤到大太太的身旁,口中还轻声劝道,“太太莫气,凭着咱们世子爷在外头宫里的名头,谁不知道是最知礼的?饶是老太太拿了这个出去说嘴,也不会有人信的。只是那几个丫头不好办,若是太太发作了她们,只怕老太太便真的找着咱们的错儿了。” “我恨的,就是她这份心!”大太太此时哪里还有淡然的模样,捶着胸口恨道,“左一个丫头又一个丫头的赏,如今竟是还在外头说我的峥儿耽于美色,爱惜房里的通房丫头,这是在毁峥儿的名声,日后好人家的女孩儿,谁敢嫁过来?可恨我不能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只苦了我的儿子。”说罢便目中落下泪来。 这老太太,竟是完全不顾亲情了,竟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锦绣与红玉相顾骇然,然而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大太太。这等事,不辩是默认,可是辩了,竟又是心虚了。 然而锦绣到底心中不忍,大太太这半日来对她极好,她也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之徒,低头沉思半晌,便轻声问道,“太太,世子可真的有通房?”之后却摇头一笑道,“其实,倒也无碍。” 大太太听得一愣,然而见锦绣不似在胡言乱语,便出口问道,“你怎么想的?” “只是我心里一点儿想头罢了。” 见大太太好些了,兰芷芳芷便松了一口气,兰芷便笑道,“不管什么,想到了便说出来,莫非我们还能挑你?” 感激地看了兰芷一眼,锦绣便轻声道,“世子房里的丫头,大多是老太太赏的。既是老太太身边的姐姐,自然尊贵些。爱惜些,不也是世子对老太太的一份孝心?”说罢,便闭了嘴不再多说。 兰芷见锦绣含蓄,她在大太太身边久了,自然更晓得大太太的心性,赞许地看了锦绣一眼,便抚掌笑道,“是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倒显得世子仁孝,更何况,”她冷笑一声道,“也叫世人知道,咱们这位老太太,是怎么不顾及世子的身子骨,专门塞丫头的。”只怕老太太的名头,也得臭上一些,再加上之前老太太与人说的那些,不慈的形象简直就是栩栩如生。 “难为你想得到。”大太太听了,便全身一松,继而看向锦绣的目光便多了许多的慈和,温言道,“好孩子,这一次,我记得你的这份儿情。”到底觉得锦绣这一次是真心向着她。不然若是一般的丫头,便是想到了这想法,也不会多嘴的。 毕竟,这想法也不怎么磊落,换个主子,只怕要对这等心性的丫头心中忌讳。 只是在大太太眼里,竟是越看锦绣越顺眼,她素喜对主子一片赤诚的丫头,不然也不会在当时见了锦绣为了老姨娘在她的面前给三姨娘上眼药而另眼相看,如今越发觉得锦绣好,便拉着她的手道,“这一回若是成了,我也不赏你,且看以后。” 若是无缘无故赏了自己,只怕日后会有有心人猜到这是自己的主意,锦绣见大太太真心为自己着想,又见兰芷芳芷与红玉并不嫉妒,便微微松了口气,含笑道,“奴婢不是为了太太的赏。” “我知道你们的心。”大太太拍了拍锦绣的手,这才冷笑道,“也该叫老太太知道些厉害了。”一股子激愤已然散去,她便恢复了安静的神色,与芳芷兰芷道,“她们还小呢,平日里,不要太拘束了她们。” “太太心疼妹妹们,我与芳芷没有站脚的地方了。”见大太太眉目展开,兰芷忙做出一副哀叹的模样,引大太太开心。 果然大太太吃她这一套,指着她笑道,“既然没有站脚的地儿,你还不出去?” “就怕出去了,太太又要想呢。” 用心奉承了大太太一回,因兰芷芳芷在大太太房中值夜,锦绣便与红玉一同退了出来。待得回了房,红玉便两眼亮晶晶地说道,“妹妹可真厉害。”她就知道生气,然而想要解决事情,却是想都不要想的,一时便觉得锦绣聪明极了。 “是太太仁慈,我方才敢乱说。”锦绣刚刚爬上了床,便见红玉也扑了上来。整张床足够大,两人便头挨头睡在一起,在一起小声说话。红玉也不知为何与锦绣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只唧唧喳喳地说着,最后便俏皮笑道,“太太说,叫我们别拘束呢,听娘说这园子里好看极了,咱们一起好好的玩耍如何?” 锦绣点头答应,这才哄得红玉睡了,这一次,她竟是感觉到自老姨娘没了,第一次这般心安。 过了几天果然便收到了老姨娘的留给她的一个不小的匣子。也不避讳红玉,锦绣便慢慢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匣子里底下是几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百两,合在一起竟有八百两之多。剩下的便是几个金银元宝,几个赤金镯子,赤金项圈,沉甸甸的,显然老姨娘给她留东西的时候,也是专拣值钱的首饰。另有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和一整套嵌宝石的头面。 这该是老姨娘一辈子的家当了。 一边抹眼泪一边将这些东西仔细收起,锦绣也不打算用它们,只当做一个念想儿,便见红玉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收拾好这些,方才叹道,“这位宋老姨娘,是真在为妹妹费心呢。”虽然赤金镯子笨重,府里没人喜欢,觉得俗气,可是若拿到外头去,只论分量便很值钱了。 然而见锦绣兴致不高,便拉着她道,“不如,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如何?” 锦绣深知红玉是为了叫自己开心,又因有了大太太的话,这几日来她与红玉十分轻省,大太太不是多事儿的,房里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活儿,外头的事儿又有不知多少的丫头婆子,连她与红玉的房里,竟还有小丫头给打扫,竟是被娇养起来了一般。 不过两人的房间,卧室是不许小丫头进来的,因此倒还能做些活,不然锦绣真怕这么几年下来,自己被养废了。 既然红玉提起了园子,锦绣便也有些意动。这几日都窝在大太太的院子里,她还真的没出去过。每日里大太太去给老太太请安间带受气,也只带着兰芷与芳芷,因此只犹豫了片刻,便笑道,“姐姐知道哪里有趣么?” “这个交给我就是。”红玉拍着胸脯保证了,便与锦绣换了新做的衣服,又将几枚戒指坠子给锦绣带上,两个人便心情更好地往着园子里走去。 然而刚刚一边笑一边到了院子的门口,便听得一声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间带着几分的呵斥。两人对视了一眼,探头看去,却正见得那日在库房见到的那名为绿珠的丫鬟,此时打扮的花红柳绿的,正堵住了一名锦衣少年的路,娇笑道,“世子爷,绿珠几日都没见到世子爷了,这心里,”她做捧心状蹙眉道,“想得很呢。” 锦绣便见那少年的目中,飞快地闪过厌恶来,之后见到正探头看过来的锦绣红玉,便扬声问道,“母亲可在?” 绿珠转过头,看着两人的眼神,竟像是要吃人。 第6章 第6章 世子问话,锦绣便与红玉一同转了出来,一福身,方才轻声道,“回世子的话,太太在练字呢。”这位世子是真的风神俊秀,待人有礼。哪怕锦绣与红玉只是丫头,却也不见他有任何轻慢之处。这几日在太太的房里也遇到过世子几回,从不见他与哪个丫头有任何轻薄行径,便是如同芳芷那般美貌的丫头,也不过是看在她服侍太太,这才另眼相看。 这两个小丫头都是如今太太房里得用的,与绿珠不同,因此世子的目光也十分和气,闻言便温声道,“既如此,你们便去忙吧,我自去便可。”又见身后一名唇红齿白的小厮正对着红玉挤眉弄眼,便笑道,“知道你想你妹子,前些日子买的东西,你便送进来就是。” “世子?”那小厮便惊喜叫道。 这小厮名为长兴,锦绣见过几回,与世子向来同进同出,情分极好,并不当做寻常奴才待的。与红玉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似乎是与红玉的感情极好。 后院与前院泾渭分明,寻常是不许往后院送东西的。他与红玉的娘又因得太太青眼,越发地不肯短了规矩,只拘着他不许随意往红玉处送东西,这点子小事又不好去叨扰太太,越发地叫这小厮着急。如今得了世子的话,便眼中转了转,嬉皮笑脸地道,“容三爷再给奴才几日,也叫奴才多准备些。”世子在府中行三,前头还有二房的两个堂兄,下面还有三房的两位堂弟。 “竟这般贪心。”世子与他一同长大,情分不同,便也不恼,只摇首笑着与红玉戏谑道,“且记在心里,若是这一回你哥哥小气了,你便告诉太太,叫太太罚他。” “只怕到时候,太太和世子又舍不得了。”红玉便撅着嘴说道。 前几年倒是有一回,她这哥哥犯了过错,被娘亲知道立时就压在凳子上抽了几板子,自己这哥哥也是个软的,几板子下去就哭爹喊娘的,太太与世子听着了,哪里还舍得怪罪,还打发人来劝着母亲,防着哥哥被打坏了。又给了几日的假,请了大夫送了药,简直就是个主子了。 “哪里是因为这。”长兴便不服气地在一旁指了指锦绣道,“你如今得了妹妹,那不也是我的?前几日我不知道,因此没有备了锦绣的礼,单给你一个,锦绣怎么办?” 锦绣微微诧异,然而到底先谢过了长兴的心意,便见长兴得意地打量着红玉道,“还是锦绣妹妹懂事儿,看看你,”他仰着头在世子含笑的目光里哼了哼,十分傲气道,“霸王似的,给了你,也没句谢。” “爱给不给!”红玉性格炮仗似的,立时便跳了脚。 “行了。”见两人就要斗起嘴来,世子只止住了长兴,理了理衣裳,笑道,“不过多大点儿事儿,看你们乌眼鸡似的。”他只对着锦绣与红玉说了句“忙去吧。”便往太太的屋子走去。长兴跟在他的身后对着红玉做了个鬼脸儿,便跟着世子走了。 到了最后,世子都没个眼神分给在一旁气得浑身乱抖的绿珠,就跟没这人似的。后者好不容易躲着太太堵着了世子,还没说几句话与世子增进些感情,竟却被两个小丫头片子硬生生给截了胡,又见世子对她二人是和颜悦色,一时又是心灰又是愤恨。她如今已经十六,还长着世子三岁,当初老太太给下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要给世子做通房的,没想到大太太竟然装傻,只叫她做了个寻常的丫头,提也不提这话茬。 如今她年纪渐大,大太太早就看她不顺眼,只怕已经在谋划着将她配了小子。她在府里也算是金尊玉贵的长大,花容月貌,连府里的太太们都没有她的品格,只嫁个小厮如何甘心?况在这府里她什么苦都没有吃过,如何过得了外头的日子?只有跟了世子,如今的荣华富贵方才能一辈子享下去,只是世子不知为何,总是不叫她近身。 想到此处,绿珠便心中一紧,向着那一边说笑一边往外走的两个小丫头看去,这一仔细,便几乎叫她没忍住险些厥过去。眼前的两个小丫头,一个身着月白,披着银鼠皮坎肩,头戴嵌珍珠小银凤钗,秀雅温柔。一个身着石榴红,头上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又配了红狐狸皮披肩,明朗俏丽。虽然年纪还小,然而却是两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一时便以为想到了大太太的打算,只恨得牙根痒痒。 那大太太看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如今却对两个小丫头这般看重,只叫她心里奇怪,却原来是这般打算,只想着养在身前,先与世子有了情分,到时便给了世子,旁人哪里还能进得了世子的身?只怕若是再厉害些,未来的世子夫人被这两个丫头拿捏住,也不是不可能。 只看着那锦绣不笑不说话,处处妥帖,便知道是个心里藏奸的。 恨到了极处,绿珠便对着两人唾道,“痴心妄想的小娼妇,也不找镜子照照,配也不配!” 锦绣脸色就是一变。她与人为善,然而却也不打算做个缩头乌龟。况大太太这几日待她与红玉极好,也叫她多少明白大太太是真心疼她,便也没有了忌讳。先按住了暴跳如雷的红玉,叫她不要在太太的院子里吵闹,只淡淡说道,“所以,且请姐姐回去,一定要找镜子好好照照。”别说太太从来都没有想过给世子赏丫头,便是赏,也绝对不会要绿珠这等人。 “你骂我?”绿珠尖叫道。 “姐姐貌美如花,谁敢骂姐姐呢。”锦绣敛目站在门前,突然就是一抬眼,竟唬得绿珠一跳,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姐姐觉得受了委屈,便一同到太太面前辩一辩!只是要叫姐姐知道,咱们姐妹俩虽然小,可也不是好欺负的!”谅她也没有这个胆子。 若是大太太知道她今日敢与世子“偶遇”,只怕立时就得撵她出去。绿珠竟不知这锦绣年纪不大,还有几分厉害,只看着她片刻,便冷笑道,“谁稀罕与你们这等小丫头计较!”便转身越过了锦绣,往着另一处倚着湖建起的小楼而去。 “那是三姨娘的听水台。”红玉看了一眼,冷哼道,“原来她竟和三姨娘勾结在了一起,想来,这些想着做姨娘的,很有些共同语言。”又拉着锦绣的衣袖道,“要不要问问太太?” “她这么不避人,太太只怕早就知道。回头,咱们只与兰芷姐姐说些就行了。”大太太多少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除了世子与她所出的六姑娘以外,府里的破事儿她是懒得听的。倒不如告与兰芷叫她决断。 况且绿珠是个蠢的,明知大太太与三姨娘不对付,竟然还这么光明正大地去找人。 “都听你的。”锦绣一来就为太太解决了一件大事,如今三言两语又能喝退绿珠,已叫红玉钦佩,她向来不耐烦这些费心思的事情,心胸开阔,也不嫉妒,只笑道,“有了你,我竟轻松了许多。”不然日后若是提了一等丫鬟为太太分忧,她是想破了头也做不到的。 锦绣只是一笑。 红玉这般性情,真是叫她更觉自在,也不在意她所说的姨娘之事,又因红玉是真心与她交好,便不由提醒道,“在外头,可别说姨娘们的闲话。”这府里如今三房的老爷,除了二老爷与二太太琴瑟和鸣没有妾室通房,国公爷与三老爷都是姨娘一把,更有那位三老爷,听说很是多情,且常有真爱,一有了真爱必要接进府里给个名分,如今住着的地方比大太太住的还要大出许多,仍觉得不够用,就是因为姨娘太多之故。 想到了这个,锦绣便觉得那三太太也很倒霉。越过了两个嫂子,得了管家权又如何?再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儿,到底还是亲儿子重要些,便是纳了这么多房的小妾,不也得忍气吞声?若不是三太太行事刻薄,又觊觎着世子之位,锦绣都要同情一下她了。 “你与娘说得竟都是一样。”红玉无趣地说道,见锦绣出了一会儿神,也不去打搅,百无聊赖了片刻,便小声与锦绣道,“你不知道,前几日,三太太还想着叫七姑娘与承恩公家的五少爷定个亲,结果,竟被拒了。” 七姑娘是三房嫡出,今年不过九岁,比大太太所出的六姑娘还小了一岁,何必急匆匆越过了前面的几位姐姐定亲?然而听得承恩公,锦绣便微讶道,“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嫡子?” “嫡二子。”慢慢地两人便在府里走出不远,此地开阔,前头依水傍湖的种着嫩柳,如今柳枝初绿柔软,微凉的风吹过来,倒也有几分惬意。见前后无遮无挡,红玉方小声比了比手指。 锦绣一叹。 她与红玉跟着兰芷学东西,来往的高门贵妇都是要记得牢牢的,自然知道那承恩公府。那是当今的太后,皇帝的亲娘的娘家,如今继承公府的是太后的亲侄子,最受皇帝宠信的。这样的人家,若论起来,只六姑娘方能配得上,三太太的心可真够大的,也不想想,三老爷一直没有出仕,一介白身,如何能与承恩公府攀亲? 便是做成了亲,日后老太太若是一没,三房里分了家,七姑娘又该如何在承恩公府立足。 如今可好,兴冲冲去提了,又被拒了,这若是被人知道,七姑娘也不必做人了。 不然好好的姑娘,人家为何不愿意? 只是三房向来与大房不对付,红玉也只当做笑话儿说,正说着,便见前头的一处假山旁,正坐着几名女孩儿,四周还有不少丫头服侍,那几名女孩正说笑时,见着了锦绣与红玉,其中最大的那个,观之可亲,只含笑道,“你们两个眼生,是哪里当差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衣服上,便露出了了然之色。 穿得这样别致,该是哪一房受宠的丫鬟了。 “是几位姑娘。”红玉在锦绣的耳边小声提点完,这才与锦绣一同应了过去,福身道,“碧梧院锦绣(红玉)给姑娘们请安。”碧梧院,便是大太太所住的院子名称。 只福到一半,那方才出声的姑娘听得碧梧院,目中更添温和,将锦绣与红玉搀起笑道,“既是太太处的姐姐,何必这般多礼?”竟是十足的亲近。 她这般动作,锦绣便见得一旁一名穿着大红底子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袄的女孩儿,目中露出了几分讥讽之色。 第7章 第7章 府里老太太太太处的丫头,本就是身份尊贵些。这些少爷姑娘们遇上了,多对这等丫头称一声姐姐,更如锦绣与红玉这等眼看着就要在三太太房里挑大梁的丫鬟,便是大太太嫡出的六姑娘见了,也多是态度温和,哪里如方才那女孩儿那样外露,显然是不将她们两个放在眼里。 不将她们放在眼里,只怕大太太在这女孩儿的心里,也是有限。 见这几人的神色,锦绣便多少明了了几人的身份。 方才紧赶着扶她们起来的那年长些的女孩儿,正是如今府里的大姑娘,国公爷的庶女。这一位比世子年纪都还要大了两岁,竟是赶在大太太有孕之前便敢产子,据说大姑娘的生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与国公爷自小服侍大的,最得国公爷的心意,怀着胎的时候,竟是连大太太都要避她的锋芒。只是命不大好,生了个女孩儿不说,竟然还产后血崩没了。 不过这倒也成全了大姑娘。 虽然那位姨娘厉害,叫大太太十分厌恶,然而如大太太这样的人,寻常却并不会迁怒。因此虽待大姑娘不过平平,却并没有忽视于她。如今大姑娘年满十五,还是大太太给说的亲事,嫁的是一位年轻的庶吉士,虽家境不大富裕,然而人品端正,正经的书香门第出身,比之国公府这等骤然显贵的暴发户不知清贵多少,若不是大太太的娘家虽为显爵,然而子弟代代以读书晋身,颇有文名,别看国公府势大富贵,人家还真看不上。 这样眼看着前程远大的夫婿,比那侯府公府只知道眠花宿柳的纨绔庶子强上何止百倍?自然叫大姑娘心中感激,因此见那女孩儿冷哼,只做不闻,越发地和颜悦色道,“听说太太这几日身上不爽快,我们虽然想着要在太太身前尽孝心,却恐叫太太又为我们担心操劳,不能安心休息,便劳累两位姐姐多代我们姐妹尽孝了。”一边说,便一边自手腕子上撸下了两串一模一样的琥珀连青金石手串来亲自过到两人的手上。 “这如何使得。”这手串琥珀剔透,青金石浓艳,显是上品,锦绣便忙道,“姑娘赏得太贵重,服侍太太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大姐姐看看,这两个丫头不领情呢。”大姑娘还未说话,方才那冷哼一声的女孩儿,便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太太手里什么没有,这丫头心大了,看不上大姐姐的手串。”她又上下打量着锦绣与红玉身上的衣裳,冷笑一声道,“到底是太太心尖上的人儿,瞧瞧这打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主子。” 目中却难掩怨愤,显然是觉得不公。 “三妹妹!”大姑娘见红玉一张脸涨得通红,锦绣却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心惊她的城府,便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叱道,“好好品你的茶!不然下一次永丰侯家的那几个丫头下了帖子,你又要出丑!”今日三姑娘之言,若是叫这丫头传出半句给大太太,等闲她也要落不是。 似乎大姑娘的话捅了这三姑娘的肺管子,锦绣微微抬眼,便见这三姑娘很是涨红了脸,然而却还是倔强道,“本来就是!你看看她们穿的料子,便是府里的主子,又有几个能穿上?” 锦绣便觉得这三姑娘十分可笑,不愧是三姨娘所出,观她面容,虽然容貌极美,然而却一脸的刻薄,竟不如那淡淡坐在一旁慢慢品茶的六姑娘那般雍容,只觉得立时便高下立判。又想到这公府里,本就是这般,得脸的奴才向来比不得势的主子要强些,况太太的东西给了别人,正经的六姑娘还没有说话,三姑娘又在不平着什么? “你若不服,你便也去服侍太太!”大姑娘是真心感激大太太,不然别说嫁了这等好人家,便是能不能在这府里长成都是不一定的事儿,便呵斥道,“太太那般疼你,前儿个给你的两匹洒金五彩凤凰纹蜀锦难道还差了?竟还这般计较?” “姐妹们都有的,况且我得的还不如六妹妹的一个零头!”三姑娘便委屈道。 大姑娘是真被气笑了。嫡女与庶女能比?况三姨娘还向来对大太太不恭敬,看在姑娘们都得了,愿意给她东西就不错了,还敢与六姑娘比肩不成?这样的女孩儿,竟也是自己的妹妹。大姑娘见六姑娘的嘴角露出了极淡的讽笑,更觉得脸烧得慌,生怕叫六姑娘也将她当成三姑娘那样的人,然而又因为身份,说不出更重的话来,只站在一旁看着那三房庶女的二姑娘畏畏缩缩躲在一旁,四姑娘被三姑娘一甩手险些翻倒,咬了咬牙,便说道,“三妹妹的身份,能与六妹妹相比?” 也只有大姑娘方能说这样的话,若是六姑娘这么说,便是实话,也得叫人编排一句不敬长姐。锦绣飞快地抬头看了大姑娘一眼,却见她这话一出口,便似乎如释重负了一般,接下来的话便越发轻松,“六妹妹的身份贵重,不是三妹妹能比得上的,况妹妹也该学学道理了,素日里从不往太太处请安,莫非是忘了,太太才是你的母亲?” 然而见三姑娘一脸愤恨,她便晓得,这是未将自己的话听在心上。 这话,她也是真心为了三姑娘好。 别看三妹妹在老太太眼前得意,可也越不过三房嫡出的五少爷。三姨娘是个目光短浅的,再与大太太结了怨,日后,哪里还有她的好果子吃?这么一根筋的跟着老太太走,别哪天被老太太给卖了,还在做梦呢。 因得了大太太的恩惠,大姑娘更加发现大太太虽冷淡些,却心思清正,又想再劝三姑娘几句,到底人多,只能作罢。却在此时闻得六姑娘笑道,“大姐姐向来是极明白的。”她将手中的茶碗往一旁一放,立时便有个神态恭敬的丫头接过,只笑道,“姐姐喜事儿近了,只忙着这些也就罢了,哪里还有时间顾别的呢?” 大姑娘心中一凛,便再也不看犹自忿忿的三姑娘,只笑道,“若是忙不过来,还要妹妹房里的好丫头帮衬呢。” “大姐姐只管使唤她们。”六姑娘目光在三姑娘的身上转了一圈,这才不在意地说道,“只别忘了,我的丫头也是娇养大的,比些主子还要尊贵些,大姐姐且爱惜些。”这一声主子,便带了几分意味深长,三姑娘心里本就忌讳这个,闻言便大怒道,“妹妹这是在说我?”府里头,谁不说三姑娘是个丫头生的,三姨娘也是生了她之后几年方才由通房做了姨娘,因这个,三姑娘便对自己的出身极为在意。 眼见六姑娘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竟像极了那任三姨娘上蹿下跳,只在一旁如看猴戏的嫡母,又见她一张小脸虽还未长开,然而却带着自己没有的气度,三姑娘心中恨恨,只恨不能给那张脸上几下方才出气! 见三姑娘脸色不对,竟有些阴沉,锦绣心中便是一突,唯恐她暴起伤到六姑娘,便一拽红玉的衣袖,两人不引人注意地动了动,便插在了两位姑娘之间。见了她的动作,六姑娘目中闪过几分笑意,却只淡淡道,“三姐姐这是怎么了?莫非还叫妹妹我请你坐下?”又对着大姑娘笑道,“前儿个太太赏了我几匹料子,竟还有雀金呢哆罗绒哆罗呢倭缎,都是舶来的西洋料子,虽然不值些什么,到底与咱们素日里用的不同,倒也有趣,姐姐且去挑几样儿。” “太太赏的,如何使得。”大姑娘便惴惴道。雀金呢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然而哆罗呢她却是知道的,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她也曾见过有门下献上来过几匹,因是舶来品,因此十分贵重,一匹便值一二百两银子,老太太处自己收着还来不及,只赏了三太太一匹,余者如今还收在老太太的私库里。 “大姐姐喜欢,就是我的心意了。”六姑娘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况大姑娘向来对大太太恭敬,她也不吝啬做好人,见大姑娘也很欢喜,便微微一笑,又瞥了身旁那丫头一眼。那丫头是她心腹,立时便拉着锦绣与红玉的手到了一旁笑道,“早就听说太太身边来了两个伶俐的妹妹,如今见着了,可真是把我们这样粗笨的比下去了。” “姐姐们若是粗笨,我们可就是白活了。”给这姑娘们身边带着的丫头们团团福了福身,锦绣便抿嘴笑道。 “就凭这一句,便知道是个明白丫头。”那丫头只笑道,“日后咱们也常见的,妹妹们只唤我一声淡墨姐姐便好。”又有一旁看着姑娘们眼神的,都围了过来,将锦绣与红玉簇在了其中。三姑娘见了这个,气得脸皮紫涨,又见六姑娘这一次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她,只命自己的丫头不许与锦绣红玉说话,一边坐在一旁盘算如何与老太太告状,责罚六姑娘。 一圈儿的姐姐认下来,锦绣与红玉的手中便多了几个精致的荷包,摸了摸其中,多是戒指耳坠子之类,正想着日后如何还礼,锦绣便感到衣摆被人一拽,一偏头,便见一个与自己年纪仿佛的女孩儿,正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见锦绣看过来,便一笑,微圆的脸颊上现出了小小的酒窝,越发可爱。 锦绣一怔,之后便恭声道,“七姑娘。”这女孩儿正是三房嫡出的七小姐。 “你尝尝,这是什么茶?”七姑娘一摆手不叫锦绣施礼,却将一碗茶放在了她的手心上,目光殷切。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锦绣手上这碗茶上。 第8章 第8章 主子给的东西,就是毒药也得谢恩喝下去。 虽不知七姑娘叫她饮茶的缘故,然而锦绣只不动声色地饮了,便觉这茶入口清冽温软,清香至极,哪怕是锦绣不通茶道,都觉得这茶极妙,微微犹豫,却还是轻声试探道,“七姑娘?” “知道这是什么水冲的么?”七姑娘摇头晃脑,用老气横秋的模样问道。 雪团儿一般的小人儿,故作老成便极为可爱,一旁的几位姑娘都看着她撑不住笑了,三姑娘刚刚露出了几分笑容,却猛地想起了些什么,脸色一沉。 老太太如今虽然还是疼她,可是天真可爱的七姑娘,越发地得宠了。 “泉水?”锦绣不过是个丫头,哪里知道这个,只轻声问道。 “你也是个俗人,”七姑娘便大声叹气摇头,“这是旧年的雨水,真是个没见识的丫头。” “自从永丰侯家回来,咱们每一个都叫七姑娘试过一次。”唯恐锦绣尴尬,淡墨便笑着说道。似乎她与七姑娘关系极好,戳穿了七姑娘的心思,也未见她恼怒,只对着淡墨办了一个鬼脸儿,之后便泄气道,“不过是个泡茶的东西,多金贵不成?莫非她们喝了雨水,便真比我们风雅了?真讨厌!” 锦绣也觉得七姑娘很是可怜。 天可怜见,当年的老国公爷也不过是一介泥腿子,连个大名儿都没有。只因当时圣人刚刚即位边疆不稳,又不敢放那些根基已深的大将前往,这才叫他出了头。拼杀了十几年,立了赫赫战功方晋了显爵,新荣之家,倒是有钱,可是却短了礼仪。姑娘们能读书便很了不得了,哪里还连喝个茶都唧唧歪歪挑三拣四?谁懂这些呢? 便是养着姑娘们长大的老太太也是不通这些的,老太太又不肯叫大太太二太太与姑娘们亲近,自然就不知道人家素日里都在研习什么。与那些簪缨大家的姑娘们凑到一处,果然就被在各处上被笑了几次,这一次,便是永丰侯家的姑娘在茶水上埋汰了一下几位姑娘。 “太太身边的丫头,也喝不出来?”三姑娘便在一旁冷笑道,“都说太太是最风雅的人,怎么贴身的丫头,竟连这些都不知道?真丢了太太的脸。” 她连着发难,六姑娘脸色就是微微一冷。如今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若是还不出声,竟显得大太太也是好欺的了,想着这几日太太待她的关照,锦绣便只淡淡道,“奴婢才到太太身边几日,自然学不出太太的风采。来日奴婢学完了,便来姑娘处请姑娘看看,姑娘也就知道主子的风雅了。” 她说得不卑不亢,便是大姑娘在一旁都流露出赞赏之色。见三姑娘已然又要拍案而起,便横眉道,“三妹若是身体不适,便自去休息罢!”若是还未定亲,惧着老太太,她或许还让着三姑娘几分。如今她已有了前程,还怕三姑娘?简直就是笑话! 今日是讨不到好了,又见姐妹们神色冷淡,三姑娘只冷笑了一声,便起身就走。见她头也不回,招呼都不打一个,四姑娘便赔了个罪急匆匆追了去。一时间众人便沉默了起来,之后七姑娘不乐道,“三姐姐总是这样,掐尖要强,如今越发的不将我们看在眼里了。” “她性子不好,你多让着些。”大姑娘劝道。 不过是个庶出。七姑娘这句话本都到了嘴边,然而却见了眼前的大姑娘,不愿叫她听了跟着没脸,只嘀咕了一声便低下了头去。片刻之后,也不再管什么三姑娘,只撅着嘴道,“宋画那死丫头又下帖子了,只怕还是要在这水上笑我一场,我,我不要去了!”一群人凑在一处什么吟诗作画的,她都要困死了! 三太太那样的人,竟然也会养出七姑娘这般干净人儿,锦绣便在心中称奇。 之后又想到关于这旧年雨水的一件趣事,便不由脸色一动。 六姑娘虽然冷淡些,然而三姑娘七姑娘没脸,她也不光彩。况七姑娘虽然是三房的,然而心胸开阔,与她最为亲近。如今有心想要找个机会叫她在那永丰侯家也显一显,却想不出好主意。见锦绣若有所动,想到前几日关于自家兄长的流言最后偏到了始作俑者的头上,听太太说起就是这丫头的主意,便在心中一动,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并没有。”又不是在大太太跟前,锦绣并不想着露脸。 “只是随便说说,也是叫我们心里得些主意。”六姑娘只笑道。 微微犹豫,又见几位姑娘并无不虞,锦绣这才轻声道,“再是旧年的雨水,也比不得雪水。”她敛目想着从前那书上的记忆,便继续道,“到了冬日里,取了梅花儿上的雪装起来埋进地里,存上几年,用那个泡茶,茶水轻浮无比,也极风雅。”她对那些记得不多,因恐露怯,便闭口不言。这竟显得锦绣谦逊,六姑娘便在心里满意颔首,觉得大太太这回挑的人倒是个懂事明白的,只笑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古书上看到的。”锦绣轻声道。 “你竟识字?”六姑娘诧异极了,然而又见锦绣虽然恭敬,却并不十分卑微奉承,便生出几分好感,颔首道,“读书能明事理通世情,跟在太太的身边,也是你的缘法了。” “大伯母身边儿的人儿,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得了锦绣的计策,七姑娘只觉得万分的好,抚掌笑道,“这一次,也叫宋画没脸一回,叫她知道知道,也不是她永丰侯府才知道什么是风雅的。”又忙与锦绣道,“好姐姐,你还有什么好法子没有?都告诉我。” “若不是凑巧那古书里提到了这个,奴婢这等榆木脑子,哪里会想到这些。”锦绣只含笑道。 今日她的风头出得够多了,并不是她的本意。若是可以,她还是更喜欢闷声发大财,多服侍太太,偷偷攒银子,也不招谁的眼,年纪到了就出去,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似乎想到了锦绣的心思,六姑娘只微微一笑,便与七姑娘岔开了话题。七姑娘年纪小,被旁的话题一引立时便忘了这件事儿,锦绣与红玉在一旁跟着服侍了一回,等到了几位姑娘都倦了,这才散了,自与红玉一同回了碧梧院。 刚刚回了自己的屋子还未歇口气,便听得外头有人笑了一声。一探头,便见七姑娘身边的丫头惠香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锦绣忙请她坐,又取了今日太太赏的两盘果子给惠香端来,这才听红玉问道,“姐姐怎么来了?”几位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都年长些,就是为了更尽心妥帖地照料姑娘,这惠香就已经十五,听说已寻了人家,转年就嫁出去了。 “姑娘疼你们俩,刚回去就叫我取了东西给你们送过来。”锦绣与红玉是太太身边的丫头,与姑娘们身边的丫头没有利益冲突,交好自然没有坏处,因此惠香便极和气地命身后的小丫头将两套茶具放在了桌上,又指着一旁的几个罐子道,“那是姑娘房里几种好茶,姑娘说今日你们受了委屈,却很识大体,这几样儿虽不值什么,到底是姑娘的一番心意。” 锦绣见那茶具一套是山茶花粉彩茶具,一套是绿地粉彩珐琅茶具,俱是内造,寻常不得见的。她今日跟着芳芷学习辨认这些东西,自然认得,虽觉这贵重得有些过了,却也不好驳了七姑娘的好意,只得受了,只记在心里与大太太交代此事,又与红玉一同道,“还请姐姐回去替咱们给姑娘道谢。” 惠香只略坐了会儿便走了,她放走,红玉便兴致勃勃地与锦绣问道,“你要哪个?” “姐姐先挑。” 红玉见锦绣推让,脸便红了,低声道,“总是叫妹妹让我。”她头偏到一旁说道,“若是你不挑,这两套我都不要了。” “咱们俩说这些岂不是生分。”锦绣并不在意这些,却为红玉的心意动容。只随意将那套山茶花图案的收起,又见红玉收了另一套,这才将那几罐茶摆在外头等着来人的时候用,便听红玉叹道,“七姑娘可惜了。”那样的人,却有三太太那等不晓事儿的,只怕三太太再闹腾忌讳,七姑娘的名声就臭了。 “咱们这样的丫头,也只能盼着七姑娘好,别被毁了名声。”三太太是逮着个高门就想结亲,这样的行事,寻常那些有爵人家儿,谁会看得上。 只是这些,到底离锦绣红玉还远,况比起三房庶出的二姑娘,七姑娘命还算好的,不过感慨了一下,两人便丢在一旁。之后的几日,两人都觉得,该被可怜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兰芷芳芷年纪大了,如今便拼了命地给两个小丫头灌输往来常识。国公府亲近的人家,大太太亲近的人家,都有几位女眷,都是什么品级,与什么人好什么人家不睦,家里有什么人做着什么官,有什么忌讳,送多少礼是亲近,是客气,是疏远,又该如何回礼。到了最后还有大太太手里的嫁妆私房,开篇就是十万两黄金和二百万两银子,良田铺子数不胜数,更不要提库中的皮子药材首饰布匹等等,到了最后真是头昏眼花,这才知道原来有钱也是一件辛苦事。 这一回刚刚与兰芷背了一回永定侯府家的谱系,又预备了一份礼给那侯府马上要过寿的老太君,并没有纰漏,锦绣与红玉这才得了半日的假,逃出生天般逃回了房里,正要好好一起睡一个大头觉,两个人刚刚爬上了锦绣的床嬉笑着抢被子,便听得外头帘子哗啦一声,一个女声道,“死丫头,青天白日的,你就敢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 锦绣就见红玉的小肩膀,突然一抖。 第9章 第9章 两个女孩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正呆呆地半坐在床铺上,便见帘子一挑,一位三旬左右的妇人便自己走了进来。锦绣见她打扮得极为素雅,虽是在笑,却带着几分精明厉害,只是却并不叫人讨厌,反而心生亲近。见锦绣红玉两个只在床铺上不知所措,便挑眉指着二人笑道,“还不给我下来!”她虽第一次见锦绣,然而语气却极为亲近,待锦绣与红玉并无不同。 不知为何,锦绣面对她竟然也生出了怯怯的感觉,仿佛是偷懒儿时被长辈撞见了一般。见红玉在一旁也是同样的表情,二人便对视了一眼,乖乖地披上了衣服下地,并排站在这妇人的面前,低着头,红玉还在口中小声唤道,“娘啊。” 这妇人正是当年为了大太太嫁到了国公府中的那位心腹丫头,如今被府里称作齐元家的。自己姓宋,因此也有丫头喊她一声宋姐姐。此时见锦绣红玉很是胆怯,目中便生出几分温和来,每人轻轻点了一下额头,这才温声嗔道,“两个小懒丫头,仗着太太疼你们,越发地学着偷懒了,今日是我撞见了,来日若是被旁人看见,只怕又要说你们仗着主子肆意了。” “芳芷兰芷姐姐也只放我们半日的。”锦绣小声道。 她在大太太房里时间久了,刚来的那点儿胆怯便慢慢地抛了。况且芳芷兰芷和气,红玉与她亲近,眼前这人对她也并无疏离,更是叫她大着胆子说道,“您不知道,我们平日里也很勤快的,今日,真的是凑巧。” “正巧被我抓住?”宋氏将两个女孩儿看得头又低了下去,这才哼道,“就算太太疼你们,可是也不能这样轻省。”她挑眉道,“这一时半日的,便是给太太做些帕子荷包儿什么的,莫非就累着了?”她提点道,“太太从不穿外头做的的衣服,以后你们两个就是太太屋里的尖儿,没了芳芷兰芷,太太怎么办?叫别的丫头做?” 她虽然嫁了府里的管家,然而二管家一家得了主姓跟着姓齐,自然是得宠的奴才,整日里巴结的小官不计其数,也十分风光。况她的才貌,当年亦是从小跟在大太太身边学出来的,自然与寻常丫头不同,又生得美貌,识文断字,二管家一家得了她如得了宝贝,一家子拿她当做宝贝一样拱着,因着与太太的主仆情,长兴与红玉也有了前程,更是在家中说一不二,因此训起锦绣与红玉,并没有什么压力。 训了片刻,见两个小丫头的头都要垂到地上了,她在心里也有几分心疼,只是她如今虽然风光,然而却始终牢记自己的本分,从不在大太太面前逾矩,如今也不愿自己的女儿生出骄狂之心,更因这两个女孩儿小小年纪便得了大太太的青眼,她唯恐二人轻狂了失了本分,因此便狠下了心道,“得了这半日假,也该去等着太太的召唤,怎么竟自己享受了起来。”她指使道,“半日里,也够绣个图样儿的了,还不快去。” 听了要绣东西,红玉小脸儿一白,顾不得害怕,只拉着宋氏的手晃道,“我不会啊。”她最不会干的就是绣东西了,如今宋氏的一句话,就跟要她的命也差不多了。 宋氏是晓得自己女儿的本事的,闻言也是有些发愁,听了这个,便向锦绣看去,却见她的脸上也生出了几分心虚,不由问道,“你也不会?”她看锦绣灵秀,不似一般的粗笨丫头,便有些诧异。 “锦绣绣的荷包可好看了。”红玉忙说道。一边说一边对着锦绣偷偷眨眼睛,显然是想叫她应下这苦差。 “只会绣那一个。”锦绣却心知不妙,鼓起勇气掀了自己的老底,到底有些羞惭。 她是穿越而来,自小在老姨娘身边被书画教导着长大,虽然字不过一般,然而与作画上倒也颇有天赋,也算是穿越人士的一点好处了,只在这绣活儿上栽了跟头,竟是怎么使劲儿都不成,绣朵花儿都能花上半个月,还分不清是什么花儿。最后老姨娘也觉得头疼,费尽了心思给她想了一种,便是绣竹。竹干都是笔直,竹叶不过寥寥几笔,省了许多的弯弯绕绕,简单却极为雅致,算是唬了不少的人,便是当日红玉,也被锦绣蒙住了,以为她竟是个绣活的高手。 不过真要见真章,锦绣那点子小手段自然是不够看的,眼看宋氏这是要将“重任”交到自己的身上,她便不敢再装什么高手了,免得日后更叫人失望。 见两个丫头此时如小狗一样眼巴巴湿漉漉的表情看了过来,宋氏真是想晕过去算了。然而绣活儿这样的活计,看看红玉这几年不成器就知道,真不是努力就能如何的,一时死了心,便摇手叹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只专心服侍太太吧。”碧梧院还有旁的小丫头,大太太素日里的要求也并不多,能给太太做衣裳,便是不能成为大太太身边的心腹,然而能在主子眼前露脸,得赏,大把的小丫头冲上来。 不过是多赏些银子罢了,说起来,宋氏这点倒是与大太太一样,生于富贵之家,对于银钱并不是多看重。 只是说到了这里,她便想到当年的种种,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恨意,究竟是怕吓到两个孩子,缓了脸色,将惴惴不安的两人一起拉到自己的面前,抚着锦绣与红玉的头发,慈爱地说道,“这些都是小道,也就算了。只是你们要明白,府里多少丫头,偏你们两个能得青眼留在太太身边,也是有福的。日后,也不要忘了太太对你们的一片心。且既然今生你们能在一起做姐妹,便是缘分,日后,也要像现在这样守望互助,切不要生出嫌隙来。” 她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没有缘由。当年发生的一切,如今在她的心中叫她不能或忘,那种种的背叛惊变,如今大太太心若槁木一般的冷情,便叫她突然厉声道,“若是日后为了自己的私心前程背叛了太太!头一个,我就撕了你们的皮!” 这一声简直就是雷霆一般,震得锦绣与红玉脸色苍白,然而见宋氏还在严厉看她二人,锦绣只强忍害怕道,“记得了,必不忘。”红玉也偷偷拉着锦绣的衣服飞快点头。 见了红玉与锦绣的情况,红玉年纪大,却不如锦绣有主见,宋氏便叹了一声,对锦绣道,“你这姐姐,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你且看着她些。”到底得了二人的话,脸上也温和了起来。 “娘,我是那样的人不是?”红玉便嘟着嘴跺脚道。 “姐姐心直口快,太太最喜欢呢。”锦绣便忍着还在狂跳的心抿嘴笑道。 “太太面前也就罢了,只是如今,府里可不止太太一个主子呢。”宋氏的目光,便投向窗外,冷笑连连,之后便转身,对着锦绣与红玉郑重道,“日后太太的衣裳做好,你们便不要先给太太,先自己查看,看看那衣裳里面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如粉末或是熏香。还有太太的小厨房,等着兰芷那两个丫头嫁出去,必不许给旁人,只你们两个看着。小厨房书房卧室,旁人都不许进知道了么?” 这简直就是在防贼了,哪怕是兰芷芳芷,也不过是在交代些太太的私库,并没有说及这样的事儿,便听得锦绣与红玉一愣一愣的,红玉还在迷茫时,锦绣脸色就是一白。 见锦绣脸上露出了惊容,宋氏便晓得她是明白了,心中便生出几分满意。她虽然疼女儿,然而却也是与大太太一同长大的情分,也不愿意日后太太身边都是红玉一般大大咧咧的丫头,更见锦绣虽然心思灵透,却并不是下作之人,更可在一旁提点约束女儿,十分难得,便有心叫她们知道些厉害,免得不将她今日的话放在心上,便坐在椅子上缓声道,“这些,也是当年之故。” 想到当年,宋氏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死那些披着人皮不干人事儿的畜生,一时竟红了眼圈,哑着嗓子道,“不是我们刻薄,实在是这府里不给我们活路。” 当年大太太刚刚嫁过来,也是想着与国公爷琴瑟和鸣,孝敬老太太的,可是如何?竟叫他们作践起侯府的千金来。刚成亲就给国公爷纳了几个通房姨娘,每月里大太太多和国公爷相处一个晚上老太太便在外头说大太太是妒妇霸着国公爷不放,还非要什么雨露均摊。 大太太叫人议论了多久,若国公爷是个有良心的那也就甘愿了,却没有想到,国公爷竟也只听老太太的话。 给丫头就收,从不给太太做脸。 从那个时候起,太太就和国公也情分淡了起来,觉得和那么多的女人用同一个男人恶心,只是到底膝下无子,也只好忍了。这一忍就是三年,太太竟然一点儿信都没有。老太太就越发地上脸,指着说太太不能生便别拦着别人生,叫人停了姨娘们的药,大姑娘的亲娘就是那个时候得了便宜,抢在大太太之前有了身孕。 有了这个,老太太更闹腾了,将那姨娘接到自己的院子里,叫人都觉得大太太这是要谋害庶子一般,还和外头说大太太身子有毛病不能生孩子。婆婆都这么说,谁还能不信不成?竟是满城风雨,几乎将大太太逼死。 “后来呢?”锦绣与红玉哪里见识过这个,竟是听住了。 “后来?”宋氏只咬牙冷笑道,“后来?” 第10章 第10章 后来,自然就有了要给主子“分忧”的“好”丫头。 那时候,看着一起长大的姐妹,跪在脸色木然的大太太眼前,娇怯怯地告诉太太已经得了国公爷的恩泽,求太太给个名分的时候,宋氏就知道太太是真伤心了。 四个姐妹,虽然是丫头,可是太太当真是没有半分的亏待。自小她们就跟着太太锦衣玉食地长大,哪怕是入了国公府,再艰难的时候,太太也没有想过将她们推出去与府里的下人联姻建立自己的势力。而是费心筹谋着,每个人都备下了丰厚的,可以殷实一生的嫁妆,想着放了她们的身契,嫁到清白的好人家去。 可是就是这样的丫头,给了太太当头一棒。 宋氏知道大太太那时并不对国公抱有期待了,伤心也是有限。叫太太伤心的,是她视作最亲近之人的背叛。 于是那丫头,就成了国公的通房。 剩下的两个丫头,倒是对做国公的妾没有什么兴趣,只心高气傲,顾不得太太失了臂助,求了身契便出府嫁了人。 何等决绝,良心都被狗吃了! 将牙齿咬得死死的,宋氏便对着锦绣与红玉冷笑道,“背主的奴才,又有什么好下场不成?”见两个女孩儿都噤若寒蝉的模样,显然是被吓住了,便带着解恨说道,“做了通房又如何?没两天就被国公厌弃了,又招惹了老太太,一顿板子下去就死了。” 只是那丫头,究竟是在死前幡然悔悟,悔不当初,说出了心中的隐秘。 那个时候,她与太太方知道,一直不能有孕,竟是老太太当年背地里命这丫头将不孕的药物磨成了极细的粉末揉进了大太太的亵衣里,天长日久,就算那药材很淡,却也影响了太太的身子,这才不能有孕。而老太太给那丫头的承诺,便是事成之后,抬她做国公爷的姨娘。 谁会想到,贴身的人也会背叛? 简直就如同晴天霹雳一样。主仆两个人躲在房里谁也不许进,一件一件地疯狂剪开所有的衣裳,于是就发现,每一件衣裳里,都有。 无子的女人,哪怕地位再高,到底都凄凉得很。 老太太,竟是要置太太于死地。 她与太太抱头哭了一场,偷偷将这些衣裳烧了,却不声张,只偷偷地往太太的娘家送了信。没几日便送来了一个精通此道的老嬷嬷,一点一点地细细查看,又发现连吃食里都下了药,然而又能如何?太太的姻缘,当年是女方家看好求来的,又另有天大的根源,只能掩下了此事只做不知,从此对这些上处处上心,又有老嬷嬷的调理,果然就有了世子。 刚有了世子,国公爷就纳了老太太的侄女儿做二房,那也是个贱人,不过生得好些,得了国公爷的喜欢,就敢不将太太放在眼里。若不是她这么多年只折腾出一个姑娘,当年又一定要和国公去西海沿子,宋氏都不知道会不会忍不住和她拼个同归于尽。 说起这些,宋氏就满腹的血泪,叹道,“也是这么多年,世子长成了,咱们的日子,也就好了。”府里的下人最是眼毒,见世子威势日重,如今还跟着太子在宫中读书,便慢慢地转过头来奉承起太太来,只是这样的人,又有谁敢放心呢? 到底放心的还是太少了。 揉搓着两个乖乖靠在她身边的女孩儿,宋氏只温声道,“就算跌了那么大的跟头,太太也并没有变了性情。看看芳芷兰芷,再看看你们俩,出去了,谁不说是金娇玉贵的大家小姐?别的院子,能这么随你们取用地做衣裳打首饰吃燕窝?” “我们心里很感激太太的。”锦绣轻声道。 她心里知道,再是得宠的丫头,其实她与红玉如今的待遇,也真是有些过了。不说别人,便是那位三房庶出的二姑娘,只怕都没有她们的日子过的好。 “这就对了。”宋氏颔首道,“太太心里,只怕是将你们当半个女儿来教养的,以后,切不可辜负了太太。”她是真被当年的事儿给惹怕了,一起长大的都能背叛,更别提别人。倒是太太心宽些,只说自己已尽了心,若是还不领情,那也是命中注定,她也就没有办法了。 见听了这些,锦绣与红玉都精神低落,宋氏也不愿因这些便叫还是天真烂漫的丫头们生出沉重的心来,又每人摸了摸发顶,轻声笑道,“这就吓着了?真是个孩子!”后院里这样的阴毒事儿,还少么?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继续笑道,“行了,今日是我话说得多了些,也只是当心你们不知轻重罢了,日后,只怕兰芷与芳芷也会提点你们些。” 一边说,一边便将手中的一个很大的包袱推到两人的面前,笑道,“长兴那小子,倒还知道心疼妹妹。你们玩儿吧。”她也不拆开,只对着想到前几日长兴所说的小玩意儿而面露笑意的两人说道,“你们俩的竟都是一样的,也难为那小子买得到。自己看看喜欢什么,若是还想要,尽去和你们哥哥说,叫他给你们寻来。” 果然锦绣与红玉面上虽还带着郁色,然而却都弯起了嘴角。知道自己在此叫两个孩子不自在了,宋氏笑着起身,也不叫锦绣与红玉送,自己便出了屋子。 锦绣目送宋氏出去,这才转头,就见红玉正对着那大包袱喜笑颜开,见了她的笑容,便觉得方才心里那股子冰冷冷的感觉消散了些,有心逗红玉说话,便问道,“姐姐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么?” “都是些小东西,翻来覆去总是那几样儿,我都腻了。”就算这么说,红玉还是两眼放光地去解开了包袱皮,往里头急忙地一看,便叫道,“哥哥真偏心!”她转头与锦绣抱怨道,“从前抠门的要死,如今你来了,竟舍得好东西了!” 知道这两兄妹总是这样拌嘴的,锦绣只微微一笑,“姐姐忘了?是长兴哥哥先买了你的,又怕失礼,才给我补了一份。”她轻声道,“到底是亲兄长,到底是记挂姐姐的。”从前都在家,自然就抠门。如今红玉进了院子服侍主子,想必长兴就心疼了,想着买些好的叫妹妹开心。 如今她孤零零地在这深宅大院中,见了这样的兄妹情深,便叫锦绣心中生出羡慕来。 见锦绣的难掩羡慕,红玉想到她的境遇,心中便生出同情来,不由说道,“咱们两个,分什么彼此呢?我的哥哥,不就是你的哥哥么?” “还多了个姐姐呢。”见红玉眼露关切,锦绣便笑着拉住了红玉的手。 两个女孩儿手拉手地翻看包袱里的东西。就见里面各式各样的面人儿,扇子,数珠儿,香珠,扇坠,胭脂,根雕的笔筒,虽然不如府里用的金贵,然而却更有趣味。将两个面具盖在脸上嬉闹了一阵,红玉便好奇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锦绣也累了,便与红玉往床铺上一躺,看着上方的纱幔,淡淡道,“不记得了。”当年那女孩儿被卖的时候,不过四岁,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家中艰难,一个寡母拉拔着三个孩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又舍不得卖了上头的两个哥哥,这才将她给卖了,从此以后,便再无音讯。 这些虽是当年那一缕魂魄消散了的小锦绣的,可是锦绣每每想到,都心里难受得很。 怎么就,非要卖了她呢? 那么小,卖了她的时候,她的那娘亲,就应该知道,这样的孩子是活不下去的吧? “你还有我呢。”红玉安慰道,“以后,我是你亲姐姐。” 锦绣看着这女孩儿坚定的目光,心里暖洋洋的,然而想到宋氏方才所说,想到如今,若是兰芷芳芷与自己红玉都不在,大太太宁可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屋子里,也不叫别人进来服侍,便知道当年那一切给她的创伤何其深刻,便叹道,“我只心疼太太。” 说起来,大太太待她们两个是真好。这才几日,便又赏了衣料首饰,又抓了一把小南瓜小花生小如意的金银裸子说给她们玩儿,如今她的手里,单是各式花样的金裸子就有二三十个,在外头都能买二十多亩上好的良田了,更不要提银子料子。人心都是肉长的,对大太太,锦绣如今是真放在心上的。 “不然,我们去和太太说说话?”红玉眼睛就是一亮。 锦绣也觉得这样儿好,便急忙点头。两人想了想,整理了衣裳,又从包袱里挑出几样儿生动有趣的,一起袖着便往正房而去。便见此时院中的小丫头们都在自己干活儿,见了锦绣与红玉,虽然年纪比她们大些,却还是赶着叫姐姐,有殷勤的还引着两人往正房去。 都不过是丫头,何必摆出高人一等的模样,锦绣便含笑谢过,对着挑帘子的那丫头道了一声谢,这才进了屋,便听得屋里此时竟然有说话声儿。见有人进来,先是停住,待得看清是锦绣与红玉,那方才停住不说话的人方才笑道,“嫂子屋里,何时来了这么两个干净丫头?” 锦绣一抬头,便见得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的大太太的身旁,正坐着一位年轻的妇人,凤目微挑,端得是神采飞扬。 第11章 第11章 “过来见过二太太。”大太太见锦绣与红玉有些无措,便温声提点道。 闻言二太太只是微微挑眉,将手中的茶碗送到嘴边,低头掩饰住了眼中的惊讶。 大太太,似乎对这两个小丫头的态度,太过和煦了。 锦绣忙与红玉一起给二太太见了礼,待得二人起身,二太太便在大太太的笑容里拉着两个女孩儿的手,翻看着,一会儿便与大太太笑道,“到底是嫂子疼爱的丫头,看看这小手儿水灵儿的,只怕素日里,嫂子也舍不得使唤她们呢。” “她们还小呢。”大太太疼爱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道,“这院子里,多少的丫头,想要什么没有人能干,何必叫她们也跟着被拘束了?”她指着二太太笑道,“你别说我,你院里的那个腊梅,不是就叫你惯的不像么?”又对着锦绣与红玉招手道,“怎么来这儿了?兰芷不是放了你们半日的假?” “罢了罢了,我只说了这一句,嫂子就有无数的话等着我。”二太太颇见爽利,假作哀怨地说道,“知道这一回,是碰到了嫂子的心肝儿,且饶了我一回吧。” “怎么饶呢?”见锦绣与红玉扭捏,大太太便拉过了锦绣道,“锦绣丫头是个老实的,你来说。” “二太太喜欢我们呢,我们欢喜都来不及,如何叫二太太了去?”锦绣抿嘴笑道,又将大太太手边冷掉的茶捧起来,轻声道,“我给太太换茶去。” “看看,嫂子这贴心的人儿,叫我羡慕的不行了。”二太太掩唇笑了几声,这才道,“既然这样,我这里越发的不敢怠慢了,腊梅,”她扬声对着外头一唤,便有个十四五岁的漂亮丫头进来,一张小脸儿圆圆的,喜气极了,二太太果然很喜欢她,只说道,“去我的库里,取四匹上回江南供上来的料子,给你妹妹们做衣裳。”这才对着大太太笑道,“嫂子,如何?” “听说你的手里,有几匹金缕桃花纹锦?”近几日,锦绣与红玉颇见贴心之处,看着大太太的目光也极为孺慕,虽然比不上六姑娘叫大太太处处上心,然而却也是真心疼她二人,平时也喜欢叫两个女孩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手里有些好东西,嫂子都惦记着呢。”二太太假作心疼,又对着那笑得两眼眯起的腊梅道,“快去取来,不然,你大太太,又要想起别的来了。”那腊梅对着锦绣和气地一笑,便应了一声,告退挑帘子出去了。 锦绣就见二太太这样文雅的人,却在大太太面前言笑无忌,便知她二人的关系不错,看着二太太与大太太同样的年纪,看起来却比大太太活泼年轻许多,不由在心里暗叹造化弄人。 二太太出身清贵,家中的祖父致仕前已是一品的宰辅,位高权重。家中男子皆有功名,娘家父亲如今任着江南总督,又富贵又是一方封疆大吏。却硬生生地自己看中了当时还是个翰林院庶吉士的二老爷,非要嫁给他不可。据兰芷说,当年二太太可把她亲爹愁坏了,不提国公府根基浅薄,就是那二老爷,竟还是个庶子出身,如何肯叫自己唯一的嫡女嫁过去受苦。然而却舍不得打骂,又不忍心真的看爱女去死,不得已,才许婚与二老爷。 这一场婚事,如今看来,真是二太太很有眼光。 结缡十几年,二老爷竟然是与世间男子完全不同的性子,不纳妾不养通房,只与二太太这样伉俪情深,半点儿往外头发展的心思都没有。便是当年二太太因生了一对双生子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他也不在乎。这般深情,自然碍了老太太的眼,明里暗里地给二老爷塞丫头。可是就是这位二老爷也是个行事与众不同的,国公爷是将那些丫头收了,他却不走寻常路,反手就将这些漂亮丫头塞给了身边的小厮,还专逮着丑的,娶不上媳妇的给。 不过几次,老太太院里心比天高的姐姐们,就哭着喊着不肯去二老爷的院子了。见二老爷这么混不吝,只将老太太气得倒仰,叫了他来质问,二老爷只说道,“老太太赏的丫头,自然就是儿子的了,想要做什么,莫非老太太也要插手?今日插手儿子的房中事,来日,不知老太太又要管些别的什么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又有些恶心,老太太被气得病了好几日,到底比不过二老爷这么大白话,丫头是不敢管了,只叫二太太日日来房里立规矩。一站就叫她站一天,不到天黑绝不放她回去,如是几日,二太太,就病了。 二老爷跟死了亲爹似的,满城的大夫都叫到府里来了,第二天,国公府的老太太苛待儿媳致其重病卧床的话就满天飞了。二太太娘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七八个堂兄弟一起打上了门,堵着国公府的大门就骂。那都是读书人,嘴毒的跟刀子似的,刀刀要人命,老太太又气了一场,几乎吐血,最后看够了热闹的二老爷才冒着“危险”,“诚惶诚恐”地出去,指天立誓不敢叫二太太再受委屈,这才算完。 吃了几次亏,老太太对这位庶子媳真是眼不见心不烦,然而二太太却是个守规矩的,日日与大太太一同去给老太太请安,被无视也无所谓,坐个半日再与大太太结伴回来,又因当年在京城中各家小姐们宴会上都是相熟的,十几年下来,两位太太的交情就极好。 况二太太是聪明人,日后,她所出的大少爷二少爷,也需要世子的帮扶,因此越发的不肯与大太太生了嫌隙。 心里觉得二太太命好,锦绣一晃神儿的时候,便感觉身边有人轻轻推她,她一抬头,便见红玉笑道,“想什么那么出神呢?太太问你咱们为什么来呢。” 果然就见大太太眼中含着笑看着她,锦绣忙红了脸,嗔了笑嘻嘻的红玉一眼,这才靠在大太太身边,抱着冷掉的茶碗小声道,“婶子送来了些有趣的玩意儿,我与姐姐想给太太看。”这里的婶子,就是宋氏了,听了她的名字,大太太眼中一亮,与红玉嗔道,“你娘也是有趣,既来了,为何不来见见我?” 见红玉只是笑,二太太便在一旁说道,“连这个都想着嫂子,这两个丫头,倒还真值得嫂子这么疼。” 锦绣一低头也不答话,便出了屋子,到了隔壁的茶房添了两碗热茶,却见此时,绿珠进了来,冷冷地看着自己。她微微皱眉,然而到底不愿与她在此吵起来叫二太太听见,只对着看炉子的小丫头轻声道,“看着些,不许叫这屋子离了人,虽姐姐是个忠心的,兰芷姐姐只怕也要问的。”果见绿珠目中生恨,听着那小丫头的保证,便绕过她出了茶房。 将两位太太的茶都换过,锦绣便立在大太太的身后。二太太在这个时候找过来,显然是有所求的,她二人的那点儿事儿,真不是太重要。因此大太太只叫锦绣与红玉陪在自己的身边,对二太太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有什么事儿?” “嫂子猜着了。”二太太也不是扭捏的人,闻言便将自己的烦心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却原来她的一对儿子里,大少爷齐文人如其名,当真是文章极好,据说今年便能下场考试,有那么多的文人舅舅,自己老爹也是进士出身,自然没什么发愁的。叫二太太发愁的,却是二少爷齐武。这位虽然与大少爷一母同胞,可不也不知随了谁,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倒更喜欢舞刀弄棒,还颇见火候,真叫二太太愁白了头发,毕竟二太太的娘家于军中毫无根基,可是若去求国公爷,她想起老太太,就觉得恶心。 这些府里皆知的,二太太也不隐瞒。见大太太做倾听状似在思考,她便苦着脸说道,“如今,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求求嫂子了。” “求我?”大太太不解道。 “峥哥儿不是与太子关系不错?”二太太求道,“听说安国公过几日便要领兵往西北去,我也不怕武哥儿吃苦,请峥哥儿与太子说一句,叫他做个兵卒即可,只叫他自己去搏个前程。”安国公是太子的母族,必然不会拒绝与英国公府交好的机会。 大太太微微犹豫。 她愿意帮助二太太,毕竟妯娌十几年,她们两人之间十分和睦,二太太也是这后院里难得干净的主子。然而想到要叫自己的儿子去求人,她却有些不舍,忖思半晌,见二太太还在紧张地看着自己,想到她一番慈母的心意,便心中软了,敛目道,“这个,不必峥儿去,我去与我哥哥说去。” 见二太太一怔,她便慢慢说道,“咱们家的孩子,怎能做个兵卒?”她点着桌面儿道,“安国公去西北的事儿,我也知道。据说是西北不太平。虽然我哥哥这次不去,不过提武哥儿做个校尉,还是可以的。”她笑道,“况行军虽然辛苦危险些,不过军功却极厚,没准儿,武哥儿还能给你挣个爵位回来。” “只要有个前程,我便要谢谢嫂子了。”二太太只念佛道,“这事儿,我厚颜,就全托付给嫂子了。” 大太太自然含笑应承下来。 第12章 第12章 既答应了二太太,大太太自然是要倾力去做。过了两天便收拾齐整,准备回娘家一趟。 说起大太太的娘家,那也不是寻常府第,乃是自开国便流传下来的南阳侯府,正经的显赫世家。如今的南阳侯正是大太太的嫡亲兄长,如今手握兵权,权势赫赫,娶的又是宗室郡主,等闲人不敢招惹,也就国公爷和老太太敢这样欺负大太太。至于南阳侯府的旁支,大多以科举晋身,其中颇有几位在清流中有几分名望,因此每每听兰芷与锦绣说起大太太的娘家时,锦绣都十分好奇。 这样的世家,为何眼看着大太太在国公府中受苦呢? 连二太太家的兄弟们都知道为二太太张目,为何南阳侯府,这些年却没有半分动静? 害怕英国公手中有兵?可是,南阳侯也是有兵权的。 虽然心中好奇,然而锦绣却也明白,此事中应该牵扯到秘辛,聪明人想要好好地活着,好奇心就不该那样大,因此便是与红玉相处,哪怕知道宋氏当年是大太太的心腹丫头,锦绣也没有问过半个字。 这天服侍着大太太换了衣裳,又给大太太点了一点胭脂,将一根雕成白兰花型的簪子小心地插到大太太的头上,果然就见大太太的脸色好了许多,锦绣这才扶着银镜与大太太笑道,“太太觉得如何?” 饶是在府中万般不在意,大太太也不想回趟娘家叫家里人也因为自己再担心,见锦绣不过给自己抹了些胭脂,就叫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清艳明朗,便含笑道,“你的手艺倒好。”她素来是不喜欢涂脂抹粉,总觉得脸上厚重一层十分难看,不想锦绣不过在她的脸上拂了拂,竟有些看不出上了妆的痕迹。 上辈子的那点儿手艺,如今竟然还有了用武之地。 锦绣心中苦笑一声,只笑道,“太太本就是美人呢。”这倒不是奉承。大太太的确清艳脱俗,较之旁的太太小姐,有一种脱尘之气,也不知是否因为对一切都看淡了的缘故。 大太太却笑道,“看见你们,我才真觉得老了。”她今日心情极好,与锦绣红玉说笑了几句,便在自己的桌上取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镶珊瑚的金项圈往锦绣红玉的身前一挂,便见鲜艳夺目的珊瑚映得两个小丫头越发的脸色白皙,便觉十分得意,又从妆奁匣子里取出了珊瑚手串叫两人戴起来,越发觉得这两个女孩儿眉目似画,便笑道,“今日,便你们与我回去。” 因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锦绣也不再偏执于素色衣裳,她惯来喜欢将两个丫头打扮得一模一样。且因六姑娘不能养在身前,自己也很有主意,虽然亲近,到底有些不足,大太太越发地喜欢打扮二人,这才两日,便又裁了好几件衣裳给锦绣红玉。如今便说道,“就穿那件大红百蝶穿花对襟袄子,再配一条……”她正带着几分兴致想着,便见帘子一挑,兰芷进来与她笑道,“世子来给太太请安了。”见不多时锦绣与红玉的脖子上就挂了沉甸甸的金项圈,她也并不嫉妒,只笑道,“太太不如叫她们两个穿上回那条水影红蹙金海棠花的裙子,再披件火狐皮的坎肩儿,正好看呢。” “是了,”大太太满意道,“既如此,你便去我那里把前儿刚做的那两件火狐皮坎肩儿给她们取来。” 兰芷在大太太身边多年,知道入了她的心里眼里的,那是给什么都不心疼的。况这点儿东西她也并不看在眼里,便笑着答应了一声,便往一旁的里屋去寻大太太所说之物。锦绣却在心中犹豫。 大太太这么打扮她与红玉,其实真是有些过了。寻常的这样的衣裳,连姑娘们都不能得,如今她与红玉大咧咧地穿出去,竟也显得轻狂不知轻重。然而想到大太太如今也就这么点儿乐趣了,不忍叫她那样冷清地过日子,她便强笑道,“太太,世子等着呢,不如一会儿我与姐姐穿好了,给太太看?” 世子在的时候,锦绣与红玉寻常是不往前头凑的,大太太看在眼里,虽嘴上说“竟这般刻板”,然而心里却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这般看重锦绣红玉。 她只有这一子,谁敢打世子的主意,别看大太太秉性冷清淡泊,顷刻间就可以化成母老虎。 这说了几句,兰芷便捧着两件鲜艳无比的坎肩走了出来,与大太太笑道,“坎肩有些厚了,倒是方才奴婢还见着屋里收着两块珊瑚牌子,不如叫这两个丫头挂在身上,就更鲜亮了。”又将这些往锦绣的手上一放笑道,“再点些胭脂。”她笑着摸着自己的脸道,“打扮得水灵的,也不枉太太烦了咱们这张烧糊的卷子一场呢。” “这么牙尖嘴利的,日后有了婆家,全家都要服你的一张嘴了。”大太太撑不住,指着兰芷笑道。 “太太说得奴婢都臊了。”兰芷一捂脸,哀叹了几声道,“况有了妹妹们,太太是要撵我出去呢。” “既然这样,我便多留你几年,只怕到时,你又求着我撵你出去。”大太太一边命锦绣红玉去换衣裳道,“坎肩且收着以后再穿”,一边与兰芷道,“你和芳芷的人家儿,我都看好了,都是好的,到时候,我都叫你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锦绣退出去的时候,听到了这个,心里就生出几分羡慕。 以大太太的性情,能赞句好,也必然是真的看好了的。只望日后,自己也能得这一场好姻缘,不说什么富贵,只要能夫妻一心,平安度日便可。 刚刚出屋便见了候着的世子,锦绣忙拉着红玉低头施礼,便匆匆的走了。却听老实地站在世子身后的长兴突然就扑哧一声笑,古里古怪的,世子便忍不住问道,“笑什么?”却并不见责怪。 长兴伴着世子一同长大的,并不拘束,只直言道,“我这两个妹妹看着了三爷,就跟看着了老虎似的。”那真是见了就跑啊,活像世子能吃人一般。 “红玉是你妹妹,锦绣何时成了你的妹妹?”听了长兴这话,世子却并不对锦绣红玉离他远远的这种事生出不快之心,反而越加地高看这两个女孩儿一眼。他成长的环境极为艰难,自小就见父亲的身边无数的姨娘通房叫母亲寒心,之后又有老太太赏下的丫头心怀叵测,因此更亲近这样对自己无所求的丫头。 “锦绣认了红玉做姐姐,我自然就是她哥哥。”锦绣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府里,也十分可怜,长兴多少有些怜惜弱小的意思,便理直气壮地回道。 “都是你有理。”世子便摇头笑道。 不过到底是大太太身边的丫头,与他关系不大,世子便将这些当做了玩笑抛在了脑后。 锦绣却是不知长兴在身后这么“评价”她们二人的,匆匆地换了衣裳,微微犹豫,便将自己与红玉的头上挽了一个双髻,镜子里的女孩儿越发像个喜气洋洋的娃娃,这才与红玉锁了卧房的门,回去复命。果然大太太一看两个人的装扮就笑了,片刻摇头道,“一团孩子气,穿成这样倒有些老气了。”不过锦绣与红玉虽小,长得却精致白净,并不俗气。 一时外头已经套好了车,一众丫头婆子便奉着大太太上了车,只锦绣与红玉陪她一起坐,旁的便跟在一旁,浩浩荡荡地出了府门。 自重生起,锦绣这还是第一次出来,一时便十分好奇。就见极宽敞的长街上人来人往,两旁酒楼店铺热闹非凡,比之国公府里的压抑,竟是叫人感觉在这嘈杂的声音中敞亮了许多。隔着帘子虽然看不清,然而对于锦绣来说却已经足够,留恋地看着四周的景色,锦绣的脸上就露出了期盼之色来。 大太太正撑着头闭目养神,一张眼就见了锦绣这样的表情,想到她的境遇,便在心中一叹,温声道,“若是喜欢,哪日我放你几日的假,叫你婶子带你出来玩耍。” “太太疼我呢,”锦绣忙从一旁的小几上给大太太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到大太太的身前,见她笑着接了,这才说道,“只是奴婢心里头,对出来,也怯呢。”这是心里话,满目无亲的仓惶感,在府里不显,可是一出来,新奇之外,便叫锦绣心里不安。 “这倒是实话。”大太太怜惜道,“你才多大,自小又在府里长大,自然觉得外头不似府里安稳。”她安慰道,“长大些就好了。”然而目光落在了两旁的人头簇拥的小摊子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目中便现出了怅然之色。 片刻,方对着锦绣笑问道,“听六姑娘说,你还在收拾什么桃花酒?” “奴婢闲着玩儿,正好被六姑娘见到了,”锦绣就笑道。 桃花如今开得正好,这古代又没什么污染,十分干净,锦绣如今又有空闲,便想起了这个,玩笑般与红玉一同酿了两坛子,没有想到六姑娘竟是极感兴趣的样子,要走了自己的酒方子,似乎自己也开始鼓弄这些了。 “竟是个鬼精灵。”大太太笑嗔着点了点锦绣的头,却并不责怪。一时红玉也凑过来说笑,两个丫头特意说着孩子气的话,便叫大太太更加开怀,只觉这一路过得飞快,笑声中这马车就是一停,锦绣先起身挑了帘子,便见眼前,一座朱门高墙的府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第13章 第13章 锦绣刚刚跳下车,扶着大太太下来,便见那朱门后头一个门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躬身笑道,“姑太太回来了?”他一边殷勤地帮着府里的仆人停车,一边笑道,“小人已经打发人去通知郡主了,姑太太稍驻驻脚。” “又不是外人。”大太太便微微摇首,扶着锦绣与红玉往里头走。还没走几步,便见朱门大开,一名浑身绫罗的中年美妇快步走了出来,后头一大堆的丫头婆子护着她,那美妇见了大太太,目中便微微发红,上前便拉住了大太太的手,红着眼圈道,“你这没良心的,这都多久没回来了!”一边说,便一边拉着大太太往府里去,口中道,“外头冷,咱们去里头歇。” 正是南阳侯的正室福昌郡主。 若不是不想叫自家兄嫂看到如今自己这副形如槁木的样子,大太太也愿意常来,然而口中却笑着道,“铮哥儿和柔姐儿离不开我,因此才……” “我还不知道你?”才进了屋子,福昌郡主便将大太太按在了身边,冷笑道,“你那府里的老太太,整日家没个消停!铮哥儿不说,就说柔姐儿,不就是前些年多见了你几面,那老太太就往外头传出六姑娘不愿孝敬祖母,只知道与自己的亲娘亲近的话儿么?”想到那之后,六姑娘在一众亲戚的劝说下不常与这苦命的小姑子亲近,福昌郡主便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说道,“莫不是就因为我当日劝了柔姐儿几句,你便连我也恨上了不成?” “嫂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太太想到当年的事儿,心里也难受,却叹道,“嫂子是为柔姐儿好,我是知道的。”一个女孩儿,若是连祖母都不孝敬,这样的名声传出去,那就算是毁了。如今六姑娘日日伴在老太太的身边,不管心里怎么想,可是在旁人的眼里,这不就是孝顺了么? 老太太这些招数,不就是为了叫她母女二人分离,拿刀子割她的心么? 见大太太面上怔怔,福昌郡主便心里难过。她嫁过来时大太太还没有出阁,虽然大太太行事淡然了些,不过却并不是找茬的那种小姑子。姑嫂两个人相处的便极好,又因着当年一些旧事,因此两人更似姐妹。却不想一朝错嫁,竟将这妹妹给推进了火坑,她日日受此煎熬,也觉得恨意难消,便骂道,“那老稳婆!当年咱们南阳侯府的小姐,出去了谁不说声好,就叫她生生给糟蹋了!”一边说便一边含泪道,“这些年,你回来的越发少了,可是怨了你哥哥和我,未曾给你张目?” 怨么? 大太太心中便泛起了一丝波动,许久,方淡淡道,“我知道,咱们府里也艰难。”南阳侯虽然还掌兵权,然而却并不受如今的圣人信重,行事便颇有忌讳。更何况如今得圣人信任的,正是她那薄情寡义的丈夫,因这,南阳侯便不能擅动。 更何况,当年她与那人,是得圣上赐婚,一旦南阳侯对这婚事不满,那就是对圣人不满,到时候一家老小,也就完了。 赐婚啊。 大太太的目光飘远,仿佛见到当年,她知道要嫁给那人时,羞涩与欢喜的面容。 当年隔着帘子看到了那人,英武挺拔,仿佛是一座山一样叫人心安。她多么喜欢他啊,还有荣耀的赐婚,哪怕是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是那个时候,当他掀起她的盖头,对着她微微一笑时,她也憧憬过幸福的吧。 新婚的时候,他们也曾经琴瑟和鸣,柔情蜜意过的。 只是这幸福失去得太快。他有了通房有了妾室还有了表妹做的二房,从前的情谊,就仿佛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叫人寒心。 “是我和你哥哥对不起你。”福昌郡主垂泪道。 当年他们两人,一心想要给这唯一的妹妹挑一个世上最好的夫婿,那真是看遍了京中一切适龄的勋贵子弟,却都带着几分不足。不提别的,这些子弟,从小,都是有通房丫头的。 南阳侯府几代以来,府里的主子爷们都是不染二色的,因此为了妹妹以后的幸福,夫妻二人便一门心想找一个不纳妾,可靠的男子。这一挑就挑到了大太太十七岁上,年纪就有些大了,正在夫妻二人都有些焦虑的时候,当时的英国公齐闵,就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 二十岁了,据说连个通房都没有,况当时齐闵已是国公,这样的人才,可不就应该配南阳侯府的小姐么?细细查过,确定了齐闵是个老实的,南阳侯方才稍稍透了话儿过去,顺便提点了一下那英国公,他们大家士族,满门簪缨,很应该得圣人赐婚一下的。当时只是为了抬高大太太的身份,叫那国公府更看重一些,却没有想到造成了日后大太太的悲剧。 天知道当年知道二太太的娘家能堵上门畅快地大骂时,南阳侯夫妇心里是什么滋味。 “哥哥嫂子疼我,我是知道的。”当年的旧事,每每想到,就如同是在大太太的心里捅刀子。如今年纪大了,有了儿女,又对英国公没了期盼,大太太竟觉得日子过得松快了许多,见自己的嫂子是真心难受,便在一旁噙着淡淡的笑容道,“况当年,哥哥嫂子分了一半的家当给我,如今,日子也过得并不艰难。”嫡枝的一脉,只有她与南阳侯二人,出嫁的时候,她的哥哥咬着牙平分了家财,凭着这些嫁妆,她也不必去靠着那靠不住的国公府,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见大太太微微敛目,锦绣与红玉便无声地站在她的身旁。 这些她们参合不了,倒不如做个透明人。 “我们只你一个妹子,怎么做都是应该的。”福昌郡主按了按眼角,便叹道,“罢了,不说了,好容易你回来一次,竟是惹你伤心。”她一抬头,便见到了身上穿得一模一样的锦绣与红玉,便是一怔,显然是觉得这两个丫头穿得有些太好了。 方才入府,她只顾着拉着大太太,便没有看到这两个丫头的一身行头。如今看她们衣襟上挂着珊瑚牌子,脖子上珊瑚项圈,寻常的小姐都没有这般贵重,便微微皱眉。有心说些什么,却见大太太在锦绣给她递茶时难掩的温和,想到六姑娘也是这般年岁,便在心中一叹,强自将满腹的话咽了下去,只笑道,“这是新来的丫头?怎么不见芳芷兰芷?” 说起了这个,大太太便露出了几分笑意。锦绣稳重,红玉活泼,言谈间却有是一派小孩子的天真可爱,便叫大太太觉得这日子过的还有几分鲜活气儿,此时便指着红玉笑道,“嫂子看看,她是谁?”手中却将锦绣拉在身边摩挲。 “这个,倒也有些面善。”福昌郡主细细看了笑嘻嘻的红玉,便迟疑道,“可是在哪里见过?” “是容绣家的丫头。”大太太便在一旁笑道。 “竟然是她!”福昌郡主便抚掌惊叹道,“她的女孩儿,竟都这么大了。”之后神色就是一整,叹道,“当年,也只有她对你忠心了。”当年四个丫头,叛了一个,走了两个,她如何能不知道,便对着红玉招手道,“过来叫我看看。”见红玉果然走到她的面前,便摸着她的小脸道,“果然与容绣有几分仿佛。”又问,“你娘可好?” “有太太在,娘过的很好。”红玉忙笑道。 果然听了这个,福昌郡主面上笑意更盛,对大太太道,“也是她离不得你。”之后便冷笑道,“那两个小蹄子,以为离了你便能将日子过的好了么?到底败了家业嫁错了人,前些年,想着投回咱么府里不成,又想着去找你,叫我知道了,连她一家子都丢出了京城,如今还不知在哪里打饥荒呢!” “当年便是主仆缘尽,多说何意呢?”大太太便淡淡道。 “我就怕你心软。”福昌郡主叹了一声,面上扫过被大太太拉在身边的锦绣,微微犹豫,却还是唤过一个丫头耳语了几句。那丫头听了便挑帘子出去,不过一会儿便回转回来,手中托了一个盘子,上头是两份一样的东西,各有一个精致小巧的荷包,一副嵌红宝祥云纹饰手镯。这丫头含笑将这两样给福昌郡主过目,便听她笑道,“前儿外头献的,给两个丫头玩儿吧。” 红玉见大太太颔首,便脆生生地道了谢,收了其中一份。那丫头便将另一份给锦绣看,锦绣却晓得,若不是因红玉娘亲之故,这位福昌郡主也不会给两个丫头东西,一时便有些犹豫。大太太在一边看她不动,便笑着点她的头道,“平日里,是谁叫红玉姐姐叫得那样勤快的?今日竟不敢应承了?” 福昌郡主见大太太目中含着笑意,便在心中啧啧称奇,不知这两个丫头哪里竟投了这小姑子的缘法。却见此时那小丫头便微微红着脸给自己福了福,收好了东西便又依偎在大太太的身边,十分孺慕的模样,便在心中微微一叹。 若是此时,站在大太太身边的,是六姑娘,就好了。 心中正想着心事,便听得大太太抬头笑道,“今日,却是有一件事儿,求着嫂子与哥哥说一声了。” “一家人,何必说个求字。”福昌郡主笑嗔了一句,便听着大太太将二太太央求之事说了,初时不显,最后,面上却露出了几分为难之意。 “嫂子觉得难办?”大太太疑惑问道。 扒拉着手上的茶盖许久,福昌郡主面上挣扎,到底一叹道,“罢了,不管如何,我应了。”只是面上,尤带了几分忧虑。 第14章 第14章 若不是兄嫂从来都有求必应,大太太都觉得这一回福昌郡主是在作态敷衍了。只是想到一贯自己这嫂子的作风,她便真知道事情不大好办,忙说道,“若真是为难,便算了。”与二太太再好,可是在她的心里,还是娘家亲近些。 “这个……”福昌郡主拧着手中的帕子,欲言又止。 见她目光闪烁,锦绣便知道有些事似乎她不应该知道。忙与大太太笑着央求道,“好容易回了府,好太太,你也叫奴婢见见世面好不好?”一边说便一边露出了乞求之色。 她心中也知道,这一回只怕是真有什么内情。只怕涉及的,还是上头,乃至宫里的争斗,这些于一个丫头而言,听了并不合适,甚至知道的多了,会有生命之危。 只因这福昌郡主出身极高,父亲乃是圣人唯二活着的两名异母弟中的一位,受封陈王,虽然在朝中并不担任职务,可是在宗室之中却很受欢迎,与圣人的感情也十分亲近,如安插一个校尉不过是件小事,朝中大臣多会给这个面子,如今却似乎为难,便必有蹊跷之处。 福昌郡主听了,目中就一闪,颇觉锦绣很会看人脸色。见大太太面上犹豫,便笑道,“还有红玉,就叫她看看,当年她娘住在哪儿。”一边说便唤过方才的那个丫头,只吩咐道,“带着你们妹妹好好的逛逛园子,不可拘束了。” 见她这般吩咐,大太太也并不是愚钝之人,立时便想到了几分,心中一叹,便温言与锦绣红玉道,“这是在自己个儿的家里,无需多礼。”又对着那丫头道,“这两个丫头我就交给你了,可看着点儿。” “必不会叫妹妹们受委屈的。”那丫头便笑道,一边来牵锦绣的手道,“若是叫妹妹磕破一点儿油皮儿,您骂我。” “竟在自己家里都不放心?”福昌郡主骇笑道,“莫非咱们这里,有人能吃了她们?”她虽然知道,显爵府中的丫头们,多有受主子心中宠爱的,寻常连一般的主子都比不上,然而却没有想到如大太太这样冷清的性子,也会对两个小丫头这般上心。 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锦绣与红玉,福昌郡主便在心里默默估量。 这等丫头,如今年纪小还算好,多少知道知恩图报。只是就日后怕心大了,生出波折来。到底看在锦绣与红玉便是此时也目光清明干净,福昌郡主心中稍稍心安,只是想到红玉看起来还好,没什么成算,这锦绣倒是有几分心计,又只凭着自己,便能与母亲是忠婢的红玉并肩,就叫她生出些警惕来。 自己这小姑子重情,且心肠软,日后,可别被这丫头给拿捏了。 心中想着一会儿与大太太提醒一下不可宠爱太过,福昌郡主便笑道,“若不然,等回来,你好好检查,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我赔你。” 大太太脸上就有些不自在,用手中的茶碗掩饰着脸色,她缓了缓方笑道,“哪里是怕这些。”她只玩笑般道,“这两个丫头调皮着呢,就怕是因在自己家里,叫她们越发地上天去。”然而到底得了福昌郡主的保证,脸色微缓。 见两位主子有话要说,就又有一名丫头笑着一同拉着锦绣与红玉出去。三月里虽还有些凉,不过走了一阵子,锦绣便觉得有些热了。这一路的园子里初春的花朵儿盛放,空气中便带着几分清甜味儿,见远处还有一条活水引入园子,微微的水声掩在一处处的怪石之后,锦绣便顿住了脚,走到一处柳树下笑道,“好姐姐,咱们就在这里歇歇可好?” 带着二人来园子的丫头一名轻烟一名柔雨,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看着娇媚可人,不过福昌郡主敢将她们带在身边不怕被南阳侯看上,自然也是因这两人心中并无杂念的缘故。因着大太太,两人也对锦绣红玉十分温和,见锦绣不愿走,也只是笑道,“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不在屋里听着些不该听的,可不就是在哪里都一样? 红玉也是第一次来,不过在国公府里,这样的景色也是常见的,一时便也没有了兴趣,只与锦绣凑在一起,与轻烟笑道,“姐姐,咱们府里,还有什么还玩儿的地方么?”边说边四处看着,之后便皱眉道,“姐姐们听,是不是有声音?” 轻烟正想着带锦绣与红玉去哪儿看看,陡然听到这个,便侧耳去听,果然听到了一些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嘈杂,还不等反应,便见那怪石之后,转出了几个少年来,正中的两人皆穿着宝蓝色蟒袍,稍长的那少年年约十三,笑容跳脱,倒是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另一个男孩儿,小小年纪却带着几分严谨,此时正与年长的少年争执些什么,身旁小厮模样的几人正在劝说。 见那两个少年面容有几分相似,锦绣便微微低头,向着一侧避去。 来之前她就听说过,福昌郡主共生三子,观这二人的年纪,应该便是南阳侯的第二子与第三子。 果然轻烟与柔雨便忙一躬身道,“见过两位少爷。” 两人和气地对着她们点了点头,便要越过四人去别处。正要与锦绣红玉擦身而过,便见那二少爷脚步一顿,转头好奇地看了她二人几眼,问道,“这两个倒是眼生,新来的?”目光落在二人的衣裳上,便迟疑道,“莫非是……” 见他以为是哪家带来的女眷,轻烟忙笑道,“是姑太太身边的妹妹。” “姑妈回来了?”二少爷便是目中一亮,却听得三少爷咳了一声,带着几分不认同,忙仰天笑了两声道,“那什么,好久没见姑妈,咱们去请个安吧。”只是他笑得太过得意,便叫三少爷目中无奈至极。 到底是长辈,既然知道了,不去拜见并不像回事儿。况且南阳侯三子与大太太的感情向来不错,便是从前也常常往英国公府上探望的,因此三少爷便叮嘱道,“二哥不要太过分了就是。”他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二少爷竟然也听他的话,只赔笑道,“不会乱说的。” 三少爷这才满意,对着众人一点头的时候,锦绣便见二少爷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扬手就是一团东西扔到了她的身上。便听得身边红玉一声尖叫,脸色煞白地看着她身上的一处。锦绣一低头,就见衣服上趴着一只说不出是什么的肉虫,软趴趴很是恶心。 心里恶心,然而见二少爷正目露期待地看着,不愿叫他看扁,锦绣便伸手将一旁的柳枝折下来些,将那肉虫轻轻挑到地上,这才对着二少爷福了福。 没有戏弄成人,也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哭叫,二少爷便觉得十分无趣。三少爷在一旁只不耐烦地催促道,“二哥?” “走了走了。”无聊地转身就走,少年的嘴里还在嘀咕道,“真是无趣。” 这两位少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远了,锦绣方起身,红玉扑上来叫道,“可吓死我了!”她拍着胸脯,脸色通红道,“那虫子……”她指着锦绣道,“你竟然还敢碰它?” “隔着树枝呢。”锦绣无奈道。 “二爷这一招,在府里丫头的身上都用遍了。”轻烟便笑道,“三位少爷里,二爷性子最跳脱,平日里也最喜欢捉弄人。如今,可算是有个不怕的了。”她拉着锦绣的手道,“好妹妹,别生气,二爷并没有坏心。” “我是哪个牌位上的人,敢与主子置气。”锦绣忙笑道,“况也不是大事,姐姐太紧张了些。” “妹妹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因着方才的虫子,哪怕是锦绣又拨拉了几下,叫它爬走了,几个丫头也不愿再在这里呆着了。况且二位少爷已去请安,只怕福昌郡主与大太太的话也说完了,又闲言了几句,看了看天色,轻烟便笑道,“出来这么久,只怕姑太太心里想妹妹了,咱们回去吧?” “都听姐姐的。”虽大太太说将这里当成自己家,只是锦绣与红玉并不自在,闻言便对视一笑。 一路往着正房而去,才一挑帘子,锦绣便听到了说话声。便见二少爷正凑在大太太的耳边说笑,眉飞色舞的,说到开心处还手舞足蹈,一旁的福昌郡主无奈至极地看着他,目中却十分慈爱。而那位严肃的三少爷便立在一旁,看着自家兄长说笑。 见那二少爷又小声与大太太说了些什么,大太太面上带笑地微微颔首,福昌郡主忙问道,“你又求了你姑姑什么?”到底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便警告道,“不许过分!”又与大太太嗔道,“这小子这么皮,你也还惯着他。” “不过是想着去与峥儿处住几日,算得了什么。”大太太便含笑道,“他们兄弟亲近,我心里也欢喜呢。”便拉着二少爷的手道,“这一回,定要多住几日。” “长者命,不敢辞也。”二少爷心愿得偿,唱了个肥诺,面上得意洋洋。 见他仰首挺胸,得意非常,一时间,竟是满屋皆笑。 第15章 第15章 福昌郡主再三留饭,大太太好容易回趟娘家,也十分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便应了。 到了晚些时候,南阳侯便从衙门匆匆赶了回来。见了大太太,因是男子,到底不好如福昌郡主那般露出忧容,却还是细细问过大太太近些时候的起居饭食,无不精心。到了晚间,锦绣便见桌上竟都是大太太喜欢的菜式,而大太太面上笑意浮现,便在心里微微一叹。 这么爱护大太太,却不能为她张目,只怕南阳侯与福昌郡主,心里也很不好受。 南阳侯年约四旬,五官虽不俊美风流,然而却带着几分坚毅之色。席间锦绣就见他与福昌郡主琴瑟和鸣,彼此一举一动都十分默契,想到这位侯爷身边通房与侍妾全无,而福昌郡主目中温柔,便也在心里生出几分感悟来。 这世间的男子,莫非真的不纳妾便活不成? 不是的。 什么开枝散叶,不过都是借口。若是真心爱护妻子,怎么会忍心叫她与旁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在日日争夺中伤心伤身?若是只看着自己的妻子一个,这世间的女子,谁会面目可憎。日日相处,怎么可能生不出子嗣来。 南阳侯一妻诞育三子。国公爷又如何?二房太太侍妾通房无数,到头来也就世子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这是不是报应。 南阳侯沉默寡言,席间并未多说。然而却频频执着一双干净筷子给大太太夹菜,不知为何,锦绣便见大太太眼圈一红,忙低头给大太太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小心吹凉,轻声道,“太太,用些汤吧。”顺势便将大太太掩住了些。 大太太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然而娘家的和乐挂念,与国公府中的冰冷算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叫她经历了十几年都无法释怀。见锦绣的目中带着几分担忧之色,便飞快地摁了摁眼角,觉得好些了方与福昌郡主笑道,“每次来,嫂子都给我做这汤。” “你喜欢的,我还能忘?”福昌郡主便笑道,“尝尝看,前些时候厨房的刘老头儿年纪大出府了,如今是他带出来的小徒弟做的,你试试可有不同?”说罢便与面上微带笑意的南阳侯道,“我可还记得妹妹从前,还想着带着人家一起去国公府呢。” “竟是叫嫂子惯的,如今还来笑我。”大太太收敛住了心情,尝了尝便笑道,“还是那个味儿。” “既如此,妹妹常回来,你哥哥与我也高兴。”福昌郡主便笑道,之后竟见二少爷姚俊此时飞快地扒着饭,很没有形象,便喝道,“姚俊!” “母亲做什么只看着我。”姚俊便不服气道,“大哥游学去你不管,只盯着我。这么骂我,我在三弟的面前还有哥哥的体面没有?”又往着上头含笑的大太太道,“姑妈看看,都说夹在中间的儿子爹不疼娘不爱,可见是真有道理的。” 南阳侯与福昌郡主都是很端得住的人,竟没想到姚俊竟是这样的性子。眼见自家的嫂子就要翻脸,大太太忙将姚俊招到身边笑道,“俊哥儿这样,我倒喜欢呢。”她叹道,“峥儿和柔姐儿,都是严肃的性子,还是俊哥儿的性子叫我开怀。” “能叫姑妈开心,就是俊儿的孝心了。”姚俊忙得意道。 “都要说亲的人了,竟还这么不稳重。”福昌郡主便头疼道。一抬头,就见姚俊的脸上一点儿羞涩都没有,反而很是好奇地侧耳倾听,显然是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是哪家的闺秀,这没脸没皮的样子,更是叫她心中恨不能给他几板子,便横眉立目道,“不是要与你姑妈一起回去?怎么还不收拾东西!” 姚俊倒是很想继续往下听的,不过见福昌郡主的表情很不美妙,便对着大太太一吐舌头,拉着三少爷姚安飞快地跑了。 眼神示意小厮婆子跟紧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想到姚俊这么没心没肺,一副没有长大的模样,福昌郡主便一叹。 “俊哥儿才十三,嫂子就要给他说亲?”大太太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回事儿,便笑道,“他比峥儿还小三个月呢,如何竟这么赶?” “先定下来,”福昌郡主便笑道,“那家的姑娘我实在看着好,又怕被人捷足先登,因此便急了些。”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福昌郡主的脸上全是笑容道,“那姑娘年纪也小,因此并不着急。再说俊儿他大哥还没娶亲,怎么着也得等个几年。” “是哪家的姑娘?”福昌郡主的眼光极高,又因生活无一不顺,更是等闲人不放在眼里,因此大太太便对她能喜欢成这样的姑娘生出几分兴趣来。 “是长安侯家嫡出的四姑娘。”福昌郡主就见此时,大太太将一块酒酿清蒸鸭子给锦绣尝,脸上就是一抽,然而见一旁南阳侯并不在意,便也不动声色,只抚掌笑道,“那姑娘性子干脆活泼,也不是不让人的霸道脾气,很对我的性子。况且俊哥儿性情也跳脱,若是娶个闷葫芦,只怕事有不偕。” 听了长安侯,大太太目中便是一动,又见福昌郡主开怀,显然很是满意,便笑道,“确是一桩好婚事。” 锦绣敛目,心中便回想当初芳芷兰芷教给自己的京中显贵之家的情况,不过半会儿,便想到了长安侯是哪一家。 也不怪连福昌郡主都满意。那长安侯掌着边关兵权,常年驻扎在东南边境上。与英国公一般都是圣人倚重之人,不过与英国公府比起来,长安侯的爵位已经延续了五代,正是真正的显爵,家中的子弟也很有出息,不说别的,就说日后姚俊出仕,不管从文从武,长安侯府都会倾力帮衬。 想必寻这一门亲,福昌郡主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毕竟姚俊不是南阳侯世子,头上没有爵位,日后如何,还要看他自己,妻族多些臂助,自然会轻松很多。 见大太太也这么说,福昌郡主心中更添喜意。又笑着看了南阳侯一眼,便对着大太太遗憾道,“若不是俊哥儿文武都不出色,怕委屈了柔姐儿,我倒是想与妹妹论一次亲呢。”这倒是真心话。虽然英国公府环境恶劣,不过大家族里龌龊事儿多了去了,都是这么过来的,又算得了什么?六姑娘有大太太这样的母亲教导,亲兄长又是未来的国公,这样的家世,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柔姐儿与俊哥儿血缘太近了。”大太太只含笑道。 只是到底也觉得可惜。 要知道,只凭南阳侯府的男子都不纳妾,寻常勋爵家的姑娘,就没有不动心的。 哪个女子真愿意与别人分丈夫呢? 锦绣只觉得大太太的思想很是超前。毕竟古人对于姑表做亲什么的,很是热衷的。 “小三读书倒好,只是年纪太小。”六姑娘如今十岁,姚安却才七岁,况且姚安的婚事,福昌郡主心中早有定夺,大太太心里也清楚的很,因此便只笑道,“我家那丫头主意大着呢,我是不敢为她做主的。” 说起姚安的婚事,因着存了旁的私念,福昌郡主心里也有几分心虚。如今见大太太是真的没有在意,便松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关切道,“柔姐儿如今可好?” “读书写字,如今,还和这丫头一起胡来,做什么桃花酒。”大太太说着胡来,然而看着锦绣的目光却满是笑意,显然并不真的嗔怒,只对着福昌郡主笑道,“嫂子你看看,竟都憋着一口气呢。”几个姑娘在外头被嘲笑的事儿,她是知道的。因就算那样,也无人敢笑六姑娘,因此大太太并不在意,只是听到六姑娘也开始忙活这些,便留了神。 “宋家的那几个小丫头,也有些过了。”福昌郡主便冷笑道,“这般咄咄逼人,自己也有什么好名声不成?” “说这些做什么,没得坏了心情。”大太太便笑着道,“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又没有嫁到她们两家,何苦操这个心。 福昌郡主恍然而笑,继而也不再搭理这些,劝着大太太又吃了半碗红稻米粥,又说笑了片刻,见得外头是真有些晚,这才恋恋不舍地送着大太太出府,又告诫了在一旁很是兴奋的姚俊不许胡闹,眼看着大太太的车慢慢消失,这才与南阳侯一同回返。 却说车厢里,大太太此时便撑着头,看着锦绣与红玉各自掂着一块儿车中备着的藕粉桂花糖糕吃得香甜,只心疼道,“饿坏了?快喝些水。” 锦绣红着脸咽下嘴里的糖糕,这才小声道,“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了,总是饿呢。”一边说便一边拭着嘴角的粉末。 “你们正长身体呢。”大太太将手边的食盒推了过去道,“你们不吃,这些也要赏人的,别饿着了。” 这些吃食是不过夜的,主子不要,也是丫头们分了。锦绣也知道这个,便也不再推辞,与红玉各自分了,每人吃了三块,这才觉得腹中不再如方才那般空虚,将车厢中擦拭干净,便与大太太轻声道,“多谢太太疼我们。”若大太太心狠些,只叫她与红玉饿着肚子回去,作为主子也是正常的。 寻常谁会爱惜一个丫头。 “如今这时候,厨房也不剩什么了,若是现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大太太笑着摇头,主仆三人都有了力气,便说笑了起来。欢声笑语间便到了国公府。刚进了院儿,锦绣便见兰芷迎了出来,扶住了大太太笑道,“太太刚刚打发人来说俊二少爷过府住几日,奴婢已打发人收拾了世子处边儿上的院子,从前二少爷便是住过的,离着咱们世子也近,极便宜。” “那处我知道,自个儿去就行。”姚俊便爽快道,“姑妈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给姑妈请安。” 因是自家人,大太太也不讲虚的。又因这一日确实有些疲累,便对着锦绣与红玉叮嘱道,“回去好好休息。”便搭着兰芷的手回了屋子。大太太都走了,谁还留下来做什么呢?锦绣与红玉对着姚俊告了一声退,正要离开。却听得有些凉意的风中,一道娇弱弱,带着几分幽怨的声音传来。 “表哥。” 第16章 第16章 这么幽怨,不仅锦绣与红玉在寒凉的晚风里抖了抖,连姚俊都是一哆嗦。这少年沉默了片刻,方挤出些笑容来,转身对着一簇花树下含怨含情的女孩儿道,“原来是三表妹。” 锦绣此时也回身看去,便见一位上身穿茜红色折枝花褙子,下头穿着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头上凤凰吐珠步摇的美貌少女,正站在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树下,婀娜纤细,带着几分刚刚长成的风情看了过来,一双水盈盈的含情目,若不是锦绣亲眼目睹过她的尖酸刻薄,几乎都觉得三姑娘是个温柔多情的女孩儿了。 “三姑娘不冷?”此时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三姑娘这一身儿好看是好看了,就是有些单薄,只怕是真不暖和,红玉见了,便躲在锦绣的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声。 “扑哧。”姚俊耳朵尖听到了红玉的嘀咕,便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声。 这一笑,便见三姑娘营造出的多情气氛给打破了许多。见三姑娘脸色一变,锦绣虽如今并不指着她过日子,然而却也不想真的冲撞主子,叫人说声跋扈,心里一叹,便对着三姑娘一福,恭敬道,“给三姑娘请安。” 寻常姑娘若是见长辈身边的丫头行礼,因着对长辈的尊敬,都不会叫这礼行完全的。不说亲手扶起,至少也侧过身受个半礼也就完了。然而三姑娘却冷冷地看着锦绣行了全礼,纹丝不动。锦绣面上无波,却不见身后红玉脸上就是一变,然而见锦绣看了过来,虽然心里不愿,到底飞快地给三姑娘行了礼。 姚俊方才还在笑呢,此时见三姑娘竟连自己姑妈身边的贴身丫头都不放在眼里,面上就露出了怒火来。他在家时,是见到大太太对这两个丫头的宠爱的,而三姑娘连这样的丫头都一副敌视的模样,就能够想到素日里对大太太是怎样的态度。想到这三姑娘的生母是如何给自己姑妈添堵的,因着自小一处玩儿过几日的情分,就都烟消云散了,只对着三姑娘冷冷一哼,便甩袖就走。 “表哥!”见姚俊竟要无视她,三姑娘脸色就是一变,不顾身边丫头的阻拦,小跑了几步到了姚俊的身边,一把就抓住了姚俊的袖子,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儿眼泪道,“表哥好狠的心肠,这么就不见,竟是一句都没有话与妹妹说么?”她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却继承了三姨娘的美貌,弱不禁风的身子在风中抖,连锦绣都生出几分怜惜来。 姚俊却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虽不愿与国公府的姑娘们闹得太僵叫大太太在府里更加难做,然而如今他面对三姑娘却一点敷衍的心思都没有了,淡淡将三姑娘的手甩开,这才说道,“男女有别,三妹妹还是不要拉拉扯扯。” “从小儿的情分,就换了一句男女有别?”三姑娘擦着眼泪哽咽道,“我的心,表哥真的不知么?不求表哥如对六妹妹那样疼我,只要在表哥的心里有我一点点的位置就足够了。”她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姚俊颇为俊俏的侧脸,呢喃道,“这么多年,表哥知道我……” “三妹妹!”姚俊脸色一变,又往后退了几步,与三姑娘拉开了距离,这才脸色一整说道,“三妹妹身上不大好,竟是在胡言乱语了。”说罢便紧张地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叫府里的下人见到他与三姑娘纠缠,到时不是三姑娘名声尽毁,就是他要负责一把了。 这国公府的主子们,不要脸的多了去了。 “表哥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心?”见姚俊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竟似很怕与自己扯上关系,三姑娘心里就如同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浑身发寒,尖声道,“莫非在表哥的心里,真的就没有我一丝一毫么?”她不信!论起美貌来,她是姐妹中的头一份儿,连六姑娘都不如她。琴棋书画,她什么不会,又解风情,姚俊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她! “三姐姐!”三姑娘正要扑到姚俊的身上问个明白时,便见远处一个女孩儿匆匆地分开花柳而来,见到此时大家都被三姑娘的豪放惊呆了,脸色微微一白,便上前拉住了三姑娘,口中低声哀求道,“三姐姐,与我回去吧。”正是四姑娘。 这位四姑娘乃是国公爷二姨娘所出,二姨娘对大太太向来恭敬,四姑娘也很平和。此时她满目的注意全在三姑娘身上,低低地说道,“府里人这么多,姐姐若是被人见到这样,怕是要被老太太怪罪。” “怕什么!”三姑娘一甩手将四姑娘推开,冷笑道,“叫老太太知道,我就把我的心事告诉她,老太太疼我,自然会为我做主!” 原来这三姑娘,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闹得满城风雨,只怕南阳侯府再恶心,也多半得认了。 只是认了就会有好下场不成? 后院里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不说这样德行有亏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成为正室,就是在后院磋磨两年,就真能要了三姑娘的命。 若真是那样的下场,锦绣也觉得三姑娘并不无辜。 她如今这般处心积虑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做出这种事,甚至连累了亲姐妹们的名声和姻缘? 这时候的古代,一个女孩儿不好,同族的别的女孩儿的名声,也跟着就完了。 姚俊的脸上简直就是发青了。见三姑娘竟然还要纠缠,便懒得多言。他对四姑娘印象不错,只对她颔首片刻,目中带着几分“交给你了”的意思,便扭头就走。刚刚走了几步,便瞥见锦绣与红玉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便知道今日这两个丫头若是还在这儿,只怕就要被三姑娘恨上了,便招手道,“兰芷姐姐说得不明不白的,你们去跟着我看看我那院子,若是哪儿不好,给我收拾收拾。” 锦绣心里对姚俊生出几分感激来,忙领着红玉跟在姚俊的身后匆匆地走了。 四姑娘拉着三姑娘的手不叫她去追,只看着姚俊领着人走了,这才松开手,对上三姑娘怨恨的目光,只觉得一片好心都被辜负了,忍了忍方问道,“三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 “看我的好妹妹,是怎么两面三刀的。”想到方才姚俊对自己的无情,与对四姑娘的温和,她便冷笑道,“好一招踩着我往上爬,我竟不知四妹妹心中还有这等丘壑。” 四姑娘脸色惨白一片,嘴上哆嗦了半天,方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三姐姐就是这么想我?” “不然如何?”三姑娘恨道,“我知道,表哥人品贵重,从小一起长大,四妹妹心里难免有些心思,如今你也大了,是一定要和我挣了?”说到最后,想到素日里二姨娘母女对大太太的奉承,越发觉得她们心怀叵测,已是满面的嫉恨。 “三姐姐在说什么,”被三姑娘的表情吓了一跳,四姑娘忍着怯意说道,“姐妹一场,我莫非会与三姐姐争夫婿不成?况且,况且,”她犹豫许久,这才咬牙说道,“况且表哥不是姐姐能想的,还是算了。”她拉着三姑娘的手恳切道,“不说为了表哥,姐姐也应该去太太面前尽孝,就是为了以后,三姐姐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轻声道,“想想大姐姐。” 为了老太太一门心地与太太顶牛,迟早是要吃亏的。 不说别的,就是以后嫁了人,她们这些姐妹,也是需要世子张目方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的。 “四妹妹想给太太做应声虫,何必拉上我?”三姑娘冷笑道,“我偏不乐意,怎么了?连太太都得听老太太的!表哥,”她迟疑片刻,便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冷笑道,“表哥心里有我,只是碍着太太不能说罢了,以后自有老太太给我做主。”她说罢便上下逡巡着四姑娘,看她那模样只是清秀,便冷道,“就凭你的模样,以后少打不该打的主意!”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到老太太做主的事儿了,四姑娘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对老太太生出的这么大的信心。一把将身边听她三番两次辱她而面露不忿的贴身丫头拦下,四姑娘也有些心灰意冷道,“只望三姐姐是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一向看得明白,自然晓得三姑娘想嫁给姚俊是痴心妄想。不说前头还有六妹妹这嫡亲的表妹顶着,就是那位福昌郡主就不是善主,还能叫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个庶女?看那位郡主的模样,给姚俊娶个公主都觉得委屈了。就算真的使手段嫁过去,只怕也…… 心里头陡然生出恐惧来,四姑娘便想叫三姑娘不要这样太多算计。却不知她在沉思时,三姑娘也在看她,见她面上变化反复,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心事,立时心中大恨,哪里还想和她站在一处?竟是转身就走,看都不回头看她一眼。 “三姑娘越来越过分了!”身边的丫头便替四姑娘不平道,“连我们都看得出姚二少爷与她不亲近,她竟然还对姑娘的好意这么糟蹋。” 听着身边的丫头不满,四姑娘便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她真的不喜欢表哥么? 不是的,只是,知道这些都是痴心妄想,所以很早以前,她就将那人的身影,远远地抛却了。 第17章 第17章 望着三姑娘离去的方向,四姑娘心中生出几分怅然。 她不过是一个庶女,上头哪个她与姨娘都惹不起。一起缩着头在府里战战兢兢过日子。老实地服侍太太,又不敢对老太太不敬,满府里,主子奴才都道一声四姑娘知书达理,可是对她来说,小心眼脾气坏又张狂的三姑娘才是她最羡慕之人。老太太喜欢她,所以哪怕是知道姚俊身份尊贵,可是三姑娘就敢这样说出来,明晃晃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她自己,却只能更加顺从,听他唤一句表妹就心生欢喜。 她是喜欢过姚俊的,从小就喜欢。 国公府的几门姻亲中,南阳侯府最为尊贵。老太太娘家的那些人家大多粗鄙刻薄,四姑娘看一眼都觉得讨厌。二太太家的子弟也很优秀,可是却都极为清高,看她们这些庶女时带着一种不由自主的高高在上。只有姚俊,与她们年纪仿佛,又喜欢说笑,从来都不曾看不起她们,自然叫她也为之心动。 她也曾想过,若是表哥喜欢她就好了。若是能嫁给表哥,她一定做个世上最好的妻子,好好地孝敬南阳侯和郡主。 然而当年还小的时候,当她看到福昌郡主看着三姑娘非要扯着姚俊玩耍时笑着却冰冷的眼时,这一场大梦就全都消散不见。 每个人都要知道自己的本分,她们是庶女,或许日后也会有个好前程,可是这前程,却绝对不可能在郡主嫡子的身上。 既然没有未来,她还为什么要去奢望呢? 想到自己放下了,可是三姑娘却还是执迷不悟,四姑娘便心中生出几分同情道,“只希望三姐姐能自己想明白。”服侍太太,以后,也能如大姐姐那样嫁个好人家,做个正室,叫自己的子女不再低人一等。 “姑娘只怕白说了,”那丫头就是一叹道,“只怕日后,姑娘要被三姑娘忌讳了。” “都是一起长大的,我不愿意叫三姐姐落到悲惨的地步。”四姑娘口中轻轻一叹道,“哪怕如今三姐姐觉得我心里藏奸,可是日后会想明白的。况且,”她四处看了看,方才与这同自己一同长大,忠心耿耿的丫头小声说道,“太太对我们已经够好了。”她苦笑着说道,“看看二姐姐,如今成了什么样?” 二姑娘是三房的庶女,三太太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儿,向来跋扈,如今又借着老太太的名义管家,将个二姑娘磋磨得不成样子,切切诺诺的,连个丫头都不如。 那丫头也轻声叹道,“也不知二姑娘以后可怎么办。”有那样的嫡母,二姑娘以后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所以,我才真心敬服太太。”四姑娘扶着丫头缓缓地往回走,“说起来,太太对我们已经很慈悲了。”就算平时冷淡了些,可是只要给六姑娘东西的时候,总也会想到她们。也只有三姑娘总是和六姑娘比着不肯服输罢了。 这主仆慢慢地顺着原路回了自己的屋子。可是锦绣与红玉却跟着姚俊有些透不过气来。姚俊身量不矮,腿又长,兴冲冲地在前头走,后头锦绣就有些跟不上。这样呼哧呼哧地跟了半路,早将身后还有两个人忘在脑后的姚俊方才想起来,一拍额头转过身,就对着两个满头是汗的小丫头笑道,“行了,这里没人了,你们回去吧。”方才不过是个借口要领着这两个丫头走罢了。 锦绣微微犹豫道,“我们送送您?”若是她们两个为了自己休息将客人扔在了半路,只怕是说不过去的。 “在这里我还不认识路不成?”姚俊爽快地一挥手笑道,“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好生服侍姑妈就是。” 三人立在此处之时,就见远处一个院子里就有两名少年往着此处而来。当首一人面容俊秀,正是英国公世子。后头的那少年却是长兴。见了世子,姚俊脸上露出了极大的笑容,冲着对方招手叫道,“表哥!”也不理锦绣与红玉便迎了上去。 “既来了,便多住些日子。”世子也对姚俊极为亲近。 “还用表哥说,”姚俊便笑道,“表哥的家里,我有什么不自在的。”然而想到方才三姑娘的歪缠,他的心里便生出几分不耐来,只是不好妄议别人家的姑娘,便含蓄道,“只是我也大了,这一回就不见妹妹们了。” “六妹妹你也不见?”世子并不知三姑娘之事,因此便觉得向来不拘小节的姚俊这一次颇为古怪,皱眉道,“前阵子你送她的一盏玻璃莲花样的宫灯她爱的什么似的,正想着要谢你,没想到你倒见外了起来。”见姚俊有些心虚,便关切道,“莫非是六妹妹又教导你了?” 六姑娘生性冷淡,可是面对在意的人却可以变身话唠,世子也是受害者之一,见姚俊果然脸上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便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拍着姚俊的肩膀叹道,“罢了,你也不容易,这一次便算了,以后再与六妹妹说话。” 他正说着这些,便见长兴还在往前头跑,直到了锦绣与红玉的面前,才笑嘻嘻地说道,“前儿个拿给你们的东西,可喜欢?”他便骄傲地说道,“不是我吹牛,也就我,满京城下来,能找着那么精致又有趣的好东西。不过可惜你们不能出来,不然你们去逛了庙会就知道,那才热闹呢。” “有什么热闹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挤都挤死了!”红玉也没有去过庙会,十分眼馋,却不肯在长兴面前认输,便嘴硬道。 “你就装吧。”长兴毫不客气地就拆穿了红玉,说道,“当初是谁求娘想跟着我去不成,气得在家哭了两天的?”他眼珠一转便说道,“那些小东西算什么,庙会里还有好多好吃的,什么火烧肺片驴打滚儿,我想着,你是没有口福了。” “你!”红玉被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长兴说不出话来。 “姐姐别气。”锦绣一直都只是一个人,因此格外羡慕红玉兄妹这样彼此斗嘴的情分,见红玉真的有些恼了,便拉着红玉笑道,“长兴哥哥这么熟门熟路,以后咱们求着太太,叫他每回都给咱们领路。” “千万别!”长兴一听就觉得大难临头的样子,急忙说道,“我才不要和丫头片子一起去呢。”这些小丫头又娇气又胆小,若是自己被她们绑住,那可就遭罪了。 红玉闻言就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了过去。 “行了,别斗嘴了。”世子在一旁看了很久的热闹了,忍不住笑着与锦绣红玉说道,“既然想要去见见世面,什么时候便求太太给你们几日的假,叫府里的婆子护着你们去。”到底将长兴摘了出去。 “世子偏心。”见长兴一副逃出生天的表情,红玉便不忿道。 世子却不会与她斗嘴,闻言只是一笑,看了看天色便温声道,“你们回去休息吧。” 见此地确实没有自己二人什么事儿了,锦绣与红玉便告退往大太太的院子里去。沿途颇有兴趣地看着满园的桃花盛开,锦绣便将些干净的花瓣摘了下来,托在帕子上。素色的帕子上头是鲜艳夺目的桃花,竟也十分好看,锦绣一路走一路摘,不过多时手上就是一大捧,红玉侧头看了,便问道,“还要酿桃花酒么?”前几日锦绣刚刚装了两个小坛子的桃花酒,虽从不知好坏,可是看桃花在坛子里飘动就觉得很是好看。 “回去了我与姐姐一同试试能不能制成胭脂膏子,”如今大太太身边轻省,锦绣也有时间有心情做些这样的消遣,见红玉两只眼睛亮亮的,便含笑道,“或是做成桃花糕,不是正应景儿?” 红玉果然抚掌来了兴致,也翻出了帕子专捡颜色艳丽的桃花往下摘。两个女孩儿年纪都不大,采的也有限。一路上将手上堆满也就罢了。待得入了院子,此时便已是静静的,晓得这是大太太今日劳累了早早休息,两人对悄声往自己的屋子走。 才到了屋子门口,就见一个挽着双髻的小丫头正坐在门边儿,抱着身子在哆嗦。她的身边却是堆着几匹料子,颜色鲜亮,图样新奇,表面还泛着光泽。锦绣一眼就见到最上头的四匹金缕桃花纹锦,上头的金线闪亮,极为贵重。又有两个荷包并些胭脂水粉,看盒子便与京中的不同,皆是南方的样式。 晓得这是二太太赏下来的,锦绣又见那小丫头已经抖得不行,忙上前含笑道,“劳姐姐在此等了,”她一摸那丫头的手,感觉竟是一片冰凉,便握了握歉然道,“叫姐姐受了寒,竟是我们的罪过。姐姐在屋里坐会儿。”说着便引这丫头进屋。 这小丫头只笑嘻嘻地抱着这些布匹水粉进了屋,放到一旁,接过了红玉倒的水喝了一口方说道,“这是二太太白天叫人送的,兰芷姐姐叫我放在你们屋里,只是,”她突然凑近了从卧房出来的锦绣耳边,小声道,“我才放下绿珠姐姐就进来了,说这里头有她的一份儿,我不依,她还骂我。” “这回要多谢姐姐了。”知道绿珠这又是犯了红眼病,只是锦绣却知道,二太太真的赏了这些东西,也不过是看在大太太的面子上,她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一边说便一边把一个荷包塞到了这小丫头的手里,含笑道,“我们的一点心意,姐姐别嫌弃。” 荷包里有二百钱,是这小丫头半个月的月钱了,她轻轻一捏便眉开眼笑道,“这怎么好?”手下却将荷包揣到了怀里。 “以后,还得叫姐姐疼我们。”锦绣温温地笑道。 今日若不是这小丫头,只怕二太太赏的东西,绿珠真敢拿走。想到最近绿珠似乎特别急躁,锦绣便微微皱眉,那小丫头见锦绣与红玉的脸色不对,到底不敢参合这些大丫头之间的争执,便飞快地走了。待得屋里没人,红玉便唾道,“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红玉话音刚落,便听到屋子外头传来一声尖利的质问。 第18章 第18章 锦绣皱眉往房门看去,就见一个穿红挂绿,风流美貌的丫头,正站在门口横眉立目。那丫头先是看了锦绣红玉身上的衣裳一眼,嫉妒的神色一闪而过,之后目光又在二人身后的料子上流连,之后便大声道,“好个不知尊卑的小蹄子!你竟然还敢骂我!” 绿珠这么孜孜不倦地找她们的麻烦,不过是见她与红玉年纪小好欺罢了,锦绣也烦了这种人,便站着不动,只听红玉冷笑着还嘴道,“我又不题名道姓的,你自己找骂怨得了谁?”之后便冷笑道,“也不知是谁,连小丫头的东西都眼红!”若是锦绣喜欢她的东西想要,她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却偏偏不想叫这绿珠得意! 见红玉跟吃了火药似的,不似从前退让,绿珠就是一怔,又一侧头,就见锦绣面上似笑非笑,竟似在讥笑她一般,便心中生恨,唾了一声道,“不要脸的小娼妇!如今有了靠山,竟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她尖声道,“我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晓得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我们才对姐姐有几分敬意。”见红玉面露不忿,锦绣心里就一凛,深恐她开口攀扯到老太太身上去。丫头们拌几句嘴也就罢了,可是若真的搭上了老太太,叫绿珠一状告到上头去,有理也变得无理了,忙拉住了红玉,往着桌边一座,偏头冷笑道,“既然是老太太身边的姐姐,更要自己尊重!姐姐这天天打鸡骂狗的,可不是不给老太太做脸?” 又冷笑道,“不过是些玩意儿,老太太素日里只怕赏姐姐的多了去了,这么与我们姐妹计较,竟显得老太太苛责姐姐了。”她慢慢地给红玉倒了一杯茶,含笑与脸上气得煞白的红玉问道,“姐姐说是不是?”这么愿意提老太太,就给她提个够! “我只说了一句,你竟然这么多话在等着我!”绿珠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旁日里大太太对她视而不见,兰芷芳芷也不过是与她对几句嘴罢了,却不想一个小丫头的嘴皮子竟然这么利索,话里话外,竟是自己在给老太太丢脸了,浑身气得发抖,她勉强扶着身边的桌子,指着锦绣道,“难怪三姑娘说你是个不好对付的,一副与人为善的脸,我竟不知你这么刻薄!” “我劝姐姐小点声。”锦绣这一回,立意要将这绿珠给收拾服帖,至少也叫她不敢与她们处处为难,便猛地一抬眼,目中闪过几分冷光,沉声道,“太太刚歇下了,姐姐这么大吵大闹的,可是安了什么心?”见绿珠脸上一白,她便握了握得意洋洋看向绿珠的红玉,冷冷道,“若是姐姐真有委屈,索性今日咱们就去太太处,请太太起来给你做主?” 只怕自己再生事,大太太一个不耐烦,真要将她从院子里拉出去配小子了。绿珠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看着锦绣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见她目中恐惧,锦绣方缓了声音道,“若是姐姐现在就回去,今日的事儿也就算完了。”她含笑看着如同看妖怪变脸一般的绿珠,温声道,“只是我们姐妹俩,性子不好,所以姐姐以后莫要走错了门。若是再叫我们知道姐姐来了……”她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只怕府里都知道老太太身边出来的姐姐,眼皮子浅得管小丫头要东西了。” 这锦绣,竟是这样的笑面虎! 绿珠心中大骇。 她虽然在老太太身边待过,不过老太太待她却只是一般。若是这等风言风语传到老太太耳边去,知道自己丢了她的脸,只怕就要大怒,到时再赏下一个新丫头也不是不可能。那个时候,她哪里还有本钱攀附世子,沉默了片刻,这女孩儿妩媚的容颜似乎都有些暗淡了,忌惮地看了托着面颊微笑看来的锦绣,她便转头就走。 “还有一句好话告诉姐姐。”锦绣在绿珠的身后和善提点道,“姐姐的心思妹妹知道,只是与其看贼一样看着我们,不如去守着世子院子里老太太的那几位姐姐,那几位,才是姐姐的心头患呢。” 她竟然忘记,世子的院子里,还有几个与自己身份一样的丫头! 自己与世子隔得还远些,可是那几个丫头,可是与世子日夜相处的。若是被她们得了便宜,她做的这一切,岂不是一场空? 绿珠的身影微微一滞,便奔了出去,显然是被锦绣一句话点醒了。 眼见她冲了出去,锦绣方才吐出了一口气,见红玉双目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便含笑道,“姐姐怎么这么看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是刚才脸色太凶么?” “看你的一张嘴是怎么这么厉害的。”红玉笑嘻嘻地说道,之后却皱眉道,“那丫头是个傻子,你做什么提醒她?”她笑嘻嘻地说道,“若是以后叫别的丫头得了手,才能叫她怄死呢!” “只要是老太太赏的丫头,世子是不会碰的。”这么折腾人,世子还能没心没肺去睡那些丫头,那可真是蠢货了,想到世子面上隐隐的阴郁,锦绣便不在意地笑道,“给她指条明路,叫她去和那些丫头狗咬狗好了。” “什么时候,叫太太把她撵走就好了。”红玉忿忿道。 锦绣摇着头咬着嘴唇笑了。 想来绿珠这样只知道掐架要强,却没有什么大心眼儿丫头是大太太故意留下的。不然院子里没了老太太的丫头,那位又得往下赏人,若是个心眼多,能算计的,倒不如是绿珠这样的丫头了。 含笑不语地将二太太赏下的料子放在桌上,摸着那微凉的布料,锦绣便顺手将荷包给打开往桌上一倒,就见桌上几个小巧的戒指滚了出来,或是镶猫眼,或是镶珍珠,虽不大,然而却很精致,也带着几分江南味道,便抹下手上的珊瑚戒指一同放在一边,等着一会儿放到自己的妆奁匣子里。 之后一抬头,便见红玉也在兴致勃勃地数自己的戒指,便忍不住笑道,“姐姐怎么也注意起这个来了?”红玉见过了这些,从来都是不在意的。 “看你这么有兴头,我也觉得挺有趣。”红玉从前的东西多是家里给的,如今自己得到的,便又有一种满足感。 红玉是喜欢,自己却是在攒日后出府后的财资了。锦绣微微一笑,又将福昌郡主赏的镯子取了出来,又摸了摸手上的荷包,感觉到这荷包里竟是鼓鼓囊囊的,便打开一看,就见里头竟是八个新造的金裸子,笔锭如意的样式虽然普通,可是一个个却是分量很足,每个都有近一两重。 面上一喜,锦绣转身回屋便将一个小小的红木匣子捧了出来,打开了,里面就放着几个金银裸子,正是这几日大太太赏下来的。将这一次福昌郡主给的也放进去,锦绣便心中生出几分满足。这不过不长时间,她已经攒下了这么多的金银,时间还长,以后只怕还会得到更多,便是日后出府,守着这些家财买些田地,也够她生活了。 将这小匣子与料子放进了床里头锁好,又将身上的衣裳换过,锦绣便看着被自己单独留下的一匹秋香色的蝉翼纱很是纠结。见她这样的表情,红玉便好奇问道,“你看这块料子做什么?” 第19章 第19章 “这纱轻软透气,我想着天快热了,不若给太太做床纱被,也是我们的孝心了。”锦绣犹豫片刻,方说道。 大太太确实对她们十分疼爱,红玉心里也感激了。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之后便疑惑问,“离天热还有很久呢,这时候着什么急?”见锦绣脸色发青,她便捂着嘴小声道,“对了,很应该这时候就开始做了。”她与锦绣半斤对八两,都在针线活儿上不顶用,如今开始做,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呢。 “被面上素雅一些,想必太太会喜欢。”若是还想着要绣个花样,只怕明年都不一定能完,反正红玉和自己差不多,锦绣也就不那么害臊了,轻咳了一声道,“太太喜欢洁净,只用这纱就很好看了。” “你说得是。”红玉也有些呆滞地说道。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力。然而到底是真心想要孝敬大太太,再多难题也要做的,便强撑着精神展开了这料子,果然是薄如蝉翼,摸着这么柔软的料子,红玉也心中喜欢,见自己的那份儿里也有一块,便扯出来与锦绣笑道,“这样的料子搁久了也是浪费,不如我的也裁了,咱们也做一床?”如今她和锦绣同睡一处,便只做一床被子罢了。 “若是只做一床,只用这料子就够了。”锦绣想了想,便与红玉道,“这料子难得,姐姐若是真不在乎,便送了兰芷芳芷姐姐,也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了。”兰芷芳芷素日里对她们多有提点,虽想报答,不过人家什么都不缺。这蝉翼纱从未见过,倒是可以叫兰芷芳芷也喜欢一下。 “送料子是可以,不过两位姐姐的被子我可不做啊。”红玉急忙道。 看她很是烦恼,锦绣便一笑道,“除了太太的,咱们的也请府里管针线的姐姐做,不过多给些感谢的钱也就完了,看把姐姐难成这样。” “你倒是轻松一个给我看看。”见锦绣笑得好生可恶,红玉便丢了手里的蝉翼纱扑了过来,打闹了片刻,到底怕吵到主子,便一同睡了。 这与蝉翼纱斗争的日子历经了一个多月,除了绿珠不再闹腾,就只有三姑娘与四姑娘不知为何闹了一场,之后姚俊也回了南阳侯府。眼瞅着天气暖和了许多,正在这一日,锦绣正与红玉陪着大太太在屋里说笑,一个笑话叫大太太指着她笑得说不出话来,兰芷浑身哆嗦的时候,便听得屋外有人在小声说话,之后便听得一个丫头在外头扬声道,“大姑娘给太太请安来了。” 兰芷忙去挑帘子,就见大姑娘含笑而入,对着恢复了淡淡神色的大太太恭敬一福道,“给太太请安。” 竟是十足的恭敬。 大太太虽然厌恶大姑娘的生母,然而这种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当年若不是英国公自己愿意,谁还能逼着他洞房不成?况且那位姨娘已死了十多年了,大太太并不想将这一切算在无辜的孩子头上,因此方才费了些心思给大姑娘找个一个不错的人家儿。 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大姑娘出阁的日子,想必这是来感谢大太太的。 见大姑娘带着感激立在大太太的面前,锦绣就敏锐地见到大太太的眼中划过一丝怅然,微微低头,听大太太叫大姑娘坐了,她便给大姑娘上了茶,默默地站到了大太太的身后。 大姑娘转着手中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就见锦绣与红玉又穿着相同的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衣襟处挂着一串蜜蜡珠串,似乎脸上又长好了些,面色红润,显然是在大太太身边过得不错,便与大太太笑道,“前儿个七妹妹还寻锦绣呢,只是太太一时都离不开的,方才罢了。” 自己的丫头被人喜欢,大太太心里也很得意。见锦绣低眉敛目不骄不躁,她目中便生出几分满意,看了锦绣一眼,方才淡淡笑道,“这孩子就是老实罢了。” 见自己一提锦绣,方才还没有热乎气的大太太就变得不同,虽然笑容很淡,不过却很是欢喜的样子,大姑娘便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深深觉得或许自己在大太太的心里还不如一个丫头,便生出几分嫉妒,然而立时心中一凛,告诫自己将心思放正,这才将手中的茶盅轻轻放到一旁,笑道,“太太喜欢,就是她的福气了。”她微微一顿,方才起身,行到大太太的座前,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在大太太微微诧异的目光中含泪道,“若不是太太,女儿也不会有今日。从前,从前……”她伏在地上轻声道,“太太的恩情,女儿一辈子都不敢或忘!” “姑娘的心太太是知道的,地上凉,姑娘别伤了腿再叫姑娘心疼。”此时兰芷已经出去,锦绣见大太太手中一缩,忙将大姑娘扶了起来,就见她满脸是泪,目光恳切。 将大姑娘扶到一旁坐了,锦绣便自去端了盛水的银盆与巾帕胭脂等物,回来与大姑娘身边的丫头一同服侍大姑娘净了面,这才又将这些送了出去。回来后就见得大姑娘已然心绪平稳地与大太太说话,因她真心实意,大太太也缓了面容问道,“可预备齐了?”这就是在问嫁妆了。 大姑娘忙笑道,“都是三婶按着府里留下来的规矩备的,很是齐全。” 大太太面上就闪过几分讥讽,大姑娘抬头见了,心中一跳,低头不敢做声。 当初府里的规矩,不过是一个姑娘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这在都是显贵世家的京城里,简直就是最差的了。不过虽是府里的规矩,刻薄的也不过是这些庶女。如六姑娘七姑娘那般的,两位太太还不拼了命的往里添补?只是大姑娘不是大太太亲生,给她一场好姻缘也就罢了,大太太还真不会再多给旁的。 “倒是如今六妹妹,因着前些时候姚家表弟来时不知为何冲撞了老太太,很是不安。”大姑娘忙转移话题道。 大太太眉头一挑,并未做声。 那件事儿她是知道的,因来府里住,姚俊特意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却没有想到老太太也有趣,劈头就问姚俊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孩儿,还频频地看向身边含羞带怯的三姑娘,竟是一副立逼着要给姚俊做主的意思。姚俊本就忍她忍得辛苦,这一次真是被捅到了怒处,也不客气,只直言自己的婚事父母做主,才不会做出私相授受有辱门风的丑事。 当然,当时姚俊的话很委婉很客气,不过话里话外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引得三姑娘掩面直哭,四姑娘上来劝,竟当头挨了一个耳光,一时老太太的屋里闹得就不像。就算后来叫众人都闭嘴不许传,到底也被大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怎么说?”大太太却不知道还有六姑娘的事儿,沉默了片刻便沉声问道。 大姑娘微微一顿。 第20章 第20章 “老太太慈爱,因着六妹妹的字儿好,便叫她这几日在自己房里给她抄写经书。”大姑娘毫不犹豫地就把老太太给卖了。 因不叫大太太插手姑娘们的事儿,老太太将几位姑娘把得极严,便是有事儿也不能立时得知,因此这消息大太太竟还不知道。听到六姑娘这明显是被罚了,大太太脸上怒气压抑不住,碰地一声便将茶盅给坐到一旁的桌上。 老太太怎么待她她都能忍,可是若是虐待她的孩子,索性她也不要名声了,大家撕破了脸闹一场,只是那样,六姑娘的名声也就完了。 大太太手上气得直抖,锦绣眼见不好,忙上前安抚道,“六姑娘为了老太太竟然愿意抄写那么复杂的经书,这般孝顺,传出去,谁不夸一声姑娘纯孝呢?”既然无法真的和老太太对着干,那就只有想办法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地方了。 大太太气息平缓了些,点头说道,“这倒是真的。”这种事儿,想要传出去,不过就是几张嘴的事儿。想到到时候老太太只怕会气得不行,大太太方觉得心中怒气稍缓。 然而到底心疼六姑娘吃苦,只皱眉道,“你们姑娘,可没写过那么多的字儿呢。” “几位姑娘感情那么好,姐妹情深呢。”锦绣抿嘴一笑,与大太太笑道,“您啊,就放心吧。” 大姑娘诧异地看了锦绣一眼,之后忙含笑道,“六妹妹虽然对老太太孝敬,可是女儿只能在府里十多天了,虽然折了妹妹的心意,可是实在想和姐妹们多相聚几日,女儿厚颜,也顾不得这些了。”到底在心里看重了锦绣几分,想着便是日后出阁,也要和这能在大太太面前说上话的丫头好好相处。毕竟只有有了大太太撑腰,她方能在婆家立足。 如这样能叫大太太对她言听计从的丫头,可是不能得罪。 这丫头的一句话,说不得比她十句还管用。 “你们姐妹好,六姑娘不会在意的。”大太太果然就满意了。见此时兰芷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两个扁平的匣子,便将大姑娘唤到面前,亲手打开,就见里面是各是一套绞丝金头面,一嵌红宝一嵌翡翠。另有一套芙蓉白玉杯和一个羊脂玉佛手,眼见大姑娘目中诧异,她便微笑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给你带着玩儿,等过几日,我再给你添妆。”只要大姑娘能用心照顾六姑娘,这些东西大太太并不看在心上。 见大姑娘脸红想要推辞,她便含笑道,“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不过这些年我并不能照拂与你,就算是你出嫁前我的一些心意。” “多谢太太。”大姑娘恭敬接过,感激道。 有了大太太这话,她的底气才更足了些,即将嫁去陌生人家的恐慌也消失不见。 到底,只要大太太喜欢,这里就永远是她的退路。 除此之外,大姑娘也不多说别的姑娘如何,只笑着说了几句园子里的好景色。见她并不是一味踩着别人讨好她,大太太便越发地满意,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模样。到了最后,已然目中温和,又要留大姑娘在此吃饭,只是想到要回去将六姑娘给带出来,大姑娘到底走了。 见她走了,锦绣方才在大太太身边笑道,“大姑娘这一回去,咱们姑娘再不情愿,也只能搁笔了。” “你这个丫头。”大太太含笑点了锦绣一指头,这才叹道,“她倒是个聪明人,只是却要嫁人了。” “四姑娘心里也是明白的。”锦绣微微犹豫道。 “太小了压不住。”大太太拉着锦绣的手恨道,“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样天天算计着过日子,哪里还有乐趣呢? “奴婢只知道,若是有人待自己不好,无视她也就完了。”锦绣轻声劝道,“若是还为这样的人伤心,岂不是平添烦恼?”她抿嘴一笑,方才说道,“况且若是不能避免,倒不如想着法儿还回去,生气的人,不知是谁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大太太面上一松,方笑道,“为这样的人难受,真不值得。”当初因老太太国公爷对她的态度伤心,还是因为自己将他们当做了家人吧?若是陌路人,她会难受这么多年?目中一冷,大太太便觉得为这样的人很不值,倒不如像如今这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舒坦日子,便是有什么事端,事不关己便只当看戏,若是与自己有关,不动声色抽回去还叫他们说不出苦来,方才叫她能过得快慰。 再如何,她的儿女也渐大了,守着这一双儿女,可比守着那对无情无义的母子靠谱多了。 锦绣见大太太的眉目舒展来,心中也很欢喜。 大太太待她太好,她不忍心叫她过那样心里苦的日子。 不提大太太日渐想通,却在此时,另一处屋子里,七姑娘正被一名年轻的美貌女子瞪着,脸上通红。 这女子未过三旬,凤目修眉,一脸的精明厉害。 七姑娘对着她,嘴角一动,将身后桌上的东西掩住。 见她这么紧张,那女子目中一闪,几步上来就将七姑娘拉到一旁,就见不大的楠木嵌螺钿云腿桌上,正坐着四个巴掌大的小坛子,坛口处被封着,坛身上还绘着几株桃花,很是好看。然而她看着却是越看越生气,操起一个坛子就要往地上丢。 “母亲!”七姑娘忙叫道。 这女子便是如今掌家的三太太,她这辈子不过也只出了一双儿女,一个是七姑娘,另一个就是倍受老太太宠爱,甚至想要将公府爵位从世子手里夺下来安到其头上的五少爷。这一双儿女中,七姑娘年纪小却很有主意,况且女孩儿不同男孩儿,三太太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然而见七姑娘紧张,她到底舍不得,只狠狠将坛子放在了桌上,怒道,“你装病不去上学,就是在鼓捣这些东西?” “我没有不去上学。”七姑娘小声道。 身边的丫头见了,忙都出了屋子,只有一个年纪不小的婆子,还老神在在地坐在一边儿的小矮床上,对着七姑娘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还探出手去取桌上的坛子,显然对里头有什么很感兴趣。 “谁叫你碰的!”七姑娘便指着她呵斥道。 “太太……”那婆子求救地向着三太太看去。 “你怎么与人说话呢!”这婆子是三太太的陪房,被人叫一声冯祥家的,最是被三太太信重,又帮着三太太管家,一般的小事儿三太太是从不背着她的。 “我的东西,凭什么叫别人看?”七姑娘涨红了脸说道,“我是主子她是主子?” “你!” “姑娘还小,太太别气。”冯祥家的忙堆笑起身,安抚了横眉立目的三太太,便小声在她的耳边说道,“正事儿要紧。” 果然,大太太脸上闪过几分厉色,深呼吸了片刻,方开口问道,“你不去学诗,是六丫头的主意?” 第21章 第21章 “什么诗啊干啊的,母亲很不必将这些算在六姐姐的身上。”七姑娘脸色一变道,“我就是个榆木脑袋,不会写什么诗,学了也白学。” “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三太太顿足道,“你不学这些,以后怎么和外头的小姐们玩耍。”若不是世事如此,她也不会叫七姑娘去学这连她都弄不明白的诗词歌赋。不过如今在京中,才女很是受欢迎,只要有了才女的名号,如后七姑娘想嫁到清流家去也行,想嫁到高门也可,可比如今屡屡碰壁强的多。 “玩耍?”七姑娘稚气一团的脸上通红道,“没事儿拿着我们半吊子的诗耍着玩,这叫好朋友?”她唾了一声道,“没的恶心我。”她眼眶一红方说道,“若是自己尊重起来,不去乱巴结追捧,就算不会作诗又如何?看看六姐姐,她也不会作诗,谁敢低看她一眼?” “六丫头是个傻的,你还学她?”三太太几乎想要晕过去算了。 “我知道太太是为我好,可是很不必这么帮。”七姑娘一抹眼泪说道,“我这样的身份,高攀不起那样的人家,况且就是嫁进去了谁又能看得上我?太太碰了好几个钉子,难道还不明白?” 眼见年纪这么小的七姑娘竟然说得头头是道,三太太浑身发颤,尖叫道,“你是公府嫡女,谁还赶得上你的身份?” “那我还去奉承别人家的姑娘做什么?”七姑娘回嘴道,“有爵的是大伯父,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姑娘这话差了,老太太还在,这不是没分家呢嘛。”冯祥家的一转眼珠,便凑上来赔笑道。 “你闭嘴!”眼见是她,七姑娘眼里更恨,指着她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撺掇了些太太什么,那点子算计别叫我说出来,没得大家都没脸见人!”之后便对着三太太垂泪道,“母亲这是要做什么?这么一出一出的,叫我怎么面对大伯娘和六姐姐?” “我做什么了?”三太太眼中一惊,却还是犟嘴道。 之后就是大怒,坐也不坐,叫冯祥家的扶着,脸色发白地说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和小五!你竟然还不乐意了?” 眼见三太太这么伤心,七姑娘便摁了摁眼角,“就算不乐意,我也知道母亲为了我好。可是这不像样,”她哀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外头如今风言风语的,说母亲仗着老太太喜欢,连正经的国公夫人都不看在眼里,还敢掌家,这样的名声好听不成?” “老太太还在,哪有你伯娘什么事儿。”三太太却嗤笑一声,对着七姑娘的目光不以为然道,“掌家的是老太太,我不过是孝敬长辈,给老太太搭把手罢了。”她爱怜地摸着自己女儿的小脸儿,柔声道,“好孩子,不要去听那些胡说八道的,她们都是嫉妒你呢。”想到一直以来的风光,和大把的银钱随意取用,更有自己后来添到自己名下的三个小庄子,她便越发地觉得不能叫七姑娘也跟着折腾她,含笑道,“况且以后,这府里还不定是谁的呢,你且放心。” 眼见三太太说不通,七姑娘已然是一脸的惨淡。 只顾眼前,竟是完全没有想过日后真的清算,他们还有没有脸见人。 三太太摩挲了七姑娘的脸一会儿,又打量起屋里的摆设,就见高高的博古架上颇有几件真玩,靠垫迎枕也多是簇新,这才满意点头,见冯祥家的频频对自己使眼色,这才想到这回来的目的,便拍着七姑娘的肩膀含笑道,“对了,我这次来,是想要跟你借一样东西。” “太太什么没有,还用借我的。”三太太在府里上下其手,七姑娘多少知道,然而作为女儿却不好多说,闻言便摇头说道。 “你这孩子。”三太太点着七姑娘的额头笑了一下,便温声道,“我记得前儿我给你了两套茶具很是新鲜,这回你把那套绿地粉彩珐琅的借我待客。”感觉到手下的小身体一僵,她脸色就是一变,问道,“怎么了?”想到之前冯祥家的打听出来的事儿,她便忍不住一怒。 “叫我赏人了。”七姑娘沉默了片刻,方回话道。 “赏人了?”竟果真如此,三太太便气得肝疼。 那两套内造的茶具花样新鲜,在京中也不多见的,她偷着给了七姑娘,却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没心没肺,竟真的赏了人。 “赏谁了?”三太太逼问道。 七姑娘闭嘴不言,偏开了头去。 “必是姑娘被哪个下作的小蹄子给唬了。”冯祥家的见缝插针,似在思考,却一边偷看七姑娘的脸色一边说道,“似乎是大太太身边的丫头。”就见七姑娘清粼粼的眼睛看过来,不由一阵心虚,躲到了三太太的身后。 “可是真的?”虽然见着七姑娘的脸色就知道了,三太太还是强撑着问了一句。 “本来就是大伯娘的东西,我不过是还回去罢了。”眼见事情都被揭穿了,七姑娘也不准备打谎,直言道,“那两个丫头我看着喜欢,本就是要赏的。况且那两套茶具,不就是母亲截留的大伯娘的礼么?” 当初她得了就知道了。只是若是还给大太太或是六姑娘,难免就打了三太太的脸,虽然不认同母亲所做的事儿,她也没想着给自己的亲娘没脸。正要遇上了这回事,将这两套茶具送给了三太太身边的丫头,也算是物归原主,又不显得自己理亏。 “姑娘这就错了。”冯祥家的就说道,“大太太也是府里的呢,上有老太太,有了好东西她还想自己藏着掖着不成?就应该拿出来孝敬……” “闭嘴!”一团孩子气的小人儿发起火来也十分骇人。七姑娘一把将手边儿的茶碗砸到地上。天青色旧窑茶盅碎成了七八片,直叫三太太心疼的要命,又见七姑娘指着冯祥家的恨道,“都是你们这些人挑唆母亲!”她转头对着三太太叫道,“大伯娘的东西,有这么贪墨的没有?素日里伯娘不在意这些也就罢了,母亲也不能总这么那人家当傻瓜!” 想起有一回她拿着一套白玉棋子儿和六姑娘下棋时,六姑娘身后几个丫头那带着讥讽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大太太听说六姑娘在学棋,特地找人寻来的。 虽然后来大太太和六姑娘也没说什么,这事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可是她还是没脸。好容易求着当时还常来往的姚俊给寻了一套水晶棋子,在六姑娘过生日的时候当寿礼还给了她,虽然花了她攒下来的所有银子,可是看着六姑娘温和的眼睛和她身后丫头们越来越善意的目光,她就觉得心里安心。 不是她的,她不要! “好啊,我好容易把你拉拔大,就是为了叫你与我置气的?”三太太也不耐烦了,将七姑娘往着座上一甩,怒声道,“给我在这好好地想!是你亲娘亲近,还是你那伯娘姐姐亲近!”她领着冯祥家的冲出了屋子,见外头一圈七姑娘的贴身丫头噤若寒蝉,便目光冰冷地说道,“给我好好劝着你们姑娘!再叫我见着谁吃里扒外,你们给我小心着!” 说罢,便领着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几个丫头发抖的冯祥家的扬长而去。 此时屋里,便传来了七姑娘的大哭,几个丫头脸色惨白地对视了一眼,到底无人敢去劝说。 第22章 第22章 锦绣也不知道七姑娘给的茶具生出了这样的风波来。 如今府里,大姑娘的喜事将近,竟是风平浪静。平日里与三太太说笑几句,或是与兰芷学规矩或是与芳芷盘查大太太的私库,闲了的时候就和红玉一同奋斗给大太太的被子,这样的日子竟是极悠闲。更有前几日,二少爷得了准信儿,进了西北军中,还在安国公麾下,正是出人头地的最好途径,便叫二太太十分感激,频频来了几回,与大太太越加的亲密。 又过了几日,便是大姑娘的好时候。府里张灯结彩,满眼都是红色,喜气洋洋。毕竟是小辈中第一个成亲的,哪怕大姑娘是庶女,可是却生出十分的热闹。因是大太太身边的人,锦绣便极为忙碌,跟着兰芷往大姑娘的院子里跑了不知多少趟,最后竟是累得不行。 大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在自己的屋里躲羞,然而再躲也躲不过自家姐妹,几个姑娘聚在一起玩笑,便极为热闹。这其中锦绣便发现,七姑娘竟是与六姑娘越加亲密,而三姑娘与四姑娘之间竟似有了隔阂,哪怕是有时三姑娘说错了话,也不再见四姑娘为她转圜,便晓得这一回,四姑娘是真伤了心。 也难怪,任谁一片赤诚到头来叫人给误会成这样,都会寒心的。 三姑娘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然而越加地高傲。见着了大姑娘,说话也很不客气,显然是觉得大姑娘叫大太太给坑了,嫁了那么一个清贫的人家儿,还就是个芝麻小官,以后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见她这样不晓事儿,大姑娘就十分忧愁。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还能眼看着她这么长歪了?便频频恳求地看六姑娘,想着请她别跟三姑娘计较,然而见她目中冷淡,到底便歇了自己的主意。 妹妹再好,可是若是为她叫六姑娘恶了自己,也太不划算了。 毕竟三姑娘不是个姐妹情深的妹妹。 大姑娘搁开了手,大家就毫无所感地说笑。这一日,便到了大姑娘出嫁之日,府里头的下人全都忙活了起来,竟是匆匆忙忙的。锦绣与兰芷便趁着大姑娘屋里无人的时候进了屋,就见里头大姑娘端坐在梳妆台前,已经刮了脸,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白皙丰满的脸,竟是个十足的美人。 又穿着一身的大红嫁衣,极为端庄,便是锦绣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也难怪,当年大姑娘的生母多少拢住了国公爷几年,自然是个美人。 见大姑娘要起身,两人忙上前扶着大姑娘坐下。 “太太可是有什么教导?”大姑娘虽不敢大动,然而却还是带了几分恭敬。 兰芷忙笑道,“姑娘大婚,太太很是舍不得,因着前儿人多,不好叫别人看见。”她将几张银票双手奉给大姑娘,见她一怔,便笑道,“单给姑娘的。太太说姑娘以后自己过日子,还是手上松快些好,毕竟咱们府里的姑娘,也真没过过苦日子。” “这如何使得。”大姑娘大急,推辞道,“这几日太太已经赏了许多的东西,我本就汗颜,怎可还收这些。”她见这竟是几张每张千两的银票,几乎能与她的嫁妆比肩,便怎么都不肯要。 “太太心疼姑娘呢。”锦绣也劝,又听到外头已经有了人声嬉笑,忙说道,“姑娘先收着,叫人看见不好。”自然是因这几日大姑娘将六姑娘带了出来,又频频相护,大太太才生出了几分的爱心。不然这银票是绝对不会给的,大太太又不真是圣母。 大姑娘也知道这若是被姐妹们看见,别人倒还好,不会计较,三姑娘只怕就得翻天!微微迟疑,便将银票收到了里怀,感激道,“叫太太为我费心了。” “姐姐说什么费心?”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三姑娘的声音传来。因今天是喜日子,她也穿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只是一跨进屋里,见了锦绣与兰芷也在,目中便闪过几分怀疑,打量了大姑娘几眼,见她并无不同,方才收回了目光。 两个人给她与身后进来的姑娘请了安,便出了屋子,还没走得远,便听到屋里三姑娘问道,“太太身边的丫头来找姐姐做什么?可是……”她拖着声音问道,“可是给了姐姐什么东西?” “这三姑娘真是上不得台盘。”不知里头是怎么说的,兰芷便小声在锦绣耳边说道。 锦绣微微一笑,见四下无人,方轻声道,“多亏了老太太与三姨娘的教导呢。”这种看人有点儿东西就眼红的毛病,以后有得苦头吃了。 “听说前儿个,你给绿珠那丫头指了一条明路?”锦绣是兰芷带进来的,兰芷待她更有几分不同,含笑点着她的头笑道,“你这个小促狭鬼!咱们院里是平静了,你知不知道,世子院里的荷香姐姐来找我诉苦了?” 那荷香就是管着世子房中一切事务的大丫头,据说是大太太亲手挑的,忠心耿耿,素日里压着那些老太太赏下来的丫头,却从不与世子太过亲密。锦绣也见过几回,是个极温柔妥帖的人,听了兰芷这话,她便有些心虚道,“如何能牵连到荷香姐姐?”不是应该窝里反的么? “都是不晓事儿的,还能太平?”兰芷便笑道,“如今天天拌嘴,又拉帮结派,很有些计谋。”见锦绣垂头丧气,她便含笑道,“行了,不过是唬你玩儿呢,荷香那丫头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能在世子屋里站得住脚?况且你这主意,荷香很是欢喜呢。”从前一致与荷香争锋的丫头,如今先要与绿珠分个高下,她也轻省了许多。 两人走走停停,便回了大太太的碧梧院。 今天大姑娘还要拜别长辈,大太太已带着红玉与芳芷往正房去了,只留了兰芷与锦绣看院子。 听着外头叫声乐声大作,兰芷便笑道,“似乎是来了。” “今天谁背大姑娘出去?”锦绣便问道。 “自然是世子。”兰芷含笑道。 “这可是天大的脸面了。”锦绣吐出一口气来。 世子亲自背大姑娘上轿,哪怕大姑娘是庶女,婆家也不会小看她了。 “大姑娘人明白,自然是个有福的。”兰芷摇头笑道。 人明白,也得碰上如大太太这样的嫡母。锦绣敛目,不过是一笑而已。 这一日匆匆过去,到了大姑娘三朝回门的时候,便亲自来拜见了太太。这一回跟在大太太的身后,锦绣就见大姑娘气色极好,显然是新婚过得不错。身边的青年虽然不是特别的俊美,然而一脸的温文,书香气十足,却并不迂腐,与大姑娘交汇的目光也十分亲密,看了这,大太太也觉得满意,便温声与两人道,“能在一起就是缘分,日后你二人要好生过日子,方不负长辈的苦心。” 见她慈爱,大姑娘目中就是一红,竟大着胆子伏到了大太太的膝上,全心全意地唤了一声,“多谢母亲。” 大太太面上一震,便笑道,“已是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见兰芷笑着扶大姑娘起来,方才对大姑爷说道,“这孩子在府里从未受过苦受过气,以后若是叫我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我是不依的。”言下之意,便是会给大姑娘撑腰了,听了这话,大姑娘果然目中更加感激。 见大姑爷躬身应了,外头就有小丫头来说外头二老爷三老爷在等着大姑爷。大太太只一笑,便放了两个人走,待得大姑娘给老太太等长辈请了安,又与姐妹们玩笑了几句,这才又回来,与大太太说些私房话。 见大姑娘面上并无不妥,大太太便笑问道,“你们可好?” “他待我很好。”大姑娘含羞地说道,见大太太欲言又止,便轻声道,“虽有个通房,不过他并不十分看重,那丫头是个规矩的,我也容下了。”初时她也含酸,不过见丈夫并不在意,自己也不愿一进门便撵了丈夫的丫头,使得叫人说她仗着国公府跋扈,也就罢了。 况且这几日与丈夫也算是一双两好,她不愿因这点儿事儿引得夫妻间生出嫌隙来。 更何况拈酸又如何? 哪个爷们没有个丫头呢? 虽是这样想,心里却憋闷的很。大姑娘不愿在今天露出来叫大太太跟着不开心,便掩下了,只与大太太说些这几日她如何侍奉公婆,服侍丈夫,又听说她一入门,婆家便将管家权给了她,十分看重,大太太便满意道,“果然还算规矩。”又摸着她的头发叹道,“至于那个丫头,你也别太不当一回事儿!你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可没有由着丈夫纳小老婆的规矩!” 这是肺腑之言了,大姑娘心里一酸,忙低头掩饰异样,强笑道,“还是母亲疼我,女儿记下了。”这与老太太说得不妒不嫉,先把自己的丫头开脸讨丈夫喜欢完全不一样。 哪怕是知道老太太这说辞更能叫丈夫欢喜,可是她心里,却觉得大太太的话,真的落到她的心坎里了。 天下的女子,谁会甘心给自己的丈夫纳小老婆! 第23章 第23章 大姑娘回去后,锦绣就听说果然世子也敲打过大姑爷,显然是要叫他做个明白人。 不过这位大姑爷还真是个明白人。 大姑娘嫁过去不过四个月,便有了身孕。这消息传回来,大太太便使人送了东西,听回来的人说,因着大姑娘怀着胎不方便,那府的太太便亲自管起了家,也不叫大姑娘立什么规矩。房里的那个通房也打发了出去。还是大姑娘见自己身子重,姑爷的身边空虚,想着要把身边的丫头开了脸放在屋里头,也被大姑爷给拒了,如今真是琴瑟和鸣,说不出的恩爱。 听了这个,想起大姑娘也善待过自己,锦绣也很为她高兴,然而见到听着这消息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大太太,她便在心里叹了一声。 世间的男子,也有很多重情义的。可那最无情的,却被大太太这样好的人遇上,误了一生。 只是如今大太太日渐想开,人也活泛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平日里也不总在屋里写字作画,与外头的走动也多了起来。 跟着大太太去了外头几次,锦绣才知道这位主子从前的手帕交都是什么样的人。 不提亲嫂子福昌郡主,还有各个公侯府邸的夫人太太,便是如三品以上的官太太就不知多少。与这些夫人太太常常交际,锦绣跟在一边也觉得警醒很多,连对着朝中的形势也知晓了一二。这时候,才晓得当日福昌郡主为何那般为难。 却原来如今的圣人虽然立了正宫皇后的嫡长子为太子,然而却似乎更喜欢宫中一位薛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如今那位皇子已然十三,听说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很得圣人喜欢。如今太子还未入朝,然而圣人却依旧对他颇有不满,屡屡申斥,似乎是要废了太子改立四皇子。到底是朝中官员都极重嫡长,且太子并无恶迹,方才无奈收手。 因这事儿,身为太子舅家的安国公府便一直缩着头过日子,生怕被挑出错儿来连累了皇后与太子,如今西北军也十分严格,便是连福昌郡主都不敢随意安插人。 只是听了这些,锦绣便见大太太十分忧愁。 世子是太子伴读,与太子的关系极为亲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来日太子真的有个什么,只怕新皇也容不下世子了,到时若真是夺爵,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想什么呢?”这一日,听说圣人在后宫为薛贵妃搭建一座新园子,连皇后都靠后了,锦绣便有些发呆。 此时听着红玉唤她,她忙回了神儿一笑道,“有些不好意思罢了。”她贴着微红的脸说道,“咱们给太太做了纱被,是心意呢,没想到太太又赏了好些的东西,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这都奋斗几个月了,才将纱被做好,所幸正当时候,大太太十分欣慰,之后见锦绣红玉的手上尽是针扎的小孔,便有些心疼,前一阵子便赏下了好几匹新鲜的料子,图案新颖有趣。 红玉这一打岔,锦绣便将心中的忧虑给丢在一旁。 她不过是个丫头,便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儿,她也不过是有心无力,何必操心这些,还不如好好服侍大太太呢。 “太太欢喜,自然才疼我们。”红玉不以为意地笑道。 想了想,便又凑过来好奇问道,“听说永昌郡主下了帖子,请太太相聚呢,可是真的?” “太太已说了,”锦绣便笑道,“那几日姐姐不是请了几日的假么?因此太太要带我与兰芷姐姐一起去。” “听娘说,永昌郡主与太太可好了。”红玉不过一说也就完了。 不过锦绣在见到永昌郡主的时候,才知道一句可好了,似乎也不能完全概括出大太太与郡主的交情。听兰芷说起,永昌郡主一直都和自己的夫婿安平侯在江南赴任,如今安平侯升职回京,郡主便跟着回来了。眼见两位太太执手相看,目中竟全是眼泪,锦绣便跟在兰芷的身后,小心不发出声音。 “看我,竟招你哭了起来。”接过兰芷的手帕擦了眼泪,大太太便对着永昌郡主笑道,“你如今是双身子呢,可别因这动了胎气。” 永昌郡主果然用手在腹上抚摸了一阵,目光十分慈和,“我亦不知还有今日之喜。” “你……”大太太迟疑了一下,然而她与永昌郡主自幼相交,感情本就极好,况且永昌郡主的姐姐,便是大太太的嫂子福昌郡主,便也不避忌,只皱眉道,“听说侯爷与你婆婆还在半路上,你怎么就这么先回来了?”她微微一叹道,“你这样肆无忌惮,到时只怕京中又要说你跋扈。” “跋扈又如何?”永昌郡主一双上挑的凤目凛凛生威,冷笑道,“我身为宗室女,莫非还得看着那么恶心的人过日子?好不好一口气揭出来,大家都别活!”见大太太还要再劝,她便一手止住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姐姐的心,我也懂!可是如姐姐那般忍气吞声,我做不来!”她越说越气,反手便拍在案桌上,震得上头的青花茶盅直跳,又有无数的丫头奔上来给她揉手抚胸,这才在大太太黯然的目光中大声道,“不过是个贱人,我稀罕他不成?” “你这火爆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大太太无奈道,“想想你家娴姐儿,以后该怎么办?”果然说起这个,永昌郡主的眼中便是一红,哑着嗓子道,“是我拖累了她。” 大太太口中的娴姐儿,便是永昌郡主所出之女,今年不过五岁,出生便被封了同寿县主,家世地位无一不好,却赶上了一个京中出名的妒妇亲娘。听说当年永昌郡主初嫁,安平侯府的老太太还想拿捏她,顶着孝道赏了安平侯几个丫头,那位侯爷刚刚在床铺上与丫头滚成一团,便被拎着棒子的永昌郡主带着女仆给拖了出来,也不叫穿衣服,就在院子里连着丫头一通毒打,丫头立时便被打死了,安平侯也没好到哪里去,告病了半个月才敢出来见人,从此以后安平侯府的老太太都算是怕了这位郡主了。 永昌郡主经此一役名声大噪,便是连同寿县主也受了牵连,一般的世家都没想着与安平侯府联姻,以免娶个家风很盛的母老虎。 “与姐姐才说心里话,”郡主低声道,“这些年,安平侯府说出去,都说我是个妒妇,可是拦得住什么?那贱人还不是纳了好几个妾室?”她冷笑道,“若不是想给娴姐儿生个弟弟,叫她以后不至于没了靠山,我现在就叫那贱人去死!”一双美目中,竟是恨毒。 哪怕是英国公对自己那般无情,大太太都没想着要干掉他。眼瞅着永昌郡主是真恨不得叫安平侯去死一死,便叹道,“你这是何苦?”又看了一圈周围的丫头,见这些丫头听了这话眉头都不眨一下,便知这是常态了,便劝道,“便是再如何,如今,你也得看好肚子里的这个。” “姐姐放心!”永昌郡主亲近的人不多,大太太便是一个。如今见大太太这么为她着想,便换了笑脸道,“这孩子,以后可是咱们的安平侯世子,说什么我也得把他生出来。”她比着自己细长鲜红的指甲,冷笑道,“真以为养个庶子在身边儿,就能如愿了不成?” “你且收敛几年,等娴姐儿嫁出去再说。”大太太这么忍老太太的刁难,多少也是怕带累了六姑娘的姻缘,毕竟这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比男子苛刻得多。如男子广纳姬妾不过是风流美谈,女子若是沾上了就是放荡。又如此刻,男子守着一个妻子,那叫一心一意,若是女子这么干,那就是妒妇了。 “娴姐儿的事儿,我姐姐没跟你说?”永昌郡主犹豫了片刻便问道。 “并没有,怎么了?”上次回娘家,大太太只想着二太太的托付了,没有想别的,因此便好奇问道。 “姐姐替安哥儿求了我家的娴姐儿。”永昌郡主便有些愧疚地看着大太太。 福昌郡主这么做,多是因为放心不下她这个亲妹妹,怕自己的爱女嫁不到好人家儿去,方才给自己的三子定了这门亲事。可是永昌郡主却知道,大太太素日里也很难做,亲生的姑娘与南阳侯府的三少爷年纪也相仿,又是一处长大,未必没有心思,便觉得自己是挖了大太太的墙角,面上便露出了不安和愧色。 锦绣便在一旁,想到当日在南阳侯府中的那位三少爷,年纪不大,然而却十分老成,行事颇有章法,看起来便是个能够托付终生之人。况且南阳侯府的家风是不纳妾的,那位同寿县主日后也有好日子过。 “姐姐。”见大太太不语,永昌郡主便有些慌了。 这件事儿事先她谁都没露,就是怕生出波折来给搅黄了,说起来虽有些自私,却实在是一片慈母的心肠。 “这门亲事极好。”大太太出了回神儿,便笑道,“两个都是好孩子,在一起,咱们也都放心。” “我不是……”永昌郡主见大太太这么平静,不由眼眶一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太太含笑道,“六姑娘和安哥儿从小长大,更似姐弟,我并没有想过别的。只是气你连这个都不与我说,倒是有些伤心了。” “这个没成前,我哪里敢说什么呢?”永昌郡主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并不是防着姐姐,实在是防着咱们家的那几个贱人,若是叫他们知道娴姐儿有了这么一桩好姻缘,不得生出什么来了。”她掩唇一笑,目中波光潋滟,肆意飞扬道,“这事儿刚定的时候,你是没见着他们那样子,晴天霹雳莫过于此了。” 然而说到这里,她便对着身边的丫头说道,“县主怎么还不来?再去催催。” “刚回来,只怕孩子身子弱,累着了,你叫她来做什么。”大太太忙按住她说道,“以后都在京中常来常往的,什么时候不得见?今日,”她微微沉吟,便对身后的锦绣道,“你跟着去一趟,将表礼送过去,再替我看看县主。” 锦绣绕出来低眉应了一声。 永昌郡主的目光,便笔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24章 第24章 锦绣今日不过穿了一身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看起来并不打眼,然而永昌郡主何等眼光,立时便看出了那是上贡的衣料,想到之前自己姐姐曾说过大太太身边如今有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可是却极得大太太宠爱,一时都离不了的,又见锦绣温文秀雅,浑不似个丫头,便与大太太笑道,“这丫头长得还好,很是干净。” 大太太最喜的就是锦绣不爱涂脂抹粉这一点,况虽素面朝天,然而那张小脸却白净细腻,目似水清,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貌,便只含笑道,“她还小,做什么打扮得花红柳绿的,没得叫人腻歪。” “姐姐身边的丫头,都是好的。”永昌郡主只一笑置之,唤了一个小丫头便领着锦绣往后院走去。 这府里因只永昌郡主一个主子在,因此并不喧闹,又不是在自己家,锦绣只低着头跟在那小丫头的身后,捧着大太太叫给同寿县主的礼,也不四处张望。然而却也听到远处哗啦啦的水声,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待得过了一道假山,便到了一个极为精致的院子,院子不大,然而里头却奇花绿树,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此时正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大丫头,面上还带着几分疲惫,满面是笑地等着,见着了锦绣与那小丫头,忙走上来笑道,“可是英国公府上的妹妹?”她歉然道,“刚收拾好住处,里头有些乱,妹妹别嫌弃。”亲自将锦绣手上的东西托着,挽着锦绣小声道,“县主这几日一直有些不舒服,今天又有些发烧,还望妹妹与太太多说些好话。” “姐姐这话好生见外。”锦绣只抿嘴一笑道,“太太心疼县主呢,只说别叫县主累着。”她脚下迟疑道,“若是县主不舒服,我便回去了,想来太太也上心呢。” 这一圈话下来,见锦绣言语周全,那丫头果然舒展了脸色,看向锦绣的目光便亲近起来,只笑道,“县主现在虽难受,却也想见见妹妹,亲自给太太道声谢。” “都是县主的一片心意了。”锦绣便笑道。 两个人一同往屋里走,刚一进去,便感到外头的那股闷热全都不见,竟是带着几分的凉气。只是此时屋里竟是颇为杂乱,几个丫头正端着盆匆匆地走,见了这么乱,那丫头便露出了几分不快,拉住身边的一个丫头问道,“怎么这么急?” “姐姐可回来了。”似乎锦绣身边的这个丫头是个管事儿的,那端着盆的丫头便急忙说道,“县主方才竟又吐了,还有些发热,我们正要禀报郡主呢。”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又犯了。”那丫头脸色一变,喃喃几声,便对锦绣说道,“县主的身子一向不错,大概是回来的急。” “水土不服也是有的。”知道这丫头是生怕叫人觉得同寿县主身子弱不禁风,传出去不好听,锦绣在心里叹了一声,便忙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搅县主了。” “都走到这里了,只看一眼也是心意了。”那丫头便拉着锦绣进了屋子。 就见得房中紫檀荷花纹大床铺上,此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满脸都是冷汗地伏在床边干呕,白皙的小脸儿巴掌大,叫人心生垂怜。见又有人进来,她抬起头对着那丫头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锦绣,目中闪过陌生。 “这是英国公夫人身边的妹妹。”那丫头忙将锦绣拉到同寿县主的身边,一边心疼地拍着同寿县主的后背,说道,“夫人知道您身上不爽快,因此叫这位妹妹来看看。” “有劳了。”虽然还小,然而同寿县主却还是礼数周全地说道。然而脸色苍白疲惫,精神极差。 见她确实不舒服,锦绣哪敢多留,只含笑给同寿县主福了福,又问候了几句,见她已经虚弱得浑身都是虚汗,便觉得这位县主似乎身子骨不是那么强健,便要回去复命。 “今日乱,便不留妹妹了。”同寿县主立时便躺下了,却是那丫头拉着锦绣的手说道,“等以后县主身子大好了,定去给夫人请安。”之后便一叹道,“竟然还发起了烧,”转头便对着屋里的丫头道,“太医来了没有?这都什么时候了?” 她刚刚叫完,便听得外头一声银盆落地的声音,和丫头们的惊呼。本就乱得叫人心烦,这丫头便厉声道,“还懂不懂规矩?拿东西也能掉?再出声,把你们全都撵出去!” “文心姐姐不好了,”一个丫头忙快步进来,满脸的惊恐道,“小菊和睛儿晕过去了。” “这就累着了?”这名唤文心的丫头便冷笑道,“县主待你们宽泛,纵得你们越发地不像样了。”然而锦绣就见她也是一个恍惚,忙扶住了她轻声道,“姐姐保重自己。” 文心扶额片刻,掩着嘴顿了顿,便感激道,“多谢。”正要再骂那几个丫头,便听那丫头哭着脸说道,“她们也发烧了,和,和,”她有些哆嗦地看了文心一眼,“和县主的一样。” 听到这里,还在微笑的锦绣,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呕吐、发烧、传染,还是在盛夏,这是时疫的征兆啊! 几乎要晕过去,她却还强撑着扶着文心轻声道,“姐姐别生气,赶紧请太医来看看,县主如今难受,待得大好了,再去管教丫头。”虽在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然而时疫这个词可不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不然就是诅咒主子了。 况且英国公夫人的丫头在外头大放厥词这样的名声,说什么她都不想要。虽然同情同寿县主,可是对她来说,还是大太太的名声更重要些。 “妹妹说得是。”文心还没有想到这些,只对着锦绣叹道,“素日里都是好的,刚回京难免慌神儿。” “以后得空,放她们几日的假,就是姐姐的恩德了。”锦绣嘴里发苦,只立在原地不动。 “不然妹妹先回去?”见她还站定了,颇觉碍事儿的文心便试探道。 心里却觉得这丫头有些不晓事儿。这都乱成这样儿了,怎么还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地添乱呢?想到这里,文心便有心催锦绣快点儿出去。这样她方能全心照顾县主,而不是在这里招呼一个不相干的丫头。 “太太若是知道县主这样,只怕也担心,我等等太医。”锦绣便含笑道。 她如今哪里还敢回去? 若真是疫症,只怕谁都跑不了!到时候她还要拖累大太太。 听了这,文心脸色稍缓,道了一句,“妹妹有心。” 稳了稳心,见此时院里分出了一半儿的丫头去看那两个晕倒的丫头,锦绣便跟着文心一同坐在同寿县主的身边给她擦汗。见此时文心脸上发白,她便轻声道,“不然,姐姐去歇歇?”见同寿县主虽闭着眼,然而似乎很不安稳,便小心地抚着她的心口。 “我没事。”文心似乎秉性极要强,并不离开,只将目光落在同寿县主的身上。 两个人无声地坐在床边许久,这才见一个丫头领着个太医匆匆而来。那太医一进来,先看了同寿县主的气色,脸色就是一变,又问今日的饮食起居,再听到症状,之后诊了脉相,又见了文心的气色,听了还有两个丫头病倒,也不说别的,只去看了那两个丫头,返回来便与文心道,“姑娘先封了院子吧?” “什么?”文心先是一怔,然而她到底也是机敏之人,脸色突地一白,问道,“是时疫?” “大概是天花。”太医轻声道,“姑娘莫叫旁人再进院了。” 文心浑身发抖,向着一旁软倒,一双美目尽是泪水。 “姐姐!”锦绣虽然浑身也突突直跳,然而却还是先将文心扶住了。后者一把将她扒拉在一边儿,抓着太医的袖子满脸是泪地求道,“大人,大人你再好好看看,咱们县主怎么能生天花呢?”她疯狂道,“你是不是看错了?县主身子一向很好,她生什么天花?”她尖声哭道,“县主怎么可能出花!” 天花对于这个时代,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病症了,难怪文心接受不了。 太医被拉住袖子也很为难,还在劝道,“这位姑娘,你看起来气色也不大好,只怕……” “我不怕死!”文心恶狠狠地瞪着太医道,“天花,我认了!不过你再好好看看我们主子!”她哆嗦着说道,“我现在就封院子,你把县主挪出去,好好重看一遍,嗯?” 见她如今被刺激得有些半疯,太医也不敢多做歪缠,只抢出了自己的袖子就跑。眼见他慌慌张张地出去,只怕是禀告永昌郡主去了,文心只抱着同寿县主哭,锦绣就感到头疼的厉害,软软地坐在了一旁,苦笑不已。 她刚刚才过上些好日子,竟然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儿。 天花啊。 她伸出手,默默地想,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回,能不能抗的过去。 她以为,有幸留在大太太的身边,总是会过些好日子,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幸福来的那么短暂。 一时间锦绣的目光便迷茫了了起来。她在这个时代孤身一人,亲娘卖了她,便是她死了,又有谁会为她哭一哭呢? 此时同寿县主的院子已经是沸腾一片,外头不少的丫头都在害怕的直哭,锦绣知道这时候只要精神一垮,没病都要生出些病来,急忙振作了一下,拉住了文心对她轻声提醒道,“姐姐去约束一下吧,不然县主听着这些,到底不安稳。” 病症都是越想越可怕,只怕同寿县主三分的病,倒要被这些丫头哭出十分来。 “你说得对!”文心立时便振作了,将同寿县主小心地放在苦笑的锦绣的怀里,这才奔出了屋子,喝止那些丫头的哭闹。 而就在此时,面对慌张的太医,一个杯子落在了地上。永昌郡主的脸上一片惨白,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一般。 “你说娴姐儿,是出花了?” 第25章 第25章 说完这句,永昌郡主方才似乎明白了过来一样,强撑起身子就往外头走。然而似乎浑身失了力气一般,才走了几步,竟就身子一软,往着一旁倒去,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呻吟了一声。 “郡主!”一旁傻了的丫头们这才明白过来,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将永昌郡主扶住,口中皆道,“郡主歇一歇。” “娴姐儿。”永昌郡主将身边丫头一扒拉就要起身,脸色苍白道,“我得去看看我的孩儿。”她一边说一边就落下泪来。 同寿县主是她第一个孩子,一直都养在她的身边,她全部的母爱都落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如今听到她竟染了近乎绝症的天花,哪里还记得旁的?没有疯掉就已经是托了想要见见女儿的信念了。 “你身子重,如今去岂不是添乱!”大太太在一旁惊住了,见永昌郡主竟似乎不顾死活地要去见同寿县主,急忙拉住她说道,“娴姐儿是你的孩子,你肚子里的这个就不是?”见永昌郡主双目无神地看了过来,她心中一叹,温声道,“如今,两个孩子,你都要好好地想想。”同寿县主已然染病,便去见了又如何?倒不如保重身子,在外调度,全力支持太医医治。 见永昌郡主已然六神无主,大太太忍着心头莫名的不安,对着那几个丫头便说道,“封了县主的院子!还有,”她慢慢地说道,“去过县主房里的,都叫过来给太医看看,另外,如今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府!没有郡主的腰牌随意出府的,”她声音一冷道,“一律打死!” 向来和善的大太太竟然露出了这样的威势,永昌郡主身边的丫头竟是噤若寒蝉,懦懦地应了下来,便有几个丫头往着外头去了。见这些丫头还算忠心,大太太便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她向来淡泊,何曾这般高声过?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姐妹,也不会这般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也是一突,回身抓住了兰芷的胳膊,脸色发白道,“锦绣呢?”她终于明白自己方才的不安稳了。 “太太。”兰芷也是面无血色。 “大人可见过一个小姑娘?”大太太松开了兰芷,对着那太医比量着锦绣的样子,焦急问道,“她如今在哪里?”希望,她还没有进同寿县主的院子!不然岂不是自己害了这个孩子? “您说的那位姑娘,如今正帮衬着服侍县主。”太医回忆了片刻急忙回道。 大太太立时头往后一仰,险些晕过去。 兰芷忙扶住她,却叫她苦笑着摇手示意无事。 “姐姐为何不叫旁人出府?”兵荒马乱之时,永昌郡主正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摸着自己的腹部匆匆问道。 “京中最近哪儿都没有出花的征兆,怎么就娴姐儿染了病?”大太太因锦绣被牵连其中,心中已然怒极,却不愿对一个孕妇发火儿,只冷冷道,“只怕这事儿,还是内鬼所为。”虽自己也是理不清后院的事儿,然而大太太却还是有些迁怒。 若不是永昌郡主后院不太平,如何会连累了她的丫头? “你是说……”永昌郡主脸色一变,继而脸色凝重地忖思起来。 说起来,这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对母子恨她恨得牙根都痒痒,若不是畏惧她的身份,只怕早就要了她的命!如今正好,她身子重,若是因娴姐儿染病而心绪不稳,不说一尸两命,只怕这个孩子也保不住!到时若是娴姐儿也一病没了,她没了指望,只怕真要被他们辖制接纳那几个庶子! 到时,她就要指望着庶子过日子,又如何再敢与他们作对? 好狠毒的心! 为了叫她死,为了那几个小贱人生的庶子庶女,那畜生竟然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在意了。 同寿,可是他的嫡女! 心中升起了一股毒火,永昌郡主沉默片刻,姣美的脸上扭曲得如同恶鬼一般,许久慢慢化作平静,深吸了一口气,方起身对着大太太一礼道,“多谢姐姐提醒。”她双手死死地攥紧,冷冷道,“想要我死?我就偏不如她的意!娴姐儿,哥儿,我都要保住,也叫他们知道,这安平侯府以后是谁的!” 只要她生下儿子,那贱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永昌郡主稳了稳心,露出了一个冷笑。 敢在京里对她做这样的事儿,真以为她娘家是吃素的么?这一回,她就要这贱人知道,什么叫宗室,什么叫王府! 一众丫头目中含泪地围在她的身边,她淡淡地说道,“如今,我要好好的保重身子。县主便交给你们了。”这些丫头都是她的心腹,若是连她们都不能托付,永昌郡主在心里一叹道,合该她命中该绝了。 闭了闭眼,她便对着大太太道,“请姐姐与我姐姐传个话儿,请她来给我做主!”福昌郡主与她一母同胞,况且如今两家刚刚定了亲事,自然是最尽心尽力的。 大太太点头应了,见永昌郡主脸上不好,便轻声道,“那几个小人算得了什么?通不及你与哥儿一根头发丝儿尊贵,莫要因小失大。” “我理会的。”永昌郡主含笑道。 大太太便强撑着看着永昌郡主喝了安胎药闭目养神,知她生性刚强,便缓了缓忧虑,见此时在此也是添乱,便与她说了一声,领着太医往着同寿县主的院子而来。刚刚隔着大门往里看,便见锦绣一脸灰败地走出来,手中还托着帕子银盆,眼中就是一红,唤道,“锦绣。” “太太。”因文心也身子不好,小丫头们都恐慌,乱糟糟的,锦绣只能自己出来换水再给同寿县主擦拭身子,如今她是绝了离开院子的念头了。天花的传染性极强,她与县主文心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如何可能幸免?况且她的记忆里,锦绣似乎是没有出过花的,如今更是绝望。 见了门外的大太太殷殷看了来,锦绣的心里头就是一热,眼睛里想要落泪。 她没有想到,大太太,竟然会为了她来这里。 心里莫名地难受,许久之后,锦绣才低头将眼睛里的泪水逼回去,抬头对着大太太笑道,“这里不好,太太身子贵重,还是快回去吧。” “好孩子,你出来。”大太太便对着锦绣招了招手,温声道,“咱们回家去。” “等奴婢好了,便回去服侍太太。”锦绣身子不动,似要把大太太记在心里一般地盯着她看。 这样慈爱,就仿佛是她的母亲一样。可是,到底无缘。 若是能出来,以后,她愿意用全部心力去服侍这个人,只为了哪怕知道她或许会传染了天花,还是愿意带她回家的女人。 就像是她的亲人一样。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惦记她的。 “回去了也一样看病。”大太太是真心想带着锦绣走。此地都是陌生人,锦绣又只是个小孩子,生了病,只怕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更不能好了,她顿了顿便说道,“到时候给你单独的院子,谁也说不出什么。”老太太就算不乐意又能如何?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她们那样的无情来。 “可是奴婢不愿意。”锦绣在大太太的身边,很久都没有自称奴婢了。此时见大太太面上怔怔,她只含笑道,“奴婢不愿意叫太太为了这样的事儿受别人的污糟气。”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盆,规规矩矩地给大太太磕了一个头,仰起脸抹了一把眼泪笑道,“若是奴婢有福,以后还能回太太身边。若是无福,”她哽咽道,“太太就当锦绣是个没良心的,白疼了我一场吧!” 若是带着一个不知是不是染了天花的病人回府,锦绣不用想都知道等着大太太的是什么。 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锦绣端起盆就走,看都不敢回头看一眼急切叫着她的大太太,只怕若是回了头,心里头那点儿勇气便再也不见了。她也并不知道,大太太看着她的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层层院落之中后,立了许久还不肯回府,之后便在兰芷劝慰的声音中含泪道,“都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有用!掌不住府里的事儿,如今,竟连你们都护不住!”她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如今才觉得,那从前并不在意的管家权,竟然能救命一样。 如果如今在府里头,是她说了算,一呼百应,她的儿子不会做了世子还小心翼翼,她的女儿不会被个庶女小看,她养在身边儿的小丫头,也不会这么孤零零地陷在别人的府里,等着不知前程的结局。 头一次,大太太竟然升起了一种可怕的恨意。 若不是老太太,她如今该何等圆满? 膝下的孩子们都快快乐乐的,就算没有丈夫的怜爱珍惜,她也觉得那么幸福! 老太太! 对她做了什么,她都能忍,可是如今,她却觉得忍不了了。 锦绣心中恐惧,哪里知道从前哪怕是接二连三地起幺蛾子也只是怨的大太太,因着她的事儿连同新仇旧恨竟然勾起了对老太太无尽的恨意,如今她只低着头小心地拭着同寿县主的额头,小心地撬开她的嘴,把留在院子里的太医熬的药给她灌下去。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同寿县主的丫头们相继染病,外头听说郡主正在寻出过花儿的丫头,想着送进来服侍县主,只是一时无人,不知为何竟然还没有出花征兆的锦绣便一个人照顾着同寿县主。 小小的女孩儿陷在床铺上,发着高烧,身上全都是细密的水泡,可怜极了。锦绣心里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来,日日不敢歇眼地照看,日日给她擦身,见她有时忍不住去挠那些水饱,便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自己拿着软帕给她解痒。 其间同寿县主倒是醒过几次,然而只茫然地看了锦绣一眼,便又再次睡去。锦绣只将同寿县主好好地护在怀里,防着她突然惊醒。 不过几日,吃不好歇不好,又恐惧自己被传染,锦绣便已经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然而哪怕是这样,她也不忘时时守在同寿县主身边,在她昏迷着疼哭的时候小声在她耳边安慰。 不是为了一个丫头对主子的义务,而是她如今,是真的心疼这个小小年纪便受了这样苦楚的孩子。 或许是这辈子的身子好,这么折腾,她竟然都没有一点儿被传染上天花的样子。这日日的照看,大概是小孩子更能听过这样的大病,同寿县主竟然也熬了过来,高烧慢慢退去,连身上的水泡也慢慢地消了。就在锦绣与太医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这一日,便见这个小小的孩子缓缓地张开了眼,转头见了锦绣这熟悉的面孔,目中透出几分安然,伸出手抓住了锦绣的手,之后轻声问道,“我娘,有没有来看过我?” 小孩子乌溜溜的眼睛里,竟是一片怨愤。 第26章 第26章 锦绣心里一紧,知道这般大病初愈的小孩子最容易想歪,只能低头不语。 见锦绣与太医皆默然,同寿县主沉默了片刻,县主便知道这几日,永昌郡主没有来看她了,轻声问道,“文心姐姐呢?” “文心姐姐病还没好,已在隔壁房里歇着了。”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锦绣忙回道,“虽身上不好,姐姐还是想来服侍县主,好容易才哄下了。” “这几日,就是你在照顾我吧?”同寿县主挣扎着把锦绣的手抓紧,暗淡的眼里带了几分安然。 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心里其实还有几分清醒,也很害怕,若不是眼前这个人一直都没有离开她,她或许也撑不了这么久。 “奴婢也只有这么些力气能为县主做了。”锦绣轻轻一笑,心里却在感激漫天神佛。这一次,她竟然没有染病,连太医都啧啧称奇。不过哪怕是这样,日日的药她也是不敢落的。不然若是真有个什么,岂不是后悔莫及? “只有你,竟对我一片真心。”同寿县主喃喃道。许久轻声问道,“娘,还是更喜欢弟弟么?”因为要保护弟弟,所以哪怕她病得要死,也不敢进来看她一眼?说起来,娘还是喜欢儿子多一些吧? 锦绣心里一紧。 哪怕这是同寿县主自己说的,可是若是落到外头,还不定是谁顶上这个罪名呢。况且她又不是安平侯府的丫头,传出去与大太太名声也有碍,脸色微微一变,她忙换了笑脸道,“县主这说的是哪里话?郡主娘娘心疼您着呢。”她咬了咬牙,将这几日送药材饭菜的婆子嘴里的话想了想,便在同寿县主突然看过来的目光里温声道,“当日知道县主的病,郡主便想着要进来,好容易才劝住了。” 握了握县主软乎乎的小手,锦绣便继续道,“您是郡主的长女,如今郡主腹中的是哥儿是姐儿谁也不知道,何来郡主更喜欢儿子的说法呢?只是郡主知道,只有保重了自己,方能保县主完全,这才忍着心疼在外头张罗。”她见县主的目光微缓,便叹道,“听说这几日,郡主起卧都在佛堂,为的是谁,县主也该知道。” 想到从前的小锦绣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爱,她便叹道,“天底下,哪里会有不爱自己儿女的母亲呢?”当年卖了她,也是因为锦绣的娘,爱两个儿子胜过爱她吧? “我不是……”同寿县主不过五岁,此时听了,想到素日里母亲的慈爱,便忍不住扑进了锦绣的怀里,红着眼圈道,“我觉得难过。” “等您的身子全好了,郡主方能万安。”锦绣往床铺上坐了坐,把小女孩儿环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到时候,您就知道郡主为了您做了多少事儿了。” “我疑了母亲,她会不会怨我?”同寿县主抬起头忐忑问道。 “子女做了什么,母亲都会原谅的。”锦绣安慰道。 同寿县主看着锦绣温和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到底还未痊愈,便又昏睡过去。见她睡了,锦绣方才掖了掖她的被角,与方才话都不敢说的太医出了门。见太医拭去了头上的汗,方恭敬问道,“大人看县主?” “过些天,待得结痂也就好了。”被困在院子了,太医的心里也苦。如今见最重要的那个已然无事,他也松了一口气,回头与锦绣笑道,“这些天亏了姑娘了。”若不是锦绣在人手稀缺的时候顶上,照顾县主,给染病的丫头们煎药,他一个人是决计不成的。 “可是还有几位姐姐……”锦绣目中一暗。 同寿县主好了,可是早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丫头熬不过去没了。便是文心,如今也在挣命,不知究竟会怎样。 “生死有命,县主能大好,便已经是咱们的福气了。”太医唏嘘道。 这倒是实情。太医这职业,说起来风光的很,出入王侯府邸,可是却也不知他们心里也如履薄冰。治好了倒是厚赏,可是一个不小心医坏了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还有那些发现了后院龌龊事儿的,灭口什么的,也不是没有。 “还请大人多多费心了。”锦绣便一福,之后往着县主的屋里去了。 如今生着病,同寿县主最是孤单的时候,她也不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 之后的日子,果然同寿县主好得极快。没过几日便已然恢复,虽还有些虚弱,却也并无大碍。然而锦绣心中微松的同时,也看着同寿县主右眼下方几点痕迹心里难受。知道这一回再救的好,可是这疤痕也留下了。若不是县主已然定亲,锦绣都为她的婚事担忧。 哪怕是县主,可是脸上有了痕迹,也多少会在以后受影响了。 而且虽然身上好了,同寿县主的身上却带上了几分孤僻阴郁之色。想到这不是自己能够化解的,锦绣也只掩口不提,日日不过是想着有趣的笑话儿说给县主听,免得这样小的孩子就在心里头生出什么阴影来。亏得因锦绣日日照顾同寿县主对她极为亲近,不然便是闻讯而来的郡主身边的丫头,如今也换不回县主的一个笑脸了。 待得把县主挪出了院子,锦绣便也跟了出来。太医曾对侯府下人说过她大概是从前出过花,因此并未染病,因此众人也不忌讳她。同在郡主的院子里换了新衣裳,锦绣这才跟着同寿县主去见永昌郡主。 才一见面,永昌郡主便扑了上来,抱着同寿县主便哭了。然而就算是这样,同寿县主脸上却还是淡淡的,束手由着自己的母亲扒拉着看身上的痕迹,待得永昌郡主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同寿县主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让过了郡主的手。 那疤痕,对于一个小女孩儿,有些太过残酷了。 “我的儿,苦了你了。”永昌郡主心疼得无以复加,面上泪水纵横。 见永昌郡主身后的丫头们都面带忧色,锦绣又见郡主的脸上有些灰白,便觉得有些不好。然而同寿县主见颇有几个丫头往自己的脸上看,已然带了阴郁之色。这几日来她也熟悉这位县主,因这疤痕,最讨厌旁人好奇地看的,只好告了一声罪,上前与同寿县主轻声道,“县主病里头,不是一直想着郡主么?如何见而反避呢?” 同寿县主一怔,见锦绣目中忧虑,低头想了想她从前的话,这才拉住了永昌郡主,低声道,“母亲别难过,别伤了弟弟。”之后又去看锦绣,见她果然眉目舒展开,这才露出了点儿笑模样。 永昌郡主方才见了自己的女儿,心里就咯噔一下,生怕她真与自己有了心结。如今见锦绣三言两语便能叫同寿县主回转,便有些愣神儿,然而这并不是坏事儿,便对着锦绣温声道,“你是英国公府的那个丫头?”见锦绣应了,便含笑道,“这几日县主得你照顾,来日我必有重谢。”况这是她好姐妹的亲近丫头,不管如何她都要给她些许脸面。 “锦绣不是为了谢才照顾我的。”同寿县主却突然抢白道,“她只是为了我,对不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往着锦绣的脸上看去。 “自然是为了您的。”见同寿县主眼睛睁得大大的,最近几日与她关系越发好了的锦绣忙在永昌郡主看过来的目光里含笑道。 永昌郡主心里却有些打鼓。 小孩子生了重病,最是容易被打动的时候,虽因着大太太她很相信这小丫头的品行,然而到底不敢大意,免得自己这女儿真被唬住了。因此只又温声与众人说了些,便放同寿县主等人回去歇息。看着同寿县主又急忙来抓锦绣的手,她便有些皱眉。 锦绣也没有想到,同寿县主会因为这次生病对她这般亲近。本想着赶紧回府里去,然而到底被同寿县主抓着多留了几日。这当口,永昌郡主该查清的便全都差不多了。此时斜斜地靠在软床上,对着身边的心腹叹道,“这丫头倒是个老实的。”那日同寿县主的问话惊得她浑身冷汗,若是真是心有算计的丫头,挑拨一二,她简直都不敢想象。 便是日后转圜了回来,却也在心里留下些痕迹,到底生分了。 “英国公夫人的丫头,哪里会有不好的呢?”那心腹便赔笑道,“郡主这一次,真是要好好地谢那位夫人了。” “还要谢这个丫头。”永昌郡主便叹道,“就为了她的这几句话,赏她多少,我心里也乐意。况且,”她苦笑道,“只怕这丫头,如今是落在娴姐儿的心里了。”之后便冷笑道,“至于那几个背主的小蹄子,后儿给我绑到院子里,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永昌郡主一发狠,锦绣却并不知道,在侯府的最后的日子,竟是一场血雨腥风。 第27章 第27章 在安平侯府的日子并不难过。时到今日锦绣才知道,早在第一日开始,大太太便派了一个小丫头特地在侯府等着,每天都将她的动静往国公府里回报。如今因着病好了,那小丫头也欢喜的什么似的,忙不迭地回了国公府报给大太太,回来了便对着锦绣道,“太太说了,叫姑娘安心在侯府里养着,等过些日子便使人来接。”说到这里,便羡慕地看着眼前与她差不多大的锦绣道,“太太对姑娘可真好。” 日日关注不是假的,况且她回去一说锦绣安然无恙,欢喜地什么似的的大太太,随手就抓了一个赤金手镯赏了她,就叫这小丫头对锦绣很是羡慕。 不过回个信儿,就得了个她要攒好几年方才能挣出来的金手镯,这若是正主,还不知怎么宠爱呢。 想到平时锦绣与红玉穿的连她见都没见过,这小丫头再看此时锦绣一身簇新的衣裳,便忍不住道,“郡主对姑娘也好。” “都是主子抬举罢了。”郡主的喜欢,是锦绣实打实拿命换来的,哪里有什么可炫耀的?然而与这小丫头也说不清,锦绣只笑着说道,“劳烦姐姐在这里为我担心,以后回去,再与姐姐道谢。”刚刚与这小丫头客气了几句,锦绣便见得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往着这边儿走来,忙上前道,“太医叫县主好好歇着呢,怎么竟一个人跑出来?”一边说一边掏出帕子给同寿县主擦汗,轻声道,“仔细别见了风。” “你去哪儿了?”同寿县主便拉着锦绣的手不放,撅着嘴问道。 “太太打发人来交待些事儿。”锦绣便感到抓着自己的下手一紧,忙安慰道,“太太许我多在府里陪县主几日呢。”她只笑道,“若是县主烦了我,我是没脸多住的。” “我不烦你。”小女孩儿急声道,“多陪陪我。”她眼圈一红道,“好多人都不见了,文心也不在,我害怕。” 锦绣心里便忍不住一疼。 同寿县主府里的丫头,除了一病没了的,都私下里被永昌郡主给扣了下来审问去了。倒是文心如今还好,已然恢复得差不多,如今不过是在静养。似乎天花痊愈起来小孩子快些,同寿县主如今并无大碍了。 “文心不叫我进去看她呢。”同寿县主说着说着,便偷偷瞪了那在后头探头探脑的小丫头一眼,只扯着锦绣往着自己的院里走,口中还在说着,“还有从前我屋子里的姐姐们,也不知道如何了,服侍我一场,我只想知道她们是什么情状。”若是真有被她牵连的,她也不愿做个无情的人,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文心姐姐担忧县主呢。”锦绣见同寿县主此时将一侧的留海松了许多,若有若无地遮住了眼角,心中就一叹,却也知道那留下的疤痕是同寿县主的忌讳,便只做不见。 与同寿县主这样相处了几日,两个人的感情便亲近了许多。正在这一日,锦绣觉得总是在别人的府里住着多有不像,想着回大太太身边的时候,便听得丫头过来传话,说是郡主寻她。忙与有些不高兴的同寿县主说了,锦绣便往着正堂而去。 刚刚进入正堂,锦绣便听一身红衣的永昌郡主坐在正位,擎着几张信纸眉开眼笑,与身旁的丫头说些什么。似乎并不是避忌的话题,见锦绣给自己施礼站到一旁只微微颔首,之后便对着那也笑得眉目舒展的丫头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安哥儿那脾气,就是个实诚的,倒不枉我的期盼了。”她口中的安哥儿,便是大太太娘家的那位严肃的三少爷,福昌郡主的幼子姚安。 “南阳侯府的家风向来清正,况且三少爷还是大郡主抚养长大,怎么可能长歪了去?”那丫头便凑趣儿道。 “说的也是,娴姐儿的命,比我好。”永昌郡主一笑,叹道,“便是知道娴姐儿如今脸上留了痕迹,可是安哥儿竟然一点儿都不嫌弃。竟然,”她掩唇道,“竟然还写了这么一封书信给娴姐儿。你看看,”她面上难掩得意地说道,“还写了诗,酸的我哟。”虽这么说,然而一双美目神采奕奕。 虽然未婚夫妻这般往来多有诟病,然而锦绣却也为姚安的心意感动。 想到那样严肃的姚安,与同寿县主站在一起也极为相配,锦绣心里也为那女孩儿感到欢喜,因此听了这些,脸上便带出了些,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来。 永昌郡主不经意看到她的笑,便目光便微微一柔,因近日同寿县主与锦绣极为亲近的酸味儿消去了许多。因看着锦绣顺眼,便觉得她哪里都好,便指着她笑道,“娴姐儿看信的时候,你替我臊她。”她抚掌笑道,“这么长时间,可算是有件事儿叫我称心如意。” “郡主称心如意的日子在后头呢,”锦绣便笑道,“以后小世子落了地,郡主还有什么缺憾呢?”就怕这位郡主说到做到,真的等不及去干掉如今的安平侯了。 “借你的吉祥话儿,只盼着这孩子真是个哥儿。”永昌郡主目光温和地说道。 “多少太医都说这回必是的。”永昌郡主身旁的丫头便在一旁笑道。 “是了,一定是。”永昌郡主目中一振,便对着锦绣笑道,“前几日我娘家王府里送来了几匹料子,东西不错,不过花样儿太鲜嫩,不是我喜欢的,我叫绣娘给娴姐儿和你都做了几身儿,可千万别再不穿了。”前几日倒是给锦绣备了几身丫头穿的衣裳,却没有想到锦绣还没有说什么,同寿县主先不乐意了,硬是叫她拿库里的好料子给锦绣重做了几身才算完。 若不是看着这锦绣还算懂事,永昌郡主都有些担忧了。 有这么善待丫头的没有? “本是想要与郡主县主告辞的,如何又叫主子破费。”锦绣急忙说道。 “告辞?”永昌郡主眉头一皱,片刻之后便颔首道,“你主子倒是离不得你,这几日也来与我要了几回人,罢了,明日我就吩咐人送你回去。只是,”她含笑将锦绣招到面前,温声道,“平日里若是娴姐儿想你了,可不要推脱着不来。” “我心里也亲近县主呢。” “看看这嘴儿甜的。”永昌郡主指着锦绣与旁边的丫头笑道,“连我听了心里头也喜欢呢。”她拭了拭眼角笑道,“那几身儿衣服,不给你,谁还敢在娴姐儿面前穿呢?都拿回去吧,便是不穿,也给你赏下头的小丫头。” “郡主的好东西,我哪里舍得不穿呢?”锦绣忙笑道,“这几日府里郡主县主姐姐们无一不精心,得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倒是我的造化了。” “你的造化,还在后头呢。”永昌郡主拍着锦绣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锦绣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好追问,只笑着低下了头去。永昌郡主笑着看了她一眼,才要与她多嘱咐些什么,便见得外头一个婆子疾步进来,对着她轻声道,“郡主,老太太和侯爷回府了。” 方才还很热闹的正堂,竟因这一句话变得一片死寂。在这令人压抑的气氛里,锦绣便听得永昌郡主仿佛是在咬着牙冷笑道,“好啊,这几个贱人,竟然还真敢回来!”她对着锦绣冷笑道,“今日你也是巧了,竟能看一场大戏。”她冷道,“替你们太太看着!看看对付这些贱人,到底应该怎么做!” 锦绣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好。见永昌郡主扶着一个丫头稳稳站起,往着外头走去,正在犹豫中,便被一个含笑的丫头拉住道,“妹妹不合适出去,”她领着锦绣走到一扇半开的窗子旁边,笑道,“妹妹就在这儿看。”说完便一笑,跟着永昌郡主出了正堂。 永昌郡主踏出正堂也不多动,只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领着一众丫头与护卫而来的亲卫冷冷往着外头看。就见得此时府门大开,进来了几架朱轮马车。自那马车上先跳下几个妖妖叨叨的丫头,之后一掀帘子,引了几个小姐打扮的女孩儿下车,再之后,便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志得意满地下了车。 这老太太刚下车,迎面就见得永昌郡主目中冰冷地在高处看着自己,脸上就是一惊,脱口道,“你怎么还在?”之后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堆出了一副慈爱的脸来,和气道,“你身子重,还来接我做什么?还不回去躺着。”她温声道,“你肚子里的,可是我的金孙。” 若不是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这老太太,永昌郡主都以为这是真正慈眉善目,只知道吃斋念佛的老太太了。见她如今目中闪烁,她便晓得,抓出的那几个人口中问出来的事儿,只怕并不是假的,一时恨极,又见几个娇媚婉转的女子殷勤地扶着这老太太,想到这几个姨娘为了叫自己死,竟然将爪子伸到了她的子女的身上,一时竟忍不住心中的恨意,对着身边这一次回王府求来的亲卫厉声道。 “给我把这几个贱人捆了!” 第28章 第28章 永昌郡主一声令下,亲卫们上前就抓人,管你是丫头小妾通房,一律扣住捆了,一时间院子里尖叫声震天,几个小姐都哆哆嗦嗦地躲在不远处的马车后头,看向永昌郡主的目光满是畏惧。 安平侯老太太简直要气疯了,她再如何都没有想到,永昌郡主敢这么不将她放在眼里,说动手就动手,一时声音气得直颤,狠狠地跺了几下手中的沉香木拐杖,怒声道,“都给我住手!” 若是平日,老太太的话多少管用。可是眼前的亲卫是什么人呢?亲王府里出来的,哪里将一个侯府看在眼里,况且永昌郡主才是他们的真主子,一群亲卫就跟没听见一般,该捆人捆人,该掀车的掀车,一时这院子里头连个完好的东西都没有了。 锦绣躲在床边偷看,看永昌郡主这般利落,心里竟然生出几分痛快来,竟然更为专心地学习了起来,等着什么时候大太太忍够了府里头的人,也能有个经验。 这方兴致勃勃,安平侯老太太真是气个倒仰,指着永昌郡主呼哧呼哧喘气,厉声道,“永昌!你别太过分了!你是宗室又如何?我安平侯府,也不是白身百姓!若是真惹怒了我,咱们一同到宫里去辩辩,也问问别人,有这般不孝婆母的媳妇没有?” “你说着了!”永昌郡主扶着一个丫头做到了软椅上,抬手一指冷笑道,“宫里头?我正要去问问看,可有为了庶子,谋害正室嫡女的没有!”她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谁!连娴姐儿身上都带着爵位,你们就敢害人?行!不怕夺爵,你们就去!” 这一掀开了话,老太太就是一惊,目中闪过几分慌乱来,惊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突然骂道,“你这个妒妇,这么多年把我们府里搅得乱七八糟!如今,还敢恶人先告状?” “不怕我把事儿都说出来,你就再给我说一句!”永昌郡主冷笑了一声,对着身边的丫头怒声道,“我身子重,你们不知道怎么服侍老太太?”果然就见几个丫头稳稳地下去,将老太太身边的两个小姐给挤到一边,拖着她走到一旁,口中笑着说道,“叫老太太生气,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在这儿给您赔罪。”一偏头,便有两个婆子将那两个哭天喊地的小姐往她们姐妹的堆里一推。 此时的空地上捆满了丫头婆子,永昌郡主缓缓地喝了一口茶,并不说话,一旁的一个默不作声的丫头便站出来,对着下头问道,“郡主问你们,知不知道县主染病之事?” 此时下头,竟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郡主问你们,染上了天花的里衣,是谁塞进县主房里的?” 这事关重大,又有谁敢说知道呢?所有被捆的都在拼命摇头,一个妇人挣扎着叫道,“我是侯爷的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郡主是正室,姨娘您的身契还在郡主的手上,打杀了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如今留着您,您可别自己不知足。”见那妇人还要说话,那丫头淡淡地对亲卫道,“堵嘴!” 眼见这妇人的嘴就这么被堵上了,剩下的人都老实了起来,深知这一回永昌郡主是动真格的了,便都有些不安。 “郡主问你们,事成之后保你荣华富贵这一句,是谁说的?”那丫头就仿佛下头和平常一样似的,很是平淡,见着了下头有几个妇人目中闪烁,便一指说道,“提出来放在一旁。” 锦绣在后头看得心神摇曳,只觉得那丫头镇定有度,叫人心生仰慕,虽自己也算稳妥,然而却没有这丫头那般的气度,心中便生出几分感慨来。 之后便见这丫头又淡淡地问了数句,又从那些丫头里抓出了数人,这才转身对着郡主福了一福,含笑道,“奴婢幸不辱命,接下来,只怕还要上别的手段了。” “你是母亲身边的贴心人,素来都妥当。”永昌郡主含笑拍了拍她的手,由着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才比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淡淡问道,“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她冷笑一声道,“再不说,可要受皮肉之苦了。” “郡主就不为肚子里的哥儿积点德么?”一个被那丫头提出来摁在地上的妇人尖声道。 “你们也配折我儿子的福祉?”永昌郡主冷笑道,“一群贱人,整天躲在后头本郡主没看见也就罢了,偏要跑到我面前来。”她眯着眼睛,露出了恨毒的表情道,“你干了什么,真当我不知道?” “郡主看我生了哥儿姐儿,如今是容不下我了么?”那妇人似乎胆子极大,转头便对着此时气得浑身都在哆嗦的老太太叫道,“老太太救我!不然,连二少爷三少爷也活不成了!” “南阳侯府的那件亲事真是极好,县主没了,正好就留给咱们五小姐了。”却猛地听到一个丫头在一旁学道,“到时候有南阳侯做姻亲,二少爷还能做不成世子?”那丫头偏头对着脸色大变的妇人问道,“说这话的,是不是姨娘?” “不是我!”那妇人嘴硬道,突然就要嚎啕。 “堵上她的嘴,给我打死她!”永昌郡主对着骇然的老太太颔首道,“不过是个谋害主子的妾,这后院儿的事儿,老太太别插手了。况且,”她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敢摆出这样的阵仗,我的手里就是有证据的。老太太可别逼我真的捅到宫里头去,不然被打死的,”她意味深长地在老太太的身上逡巡一圈道,“可不就仅仅这几个贱人了。” 听了这个,那老太太目中闪过了惧色,显然心中畏惧,只看了她一眼,锦绣便晓得在这件事儿里,老太太并不无辜,然而看到永昌郡主面上的不甘愿,她也只能轻轻地叹了一声。 再知道这里头有老太太的手笔,郡主也真的不能做些什么。真把证据捅得天下皆知,老太太死定了,可是逼死了婆母的永昌郡主,只怕也要受千人所指了。毕竟如今的时代,对孝道还是很看重的,哪怕是长辈要杀人,晚辈也得帮着递刀等死。 此时几个亲卫亲手就开始打那几个人的板子。永昌郡主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的是一清二楚,如今不过是再看看这些人能生出什么事端来罢了。见得连老太太都熄了火,立时便一挥手,那被拉出来的几个人便在众人的面前被打得皮开肉绽,都是后院娇生惯养的女子,哪里受得了这个,不过半个时辰,便都断了气。 见了这个,永昌郡主只是冷笑了两声,对上了下头庶女们仇恨或是畏惧的眼睛,也不以为然,只对着老太太道,“这些背主的奴才,本郡主今日替老太太教训完了。日后也叫他们知道,谁再敢怠慢您,就和这几个一个下场!”轻描淡写地将这事儿推给了老太太,她便抻着腰懒散道,“我身子重,如今,便不陪着老太太了。有事儿,”她对着还架着老太太的丫头道,“跟她们说就是。” 正待要走,便见得外头有几个人匆匆而入,当首的一名中年面容颇为英俊,看着了院子里的狼藉,先是一震,之后一见那死了的人中,颇有几个自己喜欢的人,立时眼中一红,扬手指着冷冷看过来的永昌郡主,怒喝道,“你这个蛇蝎妇人!”他哆嗦着手骂道,“她们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没有想到,今日竟真的遭了你的毒手!”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几个少年往着那些死人的方向扑去,口中哭喊着,“娘!” 与此同时,仿佛找着了主心骨儿,那些小姐们也开始放声大哭。 “你还有何话说!”安平侯怒声道。 “一个妾,还敢自认哥儿做娘,何曾将我放在眼里。”永昌郡主突然一笑道,“你以为我真是蠢货?”她神色淡淡道,“娴姐儿之后,我数年未育,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的饮食里下药?想把爵位留给你心爱的人儿,我偏不如你的意。” “你!”安平侯震惊道。 “我早就知道,却为何一直隐忍不发对不对?”永昌郡主冷笑道,“我跟你在外任,天高皇帝远,死了谁知道怎么死的?”她叹道,“若你是个聪明的,便不该谋京里的缺儿,这京里头有我姐姐有我父王,收拾你,还不是手到擒来?”然而想到了什么,她只淡淡说道,“如今,我偏要留着你,看着我生个世子,叫你们那点儿如意算盘全都落空。还有你们,”她对着那些突然止住哭声的小姐们说道,“京里头都知道你们是我永昌的庶女,我是个有名的母老虎,也不知道以后,谁敢上门来跟你们提亲。”说完,又不怀好意地看了看那几个庶子。 锦绣便猜出了她的未尽之意。 若说庶女们是嫁出去也就罢了,永昌郡主这么厉害,正经人家儿,谁会把闺女嫁到这安平侯府上受她的磋磨,那可真是送人进火坑了,只怕以后,这几个庶子,是借不上岳家的光了。若是自己出息也就罢了,可若是自己不中用…… 却在此时,锦绣便听到永昌郡主一指脸色微变的安平侯,突然笑道,“给我把他,捆起来。” 见得众人皆一惊,她便继续道,“给我掌嘴!”她冷笑道,“我父王帮你给皇伯父请了假,一共十日,到时候,你那张脸,应该又能见人了。” “你这妒妇!”安平侯正欲破口大骂,却被一名亲卫毫不犹豫地堵上了嘴,目眦欲裂中,便感到面颊一痛,竟是被这几个势大力沉的耳光打得嘴角溢血。见了他这狼狈的样子,和老太太“儿啊”的哭喊里,永昌郡主便感到十分的无趣,对着身边的丫头叮嘱几句,这才回了屋里,见锦绣双目亮晶晶的,脸上微红,便笑问道,“如何?” 锦绣本想说解气急了,然而议论旁人的家事到底不妥,便只抿嘴在一旁笑。 “我这么做,倒是有些毒辣了。”永昌郡主叹了一声后便笑道,“年纪大了,也变得心慈手软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见永昌郡主目中带着几分抑郁,锦绣便宽解道。 “你是个明白的。”永昌郡主温和地看着她,之后叹道,“这日子,就看你想怎么过。想要过得舒坦,就不能总是把苦往肚子里咽。不争不抢,旁人可不就由着劲儿欺负你?”她轻声道,“也不知你们主子,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 “我们太太……”锦绣迟疑道。 “她是个傻的,委曲求全,自己也就罢了,可是膝下的儿女怎么办?也被欺负?”永昌郡主此时收拾了安平侯的精神劲儿还没有过去,闻言便冷笑道,“退让退让,什么时候叫你们世子把爵位也让出来才有趣呢?” 锦绣心里头惊惧不已,却只沉默不出声。 “平日里劝着些你们太太,不然我的话撂在这儿,这群贱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以后你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们不指着他们。”哪怕心里知道永昌郡主的话有道理,然而锦绣却还是不由为大太太申辩道,“太太不愿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你这丫头,竟这么护着你主子不叫人说?”永昌郡主便骇笑道,“你们指着的是铮哥儿?你们国公爷还没死的,以后生出变故来,你们又能如何?”她叹道,“外头的事儿,你也不懂,不过想要铮哥儿妥当,你们也不能叫他整日里为你们操心,只看着后院儿这点儿事儿。” “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回去以后跟你们太太学学,”永昌郡主一哂道,“我就是这多事儿的脾气,改不了了。” “郡主这话,全心都是为了我们太太,我心里头明白。” “不明白,我也不与你说这些了。”听到外头此时已经没有了声音,永昌郡主便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来,对着锦绣道,“如今府里乱糟糟的,看着不像,我也不留你了。”她含笑道,“我已给你们太太递了话儿,今日你虽然回去,不过以后叫你来,你不准推。” “郡主喜欢我,是我的福气。” “嘴里说得比谁都好听。”永昌郡主便嗔了一句。 见她露出了倦容,锦绣便低着头退了出去,正好有几个丫头来领她出府。路过院里的还未清洗的血迹,她的心里头不只是个什么滋味。 这后院的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忘,可是这畅快过后,锦绣却感觉心里头空落落的。 为了一个男人,就要你挣我夺,真的有意思么?夫妻之间若是变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趣味呢? 若自己以后,也要面对这些,她宁可守着大太太一辈子都不嫁人,至少落得个清净自在。 心里头翻江倒海,锦绣便没有注意到,除了她坐的车子,竟然还有数个马车也一同往国公府的方向而去。听着马蹄声,想着能回到大太太身边,锦绣便感到十分安心。 到了后门儿,锦绣就见着兰芷芳芷与红玉一同站在门口等着,见着她下了车,急忙上来,一见她尖尖的小脸儿眼睛就都红了,兰芷抹了一把眼泪,对着锦绣含笑道,“太太日日盼着你回来,今天可算是等着了,快和我们进去,太太等着呢。”后头一群丫头婆子也跟着赔笑脸。 “我也想姐姐太太。”锦绣也红了眼圈,见得此时,那外头还有车往下搬东西,便皱了皱眉,芳芷看了便笑道,“那是郡主给太太的谢礼和赏你的东西,太太早就知道的,你也别推脱不要。”见锦绣欲言又止,便叹道,“就凭着你吃了这么多日的苦,什么你都配得上。” “我并未吃苦。”锦绣轻声道。 “与旁人说的时候,只说你从前出过花,明白么?”看着那些婆子丫头都聚在那几车东西上品头论足,兰芷便凑到锦绣的耳边轻声嘱咐道。 “有人出幺蛾子了?”锦绣一惊。 “还不是三太太,”兰芷撇嘴道,“不过你别担心,并不是针对你就是。”她冷笑道,“那位主子如今越发有威仪了,谁都不敢说句驳她的话呢。倒是前儿个咱们太太突然给了她一个没脸,如今她记恨得不行呢。” “太太从来都不管这些的。”锦绣惊讶道。 “太太最近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不过这变化大概是好事,至少几个丫头都喜气洋洋的。 “姐姐怎么了?”见红玉在一旁瘪着嘴儿,锦绣忙问道。 “从咱们在一起,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那一日听到锦绣被困在安平侯府了,红玉哭了一夜,此时便拉着锦绣说道,“没有你,我都睡不着,总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如今我回来了,姐姐可要欢喜了。”见红玉是真的消瘦了,锦绣心里就一叹,温声道,“多谢姐姐。” “这两个丫头,竟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兰芷便笑了一声,之后便对着锦绣笑道,“行了,有什么事儿,咱们去太太屋里说。”她扬声对着那正拆东西的人说了几句,又从怀里取了些碎银子与那些人分了,这才与锦绣携着手往着院里去。 一路上问了问锦绣这些日子的起居,大家便知道她并没有吃太多的苦,正觉得安慰,便听得假山后头有声响,芳芷便喝道,“谁?” 这一声竟是很有威势,那假山后寂静了一下,突然就是一道人影冲了出来,似乎是要往着别处逃走。然而那方向正对着锦绣,竟狠狠地撞到了锦绣的身上,两个人在地上滚做了一团。 锦绣只感到浑身被撞得生疼,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竟感到胸口憋闷,飞快地推开了身上的那人,向着那处看去,却见得那撞她的,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此时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然而浑身的衣裳已然洗的发白,袖口带着毛边儿,显然日子过得并不打好,此时似乎十分害怕,竟低着头不敢看人。 “我没事儿。”锦绣对着拉自己起身的红玉笑道。 “你怎么看路的?”红玉在府里头,除了太太,与旁人都是不假辞色的,如今心疼锦绣,便指着那少年叫道。 “算了。”锦绣温声道,“这位……”她并不清楚这人的来历,便含糊道,“也不是故意的。” 她正含笑安慰红玉,却见得那少年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而锦绣,却在看到了这少年那张有些熟悉的清秀的脸时,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竟然是他。 第29章 第29章 锦绣看着这少年,心里发疼,然而许久过后,还是强撑着笑脸说道,“冲撞四爷了。” 那少年也是一怔,飞快地抬头看了锦绣一眼后便急忙低下了头,看上去胆怯得很,落在地上的手微微抓紧,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算了,我们走吧。”芳芷就跟没看见那少年一般,只将锦绣身上的灰尘弹干净,便拉着锦绣继续走,口中说道,“幸亏衣裳还好,不然叫太太看见,还以为郡主没把你照顾好。”她见锦绣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便以为猜到了她的心事,便轻声道,“没事儿,就是个三房庶子,便是撞了他,也怪他自己没看路。” 言语间,竟觉得衣裳比少爷更重要些,全不把府里的少爷看在眼里。 锦绣知道大房与三房不和的,闻言只轻轻点头。 “那人就是四少爷?”红玉却第一次见那少年,好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悄声问,“听说是个扶不上墙的主儿,现在看,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锦绣微微偏头,见那人慢慢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一条小径上走,收回了视线,却还是忍不住难受。 从前见他的时候,似乎还没有这般落魄。可是如今,竟连身上穿的衣服,连个下人都比不上了。 眼前闪过的,是老姨娘悲伤的眼睛。当年她们俩偷偷地走出院子,躲在墙根底下偷看这少年,然而锦绣总是会看到老姨娘默默地流眼泪。 “好孩子,你看看,那就是做妾的下场,连儿子都叫别人看不起。” “做什么,也别做妾。” 默默地把眼眶中的眼泪逼回去,锦绣便强笑道,“既是三房的事儿,咱们就别管了。”她轻声道,“到底是主子,也不好那样。” “三太太手底下,还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芳芷脾气最暴躁,便冷笑道,“一个个儿的扒着府里,打量谁还不知道。”她冷笑道,“这回是你没事儿,不然,非叫这小子吃点苦头不可。”吃苦头这种事儿,都不用往上头告状,只消交代下头,自然有人心领神会,衣食住行,哪样儿都能把一个人给折腾疯了。 锦绣也知道,急忙道,“我真的无事。” “你的心肠好,以后可别着了他们的道儿。”芳芷瞪了锦绣一眼,便偏开了头去。 对于旁人来说,四少爷不过是个小透明一般的存在,谁都没把他看在眼里,直到走到大太太的院子前,锦绣就看见大太太已经等在那里,满眼的急切,心里就是一酸,扑到大太太的身前唤道,“太太!” 哪怕是同寿县主对她那样好,可是原来,她最想看到的人,还是这个女人。 “好孩子。”大太太噙着眼泪抓着她的手,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这才哽咽道,“竟瘦成这样。”她取了帕子在眼角拭了拭,方一叠声地问道,“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没有?”见锦绣摇头,便与围在她身边的兰芷等人说道,“可怜见的,这才几天,若不是……”沉默了一下,到底没有说永昌郡主的不是。 “外头风大,锦绣身子弱,太太与她里头说话吧。”兰芷便笑劝道。 “你说的很是。”兰芷一提醒,大太太便醒悟了过来,拉着锦绣道,“与我说两句话,回头你就去歇着。” “郡主与县主待我极好,我只怕再歇,就要长毛了。”锦绣被大太太拉着,一边走一边含笑都。 沿途就见院子里的丫头都在探头探脑,最前头的绿珠见大太太喜形于色,拉着锦绣的手不放,竟是满眼嫉恨。 听说锦绣困在安平侯府里头了,绿珠不知道多开心。心里还想着,若是这丫头没挺住一下死在了外头,太太的身边可不就缺了人,或许到时自己就能更进一步,做了太太的贴心人,到时得了太太的喜欢,只怕连世子都会对她另眼相看。 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却没有想到几日不见,这锦绣竟然又回来了,而且穿着打扮又与之前更不同些,料子首饰,竟连她都没有见过。 锦绣看到绿珠的眼神就是一怔,之后便不在意地撇开了眼。 她又不是银子,还能叫别人对自己喜欢的不行? 有大太太,有兰芷芳芷红玉,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屋里,锦绣便被兰芷给摁在了大太太身边的小脚踏上坐了,这才听大太太关切问,“听说同寿县主舍不得你,如今,这孩子可好了?” “县主还在调养身子。”锦绣微微犹豫,便将同寿县主眼角的痕迹与大太太说了,最后轻声道,“县主不喜欢别人看她的脸的。”日后同寿县主要在京里头走动的,她只怕府里的姑娘们不知道县主的忌讳,冲撞了。 “这算什么,”大太太年长些想得多,便抚掌道,“命留下了就好了,况且安哥儿我是知道的,不会在意这些。”锦绣一笑,忙将南阳侯府三少爷的信给说了,只笑道,“到底是太太的外甥,竟是这样的人品,叫我都艳羡县主了。” 只怕永昌郡主当着她的面儿说破了姚安来信的事儿,也是在炫耀了。 “不是我说,”大太太果然更加开心,与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丫头笑道,“我家哥儿,谁得了就是谁家的福气了。” 锦绣见大太太心胸这般开阔,便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息。 也就大太太方才真心开心了。换个人,谁避着自己抢了这样的女婿,难道不会生气? 虽然大太太无意将六姑娘嫁回娘家去,可是永昌郡主背地里这么干的时候,可是还不知道大太太的心呢,这也算是挖墙脚了。 见锦绣面上生出了几分郁色,大太太冰雪聪明,便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她也是个苦命的。” 比起苦,谁苦得过眼前的这个人。 锦绣趁着低头把眼睛里的泪水擦了,便伏在大太太的腿上道,“就是想家了。” “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四个丫头里,除了红玉是家生子,其他的四个都是幼年被卖,连亲人都找不着了,大太太温声道,“便是以后啊,你们嫁出去了,只要还想着这里头有我这个人,这里就永远都是你们的娘家。” 见兰芷芳芷面上凄然,她便宽慰道,“以后便是有什么委屈,都不要忍着,告诉我,我都给你们做主。”她微笑着道,“以后,我也要立起来,给你们当个靠山了。”对于当年伤过她的心的大姑娘,她都能原谅善待,更何况是这尽心服侍她,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 “太太一直都护着我们,不然我们哪里能在府里立足呢?”大太太勾起了兰芷的伤感,她便红着眼睛说道。 芳芷什么都没有说,然而目中却复杂极了。 她容貌最好,当年被卖进府里,各房太太都不愿要她,觉得她那张脸太勾人。最后小小的女孩儿被扔到了灶下,天天劈材烧火,很是辛苦。还是大太太不经意见着了,可怜她年纪小要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精心教养,后来又把自己的私库托给她,叫她有了安稳的日子。 大太太见自己叫几个丫头都难受了,便温声道,“看我,竟招你们哭起来,出去了,只怕别人要说我刻薄你们了。” “说敢说太太,我就与谁拼命!”芳芷便跺脚道。 “好了,你炮仗似的,以后可要改改,除了我,谁还惯着你呢?”想到自己已给芳芷找好了人家儿,大太太也觉得舍不得,之后便笑道,“锦绣今天回来,咱们关上门,好好地吃一桌儿如何?”见几个丫头眼露喜色,便笑着说道,“天天肥鱼大鸭子,腻歪的很,昨儿南边儿送来了些银鱼白虾,我看着里头有一条什么鱼,竟有胳膊长,很是难得,咱们就吃那个,再请上你们姑娘一起如何?” “我还见着太太的库里有上好的狍子肉和小鹌鹑,太太欢喜,不若一起做来吃?”芳芷便凑趣道。 “我的好东西,竟都被你记得呢。”大太太指着芳芷笑道,“多少的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太太心疼的话,就当我没说。”芳芷便一摊手笑道。 “锦绣说呢?”大太太见芳芷对锦绣挤眼睛,就觉得这日子过得欢喜,哪里在乎这些东西,只笑问道。 “太太心疼姐姐,已是允了,倒还要来问我。”锦绣便摇着大太太的腿笑道,“我不是个嘴馋的,只叫他们做几样儿新鲜的头茬儿的蕨菜荠菜笋,也就满足了。” “你要的,可比她的难找多了。”大太太爱惜地摸了锦绣的脸一把,便摇头道,“瘦成这样,再叫他们做个乌鸡汤来。”她对着含笑的兰芷笑道,“可记下了?”又皱眉道,“一应的吃食,不用过府里了,从我的私库里取。”她实在烦了三太太动不动就抱怨府里艰难了。 “知道了。”兰芷便笑着应了一声,往着外头传话儿去了。 “不过今日回来,怎么像有些急呢?”当初大太太日日去催,永昌郡主就是不放锦绣回来,没想到突然就应了,派人给送回来了。 “那府里的老太太侯爷回来了。”此地都是大太太的心腹,锦绣也不避讳,只将安平侯府里头永昌郡主打杀妾室,给了安平侯好几个耳光,又险些气得老太太晕过去的事儿说了,见大太太沉默,便轻声道,“说句不该说的,郡主这样虽然心狠,可是我却看得解恨极了。”她抓着大太太的衣袖说道,“不这样儿,我看着那府里,真敢蹬鼻子上脸。” “到底是有些……”大太太强笑道。 她出身尊贵,对厌恶的人只无视也就罢了,却有些做不来那样的狠辣手段。 “县主的身份那样尊贵,这些人就敢为了一个侯爵爵位下这样的杀手。”哪怕是大太太不爱听,锦绣也忍不住说道,“宗室都敢谋害,更何况是……别人家。”到底吞下了咱们府里四个字。 为母则强,从前府里头怎么谋算大太太,她都能忍,如今见了同寿县主的实例,却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她的膝下,也是有六姑娘的。 “你说得对。”大太太若有所思地说道,“没了你们三爷,只怕这爵位真要落在三房里头了。”二房是庶子,老太太不会管的,可是若是日后世子被她们害了,三房嫡出的五少爷,就算是过继,也能抢了这爵位。 “以后去郡主那儿,你帮我谢谢她。”锦绣见大太太闭目许久,方才睁开眼睛,竟是带了几分坚定地说道,“怎么对我我都能忍,可是敢碰我的孩子,便是鱼死网破,我也要与她们斗到底。”见锦绣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便笑道,“日后咱们慢慢儿来。”如今府里头被老太太把持,她也不敢随意相信谁是奸是忠,好在世子与六姑娘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当年她从南阳侯府里带出来的,等闲不会叫旁人近身。 “府里头老太太慈爱,姑娘们孝顺,哪里需要争斗呢?”大太太与永昌郡主又不同。 永昌郡主跋扈,那是因为人家有个亲爹当亲王,自己是宗室,因此敢这般放肆,若是换了别人儿,只怕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你说得对。”大太太见锦绣促狭,便点着她的头笑道。 锦绣到底学到了几分府里的真谛。 哪怕在府里头都烧房子了,可是在外头,那也得和和乐乐的呢。 大太太看着这样的小丫头,也觉得有些心疼,叹道,“都是我没用。” 见锦绣脸色发白,便笑道,“是我与你说多了。离晚上还早,你快点儿休息吧。”又对着眼睛亮晶晶的红玉道,“不准闹你妹妹。”见红玉蔫头蔫脑地答应了,这才露出了笑容。 锦绣又与大太太说了几句话,方才被红玉拉回了屋子。刚一进屋,就见好几口大箱子摆在中间的地上,一水儿的红木描金,便微微一怔。 “这是郡主赏你的东西吧?”红玉蹦蹦跳跳地走到那几口箱子前,轻轻扣了扣,便听得沉重的闷响,便侧头道,“好像还挺多。” 锦绣却微微皱眉。 她虽然服侍了同寿县主一场,可是这么几口箱子,是不是有点儿多了? 见红玉很是好奇地围着箱子转,她便微微一叹,走到前头,见上头还放着一张单子,便先取了下来,打开一看,刚看了几行便脸色大变,将这单子往着旁边一放,上前就掀开了一口,便觉得入目的满眼都是金光,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觉得浑身都在发软,后退几步坐到了椅子上,有些发呆。 “什么啊?”红玉低头捡那单子,嘴里便笑道,“看你吓……”见着上头开头就是二千两金子,后头还有五千两的银子,突然就是一捂嘴,又往那红木箱子里头看,便见里头密密麻麻摆着一个个儿的小金元宝,便对着锦绣轻呼道,“你在那府里,干了什么啊?” 之后便不容锦绣出声,飞快地往下看,口里念道,“珊瑚五株,珍珠两匣,各色宝石三匣,绫罗绸缎……”往下她念不下去了,也把单子一放,哆嗦着坐在锦绣的身边问道,“你和太太的弄反了吧?”这些东西,简直都够锦绣花几辈子了。 “不行,我还得去问太太。”事有反常即为妖,若是永昌郡主单给她点儿衣裳首饰也就罢了,可是这么多的金银,便叫锦绣感觉出几分不对来。 这年头儿,还没有主子给丫头这么塞钱的呢! 强撑着身子,锦绣看都不看剩下的东西,飞奔着去寻大太太。 大太太听了锦绣红玉的话,也觉得古怪。沉思了许久,她方才问道,“这几日,郡主待你可有不同?”见锦绣摇头,便疑惑道,“确实不应该啊,你想想,可有什么落下的事儿没有?” “我只与县主在一处,并没有别的什么。”锦绣想了想,皱眉道,“莫非是因为县主病中我照料了几日之故?” “那样儿的话,她谢的也该是我不是你。”大太太见锦绣突然犹豫了一下,便急忙问道,“还有什么?” “县主刚醒的时候,与我说了几句话。”到底语出愤懑与同寿县主名声不利,锦绣只含糊道,“我只开解了几句。” “只怕你这开解之言,被她听到耳朵里了。”见锦绣不愿说,大太太更觉得锦绣不乱传是非,也不追问,闻言便叹道,“只怕这其中关隘不小,她送你这么多金银,该是真心的感激你开解娴姐儿了。” “我只劝了这几句,不敢收这样的东西。”锦绣只觉得烧手,便求道,“太太帮我还给郡主吧?” “若是换了,只怕她就要多心了。”大太太轻轻叹了一声,之后便笑道,“不过你不用慌,她府里豪富,这点子金银算不得什么,何曾被她看在眼里?”她见锦绣还是脸色发白,显然是被吓着了,便觉得心疼,宽慰道,“且收着,以后你的手上也松快些。” 见锦绣还是有些犹豫,便安抚道,“别担心,永昌的性情爽利,不喜欢你,不会给你这么多的东西的。”她忖思半晌,突然轻声道,“对了,如今你有了这么多的银钱,我放了你的身契如何?” “太太要撵我出去?”锦绣只觉得晴天霹雳一般,霍然抬头,一张脸上竟是全无血色。 第30章 第30章 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大太太看的心里头一缩,忙安抚道,“不是。”见锦绣还是不安,便慢慢地说道,“只是我想着,你如今有了这样一笔银钱,若是一直放着可惜了,不若放了你的身契,叫你也能置些土地家业。”见锦绣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双手却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虽然心里叹息,却还是感觉到一种满足。 她看在眼里的孩子,这样依赖她,叫她感觉心里头仿佛有了指望一样。 锦绣这才感觉到放心。 她不是不想成为良民,可是如今却真心舍不得大太太,听了她的话,方笑着轻道,“我舍不得太太。”况且她如今年纪这样小,便是出了府,又能去哪儿呢? “我知道。”大太太含笑对着一旁也抚着胸口的红玉笑道,“本来你兰芷芳芷姐姐年纪不小了,我就要放了她们的身契的,如今带上你们两个,正便宜。”她指着也十分惊喜的红玉道,“明儿叫你娘进来,把你们的事儿给办了。” “听说两位姐姐的嫁妆很丰厚呢。”红玉便凑趣儿道。 大太太给兰芷芳芷准备的确实不少,因此便笑问道,“可是看着眼馋了?” 红玉一红脸儿,扑在了锦绣的身上不说话了。 锦绣扶着红玉,看着大太太舒畅的笑容,感觉心里被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填的满满的。 晚些时候,果然在大太太的院子里单开了一桌,其间六姑娘与七姑娘一同来了,见了女儿,大太太更加欢喜,况且七姑娘虽然是三房的,却与自己的爹娘不同,因此席上和乐一片。 脸色颇有些清冷的六姑娘晓得锦绣那一日说什么都不肯跟着大太太回来,脸色也越发地柔和,对着锦绣道,“你是个好的。”到底是对大太太一片真心了。不过之后锦绣方才发现六姑娘的“威力”,从养病到吃食再到什么房间最好多通风,竟是拉着锦绣说了好半个时辰,只说的她头昏脑胀,看着六姑娘就忍不住打哆嗦。 “你们姑娘,是跟你好呢。”见着了六姑娘滔滔不绝的样子,大太太竟然还在一旁笑得很开心。 却不见身边的七姑娘隐蔽地抖了抖小肩膀,看着锦绣的目光很是同情。 “大伯娘,听说同寿县主以后也跟咱们一处玩耍么?”七姑娘前几日听三太太嘀咕过这事儿,还被叮嘱要好好地奉承县主,便好奇问道。 一见七姑娘这么问,大太太便笑道,“娴姐儿比你还小些,性子也好,你只管把她当姐妹看就是。” 七姑娘果然就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有自知之明,不愿以高人一等的模样在外头自居,可是如三太太那般交代她攀附外头世家高爵家的小姐,也叫她脸上烧的慌,听了这个,便连连点头道,“多谢伯娘。”一边说一边讨好地捧着手里的小茶杯说道,“我敬伯娘与六姐姐。” 小小的女孩儿一派的干净天真,叫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一桌儿席面散了,两位姑娘回了老太太的院子,剩下的便也无趣,见锦绣面上还带着几分疲惫,大太太便放了她回去休息。连着几日,锦绣也只在屋里养神。 这一日,便见屋外头的帘子一挑,红玉的娘宋氏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见锦绣要下地,忙止住了笑道,“太太都叫你歇,怎么我来了,你就这么伤神呢?” “这几日劳婶子为我们走动,怪不好意思的。”因着大太太屋里几个丫头的身契都是宋氏在办,锦绣便不好意思道。“婶子费心了。”一边说一边扭身在床铺上摸了几下,摸出了一双素面的绣鞋来红着脸道,“婶子别嫌弃。” 宋氏也不客气,笑着接过了,见上头虽然几朵小花儿,别的全都不见,可是针脚却十分细密,选的料子也干净,晓得锦绣的手艺,便越发开怀道,“凭着你做成这样,竟是极好的了。”说完先将鞋一放,将一个盒子交给锦绣道,“从此以后,你便不是个丫头了。” “都是太太慈悲。”这里头就是自己在古代的身份证儿了,锦绣抱着这盒子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从这一刻起,便不再是生死不能自主的丫头了。 “还有个事儿。”见锦绣抱命根子似的,宋氏也心里难受。 当年,她也曾想过出府嫁人的,可是还是因为自己的主子留在了这里,自然明白一个丫头对自由的渴求。 “婶子请说。”锦绣拭了泪急忙道。 “太太说郡主赏了你不少金银?” “嗯。”锦绣便点头。 单单金银加在一起,便有二万五千两的银子,更何况那些珠宝衣料药材,直叫锦绣的眼睛发花。 她想了想便问道,“我是不懂这些的,只是想着拿这笔金银去买了房子地,每年还能得不少的出息。”至于其他的物件儿,便是有银子,一般人也不一定能买着那样好的,锦绣想着倒不如留起来,以供日后。 见宋氏若有所思,她急忙道,“婶子与我的亲娘也差不多了,莫非我还能疑婶子不成?”能与大太太那样好,宋氏不是那样心怀叵测之人。 “瞧你,我不过一个愣神儿,你竟说出了这么多。”到底锦绣不是自己的女儿,宋氏本就有些小心,听了锦绣的话倒是面色微缓,拉住了锦绣的手笑道,“不过依我的想头,竟是只买地,不买宅子。” 见锦绣面上没有半分勉强,她便觉得为她筹谋也不是白费了,便解释道,“你年纪小,这几年只怕都要养在府里,便是买了宅子又有何用?反正若是日后你想出来逛逛,便住在婶子家,还便宜。不如都买了良田,每年卖的银子不用动,继续买地,到了你出府的时候,只怕就是个地主姑娘了。” “可这地,怎么照看呢?”锦绣便有些发愁。 “可巧儿了。”宋氏笑道,“前儿个朝里有位阁老犯了事儿,抄出了好多的铺子田地来,都是好地方,我看着有些地方离着太太的嫁妆地很近,因此想来问问你,若是愿意,便买了,以后都托给给太太管地的管事儿,又轻松有不担心他们瞒你如何?” “好是好,”锦绣便有些意动,然而却还是担心道,“会不会叫管事……” “以后逢年过节儿,你送他几匹太太郡主赏你的好料子好首饰,他们就念佛了。”宋氏晓得锦绣的顾虑道,“太太大方,他们也不缺钱,只是都在乡下地方,只缺你手里那样儿的好东西。”又笑道,“知道你是个谨慎的,只是这事儿太太同意的,你也别担心。” “料子什么的我不缺,”锦绣精神一振,笑道,“只要不叫别人觉得我仗着太太跋扈就行。” “谁敢说什么呢?”宋氏到底觉得锦绣有些谨慎了,“况且你姐姐的地我也准备一起买,到时候你们的连在一起也便宜。”见锦绣不以为意,她便松了一口气道,“我看着地契了,都是良田,不过京郊的地少,更多的都是江南的良田。” “太太在南边儿也有地?”锦绣不过接触了几日大太太的嫁妆,就倒霉地被困在了安平侯府里,因此知道的不多。 “自然有的,只是,南边儿的虽然肥沃些,却也贵,你觉得哪儿好?” “都是什么价儿呢?”锦绣便问道。 “京郊的八两,江南的十二两。”见锦绣一怔,宋氏便笑问道,“怎么了?” “有些便宜了。”锦绣不安道。 她虽然在府里,可是外头的地价却是知道的,毕竟她从前就想着脱籍后买些地来维持生计,因此造就知道,京郊的良田都是十两银子一亩,而南方的,都是十五两,忙问道,“婶子别瞒我,可是替我贴补了?” “你这多心的,我给你贴补什么。”宋氏坐得久了,便起来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目中就是一亮道,“好茶。” 锦绣心虚地笑了笑。 这茶还是当初七姑娘给的,她与红玉都不通茶道,向来把它当解渴的东西,莫非这,还是好茶? 想到宋氏才是与大太太一同长大,行事无不风雅明白,锦绣便笑道,“七姑娘送来不少,婶子喜欢,便都带回去?” “也好,免得叫你们这两个牛嚼牡丹了。”因着亲近,宋氏也不客气,回身去后头的柜子里取出了几个精致的茶罐儿来,与锦绣绣的鞋放在一起,这才说道,“这里头的门道儿你不懂,真要往外头卖确实是那个价儿,不过咱们……”她昂然笑了笑道,“咱们府里的旁系主子多在朝中,虽然官儿不大,可是如这样的事儿,却是很说了算的。” 宋氏口中的府里,只怕说的是南阳侯府了,锦绣也知道这回是沾了大太太的光,微微忖思,便说道,“五千两银子买京郊的,那两千两的金子我想要江南的地。”这样的好时机可不多,南边儿的地虽然贵些,可是却一年两熟,比北方的出产要多,若不是担心以后有些手头紧的时候南边儿太远,锦绣还想着连那五千两一起买呢。 “成了!”宋氏也是个爽利的,闻言便笑道,“既如此,过些日子我来找你取银子。” “请婶子多费心了。”锦绣抿嘴一笑,又从床铺上的一个小匣子里取了一个荷包,塞到宋氏的手上笑道,“昨天与姐姐整理东西,正看到这个,给明玉妹妹玩儿吧。” 明玉是红玉的幼妹,今年才四岁,备受宠爱,连大太太都发了话儿,不用她以后进来服侍。 宋氏一打开,见得里头是几颗滚圆的珠子,新鲜的却是这几颗珍珠都是粉红色,便皱眉道,“她小孩子家家,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你留着以后打首饰。”说完便往锦绣的手里推。 “我还有呢。”锦绣只笑道,“再说姐姐也有的,明玉没有,岂不是生分?”她拉着宋氏的手软声道,“好婶子,别推了。” “红玉那丫头。”宋氏哼了一声,到底知道这是锦绣的心意,况且她在大太太身边,这些大太太也是随手都给的,便也不推辞,只说道,“你一个人在府里,多存着些东西,手头儿别太宽松了。” “不是明玉,我也不给她的。”锦绣笑着与宋氏玩笑了几句,因她如今事儿忙,便下了地送她出去。 果然过几日,宋氏便过来取了银子,大箱的金银一运走,除了锦绣手里的地契,她竟又成了穷光蛋,然而抚着手上的几张纸,锦绣却也眉开眼笑。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竟会在这个年纪,便攒下了这样的家业。 与红玉一同将各自的东西锁好,她又取了永昌郡主赏的难得的料子给了兰芷芳芷,便又忙忙碌碌地跟着两个大丫头忙院子里的事儿。除了同寿县主叫了她几次过府,竟是太太平平地过到了冬天。 眼看着将要过年,府里头都忙得不行,连向来悠闲自在的锦绣也开始派起了活计,这一日好容易将手里兰芷交代的清点大太太库里药材的事儿忙完,看着天色还早,大太太便叫她往院子里逛逛,散散心。 院子里如今银装素裹的,到底有些冷,锦绣微微迟疑,便披上了一件斗篷往七姑娘的房里去,才刚刚走到那一日被撞的假山前头,便听得后头悉悉率率的声音,还未待她惊叫,便见得一个冻得硬硬的小砚台滚了出来,一低头,便对上了一双惊慌的眼睛。 第31章 第31章 这是当日的那个少年,三房的庶长子齐宣。 锦绣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就见到他惶恐得浑身发抖,满是冻疮的手偷偷地探出来,把脚下的小砚台抓在手里,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只是低下了头,等着最终的宣判。看着这样的少年,锦绣的心里头便一阵的发酸。 她一直都知道,三房里三太太厉害,三老爷只知道自己寻欢作乐,一干下人也不将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却不知道如今,他已经这样艰难了。 连想要读书,都不敢被人发现。 或许是天寒,锦绣觉得脸上发僵,连个笑容都露不出来,沉默了许久,这才向后退了几步。 齐宣反射一般抬头,似乎是在诧异,锦绣竟然没有对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就在此时,远远地就传来了唤人的声音,锦绣一转头,便见红玉披着一件火红的狐狸皮披风往着此地追来,听到后头响了响,齐宣飞快地躲到了假山的后头,敛目许久,终于对着红玉迎了上去。 “离得远我就觉得是你,”红玉笑嘻嘻地抓着锦绣的手道,“你在那儿看什么呢?”说完便也往假山看。 “没什么,就是心里头累,发会儿呆罢了。”锦绣急忙把红玉往着别处带,口里问道,“姐姐是来寻我的?” “外头这样冷,你还发呆。”红玉嗔了一声,便笑着去抓一边儿干净的雪,口里笑道,“太太叫我来寻你,管着咱们在南边儿地的管事儿来给太太请安,连着咱们今年的出息也带来了。”她偷偷笑道,“咱们这回捡了个大便宜,那地买来的时候,里头的粮食还没有收呢。” 宋氏是个不在乎银子的,因此红玉刚脱了籍,她便在锦绣的地边儿上也给红玉买了一个八十倾的庄子,由着红玉自己打理,也是为了叫红玉在内宅手头宽松些。 “婶子选的地,哪里有不好的呢?”说起来宋氏是真的上心,半分都没有敷衍,因此锦绣心里也十分感激。 “去了你就知道了。”红玉显然很是兴奋道,“要我说,南方的东西是有趣,好多我都没有见过。”又跺脚道,“可比这冻得人心里发慌的地儿强多了。” 锦绣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却微微地放大了音量,说道,“也就是在外头无遮无挡的才冷,姐姐不知道,只要有个屋子,便是像北院儿里头那多少年都没人走没人住的地方,也暖和许多呢。” “哪里比得上咱们的屋子。”锦绣与红玉的屋里到了冬天,时时都点着银霜碳的,便撇嘴道,“黑乎乎的,谁会去那儿。” 目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无声无息的假山,锦绣便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来,“是啊,谁会去那儿呢?” 虽不知锦绣为何会扯到这个话题,红玉也不过好奇地看了锦绣一眼。两个人回了院子,知道那位管事还在于大太太回话,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迎面一股暖风扑面而来,解了披风,锦绣便坐在了床铺上有些发怔。 “你怎么了?”呼啦啦地自己趴在柜子里翻东西,红玉见锦绣面色不对,便好奇问道。 她总是觉得,从园子里回来,锦绣便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 “姐姐,”沉默了许久,锦绣低着头看着地面,轻声问道,“若是一个人对我有恩,可是我却没有来得及报答她,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红玉眨了眨眼睛,想了想便笑道,“这算什么,她又不是一个人,必有家人的,你把这恩情报答给她的亲人,想必她也会欣慰的。” “亲人啊。”锦绣的目光,落在床头的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里,那里头是她全部的家当,可是最重要的,却是老姨娘临死以前交给她的那个匣子。 “以后,好好的过日子。”那老人,用那样期许的目光看着她,那是老姨娘一辈子的积蓄,都给了她,就为了叫她以后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如果没有永昌郡主这档子事儿,那么多的积蓄,锦绣一辈子都攒不下来。 想到老姨娘到死都不瞑目的眼睛,锦绣的脸上就一阵发凉,抹了一把,竟是满面的泪水。 是了,就是因为那少年,是老姨娘的亲人,所以方才,她才会多事说出了那样的话吧? 谁会知道,默默无闻的老姨娘,和受人欺负的国公府的四少爷之间的联系呢? “做什么也别做妾。”当年,她的侄女儿叫她失望了,不过是偷偷进府来看老姨娘一回,便被三老爷追求得晕头转向,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妾,冒着三太太的忌讳咬着牙生下了庶长子,可是到头来又如何呢? 天底下的美人那么多,色衰爱弛,这对母子早就被三老爷抛在了脑后,三太太那样的人,哪里还会客气,便是日日的磋磨,如今竟叫这少年成了惊弓之鸟。而当年与三老爷爱得死去活来,连老姨娘苦劝都没用的女子,也不过落得个府里的沈姨娘三个字罢了。 所以后头,老姨娘才像魔怔了一般,日日地对锦绣教导不要做妾。 因为做妾,太苦了。 三太太虽然厉害,可是锦绣却觉得她并没有在这上头做错。 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正经外头的正室不做,为什么要给别人的丈夫做妾? 可是……锦绣死死地抓紧了手里的杯子,掩饰住了眼睛里的冰冷和不安。 三太太踩着大太太过日子,风光得很,她的日子过得也太舒坦了,舒坦到都忘了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应该是谁。既然这样,她便偏要给她找点儿不痛快。 帮了齐宣,便是还了老姨娘抚育她一场的恩德。况且,她看着齐宣连在这样的天气都能坚持读书,想必是个心性坚毅的,若是听明白了她的话,去那没人的院子里多安心读书,日后未必挣不出一个前程来。 听说三太太嫡出的那位五少爷,最喜欢在内宅厮混不喜读书? 只要日后四少爷出息了,三房里嫡庶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自己便能乱起来,到时候看焦头烂额的三太太还怎么在大房的面前耍威风,谋算爵位。 可是这般算计,锦绣却觉得心里不安,似乎她变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原来她竟也变成了一个狠心的人。 慢慢地闭着眼,告诉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对她好的大太太,锦绣便忍住了一股股对自己的恶心,看着一脸无忧无虑的红玉笑道,“姐姐在做什么呢?” 红玉本有些担心锦绣,然而见她一眨眼便恢复了原先的笑模样,便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锦绣的气息很叫人害怕。 “罗管事一会儿来给咱俩交账,我看看我这里头的东西,有什么他会喜欢的。”罗管事就是大太太手里管着南边儿所有地的大管事,因着这一回趁着乱,连大太太都多买了几百倾的良田,他才亲自走了这一趟。 “听说罗管事家的大姑娘明年出嫁,”锦绣便笑道,“我记得咱们的手里还有两匹进上的大红缠枝连理纹的蜀锦,很是鲜亮艳丽,左右咱们不缺,再加十二匹的绫罗绸缎,都送给他如何?” “那蜀锦是郡主给你的,我没脸搭你的顺风车。”红玉便摇头,之后又在首饰盒里乱翻了一气,竟真的翻出了一套绞丝镶翡翠的金头面来,喜笑颜开道,“这头面看起来好看不?” “就是咱们的一点心意,罗管事也不缺这个。”锦绣一笑,又与红玉选了几样外头不易得的内造之物,刚刚停下,便听外头有人问道,“两位姑娘可在?” 两人急忙迎了出去,便见一个满面风霜的老者站在外头,年近六旬,看起来却极精神,只有有些不苟言笑,见了锦绣红玉,不过是微微颔首。锦绣见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单子,便笑着挑起了帘子说道,“请里边坐坐吧。” 罗管事见锦绣并不避忌,严肃的脸上便生出些笑容来,走到了外厅坐下,这才说道,“姑娘们唤我一声罗伯就是。” 锦绣亲奉了茶,这才笑道,“我们本想如此,既您这样说了,咱们也不外道。”晓得罗管事事儿忙,赶着回去,便与红玉坐在一旁笑问道,“罗伯手里可是今年的收成?” 罗管事微微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单子递给离得近的红玉,见两个小丫头头碰头凑在一起看,想到这两个女孩儿受宠到连买的地大太太都愿意给照看,便心里多些谨慎,缓缓说道,“这半年赶上收成好,粮价涨的又快,来不及与姑娘们说我便先做主都给卖了。” “多亏罗伯速度快。”锦绣抿嘴笑道,“粮食丰收,粮价恐怕会掉下来,您叫我们赚了一笔,我们姐妹不知道如何感激呢。” 见锦绣与红玉对自己的自作主张不以为意,罗管事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又问道,“这笔银子姑娘们想要如何?” 见他似乎有话要说,锦绣忙道,“我们对这些不大懂,您觉得呢?” “若只是换了银子也没有什么用。”罗管事的目光在两个丫头精致的衣裳上一划而过,便说道,“不如拿这些银子再买地。”他饮了一口茶方说道,“如今有几家卖地的,正与两位姑娘的地相连,买了在一起管,也方便。” “只是怕麻烦您。”锦绣便犹豫道。 得了银子再买地,锦绣自然是愿意的,况且看罗管事这般为她们着想,锦绣便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罗管事也是看在大太太才这般相帮。 “都在一处,麻烦不到哪儿去。”罗管事便摇头道,“只是这地价……” “该多少就多少。”晓得这一回没有便宜占,锦绣便急忙说道,“该是十五两?” 罗管事便点头,之后说道,“这回卖的银子多,锦绣姑娘大概得了一万四千两,红玉姑娘是六千四百两,若是买地,我再还还价儿,一百四十倾是跑不了的。”见两人听了这样一笔大财也并不动容,便知道这两个只怕对这么多银子没什么概念。 却不知锦绣与红玉心里都惊住了。 这般的收成,只需两年,竟连本带利地都收了回来。 难怪古代的人都喜欢买地呢。 锦绣心里一喜,又与罗管事再三谢过,将之前预备的礼物给了罗管事,微微犹豫了一下,便从自己的小柜子里取了一个小小的金怀表也放在了里头。 果然罗管事面上露出了几分喜意,微微推脱了一下便收了。红玉虽然心疼锦绣的那金怀表,然而却也知道罗管事尽心尽力,凭着他在外头约束,两个人以后的许多年只怕都不用担心有人亏空那天高皇帝远的土地了,便也忍了,只是后来又找自己的哥哥长兴寻了块一模一样的还给锦绣方才安心。 这些事儿都不细表,几日时间转瞬即过,各地管着大太太嫁妆的管事都上京给大太太请安,锦绣忙着收大太太这一整年的银钱,还要与兰芷等人算着远近给这些管事打点,竟是忙得焦头烂额。 好容易得了空,这一日深夜,待得与自己同睡的红玉睡的深了,锦绣却慢慢起身,披了一件极为平常的袄子,悄悄地走出了院子,直奔边角处的一个黑漆漆的院子而去。 第32章 第32章 夜深了,园子里静悄悄的,呼啸的冷风吹在锦绣的身上,只穿了一件丫头们都有的旧袄子的锦绣感觉浑身都冻僵了,然而她如今没有时间想这些,只是注意着别叫别人发现自己的行迹,慢慢地往着那院子靠近。 临走到院前的时候,她方才拐到一个雪堆的后头,翻出了一个不小的盆来。盆里头是满满的碳。无论是盆还是碳都是她在这几天从别处的杂物房顺来的,没有一点儿属于大太太院子里的标记。 端着这一盆的碳,锦绣咬了咬牙闪进了院子,就见这院子阴森恐怖,在黑洞洞的雪夜里像是能吃人的怪兽一样。只看了一眼她便低下了头,将这盆碳放在了院门的后头,之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她这一盆碳,算是还了老姨娘的恩情,从此以后,再见到齐宣,他便只是三房的主子。大太太对她这样好,她不能因为这些,便拖累了他。 至于齐宣,能做的她都做了,日后他的前程,还是要看他自己。 锦绣没有回头在看这里一眼,可是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后,那死寂的黑屋子的门突然缓缓开了一个小缝儿,一名单薄的少年露出了头,看着院门口的那盆碳,又看着锦绣的背影,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那少年慢慢地走过去,手在那碳上拂过,突然便落下一滴眼泪来。 这一夜的事情,锦绣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之后的几日,便只忙着将大太太这一年新得的东西登记造册,又忙着做新衣裳,赶在头年里便将院子里的丫头们的衣裳做了出来。大太太行事并不小气,因过年没人还赏了几个银角子,一时间院子里的丫头都给大太太磕头。 锦绣也得了一个八宝金手镯,上头的宝石匀称明亮,一看便是上品,只是素日里大太太没少给类似的东西,因此便只谢了大太太,便也罢了。 这一日到了新年,后宅的太太姑娘都要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拜年,大太太想了想,还是带了锦绣与红玉两个小丫头,只叫她们两个穿同样的,看着活泼可爱,这才一同往着老太太所在的院子而去。 见大太太脸上淡淡的,锦绣便知道她的心情并不好,微微一想,便笑着说道,“太太不该带我来的。”见因这一句大太太果然好奇地转头看来,便故作苦恼地说道,“前几日七姑娘就想着要与我一起去采梅花儿上的雪,存起来做茶水,我虽答应了,可是最近谁有空呢?竟是叫七姑娘空等了一场。”她求道,“好太太,一会儿七姑娘若是不乐意,您可护着我。” “听起来就是你的不是。”大太太便笑道,“既答应了,为何又忘了?”然而到底记下了此事,口中还说道,“七丫头是个心宽的,你赔个罪也就完了。” “罗管事给我们的单子记得好详细,我们现在还没有看完呢。”红玉便在一边嘟着嘴说道,“满篇的这庄稼那果子的,谁知道是什么呢?要我说,以后只告诉咱们的了多少银钱也就罢了。” “这是罗管事稳重实诚,你倒有这么些话说。”大太太嗔了红玉一眼,见她懊恼得什么似的,心变软了,说道,“左右芳芷管着这些,你看不懂,便请她来给你看。” 这样说说话,果然大太太的心情变好了许多。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就见得满院子的美貌丫头,穿得竟金碧辉煌,满头的珠翠,晃得人眼睛都疼。见了大太太,有些倒是立时赔笑迎了过来,另一些竟身份高傲,只站在远处连个礼都不过来施。 都是一些眼皮子浅的,大太太也懒得看她们,锦绣却默默地将这几人的面容记在了心理,等着日后想起来了,或许有用。 刚刚进了正屋,锦绣便见得已坐了满屋的人。正坐在上首的一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正与一个美貌夫人谈笑,下头坐着的几位姑娘与二太太都坐着听着她两个人说话,竟是旁若无人。大太太见了也不以为意,只对着老太太福了福,便坐在了二太太的上首。 锦绣这是头一次见着传说中那厉害的老太太,见她似乎想要做出慈眉善目的模样儿,然而却实在不是慈和人,带着几分刻薄。便是此时,也视大太太如无物一般,只与她身边的那三太太说笑。见了三太太这般不将大太太放在眼里,锦绣默默地站在大太太的身后,竟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一切并不算什么。 在国公府日久,看起来这三太太,竟真的忘记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二太太却很是友好,凑在大太太的身边笑道,“嫂子今日看起来竟精神的很。” 她这说的是真心话。 素日里大太太因着心冷,便只喜欢穿一些颜色黯淡的衣裳,并不惹眼。可是今日却穿了一件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袄子,很是鲜亮,连脸色都好了许多。 “都是这两个丫头作怪。”大太太也觉得精气神儿不一样,便指着含笑立在一旁的锦绣红玉道,“非要这样给我穿,连我都制不住了。” “这两个丫头长得也越发好了。”二太太一见着两人,眼睛就是一亮,只觉得才一年,两个女孩儿的身条就拔了起来,又因着大太太从来都是精心调养,一张小脸白皙水嫩,便是不用妆容都显出了几分青春气息来。 赞了一下大太太身边的丫头,二太太便小声道,“还得多谢嫂子给武哥儿筹谋呢。”她第二子齐武因大太太娘家的举荐入了西北军中,如今很是得意。 “武哥儿今年不回来了?”大太太便问道。 “为了朝廷,哪儿回得来呢?”二太太虽然心里头想念,然而却知道这关系着二少爷的前程,便只叹了一声道,“亏了老大不喜这些,不然都走了,我也有什么劲头呢?”到底脸上带着些得意。 二房虽然不能袭爵,可是大少爷齐文读书读得极好,听说即将下场挣个功名呢。 倒是难得二太太夫妻恩爱,儿子成才,却没有在大太太面前刻意炫耀过自己的幸福,哪怕是因她心中有丘壑不愿得罪日后公府里的掌家人,却也算厚道了。 两位太太正说着这些,上头的老太太见不理睬她两个,竟然也能自得其乐,便带了几分不快,与三太太又说了几句,便淡淡问道,“你们两个倒好,在说些什么呢?”她一边命一个丫头给她捶腿,一边说道,“叫我和你们弟妹这没见识的也开开眼界。” 这般夹枪带棒的,哪里是在过年,简直就是在催命。三太太还在一旁火上浇油道,“大概是二嫂子又在谢大嫂给武哥儿筹谋的事儿了。”见这一句过来叫老太太脸上透出几分阴沉不快,便暗自得意了一下,继续暗叹道,“可怜我娘家是个没本事的,以后小五的前程,还不知会落到哪里去呢。”说罢还执着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三太太是知道老太太的心结的。 老太太出生低微,因此对身份高贵的大太太与二太太又自卑又嫉恨,这连番的折腾,也是为了叫别人知道,再高贵的媳妇,也得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 “正过年呢,弟妹这样哭,可是故意叫老太太不痛快?”这样儿的场景从前多了去了,大太太自持身份从来都不辩驳的,却没有想到这一回,竟是突然发作了起来,斥责了一下三太太,便仰起头想着老太太的方向道,“看看老太太被你气成什么样儿了!” 说罢竟淡淡地一笑,对着脸色铁青的老太太温声道,“弟妹年纪小不懂事儿,行事不周全也是有的。老太太且看在我们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回。” 这个……三太太举着帕子傻了,连老太太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天可怜见的,本来老太太也没想把三太太怎么着啊。 然而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老太太也只能强忍着心里头的怒火,看都不看仿若不觉的大太太,对着身边疼爱的小儿媳妇道,“下次别这样了。”到底说完这个,心里头憋得慌,连着那点儿喜庆劲儿都没了。 旁人也就罢了,七姑娘却在心里叹了一声果然。 大太太从前忍让着也就罢了,如今不忍了,谁还给你脸面呢?这一回就叫三太太在人前没了脸。 二太太却在一旁惊疑不定地看了大太太许久,见她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便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这般出言,是大太太随口而为,还是她想要对老太太与三太太做什么了呢? 一时间屋子里便沉默了下来,一旁的几位姑娘竟是都不敢说话,只有三姑娘,看了看左右的姐妹,仗着一向在老太太身边得脸,便起身笑盈盈地劝道,“老太太,太太有些小题大做了,婶子向来妥帖,哪里会特意气您呢?”她赔笑道,“婶子向来孝顺您的。”果然见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一下。 大太太的脸上勾起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看看,她放着这庶女不管,竟叫她觉得自己能压到自己头上了。连自己都敢编排,更何况比她小的六姑娘。 听完了三姑娘的这席话,她也懒得跟她计较,只对着身后的锦绣笑问道,“过年给姑娘们的礼,可备下了?” 锦绣立时便明白了,急忙笑着回道,“都备下了。”她微微一顿,目光掠过了侧耳倾听的三姑娘,便缓缓说道,“六姑娘七姑娘的是一样儿的,剩下三位姑娘都只少了一套白玉头面和一对儿梅花样的镶红宝石长簪。” “怎么我与六妹妹的不一样?”三姑娘最看重这个,沉不住气问道。 锦绣只抿嘴儿笑,并不答话。 这一回给的东西,便是叫府里人知道,嫡女与庶女,本就是有区别的。只是没有想到三姑娘这么傻,这样的事儿还叫嚷出来。 只是锦绣毕竟是丫头,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妄议主子,倒是七姑娘笑道,“三姐姐是庶女,怎么可能与我和六姐姐一样。”她眼尖见着自己的母亲张开了嘴,急忙飞快地说道,“不然,便叫二姐姐与四姐姐的与我们的一样?” 三太太本想帮着三姑娘说句嫡母偏心这样的话,冷不丁地听着了二姑娘,便脸色一青。 二姑娘虽然老实,可也是她心里头的一根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叫她出头的,若是叫三姑娘顺心,只怕二姑娘也得了好东西,便急忙闭上了嘴,对三姑娘求援的目光视而不见。 反正也不是她的庶女,真以为帮她说两句好听的,就能拢住她不成? 三姑娘扎着手立在屋里,只觉得孤立无援,正在此时,便听得外头传来了一声娇笑,便见大房的两位姨娘一同来了。三姨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比正经的三位太太都要富贵,见了旁人也不施礼,只袅袅地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娇笑道,“老太太,贱妾给您拜年了。” “你来了,我才觉得有些宽泛劲儿了。”老太太意有所指道。 三姨娘果然看了一旁的大太太,便露出了一个傲慢的笑容来,走到大太太面前,只娇弱道,“这半年没给太太请安,是我的不是。只是,”她叹道,“贱妾想念国公爷想念的紧,这一病啊,就病的起不来身儿呢。” “既然这么想念老爷,”对三姨娘示威的笑容不以为意,大太太接过锦绣手中的茶,细细地品着,漫不经心道,“过了年,我送你去和老爷团聚。” 三姨娘尖锐的笑声,陡然被掐住了。 第33章 第33章 “怎么,你不想去?”大太太见三姨娘用惊恐的目光瞪着她,便微微皱眉,将茶碗往着桌上一坐,清冷道,“莫非你方才,只是说说?” “自然不是。”想到老太太还在一边儿看着,若是自己说不想念国公爷的下场,三姨娘便顽强地说道。 “我如今随了你的意,又有什么不对?”大太太对着脸色忽青忽白的老太太轻声道,“我身子不好,不能随身服侍老爷,如今正想着给老爷送去个知心的人。三姨娘素来是妥帖的,叫她去侍候,我也放心。”说罢,便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当年英国公驻守西海沿子,她本是要跟着去的,却没想到老太太一个“身子弱,舍不得”便将她扣在了京里,反倒叫她的侄女儿的二房跟着国公走了,她心里恨极,这苦水却不知道跟谁说。 满京里,谁不知道西海沿子清苦,这是老太太一片的慈心呢? 可是大太太心里却知道,这样做,分隔了她与她的丈夫,老太太是想要她别再生出个儿子给世子与六姑娘做帮手,更叫那二房生出一个有着老太太娘家血脉的儿子来。 就算知道她这样艰难,可是那个男人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带着那女人走了,不顾她的死活。 其实,大太太想到从前心伤欲死,竟觉得放入隔世。 不过是个男人,既然不爱惜她,她又为何一定要为他过那样悲悲切切的日子? 有什么打紧的? 想来也是报应,那女人占据了自己的男人,可是这么多年,竟然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 掩着目中的冷漠,大太太便向着三姨娘问道,“想得如何了?” 三姨娘此时浑身都在哆嗦。 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过是在这里给大太太添堵的,不然对于老太太来说,她又有什么用处呢? 西海沿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去的。那里可是老太太的侄女当年,还能眼看着她过去分宠?这岂不是过去碍眼?说不得连命都要搭进去!可是想要说不去,她却明白,一个妾,这么多年不想老爷,这说起来,竟是有些…… 三姑娘见三姨娘说不出话来,便眼里带泪的站出来说道,“太太不要为难姨娘了,我……” “连老太太的侄女都能过去吃苦,你竟舍不得这府里的荣华富贵么?不过如此。”大太太却一哂道,“既如此,那便罢了。” 三姨娘当场就要给大太太跪下! 她是老太太赏给国公爷的,大太太这么说,不仅把她推坑里了,还顺便抹黑了一把识人不明的老太太! 看看她给儿子挑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老太太瞪着今日尤其口舌伶俐的大太太,只觉得她是刻意叫自己不自在来了。面上闪过几分怒色,冷道,“我还没说话,你竟说了这么多,可见如今这府里,还是大太太说话管用了!” “都是媳妇给老太太分忧罢了。”大太太缓缓颔首道。 锦绣在一旁听着,虽有些诧异大太太这一回竟不再退让,却还是为她的改变而开心。毕竟从前只见这些人欺负人,她心里也恨得牙痒痒。不过更多的,却是为了眼前这些人的低段感到无趣。 大太太方才那般说,三姨娘只要回一句“服侍老太太,叫国公爷在外头安心,就是妾身的一片真心了”也就完了,却没有想到这几位凑在一起,通没有想出这么一句来,简直没用到了极点。若不是从前大太太不爱计较,这些人还能风光到今日? 大太太也不追击,只含着淡淡的笑容坐在那里给老太太添堵。到了晚间,前院的两位老爷与少爷们便一同来了后头给老太太拜年。虽是一家人,到底男女有别,因此拜年后开宴时,宽阔的花厅之中,女眷与爷们之间的便竖起了一个极大的屏风,外头锦绣看不见,里头几位太太与老太太一桌,另一桌便坐了姑娘们。 倒是三姨娘因被大太太收拾了一把,灰溜溜地回了院子,旁的姨娘也不敢上桌,只各自离去了。 对着老太太,大太太哪里吃得下东西,只到了老太太露出了疲惫之色,便与两个妯娌送了老太太回去休息。好容易老太太走了,她方要带着锦绣与红玉回去,便见得另一桌上七姑娘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不怀好意地看了锦绣一眼,拉着大太太撒娇道,“好容易有个清闲日子,伯娘叫锦绣留下来陪陪我。” 大太太有些迟疑,不过七姑娘向来明白,回头看了苦笑的锦绣一眼,她便对七姑娘温声道,“这有什么,你们俩情分好,我也放心。” 七姑娘听了果然开心,上来便拉着锦绣往桌上去,锦绣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大太太,见她此时的笑容真心,还叮嘱道,“不许喝酒。”这才将身边的红玉一拉,一同到了那一桌。此时四姑娘已经含笑而起,将红玉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锦绣被七姑娘按到凳子上,便听她笑眯眯地说道,“你躲着我这么多天,可叫我找着了。” 此时几位太太都走了,不是都是小姐们,那屏风也撤下去,锦绣便见前桌的席上,端坐着几人。除了熟悉的世子,锦绣便见坐在上首的是两名中年男子,一名面容俊朗,目若朗星,笑起来却带着几分心计,另一名虽也长得英俊,然而气色却很是萎顿,目光轻浮,便想到这便是府里的二老爷与三老爷了。二老爷身边带着一名少年,此时正与世子低声说些什么,目光清明稳重,应是大少爷齐文。三老爷身边却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着,一见屏风撤了,便眼中一亮,往着七姑娘奔来,叫道,“七姐姐。” 这男孩儿,便是三太太嫡出的五少爷了。哪怕知道三太太所做的事儿他并不知道,可是锦绣见着他却还是有些不自在。目光偏移了一下,她便见到桌尾那低着头谁都不敢看的齐宣。此时他穿着一件有些小的八成新的衣裳,因着没人理睬他,便有些瑟缩。 锦绣看了他一眼,便见他飞快地看了过来,便微微皱眉,移开了目光,听着七姑娘在一旁不快地对五少爷齐笙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去陪着爹!” “爹只知道吟诗,烦透了。”齐笙便嘟着嘴说道,“还非叫我读书,头疼死了。” “叫你读书有什么不对?”七姑娘年纪虽小,教育起弟弟却很有姐姐的风范,“以后你长大了,不还要靠着学文撑立家业?”她点了齐笙的头一下说道,“文不成武不就,以后你是想要饿死?” “府里这么富贵,如何能饿死我?”齐笙不以为意地说道,“娘说了,以后这些都是我的。” 这话一出,七姑娘的脸腾地就红了,看都不敢看桌上姐妹们的脸色,只呵斥了齐笙一声,叫他不许再在这里胡说八道,这才对着六姑娘小声赔罪道,“小五还笑,六姐姐别见怪。”不知道三太太给齐笙灌输了什么,这么大的孩子便嚷嚷着这府里是他的了。 “大过年的别说这些。”六姑娘知道她的心意,便含笑道,“咱们姐妹一同喝一杯如何?” “应该的。”四姑娘也在一旁凑趣儿道,“算上锦绣与红玉,这两个丫头替咱们孝敬太太,很有些功劳。” “姑娘这样说,岂不是折杀了我们?”锦绣对这看事儿明白的四姑娘很有好感,急忙起身给姑娘们斟了酒,这才笑道,“我们先敬姑娘们。” “锦绣要多喝一盅。”七姑娘便在一旁叫道,“不然,我是不依的。” 锦绣知道她是在说自己没有赴约,便走到她的身前笑道,“这一盅儿单敬姑娘如何?” 给姑娘们预备的酒水清冽甘甜,也不上头,锦绣喝着甜丝丝的,因此便有了几分胆气。七姑娘挑眉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她对着桌上含笑看来的姐妹们说道,“这丫头既然这么胆大,咱们可不能放过她。” “只单敬七妹妹,可见我是不在锦绣心上的了。”四姑娘便在一旁笑着说道。 “她的心里有的是太太嫡女,四姐姐往上头凑趣儿,也不怕被臊回来。”三姑娘方才被大太太一通不动声色的埋汰,正憋着火,又见大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竟似乎比她还得脸,立时便有些恼了,只夹了桌上的一片菜心,冷笑道,“姐姐是庶出,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说起来,竟像你不是庶出的一样。”本乐呵着的桌上一时便收了声,四姑娘被挤兑了也不动声色,只歉意地看了锦绣一眼。七姑娘却恼了,只冷笑道,“好好儿的偏叫人不痛快,若是三姐姐不愿意与我们坐,便回去好了。” “你!”三姑娘柳眉倒竖,豁然起身,然而见到此时,二老爷几个也皱眉看来,便红着脸冷笑道,“你们姐妹情深,我也懒得在这里碍你们的眼!”她眼眶微微发红,转身就走,口中还说道,“我寻老太太评理去!” “她要是今儿敢去找老太太,我现在就去抹脖子。”七姑娘没什么忌讳,只对着露出了忧容的锦绣笑道,“今儿叫老太太休息不好,她非叫老太太给撵出来不可。” “竟是我的罪过。”锦绣便叹道。 “掐尖儿要强,谁耐烦侍候她。”七姑娘冷笑了一声,只招呼姐妹们吃饭。跟在大太太身后立了半天,锦绣也饿得狠了,因看着姑娘们都不在意,这才微微松口气,捡着眼前的几样菜吃了,这才听七姑娘笑着卖弄道,“前儿你不来,我自己去梅园采了雪。”她摇头道,“那雪也太少了,每朵花儿上就那么一点儿,费事的很。” “姑娘身边那么多的姐姐,一起来岂不是快些?”锦绣见她怨念地看着自己,急忙指了一条捷径道,“人多力量大的。” “还用你说,可就是这样,统共不过一个小坛子。不过,”七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窃笑道,“我带着这小坛子就去了宋画那儿,那丫头连听都没听过,直傻了眼,可算叫我越过她一回。”她眼中亮晶晶地看着锦绣道,“你还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这样高雅的事儿,我怎么知道。”锦绣便笑道,“不过若是日后想得了,必告诉姑娘的。” 两个人窃窃私语,便听六姑娘在一旁笑道,“这两个,又说悄悄话呢。” 锦绣与七姑娘一笑,便继续吃东西。 那头儿的桌上却起了波澜。 五少爷被七姑娘骂走了,便只在两位老爷的身边绕圈子。这般几回,二老爷似乎是烦了,便笑着一指身边的三老爷道,“听说最近小五学问越发进益了,今日好日子,便叫他背个应景的诗词如何?”他带着几分坏笑地说道,“也不负三弟的文名。” 三老爷于科举上虽然屡战屡败,可是却一直觉得是时运不济,自己的一番锦绣文章没有被人慧眼识珠罢了,听了这个,便有些得意,对着立在身边小脸发白的五少爷笑道,“既如此,便给你伯父来一首。” 五少爷哪里会背什么见了鬼的诗,小脖子一缩,便往世子的身后缩,见他终于不再晃的自己眼花,二老爷这才含笑道,“罢了,小五今天精神不好,哪天再说。” 五少爷这是在府里兄长侄子的面前给自己丢了脸,三老爷哪里能忍,正要翻脸上演一把教子记,却在刚刚站起的瞬间,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说不出话来。 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叫众人都心中一动,往着外头看去,便见一个弱柳扶风的美貌丫头,往着此处而来。 锦绣眼角突地一跳。 那丫头,竟然是芳芷。 第34章 第34章 三老爷的目光痴痴呆呆的,实在是太明显了。几位姑娘还没有看到三老爷的不同寻常,一旁的二老爷却皱着眉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去,看了一眼,先是为芳芷的美貌一震,之后却看着一脸色相的三老爷觉得一阵的恶心。 他这弟弟的屋子里那么多的侍妾通房了,还不够? 怪不得文武不成,只能在家吃自己呵呵…… 腹诽了一下这个不成材的弟弟,二老爷也不会去在意一个丫头,然而见芳芷只低着头贴着墙根儿走,便知道这不是个好出风头的丫头,对她的印象倒是好了许多,也不欲为难人,只温声问道,“你是哪房的丫头?” 世子在一旁放下了酒杯,见芳芷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便微微颔首,对着二老爷轻声道,“是母亲的丫头。”只是也觉得三老爷这般有些不像样,却不能去指责长辈,只好问道,“你来寻谁?” 芳芷心里也在暗暗叫苦。 她在府里也算是容貌出众,因此向来不在府里多出头,平日里大太太也只是带着兰芷在后院往来,她不过是忠心地守着大太太的私库罢了,今日因着过年,院子里放了假,可巧大太太想着天晚了想叫锦绣与红玉回来,她不过想着走一趟也就罢了,却没有想到老爷少爷们也都还没走,感觉到三老爷的目光钉在了自己身上似的,她便忍不住在心里骂人,强压着自己的脾气低头道,“太太寻锦绣与红玉呢。” “这位姑娘平日里没有见过……”三老爷感觉自己心里头有一朵花儿慢慢地开放了,忍不住问道。 “行了,嫂子房里的丫头你知道谁啊。”二老爷劈口截断,笑眯眯地对着姑娘这头笑道,“谁是锦绣红玉?还不跟着这位姐姐回去?”饶了他吧,这弟弟可真是要命啊。 锦绣刷地就站起来了。 她也感觉到三老爷有些不对劲,想到芳芷向来心高气傲,能忍到这个时候只怕也是忌讳着这是主子了,便对着几位姑娘福了福,笑道,“今日太太寻我,便不能陪着姑娘们了,来日我与姐姐,自去姑娘们处赔礼如何?” “你只说赔礼,谁知道以后呢?”七姑娘笑着起身,将一个小酒杯倒满了酒,递到锦绣的面前,歪着头笑道,“再喝一杯,不然,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她笑吟吟地转头说道,“红玉是个好丫头,今天,我只罚锦绣。”见桌上几位姑娘都笑了,她便笑道,“你认不认呢?” “以后,我是不敢得罪姑娘了。”故作发愁地接过这酒杯,锦绣一饮而尽,这才叹道,“姑娘消消气儿吧,不然,以后我怎么敢登门呢?” “这丫头的一张嘴,真叫我恨不得爱不得。”七姑娘跺脚叫道,“快快走吧,不然我也不会理你了!” “刚喝了几盅儿,一会儿你们也小心点儿。”六姑娘温声道,“先把披风穿上,免得受了风寒。”见锦绣与红玉恭敬地应了,她便拉着七姑娘笑道,“今天你只这么说,明日里不知道是谁,见不着她又念叨她呢。”见七姑娘掩住脸笑,便对着上方的二姑娘四姑娘一举酒杯。 见这一桌又热闹起来,锦绣方才松了一口气,与红玉披上了一色的金红羽缎斗篷,正要走,便听世子在一旁唤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去,却看似不经意地隔住了三老爷频频看向芳芷的目光,见他看见自己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不在意地转过了头去,这才含笑道,“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感到一双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锦绣微微皱眉,却见齐宣正偷偷看着自己,便不动声色地偏开了头。 “并没有什么。”目光似乎不在意地看了三老爷一眼,世子只是温声道,“你们都是太太离不开的贴心人,以后也要好生服侍太太。”刻意在离不开上顿了顿,他便继续道,“知道你们是什么都不缺的,过几日我请太太放你们几日的假,也松快松快。” “四哥哥看这位姐姐,看得眼睛都直了。”就在锦绣应了要退出去的时候,便听到五少爷齐笙在一旁拍手笑道。 “五弟!”齐宣的脸一下子就吓白了,见世子皱着眉头看过来,急忙站起了身,却将桌上的盘子带落,汤汤水水洒了一身,却不敢清理,只浑身哆嗦,又偷看锦绣的脸色,见她只是微微惊讶后恢复了平静,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我又没有说错,四哥哥本来就是。”齐笙自幼养在老太太的膝下,并不将这个庶出的兄长看在眼里,此时便说道,“要我说,四哥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位姐姐长得这么好看,哪里是你能多看的。” “要是我,我也觉得锦绣这一身儿衣裳好看。”世子不动声色地将锦绣的脸掰到她的衣裳上,缓缓说道,“太太喜欢她们俩,从来是拿自己的份例贴补她们的,四弟没见过多看两眼也是有的。”之后便对着锦绣和气道,“刚下了雪,你们慢点儿走,小心别摔了。” 齐笙人还小,说完了自己也没感觉什么,听了世子的话,也觉得有理,见锦绣的披风果然光彩夺目,便含糊地应了一声便也罢了。 这地儿简直就是是非之地了。 锦绣好容易听世子掰扯明白了,这才忙不迭地告了退,与红玉芳芷匆匆走了。 齐宣忍着身上的潮湿看着她走的远了,一时为她没有看自己有些难受,然而陡然感觉到身边的一道视线,心头一凛,正看到世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便心里头一阵的冰凉。 方才世子对她的维护,他是看在眼里的。 还有她身上的衣裳,便是卖了他他都买不起。 齐笙说得对,这样身份的丫头,不是自己能肖想的。 可是…… 他的手在桌子底下死死地抓紧。 那个雪夜,看着她偷偷地给自己送了好多的碳,就已经叫他心里有了她的影子。 真暖和啊。 除了姨娘,只有她对自己最好。 齐宣呆呆地坐在一角,旁人是不在意这么个庶子的,若今日不是过年,一个庶子也不会有机会与他们坐在一起,此时大少爷齐文已经与世子低头说些什么了,三老爷如今的魂儿都被芳芷给勾走了,竟是魂不守舍的模样,直叫他的好二哥一边笑着与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在心里恨不能给他几耳光。 还能不能叫人过几天消停日子了? “姐姐慢些走。”见芳芷匆匆地走着,锦绣只觉得头有些晕,拉着芳芷小声道,“姐姐放心吧。”她说得含糊不清,芳芷却听明白了,却见她强笑道,“也是我不该出来。”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却要被那样恶心的目光打量,芳芷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姐姐长得好看,还是罪过了不成?”锦绣便挽着兰芷,示意红玉在那头扶了,口中笑道,“倒是太太,已经歇下了么?” “还没有。”芳芷便点了一下锦绣的额头,将三老爷看着自己的那黏糊糊的目光抛在一旁,嗔道,“正等着你回去,好好地赏你们两个呢。”果然见两个小丫头眼睛亮晶晶地,便刻薄道,“竟是两个小钱串子!” “姐姐家大业大,我们如何能比呢?”红玉也在一旁笑着拍马屁。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芳芷冷笑道,“叫我来猜猜,可是因为你们的账?”说完这个,脸色就是一变骂道,“自己那么点子东西都看不懂,以后怎么给太太管家?叫你们学了半年,竟是个榆木脑袋!” 被骂了个狗血临头,锦绣与红玉也不敢在芳芷的面前炸刺儿,只是赔笑道,“过年呢,姐姐骂我们,等过几日吧。”心里头却都为提出了这个建议的大太太感到无力。 真是个馊主意呀。 “先放了你们,出了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芳芷向来都是厉害的,然而叫这两个小丫头没了精神,也觉得有些不落忍,犹豫了片刻还是偏开了头去,冷哼道,“你们那账明儿送来,我倒是要看看,有什么难的。” 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两个小丫头眼睛一亮,顺杆儿爬地卖力恭维道,“姐姐真是个好心人。” “来日你们再学不会,就不知道如何了。” 一路上锦绣与红玉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可算叫芳芷露出了笑模样。刚刚回了院子,便叫兰芷给抓到了屋子里,一进屋便见大太太笑眯眯地坐在一旁,手边儿是一个极大的匣子,见两个丫头进来,便招了招手,温声道,“快过来。” 锦绣与红玉乖乖地偎到了大太太的身边,好奇地往着那匣子里看去,同时被那匣子里的宝光给晃了一下眼睛。 就见那匣子里珠光宝气,玉佩凤钗手镯戒指,竟是被放在了一起。 “前几日收拾从前的东西,便看见了这些。”大太太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儿,只觉得漂亮可爱,此时便温声道,“我年纪大了,这里头的样式戴不得,放着多可惜,倒不如叫你们戴着给我看,我心里头啊,也欢喜。” “都是好东西,太太给姑娘戴吧。”锦绣急忙说道。 “她的我都送去了,这些是差一等的,莫非这样你们就不喜欢了?”大太太故意这么说,果然见两个女孩儿飞快摇头,便将一对儿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每人插上一只,看着上头那对蝴蝶翅膀颤巍巍的十分灵动,这才满意笑道,“你两个姐姐要嫁人了,自然与你们得的东西不同,以后你们见着了也不许眼馋。” “姐姐们得了什么?”锦绣忙眼睛闪亮地向着脸色大红的芳芷看去。 “太太也拿我取笑呢。”芳芷啐了一口,红着脸便出去了。 “看看,这是害臊了。”大太太半点儿都不恼,只笑着对锦绣道。 若不是大太太这样的慈和,芳芷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真性情,锦绣便刮着脸笑道,“谁叫太太总是拿这个说事儿呢?” “我只是为你们欢喜。”大太太目光温和地摸了摸锦绣的头,轻叹道,“我这辈子,糊涂过,哀怨过,如今,也只盼着你们以后也都能美满,都能好好地过日子,我这辈子也算是有了指望。”见锦绣一怔,便露出了几分笑意道,“以后我会护着你们的,谁都别想欺负我的儿女和丫头。” “太太。”锦绣忍不住唤了一声。 “觉得我好,便将你得的桃花酒与我分一些。”大太太指着锦绣笑道,“没想到,竟是被你酿出来了,听着你们姑娘说,喝了竟连脸色也好了?” “太太喜欢,多少我都给。”锦绣便笑道,“只是怕太太腻歪了,不稀罕呢。” “行了,别贫了,”大太太便摇头笑道,“过几日你看着吧,娴姐儿必是要接你的,你可有衣裳穿?” “还没出正月,不能吧?”锦绣一惊,然而想到同寿县主向来不注意这些,便急忙道,“在侯府里的时候,郡主刚给我做了一套新衣裳,我想着再披着今天这件披风也就是了。” “既然你有主意,我就放心了。”大太太本怕锦绣没有新衣裳穿,见她眼前不缺,便只温声道,“你们太太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个,无需为我在这上头俭省。”她微笑道,“我就爱看你们穿得鲜亮。” “我们在太太库里取了多少都记不清了,若这都是俭省,还有谁靡费呢?”锦绣只笑着与红玉劝着大太太睡下了,却不想第二日,刚刚换了衣裳往太太屋里服侍,便听得屋里头有一个尖锐的笑声笑道,“说起来今天,我是来与嫂子讨一个人来了!” 第35章 第35章 大太太院子里向来清静,哪里有这般放诞大声的,两个女孩儿脸色都是一变,互视了一眼便掀了帘子进屋,便见大太太脸上淡淡地坐在上首,下方坐着一个美貌的女子,此时虽是在笑,然而目中却带着几分寒意,看向大太太的眼神竟带了几分嫉恨。 这是三太太。 想不出三太太为何这么早便登门,锦绣只与红玉对着大太太福了福,便立在了一边儿。 见她俩今天又换了一身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压着赤金红宝镶莲花纹的项圈,竟叫这屋子都亮堂了起来,三太太便忍不住在心里盘算大太太的家底私房。 连丫头都拾掇得这般富贵,想必大太太的私房,还真不是一般的多。想到这儿,被三老爷催逼着前来要人的愤恨消退了许多,三太太如今满心里都在盘算,芳芷可是守着大太太私库的,若是事儿成了,能从大太太的手里挖出多少的东西。想到这,见大太太并未对她方才的话有一丁点儿的表示,三太太便为她故意装傻在心里头骂了一句,只挤出了十二分热情的笑容来笑道,“嫂子屋里的丫头,竟调教得这般出息,出去了,谁不说是大家小姐呢?”心里却对这主不主仆不仆的感到鄙夷。 还是世家小姐出身呢,呸! 大太太自然看见她的不屑,然而却懒得计较,只淡淡地说道,“既然是我的东西,我喜欢便给谁,莫非还能叫别人心里头心疼不爽快?” 三太太被噎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到底扭曲着脸色强笑道,“这么出息,自然是要留给好人儿才不糟蹋了。” “我的丫头,就不劳你费心了。”大太太漫不经心地说道。 三太太就觉得,自从过年起,大太太这张嘴就特别的叫人不舒坦,心里越发地觉得这从前神仙似的嫂子在抽风,嘴上便不敢再乱说,唯恐大太太抽冷子再给她一点儿不自在,便赔笑道,“说起来,也是缘法。”她在大太太的屋里逡巡了一圈,愣是没见着把三老爷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个小狐狸精,便咬牙笑道,“嫂子屋里头,有个丫头,叫咱们老爷看中了,我想着这是好事儿,这丫头也算是一飞冲天了,若是嫂子舍得,我今天便领回去如何?”见大太太不动声色,她便笑道,“嫂子身边的人儿,我们自然另眼相看,进门便是姨娘,可压了我们院里的那些个通房了呢。” 三老爷,竟然真有脸张这个口? 锦绣在大太太身边被震得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一日虽然三老爷表现得十分不堪,然而锦绣却觉得他还不一定真恶心成这样,没想到不过一夜,就催着三太太来要人? 三太太莫非是专门干这个的? 况且一个小叔子,在兄长不在家的时候,专门来管嫂子要贴身的丫头,这是要干什么? 生怕这府里的名声太好了是吧? 锦绣是这叫这三老爷也恶心的不轻,下意识地向着大太太看去,却见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嫂子?”三太太便不耐烦地说道,“只是一个丫头,嫂子不会舍不得吧,”她冷笑道,“老太太最疼我们家老爷,这点子小事儿,想必老太太也不会驳的。” “你说的对极了。”大太太却低着头转着手腕上的念珠,淡淡道,“我还真不能给你。” “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仗着老太太,三太太这些年在后院无往不利,见大太太今日竟敢不给她脸面,立时脸上一沉,冷道,“真要为个丫头……” “我这么做,是为你好。”大太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缓缓说道,“芳芷那丫头,惯是与我在外头走动的,她生得好些,我的那些手帕交没有不识得她的。”见三太太还是懵懵懂懂,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她便觉得自己说得太深奥,竟叫这蠢货听不懂了,便索性说道,“这抽冷子不在了,总是要问的,你要我怎么说?说三弟看上了管我这个做嫂子的讨去做了妾?三弟的名声还要不要,小七的名声还要不要,以后谁还敢娶她?” 说到了七姑娘,三太太的脸色就是一变,强笑道,“嫂子别唬我。” “信不信由你,只是这丫头的婚事我已经定了,三弟总不好抢亲吧?”大太太淡淡说完,拿起手中的茶盅打开饮了一口,便直直地看住了三太太。 这是在端茶送客了,三太太知道今日是别想讨着好处了,脸色扭曲地看着大太太,许久之后,便笑道,“行啊,我竟不知道,嫂子还有这样威风的时候!”她起身对着大太太道,“嫂子以后,可别后悔!”说罢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丫头们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欠了她!”锦绣见三太太这般放肆,便忍不住说道,“她忘了谁才是国公夫人不成?”因她向来对正室更偏向一些,本是为在齐宣的身上算计了这三太太一把而感觉不安,如今这点子良心上的不安竟是烟消云散了。 便是日后齐宣真的出息了,她也觉得三太太活该! “色厉内荏罢了。”见锦绣竟气得浑身发抖,大太太便笑着安抚道,“多大点儿事儿,看把你气的。”见锦绣脸色不好看,便将手边儿的果子往她手里推去,笑道,“好丫头,吃个果子消消火儿。” “太太只知道拿我开心。”冬日里新鲜的果子本就不多,锦绣便取了一个花红,慢慢地削了皮,切了两片先给了大太太,见她摇手不要了,这才将剩下的与红玉分了,正觉得这花红又甜又脆,便见帘子一挑,芳芷如同一阵风一般地冲了进来,目中通红,对着大太太问道,“听说三太太来与太太讨我了?” “你的消息倒快。”因此事都被大太太给驳了,她便玩笑道,“这是着急要去了?” “太太说的这是什么话,”芳芷冷笑道,“我就是一头碰死在太太的面前,也不去给别人当小老婆!”说罢便捂着脸哭道,“好不要脸的,府里头那么多的丫头他糟蹋不完,如今又来惦记我!” 锦绣见芳芷是真急了,急忙将芳芷拉到大太太的面前含笑劝道,“姐姐别急,太太哪里舍得叫你进那样的火坑,已是拒了。” “别哄她,叫她也难受难受。”见芳芷一停,从手指头缝儿里偷看自己,大太太便玩笑道,“你们啊,这点子事儿都经不了,以后还怎么做管家奶奶呢?” “别的都行,只这件事儿叫我恶心!”芳芷嘴里不饶人,只冷笑道,“三太太也真叫我佩服,拉皮条拉到了这个地步,她不要脸,我都替她臊的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与三老爷,竟是绝配了!”她顿脚道,“只是叫人看不上,什么东西!” 骂了一气儿,芳芷心里的这点子恶气便散了,便上来与大太太赔罪道,“太太别与我一般见识。” “你心气儿向来高,知道这个不气炸肺才怪呢。”大太太便指着她笑道,“方才你匆匆忙忙的进门,又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安平侯府来帖子了。”芳芷便笑道,“郡主要带着锦绣去府里头住几日,如今连车都在外头等着呢。” “怎么这一回这么着急?”大太太皱了皱眉,便对着锦绣轻声道,“你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过几日我再去看永昌,顺便带你回来。” 锦绣应了,便与芳芷一同出来,见她脸上怒色未散,便劝道,“姐姐何苦与那样的小人一般见识?” “做主子的自己不尊重,莫非我还要供着她?”芳芷便冷笑道,“亏了没叫我在她眼前,不然我非唾她一脸不可!” “哟,芳芷姐姐这是与谁置气?”便听到后头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这身份不一样儿了,底气也足了,姐姐这也敢骂人了。”两人转头看去,便见绿珠穿着一身儿的掐腰粉红缎子的袄子立在后头,本就长得好看,衬着挑人的桃红,竟带了几分风流之气。 “下作的娼妇!”芳芷最看不上的就是想着给主子做妾的丫头,闻言便大怒道,“没脸没臊的,这么爱服侍爷们,就滚出这院子!”她大声道,“也不怕脏了咱们这地儿!” “你!”绿珠对芳芷真是又气又恨! 她与芳芷都是府里出挑的丫头,又比芳芷会打扮活泼,本以为能被世子看在眼里,却不想世子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对她完全没有另眼相看。如今知道三老爷竟然看中了芳芷,连几日都等不及来讨,便心里十分不服,只觉得老天无眼,叫主子看不到自己的好处,然而想到三老爷地位比世子还要高,便心里活泛了起来。 想了想,她便不再与芳芷斗嘴,只笑得妖娆道,“芳芷,以后,你可别后悔!” 芳芷唾了一口,竟觉得与她多说句话都低贱,只拉着锦绣走。锦绣被拉得一个踉跄,一边跟着芳芷,一边转头看着又抻衣裳又抚头发的绿珠,总觉得不安,便轻声对着芳芷道,“姐姐多留心绿珠,别叫她坏了太太院里的名声。” “你放心,她蹦跶不了几天。”芳芷冷笑道,“在世子院子里上蹿下跳,太太还能容她?前几日已给她找好了人家,是前院一个门房家的小子,出了正月就配人!”见锦绣一怔,便安抚道,“如今太太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对老太太言听计从,这丫头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打发出去,大家都省心。” “就怕……”锦绣还是有些迟疑。 “行了,好好陪着县主便是,这些有我们呢。”芳芷带着锦绣回屋里收拾了几样衣裳,亲自送她到了府外,叮嘱道,“县主虽喜欢你,可是你也不要太过忘形。” 见她目中带了几分担忧,锦绣心里一暖,低声应了,感觉这车已经行了许久,再挑帘子往外看,就见芳芷还是立在原处,便心里暖洋洋的,回身坐好摸着手里的包袱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路到了侯府,锦绣便觉得这府里竟不像是过年,下头的丫头婆子恨不能惦着脚尖儿走路一般,到底不好在此时胡乱开口,便掩下了心里头的惊疑,先去了永昌郡主之处拜见了郡主,见她精神极好,双目发亮,便多出了些古怪。 “姐姐竟真舍得放你出来。”永昌郡主对锦绣很是和气,见她只抿嘴笑,便挑眉道,“前几日你往我这里送的年礼我也看了,都十分有趣,只是,”她便笑道,“都是些小肚兜儿小拨浪鼓,这,莫非也是给我的?” “是给小世子的一点子心意罢了。”锦绣便笑道,“郡主别见怪,我的绣活儿实在不怎么样,只是到底是我的心意,想着世子尊贵,这些料子都是最柔软的,绣好了我又揉了几遍,若是郡主以后不嫌弃,只放在世子房里便是我的体面了。” “你是个妥帖的,只是我说句实话,你做的还真不怎么样。”永昌郡主便取笑道,“原来,你这丫头也有这般笨笨的时候。”到底拉着她温声道,“不过那肚兜儿我看了,里头连线都揉进去了,可知你的认真,我知你这份儿情。”说罢便冷笑道,“便是你一个外人,也比他亲爹贴心呢。” 每回来这府里,锦绣都觉得要刷一把她的世界观,此时见永昌郡主又要发飙,便急忙掩饰道,“侯爷是男子,自然不如咱们细心。” “细心?”永昌郡主的脸上露出了奇异的表情,端了一口茶挑眉笑道,“他如今,很该细心一下了。” 笑容里,竟是说不出的得意。 第36章 第36章 永昌郡主这么个表情,可不就等着别人来问她的丰功伟绩么?锦绣真是想不明白,坑了一把安平侯,再得意地炫耀一下,真能叫郡主这么开心?不过见她目中十分期盼的模样,锦绣只好凑趣,做出了很好奇的样子问道,“侯爷,怎么了?” 永昌郡主端着茶心情不错,她身边的一个丫头便微微叹道,“侯爷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容易回了京,差事上却总是出错儿,这不,前些日子就出了一场大错儿,连咱们王爷都遮掩不了了,捅到了御前,圣人勃然大怒,抹了他的差事儿,只看在王爷郡主的面子上叫他挂了礼部的虚名儿,如今,却叫我们不知道怎么是好呢。” 锦绣也缓缓叹道,“郡主身子重,还是别为侯爷太过担心了。”小心别乐坏了。 “说不得,等出了正月,我再去求求父王吧。”永昌郡主眉目愉悦地说道。 说起来,见着贱人们不开心,她也就很开心了。 想到这段日子那贱人一日三餐地前来讨好,永昌郡主便摸着自己的小腹陷入了沉思。 总是见着他,很是影响心情的。 “郡主不愿叫侯爷为您忘了正事儿,叫他歇在前院就是。”丫头们都是有眼色的,便说道,“老太太若是舍不得,便由着她把通房送到前头去又怎么样?左右眼不见心不烦,待得世子平安落地,咱们再做打算。” “既如此,便叫他快活几日,”永昌郡主却淡淡笑道,“就怕他如今,不敢风流快活呢。”当日里她重发雌威几个耳光抽得安平侯找不着北,那人还叫嚣要去御前打官司,回过头就被她几个亲兄弟堵在外头一顿好打,半条命都没了,这才发觉她是多么的温柔,竟然又赶着回来给她赔了礼道了歉,做出了一个绝世好夫君好父亲的模样,却不知这样子连娴姐儿都唬不了,更别提她了,眼下寻了个由头叫他连差事儿都丢了,想要重新有实权,且得好好奉承她呢。 心情这是好得不行了,永昌郡主便对着锦绣笑道,“这几日府里因着侯爷的事儿,连年都过不好,我看着娴姐儿的精神头不济,便想着接你来开解开解她。”她含笑道,“且多住几日,别像前几回似的,只住一两天就急着走。” 锦绣急忙应了,永昌郡主又对她嘱咐了几句,便放了她离开。沿途走着,锦绣便听带路的丫头笑道,“这几日老太太心里头有火儿,妹妹只在县主的院子里玩儿,可别出来。” “知道了。”锦绣便笑着应了。 她这般不追根问底的态度前几回几个丫头都知道,心里更看重她一些,这丫头却并不觉得这一回有什么不能说的,便贴在锦绣的耳边笑着说道,“前几日,那几位少爷都定了亲了。”见锦绣诧异看来,便摇头道,“都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连个嫡女都没有,我看着,这几位侯爷的‘爱子’是完了。” 妻族不得力,又与身份高贵的嫡母很是不睦,锦绣都觉得这几位少爷以后前程有限了,只叹道,“若是从前对郡主多少恭敬些……” “恭敬些,那就不是这府里的少爷了。”这丫头讥讽道,“都以为自己是未来的安平侯呢。” 锦绣只笑笑,并不多答,知道这是锦绣向来的性情,那丫头也不在意,只带着她走到了同寿县主的院子,远远地见着文心等着,便笑道,“既有人等,我便不过去了,郡主身边我还要服侍呢。” 锦绣目送她走得远了,这才到了文心的面前,见她目中带了几分笑意,便偏着头笑问道,“姐姐可看着了我给姐姐的桃花膏子?” “见着了,闻着就有淡淡的桃花味儿。”文心这几回与锦绣相处的极好,拉着她的手笑道,“县主等得你连饭都吃不香了,如今你来了,可要好好劝劝。”说着便挑了帘子笑道,“县主,是锦绣来了。” 就听得里屋一阵蹬蹬的脚步声儿,一个小女孩便跑了出来,抓着锦绣的手便往里屋去。知道这是同寿县主的常态了,锦绣只含笑跟上,与县主坐在一起,待得屋里的丫头都退出去了,她方才温声道,“还未给县主拜年呢。” “这有什么。”同寿县主便不在意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头想着我,那些虚礼也就那么回事儿。”说完便抱着一个不大的布偶眼睛亮晶晶地问道,“这个,是单给我的么?”她眨着眼睛问道,“别人都没有的?” “连咱们府里的姑娘都没有。”知道同寿县主越发地不愿意亲近的人想着别人,锦绣便含笑道,“不过主意是我想的,这绣活儿却是咱们府里管针线的姐姐做的。”这布偶其实不过是个兔子的形状,然而对于锦绣来说那真是难得叫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此只能画了图样,请旁人做出来作为给同寿县主的年礼。 “我知道你的心意就是了。”尖着耳朵,听说连英国公府的几个姑娘都没有,同寿县主便露出了笑模样,抱着布偶,却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塞进锦绣的手里,说道,“我,我也是想着你的。”一边还催促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锦绣一打开,就见这匣子里,竟是满满的一盒南珠,个个都是大拇指指盖大小,晶莹圆润,珠光四射,竟是南珠之中的上品,心里头一惊,便阖上了匣子,正要说话,便见同寿县主伸出小手说道,“你又要说不要对不对?”她嘟着嘴道,“这几回每回我要给你东西,你都不要,你是不是不跟我好?” 锦绣犹豫了一下,便含笑道,“县主喜欢我,自是我的福气,只是……”她坦然地看着眼前偏着头露出几分迷惑的小女孩儿,轻声道,“我不能仗着着喜欢,就平白地得这样贵重的东西。”这南珠,只怕是贡品了。 “怎么就不能要呢?”同寿县主急了,说道,“这也是外头送进来给我玩儿的,我喜欢你,自然要给你最好的,我……” “便是不给我东西,莫非我与县主便离心了不成?”锦绣将这匣子轻轻放在同寿县主的面前,这才轻声道,“县主这样待我,我便更不能随意妄为,不过,”她抿嘴笑道,“若县主真待我好,便多叫我来与县主住住,也叫我松快松快。” “我本是想着要你的,不过母亲说你们太太离不得你。”同寿县主知道锦绣的脾气有时倔得不行,只将那匣子收起,又对着锦绣道,“你不知道,那些人总是来烦我,母亲拦着,她们就在外头哭着不走,别提多烦人了。”她嘴里的,是她的那些庶出的姐妹,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见永昌郡主更加厉害,连安平侯都不敢抵抗,便将主意打到了年纪小耳根子软的同寿县主的身上。 “姑娘们年纪大了,留不了多少日子的。”锦绣便淡淡道,“县主平日不要与她们多歪缠,”她犹豫了片刻,方轻声道,“她们给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县主都别接别碰。”能想出那样恶毒的手段,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呢? “你与我娘说的一样,”同寿县主便点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我记得了。”正说着,便见文心托着几套衣裳含笑走了进来,把衣裳放在了锦绣的面前笑道,“这是郡主前个月才叫人给你做的,就是等你来府里住的时候穿,”她招呼了一声,便有丫头送了点心与茶水,锦绣只起身谢了,这才与文心道,“请姐姐替我多谢郡主。” “这算什么。”文心因着锦绣卖力地服侍了同寿县主一场,对她最是和气,见她年纪虽小却很明白事理,从不唬着县主做些出格儿的事儿,反而常常谏言,便对她更是亲近,她年纪又长锦绣许多,只将她当成小妹妹看待,闻言便含笑道,“你穿的好看了,这才显得郡主大方呢。” “锦绣脸白白的,穿新鲜的料子最好看了。”同寿县主还在一边儿跟着说道,“叫娘多给她做点儿嫩绿鹅黄什么的,还有首饰什么的,”见锦绣要出声,便得意道,“娘给你的东西,你别想像跟我似的推了。” 锦绣只能无奈地看着同寿县主低头得逞地笑了,见她县主笑了,文心看锦绣的目光便更加温和。 自从几个月前的那场大病以后,同寿县主便不大活泼,只有锦绣来了,或是那位南阳侯府的三爷的书信到了,同寿县主的心情方能好上许多。 锦绣一来,文心便不再在同寿县主的房里值夜,只她伴着县主一同睡,这天天晚了,正要歇下,便听得外头有人在吵吵,其中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尤其尖利,竟是要刻意将人吵醒一般,同寿县主见锦绣有些不安,便将她与自己一同裹在被子里,含糊道,“没事儿,就是又有人想要闹一场了。”一边便说道,“外头那么冷,你别去管她们了。” “不对劲儿。”锦绣侧耳倾听,便听见外头还传来了几声尖叫,立时便披衣服起身,对着睡眼朦胧的同寿县主轻声道,“县主别出来,我去看看。”虽知道这府里不能发生什么,却还是有些担心。 刚出了屋子,迎面便是一股寒风吹得锦绣直打哆嗦,快步走到院子门口,就见文心呆呆地立在那儿,而前头已经是一团乱了。几个丫头此时正扶着一个小姐打扮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此时头上竟碰出了一个极大的伤口,眯缝着眼睛对着文心恶狠狠道,“这就是侯府嫡女的做派!把我们这样的姐妹随意打骂了?” 文心也反应过来了,见不得这等无耻的人,怒声道,“姑娘自己一个头撞上去,如今,竟是要给我们主子栽赃?” “我头上的口子可做不得假。”那姑娘便得意道,“明日我便去请老太太做主,也叫别人看看,看这回是信你还是信我!”她冷笑道,“母女都是嫉妒之人,还……” “郡主可是姑娘的嫡母!”文心厉声道,“你敢编排自己的母亲?” “你出去说,谁会信呢?”那女孩儿眼中得意极了,冷笑道,“满京城……” “谁不知道我是个妒妇呢?”她还没说完,便被一把慢悠悠的声音在一旁淡淡道,大家都诧异看去,便见得灯火大亮,永昌郡主裹得严严实实地立在那里,看着那生事的女孩儿的目光冰冷尖锐,许久之后,缓缓道,“你很好,我竟不知,府里竟还有你这般心怀韬略之人。” “我,我……”那女孩儿便目光游移了起来。 “别找老太太了,”永昌郡主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日子老太太累了,出不得屋子。” “你竟敢软禁老太太!”那女孩儿尖声道。 “软禁?敢?”永昌郡主冷笑道,“我敢做的事儿多了去了。”她对着身旁的丫头道,“我还没背过黑锅呢,既然你们姑娘都说脸上的伤是我干的,不给她留点儿出来,我岂不是白白背了这虚名儿?” 果然立时就有两个丫头上去架住了这女孩儿,手中执着一个竹板,左右开弓抽在了这女孩儿的脸上,只叫她两边的脸上都是血痕,这才冷笑道,“若你老实,把你嫁出去也就完了,既然这么给脸不要脸,你便在府里好好住着吧。”她目光掠过了锦绣,微微一顿,这才说道,“往外头传个话出去,五姑娘生了恶疾,一时只怕嫁不了人了。” 见那哭喊着的五姑娘被拖了出去,永昌郡主这才对着锦绣招手,含笑问道,“刚才吓着没有?” 第37章 第37章 锦绣干笑了一声。 她能说,她是真的吓着了么? 她知道永昌郡主厉害,也见识过她连安平侯都敢大耳瓜子抽上去,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暴戾,说动手就动手,这么小的女孩儿,竟然打在了脸上,也不管那女孩儿的脸上会不会留下伤疤。 “看看这可怜的丫头。”永昌郡主抽了自己的庶女,就跟喝了一口水一般轻松,将锦绣召到了自己的面前,含笑问道,“还觉得我的手段有些狠毒?” “郡主自然有自己的思量。”锦绣不愿在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对旁人的家事做出评价,便只是面上无波地回道。 “你这丫头。”永昌郡主见她到了此时都不愿多说一句,便无奈地点了她的额头一记,问道,“难为我叫你看了这一出好戏,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锦绣用茫然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子,疑惑问道,“什么?”她微微迟疑,这才小声试探道,“莫不是五姑娘刻意陷害郡主之事?”说起来,她也觉得这安平侯府的五姑娘,胆子不小。再对嫡母不满,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陷害吧。 “榆木脑袋!”永昌郡主在一旁婆子搬过来的软椅上坐了,这才恨铁不成钢道,“亏了你命好,托生在你们太太身边,不然,还不定怎么死的呢!” “郡主?”锦绣被永昌郡主训得有些傻眼,不由疑惑道,“我不明白。” “你只知道她撞伤了自己陷害我,我又抽得她破了相叫她嫁不得人。”永昌郡主接过了丫头手中的白玉暖炉,摸着细腻的炉身,美艳的脸上一片的晦暗之色,慢悠悠地说道,“却不知道这其中,另有玄机。”见锦绣张大了眼睛,先是为这丫头的纯良心中一软,然而想到大太太还需要有心计之人在一旁护着帮衬着,便狠了狠心,冷笑道,“却不知,我叫她嫁不了人,是称了她的心意,她来找我的茬被我教训,也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机会。” 锦绣见明明灭灭的灯火中,永昌郡主隐在暗处的脸,竟然有些不敢再听下去。 院子里的风呼啸,她只觉得浑身都冻僵了,连个哆嗦都打不出来。 “怎么,害怕了?”永昌郡主眼睛一挑。 锦绣敛目不动,却不肯说话了。 “我当年最佩服你们主子的,便是她的光风霁月。”永昌郡主看着咬着嘴唇不肯说话的锦绣,目光便飘远了,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文秀的女孩儿,也是对这样的阴私之事很不喜欢,便是日后错嫁,被欺负成那样,也不曾变故本心,变成与那些人一样不折手段的人。 可是自己呢?永昌郡主摊开手想,其实早在一开始,她就与那人不同。 她手底下究竟有多少人命,连她都数不清了。 可是她却希望,她的好姐妹,能够更改变一些,至少,能在这样吃人般的后院儿,更好地,不受人欺负地活下去。 “你刚才,可看见了她的脸?长得如何?”永昌郡主淡淡地问道。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般问,然而锦绣犹豫了片刻,还是诚实道,“很美。”那位五姑娘,是真的极美,哪怕头上碰了那样的一个大口子,满脸的血污,却还是无法掩饰她的那夺目的美艳与风情。 “那你可知道,她要被她那亲爹,送去给我王叔当庶妃?”永昌郡主冷笑了一声。 所以她才这样恶心这一家人。那男人,平日里表现得再爱惜那些庶子庶女,可是遇上了荣华富贵,便什么亲情都顾不得了。 “郡主的王叔?”锦绣的脸上一白。 不说永昌郡主与她那不知道是哪位的王叔之间的辈分,又哪里有侄女儿把自己的庶女给叔叔做小老婆的呢?况且,永昌郡主的叔叔,这年纪…… “所以,这丫头不乐意呢。”永昌郡主淡淡地说道,“不过她也知道,平日里得罪我得罪的厉害,只怕便是求我我也不会出手拉她一把,于是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才是她方才,为何说那丫头心有韬略的缘故。 她知晓自己最疼爱娴姐儿,便大半夜的上门来闹,又一头碰在了娴姐儿的门下,碰了那么大的一个口子。哪怕是今日自己不出手,她也有了瑕疵,只怕安平侯也不会将这么个破相了的庶女往她王叔府里送。抹黑了自己,便又是讨好了老太太,就算没有为府里出力,却也不会被老太太与安平侯厌弃。若是自己出手,那更好,自己发话不准她嫁人,她自然得偿心愿,还不用自己去拒绝她亲爹亲祖母的“一番好意”。 不过她自己也并不吃亏,借着教训了这五姑娘,更是叫府里知道了她的跋扈,想必有这样儿的威风镇着,老太太再想要在后院对她罗嗦,也要想想后果。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出手了。 锦绣却被永昌郡主给她掰扯分明之后惊呆了。 她平日里,也仗着小聪明在国公府里过的自在,却不想这真正的后院儿,竟是这样的刀光剑影,全挂子的武艺。 可是这样算计,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呢? 打着寒战,锦绣却突然觉得,这样机关算尽,就为了对付自己的丈夫,其实,也是一种可悲吧? 若是嫁人便要变成这样,她宁可守着大太太,守着她的家财一个人过日子,至少还能得些自在。 见锦绣小脸儿煞白,永昌郡主便知道今日对她说得有些深了。 英国公府到底是新荣之家,根基不深,便是后院有些争斗,也不过是直来直去,哪里能同那些世家相比?大太太运气好些,不过在公府里受些委屈,那些大族之中吃人的事儿多了去了,便是死到临头还觉得对方是个好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她出身王府,陈王身边的侧妃庶妃无数,然而却只有她的母亲陈王妃诞育了三子两女,其他的姬妾皆无所出,哪怕是母亲整日里笑得和善可亲,可是年年后院里拖出去的尸体却是做不得假的。耳濡目染,她与她的姐姐自然对这后院的事儿清楚得很,不过是姐姐命好,嫁给了不纳妾的南阳侯,而她,却只能借着跋扈之名,方才在这安平侯府里站稳了脚跟。 心中若有所失,永昌郡主便见锦绣呆呆地立在雪地里,心里有些不忍,便扶着丫头起身,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去歇吧。”她下意识地摸着小腹,仿佛护住自己的命一般,带着丫头们往回走,却突然回头看去,就见那个初见时眼睛清亮干净的小丫头,此时犹如见了活鬼一般转身跑回了同寿县主的院子,这才无奈地一叹。 “郡主,县主……”便有丫头迟疑道。 “无妨,”永昌郡主不在意地摇了摇手,淡淡道,“这丫头的心倒是正,她真心待娴姐儿,今日我与她说的这些,是不会与娴姐儿提起的。” 一旁的丫头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对锦绣有这么大的信心,然而见她全然不放在心上,便只能掩住了口。 却不知永昌郡主果然猜对了。 锦绣飞快地冲回了屋子,却因着身上的凉气不敢上床,免得叫同寿县主着了凉。笼着屋里的暖炉缓和了身上的寒意,锦绣心里头只觉得乱的很,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天冷的还是永昌郡主口中血淋淋的事情吓的,然而笼着暖炉,她的心却慢慢地定了下来。 永昌郡主说得没有错,后院儿里的争斗,确实就是这样。 便如同三房,明晃晃地觊觎着国公之位,若是束手待毙,等着她们的又是什么呢? 锦绣在心里叹了一声,心里坚定了起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对她好的人,她自然不会去陷害。可是想要算计大太太的,那么也不要怪她心狠。 只要她不去做那些下作的手段,无愧自己的心就行了。 心里头刚刚想明白,锦绣便听到里头同寿县主好奇地问道,“锦绣,怎么还不睡?” 不欲吓到这样的一个小孩子,锦绣便含笑回道,“我身上凉,县主先睡吧。” 屋里寂静了一会儿,方听到同寿县主闷闷地说道,“我一个人睡不着。” 她的声音多少有些可怜,锦绣心里一软,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觉得寒气退得差不多了,这才进了里头,见小小的女孩儿此时披着被,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儿坐在床铺上,见着她眼睛就亮晶晶的,不由上去又帮她掖了掖被角儿,温声道,“天晚了,咱们睡吧。” “外头刚才怎么那么吵?”同寿县主好奇地问道。 “五姑娘一不小心跌破了头,回去将养了。”沉默了片刻,锦绣避重就轻地说道。 “所以,咱们两个也要小心点儿,外头可滑了。”同寿县主点着头很严肃地说。 看着她模样,锦绣便露出了几分笑意,轻声应了,这才将同寿县主放倒,自己也卧在了她的身边,与她说了些有趣的事儿,这才一同睡下了。 安平侯府夜里热闹,英国公府上也没有消停。 一处大院子中,三太太正对着五少爷与七姑娘轻声叮嘱些什么,便听得外头帘子一响,三老爷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一见他今日竟回来得这样早,且竟然没有去那些妖精们的屋子,三太太便心里一喜,然而想到他今天这么主动来找她的原因,便心里生恨,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落了下来,冷笑道,“哟,这不是三老爷么,真是稀客!”她冷笑道,“怎么着,不跟你外头那新捧的小戏子快活了么?” 捧戏子捧粉头,若不是那些人的身份实在不堪,这府里哪里还搁得下三老爷的“真爱”呢? 听她说这些,七姑娘便有些皱眉,心里埋怨三太太不忌讳年幼的子女还在身旁,便捂住了兴致勃勃的五少爷,要拉他出去,却猛地被五少爷挥开。见到他还往前凑,不由脸色发白,到底想到他是个男孩儿,便自己领着丫头们走了。 见七姑娘就这么走了,三太太却觉得这女儿自从长大了些,越发地不贴心,至少,也应该与她站在一起,谴责一下三老爷不管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德行。 “我这刚进屋,你就跟我罗嗦了这么多。”三老爷先是有些不耐烦,然而想到眼前还有求于她,只能换了笑脸,上前扶着三太太笑道,“那些不过是些玩意儿,你看我看重过谁?”他笑着摸了一把三太太虽然看得熟了,却还是很美貌的脸,心里一荡,柔声道,“我的心里头,只有太太。” 饶是知道这词儿三老爷不知道跟别的女人说过多少次,三太太依旧很是得意,然而嗅着他身上的脂粉香气,她便突然恨得厉害,将三老爷的手一甩,冷笑道,“少拿这些来唬我!”她冷笑道,“老爷托我办的事儿,只怕是不成了。” “什么?”正要打起精神好好哄哄她,三老爷就听到了这个,不由脸色一沉,心里不知怎么地竟是无比地失落,“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三太太也觉得今日被大太太给驳了很是没脸,怒瞪着满脸心疼的三老爷狠狠地一拍桌子,手腕儿上的金镯子便有些变形,她也来不及心疼,只冷笑道,“你看中的好人儿,人家连主子带正主儿都不乐意,你叫我怎么办?”她眼风一扫,“给你抢么?” “怎么可能?”三老爷觉得,这府里莫非还真有不愿给他做妾的丫头?这也太让人不能相信了!再一想到芳芷那叫人心里头痒痒的美貌,只感到浑身发热,到底舍不得这样的美人儿,只好赔笑道,“好太太,你再与我去说说。” 见他这样,三太太只觉得自己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便冷冷道,“嫂子说那丫头已经定了人家儿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想如何?” “谁叫你去问大嫂了!”三老爷顿足道,“满府里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你竟然去问她?”眼珠子一转,他便支使道,“你去问那个丫头!”他摸了摸自己依旧英俊的脸,含笑道,“问她,她必是肯的。” 三太太却只是冷笑。 便是从前想要透过芳芷算计大太太的私产,如今见三老爷这么一副猴急样儿,她也绝对不会肯了。 若芳芷真是个有手段的丫头,拢住了三老爷,以后,这府里还有她什么事儿? 三老爷却不知道三太太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做小伏低了这么久,三太太竟然还是不肯应承,便叫他心里头勃然大怒,不耐烦地指着三太太道,“你这个妒妇!爷们收用个丫头,你竟然都这样不肯,老太太竟然还说你贤惠,简直笑掉我的大牙!”说罢,竟是看都不看脸色狰狞的三太太,大步出了屋子! 愤愤地在园子里走了一会儿,到底天色已晚,园子里无人走动,三老爷便感到一股股的寒风往衣服里钻,哆嗦了一下,想到那三太太那张横眉冷目的脸,三老爷便觉得有些腻歪,想了想,抬脚便准备往自己新纳的一个侍妾处消遣,却在此时,怔怔地看住了前头,连抬起的脚都忘了放下。 皑皑的,映衬着皎洁月光的白雪中,一个一身娇艳桃红,体态风流婀娜,一把黒鬓鬓的头发慵懒地挽在一侧肩膀,只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儿的女孩儿,正独身而立,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柔美羞怯的笑来。 竟是个雪夜独立的遗世佳人。 三老爷呆呆地看着那丫头,只觉得这心里头,又有一朵花,悄然地绽放了…… 第38章 第38章 锦绣一早上起来,便听到外头有细微的打扫的声音,见同寿县主还没醒,便也不敢多动,只仰天躺在那里,看着上方的纱帐发呆。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悠闲地过日子,什么都不愁。 “什么时辰了?”一旁的同寿县主也听到动静,打了一个哈欠问道。 “我看看去。”见她醒了,锦绣这才披衣下地,往着外头看了看,回头就见小小的女孩儿坐在床铺上揉眼睛,便上前服侍她穿衣,口中笑道,“看起来还早呢,县主怎么醒得这样早?”见她小脸儿一红,低着头揉着衣角不说话,便有了一些明悟,含笑问道,“莫非,今日府里有客?” 见着了锦绣笑眯眯的样子,同寿县主有点儿不好意思,却还是两眼亮晶晶地说道,“是姨母与表哥要来。” 她口中的姨母便是福昌郡主了,听了这个,锦绣便笑道,“那县主可要打扮得别致些。”她一边扶着女孩儿下地,一边笑道,“几位少爷都来么?”她更想问的,却是那位南阳侯府的三少爷姚安,是不是也会来。 这两人虽然年纪还小,然而同寿县主自从遭了大变故,便不再如一般的孩童那般幼稚。姚安却是锦绣亲眼见过的,小小年纪便极有章法,连二少爷姚俊都要听他的教训,实在不能用常理理解。不过二人倒是投缘,常有书信往来,虽然不合规矩,然而到底两家是极近的亲眷,因此大家皆不以为忤。 听到屋里有响动,便有丫头端了热水银盆等物服侍县主洗了脸,这才退了出去。 “二表哥和三表哥都来。”见屋里的丫头走了,同寿县主方说道,之后由着锦绣给她找了喜庆的大红如意云纹袄子,头上插了金凤出云点金滚玉小步摇,又在胸前压了一个赤金坠万事如意金锁的项圈,抬着头叫锦绣给她用淡淡的胭脂抹了脸,这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笑容。 其实她的头发浓密,眼角的痕迹被头发遮着并不显眼,锦绣却不提这些,只笑道,“这人与人就是不同,我来了,县主可不这样上心呢。” “等你也有了今日,我也要这样笑你。”同寿县主却并不害臊,只嘟着嘴说道,“只是,是不是有些太红了?” “这样才好看呢。”锦绣又给她照了照前后,正好此时文心进来,见不过一会儿,两个人都收拾齐整了,便笑道,“厨房刚刚送来了早饭,县主用点儿,”她微微一顿,方说道,“郡主说了,中午大郡主才来呢。”福昌郡主居长,因此这府里的丫头,也称她为大郡主。 话音刚落,便有小丫头端过一个极精致的小掐丝盒子来,锦绣揭开来看,却是一碗红米粥,一小碟儿酱菜和一碟儿的豆腐皮包子、菱粉糕,便执了一双乌木箸服侍县主吃饭,口中劝道,“县主还是清淡可好?”见她将那粥用尽了又吃了一个豆腐皮包子,这才放心,将另一个盒子里的吃食吃了,便跟着同寿县主往永昌郡主处请安。 一出了暖烘烘的屋子,锦绣便感到一股冷风扑面而至,将身上的斗篷紧了紧,便向着外头走去,路过昨夜那五姑娘撞到的门口的时候,她不由向着那处看了一眼,就见那里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侧目,见文心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对着她摇了摇头。 文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五姑娘那样闹腾,与她本心,是不想叫县主知道的。 刚刚到了永昌郡主的屋外,锦绣便听到里头似乎有人在说话,走近了些,便听到里头一个有些哀求的声音道,“永昌,你帮我想想办法。”那人顿了顿,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想必,你也不想叫我去死吧?”竟是安平侯的声音。 不过这位侯爷可没有当日锦绣见着的口称“妒妇!”时的样子了,听这声音,竟是有些在永昌郡主面前抬不起头来似的。 见同寿县主站在屋子外头,面无表情,锦绣便想退开一些,免得听到什么不中听的,却冷不防被同寿县主抓住了手,就见她此时眼里带着几分倔强与孤单,到底心一软,便微微一咳,向着屋里示意。 果然,听到外头有响动,里头便沉默了下来,不多时,便有丫头笑嘻嘻地迎了出来,对着同寿县主一福笑道,“给县主请安,可巧儿,侯爷也在里头呢。”说罢便引着一行人往屋里走。 一进屋,便见安平侯有些坐立不定的模样,见了他这没用的样子,永昌郡主的目中露出些讽刺,冷笑道,“你做这样子给谁看?”见安平侯懦懦不言,便淡淡道,“当初你这么干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可是担心我搅了你的如意算盘?” 安平侯此时满头都是汗,也不去装什么好爹了,看都没看同寿县主一眼,只急切道,“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你把人丢尽了,还敢说是为了这个家。”永昌郡主嗤笑了一声,手上的茶盖慢慢地刮着茶水,讥讽道,“一个侯爷,你也有脸把自己的闺女送去做妾!破落户儿家都不敢这么干!你还想在京里要脸?如今满城风雨了你知道找我了,从前听你那小老婆撺掇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来问问我?”说罢,只觉得这贱人实在是该死! 她虽然跋扈,可是却等着生个儿子继承这侯府的,若是府里的名声败坏得不像,受牵连的岂不是她的儿子? “圣人抹了我的差事,我也是急了。”安平侯抹了一把脸,丧气道,“再说我想着,左右也就是个庶女。”拿个庶女换前程,侯爷觉得还是很划算的。 可是没想到如意算盘打得好,现实却不大美妙。 如今虽然因过年,连圣人都封了印,没有什么讨厌的御史告他,可是满京城里大家伙儿竟然都知道了,堂堂的安平侯,一方显爵,为了点子差事儿,连伦常都忘了,往着自己妻子叔父的府里拼命地推荐自己的庶女,这简直不能用不要脸来形容了。 畜生! 禽兽! 这是昨天去给一位朝中两朝元老拜年时,一位因封印不能发挥心中激荡情感而十分遗憾,如今找着正主可算能一展才华的御史对着他喷出的话。 被那位御史喷了一脸以后,脑子发热的安平侯大人,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了。 “如今,可怎么是好呢?”听着五姑娘“病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没想到自家老娘,又把含羞带怯的六姑娘给提溜了出来,满面笑容地告诉他,为了他的“事业”,一个庶女不行,还有小七小八等着,只要王爷不嫌弃,老太太多少都愿意送到王府去。 今日早上趁他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带着三名庶女,去给那永昌郡主的王叔拜年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安平侯真是眼前发黑,恨不能心理脆弱点儿晕过去算了! 封印,封印那也有重新上朝的时候不是?本想着趁着没出正月,他求着永昌郡主去那王府一趟,把这事儿抹平了,往事随风飘散了也就完了,没想到如今老太太竟然还上蹿下跳,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这要是上了朝,还不得叫御史们骂个遗臭万年啊? 头一回觉得老太太真是个猪队友,安平侯也顾不上自己女儿在面前了,苦求道,“求郡主走一趟,至少,也得把老太太她们给请回来。”等回来,他立刻就发嫁那三个庶女! 至于能嫁到什么人家儿去,时间仓促,侯爷觉得,还是不要在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考虑太多了。 “我去,”永昌郡主便冷笑道,“然后叫我也跟着没脸?”到底不愿叫安平侯府的名声烂大街,便对身边的一个丫头吩咐道,“你去王叔的府里,就说我的话儿,本想着三个丫头嫁出去以前请婶母也瞧瞧,只是今天不巧,府里有急事儿,来日我亲自登门,给王叔婶母赔罪!” 见她应承了,安平侯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试探道,“我的差事儿……” “你这风儿还没刮过去呢,生怕别人忘了你干的好事儿是吧?”永昌郡主淡淡道,“且修身养性吧。”接着目光就是一闪,掩唇笑道,“若是没趣儿,和你的心肝儿在一处,不也叫你心里称愿么?”从前放了外任,这贱人借着天高皇帝远,越发不拿她当回事儿,日日与那几个小贱人在她的面前你侬我侬,如今她倒是要看看,究竟他们有多少的真情。 “别提那贱人!”安平侯却顿足恨道,“若不是她挑唆的我,我会干这样的蠢事儿?你等着,回头我就收拾她!”说罢脸上竟是狰狞一片,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心里头的火儿,对着永昌郡主告了罪,便气势汹汹地出了屋子,往着一处院子去了。 永昌郡主神态平和地靠在软床上,便听到不过一会儿,便从外头传来了尖锐的女子的哭叫声与男子的喝骂声,便在面上露出了一个不屑的冷笑道,“不过如此。”之后也懒得管那几个贱人的爱恨情仇,只对着同寿县主招手道,“过来我看看,”她打量了一下,便点头道,“果然精神了些。” “锦绣给我打扮的。”同寿县主笑嘻嘻地抓着永昌郡主的手说道。 “你绣活儿不行,这上头倒还有点子能耐。”永昌郡主很是有趣地看着在自己提到绣活儿时锦绣面上的无奈,之后却只含笑道,“等来日,我找个好师傅教教你也就是了。”一边听着外头的哭叫,一边与同寿县主说话,一上午转眼过去,眼见得福昌郡主快要到了,她这才对丫头一个眼色,那丫头领命而去,锦绣便听到外头的声音渐渐消退了。 “这男人啊,什么真爱真情的,都没有他自己重要。”永昌郡主嗤笑了一声。 似乎也没想着谁接她的话儿,她感慨了一下,自己却又笑了起来,摸了一把同寿县主的脸,很是怜爱道,“咱们的娴姐儿却有福,遇到了真正好的男子。” 她的女儿,比她有福。 心中怅然之际,永昌郡主便听到外头有丫头进来禀告福昌郡主到了,正要起身迎接,便见福昌郡主已然带着两个男孩儿快步走了进来,走到她的身边笑道,“知道你身子重才不叫你费神,如今这是怎么的?还要迎迎你亲姐姐不成?”又拉住了同寿县主的小手笑道,“这孩子几日不见,竟然长高了些。”又殷殷道,“你在南边儿的时间长,这冬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出去的时候,可别冻着。不然你病了,心疼的还不是你母亲?” 同寿县主点头应了。 锦绣便见到上回就表现得活猴儿似的的姚俊,正在底下捅着姚安的手臂,一会儿目光落在同寿县主的身上,一会儿落在自己三弟的身上,很是坏笑了起来。 姚安却岿然不动,规规矩矩地给永昌郡主见礼,又一板一眼地对着同寿县主唤道,“表妹。” “真没有情趣儿。”姚俊小声嘀咕道。 “姚俊!”福昌郡主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儿子,见他这么不老实,立时便瞪起了眼睛。 “见着了他,我就觉得心里乐呵。”永昌郡主便笑了。 “竟谁都管不了。”福昌郡主真是有些奇怪,南阳侯是个沉稳寡言的性子,她自己也不是跳脱之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此时只头疼道,“前几日去父王的府里头,他可把三弟的那个宝贝嫡子给欺负坏了,那孩子才八岁大,坐在地上哭得什么似的。” “然而呢?三弟生气了?”永昌郡主便兴致勃勃地问道。 陈王府几个兄弟姐妹一母同胞,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儿上生出芥蒂,因此永昌郡主便更觉得有趣了。 “还说呢,这没用的,反过来倒叫一个小丫头给收拾的不轻。”提起这个,福昌郡主的眼中却生出了几分笑意,对着自己的妹妹感慨道,“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小子谁都治不住,这一回,竟栽在了自己未来的媳妇的手里。” “那丫头把我骂得狗血临头的,我还要娶她?”姚俊却突然怪叫了起来,“你还是不是我亲娘啊?” 可怜见的,这年头儿的娘,都喜欢坑儿子哩! 第39章 第39章 姚家二少爷悲愤得欲生欲死,却不知完全娱乐了看他笑话的老娘。 福昌郡主才不管他被媳妇欺负了呢,只觉得自己的眼光极好,找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不说,这媳妇竟然还能制住这活猴儿似的二儿子,一时喜欢的不得了,只对在一旁笑得直擦眼角的永昌郡主叹道,“可惜那孩子年纪还小,不然,我可是想着把她好好娶回来。” “姐姐这样儿,就是为了给俊哥儿栓个笼头?”永昌郡主把姚俊叫过来,笑道,“真是个可怜见的。” “你不知道,我是真喜欢那丫头。”福昌郡主心中自有丘壑。她并未给长子定亲,只因长子日后可以袭爵,并无需她在姻缘上操心。二子与三子,一个娶了权贵显爵家的嫡女,一个回过头再娶了一位宗室县主,以后的前程哪里还需要她多关心,况且她身份高贵,本不是踩着媳妇显得自己如何能耐的人,此时便笑道,“那丫头与娴姐儿,我是真心疼爱,若是日后总在一处,便是不要这两个儿子了,我看着她们在身边,心里头也欢喜。” 永昌郡主最爱听这样儿的话,不然也不会将自己心爱的女儿嫁给姐姐的儿子,此时果然心花怒放道,“姐姐的性情,谁还不知道呢?我如今,也是担心我肚子里的这个了。” “可得是个哥儿呢。”福昌郡主便看着她的小腹笑道。 “姐姐放心。”永昌郡主见屋里人多,只不说得太多,便含糊道,“便是这个不是,侯爷不是还在么。” 福昌郡主目中一闪,便对着一旁好奇的几个孩子笑道,“大过年的,咱们也不拘束你们在屋子里头了,喜欢做什么,自己去玩儿吧。” “今儿外头有灯会,母亲,我们带着妹妹去见识见识行么?”姚俊是个闲不下来的,立时眼睛就亮了,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肃穆的三弟,嘴角一扯道,“还能叫三弟与妹妹多在一处玩儿。” “这个……”福昌郡主微微犹豫。 灯会上人多,这几个孩子又小,若是有个冲撞了,她与永昌郡主不得心疼死?才要狠心拒绝,便听到上头永昌郡主笑道,“去是可以,只是要多带些下人。若是真的被冲撞了,”她嫣然一笑道,“以后,你们就别想出去了!” “姨母放心,”还未待福昌郡主阻止,姚俊已经在一边儿拍胸脯了,“包在我的身上!” 见他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福昌郡主真是头疼,狠狠地瞪了姚俊一眼,这才无奈道,“行了,你一来,就吵得你姨母头疼,快快出去吧,不然你姨母嘴里不说,心里都烦透了。”见姚俊笑嘻嘻地不以为意,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说到底,姚俊这样的性情,还是她给宠出来的。 “既然如此,我只烦妹妹好了。”姚俊给两位长辈做了一个稽,便带着弟弟妹妹出去了。 福昌郡主却目光在抿着嘴笑着跟在同寿县主身后的锦绣身上一扫,一怔,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姐姐怎么了?”永昌郡主见着自家人,安平侯给她的那点儿厌烦烟消云散,此时惦着一块酸角糕吃着,见福昌郡主若有所思,便含笑问道,“怎么像是有烦心事儿?” “那个丫头……” “你说锦绣?”永昌郡主便一乐道,“是个好的。”见福昌郡主不展眉头,便不在意地说道,“姐姐素日里操心太过,从前我听你说过这个丫头,可是这半年我掂量着,是个本分老实的,又心性良善,你很不必这样操心。” “你在王府长大,这点子事儿又不是没见过。”福昌郡主向来把大太太当成亲妹妹疼的,此时便叹道,“得了宠的丫头心大的了太过,我那小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重情分,以后若是被她拿捏住了可怎么办?”她摇手道,“别说什么老实本分!你看看,你回京才多久,就知道在我的面前给她说好话儿,我看着,娴姐儿也极亲近她,这是个老实丫头能有的本事?” “姐姐这样说,我可不爱听。”永昌郡主私心里还有点儿谢锦绣当日在同寿县主面前给她回转,不叫母女生出嫌隙来,不然当日也不会舍得那么多的银钱,况常来常往,同寿县主确实是因她才心里快活,此时便生出了回护之心,将手里的酸角糕往盘子里一扔,冷笑道,“莫非我就是那种被别人捧几句就什么晕头转向的糊涂虫不成?” “行了行了,是我说错了话儿,那丫头无事,倒叫你恼了。”见永昌郡主粉面含煞,福昌郡主便无奈地一笑,却也记住了锦绣是这妹妹的雷区,只含笑道,“既如此,我也不管了,只望她是个真性子好的不就成了?”微微犹豫,便轻声问道,“那人,你想要如何?” 永昌郡主一挑眉,笑道,“姐姐这话,我可不明白。”然而手上一动,便叫身边二人的丫头退了出去,这才捧着茶慢慢地啖了几口。 “你与母亲在屋里说了那么久的话,以为我什么都没听着不成?”福昌郡主便皱眉道,“到底是娴姐儿的父亲,你真要那样绝情?” “姐姐命好,嫁了有良心的人,如今说出的话都带了人情味儿了!”永昌郡主听得心里生恨,砰地一声把茶碗往桌上一坐,这才冷笑道,“这么多年,姐姐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竟还要我忍?”她眼眶发红,尖声道,“我是王府的郡主,怎么就非要过这样儿的日子?男人算什么?若他有情有义,我自然愿意如姐姐一般投桃报李,与他琴瑟和鸣地过日子!可是你看看,这么个贱人,难道要我这后半辈子都看着他给自己心里发堵?”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尖利的不行。 “他如今没了差事儿,可不是在府里日日奉承你?”福昌郡主也急了,轻声道,“若是这事儿真被外头知道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给他抵命如何?”永昌郡主美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了,阴森道,“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自然给他抵命!这些,便不由姐姐为我操心了!” “至于奉承我,”她淡淡道,“你是我亲姐姐,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样儿的男人,他奉承我我都觉得恶心!若是他命好,我这胎是个闺女也就罢了,可只要是个儿子,”她涂满了凤仙花汁儿的手狠狠一握,冷声道,“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既如此,就要做得干净些了。”虽然觉得这妹妹生来就是讨债的,然而到底是妹妹亲,福昌郡主见说不动她,便换了口风,轻声道,“到时候有什么要我做的,你便告诉我。”果然见永昌郡主目光温和了许多,这才在心里一叹。 罢了罢了,不过是条人命,若是能叫自己妹妹以后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其实,还是很划算的。 只是这一次,她也要帮着用心谋划了。 自从嫁与南阳侯,许久都没有见过血的福昌郡主的眼中,也闪过了几分杀意。 “我说,你们就这么走,不闷么?”两位郡主处此时一出口就是血雨腥风,外头却多了几分明媚。 虽然外头还是风吹的冷,然而同寿县主与锦绣却披着极大的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丝合缝,闷闷地走着。姚安本不似姚俊那般活泼,此时一声不吭,却走在同寿县主的身侧,一只手看似无意地微微抬起,显然是在担心她不小心滑倒受伤。 姚俊心思粗糙看不出来,锦绣却撇到了他的小动作,不由低着头笑起来,却慢慢地放缓了脚步,叫他二人走在前头。 一旁的姚俊还在嘀嘀咕咕,锦绣正低着头走路,便感觉身上的斗篷被猛地一扯,一转头,就见姚俊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问道,“你不是我姑妈身边的丫头么?”见锦绣点了点头,便心虚地一咳,仰天看天,隔了一会儿方目光乱飘地问道,“这个……你府里,可有人问起过我没有?” “二爷问的是?”锦绣与这位实在无法心有灵犀,便有些犹豫。 姚俊用无奈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便提点道,“比如,姑娘?”见锦绣微微摇头,便抓了抓头发,“那少爷?”见锦绣还是摇头,立时便有些抓狂地问道,“你们太太,”他目光渴望地问道,“这个总有了吧?” 锦绣同情地看着他充满了希望的眼神,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大半年没露面儿,他们一点儿都不想我?”姚俊满脸的不可思议。 锦绣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跳脚,不由笑出了声儿。 姚俊真是权贵子弟中的异类,一点儿都没有架子,也不自持身份看不起人,不过看着他这么可怜,锦绣便忍着笑道,“二爷别着急,太太世子姑娘是念着你的,不过是想着过年时你总要去见太太的,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你耍着我玩儿是吧?”姚俊就抽着嘴角问道。 “我哪儿敢呢?” “你敢做的事儿多了去了!”姚俊哼哼道,“不过,看在你说了几句老实话,我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他眼珠子乱转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记恨你的。” 他越这样说,锦绣便越觉得有点儿不安稳,然而知道姚俊心胸开阔,因此便笑道,“我给二爷赔罪如何?” “不用。”姚俊坏笑了一下,绕着锦绣走一圈,似乎打起了坏主意来,“二爷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之后探头看着前头姚安与同寿县主越走越近,便微微一咳道,“对了,你若回府,便跟我姑妈说一声儿,我今年身子不爽快,便不去府上了。” “老太太那事儿,太太并未责怪二爷。”知道姚俊的心结,锦绣便无奈开解道。 “连这个你都知道?”姚俊怪叫道,“好啊,姑妈知道的,想必你都知道了?”见锦绣点头,他便苦着脸叹道,“这回,你知道我的艰难了吧?” 说起来他愿意对英国公府里的几个姑娘好,一方面是家教使然,一方面却是为了叫六姑娘在府里过日子的时候,那几个丫头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好好地待六姑娘,毕竟那是他亲表妹不是?没想到就这么被三姑娘上了心。 天可怜见,他是真的对三姑娘没意思好吧? 姚俊眼神游移不定。 那天的事儿,看起来大太太还知道的不完全。 他不登门,除了那日老太太逼亲的事儿,还有一件连福昌郡主他都没有说。 他住在英国公府里的时候,一天他与世子分开的早些,正巧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见有人鬼鬼祟祟地从他屋里出去,他留了一个心眼儿,回了屋子虽然见没有什么异样,却还是一通的乱翻,最后,竟然从自己的床底下抓出了一个女子的肚兜儿来。 当时他就知道不好。 不管是这府里有人要毁他名声也好,还是想要栽赃他一把娶个庶女什么的,到底不敢打草惊蛇,偷偷地将这肚兜儿烧了,便去寻了世子,两个人又在屋子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了东西,这才放心。自那日起,他是真烦了这府里,却知道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因此隐下了事儿,谁都不说,过几日便发作了一场,再也不肯登门了。 再想到自那日后他与世子同吃同睡,姚俊就一脸的心酸。 同吃也就罢了,世子也不会克扣他这些。可是这同睡真要了他的命了。世子睡床他打地铺,那时候见世子微笑着问他要不要一同在床铺上睡时带着威胁的眼神儿,姚俊便很自发地滚到了地上去。 一点儿兄弟情分都不讲呐。 姚俊抹了一把眼泪,正要对眼前的小丫头诉说一下自己的悲剧人生,却见得眼前,竟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小厮在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人呢?”姚俊跳脚问道。 太过分了! “二爷发呆时间太久,”那小厮被姚俊的脸色惊呆了,吞了一口口水,小声道,“县主叫锦绣姑娘,因此她跟着县主与三爷走了。” “所以,把二爷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姚俊磨了磨牙齿,却突然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 “死丫头!你等着二爷的愤怒吧!” 第40章 第40章 “别看了,你们穿得够严实的了!”好容易到了晚上,几个小辈也得了两位郡主的话儿,不必往着前头去,只在同寿县主的院子里用了晚饭,此时见同寿县主与锦绣都兴奋得小脸儿通红,往着自己的荷包、怀里可着劲儿地揣银子,还往身上套大毛衣裳,等得很是不耐烦的姚俊就有些受不了了,对着两个女孩儿叫道,“再不走,灯会都散了!”所以女孩儿一打扮起来,最要命了! 看着身边姚安岿然不动,姚俊是深深地感到佩服了。 “就一会儿。”同寿县主眼睛里光芒闪亮,没有了在屋子里时淡淡的阴郁。 锦绣也知道常去外头走动玩耍会叫人心神愉快,不愿同寿县主小小年纪便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便一边给她整理衣裳,一边轻声道,“说起来,我也没去过外头呢,只是听说有趣极了,什么走马灯猴儿戏杂耍,还有外头的玩具什么的,只是听说人多。” “真的有么?”同寿县主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 “有。”姚安在一旁小大人儿一般地说道。 “这时候你就跳出来了。”姚俊无奈地看着这个弟弟,之后对着两个女孩儿道,“银子,你们拿这么多的银子出去,买什么都不方便。”一边便不耐道,“你们这些后院儿的女孩儿,说起来真是败家透了。”一个个的银角子,放到外头能买人家整个摊子了。 “莫非要用铜钱?”锦绣试探问道。 她手里不缺钱。南边儿的银钱虽然买了地,然而京郊的地里的出息却叫她存了一半儿的粮食又卖了一半儿,到手了一千多两的银子,况在大太太的身边儿,吃食穿戴一概不需要自己花费,这银子都在自己的手上,在府里头并没有什么花销,只是来侯府,担心有不方便的时候,因此便带了一百两的银子来,此时竟正好用上,立时便想着要买些新鲜的回去给大太太六姑娘红玉她们了。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丫头啊。”姚俊装模作样地摇头叹道。 锦绣知道他这是在报复之前大伙儿不等他的事儿呢,只看着同寿县主笑,同寿县主就一皱眉,一旁的姚安见了,便低声与身边的小厮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那小厮便出去,回来手里捧了几贯钱来,姚安抿了抿嘴,神情很是严肃地将这钱往同寿县主面前递去。 “我说,你是故意来拆我的台的是吧?”姚俊正要刁难一下这两个小丫头呢,回头就见了这个,一时就觉得浑身都不好了。 “我如何能要三爷的钱。”锦绣忙摆手道,“若是这样儿,我便不去了。” “锦绣可倔呢。”同寿县主无奈地帮腔道,“我的东西她都不要,更何况是你的?”她飞快地将锦绣手里的银子取了叫那小厮拿了,这才侧头对锦绣笑道,“这样儿行了吧?” “县主与锦绣出去,千万别跟婆子分开。”两个女孩儿太小,文心又要管院子里的事儿不能出去,因此便絮絮叨叨地说道。 “知道了,你放心吧。”姚家的两个兄弟却对锦绣这样的性情多了几分温和,姚俊便笑道,“多少丫头婆子小厮跟着呢,怕什么呢?”之后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府,往着灯会的方向而去。 说是灯会,其实正月十五还没到,此时街上虽然热闹,人也多,却也很常见,只是那要办灯会的长街上已经有不少的酒楼铺子挂上了好看的灯,外头也热热闹闹地有耍大旗卖艺的,还有卖小吃的摊子,虽在姚家兄弟的眼里稀松平常的很,然而在同寿县主与锦绣的眼里,却已经是大开眼界了。 眼瞅着外头还有舞狮的队伍在排演,锦绣便混在了小心翼翼的婆子的身边儿,看着那巨大的狮子头晃动,十分的热闹。 手里抓着一开始姚俊给买的糖葫芦,锦绣便有点儿想要扶额。 那位二爷给她与同寿县主一人买了一串着糖葫芦,很是用怜悯的声音说道,“可怜见的,这,没吃过吧?”他指着它说道,“我来告诉你们,这,叫糖葫芦!这是很好吃的东西,尝尝看!” 锦绣很想告诉这二爷,糖葫芦她还是认识的,只是想到那是那少年很是快乐的脸,还是没有忍心泼他冷水。 咬了一口糖葫芦,锦绣只觉得酸酸甜甜,很是好吃,又见路边儿还有不少的好东西,便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此时同寿县主与姚安正走在一起,同寿县主怯怯地缩在姚安的身侧,抓着他的衣袖往外看,那小小的男孩儿也挺着胸脯,将同寿县主掩在身后,带着几分保护意味,远远地看着,锦绣便忍不住心里欢喜。 这两个孩子,这样真的很好,以后,也能这样一辈子好好过日子的。 目光一转,锦绣便见到姚俊正对着她招手,不由好奇问道,“二爷有事儿?” “咱们不跟他们走。”姚俊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跟在他们身边算什么事儿呢?来吧,跟着二爷我走。”之后便对着有些紧张的婆子丫头瞪眼睛道,“看什么看!还不跟上县主和三爷?碰掉了他们一根头发丝儿,看我能不能饶了你们!” 那几个丫头婆子果然脸上害怕地跟着同寿县主去了,锦绣默默地看着姚俊表演,沉默了片刻,这才问道,“二爷支走她们做什么?” “有么?”姚俊对上锦绣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有点儿心虚,微微一咳,冷哼道,“二爷我好心带你好好地逛,没想到你竟然不领情?”他笑道,“刚才我都看见了,其实,你想看边上的东西是吧?” 锦绣总觉得姚俊没安好心,然而他行事向来随意,此时也不见有什么不对,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了一旁的道边儿,果然见那一个一个的小摊位上有各式各样的小东西,便忍不住露出了喜欢的表情。手里挑着精致些的核桃手串儿,木头小钗,锦绣只觉得满眼都是好看的东西,这一路走,一路买的,竟不再理睬身后的姚俊。 姚俊见了眼珠子就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在锦绣买了一包松子儿糖以后,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头儿我看上点儿东西,你在这儿别动啊,一会儿我回来接你!”说完就如同下了山的猴子一般灵活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锦绣也知道这不是个能闲下来性子的人,只是点了点头,便在面前的一个卖香料的小摊旁蹲下,翻检自己喜欢的东西。却见里头有几样儿小小的铜质的小香炉,虽然看起来小,不过样式却很是精美,便目中一亮,将这几个香炉放在了身边,抹了一把脸一抬头,就见着一旁一个卖皮子的小摊上,两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在相互打闹,嘻嘻哈哈的,感情极好的样子,而那两个孩子的身边,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默而纵容地看着。 见着这一家人,锦绣便忍不住羡慕。 那三个人穿得很不好,应该不富裕,可是一家人在一起时那种随心所欲与被关爱的感觉,却叫锦绣看得有些怔怔。然而想到自己如今身在大太太身边,除了没有亲生母亲与兄弟姐妹,也算是另一种圆满,她便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贪心,自嘲一笑,还是没忍住,付了那几个香炉的钱,往着那个摊子过去。 见着了这摊子上的皮子,锦绣方有些惊讶。 她在大太太身边什么样儿的好皮子没见过,这样干枯的皮子自然看不在眼里。然而叫她惊讶的,却是这些皮子都很是完整,一点儿其余的洞都没有,便叫她好奇地看了那少年一眼。 那少年正看着她低头挑皮子,没想到她会抬头,陡然见着了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自己便脸上一红,敛目偏开了头。 “这个怎么卖?”锦绣觉得这少年倒是有礼,便生出了几分好感,挑出了几张丰厚些的兔皮问道。 却在此时,那两个小孩子一个追一个赶地跑了过来,前头的那个男孩儿没看着人,立时便把锦绣给撞到了地上,锦绣没事儿,他倒是摔在了一旁,一双手蹭在了地上,蹭掉了一层皮,手上的伤口上还带着泥土,疼得他扯着嗓子就哭。 后头的男孩儿见了,也哭了起来。 锦绣忙自己起来,见这孩子哭得伤心,便生出了几分不忍,从怀里取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的伤口擦干净了,又小心地给他绑上了帕子,这才见这男孩儿张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不哭闹了,想了想,便将手里的松子儿糖递给他,含笑道,“吃糖就不疼了。” 两个孩子看着这松子儿糖露出了渴望的模样,然而到底抿着嘴儿往后推了推,后头那没有受伤的男孩儿还轻声道,“哥哥说,不能吃别人的东西。” 锦绣向着身后那少年看去,便见他已经站了起来,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弟弟的手,又看了看锦绣身上那羽缎披风上漆黑的一片,沉默了片刻,便回头将摊子上她方才挑出的几块皮子取了,递到锦绣的面前,轻声道,“这是赔给姑娘的。” 锦绣从来没见过这样老实的人,见这少年棱角分明的脸此时已经在自己打量的目光里微微发红,便抿嘴一笑道,“不过沾上一些泥,洗一洗便干净了,哪里用赔呢?况且,”她看着身边年纪小,可是已经长得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含笑道,“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这样儿的披风大太太不知道给她做了多少,便是这一件洗不出来,换一件也就罢了。这三兄弟一看就是指望着卖了皮子赚钱,她何苦与这样努力生活的人斤斤计较。 然而那少年却一声不吭,只将手里的皮子递在锦绣的眼前,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是坚定,锦绣便一怔,之后便自嘲一笑。 她觉得人家可怜,可是其实,这样的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姿态,却正是这样有骨气的人不需要的。便如同她在同寿县主的面前,也是这样不占便宜,又为何要用那样施舍的态度,对待旁人呢?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自大了,锦绣便在心里一凛。 她如今得大太太郡主县主喜欢,虽然还是如从前一般行事,可是却也有些不谨慎了,如今这少年的行为,实在是叫她心中警醒了起来。 不管她的日子过得如何,都不应该改变自己的本心。 心里对这少年多少生出些感激,锦绣便对他微微一笑,也不客气,只将其中的几块皮子挑走,这才含笑对这少年道,“多谢。”多谢,用这样的行动,点醒了有些骄傲了的她。 少年有些诧异,之后脸色慢慢地红了,低着头不敢看她,只低声嗯了一声,便坐回了摊子,默默地等着别人来上来问价儿。锦绣便将这几张皮子收了,却见那两个小男孩儿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温声道,“还疼么?” 那孩子摇了摇头,却还是看着她的手,锦绣看了看自己,便笑道,“我没有受伤。” “对不起。”那孩子有些怯怯地说道。 锦绣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下一次别伤着了,不然你哥哥不是很心疼?”见那孩子乖乖地点头,便觉得此地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直起身便往着人群中看去,等了许久,却还是没有见着姚俊回来的影子,想到今天姚俊脸上的坏笑,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故意把自己给扔了吧? 第41章 第41章 这么一想,锦绣便觉得有几分可能。 姚俊向来喜欢恶作剧,当初在南阳侯府里头第一次见,他就敢往她的身上扔虫子,如今这把她扔在了灯会不管,也很是有可能的。然而知道他并不是有什么坏心,不过是想要吓唬自己,锦绣便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站在原地等他。 以他的心性,想必算着时间,正等着他找不着自己哭了,才会开开心心地出现呢。 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锦绣只默默地走到一处,等着姚俊回来找她。然而她与姚俊却都没有想到,本就穿得富贵鲜亮的小女孩儿,此时身边儿没有人照看,也是极为危险的,至少锦绣此时面前站着的一个老太婆,就很是不怀好意。 打量着眼前女孩儿的穿戴,这老太婆便知道,恐怕这是个与家人走散了的大家姑娘,然而这她却不管,反正她向来是做卖女孩儿的买卖的,到时候往青楼里一扔,谁管你从前是个什么身份?见这女孩儿长得极好看,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又掂量着她身上的穿戴自己留下来能换多少银子,这老太婆便在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和蔼地问道,“小姑娘,你的家人呢?” 锦绣手里提着好些方才买的东西,见这老太婆堵着自己不让走,便皱眉道,“走开!” “哟,看这性子。”老太婆尖利地笑了一声,便向着她的手腕儿抓来,“小姑娘,婆婆带你去找家里人吧!” “大胆!”锦绣哪里见过这个,只是她心智成熟,力气却不大,被这老太婆抓得挣脱不开,脸色就是一变,一边在心里头把姚俊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就要呼救。那老太婆见她一张嘴,另一只手便向着她的嘴捂去,见她挣脱不开,便在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拖着她就要走。 锦绣正死命挣扎,却见那老太婆突然一顿,艰难抬头,竟见方才那少年站在了二人的身前,皱眉地看着,便在心中生出了几分希望,求救地看他。 “小哥儿让让,”那老太婆目光一溜,便笑道,“我家孙女身子不舒服,我赶着带她回去呢。” “放开。”少年没有动,皱眉道。 “小子,别多管闲事儿!”老太婆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道。 少年见她不松手,立时便上前,狠狠地一掰她的手,就听那老太婆一声叫唤,放开了锦绣。被捂得浑身无力,又惊又怕的女孩儿便往着地上滑去,那少年脸上一急,便扶住了她,再回头要扭住那老太婆,却见人已经挤进人群不见了,这才低着头对锦绣问道,“你没事儿吧?” 锦绣这一回是真害怕了,她从不知道府外头,竟然也有这样居心叵测的坏人,缓了许久,方才起身,苍白着脸对这少年感激一福道,“多谢了。” “不是大事儿。”少年这才想到什么似的一松手,感觉到身上似乎沾染了这女孩儿身上的香气,脸上就通红一片,想了想,便有些低声地问道,“你与家人失散了?”见锦绣点头,脸又红了些,却还是轻声道,“要不,你到我那里待会儿?至少不会有人欺负你。”觉得有些多事儿,也不知道这女孩儿会不会答应,心里只觉得突突地跳。 “那就麻烦你了。”锦绣眼睛一亮。 这少年看起来性情刚直,而且在方才还能相救与她,便叫锦绣心里对他很是放心,闻言更是心中感激。 少年这才觉得心里闭的那口气出来了,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到底目中微亮,带着锦绣走回到自己的摊子旁。他的生意似乎并不是太好,这么久了竟还没有卖出去什么东西,那两个孩子此时正乖乖地坐在摊子上,见着锦绣跟在自己的大哥身后回来了,就眼睛一亮。 “你坐在这儿吧。”少年将摊子后的一块地弄干净,又往上头铺了一块皮子,低声道。 锦绣感激地谢了,这才坐下。那两个孩子似乎对她很好奇,围着她坐着,之后便好奇地看着她手中买的小玩意儿。锦绣见他们活泼天真,也不恼,只将这些放在他们面前,由着他们取自己喜欢的玩耍,又拿出买的糖与蜜饯分给他们,这一次那少年没有拒绝,只目光温和地看着三个人坐在自己旁边一起吃着零食。 见锦绣并不对自己的两个弟弟露出不耐烦或是讨厌,这少年便露出了几分笑意,听着锦绣问道,“这些皮子很完好啊,你们是怎么抓的呢?” “哥哥猎到的,”短短时间,锦绣便与这两个小孩子混熟了,知道受伤的那个男孩儿叫湛风,另一个叫湛善,那少年名为湛功,此时湛善便炫耀地抬着小脸儿叫道,“哥哥最厉害了!他射箭都能射到兔子狐狸的眼睛里,可准了!” “这么厉害。”锦绣诧异地看了湛功一眼。 这样的技艺,若是入了军中,应该也很有前途的。然而到底不愿对旁人的事儿指指点点,锦绣便笑道,“那你呢?” “我不行。”湛善低着头有些失落地说道,“娘说,我和小风都没有哥哥的天分呢。”他似乎很喜欢锦绣,只扒拉着她嘀嘀咕咕道,“不过我和小风很能干的,在家都能帮着娘洗菜做饭,还能给祖母翻身子!”他仰头叫道,“娘说我和小风最乖了,所以叫我们来灯会玩儿,卖了皮子的钱,给祖母买完药,就叫哥哥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好吃的!”湛风也在一边儿使劲儿拍手。 三个孩子在一起说话儿的时候,湛功身前的皮子竟然卖的飞快,锦绣听着虽然价钱便宜,不过这东西卖出去了就是钱,到了最后,见只剩下了几张实在不怎么好的皮子,锦绣见湛功的脸上竟然露出几分放松,不由轻声问道,“卖不出去,你怎么笑了?” 湛功没有想到锦绣在看她,脸上一怔,不由向着湛善与湛风看去,见那两个小孩子还在摆弄锦绣的那些小玩具,便低着声音说道,“剩下的,能给他们与娘和祖母做袄子。”说完便低着头收拾东西,不说话了。 锦绣竟不知他还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一怔,之后便露出了几分温和。 孝顺长辈,爱护幼弟,这人也是个很好的人了。 收拾好了这地方,湛功便招呼了欢呼的两个弟弟,又见着锦绣,便露出了一丝犹豫,四下看了看,指着不远的馄饨摊子试探道,“要不然,我们去那里等?”他迟疑道,“这么久,你也饿了吧?”目光落在锦绣好看的衣裳上,他便有些踌躇。 这样大户人家的姑娘,只怕吃不惯路边的小吃吧。 “姐姐,我们吃了你的糖,一会儿叫哥哥请你吃馄饨。”湛风便在一边儿吞着口水说道,“馄饨可好吃了。” “我也喜欢吃呢。”锦绣顿了顿,便含笑对着湛功感激道,“多谢你了。”便是带着弟弟吃饭,也不走远,这是怕来找她的人找不到她的踪迹吧。 湛功眼睛微微一亮,却只是带着他们走到了那小摊,找了个干净的桌子,看着两个弟弟兴奋地爬到了凳子上,这才去摊主的地方去买吃食,锦绣远远地看着那少年小心地数出了几个铜钱,然而小心地端着三大碗的馄饨走了回来,便轻声道,“这太多,我吃不了,”她含笑道,“要不,你去再取个空碗,省得浪费了。” “哥哥怎么不吃?”湛风一边对着馄饨吹凉气,一边好奇问道。 “不饿。”湛功轻声道,只是听到锦绣这样说,还是没有动。 锦绣见他这样,便在心里头叹气,往自己的碗里看去,就见十几个馄饨,上头飘着葱花儿,很是好看,便先将碗里的馄饨舀给了两个孩子,剩了三个在碗里,这才小口地吃起来,只觉得这馄饨虽然皮厚馅儿小,可是却难得的美味。 正吃得头上有些出汗,锦绣一抬头,就见湛功正看着他们三个吃,目光温和,就是一怔,见湛风吃着吃着就把勺子上的馄饨往湛功的嘴里放,却被他拒绝,之后还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弟弟擦嘴,正觉得这三兄弟的感情真是好,便听到不远处有喧哗的声音,好奇看去,便见好几个婆子正满头是汗地在人群里四处看,陡然见到了锦绣正坐在此时,眼里立时便亮起来,向着此地奔了过来。 锦绣见最前头的一个正是安平侯府的婆子,便知道这是姚俊派人来寻自己了,起身笑道,“婆婆。” “可找着姑娘了。”这婆子真是要被这些要人命的小祖宗给吓死,此时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抹着汗说道,“姑娘不见了,县主如今正发作二爷呢,二爷说了,等着姑娘救命呢!”她们可从没见过同寿县主发那么大的火儿,想到姚俊那凄惨的样子,连这些婆子都觉得骨头疼。 “劳烦婆婆费心了。”锦绣一听姚俊被收拾了,虽然心里觉得不妥,却还是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这一次,多谢你了。”锦绣先对这些婆子道了罪,这才对着眼前这萍水相逢的三兄弟感激道,“不然,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姐姐要和家里人回去了么?”湛善就有点儿眼泪汪汪的。 锦绣本想说她就是个丫头,哪里算得上有家里人呢,然而想到与他们应该没有再见之日,何苦多说这些,便微微点头,又将方才他们喜欢玩儿的小玩意儿放在他们的面前,对着湛功笑道,“你请我吃馄饨,我请你这些。”见湛功低着头没有推辞,这才走到那些婆子的面前,轻声道,“劳婆婆带我回去。” “你以后,还要皮子么?”冷不丁就听到后头湛功轻声问道。 锦绣诧异地一转头,却见湛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正要回答,却见他又低下了头,轻声道,“以后,别再不小心和家里人失散了。” “我以后出不来,只怕不能买这些了。”锦绣却认真地回答道,“多谢你的关心了。”见这少年猛地抬头,便微微一福,转头就走了。 “漂亮姐姐走了。”湛善见哥哥默默地看着锦绣的背影,很是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袖叫道,“哥哥带姐姐回来。”这样又温柔又好看,还会摸着他的头给他糖吃的姐姐,他最喜欢了。 少年却只定定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低下了头,轻声道,“走吧。” 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锦绣一边走,却在一边与身边的婆子说话。一开始那想要拐走她的老婆子,一看就是个惯犯,不知害了多少的女孩儿,想到这个锦绣便忍不住将那老婆子的外貌描述了一番,恐回头姚俊再因此事被同寿县主迁怒,掩下自己的事儿,只说见着了那老婆子想要拐走别的女孩儿,最后便轻声道,“这样做孽的人,很不该这样逍遥自在。” “姑娘说的是!”就有一个婆子恨道,“这些拐子,害了多少的人家儿!男孩儿也就罢了,女孩儿长得好些,便要送到那肮脏地方去,毁了人家女孩儿的一辈子!”她便说道,“既然姑娘记得那拐子的样子,回头跟府里说一声儿也就完了,必叫那拐子归案的!” “这个……”锦绣便露出了几分犹豫。 “无需姑娘出头儿,只我们去就行。”知道锦绣的顾虑,那婆子便笑道,“只一会儿,还得姑娘劝劝县主呢,这二爷这回是有点儿玩笑开过头,不过也没什么坏心,还得姑娘给二爷说点儿好话。” 锦绣只含笑点头。等到了安平侯府前,却见得此时边儿上的角门开着,门口挺着两顶绿泥小轿,便有些诧异道,“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府里做客?” “不是客,”令人诧异的,却是这婆子脸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很是不屑地说道,“是咱们府里的姑太太回来了。”见锦绣张大了眼睛,也觉得自己的情绪露出的太多,便赔笑道,“姑娘别见怪,只是咱们这姑太太,真是……”她撇了撇嘴儿,忍住了什么都没有说,只说道,“等姑娘明儿见了,就知道了。” 府里嫁出去的姑娘,竟连婆子都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锦绣心里也有些好奇,然而却与她无关,淡淡地应了,便往着同寿县主的院子走去,刚刚通报了,便见一个少年欢喜无限地冲了出来,叫道,“你可回来了!我都要被挠死了!” 锦绣一抬头,就对上了姚俊眼角,三道清晰的抓痕。 “二爷家的葡萄架倒了么?”鬼使神差地,锦绣就问了出来。 “死丫头,你,还是在嘲笑我吧?”姚俊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第42章 第42章 “怎么叫嘲笑二爷呢?”锦绣便轻轻一叹,见左右的婆子离得远,便放大了胆子,轻声道,“这些,哪里比得了我险些被拐子拐走呢?” “什么?”姚俊脸色一变。 他是喜欢开玩笑,不过若真的开大发了,自己也过不去心里头那一关。 见他是真的认真了,锦绣也不是那种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人。这样的倒霉事儿,若是正主儿不知道,莫非还要她一个人背着?想了想,她便将之前的事儿说了,说到最后,方小声道,“我并没有与别人说,这事儿说出去,倒叫大家都不欢喜,二爷与我知道也就完了。” “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姚俊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却摇头道,“也是我忘了,你小小的一个小女孩儿,在外头也是危险。”说着他竟然对着锦绣做了一个揖,口中真心道,“你的情我记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儿难办,你便与我开口,我必会给你做的。” “哟,这外头怎么就唱了这么一出儿呢?”便见文心迎了出来,见了姚俊作揖,锦绣侧过了身子不受这礼,便掩唇笑道,“里头县主还生着气,这外头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一边说便一边来拉锦绣,口中笑道,“既如此,你便劝县主饶了二爷吧,不然明日里,二爷可怎么见人呢?” “县主为我张目,我欢喜还来不及,才不要劝呢。”锦绣就笑着说道。 她身后的姚俊对这样儿的话却不以为意,只笑嘻嘻地跟在二人的身后往屋里走。 一进屋子,锦绣就见同寿县主小小的人儿正站在正中,脸上一片暴怒的神色,眼眶却微微发红,此时见了她的身影,竟是目中一亮跑了过来,拉着锦绣的衣裳急声叫道,“你没事儿吧?”一边上下打量锦绣有没有什么不妥,一边就狠狠地瞪着姚俊。 见着锦绣的身上还带着污渍,她便有些着急地问,“你伤着了?” “不小心滑了一跤。”锦绣忙将同寿县主扶到椅子上前,温声道,“县主别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况且,”她顿了顿,在同寿县主张大了眼睛抓紧了自己的衣摆中,含笑道,“我碰到了好心人,因此也没遭什么罪。” “好心人?” 锦绣将湛功把自己与他两个弟弟安置在一起说了,见同寿县主目中缓和,这才笑道,“最后还吃了一回馄饨,我尝着真是好味道,很新鲜呢。” “真那么好吃?”同寿县主摸了摸肚子,只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便唤了一旁的一个丫头道,“叫小厨房给我们做个馄饨,要,”她侧头想了想,便说道,“要味儿鲜的馅儿。”见姚俊也眼巴巴地看着,便撇了撇嘴道,“多做点儿,省得有人不够吃呢。” “妹妹最知道我了。”姚俊赔笑道。 他今日才见识了什么叫女人的怒火,那往日里看着再温柔和顺的,一急了眼,连他都抗不住啊。 况且,姚俊的目光默默地,哀怨地落在了身边不吭声儿的姚安的身上,觉得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弟弟是个什么样儿的狠角色。 就在方才,嘿!姚二爷被愤怒的小县主一通痛揍乱挠得嗷嗷直叫的时候,就是他的好弟弟姚安,默默伸出了援手…… 帮着自己未来的小妻子,一起揍了他这个可怜的二哥…… 怎么能这样儿?还能不能一起快乐地玩耍了呢? 姚俊觉得,生无可恋了。 那丫头看着姚俊在屋里耍宝,掩着唇边的笑容下去了。这时锦绣方才取了手里的那点儿小玩意儿,对着县主笑道,“县主看看,可有喜欢的?”见小女孩儿果然很感兴趣地看了看,然而之后,同寿县主便凶巴巴地对着姚俊叫道,“你!” “县主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姚俊有气无力地看了岿然不动的三弟一眼,问道。 “你方才,也买了不少的好玩意儿吧?”同寿县主问道。 “嗯。”还未待反应过来的姚俊跳起来否认,一旁的姚安便淡淡地说道,“我看见了。” 姚俊心里头恨不能给自己好三弟吐出一口血来!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县主是想要?” “你今儿叫锦绣与我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莫非没点儿补偿不成?”同寿县主就皱眉道,“你买的东西,分给我们点儿。” 锦绣见此时姚安的脸上露出了点儿笑容,便知道他是故意这般,只为了叫同寿县主心里头开心,更像个小孩子,便也很配合地向着似乎想要晕倒的姚俊看了过去。后者脸色微微扭曲了片刻,这才垂头丧气地从怀里摸出了两个小小的鼻烟壶来,说道,“这是这里头最稀奇的了。” 锦绣好奇地凑过去看,却见这两个鼻烟壶竟是珐琅夹着翡翠,大半个透明的翡翠瓶身,里头却似乎带着金箔与好看的画儿,便惊讶道,“这是内画么?”能在这小小的鼻烟壶的内壁作画,该是很不多见的了。 “本就是我欠你们的。”姚俊心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大方地说道,“喜欢就送你们了,算什么呢?谁不知道姚二爷最豪爽呢?” 看起来很阔气啊。 同寿县主与锦绣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便每人一个将这鼻烟壶收了,再次眼巴巴地向着姚俊看去,眼睛里很是有种小动物的表情。 “喂!我说,你们不能得寸进尺啊!”姚俊感到了深深的危机,正在大叫,却见自己今天带来的小厮正招呼着把一个不小的箱子搬进来,立时便眼角直跳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是二爷叫我们把今天买的有趣儿的东西搬进来的么?”那小厮被他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地问道。 “我……”姚俊刚说了一个字,便悲愤地向着姚安看去,很悲伤地指责道,“你又卖了我一回。” 一屋子的人都扑哧一声笑了。 “如今,可怎么办呢?”同寿县主对着姚安笑得脸上露出了酒窝,眨巴了一下眼睛。 “罢了,这一次,还是二爷自己大方点儿吧。”说罢他便对着锦绣挤了挤眼睛道,“就当叫你们受惊的赔罪了。”说到此时,外头的丫头便捧着几碗馄饨进来,大家吃了,赞了几句这馄饨味儿好,同寿县主使人赏了小厨房的人,大家也就散了。 第二日,锦绣便陪着同寿县主往永昌郡主处请安,刚刚进了屋子,便听到有妇人的哭泣声,那哭泣有点儿胆怯,有点儿害怕,竟是叫人听得心里很难受。抬眼看去,就见永昌郡主有些无奈地看着下手一个掩面哭泣的妇人,低声安慰了几句,似乎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有些不忍心。 那妇人的手边儿,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身子婀娜,色如春花,有些单薄地站在那妇人的身边,跟着垂泪。 大过年的,竟然还有人上门这样哭,锦绣真不知道永昌郡主的暴脾气还能忍住这个,然而想到昨日里那婆子曾说的“姑太太”,便心里有些了然。只是对永昌郡主还会对安平侯府之人这般善意多了几分好奇。 永昌郡主何时哄过人呢?这妇人这样儿哭,她心里头也厌烦,只是想到这小姑子当年在府里头虽然脑子有些不清楚,待她却不错,这才容下了,听得耳朵疼,就见同寿县主进来,急忙笑道,“过来,见见你姑妈与你表姐。”见那女孩儿有些怯怯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那样白莲花儿一样的表情叫她有些不喜,然而想到小姑子这些年的遭遇,也有点儿同情,便只做不见。 同寿县主因带着爵位,一般的妇人见了,就算是长辈也只将她的礼岔过去也就完了,那妇人却似乎不知道一般,看着同寿县主施了全礼,这才掩着眼角的眼泪,对着永昌郡主哽咽道,“这就是娴姐儿吧?如今也这么大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掩面道,“若是我不是那样不小心,我那没了的二丫头,也和娴姐儿一般大了。” 同寿县主与锦绣都有些震惊地看着这妇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永昌郡主听着这小姑子竟然拿个死了的孩子跟自己的闺女比,只觉得满脸的青筋都在乱蹦,瞪着眼睛,手里的茶碗都在乱响,沉默了片刻,这才挤出了几分笑容,对着身边的丫头唤道,“去问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儿起身,好叫妹妹去请安。” “只有嫂子才这样为我费心了。”这妇人便感激道。 永昌郡主挥了挥手,这才问道,“你如今,打算怎么办呢?”见她一脸踌躇,目中就一闪,淡淡道,“或是,问问老太太?” “我想回家来住。”那妇人鼓起勇气说道,“嫂子不知道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好容易被赦回来,她父亲又没了,我们娘俩没有了指望,如今,也只能靠着哥哥嫂子了。”她的目光在屋里那极大的博古架上徘徊,轻声道,“嫂子屋里好东西真多啊,”她哀求道,“想必咱们府里,也不差我们娘俩一口饭吃。” “这个老太太做主便是。”永昌郡主对这妇人没什么意见,不过想到她是老太太的亲女,便不愿插手这里头的事儿,闻言便含糊道,“想要怎样,你与老太太商量着就是。” “那就多谢嫂子了,”妇人目光一亮,忙拉着身边的女孩儿道,“芬姐儿,给你舅妈磕头!”那女孩儿果然颤巍巍地就要拜倒,却叫永昌郡主一个眼色,一边儿的丫头伸手一捞笑道,“姑娘一会儿,多给老太太磕几个头,就是孝心了。” “这是应该的。”妇人急忙道,然而之后,却又有些扭捏地看着同寿县主与身边几个丫头身上华丽的衣裳首饰,小声儿道,“芬姐儿,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东西呢。”一旁那女孩儿也是一副泪水要落不落的模样。 永昌郡主只当没听懂,一边招呼道,“快再去看看老太太,实在不行,就叫妹妹在我这儿用了饭再走。”见她目中一亮,也有些诧异,只觉得这么多年不见,这小姑子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然而到底之前的情分在,便也不在意,叫那母女坐在边儿上,这才对同寿县主笑道,“你姨妈昨儿回了,却叫你两个哥哥再多住几天,听说昨天你们玩的就极好,这些天也不许拌嘴生气。” “是南阳侯府的少爷?”她话音未落,那妇人便惊喜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女孩儿,对着眉头挑起的永昌郡主快活道,“我们芬姐儿虽然与我在外头吃苦,可是该教的,我一样儿都没落下,一会儿就叫她跟着两位少爷一同玩耍吧。” 永昌郡主的脸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这妇人的心思一点儿都不瞒人,这眼瞅着是打上自己两个外甥的主意了,心里头有点儿腻歪,她便淡淡道,“还是算了吧,芬姐儿如今这样儿,出去了,还不叫别人以为是少爷身边的丫头啊。” 那女孩儿本是目中发亮,听了这话,看了自己的衣裳,又见自己连同寿县主身后的丫头们的衣裳都不如,便低着头,眼里泛起了泪光。 “那嫂子有没上过身儿的衣裳,先给芬姐儿换上。”那妇人便含笑道,“嫂子放心,我们不嫌弃。” 这话一处,满屋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永昌郡主闭目不语许久,一张眼,这回是真冷淡了,撑着头道,“你不嫌弃,我嫌弃!”简直给脸不要脸! 那妇人也觉得说错了话,便脸上有些发红,却还是挤出了几丝笑容来。 锦绣在一旁跟看大戏一般,然而见这妇人虽然还有着几分美丽的容貌,然而满面风霜,执着帕子的手上全是老茧,又有些变形,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那么好,又听到她方才说什么赦回来,便带了几分猜测,然而见永昌郡主对这妇人的态度颇为古怪,便只当做听不见一样立在同寿县主的身后。 永昌郡主一烦了谁,那就真的不待见了。此时竟也不理睬这妇人,直叫外头送了两碗红枣桂圆茶来,对着道谢的同寿县主与锦绣笑道,“这天冷,喝点儿甜丝丝的东西,也暖和。” 那妇人见了自己的女儿就没有,就有些不快,却只此时,听到外头有笑声传来,“给姨妈请安来了。”就见姚俊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姚安。 那妇人一见姚俊,目中大亮,扯着身边那女孩儿就急声道,“芬姐儿,来!过去见见你表哥!” 第43章 第43章 一听“表哥”这么个词儿,姚俊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他受过英国公府里三姑娘的折磨,知道这表哥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有实力胜任的。况且他已定亲,虽然与那未来的妻子不熟悉,然而南阳侯府几代的教养,叫他从小就记在心里头,除了自己未来的妻子,身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便不应该再与别的女子有牵扯,叫自己的妻子伤心,因此如今已经不大在外头与女孩儿说笑了。 若不是六姑娘与同寿县主对他是真当做兄长一般看待,他也不会在她们面前那般肆意。 此时见一个女孩儿含羞带怯地过来了,他便有些皱眉,脸上也没有了一贯的笑脸,只拿眼去看永昌郡主。 “俊哥儿过来。”永昌郡主对拎不清的人带着一种天然的厌恶,此时也懒得给面子,只唤了姚俊上前,将那女孩儿留在了身后,此时便微笑道,“昨天玩得快活?” “快活什么。”姚俊见永昌郡主这样的态度,便知道这两个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也不理睬,只轻叹了一声,在陌生人的面前做出了一副权贵弟子的模样儿,到底看着下头凑在一起笑的两个丫头可气,便凑到了永昌郡主的耳边,很是将自己被剥削了的悲惨说了,最后,就又是一叹。 永昌郡主听得将身子一歪,只吓得身边的丫头上来扶她,她却指着下头的两个小丫头笑道,“我竟不知道,你们凑在了一处,竟这般促狭。” “二爷性子大方,又可怜咱们不大出去,这才帮我们买了些东西。”锦绣便站起来笑道,“还要多谢二爷呢。” 姚俊不由去摸自己的眼角。 府里的事儿,还没有能瞒过永昌郡主的呢。此时见姚俊不似往日活跃,便想到了缘故,又见那女孩儿袅袅而来,也觉得烦了,便对着姚俊笑道,“既然请了安,你便带着安哥儿去读书吧,你娘临走还交代,不许在我这里只顾玩乐呢。” “既如此,我们便去了。”姚俊巴不得走呢,立时便拉着姚安出去了。 那妇人梗着脖子向外张望了许久,见永昌郡主满面讥讽地看着自己,不由讪笑道,“两个哥儿长得都这么好。”微微一顿,便小心问道,“不知如今都读什么书?可要走科举一途?”她一边看永昌郡主的脸色,一边含笑道,“这么大的公子,还是应该早点儿娶亲,也叫自己能安心搏个前程呢。” 只是手里的帕子却拧得乱七八糟的。 她身边的女孩儿多少知道母亲的意思,就有些羞答答的。 “已定了亲,只是孩子都还小,这才想着过几年。”永昌郡主淡淡地说道。 “多大了还小。”那妇人听到已定亲,就有些失望,然而却陡然目中一亮道,“那些大家出来的女孩儿,哪儿有咱们芬姐儿这样的温柔妥帖,会照顾人?嫂子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芬姐儿照料的,这才熬了出来。”她目中晶亮地说道,“既然是嫂子的姐姐,我也能相信那哥儿的人品的,虽然芬姐儿有些委屈,不过也顾不得了,不若先娶了芬姐儿做二房奶奶,嫂子的姐姐管家也能有人帮衬着不是?” 永昌郡主听到这儿,是真对这小姑子失望透了,她对安平侯都不假辞色,更何况只是个出了嫁的姑太太,闻言便冷冷道,“我姐姐是郡主,姐夫是世袭罔替的南阳侯,”见那妇人已然喜得满脸发红,突地口风一转,讥讽道,“别说南阳侯府向来不纳妾,就是纳妾,也不会纳个犯官之后,你,懂么?” “嫂子这是在嫌弃我?”这妇人被永昌郡主当场抽在了脸上,再傻也知道这是在看不起她,立时便捂脸抱住了身边儿垂泪的女孩儿,哭道,“好孩子,是娘连累了你!” “姑太太想要哭丧,便出去哭,且小心惊了咱们的小世子。”一旁就有丫头笑眯眯地说道。 见个丫头都敢这么对自己,那妇人就向着永昌郡主看去,见她悠然地翻着自己的手看着,半点儿没有呵斥那丫头的想法,便拭着眼泪道,“如今,嫂子竟也与从前不同了。当年……” “看在当年的情分,我才使人接你回京。”永昌郡主便冷笑地看着这妇人,戏谑道,“你以为你能回来,是因为你的好哥哥好母亲?别逗了,那二人早把你忘天边儿去了。”她冷哼了一声,只缓缓说道,“若不是我想着你从前待我多少有几分真心,如今,你还在那儿给主子种地呢!” 见那妇人因她的一席话傻了,她便不耐地对身边的丫头道,“还不服侍姑太太去给老太太请安?”果然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丫头过来,拖着这母女两个就走。 “从前我怎么不知道她竟然是这么个蠢货!”永昌郡主眯着眼睛看着那妇人被拖下去,这才一声冷哼。 这妇人当年是安平侯嫡亲的妹妹,生得是娇花儿一般,很得安平侯与老太太的疼爱。当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满府里都害怕她,只她还多少能与自己说两句话,虽然当时就觉得她脑子有点儿问题,不过永昌郡主只当是性情上的事儿,没放在心上,这小姑子后来嫁给了一家侯府的嫡子,她也觉得还算圆满。 谁承想不过几年,那侯府就犯了事儿抄了家,这小姑子因身上有几宗不小的罪不让赎,大家都只能看着她被丢到了边关种地,这一过就是十多年,没有想到这一回赶上大赦,这才叫永昌郡主心里想起来,把她赎回来,却没想到回头再看,竟是这么个东西。 想着这如今也只被人称一声“朱氏”的小姑子她就头疼,颇觉得这一回是没事儿找事儿,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心里多少有些后悔,却还是见同寿县主好奇看过来时脸上一沉道,“以后不许学那丫头的样儿。”软软弱弱的,哪有世家女孩儿的风范。 “知道了。”同寿县主对自己的姐姐妹妹什么的没有兴趣,便爽快地应了。 见她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永昌郡主便忍不住笑道,“行了,与你表哥玩儿去吧。”又对锦绣道,“你们太太过了十五就来,这些天你就安心地住吧。”她面上生出几分好笑来道,“如今那府里,可没有功夫管你呢。” 永昌郡主说得古怪,锦绣忙问道,“府里头?” “心大的丫头多了去了,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命了。”永昌郡主冷笑道,“你们太太这次出手可干脆。”见锦绣露出了不解,她便笑道,“你们老太太不是赏过她一个丫头么,看着这丫头尽心服侍了一场,她又年纪大了,你们太太不忍心叫她孤苦,前儿个便给她与府里的一家下人的儿子办了喜事儿,谁知道呢,”她掩唇笑道,“可热闹了,你们府里头的三老爷,还来抢了一把亲呢。”当时据说三老爷抱着自己的心上人悲愤地对眼前的这些不懂得爱情的家伙一阵愤怒地咆哮,而那丫头,也哭晕在三老爷温暖的怀里,很有些苦命鸳鸯的做派。 于是三老爷连府里下人的媳妇都不放过的风声,已经传遍了京中,很是一则风流佳话了。 “那绿珠?”锦绣用手指头想都知道那传说中的丫头是谁,不由问道,“她如今嫁给谁了?”只怕,会被乱棍打死吧? “给你们三老爷做了通房。”永昌郡主淡淡道,“你们老太太只说给错了人,那什么绿珠不是大太太的丫头,怎么能随便做主呢?说起来不是老太太的心爱的丫头么,到底给了她儿子,那下人倒是因祸得福,得了你们太太院里的一个二等丫头,听说乐得不行呢。” 大太太院里的二等丫头也算是受重视的了,府里谁娶了不乐意啊,只是想到三太太那样的性情,锦绣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绿珠一叹。 她一门心思要做妾,却不知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以后,可是莫要后悔。 看三老爷那样儿,也不是个长情的。到时候在三太太手底下讨生活,有得苦头吃呢。 “我们太太没事儿吧?”锦绣便有些担忧。 “过几日,你见见就知道了。”永昌郡主便笑着说道。 之后的几日,姚俊与姚安因永昌郡主带回了一个要命的小姑子,忙不迭地告辞走了。那安平侯如今只差给永昌郡主跪下服侍了,哪里还想着自己的妹妹,一时那母女也有几分可怜,况且老太太只看重儿子,这女儿家业全都没了,便有些不愿意叫她留在府里,只是听说后来朱氏跪在她面前一阵哭求,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才留下了。 到底被自己的亲娘亲哥哥给刺激了一把,朱氏便老实了许多,只是永昌郡主也不耐烦见她了,只交代府里头不要苛待了她们母女也就罢了,只是却不知道,这母女日后,竟然也翻起了风浪。 这一日,锦绣正跟着同寿县主在屋里写字,便见文心掀帘子笑道,“英国公夫人来了。”见锦绣一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便点着她的头笑道,“小没良心的,这几日我们待你如何?你竟只想着回去?”一旁的同寿县主也搁了笔,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才几日,你竟就要回去了。” “等我服侍几日太太,就回来。”锦绣忙笑道。 似乎是锦绣用了“回来”两个字,同寿县主便露出了笑容,点头道,“那,你可得记得回来。” 锦绣应了,又因同寿县主也想去给大太太请安,便一同向着会客的花厅而去,就听得里头一阵的说笑,一进屋,就见大太太与二太太一同坐着,此时面上都带着几分笑容地看了过来,待见了礼,大太太便将同寿县主召到了面前,与二太太笑道,“这孩子,竟比之前咱们见的时候活泼了些。” “有人陪着她玩儿,自然活泼。”永昌郡主便笑道。 二太太人聪明爽快,很得永昌郡主的脾气,此时也不避忌,只笑道,“那,可是谁的功劳呢?” 同寿县主的脸微微一红,锦绣见她臊了,便在一旁一福道,“如此,我就当仁不让了。” “好个丫头,这是在抢功了。”同寿县主感激地看了锦绣一眼时,永昌郡主便笑道,“这孩子说的还真没错儿。” “我看着,竟有些清减。”大太太将锦绣拉在自己的手里,目光温和道。 “这可冤枉。”永昌郡主叫起了撞天屈道,“知道她是你心尖儿上的人儿,我还敢委屈她?衣食穿戴,哪里不尽心呢?清减倒是有的,只是,你却不能怨我。”见两个小丫头同时一缩头,有些心虚,她目光一转笑道,“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们留了好多的戏本子,这几天点灯熬油,不吃不睡,还能不清减?” “再喜欢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儿。”大太太听了,便皱眉不认同道。 “下次不敢了。”锦绣急忙说道。 “还敢有下一次不成?”二太太便对同寿县主含笑道,“县主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这样糟蹋身子,不然以后后悔也没地儿找去。”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同寿县主感激地应了,这才眼巴巴地对大太太道,“叫锦绣再陪陪我吧。” “府里头有些事儿,过几日,我再把她送回来如何?”大太太见她不舍,也不忍心,只温声道,“锦绣的性情,你还不知道不成?” 同寿县主犹犹豫豫地点了头,便拉着锦绣坐在了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却在此时,就听得外头有丫头进来禀道,“姑太太来了。” 永昌郡主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然而这几日看着朱氏多少稳当了许多,微微犹豫,还是点头道,“请她进来。” 果然外头就传来脚步声,朱氏微微垂着头进来。锦绣见她短短几日便有了几分精神,只是还是柔弱的不行,身上还穿着白色镶点素色滚边儿的衣裳,虽看着年轻了许多,也多了几分俏丽婉转,然而却还是忍不住抬头觉得这人有点儿不靠谱。 还没出正月,穿了一身白来见郡主,这姑太太确定不是要与郡主结仇? 永昌郡主看着眼前的朱氏手都在哆嗦,恨不能将手里的东西砸到她头上,打开看看里头装得是什么。 却在此时,那朱氏却谁都不看,怔怔地看着正带着礼貌笑容的二太太,许久之后,直愣愣地问道,“你,就是二哥哥的妻子么?” 二太太的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 第44章 第44章 二哥哥,谁啊? 觉得这称呼说不出的肉麻,锦绣只忙着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一抬头就见了二太太那恐怖的脸色,浑身一抖,什么疙瘩都不见了,只觉得满脸是汗,之后,便同情地向着永昌郡主看去。 有这么个小姑子,郡主真是很辛苦啊。 不过,锦绣拼命地回想着当日二老爷的脸,又坚强地将“二哥哥”这么个称呼往二老爷的头上一套,竟感觉这二者完全不能兼容。 永昌郡主很多年没有这样丢脸过了,怒极反笑,正要要人把这朱氏给叉出去,便听到她还在继续说道,“没有想到二哥哥竟然被我伤得那么深,我,我对不住你!”说完,竟是自己掩着面抽泣着跑了出去,再也没有看别人一眼。 “我这小姑子,在外头久了,如今,竟是这里有些不大好使,”永昌郡主忍着满腔的怒意指了指头,只想着先把眼前这二位送走再收拾那女人,便带着歉意道,“你们别见怪。” 二太太一张脸黑得跟阎王似的。她自嫁与二老爷,那真是如胶似漆,没有一个人能插到其中的,如今竟然冒出了这么个家伙,只叫她心里恨得牙根都痒痒,然而却也知道永昌郡主不是她能随意迁怒的主儿,便强笑起身道,“本就叨扰郡主时间久了,如今,是该回去了。” “弟妹说得对,也该回了。”大太太欲言又止,却还是起身,将锦绣拉在了手里,将永昌郡主劝住,便与气鼓鼓的二太太上了轿子。前头二太太的轿子飞快,她只是在口中叹气,锦绣见了,便轻声道,“太太别担心,我看没什么事儿。”将那朱氏初见时不着调的样子说了,锦绣这才说道,“二老爷那样的人,想要如何,还用等到现在?况且,也不会惦记一个年纪那么大的。” “你不懂,”大太太摸着她的头温声道,“真心喜欢一个人,就算明知道那是假的,也还是会心里难受的。”当年,她也真喜欢过英国公,见着他纳妾收丫头,那种心情,不是能随便就能忍下去的。 “太太,”将头伏在大太太的腿上,锦绣觉得安心了一些,又不想大太太总是想着这样儿的事儿,便换了话题问道,“绿珠……” “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大太太含笑道,“你走的那天,芳芷便来与我说了你的担心,我想着确实不是个事儿,便急忙把她配了小子,果然就出事儿了,不过这样闹一场,其中也没有我的什么联系,也算是叫我逃出一难了。”若是真如同之前想的那般,她以后也不用做人了。 风言风语那样盛行,就是因为人们只爱听那些有内容有八卦的假话。 “那老太太可又赏了人?”锦绣急忙问道。 “我给推了。”大太太敛目,有些冷淡地说道,“我只问她,如今府里小子不少,是不是要我费心帮她身边的丫头配出去。”至于老太太想要赏给她儿子,大太太便勾起了一丝笑容。她那个好儿子,只问了老太太一句话便把老太太给问没电了。 “三叔可挑完了没有?” 世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那叫一个尊敬长辈,孝顺虚心,虽然得了心爱的人儿,不过三老爷对老太太身边有上进心的丫头还是很有几分奢望的,闻言便觉得这侄子贴心极了,夸了世子几句,就眼巴巴等着他老娘开口,却不知道这简直就是在催命,老太太好容易喘上了一口气,这才断然拒绝了。 那些丫头妖妖娆娆的,老太太可不愿意叫这样儿的妖精迷住自己小儿子的心呢。 若是带坏了三老爷可怎么办? “这样儿好好过日子多好。”锦绣便抿嘴笑道。 “以后啊,咱们都能过好日子。”大太太点着锦绣的头问道,“听说你们去灯会了,可有好玩儿的?” “都带回来了,回去了我请太太姑娘姐姐们自己个儿挑。”锦绣微微犹豫,还是问道,“几位姑娘……” “我叫人去请,谁来了便便宜谁如何?”大太太知道锦绣有点儿不乐意给三姑娘东西,只叹道,“你这性子,也不知圆滑还是刻板了。” “叫太太心里难受的,我都不喜欢。”锦绣蹭了蹭大太太的手说道。 “小丫头。”大太太摇头笑了,然而目中却温和一片。 终于回了府,锦绣就见二太太满脸风雷地走了,不由很是发怯,跟在大太太的身边回了自己的院子,不一会儿,就见永昌郡主给她带回来的东西送了过来。此时堆得满地都是。等着都送到了自己的屋里,锦绣便见除了一些绫罗绸缎首饰之外,还多出了一个小匣子,一打开,就见里头是那一日同寿县主给的南珠,不由苦笑着摇头,却也知道,能放在这里头,应是郡主也许了的,便不再矫情,小心地将这匣子南珠放到自己床头的柜子里,这才叫人抬着一个箱子到了大太太的屋里,含笑道,“这些是灯会上的小玩意儿,虽不值什么钱,到底有些野趣,也是我出去一回的心意了。” “已叫人去请你们姑娘了,”大太太温声道,“正好借着这由头儿,咱们好好聚聚。” 老太太将几个姑娘看得极严,大太太也想念六姑娘。 自那其中取了几个精致的木雕和一个核桃手串,大太太就罢了手。此时便有丫头过来说姑娘们到了,锦绣往外看去,却见得几位姑娘里,果然三姑娘没来,令人诧异的,却是素日里如隐形人一般,多少有些软弱的二姑娘也怯怯地来了,此时虽有些无措,到底没有离开。 七姑娘虽然不曾欺负过自己的庶姐,然而对这个不是同母的姐姐并不十分亲近,此时与六姑娘手挽着手,一进门就笑道,“伯娘,听说锦绣手里头有好玩儿的东西,”她上前对着锦绣笑道,“若是没趣儿叫我们白跑一趟,我可是要罚你的。” “只要不罚我去给姑娘采梅花儿上的雪,我是随意的。”锦绣便摊手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七姑娘眼睛一亮,贴在锦绣耳边小声儿道,“过几天,你过来找我。” 见锦绣含笑应了,这才一笑,跟着六姑娘一同凑到那箱子边儿上,举着里头的面人儿手串与姐妹们玩笑。锦绣冷眼看着,就见二姑娘似乎有些不敢动手,然而却也不好多说,只做不见。倒是难得四姑娘看着二姑娘有些可怜,将手里的东西硬塞给她,与她说笑几句。 “锦绣!这些是都给我们的还是还有别人的?”七姑娘在大太太这里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便回头,小脸儿红扑扑地问道。见锦绣一怔,便转了转眼睛,对着一旁的兰芷等人笑道,“快过来,我想着,这还是一同挑才有趣。” 锦绣见她们说说笑笑,便转出了屋子,去了旁边的茶房端了茶与点心才回来,就见大太太正含笑看着姑娘丫头们在一处嬉笑,神色自在松快,这才将雕红漆海棠花茶盘放在一旁,只对着大太太笑道,“不若一会儿太太在院里摆一桌儿,姑娘们都在,咱们也热闹。” “都听你的。”大太太含笑看了她一眼,之后便指着手边的木雕对她说道,“这个给你芳芷姐姐留着,等她回来,你给她。” “姐姐去哪儿了?”锦绣本以为芳芷还在后头盘账,闻言便好奇问道。 “我想着她在我的身边,总是叫人惦记,还不如等天再暖和些,送她出门子。”大太太露出了些不舍,还是笑道,“今日我叫人领着她去看那户人家了。”见锦绣有些诧异,她便摇头道,“我知道这样儿不合礼数,只是却不想叫她嫁人之前还不知道未来的丈夫长什么样儿,况且若是不合她心意,再换也使得。” 芳芷要嫁的那户人家,锦绣听兰芷提过,据说是京郊某处的大地主,家里头良田千顷,难得的是那户人家是远近闻名的积善之家,都很和气,况因大太太使人来相看过几次,知道是京里国公府里的大丫头,很是欢喜,并不因芳芷做过丫头有所鄙薄,因此便是芳芷不喜欢,想来大太太也会给自己身边别的丫头的。 “太太为姐姐想得真周全。”锦绣便羡慕道。 “等你以后长大了,我也这样儿,绝不叫你受了委屈。”大太太温声道,“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不管你们还是小六,我都得把眼睛擦得亮亮的,不会叫你们……”重蹈她的覆辙了。 将之后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大太太打起了精神看着眼前孩子们开心地笑着,竟然觉得自己也欢喜了起来,与锦绣小声地说了几句,这才含笑道,“至于别的,你觉得什么好,就叫厨房做出来就是。” “伯娘要请我们吃饭?”七姑娘就凑过来问道,“都有什么?” 她对大太太这样亲近,锦绣也十分欢喜,便笑道,“冬笋玉兰片,桂花鱼条,姜汁白菜,知道姑娘喜欢吃藕,太太又特意吩咐叫一个蜜汁香藕,姑娘还喜欢什么,便告诉我,我只跑一趟腿也就完了。” “不用了,”七姑娘便喜气洋洋道,“在伯娘这儿,我什么都喜欢。”之后便催促道,“你快走吧,等你走了,我好把你的箱子搬到我的屋里去。” 这话说完,连大太太都指着七姑娘笑了,锦绣只一低头,带着笑往着厨房走去。 同时二太太的屋里,却是气氛冷凝,平静之下简直就蕴含着暴风骤雨。 二老爷还不知道自己被认了一把二哥哥,这几日过年好容易在家,他只在院子里读书练字顺便与二太太沟通感情,今日听得二太太回来了,便兴冲冲地带着自己的长子齐文赶到了二太太的房里,一进屋就觉得屋里古怪,再一看二太太脸黑得跟包公似的,只觉得心疼的要命,捂着胸口就上前问道,“我的太太,谁招惹了你生气呢?我去给你出气?”心里却将有犯罪可能的老太太三太太等人挨着个儿地排查了一遍。 二太太冷笑一声,正要给他两句好听的,却见齐文也在,只好先咽下了,看都不看二老爷一眼,只端了手里的茶喝,才喝了一口便将茶盅往桌上一丢,指着身边的丫头骂道,“茶冷成这样你们还端给我喝,是不是要喝死我,”她眼风向着莫名其妙的二老爷横扫而去,冷笑道,“好便宜哪个小妖精?” 这话说得虽然不大清楚,可是二老爷与齐文都听明白了。 二老爷傻眼了,见二太太竟然疑心他,若不是自己儿子在,他还想要点儿脸,恨不能就把自己的耳朵塞进二太太手里提着表达一下自己的忠诚了。四下看了看,他威严地对身边的丫头与儿子说道,“叫我与太太说些贴己话。”眼巴巴等着别人都退出去了,这才赔笑道,“我的太太哟,这话从何说起?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么?” 话说谁这么缺德陷害他啊! “娶了我,委屈你了吧?”二太太冷笑道。 “啊?”没委屈啊,他可开心了! “旧情难忘是吧?” “我?”二太太是他初恋来着啊! “二哥哥,”二太太甜腻腻地叫了一声,见二老爷浑身一抖,满身的鸡皮疙瘩,便冷笑道,“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啊。” “好太太,你就说你听着什么了吧。”二老爷都快哭了。 二哥哥……什么乱七八糟的。 谁敢这么叫他,他非大耳瓜子抽上去不可! “还跟我装蒜呢!”见二老爷这么“主动”,二太太顺手就把他的耳朵提溜起来了,一双烈火眼瞪着他说道,“你那好人儿都找到我眼前了,怎么,你还想要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娶你的时候,那可真是清白身!”二老爷委屈死了,只觉得自己也跟六月飞雪差不多了,叫道,“谁敢诬陷我?你给我叫出来!咱们当面对质,我就不信了,当着本老爷的面儿还有人敢陷害我!” “行了行了!看你这德行。”见在外如今极有官威的二老爷还愿意陪着自己做小伏低地演戏,二太太便扑哧一笑,将手一收方说道,“你待我的心,我还不知道?”她此时却含恨道,“我只是恶心那贱人,若不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我今天非扒了她的狐狸皮不可!”她侧头问道,“安平侯家的姑太太,你认识吧?” 敢肖想她男人,不想活了! 出人意料的,却是二老爷听到朱氏之名,依旧是一脸茫然。 第45章 第45章 “安平侯家的姑太太?”二老爷的表情凝重了,低头沉思了许久,慢慢说道,“我不认得这人。” 若说一开始与二太太玩笑,是夫妻间的情趣,那么现在,二老爷在朝堂饱经阴谋的那颗老心,就觉得有些不对了,目中闪过几分寒光,觉出了几分不对。 这二太太都说得有风有雨的,若不是他真的没那份儿贼心,指不定得心虚成什么样的,便沉声问道,“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太太也怔了一下。 英国公与安平侯两府都是权贵世家,她本以为是当年两人年纪小的时候有过接触,这才有些醋意,却没有想到二老爷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那朱氏,况且眼前的丈夫的表情十分严肃,她便也脸色一正,将那朱氏的平生与在她面前的做派重复了一边,说完了,就见二老爷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转圈儿,不由也生出些担心来,问道,“怎么了?” “这事儿不对头。”二老爷心里便有些阴暗了,冷声道,“听你说的,那朱氏一个寡妇,敢在你的面前这样说,不是被人撺掇的我都不信!不过我在朝中与安平侯并没有龌龊,他指使妹妹这么干,究竟是想要干什么?莫不是,”他沉吟道,“看上了我如今的差事儿,想要把我拉下来?” 朝中官员多半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心斗角,陷害同僚,他见得多了去了,如今便往着那阴谋诡计上想去。 若是他和一个寡妇扯上关系,虽不能说伤筋动骨,然而名声可就不那么好听了,一个不小心叫政敌找到把柄,岂不是要他一朝踏空,死无全尸?毕竟他以科举晋身,算是清流一脉,清流最重名声,名声毁了,前程也就完了。 “那朱氏,有时间你再试试她,看她还能说些什么。”想到那安平侯无缘无故竟然敢暗算自己,二老爷就一肚子的火儿。 自从做了官,还没有人能叫他吃这样的亏呢! 心里头先给安平侯记了一笔,等着日后清算搞死他,二老爷便心里开始想着怎么查一查这个朱氏,以及她背后能牵出什么人来。 他一个庶子,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可不是光靠嘴里说说的。 二太太一提还要跟朱氏接触就觉得恶心,然而却也知道,这要真是有心人出手败坏二老爷,那可就不是小事儿了,急忙说道,“我晓得了。” “委屈你了。”二老爷见二太太有些惊慌,目光便柔和起来,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慢慢安抚着,轻声道,“咱们年纪这样大了,我还要你为我担惊受怕的。”还有在这府里,虽然他已是费心周转,然而老太太那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妻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却从不在自己的面前提一个字,生怕自己专注后宅,在外头出了差错,想到这,他便心里生出愧疚,轻声道,“等以后,咱们能分家出去,我一定不叫你再受委屈。” 当年他刚刚成亲,就想着要分家的。本来就是,老太太看庶子不顺眼,并不是不能理解的事儿,他们夫妻俩不碍眼不就是了?只是老太太心疼他那无能的三弟,生怕分了家三弟再住在府里叫别人议论,竟说什么都不叫他们分出去过,还有大哥…… 二老爷心里一叹。 虽然他大哥英国公颇是没干什么人事儿,可是却有一句话说对了。 他再在这府里受委屈,可是却还是靠着国公府长大读书,流着齐家的血,怎么能有了前程就做那样的白眼儿狼,什么都不顾了呢? “都老夫老妻的了,还与我说这些。”二太太心里暖和,只叹道,“这些算什么?你当年闹了几次,老太太如今并不敢对我怎么着,莫非几句不好听的就能叫我如何?况且,只要一想大嫂,我就知足了。”至少这个男人,是真心待她。 “大哥那做派,我虽不喜欢,可是却也不好随意评价,不过他这么多年只铮哥儿一个儿子,也算是对得住大嫂了。”二老爷对别人的家事没有任何兴趣,然而到底二子的前程是大太太给跑的,便说道,“你多陪陪大嫂也就是了,有铮哥儿在,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莫非不懂这些?”二太太便笑着推了推他,道,“去把你那好儿子给叫回来吧,不然,又有人说你家后院河东狮吼了。” “我还怕这个?”二老爷笑了一声,却弹了弹衣襟往着外头去了,然而一边走,一边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安平侯敢对他干出这种缺德事,看起来,他是不能束手待毙的了。 不过,那家伙是不是有毛病?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陷害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日子便在二老爷背地里调查之中慢慢过去了。那一日等着芳芷回来,锦绣就见她脸上带了几分欢喜,与屋里的丫头们说说话,便能自己脸上红起来,便知道那天相看,她还是极满意的。然而却也知道芳芷脸皮薄,嘴里厉害,也不敢笑她,只在大太太张罗着给她嫁妆的时候跟着说笑几句。 大太太对芳芷是真心喜欢,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私库交到她的手上。如今她要嫁人,便从自己的嫁妆里拨出了一个十倾的小庄子,又叫外头庄头买了红酸枝的木头给她打了家具,连着几套头面当着几个女孩儿的面交给芳芷,含笑道,“你如今手里也有钱,衣裳瓷器什么的,自己预备就是,我只管这些大头,叫你少费些心也就是了。” 见芳芷背着手不要,便挑眉道,“你还是收了吧,不然,”她玩笑地看了周围的兰芷锦绣红玉,笑道,“以后她们,竟不能随你的例了。” “就是,”兰芷与芳芷相处日久,便将那一张单子从大太太手里接过去,硬塞到芳芷的手上,笑道,“好姑娘,你就收了吧,不然,以后咱们,可不能叫太太拿贴己给我们贴补了呢。”顿了顿,她才含笑道,“平日里太太赏什么也不见你这么不爽快,如今,是要嫁人了,就不跟太太亲近,当外人了?” “等太太歇了,看我怎么撕了你的那张嘴!”芳芷瞪了笑嘻嘻的兰芷一眼,这才对着大太太拜下,轻声道,“多谢太太这些年护着我。”不然一个外头卖进来的丫头,如何能过的这样自在。 “那家想要什么日子迎亲?”大太太便问道。 将单子贴身收起,芳芷亲自拿着美人拳给大太太捶腿,也不叫别人帮忙,只低声道,“本想着春天,只是我舍不得太太,想着挪到秋天去。” “这不行。”大太太却皱眉道,“别说你的岁数,你那姑爷也不小了,怎么竟是还要再等一年?”一低头,见芳芷的眼里尽是不舍与惶恐,便轻声安抚道,“你放心,便是嫁出去,我也还是你的太太,想来就来,只是我却担心,有了姑爷,你就想不起你家的太太了。” 芳芷在她慈爱的目光里红了眼圈,低低应了了一声,将美人拳放在一旁,抱着大太太的腿便哽咽了起来。见她这般,兰芷便对着一旁的锦绣红玉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小丫头出了屋子,小心地将门掩上,这才轻声叹了一声。 她也在大太太的身边待不了两年了,因此分外知道芳芷此时的心情。从小被大太太护着,她们什么委屈都没有受过,如今却呼啦啦地要嫁到一个不熟悉的人家,哪怕知道是大太太费心挑的,却还是满心的恐惧。 心里叹了一声,兰芷就见两个小丫头还在好奇地看着她。她生性比芳芷温柔许多,便含笑道,“大过年的,我也不掬着你们了,自个儿玩去吧。” “姐姐许了,那我们就走了。”锦绣一去安平侯府就是很多天,红玉已是想得厉害,此时眼中一亮,便抓着锦绣的手往外头走,一边走一边小声笑道,“你出去了,没看见前儿个那场大戏,”她笑得眯着眼睛,快活道,“绿珠那丫头,好容易搭上了三老爷,寻死觅活成那样儿,竟连个姨娘都没挣上,你不知道她搬走的时候那张脸,黑得要命。” “她如今也是三房的人了,若是再见,姐姐可不要与她再起冲突了。”红玉的脾气直来直去,锦绣便有些担忧她会吃亏。 “看把你担心的。”红玉漫不经心地应了,觉得屋里烦闷,便抓着锦绣,径直往着外头走去,却还是小声道,“前几日,那几个姨娘通房的,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又来给太太请安了,”见锦绣不动声色,便说道,“太太没见她们,只说既然从前不立规矩,以后也不用这样殷勤,那些姨娘听了,竟然还有些害怕,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大太太收拾了三姨娘,叫那些女人也害怕了。 虽然男人重要,不过锦衣美食更重要。西海沿子那地方哪里有府里这般能过上好日子,她们只怕是担心被大太太给送去服侍国公爷呢。 不过此时已出了院子,锦绣便不愿多说,唯恐隔墙有耳,只含糊道,“发现太太的慈心了吧。”只是到底觉得如永昌郡主那般一口气打死了几个姨娘,又将剩下的关在一个屋里不出来碍眼更痛快些。 她在安平侯府里过的那几日,真是看不着一个烦心的,真觉得那样自在。 红玉低声嘀咕了一声,大意也不过是觉得那几个妾侍如何能有那样的心什么的,然而走着走着,便听到前头有尖利的叫骂。 敢在府里骂人骂得这么大声,多半是主子,锦绣便不欲凑热闹,只皱着眉要与红玉往另一头走。然而红玉侧耳听了几句,却眼睛一亮,小声叫道,“是绿珠!”果然锦绣仔细一听,便发现那骂人的,赫然是刚刚做了三老爷通房的绿珠。只是刚得些宠就这般嚣张,锦绣只觉得这绿珠是活腻味了,便摇头道,“叫她自个儿骂人去。” “去看看吧。”红玉对绿珠在骂谁也很感兴趣,兴冲冲的拖着锦绣往那处而去。 锦绣被拖得一个踉跄,无奈跟在她的身后,待得绕过了一面墙,便见得一个结冰的湖边,浓妆艳抹的绿珠正插着腰,指着她前头一个脸色苍白少年在得意地喝骂。她的脚底下是一个碎成了四瓣的小瓷罐,汤汤水水地泼了一地,已经结了冰碴子,显然绿珠在这里已经骂了那少年不少时间了。 见了那少年赫然竟是齐宣,锦绣便忍不住心里翻腾了一下,本是躲在了墙后的身子也转了出来。 她刚刚露面,绿珠一眼就见着了,看见竟是锦绣与红玉,立时便新仇旧恨涌上了心头,冷笑道,“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嫂子屋里的两位姑娘,”她大冷天的竟还甩着帕子给自己扇风儿,悠悠道,“也就是姑娘们才敢不将主子放在眼里呢。” 说起来,她很是讨厌这两个小丫头,只觉得自己是看破了大太太的企图。 想着这两个丫头给世子做妾,自然挤兑她们这些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果然也不知她们与大太太进了什么谗言,竟是立逼着把她配了小子,若不是她出手更快一步,与三老爷有了情分,如今,不要过那样艰难的日子了么? 只是看着眼前这两个丫头身上穿戴,竟然比自己还好,绿珠便忍不住心里的嫉恨。 别看三老爷如今对她万般宠爱,其实真没有什么钱,三房的家底,大多抓在三太太的手里,她也曾撺掇三老爷却管三太太要,结果却被三太太劈头一通的骂,连着三老爷也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对她不似前几日亲近。好容易炖了一罐汤水想着给三老爷送去,好回转回来,却没想到竟被这小杂种给撞脱了手。 瞪了这三房里都看不上的四少爷一眼,绿珠便将目光落在之前的仇人的身上,冷笑道,“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们竟然不知道给主子见礼?”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尖声道,“你们太太,就这么教你规矩的?” “贱人……” 见她小人得志,红玉立时脸上气得发白,甩了锦绣的手便要与她对嘴,冷不丁却被身后的一只小手死死捂住了嘴,就见锦绣挡在了她的身前,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见人就称主子,咱们府里不是这样的规矩。况且,”她突然沉声问道。 “姑娘也配在我的面前自认主子?” 第46章 第46章 虽捂住了红玉的嘴,然而锦绣却知道,绿珠这样一得志便猖狂的小人,若是不被一次打击服了,只怕日后还要生出事端来。她可不相信若是今日红玉的话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去,她会不找大太太麻烦。 心里一狠,她便抬眼,对着有些傻眼的绿珠含笑道,“一个通房,姑娘也有脸管我们太太叫嫂子,当我们的主子?”想着先把错处推到了绿珠的头上,锦绣便缓了声音温声道,“我劝姑娘收收心吧,心比天高,只怕……”她目光一转,淡淡道,“以后姑娘享不了这泼天的富贵。” 之后见着一旁呆立着看她的齐宣,想到他日子本就艰难,不欲叫他参合到这其中被上头忌讳,便微微一福含笑道,道,“四爷还是不要在这里看丫头们拌嘴了。” 然而叫她有些惊讶的,却是齐宣微微动了动嘴,到底没有动弹,只是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绿珠简直要被气炸了! 她从前比不上这两个,那是大太太不喜欢她。如今她都成了三老爷的通房了,这两个竟然还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就是太可恨了!心里突突地,她也顾不得别的,只厉声道,“你敢这么对主子说话!” “来日里,我们姐妹只对三太太回禀此事,不劳烦姑娘费心了。”锦绣淡淡地说道,之后看着绿珠身边一个目光闪烁的小丫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或者,姑娘想着去哪儿告我,也随你。”绿珠能在这后院儿找谁告状?左不过是老太太三老爷罢了,这个时辰,三老爷在前头,只怕她是要去寻老太太做主的,却正中了锦绣下怀。 一个能与三老爷有了“真感情”的丫头,三太太还能饶了她,不定在哪儿等着收拾绿珠呢,只要她今日敢寻老太太,三太太只要在旁,听着她方才那几句厥词,锦绣敢肯定,比起收拾自己与红玉,三太太更愿意先干掉这个心腹大患。 锦绣刚一提“告状”,绿珠眼睛就亮了,指着锦绣冷笑道,“好好好!你给我等着!今天老太太绝饶不了你!” “就怕姑娘不敢呢。”对这样儿只为了荣华富贵,上赶子往主子身上贴,还极小心眼儿会嫉恨人的东西,锦绣也想着把她收拾了,免得日后再给大太太生出麻烦来。毕竟,绿珠在大太太院子里的时候也不短了。 绿珠目中带着兴奋地看着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大祸的锦绣,突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猛地掩住了脸,大声哭道,“我是个没脸的了!”一边哭,便一边转身跌跌撞撞地向着老太太的院子跑去,独留那小丫头呆呆地看着锦绣,后者对她含笑道,“姐姐不去与三太太回禀么?” 见那小丫头脸上一红飞快地跑了,这才转头对着红玉笑道,“姐姐别担心,没事儿。” “是我连累了你。”红玉眼睛一红,这才知道害怕,担忧地看着她问道,“若是老太太真的恼怒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们如今又不是府里的丫头,便是老太太气恼,莫非还能打死我?”锦绣便摇头,安抚地拉着红玉的手,只觉得她的手竟是一片冰凉,急忙捂住了,轻声道,“这一次,我得叫绿珠彻底与三太太有了嫌隙,不然,以后还不定她说出什么来。” 三太太这如今是在气头儿上想不到,若是以后想着透过绿珠算计大太太,谁还能只在明地里等着她出招呢?眼下彻底撕撸开,叫别人知道绿珠在大太太院里本不是个叫人重视的,顺便再叫三太太踩她一脚,这人,也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心里已经将一会儿要说的话都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并没有差错,锦绣这才转身,对着齐宣轻声道,“这一次,竟连累了四爷。”目光落在他的有些毛边儿的衣裳上片刻,她心里难受,到底忍住了,慢慢做了一个决定,之后便含笑道,“若是一会儿牵连了四爷,你只将方才的事儿照直说便是。” “我,我……”齐宣脸上一红,正要说自己绝对不会说对她不利的话,然而却陡然一股冷风进了嘴里,呛得他连连咳嗽,脸上有些苍白,却见眼前的小女孩儿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什么,便低下了头,有些心灰意冷。 每次她看见他的时候,都是他最狼狈的时候。 那么……他在她的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手有些抖的时候,齐宣便听到锦绣极轻微,只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四爷每天都走这条路?” 不知道锦绣为何这样问,可是齐宣心里却突然有了几分察觉,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轻轻地“嗯”了一声,外头还是这样冷,可是他却觉得从心里暖和了起来。 得到了答复,锦绣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三个人等了一会儿,便听到远处有声音过来,好几个丫头到了他们的眼前,见了锦绣与红玉,只冷笑道,“看看,这里竟有这样胆子大的,连跑都不知道呢!”说完了就横眉冷目地呵斥道,“你们冲撞了主子,老太太叫我来拿你们!” 然而一抬眼就见着锦绣有些冰冷的脸,竟被这小丫头唬了一退,再看她,却并无不妥,便放下了心,冷冷问道,“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们抓你走?” “正巧我们也要回老太太的话,还请姐姐们带路吧。”自己是大太太身边的人,这几个丫头竟还这般无礼,锦绣心里暗恨,却还是敛了敛眉,跟上了那几个丫头,往着老太太处而去。 齐宣微微犹豫,便跟了上去。 待一进老太太的屋子,锦绣便听得有尖锐的哭声,一抬头,就见绿珠满脸是泪地伏在老太太的身上,尖声说着方才的遭遇。一旁的三太太后槽牙咬得死死的,瞪着这个妖精,恨不能吃了她一般,倒是老太太,虽撑着头脸上蹦着青筋,却似乎是在忍耐一般,扬声道,“老大家的丫头,竟真敢这样无礼?”她狠狠地拍着桌子道,“去!给我把她叫来!问问她是怎么管教丫头的!” 几个姑娘也坐在一旁,除了三姑娘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其余的都脸色肃穆。 听了老太太的话,七姑娘眼皮子就是一跳,见三太太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心里明白,今日若是老太太真因为三房给大太太没脸,她们以后就别想着再与大房走动了,仗着年纪小,一咬牙,起身笑道,“这事儿,虽然绿珠是我们的丫头,可是孙女却觉得不能偏听偏信!”她上去一把抱住老太太的手臂,赶着给她揉额角,笑得天真可爱道,“老太太只再花些时间,问了这两位姐姐,然后这事儿才分明不是?” 她年纪小,又是三房嫡女,老太太对她也十分宠爱,见她开口,脸色便温和了些,想了想,便有些不甘愿地说道,“罢了,且听你这一遭。” “七妹妹对我们太太可真是一片赤诚呢!”三姑娘等着看热闹,竟被七姑娘搅了,便有些讥讽地说道。 “哪里比得上姐姐对伯娘的心呢?”七姑娘并不是好惹的,闻言脸色微微一沉,却转头对老太太笑道,“前儿个伯娘请咱们姐妹吃个饭,三姐姐因有事没去,到了现在还觉得失落呢。”真相却是那天锦绣请姑娘们来挑东西,回来了三姑娘见着姐妹们都有,竟就恼了,这几日嘴里就很是指桑骂槐的。 “这丫头与你伯娘竟这么好了?”老太太脸色就是微微一沉。 “可不是。”七姑娘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道,“到底是伯娘的女儿,总在我们的面前说起伯娘呢。” 眼见老太太脸色已经不善了,三姑娘简直在这要命的妹妹说话的时候恨不能晕过去,狠狠瞪了一眼敢给她上眼药的七姑娘,却也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对大太太完全没有在意,这不是不孝了么? 心里恨得七姑娘牙根都痒痒,三姑娘冷不丁就感觉到三太太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对七姑娘的那点儿恶意被她发现了,又气又悔,急忙低下了头,却见一旁递过来一个小茶盅,就听到四姑娘轻声道,“三姐姐喝点儿茶吧。” “不用你假好心!”心里恨极,三姑娘猛地将那茶盅扒拉开。 从小一起长大,虽然现在并没有从前那样好了,可是四姑娘却还是不愿这姐姐当众没脸,本是借着这个给她一个台阶下,却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也懒得上赶子找不自在,只想默默地收了那茶盅,却见一只手轻轻按住,惊讶间,便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说道,“四妹妹,我有些渴了。” 一抬眼,就见沉默寡言的二姑娘脸上发红,对她露出了一个有些胆怯的笑容来。 虽不知这一向有些木讷的姐姐怎么就开了窍,还知道给自己打圆场了,四姑娘却还是生出些感激来,将那茶盅奉给了二姑娘,转头低声对六姑娘问道,“六妹妹?” 知道她担忧接下来的事儿,六姑娘便摇头轻声道,“无需担忧。”她的认识里,锦绣并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想来这其中,只怕是另有隐情。见四姑娘目中带着几分忧虑,她便觉得心里微暖,温声道,“四姐姐且看着,别为她出言。” 四姑娘虽与她不同母,然而这么多年却是在用真心待她,她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更何况在老太太当家作主的公府里,这样会担忧她的感情,更是弥足珍贵。 这几个姐妹之间的官司打完,七姑娘觉得自己得到了胜利,看着三姑娘那张气鼓鼓的脸就觉得解气,对着六姑娘偷偷地笑了一下,这才凑在老太太的身边天真地说道,“老太太,你就听听她怎么说的吧。”她落在含恨看着她的绿珠身上的目光陡然一冷,口里却还是带着几分奶音地说道,“便是绿珠有错儿,也没有不罚的道理。” 她虽不认同母亲对大房做出的那些恶心事儿,然而却还是对这个关心她的女人真心敬爱的,比起她的母亲,这般诱导了父亲叫母亲伤心的贱人,她如何能够轻易饶了她? “姑娘这是在说我错了?”绿珠便垂泪,抓着老太太的衣角晃动,恳切道,“请老太太做主。” “你说!”被这绿珠闹得也很头疼,老太太也烦了,指着锦绣道,“叫我听听,你有什么理?” “回老太太的话儿。”锦绣并无畏惧地上前几步,也不看那绿珠怨恨的目光,福了福这才轻声道,“这事儿,其实绿珠姑娘身边的姐姐也清楚,不过老太太叫我来说,我们也不敢欺瞒老太太。”她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三太太,这才含笑道,“今日与绿珠姑娘见着,姑娘劈头盖脸地就管我们太太叫嫂子,”偷眼叫三太太的眼角一抽,她心里一乐,这才继续道,“又叫我们给主子请安,我们姐妹就傻了,竟不知道……”她拖长了声音道,“什么时候,府里又多出一个主子!” “贱人!”她话音刚落,就见恨极的三太太劈手一个耳光抽在了愕然的绿珠的脸上,厉声道,“你这样的贱人,什么时候也成了主子?”她冷笑道,“莫不是,还打着我的主意?”这丫头竟然是个这样心大的,看起来,是真的不能留了! “太太……”绿珠被这一耳光抽晕了,立时便哭闹起来,指着锦绣哭道,“是她们骂我贱人……” “你本来就是贱人!”三太太话音未落,便见老太太皱起了眉,冷冷地对着锦绣道,“虽然自认主子是绿珠的不是,不过,你们太太平日里就教你们这样的恶言?”她冷笑着往后一靠道,“还是世家女呢!” 果然来了! 锦绣心里一缩,这才笑道,“是绿珠姐姐听错了,”她看着绿珠,问道,“姑娘说,当时,我们是不是说的‘见人就称主子,不是这样的规矩?’”见绿珠张口欲言,她便飞快地说道,“那位姐姐也可以作证。” “我也听到了。”如同没有这么个人一般立在角落许久的齐宣,突然在三太太冰冷的目光之中小声说道,“似乎那个时候,绿珠姑娘,是想给老爷送汤补身子呢。”说完这个,他看似害怕地底下了头,然而目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这才是致命一击。 闻得她竟敢往前头诱导三老爷,三太太再看向绿珠的目光,已经如同死人! 第47章 第47章 “这是怎么了?”就在屋里寂静之时,锦绣便听到大太太冷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进来,心里一稳,就见大太太带着兰芷走了进来,微微地看了她与红玉一眼,便对着上头脸上一沉的老太太道,“给母亲请安了。” “你来得正好,”老太太便冷哼道,“看看你的好丫头!”竟在众人面前一点脸面都不给。 大太太却视而不见的模样,坐到了老太太的下手,这才敛目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太太这话,媳妇不明白。”她的目光掠过了那还敢瞪着眼睛看过来的绿珠,简直就仿佛在看一个下三滥的东西一般蔑视,口中却温和地说道,“来之前,有丫头与我说了。”她毫不在意地继续道,“既然老太太愿意给她脸面,那……锦绣……”她扬声道,“去给你绿珠主子赔罪!” 锦绣目中一亮,答应了一声便往前走了一步,对着因大太太竟然给她说话,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的绿珠就要拜下,口中轻声道,“方才冲撞了主……” “慢着!”冷不丁便听到一旁的三太太喝止道,“你哪里有了这么一个主子?”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绿珠,三太太这才转头对着老太太赔笑道,“不过就是几个丫头拌嘴,竟闹到了老太太的面前,竟是我们的不是了。”她示意一旁的几个丫头将张嘴欲言的绿珠按住,这才含笑道,“这丫头不懂事儿,我回去好好地管教。叫嫂子也跟着费神,是我的不是,改日必去给嫂子赔罪。” 比起冷淡没用的大太太,她更忌惮这个有野心有美貌,想要当主子的绿珠! 三太太闭着眼缓了缓心情,心里头一叹。 她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儿,可是娘家家里头却十分低微,没有前头两个嫂子娘家的势力能给她撑腰,若不是如今有老太太给她撑腰,便是三老爷的一个妾,只怕也能把她踩下去。这些年三老爷想怎么闹腾,她因老太太不开口不敢管,那样也就罢了。可是一个丫头出身的也敢要她的强,就叫三太太恨得牙痒痒。 有了这么个好机会,她得先把自己的后院摆平了,才能去算计爵位。不然,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毕竟…… 三太太的目光落在小心地缩在一旁的齐宣的身上,心里头冷笑了一声。 这三老爷,可还有个这么大的庶子呢! 脸上挤出几分笑意,三太太顺手将手上的一对儿蜜蜡手串抹下来,叫丫头递给了锦绣与红玉,见着连大太太都抬眼看了过来,这才用爽利的声音笑道,“这两个丫头受了委屈,这就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了。”说罢便在老太太没反应过来的表情中叫丫头将绿珠拖了出去。 七姑娘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虽脸上一片懵懂,心里却微微一叹。 这样被利用了一把的母亲,竟然到现在还没有看明白自己伯娘与丫头的算计,还想着夺爵,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况且母亲想要夺爵,也是为了自己姐弟二人,便是别人能骂三太太无耻,可是七姑娘却没有立场这样做。一边是真的对大太太愧疚,一边也是想着日后真的清算,大房能看在自己这些年一向恭顺的份儿上给三房一条活路,七姑娘只能忍着心里的难受,摇着老太太的手撒娇道,“祖母,这丫头叫大伙儿都不开心,何必再想着她呢?多大点儿事儿呢?她们也知道错了,您向来慈悲,便饶了她们这一回吧。” “既是你求情,我便饶了这两个丫头。”老太太也知道连三太太都说了绿珠不是,只怕今日是不能叫大太太怎么着了,便摸了摸七姑娘白嫩的小脸儿说道,“不过再有下回,我是一定要重罚的!” 锦绣与红玉低低地应了一声,站到了大太太的身后,却一抬眼,就见六姑娘正微笑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几分安抚,然而之后,六姑娘的目光却向着正童言童语地对老太太说话儿,引老太太发笑的七姑娘看去,竟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夹在大房与三房之间,七姑娘是很辛苦。 然而更难得的,却是她看得极明白。 大太太顺手给了绿珠一刀,此时便也不再刺激老太太的神经。如同木头人一般坐在一旁,末了,却在老太太精神差了些,叫大家散了的时候,对着三姑娘温声道,“那日你说不舒服,竟不能起身,如今,可好了?” 三姑娘脸上一僵,只低头道,“好多了。”她本就没病,不过是懒得去奉承大太太罢了。 “这就好。”大太太念了一声佛,这才含笑道,“你们姐妹向来不分彼此,小六有的,你也有,那天你没来,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前儿个外头进了几只衩,我看着精致,便给了你吧。”多年来大太太的一视同仁,此时方才现出了威力。 待个庶女和嫡女一样好,谁敢说这样的女孩儿的心里会对嫡母不亲近呢?若是这样亲近,却在外头人面前表现得很是疏远,或是与人抱怨被嫡母克扣,这个……不是这庶女的心性凉薄,就是…… 还有人在后头教唆吧? 锦绣的目光,状若无意地想着上头皱着眉头,脸色不好的老太太看去。 大太太明面的文章做得这样好,在京里走动,便是老太太要说些什么,也立刻要被安上一个刻薄的名头了。 三姑娘看着大太太还是那样浅淡的笑容,却感到浑身有些发软。她不知道这嫡母近来是怎么了,可是却觉得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对她的不敬无视了的人了。 “既然母亲想念三姐姐,不如我陪着三姐姐去母亲那里坐坐,回来的时候,三姐姐也有个伴儿,必不叫老太太为三姐姐担心。”六姑娘缓缓起身,口中一通姐姐的唤,还未等三姑娘拒绝,便挽住了她的手,笑道,“正好,我也去看看,不叫太太偏心呢。” “我与二姐姐说话,便不去了。”四姑娘含笑看了一眼求助看来的三姑娘,偏开了头去。 大太太似乎是满意地看着这姐妹和睦的场景,对着老太太告了罪,这才带着人出了屋子,往着自己的院子而去。刚到了,叫不情不愿的三姑娘进去等着自己,这才对锦绣与受惊的红玉温声道,“乱糟糟地半天,你们好好歇一歇,精神头儿足了再说。” “太太……”红玉知道若不是自己沉不住气,锦绣也不会这样与绿珠对上,在老太太的屋里还有一口气顶着,如今便忍不住红了眼圈,抓着大太太的衣袖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一心向着我,我明白。”大太太见她慌成这样,不免有几分怜惜,摸着她的头温声道,“可怜见的,竟吓成这样,什么都别想,都有我呢。”见红玉低着头不吭声了,这才轻轻一叹,说道,“不然,就叫你娘来看看你?” 红玉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来,大太太见了,忙对锦绣道,“天儿冷呢,别叫她煽了脸。” 见大太太并无怪罪,锦绣忙笑道,“方才绿珠出言不逊,姐姐也是急了。”她孺慕地看着大太太,依恋地说道,“谁都不能在我们面前说太太。” “知道你们的心。”这两个丫头从来稳当,大太太一知道信儿就明白这里面有事儿,此时便温声道,“在这府里,一个丫头,你们就是骂了又算得了什么?” 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红玉拉回了屋子,一进屋红玉便扑到了里屋的床铺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对锦绣哽咽道,“我给太太惹祸了,还险些拖累了你。” “不然,我也想要叫她闭嘴的。”锦绣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柔声道,“姐姐向来心直口快,趁这个机会叫绿珠翻不了身,我们以后也轻省些。只是,”锦绣微微叹道,“姐姐以后在外头,还是改了些吧。” 这一回,是锦绣摸着了三太太想要把绿珠踩下去的心思,下一回,可就没有这样简单了。 “锦绣说的对!”正在此时,便听到外头帘子一响,宋氏已经满脸怒色地走了进来,身上穿得单薄,显然是匆匆而来,然而见了红玉,却立时上前扬起手就要抽她。 “婶子!”锦绣忙拉住了她的手。 “好孩子,今日你姐姐得了你的帮衬,我心里谢你。”见是锦绣,宋氏脸上的愠怒消了些,然而一看惊恐的红玉,立时又上来了火儿,指着她厉声道,“你就是这样给太太招祸的?”把锦绣一甩,她眼圈也红了,一巴掌落在了红玉的身上,落泪道,“你好大的威风!我是叫你进来做主子的?你这样能,这院子是放不下你了,今天你就跟我出去!” “是绿珠……”见宋氏这回是真的怒了,竟上前把哭着抓着被子的红玉往外头拽,锦绣死死地拉着宋氏的手哀求道,“婶子,太太并未生气。” “主子心善,她就是这么回报的?”宋氏是因为不放心大太太一个人在后院,才将红玉送了进来,之前也就罢了,由着她吃好的穿好的与姑娘们一同玩耍,可是如今竟心大到与三老爷的通房拌嘴,便叫宋氏再也忍不了心中的那股怒意。“这次不是绿珠本就有碍,老太太还能不教训太太?” “我们已经知道错了,婶子饶了我们。”锦绣苦求道,“再有一次,我们便随婶子处置。”见宋氏眼角一跳,她急忙道,“太太请婶子进来,也是舍不得姐姐难受呢。” “你们这两个丫头!”宋氏也泄了气,坐在了一旁。见她有了回转的模样,锦绣忙去柜子里翻了一阵,取了一罐永昌郡主赏的茶来亲手泡上,这才捧着手里的青花茶盅递到宋氏的手里赔笑道,“婶子消消火儿。” “娘啊,我真的知道错了。”红玉怯怯地从床铺上爬起来,低着头到她的身边认错。 宋氏口中轻轻一叹。 这是她的亲女儿,她如何不心疼。可是想起大太太的对她的恩情,她便狠了狠心,冷声道,“红玉,我不是吓唬你,再有一次,便是太太给你求情,我也饶不了你!你给我长长记性!” 然而捧着手里的茶盅,她便对锦绣叹道,“你姐姐是个没成算的,以后还要你提点她。”见锦绣默默点头,并无不愿,她的脸上便温和许多,轻声道,“你愿意与她好,这是她的造化!不过日后,也莫要为了她赔上你自己。” “我总不会叫姐姐孤身。”锦绣低声道。 “真是个实诚孩子。”宋氏心里一软,越看锦绣越喜欢,又见此时,红玉已经缩到了锦绣的背后探出小脑袋来观察她的脸色,知道这孩子就算这回吃着了教训,以后还不一定如何。又见锦绣年纪与红玉一般大,却有这样的心机,怜惜她一个人在府里无依无靠十分可怜,便在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不过到底不敢自专,便起了身,道。“我去看看太太。”却是想要去大太太那里讨个主意。 见她雷声大雨点小,两个小姑娘都松了一口气。宋氏见她们俩怕自己怕的什么似地,有心瞪她们一眼,到底心软了,便抿了抿嘴,话都不说地掀帘子走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天,同时身子一软坐到了凳子上抹汗。 比起大太太,宋氏可是可怕多了。 “我娘这是放过我了吧?”红玉怯怯地问道。 她从小在家娇生惯养,入了大太太院子,上有大太太疼爱,下有小丫头们奉承,还没见过宋氏发这样的火儿呢。 “婶子也不过是担心你。”锦绣给她倒了一杯茶暖手,口中温声道,“不然,也不会这样生气。” “我知道我的性子,嘴快不经脑子。”红玉抓着锦绣的手垂泪道,“你告诉我的好话,我没有放在心上,险些就吃了大亏。”她抹了一把泪眼,仰着小脸说道,“以后,我不会再拖累太太和你了,你看着好了!”她坚定地握住了锦绣,“若是再犯,我自己就出去,再也不出现在太太的面前!” 见她这样坚定,锦绣也知道以红玉的心性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又安慰了她许久,到了晚上,红玉在她的身边睡着了,这才自己起身,在床头自己上了锁的那个小柜子里将当初老姨娘交给她的匣子取了出来,一打开,摸着里头的银票,低低地叹了一声。 第48章 第48章 第二天,锦绣一早起来,便禀明了大太太要往园子里去。她行事向来谨慎,况如今芳芷因要嫁出去了,日日在大太太身边服侍,大太太也不用她在身边,想也不想便允了。 与红玉说了一声,锦绣便袖着那些银票,往着前日的假山而去,离得极远,便见隐隐约约的,一名少年正抱着胳膊在寒风里发抖,想到他也是府里的少爷,可是却连一件棉衣都没有,心里一酸,越发地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这才低着头走到他的身边,一福道,“给四爷请安。” “不,不用。”齐宣似乎想要来扶她,然而却有些不敢动手,只张着手有些焦急地说道,“我,我不是什么主子。” “你是主子。”锦绣却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四爷是三老爷的长子,为何不是主子?”她顿了顿,却还是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就一辈子只能做奴才了!”虽然沈姨娘上赶子给三老爷做妾,叫锦绣不耻,然而她却有些不忍心叫这齐宣,小小年纪便也折在了这国公府里。 齐宣看着面前的锦绣,她是第一个这样坚定地告诉他,他是个主子的人。心里涌动的是一种又酸又甜,却又带着迷惑的感觉,叫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对他这样好呢?在眼里有他的影子,愿意这样亲近他? 明明,自己不过是个没有前途的庶子。 然而到底,他没有敢问。因为他怕问过后,得到了与自己心里不同的答案,这个好不容易才做到的美梦,就要醒了。 锦绣却没有看到齐宣面上的黯然,四处看了看,见此地无人,这才将他拉到了一旁,自袖中将银票掏了出来,一股脑地塞进了齐宣的手里,飞快地说道,“这是四爷的。”在齐宣白了脸想要将这银票还给她的动作中,她向着后面退后了一步,轻声道,“这本来,就是你的。” 是的,老姨娘血脉相依的亲人,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和他的母亲,她不能那样自私,将老姨娘的馈赠当成自己的理所当然。想到老姨娘,锦绣便忍不住心里酸痛,强笑道,“有了这些,四爷便可以多买点儿书,买些暖和的衣裳,好好地读书,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到时,是不是老姨娘也能够瞑目了呢? “不行。”手上的银票沉甸甸的,齐宣要被眼前的小丫头吓坏了,也不去看手上究竟是多少钱,只急得脸上通红,冬日里,竟然额头都渗出了汗水来,却又不敢大声,唯恐引来了旁人,只好低低地说道,“我不能要你的钱!” 眼前的女孩儿听说在大太太面前十分得宠,然而齐宣却知道,做人丫头,哪里会那般轻松呢? “这不是我的钱。”锦绣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目中竟没有一丝贪婪,只觉得欣慰无比,再次向后退了一步道,“四爷回去,只管去问你的姨娘。”她声音哽咽了一下,方才恢复了沉稳,轻声道,“问问她,还不记得这府里,还有她的亲人。”见齐宣面露迷惑,她便知道,沈姨娘竟然半点都没有说起过老姨娘,一时间,竟有些心灰,不由低声道,“那人没了,留下了这些东西,我留下了几件首饰,也算是给我留个念想吧。” “不管如何,这都应该是你的。”虽然锦绣说的不清不楚,然而齐宣却也明白,这些银票,应该是府里哪个人留下的遗产,可是既然都在锦绣的手中,那么便说明,没了的那个人,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将这些留给他。 “四爷别再推辞了。”锦绣望了望天,想到大太太临来前还交代她去二太太处一趟,便叹道,“只要每年,四爷有心给她多烧些纸钱,便是四爷记挂她的心意了。”老姨娘还是爱着这个少年的吧?不然,为什么总是会带着她躲在角落里偷看他呢? 见锦绣是打定了主意,齐宣的嘴角动了动,犹豫了片刻,方才轻声道,“我回去会与姨娘问的。”见锦绣此后竟似乎与他无话可说,就要走开,立时便一急道,“姑娘等等!” “四爷唤我锦绣便可。”锦绣回头问道,“四爷还有吩咐?” 便见齐宣的脸上突然变红,目光游移,就是不敢往锦绣的身上看。许久之后,方才慢慢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叠好的宣纸,有些羞怯地递到了锦绣的面前,轻声道,“这是送给你的,多谢你。” 锦绣心里正要拒绝,然而却见齐宣的目中全是期盼,心里一软,接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小心展开,却见得那纸上,竟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倚在一株盛开的梅花树下,含着笑容侧身看来,不由诧异道,“这是我?”那其上的自己,虽然不过是寥寥数笔,通篇也没有别的色彩,然而锦绣却还是能透过这幅画儿,感觉到一种灵动的风流与鲜活,还有画这幅画的人的心意。 “我只有墨,所以画得有些不像。”虽然这般说,然而齐宣却在紧张地看着锦绣的脸色,见她一怔之后,露出了喜欢的表情,紧紧皱着的眉头便舒展了起来,清秀的脸上竟是带着几分光彩,他悄然地走到了锦绣的身边,在一旁低下了头看着锦绣的侧脸,带着几分期许道,“以后,我会给你画更好的。” 如果她愿意,叫他一直能够画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多谢四爷。”这是齐宣的心意,锦绣到底不愿践踏,将那画叠好,妥善地放在自己的衣襟里,这才对着齐宣轻声道,“外头天冷,四爷读书也小心些,不要受了凉。”见他张口欲言,她便摇头道,“还请四爷记得,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我不会拖累你和你太太的。”见她此时还在维护大太太,想到这几日绿珠在三房打鸡骂狗时多少说出的一些话来,齐宣方才还火热的心就有些变凉,看着眼前笑吟吟的锦绣,又看着她通身的衣料精致夺目,最后的视线落在她的石青多罗呢灰鼠披风上,张了张嘴,却生出几分绝望来,轻声道,“做妾,不会幸福的。” 想到那日里世子对她的看重,齐宣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抓紧了,带着几分无力。 有世子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眼前的女孩儿的眼里,又能看得到谁呢? 世子能给她的,他都给不了。 锦绣一怔,却觉得他是在感慨沈姨娘与他自己的处境,除了笑了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见他竟似乎怔住了,到底不过与他几面之缘,并不熟悉,便转身走了。 不知道齐宣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锦绣只匆匆到了二太太的院子,就见院子里几个丫头在小声说笑,见她来了,素日里也都见过,便都上前来将她引到了二太太的屋里,就见此时二太太正在书桌前执笔画着些什么,便束手在一旁等待。 二太太却在此时对她扬手唤道,“锦绣过来。”见她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便拉着她指着自己面前的画儿笑问道,“你觉得如何?” 锦绣看了一眼,便见那极大的宣纸上,正是一副高山峻岭的山脉起伏蜿蜒,带着十分的大气与广阔的意境,不由笑道,“太太心中有天地,写意风流又挥洒自如,我肚子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了太太的画,却觉得心中有一股豪情,万般烦恼都不能萦绕我心了。” “看看,这还叫不知道说些什么呢,一张小嘴儿,比吃了蜜都甜。”二太太听得心里欢喜,指着锦绣与一旁的丫头笑道,“我就说,嫂子身边的丫头,哪里会不知道这些。” 大太太身边,她还真没学过这些。锦绣只含笑听着,并不辩驳,心里却对当年教她写字画画的老姨娘更多了十分的感激。 “过来叫我看看。”二太太今天还算心情不错,便对着锦绣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也不知道出来走动!若不是这一回嫂子叫你来,你还不知道我的院子朝哪边儿开呢。”说罢便对着身边的丫头唤道,“去把我给嫂子预备的东西拿出来,”侧目看了锦绣一眼,方继续笑道,“还有你们锦绣妹妹的,总不能来一趟,便叫她空手而归不是?” “当初太太赏的料子还未穿遍,我如何能再要太太的东西。”锦绣急忙笑道,“太太自个儿留着赏人吧。” “穿不了,就扔在你手心儿里长霉烂掉。”二太太不在意这么点儿东西,况且如今锦绣得永昌郡主母女青眼,她也愿意多给这丫头些许脸面。然而想到安平侯府的糟心事儿,又想到那贱人竟然还递了帖子要来见她,二太太只觉得浑身都忍不住恨得哆嗦,笑容一顿,然而想到如今不是在那贱人眼前,她便缓缓地吐着气,对着锦绣玩笑道,“我知道你如今不缺这些,只是,还不是要为以后着想?”她调笑道,“以后,可有人叫你天天换着穿衣裳都来不及呢。” “太太取笑我。”锦绣脸一红,顿足道,“好容易来一趟,太太这是撵我呢。” “你若走了,倒成了太太的不是了。”一个丫头便拉着她笑,见外头的丫头捧着几样东西进来,便带到二太太的面前,给她看了,见她满意点头,这才对着锦绣笑道,“你也过来看看。” 锦绣就见那里头,除了几样江南时兴的料子,别的便都是一些古玩,更有几样儿西洋的玩意儿在里头,二太太便拿着几个透明的指头大小的瓶子塞进了锦绣的手里笑道,“这东西,据说是叫什么香水儿,我闻着倒是香极了,只是到底浓烈了些,我很不喜欢,不如给你们玩吧。” 二太太出身不低,家中也是书香门第,喜欢的淡雅的熏香,自然看不上这样儿的味儿,一开始感兴趣也不过是占着稀奇罢了。因此将一个个颜色剔透的小瓶子给了锦绣也不觉得心疼,却不知道这小小的一瓶子在外头,竟也是有价无市的。 锦绣嗅着身边二太太的丫头的身上也带着这样的香气,便知道二太太不缺这个,便含笑受了,又得了几匹颜色鲜艳的锦缎,才要告退,便见外头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恭声道,“外头有为安平侯府上的来找太太呢。” “哟,”锦绣便见二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来,冷笑道,“帖子上说的是午后,看看,这赶不及就这个时候来了!” “太太何须与那样的小人生气。”便有丫头在一旁安慰道。 闻得安平侯府,又见二太太声色与往日不同,锦绣便晓得这来的只怕是那位要命的姑太太。犹豫了片刻,见二太太并没有叫她走,为了免得尴尬,她便只好守在一堆的东西的旁边,低着头摆弄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然而偷眼看去,便见得外头正有一对儿母女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跟着丫头走了过来。 “锦绣去边上玩儿去。”二太太叫丫头领着锦绣走到一旁,这才将脸上的厌恶掩饰了些,换上了淡淡的表情。 就见那朱氏一进屋,便探头先在屋里扫视了一圈,见屋里十分富贵,便露出了几分满意,将身边的女儿往前推了推,口中便含笑道,“见过妹妹。”又侧头看了看,似乎是要找谁,之后露出了几分失望道,“二哥哥,如今,还是不愿意见我么?” 应该是被永昌郡主抽过了,锦绣便见她如今穿戴十分正常,不像是在哭丧了,还觉得她靠些谱了的时候,冷不丁听着了这个,不由脸色一抽,低下了头去,再一抬眼,却见身旁的丫头都被这朱氏的做派惊呆了,说不出话来,只有二太太冷冷地一挑眉道,“上朝去了,你见不着了,再说,”她淡淡地说道,“你是谁呢?也敢叫我们老爷来见你?”哪怕是知道二老爷不会对除她以外的女人动什么心思,二太太却还是有些恼了。 “妹妹……”朱氏就跟没听着一般,急忙笑道。 “谁是你妹妹?”二太太一瞪眼睛,厉声道,“看在郡主的情面上,赶紧给我把这什么姐姐妹妹的收了!不然,”她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冷笑道,“谁管你是哪家府上的,都给我滚出去!” 见二太太这般声色俱厉,竟似连郡主的面子都不给,惊吓过后一脸苍白惊骇的朱氏,竟是在众人面前,向着二太太跪了下去! “妹妹成全我!” 第49章 第49章 安平侯朱庸顶着冬天的冷风在大街上走着,身边一个仆人都没有带,与他一贯看不上的贱民们擦肩而过,心里骂娘,脸上便带了几分的晦气。 趁着他家那位祖宗永昌郡主心情好,安平侯得以出来透透气,也懒得坐什么轿子,只要不回那倒霉催的安平侯府,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快活的事儿了。 陈王府呢! 心里头冷笑一声,安平侯复又带了些垂头丧气。 谁能想到,宗室亲王,会那样有底气呢?他好好的一个侯爷,身上还有件不差的差事儿,就因为多纳了两个妾,好么,连郡主带郡主她爹,这是要对他赶尽杀绝啊!愁云惨淡地望了望天,安平侯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准备往另一条街拐,给家里那高高在上的母老虎买点儿蜜饯什么的讨好一下,起码,侍候得郡主舒坦了,叫她得空回王府一趟,把他的差事儿要回来不是? 这耷拉着脑袋在街上走,安平侯迎面就见一顶官轿往着这头来了。皱着眉往那处一看,这见着里头的人悠闲地向外看着,见了那人的脸,安平侯的目中便是一亮,急忙赶上前去急匆匆地唤道,“竟然是齐兄!”然而到底心中嫉恨得不能自己。 这名为齐程的英国公家庶子,当年在他眼里算个屁!如今却也抖起来了,仗着自己岳家是清流,自己也不要脸地在朝中钻营,竟混得比他这堂堂的侯爷还要好!如今听说正在谋从三品的大理寺卿,只怕一转年儿,这家伙就要一飞冲天了! 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安平侯自认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对着从前被他看不起的英国公家二老爷挤出了几丝笑容,含笑问道,“齐兄这是从哪儿来?” 二老爷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带着自家搅事儿精来祸害自己的家伙,许久,直到安平侯都要冒了汗,这才慢悠悠地问道,“侯爷很着急?”想要他的命,二老爷觉得,只能送这位心比天高的侯爷去死一死了。 目中一闪,二老爷便继续问道,“听说,侯爷的爱妹回来了?” 这已经是安平侯最近比较开心的事儿了,想到自己那如今神经兮兮的妹妹对自己说的话,又见二老爷上赶子来问,安平侯就觉得自己有点儿谱了,顿时便笑得满脸桃花开地回道,“齐兄何必这般见外,”他对探出头的二老爷露出了一个你知我知的暧昧笑容来,含笑道,“都要是一家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最后一句,他眼前这人到中年却依旧很是英俊的齐程,目中现出了几分寒光与阴沉,然而之后,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缩回了轿子,一句话都不说地扬长而去。 “没家教的下贱种子!”被扫了脸面,然而如今这齐程颇得圣宠,安平侯也不敢这去把这个不将他看在眼里的二老爷给揪下来,对着那轿子离去的方向唾了一口,便再也没有放风的心情,去了铺子买了几包上等的蜜饯,便阴沉着连往侯府赶,去侍候另一个祖宗。 都给他眼色看!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心里愤恨地回到府里,安平侯便感觉到府中的气氛不对,然而正在气头上,他便只往着永昌郡主的正堂而去,想着在郡主的面前下下那齐程的舌头,给他点儿难看,然而刚刚进了正屋,却不见有丫头上前给他脱外衣,这般不将他当回事儿,安平侯便有些恼了,正在忍不住爆发一下的时候,却听到里头有女子哀哀切切的哭声,便心中一动,探头往里一看,脸上就是一变。 就见得堂上,永昌郡主正沉着脸在喝茶,她的脚下,正跪坐着一名女子,悲悲切切,可怜极了,还有一个女孩儿陪着她在哭,一见是自己的妹妹朱氏,安平侯立时便火了,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永昌郡主怒道,“你欺负她做什么?”虽然这妹妹没有什么用,不过与齐程的…… 永昌郡主上挑的明眸一眯,将手上的茶盅往桌上一丢,这才冷笑道,“原来,这贱人敢这么嚣张,是有侯爷在后头给她撑腰!”她用鄙夷的目光向着安平侯看去,目中的尖锐竟叫他忍不住一抖,这才慢悠悠地问道,“这么说,趁着我不知道,放了她去英国公府里找人家二太太的事儿,是你许的?” 然而到底忍不住心里的火气。 这贱人出趟门儿,便得罪了二太太,虽然永昌郡主身份高贵,然而做人却不是这样做的! 她看好那府里二老爷的前程,与二太太也极好,然而今儿一起来,就听说这朱氏被英国公府二太太“礼送”了回来,就知道这里头定是有哪里不对,不问不知道,一问,连她都忍不住想要叫这贱人立刻消失! 没想到她胆子真这么大,竟然还敢上赶子去给人家做妾! “这事儿我知道,”听到英国公府,安平侯便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在一边坐了,这才问道,“这不是好事儿么。” “好事儿?”永昌郡主尖锐道,“你是想把这京里显贵都得罪一遍才算完是不是?” “只是做妾,我还委屈呢!”安平侯却觉得委屈极了,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丫头给他一盏茶暖暖,他也嘴倔地说道,“芬姐儿到底是我的外甥女儿,因着她是犯官之后,我叫她给那齐程的长子做个贵妾二房,你以为我不委屈?”他在永昌郡主陡然一怔的表情中恨恨道,“要不是小妹说当年与齐程有些情分能说上话,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干?” 当然,若不是这外甥女儿还有这么点儿价值,他早就叫她滚蛋了。 “芬姐儿?”永昌郡主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向着停下了哭泣,瑟缩中的朱氏看去,眯了眼冷笑道,“可怜,她竟然连你也骗了。”在安平侯诧异看来之中,她冷冷地说道,“给人家做妾是没错儿,不过,你这好妹妹,是想自己去做妾呢。” “什么?”安平侯脸色顿时一变。 “哥哥。”朱氏晓得如今永昌郡主待她已经不同当年,自己这哥哥才是救命的稻草,顿时膝行到他的面前含泪抱着他的腿哭道,“骗了哥哥是我的不是,不过,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她满脸的胭脂糊成了一团,大哭道,“苦日子我真是过够了!我,我就想要找个好人儿,多多怜惜我,这有什么错?” “痴心妄想!”永昌郡主觉得对贱人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看都不看这么个贱人,只对着身边的丫头轻声嘱咐了几句,叫她准备了许多的赔礼,等着一会儿送到二太太的手里赔罪。 “那女人母老虎似的,二哥哥日子过得有多苦啊。”朱氏却当没听见一般,只对着安平侯垂泪道,“以后我若是能在二哥哥的身边照顾他,他也能有些好日子不是?”她摇了摇被这个信息惊呆了的安平侯道,“听说二哥哥如今官儿做得极好,以后,他做了哥哥的妹婿,不就能帮衬着哥哥了么?” “这个……”安平侯沉吟了起来。 其实听起来,这么着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想都别想!”永昌郡主刚刚嘱咐完就听到这么无耻的话,简直恨得肝儿疼,越发地觉得自己一时心善将这贱人赎回来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时咬着牙对着有些意动的安平侯冷笑道,“想想你那几个庶女的事故!”见安平侯脸色微变,这才讥讽道,“不怕与英国公府结仇,你大可以把这贱人嫁过去!” “这不能吧?”安平侯试探道。 “那府里的齐二,结缡十几年不曾纳妾,你以为是你这样的贱人?”永昌郡主才不觉得骂了这安平侯是个事儿呢,只在对方脸色忽青忽白之中喘着气说道,“想要纳妾,还轮得着这么个贱人?多少好的没有?你看着吧,这一回,你这好妹妹,是替你把人得罪到死了!” 男子想要纳妾,还用得着女人上门去求?只要一动心,多少没有?犯得着这么忍着? 想到这里,永昌郡主便心里叹息一声。 她一生厉害,却没有那二太太的命好,嫁了一个有心的男人,如今夫妻恩爱,又有两个儿子,就算身份不如她高贵,却过得比她有指望。 想到这,永昌郡主便越发地不愿去打搅这样儿的幸福,对着安平侯冷声道,“既然这贱人这么想男人,出了正月,便将她嫁出去吧。”到底想到当年的那点子情分,她的面上微冷道,“嫁妆府里准备,这几日便给我把她看住了,再叫她出去丢人现眼,便怪我叫她去死!” 说到最后,已然是声色俱厉! “不!”朱氏听得傻了,此时松开了不敢给自己说好话儿的安平侯,哭着爬到永昌郡主的脚下,磕头道,“嫂子!你成全我吧!”她抖了许久,突然将在自己身边儿的女儿搂在怀里,大哭道,“不然,芬姐儿,就没命了!” “和芬姐儿有什么关系。”永昌郡主先是不在意地一笑,然而见脚下这母女二人竟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显然不是做戏,心里便一沉,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止住了想要拖着二人下去的丫头,冷声道,“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了!” 朱氏伏在地上哆嗦了半天,四处看着,似乎是要找到安稳的所在,然而一抬头,就看到永昌郡主冰冷的眼,一哆嗦,便拼命摇头。 “说话!”永昌郡主将桌上的茶盅猛地往地上一摔,尖声道。 “我也是不得已的。”朱氏害怕极了,许久方才呜呜咽咽地小声儿道,“嫂子,嫂子,你知道的,在边关多苦,我,我就是……” “你说不说?”永昌郡主突然用冷静的声音问道。 见她声色不同往日,朱氏这才低着头小声道,“是,是齐五姑娘叫我这么干的。” “谁?”永昌郡主并未听说过什么齐五,就是一怔。 “就是英国公府的五姑娘。”朱氏胆子小,立时便招道,“是她说,二哥哥被个妒妇辖制,连个妾都不敢纳,日子过得苦。”况且,当年她也曾与那二老爷有一面之缘,虽然离得远,可也记得是个英俊的少年,如今想来,只怕更加出众。 “五姑娘还说,英国公府豪富,我嫁去做了二房,金山银山都不用放在心上,若是能生个儿子,那府里的二太太都能被我踩在脚底下,”朱氏低声道,“她教我这样闹,闹到那府里老太太的跟前,到时候就是那二太太不愿意,老太太也能给我做主。” “五姑娘……”永昌郡主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里冒了出来,只觉得远在外力之外,却能使出这样歹毒的计策的人,竟是她生平仅见。 “就是英国公的庶女。”朱氏飞快地招了这些,立时便哭道,“嫂子,我就是想要过从前那样的好日子,况且,况且,”她飞快地叫道,“她手里还有芬姐儿的把柄,我不敢不听她的。” “这么小的女孩儿,就知道算计他二叔!”说起英国公的庶女,永昌郡主立时便想到了那跟着英国公在外的那个女孩儿,想到果然朱氏当初便是也在西海沿子,英国公的驻地,此时双手都在发抖,轻声道,“好狠毒的女孩儿!” 这事儿若是成了,只怕便会叫二老爷的名声扫地,还有二太太,有了这么一个贱人跟她打擂台,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更有若是自己与这朱氏关系好上那么一点儿,到时候与二太太对上,竟是真能仗着宗室的身份把二太太踩下去。 心里惊怒不已,永昌郡主只觉得小腹猛地一抽,顿时脸色就是一白,默念了几句静心咒,这才抬起了眼,对着那被这一切惊呆了的安平侯冷笑道,“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妹妹!”又侧头对着担忧地照看她的丫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请英国公夫人来一趟,就说,”她目光森然地看着脚下的朱氏,一字一顿地说道,“就说我想她了,请她来看看我。” 那庶女的心计这般恶毒,以大太太的心性,只怕不是对手。 小小年纪,便能遥控着害人,长大了,一个不提防,只怕大太太全家都要折进去! 见那丫头领命去了,永昌郡主这才冷笑着低头,对着惊慌的朱氏问道,“说说,芬姐儿,又是怎么回事儿?” 第50章 第50章 “请我去?”这时候,大太太正在与锦绣说话。 朱氏上门一闹,直叫二太太恨得眼里冒血,堵着她的嘴塞进了轿子便送回了安平侯府。见她脸上气色不好,锦绣也不敢多呆,只告了罪便退了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与大太太回话。一番折腾将二太太送的东西收了,这才将方才自己的所见所闻与大太太回禀,主仆二人都觉得这朱氏是失心疯了的时候,便听到外头有人来报,因此大太太便喃喃道,“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郡主不应是不知轻重的人。”听说来的人很急,锦绣便在一旁轻声道,“只是二太太那边儿,是不是应该使人去问一声?” “二弟应该回来了,”大太太便摇头道,“你陪着我去一趟郡主处,等这事儿明白了,我再去与弟妹分说。” 听大太太低声叹了一声,锦绣也不敢多说,只服侍着她将家常的衣裳换过,这才一同往安平侯府处去了。 刚刚进了门,就有丫头来接,到了永昌郡主的屋里,就听到里头郡主的骂人声,不敢耽误,锦绣忙挑帘子请大太太进去,便见正屋里的地上全是瓷器的碎片,丫头们噤若寒蝉束手而立,永昌郡主眼珠子都红了,扶着桌子指着下头的一对母女手指头都在哆嗦,显然是气得狠了。 “这是在做什么。”大太太急忙上前扶住了永昌郡主,急声道,“你身子重,快别生气。” “姐姐不知道这两个贱人干了什么!”永昌郡主抓着大太太的胳膊,脸色气得发白,点着下头哭得厉害的两人说道,“我今日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她喘了几声,慢慢地坐回了椅子,含泪道,“若不是娴姐儿已然定亲,定的还是我的亲姐姐,以后,就要被这两个贱人给拖累了!” “她们做了什么?”大太太本以为是这朱氏上门找二太太要做妾闹得,如今听起来却不像,便皱起了眉头。 “母女两个,竟然在外头给人做了外室,还是给同一个男人!”永昌郡主只觉得当她听到这里的时候,就想要尖叫,想要……把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给剁了!心里头直犯恶心,她死死地抓着大太太的胳膊,只觉好容易找着了一个主心骨,尖声道,“别人我不管,可是这两个贱人,不能连累了娴姐儿的名声!” 这时代对女子多么的苛刻,一个女孩儿不好,同族里的女孩儿名声都要完蛋!这朱氏母女干出了这样的事儿,如今还住在安平侯府上,若是以后事情捅出去,她的女儿可怎么办? “嫂子,我们知错了,”朱氏哭嚎道,“跟了那人我们就不用干活吃苦,而且……” “闭嘴!”就有一个丫头见永昌郡主脸色不好,在一旁恶狠狠地道,“再叫郡主费神,你也别活了!” “快些把她送走。”大太太听了这么几句,脸上就有些不好,飞快地看了这朱氏一眼,然而又想到这妇人竟是还要攀扯二老爷,面上便带了几分不善,对着呼哧呼哧喘气的永昌郡主低声道,“实在不行,送到王府的庄子上看起来,只要以后找不着她的人,别是有人来说,咱们也能吱唔。” “姐姐说得对。”永昌郡主目中闪过一丝冰冷,低头看着哭成一团的朱氏,冷声道,“那男人是谁?” “管我们这些女眷的管事儿。”朱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如今被齐五姑娘招到身边做了下面的总管,有他在,我和芬姐儿不敢不听她的。” “齐五?”大太太便是一愣。 “找姐姐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永昌郡主生性刚强,此时暴怒过去,便现出了方才的冷静,低声道,“就是你的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庶女。”见大太太惊呆了,她便冷笑道,“好个狠辣的小丫头!这要是你那二弟纳了这贱人,以后她使唤那男人找上门来,你家二房的脸,还要不要呢?” 听着永昌郡主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大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要晕过去。 “太太!”锦绣在一旁都为这其中的算计呆住了,急忙上前扶住了大太太,却猛地感觉到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一抬眼,却见到大太太,竟是哭了,不由心里也是一酸,轻唤了一声,“太太。” 这样的狼虎窝,连一个年纪与六姑娘仿佛的女孩儿,都知道害人了。 “我不明白,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大太太抹了眼泪,疲惫地坐在一旁低声道,“就算要算计,也该是铮哥儿。” “先斩除了二房,然而就是你了。”永昌郡主冷笑道,“不将二房踩下去,便是以后铮哥儿的爵位让出来,他上头可还有二房的两个哥哥呢。” “莫非是为了小五?”大太太迟疑道,“可是这般,便是得到了爵位,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那头的二房不过只有五姑娘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五姑娘这么干,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折腾这些又有什么用? “这事儿还是不对。”脚下的朱氏已经没有了价值,永昌郡主便叫丫头将她们拖了下去,也不叫人收拾东西,立时便堵着嘴往轿子一塞,给自己的母亲陈王府写了封信,将这母女送到了陈王府的庄子上,叫人务必看守住,这才淡淡道,“西海沿子只怕有变故,”她微微一顿,轻声道,“我只怕,你要多出一个庶子了。” “你是说……”大太太悚然而惊。 若是真的如此,以英国公的心性,她也说不好会在爵位上生出什么变故。 毕竟当年,那可是一对儿郎情妾意的表兄妹呢。 “这事儿我接下了!”见大太太脸色苍白,永昌郡主却生出了无比的坚强,安抚道,“敢算计到我的头上,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好人儿!” “若是真的如此,我这一次,绝对不会手软。”没想到大太太闭目许久,突然一张眼,双目森冷道,“算计的若是我,我也就忍了。可是这爵位,是我儿子的!”她一抬眼,冷冷道,“谁都不能夺走!”从小儿,她的儿子为了这个爵位吃了多少的苦?还那么小的时候便在宫里侍奉皇子,名为伴读,可是谁知道里头的苦? 外头她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府里,帮他把爵位守住。 “姐姐要做什么?” “我要去西海沿子。”大太太漠然道,“去看看我的好相公,是不是又给我填了一个儿子!若是真的,”她眯起了眼,目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悲伤与冷漠,轻声道,“一个庶子,自然应该养在嫡母的名下!” 只要将那个婴孩儿带回京里,她也不会做那样恨毒想要杀死一个小孩子的恶毒嫡母,然而这孩子日后究竟认谁为母,就不是别人说的算的了! “还有你的那个庶女,我觉着也不是个安分的。”永昌郡主还没见过这样的人物,便提醒道,“你小心,你家六姑娘,别叫她给害了。” “她喜欢与自己的亲爹亲娘在外头过活儿,我也懒得管。”大太太伸手在锦绣担忧的小脸上摸了摸,现出了几分慈爱,“只要她离得远,我还能上赶子去收拾她?可是若是她敢回京,”大太太微微一顿,似乎是怕伤着锦绣一般冷声道,“一个庶女,我有得是法子收拾她!” 这样的大太太,是锦绣从来没有见过的,然而却叫她心里生出了安心的感觉,微微犹豫,她便将脸贴在了大太太想要缩回去的手上,只觉得那只手冰冷却又温暖,大太太的目光落在锦绣的身上,目光便柔和了起来,在永昌郡主松缓了的表情中轻声道,“谁都不能伤了我身边的孩子!” 这一回,哪怕手上沾上别人的血,她也不怕! 见永昌郡主精神不济,大太太便不愿再叫她跟着操心,与闻讯赶来的同寿县主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锦绣回了府里。刚刚进府,便见门口世子身边的长兴等着,对着锦绣杀鸡脖子的,大太太对宋氏所出的子女都带着天然的喜爱,见了也不恼,只温声与锦绣道,“你过去看看。” 锦绣与长兴并没有什么瓜葛,然而见他还在挤眉弄眼,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就见长兴一边走一边扭头对她笑,锦绣被他笑得浑身发毛,不由问道,“长兴哥为什么这样笑?” “你不知道?”长兴见锦绣一头雾水的样子便叫了一声,之后眨巴着眼睛问道,“娘还没跟你说?” “说什么?”锦绣好奇地问道。 长兴垂头丧气了一阵,这才耷拉着脑袋回道,“算了,反正是好事儿,你等着娘跟你说罢。”他又偷偷地看了锦绣几眼,小声儿道,“反正你只要记得,我不嫌弃你,心里也欢喜着呢。”说完,脸上还发红了起来。 这个……不是想要给自己与长兴说个亲吧? 长兴这几句话说得叫锦绣心里打鼓,只觉得是太过稀奇,然而见长兴笑嘻嘻地在前头领路,却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又有些哭笑不得,正要将长兴唤住问个明白,却见前头,正有一个锦衣少年立在走廊里,看着远处的雪景若有所思。 “见过世子。”见是世子,锦绣忙上去请安。 世子见长兴笑嘻嘻地退了下去,这才转过头看认真地打量低着头的锦绣,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地问道,“你认得小四?” 锦绣心里一紧,忍着心中的怯意低声应了一声。 “你不用这样害怕。”见眼前的小姑娘都要缩成团儿了,世子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你从前的事儿,我也知道些。不忘旧主,你其实很好。”他随意地往走廊的柱子上一靠,悠闲道,“还知道避忌着人,已经很不错了。” “我不想给太太惹麻烦。”锦绣低声道。 “太太有你在身边,我也放心。”世子温声道,“我不过是一问,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他顿了顿,方才不经意般地问道,“你给小四银钱了?”他见锦绣诧异地看了过来,俊秀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竟是光彩夺目,“小四突然有钱买书买纸,我想着,应该是你了。” “老姨娘留给我的银子,我给了他。”锦绣见世子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鼓起勇气小声道,“其实,四爷正是最艰难的时候。”见世子一怔,她便低下了头,飞快地说道,“虽然四爷是三房的,不过向来不被看重,若是世子此时拉他一把,以后四爷,也能成为世子的臂助。” 飞快地说完,锦绣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你说的,还有几分道理。”世子却低着头认真地想了起来,口中低声道,“小四看着,也不像是忘恩负义之辈。”他在外头,虽有上头两位堂兄,不过若是多一个援手,谁还嫌少不成?况且若是这四弟出息了,三房只怕就要乱套,自顾不暇,也不会再找他母亲的麻烦。 心里稍稍觉得锦绣的话有理,然而世子却不动声色地起身,含笑道,“这事儿,我再回去好好想想。” “四爷读书也很努力,世子若是愿意给他机会,他会报答世子的。”锦绣急忙说道。 “不管如何,至少,家学我是有能力叫他上的。”世子向来温润,温声道,“你说得对,他连学都没有上,便知道读书,这样的心性,连我都不如他。”说到最后,他便含笑道,“至于他以后如何,我并不在意。”伸手拉这四弟一把,便是这四弟是个白眼狼,对世子来说,也不过是失望罢了,并不会伤筋动骨。 见锦绣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世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却只是笑着对她挥挥手道,“不过是想要避开太太问你这一句,你回去以后,也不用说这些叫太太费神。” 锦绣忙应了,赶着回了大太太的身边,与她一同收拾起了行装,准备前往西海沿子,然而这一日,正待最后查看一番便要走的时候,锦绣便听到院子外头有丫头的大声嚷嚷声儿,站在大太太的身后好奇出去一看,竟见得是一队风尘仆仆的婆子驾着车直接进了院子,之后,小心翼翼地抱出了一个包裹。 一声婴孩儿的啼哭,在这院子里响彻蔓延。 第51章 第51章 “给太太请安。”抱着那婴孩儿的婆子赔笑上前,对着脸色木然的大太太施了一礼,这才讨好地笑道,“六爷身子骨儿弱,要不,我们在里头再给太太请安?”她的手一顿,露出了一个厚厚的襁褓,层层叠叠的小被子里,一张胖嘟嘟的小脸儿露了出来。 “六爷?”锦绣想到当日永昌郡主与大太太的猜测,心里一沉,脱口惊呼了一声。 见她站在大太太的身边,浑身绫罗绸缎,插金戴银,露出的一双小手白嫩纤细,通身的气派,那婆子目中便一闪,晓得这是大太太身边得宠的丫头,急忙上前笑道,“姑娘这是初见六爷,以后便熟了。”这才对着大太太低声道,“国公爷叫奴婢们带着六爷回来,就是为了孝顺太太的。” 三太太却有些怔忡,实在想不到她为了这个孩子费尽了心思,还想要赶到西海沿子去,没想到还没去,孩子却被送了回来,一时心里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木然地站了一会儿,听到那婴孩儿因天冷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哼哼声,这才回神,犹豫了片刻,便带着这婆子进了屋子。 那婆子先是叫身后的两个丫头将那婴孩儿照顾着,这才又给大太太磕头道,“国公爷吩咐奴婢们,六爷身子娇贵,生母却早亡,实在可怜,求太太心慈,收留六爷在身边儿,就是六爷的福气了。”她眼珠儿一转,轻声道,“国公爷已经与老太太来信说了,六爷以后养在太太的身边儿,请老太太安心教养五爷就是。” 这是,给了大太太做儿子了? 锦绣不得不说,这真是最好的结果了。这孩子刚出生便养在大太太的身边,以后,还是与大太太亲近,便是以后有个什么,大太太的心性养出的孩子,也不可能会是那样心怀诡计之徒。 这样一来,那五姑娘的算计,便全都落空了。 毕竟她干出那样的事儿,都是因为有个男孩儿才有指望。 “生母没了?”大太太却突然问道,“他不是……” “六爷生母是姨太太身边的丫头,得了国公爷的怜惜,可惜命不好,生六爷时血崩没了。”这婆子一边低头回话,一边却目光有些游移,显然那丫头死得有几分蹊跷。 锦绣微微地垂下了眼睛。 那五姑娘连自己的二叔都敢害,只怕在那丫头生产时做点儿手脚也不是难事儿,只可惜这一次真是两边踩空了。 谁能想到国公爷没叫那二房姨太太养孩子,反而千里迢迢地送入了京中呢。 大太太的脸色也微微缓和,她当年连敢与自己争锋的姨娘所出的大姑娘都容下了,更何况如今,见那小婴孩儿在不远处丫头的怀里挣扎,便心软了,扬手道,“抱过来我看看。” 见她应了,婆子立时喜上眉梢,赶着将这婴孩儿送到了大太太的怀里,锦绣凑过去,就见这婴孩儿小小的一团,正闭着眼睛小声地哭着,落在了大太太怀里的瞬间,竟然便停了下来,之后,竟露出了一点笑脸,依依呀呀地甩着一胳膊,似乎在说些什么。 见他这样乖巧,大太太的眼里便露出了喜欢的神色,对着锦绣笑道,“你来看看。” 知道大太太的心这是又软了,锦绣心里一叹,在一旁凑趣道,“太太一抱他,他便笑了。” “生下来就没了亲娘,是个可怜的。”大太太轻声叹道。 “还得太太疼六爷。”婆子便在一边儿急忙说道。 “我既然允了,便不会反悔。”大太太淡淡地看了这婆子一眼,将她看得一缩脖子,这才一边逗着这婴孩儿一边问道,“可有了乳母?” “都是备好的。”婆子赔笑道,“国公爷知道大太太受累了,这不,在西海沿子得了点子东西,都造册送来了,只盼着太太喜欢呢。”见大太太脸上依旧淡淡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赔笑奉承了大太太几句,这才想着告退。 锦绣跟了出来,一同清点这回给大太太带回的东西,便见里头大多是各种的皮毛宝石人参鹿茸,还有些洋缎哆罗呢珐琅器物,最贵重的却是一匣子剔透闪亮的金刚钻,耀眼夺目,竟叫锦绣手都在抖,然而见那婆子还在一旁赔笑等着,她方才将这些收了入库,这才从怀中取了一个装了两个小梅花样儿的金裸子的荷包,塞进了这婆子的手里,含笑道,“请妈妈喝酒。” 这婆子穿得也十分干净,又能在这样的机会里露脸,只怕在西海沿子也是国公爷的心腹。 “多谢姑娘了。”这婆子也不客套,捏了捏里头的裸子,面上露出了笑容。 “刚才太太见了六爷欢喜坏了,竟也没问,国公爷在外可好?”锦绣便笑吟吟地问道,“姨太太,五姑娘可好?” 见她便是说起与大太太彼此不对的姨太太,脸上一点儿的厌恶的情绪都没有,仿佛是真心关心,这婆子心里就一突,犹豫了片刻,还是回道,“主子们都好。”见此时,这眼前的小女孩儿竟是仿佛不经意地拉着她,之后手心一凉,偷偷低下眼,竟是一颗方才被她送入库的指头盖儿大小的红宝石落在了手里,这婆子脸上纠结了半天,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姨太太,听说以后生不出孩子了。” 锦绣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这婆子悄无声息地将那红宝石收好,这才挑眉笑道,“那,姨太太房里的姐姐们可要受累了。”能出一个六爷,谁知道以后这姨太太急上了房,不再弄出一个来? “国公爷不喜欢别人谋算他的子嗣。”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婆子也干脆了许多,咬着牙凑到了锦绣的耳边,小声道,“在那头儿服侍国公爷的,都被灌了药,只怕以后也难了。”她微微一顿,见锦绣竟是并无狂喜,心里发寒,继续道,“五姑娘身子不好,被国公爷送到庵里清修去了。” “都是国公爷的一番慈心了。”锦绣念了一声佛,在这婆子看妖怪一样的目光里叹道,“也只五姑娘有福,得以守在国公爷的身边。”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可怜我们姑娘,思念父亲,竟是日日不得安歇,前儿个还闭门抄写经书几十卷,就为了国公爷在外平安呢。”她恳切道,“等妈妈回去的时候,务必将我们姑娘的心意带回去,也叫国公爷别忘了咱们姑娘。” 老太太当初最爱叫六姑娘抄书,别说几十卷,就是百卷,六姑娘也拿得出来。 婆子都有些懵了,张着嘴看着锦绣飞快地说了这些,竟觉得放红宝石的地方在微微发烫,许久之后才强笑道,“一定!一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飞快地走了。 见这婆子跑了,锦绣便露出了几分笑容。 听了国公爷的一番安排,莫非,这是五姑娘干的好事儿被发现了? 活该! 脸色阴沉了片刻,锦绣方才露出了笑容来,捧着册子往大太太的房里去,就见得此时,几个大丫头都围在那婴孩儿的周围,好奇地看着,想要伸手,却又怕碰了这孩子的细皮嫩肉,小心极了,这才含笑上前,对着抱着婴孩儿的大太太道,“太太,已都收拾好了。” “你做事儿,我放心。”因着芳芷要嫁出去了,大太太的私库便开始叫锦绣接手,大太太只将那单子放在一旁,温声与她说道,“给小六她们姐妹的准备些,剩下的,你们喜欢什么,自己去拿便是。” 锦绣低声应了,这才也凑过去看那小婴儿,大太太便笑道,“国公爷给他起名儿叫齐坚,我方才给他起了一个小名,就唤平安吧,虽平常些,到底寓意极好。” 锦绣见短短一会儿功夫,大太太连自己的指甲都剪了,便知道她并不是在作态,便笑道,“只是六爷是不是要给老太太看一眼?”见大太太收起了笑容,便低声道,“不然,只怕老太太也是要念叨的。”这一回府里动静这么大,说老太太不知道都不可能。 “她自己儿子都发了话,想必不会与我折腾。”大太太轻声道,“只盼着这孩子以后,不会叫我后悔。” “太太心善,谁不感激呢?”锦绣觉得,只要不与老太太搭上边儿,这府里的姑娘少爷们就都很靠谱,闻言便小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哪里有精神头儿照看小孩子呢?” “你说得对。”大太太点了点头,又见锦绣在一旁欲言又止,便含笑道,“还有事儿?” 这屋里都是大太太身边的心腹,锦绣也不瞒着,只将方才那婆子说的话说给了大太太听,说完了,见大太太若有所思,便低声道,“我想着这些应该不是假话,况且国公爷在外头这么多年,也不过多了这六爷,应该心里多少有谱。” “你没见过他,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太太低声道,“那是个最无情的人,他……”苦笑了一声,又想起了从前的往事,大太太便觉得心里难受,搓了搓自己的脸,这才含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呢,不必想得这样多。” 她见锦绣还带着几分犹豫,便含笑道,“可巧儿,这几日忙乱的很,我竟忘了,你还有一件喜事儿。” 见大太太笑得温和,锦绣冷不丁就想起了当日长兴的古怪来,脸上一抽,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大太太笑着拍着怀里的齐坚,口中说道,“你婶子前几日与我说了,你与红玉姐妹情深,又一个人在府里孤苦伶仃的,倒不如与红玉做对儿真正的姐妹。” “太太这话是何意?”锦绣诧异道。 “你愿不愿意多个干娘?”大太太温声道,“以后,你也就算是有亲人了。” 所以,长兴那天就是这么个意思么? 这有什么可羞涩的呀! 锦绣只觉得一想到长兴含羞带怯的模样,脸上都抽得厉害,一旁的红玉还在抚掌笑道,“怪不得这几天娘与哥哥神秘兮兮的,又收拾家里的屋子又买新家具,原来是在筹备这个!”她本就与锦绣好,今日真是意外之喜,欢喜了拉着锦绣的手叫道,“锦绣一定是愿意的!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 锦绣看着身边欢喜得又蹦又跳的红玉,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似乎一开口,就会掉下泪来,从前在府里一个人的孤单也淡去了许多,此时只飞快地点头,嘴里却似乎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从此以后,她又有家人了。 过几日,果然在大太太的院子里,锦绣认了宋氏做干娘。宋氏欢喜得不行,从手上抹下了一个羊脂玉的镯子便套在了锦绣的手上,听说这镯子还是宋氏出嫁时大太太特意给的,意义不同,锦绣心中更加感激,对着宋氏也越发有礼。 因着宋氏喜欢她,也在家里给她留了房间,锦绣便时不时出去,也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从此与宋氏一家感情越发深厚,不说与红玉亲近,便是长兴,她也真心唤了一声哥哥。 她这才知道那日长兴为何会那样欢喜。 家里的妹妹都是活蹦乱跳的小魔头,长兴想要一个乖巧懂事儿的妹妹很久了,锦绣的存在简直满足了他对妹妹的一切的向往,不过两个月,长兴的眼里,便只有锦绣没有红玉了。这倒是叫红玉气得狠了,找了个时间又与长兴闹了一场,越发地叫长兴觉得这妹妹以后一定是个母老虎。 日子在这样的时间里过得飞快,一转眼,六爷齐坚到了大太太的屋里已经两个多月。这孩子似乎知道大太太是真心疼他,虽还不晓事儿,然而对大太太却是真心依恋,一错眼看不到大太太,便会哼哼唧唧地哭起来,然而大太太一来哄,立时就会露出乖巧的笑脸。 这般依恋,大太太心里的那点隐晦的疏离便慢慢地淡去了,日日看着这小孩子在自己面前爬来爬去,流着口水扭着软绵绵的小身子扑到自己怀里,竟也觉得屋子里多了些热乎气,更何况老太太晓得这孩子不过是个婢女所生,更是看不上,对大太太愿意养着这么一个小东西,也只当看不见罢了。 锦绣却在一旁看大太太日子过得忙碌鲜活,也觉得心中欢喜。 这一日,主仆两个正坐在床边,看着齐坚张着小手在床铺上来回地爬,就见帘子一挑,芳芷匆匆地进来,脸上带了急色道,“太太,安平侯府里传了话儿,说郡主生了。” “这么快?”虽算着日子,然而大太太也没想到永昌郡主会在今日发动,因此并未想着去看望,闻言便急声道,“男孩还是女孩儿?” 见她焦急地起身,似乎想要去看望一二,芳芷急忙上来扶住她,轻声道,“是位小少爷。” “这真是得偿所愿。”大太太露出了笑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就要锦绣给她寻衣裳准备去看看,锦绣正答应了一声起身,就见芳芷依旧是欲言又止,不由好奇问道,“姐姐还有话要说?” 芳芷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头回道,“安平侯,没了。” “什么?”大太太惊呼了一声。 之后,对视了一眼的主仆二人,心里竟然陡然同时升起了一个念头来。 永昌郡主这动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第52章 第52章 “真的不是我。”永昌郡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这样回答了,无奈的是大概她平日里塑造的形象太成功,面前的福昌郡主与大太太依旧是一副“都是自家姐妹何苦瞒着呢呵呵……”的表情。 如果不是在坐月子,永昌郡主真想掀把桌子! 她真冤,真的! 她是想着要干掉安平侯,可是这一回,还没等她下手,安平侯自己,死了。 永昌郡主心里也很憋屈好吧? 抱着怀里睡得正香,无忧无虑的小儿子,永昌郡主狠狠地喘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锦绣怀中揽着的,已经换上了丧服的同寿郡主的身上,犹豫了一下,对着锦绣使了一个眼色。 晓得这是郡主有事儿要与两位主子说,锦绣心里也并不好奇,只低头对着死死抓着自己衣襟的同寿县主小声道,“我陪县主回去歇会儿?”小姑娘的脸色发白,身子还微微发抖,锦绣心里便忍不住升起了几分怜惜。 同寿县主身子一颤,目光向着自己的母亲看去,见她抱着自己的弟弟忐忑地看着自己,就低下了头,轻轻点了点。 护着同寿县主回了自己的院子,才一进屋子,同寿县主便将屋里的丫头们都撵了出去,自己扑到了床铺上,小声地哽咽了起来,见她伤心,锦绣忙上前揽住她,轻声道,“侯爷的事儿,咱们都难过,只是死者已矣,县主务必要保重身子。”她见同寿县主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身前,摸着她的头发说道,“还有郡主,如今身子还不好,县主如今更要坚强起来,不叫郡主费心。” “反正母亲一心想着弟弟,哪里见到我呢?”沉默了片刻,同寿县主小声说道。 她从小受到郡主全心的疼爱,如今呼啦啦来了一个弟弟,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看到永昌郡主抱着自己弟弟狂喜的表情,还是感觉心里有什么被割碎了一般的疼痛,一时她便有些茫然,有些怨恨,低声道,“母亲有弟弟就够了,我是多余的。” 锦绣心里一突,竟愕然发现,同寿县主的心结竟然还没有完全解开,到底可怜她年纪小便遇上了这么多的事儿,便急忙安抚道,“县主这样说,岂不是叫郡主伤心?”她将怀里的同寿县主紧了紧,这才说道,“郡主舍命生下了小少爷,又是为了谁呢?” 见同寿县主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上来,她便含笑道,“不过是为了以后,能够个为县主做靠山的兄弟,也叫县主日后有个主心骨。至于郡主,”她沉吟了片刻,方说道,“比起小少爷这短短的几日,郡主对您花了多少的心血?若说嫉妒,应该是小少爷嫉妒你呢。” “这话,我也只能对你说,”同寿县主也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见锦绣费心开解自己,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嘟着嘴说道,“别人,我不信她们,自然不会与她们说心里话。”她又往锦绣的身边靠了靠,“也只有你,才会一心为我开解这些了。” “县主信任我,我自然不能辜负县主。”见同寿县主的脸还有些发白,锦绣忙扶她半躺在床铺上,这才笑道,“至于旁人,我也是不理的。”她又不是圣母,若非同寿县主真心待她,便是以后有个心理问题,也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上来。”把锦绣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挤在一起,同寿县主方才感觉到些许的安全,向着外头看了看,见并没有人,这才小小地吐了一口气,凑到锦绣的耳边轻声道,“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么?” 锦绣脸色微变,却还是强笑道,“不是说,是急病没了?” “急病,是什么急病呢?”同寿县主的眼睛垂了下来,现出了几分沉稳与讥讽,“我与你说,这一次,我爹的死真与我娘没什么关系。真正害死他的,”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沉地说道,“是老太太!” “不能吧?”锦绣只觉得这个答案太过匪夷所思,简直叫她不能相信。 这府里的老太太应该知道,如今她仰仗的,只有安平侯这么一个儿子罢了,害死了安平侯,换了永昌郡主当家,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 疯了吧? “还真就是她。”同寿县主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也觉得这个家族之中,竟都是这样的人而心生倦怠,小手紧紧地抓着锦绣的手,轻声道,“若不是她……她赏了爹两个美貌丫头,爹也不会那样死在了女人的身上,这样没有脸!” 她在安平侯死讯传来,永昌郡主却只用急病这么个名头搪塞的时候,就知道不对,然而探查之后的真相,却叫这小姑娘感觉恶心透了,还有那牵线儿的老太太,也叫她不敢相信,这是侯府老太太能干出来的事儿。 就因为觉得儿子奉承郡主太过,不敢如从前一般纳妾,她便在后头偷偷地给安平侯安排了两个美貌丫头,却不想久旷多时,安平侯一时兴奋过头,竟是死在了这两个丫头的身上,这要是说出去,只怕安平侯死后的名头都要臭了。 “郡主既然不愿县主知道,县主便只做不知便是。”锦绣想起方才永昌郡主对自己使眼色,显然是不愿叫同寿县主知道安平侯的真正死因,免得污了她的耳朵,便劝道,“这是郡主的一番慈心,县主也别叫郡主操心了。” “我理会的。”亲爹死了,哪怕这亲爹真不是个东西,同寿县主若说一点都不难过,那才是假话,更何况,还有一种不知以后如何的茫然,只是心里头想得多,累得狠了,如今在锦绣轻轻的拍打中,便慢慢地睡了过去,见她入睡,锦绣这才坐了起来,下了地坐在一旁发呆。 其实她觉得,与其死在永昌郡主的手里,安平侯这样的死法,才是以后叫人不心生芥蒂的最好的结局。 真要是永昌郡主动手,天底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只要被外人知道一星半点,日后,永昌郡主与她膝下的两个孩子,又如何做人呢? 心里这在沉思,冷不丁她便见卧房的帘子一挑,文心对着她在外头招了招手,心里一动,她便走了过去,放下了帘子低声问道,“姐姐有事儿?”文心可是同寿县主身边的大丫头,惯来稳重,如今的脸上却带了些怪异的颜色。 “老太太不行了。”犹豫了一会儿,见锦绣一怔,文心便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素来聪明,县主又与你好,我只先告诉你,你慢慢与县主说,便叫她惊着了。”顿了顿,她的手心也发凉地说道,“那头儿已传了太医,只是连太医,都叫咱们府里预备后事了。” 这府里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多大点儿功夫,侯爷没了,老太太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事儿郡主知道没有?”锦绣急忙问道。 “已去与郡主传话了。”文心低低地一叹。她在府中地位不低,对安平侯的死因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便摇头道,“老太太只怕是一时没想开,这才……”竟是自己将儿子送上了西天,再强大的心脏也受不了这个啊。 锦绣张了张嘴,却也知道这里头没有自己一个丫头置喙的余地,却还是轻声道,“劳烦姐姐给县主备些爽口的东西,最近事儿多,不能叫县主亏了身子。”一守孝,只怕同寿县主也不好肥鸡大鸭子的,更何况,也没有那样的心情。 文心点了点头,见里头同寿县主睡得正香,便与锦绣道,“你先去郡主那儿看看去,若是没事儿,便求你们太太叫你留下来陪县主几日。” “我理会的。”同寿县主如今精神不济,锦绣也舍不得离开她,便应了,一路往永昌郡主处而去,便见得安平侯府精致高雅的楼阁亭台,竟都带了几分的破败,还有些不认得的穿得有些精致的妇人在路边掩面哭泣,猜到那大概是没了靠山的安平侯的姬妾,锦绣却觉得生不出什么同情心来,只低着头走了。 刚刚走到屋外头,锦绣便听得里面一声“哗啦!”的脆响,之后,竟传来了永昌郡主的破口大骂声,再之后,便见几个宫中内监模样的人狼狈地冲了出来,里头还传来永昌郡主的喝骂声道,“回去告诉那贱人!别以为她得了几日宠爱就以为自己成了凤凰了!一个妾,就是个地里打滚儿的鸡!皇后容她放肆,本郡主可看不上!再在我的面前放肆,索性我就进宫去,撕了她那身妖精的皮!我还想看看,圣人是不是要我的命!” 话音刚落,便有丫头冷着脸将一堆的古玩字画掀帘子扔了出来,那几个内监一脸的怨恨,抱着这些东西飞快地走了。 锦绣束手看着这一切发生了,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那几个刚才还一脸杀气的丫头见了她,便换了笑脸将她迎了进来,含笑问道,“县主休息了?” 锦绣一边点头一边走到了永昌郡主的床前,见她此时头上勒着抹额,带了几分娇弱,脸上却十分刚烈,不由退到了大太太的身后。且听着对面的福昌郡主叹道,“你何苦给她没脸?”为冷笑一声的永昌郡主掖了掖被角,福昌郡主便说道,“不过是得了圣人的几日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过,咱们也犯不着得罪她。” “我是宗室郡主,怕她一个贵妃?”永昌郡主尖声道,“皇后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她倒有脸在我的面前训斥?呸!”她冷笑道,“贱人!” 福昌郡主却知道,有时候枕头风是很厉害的,又想到如今的朝中局势,便头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个好儿子。” 听到这,锦绣便猜到,这说得是宫里那位很有名,挤兑得连圣人的元后嫡子都站不住脚的薛贵妃,只是永昌郡主向来精明,都是宗室,也无需有什么站队,却又为何对这薛贵妃这般厌恶,连表面文章都不做? “她儿子还不是太子呢!”永昌郡主强撑着身子唾了一口道,“皇后的膝下,两位嫡子,圣人再偏心,莫非还能越过这两个嫡子去?”她将怀中似乎有些被惊醒的儿子叫丫头抱到外屋去,这才抚着胸口顺气道,“便是以后四皇子当上了皇帝,莫非还能杀了我?” “她也是有些过了。”福昌郡主便皱眉道,“咱们的事儿,与她有什么关系,倒叫她显了出来。”虽然叫永昌郡主不要生气,然而她却也生出了几分不悦。 “若只是宫里头的事儿,我也懒得管。”永昌郡主便躺在了床边,冷声道,“前儿个母亲来看我,竟与我说了一件稀罕事儿,”见福昌郡主好奇看来,她面上厌恶地说道,“听说那贱人有个庶妹,出落得花朵儿似的,她竟与圣人进言,说是这样的好人儿给了外头糟蹋了,不如留给宗室。” “她要说给大哥?”福昌郡主皱眉道,“大哥已经有妻有子,莫非她那妹妹还愿意做妾?” “人家的心更大呢!”永昌郡主闭目冷笑道,“大哥算什么,那贱人,看中的父王,吵着嚷着要给父王做侧妃呢!” “什么?”听到这个,福昌郡主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狰狞,阴冷地说道,“她竟然敢不将我们母亲放在眼里?”说是侧妃,明眼的人一看,便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只怕若是诞下了一个儿子,凭着薛贵妃在宫里的地位,扶这小子上位,改立王府世子也不是难事儿。 “敢这么干,这么说,这贱人是真要与我们结仇了?”福昌郡主与如今的陈王世子可是亲兄妹,自然不会做“为了真爱你们都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脑残,立时便冷笑道,“贵妃连自己的脚跟还未站稳,便已然等不及要与我们结怨了么?蠢货!” 这个时候不知道讨好宗室,竟然还想着这些叫人忌讳的事儿! 蹦跶的再欢,儿子也不是太子呢! “父王应了?”福昌郡主做了几年心慈手软的菩萨,可真心不是吃素的,听到这里,眼中已经带了杀机,冷声问道,“那丫头进府了?”便是进府,她也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陈王府中,哪年不死几条冤魂呢? “父王拒了。”永昌郡主觉得自己的父亲这回倒是靠谱,却还是捶床恨道,“我只恨这贱人的心!” 她的父王她知道得清楚,老奸巨猾的,如今储位不明,他疯了才会在此时趟浑水,别说那丫头貌若天仙,便是嫦娥下凡,她父王也不是那被迷得找不着北的天蓬元帅!况且外头的美人何其多,何必碰这样是非缠身的丫头。 “还是皇后厚道些。”衡量了一下,福昌郡主便觉得,虽然皇后也不是个白莲花,可是却也没有薛贵妃这样叫人厌恶,闻言便忖思道,“到了如今,便是不站队,我们也与贵妃结了仇,不如一站到底,日后与皇后还有几分香火情。”见永昌郡主与大太太都拿眼看来,她便淡淡地与大太太道,“你家铮哥儿向来与太子交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至于我与妹妹,”她目中一冷道,“明日,我便送俊哥儿去太子宫中!” 锦绣何曾听过这样的大事儿,从前离得自己很远的宫中与朝中的纷争竟似乎就在眼前一般,竟是惊呆住了,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却听到外头又有杂乱的脚步声,之后,竟是国公府中的一个丫头进来,对着大太太急声道,“太太,不好了!”她吞了口口水,畏缩地说道,“咱们府里的老太太厥过去了!” 第53章 第53章 大太太一下子便站了起来,飞快地问道,“怎么回事儿?”她皱眉道,“出来前,老太太不是还好好的么?” “府里的信儿也不清楚,”那丫头低头说道,“不过,听说是三老爷……” “咱们两府,竟是多事之秋了。”锦绣清楚地看到永昌郡主的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显然是觉得这害得她好友过不上好日子的老太太有此一劫十分活该,心里深深地敬仰了一下这在坐月子的时候都特别彪悍的郡主,自己便对着似在怔忡的大太太轻声道,“太太惊着了?” “哦。”大太太回过了神儿,便对永昌郡主温声道,“你好好调养,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见了身边的锦绣,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对郡主说道,“这孩子我先带回去,等府里的事儿了了,我再送回来。”老太太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锦绣向来聪慧,她也需要有了人与她一同出主意。 “你只管去,我这儿不算什么。”永昌郡主便含笑道,“我虽不能亲去看望,不过,却也希望你家老太太没什么大碍呢。”说到大碍,她便溢出了几分讥讽。 大太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便带着锦绣坐车往回赶,刚刚进了府门,锦绣扶着她下了车,便见二太太匆匆地走了过来,显然是专门在等着大太太的,此时迎上来便在大太太耳边低声道,“只怕老太太这回气得狠了。”见大太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才领着她往老太太的住处而去。 老太太住的地方,是府里最奢华的所在,到处金碧辉煌,富贵至极,然而此时忙进忙出的丫头婆子,还有女子嚎啕大哭声以及男子的大声咆哮,却叫锦绣有些发懵,看向二太太时,便见她的眼里带着些讥讽之意,侧头还对大太太冷笑道,“看看咱们这位三弟,如今,可是出息呢!” 大太太对她摇了摇头,叫她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不要随意说话,便几步进了老太太的正房,便见此时宽敞的大屋之中,老太太正瘫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地睁着眼睛,指着自己面前正护着一个女子的三老爷,颤巍巍地说不出话来。她的脚边还跌坐着满脸鼻涕眼泪的三太太,妆都花了,抱着一脸木然的七姑娘嚎啕道,“老太太,我不活了!” 眼看七姑娘怔怔的小脸上睁着双目滚下眼泪,锦绣便急切地向着大太太看去,果然大太太也露出了心疼的模样,低声与她说道,“大人的事儿,与孩子有什么关系,你带姑娘去一边儿休息去。” 锦绣忙应了,上前去拉七姑娘,却见三太太仿佛抱着命根子一般地抱着她,不由用了些力掰开了三太太的手,拉着魂不守舍的七姑娘走到一旁,又去外头要了热茶送到七姑娘的手边,想到当初在姐妹堆里对她笑得一派天真可爱的女孩儿偏着脸问她,“这是什么茶?”的模样,不由心里一酸,低着头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姑娘喝口茶吧?”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呢?”慢慢地接过了茶盅,七姑娘的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笑容,低声说道。 锦绣脸色一白,向着四周看去,见没人往这边儿看,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就见七姑娘正在看她,不由有些局促地问道,“姑娘?” “你是个好的。”七姑娘笑了笑,低着头,有些疲惫地叹道,“我有些累了。” “不然,我送姑娘回去?” “看着他们能闹到什么地步吧。”七姑娘淡淡地说道。 这么多年,贪花好色的父亲,心思不正却爱着她的母亲,还有不成器的弟弟,七姑娘是真觉得累了,目光落在那还在咆哮,连自己亲娘与发妻都不顾的男人的身上,七姑娘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却还是一抹眼泪,甩开了锦绣的手,大步走到三太太的身前,死死地盯着三老爷的身后,冷声道,“你给我出来!” “你娘就是这么教你与长辈说话的?”感觉身后的心上人浑身都在抖,三老爷觉得自己应该做个真正的男子汉!指着七姑娘厉声道,“和你的娘一样,都这样刻薄!”说罢便一抬头,对着有些翻白眼儿的老太太道,“母亲!这就是你给我娶的好妻子!整个一个妒妇!小柔这么柔弱,她都容不下,以后我怎么敢把后院交给她?”说罢,竟是连老太太都怨恨上了的表情! “齐三!”三太太此时披头散发地尖叫道,“你自己算算,你有多少的妾?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你自己好色,还要在这里血口喷人?”她转头扑在了脸色不虞的老太太的腿上叫道,“母亲给我做主!” 老太太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儿子,从前多少事儿无有不应,疼到了心肝里,如今却见到自己的心肝对着自己露出了怨恨的目光,为了个女人竟然连亲娘都顾不上了,只觉得心里被撕碎了一般,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却不能像方才一般厥过去,只怒声道,“我说了,这女人这样低贱,绝对不能进门!” 自己的儿子,竟然从青楼赎了一个花魁回来,还要当自己的二房,老太太听了简直没吐出一口血来! 她向来随儿子的心意纳妾纳通房,可那都是干净清白的女孩儿,哪是这么一个勾魂夺魄,不知被多少男人睡过的妖精!况且第一日,就叫这向来有些软弱的小儿子与自己对着干,以后还能有好?因此,便是烦了三太太想叫她滚蛋,然而老太太头一件要做的,却是要叫这妖精滚出国公府! 到时候,要她拿多少丫头贴补儿子,她都愿意! “小柔生性高洁,卖艺不卖身的,若不是与我有情,她也不会跟我回来。”三老爷含情脉脉地与自己身后“出淤泥而不染”的“奇女子”对视了一下,之后便转头对着老太太厉声道,“也只有你们,不知道我们这纯真的爱情是多么的美好!” “三弟。”见老太太一副要吐血的模样,大太太便忍不住皱眉道,“咱们府里可没有纳青楼女子做妾的规矩。”一个青楼女子住进来,哪怕她真那么“高洁”呢,可是却也要连累府里没出嫁女孩儿的名声,毕竟,这还没分家呢。 “大嫂竟是这样无情的人!”三老爷痛心疾首道,“难怪大哥出去,更愿意带着表妹!” 大太太好容易帮着老太太说句话,却听到了这个,脸色便是一冷,坐在一旁不说话了,锦绣趁此急忙将七姑娘拉到了她的身边,以防被情绪激动的三老爷伤着,之后便听到三老爷对着周围冷眼旁观的女人们嘶吼道,“你们还有没有心?为什么不能分出一点的怜悯给小柔?她命这样苦,你们还要这样伤害她么?” “三儿……”老太太抖着唤了一声。 长子除了一个她不喜欢的嫡子外,便只有那么一个小猫儿一样的庶子,她都不喜欢。只有这小儿子所出的小五,身上流着她最亲近的血液,这么多年她心心念念要夺爵,就是为了自己以后得这小儿子的孝敬,如今见他竟然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真是恨得浑身哆嗦,目光阴毒地看了三老爷身后的妖精一眼,之后目光一闪,指着大太太厉声道,“是不是你干的?”莫非,是这女人用这样的手段,叫她母子离心? 眼见她不去呵斥三老爷,却与大太太找茬,锦绣方才还有些同情她的心立时便没了,咬着牙默默地诅咒这个偏心恨毒的老太太,然而大太太却不以为意地抿了一口茶,方才淡淡道,“母亲这话,我听不明白。” “你以为,你使人诱导了三儿,你便如愿了不成?”老太太怒骂道,“这样歹毒,难怪我儿子讨厌你!” “国公爷讨厌我,我自是知道,无需母亲提醒。”大太太目中一冷,敛目道,“不过,三弟的心,哪里是旁人能左右的呢?”她含笑抬眼,对着愤恨的三老爷问道,“三弟,你这心爱的,高洁的人儿,怎么会是旁人的一场阴谋呢?” “没错!小柔从没有诱导过我,是我怜惜她,想要与她永远在一起。”三老爷此时头昏脑胀,只对着老太太失望道,“母亲,你竟然将我们的感情说得这样功利,真是叫人失望!” “三弟也是真性情罢了。”二太太眼瞅着老太太翻起了白眼儿,便在后头飞快地跟了一句。 三老爷对着这“理解”了自己的嫂子缓缓地感激地颔首。 “我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这般无情!”三老爷叹道。 老太太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一指三老爷,再一次厥了过去。 这一回,她竟是人事不省,脚下的三太太眼见她不好,急忙扑上来摇晃她,却见她没有反应,立时便尖叫道,“快去请太医!” 一屋子的女眷,别管心中是个什么心思,却都扑了上来,围在了老太太身边,见她浑身抽搐,嘴角还有白沫,大太太便皱眉道,“老太太被三弟气的很了,如今,只有等太医来了才知道如何了。”锦绣跟在大太太的身边,一转头,却见三老爷一见自己闯了祸,便飞快地拉着“真爱”跑了,不由对这三老爷心生鄙夷。 等太医来了,细细看过,便听得这太医一叹道,“并无生命之忧。”闻言三太太先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能在府里站稳脚跟,依仗的便是老太太,若是老太太出了什么事儿,以那个如今视她为仇人的丈夫,还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呢,然而刚刚吐出这口气,太医却继续道,“只是,以后怕是不良于行。” 这说得还是轻的,太医本是要说老太太瘫痪了的,不过看着身边一位女眷突然瞪大了眼睛的恐怖模样,他便没有敢说得这样严重。 “这是什么意思?”三太太果然尖叫道,“老太太,这是好不了了?”说完,竟上手要来抓太医的衣领。 简直就是疯女人!太医挣扎着挣脱了三太太的手,一边抓着自己的药箱一边飞快地对大太太说道,“下官会将药方送到夫人的府上,届时只要日日依照药方喝药,老夫人的病便能够抑制。只是,”他低声道,“如从前那般行走,却是不能够了。” 大太太颔首,叫丫头送太医出去,只对着失魂落魄的三太太淡淡道,“三弟惹的祸,便劳烦弟妹收拾了。”这真是意外之喜!老太太竟就这样瘫了,以后便是有心,也无力再与她纠缠,虽然有些不恭,然而大太太却还是觉得,老太太瘫得极好,叫她能有几年好日子过。 “嫂子,不是……”三太太挤出了笑容,想要否认三老爷在这其中的“功劳”,却见二太太在一旁摇手道,“你上点子心,至于外头,有你二哥呢,总不会叫人说三弟气瘫了老太太。”这是在威胁了,只怕自己敢说个不字,虎视眈眈许多年的二老爷便要发难,三太太忍了忍,方才低头道,“知道了。” “府里乱糟糟的,小七还是与我住一段时间。”大太太怜惜地摸了摸脸色苍白的七姑娘的头发,又向着三太太看去,淡淡挑眉道,“老太太不舒坦,几个女孩儿她如今也没有精力管,先住到我哪儿去,也便宜。” “嫂子行事向来妥帖,谁还不放心呢?”二太太便在一旁抚掌笑道。 锦绣微微低头,掩住了目中的一点笑意。 老太太都这样儿了,还能管姑娘们如何?况大太太这样说,可不是在为老太太分忧? 心里头盘算着如何给六姑娘接风,想到这对母女等了这么多年才能这样随意地亲近,锦绣也有些苦尽甘来的感觉,闻言便在一旁凑趣儿道,“如今姑娘们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太太处也远呢,”见大太太目中含笑看来,她便说道,“求太太怜惜姑娘们,我看着咱们院子旁边的晓月居开阔敞亮,不如请姑娘们搬到那里去。” “你为了你的姑娘们,想得竟周到呢。”大太太本意如此,见锦绣顺着她的心意说了,便满意道,“看在你的一片心,便允了你。”她点了点锦绣的头道,“既如此,收拾晓月居的事儿,便归了你吧。” “只我这样劳碌命了。”锦绣故作发愁地叹了一声,便对着几个女眷一福,脚步有些轻快地向着晓月居而去,刚刚走到半途,便听到一旁的树下有低低的呼唤声,一转头,便见那树后,探出了一名少年来,对着她招手道,“锦绣。” 齐宣的目中正带着急切的盼望。 锦绣迟疑了片刻,见四处无人,还是向着他走了过去。 见她走来,齐宣的脸上,竟是一片纯然的欢喜。 第54章 第54章 “锦绣。”见锦绣远远地便站住了,齐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然而之后,便主动向着锦绣走了过去,带着几分兴奋道,“锦绣,我以后能上家学了。”他双目带着对未来的向往,锦绣只觉得仿佛会被他的那种热切灼伤一般。 齐宣是真的高兴。 沈姨娘犯了忌讳,赶在三太太头里生下了庶长子,偏偏又失了宠,三太太疯了才会叫这母子俩出头,恨不能齐宣一辈子出息不了,成个废人呢,因此齐宣长这么大,三太太都不肯叫他去家学读书,平日里他便只能偷偷摸摸地自己找些书看,不然也不会冰天雪地的大冬天躲在假山后头写字读书。 这样艰难,然而前几日,齐宣却得了世子的招呼,能去家学上学,而且只要在家学中读书,每月还有三两银子的笔纸花销,这叫叫本就是手头不宽裕的齐宣觉得是天降喜讯。 想到这里,他偷偷地看向锦绣,见她的脸上果然没有意外的神色,只觉得心里温暖,想要再靠近这个女孩儿一些。 她怎么就对她这样好呢? 齐宣有些迷茫地想。 她给了自己那么多的银子,可是自己并没有动用,因为他觉得舍不得。姨娘被这几年的苦日子折磨得不轻,知道当初老姨娘留了银子,还想着再去找锦绣要剩下的部分,因为姨娘不相信那些银子,是老姨娘留下的全部,她觉得作为老姨娘的血亲,应该把所有的东西都要来才应该,最后还是被他劝住了。 他不想叫锦绣看不起他,也不想叫这个一心为自己的女孩儿寒了心。 这一次,虽然世子并没有明说,可是他却知道,必定是锦绣在世子面前进了言的,不然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世子,怎么就会看到他呢? 觉得世子对锦绣的另眼相看叫自己心里难受,可是齐宣却还是想要试试。 或许,于世子,锦绣也是不愿意的。 想了想,齐宣脸上微微发红,抖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宣纸,低着头递到锦绣的面前,低声道,“这是今日我临的字帖,你看看,觉得如何呢?”见锦绣一怔,他连忙摇手道,“我能得了这些,是你的缘故,因此只想叫你知道,我并没有辜负你的一番苦心。” 他说得这样清楚明白,锦绣便含笑接过,口中道,“四爷太客气了。”却并不准备推脱自己的功劳。 她为这少年做了什么,并无不可对人言,自然也希望他记得这些,以后往来,也能有些香火情。 一打开这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锦绣便见上头竟是一手的清隽的小字,短短地写了一首词。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云鱼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这是晏殊的清平乐?”锦绣一怔,便脱口而去。 “你知道?”齐宣的眼睛一亮,只觉得又惊又喜,对识文断字的锦绣又多了一分热切,之后却有些不敢看锦绣的眼睛,低声道,“你觉得如何?” 这首词里,饱含着他对锦绣的情意。清平乐本就是情词,说的是对倾心相爱的女子那无法断绝的平生相慕相爱之意。想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齐宣便屏住了呼吸,等着锦绣的回答。 “四爷的字极好。”锦绣看了看这字,虽觉得这词有些不祥,不大喜庆,然而齐宣不过才入家学便来与自己说话,她也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心里只愿这少年从此前程平坦,再无波折,她便在齐宣有些失望的目光中含笑道,“四爷以后若是能有个好前程,我们便欢喜了。”说罢,便将这词递还给他。 “这是特意送你的。”齐宣勉强挤出了些笑容,却又有些丧气,定定地看了锦绣一眼,见她侧头看来的目光充满了迷惑,便在心里一叹,忍着失落笑道,“以后,我多给你写几篇,你便知道,我并未懈怠。” 齐宣竟然这样看重自己,锦绣便觉得他的心性极好。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人,是有点这个意思了。 含笑应了,因还惦记着大太太的嘱咐,锦绣便收起了这字,与齐宣告了退,两人便分了手。 先回了屋里,将齐宣的字与上次送给她的画儿都锁在了老姨娘的那个匣子里,锦绣这才觉得安稳,出去使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收拾起晓月居来,本就是大太太的开心事儿,她也并不吝啬,将几个屋子里头整理得亮堂,又从大太太的私库里取了一样儿的古董玩器字画器皿,眼见得都收拾得利索了,这才回去禀告大太太。 大太太果然欢喜,又叫府里针线上的人置了新的衣裳被褥,这才在几日后,特地在院子里开了一桌儿,给几位姑娘接风,之后国公府里的几位姑娘,竟只有三姑娘不情不愿,旁人皆称快地正式从老太太的院子里搬了出来,住到了大太太的边上,由着大太太亲自教导。 至于老太太,如今虽然清醒了,然而却很使不上劲儿,便是脑子也有些迟钝了起来,只想着在屋里骂人,也想不到再折腾大太太,锦绣便听着府里的下人们说着三太太日日都在服侍老太太,连府里的事儿都有些忙不过来来,然而却听说那惹了大祸的三老爷,这回大概是真遇着真爱了,竟在外头置了外室,连着几个月地不回府一趟。 这般无情,锦绣心里便觉得这三老爷真不是个东西,三太太她并不知道,然而七姑娘她是真心可怜,不过如今长在大太太的身边,七姑娘的性情向来疏朗开阔,也不曾移了半分的性情,还是喜欢说笑,平日里还能帮着大太太照料那小小的六爷齐坚。 如今府里最有趣儿的,便是这个圆滚滚的六爷了,也不知道是否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齐坚极为亲近大太太,因他总是这样黏人,又有几位姑娘在身边,大太太的眉眼鲜活了许多,整个人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 就这么几个月的功夫,锦绣只觉得是在大太太身边最开心的日子,没有了老太太隔三差五的找事儿,平日里大伙儿也轻省了许多,又有喜事不断。先是听说陈王入宫走了一趟,于是安平侯的爵位,非常迅速地便落在了永昌郡主所出之子的身上,虽然那府里先是上一任的安平侯病死了,接下来府里的老太太也跟着没了,有些不吉利,然而却也不妨碍永昌郡主大宴了一下自己的好朋友们。 接下来便是大姑娘的喜讯,头一胎便生了一个儿子。大姑娘向来对大太太恭敬爱戴,大太太也并不讨厌她,听了这个,便叫锦绣收拾出了一套绞丝纯金的长命锁送了过去,锦绣去了一趟那府里,见大姑娘脸色极好,听说大姑爷在这样的时候都没有纳妾,也觉得为她高兴,回禀大太太的时候,见大太太一边听,一边脸色都亮堂了起来。 “要我说,还是太太为大姑娘着想。”锦绣将大姑娘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又形容了一下那孩子的可爱,便与大太太轻笑道,“若不是有太太,大姑娘也未必能过得自在。”这倒是实话。 谁不愿意多纳几个妾侍开心一下呢?只是大姑娘的靠山实在很硬,大姑爷一家也是个明白人,结了亲,便不会上赶子结仇,如今与大姑娘的感情日益更好,便是与大姑爷的前程也是有益的。 “这也是她自己会经营。”见一旁一个穿着大红肚兜儿的小胖子,似乎知道两个人在说另一个小家伙,齐坚便眼里含了眼巴巴的样子,要哭不哭地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扑进了大太太的怀里,小胳膊小腿儿都有劲地动弹着,想要把小身子全都拱进大太太的身上,大太太连忙接住了他,目光温柔地将他抱了起来,偏头与锦绣笑道,“不然若是个拎不清的,仗着公府不将夫家看在眼里,谁又耐烦侍候她呢?”到底这头低声哄起了齐坚,见小胖子咧着小嘴儿笑了,不由又苦恼又欢喜地与锦绣叹道,“竟这样磨人。” 锦绣看着她眼里的喜爱,又听到齐坚咯咯地笑了起来,也忍不住笑了,口中道,“都是太太惯的。” “平安招人疼呢。”大太太目光落在齐坚没心没肺的小胖脸上,温声道,“我只愿这孩子,以后都平平安安,安享富贵。”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大太太这样以德报怨的人呢? 锦绣心里不知为何,竟是暖洋洋的发酸,然而见了齐坚那藕节一般的小嫩胳膊,却还是担忧地问道,“六爷是不是吃的有些多了?”这肉都要掉下来一般的白胖,虽然可爱,可要锦绣看来,实在是有点儿肥了。 “小孩子胖些才好。”大太太搂了搂小胖子,虽嘴里这样说,然而却也觉得有些分量了,抱着他有些累,便先小心地放在了锦绣的怀里,口中道,“以后要读书,要习骑射,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儿呢?” 锦绣只觉得这小胖子一落进自己的怀里,竟坠得自己手臂一沉,急忙稳住了,一低头,便见齐坚似乎听明白了自己方才是要建议大太太给他断粮减肥,竟在小脸儿上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有几分讨好的乖巧笑脸,不由为这孩子的机灵哭笑不得,只好说道,“我年纪小,不懂这个,既然太太这样说,自然是有些道理的。” “他三哥从前比他还胖呢。”说起了这些,大太太便兴致勃勃地说道,“铮哥儿小时候,我竟都抱不动的。” 想到如今世子那温润如玉,玉树临风的模样,锦绣脸上一抽,实在无法将这样清俊的少年与怀里正张牙舞爪的小胖子联系在一起,心里头默默地囧了一下,她眼角一道余光,却见屋里人影一闪,世子正站在一旁侧耳倾听,面上还带着些笑容,不由突然满头是汗。 这个……知道了这样不得了的“秘密”,她不会被世子杀人灭口吧? 见一见着自己的三哥,小胖子就挥舞着手依依呀呀地向着世子探去,锦绣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世子含笑伸出了手时将怀里这小胖子递了过去,见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便低下了头去,只当方才风太大,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世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掐了一把怀中流口水的小家伙儿的小脸一把,他便与大太太笑道,“小六又沉了。” “方才我便在和锦绣说这个。”都是自己亲近的人,大太太竟也没有察觉眼前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还在抚掌回忆道,“小六,还是不如你的。” 世子尴尬地咳了一声,脸上微红道,“儿子已经长大了。”所以,被人记得自己从前的肥包子模样,是一件很崩溃的事儿啊。 “我去给太太和世子沏壶茶来。”觉得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很不该听这样有损世子形象的事儿,锦绣便急忙笑道,“外头刚刚进上了些庐山云雾,我听几位姑娘说极好的,便叫太太与世子尝尝?” “再给我取些点心。”世子吩咐了一下,又见着怀里听到了食物,扒拉着自己衣裳探头张望的小胖子,不由露出了笑容,点着他的大脑门笑道,“你还不能吃这个。” 小胖子忧郁地低下了大脑袋。 锦绣低头忍笑地出来了,知道世子这是有事儿要与大太太说,便也不急着进去,只备了茶,又在雕红漆九攒食盒里装了些梅干菜小烧饼,萝卜丝饼,螃蟹小饺儿,玫瑰糕,牛乳菱粉香糕,见甜的咸的都预备了,这才提着往回走,一进屋,果见世子不过是在逗着齐坚玩耍,便含笑将几样点心摆了笑道,“不知道世子喜欢什么,我便多取了几样。” “不过是填肚子罢了。”虽是这样说,世子却还是将小烧饼吃了,锦绣见他对甜的一样不动,这才暗自记下。 多亏了老太太瘫了,如今世子与六姑娘来得十分勤快,有时候便会在大太太处用膳。六姑娘倒也罢了,锦绣常来常往自然知道,然而世子的习性如何,她却两眼一抹黑。如今芳芷下个月便要嫁人,锦绣已管着院子里不少的事儿,自然要对大太太心爱的儿子上心。 见世子不喜欢的那几样点心,小胖子却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一眼都不错开,嘴巴里口水哗哗地流,小胖手还趁着世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往那玫瑰糕的方向伸,锦绣的眼里便露出了些无奈。大概是小胖子太饥饿,连世子都感觉到了,不由侧头,对上了自己弟弟一双无辜的大眼,抬头与笑得歪在一旁的大太太问道,“母亲没有给六弟吃饭?” 锦绣扶着摇头笑得说不出话的大太太,无奈道,“一个时辰之前才喂过。” 世子沉默了片刻,双手卡着还笑得满脸口水的小胖子的胳膊窝放在眼前,严肃地看了看他,这才摇头道,“既然这样,你便不能再吃了。”目中却闪过几分促狭的笑意。 小胖子在半空左看右看,就发现自己竟是孤立无援,立时便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 知道他这是要耍无赖的前奏,大太太正要叫世子将这孩子给自己抱,便见得突然帘子一挑,一道人影便冲了进来,见此间竟是其乐融融,立时便露出了嫉恨的表情。 “来太太的屋里,姑娘不知道通报一声儿?”锦绣见竟是三姑娘用怨恨的目光向着大太太看来,便站在了大太太的身前怒声道,“姑娘也太不把规矩当回事儿了!” “规矩?”三姑娘却冷笑一声,在大太太变得漠然的目光里尖声道,“太太都要我姨娘的命了,我还规矩什么?” 第55章 第55章 “再如何,姑娘也不该在长辈的屋里大声呵斥!”知道大太太是不愿意与一个小辈对嘴的,锦绣便冷声道,“太太平日里看重姑娘,然而却不是叫姑娘这样糟蹋太太的心意的!”见三姑娘目光如刀子一般,她便缓了缓神色,侧头看了大太太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这才问道,“姑娘说的,我不明白。三姨娘好好地在听水台里住着,平日里太太的赏赐也从不落下,姑娘这样说话,可叫人听着心寒。” “你是太太的心腹,自然是为太太说话!”三姑娘狠狠地看着眉目冷淡的锦绣,指着她说道,“这儿没你什么事儿,我姨娘的事儿,我只问太太!” “我何曾只为太太说话,”见连世子都冷下了脸,将齐坚放了下来,锦绣便冷声道,“三日之前,我奉了太太的命,去给两位姨娘送新打的首饰,三姨娘还好生欢喜,若是姑娘觉得太太这样便是糟蹋,日后衣裳首饰,我便只记着不给三姨娘免得叫她不开心如何?” “好啊,你一个丫头,竟然敢这样与我说话!”三姑娘气急了,上前几步便扬起了手臂,脸上带了几分狰狞地叫道,“今日我便要教训教训你,怎么与主子说话!” “住手!”扬起的手猛地便被一旁的世子狠狠抓住,锦绣一抬眼,便见世子将三姑娘搡到一旁,厉声道,“太太面前,哪儿有你撒泼的份儿!”说罢,他便冷声道,“你给我记住了!再敢对太太不敬,我饶不了你!”锦绣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宠的丫头,若是叫她脸上挨了这一下,连大太太的脸都没了。 “我就知道,老太太一病,你们没了忌惮,就要作践我。”被世子搡得一个踉跄,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三姑娘真是惊住了,一抬头便见得世子冰冷厌恶的眼神,立时便捂脸大哭道,“这才是你们的真面目呢!你们嫉妒我,如今,便是要先害了姨娘,然后再来害我!” 锦绣看着哭得满脸胭脂糊得乱七八糟的三姑娘,真是觉得这姑娘傻到家了。 既然知道老太太不顶用了,还不来巴结嫡母洗清旧怨,这姑娘竟是上赶子找抽。只要三姑娘愿意悔过一点儿,锦绣知道,以大太太这样的人品,都不会与她计较。如今可好,把嫡母嫡兄得罪个遍,三姑娘这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大太太便是什么都不做,只要无视她,以后她在府里只怕就要艰难。 若是嫁出去还没有世子撑腰,一个庶女,又能得夫家几分看重呢? “后院的事儿,不是你该管的,你先回去。”大太太不紧不慢地喝了茶,这才在世子担忧的目光中温声道,“你放心,她伤不了我。”见世子颔首应了,冷冷地看了此时坐在地上撒泼的三姑娘一眼方才走了,锦绣只赶着将有些受惊的小胖子抱在了怀里,躲开了三姑娘。 “你说说吧,我是怎么糟蹋你姨娘了?”大太太本是要锦绣把小胖子抱出去,免得他受了惊吓,然而却见这小家伙儿抓着自己的衣襟,依偎在怀里说什么都不动弹,目中温和了许多,不由压低了声音问道,“锦绣已说了,前几日她还好好的。” “太太一口气裁了姨娘屋里好几个丫头,如今姨娘哪儿忙不过来,乱糟糟的,太太可别说这不是故意的。”三姑娘恨恨道,“先是姨娘,莫非下一回,太太便要裁我的丫头?”眼见三姨娘身边只剩下两个傻乎乎的丫头,三姑娘便忍不住心里的火儿。 束手待毙不是她的风格,索性闹一场,叫外头也知道,这名声极好的英国公夫人,也不过是个外慈内狡的小人! “府里的规矩,一个姨娘便只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不过是按规矩来,怎么到底你嘴里,竟成了我的不是?”大太太皱眉道。 规矩?那样的规矩,不过是给不得宠的姨娘预备的,何曾是约束她们的?三姑娘越想越恨,忍不住尖声道,“老太太身子好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 “老太太身子看着好,不过年纪大了,如何能拿这样的小事儿烦她?”大太太淡淡道,“前儿个不过是闹一场,老太太便病成那样儿,你如今还闹腾,是不是不将老太太的病放在心上?”见三姑娘悲愤地看着自己,竟是在看一个狠毒的嫡母一般,也知道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便一边摸着怀里似在安抚自己的小胖子肉嘟嘟的小脸儿,冷道,“一个姨娘,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给爷们儿取乐的,莫非我还要供着她?” 三姑娘只恨得目眦欲裂! 听她竟然这般侮辱自己的姨娘,又见小胖子似乎也与大太太一同同仇敌忾地看过来,很是维护大太太的模样,立时便指着他怒声道,“就这么个下贱种子,身边都还有两个乳母,莫非……” “住口!”见一旁的锦绣急忙捂住了小胖子的耳朵不叫他听着,大太太立时便怒了!这些日子,这孩子乖巧可爱,又贴心,大太太是真拿他当自己亲儿子待的,便是起卧都将他放在自己的身边,如今竟听到了这个,一时便怒气大盛,将手边的茶盅一把扫在了地上,一声脆响中冷声道,“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锦绣见她真的生气了,急忙将小胖子抱起来,见他似乎也知道大太太生气了,乖巧地趴在自己的怀里,这才低声与大太太道,“不然,我送六爷进屋睡一会子?” “不用!”大太太起身站到从未见过嫡母发怒,此时竟不敢动弹的三姑娘的面前,冷笑道,“该走的人,是你们这好姑娘才是!”她向着外头唤了一声,便进来了几个丫头,这才看着三姑娘慢慢道,“冲撞嫡母,咆哮长辈!三姑娘的规矩,越发地短了,既如此,便在屋里好好给我呆着!再有一回,”大太太眯起了眼,冷冷说道,“别怪我家法处置!” 三姑娘还要哭闹,然而却被大太太一个眼神制住,竟不敢反抗地被拖了出去,见大太太还有些恼怒,锦绣便急忙走上来,与大太太轻道,“太太何苦与她置气?若是为了这样的人伤了身子,岂不是叫小人快意?”见大太太面上有些松动,她急忙将依依呀呀的小胖子送到大太太的面前,含笑道,“六爷都担心太太呢。” 见这小胖子果然懵懂地伸出手,摸了几下大太太的胳膊,大太太便忍不住笑了,将这孩子抱到自己的面前,低声道,“这才是我的平安呢。”到底不再多管三姑娘的破事儿。 其他的几位姑娘却仿佛不知道三姑娘被禁足了一般,依旧聚在一处说笑,只是没有了三姑娘的阴阳怪气,姐妹们之间竟感情更好了些,便是从前怯懦得如同透明人的二姑娘,也放开了些胆子,敢说笑几句了。 只是那一日,锦绣冷不丁地看着了几位姑娘凑在一起,似乎在研究些什么,不由好奇上前,便见中间的桌上竟是放着一沓诗稿,便好奇问道,“姑娘们做诗了?” “不是,”七姑娘见是她,便也不摆主子的谱儿,将手边的诗稿一推,在姐妹们的笑容中撇嘴道,“这是咱们那位五姐姐的大作,听说文采风流的很,竟从西海沿子传到了京中,才子们都推崇的很呢。”她最不擅长作诗,如今便很是不以为然。 锦绣听是那如雷贯耳的齐五姑娘,便淡淡地笑了笑,只低头看诗稿。 那齐五,干下了这样毒辣的事儿,小小年纪便敢沾人命,不是个善主。而且不知国公爷是为怕牵连家中女孩的声誉,还是真的疼爱她,明明知道她做了什么,也不过是送到庵里关几年,外头却连一点儿的风声都没有,便叫锦绣很是替大太太不平,如今听说是齐五所做,便只看了一眼方笑道,“作诗不过陶冶性情罢了,闺中的诗稿传的天下皆知,人人评论,莫非还是好事儿不成?” “我就说锦绣是个明白的。”七姑娘便对着身边的姐妹说道,“从前那几家,哪个小姐不做几首诗呢?也没有她这样张狂!也不知道大伯父是怎么想的,若是我在外头出了这样的风头,立时便打断她的腿!” “你只在我们面前厉害,出去了若还是这样,我才服你。”四姑娘便忍不住笑了。 “好妹妹,喝口茶,消消你的火儿吧。”六姑娘便笑了笑,之后目中闪过一丝促狭,喂了七姑娘一盏茶,这才笑道,“等她回来,只怕还要你拜读她的大作。” “可别!”七姑娘正喝茶呢,冷不丁听到了这个,嘴里的茶好悬没扑出来,急忙叫道,“这样的才女我消受不起,给我两天好日子过吧。”眨了眨眼,见锦绣看着手边的诗稿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好奇地问道,“锦绣,怎么了?”她坏笑道,“莫非是被迷住了?” 锦绣却只是有些犹豫地笑了笑,口中将这诗稿念道,“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这可是你们五姑娘成名之作《桃花行》。”七姑娘撇了撇嘴,却还是叹道,“不过说起来,便是我这不通诗词的都觉得这诗做得风流别致极了,虽不想承认,不过这齐五,确实只凭这一首诗,便能叫这世上所谓的才女,都甘拜下风。”她并不是不承认旁人优秀的小心眼儿,虽嘴里酸,却也知道,凭着自己,八百年都写不出这一句来。 锦绣却在默念这诗,直到了最后,念到了最后的“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竟是掩上了这诗稿,心里怔怔。 这首诗,她真是太知道了,明明是上辈子所看的《红楼梦》中黛玉所做,如今却又在这里见到,便叫她的心里,对那五姑娘的身份多了些谱,只是没有想到这时代,除了自己之外,竟还有穿越而来的人,更可笑的是,明明是别人的诗作,就因为此地没有,便敢大咧咧地拿出来大肆宣扬,为自己扬名。 心里恶心这种事儿,锦绣却不好说这是抄袭,只低声道,“不过是首诗罢了。” “也是,就叫她好好儿与那些才子们神交吧,”七姑娘不在意地说道,“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久了,哪家敢娶她。”自己的老婆被无数的男人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叨咕,是个人也受不了啊。 锦绣只当成没听见,见几位姑娘果然不过是新鲜,过后便将五姑娘所做的诗稿丢在了一边儿,也不欲找事儿,只退到了一旁看着她们说笑。 过了几日,便是芳芷的好日子,那天锦绣揣着大太太给芳芷压箱底的四个大金元宝到了芳芷的屋里,见这连三老爷都心动的美人的脸上,带着耀眼的光辉,显然是心里幸福,便只将这一共二百两的金元宝交给了她,又送她从角门出嫁,迎面便见到一个喜气洋洋的大个儿青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小心地将她扶上了花轿,这才目送着她远去。 芳芷一出嫁,大太太便觉得想念得很,好容易等她带着自己的相公给她来磕头,便十分欢喜地将他们叫道了跟前,温声道,“以后,你们要好好地过日子。”她的身后,一个小胖子颤巍巍地探着头,满眼的好奇。 “都听太太的。”见身边老实的青年扎着手只知道看着自己傻笑,芳芷瞪了他一眼,竟是风流婉转,较之之前在府中更盛,连锦绣在一旁都看得有些愣住了,之后,芳芷便与大太太笑道,“虽说他家是大地主,不过都只是在镇上住,屋子也宽敞,回来也极方便的。” “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大太太看着这二人感情不错,那青年简直要将芳芷供起来一般,便满意道,“看起来,我这一回的媒,竟是做的很好。” 那青年听了又摸着头笑起来,很是敦厚的模样,芳芷嗔了他一眼,便与大太太笑道,“太太只爱与我们玩笑呢,”她微微一顿便说道,“太太只放心,我们真的过的很好,若是太太不信,”她侧头看了一旁含笑而立的锦绣道,“便叫锦绣与红玉与我去住几日如何?” “这个……”大太太便沉吟了起来。 如今她的屋里,兰芷已成管事大丫头,另有些小事儿,已然都归了锦绣与红玉打理,实在离不开,便是几日前永昌郡主使人来接锦绣她都推了,然而到底见两个小丫头眼中一亮,知道她们在这府里憋得狠了,也忍不住有些心疼,犹豫了片刻,便含笑道,“既如此,你便看着她们,别叫她们在外头胡闹伤着了。” “若是伤着了,我陪给太太。”芳芷本来就爽快,立时便打了包票。 她也有点儿小算盘。嫁到了这家,上到公婆,下到相公,简直把她当成天仙一般供着,这几日她也看清楚了这家的底细,确实极厚道良善,因此见了下头还有一个小叔子,便动了心思。 大太太身边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况且锦绣红玉手上都宽裕,一个温柔和顺,一个明快爽利,都是极好的姑娘,何苦要去那不知根底的人家呢?从前是姐妹,若是以后做了妯娌,岂不是更好,况且那小叔子也是个厚道孩子,实在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心里想着这些,芳芷便带着有些兴奋的锦绣红玉一同坐车回家,却在刚刚进了镇子,这车陡然就是一个急停,之后便听到外头有小孩子的哭声。 锦绣险些被撞到头,此时听到哭声,便好奇地向外看去,却见得马车前头坐在地上,脸上都是尘土的小孩儿,竟是那一日在灯会时遇到的,那名为湛善的孩子。 第56章 第56章 小小的孩子滚得满脸都是泥,可是手里却紧紧地抓着一个纸包,坐在地上抹眼泪,见了是湛善,锦绣忙挑开了车帘,对着前头赶车的车把式唤道,“等一下。”那车把式已跳下了车去扶坐在地上的小孩儿,闻言便停住了,迟疑地向着锦绣看了过来。 “怎么了?”后头芳芷的车也停了,芳芷也探出了头,扬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锦绣也不说话,只是跳下了车,快步走到这小孩儿的面前,见他浑身都是泥,便有些心疼地弯下腰,唤道,“小善?” 抽抽搭搭的湛善一抬头,见到锦绣担忧的目光,眼睛一亮,连眼泪都来不及擦,指着她叫道,“是漂亮姐姐。” “你竟认识小善?”这时候,芳芷也过来了,见到湛善便是一怔,之后便含笑与锦绣问道,“你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还认识咱们镇上的人?”见锦绣只是低头一笑,并不回答,便晓得其中必有缘故,也不多问,只点了那亮晶晶眨巴着大眼睛忘了哭的孩子的额头一记,这才笑道,“给你祖母取药?” “娘给祖母做衣裳,小善大了,可以帮娘亲做事了。”见两个女孩儿都关切地看着自己,湛善便不好意思哭了,滚着爬起来,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叫道,“小善是个男子汉了!”一边说,一边嘟着嘴揉自己的小腿。 “可是伤着了?”虽不过是一面之缘,然而那一日,若不是湛善的兄长湛功帮了自己,如今自己都不知沦落到哪里去了,锦绣心里感激,又喜欢湛善湛风这样天真无邪的孩子,便担忧地去看他的腿,见他龇牙咧嘴,便与芳芷道,“姐姐,送他去看看大夫吧?”这年纪的小孩儿身子骨都嫩,锦绣只担心方才撞得狠了,想到这里,她便不由嗔道,“怎么不看着些路呢?” 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湛善便有些心虚地说道,“给祖母取完药,和小风去地里挖野菜。” 锦绣心里一堵,见这样小的孩子目光清明,便低声道,“若是你这样回去,你祖母与娘也不会心安,不如与我们去看看,回头,我们送你回去。”说完,便询问地向着芳芷看去。 “很应该这样。”芳芷必无异议,与跟上来的夫婿将此事说了,这憨厚的青年急忙说道,“本就是我们的不是。”说完便将湛善抱到了自己的车上,叫芳芷与锦绣同车。见他半分推脱都没有,锦绣便对着芳芷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芳芷可不是脸皮薄的,素日里在大太太院里那是头一份儿的厉害,如今只是挽住了脸红地笑着的夫婿,倒叫锦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是怎么认识他们家的?”坐在车里见锦绣还频频地向后看,十分关切,芳芷便好奇地问道。 锦绣一顿,微微迟疑,便掩下了姚俊干的好事儿,只不经意地笑道,“正月里与县主一同出去,我迷了路,是他们护了我。”想到那时一同坐在摊子边上吃馄饨时的样子,锦绣便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些。 沉默了一下,锦绣便问道,“姐姐怎么也认识?”芳芷嫁过来没有多久,却认识了湛善,也不知是何缘故。 “他们家,说起来还真有几分来历。”芳芷便叹道,“从前,他们家也是镇上不错的人家儿,别看现在落魄了,当初那可是镇上唯一的官宦人家。”见锦绣睁大了眼睛很是好奇,她便低声道,“听说这孩子的父亲当年已经是五品的武将,家里有田有铺子,很有些家财,迎娶的是一位进士的女儿,一口气便生下了三个儿子,谁不羡慕呢?” “姐姐怎么知道?”锦绣见芳芷如数家珍一般,便问道,“莫非姐姐还特意打听过?” “你听我说完!”芳芷一瞪眼睛,见红玉也凑过来,挽着锦绣的手臂听得津津有味,实在觉得自己一嫁出去,这两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有些不怕自己了,一个丫头一个脑瓜崩,这次满意地抚着自己染着水仙花汁的长指甲,低声道,“好日子没过多久,他家老大才不到十岁,可巧儿西北便有战事,那位武将便随军去了西北,从此便没了音讯,听说几年前便战死了。” “竟还有这样的事儿。”锦绣只觉得造化弄人,凭空拆散了这和乐的一家。 “可不是,”芳芷也露出了怜悯的表情,说道,“那家的老太太,自从知道儿子回不来,身上便不好,大病了几场,又遇上旱灾,地里颗粒无收的,没钱看病,不得已只能卖了田和铺子,只是这几年那老太太一直都没断了药,前几年那位婶子便一直给咱们家里洗衣服赚钱,这几年好些,老大长大了,便能进山猎些猎物来换钱。” “是什么病,竟这样磨人?”一般的病,也不至于会到了变卖全部家财的地步,锦绣便问道。 “不知道,不过听说极重,有机会若不是湛家婶子发现得早,那老太太只怕都没了。”说起这个,芳芷便一肚子的话,唏嘘道,“这一家心性都纯善,湛家婶子性情刚烈,不肯平白受镇上人的接济,因此前几年镇上人家的衣裳,大多是请她来帮着洗的,还有他们家老大,那孩子也是,年纪小时不显,如今若是进山打猎,打到的猎物必然会收拾出最好的肉,挨着个儿地送到镇上的各户人家里。” 想到那时那沉默寡言的少年,锦绣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这是在报恩?” “可不是。”芳芷便摇头道,“是个可怜孩子,平日里得了些东西,必舍不得吃,留给两个弟弟与祖母母亲的,你不知道,”看了看身后的车,芳芷便凑到锦绣红玉的耳边,低声道,“若不是湛家婶子拒了,我婆婆,是想着要把自己的外甥女儿定给那小子的。” 他们家这样的大户并不缺钱,缺的只是如湛家小子这样人品纯良的好人。 “为何竟拒了?”锦绣只觉得那湛功还十分受青眼,便忍不住笑道,“若是订了亲,不是能松口气?” “湛家婶子不是贪图儿媳妇嫁妆的婆婆,”芳芷便叹道,“听说她只想着要他家老大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更何况湛家大叔没在了西北,竟连尸骨都没有,只谣传着没了,她还要老大去西北寻亲,西北那地儿你也知道,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不愿平白耽误了女孩儿。”说起这个,芳芷便想到婆婆惋惜的样子,不过那女孩儿年纪不小,等不起,这才打消了想法。 “只是如今走不开吧?”湛善湛风还小,锦绣便问道,“这时候湛大哥如何能丢开手去?” “哟,都叫上大哥了?”芳芷便揶揄了一句,见锦绣面露窘迫,也知道小女孩儿脸皮薄,便笑着岔开了,与红玉说笑道,“等到了家,我叫我二弟与你们一同去外头玩儿。” 红玉果然拍手叫好,这头儿锦绣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路说笑了几句,到了医馆,便见芳芷的夫婿又将湛善抱了进去,不由跟在后头倾听,直到听得大夫说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湛善一同往湛家去,马车在一段颠簸的小路上走了许久,锦绣就见到处都是低矮的拥挤的院子,到了一扇大门破旧却干净的院子前,装了很久老实的湛善便欢呼了一声,往着院子里跑去,哪里还有什么腿疼的样子。 “这孩子。”见天色晚了,芳芷便坐在车上笑道,“这时候去,只怕湛家婶子还要费心招呼咱们,还是就这样会吧。” “今日来得仓促,明日我再登门拜访。”锦绣手上什么都没有,哪里是来见恩人的样子呢,便也说道,“如今却是有些失礼了。” 芳芷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便含笑点头,几辆车便一同拐出了这熙攘杂乱的街道,往着另一处而去。 芳芷嫁的这户人家,真不愧是镇上大户,占地极广,难得的是宽敞,锦绣与红玉除此见芳芷的婆家人,便十分有理,只是下了车刚刚福身,便被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扶住了,这位芳芷的婆婆只看着两个女孩儿笑眯眯的,说不出的喜欢与慈祥,之后便与芳芷道,“夫人的身边,我本以为只你一个便很了不得了,没想到这回的两位姑娘,竟也是两个美人胚子。”因转了年儿两个女孩儿已长大了一岁,这时候的女孩儿长得极快,又在府里锦衣玉食地,如今渐渐展开,便已带了几分美貌。 “这两个才是我们太太的心尖子,自她俩一来,我们都靠后了。”芳芷便调笑道,“如今,已是太太离不开的了。”说罢便叹道,“若我不是还有几分面子,哪里能请得动两位姑娘呢?” “姐姐只管笑我们罢。”锦绣便与这位妇人笑道,“太太最疼姐姐的,从前,我们哪里敢与姐姐放诞玩笑呢?” “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这位罗家婶子便笑得合不拢嘴,与锦绣红玉招呼道,“坐了这么久的车,快进来歇歇。”说罢便迎着女孩儿们进院子,锦绣一见便发现这院子被新扫过,很是干净,再往屋里走,连坐垫什么的都是簇新的,不由红着脸道,“早知道一来便叫婶子家里头忙乱,我们便不来了。” “你们愿意来,我们便欢喜。”芳芷自然是罕见的美貌风流,然而两个小丫头却也天真浪漫,罗家在镇上哪里见识过这样的人物,只觉得穿着一色的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与浅水红百褶裙的锦绣红玉出奇的好看,一时便都在心里头啧啧做声,罗家婶子更是拍着自己身边一个少年的肩膀笑道,“这是我家的小二,姑娘们尽管使唤他!”那少年对着锦绣红玉一笑,露出了一对儿小虎牙,很是沉稳。 红玉探头看了那少年一眼,便笑道,“婶子,我们从未出来过,在外头难免疯些,若是叫……” “你就叫他小松哥就行,”芳芷便笑道,“咱们这儿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小松哥。”红玉明快一笑,拍手道,“听说镇上可多的好玩的了,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见她表现得极亲近,那少年也是个爽朗的,立时便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这镇上我熟悉的紧,”他犹豫了一下,便对一旁含笑看着他与红玉说话的母亲说道,“湛大哥前儿进山了,不然倒是可以喊上他,咱们往山里去,”说到山里,他的眼睛便亮晶晶的,这么大的男孩儿现出了几分稚气,见红玉小小的,便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心思,只兴致勃勃与她说道,“如今山里的兔子山鸡可多了,还有野菜野果什么的,你要是喜欢,便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找个空我带你们去。” 他对两个女孩儿并无别的心思,因此神色坦坦荡荡,却也因为这样,引得红玉更为亲近。 芳芷知道锦绣素来心思多些,因此见她只是在原地看着红玉与罗松玩笑,只抿着嘴儿笑,也不多说些什么,知道锦绣心里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只好将她挽到一旁,低声道,“这一次,是我算计了你们。” “姐姐这样说,我可不敢应。”锦绣知道芳芷这是揣度过罗家的人品,知道确实是良配,这才想到了自己与红玉,也十分感激,便含笑道,“说起来,若不是姐姐真心疼我们,哪里轮得到我们呢?”这样的少年,家中富庶,公婆和善,性子开朗,家风又好,实在难得。 “你这样想,我便放心了。”芳芷也怕锦绣与红玉多心,闻言便松了一口气,见锦绣含笑看去,此时红玉已经被罗松那描绘的十分丰富的画面镇住了,恨不能抓着罗松叫他一直说下去,便侧头与锦绣笑道,“这一回,竟是你靠后了。” “自然要姐姐先看。”锦绣不以为意地一笑,她如今手里有钱有地,跟着大太太生活,日子过的不知多自在,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却正言与芳芷道,“不过是大家还小,咱们在一起玩耍了几日,什么事儿,我是只看姐姐的,况我干娘那边,也没有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道理。” 罗松虽然不错,可是若是红玉不喜欢,锦绣自然不会叫这家人与红玉为难,因此,这也算是丑话说在前头了。 芳芷却对自己的小叔子很有信心,见锦绣已走到了红玉的身边,状似紧盯,不由无奈地一笑,却还是低声与身边的婆婆说了几句,见她连忙点头,便在心里一叹。 看锦绣行事虽然温和,然而行动间颇有几分清冷,芳芷便知道,大太太与永昌郡主不幸的姻缘,还是影响到了这个女孩儿,如今,她只盼着大太太的日子能越过越好,叫这丫头的心里也少些怯畏,能寻个真正的良人,不至于真的在大太太身边孤苦一生。 锦绣只含笑听着红玉与罗松商量起来以后要去哪里玩耍,却在心里头琢磨着明日去湛家道谢。第二天,竟也无需她来准备,风风火火的芳芷早就备下了几样礼,看着简单平常,不过是布匹糕点蜜饯,却都是实用不着眼的东西,这才带着这些,叩响了湛家的大门。 第57章 第57章 大门才响了一会儿,便飞快地打开了,锦绣就见湛善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见是她,便上来抓她的手叫道,“娘亲说漂亮姐姐今天大概会来,小善都等姐姐可长时间了。”说完便急切死抓着她往院子里去,口中叫道,“小风,漂亮姐姐来了!”他的心里,只觉得这个姐姐穿得比画里还要好看,对她们又和气又亲切,叫人心里暖洋洋的,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昨天不小心撞上了车,里头却露出了这位姐姐来,本是因一回家姐姐就不见了,可是娘亲说,大户人家的姐姐都是这样,第二天必会登门的,因此大清早便等着,果然等着了她。 锦绣身子单薄,被这小子一拽,竟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无奈地招呼了一声罗家派来的人,她便跟着湛善进了正屋,便见里头虽然空洞洞的,然而却十分干净,更有墙上还挂着一把弓,带了些许的威风,屋里头的人她还未看清,便见迎面便冲过来一个小孩子,欢呼了一声,围着她转圈儿。 见湛风像小狗一样,只差在自己面前摇尾巴了,锦绣便忍不住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之后又摸了摸湛善急匆匆凑过来的头,这才见到屋里正站着一位中年妇人,手上还拿着一个碗,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心知这便是那位芳芷口中的湛家婶子,锦绣急忙走上去一福身道,“给婶子见礼了。” “哪里当得起姑娘的礼。”湛家婶子手上有东西不好扶她,只避过了,温声道,“姑娘无需与我这样客气。” “婶子是长辈,初见长辈,如何能短了规矩?”锦绣急忙笑道,“因湛大哥,我才未受伤害,心里头感激不尽,只是当时竟忘了与湛大哥道谢,时时记在心上,竟不能忘怀。” “不过些许小事罢了,”见锦绣有礼,湛家婶子更加温和,看着锦绣的眼神便亲近起来,“若是当初那孩子袖手旁观,那才是畜生!” 她是知道镇上大户罗家的儿媳妇是京里英国公府里的大丫头的,远远地见过几面,知道是极美貌极规矩的小媳妇,如今听说眼前的小女孩儿与她同主,便多少也能揣度出她的心性,见她时隔这么久还不忘当日之恩,便在心里生出几分喜爱,又见她温良可人,言谈雅致,便在心里头一叹。 一将成名万古枯,她的夫君,若不是战死沙场,如今,也该是个品级不低的武将了,放到京里不打眼儿,可是想要娶个好些的媳妇,过上些和乐的小日子,也不是难事。如今夫君全无音讯,家中老的老小的小,竟是带累了她的大哥儿,年纪不小了还在拼命地养家。 看着锦绣,湛家婶子便温声道,“我娘家姓徐,你只管叫我一声徐婶子便可。” 锦绣含笑应了,见她捧着碗,里头是黑乎乎的汤汁,入鼻一股苦味儿,便急忙道,“可是耽搁了老夫人吃药?” 徐氏犹豫了一下,见锦绣目中是真的关切,便也直言道,“姑娘先等等我,我先给他们祖母喂了药。” “我该去见过老夫人的。”锦绣忙跟在徐氏的身后,见她并未反对,这才对着身后拉着自己衣摆的两个孩子一笑,跟着徐氏进了另一个屋子,一进屋,便觉得温度极高,有些憋闷,一个枯瘦的老人半靠在床铺上,低低地咳嗽着,锦绣见她身上盖着的,依稀是当日里湛功没有卖出去的那几张皮毛,便仔细看了那位老人一眼,见她双目无神,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便低下了头去。 “这是……”见屋里陡然进来了一个衣裳靓丽的小姑娘,那位老妇人便颤巍巍地指了指她。 “来感谢大哥儿的。”徐氏急忙扶住了她,一边将药一点一点耐心地喂给她,一边低声将之前的事儿与这位老人家说了一遍。 “不能……携恩以报……”老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不赞同,挣扎地对着锦绣笑了笑,“应该……” 锦绣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婆媳,心里一暖,急忙给这老妇人福了福,感激地笑道,“都是我的一番心意。” 见这老人实在精神不济,锦绣便与含笑看来的徐氏笑道,“不过是想着给老夫人请个安,叫老夫人费心是我的不是。” “母亲心里欢喜呢。”徐氏微微一笑,先小心地扶着老夫人躺下,给她掖好了被角,见老人立时便睡了过去,这才持着空药碗,对着锦绣招了招手,两人一同出了屋子,便见此时的正屋,对着几样礼物,便皱眉道,“都是一个镇上的,何须这般多礼。” “只这一次,我是头次来,婶子别推了,倒叫我不敢上门了。”锦绣见两个孩子围着蜜饯眼巴巴地,便急忙道,“不怕婶子笑话,我本是空手来的,若不是我那姐姐周全,也是想不到这些的。” “那一日,已得了你许多的玩具。”徐氏便摇头道,“不能多占你的便宜。” “只我心里喜欢他们,婶子却说得这样见外。”见湛善湛风虽然流着口水,却规规矩矩地看着,并不动手打开蜜饯抓着吃,锦绣虽然心里好奇,却知道这是人家的家事,便只不言语,果然见徐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是被她说动了,之后便走过去打开了蜜饯,抓出了一把给两个小子,其余的却连着点心一同送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两个孩子却并不眼馋,只觉得理所当然一般,手里的蜜饯也不吃,只都揣进了兜里,见锦绣看过来,湛善便笑嘻嘻地说道,“和娘与哥哥一起吃。” “一起吃!”湛风也快乐地拍手。 “姑娘若不嫌弃,在这吃了饭再走。”徐氏再一出来,便见锦绣一同两个小孩儿玩在了一处,平日里野马似的孩子竟愿意乖乖地坐在她的身边听她说话,不由露出了微笑,一边与锦绣说话,一边从外头取了一个大篮子。 “只家常菜便可以。”锦绣急忙道,“不然,以后哪里还敢来呢?” 徐氏含笑看了她一眼,却还是点了头,之后却从篮子里取出了一条腊肉,叫锦绣在这儿好好地与孩子们玩儿,自己便进了厨房,锦绣便听到厨房里一阵响声,之后便传出了香味儿,也觉得这香气与众不同,不由有些饿了,低头看到两个孩子也在咽口水,便含笑问道,“早上没有好好吃饭?” “等漂亮姐姐。”湛善就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叫锦绣姐姐。”锦绣无奈地说道。 “漂亮姐姐。”湛风也在一旁叫道。 看着这两个小孩子,锦绣也扶额许久,之后便放他们在自己的面前打闹,只小心不叫他们伤着,正看着,却见大门一开,一名少年便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几只野兔,身后还拖着一只不小的鹿,一抬头,见院子里一个女孩儿正缓缓站起,待得见到竟是锦绣,便怔住了。 “哥哥回来了!”两个小子欢呼一声,扑进了湛功的怀里,纷纷把自己揣着的蜜饯往他的嘴边儿送。 “湛大哥。”锦绣也招呼了一声。 湛功低声应了一回,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以免叫她觉得自己冲撞了她,然而却轻声问道,“姑娘怎么找来了?” “竟是缘分。”锦绣没见着自己说起“缘分”的时候,前面的少年的脸有些红了,只继续道,“可巧我家的姐姐嫁到了镇上,我们过来住,车竟撞着了小善,”见湛功急忙放下野兔来回地看了一回湛善,这才急忙道,“已去看过大夫了。” “并不是大事,姑娘破费了。”一看弟弟手里的蜜饯,湛功便知道这不是自家买的,便低声道,“这两个孩子也任性。”只是见弟弟们举着蜜饯不放下,只好小小地咬了一口,示意自己吃了,这才叫弟弟们去给母亲尝尝。 “这是这次的猎物?”锦绣便好奇地走到湛功的身边,看着那气息全无的几只兔子,有些不敢上手地说道,“湛大哥真厉害。”这几只兔子,难得的是皮毛也很完整,便叫锦绣起了敬佩之心。 似乎是她离得太近,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局促的表情,目光游移了片刻,便轻声道,“你喜欢这些?” “兔皮我也见过的。”大太太的库里,锦绣不知见过多少,只是看着眼前这还裹着兔子骨架的,竟还是第一次,便侧头笑道,“从前我与姐姐还想着养只兔子什么的玩耍,只是到底叫干娘止住了。”宋氏一听着两个小丫头还想要养兔子便气炸了肺,赶着进来训了她们一场,叫她们别想这些古怪事儿。 也是,两个丫头,竟还养个宠物,虽然大太太是不在意这些的,不过到底叫人见着了不好,更何况如今六爷齐坚在大太太的院子里,若是因这宠物生出事端来,竟也是麻烦事儿。 见锦绣说起兔子两只眼睛都放光,少年的目光便停滞了片刻,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衣襟,之后一转头,却见自己的母亲正用揶揄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脸腾地就红了,动了动嘴角,却还是立在了锦绣的身边,问道,“这皮子,你还要么?” “还是算了。”锦绣知道自己若是要付银子,这人必然是不肯的,因此便摇头道,“这天渐热了,我用不上。” “饭好了,快来吃吧。”说这话,徐氏便对着长子温声道,“好容易回来,见见你祖母,洗洗手,咱们吃饭。”只是心里却有些难受。 一开始见这木头似的儿子竟然还会对女孩儿脸红,她还觉得开心,觉得儿子开窍了,可是想到锦绣的身份,徐氏热切的心便被泼了一盆冰水,凉透了。 不是看不上作为丫头的锦绣,而是他家这样的条件,如何攀得上这样的女孩儿? 想到罗家那样远近闻名的大户,才娶得着国公府里的大丫头,而且影影绰绰的,徐氏也听说过,罗家还是英国公夫人亲自相看了几回,种种的询问,问清了一切方才许了,很是艰难,便有些忧虑。 自己这儿子是个死心眼儿,若是真对这女孩儿上了心,只怕以后大半心思要落空的。心里心疼儿子,然而她秉性温和,也无法对无辜的锦绣生出指责来,只是见着湛功已经忙前忙后地给自己劈柴,十分专注,想到这孩子这些年的辛苦,便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待得湛功收拾完了院子里的柴火,徐氏便在院子里支了桌子,锦绣见桌上满满的一盘腊肉,还有泛着油星的素菜,中间竟还有一大碗的蛋花汤,知道这是徐氏因自己在特意做的,便有些不安,徐氏见她这样,便将她按在了桌上,夹了一块腊肉温声道,“在这儿别见外,况大哥儿一去快十天,这本就是要做给他吃的。”说完便招呼锦绣自便,自己将桌上的菜每样夹了些,端进了里屋给婆婆喂饭。 见两个小子眉开眼笑地吃着饭,偏偏还留下了半盘子的肉,锦绣知道这是两个孩子的心意,向着湛功看去,却见他只低头吃饭,夹着自己眼前的一点儿菜,便试着去尝了尝一样儿素炒小白菜,竟觉得香甜无比,比在府中吃得还要新鲜脆嫩,不由多夹了一筷子,正吃着,却见湛功正在看着自己,忙吞了嘴里的小白菜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上回看见锦绣吃东西还秀气的紧,湛功这回却见锦绣似乎是放开了,很是随意,竟有些欢喜这样的变化,听了锦绣一问,便敛目低声道,“喜欢就多吃些。”到底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我自然是不见外的。”锦绣便在湛功双目微亮的目光里笑吟吟地说道。 说起来,虽然国公府里更富贵,然而锦绣却更喜欢这样温馨有爱的小日子。 说完了这个,她便继续吃了几口菜,之后又与两个孩子玩闹了一回,那少年只是坐在一旁,手里似乎是在雕琢些什么一般,时时看上他们一眼,唯恐他们撞着伤着,到了天色将黑,锦绣方才在与两个孩子一再保证下次还来中上了车离开。 直到锦绣离开,徐氏这才站到了目送她的车消失的湛功的身边,目光落在他的手中一瞬,突然叹道,“大哥儿,”在少年疑惑的目光里,她稳稳地说道,“你去西北吧。” “母亲?”湛功的脸上微微变色。 “挣个好前程,回来娶个好媳妇。”拍了拍少年的胸口,便见一块手帕的边角露了出来,徐氏的目光不舍,却十分坚定。 第58章 第58章 “这儿真好,我都不想回去了。”红玉嘻嘻哈哈地凑在锦绣的耳边,小脸儿上快活的很,挽着给她擦脸上的汗的锦绣,摇了摇,说道,“你怎么不跟咱们一起玩儿?只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一边说,一边还兴奋地向着不远处的少年看去,颇有一种跃跃欲试。 “你只管玩儿,等着以后叫干娘知道你连家都愿不回了,有你好看的。”锦绣笑眯眯地看着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的红玉,还是叮嘱道,“小心点儿,别吹了风。” “我醒得。”红玉见罗松此时的手里拎着一只羽毛绚烂漂亮的山鸡,立时眼里便闪出了星星,也不管什么在府里保持的仪态了,大呼小叫地向着罗松的方向扑了过去,之后见罗松拔下了那山鸡长长的尾翎,便笑得见牙不见眼,抓着那把羽毛回头对锦绣显摆了起来。 看着她手里甩了甩山鸡的尾翎,之后便在罗松紧紧跟在后头的看护下沿着树林采起了野花,锦绣便微微地笑起来,只觉在这样满眼苍绿的山林之中,连心境也开阔放松了许多,觉得心里轻快,她也升起了几分的兴致,才起身想要顺着山路走走,便见远处湛功正大步向着此地走来,看到她,便笔直而来。 “这一次,麻烦湛大哥了。”因红玉嚷嚷着要来山里玩儿,罗家便叫罗松跟在她的身边,不过罗松还小,大家并不放心,知道经常在山林间行走打猎的湛功回来,芳芷的夫婿便亲自上门,请了湛功带着大家一同进来,多少觉得自己几个有些拖后腿,锦绣便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湛功微微摇了摇头,便不说话了。锦绣也并不是外向的性子,一时便有些冷场,见湛功有些手足无措,两只手背在身后,锦绣便微微挑眉,却只四处看了看,皱眉问道,“小风和小善呢?”两个孩子说是来山里采野菜,一转眼儿便没了踪影。 “这里他们熟得很。”见锦绣有些担心,湛功便低声说道,“从前……家里没有饭吃,都是他们来采野菜吃。” 锦绣张了张嘴,却并不觉得贫穷有什么叫人看不上的地方,反倒羡慕湛功竟有这样贴心懂事的弟弟,想到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府里三房的五少爷,只知道玩耍取乐,便是如今三老爷与三太太离心,自己的姐姐被伯娘接手,这般的困境下,还是没心没肺,听说平日里,竟还颇同情三老爷的那个外室给自己的母亲欺凌一直不能入府,锦绣便不自觉地一叹,轻声道,“湛大哥其实很幸福。” 弟弟懂事儿,长辈也慈爱,一家人都在一起,若是锦绣,再穷她也不怕。 “你喜欢?”湛功见锦绣并不鄙夷,想到母亲那天从自己怀里拽出的那块手帕,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鼓起勇气问道。 “喜欢。”锦绣便露出了一个羡慕的笑容,低声道,“换了我,连娘与家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呢。”为什么,当年小锦绣的母亲,就忍不了贫穷,卖了自己的女儿呢? 听到锦绣语气中淡淡的失落,漂亮的女孩儿白净的脸上笑容有些发白,湛功心里一紧,然而木讷惯了,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解她,迟疑了许久,这才脸上微红地将身后的手递到前头,垂下了眼睛低声道,“给你养着玩儿吧。”便见少年宽大粗糙的手心里,正有一只雪白的小兔子瑟瑟发抖。 锦绣惊讶地看了竟然还记得她的一句话的湛功,随即便小心地将那兔子接到了手里,摸了摸它身上暖融融的绒毛,便感激道,“多谢你了。”见湛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她便爱惜地看着这小兔子道,“虽然干娘不让,可是我与姐姐是真的喜欢这样的小动物。”然而之后,却面上迟疑了起来。 “不喜欢?”湛功见锦绣摸着兔子的手有些慢了,便不由问道。 “倒也不是。”锦绣轻叹了一声,看着湛功诚实地说道,“湛大哥也应该知道了,我与姐姐是在英国公府做丫头的,虽然平日里还算有脸面,不过府里头也艰难,不敢行事踏错,这小兔我只怕……” “不然,叫小善给你养着,你平日里来了,便来看看。”虽不想承认,不过湛功却知道自己多少有些目的不单纯,便有些不敢看面前小女孩儿的眼睛。 “这个,会不会麻烦?”锦绣眼睛一亮,然而却想到他家的情况,便犹豫了。 “他们也喜欢这些的。”湛功知道锦绣有些心动,便低声说。 锦绣果然便笑了起来,斑驳的阳光下,被耳边一朵红色石榴绢花衬得脸色格外明亮的女孩儿便露出了几分鲜活来,湛功飞快地看了一眼,便听她在一旁问道,“湛大哥有心事儿?”见湛功惊讶地看来,锦绣便笑眯眯地说道,“湛大哥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人呢。”况且锦绣在公府长大,看人脸色的本事自然是有的。 见她竟连这都能关注,湛功脸上发红,却还是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见锦绣还在关切地看着自己,便心里一暖,不想隐瞒什么,低声道,“是娘,想叫我从军。” “从军?” “去西北,”湛功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黯然来,“娘想要我去找找,我爹,是不是真的死了。若是没了,便找着他的尸骨带回家乡,”娘那时还说的,便是叫他不管如何,都不必回来,那西北据说乱的很,边关外就是外族聚居之地,每年都会爆发战事,若是他运气好,或许能立些功劳,重振湛家。 “湛大哥不想去?”见湛功脸上露出了些,锦绣便敏锐地问道。 “弟弟还小,祖母身子不好,娘一个人很辛苦。”护着锦绣在山路上走,湛功的手微微张开,看似不经意,却护住了锦绣,一边便说道,“以后,等小风小善长大再说。”到时,不管是他去,还是弟弟们去,至少家里不会少了能支撑门户的男子。 就算是母亲想着他若是能立功升官,回来就能讨一房自己喜欢的妻子,可是湛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那样自私。 “湛大哥这话便错了。”锦绣沉思了片刻,便正言道,“既然婶子叫你去,自然有她的考量,况且便是你不在,乡里乡亲的,莫非还不能帮衬一把?”见湛功欲言又止,知道他一家都不是喜欢占便宜的性子,便急忙笑道,“待以后湛大哥回来,倾力回报不就是了?” “我再想想。”湛功感激地看了锦绣一眼,便见她继续笑道,“况且小善与小风与我投缘,湛大哥不在,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见湛功皱眉,她便急忙道,“若是湛大哥不愿意,便是把我当外人了。”湛功的箭术极高,若是埋没在山野间,锦绣也觉得有些可惜了。 况且,她一直对这个愿意在那样的情况下对她出手相助的少年心存感激,知道这样的情谊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她也不会刻意做什么,只是在需要的时候帮个忙,又能费多少事儿呢? “我没把你当外人。”湛功听了这话便将脸急急地转到了一边儿,许久才感觉不对,一转头,便见到锦绣有些得意的笑容,心里一暖,却又有些无奈,只好点头道,“若是我……真的去西北,家里,便麻烦你照看了。”说完了这话,方才觉出了有些歧义,便身子僵硬地看着锦绣,见她无知无觉,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为何,便有些失望。 锦绣见他又沉默了起来,这般不善言谈,便也不特意与他说话,静默地走了许久,便见前头跑过来了两个男孩儿,手里提着大大的篮子,正把里头的各种锦绣没见过的野菜翻出来给锦绣献宝,湛善便在一旁叫道,“姐姐与我们回家,娘做的菜团子可好吃了!” 见这刚刚采下来的野菜新鲜极了,还带着些水珠儿,锦绣想到徐氏做的菜,也真是馋了,不由连连点头。湛功见她喜欢,便露出了些笑容,叫两个孩子陪着锦绣停在这里玩耍,自己便往山林的深处走去。 湛善正蹲着挑拣野菜,见锦绣还在张望,便笑嘻嘻地说道,“哥哥打猎可厉害了,一会儿打着了兔子,咱们一起吃兔肉。”说起来,一年之中只冬天不好过,只要过了冬天,山里头有动物有野菜野果,竟也十分丰盛,若不是还要卖东西给生病的祖母买药,湛家本能过得不错。 “这个是什么?”见锦绣怀里探出了一朵白毛儿,湛风便踮着脚尖而问道。 见他好奇,锦绣便将怀里的小兔子放在了他的手上,见了那些野菜,也觉得有些趣味了,便与湛善一同在这四处查找翻看,用小铲子将附近的野菜挖下来,而湛风便老老实实地坐在篮子的边上,捧着小兔子等着两个人回来。 锦绣将手里的野菜放进篮子里,虽有些累了,然而却觉得很有成就感,之后一低头,便见湛风小小的一团儿,张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说不出的可爱,便忍不住笑眯眯地掐了一下他的小脸儿,就见湛风的脸腾地红了,扑进了一旁湛善的怀里,却还露出了眼睛偷偷地瞥了过来。 锦绣只对他招了招手,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小包桂花糖,因着两回与锦绣已经混熟了,湛善与湛风便不似从前那般见外,只乖乖地与锦绣着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分糖吃。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两个孩子都在锦绣的身边昏昏欲睡,方才见红玉在前头又跑又跳,后头罗松满头是汗地叫着“小心看路!”地回来,锦绣便起身迎过去笑道,“姐姐有什么收获?” “你看看这个……”红玉一伸手,却见手里空荡荡的,不由脸色一变,往着身上摸索着叫道,“我的那朵小红花儿呢?”竟是一副要露出来的样子对锦绣说道,“那花可好看了,我是特意采下来想要给你看看的。” “不是你下河抓鱼的时候丢了么?”罗松呼哧呼哧地追上来叫道。 “那鱼呢?”红玉便瞪起了眼睛。 似乎不过几天,老实的少年已经被她拿捏住了,罗松也不敢对红玉高声,只抓着头发为难道,“你抓鱼的时候,不是又看上了河里的鹅卵石,”见红玉还在瞪他,他便越发地低声道,“然后,不是看着一只野鸡,你追过去了么?” “竟是空手而回?”锦绣扑哧笑了一声,忙叫几乎要恼羞成怒的红玉过来,看着她还往下滴水的裙子,无奈道,“今儿还是先回吧,不然风吹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是就是!”罗松便在一旁应和道。 “你们只知道管着我。”红玉也知道这是好话,便也点头应了。更有湛功并未走得太远,如今也拎着几只山鸡回来,几个人便跟着他往回程的路上走,到了山脚下,红玉自与罗松一起回了罗家,独有锦绣,想着还有一顿野菜,心里有些忍不住馋嘴,便厚着脸皮跟着湛家兄弟回去。 一路上湛善知道她还要去,便欢喜得要命,嘴里还讨好道,“姐姐啊,以后,你经常找小善玩儿吧。”一旁的湛风,也用期盼的目光盯着锦绣,湛善还在拍手叫着,“姐姐以后要是能一直在咱们家就好了。”到时候,便可以天天对他很温柔地笑,跟他一起玩儿了。 这样的童言童语,锦绣也觉得有趣,也知道这是两个孩子真心喜欢她,便只含笑不语,见她不说话,湛善便急了,抓着一旁温和地看着他们说话的湛功叫道,“哥哥可厉害了,能抓小兔子,还能做可多好看的小玩具了,姐姐,你留下来吧。” 对这般把自己的哥哥当成条件的,锦绣真是哭笑不得,却还是摇头道,“以后,我只答应常来陪你如何?” 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耳语了半天,似乎觉得这样也行,便点了点头,湛善眼珠子一转,便凑到锦绣的身边,鼓着小嘴儿说道,“姐姐真好,这样儿,我把哥哥昨天做好的木钗送给姐姐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向着怔住了的湛功看去,锦绣就见湛功似乎有些为难,便急忙说道,“湛大哥别把玩笑放在心上。”这人做事儿一板一眼,若那什么木钗真是他看重之物,如今她在眼前,湛功只怕也不好回绝。 “并不是。”湛功摇了摇头,目光游移地从怀里取出了一根长长的木簪,锦绣就见这木簪十分光滑,虽然不过是简单的一根,然而一头却细细地雕出了一只小小的梅花来,十分精致,湛功见她并未不喜欢这样简陋之物,便低声道,“第一次做这个,你若不嫌弃,便拿去玩儿吧。” “如此,我便不客气了。”锦绣是真喜欢这样天然的饰品,也觉得难得,便收了下来。 湛功局促地笑了一下,便领着他们往回走,到了家,徐氏果然用野菜蒸了一回菜团子,锦绣只觉得吃在嘴里清香极了,徐氏见她爱吃,便将剩下的包起来放在一旁,等着她走的时候一同带走。见了这般,锦绣只觉得自己连吃带拿的,十分不好意思,然而徐氏却态度坚决,只好受了,这才告辞回家。 因并未乘车,徐氏便叫湛功送她,两个人一路走到了罗家的门口,湛功刚刚把那包菜团子交给锦绣,便见罗家的大门处快步走出了一名少年,见了锦绣,立时便欢喜唤道,“锦绣!” 锦绣侧头,便见齐宣,正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59章 第59章 锦绣见了齐宣,不由一怔,不知为何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齐宣却见锦绣与湛功之间站得很近,心里一沉,目中一动,然而见湛功浑身上下一身的衣裳已然洗的发白,想来不是个富庶的,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向着锦绣跑了一步,微微将两人分开些,这才觉得有些满意,好奇地看着锦绣手里的纸包问道,“这是什么?” “湛大哥,这是我们府里的四爷。”锦绣见他只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包,急忙对湛功介绍了一下,又轻声与齐宣道,“四爷,这是湛大哥。” 听锦绣唤得这样亲近,齐宣便心里不知为何微微憋闷。他在意锦绣,自然知道她对大太太院里之外的人素来不轻易交心,如今看着这高大少年的目光却带着几分信赖,不由再细细看了湛功一眼,之后便觉得心里不安,竟感觉这少年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伤害一般,便故意凑到锦绣身边,抓过了纸包打开,见里头是黑漆漆的团子,只抓了一个塞进嘴里,状似亲近地笑道,“还挺好吃的。”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睛看湛功的脸色。 湛功只是一怔,便面上无波地对着锦绣缓缓点头,在她有些歉意的目光里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对不住。”齐宣多少有些失礼,锦绣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只好无奈道,“四爷大概心情不好。”平日里以温良无害的面目示人的少年,却露出了些许的敌意,虽叫锦绣不解,却还是觉得理应代主子道个歉。 “没事。”湛功见齐宣侧耳倾听,便皱了皱眉,对锦绣说道,“你的话,我会好好地想,若是我真的不在,家里,”他耳朵尖儿微微发红,“还请你帮着照看。” “本该如此。”锦绣便侧头笑道,“若是湛大哥愿意给我再雕些小玩意儿,我心里更感激了。” 湛功忙点了点头,之后便在齐宣带着几分敌意的目光中大步走了。见他走了,锦绣方才回头问道,“四爷怎么来了?” “大姐姐回来了,连那孩子也带了回来。”见锦绣脸色有些不好,齐宣也知道自己过了,只是想到方才锦绣对湛功的亲近,连自己都不及,便有些难受,强笑道,“伯娘喜欢那孩子,也想着叫你们也见见,况似乎有件什么想要给那孩子,却不记得收在哪儿了,因此叫人来接你们回去。” 见锦绣听到这里缓和了许多,齐宣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三哥知道我闲着,便叫我跑这一趟。”这却是在说假话了,当时他走过的时候听到,便自告奋勇地来了,虽觉得世子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一般,然而齐宣却还是觉得开心。 “大姑娘才出了月子吧?”锦绣便皱眉道,“还是应该多修养几日的。” “大姐姐向来对伯娘恭敬,哪里还能等几日呢?”齐宣自入了家学,气质越发地温文清贵了起来,与从前缩手缩脚的那个庶子又有不同,况且如今三太太忙着服侍脾气越发暴躁的老太太,还在叫人盯着外头三老爷的一举一动,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他,一时竟连他与沈姨娘都轻松了许多。 如今的齐宣,心里也不求别的,只求三老爷外头的那位“真爱”,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到时候有个这样得宠的庶生子在前头挡着,三太太也不会日日地与他为难,反正他有自知之明,并不图府里什么,只想着以后自己有了前程,分了家,将姨娘接出去,再娶了自己心里头的人,也不管别人,只关起门来过自己幸福的小日子,那样,就够了。 想到这里,齐宣的脸红了一下,看了锦绣一眼,见她还是有些不认同,便急忙道,“太太也心疼大姐姐来回地奔波,因此想着你回去,便在晓月居的边儿上给她收拾出一个院子,叫大姐姐也在府里歇几天。”此时便见换过衣裳的红玉也匆匆地出来了,便笑嘻嘻地把手上的纸包往锦绣的手里一放,回头叫跟着自己过来的小厮去叫府里的车过来。 “三房那么多的破事儿,你离得远点儿,”见齐宣待锦绣不同,送红玉出来的芳芷便觉出了些什么,对锦绣告诫道,“我知道你心肠软,可也小心点儿,别也折进去了。”见红玉上了车还挑开了帘子与也有些不舍的罗松约定什么时候再出去玩儿,她便眉上一挑,寻思着什么时候带着这小叔子往宋氏的面前去露个脸儿,也好叫宋氏相看相看是否满意。 锦绣苦笑了一声,真不知齐宣是发什么疯,却只淡淡对走过来的齐宣点了点头,便与依依不舍的红玉坐到了车里,齐宣见她冷淡,也知道今日因不是在府里,自己多少有些忘形,急忙绷住了,不再与锦绣说话,只是对着芳芷点了点头,便坐上了另一辆车,一同往府里赶路。 一路无话,锦绣只扶额听着红玉絮絮叨叨地念着罗松给自己特意留的东西,不由叹道,“我与姐姐一起这么久,如今,竟是个隐形人了。”红玉张口“小松哥”闭口“小松哥”,哪里还记得别人呢? 红玉脸都要红透了,心虚地一偏头道,“胡说!”只是两只小手抓得紧紧的,有些紧张。 锦绣见了只是一笑,也不特意刺激她,便转了话题道,“湛大哥抓了一只小兔子,等以后,我带姐姐去看。” “你如今,也是口口声声湛大哥呢。”红玉眼珠子一转,指着锦绣笑了一声,之后便叹道,“要我说,还是外头叫人心里畅快,等以后我长大了,不如就嫁给小松哥,竟也极好呢。” 锦绣正倒了一杯茶,闻言噗地喷出了一口水,呆呆地看着口出豪言的红玉,红玉说完了这个才知道害臊,捂着脸叫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了,便扑到了锦绣的身上,威胁道,“你没听着什么,对吧?”一双手在锦绣的腋下乱挠,只叫她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什么都没听到。”锦绣笑得岔气,头上的绒花都歪了,喘着气儿讨饶道,“便是听着,莫非我还能与别人说去?” “这倒是。”红玉与锦绣向来亲近,闻言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满意地收手,自己却实在忍不住心里头的欢喜,凑在锦绣的耳边与她咬耳根道,“你不知道,小松哥可听我的话了,我说什么他都答应呢。”说完,便低着头咬着嘴唇笑。 锦绣见她是真有些动心了,便有些感慨。如今她与红玉,也不过十二,却已经在盘算这些了。大姑娘出嫁的时候也只有十五,如今府里头的二姑娘已经十四,听说也应该为婚事上心了,不由有些怔忡。 女孩儿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在闺中了。嫁了人,便要侍奉公婆,照料夫君子女,管着一大家子的事儿,若是夫君靠谱倒还幸运,若是遇上了如国公爷或是三老爷这样的人,锦绣竟都不知道,这辛辛苦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把家管好,顺便把那人的小老婆与庶子养的白白胖胖? “这事儿你可别与娘说啊。”红玉一想到宋氏,便害怕的要命,一想宋氏知道了这事儿后的表情,她便打了一个哆嗦。 “便是我不说,只怕芳芷姐姐也是要来拜访的。”锦绣便含笑道,“若是姐姐真的喜欢他,为何不过了明路?”见红玉颇有意动,她便劝道,“只要长辈都知道,姐姐与他一起玩儿便不算忌讳,到时常来常往,也没有能说出闲话来。” 况且她与红玉本就放了身契,是自由人,便是以后真的有人拿这样的事儿做文章,也赖不着大太太的头上。 “那,你跟娘说。”比起心里没成算的红玉,宋氏更心疼懂事的锦绣,因此红玉便苦着脸说道,“娘最听你的话了,你说的可比我说的管用多了。” 知道红玉这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这样的事儿上开口,锦绣便笑眯眯地应了,又与红玉彼此整理了凌乱的衣裳与妆容,这才分享了最后的那点儿野菜团子,果然红玉也觉得新鲜香甜,两个女孩儿不舍地吃了这个,红玉便可惜道,“竟不能每天都吃到。” “不如以后,咱们也买一些。”锦绣心里一动,便含笑道,“每日也不需多少,只咱们院子与姑娘们用些,”见红玉也连连点头,她便继续笑道,“不过是些野菜,我只拿些钱,也不叫那两个孩子白忙活,还能孝敬太太,何乐不为呢?” 若是单单拿银子出来接济湛家,锦绣知道以徐氏的心性是绝对不会受的,不如找个借口,全当在他家买菜而已,也是两全了。 “算上我一份儿。”红玉便合掌道。 “姐姐自己去想吧,这事儿却是我一个人的。”锦绣摇头拒了。 “等以后我再见着小松哥,叫他想。”红玉对锦绣吐了吐舌头,便自去欢喜了。 等回了府里,锦绣便对着欲言又止的齐宣点了点头,抓着红玉便飞快地走了。刚刚进了院子,便听到屋里有悦耳的小声传了出来,一进去,就见有些丰腴了的大姑娘正坐在大太太的身边,含笑与她说些什么,一旁的几个姑娘竟都在,只是被从禁足中放出来的三姑娘一个人脸色阴郁地坐在一旁,别的姑娘却都是围着一边炕上的两个小家伙儿,笑个不停。 锦绣忙与红玉给大姑娘见了礼,见她如今眉目更加祥和,添了几分母性特有的光辉,锦绣便觉得做完了月子的大姑娘更加叫人移不开眼,便笑道,“上一次见姑娘还在月子里,恐姑娘劳累,也不敢多呆,如今竟有些认不出了。” “这丫头的嘴,实在叫人心里欢喜。”大姑娘便与大太太笑道。 “的确精神好些。”大太太仔细看了看大姑娘,便含笑点了点头,之后一错眼儿,见六姑娘与七姑娘已经合力将炕上的两个小团子凑在了一起,两个小孩子眼对眼儿挥舞着小手儿,便急忙阻止道,“长生还小呢,不许闹他!” 长生便是大姑娘之子的小名儿,这孩子如今还小,只能安分地躺着,他身边儿的小胖子却很是快活地对着几个围观自己的姐姐笑出了一嘴的小白牙,之后好奇地捅了捅身边的小孩儿,见他闭上眼睛依依呀呀地叫,便一偏头,之后飞快地转身向着一边儿爬去,抓着一个小皮球扭着小屁股爬了回来,把那皮球往小孩子的手上推,显然是想着要与他玩游戏。 大姑娘见他这样有劲儿,小胳膊胖嘟嘟的,便知道这孩子在大太太处竟是一点儿苦头都没有吃过,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关切地看着小胖子的大太太,她便低声道,“六弟有福。”其实,她也有福,遇上这样心善的嫡母,将她养大,给了她一条安稳幸福的路。 “也是这孩子招人疼。”大太太却不以为意地一笑,只是对着一屁股坐在炕上,仰着小脸儿对着围着自己的几个姐姐笑得天真烂漫的小胖子唤道,“平安,不许闹你的小外甥。” “说起来,平安竟只比长生大了那么一点儿。”说起来,从未受过宠的大姑娘对自己的亲爹英国公的记忆并不十分深刻,只记得那是个十分冷淡的人,因此对她来说,大太太更为亲近些,想到英国公竟还有个比自己小这样多的庶子,她的心情也十分微妙,犹豫了片刻,便在大太太耳边低声道,“六弟似乎记事儿的早,也知道与太太亲近呢。” 她本是想要劝大太太别叫这庶弟经常接触老太太与三太太,然而见屋里姐妹们都在,便强忍住了。 只是眼角的余光,却见三姑娘坐在一旁,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大姑娘的眼里就是一沉,想要呵斥她几句,到底强忍住了,只觉得看这不醒事的妹妹一眼都多余,再一看,却见一旁的锦绣,正看着三姑娘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一惊,趁着大太太已探过身去抱配合地张开了手的小胖子,含笑与锦绣问道,“可想到了什么?” 锦绣正觉得三姑娘到现在还似乎想着要蹦跶很是古怪,被大姑娘一问便岔开了,一回神儿急忙笑道,“只是想着一会儿给姑娘预备点儿什么。” “我这一回来,竟是叫你们都忙碌了。”大太太喜欢锦绣与红玉,从不背人,大姑娘向来都知道,更愿意与她更亲近些,便客气道,“无需那么费事儿的。” “姑娘来了,太太欢喜的很呢。”锦绣急忙笑道,“因姑娘们从前的院子许久没用了,我才想着如何办,姑娘若是这样说,我竟无地自容了。” 大姑娘低低地笑了,之后便向着几个妹妹看去,之后的目光,却全都落在了在一旁抿嘴温柔笑着的二姑娘的身上,心不在焉地与妹妹们说笑了几句,大太太便看出她似乎有话要说,只叫几位姑娘去重新梳妆,这才笑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二妹妹年纪大了,不知咱们府里可有章程没有?”大姑娘自己过得幸福,因此,便也希望这几个妹妹也幸福。别人也就罢了,二姑娘是三房庶女,生母到现在还只是个通房,自己性子也不厉害,大姑娘便为她多担心一些。 “这个……” 说起了二姑娘,大太太便有些沉吟了起来。 大姑娘见了大太太这样的表情,不知为何,竟是心里一紧。 第60章 第60章 “桂姐儿虽然如今养在我的身边,不过到底父母俱在,婚事上,我却是不好张口。”二姑娘闺名里带了一个桂字,因此大太太便唤了一声桂姐儿,只是说到这里,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为难之色。 虽然二姑娘沉默寡言,不过却本性良善,大太太平日里对她也多几分偏爱,然而大姑娘的问题实在叫她为难的不行,想了想,她便叹道,“不过,她父亲也还记得她,我恍惚着听说要给她定一门亲,只是影影绰绰的不大清楚,我们内宅妇人对这些不清楚,我已叫你三弟却外头打听打听,看看对方家那孩子是个什么性情。” “已有了人选?”想到自己手头儿的人选,大姑娘暗道了一声可惜,只是想到三老爷那不靠谱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是哪家儿的?” 这些锦绣竟是都没有听说过,便也好奇地在一旁听着,大太太叫她也好奇,便忍不住笑道,“看看这丫头,可是把你们几个姑娘放在心上呢。”说完便犹豫道,“是如今的两淮总督家的庶子,那家的总督夫人我倒是见过一次,是个精明厉害的,言谈也爽利,况且两淮总督听说今年便回京升任户部尚书,前途也好,却不知这样的高门怎么就愿意与我们家结亲。” 若说的是三姑娘四姑娘,大太太也不会这般疑惑,毕竟虽是庶女,然而这两个女孩儿却是英国公之女,身份上配总督庶子也不差什么。只是三老爷本就没有功名,一个纨绔,他的庶女,身份上便有些低了。 事有蹊跷,因此大太太早就要世子去打听底细,只是事情仓促,若不是前几日三老爷不知为何突然返家,她也不会知道。 想到早就打得火上房的三老爷夫妻关起门来讨论了许久,之后便传出了这话,大太太便皱起了眉来。 “可惜了。”大姑娘年轻,到底想不到这么多,便扼腕道,“这家不错,比起来,竟是我的有些差了。” “你也想着你二妹妹?”大太太却眼中一亮地探身问道,“什么样的人家儿?” 她怀里的小胖子似乎不大舒服了,揉着眼睛哼哼唧唧起来,锦绣见了,急忙把他从大太太的怀里抱出来,就见小胖子忘了方才的不适,拿自己的大脑壳往自己的头上碰来,显然是要与自己玩耍,一双小手抓着她衣襟上的青玉牌子,就要往自己的嘴里送。 “我的小祖宗。”大姑娘正在一边儿看着呢,见这六弟什么东西都敢吃,急忙将他抢出来,心有余悸地对大太太道,“小孩子就是这点不好,竟什么都好奇呢。”见大太太与锦绣都看着瘪起了小嘴儿很委屈的小胖子笑,便疑惑地低头,看他大头恨恨地扭到一旁,小胖脸上气鼓鼓的,不由愕然道,“这是生气了?” “他方才就是吓唬人呢。”大太太爱惜地看着齐坚,目光温柔地说道,“平安聪明着呢,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比谁都知道。” 锦绣见小胖子似乎知道自己被拆穿了,大脑袋垂了下去,便在一旁笑道,“六爷就是这样儿,是在威胁我呢。” “威胁?”大姑娘瞪大了眼睛,实在不知道一个小娃娃还能威胁人。 “六爷明白着呢,”锦绣在大太太含笑的目光中掂了一块桂花糕在齐坚的面前一晃,大姑娘果然就见怀里的小胖子精神了起来,晃着脑袋顺着锦绣的手来回地摆动,嘴里哗哗地流起了口水,两只小爪子向着桂花糕抓去,锦绣便笑道,“方才六爷,就是在威胁我,若是不给他吃糕,就要咬我的青玉了。” “真的?”大姑娘便将齐坚聚到自己的眼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还焦急地转头去看桂花糕,不由笑道,“这孩子,竟也有趣。” “到底他在,我这日子过得也有趣极了。”大太太只叫锦绣将桂花糕放在一旁,又使人唤了奶娘进来给齐坚喂奶,这才继续问道,“你给桂姐儿看中了什么人?” 大姑娘在那奶娘干净的衣裳上一划而过,暗暗点头,又见果然齐坚津津有味地喝起奶来,脸上便露出了笑容,与大太太回道,“是我家爷在翰林院的同僚,如今不过十八岁,也做着庶吉士。”见大太太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便觉得有了几分希望地继续道,“那人来过咱们家几次,长得好,又温文有礼,是个极好的人物,况且他家世代翰林,也是书香世家了。” “这样的好人家,只怕看不上咱们家的庶女。”大太太一听到这里,便有些心动,然而想到如今这世道,读书人向来不大看得起暴发户一般的大老粗,便有些犹豫道,“况且,这样的人家儿,想必也少不了做媒的人。” “凭谁家,能好过我们家呢?”大姑娘急忙笑道,“如今二妹妹养在太太的身边,出去了谁不称赞呢?”因大太太出身南阳侯府,南阳侯一脉向来是与清流走得极近,因此说起养在大太太身边,二姑娘便身价高了不少,想到自己也是因此方才嫁到了现在的人家,大姑娘便说道,“况且那人并不是个迂腐的,只想找一个温柔和顺,勤俭持家的妻子,我们爷听说了,也觉得合适,因此想着要与大太太问问。” “桂姐儿持家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大太太沉吟了片刻,方说道,“你说的这家,也极好,况且不是我夸家里的女孩儿,哪个不知书达理呢?只是如今有了你三叔的主张,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毕竟,”她遗憾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若叫锦绣说,还是捡大姑娘口中这样简单的人家嫁过去,与性子有些绵软的二姑娘更好些。总督府是富贵,可是高门大户,里头不是吃素的地方,后院里勾心斗角的,二姑娘又没有根基,哪里能过上好日子,听到这里,她便在一旁与大太太劝道,“不如叫姑娘去问问三太太,若是三太太愿意,到底成就了一场缘分。” “锦绣说得是!”大姑娘立时便明白了锦绣的用意,急忙对大太太道,“这事儿,本就是我心疼妹妹,三婶也想不出别的缘故了。”锦绣的话,她到底听明白了。如今三太太忌讳大太太,若是大太太去说,只怕会被一口回绝,这事儿也算是彻底地黄了。可若是她去说,三太太至多会以为她多管闲事儿,便是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断然拒绝。 “那你就多费点儿心。”大太太还是不由叮嘱道,“不管最后定了谁家,都是为了你二妹妹的终身。” “我明白。”大姑娘应了,却在此时,几位姑娘已然转了回来,拉着她便往晓月居却说笑,大姑娘无奈地被拉走,只留了大太太看护自己的儿子,一时间屋里便沉静了下来,大太太一探身,见长生已经睡着了,一旁的平安打着饱嗝儿也昏昏欲睡,这才叫兰芷进来看着两个孩子,对着锦绣一招手,两个人进了内屋,含笑道,“这回去了外头,可有什么有趣儿的事儿?” “去山里玩了一圈,极开阔精神。”锦绣给大太太倒了茶,便在一旁问道,“太太似乎方才有心事?” “就是为了桂姐儿了。”大太太精神有些不济,锦绣便走到她的身后,手指在大太太的头上轻轻地捏起来,大太太觉得清醒了些,这才叹道,“这孩子温顺懂事,我也不想她落个不好的结果,只是三弟这门亲,我是真觉得蹊跷。” “两淮总督府,并不像是污糟的人家儿。”锦绣跟在大太太身边见过那位两淮总府夫人一次,想到那样的人物,便低声道,“虽是庶子,不过二姑娘也只是庶女,竟也相配。” “这样好的人家儿,弟妹竟同意了,所以我才觉得蹊跷。”大太太便再叹了一声。 听到此处,锦绣心里便咯噔一声。 没错儿,三太太向来对庶出的子女极为苛刻,从前把二姑娘收拾得连声儿都不敢出,齐宣年纪不小,也连学都不让上,就是怕这些庶出出息了,危害到她所出的一双子女,如今,怎么就知道二姑娘有了这样好的姻缘,连反对都没有呢? “三弟如今在外头,也闹得不像。”大太太便皱眉道,“听说如今捧得他那外室极为张扬,满京里没有不知道他这外室是个花魁的,手上也花费颇大,就是为了讨好那女人。”见锦绣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便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快快收了你的表情,叫人看见,只怕要觉得你仗着我跋扈了。” “我也只在太太面前这样了。”锦绣俏皮道,“谁不知道太太院子里的锦绣是个沉稳的丫头呢?” “果然还是个孩子。”大太太撑不住笑了笑,之后便摇头道,“这样的名声,总督府竟也愿意结亲,我只怕……” “莫非是因为在外任上,不清楚三老爷的名声?”锦绣便猜测道。 “这样更不行。”大太太摆了摆手,叫锦绣不用再给她揉额头,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若是这样儿,便是桂姐儿勉强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到底两淮总督就要回京,日后若是都算在桂姐儿的身上,大宅门里,如何能立足呢?”只怕几年的磋磨,就能将她磋磨死。 “也是那外室惹下的祸事。”锦绣便说道,“什么清高,真正清高的人,会这样与人做外室?不过是糊弄三老爷罢了。” “连你都知道,三弟竟不明白。” 大太太简直被府里这些蠢货闹得头疼,闻言便抓着她的手说道,“只这样的人,还敢往家里带,什么时候死在她的手上,三弟还做梦呢!”她冷笑了一声道,“三弟文武不成,怎么就有这样的好人儿看上了他?也不想想这里头有什么缘故。” 锦绣虽有些小聪明,到底眼界不如大太太开阔,听她说这些,便露出了倾听的神情。 见她竟还愿意听自己说这些,大太太便露出了些笑容,提点道,“如今的朝里,圣人要废太子,大臣们说什么都不让,正在顶牛。那宫里皇后与贵妃已成水火,皇后虽无圣眷,然而占着嫡长大义,连圣人都不能什么都不顾将她们母子给废了。况且皇后温和,向来会做人,宗室也多偏心她,竟也能与独宠的贵妃斗个平手。” “这与三老爷有什么关系?”锦绣听得更迷糊了,不由迷茫问道。 “咱们府里掌着兵权,国公爷在外头不好拉拢,可是府里的两位老爷,却叫人起了心思。”大太太目光冷漠地说道,“三弟看上的那花魁,是个精明的,”见锦绣想不通,她便淡淡道,“听说几年前,贵妃的娘家很是收拢了一批美貌的女孩儿悉心调教,如今想来,那些女孩儿也到了岁数了。” “太太的意思,是那花魁是贵妃的……”锦绣便嘶了一声,急切道,“她怎么敢这样做?便是圣人宠爱,这样做,也有些过分了!” “得志便猖狂罢了。”大太太一讪道,“皇位之下,谁还看得清这些呢?我寻摸着,其实这花魁,本应该是要与二弟的,只是因缘巧合,被三弟得了便宜。那花魁知道若是进了府,只怕要被我们给处置了,这才撺掇着老三在外头给她置了外宅。” “若是贵妃觊觎咱们府里,我只担心太太与世子。”锦绣便忧心忡忡地说道,“三太太本就有夺爵之心,再叫这人说动了起了不好的心,世子以后只怕会被他们暗算。”世子与太子走得极近,锦绣虽未见过太子,然而却也知道些两人亲近的事儿,便带了惶恐恨道,“嫡长就是嫡长!这起子小人,竟有这样的歹心!” 太子的死活,锦绣管不着,也没有兴趣管,可是世子若是倒了,大太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她真心为着大太太,便也在心里头诅咒这些小人。 “二弟看着呢。”说起了二老爷,大太太明显温和许多,安抚地摸着锦绣的头发道,“贵妃想着拿美人笼络朝臣,本就落了下乘,真正有风骨的官员,哪里是一个女人能说动的。况且她做得并不周密,如今朝里不少的官员都得了美人的事儿竟是满天飞,若不是圣人宠爱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娘家早就被参了。这京里头明白人多了去了,只有咱们府里这三老爷才会被一个女人迷得找不着北罢了。”她含笑道,“你放心,就是为了自己,二弟都不会叫三弟随意惹祸。” 二老爷可不是三老爷那样的小白,谁敢算计他,或是算计他的家族,等着被好好收拾吧! 闻言,锦绣便松了一口气,之后便听到大太太有些迟疑地说道,“对了,明日,你替我去安平侯府走一趟,带着平安去。”见锦绣诧异地看来,她脸上竟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摇头道,“真真儿招人疼,平安这孩子,只去了一趟安平侯府,就和琛哥儿投了缘,几日不见,郡主便来了帖子,说琛哥儿想平安想得连奶都不喝了。” 第61章 第61章 “救我的人来了。” 第二天,当锦绣抱着乖巧趴在她怀里的齐坚坐车到了安平侯府上,便见不知多少的丫头婆子围了上来,忙着扶她下车的,帮她在一旁抱齐坚的包袱的,浩浩荡荡地进了永昌郡主的院子,便见正堂上,永昌郡主端坐,一见了依依呀呀的小胖子,美艳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欢欣的笑容,抚掌道,“可算是来了,不然,我也是要去请你们了!” 锦绣忙抱着齐坚给永昌郡主请了安,这才将小胖子放到了永昌郡主的身边,将他身上的放开了些,与永昌郡主笑道,“我们府里头大姑娘回来了,太太出不来,便叫我送六爷在这里住几日。”见小胖子抽动着小鼻子,圆鼓鼓的眼睛里垂涎欲滴,便对永昌郡主道,“太太请郡主不要惯着六爷。” “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小东西,你们太太还不叫他吃饱?”永昌郡主在锦绣抽搐的眼角里连声唤道,“去,赶紧叫小厨房做几样儿小孩儿能吃的点心,”她一扶额道,“先把酥酪端上来一碗给他甜甜嘴儿。”小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两个丫头出去了,或许是知道是给自己预备好吃的,竟扑到了永昌郡主的怀里,讨好地嘟着小嘴在她的脸颊上蹭来蹭去。 “扑哧……”大概是锦绣脸上的表情太精彩了,一旁便有一个人忍不住笑了。 锦绣拿眼看过去,便见正是姚俊,此时还是一副跳脱的少年的身上,不知为何竟多了些英武气,锦绣忙给这方才被自己当了空气的少年一福道,“见过二爷。” “免了免了,竟来这些虚礼作甚。”姚俊对锦绣印象不错,不爱搬弄是非,连上回自己干了那样的事儿都没叫别人知道,特别是这丫头不像别人似的逮着机会就往他身边靠,又是他亲姑妈身边得脸的大丫头,也愿意给她面子,便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你眼里没我,如今与我说一句话就不错了。” “二爷真喜欢开玩笑。”锦绣得了永昌郡主的话,在一边坐了,就见此时,一个丫头捧着一个莲纹青花小碗走了进来,奉到永昌郡主的身前,永昌郡主用调羹舀了酥酪亲手喂给了火急火燎的小胖子,就见他吃的眉开眼笑,恨不能连脑袋都埋进碗里去,便听到永昌郡主调笑道,“我就喜欢看吃得香的孩子。” 小小的一碗酥酪转眼就没了,锦绣见连姚俊都窜到永昌郡主面前,研究这个很能吃的小胖子,便忍不住无奈地说道,“一日好几顿,六爷就是这样放不开吃的。” 姚俊飞快地拿手指捅了捅小胖子的嫩脸蛋儿,坏笑道,“这么嫩,哪天偷偷卖掉,一定能卖不少的银子。” 小胖子似乎听懂了,转过了小身子,拿小屁股对着姚俊,理都不肯理他。 见他一副很愤慨的小模样,永昌郡主便忍不住笑了,之后便摇头道,“多大点儿啊,你就吓唬他。”说完,便叫丫头抱他去了里屋,与如今还在吃奶的新任安平侯朱琛团聚去了。 永昌郡主向来与大太太好,锦绣在这府里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看着齐坚被抱走,之后便好奇地与永昌郡主问道,“如何未见到县主?”然而一转眼见到嘿嘿坏笑的姚俊,便不由明了了几分。 “与安哥儿玩去了。”永昌郡主果然说道,“不过也快回来了。” “我好不容易得了假,竟还要在这里折腾。”姚俊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苦逼,还未玩够呢,自家老娘一句话,自己便去了太子宫中做了侍卫,虽然品级不低,太子看在自己是亲戚的份儿上对自己很和气,可是对活猴儿似的姚俊却不亚于酷刑了,哀怨地看了一眼永昌郡主,他便心有戚戚地说道,“还有母亲,这几日竟还叫我去见那个臭丫头,这不是害我么!” “莫非不是你天天念叨着?”永昌郡主虽然如今夫君婆婆都没了,叫外人觉得很是可怜,可是谁心里欢喜谁知道,此时眉飞色舞,竟是神采奕奕地笑道,“不知是谁,偷偷儿地去爬人家姑娘的墙头,却叫人家的老爹连着兄长兜头打了一顿。” 姚俊的脸青了,摸着自己似乎还在疼的脸,抽着嘴角道,“那一家真是要命,我就是翻个墙,竟是揍得我要吐血呢!”更可恨的是,并不打脸,叫他心里恨恨,却还是不能完全爆发。毕竟,自己还是理亏不是? “任谁家姑娘的墙头被翻,也得被揍。”永昌郡主对自家侄子被揍得哭爹喊娘没有半分的愤怒,还很客观地说道,“你信不信,若你不是与人家姑娘订了亲,只怕你如今坟头儿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锦绣虽然好奇什么样的人家竟能将姚俊制住,然而此时也只是在一旁含笑听着。不大一会儿,便见同寿县主与姚安一同进了屋子,给永昌郡主请了安,同寿县主一见锦绣便眼睛亮了起来,将她拉到了一边儿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我去接你,那府里说你出去了?” 她如今身上穿得素淡,显然是在给安平侯守孝,只是眉眼间到底多了些轻松,便叫锦绣暗地里感激地看了姚安一眼,知道他常来开解同寿县主,口中只笑道,“去了外头的镇上住了几日。”将那几日毛茸茸的小兔子,新鲜的野花野菜都说了一遍,她便见同寿县主的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你说的真有趣,我也想去看看呢。” 同寿县主一露出了羡慕,永昌郡主便在一旁温声道,“若是你喜欢,什么时候便也去玩玩。” “真的?”同寿县主的眼睛刷地就亮了。 “府里在那头有宅子,”永昌郡主最心疼的就是这个遭了大罪的女儿,便含笑道,“这时候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你若是想去,便与你表哥一起去。” “我只得了三日的假。”见同寿县主看过来,姚俊便觉得大事不妙,立时便跳了起来怪叫道,“想是不够用的。”天哪!好不容易得了假,他可没有时间陪着小丫头片子玩耍啊! “你放心,到时候我只请太子多放你几日,你便好好地陪着娴姐儿玩。”永昌郡主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欣赏着姚俊哭丧着脸的表情,觉得很是满意,欺负了一下自己的侄子,这才继续挑眉道,“本是想请长安侯家家的四姑娘一起去的,你若是不愿意,便别去了。” “等等!”姚俊却突然停住了憋屈,试探地问道,“姨母,是谁?”见永昌郡主挑着眉头谐谑地看她,便咳了一声,道,“那什么,都是女孩儿,身为兄长,我得多不放心啊!就为了妹妹们,我也得去不是?”说完便对着永昌郡主讨好作揖。 锦绣只觉得长安侯这名儿好生熟悉,一想,竟然不就是姚俊的未来岳家么,见姚俊已经急得在永昌郡主身边乱转了,便忍不住与很鄙夷地斜眼儿看姚俊耍宝的同寿县主笑道,“是咱们南阳侯府未来的二少奶奶?” “可不是。”同寿县主偷偷地扮了个鬼脸儿说道,“可丢人了,被那位四姑娘好一通揍,结果就这样一同栽进去了。”见锦绣偷笑,她便无奈地说道,“姨母倒是很高兴,不过二表哥也太积极了,光这个月,便被长安侯给揍了三回了。” “想必是上了心了。”锦绣想到自己府里的三姑娘似乎还对姚俊没死心,便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万分为难。 怨不得大太太一直禁着三姑娘的足。三姑娘是个没有成算的,若是真的与外头的小姐们一同玩耍,知道了姚俊定亲的事儿,再在人家长安侯四姑娘的面前露出些什么,只怕就要掀起风浪来,别的不说,就是府里姑娘们的名声,就要被她给毁了。 “这一回,你也去见见她就知道了。”同寿县主难得给那位姑娘很高的评价道,“是个爽快性子。” “我也去?”锦绣诧异问道。 “你若不去,我还有什么意思?”同寿县主睁着大眼睛问道,“你好久没有陪我了,不管,反正,你是一定要陪我的!” “只是我家六爷……” “他和琛哥儿玩得好好的,母亲不会忽视他的。”同寿县主拉着锦绣的衣袖摇了摇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知道了。”锦绣无奈地应了,只是心里头却有些欢喜。 公府里太过板人,还是外头叫自己心里畅快。再有如永昌郡主所说,若是侯府里的宅子在那镇子的边儿上,她也能去看望芳芷与湛家,便心有所动,想着若是这回去,便去湛家问问,湛功是不是要从军去了,也好在以后想着怎么帮衬湛家。 此时姚俊已把永昌郡主逗笑了,不过也是逗逗他,永昌郡主见他这般急切,也揶揄了几句,之后便叫人下了帖子,请长安侯府四姑娘来玩耍。姚俊果然喜上眉梢,连连作揖,又给永昌郡主端茶递水,殷勤的样子,便连在一旁的姚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待得确定了此事,永昌郡主正在与姚俊说笑,冷不丁便见着一个丫头匆匆地走了进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就见永昌郡主的脸色顿时凶狠了起来,目光森冷地盯着自己纤长的手指片刻,便眯着眼睛问道,“你说,她竟跑出来了?” 其中的杀意,便叫几个孩子都感觉到了,一时都停了笑,向着永昌郡主看去。 永昌郡主显然是气得恨了,也不叫几个孩子回避,只冷冷地问道,“我记得,是把那两个小贱人扔在了庄子上的,是谁,放了她们出来?” “王妃正在查,约摸着大概是哪个侧妃生了旁的心思。”那丫头低声道,“不过如今,姑太太和表小姐就这样不见了,王府里找了一天,竟是完全没有踪迹。” “母亲的手段,我是尽知的。”永昌郡主眯缝着眼睛慢慢说道,“若是母亲都找不着,只怕这一次,是有人帮衬着她了。”她冷笑道,“只怕最后,是意在与我为难了!” 锦绣听到这里,便知道只怕是之前被永昌郡主送到了陈王府的庄子上看起来的朱氏母女跑了,想到当初行事,还是那齐五在背后指使她们,也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唯恐这母女再次生出变故来,急忙问道,“郡主可要尽快搜索?”若真是朱氏胡言乱语,牵扯到二老爷,只怕后果便严重了。 “你放心。”永昌郡主愤怒至极,此时却平静了下来,淡淡道,“这世上,敢算计我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她一念之仁,留了朱氏的一命,没有想到今日,竟成了祸患! 之后一转头,见几个孩子都忧心地看着自己,她目光便温和了许多,温声道,“这事儿,不是你们小孩子该管的,自去玩耍消遣,等你们回来,自然风平浪静了。”一双手,却死死地抓紧,终于生出了杀意。 “姨母为我们着想,我们自然不会叫姨母担心。”姚安便突然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锦绣心里一抖,看着姚安镇定的脸,微微吐出了一口气。 永昌郡主这模样,只怕是要杀人,若是同寿县主在,顾虑着县主,永昌郡主只怕放不开手。毕竟若真是要朱氏的命,县主却坐视不管,也叫人觉得冷血,不若趁着她不在,先将朱氏料理了,这样便是县主回来,谁再想说些什么,也说不到同寿县主的身上。 姚安这般,可算是一心为同寿县主考虑了。锦绣脸上露出了些笑容,却也知道此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坐在一旁。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儿。”永昌郡主点了点头,对自己女儿关切地说了一句,这才叫人收拾东西,等着长安侯家的姑娘一来,便将几个孩子送走。 却不知在此时,一个脏乱的小巷子里,两个脸色张皇的女子正哆哆嗦嗦地躲着,身上的滚了满身的污渍,泛着怪味的衣裳还在淌着脏兮兮的黑水,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子口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很有些神经质,却在此时,见小路上,一顶官轿缓缓而来,竟陡然扑了出去,口中尖叫道。 “二哥哥,救命啊!” 第62章 第62章 斜刺里冷不丁地冲出来一个乞丐一样的女人,嘴里不知在叫些什么,可是也够吓人的了,几个轿夫猛地一停,之后便听到轿子里一声“哎哟!”,之后便有一名俊朗的中年愤怒地探出了头,骂道,“想碰死你家老爷啊!” 二老爷真是很愤怒。 好容易今天早早下了朝,他火急火燎地往回跑,就是想着趁着天好带二太太出去游玩一番,再在外头吃个馆子,免得日日在府里再将人憋坏了,正在轿子里想得美滋滋的,一个猛停,在朝中牙尖嘴利手下无一合之将,叫政敌们恨得牙根痒痒的大理寺卿齐大人,竟是在轿子里碰个半死,险些去见祖宗! 揉着脑门上的大包,二老爷是真的愤怒了,龇牙咧嘴地叫道,“说!什么事儿!”一边说,一边向着前方看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连齐大人的轿子都敢拦,却见前头一个满脸黑漆漆,丑的像鬼的家伙像自己扑了过来,立时便反射性地坐回轿子,一条腿将那人踹了出去。 “二哥哥!”便听一声惨叫,那丑八怪便叫二老爷踹飞了。 嗯? 踹飞了这人,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儿,二老爷便是一怔,之后便向着那人看去,就见那人正是个瘦小的妇人,此时趴在地上起不来,可是两只眼睛里满含泪水,正向着他看了过来,眼中有千言万语一般,心里猛地一跳,想到从前二太太与她说起过的那个疯婆娘来,急忙向着四处看看,见这小巷之中无人,便对身边的长随一个眼色,叫他去巷子口把守,这才试探地问道,“你是……安平侯府的……” “我就知道,二哥哥一定还记得我。”朱氏嘤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往二老爷的脚下爬,很有一种将二老爷当做降临的天神一般的感觉。 “天神”二老爷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前些时候,这疯子跑到自家妻子的面前一同的胡言乱语,几乎把二太太气得发了疯,饶是二老爷那样无辜,都不得不忍着心里的小心酸跪了几天的床板儿,如今想起来膝盖都疼,本是想要收拾这个女人的,没想到这家伙突然没了消息,听自家嫂子说,是被气疯了的永昌郡主送到庄子上去了,知道永昌郡主也很无辜,这才忍下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当然,这口恶气没憋多长时间,便被二老爷喷到了政敌的头上,于是二老爷心情舒畅了,政敌们,咳咳……更恨他了。 此时见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朱氏,二老爷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眯着眼睛看着朱氏片刻,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担忧的表情来,关心地说道,“大婶儿,既是安平侯府上,不然,本大人送你回去?” 朱氏被“大婶儿”这么个要命的称呼震了一下,然而见二老爷的脸上带着真切的关心,便觉得大概是自己如今穿得不那么好,所以才这般,只要换了好衣裳,凭着二老爷还记得自己,还能不叫他倾心?又听到了安平侯府,立时脸上便惊恐了起来,尖叫道,“二哥哥,不要送我回去!” 一边说,她便一边痛哭地向着二老爷的腿抱去,一旁的一个轿夫见二老爷神色扭曲,立时便英勇献身往前头一站,苦逼地被朱氏抱住了大腿,仰天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干得好! 二老爷对这有眼力见儿的家伙满意极了,决定一会儿回去就给他升职涨月钱,一边再次试探道,“大婶儿不愿回去?”他一笑,露出了森森的白牙,很是关怀道,“大婶儿的嫂子是郡主,只要回了府,谁还敢伤害你呢?” “不!”抱错了大腿,朱氏仓皇间将身上的黑水儿蹭在了轿夫的腿上,听到郡主二字,便尖叫着又往二老爷的方向扑,眼里带着几分疯狂道,“二哥哥救我!郡主要杀我!”被急忙制住了她的轿夫压在眯起了眼睛的二老爷的面前,她叫道,“哥哥和母亲被她杀了!她如今,是一定要杀我的!” “为何?”二老爷一听到安平侯的名字,也在扼腕惋惜好不好? 好不容易搜集了一些安平侯的罪过,二老爷就等着来日一弹劾,那贱人就能去边关挖煤,结果竟呼啦啦的挂掉了,浪费了齐大人不少的时间,如今听到这个,他便挑眉道,“为何你说,是郡主杀了他?”安平侯死的蹊跷,京中确实有人在议论,也谈及永昌郡主只怕不那么无辜,只是无凭无据,谁敢这样胡说八道呢? 陈王府,可不是吃素的。 “一定是她!”朱氏尖声嘶吼道,“因为我得罪了她,哥哥为我说了话,所以他才害死了哥哥!”她的两只眼睛都瞪大了,叫道,“还有,在庄子上,她还派人还杀我!若不是芬姐儿发现了,我就要被人勒死了!” “你怎么得罪她了?”二老爷生出了几分兴趣,含笑问道,“我记得,当初,是郡主将你赎回来的吧?”若永昌郡主真的是那样的狠心人,只什么都不做,放朱氏母女在边关自生自灭就够了,何苦还要费大力气将人给接回京来? 颇觉这朱氏不知好歹,二老爷也懒得与她吱唔,只寻思着将这人捆到安平侯府就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却没有见到朱氏的目中现出了些迟疑来,然而到底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些,竟是立时叫道,“因为我听了五姑娘的话,要嫁给二哥哥,所以郡主就恼了!” “什么?”二老爷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秘辛,大太太当初不过是说朱氏失心疯,永昌郡主把她捆了,哪里还有这些,他便微微变色,冷声道,“怎么回事?” 朱氏在二老爷突然如刀子一般的目光里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咬了咬牙,飞快地将齐五教她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之后便掩面大哭道,“二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救救我吧!” “原来如此。”二老爷面上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突然一笑道,“没想到,我竟有一个这么不得了的侄女儿。”小小年纪,竟敢算计到他的头上,那女孩儿,他还真想着要见见。 至于大太太为何不说,他也多少明白。 齐五是兄长那二房所出,素来与大太太不睦,若是前几日大太太便说这其中是齐五撺掇的,只怕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这个大嫂是在污蔑庶女,半分都不会相信。毕竟,齐五今年不过十三,正常人谁会想到竟会有她什么事儿? 只是想到今年兄长语焉不详的一封信,二老爷还是在心中生出些猜测,看了朱氏一眼,目光一冷,便对着一旁的两个长随一偏头,那两个长随得了令,竟是二话不说上前便将朱氏给捆了,又去那小巷的深处将意欲逃脱的芬姐儿抓了过来,这才对着两个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女人含笑点头,云淡风轻地说道,“既然相见,便是有缘,本大人与安平侯向来神交已久,如今便送二位回府享福。” 至于永昌郡主如何处置,二老爷觉得,关自己屁事! 没因为差点害了自己的清名干掉这两个家伙,二老爷便觉得自己真的很好心了。 叫两个小厮提着这两个女人往安平侯府去了,二老爷这才唾了一口,暗道了一声晦气,又想到自己的好侄女,便露出了一个冷冰冰的笑容。 如今,他只希望自己的兄长,将齐五永远地带在西海沿子。不然,只要她敢回京,便别怪她二叔,送她一份大礼了。 不过…… 二老爷还是摸了摸自己的光滑的下巴。 自家老婆,竟然遇到的是这样的神经病,还真是辛苦了。 在心里想着如何给二太太受惊的心安抚一下,二老爷的轿子便慢悠悠的远去了。 与他不同,锦绣此时,却在车上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一对儿,坐在同寿县主的身边看着大戏。 长安侯家的四姑娘沈嘉,她是第一次见,却在初见,便笑得为何连同寿县主这般孤僻,都对她很有好感。 这是一位极为开朗,很有些长姐风范的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不过行事却颇有章法,便连锦绣一个丫头,在她的眼里也平等待之,并不鄙夷,因比同寿县主与锦绣都大些,便自觉地关照着两个小女孩儿,顺便飞快地将姚俊频频凑过来的脸推到一边儿。 “死丫头,若不是母亲喜欢你,小爷一定好好教训你!”姚俊还在叫嚣。 沈嘉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将面前的一个放着点心的盘子给两个女孩儿推了推,这才慢慢地捏了捏手指,发出了卡巴卡巴的脆响,平静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姚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时便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嘉呵呵笑了几声,脸色一变,按住了姚俊就是一通乱揍,似乎这姑娘力气不小,姚俊这样的少年,竟是在她的手下挣扎不得,只发出了哀叫声。锦绣在一旁围观姚家二少被揍,许久之后,方才见沈嘉施施然地放开了手,自坐在了锦绣的身边,倒了一碗茶来喝,慢悠悠地说道,“再敢废话,下回就打你的脸!” “死丫头,你这么嚣张,你爹你娘你哥哥,都知道么?”姚俊觉得在一群小丫头的面前丢了脸,身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趴在一旁流泪道,“你知不知道温柔是什么啊?” “当然不知道。”在姚俊猛地抬头悲愤地看过来中,沈嘉挖了挖耳朵,无所谓地说道,“女孩儿温柔,都是为了找个好人家。我以后不是都要嫁给你了么,温柔,”她一摊手,很坦白地问道,“又有什么用呢?” 姚俊猛地喷出了一口血,抽搐着不动了。 “这家伙不行。”见姚俊晕了,沈嘉便与同寿县主与锦绣笑嘻嘻地说道,“才一回就晕了。你们不知道,我娘在家,从前那都是按着饭点儿揍我爹的,你们看看,如今,我爹不就成了赫赫有名的长安侯?”她叹道,“还是我娘说得对,好男人,都是揍出来的。想要纳妾,揍他!想要翻身,揍他!想要私藏小金库,揍他!什么时候他乖了,咱们也就成功了。” 两个小丫头张着嘴巴震撼地看着沈嘉,觉得世界观被刷新了。 “揍?”锦绣磕磕巴巴地问道。 “瞧把你吓的。”沈嘉笑嘻嘻地摸了锦绣白嫩的小脸蛋儿一把,心里头有个小人儿欢乐地打了一个滚儿,拍着她的肩膀和气道,“一点儿都不难,只要你下一回手,以后,就顺手多了。若是你还害怕,以后你真的想要揍谁,我把我娘手里的女兵借给你,我就不信了,谁还能翻了天去!”她在家中是最小的一个,想要当大姐大很久了,难得这两个小丫头都很乖巧,沈嘉自然当仁不让地占个便宜。 “那便多谢姑娘了。”锦绣被沈嘉震得找不着北,心里头默默地给未来将会很苦逼的姚俊点了一根蜡,便讷讷地说道,“至于揍……” “一不小心真遇上贱人,莫非你还忍着?”沈嘉觉得锦绣还是放不开。她叫锦绣不必看重身份,直呼她一声沈姐姐便可,无奈这小丫头很是规矩,姑娘姑娘的叫,从不肯逾矩,嘴里虽嗔她见外,然而心里却对她不生骄狂之心很是喜欢,便将她一揽,大咧咧地说道,“以后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自己不敢动手,只管来找我,这京里头,还没有我收拾不了的人呢!” 长安侯深受帝宠,手里又有兵权,等闲人还真不敢招惹沈嘉。 锦绣感觉到沈嘉的真心实意,便抿嘴在她的怀里笑了。 “别说,小丫头长得真好看。”沈嘉凑到她的面前,细细地看了她片刻,便与在一旁露出了笑容的同寿县主笑道,“说起来,这丫头竟是我们里头长得最好的。” 锦绣在外向来娴静,大太太喜欢她,素来费心打扮她,所有的衣料都与主子相同,又因在大太太的院子里吃用都是一等一的,平日里燕窝也都不断,只一年便比从前长大了许多,面若凝脂,唇红齿白,自有天然的美貌,只是听了沈嘉这话,还是红了脸道,“姑娘只与我取笑吧。” “锦绣脸皮薄,姐姐不要闹她。”同寿县主便在一旁仗义执言道。 “你们两个倒是要好。”沈嘉心里痒痒,掐了一把锦绣的小脸儿,这才坐在姚俊的身边,恶声恶气地踹了踹他,“别装死!” 姚俊一动不动。 “看起来,还需要我把你揍醒。”沈嘉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威胁太强大了,姚俊的身子抖了抖,慢慢地张开了眼睛,悲愤地叫道,“你这个母老虎!”更可怕的是,为什么二少竟然总是会上赶子在这母老虎面前找揍呢? 莫非是因为自己本性欠揍? 被自己的想法雷得外焦里嫩的姚家二少再也支撑不了,再一次翻着白眼儿晕过去了。 “我很凶么?”见姚俊晕过去了,沈嘉便疑惑地对身后两个靠在一起笑得浑身乱颤的问道。 “姐姐就应该揍他!”同寿县主拍着手很开心地叫道。 锦绣却只在一旁微笑,之后目光落在了外头有些熟悉的路上,垂下了眼睛。 明天,便去湛家吧。 第63章 第63章 永昌郡主的宅子,更应该说是个庄子。 这庄子占地不小,外头便看着宽阔大气,许多的树木支了出来,在风里哗哗作响,几个人从车上下来,就见极大的庭院,树林间还有一条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着不同的院子延伸而去,路旁还有各色的花朵,带着几分的野趣。 锦绣离得极远便看得见远处的带着几分粗犷特色的房屋,似乎庄子的主人当初便想着要将此地便得有野趣,围着院子与房屋的篱笆都是长长的树枝,不远处还有鸡笼鸭舍,一见这些,沈嘉便已经忍不住地跑过去看了,然而到底只是模仿,鸡笼之中干净的不行,哪里有生物呢? 心里想着永昌郡主到底尊贵,只过些田园生活,却不会真的与鸡鸭为伍地住着,锦绣便扶着兴致勃勃的同寿县主走着往里头去。沿途还见着一块块的田地,里头倒是像模像样儿地种着极高的稻米和绿色的青菜,远远地闻着便有一股清香,两个女孩儿走到明显失望的沈嘉的身边,锦绣便笑道,“这庄子虽然没有姑娘喜欢的,不过出不了多远就有镇子,姑娘若是不嫌肮脏,或可去那里看看。” “你说得对。”沈嘉不过是没见过这些,想着开开眼界,此时没有,只懊恼一下便放开了,便笑着看了看四周,一摊手道,“一会儿,我们谁来做饭呢?”因当时几个孩子并不要太多人跟着,永昌郡主无奈,只好只唤了几个护卫来,至于婆子丫头,竟是全免。 都是做惯主子的,谁会做饭呢?便是锦绣,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吃过苦,在大太太身边更是如此,便亲手做一回桂花糕,都叫大太太心疼手疼呢。 沈嘉的一句话便戳中了几个人的死穴,正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这庄子的总管已急急忙忙地走过来,赔笑道,“姑娘不必担忧,咱们庄子里竟也有做饭的,若是主子们不嫌简陋,小人便斗胆叫她们做去了。”见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便急忙引着几人往里头走,笑道,“虽然伙食不如城里精致,不过咱们的食材都是山里刚刚出来的,新鲜的很,主子们倒可以换换口味。” “可有野菜团子?”想到在湛家吃到的野菜团子,锦绣便觉得清甜可口,见同寿县主看了过来,便急忙笑道,“我在外头吃过一回,竟是从前都未吃过的野味儿,县主与姑娘也尝尝,便是不合心意,却也罢了。” “现在山里的野菜不少,姑娘真是捡对了。”见锦绣穿得精致,那总管虽不知她的身份,却还是笑道,“如今野菜正新鲜,我叫她们去做几个花样儿出来给主子们看看。” 果然到了晚上,这总管便做了一桌儿的野菜宴席来,唯恐几个少爷姑娘的吃不惯这个,还预备了些山兔肉与山鸡肉,却没想到从未吃过野菜的几个人竟吃的极为香甜,一时间整个大桌便已经被横扫一空,到了最后竟是不够,姚俊与姚安便再吃了些兔肉,这才算完。 自从在这庄子歇下,锦绣便陪着同寿县主与沈嘉在庄子里玩耍,过了几日,姚俊便提议出去逛逛,只是锦绣心里揣着心事儿,便只推了,又告了假,待几个主子兴致勃勃地出去,这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裹,往着湛家而去。 在车上颠簸了一路,锦绣方才到了湛家,一入门儿就见湛功正在劈柴,知道他向来都这样不声不响地将累活儿自己干了,便也不打搅,只当他劈了最后的柴火,这才含笑唤道,“湛大哥。” 湛功没想到身后有人,此时听到有人叫他,腾地便站了起来,见身后漂亮的小丫头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微黑的脸上便露出了薄红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便低声道,“你回来了?”只是觉得回来这个词竟叫他心里暖洋洋的,虽觉得有些不妥,到底没有改口。 “嗯。”锦绣只笑笑,见院子里似乎没人,便好奇地问道,“婶子呢?” “小善小风总这样玩儿不是正途,娘带着他们去拜先生去了。”湛功看着眼前单薄的小丫头,竟有种自己若是用力些,这女孩儿就要被吹跑的感觉,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娘攒了好几年的钱,可算是够他们读书的费用了,这不,赶着我走之前,想着把他们的事儿办了。” “湛大哥决定走了?”锦绣闻言便笑了。 “总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湛功脸上发红,犹豫了些,这才露出了些笑容,“若是你有空儿,能不能帮着我照看我家?”他生平从不叫人为难,这是第一次开口求人,到底有些不习惯。 “便是湛大哥不说,我也会这样儿的。”锦绣见他还是有些迟疑,便笑道,“前儿个在家吃的那个野菜,我觉得极好,便向着往府里太太处晋些,主子们虽吃得少,不过却也能叫咱们家多些银钱出来。” “你要买?”湛功沉默了许久,闷闷地问道。 “只是我对我们太太的一点子心意罢了。”锦绣便直言道。 湛功低着头,目光落在身旁的柴火上许久,方才摇头道,“不能收你的钱。”见锦绣诧异地看他,他便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日后家里只怕也要你多费心。”想到家中病重的祖母,他便敛目道,“只是一码归一码,我记得你的情,至死都不会忘记。至于什么野菜,漫山遍野都是,若是再在这上头要你的钱,这情分就不干净了。” 或许,以后他不在的时候,家里也会去管锦绣借钱救急,可是就算这样,他也不想与她做买卖。 “是我想岔了。”锦绣见湛功不受,便只慢慢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什么时候走?” “再过三天,和大队人马一起走。”湛功前两日才去报名,本只该是个新兵小卒,不过报名的时候,他远远一箭便射穿了箭靶,考官对他很是喜爱,因此便叫他领了一队的新兵,作为伍长。兵士们离家之前,朝廷里总是会发些银子,因此家里一时半刻也无需发愁,若是以后他有了战功,还能将得到的战利品与月俸叫人带回来,家里也能松快许多。 “知道湛大哥要走,我寻思着便给你带了两套衣裳。”锦绣忙将手上的包裹给湛功,口里说道,“因我不善活计,这衣裳是管别人要来了,不过我远远地看过湛大哥的身高,应该不差什么。”一边说一边打开,果然包裹里有两套簇新的青布做的衣裳,料子并不是特别好,不过却厚实耐磨,衣裳的边上便是些常用的药材,湛功见了,便觉得心里一热,感激道,“多谢你费心。” “只望湛大哥在外头,也要记得家里还有人等你,别叫大家为了你伤心。”锦绣便笑道,“等你回来,或许,身份高了,便不认我这个小丫头了。” “我会一直认得你。”沉默得有些木讷的高大少年,便非常认真地说道,“一直都认得。” 锦绣微微一怔,就见得湛功没有一丝闪烁的眼睛,心里微暖,便慢慢地点头笑道,“我信湛大哥的话。”果然这少年的眼睛明亮极了,竟有种叫她不敢直视的感觉。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锦绣便觉得院子里静悄悄的,却带着叫她不知名的气氛,被湛功定定地看着,头一次有些慌乱,锦绣正挤出了些笑容来,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外门脚步声传来,徐氏正脸上带着几分苦色地领着两个孩子走进来,一见院子里两个孩子正在对望,目中微亮,急忙掩了进门前的暗淡脸色,含笑迎了上来,对锦绣温声道,“姑娘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之后的目光便落在湛功手上的包袱上,看清了里头的东西,看着锦绣的目光便带着十分的柔和道,“累姑娘费心了。” “不过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婶子这样说,我便要无地自容了。”锦绣急忙笑道,“听湛大哥说,小善小风今天便去拜先生,可还顺利?” “还好。”徐氏便笑着点了点头。 “娘说谎!”湛善便在边儿上大声叫道,“娘从前说过,撒谎的不是好孩子!” “说谎!”湛风便在一旁跟着叫。 “闭嘴!”徐氏狠狠瞪了两个小孩儿一眼,正要叫他们进屋,便被锦绣拦住问道,“婶子被人为难了?” “并不算什么,不过是先生处已经人满了,我们去得晚些罢了。”徐氏强笑道。 “婶子若是不说,湛大哥怎么能放心地走呢?”锦绣见湛功果然在一旁微微点头,便笑道,“虽然我在这儿人不生地不熟,到底有姐姐在,婶子只管与我说,我还不信,这镇上竟还有敢驳罗家话儿的人。” 徐氏果然眼睛微亮。她虽然有风骨,从不受旁人无条件的接济,不过为了孩子却什么都愿意做,更何况与锦绣,因她心里总是有些想头,便多了些亲近,便叹道,“也是家里穷拖累的,那家先生的家里人怕咱们家以后交不起束脩,因此便拒了。” “那没有试试别人家?”锦绣便好奇问道。 “咱们镇子不大,这么多年也不过出了一位秀才,若不是这秀才家里也难过,想着教些孩子赚些钱,便连这一个先生都没有呢。”徐氏见锦绣微微皱眉,不愿意这些事儿说多了叫她不痛快,便含糊地说道,“说起来,银子我们是有一些的,并不会拖欠什么。” “不如,我与湛大哥明日再陪婶子去一次?”锦绣便试探道。 “那便叫姑娘受累了。”徐氏感激地一笑,拍了拍身边的两个孩子,叹道,“这两个没有大哥儿的天赋,只怕日后不能从军,我只想着叫他们多认几个字,功名不敢想,不当个睁眼瞎子便是。”想到这里,她便有些遗憾。她虽然正在书香门第,然而家里的女孩儿们都只认得几个大字罢了,不然便是在家里教孩子们读书就是了。 正说着,徐氏便要招呼锦绣在此处多坐一会儿,自己便匆匆去做饭,刚动了动脚,便听到门口有清越的少年的声音传了进来,唤道,“是湛家婶子家么?”一边说,便有个俊秀的少年迟疑地走了进来,见院子里好几个人看着自己,便微微红了脸。 “是那个先生。”锦绣正觉得这少年长得极好,却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似在哪里见过,便听到湛善叫道,“先生来了。”想到徐氏方才的话,便不由一怔,显然是想不到她口中中了秀才的,竟是这样年纪不大的少年。 这少年有些文弱,又喜欢脸红,此时有些无措,却还是露出了些笑容来,对着徐氏颔首道,“方才我家长辈冲撞了婶子,是我的不是,真是抱歉。”见徐氏竟似怔住没有回话,他便轻声道,“这两个孩子,愿意读书是他们的造化,我想着,若是婶子不嫌弃,便叫他们明日来与我一同读书吧。” “可是……”想到方才受到的侮辱,徐氏便迟疑了起来。 “说起来,那人不过是亲戚,并不是我家真正的长辈。”少年声音清朗地说道,“我虽然不才,却也是受镇上叔伯婶子们帮衬着长大的,哪里能做个白眼狼?”见徐氏感激道谢,便摇头道,“婶子信任我,我心里也欢喜,只望真的能叫这两个孩子受益。” 锦绣刚开始,还以为这先生是个难对付的,没想到心性竟这般纯良,便忍不住看了他几眼,见他眉清目秀,心中竟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亲近的感觉,却见此时因徐氏应了,便露出了一个浅浅笑容的少年也不经意地看过来,之后,竟一怔,飞快地又死死看住了锦绣,脸上露出了些奇怪的表情,便微微皱眉,一转转到了湛功的身后,阻断了这少年看着自己的目光。 “先生?”见这少年看着锦绣的目光竟有些失魂落魄,徐氏便皱眉唤了一声,心里却觉得这少年有些唐突。 “啊……”这少年这才似乎回身,茫然地看了徐氏一眼,又下意识地向着锦绣的方向看去,却只见着湛功高大的声音,这才低下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若是婶子应了,我便在家里等你们。”说罢便告辞离去,只是离去前,又转头向着锦绣的方向看去,神色古怪。 “镇上的人没见过世面,姑娘不要与他计较。”锦绣生得好,况在公府里娇养,自然不是镇上小家小户的女孩儿比的了的,徐氏只安慰了她一回,却想到自己的儿子,便生出了几分忧虑。 她也相信以长子的本事,入了军中自然会有好前程,不过若是说会到底是个什么时候,便不敢肯定了。若是之前,这女孩儿便被旁人捷足先登,她便觉得心里有一把火烧着一般,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妄想这样的女孩儿,一边将只叫三个儿子陪着锦绣说话,自己飞快地回了屋子,从自己的床底下捧出了一个不大的盒子来,一打开,竟是一只小小的翡翠戒指,爱惜地抚摸了一会儿,便揣在了怀里,含笑走了出去。 此时的院中,三个孩子正在一旁笑闹,一个少年立在不远处目光温和地看着,只叫徐氏看也看不够一般,摸着那戒指,便生出了些勇气。 而那匆匆地从湛家走出的少年,却在疾行了许久之后,突然浑身软了下来,靠着身后的墙,脸埋进了手里,浑身都在哆嗦,低声哽咽道,“娘啊,我今天,似乎真的找着绣儿了。” 第64章 第64章 不知为什么,锦绣在湛家,只感到心里头松快许多。与两个孩子玩闹,一旁的湛功只是看着,却叫锦绣心里感到安心。徐氏的态度越发地可亲,看着她的目光是真的慈爱,便是连卧床的湛家祖母,虽大多都只是歇着,然而每当锦绣给她请安,脸上总会露出笑容来,拉着她说些话儿。在国公府里那样憋闷的日子,仿佛在这一家人的善待中都快活了许多,因此几日间,锦绣只在湛家,便是同寿县主等人要带她游玩,也都拒了。 姚俊干的好事儿还是不小心曝光了。 不过这却是他自己找抽。 因锦绣频频外出,同寿县主与沈嘉便十分好奇,追问下,锦绣也不过含糊地说了几句是当日迷路遇到的好心人,没想到姚俊立时便心虚了,忍不住问道,“可是当时救了你的好人?” “救?”沈嘉敏锐地听到了这个字。 姚俊脸色微微一变,仰天咳了一声,有些胆怯地说道,“那什么,就是吧,锦绣那天,其实一不小心,差点儿就被个拐子拐走了。嗷!”话音未落,迎面就挨了一拳,就见沈嘉满脸怒色,见他委屈地看过来,立时便又是一拳头,口中骂道,“你说的轻巧!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锦绣一辈子就毁了!” “我知道错了!”几拳头下来,姚俊疼得嗷嗷直叫,蹲下来双手抱头,讨饶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心里已经后悔了。” “亏了锦绣还给你瞒着。”沈嘉呸了一声,拎起来姚俊便喝道,“你给我记住了!再这么干事儿不走脑子,别怪我宰了你!”一转头,她却见锦绣只是抿嘴笑着,并不趁着此时咬尖儿,便觉得这丫头太过懂事,便有些心疼道,“你也真是的,以后,他再敢欺负你,你只管与我说,必为你做主。” “姑娘说得我竟无地自容了。”锦绣便拉住了沈嘉,不叫她再揍姚俊,眼看着姚二爷连滚带爬地跑了,这才温声道,“二爷也是无心的,何苦为这事儿多做纠缠呢?”她又对气鼓鼓的同寿县主道,“姑娘们为我张目,我已经感激万分,只是二爷已知道错了,别为了我的事儿搅了主子们的好兴致。” “听你说的这人,倒真是不错。”沈嘉便笑问道,“你这几日去,便是为了感谢他?” “因湛大哥马上要去西北,我想去送送。”锦绣便直言道。 “他从军么?”沈嘉想了想,便叹道,“西北军如今是安国公的麾下,我爹虽然手里带兵权,不过你也知道,安国公是太子的母族,我爹得圣人宠信,因此并不敢与皇子们多做牵扯,与安国公从不亲近,可惜了。”她摇头道,“不然,若是我叫我爹修书一封,你那恩人也能在军中升职快些。” “姑娘的心意我知道,”锦绣只淡淡笑道,“只是大好男儿,自己建功立业便是,湛大哥若是真有本事,自然会脱颖而出。” “看起来,你竟是对他极有信心。”见锦绣低头一笑,状似默认,沈嘉便爽快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便不插手了,只是,”她拉着锦绣的手叹道,“若是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只管与我们说便是,再瞒着,岂不是见外?”一开始她对锦绣,不过是同寿县主看重她,方才亲近。不过这几日相处,见锦绣行事谨慎,不是个藏奸的,便多出些喜爱,愿意回护她一二。 况且由仆可知主,锦绣性情温柔,沈嘉便对英国公夫人也多了几分亲近。 到底,姚俊是她日后的丈夫,而听说英国公夫人对姚俊的影响不小。 “我先多谢姑娘了。”锦绣连忙谢了,见同寿县主偏过了头不理自己,急忙在她耳边安抚道,“这次,是我错了,县主只饶了我这回,下次,不管什么事儿,我必不瞒着县主的。” 果然女孩儿的脸上绷得不那样紧了,同寿县主只哼道,“我什么都与你说,你却有事儿瞒着我,我可伤心了。”小小的女孩儿做出了气哼哼的表情,锦绣心里喜欢,面上便只做了惶恐地说道,“叫县主伤心,是我的不是。” “那你怎么补偿我呢?”同寿县主耳朵尖儿扑棱了一下,偏头问道。 “县主想要如何呢?”见同寿县主的脸上露出了些坏笑,锦绣便无奈地问道。 “给我绣个小炕屏,我就原谅你。”同寿县主笑嘻嘻地说道。 锦绣真是哭笑不得。 她不善绣活儿,同寿县主自然清楚,如今,却是借着这个为难她,看着笑眯眯的女孩儿,她便只好说道,“若是县主得了炕屏,便不能再与我生气了。” 见锦绣应了,同寿县主这才拍手笑道,“必不会的。”不过想到锦绣向来不怎么给别人绣东西,自己却能得了她专心绣的一个炕屏,这不就是与众不同,比英国公家的几个姑娘还要与锦绣亲近么?小孩儿的独占欲再次发作,同寿县主想到当初只自己有的那个布偶,便笑得眯起了眼睛,吃过了饭,便放锦绣去湛家,自己与姚安玩儿去了。 因今日便是湛功离开的日子,锦绣早早便赶到了湛家,却见湛功已经准备停当,如今正在检查家中的房子是否完好,加固着漏风的地方,正站在房顶上,见锦绣来了,少年急忙跳下来,快步走到锦绣的面前,低声问道,“你来了。” “湛大哥要走,我自然是要送的。”见湛功收拾得差不过了,锦绣便问道,“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似乎将要离开,湛功的脸上便露出了不舍的表情,回头看了看这个破败的院子,目中闪过几分留恋,然而嘴角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知道湛功是个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不说的,锦绣便轻声叮嘱道,“此去西北,湛大哥万事都要小心保重。” 湛功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果然目中担忧,便心里一暖,低低地应了一声。 此时,知道兄长要离开了,湛风湛善便跑了出来,抱着他哭个不停,湛功只低头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轻声道,“在家不要叫娘为你们费心。” “哥哥不要走。”两个孩子从小被湛功带着长大,便不舍地大哭,小胳膊死死地抱着湛功的腿,拼命地往屋里拽。 锦绣见徐氏在一旁低着头擦眼泪,急忙走过去,与她轻声道,“婶子与湛大哥说说话吧。”只是见院子里的人都在落泪,自己也感到酸楚。 沉闷的少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将两个孩子小心地拉开,先进屋子给祖母磕了头,又回到外头,跪在徐氏的面前,哑着嗓子说道,“孩儿必不叫娘失望,这一家子,便叫娘劳累了。”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将自己的弟弟拉在一旁擦干了眼泪,这才对锦绣说道,“我,我会回来的。” 张了张嘴,却觉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湛功只叹了一声,望了望天色,便取了自己的包袱,向着外头走去。 锦绣搀着徐氏跟着送到了门口,这少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挤出了些笑容,“等我回来。” 锦绣看着这高大的少年远去。他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去拼搏自己的未来,看着他的背影,锦绣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在跳动,然而到底在两个孩子的大哭声中忽略了,只忙着开解他们,之后见徐氏失魂落魄,便忍不住劝道,“湛大哥本事大,婶子别担心。” “当年,他爹就是这样走了,从此就……”徐氏悲从中来,却还是摇头苦笑道,“还是这个家拖累了大哥儿,我,我或许也很自私。”知道这孩子的本事,可是却不舍叫他离开。 “婶子的心,湛大哥都懂的。”锦绣微微犹豫,便轻声道,“我知道婶子如今有湛大哥的月俸,不过到底不多。”她从自己的怀中取了几张银票,红着脸道,“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小善小风如今要读书,婶子一个人照顾一大家子,这钱,只当是从我这里借的,湛大哥本事大,没准儿以后就成了大官儿。以后婶子还给我就是。” “这个你先自己收着。”徐氏却没有要,只握着锦绣的手温声道,“我知道姑娘是为了我们,只是如今家里还有钱,并不差这些。”见锦绣欲言又止,她便拍了拍锦绣的手,轻声道,“你把我们当做亲近的人,这我知道,只是便是这样,我便更不能占你的便宜。况且,”她含笑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也不会把你当外人,只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见她说到这个份儿上,锦绣便只能将银票收了,脸红道,“湛大哥还叫我照看家里呢。” 徐氏目中微亮,然而目光落在锦绣小葱一般纤长白嫩的手上,便在心里一叹,只望儿子真能做出些功业来,好回来有能耐迎娶这样从未吃过苦的女孩儿,以后也不叫她如自己一般为了生计吃苦。之后咬了咬牙,便从怀中将翡翠戒指取了出来,放在锦绣的手心儿上,这才温声道,“既如此,这便当做我给姑娘的见面礼。” “这如何使得。”见这戒指上的翡翠剔透明亮,如同一汪碧绿的水,映的锦绣手上都染了绿意,锦绣忙推道,“无功不受禄,太贵重了些。” “以后麻烦姑娘的事儿还在后头呢。”徐氏只握住锦绣的手,轻声道,“这也是我的一点儿念想。” 银子没送出去,倒得了人家的戒指,这叫什么事儿。锦绣虽觉得不妥,然而见徐氏坚决的不行,只好道了谢,将这戒指收了,只盘算着日后如何将这还回去,正在此时,便见远处匆匆地奔来了一辆车,从上头跳下来一个人来,见着锦绣便是眼中一亮,赶着上前,顾不得抹汗便急忙说道,“县主请姑娘快些回去。” “怎么了?”见他脸上竟是急色,锦绣便急忙问道,“县主可是不妥?” “府里使人传了话儿,我家郡主被人告到宫里了。”这人脸上露出了惊惧的表情,声音都在发颤。 “宫里?”锦绣只觉得腿都在哆嗦,到底强挺住了,与徐氏歉然道了别,这才匆匆地走了。 见锦绣的车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徐氏这才收回了目光,见着两个儿子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娘给漂亮姐姐的戒指。”湛善便外头好奇道,“不是说,是祖母送给娘的那个么?”因颇有意义,因此哪怕最艰难的时候,娘宁可天天不睡觉地给人洗衣裳,也没有想过将那戒指卖了换钱。 徐氏摸了摸懵懂的孩子的头,这才轻叹了一声道,“这就要看,你哥哥是否有福。”见两个孩子还是不明白,她便摇头笑道,“若是有福,自然能得偿所愿。若是无福,”她垂下了眼睛低声道,“这戒指在锦绣的手上,也算是圆了咱们的一场缘分吧。” “郡主是怎么回事儿?”坐在车里,忍着一路的颠簸,锦绣便对着身边的人急声问道,“怎么就被人告了呢?” “咱们府里的姑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还混到了宫中,一状告到了御前。”那人一抹脸,愤恨地说道,“一大清早郡主便入宫自辩去了,我们便来请县主回去。” “莫非是……”锦绣的脸刷地就白了,浑身突突。 提到了那姑太太,她便觉得有些明白了。 只怕是为了安平侯的死因了。 然而想到永昌郡主在这里头十分无辜,锦绣便不解道,“可是,侯爷是急病没的,姑太太凭什么乱告别人?”更为稀奇的,却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女子,她是怎么一路畅通无阻地进的宫? 想到这里,锦绣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心头窜了起来,手脚冰凉。 姑太太的背后,只怕另有主使之人,这一番发作,若是永昌郡主真的与安平侯的死因有关,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 再是宗室,也不能把显贵的命这么玩儿。 那人见锦绣明白,也不多说,只将她带回了庄子。锦绣见同寿县主已经六神无主,急忙在一旁将她安抚中,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只几个人匆匆地往京里赶。这一路众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思,同寿县主窝在锦绣的怀里,身边姚安也在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到了最后,终于有了些力气,不再慌乱。 入了安平侯府,锦绣就见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脸色苍白,显然是觉得大难临头。到了永昌郡主的正堂,锦绣就见大太太已经在此,正看护着齐坚与朱琛,脸上也露出了疲色,见了众人回来,便微微一笑,温声道,“并没有大事,看把你们吓的。” “我娘怎么了?”同寿县主便带着哭音问道。 母女情深,想到母亲如今不知如何,同寿县主便有些害怕。 她从来都被厉害的母亲护在羽翼下,如今竟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或许,这倒是一件好事儿。”大太太便将同寿县主拉到身边,温声道,“其实你父亲的事儿,京里也有人说闲话,如今说开了,以后便无人再怀疑你的母亲是凶手了。” “姐姐这话,说得没错儿。”大太太话音刚落,便见门口,正有一名红衣女子,慢慢地走进来,一张美艳的脸上,竟是一派刚强,她此时冷笑道,“叫我死,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65章 第65章 “母亲。”同寿县主唤了一声,飞快地扑进了永昌郡主的怀里。 自同寿县主生病,虽然到底转圜了回来,母女间却不再那样亲密。如今女儿竟又亲近起自己,永昌郡主低头看了一眼同寿县主担忧的眼睛,目中便一红,落下了泪来,之后一抹脸,只将同寿县主拉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坐了,这才一拍桌子恨道,“贱人!” “真的是她?”大太太见永昌郡主恼怒,急忙叫丫头们把齐坚与朱琛抱下去,不叫他们小小年纪听着这个,又见此时堂上除了姚家兄弟,不过是沈嘉锦绣,都是信得过的孩子,这才侧头问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永昌郡主一讪,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来,冷声道,“告我害死了她的兄长与老娘呢。”她冷笑道,“薛贵妃那个贱人!真以为我不知道这里头是她在挑事儿,打从那贱人进了宫,她在一旁给圣人添油加醋,我就知道了。” “叫你不要得罪贵妃,如今,可不是应验了。”大太太便责备道,“那样的小人,被你伤了脸面,岂能不报复你?如今幸亏事儿不是你做的,不然你就完了。” “不过是一个妾,下贱东西,上辈子修来了福分侍候了圣人几日,竟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踩我母亲与我上位,这样的东西,下一次我见了,绝对饶不了她!”说起这个,永昌郡主便恨得牙根痒痒,怒声道,“挑唆了父王的侧妃放了那人,你家齐大人本把人捆了送来,半路却被人劫走,我就知道这事儿必是冲着我来的。” “只是贵妃却猜错了一回,侯爷这件事儿,真不是你做的,如今,竟是大庭广众地帮你洗脱了流言。” “说起这个,我倒是还要谢谢她。”永昌郡主知道自己的名声多有跋扈,因此安平侯一死,京里说闲话的不是一个两个,不过这事儿越解释便是越描越黑,她本就气恼,没想到朱氏往宫里一告,她早有准备,带齐了当日的太医与知道老太太行事的知情人往宫里一送,竟成全了自己,也叫那笑吟吟的贵妃的脸上,露出了目瞪口呆的样子。 “朱氏呢?”见永昌郡主一个人回来,大太太便急忙问道。 “污蔑宗室,杖毙了。”永昌郡主想到当时的场面,哭天抹泪儿的妇人爬在大惊失色的贵妃的面前求她救命,而那贵妃,竟是毫不动容地转头就走,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一旁的圣人竟然还在袒护她,立时便将朱氏杖毙叫她闭嘴,朱氏之女也流放千里不许回京,便忍不住心头生寒。 圣人对贵妃,竟然到了明知道她在祸害自己的亲侄女儿,都要偏袒的地步了? 这样睚眦必报的女人,一旦她的儿子登上皇位,以后,只怕自己的一家子都要倒霉。 大太太也唏嘘不已。 朱氏脑子不大好使,耳根子又软,能被齐五使唤的动,自然不会拒绝贵妃。只是从前想她还觉得可恨,如今她这样被主子抛弃地死了,大太太竟觉得有些同情她。 若是她能自强一些,不受挑唆,至少安静度日是没有问题的。 偏偏要搞出些事儿来,如今,竟落得个这般下场。更有朱氏的那个女儿,虽行事有错,却并无大过,不过是卷入到贵妃与永昌郡主的恩怨之中,便落得个流放的下场,此生只怕也是尽毁了。 永昌郡主大清早就给唤到宫里,如今一场大阵仗下来,竟是一点儿米水都没进。使丫头去传膳,她便对大太太叹道,“我好容易想要当个好人,没想到她们竟是自己找死。”顿了顿,她便冷笑道,“我父王一回府,那侧妃就暴毙了,只是我想着,以后贵妃,是彻底得罪了父王。” 陈王虽在女色上有些放得太开,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他的心上有位置,然而儿女却是他的死穴。若贵妃只是想要叫自家的庶妹与王妃争宠,不涉及朝政,他也不会拒绝得那样干脆。只是贵妃这一次走了眼,竟敢来害她,这简直就戳了陈王的肺管子,别的不说,只怕从此,想要四皇子做太子,贵妃的面前要多一座名为陈王的大山了。 看着丫头们给自己上了几样好客化的东西,永昌郡主慢慢地吃了,这才有精神与大太太笑道,“这么点子事儿,也算是过去了,回头,姐姐帮我与府上的二太太道了谢,不是她送信,我都不知道那女人竟然找上了齐大人。” 一提这个,大太太便苦笑了起来。 听说朱氏竟然找二老爷救命,二太太的心就跟醋桶里捞出来的一般,二老爷这几日苦哈哈地,一下了朝便往二太太处装可怜,大太太虽然觉得有趣,却还是忍不住心里头羡慕。 这样的府里,竟然生出了二老爷这样的异类来。 只是想到身边如今被儿女绕膝,大太太便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她不对英国公再抱有期待,便觉得心里敞亮了不少,从前的迷障也破去了,此时想到什么二房姨娘侍妾,也不若当初的心痛难忍,竟是平静万分,此时便稳稳地笑道,“这也是二弟的孽缘了。” “说起来,我们的命,竟都不如她。”永昌郡主怅然了片刻,便恢复了精神,与大太太笑道,“不过,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这几个孩子竟是都想不起回来呢。” “你家的宅子好,这是在炫耀么?”大太太便含笑问道。 两个贵妇在说笑了许久,大太太便向着一旁看去,见了沈嘉正在笑吟吟地听着,便问道,“这便是四姑娘?” “给夫人请安。”沈嘉倒是一点儿都不羞涩,大大方方地给大太太请安,见她神情爽快,大太太便露出了喜欢的表情,将她招到面前来温声道,“都是一家人,何苦这些虚礼?”她看了一眼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姚俊,便含笑道,“也就是你,才能制的住这个活猴儿。” “姑妈,我都这么惨了,你都不为我说话?”姚俊真是觉得这世道,在沈嘉出现的那一刻就彻底变了,如今的自己,竟是孤独的被遗忘的小可怜儿了。 “您放心,有我在一日,他绝对不敢翻天!”沈嘉可没啥害羞的,立时便拍着胸脯保证道。 永昌郡主正在用饭,立时便一口喷了,指着沈嘉说不出话来。锦绣已站到大太太的身后,捂着嘴,到底忍住了没有笑,只是姚俊已经悲愤的不行,缩在一边儿的阴影里去了。 沈嘉却并不害臊,坦然叫长辈们发笑,只叹道,“叫郡主与夫人这样开怀,也是我的孝心了。” 大太太见永昌郡主并无事,便也放了心。因同寿县主央求,便叫锦绣在安平侯府里住几日,之后的几天,永昌郡主因解决了大麻烦,便心情极好,有了精神便折腾起来。不说还在吃奶的安平侯被她闹得远远见了就吐奶,便是同寿县主,都有些招架不住老娘的热情,躲了很多天了。 永昌郡主正在兴头儿上,哪里能发现这些,将自己库中的衣料收拾出了许多,赏给了府里的下人,一时府里竟人人称颂。又因贵妃的事儿,圣人多少心虚,赏了不少的料子珠宝首饰古玩给永昌郡主消气儿,永昌郡主虽受了,却只是冷笑,将这些皆扔到了库房的角落里,只取了从前进上的料子给同寿县主与锦绣做衣裳。 又过了几日,沈嘉便再次登门。永昌郡主喜欢她爽利不扭捏,况日后沈嘉与同寿县主又是妯娌,更要交好,因此便十分热情,想到大太太所出的六姑娘也十分稳妥,便使人去了英国公府下帖子,请几位姑娘过来说笑。锦绣伴着同寿县主与沈嘉说话,见上头永昌郡主又把自己可怜的小儿子给折腾醒了,如今小小的婴孩儿扯着嗓子大哭,便默默扶额,与同寿县主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来。 永昌郡主也很无辜,从前第一次当年,她也是这样照顾女儿的,同寿县主乖得只哼唧几声就完了,这么如今,就哭成这样儿呢?见她手忙脚乱,几个女孩儿便不欲给她添乱,只告退离开,因天气正好,阳光明媚,院子里花香扑鼻,几个人便寻了一处坐落在假山上的石亭,居高临下地欣赏院子里的小桥流水。 因难得清净,几个女孩儿不过低声说些话,说些有趣的玩笑。沈嘉不是诗情画意的姑娘,对吃食玩耍更有兴趣,竟对了同寿县主的胃口,锦绣也凑趣儿,此时三个女孩儿也不顾别的,只在讨论吃食。 “听你这样说,我竟等不及秋天了。”听锦绣说起来秋日里的菊花宴,竟可拿菊花做点心或是涮锅子,都带着菊花的清香,沈嘉便兴致勃勃,眼睛放光,搓着手道,“既这么着,今年菊花开了,我便做东,请你们吃饭如何?” “我不过是从前在书上见过,姑娘若是吃的不喜欢,可别怪我。”锦绣也只是纸上谈兵,闻言便笑道,“不过如今,外头的生菜刚刚长成,若是取头茬儿的下来,抹上鸽子酱,新鲜水嫩,应该滋味儿不错。”她想了想,便又笑道,“或是嫩嫩的仔鸽,或油炸或炖汤,也极美味的。” “今天就叫他们做!”同寿县主一口便定下了结论。 “好丫头,你知道的这么多,还是与我回府吧。”沈嘉见锦绣竟然对精致的吃食了如指掌,便笑眯眯地揽着锦绣的肩膀笑道,“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要锦绣都不来,更何况你。”同寿县主便对沈嘉吐了吐舌头。 “若是时时在县主姑娘的身边,只怕要烦了我呢。”锦绣刚刚笑完,就见远处一个丫头正领着几名女孩儿走了过来,后头的丫头浩浩荡荡的,再一看,竟是府里的几位姑娘们到了,急忙起身笑道,“我去与姐姐们换了茶。” 匆匆下了石亭,锦绣便去文心处要了新的茶水与点心果子,与文心一同捧了往回走,刚刚上了石亭,便见几个姑娘正在与沈嘉相互认识,冷眼见着其中竟有三姑娘,锦绣便微微皱眉,到底不敢多说以防节外生枝,只将手上的雕红漆海棠花茶盘放在石桌上,这才含笑道,“给姑娘们请安。” “我说伯娘处不见你,原来你竟来了这儿。”七姑娘向来言笑无忌,便指着锦绣叫道。 锦绣只微微一笑,便服侍着几位姑娘坐下,顺手便给姑娘们添茶,待到了二姑娘的身边,刚刚倒了些茶水,便听到二姑娘轻声道,“多谢。” 微微一怔,便见二姑娘正对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目光便更加温和。 离开了三太太,怯懦的二姑娘如今也好了许多,倒是现出了温柔的性情,虽不言不语,然而却带着几分的娴静。只是锦绣看着三姑娘在一旁露出了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竟还带着几分嫉恨,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起来,最近,她也并未招惹三姑娘。 却不知三姑娘看着锦绣一个丫头,如今竟敢穿着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头上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连她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好东西,恨得眼睛里充血,然而到底是在郡主家,还是强忍了,只冷眼等着锦绣给她倒茶,等着到时发作。 却不见锦绣只给二姑娘倒了茶,便走到同寿县主处,凑在她的耳边含笑低声说了几句,同寿县主眼睛一亮,便点头同意。竟全然忘了她一般,三姑娘愤恨中,就见侯府上别的丫头给自己倒了茶,另有一个大丫头含笑点了锦绣的头一记,便福了身走了,显然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便在一旁生起闷气来。 锦绣虽觉得三姑娘如今不妥,却也知道,若是姑娘们都来,独不见二姑娘,被人知道又是麻烦事儿,便只避开了三姑娘会发疯的话题,只立在后头看着姑娘们说笑。 果然,沈嘉与七姑娘性情相投,便说到了一处。同寿县主与六姑娘也见过几回,因六姑娘虽然为人清冷些,却很关照她,便也十分亲近。一旁的四姑娘含笑凑趣儿,或是与二姑娘玩笑几句,竟是长袖善舞,并不叫气氛冷场,远远看去,也是十分有爱。 沈嘉与七姑娘说说笑笑一会儿,便见锦绣只抿嘴立在石亭边笑,便指着她玩笑道,“好个倚亭而立的俏丫头。” “你再与她玩笑,小心她真的恼了。”七姑娘很有经验地摇头晃脑,带着几分可爱地说道,“这丫头脾气大着呢,只你们不知道罢了。” “莫非你知道?”沈嘉便带了几分好奇地问道,“这丫头向来温温吞吞的,我都替她着急,竟真的有发作的时候?” 七姑娘坏笑看了锦绣一眼,锦绣便知道她这是在说自己干掉了绿珠时的表现呢,急忙讨好地上前给七姑娘倒了一杯茶,求饶道,“姑娘饶了我吧,只那一回,姑娘要记一辈子不成?” “看看,锦绣堵我的嘴啦。”七姑娘本就是逗锦绣,此时便对沈嘉摊手道,“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便是现在不知道,以后我也能知道。”沈嘉哼了一声,便向着外头看去,突然就“咦?”了一声,锦绣也看过去,便惊讶道,“二爷与三爷来了。”之后便含笑看了仰头看天的沈嘉一眼,摇头道,“想来,二爷是来交差的。” “交差?什么交差?”三姑娘也见着了远处的姚俊,眼中正在发亮,冷不丁听到这么古怪的话,顾不得对锦绣的讨厌,急忙开口问道。 锦绣素来因姚俊与沈嘉玩笑惯了,这么顺嘴儿一说,竟是忘了三姑娘今日也在,便有些后悔,只装作没听着。倒是一旁与同寿县主说话的六姑娘闻言,目中一闪,淡淡道,“他们要成亲的小夫妻之间的事儿,三姐姐有什么好奇的?” “什么?”这一次,三姑娘是真的惊怒交加了! 第66章 第66章 惊怒之中,三姑娘竟是霍然起身,一双眼睛带着毒火向着莫名其妙的沈嘉看去。 见她起身太快,竟是将身前的一只掐丝珐琅茶盅带落,摔得粉碎,娇艳的脸上已经扭曲成了一暖,恨不能扑到沈嘉的身上,一同来的几位姑娘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四姑娘离她最近,脸上犹豫地看了看沈嘉,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之后,目光便落在了不动声色的六姑娘的身上,见她不过是神色淡淡地掂起食盒中一块点心慢慢地咬着,便在心里一叹,不欲叫沈嘉对国公府姐妹们生了嫌隙,急忙起身含笑道,“表哥有了这样好的婚事,三姐姐是高兴坏了,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呢。” 她给三姑娘的失态打了一个圆场,之后却见三姑娘理都不理她,只死死地瞪着沈嘉,便咬了咬嘴唇,小声唤道,“三姐姐。” “你少管!”三姑娘转身便推了她一记,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今天你再敢阻拦我,别怪我不顾姐妹情分!”又想到姚俊待四姑娘要比自己和颜悦色的多,不由恨道,“你就摆出这种与人为善的脸,好叫表哥喜欢你!打量谁还看不出来不成?” “三姐姐!”四姑娘脸色微白,无措地看了沈嘉一眼,见沈嘉似乎表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却还是十分透彻,不由脸上发烧,只低声道,“小时候儿不过是与兄长一同玩儿了几日,表哥是我们的亲兄长,三姐姐不必说这些,叫别人听了竟不像了。”只是到底客气地对沈嘉点了点头,便坐到了二姑娘的身边,不再想着给三姑娘面子。 锦绣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六姑娘,便多少明白了她的打算。 三姑娘不识时务,姚俊定亲的事儿也瞒不住。长安侯可不是一般的世家显爵,手里有兵权,身上有帝宠,只怕连国公爷都不会随意得罪他,若是三姑娘在外人多的地方发作了出来,别说几个姑娘的名声都别要了,就是传到长安侯府,只怕国公府就要与之结仇,这等无妄之灾,六姑娘是不愿招惹的。 毕竟,日后袭爵的可是她的亲兄长。 她多少还是想要与长安侯府交好的。 此时揭破,便是闹将起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实情。最多,也不过是说一句闺女女孩儿拌嘴就是,虽也有些影响,然而都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琐事,沈嘉又有了防备,几个姑娘都在场,三姑娘便是闹出花儿来也没有什么。 想通了这些,锦绣便有些紧张地向沈嘉看去,却见她眉毛都不抬,对三姑娘简直视若无物一般,还有闲心对着同寿县主笑道,“这个玫瑰糕花样儿巧的很,里头还能看着玫瑰花瓣儿,又香甜,听锦绣说,玫瑰能叫女孩儿的皮肤更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完,便咬了一口。 同寿县主最讨厌在她面前蹦着高儿掐尖要强的人,更何况不过是个庶女,竟敢无视她的存在,见沈嘉玩笑,便也只笑眯眯地说道,“都是锦绣说的,而且,她如今都不叫我买外头的香粉了,只自己制,我看着是比外头的细白一些,里头还放了什么花籽儿,香香的,不信,你看看我,可是比从前皮肤白了许多呢。” 女孩儿家对打扮自然是上心的,一时便都将三姑娘撇下,只围着同寿县主说笑,此时七姑娘便撅嘴道,“难怪锦绣如今,我叫她来找我总是没空儿,原来,竟是把你更放在心里头。” 同寿县主听了,果然眉开眼笑,却也不说叫锦绣多去七姑娘处这样的话。 “我说你们两个小丫头日日凑在一起做什么呢,原来是在干这些个。”沈嘉便笑着看了锦绣一眼,只说道,“既如此,赶明儿你们再得了,便送我一些,我倒是要看看,能比外头进上的差到哪里去。” “不过是与县主闲来无事时的游戏罢了,哪里及得上外头呢?”锦绣忙笑道,“只是咱们这里头的粉,倒是比外头少放了一些铅粉,又少,自己磨得又细,这才叫县主觉得新奇罢了。”微微犹豫,她便笑道,“若是姑娘们不嫌弃,我便把方子写下来,姑娘们有空也有取乐儿的法子。” 说起来,古代的女孩儿年纪很小便开始涂脂抹粉,那些粉里多少都有铅粉,因此年纪不大,便会皮肤粗糙许多,锦绣与同寿县主一同做的粉,便是因此而来,只是因少用了铅粉,便不如外头看着的细腻。 “这丫头竟对这有这样的巧心思。”见几个姑娘都掩唇而笑,沈嘉便将她拉到了身边,面上有些意动地笑道,“倒不如,咱们叫下头的人开个水粉铺子,给咱们都赚点儿脂粉钱如何?” 七姑娘立时便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最是个缺钱的了,沈姐姐的主意极好。” “不过是闺中的玩乐,哪里能当真呢?”锦绣哭笑不得,只对着沈嘉讨饶道,“姑娘别臊我了。” “你的这个不过是一样儿。”沈嘉便掰起了手指头眉飞色舞道,“我家里头还有些我爹从前与西南打仗时带回的藏香方子,还有外头独特些的花样子,打出的首饰竟与咱们这儿的很是不同,瞧着便新奇,不如一同拿出来,生意好不好的倒不差这个,只多个玩趣儿,一同学着搭理财物也是好的。” “说起来,我家也有几样儿胭脂方子与花露方子。”七姑娘便拍手道,“若说首饰什么的,谁家没有几个得用的金匠呢?不如都叫他们打几样儿与众不同的,也叫京里跟着咱们的风头走一回。” “这不妥。”六姑娘忖思了片刻,便含笑道,“女儿家的东西,拿到外头去卖,不是上赶子叫外头说道咱们么?”见沈嘉与七姑娘有些失望,有气无力地耷拉起脑袋,她便摇头轻笑道,“若是长辈出面,使的是家中方子,我们只管看账本学习管家,倒也罢了。” “阿柔说得是。”沈嘉急忙叫道,“这事儿,全交给我爹了,一个月!”她拍着手笑道,“保证叫铺子开起来!” 锦绣觉得,长安侯听到这么一出儿,脸色一定很精彩。 这妥妥的使唤亲爹连个眼皮都不眨啊! 六姑娘虽然性情冷淡些,然而也架不住沈嘉的热情似火,闻言转头便笑了,一贯有些冷淡的容颜一笑,竟如同一朵花朵绽放一般,逼人的美丽,别说沈嘉,便是常常在大太太院子里见她的锦绣都看得一怔,之后锦绣便只将她扶住笑道,“姑娘今日,竟是极开心的。” 她本以为三姑娘是姐妹里长得最好的,却没有想到,六姑娘一笑,竟然比三姑娘美了身份,更因稳重尊重,不似三姑娘的美都浮于眼角眉梢,竟叫锦绣不由想到当初似在哪里听说过的一句诗词来。 任是无情也动人。 只是这样的六姑娘,也不知以后会嫁到什么样儿的人家去。若是如同大太太一眼的命运,锦绣都觉得心疼。 “姐妹们说说笑笑,我的精神也好些。”六姑娘拍了拍锦绣的手,目中温煦,之后便与沈嘉笑道,“便全都托付给姐姐了。”她虽然不管家,然而大太太的账本从前便在看了,如今自己的屋里的账也都管得明明白白,因此对多出个铺子竟也十分有趣,想着多学些这些,以后也会有用。 “那要如何凑份子呢?”同寿县主在一旁听住了,此时便好奇地问道。 她年纪小,真是爱玩的时候,便觉得开铺子也很有趣。 “咱们姐妹们便平分着凑凑如何?”沈嘉眼珠子一转,落在了锦绣的身上,便指着她笑道,“这丫头身上还有不少的方子,若是不算她一份,叫她瞒下几样来,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因锦绣在大太太身边得脸,同寿县主又明显看重她,因此几位姑娘也都不与她为难,只纷纷称好。 锦绣低头一笑,知道这是沈嘉与自己做脸,便也不推辞,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占便宜,几个姑娘都不缺钱,不过是将铺子当个玩意儿,拒得太过反叫沈嘉伤脸,便低头应了,之后一偏头,见已气得脸色苍白,浑身乱颤地扶住了桌子的三姑娘,目中一闪,却偏开了头。 不过是个庶女,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在府里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竟在贵女的面前张狂,如今沈嘉没将她打出去,已经很是看在国公府这张大招牌上了。 不过,也叫外头瞧瞧,老太太悉心调教的好人儿是个什么货色,也叫锦绣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咱们如今七个人,开铺子的地方我管我娘要也就是了,别的,便平摊,如何?”沈嘉是主事的,便笑眯眯地问道。 七个主子,加上锦绣,明明就是八人,锦绣见沈嘉眼里飞快闪过的讥讽,便不多嘴,只看着外头的风景。 “我,我也有么?”二姑娘一直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她不过是个庶出,这点子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却没想到沈嘉似乎算上了自己,便脸上露出了薄红,有些怯地开口问道。 “二姐姐,四妹妹。”沈嘉并不小气,闻言便爽快一笑道,“姐妹们都有的。” 若是她与三姑娘对嘴,倒是落了下乘,如今一番无视,也半分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才是最致命的,三姑娘被她排斥,已恨不能将桌子都掀了才完,只是眼中一瞥,见姚俊与姚安正说说笑笑地往石亭里走,便眼中一转,面上做出了十足的委屈与隐忍,娇怯万分,几点泪珠堆在眼角要落不落,突然哽咽道,“姑娘何苦这般辱我?” 锦绣见她竟做出这样的姿态来,都替她觉得臊得慌。 三姑娘虽是庶女,然而到底是国公之女,以后虽不能嫁给姚俊,然而却也应是一家主母,她也不上外头看看,哪家的正室嫡妻,会做出这样妖娆的模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姨娘的手段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可是若是她敢去做妾,国公爷头一个就得抽死她。 三姑娘掐着时候流眼泪,一时间石亭之中竟是寂然无声。锦绣见沈嘉嘴角一丝讥讽,半点儿都不动怒,便先为她的持重赞了一声,心想怨不得福昌郡主火急火燎地给姚俊订了亲,这样的姑娘,竟也不是一般的人才了。 姚俊正与姚安笑嘻嘻地说些什么,一进石亭,便见这里头有些蹊跷,正觉得古怪,便听到有女孩儿怯怯的哭声,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见三姑娘一边哭一边拿眼看来,显然是想要他来问发生了什么,求他做主的意思,便微微皱眉,也不理睬她,只大步走到了冷眼看来的沈嘉的面前,哼了一声,将手中一个热腾腾的纸包放在她的身前,转头道,“给你的。” 虽想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却是不是斜眼去看沈嘉的脸色,竟是在看她的心情一般。 “这是什么?”三姑娘的做派真是对沈嘉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她只扒拉着那纸包笑眯眯地问道。 “你还能不知道?”姚俊怪叫道,“死丫头!不是你说非要吃前门那儿老郭头家的肉末烧饼么!我好容易买回来,你竟问我这是什么?”他恶狠狠地看着沈嘉,哼道,“是谁说想吃人家的烧饼想的不行的?”不为了这个,他犯得着绕了一大圈儿就为了给她买几个烧饼? “哟,我之前不过随口一说,你竟记住了?”沈嘉便用很温柔的目光看着姚俊,被揍惯了的姚二爷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一转头,红着脸小声儿道,“你说的话,我自然都记得。” “表哥!”见姚俊竟是直奔沈嘉,对自己半分都没有在意,三姑娘只觉得心被浸在冰水里一般,冷得浑身发颤,不由尖叫了一声。 “稍等!”见沈嘉上手就去抓那纸包,姚俊立时便上去三下五除二地拆开,这才哼哼道,“很烫的。” “你竟然只买了三个烧饼?”七姑娘与姚俊关系不错,一探头,便指着烧饼叫道。 “这丫头胃口不大,吃不下这么多么。”姚俊便在七姑娘恶狠狠的目光中心虚了。 那什么,姚二爷,他也不知道会来这么多的“表妹”啊。 “想要好吃的,你订了亲也有。”沈嘉从来不觉得订亲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因此只笑嘻嘻地调侃。 “姑娘再说,我们姑娘便要回去了。”锦绣便在一旁笑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沈嘉笑眯眯地将烧饼都掰开了,分给了几个女孩儿,这才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站起来对姚俊用很柔和很贴心的声音问道,“绕路走,累了吧?”她过来在姚俊看妖怪一般的目光里将他拉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一边用帕子给他擦额头,柔声道,“多歇会儿,以后,不要为了我这般特意了。” 锦绣同情地看着姚俊。 姚二爷在这万年不遇的温柔落在自己身上时,浑身竟然都在哆嗦。 帕子下的额头,汗流的更欢快了。 看起来,二爷还是更喜欢被揍啊。 摇了摇头,将石桌上的纸包收起来,锦绣正要将空了许多的食盒拎下去,便听得在一旁已经脸色苍白得跟个死人一般的三姑娘尖叫道,“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第67章 第67章 姚俊正在心里猜沈嘉要换什么花样儿收拾他呢,冷不丁听着这么一嗓子,竟几乎要惊得跳起来,此时一抬头,见三姑娘跟个鬼似的,用很恐怖的目光看着自己,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我怎么着你了么?”妄想是种病,得治! “表哥,表哥,”三姑娘见沈嘉在一边儿把玩着姚俊腰间的荷包,低着头很是自在的样子,眼中便闪过一丝嫉恨,却只用悲悲切切的目光对睁大了眼睛的姚俊含泪道,“表哥,咱们的情分呢?”她柔声道,“咱们从小一处吃一处睡,如今,表哥就为了郡主的一句话,便要忘了我们的……” 卧槽! 姚俊腾地就站起来了,嚷嚷道,“谁跟你一处吃一处……唔……”很是愤慨地嚷到一半儿,斜刺里便一只手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见他这一大声,假山脚下候着的丫头小厮都看了过来,姚俊急忙一缩脖子,对着捂住了自己嘴的姚安感激地点了点头,这才叫他放开了自己,小声对三姑娘说道,“我说,我可和你什么都没有啊,你别胡思乱想。”一边说,他一边向着沈嘉的方向看去,见她抬眼淡淡地看过来,心里一突,继而悲愤不已。 真是天降横祸,这姑娘不带这么诬陷人的啊!话说,这样的话,从一个少爷的嘴里说出来倒也罢了,怎么一个姑娘家,还敢把这话放嘴边儿?要不要点脸了? 她不要脸,姚二少可是还要娶心上人的。 稳了稳心,将从前与三姑娘的交往想了一遍,确定没有给这姑娘半点儿暗示,姚俊便走到沈嘉的身边,对她笑了笑,一向嬉皮笑脸的脸上,此时竟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只对着颤巍巍的,如同一朵儿小白花儿一般惹人喜爱的三姑娘正言问道,“我只问姑娘,从前,我可叫姑娘对我倾心?” 三姑娘一怔,竟是回答不上来。 “我可给过姑娘半分承诺?”见三姑娘泪意上来,十分可怜,姚俊却还是狠心地问道。 比起叫自己以后的妻子伤心,他觉得,宁愿伤心的是别人。 “我与姑娘,可单独说过十句话?”姚俊冷声道,“我劝姑娘,莫要再与我歪缠这些!”他目光微冷,看着三姑娘的目光竟是没有半分温情地说道,“看在姑妈的份儿上,我曾唤你一声表妹!可是如今看来,竟是叫姑娘的心都跟着变大了!” “表哥,我们的情分……”三姑娘如遭雷劈! 她自负美貌,一直都不过是以为姚俊对她爱在心头口难开罢了,却没有想到这人竟真的对自己没有半分情意,见抬头冷笑看来的沈嘉目中的讽刺,她立时便向她一指,尖声道,“表哥知不知道她一点儿都不柔顺?之前对你,都是她装出来的!”在心上人面前装懂事装温柔,谁不会?今日,便是她不好过,也要拆穿这个虚伪的人! “我知道她今天是装出来的。”姚俊却无动于衷地在三姑娘惊讶的表情里说道,“她是什么性子,我太知道了。”二爷现在身上还疼呢,只是想到这个,姚俊的脸上便露出了些笑容来,飞快地看了沈嘉一眼,便仰头道,“那又怎么样?我就喜欢这样儿的!便是她再不好,可是在我的面前,谁都不能伤害她!” 三姑娘从未见过这样的姚俊,竟是哆嗦着手呆住了。 “行了!”沈嘉在姚俊说到“喜欢”的时候,脸上闪过了欢喜的笑容,之后却一起身,将姚俊扒拉在一旁,挑眉道,“女孩儿家的事儿,你参合什么?”越过了姚俊,她笔直地走到了三姑娘的面前,因身量高,此时便居高临下地看着三姑娘那张比自己美上许多的脸,侧头与皆起身担忧看来的女孩儿们笑了笑,之后脸色突然一变,扬手就给了三姑娘两个耳光! 沈嘉也算是家风渊博,连姚俊都能摁着揍,抽个娇娇弱弱的内宅姑娘简直没有半分艰难,两个耳光便将三姑娘抽得跌倒在地,白皙的脸上两个鲜红的巴掌印,此时三姑娘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竟是被这耳光给镇住了。 见着了这个,便是看戏的姑娘们都惊呆了,二姑娘离得近些,便急忙上来要将三姑娘扶起来,却见沈嘉比她还快,已然拎着三姑娘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反手又是两个耳光,这才在她发懵的目光中将她往石桌上一搡,看着她伏在桌面上一声闷哼,冷笑道,“就你这点子能耐,也敢与我抢男人?” 她一贯笑嘻嘻的,如今竟是脸上带着几分凶横的杀意,锦绣竟呆住了,然而见六姑娘皱眉,想要起身阻拦,急忙按住了她的手,缓缓摇头。 说起来,今日是三姑娘失礼在先,沈嘉也算是一忍再忍了,三姑娘非要做,若是今日不叫沈嘉把这口气发出来,只怕便是连六姑娘也都疏远了。三姑娘不是个好姐姐,锦绣便觉得六姑娘犯不着为她得罪人。 沈嘉却不管别的,只冷冷地向着姚俊的方向一指,冷笑道,“你给我看清楚了!这家伙,是我男人!别说我没想着以后叫他娶别人,就是我许了,他自己都不会,你信不信?”她围着骇住了的三姑娘走了一圈,嗤笑道,“本事不大,你眼界倒挺高,也知道这家伙是个好的,只是我明白地警告你,再敢觊觎这家伙,就算你是国公爷的女儿,我也要你的命!” 她说着,竟是狠狠地掐着三姑娘的下颚,厉声道,“听见没有!” 闺中女孩儿,哪里有沈嘉这样厉害的?三姑娘只吓得眼泪直流,却还是拿眼去看姚俊,想叫他认清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然而却见姚俊一脸通红地看着沈嘉,眼中异彩连连,半分厌恶都没有,这才生出了许多的心灰意冷,流着泪呜咽。 “真是不打不行!”沈嘉厌恶地将她一推,将满手的胭脂抹在了姚俊的衣摆上,这才冷笑道,“想去勾搭别人,随你,不过这个人……”她偏头笑着看了姚俊一眼,便高傲地说道,“你想诱导,也诱导不着。”说起来,她还是为了姚俊对自己的心心生欢喜的。 三姑娘趴在了石桌上许久,这才挣扎着起身,看了姚俊一眼,知道今日自己的丑态都被他看在眼里,竟觉得没有了指望,谁都不理,只掩面去了。见她哭着跑了,几个姑娘便坐不住,与同寿县主与沈嘉告辞,追着三姑娘而去,临走前,六姑娘却见也要走的锦绣按住,轻声道,“你若回去,只怕她要恨上你了。” 锦绣一凛。 这样没脸的事儿被大家伙儿都看见了,以三姑娘的性子,心里记恨是一定的了。 只是到底犹豫道,“我只担心姑娘。” “她至多与老太太处告状罢了。”六姑娘不在意地一笑,轻声道,“老太太,如今,还能管多少事儿呢?”之后便来不及多说什么,只目光在沈嘉的身上一转,锦绣立时便心里明白了,微微点头。 六姑娘见此,便笑了笑,跟着走了。 见府里的姑娘们都走了,锦绣便走到沈嘉的身边,倒了茶与她笑道,“姑娘,仔细手疼呢。” “你竟不与我生气么?”沈嘉便觉得今日抽了三姑娘几个耳光,固然心里大畅,然而到底叫人觉得自己有些霸道了。 “我们府里几位姑娘,也只是觉得羞惭罢了。”锦绣扶她坐下,这才柔声道,“叫三姑娘冲撞了你,本就是我们的不是,只是顾虑着都是姐妹,竟不敢多说些什么,不然,”她微微叹道,“我们太太又要难做了。” “我从前倒是听说过一些……”沈嘉若有所思地说道。 “今日姑娘叫她醒来,也是为她好了。”锦绣便含笑道,“只是我们姑娘唯恐叫姑娘与二爷生了嫌隙,因此竟有些不安了。” “嫌隙什么,”姚俊便大大咧咧地在一边儿傻笑道,“她都说了,我是她男人呢。”要说沈嘉这种一点儿都不扭捏的性子,真是叫他太开心了。 “我说了么?”沈嘉脸一沉,冷笑道,“我竟不知,你也是个人才呢。” “过奖过奖。”姚俊急忙谦虚道。 “今日你表现的不错,我饶了你这回。”沈嘉只看了姚俊一眼,这才满意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你,不过,若是你把我当成地上的泥,我也犯不着非扒着你。”她掐着姚俊的脸龇牙道,“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凭着我爹,我嫁给谁都能过好日子!订亲还有退的呢!” “别!”姚俊疼得直抽抽,拱手央求道,“好疼呀,我都听你的,别掐了。”天可怜见的,从此以后,二爷的人生就这样前途无亮了。 “看你的表现吧。”沈嘉到底觉得姚俊方才还算坚定,也没有对三姑娘生出怜惜之心,便点了点头,大赦了他。 撵走了三姑娘,几个人多少便不如方才欢乐,锦绣见同寿县主也累了,忙扶她去休息。沈嘉精神奕奕地与姚俊走了,据说是去哪家新开的酒楼去吃饭,姚安便跟在同寿县主的身后慢悠悠地走着,一边走,便一边似乎无意地说道,“姚家的男人,从来都一心一意。” 同寿县主听了立时便耳朵红了,头也不回地与锦绣走了。锦绣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姚安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脸上也有些薄红,只是见锦绣看着自己,便一偏头,往永昌郡主的院子自去。 却说三姑娘一路哭哭啼啼地回了府里,嫉恨姐妹们对自己半分都没有援手,也不理她们,只往着三姨娘的住处去了,一进去便哇地一声扑在了三姨娘的桌边,将上头的茶盘一扫,自己嚎啕大哭。 “我的小祖宗!”那茶盘是三姨娘好容易奉承老太太欢喜得的,很是值钱,如今见竟碎了一地,自己的女儿还哭得什么似的,不知是为女儿还是为了茶盘,竟心疼得要命,扎着手呆了一瞬,这才无奈地说道,“谁又给你气儿受了?何苦糟蹋东西!” 说起来,如今大太太不给她脸了,她的日子便过得艰难起来,每月只有自己的那点子月钱,还不够她从前的脂粉钱,更兼老太太如今性情变得厉害,越发地难侍候,她也觉得有心无力,只想着熬过了这几年,熬到国公爷回来,将自己的委屈一说,好叫国公爷去收拾那刻薄妾室的大太太。 “那沈家的小贱人今天给了我好大的没脸,连表哥都向着她!”三姑娘蒙地抬头,指着自己的脸哭道,“叫她在我的脸上来了这几下,以后传出去,我可怎么见人?” “她竟这般张狂?”三姨娘见了三姑娘脸上鲜明的血痕,恨得眼里滴血,怒道,“你可是英国公家的姑娘,谁敢这么对你?” “表哥订亲了,”三姑娘抽抽泣泣地说道,“订的就是长安侯沈家。”她说起了这个,想到自己这几年的美梦都白做了,立时便恨道,“不过是身份上比我强些,竟叫她得了表哥的喜欢!” “姚家二爷订亲了?”三姨娘是知道这些年三姑娘的想头的,因素日里来往的人家儿里,姚俊确实数一数二,她也觉得正好配自己的闺女,因为这个,还不咸不淡地挤兑过二姨娘,叫她别生出别的心来,此时便一阵可惜,扼腕道,“那可是郡主之子。” “可不是!”三姑娘恨道,“都怪太太,总是不叫我近表哥的身,不然,有了表哥做女婿,姨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她恨恨道,“便是太太,到时也不敢与姨娘无礼。” “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三姨娘心烦意乱地一甩帕子,往桌边一坐,也觉得丧气,摇头道,“如今,可怎生是好?要不,”她试探地对三姑娘问道,“你给他做个二房?”见三姑娘一怔,她便急忙劝道,“别以为二房就不如正室太太了,你看看咱们府里,那人……”她指了指大太太院子的方向,撇嘴道,“不过是个摆设!得势的不也是二房?只要拢住了男人的心,你便赢了。” 三姑娘果然被自己的生母说得有些意动,然而突然想到了沈嘉的凶神恶煞,便脸上发白,惊惧道,“那小贱人厉害的紧,我,我实在怕了她了。”当着姚俊的面儿沈嘉竟都敢给她几个耳光,姚俊竟也不管,三姑娘觉得,再是真爱,凭着这身子骨儿,她也实在够呛。 “莫非她还能杀了你”见三姑娘连连摇头,竟是被吓破了胆子,三姨娘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犹豫道,“其实,我还真有别的想头。” “是什么?”姚俊自己别想,三姑娘可不是三贞九烈非君不嫁的,闻言便急忙问道,“比之表哥如何?” “只好不差。”三姨娘便有些得意地凑在三姑娘的耳边,低声道,“我偷偷从三太太处听来的,据说两淮总督想要与我们家结亲,因二姑娘最长,因此是要订下她来的,只是我想着,二姑娘福薄,恐受不起这样儿的喜事儿,竟天该便宜了你。”至于二姑娘,随便找个人家儿嫁了也就完了。 “是什么样的人?”三姑娘眼中便是一亮,急切地问道。 “听说是他家庶三子,从小便养在嫡母的身边。”三姨娘便回忆道。 “是个庶子啊。”三姑娘便觉得没意思起来。 “有天大的好处,你要不要听?”三姨娘目中一闪,出去看了看外头,见没人,这才回来掩了门低声道,“这个庶子,可是与别人不同!” 第68章 第68章 对于锦绣来说,一个姨娘与庶女的算计,还真影响不着她。如今她只伴着同寿县主,闲来的时候便练练字,或是与同寿县主临摹一些名家的字画,竟是不知有多自在。 不过几日,沈嘉便风风火火地把铺子的事儿给办成了,似乎长安侯极为疼爱这个幼女,那铺子竟是在王公聚居的一条长街之上,店面开阔敞亮,锦绣与同寿县主跟着沈嘉看过,便极喜欢,只连声称好,见有人认同,沈嘉便笑眯起了眼睛道,“这地方竟是不小,不如,咱们再在旁边儿开个点心铺子如何?” “入嘴儿的东西,姑娘还是谨慎些为好。”若是真有人使坏,点心简直就是突破口,便是大家谨慎,可是谁又能保证完全不出事呢?况且不过是为了玩耍,锦绣便笑着劝道,“若是姑娘真的觉得这地方太大,不如进些西洋玩意儿,又有趣又稀罕。” “这个倒是不错。”沈嘉说完了点心铺子,自己也有些后悔。她不过是爽朗些,又不是真的小白,闻言便抚掌道,“我大哥如今掌着海埠的兵,常遇见外头来的人,竟都托给他便是。”她想了想,眼睛一亮便笑道,“还有外族的首饰,在京里也难得呢。” 见四周无人,她方才凑到两个女孩儿的耳边不屑地说道,“外头这些人,都说什么蛮夷粗鄙,其实谁不知道,喜欢这些粗鄙玩意儿的,还就是他们呢!” “行了,还有完没完?”姚俊在一边儿等得浑身发痒。 他对什么铺子不感兴趣,想着好不容易放了假,是要与沈嘉一同去吃馆子玩耍的,如今却落在了这铺子里,便不耐烦地说道,“赶紧地!”见沈嘉的一双妙目猛地瞪过来,他飞快地抖了一下,便赔笑道,“那什么,我的意思是,琼芳楼,席面都订好了,再不去,只怕菜都凉了。” “你只说你自己嘴馋便是,倒来催我。”沈嘉嘲笑了一声,只是见外头又有旁人路过,立时便对着姚俊笑了笑,给足了他的面子,这才拉着两个女孩儿笑道,“安哥儿听说去书馆了,我知道你们在家并无事的,不如与我们一起?” 两个小丫头还没吃过外头的馆子,闻言便有些意动,之后对视了一眼,无视了姚俊杀鸡抹脖的动作,同寿县主便抿嘴矜持地笑起来,偏头道,“只要姐姐叫我们去,我们必是要去的。”说罢便一拉锦绣的手,笑嘻嘻地问道,“对不对?” 锦绣也看了姚俊被两个电灯泡照耀后悲惨的表情一眼,之后便只笑着点头。 沈嘉的眼中露出了几分促狭的笑意,便领着两个女孩儿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琼芳楼的方向而去,一路见外头阳光明媚,人来人往,去也别急着走,只捡些有趣的铺子进去看着,锦绣对旁的倒还不是很看重,只在一件铺子里挑了几本新书,又看中了一方极精美的童子摘莲的砚台,活泼有趣,带着几分童趣,这才买了一同带着。 一路看一路走的,不大一会儿便到了琼芳楼,锦绣就见这酒楼建了三层之高,雕栏画栋,奢华无比,外头几丈长的彩绫将整个酒楼环绕,与旁的一比颇为不同,外头人来人往,只是一进了酒楼,就见红木长梯,大白天的竟是点着儿臂粗的蜡烛,灯火通明之外,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姚俊也不与旁人多说些什么,只叫一个小二引着往三楼走,到了一间雅间,见里头已经上了菜,只是每样菜的下头都有一个小小的暖盆把菜温着,姚俊这才叫几个女孩儿落了座,很是炫耀道,“如何?” “挺不错的。”沈嘉坐下来左右看看,便将头向着一旁的窗子看去,却见这面向酒楼内部的窗子下,竟是一个大大的戏台,此时正有几个小戏子扮着才子佳人依依呀呀地尝着,侧耳倾听,也觉得心里喜欢,便与姚俊笑道,“你怎么知道竟有这样的一家?” “说起来,还是温三哥带我来过一回。”姚俊叫外头候着的小二将暖盆撤了,这才招呼大家吃饭,一边便笑道,“说起来,这酒楼还有温三哥的份子在里头呢。” 锦绣在一边先服侍同寿县主漱了口,这才一边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一边在心里回忆京里头姓温的显贵,只是虽觉得这个姓氏颇为耳熟,竟是在哪里听过一般,到底有些模糊了,便侧耳倾听,倒是沈嘉都有些摸不准,便探头问道,“这是哪家儿呢?”她猜到,“莫不是青阳伯的府上?” “不是。”姚俊看着下头的戏,一边转头与锦绣问道,“说起来,她们不知也便罢了,你竟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呢?”锦绣便诧异道。 “前儿个你们世子正叫我打听他的事儿呢,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姚俊便笑道,“温三哥便是那两淮总督家的,听说总督夫人瞧中了你们家的姑娘。”说着他便笑起来,说道,“温三哥也是有趣,竟是知道我常与姑妈来往,请我吃饭,就是为了打听府里头姑娘们的事儿呢。” “二爷说了?”锦绣便有些皱眉。 说是订亲,到底都是没影儿的事儿,若是姚俊不小心将姑娘们的事情说了出去,岂不是叫几个姑娘于名声有损? “我再傻也不能说出来不是?”姚俊便觉得自己干的不错,笑嘻嘻地说道,“温三哥白请我吃了饭,结果一句没听着,气得不轻呢。” “那位温三少爷……”锦绣的目光便有些闪烁。 “是个不错的人。”姚俊便爽直地说道,“为人办事儿,最是个明白通透的,难得的是为人仗义,颇有担当。虽才是个庶子,不过你出去问问,京里头咱们这些人,都对他的印象不错。” 听他把那温三夸得跟朵花儿似的,锦绣便越加觉得蹊跷。 这样的子弟,怎么就要定下三老爷的庶女呢? 心里都游移不定,锦绣便有些没了胃口,然而见主子们都兴致勃勃,也不愿叫人扫了胃口,便只夹着一个吉祥如意卷慢慢地吃着,正在此时,便见外头有了响动,姚俊先出去一看,锦绣竟听着他似乎是与外头那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听那人走了。 “那就是温三哥。”姚俊过了一会儿才回来,便叫锦绣往着外头看去,就见此时,正有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往着楼下走,锦绣因上了心,便努力打量了他的背影片刻,就见他身材高挑,穿得虽是普通的青衣,然而腰间却挂着一枚羊脂玉的玉佩,微微侧脸的时候,竟也是俊秀非常,走在酒楼里还有不少人与他打招呼,显然是交情不错。 见了这样的少年,锦绣便忍不住心里一赞。 能从世家之中找出这样的庶子来,还真是不容易了。 见了温三,她的心里便越加地着急起来,竟是想要赶紧回去与大太太禀报自己所见。好容易强忍住了,等着沈嘉与同寿县主满意,这才坐车一同回了安平侯府,与同寿县主告辞,便匆匆地回了英国公府。 一进院子,锦绣便见红玉正指着几个奶娘说着什么,见她回来,便笑嘻嘻地上来问道,“你竟还舍得回来么?”见锦绣将一个不大的八角食盒往她的手里一推,这才两眼放光地问道,“这是什么?”却立时打开了,见里头是几样与府里不同的菜,便眉开眼笑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 “回来再与姐姐说话。”锦绣便又拎着一个食盒出来,与她笑道,“太太可在?” “与世子在屋里说话呢。”红玉便低声道,“似乎是二姑娘的事儿。” 锦绣点了点头便挑了帘子进去,见此时大太太正抱着齐坚与世子说话,便施了礼笑道,“好容易去外头一回,我也孝敬太太一次。”说罢便将食盒放在了一边的桌上,与大太太笑道,“外头如今热闹,可巧了,今天姚家二爷在琼芳楼请客,我陪着县主与沈家姑娘去了,竟还见着了一位温三爷。” 大太太立时便目中一亮,急声问道,“如何?”之后便一指在一旁只笑不语的世子道,“你们三爷也是听着了信儿,想着与我说道说道的。”之后便将锦绣找到自己的面前问道,“那人如何?” “从前太太只问我在外头过得如何,如今一颗心扑在了二姑娘的身上,我竟有些失落了。”大太太含笑点了锦绣的额头一记,锦绣这才赔笑道,“虽看得不大真切,只是我看着竟是个人才,不过到底我见识浅薄,不知那位三爷的底细。” “他这要说,你便回来了。”大太太叹了一声,给锦绣拭了拭汗,这才摇头道,“看你这急匆匆的,可见也是急了。” “若是别的姑娘,我也不管的。”锦绣便低声道。 大太太知道她口中的别的姑娘是谁,闻言简直头疼的不行,恨道,“前几日才叫她出来,后脚便把人家沈家丫头得罪了。”她见怀中的小胖子乖巧地坐着,仰着小脸看着她,急忙将脸上的怒色收了,沉声道,“如今,我也烦了,既然愿意奉承老太太,只管去!我倒要看看,以后老太太能给她找个什么样儿的人家。” “太太早便该如此,只是心软,想着她年纪小。”说起那天,锦绣便心有余悸道,“亏得那日都是亲姐妹见着,沈姑娘心胸也宽阔,不然岂不是要恨上我们姑娘了?”见大太太颔首,她便低声道,“倒不如叫三姑娘好好陪着老太太,最后得个纯孝的名儿也尽够了。” 言下之意,竟是要将三姑娘圈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大太太微微犹豫,然而想到自家还有好几个女孩儿没有出嫁,便下定了决心颔首道,“你说的是。”她淡淡道,“若是她愿意服侍老太太,我也不会刻薄她,只叫她安分守己也就罢了。” 到底今日说的不是三姑娘的事儿,大太太便对着有些沉默的世子问道,“你说,那温家究竟如何?” “有些太好了。”一向淡定的世子的眼里也露出些迷惑来,他皱眉道,“温三我是接触了两回,言谈举止无一不好,”他将身上的一件玉佩把玩着,目中若有所思地说道,“听说当初总督夫人膝下无子,因此他从小是充作嫡子教养的,更兼他早死的生母其实是总督夫人的远房表妹,只是因父母早亡无人给她做主,这才在那夫人的安排下给总督做了二房,说起来,竟是与总督夫人有些血缘在的。” “我记得,那位总督夫人是有一位嫡子的。”大太太便回忆道。 “那孩子如今还小。”世子便说道,“养了他十几年,总督夫人才有了真正的嫡子,只是却并未疏远了他。这温三是个有良心的,关心嫡母,护持幼弟,行事颇有章法。”见大太太眼里已经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便顿了顿,继续道,“他生母虽然早亡,却给他留下了偌大的家财,总督夫人并未克扣,如今也都给了他,便是日后分家出来,也不必担心生计。” “这样的人家,竟无一处不好,”大太太便有些坐不住了,与世子说道,“你竟未问问,缘何竟瞧中了二丫头?” “温三也不大清楚。”世子忙说道,“他也不过是听说,总督夫人给他瞧中了咱们府里头的姑娘,因此也想知道点儿事儿,只是我想着并未将这事儿砸实惠了,便隐了没有告诉他。” “你做的极对。”大太太便叹道,“不管如何,不能伤了你妹妹们的名声。”她摸着怀里软绵绵的小胖子忖思了片刻,这才慢慢地说道,“听说,总督夫人已进京了,我也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如今若是只做不知,竟是我的失礼,不如后日下帖子请她来坐坐,有些事儿,虽女家不能主动提,不过若是她有心,必会与我分说一二。” “这事儿母亲想着便是。”世子便笑道,“温三人品确实不错,配给二姐姐,竟也是良缘了。” 之后目中到底露出些疲惫来,大太太见了便极心疼地问道,“这几日,听说你休息得越发迟了,看着精神也差,你这样,是要叫我们担心死么?” “不过是外头的小事儿,母亲不必放在心上。”世子忙笑道,“因太子今日有些庶务,我伴着他,便有些精神差了。”只是到底不愿多说,唯恐大太太忧心。 大太太也知道这些,便也不问,只与锦绣道,“叫小厨房今日起,每天给世子送一碗补汤,必要他当面喝了才算完。” 锦绣忙应了,世子见大太太是真有些不快,便赔笑与大太太说了几句,只叫她又露出了笑模样儿,这才退了出去。 到了后日,总督夫人果然应邀而来,见面便极亲热地管大太太唤姐姐,显然是真存了联姻的心思,见她真诚,大太太也热络了起来,两人在迎客厅坐了,锦绣上了茶立在大太太身后,见这位陈夫人还如从前一般爽利,便只低头听她开口笑道,“姐姐,怎么不见贵府的几位姑娘?” 见大太太猜到了她的目的,她便也没有什么遮掩地笑道,“姐姐养的好女儿,若是姐姐舍得,便给我做了儿媳妇吧?” 闻她真的提了,大太太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笑容,却猛地一怔,疑惑道,“我的女儿?” 锦绣也有些傻眼地看着一无所觉的总督夫人,惊呆了。 不是说,是三老爷的女儿么? 第69章 第69章 “妹妹。”脸上有些变色,大太太只觉得心里头突突地,却还是稳住了,只强笑道,“妹妹是看中了谁?且与我说来听听。”一旁的锦绣,便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贵府三太太竟未说么?”见大太太脸上变色,陈夫人也愣了,之后便皱眉道,“很久之前,我家老爷偶遇贵府的三老爷,因我想着都是一家,传个话儿的事儿,便请三老爷帮我与姐姐带个话,怎么竟无人提及呢?” 锦绣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 三老爷提了,只是府里头传的,是二姑娘啊。 “罢了,便是姐姐第一次听说,我也只能厚颜了。”陈夫人虽觉得三老爷有些不靠谱,到底忍了,将此事放在一旁,只与脸上发僵的大太太笑道,“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唐突了,只是我是真爱那丫头的品格,虽知有些不规矩,还是提了,若是姐姐觉得我家那三儿还行,便成全了我的心。”她说到高兴的时候,便眉飞色舞地保证道,“姐姐是知道我的性格的,不是刻薄人,若是姐姐愿意,以后,我把她当亲闺女疼!” 说了半天,这位夫人竟连到底看中了谁都没说,锦绣都在一边急得不行,然而哪里有身份催促一位诰命呢?只竖着耳朵听着,大太太脸上倒是缓和了许多,只温声道,“妹妹看中的是哪个?”却也知道以陈夫人的头脑,必不会为庶子迎娶自己的嫡女,便将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两个庶女的身上。 “便是府上的四姑娘。”见大太太并无不愿,陈夫人本就对自己的儿子极有信心,闻言便立时笑道,“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见大太太欲言又止,她便急忙说道,“我知道她年纪还小,只是姐姐知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若是被旁的府上也看到她的好处,岂不是要心愿落空?只先订亲,至于成亲,等那孩子长大便可。” 锦绣都在一旁听住了,然而想到四姑娘素日里行事端正温和,为人极明理聪慧,便也觉得被陈夫人看中没什么不可能的,因她与二姨娘素来对大太太真心恭敬,心里头多少为她欢喜,更何况虽二姑娘于这样的婚事上落空了,大姑娘如今却也在为她费心筹谋,便心中为两个姑娘欢喜,只觉得如今的局面,竟是皆大欢喜。 只是到底对三老爷与三太太的做派感到恶心。 想必是三老爷偷梁换柱,想着把自己的庶女先与总督府糊弄过去,先连下这门姻亲,至于以后二姑娘被揭穿会落个什么局面,便与他无关了,到时候他做了温三爷的老丈人,便是总督府恨死他,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他只需要仗着总督府的势在外头作威作福就够了。 心里为这样对庶女未来的生活半点儿不在乎的三老爷感到愤怒,只是此时到底有贵客在,锦绣便敛目不语。 大太太此时也猜到了,心中微微一叹,便与陈夫人含笑道,“我竟不知,能与妹妹有这样的缘分。”这话,便是口头上同意亲事了。毕竟温三极好,陈夫人又慈爱,她并没有理由推了这样的好亲事。 陈夫人听到这,便知道这事儿多少成了,闻言更是开怀,见了此时正堂上不过是几名丫头随侍,便含笑道,“府上的姑娘们我还没有见过,姐姐怜惜我,便叫我也有机会做个长辈?” 大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点头,外头便有一个丫头出去了,不大会儿功夫,便见几名姑娘翩翩而来,因陈夫人与大太太的话多少传出去些,锦绣便见走在后头的四姑娘的脸上露出了薄红,二姑娘虽亲事落空,却并不失落,只频频用欢喜的目光向着四姑娘看去,只是见着三姑娘竟走在二姑娘的身前,锦绣便皱起了眉。 说起来这几日,大太太还真没有功夫收拾她,竟也叫她出来,目光落在三姑娘一身簇新的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头上是金镶倒垂莲花步摇,行动间竟是弱柳扶风,将身后的姐妹们皆比了下去,便低头看了大太太一眼,显见她的脸色也极难看。 一上来,三姑娘便娇滴滴地先给陈夫人请了安,这才微微侧头,露出了自己娇媚的侧脸。 陈夫人就跟没有看见一般,笑着看着别的姑娘与大太太请安,又与她请安,便急忙将四姑娘的手拉过来,含笑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四姑娘诧异地看了陈夫人一眼,目中闪过一丝迷惑,之后便突然轻声道,“您是上回的那位夫人?” “这丫头的心性极好,都是姐姐教养有方。”陈夫人便对也露出了迷惑的大太太笑道,“上一回我去京郊的大空寺礼佛,可巧儿在禅房的时候,旁边的屋子走了水,一时着急,竟还崴了脚,丫头们又都不在,叫了许久都没有过来,”她想到当时的惊险,猎猎的火势仿佛就在眼前,摇头叹道,“若不是这丫头听着了,冲进来将我扶出去,我竟是死在了里头也没人知道了。” “竟有这样的事儿?”大太太惊声道,“这孩子竟半句都没说过。” “这便是她的好处了。”陈夫人便笑道。 锦绣虽觉得这件事儿实在有些戏剧化,不过却并不是坏事,见四姑娘只低头不做声,知道她心里头多少害臊,便在心里一笑,等着日后客人走了,与四姑娘说笑今日的事儿。倒是一旁的三姑娘的脸上露出了嫉恨的表情,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陈夫人此时,便叫丫头把表礼送上来,锦绣见不过是一模一样的首饰珠宝,几位姑娘并无不同。陈夫人却是亲手将表礼放在了四姑娘的手上,这才与大太太笑道,“姐姐身边的女孩儿,都是一般无二的人才,我看了竟有些爱不释手呢。”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大太太却也不挑语病,只温煦地看了四姑娘一眼,便笑道,“何苦笑她这几个丫头呢?” “我家那个混世魔王,被我惯的不成样子。”陈夫人便叹息了一声道,“他从小养在我的身边,脾气犟得很,只是,”她含笑看了四姑娘一眼,便说道,“是个极听得进去劝的人,心地又好,如今我也并未想着给他安排通房丫头什么的,只等着以后有个人能待我管住他,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竟是在承诺不叫温三爷婚前纳妾了。毕竟四姑娘如今年纪还小,前头又有两个姐姐,不可能越过她们去先成婚,这一年两年地等,温三爷岁数也不小了,若是弄出了通房庶子什么的,又叫四姑娘嫁过去怎么办呢?也是麻烦。 见陈夫人对四姑娘这般尊重,大太太是真心地露出了笑模样,只觉得苍天庇佑,能叫四姑娘遇上这样的好人家,便含笑道,“妹妹的性情,我是尽知的,”她喜得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容,却还是说道,“只是,还要再看看。” “我家那小子,便托给姐姐了。”知道大太太越重视方才越这般谨慎,不轻易答应,陈夫人便也笑了。 温三虽是庶子,不过被她当亲儿子疼了十几年,便是如今,与她亲生的也不差什么。如今总督府已然是显贵到了极点,好人家的女孩儿不是没有上赶子来与她攀扯的,只是她却只想要寻一个能与自己儿子相投的女孩儿。温三虽未见过这姑娘,不过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孩儿她还是知道的,虽四姑娘不过是庶女,只是到底养在嫡母的身边,也不差教养,竟叫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四姑娘。 “只是四妹妹年纪小,以后恐冲撞了夫人呢。”三姑娘从来都看不上什么事儿都比她差的四姑娘,没想到如今竟被她得了自己在意的姻缘,恨得眼里冒火,却还是娇怯怯地在一旁说道,“上回,四妹妹还不小心打伤了一个不听话的丫头,如今那丫头还起不来呢。” 这竟是在诋毁四姑娘了! 锦绣听得惊怒不已,更不要提大太太已经浑身都在哆嗦,手中的茶碗都在响,锦绣忙在暗地里拖住了大太太的手,大太太稳了稳心,与陈夫人淡淡笑道,“这丫头如今服侍着老太太,累得不轻,竟生出了幻觉来。”她微微一顿,这才笑道,“府里头,说不知四丫头最是个好性儿的?别说打伤,便是她身边的丫头,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碰掉过一回呢。” “丫头不好,打死也又算什么。”陈夫人却只淡淡一笑道,“别说丫头,便是我家那些妾室庶女庶子,敢在我的面前废话的,我也饶不了他!” 三姑娘脸色微变,正要再接再厉,却见大太太突然用冰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之下,竟是叫她忍不住浑身哆嗦,心里头怕的厉害,正要仗着老太太压大太太一回,却见大太太微微一个示意,锦绣便出来笑道,“我送姑娘们去后头休息一会子吧。” 三姑娘正要瞪眼,七姑娘已经上前,仗着年纪小,只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笑道,“三姐姐累了,快些与我走吧!”竟是拐着挣扎不能的三姑娘便走了。 陈夫人只是低头饮茶当没看见,锦绣福了福,便追着几个姑娘过去了。却见不过过了一道院子墙,三姑娘便使劲儿地甩脱了七姑娘的手,冷笑道,“七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看看是哪家不要脸的东西,连自己姐妹的亲事都要抢!”七姑娘才不怕一个庶女呢,闻言便掐着腰瞪着眼睛,指着三姑娘骂道,“别以为你那点子小心思别人看不出来!怎么着,二表哥不理你了,你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家姐妹的头上?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呸!” “要我说,三姐姐不如多在老太太身边修身养性,日后,也会有人上门求娶。”六姑娘也在一旁露出了个鄙薄的笑容来。 “谁不要脸了?”三姑娘被骂得脸上通红,闻言便冷笑道,“抢姐妹的婚事的可不是我!”她眼珠子一转地说道,“温家这门亲,本是二姐姐的,也不知太太给总督夫人灌了什么迷汤,竟叫二姐姐的婚事落空!这还要不要脸?” “姑娘这话说得差了,”锦绣见二姑娘脸上通红,被三姑娘气得眼里全是泪水,便出声道,“这事儿本就是谣言,我们谁都没有听说,姑娘是从谁的嘴里知道的?”见三姑娘愤恨看来,她便淡淡说道,“总督夫人还在,姑娘再这样大声嚷嚷,只怕夫人更记得你了。” 说到记得二字,锦绣便有些意味深长。 知道今日自己叫总督夫人对自己的印象不大好,三姑娘却只怨恨道,“好啊,你们连成一线,就是为了对付我了!”她上前就要推搡四姑娘,却冷不丁地被六姑娘止住了,果然不敢大声说话,只对着四姑娘冷笑道,“我原先就说,你向来不声不响,内里藏奸,如今,果然叫我没看错你!” “三姐姐说什么是什么吧。”四姑娘只有些冷淡地说道。 “怎么,有了好姻缘,你竟敢与我这样说话了?”三姑娘陡然又尖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要我的强?夫人喜欢你又怎么样?你瞧瞧你,要容貌没容貌,要身段没身段,也敢嫁到总督府上去?”见四姑娘脸上微动,她便讥笑道,“我劝你少做白日梦!不然,以后独守空闺,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 “再美的红颜,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一把枯骨,”六姑娘只淡淡道,“性情相投,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三姐姐,”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来,“还是好好修修你的心,不然,谁耐烦理你呢?” “你!” “若是姑娘觉得这婚事错了,大可去总督夫人的面前辩一辩。”锦绣见外头有探头探脑的丫头婆子,立时脸上就是一变,与三姑娘说道,“姑娘这几天闹得也够了,你也看见了,是人家总督夫人亲自上门来求的四姑娘,”她见三姑娘呼哧呼哧地看着自己喘气,便轻声道,“若是姑娘有能耐叫总督夫人改口,谁都无话可说。” “锦绣说得对。”七姑娘立时便冷笑道,“在姐妹们的面前,你耍什么横?有能耐,你把总督夫人奉承好了比什么都强!”说罢,她便得意地拉了四姑娘一把,欢快地笑道,“今日我看伯娘的意思,竟是要应了的,姐姐大喜,我先给四姐姐贺喜了。” “你这样儿,我便知道你是在打什么主意了。”四姑娘从前知道三姑娘跋扈,可是却不知道她竟然真能干出坏人姻缘的事儿,简直就是一点子情分都不讲了,不由心灰,却还是强笑道,“你只说,你想要什么呢?” “姐姐屋里那副锦鸡图五颜六色的,我看着心情就好,四姐姐送我吧?”七姑娘便露出了垂涎欲滴的表情。 “那副真迹在太太的库里收着,赶明儿叫锦绣找出来与你如何?”六姑娘便在一旁笑道。 七姑娘闻言,立时便笑眯眯地点头应了,锦绣见事情平息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后便笑道,“姑娘喜欢,太太必是叫我今日就去找的,好姑娘,可怜我开一次库房不容易,是不是也该赏我点儿什么?” “你什么都不缺,还要什么呢?”七姑娘便偏头含笑道。 “昨儿我家的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蔬果,若是我得脸,连着太太的好东西一同送过去,姑娘们只别拒了就行。” “我从不拒东西。”七姑娘便拍着手爽快道,“便是她们不喜欢,都归我也就是了。” 一旁的几位姑娘都撑不住笑了,三姑娘见此,心中竟是又气又恨,脸上勃然变色,只冷冷地看着四姑娘低头与七姑娘笑着说了身后,后头的女孩儿眼睛里便冒出了亮晶晶的光来,一个与自己打圆场的都没有,又想到自己的姻缘,也是被四姑娘所阻,真是又气又恨,再也忍不住,竟是一头向着四姑娘撞去。 锦绣便听得哎呀一声,四姑娘被三姑娘一撞,竟止不住地一头向着一旁的假山跌去。 脸上变色,她竟是想都不想地向着四姑娘扑去,将她往一旁一推,自己便狠狠地向着那棱角分明的石块撞去。便听得一阵惊呼,死死地护住脸等着这一击,却感到身后一阵温热与柔软,之后便听到一声闷哼,和一声低低的“锦绣……” 诧然抬头,便见不知何时而来的齐宣,正疼得脸上惨白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少年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 第70章 第70章 锦绣说什么都没有想到,齐宣会冲出来护住自己,竟呆呆地看了他许久,这才在几个女孩儿的惊叫中回过了神儿来,飞快地从齐宣的怀里退了出来,之后,便见这少年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虽不见外伤,然而从齐宣的身后,那尖锐的假山石看,锦绣便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这人,为何会护她呢? 只是此时,却不是要想这些的时候,她只急忙扶住了脸色苍白的齐宣,连声问道,“四爷,可有大碍?”说罢,便记得眼里一阵的温热,嗓子有些发紧地说道,“我去叫我找大夫来看看。”说完便要走。 “不用那样麻烦。”齐宣疼得额头上全是虚汗,却死死地攥住了锦绣的手,挤出了一丝笑容,对眼前忐忑的小丫头温声道,“不过是撞得有些狠了,请大夫倒是有些闹大了。”这件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若是府里头几个姑娘为个男人争锋,竟还连累了兄弟,那可就好听了。 人多眼杂,齐宣虽然对府中的姐妹没有什么亲近,却也不愿节外生枝。 更何况,只有这样,锦绣才会用这样重视的眼神看他吧? 眼里只有他,没有隐隐的疏离。 敛下了目光,齐宣便对着围过来的几位姐妹笑道,“不过是锦绣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我护住她罢了,并没有什么事儿。” “还是叫大夫看看。”六姑娘只叫自己的丫头去告诫那些下人闭嘴,便温声道,“四哥是读书人,手臂最重要,若是以后耽误了可怎么办?”她目光落在了齐宣身边的锦绣的身上,便叹道,“若是四哥执意不愿,锦绣只怕也再难安心。” 齐宣心中一震,一转头,果然见锦绣的眼里落下了泪来,不由有些心疼,方才的那点小算计便烟消云散,只对锦绣轻声道,“那便有劳了。” 锦绣得了他的话,这方才去了,然而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齐宣一眼,见有些清瘦的少年被姑娘们围在中间,低着头说些什么,心里难过,忙转过了头去,叫外头请大夫来看。焦急地等了许久,方才见一个大夫夹着药箱匆匆而来,忙迎上去,领着他往齐宣的地方去。 几位姑娘皆避开了,锦绣见无人,便只立在大夫的身边看着,见他拉起了齐宣的衣袖,那少年白皙的手臂之上,竟又一块杯口大的淤青,此时那淤青竟青得发紫发黑,狰狞异常,忙掩住了嘴,许久之后方着急地问道,“我们四爷没什么大碍吧?” “并未伤筋动骨。”那大夫上下看了片刻,这才叫齐宣将袖子方向,从药箱中取了几个罐子来,交到锦绣的手上,捋须道,“只是这几次还是上些药好得快些,虽无伤口,却还是别沾水,几天便会好了。” “可是……”见齐宣疼得满脸是汗,锦绣便忍不住担忧道,“我们四爷疼得……” “姑娘好好照料便是。”以为锦绣是齐宣身边的丫头,大夫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叫别的下人引走了,锦绣见方才看热闹的下人都被六姑娘喝走,四下无人,便不由低声道,“多谢四爷了。” “我能护你一回,心里真的很欢喜。”齐宣的脸上,却露出了轻轻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锦绣,然而见她向着一旁退了退,便急忙掩住了自己的表情,嘶地一声后,方咬着牙说道,“不过,真是好疼。”见锦绣果然捧着罐子惊慌地看过来,便轻声道,“从前都是你帮助我,这一次,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四爷别忘了这几日叫人给你换药。”那大夫已先给齐宣涂了一层药,锦绣便将罐子捧到他的面前。 “你帮我记得就好。”齐宣目中一闪,却向后退了一步,将锦绣的手避开了。 到底这一次,他是为自己受伤,锦绣无论如何都没法当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闻言只能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了,齐宣脸上闪过喜色,却稳了稳,之后方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我等着你。” “若是四爷不嫌碍事儿,我便每日午时去给四爷换药如何?”锦绣便问道。 那功夫府里的主子大多都在午歇,也少些非议。 “好。”齐宣如今也是心愿得偿。 他心里对锦绣亲近,然而锦绣却总是对他有所避忌,叫他心里想要使劲儿却答不上话,如今拼着一条胳膊,便叫锦绣对他生出了愧疚来,叫他觉得竟十分划算,得了锦绣的话,他便心有余悸地说道,“三姐姐这一次真是太过了,若不是我看见跑得快,你只怕就要破相了。” 连他的手臂都伤成这样,更何况是锦绣的脸? 想到若是锦绣的脸上也带上了这样恐怖的淤青,齐宣真是想想都害怕,便低声道,“三姐姐疯了,你离她远一些。” “我晓得的。”锦绣见齐宣精神不好,便急忙笑了笑,劝道,“我送四爷回去休息?” “不用你。”齐宣眼中一亮,然而想到此时,沈姨娘还在两人的院子里,又想到姨娘这几日越发地念叨起锦绣手上老姨娘的东西,立时便心中一凛,又觉得自己拒绝得太过僵硬,忙笑道,“伯娘只怕一会儿要寻你,你只要别忘了明日答应了我的事儿就好。”明日午时,他一定要寻个由头叫姨娘离开。 “那我只送四爷一程。”锦绣闻言便与齐宣走了一段路,见他频频催促叫她回去,便一福身走了。 齐宣停在原地看她的身影不见,这才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锦绣才走了一段路,迎面便见一个丫头过来,见是六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她忙上前问道,“姐姐找我?” “姑娘有话问你。”那丫头说完,便引着锦绣往姑娘们住的晓月居走,一进大厅,果见除了三姑娘之外,所有的姑娘都在,便连大姑娘都坐着,想到这几日大姑娘竟还留在府里未走,锦绣虽觉得时间有些长,到底没有自己的什么事儿,便忙上前道,“我才送了四爷回去。” “四哥哥怎么样?”七姑娘急忙问道。 “并无大碍。”锦绣说完,几个姑娘便都吐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脸也缓和了许多。 “多亏了四哥。”六姑娘便皱眉道,“不然,不管是谁伤着了,只怕就不只是方才的动静了。” 若是个女孩儿伤了脸,这府里头非立时叫起来不可。 “没有想到,三姐姐的心竟然这么狠。”七姑娘也有些害怕,想到当时三姑娘脸上的疯狂,便哆嗦了一下小身子,往六姑娘的怀里拱去,低声道,“都是姐妹,平日里哪有不拌嘴的?至于这样害人?” “只怕三姐姐也是怒极攻心罢了。”四姑娘感激地上前抓着锦绣的手,说道,“多亏了你,不然,我竟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没有了好容貌的女子,能得到多少丈夫的喜欢呢?至少,四姑娘是不敢想的。 “便是没有我,方才四爷也能护住姑娘。”锦绣忙说道。 “我谢的是你的心。”四姑娘将锦绣拉在身边,低声道,“说起来,竟到了这个局面,谁心里能好受呢?”她对于嫁给谁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她到底是英国公的女儿,虽只是庶女,然而嫡母与世子都对她颇为亲近,不管以后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儿,她都会过的很好。 “这一回,你可不能退让了。”知道四姑娘的性情不是个好胜的,大姑娘便在一旁皱眉道,“不然,三丫头越发得意了。” “我不会退,大姐姐放心。”四姑娘的脸上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不管怎么样,这门亲里,未来的婆婆倒是对她印象不错,便是日后不得夫君的喜欢,她仗着嫡妻的名分,好好地服侍婆婆,也就是了,竟比别的人家要好些。 “我从前也没有与她多说,只是如今,倒是要与你们说几句肺腑之言。”大姑娘便沉声道,“府里头的姐妹兄弟,若是内里便斗起来,何尝不是便宜了外头觊觎咱们的小人?况且我们姐妹守望互助,便是日后谁败落了,不论回来求世子等几位兄弟,还是姐妹们伸把手,都比别人要真心。”她轻叹道,“如三妹妹这样,我只问,若是以后她有个什么,你们,是否愿意拉她一把?” 见姐妹们都不出声,她便摇头道,“可见你们是不愿意的,这也是她这几年把姐妹情分都伤完了,这样无根的浮萍,以后苦日子在后头呢,如今,我也只劝你们,姐妹一场都是缘分,切不可生出疏离之心来。” “大姐姐的教诲,我时刻记在心里的。”四姑娘急忙起身说道。 大姑娘这一番话,虽是在对所有的姐妹说,然而对于嫡女的六姑娘与七姑娘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大用,只是在提醒二姑娘与四姑娘不要伤了和气,以后难做,因此四姑娘便越发地感激了起来。 大姑娘是受过大太太与世子看重的恩惠的,如今夫妻和睦,这其中大半是国公府看重她的结果,因此便不愿庶妹们迷了心窍,叫嫡母心灰,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求救无门。更何况如今她久在府里住,更将自己的儿子与六少爷齐坚放在一处,就是为了叫下一代的情分延续下去。 “你也是。”见二姑娘虽不说话,却还是连连点头,大姑娘心里怜惜她,便将她拉在身边说道,“四妹妹心思灵巧通透也就罢了,我却只是担心你。”见二姑娘仰着小脸儿好奇地看过来,她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便是没有四妹妹的事儿,你素日温柔,在那总督府里艰难。” 见二姑娘脸上露出了几分了然,她便知道这个素日里一声不响的妹妹其实并不愚蠢,便叹道,“别看总府府风光,可是里头谁知道呢?总督府并未分家,如今太婆婆叔婆婆几层的婆婆,又有庶子妯娌好几个庶出的小姑子,这样的人家儿,四妹妹有婆婆护着也就罢了,旁人去了,只怕是奉承不过来的。” “姐姐说得是。”二姑娘便低声道。 “都是姐妹们在这儿,我也不瞒你。”大姑娘便说道,“你们太太若不是得了实惠,是绝对不会管你的,如今,竟是要你拿个主意。”她微微犹豫,这才说道,“我认得一户人家,家里头人口简单,书香世家,那人如今也在翰林院,虽不过是个小官,不过你也知道一句话,不做庶吉士,做不了大学士!翰林里头都是这样的人物,你若是愿意,我便去给你说,到底我还是你的姐姐,怎么也能为你做主的。” “大姐姐先叫二姐姐想想。”六姑娘便温声道,“仓促决定,难保二姐姐想不完全。” “是我着急了。”大姑娘见二姑娘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便急忙说道,“你好好地想,回去问问你姨娘也行。” “姑娘们这是在说什么呢?”二姑娘本是听住了,竟不知会有人为她想得这样多,心里是极愿意的,正要答应,冷不丁听到了这几句,立时便一个哆嗦,脸上发白,匆匆地站了起来,锦绣就见一脸急色,却还装着稳重的三太太竟快步走了进来,竟是未语先笑道,“听说大嫂子叫你们去外头见人了?”只是脸上露出了些焦急。 “母亲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七姑娘便直言道,“两淮总督家的夫人来向四姐姐提亲,母亲不知道?” “什么?”三太太脸上一沉,之后便强笑道,“四丫头前头两个姐姐还没有前程,怎么能自己先订了亲?” “总督夫人亲自上门,母亲若是有疑问,便去问总督夫人。”旁人是不好说些什么的,只是七姑娘却知道,必要今日将自己母亲的那点子妄念给断了,这才能不叫外头看三房的笑话,不然外头若是知道,这么一对儿叔叔婶婶,竟要谋夺侄女儿的未来夫婿,还有什么脸呢? 心里发狠,七姑娘便咬着牙对目光闪烁的三太太说道,“如今大事已定,母亲只管问二姐姐的好事吧。” “什么好事?”若不是三老爷回来,给她掰扯了一回与总督府联姻给自家儿女带来的好处,三太太也不会叫这庶女出头,如今见三老爷的妄想黄了,虽然遗憾,却还是隐隐松了一口气的,只是听到这里,心里便是一紧问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七姑娘侧头,见二姑娘一脸微红,显然是愿意的,只是脸皮薄不好说,急忙大声道,“大姐姐早就给二姐姐相看了一家人家儿,家里虽然不如咱们显贵,前程也未可知,不过二姐姐本来就软和,不如就嫁去算了。”知道三太太对二姑娘不怎么样,她便捡着不好听的地方说上了几回,见三太太果然有所意动,这才说道,“不然母亲又要费心给二姐姐找婆家了。” 听这家人不过是一般,三太太便觉得还行,毕竟她并不十分愿意庶女嫁到富贵人家过什么好日子,便含糊地说道,“我再想想。”到底没有拒绝,却此时笑道,“我先去迎迎总督夫人,这事儿,不着急。” “那母亲别忘了就是。”七姑娘对二姑娘感激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绷住了小脸说道。 “忘不了,你放心。”三太太说完了,便叫匆匆地往迎客堂而去,后头的几个女孩儿都微微松了一口气,只锦绣见一场变故平息,便笑道,“这一回,只怕姑娘们是真的要歇息了。” “叫三姐姐闹得头疼。”七姑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方才若不是四哥伤了,惊走了她,还不定是个什么闹腾法儿呢。” 七姑娘正为三姑娘头疼,却不知这她口中的麻烦人,正在三姨娘的房里摔盘子,三姨娘只听得哗啦啦的响声,心疼的要命,然而知道她心里头恼怒,也不敢劝,只骂道,“我竟不知那小蹄子竟有这样的心计!如今,竟是抢了你的好姻缘!” “下作的小娼妇!”三姑娘脱口骂了一声,忿忿地坐在桌边怨毒道,“太太也偏心她,如今,竟是要抢了我的福分!呸!”她唾了一口骂道,“也不照照镜子,能不能撑得住这样的福气!”没有了二姑娘,这婚事明明是她的才对! “要我说,”三姨娘眼珠子一转,咬了咬牙,娇艳的脸上露出了一份恨色,将三姑娘找到身边,低声道,“那丫头既然已对你没有了骨肉情分,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见三姑娘目中现出几分迷惑,她目中一冷,染着大红蔻丹的手在三姑娘的面前慢慢地收拢,冷冷地说道,“不如,李代桃僵!” 第71章 第71章 陈夫人得了大太太八分许可的话,知道女方向来矜持,以显得不那么上赶子,便满意而去。 锦绣见大太太脸上欢喜,连连叫自己往库里查看,如今便要开始给四姑娘预备嫁妆,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三姑娘与四姑娘的冲突与她说了,到了三姑娘竟然敢把自己的亲妹妹往假山上撞,大太太的脸上慢慢地冷了下来,闭目片刻,便冷冷地说道,“就说是我的话,就叫三丫头在自己屋里里多写几部佛经静静心吧。” “只怕三姨娘还要来闹。”锦绣便犹豫道。 “闯了这么大的祸,我没把她一起关着就是看在她服侍了国公爷一场的情分上了。”大太太冷笑道,“还以为是从前呢?再给脸不要脸,别怪我撕了她们的脸皮!”好好的婚事,竟叫总督夫人看了这么一场笑话,若不是大太太涵养够,桌子都当场掀了! “只怕三姑娘不死心呢。”锦绣担忧道。 “你说的很是。”大太太便皱眉道,“这两个,不是善主,只是……”她看了看外头无人,这才与锦绣低声道,“我说句心里话,这样的人,也只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说着她便露出了苦笑来,摇头道,“你觉得我软弱也罢,虚伪也罢,只是,我是真不能如永昌一般狠下心。” 若是如永昌郡主一般,碍事儿的都干掉,便还有什么费心的呢?只是大太太还是不能干出要人命的事情。 “太太这样,只怕日后后悔。”锦绣只觉得这两个蹦跶的太厉害,实在讨厌,犹豫了一下,便轻声道,“或者,效法安平侯家的那位姑太太。”如永昌郡主对朱氏一般,把这两个人圈了,也无需再伤人命,只是为了消停。等过几年三姑娘年纪到了,寻门亲事嫁出去也就完了。 “你说的话,倒也有些道理。”大太太目中一冷,便说道,“不能叫她把别的姑娘给祸害了!”之后,便敛目细细地想了起来。 见她真的这样考虑了,锦绣却觉得自己出了这样的主意,还是对那对母女生不出愧疚之心来,只觉得心里一松,心头轻快了许多,她便低头退了出去,只领着红玉往大太太的库房去了,寻了答应给七姑娘的锦鸡图,又挑了几件新鲜的首饰,这才又拎着一个小小的竹篓与红玉往晓月居去了。 见她果然守信,几位姑娘也十分欢喜,又是一番说笑,见三姑娘始终没有回来,竟也没有人在意,只到了晚些时候才散了。 之后的几日,锦绣便只躲在房里,绣答应了同寿县主的那件小炕屏,因本就不是个有天分的,因此便只选了简单的花样,看起来却也还大方干净。沈嘉的铺子已开了起来,少不得又花了一日去奉承,倒是将自己有数的那点子存货都倒了出来,这才罢了。 叫她上心的,却是齐宣的胳膊。 因伤的是右臂,锦绣便十分在意。齐宣是读书人,右臂不好使,前程就毁了一半儿了,因此这几日竟是日日不错地去齐宣的院子里给他送药,接触得久了,与齐宣便不如从前那般疏离,只是叫她奇怪的,却是那位沈姨娘,每次她来竟都不见人,虽并不是想要见她,只是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姨娘,平日里不窝在院子里,又总是去哪儿闲逛呢? 见锦绣疑惑,齐宣的脸上暗了暗,便淡淡地笑道,“你之前给我的银子,我拿去买地了,如今姨娘也时常挂心庄子,常去看看。” “银子既然给了四爷,便无需与我多言。”锦绣一边给齐宣涂药,一边低声道。 “我只是想要你知道。”看着锦绣低头的侧脸,如今全神贯注地为了自己,齐宣心里砰砰直跳,放在一旁的手微微抓紧,定定地看着锦绣的肩膀,到底没有勇气把手放上去,只低声道,“别人我管不着,只有你,我什么事儿都想叫你知道。” 锦绣微微一顿,这才摇头道,“我见识浅薄,知道的道理不多,便是四爷与我说,我也不懂。”只是到底心里头觉得古怪,只想莫非这齐宣,是因为自己因老姨娘的缘故,被他当做了亲近的人? 这可不好,大太太身边的丫头,与三房的庶子走得太近,只怕会生出是非来。 心中有了计较,她便定了主意,只将带来的药罐往齐宣的手边一放,含笑道,“四爷的胳膊好的差不多了,我便将药放在这儿,四爷别忘了上药就是。” “你不管我了?”齐宣忙将袖子一方,脸上发白地起身问道,“我说错了什么么?” “并不是。”锦绣便摇头道,“只是到底主仆有别。”目光却带上了从前的疏离。 “我知道,我是三房庶子,你心里忌讳也是应该的。”见锦绣明显是起了防备,齐宣的目中闪了闪,之后脸上便露出了黯然的神色,有些软弱地说道,“只是,你是当年姑婆身边最亲近的人了,我,我,”他看着锦绣欲言又止,消沉地坐回了床铺上,难受地说道,“我在府里除了姨娘之外,竟孤苦伶仃一个人,也只有你,还算是我的亲人了。” 不大的清瘦少年一脸难过地垂着头坐在一旁,锦绣又听他提起了老姨娘,想到若不是老姨娘死前还在为自己筹谋,自己也过不上现如今的好日子,脸上便微微发白,心里软了些,犹豫道,“或是,我等四爷好利索便不来了。”到底,这伤是为了救她。 “多谢你了。”齐宣抬头,对她勉强一笑。 见他除了感激,目中并无其他感情,锦绣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不由暗唾了自己一下,露出了几分笑容道,“只是素日里,我也只是太太身边的丫头。” “我明白的。”齐宣急忙说道,之后便试探道,“其实,我……” “宣哥儿。”正在齐宣想要再小小地往前迈一步,便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有些喜气的声音传来进来,齐宣一听到这个声音,脸上就是一僵,之后急忙起身,却见锦绣半掩在了身后。 锦绣好奇地看过去,便见门口此时现出了一个容貌有些憔悴的妇人,脸上还有几分年轻时候的貌美,只是有些缩手缩脚的,便是笑着,也似乎很是胆怯,这妇人穿着一身八成新的绸缎衣裳,似乎有些清贫,只头上插了一根赤金扁簪。 见她与齐宣有几分相似,锦绣便猜想这便是沈姨娘了。 毕竟当初老姨娘虽然总是在关注齐宣,可是却从来没有带着她偷看过这个不听话的晚辈。 虽不过是个姨娘,不过到底还算是半个主子,又是齐宣的生母,锦绣也不愿伤了齐宣的脸面,虽心里头觉得沈姨娘给三老爷做妾纯属有些活该,到底想着往前头走了两步,好给她请安,之后却被齐宣死死地抓住了手腕,隐在了身后,不觉有些诧异。 “这位是……”两个人一动,正要与齐宣说些什么的沈姨娘便看到了,之后见锦绣浑身绫罗绸缎,满头的珠翠,眼中就是一亮地问道,“姑娘是哪里的?来寻宣哥儿可有事?” “这丫头不过来与我说些事儿,如今要回去了。”齐宣身上有些抖,便转头与锦绣说道,“姑娘先回去,我姨娘回来,便不多留你了。” 竟是在赶人,锦绣虽觉得蹊跷,然而到底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闻言便对沈姨娘施了一礼,越过她走了。 目送锦绣的身影走远了,齐宣这才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扶沈姨娘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温声问道,“姨娘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他明明…… “那庄子天天见,我看得烦了便早回来了。”沈姨娘的思绪却还在锦绣那一身的好衣裳上呢,急忙将这事儿揭过,与齐宣急切地问道,“那丫头是哪房的?”目光落在齐宣有些僵硬的脸上,她便喜上眉梢地说道,“我的宣哥儿长得这么好,这丫头也真有眼光。” “她不是对我有别的心思。”齐宣急忙说道。 “你也是府里的少爷呢。”沈姨娘却不快地说道,“你可是老爷的长子,以后也是能支撑门户的,那丫头虽年纪小了些,不过看着应是府里得脸的,如今看上了你,怎么就不行呢?”见齐宣目光闪烁,她便觉得猜中了,拍手笑道,“我看她长得倒也不错,又有些钱,以后给你做个妾,倒也合适。” 更何况,一个丫头做的妾,以后,她也好拿捏呢。 齐宣只觉得脸上更僵硬了,看着沈姨娘兴致勃勃地说着以后叫锦绣做了自己的妾,便叫她把私房拿出来给她保管,只觉得心里头发凉,只是知道母亲是遭过罪,因此方才变得如此,便不忍苛责,只低头不语,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苦笑。 若是想要做妾,她早就去给世子做妾了,凭着大太太的情分,她也能在世子的房中过的极顺心,还有什么必要来给一个庶子做妾? 对沈姨娘的想法越发地戒备,齐宣的目光便落在了锦绣留下的那罐药上,目中微沉。 他无法约束姨娘,以后,只怕只能不叫锦绣再来了。 果然从齐宣的院子出来没多久,锦绣便接到了齐宣使小丫头的传话,知道以后无需再去,她也并不在意,只将此事放在一旁。 那日陈夫人离开,便频频地登门与大太太说笑。她也是个爽快的人,倒与二太太颇为有缘,况且二老爷在朝中虽然品阶不高,不过却十分有名,便是那位总督大人,对他也颇为重视,刻意结交之下,两府竟是迅速地走的亲近了起来,借着叫温三爷护送母亲的名头,锦绣便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过他几次,果然见这温三爷俊秀有礼,行事颇有些陈夫人的爽直。 “远哥儿如今虽然读书不成,不过我想着回头,给他捐个五品龙禁尉,有个差事儿才好。”见大太太目中十分满意,陈夫人便在一旁笑道,“他还年轻,不如好好地挣个前程再说呢。” “妹妹说得是。”大太太便含笑点头,之后目光却落在正堂的屏风后头,见里头鸦雀无声,却隐有人影晃动,便叫这位名为温远的温家三爷走到自己的面前,温声道,“叫我好好看看。”见温远极为大方,目光清正,更是欢喜。 只是到底有些遗憾。 如同姚俊兄弟那般围着未来的妻子转,并不是常态,若不是两位郡主实在厉害,后头又有陈王府撑腰,也不会这样行事随心所欲,毕竟这世道,还是比较保守的。只是大太太却知道,也只有这样从小相处,彼此已经有了情分的,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若是揭了盖头才第一次见那样的婚事,只怕情分上还要慢慢地经营,一个不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乘机而入,也不是不可能。 四姑娘再好,可是大太太还是要承认,温三并不是能随意被人左右的人,只怕以后,便是看在陈夫人与英国公府,四姑娘会有应得的脸面,可是想要在这样的男子的心上留下痕迹,只怕要费许多的心了。 心中叹息,大太太面上却不显,至于温远慈和地说了几句,见一旁陪坐的世子含笑看来,便指着世子笑道,“你们兄弟自去吧,不用再陪着我们说话了。”见温远不骄不躁地躬身,与世子去了,这才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我也不瞒姐姐。”见大太太怔住了,陈夫人便在一旁说道,“他生母虽然没了,不过却留下了偌大的家财,以后四丫头的日子并不会艰难。”她叹道,“只是我想着,能不能叫两个孩子有机会一同出去,也叫他们提前有点子认识。” “这个……”大太太便迟疑了。 “若是,只咱们自己人,也就罢了。”到底不愿四姑娘以后在婚事上遭罪,大太太咬着牙还是肯了。 锦绣的脸色在一旁微微松缓了些。 如今三姨娘母女,被大太太送到京外的铁槛庵“去给老太太的身子虔诚拜佛”了,那庵在京外的一座孤山上,大太太又叫十几个健壮的婆子丫头相随,三姑娘简直就是插翅难飞,只怕出嫁前,都要留在庵里了。 这姑娘一不在,大家都觉得轻快了许多,便是连大太太也容许了这些小小的不规矩,见下头被她允许跟来见见四姑娘未来的夫婿,从头到尾一声未吭极度恭顺的二姨娘对大太太露出了感激的表情,锦绣便也看着笑着又与陈夫人说话的大太太心中若有所思。 做人,还是要将心思放正,决不可越过底线。 若是大太太真的变成了如同三姨娘或是三太太那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虽然能够理解,可是,还会如今日一般全心尊敬么? 锦绣也不知道。 满堂的贵妇,如花的女孩儿们,锦绣站在大太太的身后,看着大太太脸上的笑纹,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婚事,到底算是定下来了。 只是心里头,却还是有些淡淡的不安,却叫她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忍着这种莫名的感觉,锦绣便很是不适,大太太见她精神疲惫,只以为她最近累着了,便给了她几天的假,叫她在屋里歇着。 锦绣也觉得最近极没有精神,做了半日的针线便放下了,只靠在床边发呆,此时,却见帘子一挑,红玉满脸古怪地快步了进来,与她说道,“不好了,三老爷与三太太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锦绣便诧异极了。 “听说,三太太去那外头的宅子,”红玉吞了口口水小声道,“给那花魁灌了一碗堕胎药呢!” 第72章 第72章 意料之中罢了。 支起身子听完了这个,锦绣便恹恹地躺回了床铺上,有些冷淡地说道,“这是三房主子们的事儿,与咱们无关。”说起来,她是真烦这些不消停的主子了,况且自己又不指着他们过日子,好戏看几场也就罢了,之后,谁管他们人头打出狗脑子呢。 见红玉还有些兴致勃勃,锦绣便心里不安,小声提醒道,“姐姐愿意看热闹,看着偷着乐也就完了,千万别往别人处学,”见红玉懵懂,她便心中一叹,指了指晓月居的方向,比了一个七的手势,低声道,“如今这位姑娘也在太太身前,若是咱们笑得太厉害,只怕伤了她的体面。” 七姑娘与三房的每个人都不同,性情好,人也良善通透,因此锦绣也不愿做那等捧高踩低的小人。 “我竟忘了她。”红玉掩唇懊恼道,“姑娘们才来,我竟忘了,多谢你提醒我了。” “不过是姐姐一时想不到罢了,又算什么呢?”锦绣便安抚道,“便是姑娘听见了,也并不会放在心上的。”说罢,便含笑问道,“不过,姐姐今日不是回家了么?怎么竟回来得这样早?”她身子不爽快,红玉还是个小孩子的脾气,如今大太太便只将兰芷带在身边。 兰芷年纪大些,更稳重些,况行事不是一般的稳妥,因此大太太更倚重她。 “家里吵得不行,我听着实在烦人,因此便回来了。”红玉说完,便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些茉莉花露出来,用水调了,微微一闻竟是香甜气息扑鼻而来,尝了一口,便露出了享受的表情,与锦绣赞道,“这回你拿回来的东西,真是好东西,我竟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不过是稀罕些,算得了什么呢?”这花露是铺子开张那天,沈嘉塞进她手上的,因上辈子喝过的东西不少,因此并不以为意,只将沈嘉待自己的心记下,花露却放在了柜子里,兰芷红玉,或是大太太身边的别的丫头来,也算是尝鲜罢了。 见红玉拿着手里的小碗儿有些爱不释手,锦绣便偏头笑道,“姐姐喜欢,便替我孝敬干娘几瓶,也叫明玉尝尝。”明玉是红玉的幼妹,天真可爱,雪团儿似的,锦绣也喜欢的紧,常有在大太太处得的稀罕玩意儿叫红玉拿给她。 “前几日她得了你给她的一件核雕,喜欢的什么似的。”红玉却皱眉道,“我知道你喜欢她,不过,若是大家总是这样惯着她,叫她养成了习惯可怎么办?” “哟,姐姐也知道担心这些了。”锦绣便笑眯眯地从床铺上翻出了一个账簿子,一边翻一边笑道,“明玉不是那样的孩子,从不吃独食。我瞧着,从前我带给她的吃食玩意儿,总是叫她平分给身边的小伙伴儿,从小开朗阔气,以后也必是这样的性情。” “这倒是真的。”红玉也很得意,却还是板着小脸道,“她也是你的妹妹,你不欢喜?” “我若是不欢喜,还能这样上心?”见红玉低头转着手中的青花茶盅心不在焉的,一腔心事有些瞒不住人,锦绣便在心里一叹,将兰芷交给她的,大太太私库的账簿子放在一旁,对她招了招手问道,“姐姐有心事儿?” “你瞧出来了?”红玉爬到锦绣的身边,与她靠在一起,这才撅着嘴,露出了小女孩儿的模样说道,“小松哥真是的,这么久了,竟只来看了我一回,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说完,脸上就露出了忐忑的模样。 见她一派小儿女的情思,锦绣也不好多说,只含糊地说道,“如今正是庄子上忙的时候,小松哥不是也要在外头忙碌?况且一个男孩儿,整日里围着女孩儿转像什么样子?你喜欢那样的,只怕干娘也不喜欢的。”之后,犹豫了些,便拍着红玉的手说道,“况且,就是他变了心又如何?姐姐是何等的人才?太太身边的人,你瞧瞧罗家,得了芳芷姐姐就跟得了天仙一般,便应该知道这是世人的常态,小松哥是好,不过也没有好到非他不可的份儿上,没了他,干娘还会给姐姐寻一门儿叫你快活的亲事。” “我只喜欢他。”红玉将头放在锦绣的肩上,嘟着嘴说道。 如今,自己竟成了恋爱指导么?锦绣心里觉得好笑,却还是玩笑道,“小松哥不像是那样三心二意的人,只怕姐姐这头刚念叨,那头儿他就跑来了。” “近几日,还是不要来找我了。”红玉侧身从锦绣的身后取了一个靠垫抱着,头疼道,“如今家里也闹得很,我实在是住不下去。”见锦绣这才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她便低声道,“亏了这回你因跟着太太在外往来,没有回家,如今家里是待不了的,我简直要被气疯!” “究竟怎么了?干娘莫非不管?” “我娘的亲姐姐,再烦人莫非还能打出去?”红玉说起这个,脸上便气得通红,往着自己的头上指去,气愤道,“你看看我,我今儿有什么不同?” 红玉从来在大太太身边是最好的吃用,因此教养得如同闺中的小姐一般,锦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见她大红色兰花八团比甲,里头是石榴红的素面杭绸小袄,颜色鲜明,是她惯常喜欢的,并无不同,这要开口笑问,目光却陡然落在了红玉的头上,脸上一动,向着红玉乌黑的头发探去,轻声问道,“姐姐的簪子呢?” 前些日子,大太太一时心血来潮开了自己的箱子,收拾出好些的首饰料子,上好的自然是给晓月居的几位姑娘送去,下剩的竟都便宜了锦绣与红玉,其中有一件梅花花样的金簪子,因上头的花蕊竟是几颗极稀罕的金刚钻,又点着几颗小小的红宝,极为耀目,因此红玉是最爱的,日日插在头上,爱不释手,如今竟没了,便叫锦绣有些皱眉。 “还不是叫人抢了!”红玉早就委屈了,此时便眼睛通红地说道,“若不是爹喝住了我,我恨不能挠花了那死丫头的脸!什么都眼馋,什么都要与我并肩,如今,竟连我最喜欢的簪子都要走了!”她从小就受尽宠爱,长大一些进了大太太的院子,更是随心所欲,哪里受过委屈,便忍不得,只拉着锦绣的手恨恨道,“我爹不叫我告诉我娘,实在是怕娘听了生气!她们仗着拿捏住我爹不想叫娘操心的心思,如今只在娘的面前做戏,平日里不知对我爹提出了多少的要求。” 红玉的亲爹如今正在府里做前头的二管事,风光有权,京里一般的小官都比不上,因此十分威风,平日里虽与锦绣接触不多,却十分慈爱,从来长兴红玉明玉有的东西,锦绣也必有一份,因此锦绣也是真心爱戴,闻听这话,便皱眉道,“是谁叫干爹这样为难?”她当初本是只想认宋氏做干娘,没想到宋氏似乎很是喜欢她,便叫她尽都改口,又拜了干爹,因此锦绣也并不见外。 “别提了,爹也不叫我与你说,恐你听了也操心。”因锦绣常伴着几位主子姑娘,虽看着得宠风光,然而这里头花了多少的心思奉承谁不知道?本就累心。况锦绣的性情谨慎,从不行事踏错,说不好听些,便是心思太过,什么事儿都要翻来覆去地想明白,因此恐她思虑伤神,一家子便只瞒着她与宋氏。 “干爹这样,岂不是将我当外人?”锦绣见红玉憋得不行,便细声细气地说道,“本是一家,干爹与姐姐的心我知道,只是如今,只知道一半儿,叫我如何能睡得安稳呢?” “我只小小地告诉你一点儿。”红玉本就不是个心思细的,闻言便有些意动,小小地比了比手指,便飞快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外祖母带着我姨母从关外跑回来,一家子的破落户儿,如今都住在咱们家的大宅子里,吃的用的花销的,全仗着我家,外头使唤爹与哥哥,还要我与明玉的强!就这回,若不是明玉张嘴就哭起来,惊动了娘,上回你好容易得的南珠都叫那几个死丫头抢走了!” “干娘一点儿都不知道?”锦绣便好奇地问道。 宋氏向来精明,并不像是这样看不清事实的人,更何况闹得这样厉害,怎么可能一点的风声都不露呢? “娘也知道她们的嘴脸,只是不知道竟这样穷凶极恶罢了。”红玉低声道,“连我与你的屋子都要抢,说是两个不常住的小丫头,竟还留着两间空屋子,岂不是浪费?”她冷笑道,“浪费不浪费,都是我家自己的事儿,用她们管不成?哥哥气得不行,那死老太婆立时便滚到地上打滚儿,说哥哥不孝顺,还是爹出面,把家里一个临水的小院子拨给了她们用,见比咱们的好,这才消停了。” “姐姐又信口开河了。”死老太婆这样的话,便是气急眼了,也不应该是用在外祖母的身上,锦绣便低声劝道,“既然是些眼皮子浅的,姐姐只看在干娘的情分上多担待些,左右实在忍不了,不如狠狠心,在外头给她们置了房产,离咱们远些,素日里不常走动也就罢了。” “娘不一定舍得呢。”红玉便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娘喜欢你,也是因为你与她的命运极像,都是被亲娘卖了,好容易找着了亲人,便很是放不下。”她摇头道,“当年刚认回外祖母,娘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那时姨母嫁到了关外,又离得她远远的,因此再不好的事儿,时间长了也淡了,你别看她平日里精明强干,可是这上头,是真看不开的。” 难怪,锦绣从前就觉得,宋氏对她太过关照,处处提点,待她与红玉也有不同,常常怜惜她孤身在府中举目无亲处处照应,只怕是想到了她从前的旧事,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情,心里有些不忍,锦绣便叹道,“在这上头,谁又看得开呢?” “如今,她们瞧着我过得好,竟也想叫娘帮忙,卖到咱们府里呢。”红玉小声道。 “什么?”锦绣只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骇笑道,“日子过的好好的,她们要上赶子做奴婢?”开什么玩笑?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愿意来侍候人?锦绣与红玉也算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出来,没想到竟还有人愿意往这里头跳。 真以为给人当下人,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呢? “你看看我们俩。”见锦绣连说话的心都没有了,红玉便冷笑道,“咱们身上用的料子,在外头,便是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们都不一定穿得上,还有这首饰,哪一样儿不是精心打的上品呢?她们眼红,自然想要过好日子,只是不知道,若不是遇上了太太,给人做丫头,又有什么好日子过呢?”身契落在了主子的手里,便是身上一丝一毫都是主子的,好不好,一通板子打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红玉真想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干娘是不会同意的。”锦绣下了地,打开了箱子翻起了东西,红玉撑着胳膊看过来,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找什么呢。”见锦绣也不多说,便径直说道,“娘气疯了,一口拒了,只是我瞧着,她们是没死心呢。” “都谁来了?”锦绣将箱子打开,翻出了一套从未上过身的月白色绣翠竹刻丝褙子与同色的裙子,看上去十分素淡,没见过的只当这是不起眼儿的料子,不过如宋氏这样的眼尖人,立时便会晓得这是精心做的好东西,这才又取了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慢慢地换上,这才与莫名其妙的红玉叹道,“既然都知道了,我还是应该去拜见的。” “你要拜见那老……”见锦绣目中闪过一丝不赞同,红玉急忙改口道,“你要拜见祖母?” “既是干娘的母亲,我若不去,只怕是怠慢了。”锦绣便叹了一声,扶着红玉劝道,“这是咱们姐妹俩好,姐姐说什么也就罢了,换了个人,就算姐姐真的与她交好,也不好什么都说的。”红玉性情爽快没心眼儿,一旦信任谁,便什么都愿意往外掏,实在叫锦绣担忧。 “只你,娘,明玉与太太,旁人我的嘴比海蚌都紧呢。”虽然锦绣比红玉小,可是红玉却是有些怕锦绣的,闻言便讨好地说道。 “姐姐只记在心里就是了。”锦绣便有些无奈。 她这一身一点儿都不显眼,只怕那便宜外祖母是看不上的,在行家眼里却知道她并未看不起穷凶极恶的破落户儿,从而非要穿不好的好叫叫人不来占便宜,也全了宋氏的脸面,竟也算是两全了。 “好吧。”红玉只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便见锦绣往自己怀里揣了两个小小的花露瓶子,便撇嘴道,“这是在预备见面礼?” “哪里有晚辈给长辈见面礼的。”锦绣便喷笑道,“这是给明玉的,她日日在家,还不定怎么不快活,我们就当是哄哄她也就是了。” 红玉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挽着锦绣便笑嘻嘻地往屋子外头走,一边说笑,刚刚出了屋子,便见院子里几个小丫头正在偷懒儿说话,红玉便放开锦绣走过去皱眉道,“太太一不在,你们就浑水摸鱼?”兰芷与锦绣都温柔和顺,从前有芳芷弹压这些小丫头也就罢了,自从芳芷嫁出去,小丫头们没了上头的大山,便有些懈怠。 见锦绣只是冷眼旁观,并不阻止红玉,这些小丫头也是机灵的,知道锦绣这是在叫红玉树立威信,以后也好掌住大太太的院子,只赔笑了几句,便凑在红玉的耳边低声道,“姐姐不知道呢吧?” “什么?”红玉便皱眉问道。 小小的女孩儿板起了脸,竟也十分厉害,这些小丫头知道红玉一家在府里也是数一数二,因此不敢得罪,急忙说道,“姐姐不知道?三老爷,”她神秘地指了指三房的方向,低声说道,“现在正吵吵着要休妻呢!” “什么!”这一次,锦绣与红玉是真的被镇住了。 休妻? 三老爷的脑袋是被门板夹了吧? 第73章 第73章 三太太虽行事叫人鄙薄,还算计着府里的爵位,可是这些算计谁家后宅没有呢?宅门儿里的勾心斗角,到哪里都少不了的。锦绣与红玉皱眉对视了一眼,便问道,“谁说的?” “如今两位主子都在老太太院子里闹上了,府里谁不知道呢?”那小丫头急忙说道,“太太今日不在,二太太已使人请她回来,自己已经过去了。” 什么是嫡妻正室?再不好,再冷落,可是该得的体面,该有的尊重,该享的尊荣,也是一样不落的,从来被撵的妾室不少,可是被休的嫡妻,是真不多见,这也是嫡妻在夫家的底气。不管闹成什么样儿,都至少不会被休弃。 更何况,就为了一个妾,要休了正室? 三老爷要是真这么干,受影响的可不止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都得叫人“另眼相看”。 更何况有了叔叔做榜样,谁知道侄儿们会不会脑子进水休把妻子呢?京里头好些的人家儿谁敢把姑娘嫁过来? 宠妾灭妻可不是谁都愿意领教的。 心里对三房这孜孜不倦地祸害人恨得不行,只是锦绣不过是个丫头,又能说些什么呢?也不去看望那传说中的便宜外祖母了,只在院子里等着大太太回来。几个小丫头见锦绣与红玉的脸上不好,都有些胆怯,寻个由头跑了,红玉见四周无人,这才恨恨跺脚道,“也不知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好好的日子不过,闲的慌。”锦绣便低声道,“这一回又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闹,可见别看老太太把三老爷当个凤凰蛋,三老爷还真就没把老太太放在心上。”已将亲娘气得瘫痪,如今竟然没记性,还闹,生怕不把老娘给气死是吧? 心里觉得,三老爷这真是无差别攻击,不分对手自己人什么的,锦绣见此时外头又有人进来,便忙掩住了话,只与红玉低声说些闲话。等了许久,方见大太太匆匆地回了院子,锦绣与红玉忙上去扶她回屋,又给大太太换了家常的衣裳,重新梳洗过,这才笑道,“太太可要再歇歇?” “再歇,休书都写出来了。”大太太嘴里头一叹,打发兰芷去晓月居去开解七姑娘,这才领着锦绣与红玉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见另一条路上,一个丫头正匆匆而来,便忙唤住了问道,“里头如何了?” 那丫头忙福了福,说道,“里头三老爷正在与三太太拌嘴,我们太太打发我去先请个大夫来,免得老太太气得狠了。”若说二太太不想老太太去死,那才是鬼话,只是若是老太太一死,国公爷不说,如今仕途正在紧要关头的二老爷便要丁忧,这才是要命的大事儿呢,因此便是为了二老爷,她也必须要叫老太太至少别气死了。 吩咐那丫头去了,大太太这才摇头道,“也不知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天底下,竟然还有三老爷这等老天真,以为真爱无敌,连嫡妻嫡子嫡女全都不要了,就为了什么“爱情”,若这事儿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大太太简直都不敢相信。 只是心里,却还是有些心寒,不由低声与锦绣说道,“弟妹的确不好,可是这么多年,向来为了他无一错犯,如今这事儿,也是心里由他方才如此,他竟一点都不动心。”她目中微闪道,“齐家的男人,竟都是这样的无情。” “其实这事儿,其实本就没有别人插手的余地。”锦绣虽然深恨三太太,然而这件事儿上,却觉得三太太若是错了三分,那么三老爷与他的那个真爱,便是错了八分。既然有胆子与人做外室,自然要有被正室打上门来的心理准备,只是那未出世的孩子竟成了牺牲品,如今,竟还叫三老爷拿着当由头来与三太太为难。 “莫非,便是真休了三太太,还要把那花魁娶回家不成?”锦绣便与大太太低声嘀咕道。 “若他真的想这么干,只怕这府里头就要热闹了。”大太太便皱眉。 三老爷,还真就是想要这么干! 他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真爱”,正好的如胶似漆,什么都答应,偏偏不能给爱人一个名分,如今将挡路的三太太恨到了心里头,正在老太太的房里蹦着高儿地耍横摔东西,也不看每当一声巨响,自家老娘就吓得哆嗦一下,只指着倒在地上,沿着面大哭的三太太叫骂道,“你这个凶手!你,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给他抵命!” 好容易叫一旁的丫头婆子给他拦住了,他便对上头脸色煞白的老太太叫道,“娘,都是你!给我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你好好的孙子就这样儿没了,你还不将这贱人打杀了?”他双目在房中逡巡了一圈,更是觉得自己所向无敌,便理直气壮地与老太太说道,“娘误了儿子,我也就不生气了,只要休了这个毒妇,迎小柔入府,今日的事儿,我就抹过了,如何?” “齐三!”三太太挣扎着起来,就要扑到三老爷的身上与他厮打,口中尖叫道,“你要休我?你凭什么休我?”她大哭道,“我给你们齐家生儿育女,我给你养着一院子的小老婆,叫你在外头风光得意你凭什么休我?” “就凭你嫉妒!”三老爷一脚将三太太踹到了一旁,恨恨地说道,“七出之中,你犯了多少?平日里我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你还敢来害小柔?”想到心上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铺上,为了失去孩子悲痛万分的样子,他便心疼地说道,“小柔那么好,她都不跟你挣,想着避出去了,你竟然还不放过她!” “娘啊,”躲在老太太身后的五少爷便也说道,“这事儿就是你的不对了。”在三太太猛地转头,一脸不可思议之中,他便摇着小脑袋叹道,“女子,当以柔顺为先,以夫为天!父亲喜欢那位姑娘,娘怎么能嫉妒呢?”他觉得自己如今披头散发的老娘很是凶恶,一点儿都没有女儿家的温柔气息了,便说道,“柔姨娘水做似的人儿,怎么抗的住你的这般虐待?您真是……” 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他便摇了摇头,对被自家儿子指着鼻子骂得翻白眼儿的老太太求道,“祖母,不然,就把柔姨娘接进来吧?等她来了,你就知道她人很好了。”从来都不会像是亲娘那样逼着他读书,还喜欢对他笑,带他听小曲儿,这些日子,被三老爷偷偷带出去与那柔姨娘相处的五少爷觉得,还是外头比府里舒坦多了。 如果说三老爷的作为只是叫三太太愤怒,如今五少爷的一席话,才是叫她绝望,哆嗦着嘴看着那个自己为之费尽了心思的孩子,三太太只觉得心如死灰一般,嘎巴了一下嘴儿,竟然说不出话来。脸上流下了泪来,她都忘了擦,只看了五少爷一眼,又在三老爷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的动作中双目一闭,晕了过去。 大太太已经扶着锦绣在外头听了好一阵子了,待得见三太太晕了,她便急忙走进去,吩咐那些傻眼的丫头们将她送到了后头,这才对着嘴里呼哧呼哧喘气儿的老太太问道,“如今,母亲要怎么办?”一旁稳稳坐着的二太太也起身看来。 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了,此时手里抖地指着三老爷,一脸的痛心,然而之后,却又猛地一指大太太,满脸的厉色! 大太太只做视而不见,反正老太太如今说不出话,便淡淡转身与三老爷问道,“三弟想要如何?” “休妻!”三老爷果断地说道。 老太太立时便一翻白眼儿,险些厥过去。 别看她宠爱自己的儿子,三太太也是她亲外甥女儿,都是一家血脉传下来的,她如何能舍得? “母亲不会允的。”大太太便摇头,之后便问道,“况且,便是休了,莫非三弟还对外头的那人有想头儿?” “怎么就不能?”三老爷便理直气壮地问道。 大太太猛地一滞,不由匪夷所思地问道,“你想叫个花魁当你的正室?”真不要脸了是吧?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看重身份的人,才有了那么多的不幸!”三老爷看大太太的目光,简直就是在看一个无情无耻不知人间有真情的人,鄙夷道,“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大嫂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可与我有什么好说的?”正在此时,便闻得外头一声淡淡的问话,锦绣侧头看去,便见二老爷面目表情地走了进来,目光在地上的瓷器碎片上一掠而过,之后便冷冷地问道,“听说三弟,很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来来来,快来与我说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老爷便是有自己的私心,却也不能眼看着三老爷把家族的名声败坏完了。 “我想要与小柔长相厮守,这有错么?”二老爷虽是兄长,不过却是庶子,况且在三老爷面前总是笑嘻嘻地不拿架子,因此三老爷并不怕他,便说道,“二哥,从前,你可从不管我这些!”从前他纳了多少的通房姨娘,也没见二老爷与他摆脸色。 “你在外头风流快活,这还不算长相厮守?”二老爷不到最后关头,并不想与三老爷撕破脸。况且那花魁的来历,他查的一清二楚,虽然对贵妃的行事感到厌烦,不过这并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儿,他也不想为了一个女人就恶了贵妃,毕竟,未来那龙椅上归谁坐,还未可知。 只是若是三老爷真要把家族的脸往地上踩,他也绝对不会容忍就是。 “那怎么一样,又不是正经名分!”三老爷这是第一次为个女人抗争,便急声道,“二哥,小柔应该是我的妻……嗷!”就见得刹那间,小腹一痛,竟是被二老爷一脚踹得飞了出去,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一同翻在了地上滚动。 “你!”虽然三老爷顶撞了自己,可是眼见自己的爱子竟然被个庶子踹成这样,老太太便抖着手憋出了一个字来。 “母亲身上不好,被三弟伤了心,如今,我为母亲出气!”二老爷嘴里说得好听极了,走上前将正欲爬起的三老爷踹翻,劈头骂道,“你就是这么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就为了个女人,你瞧瞧府里被你闹成了什么样?”他喘了一口气,指着被他震傻了的三老爷冷冷道,“那什么花魁,我由着你在外头胡闹,可是若是你想为了那贱人伤了府里的体面,别怪我心狠手辣,送她上西天!” “你不能伤害小柔!”见二老爷一脸杀机,显然不是在说假话,三老爷急忙叫道,“二哥!你怎么能!” “蠢货!”二老爷如今也懒得装蒜,反正他也装得够了,一口唾在了三老爷的面前,冷笑道,“我警告你,别再给我与大哥找麻烦!不然,我管不了你,就叫大哥来,如何?” “我,我……”英国公此人,有雷霆手段,比起自己早就归了西的亲爹,三老爷更害怕自己的大哥,一时便哆嗦着说道,“我……答,答应你。” “至于弟妹,也好好在府里头修身养性便是。”若是三老爷能硬气点儿,为自己的真爱再争取些什么,二老爷还能看得起自己的弟弟一些,见他不过吓唬几句,自己就萎了,虽早知他的为人,到底心中鄙薄,只将他撇在一旁,对着老太太拱了拱手说道,“如今母亲身子不爽快,还是多在屋里静养,免得叫儿子担心。弟妹我瞧着倒是对母亲精心服侍,很得母亲的心意,既如此,便叫弟妹只安心服侍母亲就是,将家交给大嫂管,省得弟妹劳累。” 这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不知道的真以为二老爷是个孝顺儿子,老太太简直就是目眦欲裂!她在府里威风,就是因为手里有管家权,还顶着孝道,如今二老爷几句话,便将她困在了屋子里,又夺了三太太的管家权,这简直就是要逼死人! 嘴角突突地冒白沫,只觉得眼前发黑却嗬嗬地连话都开始说不出来的老太太,便听见那该死的庶子还在教训道,“你看看你!母亲无事便罢了,若是有个什么,你简直就是家里的大罪人!”听了这,她竟有些不敢死,只强撑着一口气,在那里抽搐。 这时候,已有丫头请大夫过来,眼见这屋子里闹成这样,这大夫也不敢多看,只低头给老太太诊脉,许久之后,方起身道,“这是中风加重了,贵府的老太太不宜再受刺激,还是静养为主,少动怒,少费神。” “听见没有?”二老爷便踹了三老爷一脚。 “知道了。”突然觉得这个二哥好可怕,三老爷便只好偃旗息鼓,憋屈地回话。 不过,虽然这一次他失败了,可是至少他是真的争取了,不过是对手太凶残,自己很无力,想必小柔那样善良,不会与他计较的。 心里找了一个借口,三老爷又想到了什么,便急忙挤出了笑容,与二老爷赔笑道,“二哥,能不能借我点儿银子?” “你要银子做什么?”二老爷便冷笑道,“你每个月,从账上支走三千两的银子,这还不够?” “这一回至少得几万两。”三老爷平日的钱都花的干干净净,因此此时虽然二老爷态度很差,他还是不敢炸刺儿。 “说说看,你要做什么吧。”二老爷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狠心的,刻薄弟弟的兄长,便掏了掏耳朵问道。 “这个……”三老爷便迟疑了一下,那头儿正给老太太些方子的大夫看见了,立时便飞快地写好了这个,交给了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之后那几个丫头又抬着老太太匆匆地回了屋里休息,眼见得此时屋里皆是自己人,三老爷这才放心,神秘地对二老爷说道,“是个赚钱的好买卖!” 一说这个,他便忍不住地乐。 “几万两都够打十个你了!”二老爷也不客气,只淡淡地说道,“这个不是小买卖,你不说清楚了,我如何知道如何行事呢?”只是心里却一凛,重视了起来。 如今京中暗潮涌动,他自己都行事小心,不敢踏错一步,三老爷却这般随心所欲,他便忍不住怀疑这生意,问道,“赚钱的生意,会轮的着你?” “是咱们家五丫头牵的线。”三老爷急忙说道,“自家人,还能害我不成?” 这屋子里,晓得齐五真面目的,皆都心中生出警惕来。 齐五,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原来是她!这可是咱们的‘好’侄女儿!”二老爷的目光,顿时意味深长了起来,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生意?” “山东开出了一个铁矿,”三老爷喜笑颜开地炫耀道,“二哥,你也知道,铁矿可是好东西啊。”他搓着手笑道,“还是咱们的亲侄女向着我!” 二老爷却是偏头冷冷一笑,之后,指着三老爷的脸,厉喝道,“蠢货!” 眼见二老爷竟是怒了,三老爷便惊呆,之后便深深地愤怒了起来。 开个铁矿而已,怎么就成蠢货了呢? 不带这么随便骂人的! 第74章 第74章 见三老爷一脸呆头呆脑,偏还做出一副“你们都不懂”的蠢样来,二老爷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疯了,嗯?一个小丫头片子说几句话,就把你糊得团团转!有这种好事,你以为就你聪明,知道这里头的赚头儿?你怎么不见别人去挖铁矿?”简直就是蠢货!若不是三老爷连着家族,他管这个弟弟去死! “是五丫头自己从书里看出来了那铁矿的位置,旁人都不知道,这才找上了我。”三老爷便不服气地叫道,“就你们聪明?我看,五丫头才是真正聪明人呢!” “呸!”二老爷立时便唾了他一口,冷笑道,“国之利器,你去采,想造反不成?你自己不要脑袋,难道还要我们跟着你去死不成?”铁这种矿物,向来掌握在朝廷的手里,是抵御外敌时的利器,一个小小的家族,却偏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这要是被人知道,全家都得完蛋! 眯着眼睛在心中盘算着这一回,那齐五是不是在祸害他三叔,二老爷却还是觉得,这姑娘应该没有那么傻。 这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一旦有个好歹,她三叔自然是要被砍头的,可是她齐五姑娘,也得不了好,一个满门抄斩下来,她也要跟着陪葬。估摸这一回,大概是齐五只是想要联合三老爷赚银子,二老爷却觉得很不应该放弃这个好机会,至少要给齐五一个教训,弄不死她,也得要了她半条命! 上回这侄女儿敢算计他的事儿,他可是一点儿都没忘呢。 见三老爷支支吾吾,一副没有承担的模样,二老爷也不耐烦了,只告诫道,“给我老实点!再叫我知道你在外头胡闹,我饶不了你!”见这个没用的弟弟一脸的垂头丧气,他又缓了声音,温煦道,“在外头过日子,花销不小,这样,”他沉思了片刻,这才说道,“你去账上支一千两银子,随你这几日的花用,没了再与我说。” 三老爷想要赚钱,就是因为自己平日里的银子不够花。如今见二老爷还愿意给,立时便飞快地点头道,“多谢二哥!我知道了!”至于被这二哥踹了几脚的事儿,三老爷觉得,谁家的兄弟不干仗呢?这不还对他挺好的么? “对了,什么时候,你与五丫头这么好了?”见三老爷露出了笑容,二老爷也笑眯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半年的事儿。”三老爷哪里知道自家二哥与侄女儿之间的“爱恨情仇”呢?立时便不经意地把五姑娘卖了,说道,“母亲叫我与五丫头亲近些,毕竟她一个人在外头,身边没有个姐妹什么的也可怜呢,没成想我才发现,她聪明着呢,又有才气,总之吧,等以后她回来,二哥就知道了。” “没有姐妹,你这三叔竟成了知心人?”二老爷闷笑了一声,目中闪过一丝寒光来,却还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和气地说道,“今日的事儿,若是叫五丫头知道了,只怕会害怕,你只在信里拒了她就是,切不可说些别的。”他带着几分怜惜地叹道,“还是个小丫头呢。” “二哥真是个好人!”三老爷见二老爷这么心疼侄女儿,便感慨地说道,“这个家里,竟只有二哥,还保留着一些善心了。”等他拿了银子,一定快点儿与小柔团聚去,这府中一群无情无义之徒,他真是看不下去了! “好人”二老爷险些笑出来,咳了几声,叫蠢蠢欲动的三老爷自去取银子滚蛋,目送他走了,这才对着一旁看戏的大太太拱手道,“以后这府里,便全凭嫂子做主了。”见一旁的妻子一脸欢喜,他便含笑道,“这府里,本就该是嫂子当家!从前没规矩,嫂子不要见怪。” “都是一家人,二弟竟这般见外。”大太太便客气道,“今日,多亏二弟张目了。” “三弟闹得实在不像。”二老爷顿了顿,便问道,“听说,三丫头去了庵里?” “给老太太祈福去了。”大太太见二老爷一脸了然,便回道。 二老爷的目光变得深沉了起来,似乎在沉思一般地说道,“外头艰难,只怕三丫头还好,旁人一个不小心,就要生个不能治愈的大病了。”见大太太脸上一跳,他便急忙笑道,“不过是一些想头儿,嫂子不要放在心上。” 锦绣便在一旁听得浑身一凛,这才发现,这个在府中向来和颜悦色的二老爷,竟也是这样狠戾的人物。 三姨娘与三姑娘凑在一起,生出了不少的是非,如今被大太太困在了庵里,锦绣本以为已是最狠心的,却不知二老爷竟是要杀人。三姑娘是血脉相连,他并不想要干掉,可是三姨娘,今日见他的话音,只怕是要“病故”了。 只是三姨娘虽然嚣张,却也没有胆子嚣张到二房去,二老爷怎么就生出这样的杀意来。 “上蹿下跳,由着她们胡闹,这府里的名声还要不要?”见大太太闭目不语,似是下不去手,二老爷便眯起了眼睛淡淡地说道。 大太太的手猛地抓紧了。 “行了,你心计百变,我们是比不了的,不然,你去干干试试!”二太太在一旁仗义出言道,“逼着我们娘们儿算什么事儿?” 二老爷的脸色在二太太出声的一瞬间便柔和了下来,无奈地看了二太太一眼,这才颔首道,“既如此,我便问问大哥的意见吧。”只怕他那无情的大哥,是绝对不会将一个姨娘的命看在眼里的。别说是姨娘,若是三姑娘真的干出过火儿的事儿,弄死自己的女儿他那大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锦绣便听到大太太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二老爷没有想到这嫂子竟是这样心慈手软的人,头疼了一会儿,却还是有些欣慰。 若大太太是个“果断”的,或许他会更头疼了。 到底是后院,二老爷不过是说了几句要紧的话便匆匆地走了。二太太自然与他一同回去,锦绣见老太太的院子里已然露出了凄凉败落的景象,便不欲叫大太太继续留在此处,与红玉扶着她慢慢往回走,一路沉默,过了很久大太太方才叹道,“弟妹这一次,只怕是真的伤心了。” 丈夫无情无义也就罢了,可是那亲儿子硬生生地捅了三太太一刀,连大太太都忍不住摇头。 “五爷年纪小,还不明白事儿呢。”锦绣从来都觉得同情“真爱”回头觉得自己亲娘无情的人都是脑残,却还是低声道,“三太太把他护得太好了,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了三太太,就三老爷那样儿,莫非还能把他放在心上?” “铮哥儿这么小的时候,都已经知道保护我这个母亲了。”想到从前的艰难日子,如今老太太重病,三太太萎靡,一干阴云退去,大太太只觉得眼前见了亮儿了,带着几分笑容地说道,“铮哥儿小时候,你不知道,身子小小的,却知道跟我说,‘以后铮哥儿保护母亲’这样的话了。” “世子孝顺,谁不知道呢?”锦绣忙笑着说道。 “都是好孩子。”大太太含笑说完,却有些苦恼地说道,“只是我如今屋里还有平安,管家却有些吃力了。”她十几年没有管过国公府,如今冷不丁地遇上了这样的事儿,便觉得有些仓促。 “府里头都是按规矩走,况自有管事儿,太太只需统揽全局便可。”锦绣忙笑着劝道,“还有几位姑娘,如今也要出阁,不如先学着如何管家,以后到了夫家,也不会两眼一抹黑,叫人糊弄了。” “你说的,竟极有道理。”大太太不过是此事来得突然,一时没想明白,之后便含笑道,“几个丫头都大了,很应该学学这些了。”就算嫁出去不管家,至少自己的嫁妆也需要管好的。 说完了这个,主仆便都心里稳当了下来,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如今二老爷轻飘飘的一句话,管家权又到了大太太的手里,院子里的丫头都十分欢欣。毕竟,一个管家的主子,与一个只知道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主子,在府里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以后丫头婆子出去了面子上也光彩。见大太太已叫人去晓月居给几位姑娘传话,锦绣这才请了假,想着去拜见宋氏的母亲。 红玉本是不情愿的,只是见锦绣坚决,还是往家里传了话儿,自己带着锦绣不紧不慢地收拾了东西出府。两个女孩儿从角门坐了车出去,红玉便有些恹恹地说道,“偏你多事儿。” 锦绣只是笑笑,安抚道,“不过是见一面,只尽了礼数就是。然后咱们就回来,干娘心里也安慰些。” “说这个我就头疼。”红玉摇了摇手叫锦绣别说了,之后便好奇地问道,“三姑娘这一回,是真不回来了么?” “怎么可能。”锦绣便笑道,“不过是叫三姑娘静静心罢了,况且两位姑娘要定亲,她夹在中间,只怕太太正要办了她的事儿呢。”虽然说只是订亲,不按着姐妹的次序也没什么,不过以大太太的性情,并不会叫三姑娘单蹦儿地拎出来,如今这两天,虽锦绣没有精神,却也知道大太太正在外头寻个妥善的人家,好把三姑娘给订出去。 “如今倒是二姑娘处急了些。”锦绣便低声道。 大姑娘说的那一家确实不错,不过男方家的年纪也不小了,自然希望能快点儿成亲,这样一来便颇为仓促,便是大太太也觉得赶了些。 “这事儿,还多亏了大姑娘呢。”红玉对二姑娘没有什么大印象,不过一说也就完了。两个女孩儿说了几句话,便头碰头地休息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车停了下来,锦绣这才与红玉下车,一同进了一处不小的大宅子。 红玉家在国公府里掌着管事权,素日里极有脸面,得主子的看重,油水也不少,因此住的宅子也极大极宽敞,虽不如国公府,到底也是亭台楼阁,丫头下人都不缺的。锦绣并不是第一次来住,只是这一回回来,却感到这宅子里有些乱糟糟的,另有人声似乎在高声喧哗,便不由皱眉地向着红玉看去,后者此时正嘟着嘴,见她看过来,便撇着嘴说道,“定是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又在大惊小怪了,”她一拉锦绣,气鼓鼓地说道,“我先带你去见娘。” 没有宋氏,锦绣确实也不好大咧咧地主动拜见长辈,便由着红玉去了。两个人到了前头,正见宋氏正在理事,便只立在一旁听着,待得问话的婆子走了,锦绣这才含笑上前道,“给干娘请安。” “在自己家里还这样多礼。”见是锦绣,宋氏便笑了,扶着锦绣嗔道,“莫非你这是故意来给我上眼药?”见锦绣含笑不语,只向着红玉看去,她便明白了几分,摇头道,“你是个谨慎的,这一回回来,便好好地陪着你外祖母与表姐妹们住几日。”又看了锦绣身上的衣裳,满意道,“你这身儿倒是极雅致,也是太太疼你,不然这样的好料子,如何便宜了你?” “拜见外祖母是我的本分,”见红玉在一旁听到“住几日”时,脸腾地就红了,显然是要发火,锦绣忙笑道,“只是这一回却是不能多侍奉外祖母了。”见宋氏面露不解,她便笑道,“干娘还不知道?如今咱们太太得了管家权,我在外头时间久了,实在担心太太缺人手。” “太太管家了?”宋氏果然惊喜莫名。 她对大太太的感情极深,较之大太太,旁人都要差些的,虽觉得锦绣不能多住几日有些遗憾,口中却一叠声地说道,“既如此,一会儿与你外祖母见过,你们便回去。阿弥陀佛!”她抚掌笑道,“太太也是苦尽甘来了。” “干娘不如去见太太,给她道喜?”锦绣便含笑建议道。 “你说的很是。”宋氏满意地看了锦绣一眼,之后便拉着她匆匆地往外头走,口中急道,“既如此,一会儿咱们一起走,去给太太道喜。”一路沿着抄手游廊走着,便到了后头一处极大的靠水的院子,锦绣便感到一股清亮之气扑面而来,叫精神都跟着一醒。 宋氏如今连连遇上好消息,真是精神抖擞,带着锦绣与红玉便到了正屋,见外头连个服侍的小丫头都没有,心里便觉得有些怠慢了自己的母亲,脸上就一沉,只是因今日之喜,好容易忍住了没有发作,脸上挤出了些笑容来,正要挑帘子进去,却听到屋里有动静传来,便不自觉地脚下一顿,侧耳倾听。 锦绣也跟着站住了,就听到屋里头有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详装慈爱地说道,“你这几日辛苦了,为咱们娘儿几个忙前忙后的,我看着也心疼。” 里头便传来了几句客套,锦绣听着,竟是她的那位干爹齐元。见是他在里头,锦绣便看向宋氏,果然见她听齐元客气,况善待她的母亲,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正要进去,冷不丁却听到那老妇人又在说道,“你瞧瞧你这身儿衣裳,都旧成了这样,容绣竟不知道管管。”那老妇人一顿,这才含笑说道,“容绣那丫头,从来都是这么粗心大意,不知道好好地照顾人,也难为你了。” 听到这里,宋氏的脸上便有些难看,竟是不明白,为何在自己丈夫面前数落自己不是的,不是自己的婆婆,反而是自己的亲娘。正要说话,便听到里头又说道,“还是巧心心思细,心疼你,如今好容易给你做了衣裳,你换了试试可合身?巧心!”她扬声唤道,“给你妹夫试试!” 就听到里头一声娇羞的答应声,之后便听到脚步声,椅子的碰撞声,男子的推脱声,之后就是一连串儿的脚步声,就见帘子一掀,一名脸上通红的男子飞快地冲了出来,似乎正要逃走,却见了自己面前,宋氏正呆滞地立着,立时便也怔住了,呆呆地唤道,“容绣。”正是锦绣的干爹齐元。 “妹夫,你先试试衣裳啊。”便听到后头一声娇笑,锦绣抬头一看,竟又是一名美貌的妇人手中拖着衣裳跟了出来。 宋氏见了眼前的一幕,立时便踉跄地退后了几步,脸上惨白。 就在齐元脸色大变,一把扶住了自己的妻子,锦绣与红玉也跟着在一旁安抚宋氏的时候,二老爷的房中,竟是十分地安静。 端坐在红木大案之后,此时二老爷正在奋笔疾书,将自己满腔的情感全都投注在了这张即将送到自己大哥手上的信上,其上洋洋洒洒地将齐五姑娘撺掇了她三叔的好事儿用恐慌的,害怕的,为家族担忧的,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感抒发了一下,又表达了一下自己对大哥绵绵无绝期的思念,最后,又狠狠地洒了几滴热泪在这信纸之上,满意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热泪在信纸上氤氲开来,吹干了,这才确定这玩意儿大功告成,将信纸小心地塞进了封子里,便抖着这封信心满意足地笑道,“好侄女儿,二叔疼你!这一回,你爹若是不打断了你的腿,二叔跟你姓!” 说罢,便一笑,将信一揣,赶着回去奉承自家心爱的夫人去了。 第75章 第75章 “说罢,你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宋氏此时,木然地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椅,脸上竟已是死人一般的苍白。自她娘与新寡的姐姐拖家带口地前来投奔,她真是无一不尽心,吃的用的都是上等地供奉,哪怕是知道这里头自己的女儿儿子受了委屈,也只假装不知,就是因为这几个,是她娘家的亲人。 可是没有想到,她想要倾心待之的亲人,竟然会在背后挖她的墙角,若不是丈夫坚定,如今,她竟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目光凶横地落在了心虚地躲在母亲身后的姐姐的身上,她便冷笑道,“怎么,缺男人了,等不及再嫁一回?”目光落在了那妇人手上紧紧攥着的衣裳上,宋氏便冷道,“我是个不疼惜丈夫的人,怎么,你看不下去,想要帮我心疼一回?”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锦绣就见上头坐着的,穿着富贵卍字纹衣裳,头戴抹额的老妇人,此时正不快地数落道,“你自己不好,何苦埋怨你的姐姐,你姐姐还不够命苦的?”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抽泣声,这老妇的脸上便露出了心疼来,指着宋氏指责道,“若不是你,你以为,我舍得把你姐姐给你夫君做二房?” “什么?”宋氏哪里听得这个!自她嫁给齐元,齐元便拿她当神仙一般地供着,无所不应,什么女人都不多看一眼的,家里头公婆都明事理,都不在这种事儿上头插手干涉,她过得顺遂极了,竟没有想到亲娘竟在谋算她的丈夫!一时气火攻心,她尖声叫道,“你们还要不要脸?” “干娘别生气。”见宋氏脸上气得惨白,锦绣忙扶住了她,叫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低声在她耳边道,“不过是一点想头,干爹不愿意,谁又能如何呢?干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倒叫干爹与我们心疼。”只是心里,却觉得匪夷所思极了。 都是女儿,这老妇,怎能叫一个女儿,去抢占另一个女儿的幸福,还这样理所当然? 还有那女子,破坏妹妹的姻缘,连一点儿的良心上的谴责都没有? 都不要脸了? “不要脸!”竟有一个愤怒的女孩儿的声音,在尖声把锦绣心里头的话叫了出来! “这丫头还有没有规矩?”那老妇将红玉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便气得浑身乱颤,指着红玉对宋氏怒声道,“这就是你教养的女孩儿?竟然喝骂自己的外祖母?”她眼珠子一转,便冷笑道,“索性咱们去外头评评理,有没有这样不孝顺的女孩儿没有?” 这是在威胁人?锦绣见宋氏一脸心灰意冷的灰白,便知道这老妇连亲外孙女儿都要算计的做法是真寒了她的心,见宋氏说不出话来,她便在一旁扬声道,“我姐姐并未指名道姓,若是哪个干了不要脸的事儿,偏要自己往上头碰,又怨得了谁呢?”她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回头对着红玉一笑,这才淡淡道,“找骂,这不是有毛病么?”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又是谁?”那老妇被锦绣噎得一楞,连后头装可怜的那妇人都呆住了,一同向着锦绣看来。 这点子只知道撒泼,胡搅蛮缠的,对付起来简直太容易,锦绣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来,给这老妇稳稳地一副,口中十分恭敬道,“给您请安。” 锦绣一变脸,那老妇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见锦绣小小的女孩儿,虽穿得并不富贵,只是脸上巧笑盈盈,十分温顺,便下意识地问道,“我没有见过你,你是谁家的丫头?”目光落在闭目不语的宋氏的身上,冷笑道,“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怎能这样登堂入室?” 锦绣方才若不是为了红玉,绝对不会随意开口。况不知如今宋氏心里的想法,恐说多了伤了她的脸面,见宋氏不开口,这才笑道,“得干娘青眼,如今,我拜在干娘的膝下。” “原来是个丫头。”那老妇一脸失望地撇嘴,之后感觉到身后的衣裳被拉了拉,发现跑偏了话题,便立时又对着宋氏指责道,“若不是你不给你几个外甥女儿个前程,你以为我会出此下策?”她摆着大腿哭开了,嚎道,“你自己过了好日子,就不管你姐姐的死活了!她一个寡妇,拉拔着几个女儿多不容易,叫你安排外甥女儿去服侍少爷们,以后也能有个前程,你偏不肯,拒了。我们有什么办法?”说完了就儿啊女啊地转身与那妇人哭成了一团。 眼前这么一场大戏,锦绣忙看向宋氏,就见她后槽牙咬得死死的,突然尖声叫道,“给爷们做妾也是好前程?”当日里,母亲与姐姐想要送几个女孩儿进府服侍少爷,想着仗着她在大太太面前的脸面给少爷们做个妾什么的,以后荣华富贵就全了,只是宋氏向来要脸,如何能答应这样的要求,当场便回绝了,本以为偃旗息鼓,却没有想到,这对母女,竟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丈夫身上。 “你没有本事,嫁了个管事儿,难道你外甥女就不能得个好前程?”那老妇眼泪一收,理直气壮地说道,“还有你!若是从前有本事,给国公爷做个妾,生个一儿半女的,咱们就是未来小少爷的母家!那多风光!” “我一心善待母亲,没想到在母亲的心里,我竟是这么个人。”宋氏是真伤心了。当年家里头穷,母亲舍不得姐姐,便把她给卖了,得了银子买了地去和姐姐过好日子,把她撇在南阳侯府里一个人挣命,索性南阳侯世代家风良善,对下人也好,她又有幸服侍当时的南阳侯府的大小姐,如今的大太太,慢慢儿地把日子过好了,这才把从前的艰难给忘了。 待得以后家境又破落了,母亲又找上了她,虽然那时候母亲便只知道管她要钱,可是能够一家团聚,宋氏便将那些都视而不见,她也并不缺钱,只奉养母姐,直到姐姐嫁到了外地,她送了两个人一大笔银子,这才没了联系。如今再相见,她想着也算是人生圆满了,却没有想到这二人,竟是在盘算着她的一切! “要我说,”见宋氏气得浑身发抖,这老妇便语重心长地说道,“男人吗,哪里有不喜欢新鲜的呢?与其以后叫别的小妖精得了便宜,不如叫你姐姐给了他做二房。你姐姐向来温柔妥帖,不会与你挣什么,姐妹联手,你的地位岂不是稳如泰山?” 一旁的红玉还想要说话,只是锦绣却死死地拉住了她。 这样的事儿,本并没有小辈插口的位置。见宋氏已然冷笑连连,锦绣便知道她的心中已有决断。见此时宋氏一个眼风扫了过来,立时心中一醒,无声无息地将红玉从屋里拉了出来,见她愤怒不已地使劲儿折腾院子里的花草,急忙劝道,“干娘不是个心软的,如今,是不会再由着她们在家里闹了。” 这一回的事儿,可以说是把宋氏心头对母亲与姐姐的那点子亲情全都闹没了,只怕以后,这些人是没有机会再在家里折腾了。 “你说这人,怎么能这样无耻?”红玉却还有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怒声道,“娘对她们这么好,她们还能这样算计我娘?” “人心不足罢了。”锦绣淡淡地说道。 宋氏把日子过的这样好,过不好的,又自觉比她强的,自然不会好受,想着要把她的好给抢过来。 心里头鄙夷,锦绣见红玉怒形于色,便叹了一口气劝道,“姐姐别再生气了。这样的人,到哪里都少不了,若是每个都这么气,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呢?”她拉着红玉的手,含笑道,“过日子,还得是往好事儿上看,心里快活,不管发生了什么,咱们才能过得有奔头。” “你的道理总是这样多。”红玉虽这样说,到底脸上缓和了许多,此时,便听到那院子里的屋中,传来了尖锐的,骂声,便有些担忧地说道,“娘发火儿了,她只有一个人,不会吃亏吧?” “叫干娘出出心里的火儿吧。”锦绣忙把要过去帮忙的红玉拉住,低声道,“干娘有轻重的,姐姐此时去了,叫人听着不好。”见红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才说道,“不如去看看明玉,完了,咱们就要回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里头骂声停歇,又传来了哭声与哀求声,听这意思,是那便宜外祖母服软了,两个女孩儿便都不再担心。只往着另一个小院子去,就见这院子精致小巧,里头都是好看的花朵儿,一个才到锦绣腰间的小丫头正在花丛里当采花大盗,见了锦绣与红玉一同走过来,圆圆的大眼睛里全是惊喜,抓着一手的花就冲了过来。 笑嘻嘻地把这小丫头给抱住,锦绣便含笑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给姐姐戴花。”明玉笑嘻嘻地把花插在了锦绣的头上。 “你只记得她,不记得我了么?”红玉撇嘴过来,点了明玉的额头一记,之后便拉着她回了屋里玩耍。 与明玉在屋里玩了许久,直到锦绣取了那几瓶花露,放稀罕不已的明玉带着这花露去与自己在外头认识的小伙伴儿们炫耀去了,锦绣这才听着外头有人声传来,就见长兴满头是汗地走了进来,一进屋便大声叫道,“娘使人给我在世子面前请了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锦绣忙取了帕子给他擦脸,见他胡乱地擦了擦便继续看过来,便将事情说了一遍,见长兴脸都黑了,便安抚道,“既叫哥哥也回来,干娘自然会给个交代,我们只需在这里等候就是。” 长兴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这很不老实,过了一会儿,就见有人来请,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便一同去了方才的院子,一进去,就见宋氏脸色冷淡地立在一旁,她的身边,齐元正揽着她的肩膀似在安慰,那老妇一脸灰白坐在上头,而那颇有几分美貌的妇人,却是垂泪求助地看过来,只是此间大概都是些铁石心肠,竟都对她的可怜置之不理。 “几个孩子也都在,你们也都听好了。”见孩子们来了后,无声地立在一旁,宋氏的脸上露出了欣慰来,之后便冷冷地说道,“当年,母亲卖了我的那一刻,咱们的情分就应该断了。是我贪心,总想着这世间的一切都要抓在手里,才有了今日的果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哀色,闭目道,“从此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已嫁了人,没有把你们放在夫家养着的道理。看在从前的情分上,若是你们愿意回关外,我给你们在那儿买房子。若是你们不回去,那也随你,只是我的银子是不要想了,你们自己愿意卖身为奴也罢,愿意与人做小老婆也罢,从此,都与我无关。” 宋氏的目光落在了齐元的身上,眼中含着泪光说道,“我早就知道他受了委屈,可是他从来不说,我就愿意假装不知道。”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报应! 这样的大事儿,锦绣本就插不了嘴,只看着宋氏一脸冷漠地叫这对母女选择,见她们知道若是回关外,至少还能得到房子,都愿意回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关外极远,如今宋氏是真心不管她们了,只怕便是以后在关外过不下去,她们也不敢再进京找宋氏了。 到了此时,锦绣见宋氏做了这样的决定,其实到底伤了心,便有些不忍,与红玉劝慰了她许久,又见齐元在旁边守着,自知并无她们的用武之地,便只劝着宋氏无需去见大太太,只给她呆了话,这才与红玉一同上了车准备回府。 只是到底心头也有些抑郁,这回去的时候,两个女孩儿便都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只闷在车里。回了府,一进院子,却见里头只有几个小丫头在打扫,除此之外并无旁人,锦绣便怔了一下,将一个小丫头召来问道,“太太呢?” “姐姐不知道?”那小丫头急忙回道,“太太去晓月居了。”见锦绣与红玉皆不明白,她急忙继续说道,“七姑娘病重了。” 第76章 第76章 “病重?”红玉便在一旁惊声道,“怎么会?” “七姑娘知道三老爷要休了三太太,当场就厥过去了。”那丫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听说刚开始不过是精神不好,可是没多久,就烧的糊涂了起来,整个人就不好了。”见锦绣与红玉都露出了急色,她便飞快地说道,“几位姑娘吓得不行,给太太递了话,太太便赶着过去了。” “请了大夫没有?”锦绣急忙问道。 “已请了。”那丫头便说道,“太太本是通知了三太太的,只是如今三太太身子也不好,竟起不来身,因此便求咱们太太照应了。”三太太这连番的打击,可比七姑娘厉害多了,此时竟是比七姑娘病的还重。 听到这里,锦绣便低声叹息。 七姑娘聪慧,因此什么都明白。可就是因为这什么都明白,倒不如那五少爷没心没肺的强,如今竟是自己把自己逼成了这样。心里到底心疼,锦绣便与红玉低声道,“我们去看看七姑娘吧。”七姑娘向来对她们两个很不错,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可是好就是好,锦绣绝对不会否认七姑娘的善意。 红玉忙点头,两个女孩儿连屋里都赶不及回,便匆匆到了晓月居。一进了七姑娘的屋子,就见屋里几个姑娘与大太太都围在床边,一股微苦的药味儿传了过来,大太太亲手捧着药晚,俯着身正与躺在床铺上的七姑娘低声说些什么。 锦绣忙与红玉一同过去,就见七姑娘闭着眼躺在床铺上,一张脸已经烧得通红,身子却在微微抽搐,急忙与一旁垂泪的四姑娘问道,“姑娘这是?” “急火攻心。”四姑娘拭干了眼泪,哽咽道,“连大夫都说不大好了,如今,只能瞧着她的身子骨,能不能撑过去。”微微犹豫,她便对着锦绣招了招手,往着外头走去。锦绣见她这般,一旁的六姑娘也在微微颔首,急忙跟着四姑娘到了外头,这才问道,“莫非这里头还有别的?” “三婶这次恐怕也不好了。”四姑娘将锦绣拉出去极远,这才垂泪道,“不然,七妹妹病成这样,三婶怎么不见?再起不了身,七妹妹命都快没了,怎么就不能来呢?” “我当时,并未见三太太如何啊。”当初在老太太面前的一场大闹,锦绣是全程目睹的,三太太当时虽受创,可是却并无大恙,锦绣便有些惊愕地说道,“况且……”况且三太太一向强悍,一点点的小打击,只会叫她萎靡一阵,若说是如同七姑娘一般的急火攻心,锦绣是不能相信的。 四姑娘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的为难,揉着帕子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许久后,方才叹道,“老实与你说了吧。”她看看四周,见此地宽阔无人,这才凑在了锦绣的耳边低声道,“听说你与太太还没到的时候,三叔与三婶厮打,一脚踹上了她的肺腑,当时并无异样,可是回去了三婶就觉得难过,叫大夫一来看,竟是里头有一样脏器被三叔踢碎了。” “这么狠?”锦绣悚然而惊。 这得用多大的力气?三老爷究竟得有多恨三太太? “那如今可怎么办?”锦绣急忙问道,“是不是请三老爷回来?”到底是夫妻,总不能这样看着三太太孤零零地就没了吧? “三叔竟心狠成这样!”四姑娘说起这个,也十分唏嘘,此时苦笑道,“一听说这个,我们就叫人去请三叔回来,只是你知道他怎么说的?”想到当时回来的下人手舞足蹈地学着三老爷的说话动作,四姑娘只觉得心里头发凉,“三叔说三婶死了就死了,竟省了他的力气,如今,竟说什么都不肯回来呢。” “竟这般无情。”锦绣也沉默了下来。 此时三太太的遭遇,不知为何,她竟无法开怀,而是觉得难受。 “别说这个了,”四姑娘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鄙夷道,“这样没有情意担当,我说着都恶心!只是眼下还有几件事儿,我们姐妹不好与太太说,因此想请你给太太递个话。” “姑娘只吩咐我就是。”锦绣急忙说道。 “大夫看了三婶的病,只说是拖日子了。”四姑娘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上的金镯子,似在考虑一般,沉吟道,“这事儿,不能叫七妹妹知道,起码现在不能。” 若是七姑娘如今知道这个,只怕病上加病,一下子死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一天的功夫,三房竟成了这样,锦绣只觉得心里凄凉。 “我明白,必叫下头管住自己的嘴,绝不叫七姑娘为此事伤神。”锦绣急忙说道,却有些犹豫道,“只是这事儿,瞒着也不是个法子。” “待七妹妹好些,我们姐妹自然会徐徐告知。”四姑娘便含笑说道,“必不叫太太为难的。还有一事,”她敛目道,“二姐姐的亲事,如今大姐姐在张罗着,我瞧着已有了七八分的眉目。”见锦绣也点头,她便皱眉道,“这亲事极好,只是若是三婶此时没了,二姐姐就要守孝!”说完,目光笔直地向着锦绣看来,见她果然露出了思忖之色,这才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锦绣本就通透,闻言便知道四姑娘的意思,只含糊道,“我只与太太提醒一下,只是究竟如何,二姑娘自有三老爷与三太太做主,不是我们太太能随意置喙的。”别看大太太管家,可是真插手侄女儿的亲事儿,也是有些逾矩了。 “你只与太太说,我们就阿弥陀佛了。”闺中的女孩儿到底不好与长辈说亲事的问题,不然六姑娘自己便去与大太太说了,何苦饶个大圈子请锦绣开口。说完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是个妥帖的,我也不怕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苦笑道,“大姐姐保的媒,应该是八九不离十能定下来了,只是我听说那一家的岁数比二姐姐大上不少,急着成家生子。若是二姐姐再耽误三年,亲事不会变,可若是多出个妾室庶子,我们也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说到底,再是国公府,也没有叫人家老大不小没给儿子的。 若真是那样,二姑娘过去了,只怕就要艰难。况且二姑娘虽然如今好了许多,可到底软弱些,没个主意,谁又能日日照看她呢? “姑娘顾虑的是。”锦绣便叹道,“只是,谁知道会有这样一出呢?”三房真是能作,作成了如今这样,三老爷简直是把自己的老婆孩子统统地坑了一遍。 “三婶拿药吊着,一时还能挺过去。”四姑娘只是笑笑,望着七姑娘的屋子,低声道,“我们姐妹,从小一同长大,情分是记在心里头的。”她说着这个,就感到脸上冰凉,用手一抹竟是满手的眼泪,急忙侧过头去,慢慢地说道,“你瞧瞧这府里头,三姐姐自己非要闹,我也不去说什么。只是七妹妹何其无辜?我只想着她这一回……”说到最后,已是说不出话来。 “七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锦绣虽这样安慰,可是想到若是三太太没了,不管三老爷会续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她与五少爷便已是没娘的孩子。到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三老爷如今便不把孩子放在心上,到时候只怕就更是无情了。 “只盼着这样了。”四姑娘叹息道。 之后的几日,大太太便仿佛是住在了晓月居一般,亲自照顾病重的七姑娘。到底身体底子好,慢慢地七姑娘的高热便退了下去。虽还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到底眼底有了活泛气儿,锦绣也跟着大太太照顾,连着几位姑娘都不错眼地看着,七姑娘便渐渐见好。 “叫伯娘与姐姐们担心了。”这一回好容易有力气说话,七姑娘见连大太太都消瘦了不少,便嘶哑着嗓子说道。 “只要你能好,这些算什么呢?”大太太见七姑娘瘦成了一把骨头,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只要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吓唬我们就好了。”见七姑娘不说话,只是眼里滚下泪来,便叹息道,“好孩子,我们知道你的心里苦,只是越是这样,便越要坚强,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母亲呢?”七姑娘目光逡巡一圈,便问道。 她虽然对三太太做的事儿看不过去,可是心里却还是亲近自己的母亲的。 大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你母亲身子不好,过几日你好些了,去看看她。” 这话说得含糊,只是七姑娘何等机敏,立时便觉出了不对,急忙拉住了大太太的手,“伯娘,我母亲怎么了?” 见她病成了这样,却还是急得浑身发抖,大太太心里不忍,到底是觉得若是不说,只怕日后七姑娘耿耿于怀,便忙将她抱在了怀里,对着屋里头的姑娘们与丫头们使了一个眼色。锦绣虽心里担忧,然而大太太向来行事稳妥,想来应该有分寸,便与众人退到了外头,侧耳倾听里头的动静。 也不知道里头大太太说了什么,只是没一阵子,锦绣便听到屋里七姑娘放声痛哭,悲戚到了极点。一转眼,又见几位姑娘都露出来哀容来,便有些不安地说道,“姑娘不会有事吧?” “七妹妹性子也坚强,母亲这样说了,为了三太太与五少爷,她也能坚持。”六姑娘便叹息道,“只盼着她心里头,能过得去这样的槛儿。”说到底,三太太如今的状况,三老爷是罪魁祸首。七姑娘若说不恨这个父亲,那才是鬼话。 一旦与三老爷生了芥蒂,以后…… 果然,里头的哭声渐消,大太太一开口,有些疲惫地走出来,叫几个焦急得不行的姑娘又去看七姑娘的情况,这才对着锦绣招手道,“咱们回去吧。” 锦绣应了一声跟在大太太的身后,沉默着走了一段,便听大太太低声道,“若不是为了小七,我知道她要死了,竟松了一口气。”她叹道,“说起来,我的心竟也有些不好了。” “若不是看在七姑娘的情分,三太太干的那些事儿,死上多少次都够了。”锦绣便开解道,“若是太太不恨她,又把世子与我们姑娘放在何地呢?”当年的事儿锦绣也听宋氏说过一些,当年三太太一心想要夺爵之时,没少暗地里害世子,往外头散播流言算什么,有几回年纪还小的世子无缘无故地落水,这里头就有三太太的手笔在。 “我只可怜小七以后。”大太太摇头道,“没了亲娘,三弟也不是个有心的,以后她与小五的日子要难过了。” “七姑娘养在太太身边,谁敢小看呢?”见大太太心情不好,锦绣忙劝慰道,“至于五少爷,”她冷笑了一声道,“我说句不好听的,既然他看不上自己的亲娘的行事,如今岂不是他称愿了?不如以后就和他怜惜的那样的好人儿一起过日子,也叫他管好人儿叫娘就是。”过几年,他就知道自己伤害的,是这世上最爱他的那个人了。 “前头我还去看过她一回。”沉默了片刻,大太太突然说道。 “太太没事儿吧?”从不知大太太去见过三太太,锦绣心里一惊,惊慌道,“她没对太太做什么吧?”若是三太太心狠,来个同归于尽,锦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别害怕。”大太太由着锦绣在她的身边紧张地转圈查看,目中温和地说道,“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说从前对不住我。”见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便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她也说,三弟是个靠不住的,以后这两个孩子,只怕是要我多费心了。还说,”她轻轻一叹,“二丫头既然已经定下了,就赶紧嫁了吧,她也能闭眼。” “三太太竟这样说?”锦绣还没有与大太太说四姑娘央求之事,没想到三太太竟然自己就提了出来,可见这是真的回转了?只是想到好容易看明白的三太太如今也只剩一口气了,她便有些唏嘘道,“二姑娘也算有福了。” “她既然有心向善,我为何还要死死咬住不放呢?”大太太便叹道,“她如今也可怜的很,只望着三弟还顾虑些夫妻情分,至少叫她只剩的几日,能过得顺遂些。” 不管如今三太太如何,只是这到底是三房的事儿,锦绣便劝着大太太回去休息了,服侍她睡下,这才悄悄地退出了屋子,出门来寻兰芷与红玉。只是此时两人竟都不在,锦绣正要回晓月居,冷不丁就听到厢房里传来了小孩儿的大哭声,听着隐隐竟是齐坚的声音,心中一动,忙向着后头的厢房而去,一掀开帘子,就见此时那屋里头,几个丫头正一脸惊慌地围作一团,将一个趴在地上的小胖子扶起来往床铺上放,那小孩子的额头上被撞破了皮,带着几分血痕,正疼得浑身抽搐。 “这是怎么回事?”目光在一旁一个放满了酒菜的大桌子上看了一眼,锦绣立时便忍不住怒声喝问道,“怎么不看着点儿六爷?”明显是这丫头只顾着喝酒吃菜,将齐坚一个小孩子放在床铺上不管,使得这孩子从床铺上滚了下来。 几个丫头本就慌乱,此时一听着锦绣的声音,竟都带了许多的惊慌之色,之后,便向着一个慢慢直起身,脸上带着冷笑的美貌丫头看去。 第77章 第77章 见这丫头竟似乎还是个主事的人,锦绣虽觉得她有些陌生,还是先走上前,将伸着小胳膊要自己抱的齐坚托在了怀里,一边拍着他委屈地趴在自己怀里的小身子,一边指着一个小丫头叫她去请大夫来看,见那小丫头迟疑地看着旁边那美貌的丫头却不动身,不由心里火起,冷笑道,“怎么,我竟使唤不动你不成?”说到这,脸上便已带了怒色。 锦绣向来被大太太喜欢,院子里没有不知道的,那小丫头一哆嗦,便跑了出来,锦绣这才淡淡地问道,“说罢,怎么回事儿?”见那美貌丫头张口欲言,便只冷笑道,“少编瞎话糊弄我!打量我是个瞎子聋子,由着你们在太太的院子里做耗!今日不给我说明白了,统统都撵出去!” 齐坚与旁人还不同,到底不是从大太太肚里出来的,虽大太太是真心疼爱他,可是放在旁人眼中,却只当是作假罢了,如今头上碰成这样,若是叫别人看见,少不得有人在暗地里说一句大太太薄待庶子,想到如今大太太连着管家,又要照顾七姑娘,辛苦成这样,偏偏还有人敢在这时候搅事,锦绣便怒上心头,冷声道,“如今太太精神愈发地短了,竟纵得你们不知道谁是主子!”见小胖子哼哼唧唧的,还直咂巴嘴儿,立时脸色就是一变,呵斥道,“奶娘呢?六爷饿成这样,都是个瞎子?” 似乎感觉到她怒了,小胖子就依依呀呀地把小爪子放在她的脸上,虽然头上还有血丝,却不哭不闹,很是乖巧。 “姑娘何必在这里与我们做这样的威风?”却见那美貌丫头一声冷笑,摇摇地立在锦绣不远处,悠然地摸着头上的金钗说道,“说到底,姑娘不过是与我们一样的人,凭什么在这里教训我们呢?太太都没说什么呢。” “六爷的房里,我竟不知还有你这样的人物。”见此时,红玉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锦绣便只坐在床铺上冷笑道,“你好伶俐的一张嘴!一样的人?你也配!”她指着这丫头的头喝问道,“六爷还小,你竟然还敢戴这样的钗?伤到了六爷,你一家子都不够赔的!” “锦绣说得对!”红玉凑到齐坚的面前,见了他头上的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就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与我们姐妹比肩!不过是给了你们几天的好脸色,不知道自己是仗着谁做了二主子了?瞧瞧!”她的手指在那桌酒菜上一扫,冷笑道,“六爷的份例,竟便宜了你们!就凭这个,就该撵你们出去!” “姑娘又不是正经主子,凭什么撵我出去?”那丫头便不服气地说道。 “你看看我们能不能?”锦绣见奶娘进来,忙把齐坚放进了奶娘的怀里,叫抱下去喂奶,眼见小胖子走得远了,这才高声道,“你一个丫头,不好生服侍主子,还要你们有什么用?”见那丫头忿忿不平,便冷笑道,“你也不用与我在这里做这样的嘴脸!等太太醒了,你只去太太处喊冤,说我要撵你,你只看太太同不同意。” “姑娘们把太太哄得那样高兴,我自然知道是比不了的。”那丫头便拖长了声音说道。 “既知比不了,你就给我老实待着!”锦绣喝道,“没有本事的东西,滚出去!叫我再看见你,饶不了你!” “你凭什么撵我?”那丫头脸上忽青忽白了一阵,突然扬声道,“太太也撵不了我!” “我竟不知,这府里还有太太做不了主的。”锦绣便冷笑了一声。 “我是姨太太的人,谁敢撵我?”见一旁的小丫头们都露出了畏惧的脸色,这丫头便得意地对着锦绣与红玉炫耀道,“我是从西海沿子跟回来,姨太太特地叫我服侍六爷的!你们要撵我出去,只怕是要不能的!”说完,竟露出了有恃无恐的表情来。 真是个蠢货。 锦绣见她竟说出这话来,真觉得这丫头是上赶子把把柄送到了自己的手上,不用都不行,闻言便淡淡地说道,“原来,你竟是姨太太派来谋害六爷的。” “你胡说什么!”那丫头一怔,立时便慌了。 “眼看着六爷从床铺上摔下来,你竟还不管。我与姐姐教训你,你也一点都不害怕,这不是姨太太给你做靠山又是什么呢?”锦绣的脸上,便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来,在这丫头惊骇的目光中温声道,“好丫头,我知道你待姨太太忠心耿耿,只是你也不想想,这府里头,连姨太太都要管我们太太叫声主子,你想要害了六爷,竟是不能够的了。” “太太才不是我们姨太太的主子!”那丫头怒声高喝道。 “都听见了?”此时厢房大开,已有不少人在探头探脑,锦绣便冷笑道,“姨太太,这是想要取而代之的意思呢!”见那丫头张嘴就要反驳,她霍地站起,厉声道,“堵嘴!”一旁红玉带来的丫头皆围了过来,将那还要挣扎的丫头给捆了,锦绣这才拿帕子抹了抹眼睛,淡淡地说道,“我们太太向来把姨太太当姐妹,没想到,哎……” 那丫头看着锦绣的目光简直就跟要吃人一般,锦绣却只当做没看见,与一旁的红玉说道,“咱们就在这等着,等太太醒了,再把这几位连太太都处置不了的丫头送去,请太太定夺。至于你们,”她对着方才那几个小丫头冷笑道,“可惜,竟没有这位姑娘的靠山呢!” “姑娘饶了我们,”好容易进了大太太的院子,一应的供给都是最好的,况服侍小爷更是简单,活计轻省,那几个小丫头见锦绣连姨太太的丫头都敢捆,立时便软了,求饶道,“我们再也不管了。” “虽不是初犯,不过且叫你们戴罪立功,”锦绣慢慢地说道,“每个都罚半年的月钱!以后六爷再有纰漏,”她目中一冷,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拿你们是问!” 从来锦绣在大太太的院子里都十分与人为善,从不高声说话,便是小丫头也从不苛责,竟没有想到今日她一发怒,竟谁的面子都不给,说翻脸就翻脸,还顺便抹黑了姨太太,在场的丫头都在心里升起了一股凉气,然而却都不敢再胡言乱语。 “真叫太太处置她?”红玉便皱了皱眉,有些顾虑。 国公爷的那位二房,是国公爷的亲表妹,若是太太真处置了她的丫头,只怕她吹一回枕边风,国公爷对大太太就更有埋怨了。 “太太姐妹情深,如何舍得处置姨太太心爱的丫头呢?”锦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嘴上与红玉轻飘飘地说道,“莫不如把这丫头送回西海沿子,请姨太太自己处置。”说罢,她便叹息道,“至于这丫头的诳语,很应该请国公爷知道一二,这才知道,咱们太太的无奈呢。” 平日里大太太的一言半语,锦绣便知道,那位远在西海沿子的国公爷,其实不管对大太太还是姨太太,都没什么情分,捧着姨太太,多少是恐大太太出身高贵,在府里坐大不好压制,想来个与她对持的,玩儿个平衡之术。如今知道平衡打破,只怕立时便要冷一冷那位姨太太,叫她少生出那样高的心来。毕竟,想必国公爷对于大太太的身份,还是很满意的。 从他将庶子送回京中,便知道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给姨太太争夺爵位的希望。 “我只听你的就是。”红玉想不明白锦绣心里的弯弯绕绕,然而却向来知道她的心思灵活,便只在一旁支持。锦绣只坐在厢房里,等着吃得直打饱嗝的小胖子爬进了自己的怀里,又请赶来的大夫给他仔细看过,又上了药包扎了,得了并无大碍的结论,这才放心,只将小胖子哄睡了,这才听到大太太醒了的话,便带着那美貌的丫头去了大太太的屋子,低声与她说了。 “这样心里没有主子的,就应该几板子下去打死!”大太太疼爱齐坚都来不及,只觉得心疼的不行,指着那惊慌的丫头与锦绣道,“你说得很是!既然是她的人,就给她去管教!”说完便一叠声地叫丫头将这美貌丫头拖出去,恨恨道,“这样蛇蝎心肠的一对母女,我竟是从未见过!”小小的女孩儿就知道算计自己的二叔,大的这个,惯会装可怜的,更是叫自己的丈夫偏向她许多。 “这一回,国公爷饶不了她。”锦绣便低声道,“我冷眼瞧着,国公爷更重子嗣,如今这事儿,不管究竟如何,总是她的不是!就为了这个,不说叫姨太太滚蛋,我想着,只怕国公爷身边别的贴心人,要得些便宜了。” “只要不是个心思狠毒的,我才不管国公爷看中了谁。”大太太如今对国公爷没了指望,对丈夫宠爱谁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只拉着锦绣的手担忧地说道,“我只担心她恨上了你,以后,怕是要……” “只要太太疼我,谁敢把我怎么着呢?”锦绣忙笑道,“不过是个二房,又没有个儿子,蹦跶到什么时候都难说呢。” “他在外头这么多年,我想着,这几年竟应该要回来了。”大太太便淡淡地说道,“再受圣人宠信,圣人也不放心把他们这些武将放在一个地方一辈子呢。”若是真时间久了,把军队经营得铁桶一般,圣人在宫里怎么还能睡得着呢? “只要有世子,又有南阳侯府,谁都不敢伤害咱们。”锦绣便劝道。 英国公可不是安平侯那样不受人重视的废柴,既然不能干掉,那么,就只有叫国公爷知道,他手上的棋子心大了,变蠢了,到时候都不用大太太改变性情逢迎他什么,那人的心,自己便会回转回来,偏向他可怜的,被轻视的嫡妻嫡子了。 “我带着你们几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他便是回来了,又有什么用呢?”大太太便冷淡地说道,“当初将我如草一眼轻贱抛弃,以后,我虽不能和离,却也不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夫君了。”被那么多女人用过的男人,她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太太只要这样,只怕国公爷的心,会慌了。”男子皆是如此,到手的时候不珍惜,一失去了,就会恍然地想,啊!我当初,失去了一个多好多好的人呢?便是再无情的男子,都多少会有这样的心态,到时候,那位姨太太的好日子也就到了。 “不说他了。”大太太一讪,便拍了拍锦绣的手,摇头说道,“这几日我虽忙碌,可是二丫头的嫁妆也预备得差不多了。”见锦绣一怔,她便笑道,“都是按着府里的成例走,我也不必多费心,只交代下去也就完了。只是,”她迟疑道,“我想着二丫头虽是庶出,只是苦是从未吃过的,书香门第虽然不错,到底艰苦一些……” “太太想给二姑娘压箱钱?”锦绣便问道。 “到底不能越过大丫头的例。”大太太便迟疑道,“我想着给她一千两的压箱银子,也不必记在账上,以后若是有个什么,她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除了太太,如今也没有人为二姑娘着想了。”锦绣便叹息了一声。 “我如今只恐三弟的名声不好,那家里虽然愿意结亲,只是多少会看不起二丫头。”清流最重名声,三老爷在京里也算是人人皆知了,大太太便有些忧心。 “二姑娘的性情柔顺,便是再艰难,日久见人心,也能回转回来的。”锦绣觉得,二姑娘在三太太那样厉害的人的手底下都能讨生活,换个环境,应该不会如何如何了,更何况大姑娘保的媒,品行是一定能看过去的,时间久了,好日子也就来了。 “只盼如此吧。”大太太知道,有这么个亲爹,二姑娘若是嫁到权贵门第,那才是要命的事儿,便只压下了心里的顾忌,叫锦绣守好院子,便又带着红玉匆匆去了晓月居守着七姑娘。 过了几日,七姑娘果然渐渐好了,前往后头服侍三太太去了。锦绣此时只留在大太太的院子里清点大太太的私库,顺便将几件大太太指名的物件儿送去给二姑娘做嫁妆,倒也清闲。如今她守着大太太的私库,红玉与兰芷帮着大太太管家,竟十分相谐,彼此并不乱套,不过是因为事情忙碌起来,因此功夫少了,推了几次同寿县主的邀约罢了。 这一日,好容易得了闲,锦绣正在努力赶着把答应了同寿县主的小炕屏给绣完,争取下回去得到缓刑,便见外头小丫头进来回道,“有人来寻姑娘呢。” 虽不知会是哪个,锦绣到底与这小丫头去了前头的门房处,就见得不大的屋子里,正有两个人坐着等着,见她进来,便急忙起身看过来。锦绣的目光落在这二人的身上,见其中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小媳妇,另一个,却是那日在湛家所见的那个教书先生,想到那天他便一直在偷看自己,如今,竟是找上门来的意思,脸上便露出了淡淡的冷意,强忍着厌烦问道,“两位寻我,可有事儿?” 那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便红了。 第78章 第78章 那少年往前走了两步,然而见锦绣一脸的不耐,就是一怔,之后张着手有些无措地看着她,竟不能说话,之后,便求助地向着那小媳妇看去。 那小媳妇有些犹豫,却还是有些畏惧地看了锦绣一眼,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低声问道,“姑娘,姑娘可是姓苏?”见锦绣挑眉,她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的褙子上一瞬,竟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儿气势逼人,只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在屋里只剩下锦绣与自己三人后,忍着怯意道,“姑娘的腋下,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她低低地说道,“是圆圆的一块儿。” 锦绣心中一动,再向那抖着说不出话来的少年看去,果然见他面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又想到那一日自己见过这少年,感觉到他十分亲切,脸上便微微一变。 她的腋下,确实有块胎记,而且从未示人,便是红玉与她同住一屋,一处吃睡都不知道,那么这眼前的两个人与自己的关系,便呼之欲出了。见那少年带着几分希望地看来,她却觉得有些无趣,摇了摇头,转身便要离开,那少年一见就急了,顾不得男女大防,上前便扯住了锦绣的袖子,唤道,“绣儿!” 这一声,锦绣只觉得心里头的某处,突然破开了一个大口子,一股无法压抑的心酸与痛苦便涌了出来,不能自己。眼前似乎模模糊糊现出了许多不清晰的画面,仿佛那画面里,总是有三个孩子在打闹玩耍,两个略大些的男孩儿总是叫那小丫头“绣儿!” 知道那是从前锦绣的记忆,锦绣只咬着牙,冷声问道,“既卖了我,何苦又来寻我?”只是双手却死死地攥紧,唯恐自己一个忍不住,回头抱住自己的这个兄长。 “是我的错。”提到这个,这少年便哽咽出声,慢慢地说道,“当年,娘卖了我就好了,也不会叫你吃这些苦。只是,”他摸着泪水说道,“娘是真后悔了。当年刚刚卖了你,娘就后悔了,想着把你买回来。可是那时候牙婆又把你转了手,一连好几回,最后,我们竟没有了线索。” 见锦绣只立在原地听着,他唯恐这好容易找回来的妹妹就这样走了,急忙继续说道,“娘从那个时候就病了,每日都在屋里哭,如今,连眼睛都哭坏了,下不了地,她只要我与大哥把你找回来,我们这么多年,能打听的都打听了,若不是当日见了你,我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那日见了锦绣,他便一直在与湛家的两个学生旁敲侧击地询问,唯恐这一回又不过是空欢喜一场。直到问明白了,有了几分准信儿,因那胎记在私密的地方,他不好张口,又求了大嫂跟来,这才登门。 心里明白锦绣的怨愤,这少年便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只求你回去看看娘吧。她如今只想着把你找回来,老人家的心愿,我求求你了,回去见娘一面,行么?” “我只问你,当年,为什么把我卖了?”锦绣转过身,冷冷地问道。 当年的一切,早在真正的小锦绣一病死去后,便都被这个身体遗忘了。可是锦绣还是想要从这个人的身上得到一个说法。 “大哥摔断了腿,家里又已经穷得吃不上饭,爹早就没了,绣儿,娘也是不得已。”想到那以后,娘日日都哭,后悔万分,这少年便落泪道,“娘真后悔了,真的!我们也想你。”他看着锦绣一身的好衣裳,苦笑道,“你能过得好,我心里头高兴。可是我总是想着,当年,就算再穷也不该把你卖了。哪怕吃不上饭,咱们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小女孩儿,是怎么在这国公府里挣出这样的前程的?他都不敢去想。 也不敢问。 他怕一问,自己这一辈子,都会陷入在这个梦魇里。 锦绣在这少年说话的时候,心里拧着劲儿地疼。可是,却似乎有什么在缓和。 当年,他们还是后悔了的,后悔把她给卖了。 看着这少年泪流满面,还有他身后的那个小媳妇,也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锦绣垂下了目光,转过身去,冷淡地说道,“你们叫我想一想。”说完了,就再也不看这两个人,快步冲出了屋子,直奔大太太处而去。 一路到了大太太面前,大太太正在关切地抱着齐坚看他头上的伤口,见锦绣眼眶通红地冲进来,扑到了自己的面前,抱住了自己的腿,心里头一惊,忙将齐坚放在了一旁,摸着锦绣的头发急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儿受了?”见锦绣只把脸贴在她的膝上流泪,她立时便怒声道,“这府里,竟还有人敢把你气成这样!你只说是谁,不管是谁,我都给你做主!” “我是太太的丫头,谁敢招惹我呢?”无声地在大太太的膝上落泪了许久,锦绣这才抬头,眼睛通红地笑着说道。 “那这是怎么了?累着了?”大太太连忙问道。 “太太,我家里头有人找我来了。”目光怔怔地看着大太太慈和担忧的脸,锦绣只觉得心里发酸,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道,“他们说后悔了,找了我很多年了。” “这是好事儿啊。”大太太提着心听到了这里,这才脸上一松,摸着锦绣的小脸温声道,“到底是血脉相连,他们想念你,你心里头不高兴?” “我害怕。”锦绣茫然地说道,“当年他们能卖了我一回,以后,”她苦笑道,“谁知道以后呢?”会不会又因为谁病了,再把她给卖了?想到宋氏的母亲与姐姐,锦绣心里就一阵冰凉。 “若是真把我放在心上,如何会舍得卖了我呢?” “你这孩子,看事儿总是爱钻牛角尖。”大太太便叹了一声,将锦绣扶起来,叫她靠着自己,拍着她的肩膀劝慰道,“谁家不遇上艰难的事情呢?万不得已的情况,总是有的。”见锦绣低下了头,她便温声道,“你心里头还是舍不下他们的,不然,为何会有这样的伤心?” 见锦绣身子一缩,她忙安抚道,“好了,我给你几日的假,你回家看看。若是真待你好,你自然圆满。若是待你不好,你还要记得,你有我,有你干娘姐姐,咱们也不孤单,懂么?”她见锦绣感激地看过来,便含笑温声道,“你们都记得,我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退路。” “太太这样说,那我就去看看?”锦绣迟疑道。 “带两个丫头婆子去,若是你家真的不好,也能把你给带回来。”大太太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这世间,容绣家的娘那样的,并不多见。”她前几日听过宋氏的哭诉,虽如今已将母亲姐姐送回了关外,可是宋氏却哭得什么似的,叫她也十分心疼。 锦绣便点了点头,大太太见她如此,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叫小丫头去叫那两人等着,自己便温声道,“便是要家去,也不要薄待了自己,我叫人预备些东西,你也带去。” “我的东西多得是,哪里还用太太的呢?”锦绣忙笑道,“此时不缺这些的,若是以后我少什么,必管太太要的,到时候若是太太不给,我便使劲儿地哭,总能把太太给哭得心软了。” “你这丫头,嘴上总是说得好听,我怎么从未见你管我要东西?”大太太含笑点了她的额头一记,又使小丫头捧了银盆、清水等看着她洗了脸,知道她确实不缺东西,便放了她回自己的屋子整理。锦绣别了大太太,进了自己的房间,呆坐了片刻,这才翻开了一个大箱子,从里头取了几样平常的布料锭子药,又想到那少年是读书人,又取了一套上等的笔墨纸砚,这才袖了出来,叫大太太派来的小丫头捧着往前头去了。 空手回去并不是她的风格,可是若是想要刚见面,还不知亲人究竟是个什么性情,就叫她取了自己的银钱大刺刺地给,锦绣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锦绣心事重重地在前头走,冷不丁便听到后头有人唤她的名字。往后一看,却正是齐宣,见他一脸笑意而来,锦绣便急忙给他施礼,之后又问他的胳膊。 见她眼眶带红,齐宣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哭了?”心里却实在想要把招惹了锦绣哭了的人千刀万剐。然而齐宣面上却不敢现出来,目光又落在了她身后的布料上,便指着那些问道,“这些是什么?” “我家里头的人找来了,我回家一趟。”锦绣与齐宣还没到那样交心的地步,因此便含糊地说道。 “你家里的人么?”齐宣目中一亮,之后便咳了一声道,“我正好也往前头去,正好跟你一路。” “四爷出去?”锦绣猜不出齐宣的小心思,便好奇地问道。 被锦绣清亮的眼睛一看,齐宣本是有些心虚,只是听到她问这个,便脸上一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道,“想着出去买几本新书。”其实,自从三太太身上不好,他便轻松了许多,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却并不对三太太如今的境况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嫡母敌视庶子,没有什么不对,特别是他身份尴尬,是庶长子,被压制了也是活该。比起压着他不叫他出头的三太太,齐宣的内心,其实更恨管生不管养的三老爷。他可是他亲爹,可是这么多年,对他连个屁都没放过,但凡他有半分慈心,自己也不会被三太太压成这样,因此,比起沈姨娘在院子里感激神佛,盼着三太太早死,齐宣只觉得自己的姨娘真是魔怔了,面对她的时候,有些透不过气起来。 就算这个三太太没了,姨娘又不能扶正,换个新人,还是会折腾人,又有什么称愿的? 心里的烦闷不知该与谁说,齐宣又生怕自己的这些心思说出来,锦绣会看不起自己,便忍了忍,只与锦绣说些玩笑,这一路走着,他便觉得心里头轻松极了,到了门口还是有些不舍,见了门口处正等着两个人,其中一名少年正在飞快地在门口转圈子,目中一闪,便与锦绣笑道,“那是你的亲人?”见锦绣点头,他便上前对那少年含笑道,“见过这位小哥。” 那少年正急得不行,显然是怕锦绣一去不回头了,此时就见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与自己打招呼,微微一怔,却见锦绣也跟了出来,立时便吐出了一口气来,好奇地看了一眼齐宣,见他虽然身上穿得朴素,可是却带着几分清雅之气,便也不敢怠慢地拱手道,“苏志,见过……” “苏兄唤我齐宣便可。”齐宣见锦绣走了上来,便满面是笑地说道,“我在府里与锦绣极好,苏兄不必与我客套。” “四爷不是要去买书?”见两个少年颇有些一见如故,锦绣便皱眉说道。 若不是被齐宣碰上了,她并不是太希望自己的家人与府里头有什么联系。 “锦绣训我了,下一次,我在与苏兄说话。”齐宣见苏志的目光在他与锦绣的身上掠过,露出了些疑虑,这才觉得目的达到了一些,便温声与苏志道别,自己慢慢地往外头走了。 “那人是。”齐宣说起锦绣的时候太过亲近,苏志便有些生疑。 “那是府里的四少爷。”锦绣不过是简短地说了一句,正有府里的车赶出来,一个婆子满脸赔笑地将锦绣带的东西放上车,又把锦绣扶上去,请苏志与那小媳妇上车,这才与那小丫头坐在了外头。见此时车里只有三人,苏志还好,那小媳妇似乎第一次坐这样好的车,竟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锦绣绷着的脸便有些松缓了。 说起来,那日在湛家,见这苏志,并不是一个恶人,反而极有善心,锦绣见连这小媳妇都目光清明,还是有些软了下来,只问道,“这是嫂子?”她犹豫了一下,便问道,“大哥怎么不来?” “大哥的腿当年没治好,有些跛,走这么久的路是不成的。”苏志叹息了一声,还是挤出了笑容说道,“大哥与娘都在家里头等你,若是知道你回来,一定高兴坏了。”见锦绣敛目,他自知锦绣的心结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回转,然而想到以后天长日久,便露出了笑容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那位四少爷,你心里有什么想头?” “什么想头?”锦绣便皱眉问。 苏志细细看了锦绣几眼,见她目光没有丝毫游移,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拉过了锦绣的手,见她微微一动,却没有挣脱,这才温声道,“咱们家家里穷,可是做人还是要有骨气,看清自己的身份。”见锦绣挑眉,他便劝道,“国公府里的少爷固然好,可是莫非你还要与人做妾不成?外头的好人家有的是,虽没有府里的富贵,到底是正头夫妻。” 到底还不是把自己妹妹给人做妾换自己一家子荣华富贵的王八蛋。 锦绣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看了情真意切的苏志一眼,却想到了一件事,便皱眉问道,“当日里我在湛家听婶子说起家里有一个人,没银子竟都不叫小善小风读书!这个人是谁?” 苏志一听锦绣问起了这个,立时便目光闪烁了起来。倒是他身边的那小媳妇,听了锦绣这话,有些坐立不安地说道,“妹妹,对不住。”她咬了咬牙,有些羞愧地说道,“那个,是我娘。” 锦绣心中却是一动,试探道,“嫂子的娘,莫非还能在我家里做主?” 第79章 第79章 听了锦绣这样问,那小媳妇的脸腾地就红了,张着手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低下了头做惭愧状。 “不过是有时来我家帮衬几日罢了。”见嫂子说不出话来,苏志便急忙打圆场。 虽然大哥的那个岳母不是个省事儿的,不过嫂子却极好,嫁给了大哥这么多年,一直任劳任怨的,打理家事,照顾母亲,因此苏志并不想叫锦绣对嫂子生出嫌隙来。 锦绣也看出这嫂子并不是个坏心的,况如今并不熟悉,便只是笑笑便罢了。 一路坐车往家里走,苏志便趁着这个时候把家里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锦绣。 如今苏家的日子过的不好不坏。说好吧,并没有什么银钱,不过是普通度日,然而却并不坏。虽然锦绣娘常年卧病,却只是静养便可,无需什么看病的花销。大哥已经娶亲,虽这几年还没有子嗣,不过小夫妻俩过得倒是不错,家里又有几亩地,平日里嫂子照顾家里的婆婆与一家子,大哥便在外头种地。至于苏志,更是苏家祖坟冒青烟,小小年纪便考中了秀才,如今一边教几个学生,一边准备着继续考试。 很平常的一家,锦绣却听着露出了点笑容来。 见锦绣笑了,苏志便松了一口气。他对这个妹妹亏欠最深,因此很怕她恨上家里,如今说起话来也小心翼翼的。 “二哥不必小心,我知道你的心。”对苏志的印象还好,锦绣便淡淡地笑道。 “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好好地保护你。”苏志便真切地说着。 锦绣微微一怔,慢慢地点了点头,之后便对那小媳妇含笑道,“这回来找我,嫂子也吃了不少的苦吧?” 那小媳妇娘家姓田,因此大家都称她一声田氏。见锦绣竟还愿意与自己说话,竟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摇手道,“不,不,只要能找着妹妹,什么都不苦。”说完,鼓起勇气看了锦绣一眼,见她面容和气,便急忙露出了一个笑容,又小声道,“娘很想妹妹的,妹妹回来了,多住几日吧。” “看在嫂子的面上,我也要多住几日。”很久没有见着这样简单的人了,锦绣便含笑道。 田氏听了,脸便微微地红了,侧过头去露出了小小的笑容来,她虽只是清秀,却也十分清新,锦绣的目光,又落在了她露出的手上,却见她的一双手竟十分粗糙,骨节分明,可知是做活所致,便怔了怔,又看向苏志,便见苏志微微摇头,叫她不要问。 “小善小风读书如何?”虽觉得田氏似乎做了不少的粗活,锦绣却不好问,只偏开了话题问道。 “小风读书不错。”苏志便含笑说道,“我瞧着有些天分,以后至少一个秀才是少不了的。”见锦绣露出了笑容,他便继续说道,“不过,若说机灵百变,还是小善,这孩子虽读书不行,鬼主意不少,以后不是个会吃亏的。” “如今,婶子便放心了吧?”锦绣便笑问道。 “你与湛家倒好。”第一次见着锦绣,苏志便是在湛家,之后两个孩子与自己读书,他为了确定,常旁敲侧击,其中湛善极有戒心,别看年纪小,想从他嘴里问出一句话来难如登天。倒是湛风没什么戒心,叫他知道了不少锦绣的事儿。 因着这个,湛善如今还对他有些敌视。 “湛家大哥与我有大恩,请二哥好生教导这两个孩子。” “便是你不说,难道我会故意与孩子们为难?”苏志便笑了笑,之后迟疑地看着锦绣,轻声道,“以后,你是怎么想的?” “以后?”锦绣便诧异问道。 “我找着了你,你以后,还想继续做丫头么?”苏志的眼睛又红了,嘶哑着声音问道,“如今家里也还有些钱,哥哥给你赎身吧?以后咱们一家人团聚,好好地过日子。”见锦绣怔怔地看着自己,他便强笑道,“你别怕花钱,当年若不是卖了你,哪里有现在的家业呢?如今便是倾家荡产,哥哥也不叫你再给人为奴为婢。” “我……”锦绣见苏志是真心要给自己赎身,目中便温和了起来,正要与他说自己的身契已经被大太太放了,却见苏志见她似乎迟疑,恐她拒绝,急忙说道,“你好好地想想,虽咱家穷,没有国公府里头的富贵,可是却自在,不受主子的折腾,我与大哥虽没什么能耐,可是照顾你却是尽够的。” 外头还有丫头婆子,锦绣不欲叫人知道大太太放了自己身契,便微微点头。 苏志见了,面上便露出了笑容来,又急忙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包,打开来,上头是一颗颗小小的糖块,递到锦绣的面前,带着几分回忆之色笑道,“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时候没钱,你都吃不上,只怕如今,你也看不上了。” “我很喜欢。”锦绣心里一暖,掂起一块糖放入嘴里,心里知道这糖远远比不上府里的,却还是甜到了心里,手里还推给苏志与田氏道,“嫂子与二哥也吃。” “哎!”见锦绣还是这么喜欢,苏志脸上笑开了花,把纸包递给了田氏叫她拿着与锦绣吃,自己便抹着眼睛笑道,“我是个男子汉呢,吃什么糖呢?” 田氏只是看着锦绣笑,手里捧着纸包,看着锦绣快吃完,便无声地递给她一块,很是贴心。 不管未见面的娘与大哥如何,这两个人锦绣是真心承认的。因歇下了防备,便越发地和气了起来,三个人说笑几句,忍着路上的颠簸,便慢慢地到了镇子上。苏志见到了镇子,便出去与赶车的指路,锦绣微微挑开了帘子,见周围的街道比之湛家的要整洁许多,往来的人穿得也好些。 田氏似乎不善言谈,方才说话时大多也只是含着小小的笑容听着,锦绣便只引她说话,见她言谈十分规矩,便不由笑问道,“嫂子读过书?” “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田氏便急忙说道,“不如姑娘见多识广。” “嫂子不必客套。”锦绣便含笑说道,“都是一家人,嫂子只唤我一声锦绣就是。”见田氏脸上微红,便急忙拉着她的手说道,“嫂子在家侍奉我娘,照顾大哥,我瞧着二哥也不是个能干活的人,都叫嫂子受累了。” “过奖了,都是我应该做的。”田氏只感到一双细腻的手握住了自己,便有些慌了,目光落在锦绣纤纤的手指上,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怕自己伤了锦绣的手,便有些无措地看着锦绣,很有些可怜的意思。 虽不知道大哥苏广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看着田氏,锦绣便觉得大哥有福,见田氏慌乱,心里头便一叹道,“嫂子与大哥成亲,我竟没有赶上,是我的不是。”微微犹豫,她便从手上抹下了一个镶红宝的戒指来,过到田氏的手上,恳切道,“以后我娘与兄长,就请嫂子多费心了。” “这个不行。”田氏见了戒指,不是开心,反而更慌了起来,立时便要将这戒指抹下来还回去,嘴里便匆匆说道,“你是妹妹,做嫂子的没有见面礼给你就算了,如何能要妹妹的东西?”正与锦绣托辞间,就见苏志一脸笑容地进来,见了二人的情状,一愣,目光落在了田氏手上的戒指上,心里头一叹,便温声劝道,“这是绣儿的心意,嫂子别推了。” “我,我……”田氏的脸通红。 苏志到底不好与嫂子多说,只是笑笑,便与锦绣笑道,“快到家了。” 听他说了一个“家”字,锦绣的眼睛就微微地红了。 见她伤感,田氏便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摸着手上的戒指,到底有些不安。 不过又行了一会儿,车便停了。外头的帘子挑开,便见那小丫头先扶着锦绣下车,又进去将锦绣带回的布匹等物抱在怀里。锦绣一下地,就见自己的面前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门前贴着对联儿,其上的字颇有几分风骨,苏志也得意地在一旁笑道,“我写得不错?” 锦绣含笑看了他一眼,见田氏去推门,这才揶揄道,“这样得意,竟是叫我汗颜了。” “你对嫂子不错。”见田氏进去服侍婆婆起来,苏志这才小声叹道,“若不是嫂子这几年在家里真不容易,我也不会忍那个老婆子。”见锦绣看过来,他便摇头道,“这些年,大哥种地又忙又累,我呢,百无一用是书生,嫂子在家里头不说劈材打水做饭,便是娘的一概事情都是她再管,很不容易。” “如何会看上了我家?”田氏长得好看,又有几分温柔,锦绣便好奇地问道。 “听说是爹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后来咱们家里头穷了,她家里本是要把她嫁给镇上的大户人家做填房的,偏她自己守着当初的婚约,说什么也要嫁过来。”苏志一抹脸说道,“这几年她也没过过好日子,你给她个戒指,竟是咱们家第一次给她一回首饰了。” “大哥是个有福的人。”锦绣慢慢地说道,之后又含笑问道,“你呢?” 苏志的脸腾地红了,伸手点了锦绣的头一下,嗔道,“这是你该问哥哥的?”见锦绣笑眯眯的,便摇头道,“我还想读书科举,况如今家业全无,何苦耽误人家女孩儿?” 说到这里,便拉着锦绣笑道,“看我,竟只与你说些这个,”他脸上笑容慢慢地将锦绣带进了院子,就见院子里极为简单,角落堆着些柴火,倒也干净,苏志只兴冲冲地拉着锦绣往一旁的房间走去,口中见到,“娘啊,绣儿回来了!” 锦绣一进去,就见屋里一张炕,炕上头,一个头发半百的中年妇人正挣扎着起身看过来,有些老态的脸上露着狂喜,流着泪看了看锦绣,便向她伸出了手,哭道,“是我的绣儿啊,我的绣儿啊!”说完竟是放声痛哭,伏在炕上浑身发抖。 锦绣心里一痛,不由自主的走上去,坐在这妇人的身边,低声唤道,“娘。”不知为何,竟是满面冰凉,手往脸上一抹,竟抹下了满手的泪水。 “我的孩子啊!”这妇人抱着锦绣痛哭,仿佛要把自己这几年的思念全都哭出来一般,嘶声道,“娘后悔啊!这几年,想着我的孩子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我的心就跟被刀割一样。”见锦绣无声地流眼泪,她颤巍巍地摸着锦绣的小脸,垂泪道,“娘想找你,可是那杀千刀的不知道又把你卖哪儿去了,我想着想着,身子就坏了,就想着,若是不能见你一回,死了都不能闭眼啊!” “娘不要这样说。”锦绣便笑了笑,抹了眼泪说道,“我回来了。” “别离开娘了。”这妇人抓着锦绣的手,紧紧的,仿佛一放开,自己的闺女就消失了一样。 “我知道的。”锦绣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 苏志在一旁看着,也默默地流眼泪,之后便上来劝道,“妹妹回来是好事儿,娘别叫绣儿担心。” “我得好好的!”苏氏听了,急忙挤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看着锦绣,又要落泪道,“我的闺女,也不知道在外头吃过多少的苦。” 她吃了苦么? 锦绣茫然地想着。 一开始是老姨娘,后头又遇上了大太太,她其实过得很好,可是这种好,到底不是眼前这样的亲缘能给自己填满的。张了张嘴,她便低声道,“我过得还好。”只是,若没有遇到好心人,她如今又会如何呢? “做丫头能好到哪里去?”苏氏便含泪摩挲着锦绣的脸说道,“是娘对不住你!以后,娘好好地补偿你,啊?”说完,便急忙从身边抓出了果子往锦绣的手里塞,嘴里说道,“先甜甜嘴儿,等一会儿,叫你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锦绣握着果子,对着身后的小丫头侧了侧头,那小丫头急忙把布料等物放在了炕上,自己退了出去,锦绣便对好奇地看着眼前东西的苏氏低声道,“这是我给娘的。” “你自己留着做衣裳吧。”苏氏的眼圈又红了,摸了摸这些料子,低声道,“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你得攒几年。” “这是我孝顺娘的。”锦绣却有些羞愧。 这一回认亲,她一直抱着戒备,连东西都不敢取最好的,没想到就是这样,家里人还在为她着想,竟叫她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到底是在国公府里生出了太多的心眼子,总觉得有人不怀好意,锦绣心里头微微一叹,还是警醒了许多。 抱有戒心没有错,可是若是过了,就很不该了。 想通了些,锦绣便轻松了许多,指着里头那一套笔墨纸砚,对苏志说道,“前头主子赏的,二哥读书用正便宜。” 苏志脸上有些犹豫,然而见锦绣与娘都欢喜,还是不愿扫了兴致,露出了笑容应了一声。 田氏此时进来,给锦绣倒了水,苏氏见了,急忙吩咐道,“你妹妹回来,多做几个好菜。” 田氏急忙应了,又问锦绣喜欢什么。锦绣忙起身笑道,“我不挑什么的,嫂子便太忙了。” 苏氏的目光落在田氏戴着戒指的手上一瞬,微微皱眉,却还是当做没看见。田氏想着家里都有什么,便急忙出来翻看肉菜等物,却在此时,就见门口一闪,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摇摇摆摆地走进来,兴冲冲地就往苏氏的屋子去,急忙上前拦住了,口中无奈地说道,“娘,你来做什么?” 那妇人一双细眼,立时瞪了起来。 第80章 第80章 “你说我来干什么?”那妇人见外头还有一个婆子与小丫头坐在台阶上磕牙,便小声地教训道,“你说说,你今儿干什么去了?” “妹妹回来了。”田氏想到锦绣的和善与亲近,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傻啊你!”田婆子恨铁不成钢地使劲儿点了田氏的头一记,小声骂道,“一个卖了的丫头,你们还找回来做什么?”只是目光落在了婆子身上的穿戴上,见比自己的还好,想到这婆子不过是陪着那很久不知道音讯的小丫头回来的,这才眼珠子一转,却还是教训道,“我说你脑子有病是吧?他们家就这么点子家业,以后还得分老二一半,我就够糟心的了,你又领回来一个,等分家的时候,分到你的手上,也不知还能剩下什么了!” “妹妹本就是苏家的人。”田氏小小地争辩道。 “不跟你说这个,”田婆子只觉得这闺女缺心眼儿,之后又想到了什么,不由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在这丫头看着混得不错,你瞧瞧,多好的车啊,方才听说那丫头一下车,身上的衣裳晃得人眼睛都花了,”见田氏还是挡在自己的面前,不由一瞪眼,把她往边儿上一推,骂道,“没用的东西,你老娘还不是为了你?” “娘,今儿妹妹才回来,你先回家吧。”见田婆子就要往屋里闯,田氏便拖着她的胳膊苦苦哀求道,“您这样儿,叫我怎么在家里做人呢?” “撒手!”到底田婆子的力气大,一把把田氏推了一个踉跄,自己便进了屋子。田氏手足无措,只觉得万分难堪,倒是一旁的看热闹的婆子上来赔笑道,“奶奶想要做什么?咱们帮你们吧?” “不劳烦了,”田氏急忙说道。 “姑娘是我们太太心尖上的人,我们跟来,就是服侍姑娘的,如今只坐着不做事,竟心里发慌呢。”锦绣向来受宠,手上又大方,听说平日里打扫锦绣与红玉房间的小丫头没少得银钱首饰,这婆子想要奉承锦绣很久了,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见田氏软乎乎的,知道不是个抢功的,立时便与小丫头忙活开了,又推田氏进屋与锦绣说笑。 田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竟是呆住了,只是万事都被那婆子与小丫头抢着做了,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到底只能将家里米菜等物指了,自己匆匆地进屋,预备看住自己的娘别叫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哪知刚刚进屋,就听到田婆子的笑声,听着竟十分亲近的意思,田氏一呆,就见屋里头锦绣伴着自己的婆婆坐在炕上,苏志在一旁侧坐,田婆子却坐在锦绣的对面,满嘴的奉承,殷勤极了。 锦绣只做出了笑脸听着田婆子说话。田婆子这样的人,她实在见了不少,只是不过是亲家,又与自己无关,犯不着使脸子得罪人,又叫田氏没脸,便只含笑应了几句,见那婆子的眼睛只在她带来的料子上逡巡,心里摇头,却只做不见。 见田氏进来,她便急忙起身笑道,“嫂子过来歇歇。”说完,便把一旁让出了地儿给田氏做。 “她如何敢与姑娘做?”田婆子便上赶子赔笑道,“她一身的泥,碰着了姑娘的一边角儿,卖了她也赔不起!” 锦绣最讨厌踩着自己的儿女去奉承别人的人,脸上就有些淡淡的,只说道,“这是我亲嫂子,别说一件衣裳,一百件一千件都比不上我嫂子的一根头发丝儿。”到底拉着田氏在自己的身边做了。 “她们,”田氏被自己的娘说习惯了,虽心里头感激锦绣,却嘴里讷讷,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只指着外头低声道,“她们非要帮我做饭呢。”说完便露出了忐忑之色。 “来日我再谢她们。”知道府里头人都是个什么性子,锦绣便只含糊了一句,之后便好奇地问道,“大哥怎么不见?” “他听说你二哥说得八成是你,心里高兴,如今去外头买吃食去了。”苏氏拍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如今竟心满意足,轻声道,“当年的事儿,你大哥最自责,总觉得若不是他伤了,我也舍不得把你卖了,所以知道你回来,谁劝都不听,自己就出去了。” 锦绣的心里,只谢神佛。 自己的家人,竟是这样和乐良善的一家,不由心里感激给自己鼓劲儿,叫自己敢回来一见的大太太,口中便低声道,“大哥疼我,我心里知道。” “你大哥每年都会买一样女孩儿喜欢的东西,什么胭脂水粉的,虽不值钱,却总是想着若是你抽冷子找着了,就能用上了。”苏氏便叹道,“这都是他的心了。” 田婆子隐蔽地撇了撇嘴,之后却急忙说道,“我女婿,那向来都是个有心的不是?”见锦绣看过来,她便急忙说道,“别说别人,就是我们,也想姑娘想得紧呢!”说完,她竟抹着眼角哽咽道,“哎哟大家伙儿心里头都不好受呢。” 田氏在边儿上是真坐不住了,不知怎么就生出勇气来与田婆子说道,“娘,家里二妹不是还有事儿找你?你还不回?” 田婆子一瞪眼,正要骂她,却见锦绣在一旁眯着眼睛看过来,心里头一惊,竟不由起身赔笑道,“你说的也是。”只是说完了便有些后悔,到底还没有那么厚的面皮,跟着田氏出来,一把掐着田氏的胳膊骂道,“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娘,给我留点脸行么?”田氏见外头正无人,这才哀求道,“前头湛家那两个孩子的事儿,妹妹全都知道,你如今做出这样的姿态来,这不是丢人么?” “丢人怎么了?”田婆子不以为意地说了,之后又凑在了田氏的身边,双目放光!“你看见她穿得衣裳没有?孔雀似的!整个镇上都找不出一件来,可见她极有钱!还有她带来的料子,我在布庄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可见她极有钱,这样有钱,你不想着从她手里挖出钱来,还想过好日子?” “那是妹妹的血汗钱,我们不能要。”田氏的脸通红地说道。 “什么血汗钱。”田婆子便冷笑道,“我冷眼瞧着,她并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况且听说她在京里头的大户做丫头,那样的大户人家,手头漏一点子就够你们全家的花销了,有什么难的?”见田氏只是摇头不肯,她气得直跺脚,只恼道,“我本想着哄她给我点子料子,回去给你妹妹做衣裳,也好看不是?偏你!非要拉我出来!” “那是给婆婆的。”田氏无奈地说道。 “你侍候他们一大家子,莫非就这么着了?”田婆子撇嘴道,“婆子还有月钱呢!”之后却见田氏的手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光亮,立时心中一动,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喝道,“这是什么?” 就见得田氏的手上,正戴着一枚精巧的金戒指,上头一颗红宝红得像是血一般,还十分剔透。田婆子的眼睛都放绿光,猛地吞了一口口水叫道,“哪儿来的?”见田氏低头不说话,急忙逼问道,“你小姑子给你的?” “嗯。”犹豫了一下,田氏还是点了点头。 “给我!”田婆子上去就要把那戒指取下来,嘴里说道,“我看你这小姑子对你倒是不错!刚第一面就给你这么好的戒指。反正你以后还有,不如叫我拿回家去,给你妹妹戴。”见田氏这一回就将手缩在身后不肯,她便恨道,“你戴着可惜了!你妹妹这几年正要嫁人,有这么个戒指更多体面,以后若是能嫁到大户人家去,不也能帮衬着你这个姐姐?” “这是妹妹给我的。”田氏想到这到底是锦绣的心意,便大着胆子说道。 “料子你不给,如今要个戒指你也不乐意?”田婆子正要继续骂人,却见门外头,一个青年正一跛一跛地走进来,脸上便讪讪的,瞪了田氏一眼,这才对着那青年赔笑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见她走了,田氏便松了一口气,上前帮那青年把手上的熟食取下来,嘴里温柔地说道,“妹妹已回来了,你先进屋。” “我们一起进去。”这青年摇了摇头,不肯一个人先走,只陪着田氏去了厨房,见里头还有陌生人在忙碌,也是一怔,之后见田氏对他笑了笑,便礼貌地与那婆子丫头说了声有劳,这才牵着田氏的手,慢慢地走进了屋子,一进去,就见母亲的身边,正有一个小丫头坐着,面貌与记忆里自己的妹妹一样,脸上一震,便轻声唤道,“绣儿。” “大哥。”锦绣见这青年怔怔地看着自己,便起身唤道。 “哎!哎!”青年搓了搓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见大哥苏广不善言辞,锦绣也只是含笑与他说些有趣的话,目光落在他的脚上一瞬便飞快地偏开了,又见田氏在一旁满眼依赖地看着苏广,锦绣便觉得心头欢喜,却冷不丁见苏氏有些皱眉,心中虽疑,到底只将此事放在心里。 过不了一会儿,婆子便进来说饭菜做好,锦绣只落在后头,给了这婆子与丫头每人一个荷包,低声道,“叫妈妈劳累了,待回府我再谢妈妈。”见那婆子喜得不行,便温声道,“妈妈若是喜欢,便自去打酒喝,千万别客气。” 那婆子赶忙摇头道,“岂能吃酒误事呢?”到底与那小丫头自己端了菜吃去了。 苏氏也挣扎着起来了,拉着锦绣坐在自己的身边,只频频地给锦绣夹菜,仿佛锦绣从来没吃饱似的。知道这是苏氏的慈心,锦绣也不推拒,只将苏氏夹给自己的菜慢慢地吃了。见她吃得香,苏氏便又想要流眼泪,只是想到今日是喜事,流泪到底不祥,这才忍住了。 苏志与苏广只是含笑看着,锦绣被看得脸红,只低声道,“哥哥们只看我做什么?” “好容易一家团聚,不好好看看你如何舍得?”苏志便笑着说道。 苏广在一旁连连点头,嘴里劝锦绣多吃点。 锦绣这一顿饭吃的心里快活,晚上便与苏氏一同睡,见她一定要自己待在身边不行,便温声道,“娘不用担心,既找着了我,我就丢不了了。” 苏氏听了,忙眼泪点头。锦绣见她难过,忙用旁的岔开了,说了几句,便听苏氏责备道,“我见老大家的手上有个戒指,是你给她的?” “嫂子人好,照顾家里又辛苦,我便送了。”见苏氏脸色不虞,锦绣便皱眉问道,“娘不愿意?” “倒也不是。”苏氏便心疼地与她说道,“这给你留着,以后做嫁妆多好啊。”见锦绣不以为然,便叹道,“这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见锦绣看过来,她便说道,“她嫁过来也有几年了,却一直都未有孕,我瞧着心里头都慌。你说说,你大哥也不能一直没孩子啊。” 锦绣心里一冷,只是想到苏氏对自己很是慈爱,到底忍住了,只说道,“娘这样说,我是不同意的。”见苏氏脸上诧异,她便淡淡地说道,“嫂子嫁过来这几年,我听着家里大老老小小,都是她在照顾,成日家忙前忙后的,这本就劳累,况她与大哥还年轻,若是娘一定要孩子,叫嫂子歇两年,必会有的。” 到底是刚见亲娘,不然她还要指到她头上问问,便是生不出孩子又如何?给你们家当牛做马好几年,就换来了这个? “我,我也只是心里的一点想头,并没有对别人说过。”见锦绣脸上冷淡,竟是不快了,苏氏也觉得委屈,觉得连女儿也偏心旁人,只低头道,“我就觉得,这孩子是个无福的。” “什么有福无福的,”锦绣劈口打断道,“娘这样想,岂不是叫嫂子寒心?”想到田氏良善的样子,她便一叹,拉着苏氏的手说道,“前几年家里条件差些,娘可着劲儿地使唤嫂子,也就罢了。”见苏氏张口欲言,她便冷冷地说道,“娘别说我说错了!该一出是一出!嫂子的手,得干多少粗活才能成这样?偏一点儿不愿意都没有,娘还不知足什么?这样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 “这不是你二弟要读书……”苏氏讪讪地说道。 “所以,娘更应该疼惜嫂子些。”锦绣简直头疼极了。她看出来了,苏氏对女儿儿子是真好,只是对儿媳妇就不那么全心疼爱了,虽是世间的常态,到底觉得不喜欢,便低声道,“我的手里,如今还有点子地,等下回来,便给娘三十亩良田当花用,以后也很能多日子了。” 三十亩对她来说并不多,她也不可能只自己过好日子,却叫家人吃糠咽菜。只是升米恩斗米仇,她以后不可能会经常给家里银钱,不然谁知道人心会不会变大,连如今的情分都折腾没了呢?宋氏的先例还在眼前呢。 三十亩的良田,每年也能得个三四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用了,也当成全了锦绣的孝心。 当然,如果真的有家里突然用钱,她也不会推脱就是。 “你的地,自己留在吧。”苏氏一听就惊了,急忙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好不容易得些银钱,自己好好留着,家里不缺这些。” 锦绣见她不贪,脸上便缓和了许多,只拉着她恳切道,“娘,咱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这样比什么都强。”想到国公府里头的争夺,她就闹心的厉害,越发地不想在自己家看着这样的破事儿,便说道,“以后也别提这些,不说叫嫂子伤心,叫大哥与嫂子生了嫌隙可怎么办?” 不管苏氏怎么说,锦绣的心里,还是更偏向任劳任怨的嫂子的。 “我就是想要跟个人说道说道,平日里也没不喜欢她。”苏氏脸红了,说道,“其实她人是极好的。” “所以,这地娘收着,也叫家里松快些,别这样使唤嫂子了。” 苏氏见锦绣说到这份儿上,到底点了头,便好奇地问道,“你如今在府里头过得如何?” “跟着好主子,倒也没吃亏。”锦绣便叹道,“只是那府里不是省事儿的,我虽不能与娘说,只是想叫娘知道,万事太平就是福分了。” 苏氏,就有那么点儿安稳日子不过的苗头了。 “我就知道你吃了苦。”苏氏一听就知道锦绣的日子看似风光,其实也有不少的烦心事儿,见方才自己的话题叫她不高兴,也不敢多说什么,免得又戳了锦绣的肺管子引来一通训,只抱着锦绣睡了。 过了一夜,锦绣一醒来,就见苏氏已醒了,正在一旁不错眼儿地看着她,目中慈爱,忙起身换了衣裳,见外头忙碌,还有不少的孩子,便好奇地多看了一眼,这一停步,就见那孩子里头,突然两个小孩子冲了出来,叫道,“漂亮姐姐!” 竟是湛善与湛风。 第81章 第81章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锦绣又惊又喜,摸着两个小孩儿的小脑袋瓜含笑问道。 “读书。”湛风便在一旁对着手指笑嘻嘻地说道。 “漂亮姐姐怎么在这里?”湛善眼珠子乱转地问道。 “这是姐姐的家,姐姐自然在这里。”锦绣便摸着他的头发说道,“以后姐姐常回来,小善高不高兴?” “高兴!”湛善叫了一声,之后便拉着锦绣的手晃道,“祖母与娘也想姐姐了,姐姐今天与我们回家?”见锦绣含笑不语,他便急忙说道,“哥哥来信了,里头也有姐姐的话儿,姐姐也去看信!” “看信!”湛风便叫了一声。 “知道了。”锦绣本就意动,闻言便也不推辞,见苏志此时出来,正倚着门笑,便问道,“哥哥今天教他们读书?” “每天都教,只昨天为了你放了一日的假。”苏志如今教书,虽要的银子不多,到底能有钱买书买纸笔,比从前只靠着家里要强的多,因此也十分愿意教书,此时见湛风与湛善抓着锦绣不愿意走,只将两个小家伙儿提起来笑道,“今天若是不写明白我教的字儿,她是不能与你们去的。” 两个孩子一听就急了,在半空叫了两声,便乖乖地被苏志招呼走了。 锦绣含笑见他们走了,这才回屋,见田氏正帮着婆子丫头摆碗筷,忙也去帮忙道,“竟叫嫂子一个人辛苦。” “妹妹只去陪娘就是。”田氏却推她道,“不是什么重活儿,妹妹别插手了。” 锦绣就听着里头苏氏叫她,心里有些歉意,还是对田氏点了点头,进了屋子。就见苏氏此时正摸着她带来的一匹流云卍福花样的缎子,见她进来就唤道,“你看看这料子,给你做身裙子怎么样?”见锦绣过来坐了,她见锦绣的小脸儿白皙干净,又十分美貌,越看越爱,抖着那缎子便笑道,“我闺女,穿新衣裳最好看。” “我不缺这个,娘自己做两件新衣裳就是。”锦绣从那些料子里翻出一匹丁香色折枝花样的料子道,“这匹给嫂子。” “我给你收着吧。”苏氏就有些舍不得。 “我既然能给娘,就说明我还有。”锦绣正色道,“这些料子尽够咱们家里头的人都换一身儿新的了,娘别吝啬,只当嫂子是你闺女,你不愿意叫她打扮得好看点儿?” “我知道了。”在田氏的问题上,苏氏觉得与女儿总有分歧,却不敢分辨,唯恐女儿真生了自己的气,只好将那料子放在一边儿,待一会儿田氏进来,苏氏便笑道,“这身儿你妹妹说了,给你做衣裳呢。” “这太破费了。”田氏便小声道,“给妹妹留着吧,我穿什么都行的。” 锦绣摇着头笑了,就见苏氏的脸上果然有些发红,不欲叫她心里不自在,便含笑道,“只看在我头一回回家,嫂子允了我。” 田氏吃不住锦绣的哄,还是点头应了,只是看见那样好看的料子,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欢喜的表情。屋里的气氛果然和乐了起来,田氏又扶着苏氏下地一同去吃饭,见上头虽只是清粥小菜,却看着叫人食指大动,不由与苏氏坐下,招呼了田氏一声,便取了半个咸鸭蛋拌粥吃,见她喜欢里头的蛋黄,苏氏急忙把自己的那个拨给她,看着她吃得极香甜,便在一旁露出了笑容。 锦绣虽只是低头吃饭,却还是能感觉到苏氏的目光,眼眶发热,还是慢慢地将那蛋黄吃了,抬头笑道,“真好吃。” “你喜欢,多少都有。”苏氏摸着她的头发说道。 锦绣点了点头,见田氏飞快地吃完,就要起身,忙问道,“嫂子再吃些?” “我给你哥哥送饭。”田氏忙说道,“他早上走的早没吃饭,我去给他送点儿。”又叫锦绣坐下,自己取了桌上的馒头与两样咸菜,便匆匆地走了。 田氏刚走,田婆子便后脚来了。锦绣不愿意与她多说,便只在苏志的屋里寻了书来看,又见婆子与丫头都忙着收拾,想了想,还是取了些钱请她们去镇上买些吃食,到了晌午正好苏志放了孩子们下学,便与苏志说了一声,提着买的果子糕饼往湛家而去。 见她笑眯眯地牵着两个围着她转的孩子走了,田婆子挑着窗户见着了,这才撇了撇嘴,坐在了苏氏的炕边儿上,有些嫉妒她的好运,却还是挤出了笑容说道,“亲家真是个有福的,我看这姑娘有身份儿又有模样,可见真是个有福的。” 苏氏昨天晚上刚被锦绣说了一番有福无福的,就有些哆嗦,只是想到锦绣的人品相貌,也十分得意,便将平日里对田婆子的厌恶尽去了,只矜持道,“就是个普通孩子罢了。”嘴上却带了笑容。 “普通孩子,能给国公夫人做丫头?”别看田婆子平日里招人烦,却很有心计,不过半日里,就从锦绣带来的那婆子的嘴里掏出了不少的话,那婆子嘴里虽严,不说实在的,不过只说国公府,便已叫田婆子生出了许多的心思来,见苏氏低头,她便转着眼珠儿说道,“以后,亲家可有什么章程?” “什么章程?”苏氏呆呆地问。 “你家绣儿以后回不回来?”田婆子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跟她两个哥哥说了,给她赎身。”苏氏便急忙说道,“如今家里还有些钱,正好给她赎回来。” 田婆子一听,只觉得如同花了自家的钱一样难受,不由心疼道,“你赎她做什么!”见苏氏一怔,急忙缓了脸色,试图给她掰扯明白,“你看看那孩子,不说身上的穿戴吧,你就看她的手,葱管儿似的,可见是没吃过苦的,你给她赎出来,叫她与你过苦日子,整日里与我闺女似的干活儿,你也舍得?” “这……”苏氏一开始本是想着一家团聚,如今却有些迟疑了。媳妇干活儿也就罢了,可是叫她亲闺女干,她是如论如何都舍不得的,想到锦绣的小手儿以后也变成了田氏那样,她便脸上发白地说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田婆子急忙劝道,“听说绣儿在那府里,最是得脸的,主子喜欢的不行,这样的好前程就在眼前,你偏要断了,你这做娘的真不是一般的狠心。” “前程?”苏氏便茫然了。 “那府里少爷不少,不论给哪个做了妾,不都是好前程?”田婆子想着若是以后,自己也能仗着是苏家老大的岳母得些便宜,便愈发地卖力说道,“到时候再有个一儿半女的,那府里还不是她说了算?你们一家子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绣儿怎么能做妾!”苏氏便慌了。 “不做妾,给你家老大那样儿的做老婆,这辈子吃苦?”田婆子哼道,“到底做过丫头,不留在府里做妾享受荣华富贵,以后出来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见苏氏双手都哆嗦,却有了几分意动,她便添柴道,“还有你家小二,正考功名呢,以后她若是嫁了那府里的少爷,吹些子枕头风儿,小二的前程那就来了,以后,享福的不是你?” “可是……”苏氏是真动心了,还是想要说些什么反驳一下。 “你好好地想吧!”田婆子懒得与她废话,只抱了她炕上的一匹桃红色的缎子,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见无人看见,这才抱着缎子如做贼一般窜回了自己家里。 倒是苏氏倒在了炕上,脸上挣扎不已。 锦绣还不知道有人在后头劝她娘别赎她呢,此时拉着湛风,一边与两个孩子分糖吃,一边往湛家走。一路虽走得有些劳累,不过却也快活,到了湛家,就见徐氏正在院子里打扫,精神很好的样子,忙上去给她见礼。 “今儿你竟来了。”见是锦绣,徐氏只笑得满面慈爱,将她拉进了屋里。见锦绣想着去拜见老人,她便笑道,“他祖母如今睡着呢,一会儿你再去与她说话。” “听说湛大哥来了信?”锦绣便笑问道。 “这两个小东西说的吧?”徐氏便笑道,“前儿是来了信。”说完她便在一旁翻找起来,嘴里还继续说道,“大哥儿还在信上念叨你呢,只是我想着你不知什么时候再来,便将这信收了。” “湛大哥还好?” “好得很。”徐氏此时,便拿着一封信交给锦绣,脸上带着些光彩道,“他们刚到西北,就赶上了一场大仗,可巧儿叫大哥儿立了功,得了许多的赏赐,前头刚送回来。”见锦绣拿着信细细地看,十分关切,她的目中便更加温和道,“如今家里不缺钱了,我们也只等着他回来……” 军功向来丰厚,况还有不少的战利品,向来是发家的快捷之道。如同如今的英国公府,不过第二代罢了,府中却豪富,赶得上那些积累了几辈子的豪门世家,这其中大部分的好东西,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从敌人的手里头抢来的。 锦绣是知道这个的,又仔细看信,见其上湛功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立了功,得了些赏赐,又问家里可好,果然后头问到了自己,不由心里一暖,却还是担忧地与徐氏说道,“湛大哥虽说得简单,不过军功越高,只怕当时越危险,婶子若是去信,且叫湛大哥千万保重自己!” 见锦绣关心湛功,徐氏只心里喜欢的不行,抓着她的手含笑道,“你的心意,我是一定带到的。” 锦绣有心要问一句湛功是否找到了父亲,只是想到这话自己问的并不合适,只强忍住了,又问老人的情况,说起这个,徐氏便含笑道,“如今家里有了钱,前头大哥儿又送回了几只老参,我斟酌着给他祖母煎了喝,没想到竟渐好了。” “这竟是好事儿了。”锦绣忙笑道。 “我在家里,也只望一家子平安就是。”徐氏与她说些话,便猛地想到了什么,回身儿便去柜子里取了一样什么方才了锦绣的手上,笑道,“看我,大哥儿叫我带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见锦绣要推辞,便嗔道,“竟这样见外不成?” 锦绣只好低头看手里的东西,见不过是个银手镯,手镯的上头,却安着三只野兽的牙齿,十分有异族的味道,便好奇地问道,“这是狼牙?”只是从来未见过这样的装饰,便露出了喜欢的样子。 见她喜欢,徐氏便笑道,“大哥儿在战场上得到的,知道你没见过这样的,便赶着送你。”说完便将这手镯推到了锦绣的手上,温声道,“小风小善的与你的不同,不过也都有的,这是大哥儿特意给你留的,你若是再不要,以后我可不敢叫你登门了。” “每次登门,总要得婶子些好东西。”锦绣红着脸说道。 “你若是愿意来,我什么都给你。”徐氏目光温煦地摸着她的头发,又问她为何来此,听了锦绣的一番话,便抚掌道,“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如今竟都是亲近的人了。”因湛功得了不少的银钱,她如今便不缺钱,多了十分的底气,说道,“既如此,你便常来家里坐坐,我也能多见见你。” 锦绣忙点头应了,又与徐氏说了会子话,见她开始忙着给老人煎药给家里做饭,急忙要帮忙,却被徐氏劝出来与湛风湛善玩耍,见两个孩子一个正在练字,湛善却在一旁托着下巴很是无聊,便含笑问道,“怎么不与小风写字?” “我念书不行,只不当个睁眼瞎子就行了。”湛善摇着小脑袋摇头晃脑地说道。 见他古灵精怪地,锦绣便撑不住笑了,坐在他的身边问道,“那,小善想要做什么呢?” “以后,等哥哥当了大将军,我给哥哥做军师。”湛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道。 锦绣听了,想到苏志对这两个孩子的评价,却心里一动,想了想便说道,“便是军师,也要读书呢。”见湛善一副读书很无聊的样子,她便温声道,“既然想要当军师,不读书,怎么知道什么情况要如何对敌呢?”见湛善一愣,她便含笑道,“若是不喜欢读千字文,至少先要把字都学会了,以后,好读兵书呢。” “兵书是什么?”湛善还小,当军师不过是个愿望,便好奇地问。 “是能叫小善成为军师,成为大将军的书。”锦绣此时只希望湛善能好好地学认字,便温声道,“只是,这世上哪里有连字都认不全写不好的军师呢?” “那我以后能做军师么?”湛善便偏着小脑袋问道。 “既然是小善的理想,那就往那上头努力就是。”锦绣便笑道。 湛善又托着下巴想了想,便点头道,“我听漂亮姐姐的。”说完,果然坐在了湛风的身边,温习起今日学的东西来,锦绣晒着暖暖的阳光,坐在了两个孩子的身边,见他们有忘记的字,便在一旁写了,又把着他们的手写了几个字,果然两个孩子更有劲儿地用功了起来。 徐氏一出来,就见着了这样的画面,看着漂亮温柔的女孩儿不厌其烦地带着两个孩子写字读书,一时间,只觉得有一种安宁的幸福,叫她忍不住眼中湿润了起来。 第82章 第82章 晚些时候,见湛善与湛风自己乖乖地写字,锦绣便去厨房帮徐氏打下手。徐氏哪里能叫她做这个,只点了她额头一记,从一旁的罐子里抓出了一把的花生来,喂给锦绣一颗,见她吃得喜欢,这才笑眯眯地问道,“好吃么?” 酥脆的花生,外头裹着一层糖粉,香甜可口,锦绣便笑着点头。 “陪我说说话儿。”徐氏将她按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把手上的花生倒在锦绣的手里,一边做饭一边看着一个冒着苦涩味道的药罐子,嘴里说道,“我瞧着,你这次回来,怎么看着清减了?” 锦绣苦笑,竟没有想到徐氏的眼睛竟然这么尖,想到国公府里的那点子破事儿,她便只摇头笑道,“天儿渐热了,我也不过是有些缓不过来。”见徐氏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急忙笑道,“婶子如今可还忙碌?” “有了大哥儿送回来的这些钱,家里就缓了一口气。”徐氏把菜都做上,这才坐在锦绣的身边,含笑道,“我想着,这些钱先买些地回来种,年年的出息就尽够咱们家过日子的了。” “只是婶子一个人……”锦绣迟疑道。 “赁出去就是。”徐氏不在意地说道,“我只要五成的租子便是。”见锦绣连连点头,她便温声道,“你不必担心我被人糊了,当年他爹还在的时候,家里的地不知有多少,只是这几年败落了,只是本事我还是没忘的,这点子小事儿,何须挂心?” “我只是担心婶子太忙了些。”锦绣将花生放在手里,有些犹豫地说道,“若不然,小善与小风,我常来看着点儿?” “若能这样,我便阿弥陀佛了。”见她愿意常来,徐氏的眼睛便亮了,急忙笑道,“只是劳累了你。”微微一迟疑,她便问道,“你如今找着了母亲兄长,那府里可如何呢?”一双手便紧紧地握住,有些忐忑。 “我虽想要与娘团聚,可是与婶子说句心里话,那府里我有舍不下的人。”锦绣想到大太太孤零零地在府里过日子,身边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如今还算太平了,可是若是以后国公爷回来,那二房姨太太与齐五姑娘并不是省油的灯,便不免露出了忧容来,摇头道,“我如今家业俱立,过得比主子还好,都是因为我们太太的慈悲。如今她正是紧要的时候,我说什么都不能舍了她一个人过快活日子。” 若是那样,连她都瞧不起她自己了。 那样的白眼狼,又有什么脸再存于世上呢? 徐氏只是担心锦绣年纪大了,已与府里头的哪位少爷有了情分,那样儿子便要心思落空。如今见她坦坦荡荡,又是为了自己的主子,不由含笑道,“你说的极是。”摸了摸锦绣的头发,她便温声道,“既然得了那位夫人的疼爱,你便不该只顾着自己。”见锦绣仰起头对她笑,她便叹道,“越发地叫人喜欢了。” 锦绣心性良善,便叫徐氏觉得这女孩儿极好。 “婶子越发喜欢笑我了。”见那灶上的药罐子开了,锦绣急忙上前把它取下来,又滤了药汁子,见徐氏还忙着,便端着药去了湛家祖母的屋子,见那位老人已经醒了,此时正卧在床铺上,见她来了,便招手,急忙上去扶她半靠在床铺上,含笑道,“婶子忙着,我服侍您喝药吧?” “小心……烫……”老人关切地看着锦绣捧着碗的手。 “不烫的。”锦绣只一笑,将那药吃得凉一些,看着这老人一口一口地把药喝了,正要走,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了衣袖,一低头,便见老人用慈和的目光看着自己,手心上,竟然还有一块糖,忙将那糖取来想要喂给老人吃,笑道,“药苦,您甜甜嘴儿。” “吃……”那老人摇了摇头,闭紧了嘴,目光示意锦绣自己吃。 锦绣只觉得心里头有一个地方涨得发疼,低头片刻,这才抬起头笑道,“我与您一人一半儿?” 老人犹豫地看了看她,许久,露出了些笑容了,慢慢地点了点头。 小小的糖块并不大,也不值钱,如今湛家也不缺这个,可是这老人的心意却叫锦绣心里暖洋洋的。费了些力气将糖掰开,锦绣便先将半块放在了老人的口中,自己这才笑嘻嘻地吃了,又从一旁取了一部佛经,给这老人慢慢地念上头的经文,果然见她露出了欢喜的目光。 念了不一会儿,到底精神短,湛家祖母便又睡了过去,锦绣轻轻地放下了佛经,又给这老人掖了掖被角,这才小声出了屋子,却见徐氏正靠在墙根底下,见她出来,便招了招手,感叹道,“有你在,我也轻省了许多。” “我只恐帮不上什么忙儿呢。”锦绣见两个孩子已经搁笔,在院子里疯跑,看了看天色便笑道,“我该回去了。” “吃了饭再走。”徐氏便拉她。 “下回吧。”锦绣急忙笑道,“临出来,我娘也叮嘱我呢。”见徐氏还有有些不愿意,这才宽慰道,“左右以后我常回来的,只要婶子不烦我,我以后总在婶子家吃饭。”说到此时,却见院子门响了,湛风上去一开门,就大叫了一声“先生!” 就见苏志已含笑走了进来,见到锦绣,便微微一笑,先给徐氏见礼,这才笑道,“我娘想着绣儿回去呢,以后婶子若是想叫她来,我再送她过来。”之后见徐氏精神不错,便问道,“湛家大哥可有回信了么?他一切可好?” “承你记挂,很好。”徐氏颇喜欢苏志的心性,便和颜悦色地说道。 之后想了想,便自己往厨房的方向而去,不一会儿便用一个小布袋子装了些花生与葵花籽,塞进锦绣的手里说道,“与你哥哥在路上吃。”见锦绣答应了一声并不推辞,便知道她这是被自己潜移默化习惯了,不由露出了笑容来。 苏志见徐氏越发地亲善,两个孩子又围在锦绣身边很是依恋,面上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却只飞快地现出了笑容,又与徐氏道别,这才与锦绣出了湛家,慢悠悠地往家里走。见锦绣抓着那小布袋子还在笑,想到她的身份,不由心里头微微叹了一声,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当初,你怎么与湛家结的缘?” “我陪着主子出去,不经意走丢了,可巧儿湛家大哥救了我。”锦绣把手上的袋子往苏志的方向送了送,见他摇手不要,自己便吃起来。 镇上有镇上的野趣儿,虽不如京中奢华富丽,然而人却大多淳朴,有一种安静的气氛,锦绣在这样的环境下心里头也松快许多,却在一旁听苏志问道,“他们家,知不知道,”他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怜惜的表情,还是说道,“知不知道你是个丫头?” 苏志只觉得这一辈子,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妹妹。 虽如今她过的还好,可只说她做过丫头,以后便很难找着好人家儿,因此心里头砰砰直跳地看着锦绣,只觉得急切。 今日湛家婶子的态度,他看得太清楚了,是对锦绣有点儿想头的。想到如今那湛功从了军,他多少也知道湛功的本事,虽是一介蓬蒿,却有机会出头的,若真是对锦绣有心思,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更何况湛家家风淳朴,长辈都不是为难人的,若是能知根知底,那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绝配。 “知道啊,”锦绣觉得苏志有些古怪,却还是点头道,“打从与他家来往,我是个什么身份,他们就都知道。”还并不因她是个丫头看不起她,这才是锦绣愿意与湛家亲近的原因。便是在外头,她仗着大太太的宠爱,也得句“姑娘”的称呼,可是真正打心眼儿里看得起她的,又有多少呢? 苏志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既是恩人,湛家大哥又不在,你便多去帮衬。”知道锦绣是丫头又这样热络,这是真上心了吧? 想到远远地也见过湛功几回,知道他是个能依靠的人,苏志便觉得,以那人的心性,便是以后真富贵了,纳妾纳丫头,可是看在这几年的情分,多半也不会对锦绣绝情冷落,便在心底盘算了起来。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了家里,就见田氏已做好了饭,只是脸上却带着泪痕,锦绣便不由一怔,先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 苏氏被自家闺女看得冤枉极了,便急忙解释道,“你嫂子是被她娘说了,心里头伤心呢。”又想到白天里田婆子与自己说的话,不由心烦意乱,还是提着心看着自己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见锦绣只笑笑,便小声道,“湛家大妹子家里也不富裕,你别常去打扰她。” 想到湛家那样穷,若是锦绣真上了心,可不是要过那样的苦日子,便有些着急,目光游移地问道,“绣儿啊,你什么时候回去呢?”说完便紧张起来。 锦绣一怔,觉得今天母亲也有些古怪,却还是老实地说道,“府里头有主子身子不好,我这一回只是回来探路,明儿就想回去的。”见苏氏连连点头,便不由皱眉道,“娘撵我?” “不是。”苏氏一惊,便赔笑道,“怕你误了府里头的差事儿。”只是又有些舍不得,便含泪道,“这一回就算了,下回回来,你多陪陪娘吧。”说完,便把锦绣拉在身边儿,摩挲她的脸小声道,“我的绣儿,我舍不得叫你吃苦啊。” “我并没有吃过苦。”见田氏添了碗筷便又进了厨房,锦绣迟疑片刻,便放开了苏氏的手,跟着田氏进了厨房,见她趁着没人的时候低头抹泪,心里微叹,还是出声喊道,“嫂子。” “这里头乱,妹妹怎么进来了?”田氏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擦了眼泪拉着锦绣往外走,口中道,“只剩下一点儿的小菜没好,妹妹若是饿了,便先吃些点心。” “若是我娘说了什么叫嫂子伤心,我待她给你赔罪。”虽相聚的时候不长,锦绣却看出了苏氏的性情,便温声道。 “这是哪儿的话,娘对我一直都好着呢。”田氏急忙分辨了一句,之后脸上露出了愧色道,“是我亲娘对不住妹妹,占了你的便宜,我心里头过意不去。”娘家离得不远,她这一回去,就见自己的娘在美滋滋地扯着一块桃红色的料子给妹妹裁衣裳,分明就是锦绣带回家的,想到娘做出这种事儿,田氏不由又羞又臊,低声与锦绣道,“不然,我把我的料子还给妹妹吧。” 锦绣飞快地皱了皱眉,到底想着平日里并不与田婆子来往,只摇头笑道,“本就是长辈,用了也就用了,且看以后吧。”见田氏低着头不说话,便宽慰道,“嫂子的心我知道,只是日日忧心太过,对身子也不好。”想到那颇事儿的亲娘,她便低声道,“以后日子好些,嫂子也不要这样劳累了。” 至少,先生个孩子,叫苏氏闭嘴吧。 田氏感激地看了锦绣一眼,低声应了,又将锦绣劝出了厨房,这才回了后头。 不提这一晚上苏氏是如何舍不得锦绣回府里去,只又哭了一回,且说国公府的三房,一间极大的屋子里,一张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铺上,脸色灰败的三太太双目无神地躺在绫罗被子里,时不时地咳嗽一声,呼呼地喘着气儿。她的身边,两只眼睛通红的七姑娘正捧着药晚,垂泪道,“母亲,再吃些药吧。”只是眼里的泪水却滚滚地落了下来。 七姑娘的身后,一名年纪轻轻,面容与三太太有八分仿佛的女子,低头撇了撇嘴儿,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只是一抬头,却见满屋的富贵逼人,不由露出了憧憬的表情。 “你弟弟呢?”咳了一声,三太太虚弱地问道。 “你家小五不知道疯哪儿去了,哪里还记得姐姐呢?”七姑娘还未开口,便听那女子飞快地接口,见三太太脸上发青,急忙叫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姐姐有什么好生气的?”见七姑娘恨恨看来,便咳了一声四处看着说道,“要我说,姐姐都不行了,怎么不叫姐夫回来?不说见姐姐最后一面,以后我不是也得与……” “闭嘴!”七姑娘大怒,回身指着这女子便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敢咒我的母亲,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姐姐,这可是爹说的!”那女子便委屈地叫道。 “行了。”三太太的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厉色,却只淡淡地说道,“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还能怪你不成?”见这女子果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脸上便微微一狞,却还是温声道,“你陪着我这几日,也累了,快,”她推了推手边桌上的一个成窑五彩小盖盅,口中关切地说道,“这是我那大嫂子使人送来的金丝血燕,价值万金!给你吃吧,你叫你好生补补身子,等过几日见着你姐夫,你脸上也有光彩。”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好。”那女子一听是血燕,双目亮得什么似的,端着那小盖盅爱不释手,咕噜咕噜把整个燕窝都喝了,这才一抹嘴儿笑道,“姐姐也请放心,外甥女儿与外甥,以后也算是我的孩儿呢,便是以后有什么叫我不开心的事儿,只看在姐姐的份儿上,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见她张狂得什么似的,仿佛现在就已经嫁过来做了三老爷的填房,七姑娘只恨得牙痒痒,一低头,却见三太太隐藏在阴影中的脸,露出了一丝阴冷与狰狞,竟陡然怔住了。 “是啊,好好儿的,这可是你的孩儿呢。”三太太的嘴角,溢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第83章 第83章 “母亲。”从没有见过三太太这样的表情,七姑娘便吓住了。 三太太陡然又咳嗽了几声,似乎再也坚持不住,往着床铺上倒去,一脸的痛苦。见她这样,七姑娘只急得慌张不行,叫道,“我请大夫再给母亲看看。” “看什么。”三太太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只是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之后却淡淡地说道,“你先出去。”一双眼睛,便落在了后头看热闹的,这一回被家里人送来,就是为了取代她的位置,给那无耻的齐三做填房,好继续在外头享受荣华富贵的妹妹。 “可是……”三太太已经是吊着命罢了,这女子有心见见以后自己的丈夫,便有些不乐意。 “他不会来看我的。”三太太冷淡地说道,“与其在我这里等他,妹妹不如去老太太的房里,没准儿就见着了。”想到老太太竟然趁着自己不行了,赶着往外头送信叫这妹妹进来,她便觉得一口血梗在嗓子眼儿里,狠心缓了缓,这才轻声道,“快点儿去吧,不然,没准儿你家三老爷就走了呢。” “好久没给老太太请安了,姐姐这儿也用不着我,我便去了。”那女子听了三太太的话,竟急急忙忙地带着几个丫头走了。 见她竟这样无情无义,七姑娘只恨得不行,又为自己的母亲感到可怜,垂泪道,“母亲叫这人进来做什么?” 目光对着身边的心腹丫头示意了一下,那几个丫头便悄无声息地出去看住了屋子,三太太的眼睛微微亮了些,挣扎着起身靠在床边,给七姑娘抹了眼泪轻声道,“仔细别伤了眼睛。”见七姑娘扑进了自己的怀里,心里头便发酸,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如今,也只有你还在乎我的死活。” 见七姑娘抬头,她便微微笑了一下道,“我跟你说几句话,你务必要牢牢记住!” “母亲以后再说。”七姑娘哽咽道。 “我这身子,是不行的了。”三太太猛地笑了一声,淡淡道,“我从没有想到,你爹竟是个这样狠心的人!”她眼里也滚出泪来,低声道,“从前,我为了你祖母,你爹,你的弟弟,做了很多的事儿,伤了人,只是,我却并不后悔!” “母亲!”七姑娘便叫了一声。 “我没说错!”三太太的目光亮的叫七姑娘害怕,嘶声道,“你看看,这样的府里,我若是不害人,我还能活得下去?就这样儿呢,竟都不给我一条活路,那蠢货,”她向着自己妹妹的方向撇了撇嘴,冷笑道,“还想着跳进来,作死呢!” “母亲别说了。”见三太太如今竟还不悔改,七姑娘心里难受,却也不想再听这些。 “我只恨没有大嫂的家世,不然,还能叫一个妾给拿捏住?”三太太冷冷地笑着,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说道,“我不如她的命好。这府里头,三个兄弟,偏最恶心的叫我给碰上,再往上头使劲儿,终究不行。”说到这里,她便一手在床铺上摸索了起来,七姑娘就见她竟取出了一个不小的红木盒子,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留给你的。”将这盒子递给七姑娘,见她打开看了后,脸腾地就红了,三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温声道,“没事儿,你拿着。”见七姑娘拼命地摇头,她便淡淡挑眉道,“说起来,你伯娘还真是个好人,我只示弱了些,她心里头便软了。” “伯娘心肠好,母亲,我们不能占府里的便宜。”这里头是三太太这些年掌家,从府里贪墨的银钱置的产业,七姑娘便推道,“这个要还给伯娘,毕竟,以后这府里都是三哥的。” “我已与你伯娘过了明路,这是你伯娘留给你的嫁妆钱。”三太太淡淡道,“至于你弟弟,”想到自己这些年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如今儿子却在自己要死的时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三太太便心灰道,“你弟弟被我宠坏了,不懂事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也只保重自己,不必管他,只在他真的穷途末路之时,拉他一把,给他口饭吃就完了。” “没有母亲,我们怎么办呢?”七姑娘只抱着盒子哭道。 “以后,你就跟着你伯娘,她是个心肠软的,必不会不管你。”三太太温声道,“以后养在你伯娘的身边,你的身份也贵重些,你爹这几年闹得不像,名声不好,你离他远一点儿。”见七姑娘哽咽着点头,她便突然冷笑道,“真爱?我只恨我死得早,看不到这一双贱人的下场!至于你那姨母,”她冷冷地说道,“心这样大,我还没死,就敢在我的面前作践你,以后若真生了一儿半女,只怕连条活路都不给你!” 想到方才那女子,七姑娘也恨得牙根痒痒,嘴里便说道,“外祖这是要做什么?这不是在剜娘的心窝子么!”见三太太闭目不语,她便将手上的盒子放在一旁,抱着三太太低声道,“我知道娘平日里没少接济他们,谁承想竟是这样不顾亲情的东西!” 却又冷笑道,“真以为爹的填房是那么好做的?外头那花魁那样厉害,她在府里又没有根基,且有得苦头吃呢。” “她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三太太露出了冰冷的笑容,轻声道,“以后,那什么外祖,与你只当路人便是。至于你这姨母,心比天高,我便成全她。”见七姑娘怔怔,她便冷声道,“我这几日,‘好好’地给她补了补身子,以后,想要个一儿半女,简直就是做梦!”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妹妹不是个好东西,自然要把事情做绝,毕竟,她本身也不是个好人。 “母亲你……”七姑娘悚然而惊,喃喃道,“你又害人。” “害的就是这个贱人。”三太太只觉得说得话多了,竟嘴里一阵的腥甜,便知道不好,却还强撑着死死地抓着七姑娘的手,飞快地说道,“你二姐姐,我不拦着她嫁人,以后,她便不会再继续恨你,”见七姑娘怔怔点头,她咬紧了牙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道,“你弟弟不是个能支立门户的,你那几个堂兄虽然疼你,到底不是一房的,以后,你要靠着你那四哥!” “母亲别说了,好好歇着吧。”见三太太仿佛是交代后事一般,七姑娘便忍不住哭了。 三太太躲过她的手,缩在被子里闷闷地咳嗽了许久,将嘴里的甜腥气咽下去,这才探出头来,喘息着说道,“他的那个娘不是个省事儿的,不过那小子自己却极有主意,你放心,我还没死呢,死以前,我必会把那小子圆回来给你当靠山!” “四哥心肠好,我不担心的。”七姑娘便拍着三太太的身子低声道,“如今,只要母亲保重身子,我就什么都不怕的。”没娘的孩子,七姑娘只一想就觉得害怕。 三太太却露出了苦笑,摇头轻叹道,“不安顿好你,我闭不上眼。”不舍地摸着七姑娘的手,她便流泪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当初她不贪恋这府里的富贵嫁过来,或许日子过得困顿,可是却如何有如今的结局?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却想到了什么,突然冷声道,“还有,你伯父的那个二房,我的那个便宜表姐,还有她的闺女,你切不可接近!” “她与伯娘那样,我本就不喜欢的。”七姑娘便低声道。 三太太却挣扎着说道,“不,我说的不是她们,而是你的大伯父!”见七姑娘摸不着头脑,她只苦笑道,“死到临头,我才看出那是个什么人来,什么二房表妹,全都是胡扯!那人,只看重他自己!”见七姑娘还是不懂,她便低声道,“你只把我今日的话记住了便是,当年你伯娘嫁过来,多年未孕,于是才有了你大姐姐的事儿,我只以为那是你伯父无情,只是如今看着了小六儿,我才明白,你大姐姐的亲娘本就是必死的,是个女孩儿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孩儿,便一定会养在你伯娘的膝下,充作嫡子。” “这是为何?”七姑娘不由听住了。 “若是以后她真的生不出儿子,那孩子必然是你伯娘的依靠。若你伯娘以后有了亲子,前头这个还能做臂助。”三太太冷笑道,“他却不知道,叫你伯娘生不出孩子,本就是我与你祖母给她下了药!”见七姑娘惊恐地捂住了嘴,她便淡淡道,“没想到药不好使,到底叫她生下了世子,有了世子,又恐你伯娘坐大,你伯父又纳了表妹做二房,与她分庭抗礼,却又不肯叫她生儿子,唯恐自己血脉高贵的儿子被庶子给拉下去,只酬给那女人一个闺女,你看看,这以后,这满府的姬妾,又有谁生出孩子来了?” “伯父对伯娘这样好?”七姑娘是听着伯父冷淡正室,亲近二房的故事长大的,听了三太太这话,竟如同世界都在眼前颠覆了。 “好?”三太太敛目冷笑道,“真的好,会有这样多的算计?那是个比你爹还无情的人!你伯娘遇上他,也算倒了血霉!以后你就知道了。” 再也撑不住,她便瘫软在了床铺上,虚弱地说道,“你先回去,我躺一会儿。” “我陪着母亲。”见三太太眼见不好,七姑娘更舍不得,便侧身趴在三太太的身边说道。 “你放心,不叫你二姐姐嫁出去,我可不敢死。”三太太突然嗤笑了一声,推了推七姑娘道,“你在这儿,我心里头慌,休息不好。” 见她坚持,七姑娘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见她的影子消失不见,三太太这才疲惫地叹了一声,阖上了双眼。 三太太此时就是在为了自己的女儿挣命,锦绣却等了许久,都没有从自己面前拉着自己流眼泪的苏氏的嘴里听着一句自己想要的话来,脸上有些失望,然而想到苏志曾与自己说过给自己赎身是全家的希望,锦绣也只当做苏氏是因兄长说过这才不再提起,想着下回来告诉她自己已脱籍的事儿,这才上了车,在全家的送别里回了国公府。 一进府里,锦绣便感觉到一股紧绷的气息,知道这是因三太太而起,她也不敢放诞玩笑,只又送了那丫头婆子每人一个荷包,这才快步回了大太太的院子请安。见院子里头静悄悄的,一进屋子,却是大太太正哄着齐坚睡觉,便立在一旁,等着大太太将齐坚哄睡了,这才跟她去了外间。 “见你的气色好,可是家里头不错?”大太太便含笑问道。 “还亏了太太,不然,我也不敢这样认了亲。”锦绣给大太太送了茶,见她慢慢地喝了一口,这才犹豫地问道,“不知道三太太如何了?” “至少二丫头出嫁前,还能坚持。”大太太一提三房,便叹了一声,合了茶盖放在一旁,叫锦绣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这还没死的,就赶着叫人进来接班儿,这家子也真不知道是什么人了。”见锦绣不明所以,便将三太太娘家又送了一个女儿进来等着当填房,唯恐与国公府的姻亲断了的事儿说了,只听得锦绣一阵的恶心。 忍着这种又心寒又恶心的感觉,锦绣便急忙问道,“那三老爷呢?” “说什么都不肯回来呢。”大太太便冷笑了一声。 “不管如何,这是三老爷的事儿,太太还是不要太上心了。”见大太太微怔,锦绣便劝道,“不管偏了谁,太太都招人恨!不如只冷眼旁观,只帮扶七姑娘也就是了。”见大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不忍的表情,锦绣便狠了狠心,抓着太太的手说道,“如今三太太固然可怜,可是从前也没少干坏事儿!太太就当是为了世子与咱们姑娘,也不能参合他们这家子的事儿了!” “她已悔悟了。”大太太喃喃道。 “悔悟了,前恶便尽去了不成?”锦绣便冷笑道,“说句不好听的,这都是三房自己在作,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太太心肠好,我们心里头也都知道,只是若在这最后一不小心着了谁的道儿,咱们可没地方哭去!”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锦绣压根儿就不信这个!她只知道,三太太从前狠毒,这可不是临死就更改变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记得了。”大太太见锦绣微微松了一口气,便抚着她的头感慨道,“或许,你是天上赐给我的,就是为了叫我心里头别再犯糊涂。” “我只盼着太太好,”锦绣便低声道,“太太的心太好,这叫什么糊涂呢?若是心好就叫糊涂,我只愿天底下的人都糊涂呢!”若不是大太太心地良善,她也不会这样为她筹谋了。 大太太含笑点头应了,又带着锦绣回去照顾齐坚。 之后的日子里头,三老爷便是连二姑娘出嫁都没有出现,更不要提见三太太一面。这样绝情,三太太却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硬撑着送了感激涕零的二姑娘出门子,又招了齐宣,关起门来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便昏迷了过去,请了大夫来看,便直言不过是这一两天的功夫了。 国公府里已备下了寿材,连同主子们的心情都不大好,锦绣也只老老实实地,不敢在此时与人有所争执。却在这当口,那京外孤山上,一间昏暗的庙里,三姨娘却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几名粗壮的婆子,又看了看一旁一名冷笑的管事儿,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第84章 第84章 “你,你们要做什么?”三姨娘娇媚的脸上,此时已经吓得没有一丝血色,显然也是发现这几个人来意不善。三姑娘与她靠在一起,到底年纪小,哪里见过这个,竟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哆嗦,目光向着外头游移,想着如何夺门而出。 那高大些的管事见了,便动了动,站到了门口处,这才讥讽一笑道,“姨娘是真的在与奴才装傻不成?”见三姨娘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他便冷声道,“国公爷说了,姨娘这几年闹得不像话,竟连家里的体面都不顾了,既然这么不愿意好好过日子,那,”他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就别过!” “不可能!”三姨娘听到此处,几乎是发了疯一眼往这管事的身上扑,口中叫道,“你一定是在骗我,国公爷,国公爷怎么可能说出这话来?”她眼前那管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瓶,突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尖叫道,“你们是太太派来害我的!国公爷对我好得不得了,怎么可能会杀我?我要见国公爷!” “堵嘴!”见三姑娘只吓得腿软,竟连帮着三姨娘脱困都干不成,那管事便淡淡地指挥道,“请三姑娘回去歇着。” “不!”知道这一回,自己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三姨娘立时求救道,“乖女儿!救救我,”想到了什么,她目中一亮,露出了希望的表情来叫道,“去请老太太来!老太太最疼我们,定会为我们做主!”说罢,竟是突然冲着京城的方向破口大骂道,“贱人!你以为不叫我们娘儿两个过好日子,你便能在府里威风了不成?一个失了宠的,就算是正室,你也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姨娘疯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那管事却跟听不见似的,只吩咐了一声,见三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自己又爬了起来,瞪着自己,也不害怕,只冷淡地问道,“姑娘不回去,还有什么吩咐不成?” 一干粗使婆子摁住了三姨娘,却有些顾忌地看着三姑娘,有些不敢下手。三姨娘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高等级的奴才,如今又叫国公爷不喜欢了,往死里得罪也没事儿。不过三姑娘可是府里头正经的主子,国公爷的亲闺女,国公爷再狠,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女儿下杀手吧?若是被记恨上,又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 三姑娘也想到了这个道理,心中一定,立时便高高地扬起了脖子,做出了趾高气昂的模样,指着这管事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父亲的话,可有书信?”她冷笑道,“你上嘴皮下嘴皮一碰,就要杀了我姨娘,你以为,府里由着你们做主了?” 她如今,也是认为是大太太因自己险些搅和了四姑娘的婚事儿,因此容不下自己,只恨不能现在就回府,与大太太拼个鱼死网破。 那管事也是一怔,之后眯起了眼睛,却不再开口。 “怎么,心虚了么?”见他这样,三姑娘更认为这是大太太在从中使坏,自己的父亲关在边关,自然消息不畅,等姨娘死了,大太太只要与他报个病故便是了,心里头更恨,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得外头陡然一声冷笑,竟熟悉得叫她骨头发凉。 “我要她的命,莫非也要大哥的信不成?”便见二老爷慢慢地走了进来,对着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母女两人淡淡一笑,缓声道,“二位,折腾得够久了,歇歇吧。” 他的语气很是和气,三姑娘却觉得一盆凉水从头上泼了下来一般,磕磕巴巴地叫道,“二,二叔。” “这事儿,你还真怨不找别人,实在是你们两个作死。”二老爷也很哀怨好不好,如今府里正是多事之秋,只要真爱不要亲娘嫡妻嫡子的三老爷就够叫二老爷怨念的了,偏巧三太太只剩下了半条命,不定哪天就归了西,更有朝中大大小小的破事儿,二老爷虽心里头对这对叫人不省心的母女生出了杀心,可一时半刻,还真腾不出手收拾她们。 谁承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二老爷心生了一丝慈悲,却冷不丁地知道这两个家伙还要做耗,这一作,就要与两淮总督结仇,便恨得牙痒痒,也来不及与自己那大哥商量了,只去问大太太的主意,可巧儿大太太如今看得这母女二人很紧,刚刚得着了消息,正在恼怒,两个一碰头,便觉得这母女不能留了。 “二叔这话,我听不明白。”三姑娘退后了几步,却目光游移了起来。 “这年头儿,想在本老爷的面前骗人的已经很不多了。”二老爷幽幽地叹了一声,这才说道,“你也别管你那嫡母,这事儿,还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瞧着你们不顺眼罢了。”毫不在意地把仇恨都拉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这才继续含笑道,“买通了总督府的下人,想要先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闹得天下皆知,好替你妹妹嫁进去过好日子,是不是你的主意?” 听到二老爷竟然毫不客气地拆穿了自己,三姨娘母女便吓得浑身直哆嗦,之后,三姑娘仿佛孤注一掷地尖叫道,“本就是太太的不是!我才是姐姐,凭什么总督府的亲事落在了四妹妹的头上?”她大哭道,“二姐姐也就罢了,我身份比四妹妹高得多,又是英国公之女,本就是应该我嫁进总督府去!” “人心不足说得就是你们了。”二老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怜悯,淡淡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口中薄待你的嫡母,已经给你寻了一户好人家?”见三姑娘面露冷笑,只以为他在说谎,便叹道,“你的这番作为,真是叫你母亲枉费了好心。” “太太那样恨我,怎么能给我的女儿寻好亲事?”三姨娘怨毒地看着二老爷,尖叫道,“你别替她说好话!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后有面上扭曲地尖声笑道,“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话?是不是你们两个……”话音未落,便劈头挨了一记耳光,直抽得她脸向着一旁歪去,之后惊恐地向着二老爷看,就见他抽了自己一耳光,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翻看自己的双手,半分情绪都没有地说道,“叫你的嘴干净点儿!” “你敢打我姨娘,我一定要与你好看!”三姑娘眼珠子一转,便冷笑道,“等父亲回来,我就把你们的奸情告诉他!我就不信,他能绕的了你们。” “真是个蠢货。”二老爷平日里并不总看着后院儿,毕竟自己又没有闺女,一个大老爷们总留意后院的事儿叫人看着不像,没想到这么一注意才愕然发现,府中竟然有这样多的蠢货,便是与当初撵着管他叫二哥哥的那个什么朱氏也不遑多让了,扶着额头对自家大哥的审美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鄙夷,这才淡淡地说道,“且不说真有没有这种事儿,你只说,在我的面前说破,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蠢,是怎么活了这十几年的呢? 换他年轻那会儿,若是有这样蠢的姐妹,早把她弄死几百回了! “你还真敢伤害我们不成?”三姑娘色厉内荏地叫道。 “从前吧,我还想着你究竟是我齐家的血脉,想着要放过你,不过如今看来,内闱不修,实在是祸家的根本!”二老爷目中冰冷地说道,“不能叫你一个蠢货,就搅了府里头几个女孩儿的名声!好侄女儿,如今,你二叔也顾不得你了。” “父亲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见那几个婆子已经围了过来,三姑娘这才知道害怕,拼了命地向后躲去。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看明白,大哥是个什么人。”二老爷冷淡地说道,“若不是知道他会做出什么选择,你以为我敢这样对你?”眼见那婆子已将这母女按住,那管事已将水晶瓶中的液体分别灌入了这母女的口中,二老爷这才在心里头一叹,慢慢地在两个人抽搐之中说道,“下辈子,不要这样蠢了。” 说完,便停在原地,知道三姨娘母女声息全无,这才背起了手,带着人往回走,与他身后亦步亦趋的管事淡淡道,“庵里清苦,三姨娘与三丫头撑不住病故了,你想着找个好日子,好生葬了就是。”摇了摇头,自己便准备回府。 若不是这一次,二太太看着不像,又恐大太太下不了手来求他出手,他也不会这样快速地弄死这两个人。不然,以他的本意,是想留着三姑娘等大哥回来自己动手的。如今三姑娘已将他当做仇人,嘴里又说出那样的话来,他自然不会叫她继续活着祸害自己与府里的名声。 月光照在了二老爷的脸上,现出了淡淡的冷色。却不知道此时,远在西海沿子的一处大宅的书房之中,同样的清冷的月光下,一名挺拔的中年男子,面目表情地看着手中的信,之后微微敛目看不出情绪,手中的信却被一抓抓得破碎。 正是奉了圣人之命,镇守西海沿子的英国公齐闵。 “父亲。”就在齐闵脸色冷淡,坐在红木椅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时,便听到书房之外,一声活泼的欢声,之后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柔美多姿的女孩儿,此时这女孩儿穿着缕金百蝶穿花桃红云缎裙,十分的活泼讨喜,见着了齐闵,也不害怕,只走到了他的身边,摇着他的手臂笑道,“母亲等你很久了,父亲,您忘了,今儿可是母亲的生辰呢!” 齐闵却岿然不动,只用冷淡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中的尖锐与冰冷竟看得这女孩儿浑身一个哆嗦,不由强笑道,“父亲这样看我做什么?” “你母亲在京里,哪里又出来一个母亲?”英国公不答反问,只淡淡说道。 这女孩儿的脸一下就白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之后强笑道,“父亲,你在说什么啊?”她脸上露出了惊容来,说道,“母亲,不就是在……” “若你说的是你的生母,”英国公冷冷地说道,“那么你只称呼她一声姨娘便可,”他在齐五一下子便流下了泪水的伤心表情中淡淡地说道,“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我的妾,一个妾,有什么身份做你的母亲?”见齐五还是不动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妻子,你的母亲,是我明媒正娶的英国公夫人,南阳侯府的嫡女!以后,若是你再说错,不要怪我不讲父女情分!” 英国公这话,对于齐五来说,简直就如同当头一棒,似乎马上就要厥过去,齐五只强忍了心里头的痛苦,含泪道,“父亲这话,将我母……”见英国公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看来,她忍了忍,还是忍下了这样的屈辱说道,“姨娘置于何地?父亲!”她高声道,“这么多年,为你搭理内宅的是姨娘,服侍你的是姨娘!为何你要这样伤姨娘的心?” 这一声声的姨娘,只叫得齐五肝儿疼!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没想到她竟然成了一个庶女!若不是自己的母亲与父亲是表兄妹,感情极好,齐五简直要吐血了! 可是再要好的感情,却叫齐五死死地记得,那京里,还有一个碍事儿的人,死死地坐稳了英国公夫人的宝座,叫她的生母无法名正言顺地站在父亲的身边,自己也只能当个低人一等的庶女! 目中一冷,齐五却只做出了柔弱的哀伤的表情,低低地哭泣道,“我知道父亲前一阵子是恼了我,可是,六弟的事儿,真不是我做的呀!您只想想,母,姨娘平日里对六弟的生母处处关照,就跟亲妹妹似的,我都要靠后,如何敢去害人呢?” 英国公却只是漠然地看着这女孩儿流眼泪,许久,方才淡淡地问道,“你以为,我是那等会被内宅妇人蒙蔽的蠢货?”见齐五猛地抬头,惊愕不已,便将手中的信随手往桌上一扔,慢慢地说道,“平日里我信任你们,从不对内宅之事留意,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立在齐五的面前,突然就是一个耳光抽在了齐五的脸上! 武将的力气极大,竟将这女孩儿抽得倒飞了出去,轰地撞上了屋角的紫檀木架,那上头的青花白地瓷梅瓶被撞得歪了歪,劈头盖脸地落在了齐五的头上,便听齐五一声惨叫,已被那花瓶砸破了头,血流了一脸,她却惊恐地看着漠然看过来的英国公,连痛都忘了。 从她穿越开始,这个父亲虽然平日里有些冷淡,却从来都没有发过火,给人这样大的压力。 什么都不做,只看过来,就叫齐五的心中生寒。 就仿佛下一刻,真的会被这人杀死一般! “小六的事,也就罢了,”英国公只冷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在挣扎,也不救治,淡淡地说道,“可是,你不该撺掇你三叔,去开铁矿!”他挑眉道,“怎么,你就这么恨我?想要我去死?”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父亲呀!”齐五心里害怕极了,哪里敢承认心里的那点私心,只流着泪爬到英国公的脚底下,抱着他的腿哭道,“父亲,咱们这儿这样艰辛,铁少得可怜,我是为了父亲才这样做的!”见英国公并未将她踢开,她心里头松了一口气急忙叫道,“我一心都是为了父亲,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英国公的目中现出了一丝讥讽来,猛地将她踢开,将一套厚厚的律法书卷用力地摔在齐五的脸上,冷笑道,“蠢货!看完了这个,你再告诉我,你是在对谁天地可鉴!” 第85章 第85章 齐五被这些书砸得脸上剧痛,却不敢说话,只瘫倒在地上哀哀地哭泣,见她这样无能的模样,英国公的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便冷声道,“到底被你姨娘教坏了!遇到事,竟只知道哭!你的本事就这么大,以后,少给我想那些没有用的!什么诗词歌赋,都给我收起来!再叫我知道你在外头坏了我英国公府的声誉,”他的声音陡然转冷道,“我就亲手处置了你!” 他的目中带着冰冷的杀机,齐五知道他没说假话,心里头又惊又惧,见他回身从后头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根极长的鞭子,向着自己走来,立时便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尖声扑倒在他的脚下,搓着手哭道,“父亲,父亲!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这一回吧!” “一个庶女,便要知道庶女的本分!”英国公毫不动容。一鞭子抽在了齐五娇弱的身子上,就见华丽的衣裳顿时破裂,露出了里衣,之后,竟有血慢慢地从她的里衣上浮现了出来,见这一鞭子抽实惠了,他才缓缓地说道,“有时间,多学学你大姐姐是如何做女儿的,再叫我知道你算计家里,就不是这几鞭子的事了!” 说罢,便也不再多说,只一鞭子一鞭子地抽得齐五满地打滚,浑身都是鲜血,就在这女孩儿已经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只扑在地上虚弱地喘气,便听到外头一声悲戚的呼唤,一个满头珠翠的美妇冲了进来,见齐五已经连气息都微弱了,猛地扑在了她的身上护住了她,抬头对着英国公流泪叫道,“表哥要打,就打我好了!”说完,便摸着手下的女儿嚎啕大哭,正是英国公的表妹,如今做了他二房的柳氏。 “你来做什么?”英国公收了鞭子,叫外头的束手而立的小厮去请大夫,冷淡地问道。 “表哥心疼自己的好妻子好儿子好女儿,偏偏却要来作践我的女儿,我如今还有什么脸呢?只恨不能一头碰死了,给别人让路呢!”那美妇虽是哭着,却还是脂粉匀称,一点都没有模糊,见英国公似在沉思,并未反驳她,便掩面继续哭道,“我可怜的女儿啊,只差了个出身,竟是连翻身都不能,只叫别人压在底下一辈子了!” “当年,是你说什么都不愿意把这孩子给她养,如今身份不如人,莫非还是我的错?”英国公便将鞭子往边上一挂,慢悠悠地问道。 柳氏的哭声一下子哽住了。 从前她这样说的时候,表哥虽不是事事听从,却也不会如现在这样驳斥她,竟叫她一时有些接不上话来。呆呆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英国公,不知为何,她竟是感到一股子凉气从心里头往外冒,只是想到什么,目中一狠,咬了咬牙,便含泪说道,“表哥如今,是在看不起我?” 她的声音变得又软又轻,与她的哀然的表情合在一起,更是有一种奇异的柔软,虽年纪不如年轻的女孩儿那般娇媚,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风情。 英国公这一次,却不为所动,只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问道,“难道我还要对个姨娘卑躬屈膝?”见她张口欲言,便淡淡道,“别再与我提母亲。看在母亲的情分上,我一直待你不薄,处处给你脸面,如今在外头,也叫你应酬官眷,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竟养大了你的心。” “表哥!” “从前你做的那点子事儿,我与你记着!再犯,母亲面前,我也饶不得你。”英国公冷声道,“如今府里的管事,你也卸下来,好好在后头教教这丫头怎么做人!再给我生出大事来,”他冷冷一瞥呆滞的柳氏,冷声道,“你是知道我的。” “表哥!”见英国公竟拔脚欲走,柳氏急忙拉住了他的下摆,见低头看过来,急忙挤出了几分笑容,殷切地说道,“表哥,今儿是我的生辰,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一双手却在身侧死死地抓紧。 只要表哥留下来,她自然会有牵绊手段,叫他转圜回来。 “你的生辰,我陪你有什么用。”英国公冷淡地一把将下摆抽出来,见外头的大夫如今匆匆地进来,见了这一地的狼藉与已闭目死过去的齐五,连头都不敢抬,这才一边走与身边的小厮冷淡地问道,“芙蓉阁里,如今是谁住?” 那小厮偷偷地看了闻得“芙蓉阁”三个字后,双目呆滞的柳氏,却只低着头恭声道,“是前儿镇北将军送来的一对儿姐妹花,听说一个唱曲儿一个弹琴,好听得不得了。” “过去看看吧。”英国公敛目说道。 听了这个,柳氏只觉得五内俱焚,不敢置信地尖叫道,“表哥!” 她的生辰,表哥却要去别的女人处,只这一件,她在这后院就要沦为笑柄,从此再也没有威信了。 英国公充耳不闻地走了,那小厮同情地看了那后头双目赤红的柳氏一眼,心里头摇了摇头。 说到底,再得宠的二房又如何?到底没有人家正室的底气!国公夫人好好儿地守着京里头,半点儿都不担心,这一位可好,这一失宠,以后,谁还记得她是谁呢? 眼见英国公头也不回地消失不见,柳氏的心里头只觉得彻骨的寒意,之后猛地想到了什么,扑在了英国公的书桌上一通地乱翻,终于翻着了几篇信件,虽然已经字迹模糊,却还是能够看到上头的内容,及见着上头“铁矿”二字,竟手中一抖,信件飘在了地上,自己瘫坐于地失魂落魄。 她心里知道,这一回,只怕是犯了表哥的忌讳了。 掩着面哭了几声,她又去看齐五,见已有几个丫头托着齐五往后头走,急忙跟上了,却见那大夫飞也似地留了方子跑了后,竟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围在了齐五的闺房之外,不由大怒道,“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国公爷说了,以后,请五姑娘少出门,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便有一个婆子不客气地说道。 自己还得宠的时候,谁敢与自己这样说话?柳氏恨得心里头牙痒痒,却听到身后一声小小的痛呼,一转头,见齐五正小声叫疼,急忙安抚住她,低声道,“好孩子,没事儿,今日你遭了罪,改日,娘都给你找回来,啊?” “我如今只恨,父亲只看重京里那几个。”齐五的目中闪过一丝怨毒,低声道,“母亲,您还没看明白?您退让了,如今,有人在京里勾着父亲的心呢!” “噤声!”柳氏却真有点儿害怕了,捂住了齐五的嘴,向后头看了看,这才小声道,“你想叫你爹把你打死啊?” “如今府里都传遍了,我还不如死了呢!”齐五喃喃地说了几句,这才又昏迷了过去。 见自己失宠,连着这府里都看不起自己了,柳氏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看着昏睡的齐五,死死地抓紧了自己的手。 有失宠的,自然便有得宠的。且不说从此以后,英国公处竟是百花齐放,柳氏虽还得些眷顾,到底不如从前,就说三姨娘母女病故的消息一传入府里,本就乱糟糟的国公府便已然闹成了一团。大太太听了这样的消息,趁着无人的时候,便拉着锦绣的手叹息道,“这一回,是我与二弟联手做的。” 知道她心里头难受,锦绣只捧了茶给她,静静地听着。 “若不是她这回不死心,还要纠缠总督府的那门亲事,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大太太摇头,露出了疲惫的表情道,“我不能看着她把家里的女孩儿全都毁了。”三姑娘真是百折不挠的战斗机,便是被逼到绝地,还想着反击,而且怨气太大,留着,只怕以后还会生出祸事来。 “太太若是心里头难受,便给她在庙里添些香油,愿她下辈子寻个好人家投胎吧。”锦绣便低声道。 花朵儿似的女孩儿,转眼就没了,虽平日里总有些仇怨,可是却也不是一时能接受过来的。 “我如今做这样子有什么用?”大太太却突然叹道,“这事儿,本就是我做的,若是以后真有报应,便报应到我头上便是。” “我陪着太太。”锦绣握住了大太太的手,抬头笑道,“太太到哪儿,我都跟着您去。” “你好好的才行。”大太太摸着她的头发温声道,“你说的对,我从前,是有些糊涂,须知心软不是坏事,可是若心软对错了人,便是害人害己了。如三丫头,”她双手抖道,“若是我一开始便约束她,压着她,也不会走到如今的这一步,这府里头许多的事儿,其实都是因为我行事不当。” 锦绣低着头听着,并不答话,却听着大太太突然笑了一声道,“你看着我好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她叹息道,“老太太既然身子不好,便继续养病好了。以后,这府里便是我当家,我要把你们照顾得好好的,以后都找个好人家儿。” 她的目光慢慢地坚定了下来。 她防备的,更是那远在天边的英国公。 虽是她的丈夫,可是却同陌生人一样,身边还跟着两个居心叵测的人,就为了这些,赶在他回府之前,她就一定要把国公府死死地抓在手里,以后,绝对不会叫那人伤了她孩子的一根汗毛!若是,若是他还那样宠妾灭妻,别怪她心狠,就要效法永昌了! 掩饰着目中的寒芒,大太太却只爱惜地摸着锦绣的头发,不叫她看到自己的表情,之后,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从前,她还是错了。 心软,真的会害人,而且总是会害到自己重要的人。 那么,凭什么叫小人得意呢? 定下这样的心事,大太太果然便雷厉风行起来,竟将往日里的优柔寡断尽数抛了,整顿内宅,较之三太太当权时更为严厉。一众府里的人都觉得大太太是换了个人一般,竟从菩萨变作了镇山太岁,一时府里叫苦不迭,大太太却只做不闻,将自己的私房与六爷齐坚统统交给了锦绣,自己便领着兰芷与红玉在前头理事。 兰芷与红玉都厉害,压制得府里头的下人都有几分胆怯,锦绣便安心地守着大太太的后院,不叫她有后顾之忧。 一时间,大太太便清出去了许多的管事,又放了自己信得过的人手,死死地把住了府里的重要的位置,这一折腾便是两个多月,三太太这期间竟然真的熬过去了,虽只剩一口气,却说什么都不肯咽气,直到外头传过来了二姑娘有孕的喜事儿,她才像是最后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立时便露出了下世的光景来。 这一日,三太太便已经连气息都微弱了,锦绣陪着大太太赶过来的时候,却见她只靠在痛哭失声的七姑娘的怀里,抓着她的手流泪,之后,见着了大太太,口不能言,却挣扎着将七姑娘的手递过去,大太太急忙接了,见此,三太太方才露出了笑容来,又一指在她身边拿着帕子却哭不出来的那美貌女子。 “你的心,我知道。”知道三太太想说什么,大太太便拉着她的手轻叹道,“你放心,便是三弟不愿意,老太太却会做主的。”见三太太点点头,忙说道,“二丫头马上回来看你,你且等一等。” 三太太低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一会儿便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便见二姑娘在丫头的护持下进来,见她已成这个样子,眼圈便红了,走到她的面前轻声唤道,“太……母亲。”虽受过三太太许多的薄待,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怨恨。 “你……”方才说不出话的三太太,却喘息着笑了,低声道,“有了身孕,我也就能放心地闭眼了。”见二姑娘流泪不已,她便低声道,“别伤了身子,从前,我错待了你,以后,你只好好过日子,就叫我能在下头放心了。” “我知道母亲的心的。”二姑娘含泪说道。 她是真知道。 三太太一直不肯死,就是在等她的喜信。不然,就算她嫁了人,若是三太太一死,她就要守三年的孝,到时候成了亲又有什么用?三年后,多少的庶子都生出来了。如今她已有孕,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便已有了指望,在夫家立住了脚。 想通了这些,二姑娘便真心感激这个嫡母,只低声道,“母亲放心,以后,我豁出命来,也要护住七妹妹和五弟。”知道嫡母最后的牵挂是什么,二姑娘便想叫她安心。 “保重你自己便是。”三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抖着按住了二姑娘的手,目光,却死死地盯住了众人身后,敛目不语的齐宣,慢慢地说道,“只是你们要记得,到底是至亲血脉,日后要守望互助。” 她说得含糊,几个女孩儿都听不懂,锦绣却若有所感,向着后头看去,见齐宣正好抬头,竟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心里竟是微动,却看着三太太闭上了眼睛,气息慢慢地微弱了下来。 “弟妹再等等,一会儿三弟与小五就回来!”大太太见她不好,含泪说道。 “无心的人,见了又如何呢?”该演的戏,她也全演完了。 从此以后,这府里头的人,都会好好地照顾她的女儿,给她做靠山,她最后的筹谋都得到了最好的效果,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还有……三太太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临死以前,她还给那对儿真爱送上了一份有趣的大礼,这后头的事儿,却是她再也看不到,也笑不到了。 她静静地沉睡了下去,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见到那两个害死她的人,最后的结局罢了。 第86章 第86章 又是一年的春天,冬日的寒冷退去,院子里的景色明显变得多姿多彩起来,柔嫩的柳枝在池水处浮动,带出了一轮一轮的涟漪。 锦绣手中捧着水晶盘,上头是刚刚裁下来的整齐的花朵。如今天气已经好了许多,换去了冬天里厚重的大毛衣裳,穿着一件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的女孩儿,身姿窈窕,带着少女渐渐显露的风情,与色彩艳丽的花朵映衬在一起,更是好看极了。 “锦绣……”正低头走着的锦绣,便听到头顶上一声轻轻的呼唤,一抬头,却见的漫天飘散下了桃红的花瓣,如同花雨一样洋洋洒洒落在自己的肩上面上,微微一怔,便见得那假山上,正有一名青衫少年,捧着满手的花瓣,隔着桃花雨对着自己露出了温煦的笑容,见她看过来,便又唤了一声,“锦绣。” “四爷。”锦绣躲开了那些花瓣,微微福了福。 见她躲闪,齐宣的目光微微一黯,之后,便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从假山上跳下来,走到了锦绣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露出的细白的颈子上一瞬,脸上有些发红,却还是含笑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去?” “四姑娘好日子近了,太太叫我给她送花解闷儿。”见齐宣还算规矩,锦绣的心里头微微松了一口气,轻声回道。 从当年三太太一病没了,如今已然过了五年,锦绣也已经十五。不说从前因自己年纪小,并未将齐宣的态度往深里想,只是如今他这样殷勤地与自己说话,平日里不知什么时候,又与自己的二哥苏志成了同学,锦绣心里便对他生出了疏远之意。 或许齐宣很好,可是人贵有自知之明,他不会是自己的良配,别说整个国公府会不会有人愿意有个做过丫头的侄媳妇,便是锦绣自己也过不去这个坎儿。可若说是要做妾,锦绣只能对有这种想法的人说一句——白日做梦! 她就是这辈子不嫁人,也不会给人做妾。 做妾能有什么好下场,她真是太知道了,更何况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她都觉得恶心。 低下头不去看齐宣殷勤的目光,锦绣便低头道,“若是四爷无事,我便去了。” 说起来,如今四姑娘都已经十八了,若不是三年前那位温三爷家祖母没了,他非要守三年的孝,如今四姑娘早就嫁人生子了。 只是看着四姑娘自己的意思,竟是淡定的很,完全没有自己已经蹉跎成了老姑娘当回事儿,平日里往大太太处奉承,或是照拂自己的两个妹妹,悠闲得不行。 “别。”见锦绣真的要走,齐宣急忙拉住了她的衣摆,见她皱着眉头看过来,急忙放开了自己的手,忍着心里头的失落低声道,“锦绣,你忘了你的画。”见锦绣一怔,他慢慢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画纸展开,就见其上,正有一个美貌秀丽的女孩儿,含笑看来,乌发如云,香腮似雪。 “四爷,我并不需要这些。”那画上,分明就是如今的自己,锦绣错开了齐宣痴痴的眼,低声道,“我无意。四爷以后,不要再给我画了。”这样的画像若是传出去,只怕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只是想要叫你看清你在我心里头的样子。”齐宣心里一疼,抹了一把脸,强笑道,“这府里,什么都是别人的,锦绣,”他目光殷切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目中飞快地闪过明亮的光,“只有我的心,是属于我的。”他把自己的心捧给她,哪怕如今她不屑一顾,可是齐宣却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正视他的存在。 因为,没有人会比他更爱她了。 “我想……”娶你。 “锦绣姐姐!” 刚刚张开了嘴,想要表白自己的情意,齐宣便听到远处有孩童的声音传来,目中微缩,他飞快地将手中的画塞进了锦绣的手里,低声道,“你不愿意叫六弟看见吧?”见锦绣果然脸色微变,飞快地将那画像收好,这才在脸上露出了笑容,同锦绣向着那远处看去。 就见一个五岁大小的男孩儿,扭着小身子艰难地在石子儿路上跑过来,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眼睛却亮晶晶地,笔直地踩着蹬蹬的小步子向着锦绣跑了过来,他的身后是一群围着他叫“小祖宗”的丫头婆子,他却假装听不见,只是跑到了锦绣的身前,抓住了她的裙子,仰着胖乎乎的小脸儿叫道,“锦绣姐姐!” “六爷小心累着。”锦绣心疼地看着齐坚满头的汗,忙用帕子给他擦脸,口中嗔道,“怎么只穿这么一点儿?六爷小心见了风。”见齐坚胖嘟嘟的小脸儿上露出了讨好的表情,这才无奈地一笑,眉目温和地说道,“六爷若是见了风,太太与我们岂不是心疼?” “不叫太太操心。”齐坚规规矩矩地给齐宣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四哥”,便又着急地回头拉锦绣的裙子叫道,“姐姐我想读书了,你陪我吧。” 这几年大太太管着府里头的事儿,越发地忙碌,齐坚虽与大太太并不生分,却更加地亲近起了一直照顾他的锦绣,如今虽还未入学,却得了大太的首肯,与锦绣先学些简单的字。 平日里不喜读书,如今却这样主动,锦绣便知道齐坚不知道又在哪里淘气了,等着她去救场,叹了一声道,“六爷与我先去见见四姑娘?” “四姐姐处总是有好吃的给我,我最喜欢了。”齐坚如今还是胖嘟嘟的,嘴里从来不闲着,闻言眼睛便放光地说道,“最喜欢姐姐们了。”他在府里年纪最小,自然是最受宠爱的。 “四爷呢?”锦绣笑嘻嘻地叫一个走上来的小丫头捧住了手里头的水晶盘,这才握住了齐坚的小手,抬头对着看着自己,目光温柔的齐宣问道。 “外头还有些事儿,我先走了。”见人多起来,齐宣是知道锦绣的性情的,只温柔一笑,便慢慢地往着别处走了。 齐坚踮着脚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头,这才轰了那些丫头婆子先走了,凑在锦绣的耳边小声说道,“听说四哥今年要下场呢。” 这件事,锦绣是知道的。 前两年,齐宣自己考出了一个秀才,简直是阖府震动,都没有想到三老爷那样的歹竹,还真长出了齐坚这样的好笋来,因此以二老爷为首,众人便格外对他另眼相看,二老爷亲自上阵教了他几年,今年,便想着叫他试着再接着考,试试前程。 更何况,今年她二哥苏志也是一同下场考试,锦绣更是对科举关注得很。 “听说三婶如今可讨好四哥了呢。”奶声奶气的小人儿,偏要做出小大人的模样,锦绣便忍俊不止,点着齐坚肉呼呼的小额头含笑道,“这些,都不是六爷该管的事儿。”见齐坚低下头很失望,她便牵着他慢慢地走,笑着宽慰道,“太太最喜欢六爷,所以,六爷不需要这样急着长大。” 这府里头,真正有童年的姑娘少爷又有几个呢? 齐坚是最小的一个,锦绣格外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渡过一个童年。 “我要保护太太。”齐坚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 “叫太太听着了,又要心疼了。”锦绣含笑说道,“六爷只要快快乐乐的,就是给太太最好的报答了。” “可是那些人太讨厌了,我……”说到这个,锦绣忙掩住了齐坚的嘴,温声道,“这些内宅事,都不是六爷要管的。” “姐姐总是把我当个小孩子。”齐坚嘟着嘴巴着她的手,垂着头嘀嘀咕咕的。 “六爷以后会长大,到时候保护我们好不好?”锦绣便含笑道,“到时候,六爷就是我们的靠山呢。” 只是心里头到底唏嘘了一声。 当年三太太没了,她娘家又把她的亲妹妹嫁了进来当填房,一开始那位新的三太太跋扈的很,满府里没有一个人能入她的眼的,可是又如何呢?三老爷这些年在外头与那真爱一起住,回府里也不过是为了拿钱,正眼都没看她一眼,独守空房了好几年,这位三太太的性情便越发地乖张了起来,如今竟是常与府里的主子们对着干,大太太还好,与二老爷琴瑟和鸣的二太太,便叫她嫉妒得牙根都痒痒。 二太太自然也不是白给的,外加上前年为自己的长子娶了自己的侄女儿为妻,婆媳两个真是与三太太对上了,整日里打得要上房,大太太自然偏向二太太,更因三太太不守规矩,不咸不淡地给过她两句好听的,联手之下,方才将她压制了下来。 只是这三太太似乎觉得自己没了指望,便将目光放在了笼络七姑娘的身上,如今整日里跟在七姑娘的身后絮絮叨叨,说了大太太许多的闲话,更有吐露出近几年国公爷似乎就要回来,便叫大太太的心情差了许多。 敛目沉思,锦绣便带了齐坚到了四姑娘的院子,见此时未出嫁的几位姑娘都在,便急忙与姑娘们见了礼,看着齐坚扑到了四姑娘的面前可劲儿地眨眼睛,便忍不住笑道,“六爷临来前还吃了一碟子的百花糕,姑娘可小心点儿,别把六爷撑着了。” “我知道的。”四姑娘唤锦绣在自己的身后稍稍地坐了,这才唤丫头去给齐坚取点心,口中便含笑问道,“今日你竟有空来。”目光却落在了含笑看来的两个妹妹的身上,眉上一挑道,“上回下帖子请这丫头来,她竟拒了,如今,妹妹们说,该怎么罚她呢?” “等姑娘的好日子到了,我给姑娘绣个大大的荷包如何?”锦绣与几位姑娘混熟了的,便笑嘻嘻地问道,一面却又看着齐坚,恐他小小的人再吃多了。 “还叫你绣?”七姑娘已走出了丧母之痛,如今年纪渐大,越发地明朗俏丽,便不客气地指着锦绣道,“同寿县主要你给她绣个小炕屏,你整整绣了三年!”一脸的不敢置信,便是连六姑娘在一旁都撑不住笑了,七姑娘便张着眼睛问道,“就你这绣活儿,还想给四姐姐绣个荷包?只怕咱们的小侄儿都生出来了,你的荷包还没绣完呢!” “我撕了你的嘴!”四姑娘见她大咧咧地什么都往外蹦,脸就红透了,赶着过来收拾七姑娘。 “好姐姐,我是为你不平,怎地竟恼上了我?”七姑娘嘻嘻哈哈地躲在六姑娘的身后,却对着掩着嘴笑的锦绣挤了挤眼睛,十分古灵精怪。 “你们只在这里笑我,别叫我见着你们出门子的时候。”四姑娘无奈地坐回了椅子,面上露出了极淡的忧愁,却只是一晃而过,大家都没有在意,见齐坚吃得香,锦绣便将他拉在身边给他揉肉呼呼的小肚子,一边侧头笑道,“姑娘好事儿近了,我如何敢耽误?前年便动针了,如今正剩了一点子的尾巴。” “我知道你的心就是。”四姑娘摸着盘子中的花朵,往头上插了一朵鹅黄的,便含笑道,“昨儿县主又下帖子了,你若是还不去,只怕沈姑娘与县主又要恼你了。” “我是哪个牌位上的人,敢叫姑娘与县主不乐意呢?”锦绣忙笑道,“太太已放了我几日的假,叫我去服侍县主呢。” “这倒是还好些。”七姑娘便急忙说道,“你这几回没去,不知道,”见锦绣好奇地看了过来,她却看了一眼垂目不语的四姑娘,这才冷笑道,“郡主如今喜欢年轻的女孩儿在身边玩耍,谁不知道呢?可巧儿了,竟就有几个得了笑脸儿便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要我们的强,想着把我们给踩下去呢!” “凭她是谁,还能越过咱们府里的姑娘。”锦绣便哼笑道,“姑娘只不必客气,沈家姑娘与县主,与姑娘们是从小的交情,又有郡主与太太的情分在里头,若是不喜欢了,只还回去就是,太太必会为姑娘们张目的,”微微犹豫,便又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是兵部尚书家的庶孙女,”六姑娘此时便在一旁淡淡地说道,“与郡主奉承过几回,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从不在郡主与县主的面前与我们争锋,只是背后的冷言冷语却不少。” “我们家并未招惹这位尚书。”锦绣一听,头一件事就是把朝中这几年被战斗力极强的二老爷喷过的家伙的名字给寻思了一遍,却愕然发现,这位尚书竟然似乎还与二老爷的关系不错,不由愕然道,“这竟是为何呢?”能与二老爷走得近,听起来又是“忘年交”,那位尚书的本质……可想而知…… 这样的人,不应该是个叫孙女在外头与英国公府结仇的蠢货啊。 “还能是为什么?”七姑娘便呸了一声,冷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份儿能耐,”见锦绣露出了倾听的表情,便拉着皱眉的四姑娘的手说道,“听说当年,她家本是中意温家三爷给她做女婿的,只是总督府的陈夫人看不上她,却选了四姐姐,她又叫家里头给了温家庶出二爷做正室,便觉得是四姐姐挑剩了的才给她,如今便处处与四姐姐作对呢。” 这样的事儿,锦绣是不好张口的,闻言便只是沉默,却见四姑娘依旧是不在意的样子,不由暗道了一声沉稳,见她偷偷对着自己摇了摇头,便急忙拿话来引开了七姑娘的注意力,与她说些有趣的故事。 正把七姑娘哄笑了,几个姑娘露出了淡淡的轻松来,却在此时,冷不丁就听到外头传来丫头的话来。 “三太太来了。” 七姑娘的脸,又突地一沉。 这一回,便是连锦绣都忍不住揉眉头了。 第87章 第87章 要说这位三太太还真是阴魂不散,她娘家姓张,如今府里虽大伙儿都称她一句三太太,却暗地里只叫她张氏,显然是不把她这个填房看在眼里。又从不受宠,府里头都是踩低捧高的货色,因此日子便极艰难,如今找着了“人生的真谛”,更是一门心思地想要笼络七姑娘与她手里,当年三太太死前留给她的银钱,竟常常出现在七姑娘的周围。 这一位,还真没有当年三太太的手段,锦绣心里也有些看不上这样的破落户,只是到底是主子,也不敢露出来,只是站了起来,见着了一名美貌的女子匆匆地进来,便福了福。 那女子哪里还能看见锦绣,只双目突然含泪扑向了七姑娘的方向,口中叫道,“七丫头,救救你姨母吧!”说罢,竟是扯住了避之不及的七姑娘的袖子,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了七姑娘的袖子上。 七姑娘气得都快晕过去了,只冷冷地甩手将她甩在了一旁,口中冷笑道,“太太可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见那女子愕然看来,她脸上露出了厉色,冷冷道,“这么不成体统,叫父亲知道了,只怕又要与你为难了。”只是心中却升起了恨意。 当年这女子刚刚嫁过来,可没有眼前这样低三下四,整日里叫自己过去在她面前学规矩,把她累得什么似的,还是伯娘出面呵斥了她,又叫她住在了晓月居里头,这才消停了,其间的种种不必细说,只是七姑娘却知道,这个姨母并不是个好人。 “姑娘真的这般无情?”张氏便哭泣道,“说起来这府里,谁有咱们俩亲近呢?偏姑娘听了小人的教唆,只远着你外祖父家,如今,竟是连我的脸面都不给了。” “三婶这话有趣。”六姑娘安抚住七姑娘,便淡淡问道,“谁又是那个挑唆了骨肉亲情的小人呢?”如今六姑娘见长,气势越发地威严了起来,竟不似大太太温和,反而有南阳侯府福昌郡主的几分厉害品格。 张氏被六姑娘看了一眼就心里发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旁的丫头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心里生恨,却只含泪道,“不过是随口一说,姑娘与我掰扯这些做什么呢?” “家里头的事儿,我是不管的,太太若是有什么要求,与我一个小丫头说有什么用呢?不如去求我父亲,若是父亲允了你,府里头自然无话可说。” 张氏听了七姑娘这话,手中的帕子都恨不能绞断了! 嫁到这府里,她才发现,情况与自己想象中的荣华富贵完全不一样,三老爷平日里连个面都不露,她想生个儿子继承这府里头的家业都没法子。还有府里头的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刚想大闹一场就被抽了回来,如今只顶着一个空名儿,一点实惠都没有。 “三婶还不去侍奉老太太?”四姑娘便在一旁温柔地开口,很是为她着想道,“不然,一会儿老太太醒了见不着你,三婶只怕又要被骂了。” 老太太如今虽然话都说不利索,只是这骂人却没忘,日日被拘在她面前的张氏那叫一个遭罪。 张氏脸上一变,却往七姑娘看去,赔笑道,“你外祖家里头有些事故,如今急等着用银子,姑娘且先借我一些,改日我是必还的。” “我没钱。”七姑娘干净利落地说道,“太太只问老太太要去。”说完便甩手走了,只留脸上忽青忽白的张氏一脸扭曲地看着她的背影。 见正主走了,张氏再在这里留着也没有意思,便匆匆地也赶着服侍自己如今最大的靠山老太太去了,余下的六姑娘便对着锦绣温声道,“今日太太处可有什么事儿不成?”见齐坚一边往嘴里添金糕一边张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便不禁露出了笑容来,含笑道,“吃了这么多,肚子不难受?” “酸酸甜甜的,姐姐们也吃?”齐坚咧着一口小白牙讨好举起了金糕。 “也不知你竟怎么这么能吃。”六姑娘给他擦了嘴,摇了摇头,见锦绣脸上带出了些什么,便急忙问道,“莫非还真的有事儿?” “听说姚家大爷要回来了,如今太太很高兴呢。”锦绣想了想,便说道。 姚家这位大爷,便是南阳侯府的世子,姚俊的长兄,从前一直在外头游学,如今才有回来的信儿。因他身为长兄还没有成亲,因此悲剧地作为弟弟的姚俊姚二爷,也拖到了如今还没有娶上媳妇,只郁闷的不行,眼巴巴地掰着手指头算大哥回来的日子,好把老大的亲事儿办了,就办自己的事儿。 两个姑娘也知道的,闻言便都笑起来,感觉十分有趣。 “也只表哥才这样了。”姚俊的性情跳脱外露,什么都露出外头,叫人很是轻松,因此六姑娘除了自己的亲兄长之外,最亲近的就是这个表哥,此时便摇头叹道,“他等了沈家姐姐这么多年,还真是不容易。” 沈嘉出不了门子,最高兴的就是长安侯一家子上下了,能多留她住几年不嫁出去,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事儿,因此姚俊如今面对整个长安侯家虎视眈眈的目光,还敢不间断地爬沈嘉的墙头,也不是一般的勇气可以做到的了。 “是啊。”四姑娘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六姑娘见了,目中微微闪烁,锦绣见了,知道这是有话要说,忙拉着齐坚退了出去,就见小胖子含泪回头,小爪子不舍地伸向了桌上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点心盘子,便无奈道,“六爷再吃,今儿晚饭就不要想着吃肉了。” “肉。”小胖子被锦绣的威胁惊呆了,垂下了头很可怜地叫了一声。 “我何曾真的管过六爷呢?”锦绣没有弟妹,齐坚又是自己亲手照看大的,自然很是不舍,见这孩子可怜巴巴地从下头偷看看着自己,便无奈地笑道,“只是太太如今事儿忙,六爷别闹了太太可好?”如今府里头尽是大太太做主,大太太很是操劳。 “乖乖的。”小胖子急忙把自己的小肥手放进了锦绣的手里。 两个人一边走,锦绣便只与他说些有趣的典故,这在此时,便见一个丫头匆匆地往这头走,见是锦绣,忙福身唤了一声姐姐,便立住了。 “这是要去做什么?”见她很是着急的样子,锦绣便好奇地问道。 “南阳侯世子给太太请安来了,还带着一位少爷,”不知道为何,那丫头竟脸上通红,目光带着几分水意地继续道,“太太叫我去请几位姑娘呢。” “几位姑娘去做什么?”心里头觉得姚俊终于要心愿得偿,真是可喜可贺,锦绣却好奇地问道。 就算南阳侯世子是表哥,可是另一位可以说是外男了,大太太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叫几位姑娘去见外男?锦绣心里头觉得古怪,却见那丫头笑道,“姐姐快去前头吧,太太正寻你呢,”见锦绣点头,她便说道,“太太叫姑娘们在屏风后头见客,这样也不算失礼了。” 这丫头也说得有些古怪,锦绣忙叫后头跟着的丫头带着齐坚先回了院子,这才匆匆地向着前头去了。 就见好大的会客厅里,此时正传出了笑声,锦绣一进去,就见上头大太太正掩唇而笑,一旁的世子也陪坐在侧,态度温和,世子的对面,却是一名笑容温和的青年,与南阳侯肖似,只是更有文人的姿态,正含着笑容哄大太太开心,见了锦绣进来,不过是一瞥,对她的容貌并不在意,又对着上头的大太太笑道,“姑妈这样笑我,以后我哪里还敢与姑妈请安呢?” 锦绣走到了大太太的身后,与红玉站在一处,见大太太见着了侄儿是真的开心,心里也亮堂,只是见红玉对着自己撇嘴,不由有些奇怪,顺着她的眼角向着南阳侯世子的下手看去,却瞬间只觉得呼吸都屏住了一般,生生感觉到窒息。 那下手,此时正坐着一名少年,芝兰玉树一般,俊秀得仿佛神仙中人,此时虽脸上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南阳侯世子说话,便已然叫这整个厅里都亮堂了起来,便是连锦绣这般自认在上辈子见多识广,见惯了美男子的,都在心里忽悠了一下。 那少年只是笑着坐在一旁,锦绣却发现大太太似乎对他很是在意,正对着他笑道,“我家这猴儿,小时候就皮,如今大了,外头都说他一声稳重,只我知道,这是个闲不下嘴的。蒋家少爷不要与他见怪。” “夫人唤我一声季笙便是。”那少年眉目舒和,声音清朗,锦绣就瞥见红玉的眼睛里都往外冒小星星,不由低下了头去,感到好笑。 这少年的姿容,较之世子更甚,锦绣只觉得他是自己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美的男子,却也难怪将一干丫头都迷得找不着北。 “听说你与这小子一同游学,如今回来,可有什么章程?”大太太是真对这少年上心了,便温煦地问道。 “家祖叫我今年下场,若是不成,便闭门读书,三年后再看。”名为季笙的少年急忙回道,“只是我想着到底学问粗陋,与天下英才同科,竟有些汗颜了。” “蒋家世代书香,你这话是过谦了。”见外头衣带一闪,之后便有脚步声到了后头的屏风,大太太脸上笑意更盛,只在那少年目不斜视之中温声道,“是我家的几个女孩儿,想着见见她大表哥,”见季笙急忙起身,便安抚道,“都不是外人,只是咱们说笑几句便是。” 屏风后头果然静悄悄的,锦绣便退到后头给三位姑娘上了茶,见七姑娘正笑嘻嘻地推着六姑娘,目光狡黠,心里便有了些谱,想着这季笙只怕是大太太给六姑娘瞧中的夫君,便以目示意,见六姑娘眯起了眼睛敲了七姑娘的额头一记,便急忙退了出来,躲过了她的“毒手”。 外头大太太却越见这季笙越爱,又问他家里头长辈的情况,叹道,“我如今府里头走不开,不然,很应该去拜见老夫人。” 季笙却笑着说道,“家祖母这几年只在家中礼佛,许久不见人了,只是身子不错,竟是叫夫人挂心了。” “你只讨了姑妈的喜欢,以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南阳侯世子笑着看了他一眼,便笑着与大太太笑道,“我临来前,这小子还很是紧张呢,如今这张嘴比我还顺溜,可见姑妈慈祥,叫他亲近呢。” “莫非表哥与季笙的话里,母亲是个厉害的?”世子也凑趣笑道。 “这可是表弟自己说的,与我有什么相干呢?”南阳侯世子一摊手,却看了看天色,与大太太笑道,“侄儿还要陪着这小子回家一趟,今儿便不打搅姑妈了,等过几日,侄儿再来给姑妈请安。”说完了,便要带着季笙离开。 大太太急忙叫世子去送,只是坐在厅里,却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脸上说不出的满意。 “这位蒋家公子,倒是难得的人才。”锦绣见大太太之意已露出了几分,便凑趣笑道。 “最好的是,家里头是书香门第,极守规矩的。”大太太将七姑娘招到身边,搂在怀里,这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不动声色的六姑娘一眼,含笑道,“他的祖父便是那位三朝元老,当今的帝师蒋阁老,眼下蒋阁老虽然致仕了,不过蒋家也是世代官门,族中子弟遍布朝野,又有不知多少是蒋阁老的学生,只这一样儿,这孩子以后的前程便不会差。” “我们冷眼瞧着,竟是极规矩的一位少爷。”锦绣便笑道。 “他们家规矩的很。”大太太便对着锦绣含笑点头,又说道,“季笙是蒋阁老的嫡孙,从小便在蒋阁老的膝下长大,哪里会错了?”见六姑娘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便露出了疑惑之色,却不好开口相问,便含糊道,“这孩子以后会在京里头走动,你们只怕是会常见的。” “常见了,我们怎么称呼呢?”七姑娘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坏笑,瞥了六姑娘一眼。 “京里头拐着弯儿的亲多了去了,”大太太拭了拭嘴角,含笑道,“南阳侯府的远支有嫁入了蒋家的,论起来,你们只唤一声表哥就是。”见七姑娘连连点头,她便温声道,“都是亲近的人,日后遇见了,也不要太过生分。” 说完了,便低着头似乎细细琢磨了起来。 大太太的意思谁还看不出来呢?只怕是看中了这季笙,想着要把六姑娘许给他呢。想到季笙的人品相貌,锦绣也觉得与六姑娘极相配的,只是在众人面前不好说话,心里却暗暗高兴。只是瞧着六姑娘竟有些冷淡,便不由好奇。 见大太太无事,几个女孩儿便奉承她说了些话,锦绣这才亲自送三位姑娘回去。 一路走着,见六姑娘只落在了前头正谈论季笙的姐妹的身后,锦绣便急忙在后头扶住了她,含笑道,“给姑娘道喜。” “有什么可喜的呢?”六姑娘便淡淡地笑问道。 “那位蒋家少爷,竟是我从未见过的人物。”锦绣便笑道,“咱们英国公府里头的嫡小姐,也只有这样举世无双的人,方才能配得上。”不说别的,就这样貌,便是世间罕见的俊秀了。 “配得上?”六姑娘却看着远方的天空似乎有些怔住了,沉默片刻,却对着锦绣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道,“可惜,长得太好看了,终究……” 第88章 第88章 锦绣向来猜不透六姑娘的心思,闻言便沉默了下去。 照她看来,蒋家这位少爷模样好人品好,看起来也颇为有礼,已经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是六姑娘却为何会有些冷淡的意思呢?若是换了别个小姐,知道自家长辈有意叫自己与蒋季笙结亲,欢喜都欢喜不过来呢。 见锦绣露出了犹豫来,六姑娘只笑了笑,走在她的前面淡淡地说道,“如今你不常出去,自然不知道,这位蒋公子,其实很有些名声。” “莫非他……”锦绣悚然而惊,捂着嘴有些说不下去了。 莫非大太太这回看走了眼,这姓蒋的,是个金玉其外的家伙? 因六姑娘这样说,锦绣也懒得恭维什么公子少爷的了,只心里反复地想着回去如何回禀大太太,叫她不要被蒙蔽了。 “瞧瞧你。”六姑娘只一看见锦绣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摇头笑道,“想歪了不是?”见锦绣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显然是被自己给说得迷糊了,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脸上便越发温和地说道,“这个人,本身是个很难得的人。”见锦绣吐出了一口气来,方慢悠悠地继续道,“可惜,看上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锦绣这些年,若不是陪伴同寿县主,便是窝在后院带着齐坚,并不知道外头的事儿。 如今年纪渐大,常有京里头的小姐们给英国公府的姑娘们下帖子,满京城的贵女凑在一起,除了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便是隐晦地说起京中有些名声的少年,其中蒋季笙竟赫然在列。传说他姿容秀美出众,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六姑娘还不过是以为夸张,只是今日一见,却叫她暗道了一声盛名之下无虚士。 风姿翩翩的少年,温柔有礼,祖父是三朝元老,自己也并不是个草包,家里头也是清流砥柱,这样的人,简直都要被贵女们盯得冒了火,更何况其中,很有几个对他有些执念的人。 太麻烦了。 或许是个良配,可是她太讨厌为了个男子,日日提着心与别的女子争夺了。 六姑娘想到这里,便收了笑模样,垂下了眼。 锦绣心里头咯噔一声,嘴上却不好说什么,只是扶着她慢慢地走,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低声道,“我的见识浅薄,只想着与姑娘有什么说什么,若是说错了,姑娘可别见怪。” 六姑娘闻言便笑了。 锦绣这些年在大太太的身边,一直尽心尽力,她的心思比一般的丫头要深,只是对着大太太却一片赤诚,便是有些什么不好听的,或是大太太又犯了心软的毛病,她也并可担着被大太太不喜的风险出言阻止,这样的女孩儿,六姑娘自然是更信重一些的,更何况不管锦绣说些什么,大太太都愿意听进去,也叫她知道,锦绣并不是鲁莽之人,说出的话总是有些道理的。 “说说吧,免得憋着了咱们的锦绣姐姐。”一边说,六姑娘便领着锦绣往一旁的石亭走去,坐了下来,见两个姐妹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去了,便捶了捶腿笑道,“走得累了,且歇会儿吧。” “姑娘笑我呢。”前两年,连兰芷也嫁了出去,锦绣在大太太面前更有体面,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府里的丫头都赶着唤一声姐姐,如今听六姑娘拿着取笑,便笑道,“不过是仗着太太的威风,狐假虎威罢了,偏姑娘认真取笑我。” 扫了一眼外头,见六姑娘怔怔地看着远处花红柳绿的院子出神,她便在心里头叹了一声,低声道,“虽然姑娘觉得这样好的男子是麻烦,可是莫非姑娘,却要为了不麻烦的,去嫁给那样叫人不喜欢的男子么?”见六姑娘猛然抬头,她便只坐在了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咱们家,算得上是这京里头一等的人家了,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谁还敢与我们家相争不成?” “你不知道。”六姑娘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与许多女子争夺一个男子的下场,只看她的母亲就知道了。 大太太何等的品貌,可是就是一个有些情分的表妹,就叫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如今孤零零地在府里头靠着儿女,这样的日子,若是叫她也这样过,又有什么意思呢? “天底下,好男子多得是,咱们府里不就有一个?”锦绣隐晦地指了指二房的方向,握着六姑娘的手说道,“再说,便是差些的人,莫非就不纳妾娶小老婆了?可见这里头,并不与模样相关,而是,”她摇头道,“而是那人的品性。” “你今儿,可是说多了。”六姑娘便含笑道。 “为了太太与姑娘,叫我把心掏出来我都愿意。”这话锦绣说得确实真心实意。 若不是大太太这么多年的庇护,她如何会有今日的好日子?如今外头的产业越滚越多,凭她一个小丫头无权无势,若是没有大太太,又如何能守得住?况这些年,大太太真心养着她,便是她自己的母亲都没有大太太这样尽心,处处照顾,如何不叫锦绣心里感激? “你的心,我是知道的。”六姑娘见锦绣说话的模样认真到了极点,便敛去了脸上戏谑的笑容,缓缓点头。 “我常觉得,男子纳妾与否,其实与有多少女子凑过来关系不大。”锦绣便轻叹道,“若是真的爱惜妻子,不愿意叫妻子伤心,是个有心人,莫非还能叫外头的女人把他如何了不成?只有那些心里想着自己快活的,才会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才会这边儿表现得心不甘情不愿,那头却又纳妾纳丫头。”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六姑娘喃喃道。 “这样的男子,又有什么值得咱们争夺的呢?”锦绣顿了顿,便说道,“只是这世上,却还是有好人的,姑娘不见南阳侯府,是何等的端正?能与表少爷走得近的,这位蒋家公子,应该也不是品行低下的人。当然,”见六姑娘沉默不语,锦绣只笑道,“这京里头也并不是就他一家,只不过是瞧上一眼罢了,太太如今的心神全在姑娘与世子身上,自然会万事妥帖,不叫姑娘以后费神。” 六姑娘脸上松缓了下来,却皱眉道,“只恐外头有人会说些闲话。” “有什么闲话呢?”见六姑娘不再坚持什么美人都不是良配的理念,锦绣心里才念佛呢,此时便笑道,“不过是亲戚家走动罢了,莫非就要为了那起子小人嚼舌根,就要闭门在家,与亲戚都不往来了么?”恐她又想得多了,锦绣急忙笑道,“与姑娘走了一路,如今四姑娘七姑娘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只怕两位姑娘会说我与姑娘说知心话呢。” “你又促狭。”六姑娘闻言便含笑摇了摇头,到底不愿为了这么个才见一面的人费神,只起身道,“罢了,知道你赶着回去服侍母亲,我也不留你了。”见锦绣点头,她便笑道,“只你别忘了,过几日县主特意叫你过去,若是你再不去,只怕我们也护不住你了。” 锦绣身上一抖,想到有一回她没有赶去与同寿县主说话,这位县主竟然找上了门来,很有些气势汹汹的意思,忙笑道,“这次必不忘的。” “这可是你说的。”六姑娘与她一同下了石亭,见着前头两个找回来的姐妹正往这头走,一边走,七姑娘果然指点着两个人,脸上带着坏笑与四姑娘笑嘻嘻地说些什么,四姑娘还在点头,便推了推锦绣道,“行了,快回去吧,叫七妹妹抓住你,只怕你又回不去了。” 七姑娘的厉害锦绣也是领教过的,闻言急忙与六姑娘告辞,忙不迭地走了,走了老远,还听着七姑娘笑道,“六姐姐,你又偏帮她。” 装着听不见,锦绣便走回了前头,见此时世子已送人回来,正与满意的大太太说些什么,忙福了福,又亲倒了茶奉给了大太太,不说别的,只笑道,“太太给我的假,只怕是真要用上了。” “娴姐儿给咱们府里下了帖子,我就知道,你是跑不了的。”大太太便笑道,“这样也好,你也去永昌那儿松泛两天,免得累着了。”又笑问道,“听说前儿外头送来了不少的土产,你可得了?” 见世子坐回了椅子,此时闭口不言只侧耳听着,锦绣忙笑道,“已得了。” “六丫头可有什么话儿出来?”大太太说到这个,精神便是一振,拉着锦绣在面前笑道,“我瞧着这季笙便极好,却不知道六丫头心里头是个什么意思?”见锦绣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她便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在外头似的藏着掖着,你只说,那孩子好不好?” 果然这正堂之中,只自己与大太太世子,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笑道,“太太还不知道咱们姑娘的品行,最是沉稳的,我哪里能探问到什么呢?只是我自己竟有一些想头,想与太太说些心里话。” 说到这里,世子便在一旁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望了锦绣一眼,赶着在大太太点头前,便温声道,“你在母亲身边最是妥帖的,且说说看,叫我与母亲听听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见世子语气不同,锦绣脸上便发红,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叫世子看破了,只是却也顾不得这些,只笑着凑在大太太的身边笑道,“只我想着,咱们姑娘是何等的品貌,说句不好听的,什么人也配不上咱们家的姑娘,若是真嫁到勋贵之中,与什么妾室通房争锋,岂不是委屈了?” “我如何能叫她吃这样的委屈?”大太太便摇头道。 “只是想着叫太太留心,”锦绣便笑道,“也求三爷在外头多看看,不管以后是哪家,只望着是一个家风好,没有罗乱事儿的,”她顿了顿,便红着脸轻声道,“若是个如南阳侯爷一样规矩的,岂不是大好?”说话间又小小地奉承了大太太的兄长,果然大太太更加笑了起来,抹着眼睛笑道,“你个丫头,鬼主意是一等一的多,行了,我知道你与你们姑娘好,我们都记住了。” “多谢太太。”锦绣装模作样地施了一礼,便也忍不住笑了。 “只你还是全心为我们娘俩考虑了。”大太太便拉着锦绣的手感慨道。 未来的夫君不纳妾,这若是从六姑娘的嘴里说出来叫人传出去,这听着不像,可是若不过是个小丫头的戏言,谁又能当真呢?只是大太太却多少知道了六姑娘的心意,便叹气道,“是我误了她。”叫女儿从小就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叫她的心性也变得…… “只我的一点子笑话,竟叫太太伤感,是我的罪过了。”锦绣便讨好地给大太太捏了捏肩膀,嘴里笑道,“太太不恼我,我就阿弥陀佛了。”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姐姐方才还在,怎么就不见了?”见大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便越发地苦着脸说道,“我知道了,必是太太偏心姐姐,叫她吃独食儿去了。” “若是你也想吃,我也给你说个好人家儿如何?”大太太便指着她笑道,“也叫你与你姐姐同喜一回?” “罢了,姐姐的那个叫青梅竹马,我只怕是拍马都比不上的了。”锦绣愁眉苦脸地说道。 这些年,红玉愈发与那罗松感情好了起来,又因大太太身边的芳芷如今嫁去了罗家做长媳,亲近之下,罗松虽憨厚,却并不缺心眼儿,只在红玉的面前呆呆的,叫红玉欺负的不行,自己却甘之如饴,他如今长大了,虽没有十分的俊美,却也是个男子汉的模样,家里又有钱有地,关键是红玉能拿捏住他,便叫宋氏喜欢的不行,如今默认之下,是来往得更欢快了。 大太太是知道这些的,因此便也不约束红玉,只叫她在罗松看望她的时候,出府与他往来。 “你放心,你的亲事,只在我的心里头装着呢。”大太太看着眼前眉目似画的女孩儿,便感慨道,“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想到锦绣刚来的时候,处处谨小慎微,仿佛一根羽毛落下来都能惊着她似的,再看眼前巧笑盈盈的美貌丫头,她便叹道,“你们都长大了,我这心里头欢喜,却又觉得孤零零的。” “太太只装在心里头,我却想着陪着太太过日子呢。”锦绣忙笑道,“只恐以后太太有了好儿媳好女婿,再有了一群的小少爷小姐们赶着叫祖母外祖母,太太的心里头就不记得我了呢。” “你这张伶俐的嘴!”大太太便笑着指着她,说道,“跟八哥儿似的,如今我屋子外头,也不用再养大尾巴鹩哥儿了。” “那太太把鹩哥儿的月钱也发给我吧。”锦绣便笑道。 “罢了罢了,”大太太便撑着头笑道,“回去看着平安吧,一会儿外头又有些府里的事儿,且叫我歇歇。”见世子敛目而笑,便笑道,“送送你三爷,回头晚上叫小厨房做点子新鲜的菜色,给你世子与姑娘们添菜。” 见她脸上带了疲色,锦绣忙应了,见世子起身忙去送他,直到送到了前院儿就在眼前,见世子脚下一顿,她便笑道,“世子在外头忙碌,我便不多烦着世子了。” “四弟,是怎么回事儿?”就在锦绣转身要走的时候,便听到世子的声音,慢悠悠地传了过来。 锦绣猛地转身,骇然地看着目中了然的世子。 第89章 第89章 见锦绣的脸上显出了苍白,世子目中便闪过了些许的笑意,温声道,“你不要害怕,我也只是问问。” 锦绣却浑身哆嗦。 若说这府里头,一个二老爷,一个世子,平日里都是笑眯眯的,很是个温和的主子,只是锦绣却最怕这两个,亏了都是爷们儿,不常在后宅,而且世子平日里多看着外头,对她们这些小丫头都很和善,她谨慎着,也就罢了,如今竟听世子问起了齐宣,锦绣只觉得背后的汗刷地就下来了。 稳了稳,见世子并无怪罪之意,锦绣便垂着头低声道,“四爷是府里的主子,我并没有别的想法。” 见她站得离自己远远的,一双眼睛冲着地面,却向着四处看着,很是惊慌,想到她刚刚在迎客厅里给大太太说的那些话,虽是帮着六姑娘说出来的,不过却也怕是心里话,世子便知道,别看这眼前的丫头跟谁都笑嘻嘻的,只怕主意很正,不是愿意与人做妾的,心里便软和了些,温声道,“你养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我是知道的。” 见锦绣局促地笑了一声,世子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四弟这些年的心思,我是看出来一些的,若是别的丫头,给他做了屋里人,也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既兄弟情深,笼络了这个如今越发出息的弟弟,又在他的身边插了自己的一双眼睛,还是很划算的。 只是到底有些卑劣,因此世子多少不屑这样。 “我不愿意。”锦绣低声道。 世子突然笑了一声,问道,“什么?” “我不愿意!”听他这样说,锦绣也管不着害怕不害怕了,猛地抬头道,“我绝不给别人做妾!”见世子含笑看来,看不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锦绣心一横,冷声道,“三爷若是真想这么干,只怕到时,我一头碰死在主子的面前,大家脸上不好看!” 见锦绣就跟一只浑身的毛儿都炸起来的小动物似的,世子再也忍不住了,只笑着叹道,“竟这样烈性。”见锦绣又往后头退了几步,瞪着眼睛看过来,哪里还有平日里温柔妥帖的模样,世子便摇头笑道,“我并没有说些什么,瞧瞧你吓的。” 锦绣瞪着眼睛不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迟疑来。 “罢了,我只是想着看看你的心意,如今明了了,自然不会叫母亲身边的人受了委屈。”摸着手边的淡紫素纹香袋,世子便揉着眉头说道,“你既然无心,我也知道要怎么与四弟分辨。”见锦绣脸上发白,他便低声道,“你以后,也离他远点儿吧。” 锦绣真觉得冤枉,这些年,不说对齐宣望风而逃,这多少有些夸张了,只是拒绝的话说了不知多少,齐宣却只当做听不懂,这还能如何?心里的苦水吐不出来,锦绣只低头说道,“知道了。” “四弟那人,看着老实,其实是个极倔强的。”世子便淡淡地说道,“小主意也不少,这如今是叫我知道了,若是以后叫二叔知道,我只怕要闹出风波来。”看齐宣的意思,是非锦绣不可,只是世子却觉得,若是锦绣做妾,那就是宠妾灭妻,恐为祸家之本。可若是做妻? 世子的嘴角微微一抽。 那好四弟,不会这样发疯吧? 一个小丫头做妻,这四弟就真是疯魔了。 那可真是逼着锦绣去死了。 “这事儿不怪你。”头疼的很,世子便弹了弹肩膀上落下的花瓣,淡淡地说道,“你也不用害怕,也别现在就与母亲露出来,”听锦绣低低地应了,他只叹道,“四弟那头,我会去与他说明白,必不叫他与你为难。”况且锦绣是大太太身边的丫头,若是真传出去什么,大太太身上也落不下好,不然,世子也不会管得这样多了。 锦绣嘴里发苦,却还是感激世子的心意,福了福方说道,“外头的事儿那么多,还叫三爷操心后宅,是我的不是。” “内不平,如何在外行事呢?”世子目光一闪,便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季笙如何?” “只要别表妹、红颜知己成群,那便极好了。”锦绣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 见小丫头一张脸跟吞了苦瓜似的,世子也乐了,再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摇头道,“这是什么怪道理?”只是想了想,却觉得极有道理,便温声道,“这个,我是记下了,”见锦绣仓促一笑,有些心神不宁,知道这小丫头便是与自己这样相处,也是极不安的,也不难为她,只挥手道,“别操心没用的,好好服侍母亲就是。” 虽然世子可怕了一点儿,不过有了他的话,锦绣便知道以后齐宣也未必会如如今这样与她纠缠,立时便松了一口气,对着世子一福,便匆匆地往回走,见她后头跟有鬼撵着一般,世子的脸上不过是一笑,之后,笑容却淡了下来,往后头缓声道,“四弟,如今,你可知道她的心意了?” 便见得前门处,脸色白得跟鬼似的的齐宣,慢慢地转了出来,呆呆地看着锦绣的背影,许久方才如游魂般地问道,“三哥知道我在?”只是手却捂住了心口,只觉得那里头疼得叫他忍不住想要大叫。 “听见你的声音了。”世子对着眼前,已经再也没有了从前畏畏缩缩,不上台面的模样的弟弟,合目道,“既然知道了她的心思,你若是真想要她一头碰死,便再去找她好了。”果然见他这样说,齐宣一脸的痛苦,便温声道,“你们两个没有缘分,以后,还是罢了。” “我是真心的。”齐宣垂着头,突然一滴眼泪落到了地上。 “这世间,谁能万事都顺心如意呢?”世子也觉得惆怅,叹息了一声,拍了拍齐宣的肩膀说道,“你如今的心思,不应该放在这上头,”见齐宣浑身都在抖,他便说道,“你今年下场,只要有了功名,我与二叔总不会叫你吃亏。到时候前程也有了,再给你说房好媳妇,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年少轻狂,不过如斯。” “三哥。”齐宣突然唤了一声。 “什么?” “如果,我不考了呢?”齐宣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慢慢地说道,“我不过是个庶子,又没有功名,以后分家出去,我也不会再上门当个叫三哥不喜欢的人,这样,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娶他心爱的人了? “到时,你会后悔。”世子的目光如同能看穿了人心一般地说道,“日子久了,你就会后悔,竟然会为了一个小丫头,放弃曾经的大好前程。你会感觉,这样并不值得。” “我不会!”齐宣大声说道。 “真的不会么?”世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这个庶出的堂弟,眼睛里是有野心的,只是他如今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况且,凭着年少冲动的感情,又能走多远呢? 目光微微一黯,世子便与齐宣宽慰道,“回去好好地想想,你究竟更想要什么?”说罢,却只撇下了泪流满面的齐宣,往着前头走了。 齐宣捂住嘴无声地缩进了一旁的假山里,只觉得心里头疼得要死掉了一样,拼命地忍住了心里的难受,又抹了眼里的眼泪,他却突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低声道,“三哥,你还是不明白。如果,功名与她,我都想要呢?” 他心爱的人,从前只有她对他好,这样人,他死都不会让给别人。 锦绣匆匆地回了后院,见齐坚正扭着小身子在院子里蹬蹬地跑,急忙过去护住了,含笑道,“六爷怎么不歇着?” “母亲呢?”齐坚歪着小脑袋问道。 “太太理事呢。”锦绣见一旁的婆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微微皱眉,见齐坚正心虚地看着自己,心里一动,便含笑问道,“六爷是叫我问,还是要自己说呢?”今日齐坚就古里古怪的,锦绣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如今便觉出了些许古怪。 “没事儿。”齐坚拱到锦绣的怀里,小声道。 “你说!”拍着怀里的小身子,锦绣便指着一旁的婆子说道。 齐坚扭头,用凶巴巴的眼睛看着那婆子,那婆子一抖,还是低声道,“六爷今儿给老太太请安去了。”见锦绣目中一缩,急忙说道,“六爷本是要与太太说,结果老太太派来的姑娘好凶,一口一个孝顺,一口一个规矩,竟是将六爷给拽到了老太太面前似的。” 锦绣感觉怀里的孩子在发抖,心里叹息了一声,叫那些婆子退了出去,这才将齐坚带回了屋,把他抱在了床铺上,轻声问道,“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脑子不好,六爷与她计较什么呢?”见齐坚嘟着嘴不说话,她便温声道,“她是长辈,便是说了什么,六爷且别往心里去。” “她骂母亲。”齐坚便小声道。 “太太又没因为她骂几声便缺了肉。”锦绣心里也生气,只是此时却不要添火,只安慰地说道,“再有这事儿,六爷便听着就是,以后,自有老太太不痛快的时候。”其实如今,老太太就不痛快极了。被二老爷困在了屋里头,平日里往来的人家儿都知道她“病重无法见客”,便只与大太太往来,便是想要似从前那样在外头传些闲话都不行了。 还有屋里的丫头婆子,知道她如今有些失势,也赶着往大太太处奉承,因此她使唤的动的知心人也不多了,难免心里头气的很,嘴上也不客气起来,整日里骂骂咧咧的。 大太太也不与她对嘴,只有几回带着想要“拜见长辈”的女客来的时候,叫人家在外头稍等,自己挨了几回大骂,英国公府不慈的婆婆与孝顺的,忍辱负重的儿媳妇的形象便越发地闪亮了起来。 眼瞅着老太太的名声臭了,锦绣便也懒得计较这些不疼不痒的,便与张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齐坚说道,“若是六爷真的对了嘴,老太太一生气伤着了你,岂不是叫太太难过?” “我没对嘴。”齐坚对着肉嘟嘟的手指小声道。 见他很是心虚的模样,锦绣便含笑问道,“那六爷做了什么?” “她说了那么多的话,我还担心她渴了,便去给她倒了一杯茶。”小胖子揉着自己的衣角,一抬头,见锦绣还在挑眉看着自己,便吹了大脑袋,低声说道,“小小的,”他讨好地比了比手指说道,“就小小地吐了一口口水。” 那凶得不行的老太婆叫齐坚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为了大太太,他却还得忍着,忍着忍着,他就忍不住了,趁着别人不注意往手里吐了一口口水,一会儿倒茶的时候便都抹进了给那老太太的茶杯里。 “下回不能这样儿了。”见小胖子很是得意,锦绣吓了一跳,急忙说道,“若是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到底是小孩子,想的不周全。 “我知道错了。”小胖子才不会与锦绣说,如今老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想着往外跑,竟是连个倒茶的都没有,更何况哪里还有人看着,这才叫他捡了便宜,老老实实地道了歉,他就往锦绣的身上爬,讨好地说道,“平安乖乖的,姐姐别生气了。”见锦绣脸上温和了许多,果然是舍不得与他生气的,他便张着小手,嘴里流口水道,“姐姐,咱们读书吧?” “六爷想要什么,只与我说就是。”锦绣哭笑不得地给他擦嘴,看他不好意思了,便含笑道,“可巧儿外头进了些鹿肉狍子肉,我叫外头做一样烤鹿肉如何?” 小胖子很自觉地从锦绣的怀里爬下来,从自己的小书桌上翻出一本三字经,很正经地读起来,一副我很乖很听话的样子。 眼看肉嘟嘟的小孩儿已经开始摇头晃脑地读书,一边还分出了眼神儿偷看自己,锦绣便摸了摸他的头,叫丫头先管着,自己去外头传话要东西。 这样过了几日,便到了几位姑娘往同寿县主处的日子。锦绣赶着把自己要用的几样东西收拾了,又微微犹豫,便将前些天外头进来的一些土产与大太太赏给她的药材取了一些收好,这才与几位姑娘一同坐了车往安平侯府去。 一路上与几位姑娘说笑,竟也十分快活,到了安平侯府,先去拜见了永昌郡主。 哪怕是死了男人,永昌郡主却没有半分憔悴,反而因没有烦心事儿,更加的美艳精神,如今看着自家的儿子,那位小小年纪便得了爵位的小安平侯,她的日子过的不知有多快活,见了几个女孩儿,脸上便越发地笑起来道,“看了你们花朵儿似的,我竟也觉得年轻了好些。” “平安呢?”一旁抓着他她的手的小安平侯朱琛便火急火燎地问道。 “六爷如今学字呢,实在走不开。”锦绣便急忙说道。 大太太如今可不敢叫齐坚总往安平侯府跑。两个小子凑在一起,觉得能把房顶掀了,精力旺盛得连永昌郡主都抗不住。而且都是极聪明的,一般的人降服不了他们。 “那我去找他吧?”朱琛便急忙说道。 “想都别想!”永昌郡主哼道,“叫我过几年安静日子吧,行么?” 朱琛急忙在她的身边哼哼唧唧地讨好了起来。 见永昌郡主如今有子万事足,锦绣便只低着头笑,不过一会儿,便听到外头有笑声传来,一个女孩儿扬声道,“是齐家妹妹来了,对不对?”便见宽敞的雕花红木大门之外,几个女孩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向着屋里看来。 当首一个女孩儿,眉飞色舞,却正是姚俊的未婚妻子沈嘉。 第90章 第90章 锦绣急忙起身,就见外头沈嘉的身后,正跟着几名不认得的小姐,前头的两个神采飞扬,上身玫瑰红遍地金的小袄,下头是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胸前一副镶红宝莲花图样的赤金项圈,光彩夺目,似乎与自家几位姑娘很是亲近,一进来便笑着给永昌郡主施了礼,便来拉几位姑娘的手。 想到七姑娘口中说过,永昌郡主处很有几位显爵家的姑娘与她亲近,锦绣心里头便有了些谱,只是目光,却落在了众人身后,一个缓缓踱进来的女孩儿的身上,见她身上一身儿粉红绣金的衣裙,头上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未语先笑,只往永昌郡主处走去,笑道,“这几日手里闲着,给郡主绣了一个荷包,不知道郡主喜不喜欢。” 说完,便将一个极精致的荷包恭敬地奉到了永昌郡主的面前。 永昌郡主向来喜欢精致的东西,见了便笑开了,指着这女孩儿笑道,“看看,我就说这孩子有孝心不是?” “郡主留我们姐妹在府里住着,我孝敬些,岂不是应该的么?”那女孩儿急忙奉承道。 “你的孝心我收了。”永昌郡主收了这荷包,便推她道,“过去与你姐妹们玩耍吧。” 锦绣见那前头的两个女孩儿脸上露出了冷笑,心里头微微一动,便见那女孩儿含笑而来,脸上说不出的亲近,笑道,“几位妹妹可算是来了,不然,我还觉得没趣儿呢。” 七姑娘只淡淡地笑了一声,偏开了头去。 永昌郡主就跟没看见这里头的争锋一般,只低头与朱琛说话,见了她这个样子,沈嘉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对着锦绣挤了挤眼睛,便与永昌郡主扬声道,“娴妹妹在自己的院里预备好了,我这就带几位妹妹过去?” “去吧,我只管着这混世魔王就是了。”永昌郡主看着那女孩儿目光一闪,再之后,却是脸上笑着说道。 几个女孩儿便起身退了出去,沈嘉也不管旁人,只拉着锦绣笑道,“你如今,可是个大忙人,竟是连我的帖子都敢推。”一旁的几个女孩儿好奇地看过来,只是有认出锦绣不过是大太太身边丫头的,便与身边的人说了,见不过是丫头,便无人在意,只去与齐家姐妹说话了。 “姑娘叫我怎么赔罪呢?”锦绣也不找什么理由,只偏头笑问道。 “我哪儿敢叫你赔罪?”沈嘉便笑眯眯地掐着她的脸说道,“不然,娴妹妹岂不是要吃了我?”说起了同寿县主,她便笑道,“只是你这回不地道,你自己想想,多久没来了?”见锦绣果然心虚,便点着她的头说道,“若不是我这回拿住了你,你还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呢。” “姑娘这样说,是有好消息了?”锦绣的眼睛突然一亮。 “你也对你家里太尽心了些。”沈嘉便一叹,甩着手里的帕子嘀咕道,“轻飘飘的,没有鞭子赶劲儿。”见锦绣的脸一抽,知道她是知道自己的真面目的,便也不遮掩,只是笑道,“我求了母亲,母亲已寻了一位良医,专看这类毛病的。只是,”她便好奇地问道,“这样的事儿,你怎么不去问你们太太?” 那位英国公夫人向来对锦绣极好,锦绣求的不过是小事儿,沈嘉便有些好奇。 “姑娘不是外人,我只与你说。”锦绣便低声叹道,“太太如今烦心的事儿多,我不愿意叫她再为我家里头操心。”见这回,轮着沈嘉嘴上抽搐了,她便含笑道,“这回姑娘赖不着我,是谁拍着胸脯,要帮着我把这事儿给办了的呢?” 她当初本是谁都不想劳烦的,可巧儿在她寻大夫的时候叫沈嘉撞见,之后沈嘉便上了心,又因她一个女孩儿确实不大好总是在外头寻大夫,这才托给了沈嘉。 “好啊,这么说,我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成?”沈嘉便故作生气地在锦绣的身上掐了几下,见她笑嘻嘻地想着躲,便也忍不住笑了,只是看着锦绣的目光却十分温和道,“这世道,也就是你这样的小姑子,方才为了嫂子做到这样的地步了。” “姑娘没见过我那嫂子,叶子落在头上都会吓过去的。”锦绣便低声道,“可就是这样的人,却为咱们家操持了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的,我总不能眼看着她叫人给欺负了。”说到这个“人”字的时候,她的脸上便有些复杂。 因为这个“人”,正是她的母亲苏氏。 自她认亲,已经又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有她给的地,加上二哥苏志是个脑子灵活聪明的,拿着这几年的钱又置了铺子与地,一家子的日子便过的好了许多,不说又建了大院子,甚至也买了一个小丫头服侍,竟也过的不差,唯一的不圆满,就是锦绣的大嫂田氏竟依旧无所出,这些年不知道得了多少苏氏的念叨。 田氏的人品没得挑,当年又是在家里最穷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嫁进来的,锦绣自然不愿意叫家里人辜负这样的好女子,因此心里头也着急,偷偷在外头想要寻个好点儿的大夫给她看看,也叫人心里头有底。 “你与你嫂子倒好。”沈嘉便感慨道。 “真心换真心罢了。”锦绣便叹了一声。 亏了她大哥苏广这些年没儿子也什么都没有说,反而默默地顶住了苏氏的念叨,不然,她那嫂子是真的别活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是? “不过,你就大咧咧地带着大夫去看她?”沈嘉望着前头,方才送了永昌郡主一个荷包的那个女孩儿,此时却张狂的什么似的,正在与四姑娘斜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着什么,口里便冷笑了一声,也不去看她,只与锦绣好奇地问道。 “我娘这几年什么不好,我孝心些,请个大夫来看,回头正好也帮家里都的人看看身体,这有什么不对么?”锦绣狡黠地一笑,说不出的精怪,她素日里都是一副稳重的模样,沈嘉这冷不丁一见,竟是呆了呆,之后便指着她笑道,“你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姑娘这话说出去,谁信呢?”锦绣与沈嘉玩笑惯了的,只偏头一笑,之后也看见前头,几个姑娘已到了同寿县主的院子里,那女孩儿正对着四姑娘说些什么,七姑娘在一旁满脸怒色,似乎想要抽她,却被四姑娘拉住了,便好奇道,“那位是?” “兵部宋尚书家的几个孙女儿。”沈嘉也看了一眼,不屑地冷笑道,“得志便猖狂的小人罢了,一个庶出,你瞧瞧,她的那两个嫡出的姐姐还没有说什么呢,她倒是当起了急先锋。”见锦绣目中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便拉着她笑道,“那蠢货还以为郡主是真心喜欢她,若不是为了笼络宋尚书,就她那德行,郡主都不知道抽她多少回了。” 锦绣听完了,真是更头疼了。 这些年,永昌郡主真是与宫里那位薛贵妃结了大仇。 贵妃干的那些事儿的确不怎么地道,又是想要送妹妹去陈王府与永昌郡主的母妃对着干,后头又想着拿安平侯的死因置永昌郡主于死地。这连番的动作,永昌郡主的脾气能忍住才怪,如今事事与贵妃作对,前不久听说刚刚在宫里逮着了贵妃的失误掀了桌子,指着贵妃一顿喝骂,骂得贵妃嚎啕大哭要去上吊,被心疼宠妃,却又舍不得叫侄女儿伤着了的圣人好生为难,如今,这竟是要笼络朝臣的节奏么? “我只恐郡主这样,圣人会恼呢。”锦绣便担忧道。 “郡主不过是无趣,寻了几个女孩儿说话,与宋尚书有什么相干呢?”沈嘉便不在意地笑道,“况且,也得叫你们家的姑娘们知道知道,外头的,可不只是我这样心软的好人呢。” “姑娘这是在夸自己?”锦绣骇笑道。 “莫非我不是?” 沈嘉不客气地反问道。 “我只是想着,若是姑娘喜欢,且叫我来夸就是,必是肺腑之言的。”锦绣知道永昌郡主对这女孩儿不过是面子情,便也不再理睬了,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凑近了些,听着那女孩儿对着四姑娘冷笑道,“方才的那些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不过是个庶出,又是个老姑娘,我若是你,便只自己求去也就完了,不然,岂不是叫温家为难?” “这话说的,”六姑娘便淡淡地说道,“感情咱们这里头,只我姐姐一个是庶出呢?” 她话音一落,一旁的女孩儿们便都掩唇笑了,目光落在脸上通红的这女孩上一瞬,便见前头她的姐姐笑道,“这,恐怕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了吧?” “二姐你!”那女孩儿跺脚,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四妹妹,我劝你歇歇。”前头那女孩儿便摸着手边一副温润的白玉棋子,嘴里讥讽地笑道,“温家的亲事,大伙儿可都看着呢,本就是为了守孝,你在这儿与齐家四妹妹说些什么呢?你能,你能你不是也没嫁进去的么?” “我可还没十八呢!”那女孩儿看着比四姑娘小了许多,便跺脚道。 “你没十八,不过,不是已经赶着当了孩儿他娘么?”那嫡姐也不是可客气的,更不是个婉约派,便将那些棋子丢回到棋盘上,抬眼冷笑道,“要我说,我那未来的好妹夫,可连温家三爷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人家是真心守孝,你家那位说着守孝,那屋里头,怎么就给你添了两个庶子?” 说起来,到底这妹妹是庶出,叫人不当一回事儿,不然就凭着未嫁之前男方家就弄出庶子来碍眼,她们的那个老狐狸祖父,都能搞死那小子。 “温家二爷又不是承重孙,哪里需要守那么长时间?”那女孩被自己的姐姐掀了老底,便狡辩道。 “庶子都有了,温家二爷怎么不把你娶进门呢?”七姑娘便躲在四姑娘的身后飞快地说道。 “大概是,温家也为宋妹妹为难吧。”四姑娘又不是小白花,自然不是个能忍的,此时便淡淡地笑道。 这话,是方才那女孩儿用来讽刺四姑娘的,没想到却被四姑娘拿来堵她的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那女孩儿眼珠子一转,眼圈就红了,指着几个笑吟吟地亲密地凑在一处说话的女孩儿说道,“好好好,你们自然是亲密无间的,只我是个碍眼的了?我也不招你们的不待见,只远了你们就完了!” “大门在那儿,你慢些走。”沈嘉便拉着锦绣走到这女孩儿的面前挑眉笑道。 “你!”沈嘉颇有些跋扈的名声,这女孩儿不敢与她废话,狠狠地瞪了沈嘉一眼,却哼道,“你这样说,我还偏不走了!”说完了便往一旁一坐,又扬声道,“再如何,我也没有私见男子,不规矩呢。” “你这话是在说我?”沈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冷笑了一声,慢慢地走到了惊慌失措的女孩的面前,目光跟刀子似的,冷冷地问道,“你觉得我不规矩?” “我……”那女孩儿目光游移了起来。 其实,她讽刺的是这些年与温家三爷颇见了几面的四姑娘,却忘了沈嘉与姚俊,那可以说是日日相见了,心里头后悔,嘴上却倔强道,“公道自在人心,谁都别自己把自己往上头靠!”见沈嘉一只手高高扬起,似要抽她一个耳光似的,便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尖叫。 “宋家妹妹太不稳重了些。”没想到却感到一只手轻柔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沈嘉不过是温声道,“不过是给你弹弹灰,你怕什么呢?”说完了,沈嘉便抽回了手,笑着说道,“我是最爱惜姐妹的,如何会伤了你呢?” 这女孩儿呆呆地看了沈嘉好一会儿,见她此时,正拉着锦绣往一旁去了,头碰头凑在一起说话,想到自己方才竟被吓得什么似的,顿时知道自己被沈嘉耍了,正要翻脸,却被自己的嫡姐一把摁住,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这个蠢货。”沈嘉偏头看了那女孩儿一眼,便转头与锦绣笑道,“这么点子能耐,还敢在我们面前出头,简直就是找死。” 这话不好接,锦绣便低头笑笑。 见她稳重,沈嘉心里默默点头,之后便咳了一声道,“说起来,竟还有件事儿。”见锦绣好奇看来,她也不是个脸皮薄的,便直言道,“你也知道的,南阳侯世子回来了,我想着大约就是这半年吧,他成了亲,就是我与姚二的了。” “阿弥陀佛,”锦绣便笑道,“二爷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姚家二爷不能娶到心上人的苦逼史,在国公府里一直都很有市场。 “念在他一片诚心的份儿上吧。”沈嘉一仰头,像只骄傲的孔雀一般,之后,却看了看正在说笑的几个女孩儿,回头与锦绣说道,“况且,我爹本来也着急了。”见锦绣露出了揶揄的表情,想到自家老爹与哥哥那叫一个逮着姚俊往死里扁,哪里有着急的表现呢?她的脸便红了,瞪眼睛道,“真不是我急,是我爹急!”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锦绣便忍着笑说道。 见锦绣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模样,想到从前影影绰绰听到的英国公府的传闻,沈嘉便在心里一叹,弹了锦绣的额头一记,摇头道,“这事儿,我也是要给你提个醒儿。”见锦绣眨着眼睛好奇看来,她便低声道,“我爹要出京了。” “出京?”锦绣便急忙笑道,“侯爷要出去领兵?” “圣人要招镇守各处边关的几位武将回来,我爹得圣人信任,要去接管一处。”见锦绣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了,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沈嘉便摇头道,“圣人不会叫一个武将,在边关经营太多年的。” “只是,这也太急了了些。”想到自家那位国公爷也是在外许多年的武将,只恐这一回要回来,想着他从前把大太太的心伤成那样儿,锦绣便心里为大太太难过,嘴上却笑着说道,“不过若是能叫咱们合家团聚,圣人也是心里慈悲了。” 再多的苦,也不能叫外头的人知道,锦绣哪怕心里烦闷,却不会在沈嘉的面前表现出来,便嘴硬地笑道,“这竟是大善了。”况且,谁知道英国公会不会回来呢? “你这丫头。”沈嘉也知道这里头的学问的,便摇了摇头说道,“那么,你的愿望达成了。”见锦绣眼角一跳,她便说道,“巧了,我爹这一回,就是去西海沿子,接你家国公爷的班儿的。” 听着了这个,锦绣脸上的笑容,险些没绷住。 第91章 第91章 “这真是个好消息。”锦绣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相当不错,哪怕到了现在,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与沈嘉凑在一起说话。 便是心里头急得慌,想要把这个消息回去禀告大太太,锦绣却还是稳了稳神,好奇地问道,“大表少爷,这半年便能成亲么?”想到几日前这位南阳侯世子并未与大太太说这些,她便忍不住问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那位福昌郡主眼界不是一般的高,能被她接受的长子媳,恐怕也要有些来历了。 “是江南书院山长的嫡长女。”沈嘉便也把方才震得锦绣找不着北的话题抛了,一心一意地与她说些家常道,“江南书院的清流中名声极广,很有地位,况且江南泰半才子都在江南书院读过书,娶了山长之女,姚二他大哥日后在清流一脉算是能混得开了。” 读书人,不是一般的眼界高,哪怕你是勋贵呢,叫他们看不顺眼,照样喷的你一脸血,能成功打入到清流之中,锦绣觉得,福昌郡主真不是一般人。 长子媳是清流嫡女,次子娶了有兵权的长安侯家的小姐,最后幼子又与宗室县主成了亲,外带着自己嫁了一个不纳妾的好男子,福昌郡主这样,简直就是人生大赢家啊,便是锦绣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水儿,叹道,“郡主的眼光真是不错,”见沈嘉含笑看来,她便笑道,“得了姑娘与县主,本就叫人嫉妒了,这是要不给别人活路么?” “要我说,得了你的,才叫人嫉妒呢。”锦绣虽是个丫头,不过却从不恃宠而骄,说话又讨人喜欢,因此沈嘉对她很有些关照,见锦绣只是低头抿嘴笑,目光落在她容貌愈盛的脸上,心里一叹,低声道,“你如今,可有什么想头?” “我不过是想着好好服侍太太罢了。”自锦绣长大,与她说这些的不知道多少,闻言她便只笑道,“我舍不得太太呢。” 见她目光清明,沈嘉便摇头道,“你这话说得不对,莫不是你要一辈子陪着你们太太?”见锦绣垂了眼睛,她便骇笑道,“你还真这么想?”说完便摇头道,“你这可不行。”这年月,想着给爷们儿做妾的,沈嘉看不上,可是见着了这样品貌,却还不想嫁人的,沈嘉更觉稀奇,便起了心思笑道,“不如,我叫我娘给你寻个好人家?” “哪里要麻烦夫人?”锦绣便摇头笑道。 大太太处都没忘了她呢,沈嘉这是在添把火?只是锦绣还是感激沈嘉的心意,抿嘴笑道,“不过,还是要多谢姑娘了。”顺手从桌上倒了一盏茶,双手奉给沈嘉,她便笑道,“我的谢意,都在这茶里。” “你以为我是在与你浑说不成?”沈嘉夺了茶盏喝了一口,双目却开始放光,显然是觉得自己心里想的很有些对路,把锦绣抓过来嘀咕道,“你们太太一直在内宅,能知道多少好人家呢?不如我娘,”见锦绣低头不说话,她便笑眯眯地说道,“我娘常与我爹出去,我爹手底下,未成亲的武将多得是,虽是武人,粗豪了些,不过也知道疼人呢。” “哪里敢高攀呢?”锦绣便不在意地笑道。 “前儿母亲身边的丫头,还嫁了个六品校尉呢。”沈嘉推了锦绣一把说道,“你这样的丫头,出去了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强的多了,又有见识,又与上头主子关系好,有什么妄自菲薄的呢?”见锦绣不说话,她便停住了这话音,只是却想着回家与自己母亲说道说道,好给锦绣找个满意的人家。 锦绣正觉得有些不自在,见沈嘉不说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又看了看不远处坐在一处说笑的姑娘们,便好奇问道,“县主怎么不见?”同寿县主下的帖子,如今,竟连人影都没有一个,实在叫锦绣好奇。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不耐烦人多的。”沈嘉便无奈地说道,“你看着吧,不到最后,她出不来。”目光落在宋尚书家的几个女孩儿的身上,她便叹道,“这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心思倒还端正,做个说话的伴儿还是不错的。” “那位宋姑娘这样闹,我们四姑娘日后与她做妯娌,可怎么办呢?”想到温家三爷如今出孝,正要成亲,锦绣便有些头疼地说道,“这样日日吵闹,谁能受得了呢?” “长辈面前,那位,比小绵羊都乖巧呢。”沈嘉讥讽了一句,便不在意地说道,“况且不过是个庶子媳,姓宋的丫头有这样的时间,还不如去寻思寻思,怎么叫那位温家二爷少生几个庶子呢。”见锦绣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便合掌笑道,“可见着你笑了,叫本姑娘这样上心,你也算是本事了。” “姑娘若是不想对我上心,明儿我就去把铺子的账本儿给姑娘送去亲看如何?”锦绣口里的账本,便是几年前几个女孩儿凑钱开的脂粉铺子,本就是玩笑罢了,因此每月只叫伙计少少地制出一点儿来,权当玩儿了,没想到因这稀少,却渐渐地名声广泛了起来,如今在京里竟是名声鹊起,叫一干夫人贵女趋之若鹜,很有些价值千金的意思在里头了。 “别说这个。”沈嘉便头疼道,“本姑娘现在管家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看这个,好丫头,既然是你在管,你便继续看着好了。”只是忍不住却凑到锦绣的面前问道,“这个月,又赚了不少吧?”虽是限量的东西,不过大伙儿吧,还就是对这稀少的感兴趣,沈嘉靠着这个赚了不少,因此便很好奇。 锦绣比了个数字,便笑道,“姑娘觉得如何呢?” “请客!”沈嘉啪地就拍了一把桌子,叫道,“说罢!去哪儿吃?姑娘我包了!”有了钱,必须要奢侈一下呀! 锦绣见那头姑娘们都诧异地看过来,脸上一红,低低地咳了一声,眼角一挑示意沈嘉注意形象。当然,本来就没什么形象了的沈嘉转头一看,深沉地看了看远方的天空,便扶额叹息道,“冲动了啊。” 真是,还是自家老娘说得对啊,若不是碰上了姚俊这么个冤大头,她,她似乎还真不容易嫁出去啊哈哈。 目光飘移地一下,沈嘉也是个大方的人,便笑着对看过来的女孩儿们笑道,“怎么样?过几日我请客,咱们吃馆子去?” “你发了话,我们不去,岂不是不给你面子?”七姑娘便快人快语地笑道。 “说起来,你也应该请客吧?”沈嘉便笑嘻嘻地问道。 那铺子里还有七姑娘一份干股,她赚了,七姑娘自然也是跟着赚了的。七姑娘一开始还有些迷惑,只是见锦绣在后头若无其事地比了比指甲,扬了扬手上鲜红的颜色,她便恍然大悟,只与沈嘉笑道,“沈姐姐,我是个没钱的,你竟然还惦记我?不然,这一回,算我请客,你付钱如何?” 这个笑话,还是有一回锦绣不经意说起的,七姑娘觉得十分有趣,早就想要试试,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了用武之地。 “你就坏吧。”沈嘉并不在乎这些,见锦绣躲在后头笑,却只好无奈地说道。 “二表嫂,你也疼疼我么。”七姑娘眼珠子一转,便凑在了沈嘉的耳边笑嘻嘻地小声说道。 这外头还有宋家的人,她自然不会大咧咧地什么都往外说,只是小声与沈嘉说完,却立刻被她掐住了脸,就见沈嘉脸上做出了凶神恶煞的模样,龇牙问道,“疼了么?” 七姑娘脸上被掐,却还坚强地小声说道,“这话,二表嫂应该去问二表哥,想来他最有经验了。”这却是在笑姚俊经常被掐了,沈嘉脸上一红,唾了一口道,“你个小丫头,以后,有你叫我笑话你的时候。” “好姑娘,饶了我家七妹妹吧。”四姑娘便赶忙上来救场,含笑道。 沈嘉向来对四姑娘印象不错。谁不喜欢聪明人呢?四姑娘一个庶女,从不与姐妹争锋,自己行事也稳妥,因此平日里沈嘉也高看她一眼,听她说话,这才恨恨地说道,“不是你来,我断断饶不了她的。”四姑娘忙笑着道谢,又与她说亲近的话,沈嘉这才笑道,“咱们在一处,这样倒是热闹。” “你说的请客,可别忘了。”宋家的一位小姐便在不远处扬声笑道。 “既说了,我还会反悔?”沈嘉也笑着说道,“只你们定地方吧。” 听了她这话,便有一个小姐合掌笑道,“好容易找着冤大头了。”就见几个女孩儿凑在一起决定去哪家有名的酒楼开眼界,锦绣便敏锐地见到那宋家的庶出小姐,脸上忽青忽白,显然被无视打击得不轻,心里一叹,却并不决定她可怜,便低下了头去。 正看着沈嘉与人说得正乐呵,锦绣便感觉后头有人拉自己,一转头,却见是同寿县主身边的丫头,看她对着自己做出了一个跟着来的手势,迟疑了片刻,便跟了过去,余光见六姑娘似乎往这边儿看了一眼,便微微颔首,自己跟着走了。 绕过了一道影壁,锦绣便见同寿县主坐在上首,身边还坐着一个有些纤细的女孩儿,此时那女孩儿似乎正在垂泪,同寿县主脸上带着些不耐,更多的,却是痛心,见锦绣过来,便招手道,“锦绣过来!” 锦绣忙上去给她见礼,见她笑了,便含笑道,“叫县主等我,是我的不是了。” “反正你也不是个听话的。”同寿县主将她拉在自己的身边坐了,见那女孩儿还在怯怯地哭,还有眼睛好奇地看过来,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耐,还是与锦绣介绍道,“这是我表姐,广安县主。”却似乎与这位表姐关系并不好,只低头不怎么理睬她。 这竟又是一位宗室贵女。 锦绣忙起身给广安县主行礼,口中说道,“怠慢县主,是我的不是。” “并不是大事儿,你不必在意。”这位广安县主出人意料地好说话,温温柔柔地说完了,便叹息道,“你还知道与我施礼,旁人,便是我死了,只怕也只当看不见呢。”说完,便又落下了泪来。 锦绣有些傻眼,呆呆地看了同寿县主一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为招了广安县主哭了请罪,却见她小声道,“哭包。”到底见锦绣手足无措,便不快地与自己的表姐说道,“有什么事儿,表姐便解决什么,在我面前哭,这有什么用呢?” “叫妹妹跟着我心里头不爽快,是我的不是了。”广安县主收了泪,却还是有些哽咽道,“只是我一想着这样的事儿,便觉得心里头难过。”她掩面哭道,“当初我喜欢他,想着要嫁给他,可是为何,他竟然这样对我呢?” “这人不好,反正表姐又没有与他成亲,接触婚约,再挑人就是。”同寿县主如今也很有几分厉害了,便冷淡地说道,“一个男人罢了,何至于把你逼到这地步?”只是一只手却抓着锦绣的手,很是不愿意放开地说道,“这一回,你不与我多住几日,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这话题岔得太远,锦绣只好无奈道,“太太已给了我假了。” 广安县主却被她的话震了,许久,方才磕磕巴巴地说道,“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他不喜欢你,你如今非要嫁他,可得着了好没有?”同寿县主便不客气地说道,“敢在正妻进门前头里,叫那丫头生下庶子,感情还是个情圣?这么个眼瞅着宠妾灭妻的东西,你嫁过去做什么?当摆设么?”她冷下道,“咱们宗室贵女,何等高贵,为何偏要为了个对自己不上心的男人就把自己的自尊都不要了?” 同寿县主与姚安之间的感情越发和睦,因此从前的胆怯阴郁早就不见,与永昌郡主朝夕相处,便有了些母亲的厉害,因此便更看不上这样只知道哭哭啼啼,却没个主意的人,见广安县主还是一副放不下的模样,便一讪道,“罢了,姨母不过是想叫我开解你,不过我是个粗嘴笨舌的,只瞧着姨母的心愿是要落空了。” 宗室县主,却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简直就是神经病! 同寿县主这话憋在了嘴里没说,哼了一声偏开了头。 “那,如果我一定要嫁,还想要他正眼看我呢?”广安县主沉默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做梦比较快!”同寿县主果断地说道。 广安县主显然是被打击得不轻,锦绣瞧着竟有些晕头转向的,游魂似的起身,也不与同寿县主告别,便在急忙上来扶她的几个丫头的扶持下往着外头走了。 见她走了,同寿县主才不屑地呸了一口,与锦绣抱怨道,“好好儿的心情,都叫她搅和没了。”说完了,又眉开眼笑地与锦绣道,“外头往府里进上的皮子,我瞧着很好,你与我去挑几样儿带走。” 这么多年,同寿县主待她不改初衷,锦绣也从心里头感激,便笑道,“县主挑的,我都喜欢。” 这一句便叫同寿县主欢喜极了,见锦绣还在往广安县主处张望,便撇嘴道,“别看了,她是个傻的,追了个男人好几年,好容易心愿得偿,好么,再一问,人家心爱的人儿的儿子都生出来了!”见锦绣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同寿县主便嘲笑道,“还帝师呢!蒋家出了这样没规矩的事儿,还有什么脸在外头行走呢?” 蒋家? 锦绣的耳朵便微微一动。 第92章 第92章 “蒋家。”想到那日的少年,锦绣便在嘴里慢慢地说道。 “你也知道?”锦绣向来对这些不好奇的,因此同寿县主便看了她一眼,之后,便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蒋家?” “前儿个大表少爷带着蒋家的一位少爷来拜见我们太太。”锦绣回了神儿,便急忙笑道,“是位极出众的少爷。”见同寿县主目中现出了了然之色,便好奇地问道,“莫非,是致仕的那位蒋阁老家?” “你说的,是蒋家的蒋季笙吧?”同寿县主想了想,便笑道,“听说他与大表哥关系很是亲近,同进同出的,能去拜见你们太太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她口中的大表哥,便是那位南阳侯世子了,只是同寿县主还是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盏,低着头说道,“听说那个蒋季笙很是人物风流,只是我并没有见过,”她抬头,看着锦绣问道,“你对他很好奇?” “那样好看的人,谁不好奇呢?”锦绣掩住了大太太的心思,只含笑道。 “也是。”同寿县主却露出了些不乐意道,“只是,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么,他们蒋家也真够可以的,一个蒋季笙,再有一个他二哥,竟叫京里头都不太平了。” 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了气闷的神色,却还是叫锦绣坐在身边,眼珠一转,便语重心长地说道,“长得好看的,都坑人呢。” “县主这是何意?”见同寿县主身边的丫头都默默地退了出去,锦绣便急忙问道。 “你看看刚才我的这位表姐。”同寿县主指了指已经没有人影的外头,见没有人看着自己,便不顾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儿,冷笑道,“追了那蒋家二少爷好几年,可算是仗着我姨母的势心愿得偿,结果,你瞧瞧,回过头来那姓蒋的就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没脸,庶子生出来了!” 锦绣低头不语。 要她说,那位广安县主为了个男子要死要活,固然够呛,可是那位蒋家二爷不管是为了什么,竟然就敢这样大咧咧地公然打脸,那也不是一般的脑残。 毕竟,他打的可是宗室贵女的脸,这未结亲先结把仇,得罪了宗室,别说他自己,只怕蒋家一门老小都得被搭进去。 心里就多少觉得这蒋家有些不靠谱,只是想着那蒋季笙那日看起来风度翩翩,目光清明,锦绣便忍了忍,低声道,“或许,那位蒋二爷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锦绣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忧虑来,同寿县主便不由撅嘴道,“你怎么这样看重蒋家?”她扯着锦绣的袖子哼道,“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只问我这些,怎么竟不问问我这么长时间过得好不好呢?” “县主有三爷陪着,日日开心,哪里会不好呢?”锦绣便含笑说道。 同寿县主的脸慢慢地就红了,撇头道,“你就笑我吧。” 外头正传来女孩儿们的说笑声,传到了这里,更是叫锦绣的心里感觉轻松自在,只是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道,“如今,广安县主会如何呢?”要她自己说,若是没嫁进去,自然赶紧退步抽身,不然遇上这样一个对自己无情的人,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你没见着她方才那样儿么?”同寿县主向来与锦绣没有避忌的话题,与她而言,锦绣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了,因此此时便冷笑道,“你看着吧,就这样呢,我瞧着她也是非嫁不可呢。” 明知道是个火坑,还往里跳,锦绣只能说一句自己找死了。 “太执着了些。” “这事儿没完。”同寿县主探头看了看外头,见无人进来,这才凑在了锦绣的身边小声说道,“我那姨母不是个省油的灯,姓蒋的敢这样糟蹋我表姐,蒋家娶了我表姐还好,若是娶不着,一门都得叫我姨母给坑死。” 别以为这年头就男人心狠,炸了毛的女人的心肠也不是一般的狠毒。 这是广安县主哭着喊着非要嫁到蒋家去,她那姨母投鼠忌器罢了,若是真没了顾虑,别看那位就是个宗室贵女,真想要弄死蒋家一门,也不是做不到,谁家没点儿把柄呢? “明明是喜事,到最后竟成了这样。”盘算着这蒋家很有些火坑的意思了,锦绣便决定回去了要给大太太学一学,反正六姑娘看着对蒋家没有什么兴趣,还非要凑什么热闹呢? “说些这个我就烦。”同寿县主自己就不是个活泼的性子,忍着广安县主在自己的面前哭了半日,憋得不行,便拉着锦绣起来,兴致勃勃地笑道,“你与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锦绣无奈地被她扯着走,进了同寿县主院子的厢房里,就见满地都是皮子药材,便不由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县主改行做生意了。”到底见同寿县主对她指了指脚下,无奈地说道,“太多了些,县主叫我怎么用得完呢?” “你亲娘干娘亲戚那样多,还不够分的么?”同寿县主只笑嘻嘻地说道。 “哪里能用县主做人情?”锦绣便抿嘴笑了笑,到底不愿意叫同寿县主的热情落空,拣出了几张皮子与人参来,便一摊手笑道,“这是主子偏给我的了。” 她向来如此,同寿县主见她收了些便已经满意极了,也不逼她,只拉着她兴致勃勃地说话,顺便将姚安最近又给她带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或是写了什么样的信都分享了一回,最后,便有些不开心地说道,“三表哥如今读书,身子瘦了好些,也不知他为什么这样拼命。” 大家士族,能有姚安这样严正的少年还真是不多见,想到姚安年纪不大,却已经每日苦读,没有半分纨绔色彩,锦绣也觉得佩服道,“三爷确实用心。”见同寿县主脸上落寞,便含笑道,“三爷这样儿,也是为了与县主的以后呢,便是如今相聚的时候短了些,难道县主有我还不够么?” “我只是心疼表哥罢了。”同寿县主便一叹道,“我如何能做拖表哥后腿的人?岂不是辜负了他对我的心?只是看他逼自己逼得这样恨,心里头难过罢了。” “县主若是心疼,便多多关照三爷些。”锦绣便在心里叹了一声。 以姚安的身份,只要福昌郡主往宫里头走一趟,自然会与姚俊一般,领个不小的官职混日子,只是看他小小年纪,却似乎很有主意,并不打算与姚俊一般,反而要走科举之路,这样艰难,却也叫锦绣心里敬佩。 难得的,是姚安心性刚毅,又对同寿县主一心一意。 听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同寿县主便无奈地与锦绣一摊手道,“又要不消停了。”说完了,便拉着锦绣的手出来,正见着沈嘉带着几位姑娘进来,口中扬声道,“你又与锦绣说什么贴己话呢?” “既知道是贴己话,如何还能告诉你呢?”同寿县主便反问道。 锦绣笑了笑,忙扶着同寿县主坐在了上首,又去取了新茶与点心,回头就见几个女孩儿都坐在一处,看着桌上的书卷很是感兴趣的样子,唯有七姑娘看着便很无聊,忙将手上的茶递给了同寿县主的丫头,自己走到七姑娘的身边问道,“姑娘无聊了么?” “又是要作诗了。”七姑娘凑在锦绣的耳边小声说道。 这一位一直都觉得作诗与作死等同的,锦绣也不觉得奇怪,只好奇地看了那书卷一眼,便摇头道,“这回怎么办呢?”从前七姑娘逃脱的手段,不外乎去洗手,身子不爽快,头疼之类,只是用多了,竟很不好使了,便叫锦绣想着她要出些什么招数。 七姑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正在此时,便见那宋家的女孩儿又拿眼看了过来,冷笑道,“没有那份儿能耐,就别充做才女。”七姑娘的亲爹不过是个京城闻名的老纨绔,虽如今养在大太太的名下,不过她还真不怕她。 她话音一落,几个女孩儿脸上的笑容便都淡了些,七姑娘眯着眼睛看着这女孩儿,许久,方才冷笑道,“才女,再才女,也只能像姐姐似的,做个媚眼儿给瞎子看!”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从前懒得理睬,方叫这女孩儿得意,此时不愿意忍了,便露出了厉害来。 “你讽刺我?”那女孩脸色一变,冷笑道,“真不知是谁家的教养。” “谁家的教养,跟姑娘都没有关系。”四姑娘便淡淡地笑道,“不过是女孩儿们在一起说几句闲话,偏姑娘要论及咱们府里头,”用帕子拭了拭眼睛,她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道,“看起来,是要二叔走一趟,与宋老大人说一说教养的问题。” 这女孩儿的脸一下子便白了。 她从前便是拿着“闲话”二字堵别人的嘴,更有懒得与她计较的,或是想要巴结祖父的,竟是无往而不利,没想到这一回却撞上了铁板,正死死地看着自己的死对头,这个抢了自己姻缘的英国公家的四姑娘,却没有见一旁的六姑娘正拿眼冷冷地看着收了笑意的她的两个嫡姐。 “回头,我们与祖父说,必与妹妹赔罪的。”其中一个,便细声细气地说道。 只是嘴角,却难掩嘲笑。 这么个庶妹,还真以为自己多能,如今人家不给你脸,又怎么办呢? 得罪了英国公家的姑娘,回头,还不定被祖父怎么收拾呢。 这女孩儿也想到了这些,顿时坐立不安了起来,同寿县主本就厌烦人多,又见她是个不识时务的,便只冷冷地端茶送客。 眼见宋家的女孩儿们一起走了,没了外人,同寿县主方露出了笑容来,对着锦绣招呼道,“过来坐。” “有了锦绣,县主还能看得到谁呢?”方才的不快仿佛不存在一般,七姑娘便摊手笑道。 锦绣只搭着凳子坐了,见那桌上的书卷,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诗集。”七姑娘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讥笑来。 锦绣伸手取过来一看,见开篇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便忍不住眼皮子乱跳,下头的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作,无趣地将那诗集放回桌上,问道,“是五姑娘的?” “这你都知道?”七姑娘见几个姐妹都不在意地喝茶,便诧异地问道。 锦绣觉得,这年头,这样大咧咧地抄了别人的诗句还敢这么嚣张的,除了自家那位五姑娘,还真就不多了。 见锦绣只笑不说话,七姑娘便低声嘀咕了一声,之后往后头一靠,冷笑道,“说起来,这是京里头的‘才子’们,自发地给她做的诗集呢?”见锦绣疑惑不已,她便淡淡地说道,“从几年前,她就没有新作问世了,我想着大概是叫伯父发现,被教训了吧?”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胆子也太大了。哪个闺中的清白女孩儿敢这样胡说八道呢? 英国公府的脸还要不要? 这要是不被抽,那还有天理么? 锦绣的目光便闪了闪,见沈嘉正低头与同寿县主说些什么,便小声道,“到底是五姑娘的心血,这都是才子们的心意,空费了岂不是叫人心寒?”见六姑娘脸上一抽,便低低地咳了一声道,“也得叫国公爷知道咱们家竟有这样声名远播的‘才女’,开心一下呢。” 到时候,只怕开心得又要抽人了。 锦绣觉得,在英国公回来之前,抽那母女一回,叫她们长长记性,对大太太还是比较好的。 “哦!”见两个姐姐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七姑娘小脑子转了半天,突然跳起来,指着锦绣叫道,“你真坏!”这什么脑子啊都,一转眼就是一个祸害人的招儿,七姑娘敬佩透了。 “都是姑娘们的孝心呢。”这样儿的“夸奖”锦绣还是有些汗颜的,闻言便低头笑着推辞。 七姑娘兴奋地搓了搓手,大眼睛里冒着兴奋的光,很有些跃跃欲试地说道,“本来就与你没关系,是我想着五姐姐呢。”她虽然不知道齐五姑娘从前干了什么,不过她一直被大太太养育,自然与大太太感情深厚,那对儿母女敢与大太太争锋,七姑娘断断不会放过踩她们一脚的机会。 “你这回,怎么这样着急?”六姑娘却觉出了几分不同,与锦绣低声问道。 “送上门来的把柄,不用白不用。”锦绣与六姑娘并没有忌讳,因此便小声说了,又想到沈嘉的话,迟疑了片刻,想到自己被同寿县主留住,只怕不能立时回府,便与六姑娘轻声道,“况且,国公爷只怕要回来。” 六姑娘目中微微一缩,见七姑娘还在拉着四姑娘坏笑说着什么,便拿着手边的团扇掩住了脸,皱眉问道,“我们并没有接到爹要回来的家书。”这些年英国公与府里的书信并不曾断了,更何况,连二老爷都没有任何的表示,就叫六姑娘有点儿不敢相信。 六姑娘这样不动声色的人,都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锦绣心里微微叹息,便说道,“长安侯都要去与国公爷换防了,府里竟然还不知道?”虽说朝中没有明发这样的旨意,不过边关的守将,大多应该早就会得到消息,好准备好交接的问题,要说英国公完全不知道,那简直就是胡扯。 不过,既然知道,又为何会不与府里头说呢? “这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么?”锦绣便见到,团扇之后,六姑娘的脸,慢慢地冰冷了下来。 第93章 第93章 英国公向来对大太太冷淡,便是大太太的一双儿女,眼看着母亲受苦,对这么个无情的亲爹,好感还真的也不大。 只是见六姑娘难掩愤懑,锦绣心里便一跳,之后却低头想了想,便拉着六姑娘的手轻声道,“竟未必是国公爷的事儿。” “怎么说?”六姑娘便转头问道。 “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这有什么用呢?”锦绣慢慢地,一边想一边说道,“况且国公爷向来看重二老爷,如今连二老爷都没接着信儿,这里头岂不是大有蹊跷?”见六姑娘若有所思,她便继续说道,“我想着,只怕是另有人胆大包天呢。” 当年就算是三姨娘母女病故,可是只凭着二老爷的一封信,那位国公爷便再也没有半分责备,想来对二老爷十分信重。一旦英国公回京,便说一定会在朝中再有什么变动,这样的大事,国公爷怎么可能不来信与二老爷商量? “你是说,那女人……”六姑娘脸上的异色消失了许多,慢慢地说道。 “不管是为了什么,若是国公爷真的传了信,信却没有到咱们的手上,我想着,是不是该也叫府里头都知道呢?”锦绣便偏头笑道,“阴差阳错的叫咱们知道,可见天是不叫小人得意呢。” “一个妾,再是二房,这么多年,她也风光得够了。”六姑娘便淡淡地说道。 锦绣看着六姑娘美貌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叹。 比起大太太心慈手软,六姑娘看着冷淡疏离,与谁都不亲近,可是却不是一般的狠心,从前年纪小还不显,如今大了些,便叫锦绣发现,六姑娘竟是与常常接触的南阳侯府的福昌郡主肖似,看似笑脸盈盈,菩萨一般,谁敢踩了她的底线,那绝对能要你的命。 “这事儿,只等着回府,姑娘与太太筹谋便是。”锦绣也觉得齐五心肠忒歹毒,留着,只怕是要害了自己。 “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府里,只松快松快就是。”六姑娘目光温和地放下了团扇,温声道,“你的心,我都看在眼里。谁对我们好,谁不好,我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她敛目道,“这么多年,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再风光后如何?且看以后呢,”锦绣心疼她,便急忙安慰道,“蹦跶的再欢,又能怎么样呢?姑娘有亲兄长,太太与世子在一日,那人的以后就是注定的了。”再宠妾灭妻又如何呢?嫡妻嫡子占着大义,那位姨太太又没有个儿子,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当年她既然不要脸地非要跟着父亲,就该想到这一天。”六姑娘便冷声道,“真以为有老太太,能护住她一辈子不成?” “既然知道,姑娘何须与小人费神?”锦绣便在一旁取了个果子慢慢地剥皮,看着汁水在手指上流淌,口中只温柔地说道,“无聊的时候,叫她们给姑娘太太解解闷儿,叫她们知道谁才是府里的主子,不喜欢的时候,叫她们离得远些也就是了,谁耐烦成日家与小人纠缠呢?” “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六姑娘便轻声道。 “三姨娘刚没,只恐叫人知道,连累了姑娘的名声。”锦绣看了看这果子,觉得给了六姑娘竟有些不大美观,便只笑道,“这个叫我剥得脏了些,便便宜了我吧?”说完,便咬了一小口。 这府里头的姨娘们若是死的太频繁了,难免有如同当年传言安平侯死因的小人来传大太太的闲话,如今六姑娘正是要嫁人的年纪,竟有些不好了。 “我莫非还能嫌弃了你不成?”六姑娘却只是一笑,自己取了一个果子。 锦绣默不作声地啃着果子,沉默了片刻,方轻声道,“方才,我见着了一位广安县主,不知是哪家的主子。” “那是恪王府上恭顺郡主的次女。”六姑娘顿了顿,方问道,“前几年在外头见过几回。”见锦绣欲言又止,她便含笑问道,“你知道了?” “姑娘知道?”锦绣便好奇问道。 “她当初与蒋家二爷闹的事儿不小,我还能不知道?”六姑娘也没有心情吃东西了,将果子放在一旁,擦了擦手,这才皱眉道,“所以我才觉得,这蒋家……”只是顿了顿,摇头道,“母亲对蒋季笙印象不错,三哥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罢了,”她幽幽一叹道,“且看以后吧。” “再不错的人物,只怕也要受牵连呢。”锦绣便忧心道。 “好丫头,你这样待我,以后,只怕我也要费心给你找个好女婿呢。”六姑娘便玩笑道。 “姑娘只笑我吧。”锦绣知道六姑娘不愿意提这姓蒋的,便识趣儿地笑道。 “你还见过我与谁说笑呢?”六姑娘便侧头笑道。 锦绣却知道她说得是实情。 六姑娘性子偏冷,与人并不十分亲近,她能与六姑娘这样说心里话,也是看在她忠心侍奉了大太太这么多年,一直无一错漏的份儿上了。 “这里很热闹啊!”正在此时,便见外头一个大咧咧的声音响了起来,锦绣含笑抬头,见正有两个人联袂而来。 当前的那青年眉飞色舞,分外跳脱,后头的青衫少年却一脸严肃,只是看过来的时候,目中温和,正是姚家的两兄弟。 就见姚俊先奔了进来,见几个妹妹都起身相迎,便笑道,“怎么这么多礼呢?”对着众人一笑,便一屁股坐在了沈嘉的身边,拍着自己的腿抱怨道,“累死了!”见沈嘉只看着自己笑,便哀怨地问道,“我都说累了,作为……”他咳了一声,含糊道,“那个什么,你不应该关心我一下么?” “肉麻死了!”七姑娘便在一旁甩着帕子,仰天说道。 “大冷的天你甩帕子。”姚俊与七姑娘玩笑惯了的,抓起一个果子就要丢她。 “冲这儿来!”七姑娘却不怕他,只指着自己的脸笑嘻嘻地说道,“敢丢我,今儿沈姐姐一定饶不了你。” “你们兄妹的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虽说当年的三姑娘很是讨厌,不过如今下剩的几位,都是光风霁月之人,沈嘉也不是那样小心眼儿的,只笑着摊手,做出两不相帮的模样,只是看着姚俊难掩疲累,还是关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可算能吐一吐心里的苦水,姚俊便张口将那果子咬了一大半儿下来,很有些气势汹汹,边嚼边骂道,“那什么四皇子,真不是个东西!大家伙儿都在眼前呢,他就敢给太子与三皇子没脸!”见一干女孩儿都露出了倾听的表情,他便很得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于是,我站出来叫他滚蛋来着,太子很感激我呢。” 姚俊被福昌郡主送到了太子的身边,如今已经掌管着太子宫中的禁卫,很有些权力,只是这般一来,便得罪了四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薛贵妃,在宫中没少冲突。 “他还敢在宫里欺负元后嫡子?”太子与三皇子都是皇后所出,尊贵无比,四姑娘竟不敢相信一个庶出的皇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猖狂。 “你也不是不知道。”姚俊便抓着头发说道,“这么多年,圣人好不容易才摆平了部分朝臣,废太子这事儿正吵吵得热闹极了,四皇子仗着帝宠,什么干不出来呢?算了,”他便心烦意乱地说道,“这不是你们应该烦恼的事儿,今儿是我说多了。” 废太子叫嚷了这都多少年了,太子连根汗毛都没伤着,锦绣简直对蹦跶了很多年,却只留了个奸妃名头的贵妃那战斗力无语了,况这不是自己能管的,便只低头,想了想,又翻看起了五姑娘的那本“大作”,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太子感激你,你累什么?”沈嘉却听出了不对,脸色陡然一变。 她与姚俊吵吵闹闹,可是心里头是把这人放在心上的,见姚俊果然露出了疲色,便莫名地不快。 “叫四皇子在圣人面前告了我一状,被罚了。”姚俊见沈嘉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急忙赔笑道,“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过几天就什么都好了。”听沈嘉冷笑了一声,便忙凑在她耳边说笑话儿,把她哄笑了,这才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这事儿没完!”沈嘉扑哧一笑,之后板着脸冷笑道,“四皇子好大的脸面,也忒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既这么着,回头我倒是要与我爹说道说道,也叫爹知道,就算这家伙上了位,你这样得罪了他,以后,我与你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看着就不是心胸宽广的,真做了太子,或是更进一步,还不定怎么找后账呢! 长安侯可是手里有兵权,马上又要去镇守边关的大将,四皇子这么间接地得罪了长安侯,锦绣都觉得他有些悲剧。 京里头世家盘枝交错,姻亲不绝,有圣人撑腰又如何?得罪了一个,那就是得罪了一套世家权贵,就这么点儿智商,也敢肖想那个位置,也不怕就算登上了大宝,也得叫人给打下来。 听说,太子如今更显稳重了。 锦绣只看着了诗集上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只觉得心里好笑得很。 “你笑什么?”七姑娘不耐烦听这个,见锦绣看着诗集在笑,看了那诗集一眼,做了个晕迷的表情,好奇地问道。 “眼大心空,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儿。”锦绣便偏头笑道。 “可不是。”七姑娘只以为她是在笑话五姑娘,便咧嘴道,“我倒是要看看,以后这才女能有个什么体面人家儿呢。”说完了,见姚俊正与脸上阴沉的沈嘉赔笑,那头姚安正把自己的身子坐得极为端正,一本正经地与同寿县主说话,便撇嘴道,“真是无趣。” “姑娘若喜欢,便去庄子里住几日,”锦绣便含笑道,“这时候外头的花开得正好,姑娘们不去赏一回,竟是可惜了的。” “我只看着花花绿绿,戴在头上才是最好看的呢。”见四姑娘在一旁听得眼角直跳,七姑娘便扮了和鬼脸儿笑道,“姐姐们又是赏又是赞的,我是不懂什么‘真国色’,‘清水出芙蓉’的,倒是从前锦绣说起的拿花瓣儿做点心吃,我倒觉得有些趣味。” 锦绣默默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两个吃货。”姚俊耳朵动了动,便在一旁嘲笑道。 “谁不喜欢吃呢?”七姑娘便不服气地拉着锦绣找同盟道。 “不知道是哪位主子,那菊花宴,连里头的花儿都吃了呢。”锦绣便在一旁笑道。 沈嘉向来喜欢新鲜的事物,当初菊花盛开的时候,便取了最好的菊花或做点心馅儿,或混在锅子里一起煮,食物上沾染了菊花的清香气,自然美味无比,与众不同,就那么一回,姚俊竟吃撑了,惊得福昌郡主不行,大半夜的寻大夫来看,最后竟知道他不过是消化不良,简直就是哭笑不得。 姚俊听了这个,便有些讪讪地说道,“男子汉,谁与小丫头片子计较呢。” “出息。”见他连两个小姑娘都说不动,沈嘉便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探身与七姑娘笑道,“过些日子,听说外头的野菜就下来了。前头你与我送了一回野菜馅儿的饺子,我觉得倒是胃口大开,如今又到了时候,换我来请你如何?” 七姑娘果然拍手叫好。 锦绣只在一旁温顺地笑。 在外头,这些野菜不过是穷人为了饱腹,无奈采来充数的,又有谁真的喜欢呢?到了富贵人家,竟成了好东西,便是她自己,当初吃了几回,竟也觉得新鲜可口,哪里又多想过人间的疾苦呢? 其实,竟也怨不得主子身边那些的脸的大丫头,宁愿在府里给主子做妾,也不愿意出去了。 一出去,哪里还有眼前的富贵平安呢? 见几个主子说得兴高采烈的,锦绣也多是倾听,并不指手画脚。这样的悠闲日子过了几天,又伴着同寿县主游玩了一回京外的白马寺,诚心许愿后,锦绣方才告辞离开,带着沈嘉临走前给她送来的大夫,便往着自己的家里去。 这几年家中的环境日好,便连住的地方也搬了一回,锦绣在镇上一处极繁华的街道上停了车,叫小丫头去一个大门紧闭的人家去叫门,这才头疼地揉了揉眉头,想着这一回无论如何要把苏氏给压下去,叫她少折腾,不然自己前头还要与大太太提防那姨太太与五姑娘,后头她娘在脑子不好使给她放火,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大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锦绣一探头,见竟是自己的嫂子田氏亲自迎了出来,急忙下车,摸了摸田氏的手,皱眉道,“嫂子的手怎么这么凉?”这些年,她还是与田氏的关系更亲近些,这是个真正的好人,虽锦绣只是小姑子,却拿真心待她,因此锦绣也对她极为关心。 “妹妹回来,我心里高兴呢。”田氏抿着嘴笑了,之后见着后头的车上又下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手中提着药箱,便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娘最近身子不好,我请人回来看看。”不欲叫田氏心理压力太大,锦绣便含糊地说道。 田氏毫不怀疑地点了点头,便领着锦绣进屋,偏头笑道,“你回来,娘就很开心了。” 见她脸上对苏氏没有半分怨恨,锦绣便仓促地一笑。 田氏这事儿,若是落在锦绣的身上,只怕搞死这一家子的心都有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这么良善的。 抿着嘴低头往里走,锦绣一抬头,就见一间分外干净敞亮的大屋里,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的苏氏正坐在炕上,很有些精神,然而此时,却手中拉着一个年轻娇俏的女孩儿,笑着说些什么。 锦绣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那女孩儿娇羞的脸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94章 第94章 “绣儿回来了?”苏氏正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十分满意,一偏头就见锦绣的身影,立时便欢喜了起来,松了那好奇地看过来的女孩儿的手,便要下地,口中惊喜道,“这回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见锦绣沉默了片刻,便迎上来扶住了她,便笑眯眯地摸着她的手臂问道,“这回能多住几天?” 见苏氏殷切的目光,锦绣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又看了那女孩儿一眼,见她的目光频频在自己的衣裳首饰上流连,便多了些不喜欢,便挑眉问道,“这位姑娘是?” 苏氏初见锦绣的喜悦便退了,有些心虚地看着锦绣,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 “奴婢是老太太买来服侍大爷的。”那丫头竟是个十分藏不住的性子,便有些炫耀地说道。 “家里富裕成这样,连大哥还要给买个丫头?”锦绣松开了苏氏的手,见她急忙探过来抓着自己的,便有些冷淡地直起了身,慢慢地说道,“你闺女还在外头侍候人,娘竟然还买了丫头享受起来?大哥?”她冷笑道,“大哥整日里在外头忙碌,有什么地方叫这丫头发挥的呢?” “老太太叫我晚上服侍大爷休息呢。”这丫头还真没有听说过小姑子不愿意叫兄长纳妾的,闻言便急忙壮着胆子说道。 “我与母亲说话,有你一个丫头什么事儿?”锦绣在国公府里什么人没有见过,此时只冷笑道,“一个丫头,还敢这样与我说话,你凭的是什么?”目光落在苏氏的身上一瞬,她便慢慢地说道,“这样没规矩,不是个好的,母亲还是别要了!” “绣儿啊……”苏氏只觉得心里抓心挠肝儿的,只是却不愿意闺女与自己为了一个丫头生分了,急忙叫那听了锦绣的话,便眼里冒出了泪水的丫头下去,这才赔笑道,“娘……” “我知道娘的心了。”锦绣也不废话,只请那大夫上前给苏氏号脉。 见锦绣还是这样关心自己,苏氏便十分感动,含泪道,“还是我的绣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那大夫手里头微微一抖,不过深宅大院的他也走过不少,什么样儿的没见过呢?掩饰住了表情只管号脉,只是嘴角有些抽搐。苏氏本就没有什么毛病,因此只摸着胡子胡乱说了些静养,不可操心之类也就罢了。 这么短的功夫,锦绣见田氏已经亲手端了茶来,奉给婆婆与大夫,便皱眉道,“怎么不叫丫头上茶?” “你嫂子闲着也是闲着。”苏氏急忙说道。 “叫我嫂子忙碌,倒叫丫头闲着,这是哪家的道理?”锦绣想到今日并不是为了与苏氏吵嘴而来,便不经意地看了看,问道,“我好容易得了沈家小姐的脸面,请了老大人来,不如叫家里头都看看如何?”她咳了一声问道,“哥哥们呢?” “你大哥去看铺子,二哥去会友了。”苏氏听说这竟是一位名医,便觉得可惜了。 “罢了,也算无缘吧。”锦绣见田氏站在一旁,便笑道,“嫂子也来看看。” “我不用了。”田氏急忙红着脸摇手说道。 “已请来了,嫂子还推什么呢?”锦绣忙笑着将她拉过来,按在了这大夫的面前,见这大夫细细地号了脉,又问了田氏几句话,便缓缓道,“身子有些虚,并无大事。” 这是来的时候已与大夫说好的话,锦绣并不紧张,只是看这大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自己也没有底,急忙又请这大夫喝了茶,方才送他出去,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却见这老迈的大夫临上车前,却只是淡淡地笑道,“姑娘放心,她并无大碍。” 锦绣这才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感激道,“多谢老大人了。”这位大夫是致仕的太医,如今并不出诊了,若不是长安侯的面子,凭着锦绣的身份,哪里能请得动呢?心下感激,锦绣便福了福说道,“来日必往大人府上拜谢的。” “只是有些思虑过甚罢了,且叫她放宽心就是。”那大夫见她有礼,便又叮嘱了一声,方才上了车走了。 得了这样的准话,锦绣便心里松快了许多,此时回了屋,正见苏氏又絮絮叨叨地与田氏说话,田氏此时眼睛微微发红,只挤出了一点的笑容来,便微微皱眉。 苏氏好容易趁着锦绣不在,想要田氏当个宽和人,送丫头服侍自己的儿子,怎知这儿媳妇看着软弱,于此事上却说什么都不松嘴,心里也有些气闷,正巧见锦绣进来,急忙放开了田氏,笑道,“你可回来了。” “嫂子忙去吧,我与娘有话要说。”锦绣见着田氏还知道摇头不许,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来。 若是自己立不起来,别人再帮衬又有什么用呢? 目送田氏出去了,她脸上的笑容便落了下来,立在了苏氏的身边,慢慢地问道,“娘究竟想要做什么?”见苏氏不安地动了动,她便冷笑道,“好好的日子不过,娘这样折腾,是为了什么?” “我我我……”苏氏只觉得委屈极了,不由在炕上撑起了身子,捂着自己的心口含泪道,“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了你们几个孩子?”见锦绣嗤笑了一声,她只觉得心里突突,便问道,“莫非还是我的不是?你瞧瞧,你哥哥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我看着能心里舒坦?” 一时,便又觉得这些儿女全都不懂她的心。 “大哥说了想要收丫头?”锦绣不由反问道。 “那倒没有,可是就凭她这么多年无所出,就应该主动给你哥哥纳妾。”苏氏便拍着炕说道,“我又不是要你哥哥休了她,不过是想要个孙子,到时不也是她的儿子?她生不出来,还不叫别人给你哥哥生,这简直太过分了!” 况且,竟说动了自己的闺女给她张目,苏氏便对田氏有了些怨愤。 这不是离间母女情分么! “糟糠之妻不下堂!哥哥与嫂子之间的事儿,娘参合什么?”锦绣见苏氏竟然还有理了,不由怒极反笑,反问道,“不管怎么说,娘,你自己想想嫂子在咱家这么多年,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你就一点动心都没有?不求你待她与我们一样,我只请你别糟蹋人,这也不行?” “我怎么糟蹋她了?”苏氏匪夷所思地问道。 “若是你闺女嫁出去多年没个儿子,那家要纳妾,你也这么愿意?”锦绣提高了嗓门问道。 “呸呸呸!”苏氏听了真是脸色大变,急忙掩住了锦绣的嘴,恨道,“小祖宗,这话也是你能浑说的?”又翻到一旁默念锦绣的言行无忌,锦绣冷眼看着她动作,心里又怨又叹气,便放柔了身子,叫苏氏看着自己,低声道,“娘,可见,你也是不愿意的对不对?” “她如何能与你比?”苏氏便垂着头说道。 “我跟她确实比不了,”锦绣便淡淡地说道,“我可没有像她那样照顾了全家好几年呢。”感觉到苏氏的身上一颤,知道她并不是个坏心的人,只是有些糊涂,更被大哥无子给冲昏了头,便摇头道,“当年家里穷,若不是嫂子,大哥只怕现在还娶不上媳妇。就为了这情分,咱们也不能辜负她。” “我不是也说,生了儿子就记在她的名下,也叫她以后有靠么。”苏氏低声道。 “若是我没有回来,家里还与从前一样,娘也有钱给大哥买丫头?”见苏氏语塞,锦绣便叹道,“竟都是我的不是了。” “我的绣儿是孝顺的好孩子,哪里有错了?”苏氏见锦绣闭上了眼,有些疲惫,心里便慌了,忙说道,“你要是不喜欢,明儿我就把那丫头卖了成么?”只是脸上却露出了不舍的表情道,“那丫头可是我好容易挑出来的漂亮丫头呢。” “娘啊,我在外头并不省心,你能不能别折腾了?”这是自己的亲娘,锦绣便不藏着掖着,只淡淡地说道,“我方才请的大夫说了,嫂子没毛病。儿女都是缘分,岂可强求?”见苏氏听了大夫的话,眼睛便一亮,便继续说道,“把那妖精似的丫头赶紧卖了,我看着就不是正经人,二哥现在正读书呢,叫她给迷了眼可怎么办?” 虽然知道苏志不是个在女色上上心的,为了家里平静些,锦绣还是昧着良心把话套在了苏志的身上。 “那怎么行?”苏氏果然一惊道,“我儿可是要当大官儿的!”想到那丫头果然有些轻浮,便急忙说道,“你放心,我记下了。” “回头买两个本分的。”锦绣皱眉道,“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又已有个丫头,怎么还叫嫂子忙上忙下的?”见苏氏有些不愿意,便添了一把柴道,“大夫说了,嫂子只要好好休息,便能改善的。” 正经的儿媳妇若是没毛病,谁会愿意叫个丫头生子呢?苏氏听了锦绣的话,便迟疑道,“你没骗我?” “那也是我哥哥,莫非我还想他绝后不成?”锦绣真是气笑了,便不客气地说道。 “既如此,我还不叫她养着?”前头里自家大儿子已经与自己说过一回不想纳妾的事儿了,苏氏本就有些心灰,再被闺女这么一番教训,只能偃旗息鼓道,“你们都向着她去吧。”到底有些闷闷不乐,翻过身装睡去了。 锦绣见她并没有什么刺激,不过是脸上抹不开,便也不理她,只出了屋子,进了田氏的屋里,见她正低着头仔细地做着一双鞋,一脸的安静,便笑道,“我来叨扰嫂子了。”说完了,也不用田氏请她,便坐在了田氏的对面,探头看了看那双鞋子,笑问道,“这是给大哥的?” “他外头铺子上的事儿忙,费鞋呢。”田氏急忙给她倒了水,又笑着问道,“妹妹在这儿能住多久呢?” “莫非嫂子嫌我?”锦绣便偏头笑问道。 “不不,”田氏的脸就红了,摇手一会儿,见锦绣只是看着她笑,便无奈地往边上一坐道,“妹妹又取笑我。” “我与嫂子好,哪里舍得笑呢?”见田氏低头一笑,锦绣便温声道,“我已与娘说了,明儿就把那丫头卖了,嫂子不必担心。”见田氏有些不安,欲言又止,便好奇地问道,“嫂子有话说?” “妹妹,”田氏鼓起勇气,小声问道,“你说我这样,是不是犯了嫉妒?”见锦绣一怔,她也有些慌乱,只是锦绣这些年对她一直和气,在她看来,比自己娘家的妹妹还要贴心,心里憋得不行,便忍不住与锦绣低声说道,“我强顶着娘不愿意收了那丫头,又嫉妒又忤逆的,可是一想到你哥哥,我就想,不愿意叫别人也跟着你哥哥好呢。”见锦绣只是含笑,面上并无苛责,她便弱弱地说道,“他是我一个人的。” 说完,便有些惊慌。 “天底下,谁愿意自己的丈夫去亲近别的女子呢?”锦绣温声开解道。 “妹妹不怪我么?”田氏小声道,“我叫娘生气了。而且,”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也想着,是不是我真有什么毛病,以后,不是拖累了你哥哥,叫他无子?” “方才顺便给嫂子看身子的老大人说了,嫂子只是身子弱,养养就好了。”锦绣便摇头道,“既然大哥都不愿意,嫂子也别往心里去,好好儿地与哥哥过日子。我娘,”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本没有坏心,嫂子且瞧在哥哥的份儿上,别与她计较。” “娘也是担心我们呢。”田氏急忙摇头道,“我已经福气不小了,能嫁到家里来,妹妹这么说,就是在臊我了。”这话她说得是真心的。她娘家的妹妹前两年出嫁,因也长得好些,嫁给了一家有钱的商户,刚进门就与妯娌斗得成了乌眼鸡,几个小姑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外带屋里还有几个通房丫头分宠,前头一回来,竟像是老了十岁,哭得什么似的。 嫁的丈夫是个有良心的人,婆婆虽然有不好听的话,却也不是那样刁难人的,小叔子小姑子也都向着她。如今她能过的这样太平,就已经很知足了。 “嫂子说什么是什么吧。”锦绣颇喜欢田氏,况都是一家人,何苦彼此跟仇敌一般,便只唤了一声外头,叫小丫头把自己得的东西送进来,见田氏有些无措,便温声道,“不过是一点子土产,我瞧着倒稀罕些,虽不多,且当做我的一番心意吧。” 田氏知道锦绣的嘴自己是说不过的,只是红着脸说道,“又偏妹妹的好东西了。” “不过是些茯苓霜之类,给嫂子调理身子。”锦绣便摇头笑道,“每日吃一碗,身子也好许多呢。”见田氏感激地看过来,便含笑道,“嫂子别舍不得自己吃,又留给我娘。她那份儿我使人送她屋里去了,这只是你的。” “我记得了。”田氏急忙点头笑道。 之后犹豫了片刻,她又小声道,“那,我与妹妹说件事儿,你别生气。” “我与嫂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锦绣便笑道。 “妹妹与国公府里那位四少爷,是怎么回事儿?”田氏刚说完,就锦绣的脸突地一沉,脸上也吓了一跳,忙有些害怕地看过来。 锦绣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急忙稳住了,强笑道,“不过是主子罢了,”她咬着后槽牙慢慢地问道,“他,怎么了?”只是心里头却恨得厉害。 齐宣这样做,是在把她往死路上逼不成? “他,他趁你不在家,来过家里见过娘几次呢,娘没与你说过?”见锦绣气得手都在哆嗦,田氏忙过来安抚地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只是我瞧着二弟很不喜欢他,总叫他快点儿走,以后别上门。昨天竟还与他吵了起来,拿着门板把他赶出了门,我想着这一回,二弟是一定要与你说道说道的。” 苏志向来是护着她的,锦绣心里自然知道,只是想到齐宣胆子竟然这样大,敢瞒着她上门,锦绣便觉得一股火儿腾地就上来了,之后,脸上微微发白,抓着田氏的手急忙问道,“他,他上门,可还有别人见着了?” 第95章 第95章 “妹妹别着急。”田氏见锦绣的脸都白了,身子都软了,急忙扶住了她,连声道,“二弟明白着呢,就是吵起来,也没叫外头听着,后来也是把他往车里一塞,没叫别人见着他。”见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觉得不安,低声道,“我这一次,是有些多嘴了。” 锦绣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这是因为自己晓得了齐宣的心思,这才害怕,可是前两年,她与二哥,不都是以为齐宣只是与二哥同是读书人,因此才亲近些么?可见齐宣平日里在外头并未露出什么痕迹来,便是上门,外头的人恐怕也只会以为是寻二哥苏志,想到她的身上的应该不会有。 毕竟,平日里她只在国公府里住着,并不往家中常住的。 见田氏忐忑,锦绣便忙笑道,“嫂子与我说这些,也是为我好呢。”想到苏氏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口风都没露,她心里便直哆嗦,只淡淡地说道,“那人,与我并没有关系,以后若是再敢来,嫂子只与我说就是。” “我明白的。”田氏也不愿意花朵儿似的小姑子去给人做妾,只是又想到这里头,还有自己亲娘的“功劳”,便有些坐立不安,小声道,“都怨我娘,尽来说些不着调的事儿,竟误了妹妹。”说完了,便小声把田婆子来劝了苏氏几回的事儿说了。 “若是我娘不动心,谁说都不好使。”锦绣见田氏惭愧的不行,便与她笑道,“嫂子别担心,有哥哥在,娘也支使不动我的。”见田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方转移了话题,只与她说些家长里短,又见她感兴趣,便将前两日去白马寺的盛况与她说了,见她目露憧憬,便只笑道,“来日,叫大哥陪着嫂子去就是。” 田氏就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来。 又说了些时候,便听外头院里有响动,锦绣忙与田氏迎了出去,见竟是自己的两个哥哥一同回来,忙唤了一声,等到大哥苏广与田氏一同回去换衣裳,就见一脸晦暗的苏志招呼了她一声,便往自己的房里走,猜着这大概是二哥要与自己说齐宣的事儿,锦绣忙跟了上去。 苏志的屋子里大多是书,此时他飞快地走到一旁,取了桌上的凉茶猛灌了几口,这才将茶碗往桌上一掷,顿足骂道,“狼子野心!” “二哥。”锦绣无奈地唤了一声。 苏志一想到前两日齐宣与自己说的话,就气得浑身都哆嗦,狠狠地捶了自己的胸口几把,好容易才能说出话来,他才抹了一把脸恨声道,“我竟没有发现,那就是个心思狡狯之人!”见锦绣默默地坐在自己身边,他便惭愧道,“是我的错,竟引狼入室了。” “我都是才知道他的心意。”锦绣便摇了摇头。 苏志的脸上便露出了苦笑来,摇头道,“当初,我还以为他是真心想要与我相交,做个同窗什么的,没想到竟真的在打你的主意。”他当年便看中了湛家,这几年留心观察,婆婆可亲,小叔子良善,那湛功也是个有承担的人,竟是无一不好,与锦绣是十分合适,自然不会叫齐宣哄几下,便贪恋什么靠山富贵的,卖了自己的妹妹,见锦绣不说话,他也怕妹妹被齐宣那小子迷惑住,便低声道,“绣儿,哥哥也是男子,因此,今日要与你说些心里话。” “二哥说罢。”锦绣心里微暖,知道这个哥哥还是真心为着自己的,便笑着点了点头。 “我冷眼瞧着,姓齐的是对你有些情分。”苏志眯缝着眼睛淡淡地说道,“只是这情分没用!”见锦绣身子一颤,他便苦笑道,“我与他是一样的人,心里头想的与他没有什么不同,少年慕艾,心里有个喜欢的女孩儿,想要娶她,再正常不过,只是娶了以后呢?” “娶了以后呢?”锦绣便问道。 “如果是我,我会后悔的。”苏志坦言道,“本就没有根基,再娶了一个没有助力的妻子,现在还觉得快活,可是在仕途上不顺,别的同年升迁我动弹不得的时候,我会后悔,会愤懑,会想着,当初,我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妻子呢?我为什么没有娶一个能给我帮助的妻子?”见锦绣默默地看着自己,他便垂下了眼睛,叹息道,“这样过日子,再好的情分也折腾没了,以后,那日子……” 苏志默默地捂住了脸。 他有野心,想要出人头地,叫家里头的人过好日子,给自己命苦的妹妹做依靠,因此对外头人,哪怕是未来的婚事,心思都很不纯良,可就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也得这样昧着良心走下去,这几年他也觉得自己变得厉害,心里难受,他便抓着锦绣的手,哑着嗓子说道,“姓齐的与我说,他想娶你做正室,”感觉锦绣的手一颤,他便低声道,“只是我想着,他说这话就不靠谱。齐家那样的大家族,能容他胡闹?这是要逼死你!就算他心愿达成,可是你身边的妯娌都是权贵之女,会瞧得上你一个丫头出身的人?大家族里你怎么过日子?以后他真的变心再纳妾收丫头,你就是孤立无援。这是条死路!绣儿,咱们不能犯糊涂!” “我已拒了他的。”锦绣感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了自己的手上,竟是苏志哭了,自己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低声道。 “是家里对不住你。”苏志哽咽道,“叫你成了丫头,跟着连姻缘也不顺。”他把自己的头抵在锦绣的手背上,手上用力,抓得锦绣手都疼,低声道,“哥哥对不住你,当年,要卖,也是应该卖我才对!”当年他还小,知道母亲要卖孩子,也是害怕的,还未鼓起勇气与母亲说卖了自己,自己的妹妹就不见了,这么多年,他的良心受不了,总是会做噩梦,想到了噩梦,苏志便低低地说道,“从前,我总是梦见你死了,小小的,就没了气息。” 那是个小小的女孩儿,在脏乱的屋子里自己挣扎,哭着叫娘,最后没了气息,到死都是孤零零的。 锦绣一把捂住了嘴,想到那真正的小锦绣,便落下了泪来,忍着心里的伤感,缓缓地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见苏志点头,她心里头便生出了一个想法来,低声道,“二哥,咱们在庙里立个牌位吧,再添些香油。”见苏志抬头,她便挤出了个笑容来,“既梦着了那样的事儿,二哥权当是为了给我祈福,给从前的那个我上个牌位吧?” “这怎么行?”苏志不知为何,竟有些意动,却急忙抓着锦绣的手说道,“这对你不好。” “或许那以后,二哥就不做那样的梦了。”锦绣靠着自己的哥哥,眼睛里不停地滚出泪水来,只哀求道,“二哥答应我,”见苏志犹豫了许久,方迟疑点头,她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忍着心里的难受说道,“别叫娘知道,不然,又要与二哥念叨了。” “别提娘!”苏志一提这个就烦,拍了拍锦绣的肩膀气道,“姓齐的不知道怎么就说动了她,她如今一心做梦呢!”见锦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便无奈道,“娘这人,心不坏,可是耳根子太软,有些糊涂,你别听她的!” “知道了。”锦绣忙答应道。 “我的绣儿,我得叫你以后过快活日子。”苏志很少这样失态,此时醒了醒,便扶着锦绣的肩膀,看着她说道,“今年,我是必中的,只要历练几年,我就能当你的靠山,叫你不必与那些小姐们赔笑。”见锦绣含着眼泪对自己笑,他便也抹着眼睛笑道,“姓齐的叫我打出去了,我已警告过他,再敢上门,我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与他一起去死!” “府里头世子已知道了,就是为了齐家的声誉,也能看住他的。”锦绣便安抚道。 “咬人的狗它从来不叫,那小子不能等闲待之。”说起这个,苏志便有些埋怨道,“你如今既然已经赎身,做什么还在那府里,我瞧着他们家不是省事儿的,你何苦搅在这样的破事儿里?” “我们太太对我有大恩,我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白眼狼?”见苏志还有些不乐意,她便笑道,“我知道二哥对我好,以后,我行事会更谨慎的。” “说起来,你若是真离了那位夫人,我也觉得你心狠了。”苏志到底不是坏心人,便温声道,“你的家业,都是因这位夫人而起,若是此时弃她而去,又成什么人了呢?”他微微犹豫,便低声道,“说起你手里的家业,我只与你说,不管多少,别与娘说。” “二哥。”见他全心为自己打算,锦绣便唤了她一声。 “这个家对你不住,以后也不能再占你的便宜。”苏志笑笑,有些冷淡地说道,“娘这性子,叫人说几句就能糊弄住,不是个能叫人心里头放心的。”他摸着手腕子上,锦绣一次从寺里给他求来的腕珠,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只咱们兄妹三人也就罢了,若是以后我与大哥有了子嗣,只怕娘的心就会活动了。” 苏氏,还是有些偏心的。为了儿子能卖了闺女,以后,谁知道为了孙子,还会不会如何呢? “二哥的话我明白。”锦绣便含笑道,“只是我手里有钱,也不能眼看着家里受穷。” “现在就很好。”苏志弹了锦绣的额头一记,温声道,“你看看,家里才有几个钱,娘不是就要折腾大嫂?照我看,竟是别大富大贵,不然,大家都不自在了。”说起了苏氏那作为,苏志便摇头,之后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显得有些心烦意乱,见锦绣好奇地看他,他便敲着桌面儿道,“我瞧着大哥竟是对娘有些不耐烦了,若是她再这样闹腾,只怕大哥就要忍不住。” “娘已经答应我了。”锦绣急忙说道。 “那就好,大家都能过些好日子。”苏志如今只闭门读书,懒得管这些事儿,闻言脸上就一松,见锦绣此时正自在地将桌上一碟子松子儿一个一个地剥开,放在自己的手边儿,只觉得这个妹妹乖巧贴心,心里微微一动,便轻声道,“对了,湛家婶子处,你可别忘了请安。” 见锦绣看着自己,他便含笑道,“与你有大恩的,你可别忘本。” 他的心里也有盘算。 湛功似乎在西北混得不错,如今湛家越发地兴盛,买了几百亩的地,日子过得不错,家里头人又可亲,很拿锦绣当回事儿,既然有了这样好的人家儿,他自然不能叫他断了。 “还用二哥说?”锦绣便将剩下的松子儿剥了,擦了手笑道,“这些年,我哪回回来不过去请安呢?”见苏志脸上露出了笑容,便笑问道,“你与婶子家倒好。” “小风的功课不错,小善也古灵精怪,我很喜欢。”苏志胡乱地搪塞了,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湛家大哥离开了这么多年,可有回来的信儿?”心里却想着,自己的妹妹已经十五,若是再蹉跎下去,岂不是成了老姑娘? “听说这几年会回来一回。”锦绣便想了想,又与苏志轻声道,“听说如今圣人正召集外头的各处大将回京,也不知道湛家大哥能不能跟着回来。”湛功并不是什么大将军,低阶的武将,只怕会留在原地罢了。 “你知道的不少。”知道锦绣常走动的大多是显贵家的女孩儿,对这些朝中的事儿多少知道些,只是苏志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靠着妹妹这条线往上巴结,不然岂不是给自己妹妹丢脸?妹妹在那样的府里过得本就不易,他如何还能做那样的事儿?只是与锦绣闲话的时候,却对这些更喜欢听一些。 锦绣也见苏志喜欢听这些,有心叫他也知道知道朝中的状况,免得若是高中,以后再两眼一抹黑,便捡着能叫他知道的说了,兄妹两个一同品茶谈笑,竟也十分轻松。 到了晚上,锦绣便留了一夜,第二日果然苏志又催着她往湛家去,提了自己的礼去了湛家,两个孩子如今年纪大了,竟也知道害羞,不再围着自己转,只在一旁看着她与徐氏说话,留了半日,听徐氏说起,湛功竟是今年便可回来,锦绣便又给徐氏道喜,一圈儿下来,方才又回了国公府里。 刚刚进了府,到了大太太的院子外头,锦绣便听到有女孩儿的软语轻声,抬头便见着红玉正气鼓鼓地领着两个陌生的美貌丫头出来,那两个丫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竟是锦绣生平仅见的绝色,眉间隐带几分风情,又穿着一色的粉蓝五彩花草纹样缎褙子,透着这府里少见的青春气息,不由心里微微一动。 见那两个丫头身上的料子也是最好的,显然是大太太的私库,锦绣眉尖一挑,却只与红玉笑问道,“姐姐做什么去?”却不再看那两个好奇看过来的丫头,眼角的余光,却见其中一个倒还老实,另一个的脸上,竟露出了不屑之意。 “太太叫我安顿她们两个,”红玉便咬着牙说道,“回头我再寻你说话。” “这位妹妹竟是第一次见呢。”那个嘴角一点美人痣,方才对锦绣不屑的丫头便笑道。 “谁跟你姐姐妹妹的,都给我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老实点儿!”红玉跟在大太太身边多年,从无人忤逆她,自然多了些厉害,指着那丫头喝了一声,见她忿忿闭嘴,这才冷笑道,“太太为什么收了你们,你们不知道?做你们该做的事儿,不然,顶你们位置的多得是!” 见那两个丫头收敛了许多,束手听了,这才领着她们去了。 锦绣远远地看了她们一会儿,便目中沉了沉,往大太太的屋里去,见她正拦着齐坚教她写字,眉目温雅,便上前笑道,“给太太请安了。” “你回来了?”大太太见齐坚冲着锦绣笑得一脸乖巧,摸了摸他的脸,叫他自己去玩儿,这才将锦绣拉过来含笑问道,“见着那两个了?”见锦绣默默点头,她便一笑,温声问道,“你觉得,我挑的这两个,是不是两个美人?” 锦绣的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第96章 第96章 看起来大太太这一次,是一门心的不想再与回来的国公爷亲近了。 心里心疼此时还平静地笑着的大太太,锦绣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太太,或许,还有转圜?”谁不想夫妻和美地过日子呢?哪怕是大太太被伤透了心,可是锦绣心里头其实还是希望她能与国公爷再好起来的,毕竟,以后这么大的府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又不能和离,看着国公爷一个一个地娶小老婆,太苦了些。 大太太见锦绣一脸的急色,目中也闪过一丝悲伤,之后,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样不把我放在心上的男人,我不想要了。”振奋了一下精神,她便含笑道,“你还没有说,方才那两个丫头如何呢?” 锦绣不过是为大太太考虑,如今见她似乎心意坚定,便将什么国公爷丢在一旁。毕竟若是她自己,一个不对自己上心了的人,费尽心思苦苦扒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如分开,各自过日子。 见大太太脸上古怪,锦绣想了想,便笑道,“看着便是两个眼皮子浅的,太太赏的朱钗明晃晃地插在外头,与我说话时还不时地摸摸,似在与我炫耀,不过倒是极美,我瞧着,只怕国公爷也是喜欢的。”若是她没想错,这两个就是大太太给那位即将回京的国公爷预备的通房丫头了。 只是却有些不解地问道,“太太就算不愿与国公爷和好,可是却为何预备了这样的两个丫头?” “他这个人,很有些自己的盘算。”大太太往边上一歪,便笑道,“如今儿女渐大,为了嫡子嫡女,他无论如何都是要给我些脸面的。只是若是歇在我这儿,我却不耐烦侍候他,往外推却也忒傻了,毕竟,”她比了一个二字来,含笑道,“她也回来,难道我贱成那样,把人往她的怀里推?” 锦绣走出去看了看,见无人这才回来,皱眉道,“这一回姨太太若是回来,太太可不能如从前一般不把她放在心上了。”见大太太含笑点头,她便叹道,“这对儿母女,不是我说话逾矩,实在心思歹毒,如今回来了,与咱们住在一起,我竟感觉头皮都发凉。”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大太太拍了拍身边的桌子,似乎是找着了知音人一般地笑道,“所以,我才帮她们找点儿事儿做,以后别来烦我。”见锦绣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她便笑道,“一个二房,又没有儿子,老太太如今又使不上力,她只能靠那人的宠爱才能在府里站住脚,只是我偏不叫她如意。”顿了顿,稳住了心中对那柳氏的怨恨,她才淡淡道,“她岁数也不小了,还能风光几年?这府里头有多是年轻女孩儿,我就给她一个一个提拔上来,叫她自己费心去斗吧。” 那女人,当年夺走了她的丈夫,如今,她便也给她同样还回去,叫她尝尝丈夫宠爱别人的滋味儿。 况且,她又没有自己的底气,只怕倒是还是一状好戏呢。 想到当年那笑脸盈盈的女孩儿,一口一个甜甜地管她叫“表嫂”,可是转眼,却抢走了她的丈夫,做了二房,哪怕知道这是丈夫对自己也很无情,可是大太太心里头的这股恨意,却无法消散。 到了如今,一个是没有儿子的妾室,一个是膝下有两个儿子的正妻,时间,已经做出了公正的决断。 垂着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想着自己的事儿,大太太沉默了片刻,便低声道,“这就是给人做妾的下场。” 锦绣知道她如今心里头未必多好受,便只在她的身边陪伴,不一会儿,便见红玉气呼呼地进来,见了大太太,便嘟着嘴说道,“已安顿好了,好好的大屋子,比我与妹妹的还好呢!”见大太太抬头含笑,便上去抓着大太太的袖子摇道,“再是通房,太太给她们的恩典也太过了!” “这是在嫉妒不成?”大太太便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笑道,“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瞧把你气得。你放心,别管是哪个丫头,在我的心里,都越不过你去。” “我何曾是为了这个!”红玉便泄气地说了一句,又见大太太与锦绣都掩嘴笑着,便顿足道,“我一心为太太,太太竟还笑我。”只是摸着自己的手,又想到了什么,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叫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太太故意看我的笑话儿呢!” “姐姐这样说,岂不是叫太太伤心?”锦绣摇了摇头,便拉着红玉笑道。 “好丫头,过来,我疼你。”锦绣就见大太太招呼着垂着头的红玉到自己的面前安慰去了,自己一笑,却出了屋子,只往外头走,走在抄手游廊,就见隐隐地前头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来,见是齐坚,不由含笑道,“六爷怎么这样小心翼翼的?”见小孩儿自己踱了出来,往自己的身边凑,便选了一处正对着湖面的地方,铺上帕子坐了。 湖面上的风吹过来,带着些凉意,锦绣却觉得神清气爽,见小胖子扑到了自己的面前,便护住他笑道,“六爷可有什么心里话与我说?”小孩儿还藏不住事儿,锦绣一眼就看出了齐坚似乎有心事。 齐坚往自己的身边凑了凑,片刻,低着头说道,“姐姐啊,听说,听说父亲要回来了。” 锦绣脸上的笑容一顿,忙抬起了齐坚胖嘟嘟的小脸,见他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大眼睛里要哭不哭的,忙给他擦眼睛道,“这是怎么了?国公爷回来,六爷应该高兴才是。”见齐坚扑进自己的怀里不出声,她便叹道,“不管六爷听到过什么,只是六爷要记住,你是男子汉呢,怎么能掉金豆子呢?”心里却知道,只怕齐坚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是在担心国公爷并不喜欢他呢。 不好多说,锦绣便拍着他的背不说话,不一会儿,齐坚便闷闷地说道,“不喜欢父亲。” 锦绣竟没有想到齐坚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思,不由脸色微微一变,忙把齐坚从怀里抓出来,目光细细地看着这孩子的表情,看得齐坚张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便皱眉道,“六爷这话,从何说起?”见齐坚目光慌乱,她便严肃地问道,“谁与六爷说什么了?” 只是心中,却暗暗地想着府里是谁能有机会在齐坚的面前嚼舌根子。 齐坚年纪还小,藏不住事儿,若是以后国公爷回来,见着他这样,或许不会责怪大太太,不过却也不会对一个与自己不亲近的儿子多做关注了。 那以后,这孩子的前程…… “他欺负母亲。”齐坚扭着小身子,很是生气地说道,“他叫母亲伤心了,我知道!”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大太太的亲生儿子,可是从小被大太太养大,那样的母爱他是真切地得到了的,自然将大太太视作亲母,而那只是在府中下人口中听说过的,他未曾谋面的父亲,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六爷心疼太太,我们都知道,只是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儿,六爷别管。”见齐坚还在嘀咕,锦绣便温声道,“从前,我就与六爷说过,男子汉不应该将心思与目光,都落在后院儿里。这些争斗是女人之间的事儿,我们这样做,也都是为了保护小主子能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见齐坚懵懂地看着自己,她便温声道,“只有些小算计,是无法叫人钦佩的,心胸宽广,支立门庭,才是六爷要管的。” “可是,我知道的,那头有个人坏极了。”齐坚小声道,“我要保护母亲的。” “只要六爷成才,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保护。”锦绣俯身抱了抱他,感觉他扭着身子往自己的怀里钻,也知道他是在不安,却含笑道,“六爷有这个心,我觉得很高兴。”到底没养出个白眼狼来,微微一顿,她便叹道,“只是六爷既知太太艰难,就应该更谨慎,不然不管是伤了六爷,还是如何,太太怎么能不伤心呢?” “那,怎么能做太太的靠山呢?”齐坚便小声问道。 “六爷只看自己的兄长们如何,便知道了。”锦绣强忍着将“出人头地”这四个字憋了回去,到底不愿意叫齐坚小小年纪便有了负担,只温声道,“后院的阴私,六爷不该管。为人端正,疏朗磊落,这才是正道。”之后,便含笑道,“不过,六爷愿意与我说知心话,竟叫我受宠若惊了。” “最喜欢锦绣姐姐了。”齐坚的嘴甜得很,虽然还有些不明白锦绣话中的意思,却死死地记在了心里。小孩儿注意力都很容易偏离,见锦绣这样说,急忙扒拉着锦绣的衣裳讨好道。 之后,便自己跳到了走廊边上的花丛里,撅着小屁股找了一会儿,这才跑回来,捧着一手的花朵儿献宝道,“姐姐戴花最好看了。”见锦绣含笑捡了一朵儿插在了发鬓里,大眼睛就转起来,围着锦绣绕圈子。 见他这样儿,锦绣便扑哧一笑道,“回头就叫小厨房给六爷做好吃的,如何?” 小胖子小心思被发现,对着锦绣傻笑了起来。 “这府里,你如今,也只愿与六爷亲近了。”就在齐坚抓着锦绣的手讨好时,锦绣便听到后头有清润的声音传了过来,一转头,却见齐宣站在廊下,仰着头向着自己含笑看来,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便起身福道,“给四爷请安。” 齐坚好奇地看了齐宣一眼,犹豫了一下,便抓住了锦绣的手。 “时到如今,你的心里,我竟不过是一声四爷么?”齐宣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发哑地说道。 “当年招惹了四爷,是我的不是。”锦绣垂着眼睛慢慢地说道。 今日,她便要把话与他说清楚。 彼此没有缘分,何苦还要纠缠? “可是,我怎么就觉得,那一年遇上你,叫我心里头那么暖和呢?”齐宣眼角泪光一闪,抬头看着站在廊上的女孩儿,如花的女孩儿,脸上却是那样的冷淡疏离,心里拧劲儿地疼,他却苦笑道,“从前我的所作所为,你是知道了?”见锦绣抿嘴不语,他便低声道,“我知道,你是烦了我的,只是我不过是想要娶我心上的人罢了。” “我与四爷没有缘分。”锦绣敛目道,“多说无益,四爷以后,也请不要再与我娘说些什么。”她淡淡道,“被她卖了一回,我便没想过老老实实地再被她卖第二回!”见齐宣沉默,到底想要今日便断个干净,她狠了狠心,便冷声道,“就如同四爷的那些画像,不过是在火里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这个人有自己的大好前程,她也不忍心叫他纠缠与自己,不得解脱。 齐宣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再抬头,是叫锦绣无法忽略的伤心,之后看了锦绣许久,见她已经没有半分表情,齐宣清秀的脸上便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目光暗淡了下去,许久,点头道,“或许,你是对的。”见锦绣脸上微微一松,他滞了滞,低声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用这些来纠缠你。” 锦绣眼皮一动,向着他看去,就见齐宣慢慢地退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温声道,“你说得对,如今这般,我是在逼你去死。只是,”他的脸上突然全是泪水,嘶声笑道,“你以后别再害怕我了,我,我不会再这样叫别人知道了。” “只愿四爷以后,心想事成,再无波澜。”锦绣福身说道。 “承你吉言吧。”飞快地将脸上的泪水抹了,齐宣便飞快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他走了,锦绣方才松了一口气,低头对眨巴着眼睛的齐坚温声道,“六爷吓着了?” “四哥喜欢姐姐么?”齐坚仰着小脑袋问道。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锦绣笑了笑,拉着齐坚的手慢慢地往回走,含笑问道,“六爷愿意与我一起保密么?”齐宣到底不是坏人,所以她方才敢这样直言拒绝。如今她也只望桥归桥路归路,别再生出波澜了。 “好。”齐坚便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叫道。 锦绣掐了他的肉嘟嘟的小脸儿一下,见小胖子一脸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知道这是被以大太太与永昌郡主为首的贵妇们掐怕了,便露出了笑容来。 一路上,正在与小胖子就晚上要有几碗肉讨价还价,锦绣便见红玉匆匆地往这头来了,见了她眼睛就是一亮,推了她一把笑道,“六姑娘寻你呢。”见锦绣面露不解,她便眼睛亮晶晶地凑到了锦绣的耳边,小声道,“蒋家又有位少爷来了呢。” 见锦绣嘴角一抽,红玉便双目放光地说道,“这一回听说是二少爷,嘿!”她小脸红扑扑地说道,“竟是与那位蒋家四爷一样儿的好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说起来奇怪,这次他竟是来拜见二太太,说是与二太太有亲呢。”又露出了奇怪的目光来说道,“只是,咱们太太知道了,却没叫姑娘们出来呢,不是说,是表哥么?” 表哥…… 锦绣捂着眼睛想,此表哥,非彼表哥啊。 不过,这“表哥”,做什么来了? 不由自主地,锦绣便想起了前几日,那位广安县主的脸来。 另一处隐蔽的假山后,一名清秀的少年,此时正将头抵在山石上,回想着方才锦绣绝情的话,满脸的泪水。 “我不逼你,锦绣。”他喃喃地说道,“我不会害你,也不叫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以后,我会把路全都铺平了,再把你风风光光地娶回来,谁都不能说道你的不是。” “以后,我的心意,不会叫任何人知道了。”低低的呢喃,慢慢地消散在了风里…… 第97章 第97章 “你怎么这副样子?”大概是锦绣的表情太过纠结,红玉便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锦绣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将那日广安县主之事说与她听,见她这样留心自己,便直摇头笑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去呢?”红玉这一回回来,锦绣见她一脸的眉飞色舞,就知道她大概遇到了什么好事,只是却没有时间问她,如今没有什么差事,便叫她想了起来。 “我赶着与四姑娘道喜呢。”见锦绣诧异,红玉便无奈地点了她的额头一记,说道,“温家来人了,说既然温家少爷已经出了孝,不如就在今年里头成亲。”见锦绣一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的表情,红玉便扬起了头,得意道,“还有一件,你再想不出的。” “那又是什么呢?”想到在同寿县主处见过的那位尚书家的庶出小姐,那位也是要嫁到温家去呢,锦绣便觉得这大概算是凡事没有十全十美的意思了,见红玉这样问自己,只怕是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新鲜事儿,便拉着红玉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好奇地问道。 “是什么呢?”小胖子抓着锦绣的手,偏着头,闪着大眼睛,也在一边儿凑热闹。 “你们两个真是。”见着两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红玉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只是她与齐坚虽熟,却不如锦绣般亲近,因此只笑着看了齐坚一眼,忍住了心里头想要掐他一般的冲动,只满脸兴奋地笑道,“我听温家说,温家几位少爷要分家呢。” “怎么可能!”锦绣不由惊讶道。 父母俱在,哪里就能分家的呢? 况且温家如今不管里头如何,外头的几位少爷都是一团和气的,这若是分了家,岂不是叫人讲究? “我也不过是听了这么一嘴,倒替四姑娘高兴呢。”若是分了家,四姑娘便可以与丈夫独居,上头婆婆离得远,又慈爱,又有温家三爷也不像是个不懂事儿的,又没有要命的妯娌,日子应该过的会非常不错,只是想到那位从前的总督夫人,如今的尚书陈夫人,锦绣便摇头道,“只怕前一年,是不能够的了。” 大家里头都讲个规矩,哪里有这样给庶子们娶了亲就火急火燎地分家的? 说出去就怕生出陈夫人不慈的名声了。 “就算不分家,那位夫人也喜欢咱们家姑娘呢。”红玉笑嘻嘻地折了路边的一枝嫩柳说道。 日头不错,倒适合在园子里头玩耍,锦绣与红玉与大叫着在园子里跑来跑去,很是快活的齐坚玩儿了一会儿,这才将他交给了来寻他的婆子,又与他再三许诺了晚上回去找他,这才分开了身,分开了一路上的鲜花一路往晓月居走去,其间说说笑笑,锦绣便看了看空手的红玉笑道,“什么都没备,姐姐怎么就说是与姑娘道喜呢?” “我的好处,若是现在叫你知道,那就白忙活了。”红玉也很得意道。 “竟是个大礼么?”锦绣看着忍不住炫耀的红玉便笑了,只是见她突然脸上动了动,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也觉得有趣,便低声笑问道,“姐姐还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儿要告诉我呢?” “你别说,还真是个大事儿。”红玉四处看了看,见只有自己与锦绣,这才低声道,“你这几日不在不知道,太太给世子相看亲事呢。”见锦绣两只眼睛突然就瞪圆了,露出了诧异,她便笑道,“怎么着,你也吓着了?” “太急了吧?”大太太之前完全没有着急给世子娶亲,本就是为了慢慢地找一家各方面都靠谱,又能与世子性情相投的小姐,这样赶着要办,便叫锦绣觉出了些不对来,沉默了片刻,心里一惊道,“莫非是为了国公爷?” “娘也这么想呢。”红玉便闷闷不乐地低头道,“好好儿的,干嘛要回来呢?” 锦绣皱眉不语。 想必是大太太担心,国公爷回来,会为了利益拿世子的婚事当做筹码,因此才想着要抢先一步,无需成亲,只要订亲,便可以堵住国公爷的嘴,叫他不能算计世子的婚事。毕竟这京里头,想要招英国公世子做女婿的,还真是不少。 若是不定下来,不定国公爷会为了什么原因给世子结个亲,到时若是不好,这日子哪里能过的顺心呢? “太太中意谁家?”锦绣便问道。 “我听着太太的口风,如今竟是在文阁老家的大姑娘和岳西侯家的嫡三女之间犹豫呢。”红玉便叹道,“前一位是清流大家的小姐,后一位也是勋爵贵女,更难得的是两家家里头都蒸蒸日上的,手足得力,如今太太犹豫,就是不知道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前头那位文小姐性情贞静,后头这位侯门小姐颇有威仪,太太想叫世子寻个真心喜欢的人呢。” “咱们挑人家,人家也挑咱们,且看以后吧。”锦绣只觉得这二位竟是都极好,便有些挠头地说道,“也不知咱们这位世子,是个什么意思。” 世子这人,小小年纪便极为老成,不动声色的,一般人看不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心性却极为良善,便是对她们这些丫头也并不轻视,又行动端方,从不与丫头们有什么过火儿的举动,锦绣向来对这位世子都很尊敬,因此听说他要娶亲,便心里也十分高兴。 只是想到了一件,她便皱眉道,“只是世子院子里的那些丫头,可怎么办?” 当年老太太赏下来不知多少的丫头,世子一个都没碰,撇在一旁,如今只怕这些年纪已不小的丫头,会生出什么事端。 “还用你说?”红玉嘻嘻直笑,脸上也露出了鄙夷之色道,“想要爬爷们儿床的贱人,有什么好下场不成?”见锦绣扯着她叫她低声,她只好识趣地压低了声音道,“那些个,早就被世子给放出去了。”见锦绣诧异,她便笑道,“你别惊讶,连太太都不知道呢。” 说完了便将世子趁着老太太大病,便将院子里的这些个“得到老太太青睐”的丫头,都给送到外头的庵里去了。 “都是有良心的丫头,不忍祖母受病困折磨,赶着要去给祖母祈福呢。”这是世子的原话儿,也不知道老太太听了,那如今的中风状况里头,有没有这么一份儿的“功劳”。 “我怎么不知道?” “世子只‘悄悄地’与老太太说了,太太那头儿,恐她为自己担忧,便没说。”红玉知道老太太原来又被气着一回,真是双眼放光,搓着手笑道,“我就说,世子最心疼咱们太太,怎么能叫那……”她再一次探头探脑看了,锦绣见花朵儿似的女孩儿,竟然露出了贼兮兮的表情,也不禁笑了,便听她在自己耳边笑嘻嘻地小声说道,“怎么能叫那老妖婆子得意呢?” 锦绣一边笑一边点头,两个女孩儿凑在一起笑得不行,彼此挽着往晓月居走,就见临着大湖的一处极为精巧的院子边上,一株不小的柳树下头的石桌旁,几位姑娘正坐在一处说话,这倒是还正常,只是锦绣却见着对面,正有一名极为俊俏的少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与自己对面的六姑娘说些什么,双目之中竟是带着几分特殊的光彩。 正是那位罕见的美少年蒋季笙。 六姑娘的表情客气又礼貌,半分热乎气儿都没有,只是这蒋季笙却似乎对六姑娘极有好感的样子,笑起来没有半分的晦暗,动作虽规矩,然而说话间却笑得好看极了。 莫非在自己不在,这二位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锦绣偏了偏头,只是见那头儿的七姑娘已看见自己与红玉,扬起手来招呼,也退不得,只好上前施礼,之后便与坐在一旁的四姑娘笑道,“姐姐说要来给姑娘请安,我便也厚着脸皮跟着来了。”见七姑娘撑不住笑了,偷偷往自己的身边看,她便赶忙笑道,“姑娘若是挑我,我也是没脸了。” “你如今说话,也太圆滑了。”七姑娘便指着锦绣笑道。 明明是道喜,偏要说是请安,七姑娘正觉得有趣,之后见着那不远处的“表哥”,便收了自己的张扬,只含笑招呼锦绣道,“锦绣过来。”见锦绣果然到了自己身边,便拉着她低声笑问一些有趣儿的吃食,听说她这几日又酿了些果子酒,便偷偷地说道,“分我些。” “那酒后劲儿大呢。”锦绣不过是在府里闲来无事玩儿罢了,况且自己在外头的地里很有一大片的果子林,外头人拣着了最好的送进来,她除了自己奉给大太太与府里外头的几处之外,竟是还剩了不少,又不忍糟蹋了,这才酿成了果子酒,却不想七姑娘最爱的就是这些,整日里都追着她要。 “甜丝丝的,我喜欢呢。”七姑娘偏头看了那头的六姑娘一眼,便小声儿道,“你分我些酒,我把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全都告诉你,如何?” 这是,为了好吃的,卖了好姐姐的节奏? 锦绣无奈地看着窃笑的七姑娘,却在此时,仿佛知道自己大概要被七姑娘出卖,六姑娘飞快地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七姑娘一眼,目光……很是犀利呀…… 锦绣觉得,作为一个想要长命百岁的丫头,有些“秘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别的不说,我与姑娘什么情分,哪儿能拒了姑娘呢?”锦绣就义正言辞地说道,顺便,换来了七姑娘一个鄙视的眼神。 一旁的红玉,已经与四姑娘低声说着什么了,看她笑得那样得意,锦绣也不去好奇,只见四姑娘摇着头笑,很有些沉默寡言,只是精神还好,想着她只怕是因着婚事越近,心里生出了离家的不安,便想着回头请大太太宽慰她,自己便与兴高采烈的七姑娘说话。 七姑娘拿锦绣当自己人,况六姑娘的事儿,只怕她不说,六姑娘自己或是大太太都要与锦绣说的,得了锦绣的好处,她便探头看了那蒋季笙一眼,见他目不斜视,身子坐得笔挺极了,说起话来温润谦和,心里也为六姑娘开心,便将锦绣再往着一边儿拉了拉,口中便低声笑道,“这二位,也是缘分,只是这‘表哥’竟然看中了六姐姐,以后,可有的磨呢。” 六姑娘的性格很不热络,一般人抗不住,也不知道这位表哥是要费多少的心思了。 锦绣只觉得这少年虽然千般好万般好,奈何有一门儿很糟心很脑残的亲戚,便有些欲言又止。 见了锦绣的表情,七姑娘便看出来了一些,只抓着身边的花朵儿,一片一片撕了下来,摇头笑道,“竟是个傻丫头。” 锦绣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傻,便争辩道,“哪里叫姑娘这样觉得呢?”她多聪明的人呀。 “大家子里头,谁家没有一两个要命的兄弟姐妹呢?”七姑娘一边笑一边下意识地将花瓣往嘴里送,咬了一口,便苦着脸呸呸地吐了出来,见锦绣揶揄地看着她,立时便恶人先告状道,“都是因为你,嗯,还有六弟!”她捶桌道,“整日里吃吃吃的,叫我竟也成了一个吃货!” 更可怕的是,如今见着了什么有趣的花啊朵啊的,她不先觉得这玩意儿美,而是在想,究竟好不好吃呢? 七姑娘忧伤地看着锦绣捂着嘴笑,便无奈道,“好吧,竟叫你开怀一笑了。” 她生性豁达开朗,也不为这些与人计较,更何况自己本就是因伯父要回来,为大太太感到难过,如今笑起来,便也忘了心事,继续开口笑道,“便如咱们家,”她的脸上飞快地阴郁了一下,这才放开,慢慢地说道,“大伯父与二伯父,是多么英明的人物,却还有个我爹在那儿杵着碍眼。” 锦绣见她微微收了笑容,只她这些年最恨这个害死了她生母的父亲,便也收敛的笑容,与她坐得近了些。 七姑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淡淡地说道,“还有三姐姐,咱们姐妹之中大多要好,却只叫她不闲着地蹦跶。”张了张嘴,她到底没有再提自己那个不认亲娘只认外室的亲弟弟,只与锦绣笑道,“谁家里都这样儿,我瞧着这人行事端方,却并不迂腐,又肯稳下心来与六姐姐亲近,竟是极好的了。” “他……” “前儿个在外头,生出了些突然的事情,几家的女孩儿都乱得不行,还是六姐姐很生出了威严来,调兵遣将的,了了那事故,还叫那几家的小姐敬服呢。”七姑娘其实心里也很稀奇。自家的这位姐姐说得不好听,就是威严太过,见了她如同遇上了亲娘一般,却不知怎么就入了当时偶然路过的蒋季笙的眼睛,当时便对六姑娘另眼相看了。 “这大概就是缘法了。”若蒋季笙真是个好人选,锦绣还真希望六姑娘与之相配,毕竟在她的心里,这样的人才,才应该留给六姑娘呢。 只是见七姑娘一脸的无忧无虑,锦绣便垂下了眼睛,不禁一叹。 六姑娘不管如何,总是英国公嫡女,再如何也不会错嫁到离谱的地方,只是七姑娘…… 三老爷是那样的人,只怕要拖累她了。 想到前几年,二姑娘在婆家也颇过了几年艰难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才因自己行事贤良回转回来,锦绣便替七姑娘忧心。 正在忧心中,冷不丁的,就见一个小丫头往着这头走来,低声在六姑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六姑娘目光微微一闪,对着面前正与自己说江南风景的蒋季笙颔首道,“表哥见谅,丫头说,我二婶晕过去了。”见这少年急忙起身,这才有些复杂地敛目道,“似乎,是因为贵府的二少爷呢。” 本就面带了些急色的少年,脸上的表情,陡然僵硬了起来。 第98章 第98章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听着二太太竟然昏过去了,一旁看似陪坐,其实不过是给这两位创造些亲近机会的四姑娘与七姑娘,也都惊讶的不行。 说起来,晕过去的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二太太,这却是不大可能吧? 二太太日子过得不知有多顺心,不提二老爷是如何的奉承了,便是如今,长子已中了进士,如今在户部做从五品的员外郎,这里头锦绣想着,八成有二老爷的手笔在,可是这样年轻便已经入仕,也算的是上才俊了,又娶了二太太娘家的侄女儿,自幼青梅竹马的表妹,简直就是家业俱立,如今二太太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快活,怎么就晕了呢? 锦绣偷偷向着蒋季笙看去,就见俊美的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厌恶,之后便敛目含笑,轻声与赶着起身的六姑娘温声道,“不若请六表妹带我去看看情况如何?” 遇到了这样的事儿,这少年却还是不骄不躁,温润如玉的模样,一向冷淡的六姑娘也忍不住高看了他一眼,与身旁的两位姐妹微微颔首,便一同往二太太所在的院子而去。一路上来不及问情况,只匆匆入了正堂,就见正堂上,一个丫头正一脸急色地抱着仰面倒在椅子里的二太太,另有一位美貌的少妇,正一边摁着她的人中,一边轻声唤道,“母亲。” 这位,就是府里的大奶奶了,锦绣从前也见过她,向来是个稳当的人,此时大奶奶的脸上竟带着害怕的表情,就叫她心里咯噔一声,就见二太太果然有些不好,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牙根儿咬得紧紧的,似乎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因二太太竟气成这样,锦绣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之后目光一转,便见得屋里头的一旁,正立着一名极俊秀的青年,扎着手看着二太太,手足无措。 那青年的样貌,晃得锦绣一怔,之后见蒋季笙脸上沉重地上前与他站在一处,似乎在问发生过什么,先是为这蒋家竟然连续出了这样俊俏的男子感到诧异,之后,便觉得那位广安县主为了这人要死要活,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天底下,又有几个六姑娘这样对美人冷淡成这样的人呢? 只是看那青年容貌虽好,却有些懦弱,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与身旁的蒋季笙简直是天壤之别,锦绣便摇了摇头,对连草包带脑残的家伙没有什么兴趣,只专注看着二太太处的情况,见此时她悠悠地醒转,见着了那青年,脸就是一青,眼里直翻白眼儿,显然是又想晕过去。 “姨母!”那青年便噗通一声跪在了二太太的面前,流泪叫道,“求您帮帮外甥吧!” “二哥!”见二太太都这样儿了,这堂兄竟还敢在这儿废话,蒋季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冷色,似乎很想抽他,只是目光在堂中逡巡了一会儿,微微犹豫,还是没有动手,只似乎不经意般将目光落在了六姑娘身上,见她敛目不语,脸上却较之方才冷淡许多,脸上微微发白,一低头,只按住了这青年,慢慢地说道,“在府里叨扰了这么久,想必祖父也急了,咱们不如先回去。” 说到“祖父”二字,他明显地加重了语气,带着些许的威胁之意。 “四弟,莫非你不知我如今,已是穷途末路?”那青年悲愤抬头叫道。 二太太见他这模样,顿时就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摸着自己胸口缓了好一会儿,尖声叫道,“蒋仲平!你,你,你!”她哆嗦着手指着蒋仲平许久,方才厉声道,“你母亲的脸,简直都被你给丢尽了!” “姨母帮帮我。”蒋仲平哽咽道,“除了姨母,我不知道还能去求谁了。”想到家中的长辈的一致决定,他便有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缩在地上悲声道,“画儿刚刚给我生了儿子,我怎么能眼看着她去死呢?” “那你就像看着你们蒋家去死?”二太太简直就气笑了,竟觉得这外甥是她生平仅见的蠢货! 她与蒋仲平之母一母同胞,一个嫁入了国公府,一个嫁入了蒋家做长媳,却没有想到那样精明的姐姐,竟然养出了一个情圣来,为了个女人,连全家的死活都顾不得了,如今,还敢牵连到她的身上,简直就是可恶到了极点! 狠狠地揉了揉胸口,二太太便骂道,“广安县主有什么不好?啊?身份高贵,又对你做小伏低的,这样的好姻缘,打着灯笼都难找!”况且,娶了宗室女,就算这个外甥是个废柴,却也不会过苦日子了,想到这里,二太太简直就是又气又恨,若不是广安县主没看上她家,她都想把人抢来给自己做个二儿媳妇来着! 越想越觉得这外甥不知好歹,二太太沉默了片刻,方才冷淡地往后一靠,淡淡地问道,“我只问你,你如今这等行径,是要与恪王府、恭顺郡主做仇人了?”见蒋仲平身子微微发抖,也有些害怕,又有一旁蒋季笙敛目束手而立,只咬着牙齿冷笑道,“你可真行!招惹了宗室,只怕你祖父都护不住你!” “我,我与画儿是真心相爱的啊!”蒋仲平一抬头,悲声道。 “少跟我扯这个!”经历过脑残三老爷的洗礼,二太太只觉得谁在自己面前提什么情不自禁的真爱,她都想翻脸,指着蒋仲平冷笑道,“真爱,你脑子有病吧你!”见那青年一怔,这才问道,“我只问你一句,既然有了真爱,当初,你答应订亲又是怎么回事儿?那时我可听说,没谁逼你!” “当时,我也不过是为了担心郡主迁怒,方才……”蒋仲平讷讷地说道。 “如今你就不怕了?”二太太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震惊地看了看四周,也因为这外甥被震得找不着北的几个女孩儿,这才探身惊讶道,“怎么着?如今更进一步,你是要拖着全家去死才觉得圆满是不是?”听说恭顺郡主听到这外甥搞出来的破事儿,已是大怒,扬言退婚,不过是广安县主死活不肯,这才罢了,不过却已经很在朝中给蒋家使了几个绊子。 “可是祖父也太绝情了。”这青年便哽咽道,“留子去母,何等残忍!那孩儿才刚满月,就要与母亲分别么?”他一抬头,带着几分希冀地说道,“姨母,姨丈是祖父最喜欢的学生,我求求您了,请姨丈去劝劝祖父,叫画儿……”他咬了咬牙说道,“只要画儿留在我身边,我,我愿意娶广安县主!” “呸!”二太太迎面便唾在了他的脸上,冷笑道,“你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啊?眼瞅着这就要宠妾灭妻,广安县主还能看得上你?”见他傻头傻脑的样子,她也觉得与这样的蠢货说多了费事儿,只冷冷地说道,“今日,我也只与你最后说一遍,想叫你们蒋家一家去死,你就留着那女人试试!我倒是要看看,没了蒋府的富贵,你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锦绣此时,就见二太太满脸的晦暗,显然是与蒋仲平说话累得不行,想到了那对二太太千依百顺的二老爷,和知道了二太太被气得够呛后那必然的阎王脸,脸上就不由冒出了汗水,目光飘移中,就见七姑娘偷偷往四姑娘的身后躲去,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便觉得此处这是是非之地了。 就在她心里打鼓之时,便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匆匆而来,不过是一个丫头喊了一声“二老爷回来了”,话音未落,二老爷竟已经气急败坏地冲进来,进来后谁都不看,只向着二太太看去,一见她的脸色,眼角就是一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来,勉强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才出了衙门,他就听说二太太叫人气着了,冲回来一看,竟果然如此,就叫二老爷默默地磨了磨后槽牙,用目光挨着个儿地给在场的“犯罪嫌疑人”点名儿,之后,准确地将目光落在了好外甥蒋仲平的身上。 蒋家二少,如今还跪着呢,很明显呀! 眼珠子微微发绿,二老爷恢复了一贯的笑脸迎人的模样,看着这外甥,温声道,“这孩子,怎么竟坐在地上?地上凉呢,还不赶快起来?”心里头却恨不能将这小子给废了。 “姨丈!”很久没人对自己和颜悦色了,久久得不到理解的蒋家二少,如同找着了亲人一般,对着二老爷深情唤了一声。 一旁的蒋季笙,看着这堂兄不知死活的傻样,偷偷地擦了一把汗。 二老爷笑得更和气了,温声道,“可是受了谁的委屈?”叫他知道这小子为什么闹到自己媳妇面前的原因,一定得好好地给他松松皮! 别说锦绣,就连几位姑娘,见着二老爷这样“旺盛”的笑容,都觉得腿软了。 同情的目光,默默地向着蒋家二少投去。 蒋家二少用懵懂的目光看了几位“表妹”一眼,之后又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姨丈。 “二哥,闹了这么久,长辈都累了,我们改天再来请安吧?”蒋季笙不忍心堂兄被干掉,便出言解救道。 “四弟别插手!”好不容易找着了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蒋仲平傻了才会走,将俯身拉自己的堂弟往边上一推,便急忙与二老爷含泪将自己的悲惨境遇诉说了一边,见姨丈的目中竟然有了淡淡的湿润之意,便知道这是被自己伟大的爱情感动了,不由含泪道,“求姨丈帮忙!” 呵呵……本老爷见着你祖父,第一件事儿,就要求他把你往死里揍啊! 二老爷的心里默默地阴暗了一下,之后目光落在了被蒋仲平推开,却还是若无其事的少年的身上,不由心里一叹。 他的恩师蒋阁老,何等的人物,历经三朝不倒,偏生子孙皆不成器。三子四孙,大多庸碌无知,如这蒋仲平一般。只有这幼孙季笙,竟颇有几分当年蒋阁老的风采,到底给蒋家留了一线生机。目中微微缓和,然而他却只颔首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只回去就是。” “多谢姨丈成全!”蒋仲平大喜! 二老爷神色复杂地看着这蠢货,心中摇头,却只面上温煦地说道,“那么,广安县主,你想要如何呢?” “她要正妻之位,我给她就是。”蒋仲平犹豫了片刻,便低声道,“只是我的心,不是别人能左右的了的。” “原来,你还是愿意娶县主的。”知道了这小子的底线,二老爷便慢慢地点头说道。 锦绣躲在几位姑娘的身后,便听到前头四姑娘的口中,轻轻地溢出了一声叹息。 看着四姑娘沉默的侧脸,她只暗暗在心中为这蒋仲平感到不耻。 这空有美貌的青年,为了真爱打了正妻的脸,可是却又放着真爱,坚决地要娶身份高贵的正室。莫非他一点都不担心,给自己生下了儿子的那身份不够的女子,在这样的后院儿里,落在了正室的手上,是个什么下场?口口声声为了家族,却又将家族弃而不顾,这样行事愚蠢,莫非是蒋家的智慧,都被那位精明的蒋阁老用尽了不成? 二老爷也觉得与这样的蠢人说话简直就是白费力气,又叫自己生气,只将那蒋仲平哄得从地上爬起来,感激地对他连连躬身,这才温声道,“回去歇着,别想太多,我总会为自家人做主的。”至于做什么主,呵呵…… 蒋仲平又是千恩万谢,之后用失望的目光看了面带冷色的堂弟一眼,自己便甩手走了。 见他滚了,二老爷便撑着自己威严的长辈的面孔,将自家的几个女孩儿哄了出去,眼看没有外人了,这才扑到了二太太的面前,到处地摸了一遍,感觉没有大事儿,放下心来,默默地诅咒了一下蠢货,这才又在二太太身边团团转,只为了哄媳妇笑一声了。 眼见了这么一场大戏,几个女孩儿都有些恍惚,锦绣跟在四姑娘身后,便见她微微侧过身,与她低声道,“那个人,只怕是活不成了。”这里头指的,便是蒋仲平的真爱了,见锦绣脸上微微发白,四姑娘只苦笑道,“这位蒋家二爷,是活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心上人呢。” 宗室何等尊贵,会叫你宠妾灭妻?别开玩笑了! 这蒋仲平此时蹦跶的越欢,越表现的在乎那女子,这简直就是这女子的催命符了。 看着最前头,那很是开心的蒋仲平,四姑娘便摇首道,“这样的人,简直没有半分担当。” 这声音虽然低,六姑娘与七姑娘都听到了,带着几分若有所思,七姑娘便低声叹道,“若是他当初婉拒了县主,谁还会将他如何呢?答应了婚事,却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活该他以后得不着好呢。况且,”她犹豫道,“那女子,明知道将有身份高贵的主母,却又做下这样的事情来,只怕也不是个善类。” “说到底,都与咱们无关,姑娘们别为了这些伤了心神。”锦绣便低声劝道。 “不说也罢。”六姑娘便淡淡地说道。 她话音刚落,前方心事重重的蒋季笙,却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微微缓了身形,轻声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清俊的少年,在阳光下转头,微微一笑,容色逼人。 他轻声道,“我这一生,只愿与一个人,白头到老。” 锦绣侧目,就见六姑娘怔忡片刻,抿紧了嘴唇。 第99章 第99章 说完了这个,蒋季笙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唐突了,却并不开口收回前言,只敛目站在不远处,俊秀的脸上,带上了一抹淡淡的薄红。 这样美丽的少年,站在花树之下,说着这样的誓言,连锦绣都忍不住心里头砰砰直跳,她下意识地观察六姑娘的表情,却见她此时抿着嘴,脸上露出了极淡的动容之色,此时飞快地看了锦绣一眼,却叫她见到,六姑娘的目中,带着几分茫然。 蒋季笙也不过是将自己的心意说给眼前那对他冷淡得不行的女孩儿听罢了。 他自幼姿容出众,也曾眼高于顶,觉得世间的女孩儿不多如此,可是那一日,见这了在一众惊声尖叫,柔柔弱弱地哭泣的小姐们中,那个仰着头,淡定自若的少女,却叫他不由自主地拔不开目光,只觉得那少女淡然威仪的模样,竟带着叫他无法忽视的光彩。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张脸很讨人喜欢,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他微微露意,就很是欢喜了。 可是这个女孩儿,却给了他当头棒喝。 她并不将他的容貌放在心上,反而因他长得好看,很是冷淡,似乎,觉得他是个麻烦。 想到这里,蒋季笙便抿紧了嘴唇。 他喜欢这个女孩儿,想要娶她,给她自己所能给予的幸福,叫她总有一日,能心无芥蒂地靠在他的怀里笑,可是好不容易叫她将他看在了眼里,自己的堂兄,却跑了出来,干了这么一件蠢事。 想到之前这女孩儿眼里的疏离,蒋季笙只能无奈地捏了捏眼角。 他真心只想说,堂兄这样的蠢货,在这世间,其实,也是很少有的。 他也知道,若是今日不表白一番,只怕出了英国公府的大门,他与这女孩儿,就是再见无期了。 反正,他并不后悔今日的冒犯。 心爱的人儿嫁给了别人,自己还要去祝她幸福。对不起,这真不是蒋家四爷的菜。自己喜欢的女子,自然应该叫他亲手给予幸福,这才对,是不是? “大白天的,怎么都站在这里?”就在府里头几位姑娘都被蒋季笙镇住了的时候,便听着远处传来了一声开朗的笑声,锦绣一抬头,便见世子与姚俊联袂而来,脸上带笑,显然心情不错,之后锦绣便往蒋家两位公子的方向看去,就见蒋季笙脸上露出了诧异,而那位蒋仲平……早就从这个冷酷无情的国公府里消失了。 走的真快。 心里头默默地感慨了一下,锦绣忙与红玉给世子请安,之后就听姚俊笑道,“你怎么在这儿?”他拍着苦笑的蒋季笙的肩膀,大咧咧地说道,“前儿个大伙儿一同去跑马,你偏不去,大哥还以为你在家温书呢,谁知道你竟然在这里。”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姚二爷终于能娶媳妇了,真是一派的精神抖擞,此时便很有种要与好朋友分享喜悦的意思,看了不远处的几位表妹一眼,脸上露出了“我猜着了!”的表情,拿肩膀拱了拱蒋季笙,小声儿道,“怎么着,以后,你这是想着要做我的表妹夫?” 他说话向来没有顾忌,蒋季笙并不以为忤,只含笑看了姚二爷一眼,温声道,“我虽然很急,只是,还没有二哥急呢。”见姚俊脸上笑容一僵,便慢悠悠地望着远方的白云说道,“不如二哥,每日里两遍的烧香呢。” “好啊,这是没有半点儿兄弟爱啊!”娶不上媳妇,他是在自己的屋里点了一个香炉,祈祷大哥赶紧回来娶个大嫂,好把自己的心上人娶回来的。只是又被自家兄弟出卖了一回,姚俊心里哀怨得直打滚儿,却只坚强道,“就算烧香吧,咱心愿得偿了,你……嘿嘿!”他坏笑了一声,便探头小声道,“你喜欢哪个啊?”真是,不知道姚二爷,是京里有名儿的八卦党么?这么藏着掖着,叫姚二爷很心焦啊! 蒋季笙只淡淡地笑,并不多说。 这种事儿,你知我知,不是很好么? “叫我猜猜。”姚俊兴致勃勃地向着自己的两个未订亲的表妹看去,却迎头见着六姑娘淡淡的一瞥,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天可怜见,六表妹这面无表情的魔音贯耳,他,他真是享受够了啊。 七姑娘倒是不喜欢教训人,不过那恶狠狠看来的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惊恐地抖了抖,姚俊便无力地发现,如今这两个表妹,他竟然一个都惹不起了,沉默了许久,这才在蒋季笙与走过来的世子淡笑的目光中败退道,“罢了罢了,多大点儿事儿呢?我好不容易得了假,咱们出去玩玩儿?”见两个好朋友都看过来,他便笑道,“听说徐侍郎家的花园子好看得什么似的,咱们过去看看如何?” “算了,我还有要事回禀祖父。”蒋季笙便温声笑道。 家里有个脑残的堂兄的后果,就是叫大家伙儿都不能快乐地玩耍了。 “大姐姐与二姐姐今儿回来省亲,我也不去了。”世子便摇头笑道。 “那还有什么趣儿呢?”长安侯就要出京,将沈嘉扣在了家里一家团聚呢,姚俊便觉得十分无趣。 “表哥与母亲说说话,母亲只怕会很欢喜呢。”六姑娘见姚俊无精打采的,便含笑说道。 蒋季笙听出了六姑娘声音中难得的亲近之意,飞快地抬头,见六姑娘果然看着姚俊的目光十分温和,与看世子无有不同,便在心里对六姑娘看姚俊的地位有了些谱,顿了顿,便对瞪大了眼睛的姚俊,也露出了一个格外亲近的笑容。 美少年想要讨好谁,一般人是没有办法的,姚俊眨巴了一下眼睛,就觉得这少年人还真不错哈,不由在心里对他的好感更甚。 世子无奈地看了傻不愣登的姚俊,之后看着蒋季笙的目光带着些探究,见他目光磊落,并不逃避游移,这才含笑缓缓点头。 蒋季笙目光一亮。 两个少年,便打起了无声胜有声的眉眼官司来。 “站得好累啊。”兴奋地直要往两个人身边凑的七姑娘,冷不丁便叫四姑娘掐了一把,委屈地低下了头,之后便小声说道。 “既累着了,我带妹妹们回去歇着。”什么官司,都不如自己的这两个妹妹的名声重要,四姑娘见七姑娘这么上道,便温声说道。 “大姐姐就快回来,咱们去母亲处吧?”六姑娘便含笑问道。 “你们去吧。”世子闻言,便转头笑道,“我陪着客就是。” 几位姑娘便福了福,往大太太的院子走去。四姑娘一路上正提着七姑娘的耳朵叫她不要这么古灵精怪,冷不丁便听着后头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头便见姚俊追了过来,都是自家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客套,六姑娘与七姑娘也不停下来,径直地走了,只锦绣叫四姑娘拉住留了下来,等着姚俊过来。 到底都是各有亲事的人了,四姑娘这样也算是避嫌,况锦绣向来与姚俊沈嘉走得近,姚俊在她的面前也从不遮挡这么,竟比旁人合适些。 “表哥唤我做什么呢?”四姑娘便笑问道。 “前些日子跑马,我见着了温三。”姚俊便懊恼地抓头说道,“对不住,我险些忘了。”见四姑娘只抿着嘴笑,便笑道,“那小子说如今订了亲,不好总来府里头走动,只想叫我与你说,这些年,竟委屈你了。”见四姑娘一震,便骂了一句道,“要我说,这小子也是,耽误了你这么多年。若不是我瞧着他还有些良心,我非好好收拾他不可!” 这温家三爷倒是一位正人君子,说守孝,那就是真的守孝,比旁人要靠谱多了。 “既然已经订下,我自然要谨守本分。”四姑娘便温声道,“多谢表哥为我张目。” “既唤我一声表哥,莫非我还能丢下你不管?”这府里头,除了那一病没了的三姑娘,姚俊对别人印象都不坏,便笑道,“以后若是有什么委屈,你只管与我和铮弟说!咱们家并不是小门小户,可没有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规矩!”就算温三如今表现得再好,姚俊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当年未娶之前,自己的那位姑丈,对姑母何等上心?叫大家都以为姑母寻到了良人,可是一转头,却落到了那样的境地。 四姑娘目中露出了一丝感激,之后便扬起头点头道,“表哥的话,我记得了!”看着姚俊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她的手无意识地在袖子里缩了缩,便笑着说道,“我也还未恭喜表哥,得偿所愿。”见那青年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她便轻轻地笑道,“表哥迎亲,只怕我是出不去的,便提前在此贺表哥一回。只愿表哥与表嫂,恩爱到白头。” “哈哈……”姚俊最爱听这话了,闻言便很是开怀,又看着了一旁只笑不说话的锦绣,便指着她笑问道,“你贺不贺我呢?”一副没羞没臊的模样,半分不好意思都没有。 “我已贺了沈家姑娘呢。”锦绣便笑道。 “我怎么不知道?”姚俊便呆呆地问道。 “如今姑娘手里头的那副镶宝石的金护指,就是我送的礼呢。”锦绣便躲在了四姑娘的身后笑道。 姚俊呆了呆,之后指着锦绣的手指就跟犯了病一般,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死丫头,原来是你!”想到那长长的尖利的护指,掐在身上好疼,姚俊便悲愤地骂道,“个死丫头!她本来就很厉害了,你还送这样的凶器?你你你!你是唯恐二爷活得长是吧?” 这年头儿的小丫头片子,都很恶毒呀! 想到那都能当武器用的护指,姚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姑娘喜欢,我有什么办法呢?”锦绣便笑嘻嘻地说道。 “你给我等着!别叫我找着机会。”姚俊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被笑眯眯的四姑娘护在身后的那个丫头,撇嘴道,“等你嫁人,二爷我送你一份大礼!” “如此,我便等着。”锦绣只笑道。 “时候不早,表哥去前头吧。”四姑娘便将锦绣掩在身后,笑着劝道。 “好吧。”姚俊对着锦绣露出了一个“你给我记住了的表情”,这才对着四姑娘笑了笑,慢慢地走了。 “姑娘,我们也……”锦绣在同寿县主府上,向来是与姚俊说笑惯了的,因当年姚俊失误,险些叫她丢了,因此平日里也对她另眼相看。更何况她心中磊落,并没有对姚俊有什么妄想,沈嘉也并不忌讳她。将姚俊气跑了,锦绣此时只抹着眼睛对四姑娘笑道,只是一抬头,却陡然一惊道,“姑娘!” 便见四姑娘此时转过身,背对着姚俊,竟是目中落下了一滴眼泪。 那滴眼泪,飞快地从四姑娘姣美的脸上滑落而下,之后落进了泥土里,消失不见,只是锦绣却心中一紧,愕然地发现,自己恐怕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是如今也觉得心疼这个连眼泪都不敢继续落下的女孩儿,只低声道,“风大,姑娘仔细再叫灰尘吹了眼睛呢。” “不过是不小心罢了,我仔细呢。”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四姑娘却仿佛如释重负,对着锦绣感激一笑,之后,便抬起脚,往大太太处走去。 锦绣跟在四姑娘的身后欲言又止,只是知道这并不是自己能管的,便只好低头不语。 怨不得,四姑娘等到了如今没有嫁,却依旧不急不躁,尽显大家风范。 实在是,并不在意吧? “我只是,想在最后,给自己一个结果。”锦绣沉默的时候,便听到前头,四姑娘轻声说道。 “我只望姑娘,以后能过上叫自己快活的日子。”锦绣便叹息了一声。 “你放心,我不是那样钻牛角尖儿的。”四姑娘回头,见锦绣用忧虑的目光看着自己,目中便露出了感动,只温声笑道,“我在这世上走一遭,便没有想过要过悲伤春秋的日子。温家,”她顿了顿,低声道,“成亲以后,我会对自己的夫君全心全意,不会再奢想其他。只是,”她苦笑道,“此时,且叫我为了自己的心,好好的……” 她飞快地转过头,却再也流不出泪来。 那个少年,她多喜欢他呀。可是从小她就知道,他只能是自己的“表哥”,越出了这个底线,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三姐姐不认这个命,于是如何呢?还不是被他厌恶? 做人,就要知道自己的位置。 想到这里,四姑娘便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表妹,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只是表妹。”她有她的人生路要走,为何一定要与三姑娘一般,苦苦纠缠,叫所有人都不快活呢? “姑娘以后,必会幸福的。”锦绣便全心全意地说道。 “有母亲有世子有姐妹,我自然会好好过日子。”那种为了什么爱情奋不顾身,搅得天下大乱,并不是四姑娘的爱好,想到这里,她便叹息道,“或许,我的血,还是有些冷吧?”做不来那样热烈的行为,是因为,她本就是个冷血的人吧? “姑娘只是看清了自己的责任罢了。”锦绣急忙说道。 四姑娘回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锦绣见她已挺直了腰背,半分异样都没有,也将此事掩下不说,两个人加快了脚步,沿着一条鹅卵石的小径走着,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清香之气,也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刚刚走到了大太太的院子外,便见远处,一个少妇模样儿的女子一脸憔悴地被丫头婆子围着走了过来,眼中带着淡淡的忧愁。 “是二姐姐?”四姑娘便皱眉道。 锦绣探头一看,却见二姑娘的眼圈通红,不由低声道,“怎么瞧着,竟是受了委屈?” 第100章 第100章 四姑娘也看出来了,便微微皱眉,快走了几步到了二姑娘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唤道,“二姐姐。”说完了,便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原来是四妹妹。”二姑娘其实穿得倒是不赖,一身的九成新的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褙子,头上也插着金钗,并不似被夫家刻薄了,只是此时一脸的疲惫,见四姑娘张口欲言,便只默默地抹了一下眼角,低声道,“咱们进去吧?”这么多人在外头看着,她也觉得丢脸。 见她竟成了这幅样子,四姑娘心里头也猜着了些,便也露出了戚容,却知这是自己管不了,只拉着二姑娘往大太太的屋里走,低声道,“一会儿,二姐姐且慢点儿与母亲说。”她也恐二姑娘一股脑儿地说出些什么,将大太太给气着。 虽然姐妹情深,她也不想叫大太太伤神。 “多谢四妹妹。”二姑娘便拭了拭眼角说道。 锦绣见情形不同,便急忙叫丫头婆子在外都等着,自己便拐到了一旁的小厨房,取了几位姑娘喜欢的点心与新茶,这才用雕红漆海棠花茶盘捧了,往大太太的屋里去,一进屋,就听着了低低的抽噎声,便见二姑娘伏在一脸怒色的大太太的膝上流眼泪,一旁的几位姑娘都现出了气愤的模样。 低头将这茶与点心都放在桌子上,锦绣便要退出去,便听大太太唤道,“锦绣留下。”见锦绣顿住了看过来,便咬着牙说道,“如今这事儿满天飞呢,谁不知道?”摸着二姑娘的头发,她便恨声道,“你与二丫头也是相熟的,想想可有什么法子!混账!”她拍着手怒声道,“这世间,还有没有这样败坏亲闺女的没有?” “伯娘说得是,如今我在外头都把脸丢尽了,锦绣又算什么呢?”二姑娘便垂泪道,“只是我竟想不到,父亲竟然叫我这样没法子做人了。” 想到三老爷的种种做派,二姑娘只觉得心灰意冷。 三太太那样刻薄她,可是给了她几日的好脸色,她便感激得什么似的,并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只是三老爷干的事儿,却实在叫她忍不了了,只掩面道,“前头里,就三天两头往我家去借钱,我婆婆那人本就瞧不上他,早就拿话点了我几回,我也拒了,没成想他竟然去在翰林院去堵相公,叫他跟着没脸,如今,如今我婆婆迁怒我,竟连大哥儿都抱到上房去养着了。” 当年大姑娘做媒,二姑娘的夫家又见了本人,觉得很是不错,这才愿意结了亲。只是三老爷真是不给人做脸,为了个花魁闹得满城风雨不说,说话行事也不靠谱,当时这一家便有些后悔,只是到底因彼此的脸面也就忍了,这几年虽婆婆冷淡些,不过二姑爷却是个疼惜妻子的,并没有叫二姑娘受什么委屈。 只是如今三老爷行事越发地过分,因在府里的银钱不够使,竟将主意打到了出嫁了的女儿的身上,在女儿的手里要不着钱,还赶着去问自己的女婿,二姑爷在外头丢了一回大脸,掩面掏银子将这要命的老泰山给送走了,自己却掩下了这事儿,并未与家里透露半句,就是怕自己的母亲知道生气,再找妻子的麻烦。 “京里头能有什么秘密,早就人尽皆知了。”二姑娘想着丈夫的情意,也觉得羞愧万分,只含泪与大太太说道,“前头里婆婆家的女眷来走动,当场就把这事儿给说了,回头婆婆便把大哥儿抱走了,说是不能叫他跟着我,免得学坏了。”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大太太便恨声道,“你这几年在他们家,行事没有半分不妥,又给他们家添了孙子,都说日久见人心,莫非你的心,他们还看不出来?”只是想到三老爷种种恶心,便拍着一旁的桌子怒道,“竟然还祸害起亲闺女!” “若不是相公对我好,这日子我真活不下去了。”二姑娘忙握住了大太太的手,急声道,“我只是因当伯娘如同自己的母亲,方才来与伯娘诉苦,若是叫伯娘因着气着了,就是我的不是了。”勉强在脸上挤出了笑容,她便强笑道,“况且婆婆做的也没有错,一般的人家儿,我若当初没有被伯娘教导过,只怕也与婆婆心里想的差不多呢。” “我只可怜你。”大太太便摇头道。 三老爷是个那样的人也就罢了,偏生三太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见不着三老爷,便只管自己的一点子好处,半分不为家里的小辈们着想,看着强颜欢笑的二姑娘,大太太便叹道,“不管如何,至少你的大哥儿,还是要要回来。” “夫君也与我这样说。”说起了这个,二姑娘也是真心感激。她的婚事本就不好定,高的三老爷身份不够,她就算嫁进去也要吃苦,低的却要过苦日子,哪里还能如做姑娘时那样呢?若不是大太太与大姑娘给她筹谋,嫁给了有情有义的男子,如今她只要想到若是嫁入了高门,三老爷再来个这样的做派,便有些不寒而栗。 那样,她只能自己去抹了脖子,倒还清净了。 “伯娘与大姐姐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头。”二姑娘便低声道。 “二姐姐别说这个!”七姑娘便拍着桌子冷笑道,“父亲做得实在太过分,再叫他这样儿,咱们就没脸见人了!”见二姑娘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只冷淡道,“要我说,如今竟别惯着他!我倒是要看看,他能不要脸到什么份儿上!” 二姑娘张了张嘴,还是吞下了嘴里的话。 若是只叫她自己没脸也就罢了,问题是如今,三老爷可算是发现,好女婿竟也很有些发掘的潜力。这一回二姑爷给了他银子,尝到了甜头,只怕下一回他还要去堵人的。 夫妻间这样的事儿多了,再情深意重,只怕也要生出裂痕来。 七姑娘一时气愤,只是说完了也觉得自己说得不是什么好主意,便无力地说道,“也不能叫他这样叫二姐姐难做。”又怒声道,“必是那个花魁挑唆的!整日里要银子要首饰要鲜亮料子,我听着上个月,他还叫人来府里寻什么夜光杯!这样的货色,我……” “七妹妹噤声。”四姑娘急忙拉住了她说道,“长辈的事儿,别说得太过了。”哪怕都是亲近的人在,四姑娘也不愿叫七姑娘口出恶言。 “若是想叫二姐姐过上好日子,我想着,只能去求人了。”三老爷这样的王八蛋,说干掉也没什么叫人舍不得的,只是投鼠忌器,别看府里头二老爷烦他烦的什么似的,可是若是他真死了,可就不是如当年永昌郡主的夫君安平侯那样好了结的了。 “你说说看。”见六姑娘淡淡开口,大太太急忙说道。 锦绣低着头,默默地在边儿上给三老爷点了一根蜡。 她大概猜出六姑娘想要干什么了。 “只需二姐姐,往二叔处哭上一哭了。”六姑娘便含笑说道。 二老爷从来都不是白给的,况且将家族看得很重,当年能为了三老爷犯傻踹得他几乎吐血,这一回若是叫他知道这位老爷竟然干出了这样的事儿,只怕那心情…… “二伯,怎么会将我放在心上。”二老爷与家里的几个侄女儿并不十分亲近,因此二姑娘便犹豫地说道。 “二叔便是不为姐姐,也得自己要脸呢。”六姑娘便淡淡地转着手中的茶杯,目中有些冷淡道,“三叔如今行事越发不像了,二叔的清名只怕也会被连累。况且……”她敛目想到,一个与侄女琴瑟和鸣的侄女婿,可比一个被耗尽了耐心,不跟你们玩儿了的侄女婿有用多了。 “那,我试试?”二姑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如姐妹们聪明,却是个听得进去劝的人。 “可着劲儿地哭!”七姑娘也反应过来了,想到那个笑眯眯的,撒起火儿来一般人抗不住的二伯,她便抚掌道,“把姐姐的苦都哭出来,最好,最好再说说二姐夫家的态度!”不怕二老爷不怒呢! “那,我去给二伯娘请安?”二姑娘便试探道。 只是到底忐忑,只揉着自己的衣角不安。 “现在姑娘先别去。”锦绣忙笑道,见大太太疑惑地看过来,只赔笑道,“方才蒋家二爷刚走,本将二太太气得不轻,如今再知道了姑娘的事儿,只恐二老爷心里头焦急呢。”真要两件事儿并在一起,二太太被气个好歹,二老爷心里多半会迁怒不懂事的二姑娘。 “你说的很是。”大太太便拍了拍锦绣的手,沉吟了片刻,便说道,“也别叫你二伯娘知道了,”见二姑娘抬头看着自己,她轻叹了一声道,“一会儿叫铮哥儿带你去见你二伯父,什么事儿,你只与他说就是。”她爱惜地摸着二姑娘的头发,低声道,“咱们家的女孩儿,本就不应该受这样无妄的委屈。” “我如今,竟不知该与伯娘说些什么了。”二姑娘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便含泪道。 “你们只要都过得好,我的心里就热乎着呢。”大太太便温声道。 几位姑娘也赶忙上来劝二姑娘,见二姑娘满面的泪痕,妆都花了,锦绣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出去给她捧水净脸。毕竟,看着越悲惨,才叫二老爷对三老爷的不满越高呢。 劝慰了二姑娘几句,二姑娘这才在妹妹的劝声中缓和了许多,擦着眼泪,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便急忙与大太太说道,“还有一事,伯娘。”见大太太看过来,她便说道,“夫君在翰林院里,竟听说了些消息,说是圣人已遣京中的几位大将往边关换防,只是不知道,大伯父这一回回不回来。” 这事儿旨意并未明发,因此大太太不好与她多说,只含糊道,“且看圣人旨意吧。” 二姑娘便多少有些忐忑。 那位大伯父未出京的时候,她已经记事,记得那伯父,是个叫人很害怕的人。 而且那几年,为着个二房府里真是闹得不行,二姑娘想到从前,便默默地希望,如果可以,大伯父还是不要回来了。 人心都是偏的,大太太对她这样好,她并不希望那人回来,带着宠妾庶女给这样好的大太太添堵。 二姑娘便在心里叹了一声,低下了头去。 嫁了人以后她方才懂的,一个女子,若是被人分走了丈夫,是一件多么叫人伤心的事情。 她并不是个伶俐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大太太,便只轻声道,“为了,为了圣人,伯父还是要多尽忠才不负圣人对我家的看重呢。”说完了,便有些慌张。 “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却见外头传来了一声笑,众人皆抬头看去,就见大姑娘牵着两个孩子含笑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含笑的世子。世子便对二姑娘温声道,“二叔正有空,二姐姐与我同去?” 二姑娘紧绷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与大姑娘颔首后,跟着世子往二老爷面前哭诉去了。大姑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外头,这才转头与大太太笑道,“给母亲请安了。”她手里的齐坚与另一个男孩儿,便一起似模似样地拱手叫道,“请安了!” “你们两个猴儿,竟与我做鬼!”大太太便指着两个孩子笑了,之后便招了招手笑道,“过来。” 那另一个孩子,正是大姑娘所出之子,与齐坚一般大小,却叫他一声“小舅舅”。此时便眼中发亮,飞快地跑到了大太太的面前,攀着她的膝盖往上爬,嘴里叫道,“外祖母,抱抱,抱抱!”小身子乱拱,却爬不上去,只急得要掉眼泪儿。 看个小胖墩儿这样火急火燎的,几个女孩儿便忍不住笑了,大姑娘只一边笑一边与大太太说道,“前几日便知道我要回来给母亲请安,这小子高兴得觉都睡不着。今儿一大早就起来,饭都不吃就要来。还是我与他说,”她学道,“我说‘小祖宗,便是你自己不吃饭,难道外祖母不吃饭不休息么?’,这才罢了,且叫人头疼呢。” “这孩子来了,我也欢喜呢,”大太太俯身将殷切地张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孩儿抱起来笑道,“这一回,你回去,哥儿便留在我这儿多住几日。” 大姑娘常带儿子回来,就是不想叫儿子与外祖家生疏,心里称愿,便含笑道,“便是我要带他走,他自己也是不肯的。”又沉默了片刻,这才叹道,“我今日,也是想着见二妹妹一面,看看她如何了。”大姑爷与二姑爷交情很是不错,她自然知道二姑娘被亲爹坑的不轻。 “侄女婿是个好的,你这媒做的不错。”大太太一知道二姑爷到了如今还爱护二姑娘,也在帮着想办法把儿子从母亲手里要回来,又想到他这么多年,竟也没有纳妾,那好感真是噌噌的,只点头满意道,“小两口好好儿地过日子,才叫我们安心呢。” “如此功劳,我便却之不恭了。”大姑娘便笑道。 “如今你的面皮,也越发厚了。”大太太便摩挲着怀里的外孙,笑着说道。 “厚了,才叫母亲喜欢呢。”大姑娘见齐坚正嘟着小嘴巴看着大太太抱着外甥不抱自己,便笑道,“六弟来姐姐这儿。”果然见这比自己儿子还胖了一圈儿的小家伙儿眼睛一亮,向着自己扑来,只含笑接住了他,点了点他的大脑壳笑道,“这么沉,叫人抱不动了呢。” “这个,可就是这丫头的功劳了。”大太太便指着锦绣笑道。 “若是大太太舍得,今儿开始,六爷的三餐便不加肉了如何?”锦绣便一摊手笑道。 “不不不!”小胖子一听,这是要自己吃素的节奏啊,小胖爪子立时便向着大太太伸了出去,焦急地叫道,“平安,瘦瘦的!”他在大姑娘怀里扭着小屁股叫道,“可轻了。”说完,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瘦,那这是什么呢?”大姑娘便掐住了他的一团肥肉问道。 “这是,这是母亲的爱呀。”小胖子讨好地说道。 “这样会甜言蜜语,以后可怎么办呢?”一屋子的人都被小胖子谄媚搓肥爪的样子惹得笑起来,锦绣忙将他从大姑娘的腿上抱下来,笑道,“六爷身上的爱这么多,想来少几回,也没关系的不是。”见这小胖子将自己埋进了她的怀里,便也笑了。 大姑娘目光温煦地看着这个庶弟,见他对大太太这样依恋,也觉得十分欣慰,只是冷不丁想到了远在边关的另一个庶妹,脸上的笑容,便慢慢地落了下去,之后,竟是目中透出了几分寒光来。 第101章 第101章 锦绣正低着头笑着要把扑在自己怀里的小胖子给挖出来,一抬头就见到大姑娘眼里的晦暗,竟惊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把齐坚按在了怀里,不叫他看见大姑娘的眼神,之后稳了稳心情,便笑着送小胖子去大太太的身边,看着两个孩子一起拱在大太太的怀里,你挤我,我挤你,张着小胳膊要大太太抱。 看着大太太脸上欢喜的笑容,和满屋子的笑声,锦绣只觉得,如果能一辈子都这样快乐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便往大姑娘的方向看去,就见她并不在意自己被谁看到了方才的眼神,迎上锦绣的目光,便对着她含笑颔首,一副自在的表情。 大太太却只与两个孩子嬉笑,并未在意。到了晚上,一脸眼泪,面上却带了几分轻松的二姑娘回来,见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大家便都知道这是二老爷给了她什么许诺,恐她再为此伤脸,也不细问,只大太太命人在院子里备了一桌的饭菜,一同吃了这才散去。 锦绣服侍着主子用了饭,自己便回了屋里,见红玉靠在了床边上正昏昏欲睡,急忙摇醒了她笑道,“上去睡吧。” 迷迷瞪瞪地看了锦绣一眼,红玉便打了一个打哈欠摇头道,“正等你呢。”一边下地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红玉一口喝了,觉得精神了好多,这才回到锦绣的身边坐下,小声问道,“今儿太太的心情这么好?”虽然如今并不在意国公爷了,可是一知道这位回来,大太太便有些低落。 “姑娘们都孝顺,又都过得美满,太太自然欢喜。”不说大姑娘如今无有不得意的时候,便是二姑娘,虽得了挫折,却也不是什么日子过不下去的。又有四姑娘眼瞅着便要嫁到美满的人家儿去,几个女孩儿连着孩子围在大太太身边说笑,世子虽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却带着护卫的姿态,不说旁人,只锦绣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这生活越过越有滋味儿了。 “太太好了,娘正头疼呢。”红玉便往床铺上一滚,趴在被子上小声说道。 因她这句,锦绣果然露出了专注的表情,问道,“干娘又有什么烦心事儿呢?”见红玉皱眉,便叹道,“我如今的精神也短了,姐姐也知道前儿个我家里的事,叫我不能安心,竟很少与干娘处请安,也不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宋氏一直待她极好,认了她做干女儿,就是叫她在这府里有了靠山。在她看来,与亲娘苏氏也没有什么不同。 至少,锦绣的眼中微微一黯,宋氏,可没打算卖了她呢。 见锦绣脸色不好,红玉急忙起身笑道,“你操什么心呢?并没有大事儿。”见锦绣还是看着她不说话,只好说道,“好吧,我与你说了,你也别再担心。” 她见锦绣点了头,这才叹道,“是哥哥,如今大了,世子又对他上心,想着不能叫他在身边做一辈子的小厮,想着要放了他,叫他出来有个好前程。”她那哥哥长兴,是世子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名为小厮,大太太与世子却从不将他真当奴仆看待,因此对于他的前程,主子也是上心的很。 “这可是好事儿。”锦绣精神便一振。 长兴虽读书不成,不过却十分机灵,又会看人眼色,这样的人,出去了也不必担心。 “可是哥哥叫人忧心呢。”红玉蹭到了锦绣的身边,小声嘀咕道,“娘的意思,是花钱给他捐官,咱们靠着府里,哥哥虽只做个小官,谁又敢轻视咱们呢?”见锦绣也同意地点头,她便继续说道,“哥哥却不想做官,想着去做买卖赚银子,你说,这不是叫人心里闹腾么。” 商人的地位极低下,便是家财万贯,又有什么用呢? “好不容易能叫我与哥哥脱身出来,他竟然还要行商。”红玉一肚子的苦水,便诉苦道,“咱们家又不缺银子,哥哥这回真是太叫人生气了。” “长兴哥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锦绣却只皱眉想了想,想到长兴从前的机灵,便摇头道,“我只恐这里头另有蹊跷。”那样聪明的少年,会不知道这里头的问题?锦绣说什么都不相信的。 红玉微微一怔,片刻,方点头迟疑道,“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她疑惑地问道,“又是为了什么呢?” “干娘现在是在气头上,过一阵子自己也能想明白了。”锦绣便笑着劝道,“长兴哥是她的亲儿子,干娘会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不成?姐姐在这里日日忧心,还不如哪日回家问问,就知道了。”见红玉点头,便只笑道,“如今姐姐也知道为家里操心了。” “难道我是个长不大的?”红玉故作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之后也笑开了,与她说道,“哥哥向来古怪,我也不问他,只等着最后就是。”见锦绣侧坐在一旁,灯火摇曳下,雪白的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温柔娴静,想到宋氏不经意带出的后悔,便心里一叹。 如今锦绣越大,宋氏后悔的什么似的。 倒不是后悔认了这个女儿,而是想到长兴的亲事,宋氏就觉得,当年不该叫锦绣做女儿,而是若做了儿媳,才是心中称愿。可惜如今名分已定,再后悔也晚了。 心里将这事儿掩下,红玉便双眼亮晶晶地凑到了锦绣的身边笑道,“对了,你这次回家,你们家没说给你找个什么样儿的好女婿?” “姐姐如今说话越发不知避讳了。”锦绣唾了一口,见红玉不依不饶,便只笑道,“姐姐只管着你的小松哥就是,莫不是拿我引出了这话,有什么想头了?”她与红玉相处了好几年,自然言行无忌,见红玉一点儿都不脸红地仰着头,便笑道,“看来,这是被我说中了?” “你也知道,小松哥年纪也不小了。”红玉便笑嘻嘻地说道,“罗家与娘说我们的事儿呢,只是叫娘给驳了。” 虽然女儿很重要,可是眼瞅着国公爷就要回来,宋氏怎么可能同意叫红玉这时候离府,使大太太失了臂助。 “那……”锦绣便迟疑道。 罗松可是比红玉还年长几岁呢,这再耽搁些,只怕罗家就要等不及。 “他愿意等我。”红玉想到了憨憨地在自己面前傻笑的青年,脸上微微发红,目中现出了一抹柔情来,低声说道,“他说的,这辈子认定了我,哪怕十年二十年也会等我的。”更有当年的芳芷还在罗家做长媳,倾力劝说,罗家也不是个刻薄人家,虽她如今不能嫁进去,罗家固然遗憾,却并未有不愿之色,只说再等几年也是可以的。 “十几二十年的,只怕到时姐姐都等不及了。”锦绣只玩笑了一句,又哄了哄有些羞恼的红玉,这才歇下了。 这边的院子里安静祥和,却不见二老爷的书房,已经是狂风暴雨。 听着书房中的喝骂声,几个小厮往远处避了避,不在此时去触霉头。可是小厮能逃走,沐浴在二老爷泼天之怒下的三老爷,却只能苦着脸坐在下手,由着上头自己的二哥喷了他一脸的唾沫。 “畜生!”二老爷脸上气得发白,指着这个蠢货弟弟怒声道,“把府里的脸,你都给丢尽了!”若是只丢这蠢货三弟的脸也就罢了,如今这家伙竟然敢上翰林院去献丑,一想这个,二老爷就觉得胸口发闷。 想到之前他往蒋家恩师处告状的时候,那老人脸上疲惫的表情,和黯淡下去的眼神,二老爷当时还可怜恩师一世精明,却倒了血霉,生出了蒋仲平那样的坑爷货,把一家子都坑进去。想到那时的心情,再一看下头那三弟一脸的“我做错什么了”的表情,二老爷只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同情别人做什么?二老爷觉得自己就很需要同情。 这也是个和蒋仲平不分仲伯的蠢货! 呼哧呼哧喘了几声,二老爷便无力地摇手说道,“算了,我如今,也只与你说几句话。”见三老爷精神一振,屁股抬了起来,就等着自己说完了好溜走,他稳了稳这才说道,“你只消告诉我,谁给你出的主意,去你女婿的衙门口去堵人的?” 这样的“好主意”,他想着这个蠢货还是想不出来的。 三老爷赔笑道,“二哥说什么?我可听不懂呢。” 二老爷见他竟敢此时还要隐瞒,立时大怒,一把将手边的砚台向三老爷砸去,骂道,“说!” “哎呀!”被砚台砸在了头上,三老爷只觉得好疼,又心里委屈,见那骨碌到地上的砚台竟似乎带了点儿血色,立时摸上了自己的头,摸下了一手的血,不由不敢置信地向着上方那脸色冰冷的二哥看去,说道,“二哥,你竟然对我下这样重的手?” 这个无情的兄长啊! 见他还敢这样悲愤,二老爷便冷笑道,“这算什么,我也实话告诉你,若是大哥,只怕如今就能要了你的命!”英国公向来看重家族名声,三老爷敢在京里这样丢人,还能得着好?几鞭子就能送他去见祖宗! 说起了自己的大哥,三老爷也缩了缩脖子,之后才小声道,“是小柔。”见二老爷眼睛一跳,忙说道,“她也是心疼我呀,二哥!”说起了这个,他就很伤感地说道,“大嫂现在管家,管得也太过了,我是府里的主子不是?竟只每月叫我领那么点儿银子,够什么用呢?” 从前没了的三太太当家的时候,虽然嘴上没有什么好听的,却从不在这上头克扣他,三老爷一直过得很潇洒。三太太一没,府里又换了管家人,大太太可不是三太太那样隔房的,能在府里多搂钱就行的。毕竟这府里,以后可都是世子的,怎么可能还叫三老爷败家,立时便约束了他的花销。 三老爷忿忿不平,二老爷却也觉得匪夷所思道,“每月三千两,你还不够?”心中生疑,他便冷笑道,“你都花到哪里去了?” “胭脂水粉听戏下馆子打首饰,哪样儿不要钱呢?”三老爷便吐苦水道。 “钱不够用,你就管你女婿要,去给你养外室?”二老爷只觉得方才那砚台自己砸得轻了,很应该直接砸开眼前这家伙的头,叫他瞧瞧,这弟弟脑子里的究竟是装得什么东西,怎么就能这么脑残。 “我是被逼的,”三老爷便哀声道,“二哥!我这日子过得苦啊,小柔都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说完了就抹起了眼泪,以求博取同情。 “过不下去就叫她滚蛋。”二老爷便不耐烦地说道。 “二哥!”三老爷震惊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人间真情在的兄长。 “我可告诉你。”二老爷懒得再与蠢货掰扯这些,觉得面对这样的家伙,还是直接上威胁比较快,便指着他警告道,“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赶紧给我消停了!”见这蠢货竟然还一脸的不服气,便冷淡地说道,“大哥,就要回京了。以后你再敢闹出什么笑话来,便是我,也没法儿给你遮掩。” “大哥要回京?”三老爷脸色扭曲了。 “怎么,好侄女儿没告诉你?”二老爷是知道这些年齐五与这个弟弟还有书信往来的,只是懒得插手,如今便冷笑道。 “没啊。”三老爷便扼腕道,“这孩子,竟然忘了这种大事!” 二老爷目光一闪,想到这件事大太太与二太太说起时的蹊跷,慢慢地眯缝起了眼睛,许久,突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温声道,“小孩子,难免忘性大。”见三老爷还在点头,他心里冷笑,却淡淡地说道,“不过,我想着你这一回,只怕要叫大哥好好教训了。” “这是为何?”三老爷觉得自己一直很乖来着。 “母亲如今只能静养,拜谁所赐?”当然,这里头大家都有些“功劳”,不过二老爷是不准备承认的,只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扣着“黑锅”二字的弟弟,温声道,“你要知道,大哥,可是最孝顺母亲的。”见三老爷一脸的惊恐,他便叹息地看着自己的手,说道,“雷霆之怒就在眼前,三弟,你可怎么办呢?” “二哥救我!”三老爷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只是英国公可不是能有闲心跟你讲道理的,心里一哆嗦,他便抓着二老爷的袖子叫道,“二哥!你是知道的,我,我都是无心的啊!” “所以,你要请罪。”二老爷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等大哥回来,谁一提起这事儿,你就请罪,使劲儿地哭,”见三老爷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他便含笑道,“大哥被你哭得心软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本来,母亲那样的慈爱,不会与你计较的,哦?” 一大家子的小辈都在,老太太竟然还能气出病来,若不叫这弟弟一力抗下,只怕以后还要有人借此生事。 想到那个上蹿下跳的侄女儿,二老爷便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二哥真是个好人。”三老爷见他给自己出了这样的好主意,便感动地哽咽了。 “都是一家人,何苦与我说这些。”二老爷温柔地说道。 “二哥的情,我都记在心里了。”三老爷得了好建议,也不那么害怕了,便有些坐不住,频频地往外头看,一会儿便赔笑道,“二哥,我该回去了。”家里头,柔弱的真爱可还等着呢。 “回去?”方才还有些不忍的二老爷,不由冷笑了。 “回去?”冷笑后,他便再次重复了一遍。 第102章 第102章 “啊?”见二老爷脸色又有些不好,三老爷便茫然了。 “这才是你的家,你的妻子儿女都在这里头,你还管把外头叫回去?”二老爷只觉得头上青筋直跳,想到温顺的齐宣与哪怕受到这样的冷漠无视,却长成了开朗性情的七姑娘,一个耳光便抽在了三老爷的脸上,冷笑道,“好一个无情的父亲!” “二哥你怎么又打我?”这几年被二老爷收拾的不轻,三老爷习惯了,只分辨道,“我又做错什么了?” “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责任!”二老爷坏是坏,可是却极重家庭,见三老爷一副连儿女都不要了的模样,便恨得不行,指着他厉声道,“一个男人!连儿女你都不在乎,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我怎么不要了,五哥儿在我那儿日子不知过的多快活呢。”三老爷便理直气壮地说道。 与这种人竟然说不通,二老爷脸上的怒意消散了,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弟弟,又想到那连亲娘都不要了,如今只与个花魁外室相处得情同母子的五少爷,只恨不能将两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干掉算了,沉默了片刻,见三老爷还捂着脸一脸惊恐地躲出老远,便冷声道,“宣哥儿与七丫头,你可看顾了?” “不是有府里么。”三老爷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二老爷看着这一脸理所当然的弟弟,点了点头道,“也没错,我倒是要感谢你不将他们放在心上。”不然齐宣还不定被这么个蠢货养成什么德行呢。 还有小七。 二老爷眼中一沉。 他虽然觉得大哥有时候确实不是东西,然而唯一赞同的,便是英国公请下了圣人赐婚,迎娶了南阳侯家的嫡女。到底是世家显贵出身,哪怕再对丈夫怨恨,却还是将几个孩子教养得那样好,就如同七姑娘,遭受大变,却还是心胸宽广,神采飞扬,这,就是福气。 这样的福气,可不能叫人给断了。 想到那缩头缩脑地给人使绊子的五姑娘,二老爷的脸,隐在灯火的暗处微微地狰狞了一下。 他不缺侄女儿,若是这个丫头不想好好过日子,也别怪她二叔心狠,送她去和她三姐作伴了。 弄死一个侄女和弄死两个,与二老爷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三老爷还在低头委屈地揉脸呢,并未看见二老爷的目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杀意,等了很久,却没听见继续训话,他便心里一喜,抬头与二老爷赔笑道,“那两个孩子,若是不好,二哥尽管帮我给管教就是。”见二老爷的嘴唇抿紧了,他便可怜巴巴地说道,“只是二哥,弟弟我手头紧,你……”给点儿银子吧。 “我说了,过不下去,就叫她滚蛋!”二老爷漠然地说道,“你每月领的银子,很不少了,我今天就叫人传话下去,谁敢多支给你银子,就给我滚出府!”见三老爷张口欲言,他便一挥手道,“别跟我说没用的,若你再敢不要脸,去堵你女婿,叫二丫头难做,”他的双目如刀子般落在了三老爷的身上,寒声道,“你是知道我的!” 三老爷还是很会看人脸色的,见二老爷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一边默默地诅咒了一下二姑娘这个胆敢告状,一点儿都不心疼老父的逆女,一边还真不敢再顶烟上,只想着回去再问心上人一计,连声地赔笑后,便在二老爷冷冷的目光里出了书房,一路上谁都不管,只径直地出府扬长而去。 得了二老爷的警告,三老爷自然不敢再纠缠自己的女婿,一时间二姑娘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二姑娘的婆婆本就不是刻薄人,见如今风平浪静,无人败坏自己儿子的形象,二姑娘又颇为懂事,并未与她哭闹,也觉得满意。过了几日,便将孙子还了回去。 又能过上消停日子,二姑娘便专程再次上门感激了一下自己的二叔,回过头来,便又到了晓月居给四姑娘添妆。 锦绣只觉得最近喜事连连。 先是南阳侯世子娶了亲,隔了一个月,姚俊可算是娶着了心上人。沈嘉出嫁之后,朝中果然便发了明旨,长安侯出京往西海沿子,另有其他武将前往他处。 大太太也赶在此时,为世子订下了岳西侯家的嫡女。她也有自己的考量。英国公手握兵权,再与文官结亲恐为圣人忌惮,不如寻同为勋贵的岳西侯,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因英国公即将回京,大太太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将四姑娘的婚事押后了一些,等着英国公回来再将四姑娘嫁出去。毕竟英国公更有分量,有了父亲坐镇,四姑娘的身份更高一些。倒是那位在永昌郡主出与众人争锋的那宋家的庶女,先一步嫁到了温家去。 锦绣虽然如今不常出门,消息却不断,只知道如今那宋家的庶女,如今的温家二奶奶,整日里闹腾,阖府不宁,到底叫忍不住的陈夫人发威,寻了个由头送她去跪了半个月的佛堂,数了半个月的佛米,如今老实了许多,低眉顺眼的,方才为四姑娘松了一口气。 又有蒋家那位蒋阁老,知道自己的孙子竟然还敢这样在外头折腾,脑残到了极点,也不多说,一口气儿喘上来,就要将那孙子的真爱给卖了,至于那个曾孙,如果说从前还带着些慈心,如今在一门叫宗室郡主记恨结仇还是一个孙子去死上,蒋阁老果断地选择了前者,在哭着要死要活的蒋仲平的面前非常冷漠地扔出了一把刀子,告诉他,想死,赶紧去死,老祖父不缺这么一个孙子。 “然后呢?”这是听了几场大戏后,目光亮的跟探照灯似的七姑娘。 “还能怎么着,蒋二爷的命金贵着呢,自然哭着哭着晕倒了,没死成呗。”沈嘉刚刚嫁了姚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一脸的红晕光彩,较之从前妩媚许多,此时便喝了一口锦绣倒的茶水,突然眼睛一亮道,“这甜丝丝的,很好喝呀。” 今儿是姚俊与沈嘉特意上门拜见大太太,见他俩眉眼之间彼此带着深情,大太太自然觉得满意,留了两个人一会儿,便知道他们孩子间自有许多话要说,只叫锦绣去侍奉,自己便领了红玉往前头去管家。 姚俊既然已娶了妻子,自然不能再那样大咧咧地与表妹们在一处,只往前头与世子说话。只有沈嘉叫锦绣领着与姐妹们说话作伴。 “你别转移话题啊。”七姑娘正听得津津有味呢,便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呗。”沈嘉便端详着手中缠丝白玛瑙的杯子,见里头几根舒展的茶叶,几片鲜艳的玫瑰花瓣,又有些桂圆红枣,整个茶水竟还泛着淡淡的红色,与杯子衬在一处好看极了,便颇有兴趣地指着一旁笑的锦绣道,“必是这丫头作怪。” “二奶奶若是喜欢,我还有,只是求二奶奶先说完先头的事儿呢。”锦绣便赔笑道。 “还能有什么?”沈嘉方才不过是逗弄七姑娘,此时便只笑道,“恭顺郡主出手不凡呢。”见几个女孩儿皆一怔,她便笑道,“便是如今杀了那对母子又如何?广安县主可是还要嫁过去呢,先杀了人,那蒋二只怕就要恨上县主,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要说恭顺郡主,本是想着干掉姓蒋的也就完了,谁料女儿是个不成器的,蒋二若是少了一根汗毛,自己的爱女就要去死,这样的情况,再巾帼英雄也没有用武之地,只能咬着牙换了方法。 真爱庶子,行!咱不管,只是广安县主嫁过去,这就是正妻,没问题吧? 蒋家上下一致地抹了一把汗,表示,没有问题。 宠妾庶子都容下了,自家的女儿,很贤良吧? 蒋家表示,再贤良不过了。 于是恭顺郡主再次表示,既然这么好的妻子,是不是应该叫蒋二尊敬些,别总想着妾室庶子,要给正妻脸面,最后,给几个嫡子呢? 蒋家并不觉得这是无理要求,同意了。 “这是什么意思?”七姑娘向来对弯弯绕绕不大明白,便好奇地问道。 沈嘉看着这小白叹了一口气,之后扒拉着桌上的点心,有点儿心不在焉地说道,“有了丈夫的亲近,再有了嫡子,广安县主的福气在后头呢。”再如何的真爱又能怎么样呢?广安县主占住了名分,蒋二也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不然一个妾室死了也就死了,他做什么还要出来求人呢?高贵的妻子受到冷落,蒋二便是心里没有感情,也不是那样冷血不管的。 况且广安县主为了他,做小伏低什么都愿意,低到了尘埃里,蒋二会不受用?日子久了,便是慢慢儿地磨,也能将人给磨过来。 毕竟,妾室庶女,可比身为县主的妻子与流着皇室血脉的嫡子嫡女,卑贱多了。 “这条路并不好走,却是恭顺郡主为县主寻得最好的一条了。”谁叫广安县主哭着喊着非要嫁呢? “要我说,君若无意我便休!”七姑娘便冷笑道,“不过是个男子,这样费尽了心思,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样,真的就能觉得幸福? “每个人都对幸福有不同的理解。”六姑娘低眉说道,“于广安县主,能留在蒋仲平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说完了,她便有些迷茫。 她呢? 那天,那少年的话,真的能够相信么? 比起这样带着情意的少年,六姑娘想,她更愿意以后嫁给一个陌生的,彼此没有情分,只搭伙过日子的男子。那样的话,便是以后夫君另纳新人,她也不会为了他伤心。 可是看着沈嘉一脸的幸福,六姑娘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一回,这世间,还是有情深意重的男子的。 “如果是我,这样的人我才不要。”七姑娘便撇嘴道。 “好个没羞没臊的丫头。”沈嘉便在一旁指着她笑道,“竟都已经想着要嫁人了么?” “二表嫂,”七姑娘斜着眼睛扑哧一笑道,“你可是我亲嫂子,在你的面前,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想了想,她便继续笑道,“只是如今,你要侍奉婆婆,只怕以后便不如咱们这样喜欢说什么便说什么了呢?”说完了便扑进了四姑娘的怀里笑个不停。 “你放心,知道是你,母亲也不会阻我的。”沈嘉可没有小媳妇的羞怯,只仰着头笑道。 “前儿大奶奶过来给太太请安,姑娘怎么不与大奶奶取笑呢?可见还是与二奶奶亲近呢。”锦绣便在一旁解围道。 她口中的大奶奶,便是南阳侯世子迎娶的那位江南书院山长的嫡女,行事极有规矩,却叫人如沐春风一般,锦绣只看她微微一笑,便有亲近的感觉,况对大太太极为恭敬,是个明白人。只是到底不如沈嘉亲近。 “大嫂是个不错的人。”沈嘉便在一旁笑道,“难得心性温柔,待我真心。”说到这个,她便笑道,“你们也知道,我是个霸王脾气,却独独服她呢。”只是看了锦绣一眼,便笑道,“又是大奶奶又是二奶奶的,你嘴里竟是伶俐的不行,才多久你就改了口呢。” “若是再叫姑娘,只怕二爷又要悲愤了。”锦绣便取笑道。 “过来看看你的嘴,我倒是想看看,是不是接上了八哥儿的舌头。”见几个姑娘都笑了,沈嘉作势起身便要拧锦绣的嘴。后者急忙躲到了六姑娘的身后,探头笑道,“二奶奶叫我说中了心事,这是要移开话题么?”一旁的四姑娘急忙去拉着沈嘉笑道,“二嫂子只饶了这丫头一回吧。” “你们都护着她吧。”沈嘉顺势往四姑娘的身边一坐,甩着帕子喝了一口茶笑道。 “平日里,二嫂子不是最护着她么?”七姑娘便果断地拆穿了她。 沈嘉嘴上一抽,便弹了七姑娘一记,完了便对着叫六姑娘拉出来的锦绣笑道,“得罪了我,我是必要赔礼的。”她想了想便笑道,“扣下你这回的花红,咱们一起去下馆子,你认不认呢?” 锦绣如今也不缺钱,况也知道沈嘉是与自己玩笑,便笑道,“这是二奶奶与我做脸,既如此,我还不欢喜得什么似的?”见沈嘉大笑,便说道,“求着二奶奶多‘罚’我机会呢。” 沈嘉也知道这丫头素日里受宠,并不是个吝啬小气的,便急忙说道,“那便定下了。” 七姑娘便在一旁拍手称快。 沈嘉与锦绣玩笑了几声,这才叹了一声道,“只是如今,我爹要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奉诏回京呢。” 长安侯一走,只怕英国公就要回来,对于几位姑娘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一时间便静了下来。锦绣见了,也不敢多说,只静立在一旁等着主子的心情回转。 果然过了几日,长安侯便带着家眷离京,沈嘉似乎很是伤感,许久也未登门。 又过了一个月,这一日,就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就见无数的下仆在一队兵士的护卫下,风尘仆仆地过来。其间几驾马车,其中一驾最大的马车之外,坐着几个身着华丽的小丫头,正与里头的人不知在赔笑奉承些什么,之后,却见帘子微微一挑,露出了一张明艳娇媚的少女的脸来,目光流转地向着四周看了看,之后,便看着那已然露出了隐隐轮廓的京城,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这就是京城。 第103章 第103章 她的目光落在了最前头,一位骑马缓缓而行的高大男子的身上。那男子身姿挺拔,脸色却极为淡漠,看不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一想到几个月前,因着一本儿诗集,自己被他抽的那几耳光,五姑娘的脸上便带上了些惊恐,在英国公漠然看来的时候,忙露出了一个笑容,之后,便飞快地缩回了马车。 “你这是在做什么。”马车里,便有一个美貌妇人连忙将五姑娘拉了进来,责备道,“叫你父亲看见你竟然这么不稳重,又要骂你了。”说完了,她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的疲惫。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表哥似乎,有些对她不像从前了。 “我只是关心父亲。”五姑娘低声说了这个,见柳氏揉着眼角,便恨声道,“父亲也是!回来了也就罢了,为何还将那几个妖精给带回来!”见柳氏赶忙上来捂她的嘴,她便忿忿道,“都是这几个妖精,挑唆的父亲与你离心!如今还敢跟着回来,莫不是有什么雄心壮志不成?” “虽只是外头送的,到底服侍了你父亲一场,怎么还能留在外头?”那样,若是以后带了绿帽子,英国公也别想混了。 不过说起回京,柳氏也是心里愿意的,此时便笑道,“亏了圣人下了旨,你瞧瞧,你如今花朵儿一样的年纪,正是应该寻门好人家儿呢。”见女儿脸上一僵,柳氏便急忙问道,“莫非你心里不愿意?”之后却笑道,“你不必担心,你是你父亲最喜欢的女孩儿,他如何能不为你打算呢?” 五姑娘却只是一笑。 从她当初被父亲抽了一回,她就告诉自己,一般的人家,不如那些在京里傻乎乎过日子的姐妹们嫁过去的人家儿,她是绝对不会考虑的。她,她要嫁,便要嫁这世间第一的男子。 目光微敛,她连忙摇着柳氏的手撒娇道,“母亲啊,别说这个了,我心里有打算,以后再与你说。”见柳氏眼睛一亮,她恐外头听着,便只岔开了话题道,“这一回回京,母亲,府里头,咱们要与谁亲近呢?”拉帮结派,才能斗倒她的那个嫡母,她还是知道的。 “你的那几个姐姐,我也不说什么了。”柳氏挑帘子往外看看,见只小丫头们打瞌睡,这才回头小声道,“倒是你那个七妹妹,是你三叔的嫡出,年纪又小,我想着若是你能降服她,倒是可以给你做个急先锋。”见五姑娘眼角一跳,脸上现出了怒色,想到之前英国公的那场勃然大怒,急忙摸着她的头发宽慰道,“这丫头傻成这样,才是你的好处呢!” “别跟我说她!”五姑娘唾了一口道,“前儿个要不是她,往父亲处寄了一本诗集,我会叫父亲责骂成那样?”那个天真愚蠢的小丫头片子!佩服她会写诗就佩服去好了,做什么为了讨好她,专门收集了京中流传的诗集来叫父亲交给她呢? 想到知道了自己在才子中竟然有这样的“名望”后父亲那张冰冷的脸,五姑娘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就是因为蠢,才能当你手上的刀。”柳氏这一套熟悉的很,便翻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淡淡地笑道,“不然,你那六妹妹,你要怎么应付呢?” “不过是仗着身份高我一等罢了。”说起这个嫡出的妹妹,五姑娘便来气道,“我哪一样儿不如她呢?凭什么叫我在她之下?”如今知道了世情,五姑娘才发现,甭管你多有才多好看,这个时代,还是更看重家世的。就如她,美貌可人,才华横溢,却只因庶女这一条,平常之下,婚事就别想越过六姑娘去。 “那丫头不足为虑。”柳氏便冷笑道,“当年她娘斗不过我,如今,她自然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只是,”她叹息道,“当年,我本想扣住小六当儿子,好有机会夺爵,竟叫那女人千里迢迢之外生生给坏了事儿,如今这爵位,才是我最上心的。” “所以我才拢着三叔。”五姑娘便低声道,“三叔傻成那样儿,我以后才能好日子过呢。”傻,就听话。只要以后继承了国公府的,是个听她话的,她才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兄弟呢。 “到时候再看吧。”柳氏便往后头一靠,低声说道。 见她闭上了眼睛,精神不振,五姑娘便低下了头,只收拾自己身边预备分给几个姐妹的几样物件儿。毕竟她还是很聪明的,就是心理不合,外头也会做得好看,叫人觉得姐妹情深。将给几个姐妹的一样儿的珊瑚盆景放在一旁,她的目中便微微一闪,将两座象牙佛像放在了六姑娘与七姑娘的堆里,显得这两个人与众不同。 毕竟是嫡女,怎么能跟庶女的一模一样呢? 五姑娘的心里就冷笑了一声。 至于看着了这样的不公平的待遇,那几个庶姐会不会对这两个小的生出不忿之心,她才不管呢! 就听着车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缓缓地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低头想着自己心事儿的五姑娘便感觉车辆一顿,之后,便听到外头有跑动的声音与奉承的声音,一掀帘子,果然就见眼前已经是一座极大的宅子,奢华无比,赫然就是英国公府了。 此时中门大开,两名中年男子满脸喜色地立在最前头,一人面容儒雅,身着官服,一人也是相貌英俊。两人的身后,便是几位年轻人和一个胖嘟嘟的男孩儿,五姑娘便依稀地认出其中的几个,之后马车便错过了这几人,往着后头去了,只是一转头间,她便见那官服的男子此时满眼泪花,向着下了马的英国公奔去,就跟找着了组织似的。 “马屁精!”低声说了一句,五姑娘便不屑地摔了帘子。 二老爷还不知道自己被好侄女儿给鄙视了呢,正抱着自家大哥一叙别情,好容易表达完自己那如同黄河悠悠之水的思念之情,直到说得英国公的脸色更加冰冷,他方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自己热情的双臂,叫三老爷诺诺上前给英国公请安。 “因大哥回来,这几个小子好容易聚得这样齐全。”二老爷便笑眯眯地在英国公冷冷盯着三老爷的目光里,指着那急忙上前的几个青年笑道。 目光落在了几个女婿的身上,英国公只是淡淡颔首,直到见到了世子,见他眉目清俊,举手投足另有一番高雅的气度,这才缓缓颔首,又见齐宣清秀温润,也觉得不错。倒是目光落在了脸上忐忑的五少爷的脸上一瞬,微微皱眉,便向着下方的小胖子看去,见他似模似样地与兄长们一起行礼作揖,小小年纪便一派大家风范,这才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果然,只有大家贵女,才能将子嗣教导得这样出色。 心里满意,英国公便带着几个弟弟与晚辈往母亲处去了,却不知此时,五姑娘刚刚下了车,脸上便露出了僵硬。 就见此时,她的面前竟是一个来迎接的主子都没有,不过是几个赔笑的婆子扶着女眷们下了车,之后便有一个婆子笑道,“姨太太与姑娘不知,咱们太太与姑娘们,都等得急了,眼下,是不是应该去拜见?”说是请示,却带着几分不容改变的意思。 这般轻视她们,自然是下马威了。五姑娘脸色一变就想翻脸,只是见着了后头车里下来的几个美貌女子,已经被搀扶着往一个大院子去了,脸上忽青忽白,还是咬了咬牙道,“你们带路。”与脸上也有些不好看的柳氏一同被引着走,心里却越发怨恨这个恶毒的嫡母。 心里愤恨,她眼珠子一转便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说道,“只是,太太不叫我们先去拜见祖母,是不是有些……” “如今几位姑爷都在,姑娘去不合适。”那婆子就跟没听出来五姑娘话中含意一般,笑嘻嘻地说道,“姑娘不知道,咱们太太是最规矩不过的了,因姑娘在外头无法教养,不太懂规矩,不过太太慈爱,不会与姑娘计较,以后时间久了,姑娘也就知道太太的心了。” 这,这是骂她不要脸,赶着往姐夫面前凑? 五姑娘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喷火,浑身哆嗦了许久,指着这婆子厉声道,“你敢这样说我?” “京里贵女们,最忌高声,显得没身份呢。”那婆子便急忙诚惶诚恐地说道,“奴婢粗嘴笨舌,叫姑娘刚回来就不高兴,求姑娘饶了我这一回!” 五姑娘又叫这婆子给埋汰了一把,此时正强压心中的怒火,就见那远处的小径上迎来了几个年轻的丫头,当首的一个温柔美貌,穿戴与旁人不同,显然是个受宠的,见了这正是有一番冲突般,忙上前笑道,“太太叫我来看看呢,妈妈怎么竟叫姑娘这样生气?” “是我不小心说错了话,叫姑娘心里生气呢。”那婆子便急忙赔笑道,“锦绣姑娘帮我求求情吧。” 还知道害怕。 五姑娘看着这几个人,脸上便露出了冷笑,见那名唤锦绣的丫头一身的绫罗绸缎,插金戴银,自然知道她该是那嫡母身边的得意人,便只等着她开口求情,就给她个没脸,也隔空抽那嫡母一耳光。 等了半天,却见这丫头只是轻飘飘地笑,之后只转头对她福了福,温声道,“妈妈太小题大做了些,倒显得姑娘是个心胸狭窄不容人的。虽姑娘离得远,府里谁不知道姑娘是个大方善良宽大的人呢?姑娘别生气,虽然姑娘饶了她,只这样坏了姑娘的名声,”那丫头目光流转,轻声道,“想来太太是饶不了她的。” 五姑娘真是觉得被噎得不轻,只是又见这丫头一脸迷惑地看着她,竟也是个傻乎乎的样子,也懒得与她计较,只甩袖冷笑道,“也不知太太,从什么地方寻来了你们这些蠢货!”说完了,便对着一旁的柳氏说道,“别叫这几个跟着,我看着就烦心,母……姨娘也认得路,咱们走!” “蠢货”锦绣与大太太的心腹陪房,目送着一行人远去,之后摇了摇头。 “竟是个这样儿没用的。”那婆子便喃喃道。 “叫妈妈吃委屈了。”锦绣赶忙扶住了她说道。 这位是大太太当年出嫁,从南阳侯府里出来的,如今是大太太心腹中的心腹,管着大太太外头所有嫁妆田的出息,又精明又忠心。这一回不过是叫大太太叫来试试五姑娘的深浅,却没想这五姑娘心里歹毒,却有点儿目空一切,觉得大家伙儿都没她聪明的意思。 “不过是点子小事儿,姑娘回去与太太细细的说罢。”那婆子知道锦绣受宠,便温声道。 “本是想着沫儿姐姐出嫁,我跟着凑热闹的,只是见着如今,该是不成了。”锦绣便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不大的盒子来塞进了这婆子的手里,歉意地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妈妈别与我推辞。”这婆子还帮着自己管着在京外的田地,常来常往,锦绣自然是熟悉的,因此她的女儿出嫁,锦绣便取了一个前头大太太赏的八宝赤金手镯当做贺礼。 “你们倒是要好。”那婆子也不推脱,只笑眯眯地收了,越发觉得锦绣会做人,便急忙说道,“赶紧回去,别叫太太吃了亏。” 锦绣便急忙点了点头,往大太太的院子去了。 才刚刚进屋,就听着了一声娇笑,就见五姑娘含笑立在大太太的面前,一副的小儿女的情态,摇着大太太的衣袖笑道,“才刚见母亲,不知道母亲喜欢什么,只告诉了女儿,女儿孝顺您呢。”说完了便对着座下的几个姐妹福身道,“若是平日里叫姐妹们不开心,便看在我年纪小,别与我计较呢。” 旁人只是笑笑,也不说话,一旁拿着茶盖抹着茶杯里的水沫子的大姑娘也不抬头,只淡淡地说道,“五妹妹这话说得倒是没见识了,什么计较不计较,都是一家人,何必说的这样见外呢?”因她是长姐,因此五姑娘也只能听着,就听大姑娘又说道,“至于太太喜欢什么,五妹妹若是真心孝顺,自然会留心知道,这些,还用得着问么?” 一旁的七姑娘便拍着手,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叫道,“那以后五姐姐若是不知道,岂不是不孝顺了?”说完了这个,似乎她也发现自己失言了,一把捂住了嘴。 五姑娘恨恨地瞪着这个长姐,许久也没有说出话来,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撑不住了。许久,方才强笑道,“姐姐说得是。” “大姑娘这话说的,倒叫我……”眼见这是被围攻的模样,柳氏也知道这八成与上首抱着一个小胖子不说话的大太太有关,恨不得挠死她,却只抹着眼睛出言。 “姨太太该给太太请安了。”她话音未落,便被大太太后头一个穿了一身儿红衣的丫头不客气地打断,就见此时,几个丫头上来,将几个垫子放在了大太太的面前,便见后头一个美貌的丫头温柔地说道,“要不,我扶着姨太太拜见主子?” 目光落在了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却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看她一眼,显然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大太太的身上,柳氏也知道这是她在给自己好看,只是妾室拜见主母,这也挑不出理来,只能忍下了这口恶气。 正要跪下给大太太磕头,柳氏冷不丁却看见后头几个垫子竟然放在了与自己一般的位置,那几个新得宠的英国公的通房,也与她并排跪在了一处,一时之间,看向大太太的目光,只恨不能给她一刀。 欺人太甚! 第104章 第104章 柳氏只觉得肝火上升。 她虽是妾室,却也是名正言顺的二房。如今倒与几个通房并肩,岂不是在侮辱她?只是此时已跪下了,再起身倒显得刻意,她也只能咬着牙看着那几个在西海沿子时联合起来与自己争宠的妖精得意地跪在了自己的身边,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便含泪说道,“姐姐莫怪,我只想着,竟还未给老太太磕头呢。” “无妨,一会儿,你多给母亲磕几个也就罢了。”大太太便淡淡地说道。 柳氏微微一窒,本是想要大太太看清楚自己的靠山,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这人竟然也学会了装傻,只能忍气磕了头。 大太太也不难为她,只叫几个妾室坐在一旁,又叫五姑娘也论齿坐在了四姑娘与六姑娘之间,这才含笑道,“如今,也算是一家团圆。”她怀中的小胖子便张着手叫道,“团圆。” “真是个好孩子。”大太太便低头摸着这孩子的小脸儿笑道。 “母亲这样惯着他,他越发不服我管了。”大姑娘见着儿子这样讨大太太喜欢,便也觉得欢喜,急忙笑道,“母亲惯坏了他,我该怎么办呢?”说完了一摊手,做出了为难的表情,引得屋里的都陪着她笑了起来。 “你倒来问我,我只问你,前儿个你非叫他早起读书,不是狠心么?”大太太便嗔道。 “六弟都会些好多的字儿了,偏这小子不开窍,我能怎么办?勤能补拙呗。”大姑娘便奉承道,“要不是母亲将六弟教的那样出色,我会眼红成这样?”她笑眯眯地捧着大太太说话,半分没有将柳氏与五姑娘放在眼里。如今府里大太太管家,谁敢说些什么?皆当做看不见那两人恼怒的模样,纷纷赞起齐坚来。 “这个可不是我的功劳。”大太太便笑着一指身边笑吟吟的锦绣道,“平安如今归这丫头管着,你若是喜欢,便也将这孩子送来如何?” “几位少爷是文曲星下凡,又得太太关怀,倒叫我捡了便宜不成?”锦绣忙走到大太太身边赔笑道,“太太只夸自己就是,若是连丫头也夸了,还能给别人留点儿什么了呢?” “我不夸你。”七姑娘一见装模作样的五姑娘就烦,懒得与她再像方才那样玩什么姐妹情深,只对着锦绣叫道,“你过来,我不夸人的话,多了去了。”见锦绣只偏着头笑着看过来,她便顿足道,“伯娘,你也不管管她。” “你只说她干了什么,我自然与你做主。”大太太觉得柳氏此时的铁青脸色叫自己有趣极了,这才发现,原来当年自己悲悲切切,还真是钻了牛角尖儿,更愿意晾着她,便拍着怀里的孩子笑道。 “前儿个二表嫂来了,说要叫这丫头请客,结果,”七姑娘说到这里,便对着锦绣扬声道,“你是要我说,还是认了呢?”见锦绣很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她便探身与大太太说到,“因长安侯爷离京,表嫂心情不好,这丫头就跟忘了似的,我们等得心都焦了。” “这可赖不着我。”见大太太含笑看来,显然是给她一个申辩的机会,锦绣只笑道,“莫非我没有往二奶奶处下帖子不成?还是二奶奶不愿意动弹,这才定了半个月之后再聚,姑娘这岂不是在太太面前乱告状?”说完了,见七姑娘仰着头目光发飘,神态可爱,便叹道,“不过叫姑娘等,是我的不是,我给姑娘赔罪。” “你要怎么赔?”七姑娘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回头姑娘与我说如何?”锦绣便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七姑娘小脸坏坏地,搓了搓自己的小手。 “长安侯?”一旁竖着耳朵听着的五姑娘急忙插言问道,“可是接替父亲的那位侯爷?” “难道这世间,还有两个长安侯不成?”七姑娘便飞快地问道。 五姑娘只觉得这个口齿爽快的妹妹讨厌极了,忍了忍方才皱眉道,“那家里的女眷都很是傲慢,看不起人,七妹妹与那表嫂交往,只怕十分辛苦。”何止是傲慢,当日前头英国公与长安侯交接兵权,后头柳氏本想着也去拜见一下长安侯夫人,毕竟那也是京中的贵妇,谁知那长安侯夫人竟然连门都没叫这母女进,只传出一句话来。 又不是正室,见了掉身份。 这一句话一出来,柳氏简直被气得倒仰,与英国公告状,却叫英国公给骂了一回。 本来就是,一个妾,有什么资格与人家侯夫人坐在一处呢? 因为她这样没眼色,英国公晾了她几日,只去那几个通房处休息,还是她这些时候好容易给回转过来的。 “要看不起人,也是分人呢。”四姑娘马上嫁人,怕她什么呢?便淡淡地笑道。 “四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五姑娘的眼眶一下子变红了,含泪道,“四姐姐是在看不起我?”目光,却往上头的大太太看去。 “五妹妹妄自菲薄了不是?”四姑娘从来不是个善主,当年三姑娘若不是与她一同长大,很有些情分她才容了,三姑娘死在她手里都不是不可能。如今五姑娘可与她没有情分,因此她便眉毛都不动一下,一副好姐姐的关切模样说道,“咱们虽都是庶出,不敢与六妹妹七妹妹并肩,可是我姨娘是不如五妹妹的姨娘的,若是看不起,也当时五妹妹看不起我才是。”说完了这个,她便有些伤感地说道,“五妹妹何苦这样提醒我呢?” “四姐姐别生气,五姐姐一时口气,该是无心的。”没等五姑娘反应过来,六姑娘便在一旁给她的这句话定了性。 五姑娘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凝住了。 她向来心计百出,在外常有计策,很是得意,却没有想到刚刚回来,竟然在姐妹堆儿里被噎成这样,有一种憋闷的感觉。而且这几个姐妹竟都是说得这样恳切,半分面前都没有,可知该是性情如此,便叫她眼角直跳。 也不知嫡母是怎么教导这几个的。 柳氏在一旁就看出来了不好。 她是经历过后院争斗的,这样一句赶着一句地噎人,她实在太熟悉了,明显这是女儿给几个丫头孤立围攻了。脸上扭曲了一下,她正要哭诉一下自己的委屈,却听着外头有小丫头的声音叫道,“国公爷请太太姑娘们过去拜见老太太呢。” 一听着以后最大的靠山终于要见着了,柳氏与五姑娘的目光刷地就亮了,先是带着几分炫耀地看了一眼脸上平静缓缓起身的大太太,柳氏便威胁地看了那几个脸上发白的通房一眼,之后,便满脸堆笑地与大太太笑道,“表哥招呼了,姐姐,咱们就过去?” “去吧。”柳氏叫英国公叫得那叫一个热乎,大太太的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并未呵斥。 见她这样儿,柳氏便知道她是怕了英国公的,更加得意,只跟在她的身后一同往老太太的院子过去。 锦绣见了这母女耀武扬威的模样,想到如今老太太处那摩拳擦掌,就等着抽她的二老爷,嘴角抽了抽,便低头跟在了大太太的身后,心下却是一叹。 怨不得这五姑娘自视甚高,实在是因为明媚艳质,妩媚婀娜,别说如今府中上下姑娘们比不了,便是外头也难有人能与她媲美。又有几分“才气”手段,算得上是人尖子了。 只是这心,也忒坏了。 心里也觉得五姑娘真是糟蹋了这副好模样,锦绣便感到身后有人拽她,一回头,便见七姑娘在与她挤眼睛,忙落到了后头,小声问道,“姑娘有什么嘱咐?” “伯娘说没说,叫她以后住在哪儿?”七姑娘便小声问道。 锦绣一怔。 按理说,如今府里的姑娘都是大太太教养,未出嫁的三位都住在离大太太不远的晓月居的,如今五姑娘回来,作为嫡母,大太太也应该接手她的。 “我可不想跟她住啊。”七姑娘见锦绣不说话,便急了,悉悉索索地贴着锦绣,露出了苦脸道,“这么讨厌的人,我活了十几年,竟是从未见过。她要是与我住在一处,我还活不活呢?” 锦绣见她这样就笑了,想到之前七姑娘还做了一桩“好事”,便揶揄道,“五姑娘若是能与姑娘一起住,姑娘岂不是得偿所愿?”见她一怔,锦绣方才慢悠悠地笑道,“是谁呢?‘仰慕’五姑娘会作诗,赶着要与五姑娘结识呢。” “我我我我,”七姑娘脸上抽了,一转头,杀气腾腾地扭着锦绣的手恨恨道,“我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干的?” 两个女孩儿走在最后扭在了一起,前头的五姑娘一偏头就看见七姑娘正与一个丫头打闹,便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只在心里鄙夷了一番,便再也不理了。锦绣笑了一会儿,这才急忙笑道,“我想着,五姑娘难与姑娘们亲近呢。” “怎么?”七姑娘目中一亮。 “姨太太哪儿敢把她放在太太的面前。”锦绣便笑道。 况且…… 锦绣敛目,吞了口中的话。 她反倒希望这柳氏不知好歹,去与国公爷求情呢。到时别说国公爷觉得她事儿多不知轻重,连着五姑娘养在生母的身边,还能有什么好前程呢? 心里嗤笑了一下,锦绣只给七姑娘整理乱了的衣裳与首饰,微微犹豫,便低声道,“姑娘一会儿去了老太太处,别太与五少爷置气了。” “你其实,想说的是我父亲吧。”七姑娘叹了一声,握住了锦绣的手低着头走,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只谁都不理就是。”当她的母亲死去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与三老爷的父女情分算是到头了。 没有任何一个女儿,在父亲踢死了母亲以后,还能将他当做自己的亲人。 至于那个弟弟,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我知道你关心我呢,而且如今我有伯娘姐姐哥哥的,不会将那样无情无义之徒放在心上。”七姑娘便慢慢地说道,只是心里头到底难受。 眼瞅着,一个丫头,都比她亲爹关心她。 “待府里事儿少了,我请姑娘往庄子上去如何?”锦绣见她心情低落,便在一旁逗她开心道,“去年地里丰收,我赶着凑了些银子又买了一个小山头儿,虽种地不成,却是满山的果树,因姑娘喜欢果酒,今年我想着果子都不卖了,咱们酿酒做点心做蜜饯如何?” “岂不是叫你赔钱?”七姑娘虽意动,却有些犹豫。 “不过是些果子,当初也没想着要拿它赚银子。”锦绣便笑道,“自个儿做出来的,到底有些趣味,再送一些,也就那么一点儿罢了。” “你这是抓我做白工吧?”七姑娘只觉得此时的自己,目光如电! “竟被姑娘发现了。”锦绣诚惶诚恐地拱手道。 “不过,看在你与我的情分,我就帮这个忙吧。”七姑娘便得意地一仰头笑道。 两个女孩儿一时又凑在一起笑了。 好容易把七姑娘哄乐呵了,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就见六姑娘侧头看来,眼里带着笑意,也觉得脸上发烧,只六姑娘对着她微微地摇了摇头,这才转过了头去。 一行人到了老太太的院子,离得老远就见一行人在那里等着。其中几个往一处避开了,另有一名中年男子领人往这头走来。锦绣在后头见二老爷与三老爷拱卫着这人,便知这就是府里的那位主子英国公了。就见他虽然年已不惑,却依旧面容清俊,一双狭长的眼里却仿佛带着一层薄冰,叫人心生寒意。 然而站在那里,这位国公爷却是那样醒目,不与众人同。 看了这人,锦绣才知道为何大太太当年会那样伤心。 就算知道这是个凉薄的人,可是爱上这人,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了。 英国公走到了大太太的面前,缓缓地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说完,便伸出手来扶她。 众目睽睽之下,另有柳氏在侧目光炯炯,大太太按住了想要甩开这人的欲望,只淡淡地说道,“这是应该的。” 一旁的柳氏,却死死地盯着这两人握在一处的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另有五姑娘的眼里,看着父亲的目光也很是悲愤。 父亲他,没有看到她的母亲,也在一旁伤心么? 英国公携着大太太在前头走着,一直到了老太太静养的那间屋子。锦绣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极重的檀香,太过浓重,竟叫人有些窒息,不过却也从那香味之下,闻到了淡淡的异样的气味,知道这是老太太病了,身上味道不好,只当成没闻着,况且自己又不是主子,也不需要往前头凑,便落在了门边儿,好歹能闻点儿新鲜空气。 她再前头,便是齐宣。 似乎是数月前与他说明白了的关系,齐宣如今见她,不过是与旁人一般的客气,也不再与她纠缠,便是如今,也不过是默默地立在世子的身边,对她并不注意,就叫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心里正安慰些,锦绣冷不丁地就听着了一声凄厉的哭声,之后,便见到那柳氏,越过了众人扑到了抓着英国公流泪,顺便对着碍眼的大太太怒目而视的老太太的身上,嚎哭道,“姨妈!姨母!你,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是谁害了你啊!”她抓着英国公的手叫道,“表哥要给姨妈报仇啊!” 说完了,便意有所指地向着大太太看去。 却不见后头,她叫出了“报仇!”这话,只觉得大难临头的三老爷,双腿一软,跪倒在了自家要命的大哥的面前。 第105章 第105章 三老爷恨死这个“表妹”了好吧? 老太太瘫了,他其实很心虚的。从前求着很有兄弟爱的好二哥,真相并未告知远在边关的英国公,只含糊地说了一句老年人身子差,不小心就中风瘫了也就完了。方才见了一面,他大哥也并未露出想要深究的意思,三老爷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往事随风了,谁承想就听柳氏一嗓子嚎了出来,叫自己大哥的脸上微微一动。 想到二哥当初告诫自己“坦白从宽”的话来,三老爷马上就跪了。 膝行几步到了英国公的面前,怨恨地看了一眼没事儿找事儿的柳氏,三老爷这才不要形象地抱住了英国公的大腿,嚎得比柳氏还厉害,“大哥!弟弟错了!”乌拉哇啦把当初的事情一说,他便抹着眼睛流泪道,“求大哥饶了我吧!” 一旁的柳氏傻眼了。 她不管真相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她是知道自己姨妈的,素来讨厌大太太,若是没有三老爷出来搅局,姨妈虽然说话不利索,可是也能指到大太太的脸上去了!到时候她再往外传一传大太太不敬婆母,致其瘫痪,多么圆满的事儿啊,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这世界变化太快,姨娘没反应过来啊。 “三表哥……”柳氏刚想说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表哥千万别给别人顶罪,话音未落,却听又是扑通一声,二老爷也跪下来了,与三老爷一样儿,抱住了大哥的大腿哭道,“大哥!看在三弟承认了的份儿上,您就算要罚,”二老爷大义凛然地扬起了头,“且连弟弟一同罚吧!” “二哥!”三老爷被深深地感动了。 “三弟!”二老爷含泪道,“我与三弟都有责任,不管如何,你我二人共担之!” “父亲,”世子也上前跪下了,当然,他是无论如何都干不出二老爷这样说抱大腿就抱大腿的破下限的事情的,只挺直了自己的脊背,目光清明地说道,“祖母病了,我们都很伤心,求父亲看在三叔这样有承担的份儿上,原谅他吧。”他微微偏头,掩住了目中的寒芒,状似关切地看了那床铺上已经抖得不像样的老太太说道,“祖母也不愿三叔背上这样的罪名,是不是?” 这一回老太太的气儿可算是喘过来了,颤巍巍地用手指住了面前的大太太就要开口告状。 “行了。”英国公只不动声色,冷眼旁观,见三老爷一脸心虚,就知道这一定是他做的好事,见自己这母亲竟然现在还在陷害自己的正妻,便不由皱眉,冷冷地看了那敢在他面前挑唆的柳氏。 母亲老糊涂了。大太太是他的正室,是世子的母亲,若是有不好的名声传出去,以后连世子的声誉都要受连累。就为了这个,他也会保住大太太,更何况,此时本就与她无关。 “回去闭门思过,再有一回,我饶不了你!”一脚将哭咧咧的三老爷踹翻在地,英国公便冷声道。 意外没被抽,三老爷趴在地上惊呆了。 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感激地看了愿意与他一同受过的二哥与侄儿,又瞪了那险些害得老爷去死一死的柳氏,急忙爬起来与英国公赔笑道,“大哥放心!我早就知错了,不信你问二哥。”若不是五丫头与他交情不错,他非弄死这挑拨离间的贱人不可! “三表哥……”见三老爷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善,柳氏也知道自己的失误,急忙出声唤道。 “大哥!”一旁的二太太越众而出,对着英国公说道,“我有一事,憋了很久不得不说!” “说说看。”这弟妹家是文官一脉,英国公便多了几分客气,在屋里皱了皱眉,也觉得这香气太过,见老太太还是不知悔改地看着大太太不放,他一路本就劳累,没有什么耐心,便领着一干人往偏房而去,待众人落座,这才淡淡地说道,“弟妹有什么,尽管说出来与我参详。” “我只问一件。”二太太向来看不上上赶子不要脸给人做妾的贱人,此时便指着坐在最下头,还在擦眼泪的柳氏冷笑道,“我只问这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见柳氏愕然抬头,便冷道,“忒没规矩了些!既已做了大哥的二房,自然就是个妾!这府里还哪儿来的姨母表哥?自家人也就罢了,外头听着,岂不是叫人笑话府里没规矩?” “二表嫂!”柳氏也没想到二太太竟然与自己开火,一时便懵了。 “谁是你二表嫂?”二太太便唾道,“你好大的脸!”见英国公不动声色,只听着不说话,这才继续道,“这身份忒混乱了。若是她想给大哥做妾,便照着规矩叫我们该叫的。若是她愿意做表妹,那还叫什么妾?” “你说的,也有道理。”英国公便淡然地说道。 “就是。”三老爷刚才可是叫柳氏害苦了,现在膝盖还疼呢,此时不落井下石,那还是睿智的三老爷么,便阴沉着脸说道,“我瞧着,大哥也很应该管管这府里头了。”说完了,他竟然还仰着头冷笑道,“不然,咱们这府里的名声,还要不要呢?” 站在大太太身边当布景板的锦绣,被三老爷这种理所当然的指责惊呆了。 她记得,叫这国公府名头响亮,三老爷才是其中最大的功臣吧? 不过飞快地抬头看了柳氏一眼,见她被打击得不轻的模样,一向厌恶三老爷的锦绣,还是觉得这一回,干得好! 大太太自有身份,哪里会在此时出言,只是心情愉悦地看着柳氏被围攻。二太太与她交好,自然知道她不会在此时多说,便指着柳氏冷笑道,“满府里,坐着的都是主子,你一个妾,给你在屋里有一席之地也就罢了,还想与主母一般坐着,难道还想与大嫂比肩不成?” “二婶这话竟叫我姨娘无地自容了。”好容易在狂风暴雨指着反应过来的五姑娘便捂住眼睛垂泪道,“姨娘好歹也是二房,难道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她泪水涟涟地向着上首并不说话的英国公看去,含泪道,“父亲,难道在父亲的心里,姨娘就这点儿体面都没有?” “既做了妾,还想要脸?”二太太便冷笑道。 二老爷在一边儿看得开心死了。为免二太太为之动气,当年的事儿他并未与妻子多说,二太太也不知道当年的朱氏就是五姑娘挑唆的,只是见二太太又与柳氏母女对上,只觉得这就是缘分啊,肚子里乐开了花,欣赏够了柳氏那张扭曲的脸,他才与妻子温声道,“算了,听大哥的。” 见他在妻子面前畏畏缩缩,五姑娘便恶心极了。 这么个庶子,若不是娶了一个母老虎,仗着岳家与国公府才做了官,她真不知道这二叔还有什么用处。 想着当初想要挖铁矿,就是因为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害怕的不行,非要给父亲写信,五姑娘便恨得牙痒痒。那样的无胆废物,她后来可都看见了,那张信纸皱巴巴的,全是眼泪,可想而知这二叔当时害怕到什么程度,简直叫她不耻! 心里鄙夷连妻子怒瞪都不敢吱唔的二叔,五姑娘只可怜巴巴地向着英国公看去,哀求道,“父亲,姨娘陪了您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真的想叫姨娘寒心么?” “五妹妹这话就错了。”大姑娘一边亲手奉了茶给英国公,一边用孺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温声道,“服侍父亲,本就是姨娘的责任,何来寒心之说呢?”她看着英国公,目中带着泪光,哽咽道,“只要父亲过得好,难道不就是咱们大家心里欢喜了么?” 说完了,她便露出了一个带着眼泪的笑容道,“父亲,您有外孙了,那小子从小听女儿的故事长大,对父亲一直憧憬极了。瞧我,”她急忙取帕子擦着眼角说道,“是女儿逾矩了,只是经年,好不容易见到父亲,竟,竟叫我有些没了规矩。” 对于第一个孩子,英国公还是有几分喜欢的,又是个女儿,嫁的也不错,英国公也很愿意给她体面,况且五姑娘与之比起来,确实少了些雍容,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对比,更闲浮躁,便叫他对柳氏的教养有些失望,脸上淡淡地说道,“一会儿你带他来。” “是!”大姑娘飞快地抬头,一脸的惊喜。 锦绣默默地给大姑娘的演技点了个赞! 若不是知道真相,她还真以为这是个父女情深,久别重逢的戏码呢。 “你出去等着。”英国公便对着呆呆的柳氏说道。 此时若是出去,她就真跟一般的妾室一样儿了。柳氏咬了咬牙只哭道,“老爷就叫我在这里服侍吧。”她慌慌张张地抹着眼泪求道,“便是把我当个丫头,侍候着主子们喝茶也行。” “大哥都叫你出去,你还留着做什么?”三老爷一瞪眼睛,便骂道。 五姑娘见柳氏已经有些失态,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目光一个个地落在或冷笑或敛目或无视的人的身上,沉默了片刻,便低声道,“姨娘且去照看祖母吧。”说完了,便在柳氏的手心轻轻一掐。 柳氏知道女儿给自己架了梯子,急忙往下爬道,“那我去服侍老太太。”说完便急忙走了,生怕谁再有句不好听的。 “行了,”见五姑娘看着柳氏走了,又落座,英国公对一个妾的心情并不关注,只冷冷地向着三老爷看去,冷声道,“方才在底下人面前,我给你留了体面。” 五姑娘听到“底下人”三个字,脸上有些发白。 “大哥还有什么要教导?”三老爷赔笑道。 “三弟妹呢?”英国公冰冷的目光在屋里逡巡一圈,便淡淡地问道。 三老爷有些坐不住了,许久,方才诺诺地说道,“这个,她身子不好,来不了。”那女人一脸市侩庸俗,三老爷自然是看不上的,见着了就烦心,哪里会叫她出现呢? “身子不好,就养着。”英国公便淡淡说道,“你从前闹出了不少的事,我懒得管。”见三老爷吐出了一口气来,方继续说道,“你发妻因何没了,你心里有数,我也不会深究。只是!”他突然抬眼,森然道,“以后若是叫我知道你再胡闹,坏了这府里的体面,”见三老爷脸上的汗水慢慢地淌了下来,他冷声道,“叫你滚出国公府,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 冰冷的话,叫整个屋里冻结了一般,三老爷骇然抬头,却见英国公目中带着几分冰寒,浑身只觉得一阵冰凉,知道他不是再与自己说笑,只小声道,“可是,小柔她……” “她,我管不着。”不过是一个贵妃送来的花魁,英国公便淡淡道,“别叫我看见,嗯?” 三老爷这才飞快地点头,之后,便急忙给自己的心上人树立一个美好的形象,“大哥,其实你不知道,小柔她人特别善良温柔,还多才多艺。”说起了这个,他便喜滋滋地转头对五姑娘说道,“就和咱们五丫头似的,能诗善画的,都是个大才女!”见五姑娘被他真心称赞,脸上动容,他最喜欢这个聪明善解人意的侄女儿,便笑道,“等过几日,三叔带你去见你小婶子,你们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五姑娘惊呆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给这不知道是想坑她还是赞美她的家伙一个耳光! 和个花魁一个名声,还成为好朋友? 听着这三叔又在提作诗,她便颤巍巍地向着英国公看去,果然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快,急忙说道,“三叔这话,我不敢应!”见三老爷怔住了,她便冷声道,“我是国公府的小姐,一个花魁,如何能与我并肩?”见英国公觉得她还算明白,脸上冷意稍缓,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五丫头!”三老爷被这样直来直去的拒绝惊呆了好么,诧异道,“什么时候,你竟然也变得这样庸俗!”太叫他失望了! 二老爷撑着脸低着头,简直都要笑死了。他真是觉得,遇上这么些傻瓜,看着他们窝里反,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只是感到一股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浑身一抖,慢慢抬头,正对上英国公看过来的洞悉的目光,不由反射性地露出了一个无辜纯洁的笑容。 英国公一直觉得,如果不是这弟弟还算有才,是自己的一大臂助,他真的很想抽他! 不过,至少比蠢货强的多。 见五姑娘还在与三老爷掰扯,一副拎不清的模样,英国公心里便有些淡淡的后悔。 看看妥帖孝顺的长女,再看温柔和顺的二侄女,沉稳清雅的四女,更不要提两个嫡出的女孩儿,更是有贵女的威严风采,再回头看一眼五姑娘,英国公便敛下了目光,若有所思。 早知道,就不应该为了压制大太太,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姨娘养着。 心里升起了悔意,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也不看那两个人,只对着大太太说道,“我刚回来,府里多有忙乱,且叫你伤神了。” “这是分内之事。”大太太便淡淡地说道。 英国公的目光在她淡漠的眉眼上微微一顿,只觉得似乎自己的妻子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然而到底不会为了个女人上心,他便飞快地略过了心里的违和,只对着二老爷说道,“且叫弟妹也帮忙照看些。” “大哥这话说的。”二老爷便笑眯眯地说道,“不过大哥也是的,既要回来,怎么不提前送个信儿?圣人明发的旨意下了,咱们才知道,那可真是手忙脚乱。”说到此,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心有戚戚的模样,与脸色突然一冷的英国公谴责道,“大哥以后,可不能这么招呼都不打了。” “我的信,原来你没有接到。”英国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的森冷,却叫屋里陡然沉寂了下来。 五姑娘正听着这一句,闻言竟是脸色大变。 第106章 第106章 “许,许是路上掉了。”五姑娘额上冒汗,没有想到二老爷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心里有些害怕。 当初,知道即将回京,英国公是有信送回府里的。是她与柳氏,暗地里使人抽走了这封信,目的,就是为了叫这府里自己的嫡母以为英国公对她毫不在意,连回京都懒得告诉她。这样小小地离间一下二人夫妻间的情分,她与柳氏方才会有好日过。 更何况,便是没有书信,圣人明发旨意之后,他们在路上还有快一个月的时间回京,这段时间,叫府里准备迎接英国公的事情已经足够,只要无人说起那封信,英国公完全不会发现母女两人的小动作。而听柳氏之言,那嫡母向来有些清高,应该不会将没接到信的事情与丈夫说,两下里这个小手段,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她却没有想到,大太太果然问都没有,可是却叫嘴快的二老爷无意间问了出来。 心里觉得这二老爷实在是个蠢货,五姑娘却只敢低着头,抵住了英国公看过来的目光。 “是么,”二老爷还在像一只乌鸦一样唧唧呱呱地说道,“大哥,你这下人,看来得好好收拾了。这一回是不重要的信也就罢了,若是以后有个机密叫人偷偷看了,咱们大家伙儿还在做梦呢。” 英国公若有所思地看着浑身发软的五姑娘,到底失望透了,懒得回府第一天,大伙儿都高兴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因这女儿叫人不自在,只记在了心里,沉默了片刻,便淡淡地说道,“既如此,便交给你来办。”他冷声道,“我的亲随,不是叫别人都能使唤的奴才。” “大哥说得是。”二老爷喜气洋洋地说道。 “母亲处,大哥预备怎么办呢?”三老爷频频向外看去,他一直想要回去和心上人吃饭的,却没想到这大哥竟然这么磨叽,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这样没完没了呢? “好好养着就是。”想到今日老太太对大太太的态度,再看了看座下温润如玉的世子,英国公皱了皱眉头,觉得不能叫老娘祸害了嫡妻的名声进而牵连到自己非常满意的世子,便淡淡地说道,“母亲身上不好,最忌有人打搅,谁想要拜见老太太,先来问过我。” 他说完这个,便又看了蠢蠢欲动的三老爷一眼,冷笑道,“你再给我动一回,就别想出府。”对于三老爷这种拎不清的,他实在觉得叫这弟弟滚蛋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眼前诸事繁重,他心里也烦得很,不由对着一旁的二老爷缓缓颔首,得到后者一个肯定的目光,这才闭上了眼睛。 如果要他选择,其实英国公并不愿意此时回京。 圣人渐老,诸皇子已然长成,最要命的是太子早立,圣人却被个贵妃迷晕了头,吵吵着废太子。 废太子,真以为那么容易?元后嫡子,便是废了这个,皇后还有一位皇三子顶在前头,再彪悍的圣人,也不可能连续干掉两个嫡皇子吧?简直乱得叫英国公头疼。 不过薛贵妃这样受宠,把皇四子扶上去也并非没有半分不可能。 英国公心里冷哼了一声。 他手中有兵权,自然是双方注目的焦点,只是从前远在边关,谁都与他搭不上线,一个三老爷的外室,还不足已拉拢他。然而如今回京,就叫他心中生出了几分谨慎。 从龙之功,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他还是更相信狡兔死走狗烹。 心中思虑,英国公的脸上便露出了些许的冷淡。五姑娘正偷眼往上偷看,见他对自己并无追究之意,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后,目光落在了二老爷的身上,却见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注视,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也不知这二叔,知道当年那朱氏是自己主使而来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大概,也是一声不吭地把这苦水给吞下去吧。 不过听说那朱氏当年脑子晕了头,忘了自己的指使,反而去找永昌郡主的麻烦,很快就被干掉,实在叫五姑娘没有看到好戏有些遗憾了。毕竟,有二太太这么一个尖酸的母老虎,自己这二叔那干涸的心灵,会很喜欢善解人意,拿他当天神的女子吧? 要不要,再去寻一个小白莲一般的女孩儿给这敢在众人面前叫自己母亲没脸的二太太添添堵呢? 五姑娘便低头盘算了起来。 “五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没人的时候七姑娘特别不爱搭理这人,不过此时却很有兴趣地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个娇惯任性的小丫头,五姑娘便面前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还以为五姐姐又在寻思大作了。”七姑娘单纯地一笑,之后对这姐姐说道,“五姐姐,你也教教我吧,外头那些小姐们都会作诗,偏我不会,叫人笑呢。”见英国公也张开眼睛看了过来,她便笑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天真可爱,“大伯父,我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与各家小姐玩儿,一提作诗,就好头疼呢。” “正经家的女孩儿,做什么诗。”英国公冷淡地说道。 “可是,从前,我也想在京中才子中有五姐姐那样大的名声呀。”七姑娘便失望地说道,“真叫人羡慕呀,被那么多的才子仰慕,多风光呀,对不对,父亲?”她便笑眯眯地向着颔首中,很是同意的三老爷问去。 “七丫头这话说得太对了。”三老爷自负风流才子,自然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了。 “只是伯娘却不叫我扬名呢。”七姑娘便嘟着嘴说道,“伯娘说了,闺中女儿的诗作不过是陶冶性情,自己彼此间玩耍也就是了,若是叫外头的人得到了,于清名有损,乃至牵连家中的姐妹,我也觉得是这样,”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大伯父,小七这样想,是不是长大了,有承担了的意思呢?” “你伯娘待你们的心,向来是好的。”刚刚对七姑娘有些冷淡,却见她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道理,英国公的脸上便缓和了许多,对着一旁沉默的大太太温声道,“多谢你的教导。”也罢,当初小七这样想,大概是被老太太养在身边的时候脑子不清楚,如今英国公倒觉得,老太太这么一瘫,或许,还真是成全了这些小辈。 不然他一回来,遇上的都是五姑娘这样的“才女”,再无情的人,他也想去抹脖子了。 女孩儿家的教养,实在是太重要了。 “是七丫头自己懂事罢了。”大太太淡淡地说道。 “迂腐迂腐。”三老爷一点儿都不觉得自个儿闺女的大名被一群男子念叨有什么不妥,不由叹息了一声。 “好好与你伯娘学,以后大伯父会好好给你寻个好前程。”对于脑残的弟弟,英国公选择无视。 七姑娘羞怯地一笑,却扬起了头,没有半分的畏缩。 听到一向冷淡的父亲,竟然对这七妹妹露出了这样温和的表情,五姑娘便忍不住在袖子里死死地握住了手,只感到一股刺痛。便是她在父亲身边最得宠的时候,父亲都不曾给她一个关于前程的承诺。 就因为她是庶女? “宴已预备齐了,”一会儿一个丫头默默地进来,回禀道。 “为了给大哥接风,府里忙了不知多长时间。”二老爷便扬声笑道。 “吃饭吃饭。”吃完了赶紧走,三老爷也催促道。 英国公并无不允,便领着众人出了老太太的正院,往正房而来。就见极宽阔的花厅里,三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将整个花厅隔成了两段,丫头们如流水一般将酒水摆在了里外的几张桌子上,女眷们自然入了里间,英国公便领着弟弟女婿儿子一同坐在了外头,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可见雅致富贵,便不由满意颔首。 柳氏趁此时又跟了来,之后却没叫英国公送到大太太那一桌,而是与得到召唤赶来的姨娘通房们坐在了一处,因此也觉得没脸,便有些不快,到底不敢在此时扫了兴致,便谁都不理,只低头饮酒。 三姨娘自从没了,英国公的妾室便以二姨娘领头。因四姑娘得了好姻缘,一贯就老实,随遇而安的二姨娘感激大太太感激得什么似的,哪里会与柳氏多做瓜葛,只当看不见她一般,自与英国公带回来的那几个通房说笑,其间便对主母的温和贤良很是推崇,也叫这几个有些惶惶不安的通房对大太太生出了亲近之意。 “马屁精!”这是五姑娘第二次对一个人做出评价了,上一个有幸得此称赞的,便是她的好二叔了。 四姑娘在一旁眯了眯眼,到底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在父亲的接风宴上与人争吵,不是个聪明人该做的。 “姑娘们试试这个。”锦绣从外头来,将一碗胭脂酥酪放了下来,站到了大太太的身后,见几个姑娘皆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很是鲜艳的甜点,便笑道,“南阳侯府二奶奶之前送来的花样,太太说今儿姑娘们必是聚得最全的,叫我使厨房做了给姑娘们尝鲜呢。” “也只二表嫂才有这样的心意了。”四姑娘急忙笑着说道。 “你们几个丫头,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鼓捣这些花样。”大太太便温声笑道。 “不是伯娘,我们哪里会这样清闲自在呢?”七姑娘便上去舀了一块,填进了嘴里,好容易吞下去之后方笑道。 “外头可有了?”大太太便温声与锦绣问道。 “每桌都有,毕竟是二爷与二奶奶的心意呢。”锦绣急忙说道。 大太太满意地颔首,只听几个女孩儿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里头女孩儿们欢声笑语,英国公在外头,看着眼前的小辈,也觉得满意。 大姑爷与二姑爷自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年纪轻轻,已然入了翰林,这样还不算人才,那还想要如何呢?余下的儿子侄子,大少爷齐文科举晋身,如今业已授官。二少爷齐五还在西北给自己拼前程,也就不说了。至于世子,一派的温雅,他也很满意,四少爷齐宣听说已考了秀才,今年下场,很有希望,眼看着这样兴盛的家族,英国公再不动声色,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是……再往下看,他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五少爷齐闵,目光怎么那么轻浮?总往美貌的丫头们处飘?还有,难道他大伯父能吃人?做什么看他一眼就哆哆嗦嗦的?英国公脸上微微发沉,便与也笑嘻嘻地与二老爷说些什么的三老爷皱眉道,“小五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下场?” “啊?”三老爷觉得作为一个潇洒的才子,这儿子读书不归他管啊。 齐闵也在一旁哆嗦着放下了筷子。 他平时倒是没有这么不堪,可是这段时间三老爷每每说起这位大伯父,总是害怕的不行,便叫他对大伯父也生出了畏惧之心,如今被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瞥,便有些浑身发软。 “小五自己说。”英国公不耐烦地对着齐闵说道。 “大概,就这么两年吧。”齐闵还是有点儿小心计的,便低声含糊地说道。 “你的书,读到什么地方了?”英国公向来不是个好糊弄的,便将筷子放下,冷声问道。 一干正在联络感情的小辈们都停了下来,看向手足无措的五少爷。 “看起来,五弟不喜读书啊。”五姑娘好容易找着一件事儿,便在里头发威,顺便对着脸上冷淡的七姑娘示威了一下。 “五弟的事情,自有三叔三婶管教,五妹妹吃你的饭吧。”大姑娘便冷笑道。 这是长姐,自己还真招不起,五姑娘一笑,只露出了柔软亲近的表情,对七姑娘含笑说道,“我也不过是关心则乱了,七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没什么放在心上的。”七姑娘只冷冷地说道,“再不堪,好歹还是我的亲兄弟呢。”随便用鄙夷的目光看了一眼没亲兄弟的五姑娘,甩着手说道,“况凡事有大伯父,我一个女孩儿,操什么心呢?” “把心放在该放的地方就是。”大太太便皱眉道,“好好儿的宴,偏要叫人不痛快?”见五姑娘目中含泪,她只冷淡地说道,“好容易回来,你竟哭了几遭,这是心里对家里有什么不痛快的?” “并没有。”五姑娘便低声说道。 “有便与我说,你姐妹们都是好的,叫人看见你哭哭啼啼,还不以为谁怎么着你了?”大太太看出来英国公如今是个什么态度了,也懒得在亲眷的面前当个“慈母”,便淡淡地说道,“你不是我教养长大的,还不知我的规矩。须知女孩儿行事更要谨慎,哭哭啼啼,哪里是世家贵女的风范,以后怎么支立夫家,难道你管家的时候,就这么哭着哭着便管了?咱们府里可丢不起这个脸呢。” “母亲这样说,我竟是无地自容了。”五姑娘急忙起身,委屈地说道。 “五妹妹。”一旁的二姑娘便弱声弱气地说道,“伯娘这是为你好呢,不然以后,吃亏了你可怎么办呢?”她神色柔弱,一副没有半分主张的模样,却动了动嘴角,用只有这张桌上的声音小声道,“到底是姨娘养大的呢。” “二姐姐!”五姑娘见这么一个小白兔似的姐姐都敢踩自己一脚,嗓门立时拔高了。 她尖叫的同时,外头二姑爷的耳朵便微微地一动,之后便露出了一丝不快。 谁家媳妇都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吼的好吧?更何况,吼他媳妇的,竟然还不过是个隔房的庶妹。 “我一心为了五妹妹,这样也有错了么?”屏风里,便传来二姑娘带着几分哀伤与伤感的声音,与那张柔弱的美丽的脸混在一起,更显得霍然站起的五姑娘颇为盛气凌人。 外头扑棱着耳朵的二姑爷心疼得什么似的。 锦绣低着头,再一次为二姑娘的本色演出点了一个赞。 外头,英国公的口中,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第107章 第107章 五姑娘看着小可怜儿二姑娘,眼里喷火,呼哧呼哧喘气! 从前,她就最讨厌这种小白花了! 只是外头那哼声传来,她在英国公身边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英国公这是真的动怒了,虽不知父亲是在气自己还是气这二姐姐,她还是忍了忍,咬着牙坐下,一声不吭。 “刚才说到哪儿了?”花厅里沉默了片刻,英国公方淡淡地继续问道。 五少爷齐闵快哭了好吧?他哪里是喜欢读书的人呢?他亲娘一死,他便再也没有了约束,三老爷那真爱外室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也不会拘着他读书,因此他这些年过的快活无比,就连从前读的那几本书,也都还给了先生了,如今英国公非要问个明白,这,这不是难为人么? “父亲。”见五少爷一副想要晕过去的模样,被世子从大太太的身边提溜了过来,第一次像是个大人一般上了外头这一桌的齐坚,便坐在椅子上,恭敬地唤了一声。 英国公转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庶子,见他还是一副婴儿肥的小模样,小小的身子端正地坐在大椅子里,哪怕两只小脚都悬在椅子边儿上,却板着脸,也有些认真严肃的味道,此时一双大眼睛清澈地看着自己,叫他心中一软,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五哥身子不舒服呢。”齐坚软软地说道,“父亲先问平安呀。”说完,一旁的齐闵便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表情。 “平安。”英国公的脸上微缓,轻声道,“你的这个小名儿,我很喜欢。” “母亲希望儿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小胖子严肃地点了点头,之后说道,“父亲,我也读书了。” “哦?”英国公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便露出了一丝兴趣来,只是威严惯了,只当是审贼一般地问道,“你读了什么书?背来给我听听。”见这孩子面对自己的威严,虽然有些胆怯,却还是没有退缩,便觉得这孩子被养的不错。 “平安读的好多了。”小胖子便为难地在椅子里扭了扭,之后便看了看桌上皆含笑看来的长辈兄长,小声道,“平安先给父亲背一点点,等以后,再请父亲考校功课好不好?” “你还没进学,怎么就会读书了?”二老爷便在一旁笑道。 “母亲闲时教我的,”小胖子不好意思地用小肥手抓着头发说道,“读书,读书可以知礼仪。” “只这见识,你便不用与我背书了。”英国公只觉得这真是意外之喜,当初送进京不在意的庶子,竟然小小年纪便现出了这样出色的资质,便也不吝啬道,“是个好孩子!”说完,便与世子温声道,“有你们母亲,我离家这些年,很放心。” 听出了他话中的喜欢,柳氏在一旁脸上一阵苍白,浑身有些抖。 表哥这是,又对自己的妻子生出了好感么? 五姑娘咬着嘴唇在里头听着,却不敢抬头,只恐自己愤怒的目光叫这嫡母看了去,只是心中却百转千回,对父亲生出了几分埋怨。 一个摆设一般的嫡妻,难道真的就把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哪怕是做了妾也无怨无悔的姨娘比下去了么? 这嫡母,竟是这样不动声色就能给人下眼药的人! 心里头对嫡母的忌惮愈重,这饭吃的就没有滋味了起来。外头的敬酒声响了起来,五姑娘这才一抬头,却见一桌儿的人正在看着自己,心里一惊,唯恐方才露出了些痕迹来,却只见一旁的七姑娘对她笑道,“五姐姐心里头不欢喜,就不吃饭了么?对身子不好呢。” “既如此,”大太太便淡淡地与身后的锦绣说道,“给你姑娘们都上一盏燕窝来,便不吃东西,身子也好呢。”说完了,便捏了捏锦绣的手。 锦绣低声应了,忙下去张罗,便见外头英国公缓缓颔首,显然是觉得大太太这嫡母做的不错,便是五姑娘都能这样相待,不由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大太太哪里是给五姑娘预备的,而是每日里这个时候,燕窝都是姑娘们必吃的,若不是独独只落下了五姑娘叫人讲究,大太太连根燕子毛儿都不会给她。 一出了花厅,锦绣便觉得空气一清,她径直地往厨房去的时候,就见路边儿上有几个陌生的丫头婆子还在卸车,心里隐隐地猜着这是柳氏的丫头,她也不理,只往厨房走。刚入了厨房就见一屋子的婆子在忙前忙后,后头还有个小丫头跟着在叫些什么,脸上露出了气愤的表情。 “太太叫大娘炖些新鲜的燕窝呢。”锦绣便对着厨房的管事大娘笑道。 “太太吩咐的,姑娘便请好儿吧。”那大娘一见是锦绣,脸上就笑开了花,急忙外里头取了一盘子螃蟹小饺儿,端到了锦绣的面前,赔笑道,“姑娘在里头服侍的也累了,燕窝儿还得一会儿呢,姑娘且先试试这新作的点心?”一边殷勤地给锦绣递筷子。 锦绣是真饿了,如今主子俱在,大太太也不好叫她上桌吃饭,因此方寻个由头将她支出来吃些东西垫吧垫吧,此时也不推辞,又见这小饺儿个个都小巧玲珑,不过指肚大小,也不担心嘴上的胭脂给碰掉了,便慢慢地吃了,之后便对那大娘笑道,“果然鲜美。” “姑娘若是喜欢,只告诉我,我再给姑娘做。”那大娘见她吃的喜欢,便露出了喜色。 “叫大娘费心,叫我不安呢。”锦绣不着痕迹地将一个荷包塞到了这大娘的袖子里,偏头一笑道,“给大娘们打酒罢。” “这如何使得。”那大娘急忙推辞道。 “哪里能叫大娘白费心呢?”锦绣可知道,这厨房里,若不是给她点儿油水,还不定如何呢。别看这大娘现在推辞,不给她点好处你试试? “那我也不与姑娘客气了。”满府里,除了三太太处的丫头们吝啬,各房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都有钱,手头也散漫,这厨房里的各位最喜欢的就是她们了,果然这大娘便笑眯眯地收了,之后又见锦绣无趣,便赶忙叫下头的小丫头切了水果给她。 方才那小丫头等了半天,都没个人搭理,简直要被气得吐血,眼瞅着锦绣一进来又上点心又吃果子的,便很不高兴地叫道,“她是后来的,怎么能越过我去?”见那大娘扭着身子将她扒拉开,便瞪了锦绣一眼,追在那大娘的身后叫道,“难道你们就敢这样对我们主子无视么?” “你说的好笑。”那大娘便冷笑着一转身,抓着那小丫头往前头指去,说道,“你自己看看,哪个灶上没炖着东西?外头国公爷好容易回来,我们这儿忙的天翻地覆,你还敢来添乱?还知不知道规矩了?” “你别与我说这个!”小丫头便不服气地指着锦绣说道,“她要的东西,你怎么先做上了?”见那大娘一怔,她便冷笑道,“有本事,你敢不敢与我到主子面前辩个明白?” “姑娘这话就错了。”锦绣闻言便抬头冷笑道,“我既然敢来在此时要东西,自然是主子们等着呢。”见那小丫头一怔,她只淡淡地说道,“可是姨太太身边的丫头?”见那丫头点头,便慢慢地说道,“姨太太确实比咱们强些,只是若是在几位姑娘面前,可就不够看了,姑娘跟在姨太太身边,莫非还不知道轻重缓急不成?饿着了姑娘们,只怕姨太太担不起呢。” “我们姨太太可是长辈,你凭什么这么说?”那小丫头就大怒。 “嗬!姨太太与你说,她是姑娘们的长辈?”锦绣便诧异笑道,“姨太太觉得,自己比几位姑娘强些?” “那当然。”小丫头嚣张惯了,便冷笑道,“你也不问问,这府里是谁做主!今日不把我要的东西预备了,赶明儿我告诉了姨太太,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既如此,便给这位姑娘腾个地儿吧。”锦绣挑了挑眉,对着为难的大娘笑道,“实在不行,把我的那个挪下来。” “这哪敢。”大太太这些年管着府里,可不是个菩萨,但凡管事儿,没有不被她收拾过的,这厨房的管事大娘自然也很怕她,急忙与锦绣搓着手笑道,“还有一个灶台,姑娘无需担心。”她心里只觉得这两个都是祖宗,只飞快地去忙了,只等到那燕窝好了,便给锦绣装到了食盒里,殷勤地送了她出去。 肚子里不饿,锦绣心情便很好,一路提着食盒回了花厅,就见此时前头一脸乖巧的齐坚已经开始给英国公倒酒了,倒完了酒,还等在一旁,坚定地不将目光落在桌上的大肉上,只是英国公为显看重,给他夹了一筷子的小青菜,这小胖子也认真地,目光有些痛苦地吃了下去,很有些可怜,她心里笑了笑,便往屏风后头走去,将燕窝挨个放在了姑娘们的面前。 到了七姑娘的面前,她刚要退开,就听到七姑娘在她耳边小声道,“偷吃没擦嘴!” 锦绣下意识地去抹自己的嘴,待反应过来,就见七姑娘正对自己坏笑,不由哭笑不得。 “竟然被我猜中了。”七姑娘眼睛放光,抓着锦绣小声问道,“说!吃什么好吃的了?”背着她偷吃,必须不能原谅呀! “一桌子的好菜,姑娘还要吃着桌上的想着厨房的?”见此时桌上大太太与二太太正在低头说话,旁的姑娘们们也各有话要说,锦绣便低声笑道,“不过是几块儿点心,姑娘真喜欢,明儿厨房还不欢喜的什么似的送来?”说完了她便露出了可怜的表情说道,“亏了吃了东西,不然怎么站得住呢?” “好吧。”七姑娘飞快地搅了搅自己的燕窝,眼珠子乱转道,“这一回算你有理,不过,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吃多了?真能吃呀!” “噗……”一旁的四姑娘就呛了一口,无奈看了坏笑的妹妹一眼,无奈地摇头道,“你就欺负锦绣老实吧。” “别人想叫我欺负,我还懒得搭理呢。”七姑娘便撇嘴道。 “这位姐姐,是母亲身边的丫头么?”五姑娘孤零零地坐着,虽然心里也看不上家里的这几个装模作样的姐妹,只是没人与她说话也叫她心里不舒坦,见此时七姑娘又扯着那个见过的丫头笑嘻嘻地说话,眼里便一闪,巧笑问道。 “锦绣站在伯娘身边那么久,你不会自己看么?”七姑娘便笑得很不屑地反问道。 五姑娘微微一滞,忍了忍,方才说道,“怪不得,去要燕窝,竟然还敢叫我们等了这样久,”她笑得很亲善,却微微扬高了声音说道,“既然是母亲身边喜欢的丫头,便是叫我们姐妹们等着,也就罢了。” 这话竟带着满满的恶意,七姑娘又不是傻瓜,闻言脸上便开始发红,眯着眼睛看着笑眯眯的五姑娘,很有一种要立时给她一耳光的冲动。 “姑娘这回却是猜错了。”锦绣却不恼,只按住了要跃起的七姑娘,含笑说道,“便是太太身边的丫头,也得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我们哪里敢与主子比肩呢?实在是,”她目光很迟疑很犹豫地看了看大太太,之后又看了看五姑娘,叹息道,“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你且说来听听。”五姑娘真觉得这丫头实在连说谎都不会,便露出了和气的表情道,“便是有个什么,莫非我们还能与你计较么?”她非拆穿了这嫡母的真面目,叫父亲知道,嫡母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对几个女孩儿没有什么真心不可! “这……”锦绣便又犹豫了一下。 “没事儿,你说吧。”五姑娘心里说,看你还怎么编呢? “既然姑娘一定要问,我也只好说了。”锦绣便微微叹气说道,“厨房今儿忙碌,巧的很,姨太太身边的一位姑娘还要做个什么,因那姑娘说姨太太多少比姑娘们尊贵些,我胆子小没见识,自然是不敢驳的,因此方叫厨房把燕窝扯了下来。”见远处柳氏已经脸上发白地站了起来,五姑娘眼睛都瞪圆了,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话来,这才无奈地说道,“不过姑娘们也等着呢,到底叫人又寻了一个灶台,一来二去就耽误了。” “原来如此。”大姑娘一脸的高深莫测。 “我是不想说的。”锦绣诺诺地低下了头,揉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害怕地说道。 七姑娘默默地在桌子底下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你血口喷人!”五姑娘拍案而起。 “姑娘这样说,我竟无地自容了。”锦绣的眼里,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忙飞快地擦了,哽咽道,“那位姑娘名唤小兰,据说在姨太太的屋里当差,我哪里敢胡编乱造呢?” 英国公自然是知道柳氏屋里都有谁的,听了便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大太太眉目清淡地看了另一桌的柳氏一眼,冷淡地说道,“只是以后,也要看住府里的规矩,姑娘们是你能比肩的?” “锦绣这一回,真是受了委屈了。”六姑娘一直在沉默,此时便淡淡地说道,“可是代人受过呢。” “我是太太的丫头,便是姑娘们给我些委屈,我哪里还敢委屈呢?”锦绣急忙说道。 “行了!”突然外头英国公便掷了筷子,一干人都站了起来,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奔出来想要解释的柳氏,冷声道,“好好的全家宴,就叫你给搅合了!”说完,便淡淡地说道,“今儿累了,且散了吧。” 眼见这一回,英国公再也没有一个眼神给她,柳氏的眼里,算是真心地流下了泪水来。 第108章 第108章 英国公都说散了,谁还没眼色地在这儿待着呢? 大姑娘与大姑爷飞快地闪了,顺便把自己好儿子留在了国公府里与外祖父外祖母培养感情,很有种霸王硬上弓的无赖。二姑爷只觉得媳妇今天受了委屈,心里给这庶妹默默地记上了一笔,牵着哪怕给妹妹大声冲撞,却还是温柔地原谅了这个不懂事的庶妹的媳妇咬着牙回家安慰去了。 眼看着三老爷与五少爷如蒙大赦地逃出了这个可怕的国公府,英国公沉默了片刻,叫二老爷自己去书房等着自己,这才转身,对着一旁领着几位姑娘说话的大太太说道,“一会儿我去找你。” 大太太脸上微微僵硬,只是看着柳氏震惊痛苦地看着英国公,心里竟有几分快意,便淡淡地点了点头,领着几个孩子就走了。 “你怎么不走?”见五姑娘并未与嫡母一同离去,英国公便脸上一冷,冷冷地说道,“今天,你还没有闹够不成?”整整一天,就看她与柳氏在上蹿下跳,大家都在看她们的笑话,真当他是个死人? “我与姨娘一起走。”五姑娘含泪看着英国公,轻声道,“父亲,我不想与姨娘分开。”那个嫡母一看就不是个简单角色,若是与柳氏分开,岂不是叫她轻而易举地各个击破?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真是给脸不要脸。养在嫡母名下的庶女与养在姨娘名下的,能一样?英国公本想叫五姑娘跟着嫡妻两年,趁着大太太的好名声给她寻个好人家,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喂了狗,这对儿母女半分都没有领情。 既如此,他又不缺女儿,还管这不识好歹的做什么呢? 眼见英国公竟然半分未反驳五姑娘的话,顺了她的心意,柳氏的眼中便一亮,觉得他方才不过是勉强应付大太太罢了,便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婉约地走到了英国公的面前,扬起自己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来深情道,“表哥,今天,你陪陪我吧?” “叫老爷。”英国公淡淡地说道,却如同一盆凉水浇到了柳氏的头上,叫她笑容都僵硬了。 “老,老爷。”柳氏张了张嘴,鼓起勇气说道,“这么多年才回府,我害怕。” 英国公的目光慢慢地落在她的脸上,柳氏急忙露出了一个柔弱的笑容,却见他冷声道,“害怕,叫丫头陪你睡。”见柳氏脸上发白,他方才漠然地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我……” “京里与外头不同,况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你给我老实点!”英国公冷冷地说道,“回府第一天,我去你房里,你是想要我传个宠妾灭妻的名声?” “我只是想老爷呀。”柳氏流泪道,“这么些年,老爷待我的情分变了多少?难道我就不能害怕么?” “情分。”英国公冷淡地说道,“你如今是我的二房,又有亲生女儿,还有什么不满意?”见柳氏不敢置信地看过来,他便冷声道,“看看府里的几个孩子,再看看五丫头!没有那个本事,你偏要闹腾!好好的孩子都叫你给养废了!”说完,竟一把扯开了柳氏的手,自己往书房去了。 “姨娘。”五姑娘急忙扶住了浑身发软的柳氏,见她一脸的苍白,便小声骂道,“都是那个女人!” “我真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一回来她就拢住了表哥的心。”柳氏的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悲伤,竟是狰狞一片,咬着银牙恨声道,“她这几年与表哥通信,到底说了些什么?竟叫他对我越发地隔阂了?”见五姑娘若有所思,她便急忙拉住她问道,“你看出来什么了?” “我想着,”五姑娘慢慢地说道,“父亲对她这样偏心,还是因为她膝下的两个儿子。” “儿子,儿子!”柳氏怨毒道,“若不是她,小六如今,合该我的儿子!那样,咱们母女也算是有了靠山了。” “便是如今,也不晚呢。”五姑娘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冷笑道,挑眉道,“那孩子还那么小,知道些什么?有奶就是娘罢了!只要咱们愿意与他亲近,以后他向着谁,还说不定呢。”见柳氏的脸上果然亮堂了起来,她便笑道,“到时候也叫那女人知道,什么叫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是说……”柳氏的眼里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倾心教养的庶子,最后捅了她一刀,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痛苦的呢?”五姑娘便冷笑道,“不过是几个内宅女子,能有什么见识?”见柳氏颔首,便抬头看着天空,喃喃地说道,“这一回,我是不会叫旁人踩在我的头上的!” “你想要做什么?”柳氏素知这女儿计谋百变,不由急忙问道。 “听说这一回边关大将回来了不少,宫里为了犒赏功臣,要设宴招待勋贵女眷呢。”五姑娘只觉胸口豪情万丈,双目发光地说道,“宫里头三皇子四皇子都未娶亲,三皇子就不说了,我只说那四皇子。” “贵妃所出的那个?”柳氏一惊道,“听说圣人想要废了太子立他的那个?” “就是他!”五姑娘肯定地说道,又见这院子外头空落落的,方放下了心来与柳氏小声说道,“贵妃的势头如今已不可抵挡,趁着此时,若是能嫁与四皇子,或许以后,我就能成为一国之母。到时候,”她纤长的手指用力一握,娇媚的脸上露出一丝杀意,“谁还敢踩在母亲的头上呢?” “没错。”柳氏只觉得随着五姑娘的描述,一副光辉无比的未来画卷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连声道,“你自幼聪慧,容貌上你那几个姐妹拍着马都赶不上,这样的人才,如何能叫外头那些人家儿糟蹋了?竟合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是不会叫那女人左右我的婚事的。”五姑娘便冷笑道,“姨娘,我瞧着她惯会做面子情。你瞧瞧,大姐姐二姐姐说的不过都是翰林院的穷官,听着好听,‘不做庶吉士,当不了大学士’,可是大学士是这么容易当得的?多少庶吉士里才出一个?糊弄人罢了!还有四丫头,竟嫁了个庶子,非嫡非长,只尚书府的名头不小,分了家,谁还记得谁呀!” “果然恶毒!”柳氏震惊道,“素日里,竟是我小看了她不成?” “不然,她会破坏你与父亲的感情,生生竟父亲夺了过去?”五姑娘便冷冷地说道,“我劝姨娘小心她呢!不然,只恐叫她害了,都还给她数钱呢。” 柳氏回想了一番这回回府后的遭遇,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若是我没猜错,这一回父亲去她那儿,为了拢住父亲,她必是备下了美貌的丫头的。”想到方才那名唤锦绣的丫头,美貌婀娜,眉眼温柔,一张嘴里说的全是道理,又会装可怜,五姑娘的心里头就猛地一缩,抓着柳氏哑声道,“我说三哥这么大了,她身边还留着这样美貌的丫头做什么呢,感情是给父亲预备的!” “那我怎么办?”一群外头的小妖精已经很要人命了,大太太再来这么一出,柳氏还活不活呢? “且看着!”五姑娘心里恨得牙痒痒,只冷笑道,“便是抬举了她,不过是个通房,在这府里,我自有手段就是。” “好孩子,若是没有你,我竟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柳氏急忙抓着五姑娘的手说道。 “姨娘别怕,万事有我呢。”五姑娘急忙笑道,“凭她是谁,我还收拾不了几个小丫头么?” 这头里柳氏与五姑娘在算计,那头锦绣只送大太太回了自己的屋子,见红玉立在一旁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便知此地有她便可,没有自己的什么事儿了,自己出了屋子,想了想,便往齐坚的厢房过去。 一过去就见几个小丫头守在外头,大门紧闭,不由笑道,“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不进去服侍?” “六爷说累了,不叫我们进屋呢。”锦绣管着齐坚的小院子,那几个小丫头便极恭敬,急忙围上来笑着回话。 “忙了一天,你们也累了,休息去吧。”锦绣便放了这几个脸上疲惫的小丫头,看着这房门,心里生出了几分古怪,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推开了房门进去,到了里屋,就见一张小床铺上,一个小男孩儿半个身子拱在了厚厚的被子里,撅着小屁股不知道在做什么。 “六爷?”这样子很有趣,锦绣便含笑叫了一声。 小屁股抖了抖,之后那整个小身子都僵硬了一般,许久,小胖子慢慢地退了出来,坐在床铺上讨好地闭着嘴笑。 “不热么?”锦绣走到他身边温声问道。 小胖子抿着嘴摇了摇头。 看着他说什么都不张嘴,锦绣便看着他笑,许久,小胖子先忍不住了,小脸动了动,飞快地吞了口口水。 “吃了几块?”冷不丁锦绣便问道。 “两块。”被拆穿的小胖子低下了大脑袋,小小地比了一个手势。 “六爷喜欢,只大大方方吃就是,何苦这样神秘呢?”锦绣伸手一摸,从被子底下摸出了一把肉干,不由哭笑不得地笑道,“又不是谁不叫六爷吃东西。” “父亲回来了,不自由。”齐坚很委屈地说道,“今天,没吃肉。”馋死他了,可是为了叫这老爹觉得自己不是个吃货,小胖子今天用了很大的毅力吃了一把素,直吃得他眼睛发花,一回屋就急急忙忙地将丫头赶了出去,拿自己的存货零食解馋。 看他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锦绣也心里可怜极了,摸了摸他的头,含笑说道,“一次就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呢?”见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儿上露出了大难临头的表情,锦绣的目光飘移了一下,想起大太太说起世子当年也很胖,不由猜想,莫不是当年的世子,也是因为国公爷日日在,吃不上肉,生生地饿成了如今这样的清俊少年? 咳了一声,将这似乎真相了的想法抛出了脑海,锦绣便将齐坚抱在怀里,拿手里的肉干喂他,温声道,“若是一直装模作样,多累呀?”见小胖子点头,她便摸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身子含笑道,“国公爷何等聪明,会喜欢掩饰本心的人么?六爷只与从前一样就是,倒叫国公爷觉得六爷洒脱呢。” “不想拖累母亲。”小胖子便低头说道。 “之前,国公爷不是说六爷是个好孩子?”锦绣便笑道,“可见这与吃不吃肉没有关系,国公爷更看重的是六爷的本事呢。” “那,以后我还能吃肉么?”齐坚的眼睛刷地就亮了。 “自然是能的。”锦绣扑哧一笑,就见小胖子扭动着小身子,神态急切,摸了摸他的小肚子,觉得果然是真没吃饱,便出去叫大太太院里的小厨房烤了些肉,带回来说道,“今日只能吃这么多,六爷一会儿就要休息,恐不克化呢。” 话音刚落,就见小胖子一个饿虎扑羊,凶狠地扑到她的怀里,抱着她的手几口就把肉吃掉了,这才拍着小肚子感慨道,“这才是幸福呀。” 见他吃饱了就有些昏昏欲睡,锦绣却不敢就这么叫他睡了,又领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这才送他回屋睡觉,拍着他睡着了,这才打着灯笼往回走,却见大太太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连厢房的灯都点上了,微微一顿,还是回了自己的屋子,就见红玉正坐在一旁扒拉着桌上的两个荷包与几串钱,见她回来便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儿不回来了。” “这是哪儿来的?”锦绣只看着桌上的东西问道。 “国公爷回府,每人多发两个月的月钱。”红玉笑嘻嘻地推着手边的两个荷包说道,“这是太太独给我们的。” 大太太赏下来的东西不知多少,锦绣只打开一看,见里头是几块蜜蜡与翡翠料子,并未做成首饰,便心里喜欢,便往一旁装了,这才笑问道,“国公爷来了?” “来了。”红玉便爽快地说道,“只是大姑娘家的小爷还没走,又哭着喊着不肯离开太太,太太没办法,叫我把国公爷领到那头的厢房去了。”说到这里,红玉便冷笑道,“便宜了那两个小妖精!” “她们也是与太太分忧,若是自己不出幺蛾子,姐姐也不必非要与她们没脸。”锦绣便劝道。 “我懂的。”红玉这一天也累坏了,此时便往桌上一扑道,“如今这府里头来了这么多的新人,且叫她们自己斗去。”见锦绣捂着嘴笑,她便也笑道,“反正只要如今咱们自己不吃亏,我才不管别人呢。”之后,便凑到了锦绣的耳边小声道,“不过,你看见了没?那五姑娘,还真好看啊。” “心不正,又有什么好呢?”锦绣想到今日几位姑娘联手拍了五姑娘几回,这姑娘竟还百折不挠,很有些越战越勇的意思,便淡淡地说道,“只望她能知道,若是少蹦跶,没准儿太太还能给她相看的好人家。”若是柳氏自己出去找,谁会搭理一个妾室呢? “听说是个厉害人物呢。”红玉并未与五姑娘多接触,只说了一嘴,便只嚷嚷困了,一边与锦绣一同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锦绣刚刚起来,就听到外头院子里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姨太太给太太请安来了!” 锦绣一顿,想到一会儿待柳氏见到大太太预备的那两个有了用武之地的美人儿,只觉得她的表情一定很……牙疼。 第109章 第109章 柳氏已经坐立不安了许久了。 她这么早来给大太太请安,就是为了叫英国公知道自己已经改过了,好叫丈夫的心能向自己的方向偏回来一些,谁承想,这茶都喝了三碗了,竟然还没见着英国公的身影,便叫她心里发慌,抬头往大太太的方向看去,见她一脸的不动声色,便只能咬着牙含笑道,“也不知老爷起了没有。” “起来了你自然就知道,如今问我,我去问谁。”大太太淡淡地与她说完,便抱着自己怀里的大姑娘的儿子,一脸慈爱地给他喂点心,又细声细气儿地问他要不要吃茶,悠然到了极点,就叫柳氏恨不能挠她一把,心里生恨,就听着耳边温柔的声音问道,“姨太太要续茶么?” 柳氏一抬头,就看着了昨天五姑娘说的那丫头,见她果然眉目似画,一张雪白的小脸儿,哪里是一个丫头,分明是个大家小姐!心里戒备了几分,她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锦绣昨天刚坑了这母女一回,自然不觉得大家还能做好朋友,只做不见,脸上笑容不变地给她上了茶,含笑道,“这是进上的君山银针,姨太太只尝尝看。”说完了便捧着手里的梅花茶盘走到了大太太的身边,笑道,“方才有丫头传话,说是几位姨娘姑娘要给太太请安呢。” “想来就来吧。”大太太无所谓地说道。 柳氏刚觉得这丫头心机深沉,想要讽刺大太太几句,便听到外头有缓缓的脚步声传来,有小丫头一掀帘子,就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英国公走了进来,见她在侧,也不在意,只对着大太太颔首道,“若是不喜欢,便叫她们以后少来。”他为了给大太太做脸,只怕以后会常来这个院子,若是每天都面对一群女人,他也觉得厌烦。 “国公爷说什么是什么吧。”大太太便点头说道。 柳氏见英国公并不与自己说话,心里已经恨极,心里便想着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才唤了一声“老爷!”,就听着外头又有脚步声,抬眼看去,就见门口进来了两个水灵灵的美貌丫头,一脸的春情,眼角眉梢都是媚意,正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对着英国公的背影放电呢。 “这,这两个是……”虽然有心里准备,可是一上来就是两个,这对柳氏的冲击实在有些大了。 “给她们准备个屋里,叫她们好好地歇着吧。”英国公的心里,通房也不过是个玩意儿,不过到底新鲜着,便与大太太说道。 “既服侍了国公爷,自然是要好好儿地安顿。”大太太眉头都没皱,很爽快地说道。 这种态度,竟叫英国公微微一顿,看了大太太一眼,他只觉得大太太有些古怪,到底懒得往深里想,只看了那双手直颤的柳氏皱眉道,“你还有事?” 柳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若无事,你也回去吧。”英国公坐在了大太太的另一侧,沉默了片刻,见柳氏只看着那两个丫头,眼里似乎能喷出火来,便不快道,“都出去!”莫非,还要在他的面前争风吃醋? 几个丫头急忙进来,将这几位给送了出去,见她们走了,英国公方与大太太淡淡地说道,“过几日,宫里会设宴。”见大太太点头,他便慢慢地说道,“昨天,我与二弟说起朝中形势,想着以我家的家世,已经不必参合皇子之争。” “我会叫几个丫头谨慎,不与皇子有什么瓜葛。”大太太便颔首道。 英国公果然露出了几分满意来,想了想,便说得深了些,“安国公马上要从西北回京。”见大太太眼角一跳,他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冷冷地说道,“安国公一回来,太子便有了靠山,我只怕从此以后,京里不会太平了。”安国公是太子的母族,会眼睁睁地看着圣人废了太子?做梦去吧! “我家与安国公家,并不亲近。”大太太心里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欢喜的,毕竟世子如今与太子交情极深,太子若是不倒,以后自然会有世子的好日子过,然而见英国公并不愿与皇子有瓜葛的模样,目中闪烁,便低声道,“素无往来,想必安国公也不放心我们家呢。” “只效忠圣人便是。”英国公淡淡地说道。 这是极稳妥的一条路,不管谁即位,他也只效忠圣人,哪怕一开始会受到冷落,可是以英国公府的势力,到什么时候这国公府也倒不了。 “二弟也这么说?”大太太觉得,比起自己这个丈夫,二老爷还是有人情味多了。 “差不多吧。”英国公便含糊地说道。 二老爷其实,对贵妃一脉印象并不怎么好,不过却也觉得,有限地偏向太子,这个可以有。完全倒向太子,就有点儿脑残了。 不过是未雨绸缪,恐家里的几个女孩儿生出什么心来,大太太只听完了也就罢了。此时外头送来了早饭,英国公很给面子地陪着大太太吃了饭,又见齐坚兴冲冲地进来,先规矩地给他请了安,便扭着大太太撒娇,之后飞快地爬上了椅子,对着桌上的肉末烧饼流了会儿口水,一脸的天真可爱,虽觉得这儿子有些丢脸,然而想到昨日这孩子也很有规矩。况且敢在自己面前露出本来面目,是个胆子不小的,便也忍了。 大太太才不管英国公喜不喜欢她儿子呢,她又不靠着英国公过日子,此时只含笑给两个小胖子夹菜,叫他们多吃些,一脸的温和,一贯的冷清也消散了,眉目舒展见,英国公看着她微微一怔,之后,便只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玩耍。 这位爷不走了,就叫屋里头好生不自在。过了一会儿,英国公到底往宫里给圣人请安去了,大太太便气闷地与锦绣说道,“这人竟不知道,自己极碍眼么?” 锦绣忙笑着安抚她道,“国公爷想着给太太做脸,这也算是好意了。” “我稀罕不成。”大太太便说道,“若不是四丫头的婚事就在眼前,我哪里有时间应付他呢?” “要我说,只看姨太太那张震惊的脸,应付应付也是可以的。”锦绣便小声笑道。 “还当是以前呢。”大太太便冷笑了一声,之后拉住了锦绣的手叹道,“我就说,这是个无情的人不是?”想到英国公当时说把老太太关在屋里时的表情,大太太便心中发寒,就算知道这一回是为了自己,然而,那到底是他的生母,说起那话来,那人竟是眉头都没皱。 “我不管无情不无情,只要是对太太有益的,谁管那几个里头谁倒霉呢。”锦绣便不以为然地说道。 又不是圣母,难道还要可怜她们不成? “你说得对。”大太太便吐出了一口气,精神了许多笑道,“是我误了。” “姨太太也就罢了,我瞧着,五姑娘竟是瞧不上我们的意思呢。”想到五姑娘眼里若有若无的那种高高在上,锦绣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天地间就她聪明别人都是个蠢货似的,再想到她的那句诗,锦绣便忙与大太太说道,“五姑娘其志不小,太太可小心她些。”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若这是五姑娘的心里话,这位若是事成,大家都别活了。 “她不会这么傻吧?”大太太惊讶道。 皇家,那就是个火坑啊,别说后宫,就说各个王府的后院,勾心斗角全挂子的武艺,真以为那么好待?不说旁的,就说永昌郡主出身的陈王府,哪年不死几个姬妾呢?昨日里头五姑娘连几个姐妹都能把她噎得不行,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在皇家讨生活儿啊。 “人各有志呢。”锦绣也有些无奈地说道。 要她说,什么皇家勋贵,有什么用呢?女子这一生,其实只需有个愿意用全心疼惜自己的夫君,岂不是福分?莫非还真就非得为了荣华富贵,日日里耗神,与人争斗不休么? “实在不行,先把她给嫁出去!”大太太便拍案冷声道,“她是个有些拎不清的,可别连累了六丫头和七丫头!”做个诗都能天下闻名,这样儿的祸头子可不能叫她把家里祸害了。 见大太太脸上阴沉了下来,锦绣忙岔开了话题笑道,“安国公若是从西北回来,那么,莫非咱们二爷也要回来了么?”这里的二爷,便是二老爷的第二子齐五了,一直在西北拼搏,几年都没有回来,因着他没回来没娶亲,大太太到底不愿意没了规矩,因此世子也只是与岳西侯家订了亲罢了。 “这个弟妹倒是说过。”大太太心里也急,闻言便有些轻松了地笑道,“如今二弟妹正在满京里相看,想着给武哥儿寻个好姑娘,只是你也知道,武哥儿也不知随了谁,竟是个能征善战的,你们二太太生怕娶了文绉绉的媳妇,叫他不自在呢。” “这么说,二太太想要与武官结亲?”锦绣急忙问道。 “如此,还能在前程上帮衬武哥儿一把。”大太太是知道二太太的想法的,英国公虽是这府里的大家长,却也不可能全力照拂,还不如趁着府中尚未分家寻门好亲,给二少爷多个臂助。 “若是二少奶奶进门,就轮到咱们世子了。”锦绣见大太太露出了笑容,便知道她心里欢喜,只在一旁引着她笑问道,“也不知咱们的三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且叫太太这样欢喜呢。” “是个极稳妥的。”大太太便笑道,“初时我还有些难以下定决心,只是后来见过她一回,正是在她与她母亲进香的时候,路上似乎与别的车队撞上,我见凡事都是她在调度,极有章法,日后便是管家也该是个明白人。” 锦绣只笑着奉承了大太太些时候,这才送她往前头理事,自己便落在了院子里带着两个小孩子玩耍。到了晚上,英国公果然又来了,大太太二话不说,只叫两个通房服侍,两个新鲜的美人,英国公也没有什么守身如玉的想法,也就受用了,只是齐坚在一旁见到,便有些不欢喜,连肉都吃的不香了。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便着急地抱住了他。 小胖子把小脸埋进大太太的怀里,一边往里拱一边小声说道,“不开心。”只是再问,却不肯说些什么了。锦绣多少猜出来齐坚是见英国公对大太太并不十分亲近,心里不乐意,却也不愿在此时戳主子的伤疤,只温声唤了齐坚与自己休息,独留有些莫名其妙的大太太自己带着外孙歇了。 英国公回府五日,便留在大太太的院子五日,什么二房妾室通房,连着从前在外受宠的那几个也都成了摆设。又知道竟是两个新鲜的通房拢住了他的心,一群女子便恨得牙根痒痒,不敢与大太太对上,便只与这两个通房争锋。 只是这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因柳氏向来对她们心存恶意,两个倒也乖觉,立时便拉拢了从前得宠的那几个,联合一气与柳氏斗了起来。若说从前大太太看着与英国公的情分还会管管,如今不过是各过各的,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两伙人斗来斗去,只在过火儿是出面压制也就完了。 柳氏如今,身陷争宠的海洋,哪里还有空寻大太太的麻烦,竟憔悴了许多,不得已又忍着心里的怨恨推了自己身边的丫头上前,倒果然叫英国公留在了她的住处几晚,只是便是如此,英国公也已经不进她的房了,看着那两个丫头在她的面前与英国公跟进跟出的,也叫她心里憋得慌。 见她憔悴成这样,五姑娘便心疼的厉害,这一日,见那两个通房立了规矩自己歇着去了,便气道,“竟是两个忘恩负义的,不知道她们有今日,是谁的帮衬么?”见柳氏面露苦笑,便急忙说道,“姨娘且忍忍,等咱们叫父亲的心回转过来,在四皇子面前举荐了我,到时候才是咱们的好日子呢。” “别说这个,说了我就头疼,你父亲不愿意呢。”柳氏便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前日里我一说,你父亲便怒了,叫我少做白日梦呢。”当时英国公的脸色,柳氏真是想想都害怕,若不是她躲得快,一耳光就抽在她脸上了! 从那以后,英国公更是没有再进过她的屋子,显然是不想再跟她废话了。 “父亲为何不愿意?”五姑娘腾地就站起来了,娇媚的脸上竟是一片的扭曲,冷笑道,“莫不是父亲是在给六丫头铺路?是了!”她怨恨不已地说道,“六丫头是嫡出,比我尊贵,所以有了好姻缘,竟也先由着六丫头先挑,剩下的才是我的么?”她不由落泪道,“她母亲占了姨娘的位置,如今,竟是还要来占我的位置不成?” “要不就算了。”对于英国公,柳氏的认识比五姑娘多多了,不由害怕道,“不管怎样,你父亲总不会亏待你,何苦要那个强呢?” 五姑娘却只坐在一旁不说话,满脸的怨气。 见她说不通,柳氏便也只好搁下了话。 正好过了几日,永昌郡主下帖子请府里的姑娘们去玩耍。五姑娘对这位彪悍的郡主并不陌生,况帖子上也没说不叫她去,便也厚着脸皮跟着去了。一路上跟着几个姐妹四处看着,她正觉得有趣,冷不丁就见着后头的车上,大太太身边那个叫锦绣的丫头跳了下来,领着她那个庶出的六弟跟在了六姑娘与七姑娘的身后,便十分不乐地与身旁似乎在出神的四姑娘抱怨道,“咱们姐妹出来,怎么还带着一个丫头?” 四姑娘被聒噪的不行,这才悠悠回头,看着她,突然一笑。 第110章 第110章 四姑娘脸上的笑容太古怪,五姑娘的脸上就带了些不自在,又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是个庶女,仗着自己就要嫁入尚书府,这是在看不起她? 心里恨得牙痒痒,只是五姑娘到底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只挤出了一丝笑容,便阴沉着脸落在了姐妹们的后头,一双妙目来回地打量自己的几个姐妹,之后,目光又落在了自己今日特地为讨永昌郡主喜欢的装扮,就见自己上身是银线绣梅花桃红长衫,下是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挽着一个流云髻,斜插一只凤凰吐珠金步摇,光鲜夺目,就凭姿色便能叫前头那几个丫头去撞墙,这才满意地一笑,跟了上去。 从前她就隐隐听说,永昌郡主是京中宗室贵女中的领头人物,只是再之前她消息不灵通,隐约地得罪了她,不过好在朱氏的那件事儿上她将尾巴藏得不错,应该不会叫永昌郡主发现。听说这位郡主最喜欢美貌的女孩儿,若是能叫她喜欢,能在宫里给自己美言几句,那么就算自己的父亲压着她不叫她出头,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锦绣正在前头牵着齐坚与七姑娘低声说话,便见七姑娘凑到自己的身边小声道,“那丫头只怕又在做鬼了。”见锦绣只脸上淡淡的,不以为意,她便气道,“你就不当一回事儿吧,你看看她,穿得凤凰似的,想要做什么呢?还不是想要在咱们姐妹里当个尖儿!” 身边的小胖子眼巴巴地看着,锦绣便不愿意多说,只与扭了头生气的七姑娘笑道,“与不相干的人计较什么呢?再如何,郡主的面前,谁还能越过姑娘去?”见七姑娘脸色稍缓,她便温声劝道,“难道郡主是个不明白的人么?越刻意,便越落了下乘呢。” 更何况,七姑娘不知道,锦绣可记得真真儿的,那当年朱氏的事儿,永昌郡主可还没忘呢。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女人记仇的功力呀。 想到永昌郡主连自己老公都敢想着干掉,并差点付诸行动,锦绣心里便觉得五姑娘有点儿上赶子找死了。 缩在国公府里,谁还能把她怎么着呢?偏要作死,真以为自己一点痕迹都没有? “七姐姐,”齐坚就在一旁拉着七姑娘的袖子,软软地讨好道,“不要和讨厌的人生气。” “一看就是你教出来的!”看着齐坚的小模样,七姑娘便忍不住伸手在锦绣的头上点了一记。 “咱们日子过的好好的,做什么偏要与旁人纠缠,过的不痛快呢?”锦绣也只笑道,“若是真与她们斗到了一处,岂不是与她们一样?倒失了身份呢。”她微微犹豫,便低声道,“况且,就是我们不动手,她们自己,便能把自己给往死里做了。” 大太太稳如泰山,柳氏与五姑娘只要敢动一动,英国公可不是个瞎子呢。 “稳坐钓鱼台就是。”摸着身边齐坚的小脸儿,锦绣说完了这个,果然见六姑娘也在一旁淡淡颔首,见齐坚眼里亮晶晶,似乎在憋着什么坏主意,便无奈地与他说道,“郡主面前,六爷可不要再与小侯爷顽皮了。” 当年小小的安平侯朱琛年纪小,永昌郡主折腾得他吐奶。如今长大了几岁,便开始回报自家老娘在他襁褓中的深情厚谊了,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闹腾起来都不带重样的,不知多少的丫头婆子遭了他的毒手。若是齐坚一来,更是双剑合璧所向无敌,连永昌郡主都跟着哆嗦。 小胖子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锦绣一见小家伙儿这表情,便掐了掐他的小肥脸,小声说道,“上个月,是谁偷偷捉弄了陈王府的小少爷?”说作弄还算是轻的,两个小东西也不是从哪儿翻出了人家陈王世子的嫡二子“珍藏”的春宫图,竟然还小心地压在了那位少爷的课本下头,正好那一日,陈王世子心血来潮,溜溜达达地走来了书房,想着考较一下儿子的功课。 既然考较,那就从最近读的书开始吧,陈王世子心情不错地拿起了书桌上,好儿子日夜“苦读”的课本…… 巨大的悲剧就此降临。 那一夜,整个陈王府的上空,飘荡着那位二少爷的求饶声和被抽打声。一整夜…… 锦绣的脸默默地抽搐了一下,低头看着身边的罪魁祸首,叹气道,“六爷就坏吧。” “谁又倒霉了?”七姑娘是不知道此事的,急忙凑上来急切地问道,“说出来叫我开心一下。”那叫一个激动啊。 小胖子见锦绣的脸扭曲的更严重了,蹭了蹭小脚,飞快地撒开了锦绣的手,躲到了六姑娘的身边,探出头来叫道,“不要再捏脸啦!” 锦绣默默地扶额,觉得七姑娘与齐坚之间,这血缘还真不是盖的。 都是这么坏! “罢了,后头里,那位二少爷不是还请六弟与小侯爷,往外头下馆子么?可见是并未当真的。”四姑娘便笑着解围道,“郡主,不是也笑得很开心?” 若不是那位二少爷被圣人心血来潮,想着要给四皇子做个好基友,一同当个小伙伴儿,那次被抽,正要叫他仗着“重伤”躲过了此事,锦绣真觉得自己要是那位二少爷,一定将这两个小鬼吊起来抽才解恨! 到底两个孩子行事极有底限,从不越界,锦绣也只能无奈道,“姑娘们是向着六爷的,我能说些什么呢?”见前头几个美貌的大丫头笑着迎了出来,便掩住了话,只落在了姑娘们的后头。 “好容易姑娘们来了,郡主等得着急呢。”先就有一个大丫头笑着与四姑娘福身说道。 “有劳姐姐了。”四姑娘便温声说道。 “姑娘这样客气,竟叫我们不自在了。”几个丫头是永昌郡主身边的得意人,也并不畏畏缩缩,只好奇地看了五姑娘一眼,见她衣裳华美,面容妍丽,举止颇为有礼,又见她与英国公府的姑娘一同来,便多少猜出了她的身份,只笑着福了福,便领着几位姑娘往正堂走。 刚一进正堂,就见永昌郡主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里,手里捧着一个小盖盅,正与扭来扭曲的儿子说些什么,见他说什么都不肯吃东西,脸上就挂不住,更要抓他过来来硬的,就见几个女孩儿走了进来,也不客套,只指了一旁新置的梨木镌花椅叫她们落座,这才对着眼巴巴看过来的齐坚招手道,“可来了,赶紧过来。” 锦绣忙领着齐坚上前,见朱琛吧嗒吧嗒地跑过来,抓着齐坚的手就要出去玩儿,便笑着说道,“小侯爷稍等,且叫我们六爷吃口茶呀。”见永昌郡主目中一亮,将手上的小盖盅递了过来,急忙接过来与撅着嘴的朱琛笑道,“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多玩儿会儿不是?” “很香呀。”齐坚便嗅了嗅,与自己的小伙伴儿说道,“我们一起吃,吃完了再去玩儿。” “不喜欢。”朱琛也不像齐坚是个大胃王,便撇嘴说道,“饱饱的。” “平安,饿了。”小胖子低下了自己的头,委屈地说道。 “我的,给你。”朱琛犹豫了一下,便把锦绣手上的小盖盅取了下来,送到了小胖子的面前说道,“香香的。” “一起吃。”小胖子的小鼻子动了动,却很有骨气地扭头说道。 “好吧。”这一回,朱琛迟疑了许久,还是先自己喝了一口里头的赤枣乌鸡汤,然后给了齐坚。见好朋友吃了,小胖子这才眉开眼笑地接过来,大大地喝了一口,之后,便与小伙伴你一口我一口地把这碗汤分着喝了,与永昌郡主告退,手拉着手跑了。 “若没有平安,琛哥儿哪里还吃饭呢?”见自己儿子这一回胃口不错,永昌郡主便眉开眼笑,叫身边的丫头去跟着两个孩子小心磕了碰了,这才与面前的锦绣笑道,“也只平安,才能叫他听话了。” 锦绣哪里会在此时抢风头,只微微一笑,便站在了一旁。 “还在这儿与我们装规矩呢。”七姑娘便将她拉到身边侧坐了,便与永昌郡主笑道,“这丫头如今,越发地装模作样了,便是在府里头,谁还叫她在一旁俯视呢?”见永昌郡主揉着眼角笑,便有笑着说道,“我就与她说,‘郡主是个火眼金睛的,哪里看不出你的鬼呢?’,偏她不听,只与我说些规矩道理呢。” “这就是她的谨慎了。”锦绣向来规矩,从不仗着得宠越界,永昌郡主是最爱的,因此便笑道,“你倒是与她好,怎么我未说话,你便拉着她做了呢?莫非是怕我忘了,累着了你的得意人?” “这个郡主就不知道了不是?”七姑娘明朗爽快,便拍着手笑道,“这丫头如今欠着我好几顿的饭,我可舍不得叫她累着呢。”说完了,就把之前的事儿一一说了,永昌郡主只听得有趣道,“怪道昨儿知道我下帖子,俊哥儿媳妇还使人来与我请安,说今儿也来,感情儿不是为了我,反倒是为了这顿饭么?” “二表嫂要来么?”七姑娘便笑道,“还是郡主情面大,我下了几回的帖子,竟连人影都不见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四姑娘与六姑娘向来沉稳,并不在意。五姑娘却见永昌郡主一副无视的模样,显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心里暗恨,面上却只露出娴静的笑容,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永昌郡主顿了顿,这才又问四姑娘与六姑娘些话,之后,便也不理五姑娘,只撑着额头笑道,“看你们那小模样儿,古灵精怪的,可是嫌我烦了?”她微微一顿,便笑道,“行了,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有人找不着人,又要来与我歪缠。”见几个女孩儿都起身,便指着锦绣笑道,“锦绣留下。” 锦绣低声应了,自己送了几个姑娘出去,这才折返回来,就见此时永昌郡主美艳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热乎气儿,只脸上冰冷无比,只对着锦绣招手道,“过来些。”见锦绣依言上前,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才轻声问道,“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知道她是在问五姑娘,锦绣便低声道,“只将她一人拘在府里,恐闹出来叫咱们太太脸上不好看,连累了后头两位姑娘的名声。”毕竟嫡母刻薄庶女,可不是好听的,永昌郡主便缓缓低头,听锦绣继续说道,“而且当年之事,咱们太太心里不曾有一日或忘,也是想着叫郡主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确实颇有心机,我刻意晾着她,她也不动声色,比你们府里当年的三丫头强多了。”永昌郡主便淡淡地说道,“且回去告诉你们太太,别叫她死了。”她眯起了眼睛,冷笑道,“长那么大,我还是头一回险些阴沟里翻了船,还找不着头绪呢,这一回,我就叫她好好地知道知道,招惹了我,是个什么下场!” “只恐……”锦绣见永昌郡主脸上带着几分杀意,便急忙说道。 “必不会连累你们府里。”永昌郡主冷笑一声,下意识地转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不在意地说道,“她可不是当年的贱人,我看着恶心,必要先行叫他去死。”她口中的,便是那从前的安平侯了,见锦绣噤若寒蝉,她便一笑道,“猫捉老鼠,才有趣儿不是?” 这位老大一切都打算好了,锦绣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低头听着,掩饰住面上的无奈。 见锦绣老实,永昌郡主便十分满意,又笑道,“我与你提个醒儿,回头与你太太说去。” “郡主有何吩咐?”锦绣忙问道。 “过几日的后宫大宴,叫你们家姑娘少出风头。”永昌郡主懒散地往后头一靠,一身后,锦绣忙将一盏茶恭敬地放在她的手上,便见她慢慢地啖了一口,这才一挑修长的眉毛冷笑道,“不然,且叫我那皇伯父赐给了老四,你们就哭去吧!” “竟果然是为了两位皇子的婚事?”锦绣一惊,忙问道。 “老三还不一定,姓薛的贱人心心念念想给她那好儿子找个好泰山呢!”永昌郡主这些年烦透了上蹿下跳的贵妃,连人家的封号都不叫了,此时便冷声道,“如今也不知是从那个王八蛋的嘴里传出来的话儿,竟敢说老三是个断袖!也不怕报应!”说完了,她便恨恨地一拍桌子,显然是知道那王八蛋究竟是谁的。 “这也太……”毒了! 太子若还是被废,三皇子再是个断袖,可不就轮着了四皇子? “这样的流言,圣人竟不管么?” “圣人只当听不见呢。”永昌郡主便叹了一声道,“安国公要从西北回京,从此京中多事矣。”从前,安国公一脉为了皇后太子,还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太子都要废了,谁还跟你玩儿低调谨慎啊,不出来要你的命就不错了! 西北啊…… 锦绣的眼里便有些恍惚。 她的那位恩人,也是去了西北挣前程。听湛家婶子说,这一回,也要跟着西北的几位武将回来呢。 也不知道如今的湛功,是什么样子了。 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锦绣便打着精神与永昌郡主回了许多的话,好容易得了话能出来,便一路轻车熟路地往同寿县主的院子去,走到了那院子里,却感觉那正立在一处石亭里的几位姑娘,竟是默默无声,而几个女孩儿的对面,却见两道欣长的背影,其中一个却是姚俊,另一个,竟似乎是那位蒋家的蒋季笙。 锦绣的目光不知为何,落在了五姑娘的脸上,却见她看着蒋季笙,似乎怔住了。 第111章 第111章 哪怕五姑娘再想着往上头奔,可是见着了那样谪仙一般的美少年的时候,那颗心,便不争气地剧烈跳动,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头升起,叫她不忍移开看着蒋季笙的视线。 也只这样的人,才能与自己相配了。 只可惜是蒋家那样不醒事儿的家族,五姑娘便觉得有些遗憾。 若是这样的美少年,是皇家子弟,该有多好呢? “锦绣这里!”心里头正在百转千回,就冷不丁地听着了身边七姑娘的一声大叫,颇觉得这七妹妹是个没有什么礼数的,五姑娘却只不动声色地向着蒋季笙看去,就见这少年脸上没有半分笑容,眼中仿佛透着些漠然,只立在了姚俊的身后,没有什么热乎气儿。 此时锦绣已经过来,微微逡巡,见同寿县主不在,便急忙笑道,“且叫我给县主请安了,再回来陪着姑娘如何?” “别去。”一旁与六姑娘低低地说些什么,眉飞色舞的沈嘉便笑着与她说道,“她此时忙着呢,知道你来,一会儿就过来寻你。” 见沈嘉笑得揶揄,锦绣便知道恐怕此时姚安正陪着同寿县主,便笑道,“二奶奶都吩咐了,我哪里敢不从命呢?”又忙笑道,“姑娘们都站得累了,不如我服侍姑娘们坐会儿?”说完了,便见外头几个丫头将茶水点心奉上来,便扶着几位姑娘坐了,这才笑道,“二奶奶这么久不见,可有什么好玩意儿与我们取乐么?” “我如今要过日子,哪里还有时间取乐呢?”哪怕是大嫂当家,婆婆从不用叫自己立规矩,睡觉睡到自然醒,沈嘉还是有些大言不惭地说道。 一旁的姚俊默默抬头看天,很怕自己的媳妇说大发了,叫雷劈呢。 “我与两位表哥从未见过,如今借花献佛,敬表哥们一杯茶吧。”五姑娘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便急忙起身笑道。 姚俊摸了摸自己的头,蒋季笙连话都没有说,倒是姚俊身后一个小厮很机灵地说道,“两位少爷不渴,便赏了奴才喝口茶吧。”说完了就飞快上前将五姑娘倒的两杯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一抹嘴儿一转头,默默地诅咒害他喝茶喝得肝儿疼的这国公府的五姑娘。 没事找事儿! “若不是你嫂子非叫我来,我也不会此时登门了。”姚俊偷看了身旁敛目不语的蒋季笙,有些心虚地说道。 这些日子,他与蒋季笙,真成了一对儿好朋友啊。模样这么好的少年,行事温和有礼,又与他十分亲近,如同兄弟一般,立时就叫被一兄一弟摧残得死去活来的姚家二少找着了好兄弟,不过几日便将蒋季笙引为自己,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于是,当他知道,“亲兄弟”看上的竟是他六表妹,就惊呆了。 再惊呆,面对美少年那苦涩的,无奈地一笑,姚家二少还是热血沸腾了,本就觉得他不赖,又听这兄弟愿意弱水三千,更是觉得与自家表妹是天作之合,知道今日永昌郡主下了帖子,便厚着脸皮带着好兄弟来了,不过一来,却觉得这素日里温和的兄弟颇为冷淡,便叫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就算是被扫了面子,却无半分尴尬,只坐回了座位听着姐妹们说笑的五姑娘的身上。 莫非,是因为这便宜表妹不成? 从前对着女子温和有礼,那是因为在蒋四爷的眼里,这帮姑娘都一个样儿,如今怎么可能还一样呢?他可有心上人了,怎么还能对别人露出笑容,叫她们觉得有机可乘呢?因有外人,还是个对自己很热情的外人,蒋季笙便不着痕迹地看了微笑着听着七姑娘唧唧呱呱说话的六姑娘,坐在了离五姑娘远些的地方。 却不知锦绣正偷偷地看着他呢。 见五姑娘这样的绝色面前,蒋季笙都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热络,想到当日里他说的那些话,便真心为六姑娘心里欢喜,低头的时候,便感觉七姑娘在一旁笑着推她道,“二表嫂疯了,竟是要与我们取笑呢。”说完了,便靠着锦绣笑道,“咱们平日里,哪里做过什么菜色呢?若是自己动手,只怕饿死了也吃不着呢。” “这你就不如我了。”沈嘉眉飞色舞地笑道,“初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在这上头有天分,前儿下了几次小厨房,做出来的菜色,连你表哥都喜欢,生生都吃了呢。”说完了,便很是得意的模样。 因嫁的好,如今沈嘉也依旧是一副在闺中的做派,没有半分沉重。 锦绣打量了沈嘉一回,觉得自己没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天分来,便拿眼向姚俊看去,就见姚二爷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发青。他身后的小厮也默默地流下了心酸的眼泪来,显然很有些苦楚在里头。 扑哧一笑,锦绣就见姚俊对着自己杀鸡抹脖子的,急忙在沈嘉威胁的目光里笑道,“怨不得二奶奶往咱们府里送了胭脂酥酪的方子,竟是应在这上头了么?” “洗手作羹汤,表嫂与表哥琴瑟和鸣呢。”五姑娘便在一旁凑趣儿道。 见沈嘉脸上淡淡的,她也不恼,只偏头与蒋季笙笑道,“听说表哥从前在江南书院游学,江南书院才子无数,名诗大作数不胜数,天下闻名,我慕名已久。又听府里姐妹们说起表哥是其中的翘楚,求表哥与我们说些好诗,也叫我长长见识呢。” 她说得又委婉又动听,巧笑盈盈,生动无比。一脸的明艳照人,竟连几位姐妹的风采都压过了,却只笑吟吟地看着蒋季笙,露出了倾听的表情。 锦绣便皱起了眉头,心想莫非自己猜错了,这位还是个情种,愿意为了美少年,不去奋斗她的青云之志了? 不过若是蒋季笙真的被个五姑娘迷住了眼,她反倒庆幸,不然等六姑娘嫁过去,这位才发现,“从前的都不过是好奇,眼下的才是真爱”,六姑娘岂不是被辜负了? 几位姑娘也不说话了,皆静静地看着蒋季笙。 清俊的少年沉默了片刻,慢慢张口。 “对不起,我不会。” 锦绣轻轻地咳了一声,觉得这敷衍真的很没有诚意,心里却不知有多快活,只往六姑娘看去,见她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之后,眼里露出了一丝坚定。 五姑娘被噎得不轻,许久,方强笑道,“看起来,表哥是专注四书五经里的学问了?”她歪着头努力笑道,“我曾读史记……”之后的声音,却慢慢地消失在了蒋季笙缓缓起身的动作里,脸上有些抽搐。 “太吵了,我先走了。”蒋季笙便对着呆呆地看着他的姚俊缓缓颔首,问道,“二哥与我一起?”见姚俊眼角一抽,这才淡淡地看着青天白云说道,“头疼的很,烦的很。”竟是对五姑娘的话接都不爱接了。 这般没有风度,五姑娘脸上微微发红,却只在一旁不在意地一笑而过,竟比蒋季笙有礼貌多了,只是锦绣见她连这样的态度都能忍下来当成没有一回事儿,便心下一凛,只觉得从前小看了这人,竟是自己也犯了轻敌的错误。 这样的心性,难怪从前远在边关,就能操纵了那么多的事情。 “表哥今年下场,且要保重身体。”六姑娘便在一旁轻声说道。 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可算是换来了一句关怀了,蒋季笙只觉得心里头一股无法压抑的欢喜涌上了心头,沉默了片刻,努力按捺自己的心情,免得在外人面前失态,垂着脸,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耳尖儿发红地轻声道,“多谢表妹关怀。” 那一双眼睛潋滟生光,被他扫中的几个姑娘都有些发呆,看着这笑得如沐春风的美少年说不出话来。 六姑娘偏过了头,也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那,我先走了。”蒋季笙黏在原地许久,方才轻声道。 “我送你。”姚俊也被美人的笑容冲击了一把,此时好容易回神,一见自家媳妇,好么,看美少年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一颗心哟,就跟泡进了醋缸一般,拉着蒋季笙便逃出了媳妇的视线,往后一看,嘿!还在恋恋不舍地往这头看呢,不由酸酸地说道,“你很受欢迎呀。”迷得他媳妇七荤八素的。 此时心情很好的美少年对着他微微一笑。 直面这样的笑容,姚俊低低地诅咒了一下,这才抬头,无奈地说道,“我送你回府?”原谅二爷吧,他也对美少年没辙呢。 “还是拜见英国公夫人吧。”蒋季笙在姚俊“别得寸进尺啊!”的目光里,温声道,“到底与我家有亲呢,这么久没有拜见长辈,竟有些失礼了。”作为一个聪明的人,不止要在心上人心里刷好感度,这个,泰水的面前,也要刷存在感呢。 姚俊刚想抗议,又叫这美少年的闪亮笑容暴击了一把,头晕脑胀地就带着这明显居心不良的狼崽子往英国公府去了。 不说当大太太见到笑得一脸温驯的蒋季笙时是个什么心情了,且说石亭之中,五姑娘被蒋季笙扫了颜面,却只若有所思地看了六姑娘一眼,心里怨恨这样不出众的嫡妹竟然勾去了那样的少年的魂魄,之后,却竟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两个人有情,与她竟然还算是件好事儿。毕竟,只要六姑娘不挡路,她在那四皇子妃的位置上,就更进一步了。还有自己的那个嫡母,当她知道,自己疼在心尖儿上的女儿,竟然不过看中了一个长得好,却没有什么身份的蒋季笙,也不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毕竟,她可是知道,蒋家的那位蒋阁老已经致仕,余下的子孙旁支虽都在朝中,却没有什么强力的领头人了。这样的家族,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脸上有些得意,五姑娘便向着六姑娘看去,却见那名为锦绣的丫头正与她低声说些什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便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悠然地向着府中的各处看去,只见远处层楼高起,琳宫合抱,近处芳草迷离,便又击节道,“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锦绣在一旁听得眼角抽搐。她从前就知道这姑娘“有才”,可是直面这种“有才”,能忍住就需要很强的心里素质了,忍了忍,方只当做没听着一般,低声与六姑娘轻声道,“我想着,如今蒋家少爷,只怕已往府里拜见亲戚长辈了呢。” “他既然真心待我,我自然投桃报李。”六姑娘便轻轻地说道,“我只试这一次,”见锦绣只一旁给自己沏茶,她便露出了笑容,小声说道,“只是,他若今后真的负了我,我也不会要死要活地挽留就是。”到时候,与无心与她的人和离,只当买个教训就是。 “别的还好。”锦绣捧着茶皱眉道,“只他家里太乱了些。”不说别人,就是那能二太太给气晕的蒋仲平,就很要命了。 “若是夫妻一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也愿意与他共同渡过。”六姑娘不是个软弱的人,只要认定,就不会有什么迟疑,此时便淡淡地一笑,又看着锦绣说道,“只是,就算真的他变心,我离开,我也不是心软的广安县主呢。”真的敢劈腿,不弄死姓蒋的她就不姓齐! “只要姑娘有这样的心,太太还担心什么呢。”锦绣对蒋家死不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念佛道。 “所以,你也只与母亲说,我想要试着相信一回。”六姑娘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依靠在一旁自得其乐,对姐妹的冷落半分没有异色的五姑娘的身上,温声笑道,“好也给五姐姐让路呢。”见锦绣一抽眼角,便含笑说道,“想做皇子妃,真是个不错的念头。” “姑娘。”锦绣抽着嘴角,心说你就坏吧。 以五姑娘的身份,一介庶女,哪怕她爹是国公也不好使。正妻是没她啥事儿了,若是哭着喊着非嫁不可,这个……侧妃还是可以考虑竞争一下的。 不过堂堂国公的女儿去做妾,这个…… 想到英国公那张阎王脸,锦绣便默默地抖了抖,就见六姑娘悠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了茶,含笑道,“我只望,她来日里多出些风头呢。”当她成为皇子侧妃的那一日,就是英国公与她情断之事,那样冷漠无情的父亲,是不会允许一个庶女败坏了家族清名的。 到时候,才有这五姐姐的好日子过。 “别叫太太知道。”犹豫了片刻,锦绣还是轻声说道。 六姑娘看着锦绣咬紧了牙的侧脸,目中现出了几分温和之色,安抚道,“母亲,不会知道这里头有旁人的什么事儿的。” 锦绣却有些不安。 大太太讨厌柳氏与五姑娘,只是眼瞅着五姑娘一门心地往死路上奔,却大抵会阻挠,不叫她搅了家里女孩儿的名声。只是她瞅着六姑娘是不在乎这些的,只想坑死五姑娘,这,只怕日后会叫大太太伤心呢。 “蹦跶的太久,谁不烦呢?”六姑娘便轻声说道。 她可不是为了点子名声便束手束脚的母亲。谁敢伤害她在乎的人,她就敢要谁的命! 五姑娘是这样,若是父亲…… 锦绣看着六姑娘敛气的目光,嘴角动了动,还是轻轻地说道。 “大宴之上,若有名诗问世,岂能不叫贵人侧目呢?” 这么有才,那就寻个发挥的地儿,想必五姑娘,也是很愿意的吧? 第112章 第112章 到底恐叫人听见,六姑娘不过一笔带过,之后便面色如常地侧过身与四姑娘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没有一点儿的破绽。 锦绣只想揉额头。 所以说,她从前就觉得,六姑娘完全没有遗传到三太太的半分性情,反而与姚俊他亲娘,南阳侯府的那位福昌郡主有几分相似。面对亲人如春风般温和,面对爱人也全心全意,只是一旦谁招了她,脸上不动声色,回过头就能坑死你。 锦绣如今只庆幸在六姑娘的心里头,自己还算是有些分量,不然若是落到如五姑娘那样的立场,还是自己上了吊比较爽快些。 五姑娘还在那儿自娱自乐,半分不将被姐妹们无视放在心上一般,显然已经从刚回京的那种茫然里适应了过来。锦绣也不在此时招眼儿,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几位姑娘与沈嘉小声说话,待听到沈嘉说起四姑娘的未来夫家温府的时候,便下意识地向着四姑娘看去,却见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便在心里对四姑娘的沉稳感到怜惜。 只望她日后所嫁的男子,能叫她一生快活,不再有求而不得的悲伤。 沈嘉此时已说得眉飞色舞,与最喜欢八卦的七姑娘说道,“姓宋的那丫头,刚开始还装呢,只装了几天就装不下去了。只是,”她却突然叹息道,“要我说,温家二爷也闹得不像,忒不给她脸了,三朝回门儿,多大的事儿,竟然都没与她一同回去,在家族长辈姐妹们面前没了脸,谁还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她活该。”七姑娘才不是圣母呢,此时就拍着手叫道,“从前她给咱们姐妹使了多少的绊子?不过是姐姐们教养好,不与她计较罢了,偏叫她以为自己了不得。要我说,如今这样儿,也是她自找的。”闹什么闹,既然知道男人的心回转不回来,为了家族不能和离,先与他生个儿子占住大义,之后,随他如何去就是。 若是真在外头惹出了厉害的乱子,自有长辈出面收拾他,做什么叫自己不痛快呢? “你们知道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沈嘉见锦绣低着眼睛已经剥开了不少的瓜子瓤儿,也不客气,上来就抓了一把,只觉得这不用自己剥的瓜子真是香甜可口,便又接了锦绣笑眯眯递过来的一盏茶一口喝了,这才眯着眼睛笑道,“前儿她为什么被尚书夫人关了佛堂,你们还真以为就是她院子里这点儿事儿?” “难道还有别的?”七姑娘急忙问道,只觉得心里头有一百只小爪子在乱挠,痒痒的很。 沈嘉飞快地看了那石亭的另一旁,看似不在意,其实正侧着耳朵偷听的五姑娘,心里便冷笑了一声。 她既然嫁了姚俊,自然要唤大太太一声姑妈,况又与大太太膝下的几个女孩儿交好,哪里还会像是那等脑残,会叫给大太太添堵的五姑娘给迷了去,便只笑道,“别的我不说,我只说,四妹妹的福气在后头呢。”见四姑娘脸上微微发红,她便抓着她的手笑道,“害臊什么!那人是个极好的,从前我还担心你,只前头那府里出了那样的事儿,我才放了心呢。”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五姑娘知道了自己姐姐婚事后的不以为然,只是这样的婚事五姑娘看不上,却不知,这也是女子的福分呢。 天底下,有数儿的几个有承担的男子,都叫她们遇上了呢。 “听表嫂在府里唧唧呱呱,我离得老远就听到了。”沈嘉只预备叫五姑娘离开后再详细说自己听到的八卦,毕竟她嫁人后,交际圈子大了不少,听到的也比做姑娘时的多,就有些得意的意思,听着了这话,急忙转头看过来,一见身后,竟是同寿县主与那位广安县主联袂而来,急忙起身笑道,“哟,这可是稀客。” “表嫂在我家做客,竟做了主人的款儿。”同寿县主便上来笑着说道。 她身后的广安县主,锦绣曾见过一面,能哭得厉害,简直不是一般人。如今似乎是因为已经得偿所愿,只等着嫁入蒋府做心上人的妻子,竟是娇羞喜庆,脸上露出了光彩来,见了锦绣立在一旁,便偏头对她一笑道,“我记得你,”见锦绣一怔后给她福了福,只面目柔和地说道,“你与同寿交好,且不必那么多的礼呢。” 这位虽然在蒋家二爷的方面有些不大清楚明白,却出人意料地好相处,锦绣见同寿县主只引着她与六姑娘说话,便知道这是县主在给两位牵线,想着六姑娘与妯娌交好些,确实能在蒋府过得自在些,便也只笑着不碍事儿,等着同寿县主与几位姑娘招呼完了,这才扶着她做下笑道,“县主处竟越发的热闹了。” “只是来的人多了些。”当初广安县主与她哭诉,同寿县主都是半点儿面子都不给,哪里愿意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个陌生的五姑娘呢,便只冷冷地说道,“竟是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竟来了呢。”到底因五姑娘是英国公府的姑娘,不愿因自己的态度叫四姑娘等人难做,这才罢了,只拉着锦绣的手笑道,“表嫂说了,你下了帖子请我们吃饭,如今,银子可还够使么?” “怎么,不够,你竟要给她添些么?”另一边儿的沈嘉便扬声笑道,“这样偏心,你也小点儿声别叫我听见不是?” “我只偏心,表嫂与表哥哭诉去。”同寿县主做了个鬼脸儿,便看着锦绣说道,“她们都是有钱的,偏要来闹你,你放心,全都包在我的身上了。” 锦绣只笑着摇头道,“只咱们店里的红利便够了呢,哪里需要县主费神呢?”她只对着沈嘉笑道,“只要二奶奶心疼我些,别到了馆子心血来潮,自己一展身手,便是叫我请两次三次,心里也乐意呢。”说完了,便躲在了同寿县主的身后抿着嘴笑起来。 “好啊!”得意地笑了半天,沈嘉方才咂摸出味儿来,立时便起来指着她叫道,“你在嘲笑我做饭不好吃是吧?”一边说,便一边挽袖子要过来收拾锦绣,后头笑得趴在桌上的七姑娘急忙拉着她笑道,“好嫂子,你饶了她吧,这丫头也是好心,怕你累着了,叫二表哥少受用一顿你的心呢。” 广安县主是头一回与英国公府的姑娘们玩笑,见几个女孩儿竟是感情极好,便十分羡慕,又有些怯生生的,便与六姑娘低声道,“你们的日子,过的真开心呢。”见六姑娘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便脸上发红地低下了头,轻声道,“比我家里强的多了。” 她的母亲极厉害,管得父亲大气儿都不敢喘,更别说什么妾室通房,庶子庶女了。然而得意人也有不得意之事,那样厉害的恭顺郡主一生不过一子一女,之后便再无生养,算是彪悍的人生中唯一的遗憾,因此才格外溺爱两个孩子,将她养成了这样软弱的模样。 倒是她的堂姐堂妹不少,只是一隔房,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素日里与广安县主的感情并不好,更何况这样肆无忌惮的说笑。 “姐妹们都是好的,县主若是愿意,来日我下帖子请县主来府里游玩可好?”六姑娘既然已经中意了蒋季笙,自然不会叫他孤身迎战,自己全当无事地躲在后头,因此便与广安县主十分亲近。她平日虽然冷淡,却自有温和的言语,几言几语便叫广安县主对她亲近了起来。 沈嘉如今又去拧七姑娘的嘴了,见她转过了头,同寿县主便抓着锦绣的手轻声道,“那人是谁?”却往五姑娘那处看都不看一眼。 锦绣暗暗地比了一个“五”字,见她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便只笑着轻声道,“三爷如何不见?” “知道今儿有外人,他回府了。”同寿县主脸上发红地说道,“他今儿来,本就是因为与我几日不见了,便想着来见见我。”见锦绣一脸的古怪的笑容,便推了她一把小声道,“我把你当知心人,你怎么只知道笑我?”手下感觉锦绣的手腕儿上有异物,便好奇地一翻道,“你戴了什么?” 长长的衣袖里,便露出了一只嵌着狼牙的银镯子,同寿县主眼睛就是一亮说道,“很稀罕的模样。” “长辈赠的,说是狼牙辟邪,到底是心意,我便戴上了。”这狼牙并不是当初的那一个,而是前些天锦绣回去的时候,湛家婶子送的,说是湛功亲去杀了几匹野狼,取了牙齿做成了手镯项圈等物,这镯子便是专门给她的,因上头的花纹古朴,锦绣便十分喜欢,最近一直带着。 “什么长辈给你的?”同寿县主小耳朵动了动,便扒拉着锦绣的手问道。 锦绣含糊地说了,便见同寿县主撅着嘴说道,“要我说,竟觉得哪里不对呢?”她招呼了一声,便拉着锦绣出了石亭,往自己的屋里拽,小脸儿一鼓一鼓的,直将锦绣拽到了屋里,便只叫几个屋里服侍的丫头出去,自己便在一旁翻自己的小匣子,最后摸出了一个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见上头闪耀非常,这才满意地过来,拉过了锦绣的另一只手就往上套道,“从前我给你东西,你怎么就不肯要呢?别人的你倒收了。”见锦绣要把这显然很贵重的镯子抹下来,便瞪着眼睛说道,“你抹下来试试!” 这莫非是小孩儿觉得被抢走了伙伴后的独占欲发作了?知道同寿县主从小就对自己上心的人或东西不喜欢叫别人亲近,锦绣便只笑着说道,“哪里是想要驳县主的好意呢?”见同寿县主脸上稍缓,她便笑道,“只是这镯子好看的紧,我想着取下来好好儿的看呢。”到底对同寿县主对自己的心意感觉欢喜。 “外头进上来讨母亲喜欢的,”同寿县主便说道,“你若是喜欢,以后遇着了,我再给你留着。” “只一个就是福气了,哪里还要那么多呢?”锦绣便与同寿县主坐在了一处,见她脸上带着笑容,显然心情不错,便温声道,“县主只要日子过的快活,我就欢喜了。”见同寿县主眼睛一亮,便笑道,“可巧儿了,太太叫我歇几日,县主若是不烦我,且叫我留几日吧?” “你哪里是为了我,竟是为了平安。”同寿县主便鄙视地说道,“还拿我当小孩儿糊弄呢。” 锦绣不由一笑道,“大半也是为了县主呢。”不过也是大太太叫她留下来看住一遇上小伙伴儿就调皮捣蛋的齐坚罢了。 “说起平安,”同寿县主便捂住了嘴扑哧扑哧地笑着说道,“舅舅家的二表哥,还专程来府里谢了琛哥儿与平安几回呢,只是听平安回家了,这才遗憾地走了。”她口中的二表哥,就是那位被两个熊孩子坑了一把,被揍得在床铺上躺了一个月的陈王世子的嫡二子了。 “果,果然心胸宽广。”锦绣眼角一抽。 被陷害得这样销魂,还要感谢一下陷害了他的小坏蛋,这是种什么境界? 二缺的没边儿了的境界呀。 “就算咱们心里知道,是那位二爷求六爷与小侯爷想的办法助自己脱身,不过……”锦绣觉得,遇上了事儿,竟然连求两个小孩子出主意都能干得出来,那位二少爷也真够二的。 “这里是硬伤呀。”同寿县主便很有优越感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叹息道,“舅舅为二表哥,真是操碎了心。”所以,现在正在满京城相看女孩儿,想着给他寻个精明些的媳妇,也叫他别以后傻不愣登的叫人给卖了呢。 当然,这个别人,就包括两个熊孩子了。 锦绣正在与同寿县主说话,此时便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之后帘子一挑,便见沈嘉兴冲冲地走进来指着她俩笑道,“好容易聚一回,偏你们要说悄悄话儿。”见同寿县主吐着舌头不理她,便只笑着与锦绣说道,“外头你们几个姑娘正看皮影戏呢,你不去看看?”果然见锦绣的目光亮了起来,只与同寿县主笑道,“她又不是今儿就回去,只陪了客,你们说到多晚也没人管呢。” 到底同寿县主觉得有理,便拉着锦绣兴冲冲地往石亭去,就见一个小戏班子已经起了一个台子,皆是些年纪不大的女孩儿,提着皮影在与姑娘们看,平日里很少听戏,当然,就是听其实也听不懂的锦绣,倒是对这通俗易懂的皮影很是喜欢,见正是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便坐在了一旁看着,全当消遣。 五姑娘只觉得这些古代的女孩儿没意思极了,不过是一些皮影戏,哪里比得上她从前看过的电影呢?不过也知道在这古代,有这些也不错了,倒也觉得那戏码十分普通,便将目光落在了几个一边嗑瓜子一边指着戏说笑的女孩儿的身上,之后,目光却落在了锦绣的手上,目光微微一凝。 就见这丫头刚回来,手腕儿上竟然隐隐地多出了一个连衣袖都掩不住光彩的镯子,一眼她便知道那镯子贵重极了,不是个丫头能得的,之后,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方才领着锦绣匆匆走了的同寿县主的身上。 她却不知道,她眯着眼睛看着锦绣的模样,竟全都落在了躲在假山下的两个孩子的眼里。 “一看,就是坏人!”朱琛张着小嘴儿肯定地说道。 与小伙伴儿手拉着手的齐坚,微微地偏了偏头,之后,腆着小肚皮说道,“教训!” 他的身边,朱琛严肃地点了点头。 第113章 第113章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跟一场大戏似的,当然,这戏,可比锦绣看的皮影戏精彩多了。 她都不知道两个小坏蛋凑在一起,那杀伤力是噌噌地往上窜,正与几位姑娘看得乐呵,讨论里头的小姐该不该与落魄秀才连银子都不带点儿就私奔吃糠咽菜去呢,就听得远处,一阵阵小孩儿的欢叫声,跑动声,不过当时只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只见着齐坚与朱琛叫几个丫头婆子亦步亦趋地护着,一同拽着一个大风筝玩儿得开心呢。 风筝罢了,算什么呢? 大家都没在意,却一会儿才知道,没在意的后果就是坏了! 就见一声惊叫,那大风筝突然就断了线,之后便歪歪斜斜地向着石亭处落了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至少锦绣心里觉得不是,那大风筝正好就狠狠地栽了下来,向着正立在石亭边缘的五姑娘冲了过去,巨大的力道当时就把个纤弱的女孩儿给撞下了石亭,滚到了下头的地上动弹不得。 几个女孩儿都惊呆了,霍地起身,就见那娇俏明媚的女孩儿已经抓着自己的脚腕疼得说不出话来,虽然这姑娘确实烦人,不过此时受了伤,倒叫人觉得不好交差了,沈嘉年长些,便立时命几个丫头把五姑娘扶起来,搀到了桌子旁,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脚踝,方吐出口气来说道,“没大事儿,只是最近别走太多的路就是。” 心里正恨得牙痒痒的五姑娘脸一下子就白了。 过几日,就是宫宴了。她若是不能去,又如何能露脸,叫宫里的贵人对她另眼相看呢? 这一回是真的气的不行,五姑娘只闭上了眼,谁也不看,见她这幅模样,一开始还有些愧疚之意的同寿县主立时便不乐意了。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对她摆脸色看呢! “琛哥儿,过来,与七姑娘赔礼!”同寿县主便招呼道。 两个小孩子手牵手地蹭过来,看着五姑娘的脸,露出了要哭不哭的模样,齐坚便低着头害怕的不行的模样,小声说道,“五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小的孩子一张小脸煞白,怯怯地偷看着她,五姑娘竟恍惚间,以为自己又看到了数年之前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挺着个大肚子在她姨娘的身边立规矩,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日渐鼓起的小腹的时候,也是这样怯怯的,却还带着些难以掩盖的欢喜,希望着那个小生命的出世。 还有最后,她不叫府里的人去找稳婆,生生地熬死了这女子,叫她血崩而死后,那长惨白的脸,竟与眼前的齐坚重合在了一起一般。 “五姐姐。”齐坚上前想要拉扯五姑娘的袖子。 “别过来!”五姑娘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看着齐坚的目光犹如看着一只活鬼,之后浑身发颤,双手在自己的脸上使劲儿地搓了几把,这才回过了神儿,只偏开了头,不去看齐坚的那张脸,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想怎么样?还想要害我么?” “大风筝掉了。”齐坚嘟着嘴,蹲下来摸了一把那大风筝,扑进了锦绣的怀里叫道,“怕怕。” “我,一起。”朱琛就在一旁叫道,“不是有意的!” “不过是两个孩子,姑娘若是真的不想善罢甘休,我只能去求郡主出面管教这两个孩子了。”沈嘉只觉得今日之事蹊跷的很,然而更知道的,却是朱琛与齐坚,并不是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孩子,敢对这五姑娘下手,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狐疑地看了一眼脸色格外难看的五姑娘,沈嘉到底也不愿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毕竟此时确实是自家人犯了错,便客气地说道,“不然,就请姑娘先在府里休息,咱们给看看?” “不必了。”五姑娘好容易缓过来了,此时又气又恨,默默地记了这两个小鬼一笔,却只弱声弱气地说道,“还是回府妥当些。”她一抬头,见沈嘉有些犹豫,便颔首道,“不过是场意外,我不会放在心上。”在这府里把自己包扎好了才回去,叫人看不出自己受了伤,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儿? 她偏要这样狼狈地回去,叫父亲瞧瞧,她出了一趟府,叫人害成了什么样子! “这个……”沈嘉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叫姑娘受苦,改日咱们再登门赔礼。” 赔礼? 她大好的前程,是赔礼就够了的么? 五姑娘只装着身上疼,许久也不开口说话,最后方轻声道,“请表嫂叫人把我挪出去。” 沈嘉只叫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抬了五姑娘出去,又送了几个女孩儿上了车,这才看了一眼还害怕地趴在锦绣怀里的齐坚,无奈地说道,“平安也受惊了,且留在府里吧。”心里却想着一会儿非从这小胖子的嘴里问出点儿什么不可。 锦绣拍着齐坚的小身子,只听他在耳边哼哼唧唧的,哪里有表现出的害怕呢?不由无奈极了,待府里的马车走了,方将齐坚放正了身子,严肃地问道,“六爷是不小心吗?” 齐坚目光游移了一下,之后却挺起了小胸脯叫道,“她坏!”见锦绣要开口与他讲道理,他便红着眼圈嘀咕道,“她看姐姐们的眼神,坏!”那样带着恶意的算计的眼神,齐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不能叫这样的坏人与自己的姐姐们亲近。 “不行。”见齐坚痛快地承认了,而朱琛也在一旁作为同党点头,锦绣便皱眉道,“五姑娘回府,只怕要与国公爷告六爷一状呢。” “这可如何是好?”沈嘉也皱眉道,“如今竟看着她比较吃亏。”五姑娘这回一下子就落在了弱者的形象上,只这么一副样子,就能叫英国公收拾齐坚了。 “我,我瞧着,弟弟们还有些主意的。”广安县主好容易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她竟也是个极敏锐的人,见两个孩子眼珠子乱转,便弱弱地说道。 她只在蒋仲平的身上犯糊涂罢了,又不真是个傻子,哪里看不出齐家几个女孩儿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与她看来,能与自己的表妹同寿县主亲近的,才算是她的朋友呢。与之相反,五姑娘不得同寿县主待见,必然有她的不好之处,她哪里还愿意相护呢? “六爷想要做什么?”锦绣见齐坚果然一副很有主意的样子,便不由头疼地问道。 “赶在五姐姐回府之前,给父亲请罪。”齐坚便点了点自己的大头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到时候英国公会不会以为他那五姐姐得了自己的赔罪还不依不饶想要告状使绊子,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叫母亲与姐姐们伤心的人,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教训。 “求县主预备车,我与六爷马上就走。”锦绣急忙与同寿县主求道。 为今之计,只能是先在英国公面前备了案,一个诡计多端的女儿,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儿子,且看那位国公爷想要偏向哪一方了。 同寿县主并不在此时与人歪缠,闻言便使人叫车去,见广安县主也累了,只能对锦绣颔首,领着她往永昌郡主处告别,锦绣便与沈嘉在原地等着,此时心烦意乱,便听沈嘉轻声说道,“你放心,该是无事的。”见锦绣诧异看过来,沈嘉便轻声笑道,“她不过是看着狼狈,其实,本没有大事。” “可是她的脚……” “我骗她呢。”沈嘉一甩帕子冷笑道,“谁崴了那么一下都疼,只是她连骨头都没有错位,只怕回了府里请大夫一看,就要露馅儿呢。”沈嘉并不是个心肠恶毒的人,若是五姑娘真的心胸宽广掩下了此事,自然会发现,脚上疼几个时辰也就罢了。可若是她心存歹意,想叫齐坚或是大太太吃点苦头,非要作死请大夫,那么后果,就不知该如何了。 “这就叫我放心多了。”锦绣便轻叹道,“我只想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都不会真要拿她如何,只是这些年一件件的,二奶奶别觉得我矫情,我是真觉得够了。”五姑娘这样的人一旦翻身,只怕谁都得不了好。 “我瞧着她知道要休息几天不能动,怎么那么慌张呢?”沈嘉本是吓唬人,却没想五姑娘真的被吓住了,便十分奇怪地问道。 这姑娘想做你们的主子娘娘呢,差点儿被破坏,不慌就怪了。 到底与府里姑娘们的清名有损,锦绣只苦笑了一声也就罢了。 “才她在,我没有与你说。”沈嘉将两个凑过来的小东西不客气地推到了一旁,与锦绣低声说道,“温家那死丫头,你们姑娘嫁进去,可得防着她点儿。”见锦绣一怔,露出了紧张之色,便笑着推她道,“你倒是个忠心的。” 说完了,她的脸上便严肃了起来,说道,“要不然,那姓宋的怎么就叫尚书夫人给关了呢?实在是她干出的破事儿恶心到了极点。”她轻声道,“嫉妒四妹妹嫁了个有礼的,她也想着给四妹妹添堵,前头里还指使身边的小丫头往温三的身上凑,只碰了温三一点儿衣角,就非闹着丫头的清白没了,叫温三收了负责呢。” “岂有此理!”锦绣一听就急了,怒声道,“她自己就吃过这样的苦,凭什么叫我们姑娘也吃?” “见不得四妹妹日子过的比她好呗。”沈嘉便不屑地说道,“两房里都没了脸,不就叫她心里畅快些么。” “那,那温家三爷……”锦绣只觉得心里一股火儿腾地就上来了,抓着沈嘉的手匆匆地说道,“咱们姑娘为了守诺,等了他这么多年,如今又算什么?”又骂道,“尚书夫人这些年都没管温家三爷房里的事儿,她一个嫂子插手,也不觉得臊得慌?” 心里头,却陡然觉得,很应该把这女人干出的事儿叫二老爷好好地知道知道,叫二老爷与这姑娘的祖父说道说道,想必以后她就很能得着教训了。 不过,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四姑娘的亲爹英国公,反而是笑眯眯叫人害怕的二老爷,就叫锦绣心里觉得古怪了许多。 莫非在她的心中,这位很给力,摆平了不少事儿的二老爷,已经晋升为侄女儿守护神了? 脸上一抽,锦绣急忙把这么个想法压下,一抬头却见沈嘉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由摸了一把脸讪讪道,“姑娘这样看我做什么?” “看你平日里纹丝不动的,也有这么着急的时候,且安心,回头你也与四妹妹说说,叫她心里也放心,”沈嘉戏谑笑道,“温三可不是温二,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那小丫头被送到他屋里头一天,当场就叫他拖到院子里给打死了,这位如今只在府里头放话儿出去,再敢与他打小算计的,别怪他送人上西天呢。” 这位爷……真狠哪…… 锦绣默默地抹去了头上的冷汗。 眼看锦绣头上冒汗,沈嘉便不在意地说道,“他这一手可把尚书府里镇住了,我想着,便是以后再有这么些人想着与四妹妹做姐妹,也得好好地掂量掂量呢。”一不小心,这位,可是要命啊! “天作之合。”锦绣沉默了半天,突然扼腕道,“这才是良人呢。” “这么狠,你不害怕?”沈嘉诧异极了,便好奇地问道,“你们家的女孩儿都文弱的很,竟一点都不觉得这么做有些过头了不成?” “再过头,可若是那人是为了我,我就欢喜呢。”锦绣便笑着说道,“谁管什么外头的风评呢?只自己把日子过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竟有这样的心。”沈嘉真觉得刮目相看,便觉得锦绣更讨人喜欢了,正要与她说说她往后的婚事问题,那头的车便已经来了,锦绣急忙便抱着齐坚走了,倒叫她在后头跺脚。 钻了几条小路,赶在几位姑娘之前到了府里,听说如今父亲正在与母亲议事,齐坚飞快就把自己的眼圈给蹭红了,从锦绣的怀里钻出来,扭着小身子便一路冲到了英国公的面前,熟练地抱住了自己亲爹的大腿哭道,“父亲,帮我与五姐姐说说,平安不是故意的!” 锦绣在一旁怎么看这动作怎么熟悉,细细一想,嗬!可不就是当日里二老爷抱大腿的翻版么?竟一模一样的,不由脸上就变色了,心里也十分伤感地看着这小胖子有向他二叔看齐的意思,这样子落在了不动声色的英国公的眼里,便叫他眼中一眯,觉得这庶子大概是在哪处受了委屈。 然而慢慢地听完齐坚的话,英国公便顿了顿,也不说话,只闭目在一旁沉吟。 大太太却心疼坏了,忙将齐坚搂在了怀里轻声道,“该赔罪,也赔完了,莫非还要杀了平安给她出气?她是姐姐,也得多担待些。”见英国公默不作声,大太太便继续说道,“我这就叫外头大夫进来,必不叫她出事的如何?” 锦绣只在一旁听着,果然不一会儿,五姑娘便拖着一条腿哀哀切切地走了进来,刚刚红了眼眶,便见着自己的庶弟也在,脸上一变,却叫英国公眯起了眼睛问道,“你是来与我哭诉的?”见五姑娘讷讷,也只叫了大夫入府,当着他的面儿查了她的伤势,之后,只冷冷地看了这连庶弟的容不下的女儿一眼,甩袖走了。 不提五姑娘是多么失魂落魄,到底她还没有伤到,便赶上了几日后的宫宴,几位姑娘皆穿了规矩的衣裳去了,到底是宫宴,哪里用丫头呢?锦绣只留在了府里,等了一个晚上,方才见着脸色发青的大太太领着姑娘们回来,坐下后就叫人去请国公爷来。 锦绣立在大太太身边,听着她气急败坏的声音,方知道这一回五姑娘,竟果然名声大噪了。 第114章 第114章 这么多年,锦绣是头一回见着大太太气成这样,竟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哆嗦。 锦绣忙在一旁给她顺气,一边又叫小丫头去上些热茶来,见几个姑娘此时也进来,五姑娘自己站在一旁,眼圈通红,头上明玉在灯火里晃动不休,美艳万分,脸上是十足的委屈。另几位却与她拉开了距离,旁人不说,七姑娘瞥向五姑娘的目光就带了十足的厌恶,脸上也是冷笑连连。 大太太回府的动静太大,整个院子此时是灯火通明,连一早歇下的红玉都披上衣服赶过来,见大太太竟气得身子乱颤,立时便脸色不善,只叫锦绣一拉,才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此时便只往外头走去,叫丫头婆子进来服侍。 紧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锦绣就见一个美貌妇人冲了进来,见了大太太的脸色与在场众人的表情,便知道恐怕这一回自己是心想事成了,脸上便有十分的得意,自己却装着忧心地往五姑娘处扑去,口中叫道,“我的儿,可是吃了谁的委屈不成?”说完了,便只拿帕子抹眼睛转身与大太太垂泪道,“我也知道,五丫头不是从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平日里姐妹相处受些委屈,我也忍了,谁叫我只是二房呢?” 见大太太只坐着,一旁的两个美貌丫头细声细气儿地服侍她喝水,平心静气,她的脸上便有些扭曲,显然深恨这不拿她当回事儿的主仆三人,嘴上却只委屈地说道,“只是这一回,太太竟要闹得满府皆知么?”她低头哽咽道,“我也知道,五丫头得了脸,叫太太不痛快,可是,这是主子们的事儿,与我们姑娘有什么相干呢?” “去看看,国公爷来了没有。”大太太的盛怒已然平息了许多,懒得看柳氏作态,只冷笑道,“你只在我的面前哭去好了,只望着一会儿,你也哭得出来。”这母女坏了英国公的算计,如今还想着装可怜害她一把?做梦去吧! 今日之事,已然无可挽回,大太太也不愿再做纠缠,只在此时闭目,脑中飞快地想着如何化解事端,却在此时,就听又是一阵的脚步声,就见英国公领着二老爷与世子快步进来,目中寒光如利箭一般,冷声道,“怎么回事?”显然来之前,也隐隐地听到了一些。 “老爷!”柳氏竟扑到了英国公的身上哭道,“太太竟是嫉恨五丫头出众,得了娘娘青眼,要杀了我们呢!” “哧……”大太太见英国公脸上闪过一丝杀机,便冷笑道,“你别说,五丫头今儿敢干出那样的事儿,我还真是想杀了她,”她冷冷地往前一探身子,死死地盯住了瑟缩地缩进了英国公怀里的柳氏,寒声道,“家里的脸,都叫你们给丢尽了!若是我能动手,头一个就要你的命!” “老爷你看……哎哟!”柳氏见大太太在英国公面前还敢说出这话,立时便抬头告状,话音未落,只感到腹间猛地剧痛,竟是叫一旁的二老爷一脚踹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儿,骇然抬头,就见那一对兄弟的目光皆是阴冷凶狠,透着叫她害怕的寒意。 “姨娘!”五姑娘看着委屈,其实心里也有些得意。今日她在宫宴上大出风头,一首诗词出手,将满场的贵女的风头尽皆压过,那位她一直上心的,荣宠不衰的贵妃娘娘,还格外地夸奖了她,又赏了她一道菜色,是这些贵女中的头一份儿。 这样的关注,正是五姑娘想要的,虽然因她的风头太盛而叫嫡母的脸上不好看,可是那又如何呢?待她嫁了四皇子,她就是皇子妃,连大太太都要给她请安,就算得罪了她,有姨娘在,她又敢把自己怎么着? 五姑娘心里得意,面上摆足了小白花儿的模样,就是给自己的父亲看的,却没有想到这一愣神儿的功夫,柳氏竟然被踹了出去,踹她的,竟然还不是父亲,而是那个一直唯唯诺诺,只知道奉承父亲的二叔!看柳氏捂住腹部疼得满脸是汗,五姑娘便愤然抬头,指着道,“二叔!父亲的面前,你竟敢这样对他的妻子?”一边又对居高临下,肃然无声的英国公叫道,“父亲,二叔如今在你的面前都敢这样放肆,以后,府中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么?” 她早就摸清了英国公的底线,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动摇他的权威,因此此时便顺手挑拨了一下。 “妻子?”英国公并未说话,二老爷却冷笑道,“有这么坑害家族的妻子?”他的声音冰寒,哪里还有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五姑娘先是一愣,之后,便有些不认识了一般地向着这有些陌生的二叔看去。 “不过是个妾,谁给你的胆子认承是我的妻子?”英国公脸色漠然地说道,“一个庶女,还敢在府里上蹿下跳,当年,”他淡淡地看着那直打哆嗦的柳氏,寒声道,“是我错了。”他就错在,选了这么一个蠢货,做了他的二房。 “表哥!”见英国公不同以往,竟有决绝之意,柳氏只感觉要疯了一般,推开了呆滞中的五姑娘,哭着爬到了英国公的脚下,抱着他的腿嚎啕道,“表哥,我知道错了,你,你饶了我这一回吧。”她死死地抓着他哭道,“我也是急了啊,她们姐妹几个都有了好前程,偏五丫头不上不下搁在半空,我人低微,没有个帮手,只能与五丫头自己筹谋啊表哥!” “好前程?”英国公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可是这屋子里竟是陡然变得寒冷了一般,锦绣正对着他,竟是感觉到心里头有一股子凉气缓缓地升起来,哪怕这件事儿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看着英国公那张没有情绪的脸,竟感到极度的恐惧。 仿佛这人的一句话,就能当场要了人的命一般。 “你的好前程,就是在宫里出风头?”英国公挑眉问道。 他身后的二老爷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冷笑,寒声道,“当日大哥就与你说过,叫你少打宫里的主意,我瞧着,你竟是半点儿没将大哥的话放在心上?”他便与英国公低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送去外头哪个庵里,叫她们给老太太祈福去吧。”他更愿意此时把这两个搅事儿精干掉,只是这前脚刚得了贵妃的夸赞,后脚就“病故”,倒显得太刻意了些。 如今圣人正宠爱贵妃,难免叫圣人对他们兄弟心生不满。 “庵里?”五姑娘脸色呆滞,想到当年齐坚的生母没了,自己也被父亲送到了庵里几年,那样能将自己逼疯一般的环境,立时便满脸恐惧地尖叫道,“不!”她扑到了英国公的面前,尖声道,“父亲,别把我送到庵里去!”她哭着叫道,“父亲,我给家里添了光彩,叫贵妃欢喜,这有什么不对么?”她扬手一指那立在一旁的姐妹,懒得再装什么姐妹同心,只叫道,“如她们一样一声不吭,不是给父亲丢人?” “父亲贵为公爵,亲生女儿倒要向贵妃低头奉承,形同奴婢,你这样丢人,那时有没有想到父亲的脸?”世子便在一旁冷声说道。 他的目光,慢慢地扫过这两个人,当年,不管他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态度,却叫他记得这两个人叫他的母亲吃了多少的委屈,想到母亲深夜一个人靠在窗边上默默流泪,世子的目光便陡然带上了几分阴冷,微微一顿,便对着英国公俯身说道,“只怕明日,宫宴之上的事儿就要传出去了,到时父亲对贵妃低头,竟要叫满京城都笑话呢。” “低头,什么低头?”柳氏见世子出声,立时便含泪道,“我知道三爷不喜欢我们母女,可是也不能这样糟蹋我们。”她目中透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疯狂,对着英国公求道,“表哥想想!若是贵妃娘娘真的这么喜欢五丫头,这,这是好事儿!五丫头从小在你的身边长大,表哥拍拍良心说,模样性情才气,哪样不是顶尖儿的?你忍心叫她嫁到外头那些人家吃苦?况且只要五丫头做了皇子妃,以如今贵妃之势,怎么可能不会得到……” 锦绣见柳氏越说越离谱,已然有了几分癫狂,便心里觉得有些不妙,却在此时,那正沉默的英国公,竟是俯下了身,一把扼住了柳氏的纤细的脖子,之后脸上漠然地陡然用力,不过瞬间便叫柳氏脸上铁青,双手在他的手上抓挠,一旁的五姑娘哀嚎了一声就要扑过来,却叫世子一脚踢开,之后,英国公方看着柳氏已然要死过去的表情寒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妄议皇位!” “大哥,”二老爷便急忙与他说道,“如今,也只能看住她们了!”他可不想叫这柳氏这么死了,慢慢儿地磨,方能叫他解一解心头之恨。 “只是,我只恐叫旁人以为,咱们府里与贵妃联手了。况五妹妹今日惹恼了皇后,这……”世子目中微微一闪,便低声说道。 “你向来与太子交好,一会儿……”二老爷沉思后摇头道,“不,倒显得我们有些没有身份了。那,明日一早,你便往太子宫中去,只将今晚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太子,也不必添油加醋,太子若是个聪明人,必然不会多生事端。” “知道了。”世子束手听了,又去看英国公的脸色,果然见他微微颔首,便退在了一旁,见几个妹妹皆露出了疲惫之色,忙与英国公说道,“姐妹们折腾了一天,也累了,不如父亲叫她们休息去吧。” “去吧。”英国公冷冷地掐着柳氏的脖子,有些冷淡地说道。 “父亲,我不明白。”五姑娘此时身上光鲜亮丽的宫装已然满是灰尘,满头的珠翠散落在地上,扑在英国公的面前流泪,很是可怜地说道,“就因为我是庶出,就不能像两个妹妹那样嫁到好人家儿去么?”听二老爷冷冷一笑,她心里也知道,恐怕之前看错了这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只恨恨地看着二老爷,冷声道,“二叔觉得我说得不对?是了!”她尖声道,“二叔对两个妹妹这样好,自然是要把我踩下去才算完的!” “备个院子。”英国公如今对她再也没有一丝耐心,对这个女儿已经没有什么解说的想法了,便只抬头对着上首揉着额头的大太太冷声道,“多叫些人手,给我把窗门都钉死了!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这两个,一个都不准出去!”他女儿多得是,不少这么一个蠢货! “父亲要关我?”五姑娘呆呆地看着一脸冷漠的英国公,喃喃道,“我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贵妃喜欢我,父亲就要关我?” “得了贵妃的喜欢,你就是错了!”二老爷冷笑道。 “无需与她多说!”英国公一把将手里的柳氏甩了出去,看着她一脸窒息后的眼泪,不由有些厌恶地取出了手帕慢慢地擦手,之后,将那帕子往地上一扔,寒声与五姑娘说道,“你就给我在院子里老实地待着!”见她身子瑟缩,便冷道,“过几日,我给你寻了人家,你就给我嫁人,别挡了你两个妹妹的路。” “不!”五姑娘没有想到,坏了她前程的不是那嫡母,而是自己的父亲,尖叫道,“父亲别听旁人挑唆!况且,”她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叫道,“贵妃娘娘!”见英国公与二老爷脸上冰冷地看过来,她便叫道,“若是贵妃娘娘知道我叫父亲这样对待,也不会高兴的!” 想到当时贵妃看着她,满眼的喜欢,五姑娘便有了十足的底气。 皇家之命大于天,哪怕父亲被人迷惑,对她这样无情地阻挠,可是只要有一道圣旨,便是小人作祟,也只能叫她风风光光地出门去! “既然不想嫁人,”英国公却当没听见一般漠然说道,“你就去做姑子,去死,我都随你。”说完,便只坐在了一旁,看着大太太低声叫丫头去将园子里一处经年不用的,极偏僻的院子收拾了,连夜用木板钉死了窗户门,便亲手将挣扎不已的柳氏母女提着塞了进去,之后便命封门,只留了一个小小的送饭菜的洞,便在这对母女的哭声与求饶声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锦绣只觉得今日竟是惊心动魄,心里头跳的厉害,见英国公只往前院去了,这才慢慢地抹去了头上的冷汗,见大太太疲惫不已地靠在了椅背上,急忙劝道,“这事儿,国公爷这样做也好,”见大太太握住了自己的手,她急忙给她有些冰冷的手捂着,低声说道,“若是真叫太太处置她们,多少会叫人说闲话,如今国公爷亲自动手关了她们,以后五姑娘也再难干出什么,牵连姑娘们的名声了。” “只是这一次……”大太太心里恨英国公恨得透透的。临去之前,她就担心五姑娘闹幺蛾子,还是英国公自己说的,已经警告过这对母女,必不会生事,她才放心,没想到宫宴刚开,贵妃不过起了一个头,这丫头就自己起身吟了一首诗词,又敢拿贵妃比牡丹,竟连皇后的脸都扫了,当时她就想叫五姑娘去死! “郡主那头儿,向来是知道咱们家的。”见屋里人都散了,锦绣便低声说道,“听说郡主向来与皇后娘娘交好,又与贵妃水火不容,明儿太太只消往郡主处送一封信去,将今日之事,是五姑娘自己作死,与旁人无关的隐情细细地说了,凭着郡主对咱们家的了解,只消与皇后娘娘说明白了,只怕,”她敛目笑道,“柳暗花明呢。” 世子与太子极要好,只要皇后知道了大太太的苦衷,两个都是被宠妾逼到头上的正妻,自然会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到时皇后应该对大太太好感更甚,若是以后太子登基,那就是大太太与世子的好日子了。 别说四皇子的那些个妄想,贵妃的娘家也不过是一般的小官,凭着贵妃这几年方才起来,手里没兵权,只靠帝宠,算得了什么呢?这样蹦跶,只恐清算之时,还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呢。 劝着连连点头的大太太休息去了,锦绣也只在她的屋里的小塌上值夜了一宿,第二天刚刚服侍大太太起身用了饭,就听到外头有喧哗的声音,之后,一个脸色煞白的小丫头进来禀告道,“太太,宫里来人了。”见大太太一怔,她急忙说道,“听说是贵妃娘娘,使人赏咱们家姑娘东西呢!” 第115章 第115章 “贵妃?”大太太脸上一变,与锦绣对视了一眼,急忙问道,“你没问问是为了什么事儿?”莫非,是五姑娘真的入了贵妃的眼,这是来给她撑腰的? “宫里的那位大人好生吓人,我们都不敢多问呢。”那小丫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飞快地说道,“今儿大清早,国公爷与二老爷世子就出府去了,如今前院没有人应承,只留了那位大人在花厅喝茶,前头管事打发奴婢来与太太说呢。” “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等着。”大太太缓了脸色,叫那小丫头出去,这才抓着锦绣喃喃道,“如今,该怎么办?” “又能如何?”锦绣想到六姑娘的话,又想到那日五姑娘被拖走时看向大太太与姑娘们那怨毒的眼神,心里冷静了许多,下了狠心,将手上给大太太梳头的象牙梳子放在桌上,伏在有些失神的大太太的膝上仰脸说道,“若贵妃真是为五姑娘来的,咱们也只有两条路。” “什么路?”大太太急忙问道。 锦绣闭了闭眼,也知道这一回自己是有些狠毒了,然而五姑娘对付的都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了,比起大太太与六姑娘世子受到伤害,她也只好叫五姑娘去死一死,只低声道,“若是贵妃不过是看中了五姑娘的模样,想着为四皇子聘为侧妃,咱们就由着她!”见大太太微微一怔,她也不愿做那等干了坏事儿偏要给自己立个牌坊的人,只冷声道,“国公爷最是要脸的人,哪怕是侧妃,也是妾!也要在正妃面前低人一等,这样没脸的事儿,国公爷是不肯做的,只要五姑娘做了侧妃,虽不能叫国公爷逐她出家门,以后,也必然只当她是个死人了。” 一个没有了娘家支撑的侧妃,对上身份高贵的正妃,又陷在皇子的后院里,未来是个什么下场,不用锦绣说,想必大太太也知道。 “那,那若是正妃呢?”大太太连连点头,又连声问道。 “若是贵妃昏了头,不想给四皇子寻个得力的妻族争夺皇位了,”锦绣便冷笑道,“且叫五姑娘如愿又如何呢?皇后与太子本就厉害,一个没有了大位希望,又必然与未来新皇结仇的皇子,太太就算从此与贵妃撕破了脸,又怕她什么呢?”她眯着眼睛慢慢地说道,“只要四皇子敢娶庶女做正妃,便是以后想娶侧妃,京中哪个贵女,愿意在五姑娘面前低头呢?” 对于五姑娘来说,想要靠上贵妃,本就是死局,若是聪明点儿,还不如去靠太子呢。 毕竟,太子侧妃也算是妾,不过这个妾,含金量可大得多了。 “亏了有你。”大太太被锦绣说得明白,此时便松了一口气,叹道,“不然,我竟是慌了。”见锦绣只低头笑,她便温声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孩子,你也放心,这些话,我也不会与外人露出去的。”锦绣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心机太过,叫人知道并不是好事儿。 前几年大太太的嫂子福昌郡主,便对她颇为忌惮,恐她太过奸狡,把大太太也拿捏住。还是这些年冷眼旁观,见她确实对大太太忠心耿耿,这才容下了。 “若不是太太,我也不会说这些。”锦绣又不傻,叫人忌讳的事儿,她才不会往外露呢。 “既然没咱们什么事儿,咱们只当去看戏?”大太太心情好了不少,便起身笑道,“且叫我去看看,贵妃,能赏下什么东西来。”皇后都没有动静,她就敢来勋贵府里赏人东西,这样张扬,只怕那位皇后搜罗了不少类似的罪名,等着日后一起清算呢。 “这一回,我只怕也要开眼了。”锦绣便扶着大太太笑道。 出了屋子,大太太便叫刚刚起来的红玉去库里取些金银,自己先领着锦绣往前头去。却见宽敞的花厅里头,因府里旁人皆出去了,正是即将科举,如今在府里闭门读书的齐宣在与几名中官待客,见了大太太方起身一礼,又与这几名中官告辞,径直地走了。 锦绣就见那最前方的一名中官面皮青白,神色傲慢,便无声地立在了大太太的身后,便听大太太客套道,“叫几位大人久等了。” “这不算什么。”那中官声音尖锐刺耳,弹了弹身上看不见的灰尘,方说道,“贵妃娘娘的话儿,等得再久也得等着不是?”他往大太太后头看了看,见再也没有人,便有些不乐地说道,“贵妃娘娘赏东西,夫人怎么不叫家里的小姐出来磕头呢?” “五丫头昨儿回来着了凉,如今病了。”大太太便含笑道,“因病的不好,恐冲撞了几位大人,因此也只能叫我代领了。” “五姑娘?”那中官一怔,之后方回头与同伴低声说了几句,似在确定什么一般,之后才回头皱眉道,“哪里来的五姑娘,贵妃娘娘赏的是贵府的六姑娘呢。”说完,便甩着手说罢,“罢了,还有几家要去呢,夫人接了也就是了。” 说完了,便有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极大的托盘上来,其上珠光宝气,真玩古董,皆是昂贵之物,最出众的便是一枚极大的夜明珠,晶莹滚圆,不是凡物,其他的大块的宝石也闪得锦绣眼花缭乱,只是听到这是给六姑娘的,锦绣心里就咯噔一声。 “给谁的?”大太太的脸色也变了,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贵妃竟然敢将心思打到她亲闺女的身上。 “贵府六姑娘。”这中官重复了一遍,又似乎很不耐烦,只叫小太监将托盘往府里的丫头的手上一放,这才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见谅,差事儿忙,咱们也不与夫人久坐了。”说完了便出了花厅往外走去。 见大太太重重地一拍桌子,就要叫小丫头将这盘子东西丢到了几个中官的头上去,锦绣忙按住了她,自己匆匆地跟了出去,见红玉正捧着几个金丝荷包往这头来,急忙抢了她手上的荷包,几步到了那几个中官的身后唤道,“几位大人留步!” “你又有何事?”当首的那中官看着气喘吁吁的小丫头,便有些不耐地问道。 “我们太太看着外头天热,请大人们喝茶呢。”锦绣笑吟吟地上前,将那几个荷包不着痕迹地过到了那中官的手上,只静静地等着,见那中官捏了捏荷包,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才笑着问道,“不知几位大人还要往哪个府里去?” 这也不算是秘密,况锦绣的荷包轻飘飘的,里头该是银票,这几个中官便十分开怀,对锦绣也比方才和颜悦色了许多,说道,“贵妃娘娘今儿赏了贵府的六姑娘,宣阳侯府的大姑娘,定国公家的四小姐,其余还有数家,只是却不是我们去,因此竟说不详细了。” “赏的物件儿,都是与我们姑娘一样么?”锦绣便惊讶地捂住了嘴,又与这中官赔笑道,“大人别笑我没有见识,只是我一个丫头,竟少见这样好的东西呢。”见那中官颔首得意,便急忙笑道,“若几位小姐们都是一样,贵妃娘娘可真是富贵双全呢。” “贵妃娘娘什么好东西没有,自然是一样的。”听到这里,知道六姑娘并不是被另眼相看,锦绣方松了一口气,之后笑容满面地听着这中官炫耀道,“倒是定国公家的四小姐,另有一件羊脂玉如意,是贵妃娘娘的心意呢。”说完了,又看了看天色,觉得有些耽搁了,便不再与锦绣说话,只匆匆地在府里下人的领路下走了。 见他们走了,锦绣出了一会儿神,便急忙回了花厅,见大太太坐立不安,急忙上前笑道,“太太且安心吧,并不独咱们一家儿呢。”见大太太看过来,急忙将方才问出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之后便笑道,“这位贵妃娘娘也是个极贪心的人物,满城的高门嫡女,竟是叫她给一网打尽了。”见大太太扑哧一声笑了,便抚掌道,“可叫太太心里受用了呢。” “你只说有用的,不然,我是要罚你的。”大太太便嗔道。 “我看这模样,只怕贵妃更属意定国公家的小姐呢。如意,可不是随意相赠的。”锦绣便笑道,“只是大概娘娘对旁家的小姐也恋恋不舍,因此都赏了,也能叫京里的人瞧瞧,单这一件事儿,她便压了皇后娘娘呢。”剩下的,锦绣憋在心里没说。 她猜着,恐怕那位贵妃娘娘是真觉得自己儿子不错,想着叫几位嫡出的勋贵女孩儿,给她好儿子做个妾? 这么想虽不靠谱,可是别小看了脑残的想象力,凡事皆有可能呢。 “我之前也模糊地听说,定国公与贵妃的娘家走得很近。”大太太若有所思地说道,“如今看来,只怕这两家有了几分默契的。”只是定国公不如她的丈夫英国公与太子的靠山安国公那样有兵权,不过是个空头爵位罢了,因此方才在朝中钻营,与贵妃一拍即合。 “我想着若是太太心里放心不下,只尽早做了筹谋就是。”锦绣犹豫了片刻,便低声说道。 大太太低声一叹道,“这么说,六丫头是愿意的了?”见锦绣霍地抬头,她便无奈地说道,“蒋家那哥儿,前前后后来了不知道多少次,又在我的面前奉承个没完,就是个死人,我也明白了。”见锦绣低头笑了,她便摇头道,“你说说这是个什么缘法?你们姑娘最是个冷心冷肺的,竟叫他引动了心思,可见这孩子本事不小。”她当初本就喜欢蒋季笙,只是恐六姑娘不喜欢方才罢了,也没想到竟有今日之喜。 “谁又不是白眼狼,岂会看不到真心呢?”锦绣便笑着说道。 “不过,这么说,五丫头是白卖好儿了?”五姑娘出了这样的风头,贵妃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大太太便觉得若是叫她知道,只怕是最大的打击了。 “什么时候正妃定了,贵妃娘娘才能有时间想起当初还有个婀娜多姿的才女呢。”锦绣见大太太叫一旁笑嘻嘻听着的红玉将贵妃所赏之物送到六姑娘那儿去,便与大太太笑道,“只是到时一腔心事会不会虚化,不看天意,只看国公爷了。”英国公这样的性情,赶在前头把五姑娘怎么着了她都不会奇怪的。 “可巧儿他回来,我想着只与蒋家放些口风出去,叫他们上门提亲?”大太太想到蒋季笙的人品相貌,不由愈加欢喜,便与锦绣说道,“这一回,谁也别怨我越过了五丫头去,自己落到了这么个下场,怨得着谁呢?”说完便盘算起来道,“蒋阁老虽致仕了,影响犹在,他必是愿意的。”这里的他,就是英国公了。 “若是国公爷心软些,”锦绣便低声道,“该只叫五姑娘嫁的远远儿的,一辈子回不来就是了。”接二连三死女儿这么掉人品的事儿,英国公不逼到急眼该是不会做的。 “只要她别来害我的孩子,我管她嫁到哪里去呢。”大太太便笑道,“一会儿他回来,我便与他说。”见锦绣抿嘴在一旁笑,她便温声道,“你们几个孩子,一转眼儿就这么大了,先是铮哥儿,然后是两个丫头,之后又是你与红玉,”她便叹道,“我的身边越发地生疏了。” “我陪着太太。”锦绣忙说道,“便是陪不了,以后也必给太太调教几个知心人来,叫太太不孤单呢。” “你不懂,再知心,却也不会有与你们这样的情分了。”大太太便摇头叹道,“只你们几个,是我在这府里头相依为命,从小看到大的,以后……”大太太淡淡地想,从此以后,她也不是那个缩着头过日子,委曲求全的伤心人了,之后的丫头再好,没有与她这样共患难,陪她熬过了最煎熬的岁月,又能有什么情分呢? “与她们,我也只是太太罢了。”大太太低声道。 只锦绣与红玉,还有从前的兰芷芳芷,她是付出了几分慈心的。那时她的亲女儿不在身边,一腔的母爱多少都分给了这几个孩子些,几个丫头也都是有良心的,对她也生出了孺慕之心,可是她也知道,除了她们,自己是再难付出这样的心的。 锦绣不知为何,也觉得伤感了起来,之后便微微红了眼睛说道,“除了太太,与旁人我也没有这情分了。”对于她来说,从一个畏怯的小丫头将她抚养长大的大太太,比她的亲娘苏氏更像是母亲。苏氏对她也好,可是锦绣却总是不敢全心地去相信她,只因当年的教训太惨痛了,她总是害怕,会再叫苏氏给卖一次。大太太却不一样,这些年,她对她的心,没有半分功利。 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会被人觊觎的呢? “说得倒叫我伤感了。”大太太飞快地抹了抹眼角,便急忙笑道,“你们长大了,这是好事儿,做什么这副模样呢?” “太太先起的头儿,如今倒来怨我。”锦绣也笑道,“亏了姑娘与世子不在,不然,竟是要吃了我才算是给太太解恨呢。” “你又促狭。”大太太一腔的伤感眨眼就飞了,指着锦绣便笑出了声儿。 这对儿主仆倒是快活的不行,却见那偏院儿之中,一个被封得死死的大门下,一个小洞之中,探出了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来,就听五姑娘焦急地叫道,“你说什么?贵妃赏了谁?” 第116章 第116章 “哎哟喂,感情五丫头还真不知道?”听五姑娘的声音极为凄厉,门外的那人便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之后只叫身旁的小丫头到外头看着点儿,免得自己被人看着了,嘴里十分关切,脸上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用帕子捂着眼睛叹道,“也叫我听着了,吃了一惊呢。如今府里,谁不知道五丫头你是贵妃的心尖儿呢?怎么倒叫六丫头抢在了你的头里?”这人慢慢地从阴影里露出了脸来,竟赫然是三老爷的续弦张氏。 张氏向来不受三老爷待见,因此得知柳氏这个远房表姐回来,还以为能讨好一下,至少在府里出头,却没有想到不过几日,这对儿母女就自己把自己折腾到了这么个院子里来,受了国公爷的厌弃,她虽然心里也觉得热闹,然而想到五姑娘的人品相貌,没准儿哪天就一飞冲天了,便想着来巴结巴结,今日听到了贵妃的消息,便赶忙来报信儿。 只是眼瞅着,这消息不怎么好啊。 “六妹妹。”五姑娘在里头低声喃喃,之后突然尖声叫道,“不可能!”昨日宫宴,据说姐妹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贵妃,六姑娘木头人儿一般,又头都不抬,贵妃只怕连她的模样都没看清,怎么会这样示好?五姑娘只觉得心里被冰水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哆嗦了半天,突然想到了昨日英国公的脸色,猛地撞到了门板上,骇了张氏一跳,听着外头的叫声,她也顾不得了,只急切地说道,“三婶儿!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能帮你什么啊。”张氏见缝插针地诉苦,含泪道,“如今这府里谁看得起我呢?连大嫂身边儿的得脸的丫头都比我体面些,我只盼着……” “三婶!”五姑娘对张氏倒霉不倒霉没有任何兴趣,飞快地打断了她,急声道,“你再帮我去问问,我们太太,究竟做了什么?”如今她只恐大太太在自己父亲的耳边吹了枕头风,看中了四皇子的潜力,要横夺了她的好前程,给她自己的女儿六姑娘铺路呢。 “还能做什么,我都打听清楚了。”没发挥着,张氏也憋闷,此时便不高兴地在外头甩着帕子说道,“欢欢喜喜地就把赏赐接了呗。”她目中放光地说道,“听说贵妃的赏赐里头,那珍珠鸽卵大,宝石都耀得人眼花呢。” “那也应该是我的!”五姑娘尖声道,之后,转过身抓着一直在看着屋中一处,状似疯魔的柳氏叫道,“母亲!如今,我们可怎么办呢?”竟是有心灰意冷之意,伏在了柳氏的肩膀上哀哀地哭着,见柳氏没有反应,便使劲儿地推了推她含泪道,“母亲,想想办法啊!”外头没有给她们说话的人,日子久了,想必英国公再也想不到她们了! 柳氏却突然吃吃地笑了出来,眼里滚下了泪来,之后摩挲着五姑娘的小脸儿,目中慢慢地变得狰狞,轻声道,“既然太太对我们不仁,我们也只好不义了!”见五姑娘抬头,她便阴声道,“表哥,也是要听老太太的话呢!” “母亲是说……”五姑娘眨了眨眼睛,之后脸上陡然放松了下来,急忙凑到了门板旁,与外头等得不耐烦的张氏说道,“三婶,麻烦你去与老太太说说我与母亲如今的情状,只要老太太愿意出手,我,我就能出去!”只要她能出去,见着了贵妃,自然能叫贵妃发现,当日里讨了她喜欢的不是六姑娘,而是自己。 “别开玩笑了。”张氏却脸色一变说道,“国公爷不叫人打搅老太太呢,我如今哪里能进得去呢?”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能进来你这儿,还是我趁着府里兵荒马乱,国公爷没空多找些人看着你方才进来了。”见外头小丫头突然匆匆地跑进来,对着她杀鸡抹脖子的,她急忙说道,“来人了,改日我再来见你吧!”说完,自己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贴在门板上听着,知道张氏这一回是真的走了,五姑娘这才丧气地坐在了地上,一脚将早上丫头送来的饭菜踢到了一旁,脸上滚出了泪水来,“没有想到,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竟然是我!”没有她的风头,哪里成全了六丫头呢? 只是她的心里,却还有另一种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 或者,是贵妃娘娘,看不上她? 不,不可能!五姑娘咬着嘴唇,眼中疯狂地想,她这么美丽,又有才情,有什么配不上四皇子的呢?况且内宅的这些女人,只是知道在内院挣来斗去,心胸哪里如她一般来得宽广?她的眼界,只要得到重用,比男人还要强不知多少倍! “别担心。”柳氏见五姑娘脸上忽青忽白,满面泪痕,便不由抓着她的手安慰道,“便是叫六丫头如愿了又如何?难道这样的谎拆不穿不成?只要她以后见着了贵妃娘娘,娘娘见她并不是你,到时候,只怕更要嫌恶她!” “那女人那样恶毒,我只怕之前,就叫她嫁出去了。”五姑娘抖地说道。 “嫁出去?”柳氏惊诧万分,之后突然说道,“你只要不嫁,谁还能逼着你不成?”她飞快地出着主意说道,“你只告诉她,想叫你嫁人,你就去死!我就不信,你父亲会眼睁睁地看着她逼死自己的亲闺女!”见五姑娘如得着了主心骨儿一般地点头,她方才冷笑道,“少听他们的!你二叔,当年就与我有嫌隙,哪里会真的为你着想?这满府里,都害怕你成了凤凰呢!” 当年的二老爷,才是个庶子,整天低着头,小冻猫子似的,柳氏从未看得上他过,却没有想到就是当年的庶子一飞冲天,成了如今京中有名的官员,便叫柳氏心里嫉恨不已,况且见他们一家都与大太太格外亲近些,更是气得不行,只恨恨道,“是我轻敌了!没想到,这人竟然联合了太太,要致我们于死地!” “可是,”五姑娘便讷讷地说道,“我们出不去,又该怎么办呢?” “只等着就是。”柳氏低声地说道,“表哥,不会关我们太久的。”如今他不过是一时盛怒方才如此,其实,心里还是看重她的,对不对? 这二人却不知道,这一番言语,早就叫外头一个躲着不出声儿的小丫头听得一清二楚。这小丫头听到此时,这连惊带吓的母女二人,已经疲惫地睡了过去,这才踮着脚尖儿出了这院子,之后便一路向着大太太的院子去。 正好此时几位姑娘正坐在一处,与大太太说笑,七姑娘活泼些,正在拿话揶揄脸上带着几分薄红的四姑娘,四姑娘的眼前正有一个不小的匣子,里头皆是精致贵重的钗环头面,有金有银,有玉有宝石的,上头大太太就温声笑道,“这是单给你的。” “这如何使得?”见里头的丹砂点翠朝阳挂珠钗,上头的珍珠都有拇指盖大小,价值连城,四姑娘急忙起身推辞道,“我晓得这是母亲待我的心意,只是这样贵重,我并不敢收。”说起来她也有些羞愧。当年老太太压制大太太的时候,她为求自保,也只与大太太不远不近,恐祸及己身,如今,哪里有脸要大太太的私房呢? “你大姐姐二姐姐出嫁的时候,我也给了。”大太太看着脸上羞得通红的四姑娘,温声道,“我明白你想说些什么,只是你就要嫁人,没有点子压箱底的东西,也恐叫温家笑话你。”见四姑娘犹豫,她便叮嘱道,“我知道陈夫人喜欢你,只是你也要记得,出嫁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切不可仗着这份喜爱恃宠而骄,便与你的夫君炫耀,插手他的闲事,不然,以后若是夫妻离心,有的你后悔。” “多谢母亲教诲。”亲娘说的,只怕也就是这些了,四姑娘便打心眼儿里感激大太太。 “还有,”大太太便叹道,“你听锦绣说了那温家三爷杖毙丫头的事儿了?”见四姑娘点头,她便说道,“我从这件事儿上瞧着,这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不是谁都能左右的。对你来说,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好事儿,就是这温三主意这样大,以后也不会叫旁人牵着鼻子走。坏事儿就是,以后四姑娘想要真的与他相处,只怕就要处处小心小意了。 “只要夫妻同心,我就什么都愿意。”四姑娘顿了顿,便低着头说道。 大太太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四姑娘,许久方才苦笑道,“原来,我竟没有做一个好榜样。”她与英国公同床异梦的悲剧,竟叫这些女孩儿们心底,都若有若无地留下了痕迹来。 “母亲。”四姑娘喃喃道,“我只是想过点儿快活日子。”悲悲切切地过日子,不是她的想法,她不是消极的人,哪怕温三再有主意,哪怕以后与她真的有了嫌隙,可是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她也不想如自己的嫡母一样伤心。 “姑娘要嫁人,太太竟舍不得成这样。”锦绣急忙打破了这伤感的氛围,与四姑娘笑道,“只是,以后姑娘带着姑爷回来,只怕太太要开心得合不拢嘴儿呢。”见四姑娘偏开头笑了,这才说道,“只是太太这样上心,料子宝石天天都在预备,我只恐自己的眼花了呢。” “这莫非是嫉妒了不成?”四姑娘便笑着问道。 “姑娘这样说出来,我哪里会认呢?”锦绣一摊手,正要继续笑几句,就见着了外头有小丫头探头探脑,正是大太太看着五姑娘院子的那个,急忙唤进来问道,“你不去看着姨太太,可是听着了什么?”见那小丫头连连点头,便急忙去看皱起了眉头的大太太。 几个姑娘脸上的笑容也收了。 那小丫头见主子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急忙飞快地将自己听到的与众人说了,之后方才屏气立在一旁。 “这两个,竟然还有脸来说我?”大太太便冷笑道,“她们当成的宝贝疙瘩,我可不稀罕!”说完了,便对着那小丫头吩咐道,“你回去!也不必与她们说些什么歪缠,只看住了她们!再有这样的事儿,只去与国公爷禀告,叫他知道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好女儿!” 说完了,便歪在一旁冷声道,“闹得人头疼!” “太太与她们置气,不值当呢。”对于锦绣来说,这对母女已经完了,前头的尽是死路,只等着她们到底要走哪一条了,因此也并不在意,见那小丫头应声去了,这才与大太太笑道,“如今世子姑娘们的事儿忙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管旁人的闲事儿呢?” “你说的,倒是有里。”大太太被锦绣说到了心里头的痒处,便笑眯眯地说道,“听闻安国公已经快入京了,武哥儿也快回来,到时候咱们府里,竟是喜事儿不断了。”武哥儿,就是府里的二少爷了。二老爷为这儿子,真是说出手就出手,飞快地相中了京中宣武将军的嫡幼女,两个家伙眉来眼去了许久,已经颇心有灵犀了。 “听说,那位宣武将军,极仰慕咱们二老爷,方才愿意了呢。”锦绣急忙凑趣儿道。 “宣武将军是二品,你们二老爷才是正三品,若只论官衔,是咱们家武哥儿高攀了的。”大太太便笑着摇头道。 锦绣说完了自己脸上都抽抽。 没有想到这位二老爷,竟然很有些人格魅力,不仅与尚书是忘年交,如今,还来了个仰慕已久,心向往之的崇拜者。 想到当时听二太太院里的大丫头说完后,自己那囧囧的心情,锦绣便觉得,若是齐坚真的能复制二老爷一半儿的本事,以后,就谁都不用为他担心了。 “这么说,只等二哥回来就能订亲?”六姑娘便关切问道。 由不得她不关切。大太太这样规矩的人,二少爷不回来娶媳妇,就得叫她亲哥在那儿干耗着呢。 “宣武将军等不及呢。”大太太便笑道,“他主动与你二叔说,你二哥回来,马上就成亲!”这是实话,别看二老爷在朝里很有几个敌人,可是却也有了不少的粉丝儿,对他那种逮着人就一通狂喷,喷的人羞愤欲死要去上吊的功力很是崇拜,宣武将军躲在边上仰慕了很久了,只是自己是个武将,与二老爷没啥交集,恐怕生生贴上去叫二老爷以为他居心叵测,这才罢了,如今竟意外有亲家之缘,只恐二老爷再见了别的闺女忘了他家,如今真是急得不行,什么订亲,直接成亲吧! 对于二老爷的脑残粉儿,几位姑娘也只能呵呵了。 锦绣在一旁忍俊不住,便笑道,“以后,二爷有福呢。”有一个崇拜亲爹的老泰山,这个……只要二少爷齐五自己不脑残,以后的前程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我也盼着他过好日子呢。”大太太只盘算着待二少爷成亲,就轮到了她的儿子,到时候儿子儿媳妇一同在她的面前,便忍不住心生欢喜,只侧头与锦绣笑道,“回头好好儿地收拾收拾咱们的库房,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二爷三爷留着当聘礼。” 锦绣急忙应了笑道,“我瞧着里头有一柄羊脂玉如意,一柄沉香木如意,稀罕贵重,竟是外头罕见的。” “先拿出来,咱们接着再看。”大太太便满意地说道。 “什么罕见?”却在此时,外头便有人淡淡地问道。 第117章 第117章 这声音传进来,锦绣就见英国公脸色冷淡地走了进来。 几位姑娘都起了身,给他请了安,英国公对着这几个女孩儿微微颔首,便走到了大太太处,与她一同坐在了上首,端起了锦绣赶忙上的热茶,这才淡淡地问道,“罕见什么?”只是目光却有些疲惫,慢慢地揉着额角。 “父亲可是身子不适?”四姑娘一抬头,见他面上难掩憔悴,便急忙说道,“我们姐妹本就是随意说笑,若是父亲身上不爽快,我们便先回去。都是一家人,谈笑也不在这一时。”她是姐妹中最大的一个,因此方才出声说话。 同样是庶女,一个是坑爹货,坑得英国公吐血,这一个大早上没干别的,就在外头奔波这么点子破事儿不说,还叫人躲在背后议论几句关于英国公马屁精,上赶子叫庶女去讨好得势贵妃这样的话,心情之郁闷,想要抽死五姑娘的心情简直不能与外人诉,此时又得了四姑娘的几句关怀,便觉得十分满意,目光又落在了几个女孩儿的身上,见无不是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更是觉得自己大部分女孩儿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心里头熨帖,目光便缓和了许多道,“无妨,不必在意。” “大伯父不知道,刚才我们正说如意呢。”七姑娘快言快语地说道,“伯娘可好了,因二哥哥与三哥哥的亲事,正满库房地翻检好东西,什么玉如意呀,檀木如意的,说得我的心里头羡慕死了。”她偏着头,笑得天真地说道,“外头什么事儿我们是都不知道的,只要伯娘对我们这样好,大伯父,您可管管五姐姐吧。” “她又怎么了?”前头英国公还十分满意,觉得大太太作为总管英国公府后宅,心胸宽阔,这不,连隔房的侄子都想到了么?好容易高兴一下,便又听到了五姑娘,便皱眉道,“叫下头好好看着她,再闹出什么来,我是绝对不会再容忍的。”大清早的就知道脑子不开窍的蠢货又出幺蛾子,谁心情好的了? “五姐姐还想着寻贵妃呢。”七姑娘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 英国公心烦的很,听了也只是嗯了一声。见他心情不好,几个女孩儿也只低眉顺眼。取了茶杯在手里,英国公沉思了片刻,便对一旁的大太太说道,“那几柄如意,是你的私房,峥儿也就算了,小二从你的手里出如意,到底叫你破费了。”见大太太脸上淡淡的,他微微一顿方说道,“这些年,我在外头也得了不少的东西,你去里头找找,我记得是有的。” “不过是我对武哥儿的心意罢了。”大太太便低声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英国公目光落在大太太美丽却冷淡的脸上,怔了怔,便转过了头去冷淡地说道,“都是一家子,都一样。还有,”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说道,“我在外头的那些东西,过几日你管起来就是。其中倒有不少有趣的东西,捡出来给孩子们玩儿吧。” “你的东西从前自有人保管,何苦异手,更叫我在旁人的眼里居心叵测了。”大太太从来不在乎那点儿东西,她的私产不知多少,哪里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况且若是以后少了点儿什么,还不定叫那柳氏和老太太怎么定罪呢。 “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东西,自然要放在你的手上。”英国公端坐不动,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道,“况且从前也不过是我在亲自管着,回了京,自然应该交给你。” 大太太脸上一跳,正要拒绝,却感觉自己的胳膊被锦绣在一旁偷偷地推了一下,虽还有些不愿意,还是颔首道,“知道了。” “劳烦你了。”英国公点了点头,又看了下头坐着的几个女孩儿,便侧身道,“我听说,贵妃赏六丫头东西了。”见大太太皱眉,显然觉得很是棘手,手指在桌面上慢慢地敲动了片刻,方说道,“贵妃不是善主,六丫头岁数不小,也该相看人家儿了。” 再这么与贵妃纠缠不轻,就算他并未站队,可是在外头人的眼里,也算是与贵妃一系有了瓜葛了。 “我想着咱们家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儿,六丫头何苦再去勋贵人家呢?况你也知道,勋贵子弟出息的不多,叫我说,还不如寻个书香门第,子孙规矩的,只要未来的姑爷儿成才,我们在后头托上一把也就是了。”大太太见英国公果然颔首,便挑眉道,“前头里我见着几回蒋阁老家的第四孙,那孩子学问不错,听说将要下场,又守规矩讲礼仪,通身的气派,竟还好些。” 蒋阁老在朝中还有几分影响,况又是清流出身,英国公听了便极满意,颔首道,“既如此,便叫二弟去透透风儿。”二老爷也是读书人,又是蒋阁老的学生,与清流一脉颇为投契,便此时叫英国公拎了出来。 “只是这么一来,五丫头便要落在妹妹的后头。”大太太虽然不愿意管五姑娘如何,然而此时却不得不提出来,与英国公说道,“你也知道她回京以后,这一出出的,想要在京里给她寻一户好人家,也不容易呢。”这都表现得这么明显,想要嫁给四皇子了,谁家是傻子要娶这么一个搅家精呢? “她你不用管,”英国公面上闪过一丝冷漠道,“祸家的逆女!”心里盘算着过些日子,在外头进京的武将之中,给五姑娘找个厉害些的远远地嫁出去,叫她陪着相公一辈子回不了京也就罢了,英国公却只不动声色地说道,“今日我见着温尚书了,”见大太太脸上的冷漠消散了不少,露出了侧耳倾听的姿态,他便敛目道,“两个孩子都不小了,寻个好日子办了吧。” 说起了婚事,几个姑娘都有些脸红,此时更是坐不住了,大太太见她们不自在,便笑着说道,“屋里怪闷的,你们出去玩儿吧。”见几个女孩儿都红着脸走了,这才与英国公皱眉道,“都还是孩子,国公爷何苦在她的面前说这些。” 英国公只不以为然,之后方说道,“安国公要回来,以后咱们家女孩儿出去,记得别像五丫头似的行事不检。” “我家的女孩儿从来都是好的。”大太太便冷笑道,“况五丫头的事儿,国公爷何苦要连坐她的姐妹?难道不知道……”她犹豫了许久,方才把五姑娘叫个姨娘养育,能有什么好见识的话吞了,只沉默不语。 “是我说错了话。”就在锦绣在一旁听着,以为英国公会勃然大怒时,英国公却微微低了头,之后便说道,“安国公那一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谨慎些吧。”与他这般凭着帝宠慢慢地爬到了高位不同,安国公凭的从来都不是帝宠,而是自家的实力,不然凭圣人这么讨厌皇后,蹦跶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废不了皇后太子呢? 心里颇觉得圣人有些无脑,英国公便撑着头闭上了眼睛。 嫡妻嫡子,这是大统。妾这种玩意儿,喜欢就多宠宠也就是了,若是为了个妾与庶子去废了正统,这不是有病么? 脸上不动声色地沉默了许久,英国公只觉得大太太竟是对他十分冷淡,不知为何心里竟感到有些烦闷,便起身说道,“瞧你也累了,我不打搅了。”说完便出了院子,微微犹豫,见外头正有大太太给他预备的那两个通房丫头在对着自己施礼,便与后头送他出来的锦绣说道,“叫太太好歹叫府里头都老实些!”通房,解闷也就是了,可是如今京中形势不明,这几个竟然还在争宠,简直叫人厌烦! “知道了。”锦绣福了福,见英国公扬长而去,往前头走了,这才又看了那两个花容惨白的女孩儿一眼,往屋里回话,将外头的事儿说了,大太太便冷笑道,“前几日宠得什么似的,如今自己心里烦了,就叫她们老实点儿?罢了,”她冷淡地说道,“随他去吧。” “太太还留着她们?”柳氏都完蛋了,锦绣就觉得这两个通房被宠了几日,越发不知天高地厚,有时竟敢在大太太面前张狂,便犹豫道,“不如叫她们去园子里住着,咱们也眼不见心不烦。”到时候谁管她们怎么争宠,看不着也就完了。 “你说的也是。”大太太便叹道,“到时候他也没了往我这里头来的借口,我也心里轻松些。”见锦绣只笑不说话,脸上温和地说道,“我记得,你哥哥也是今年下场?”见锦绣点了点头,便温声道,“如今事儿都差不多了,到时候我放你几日的假,你回去伴着你哥哥吧。” “哥哥预备了好几年,我想着哪里还用得着我呢?”锦绣心里是愿意的,嘴上却只笑着说道。 “是你做妹妹的心。”大太太嗔了一声,见锦绣俏生生地立在自己的面前,姿容秀美,温柔娴静,竟比外头的大家千金都强些,想到她的姻缘,便叹道,“是我的私心叫你如今难做了。” “太太为何说这些?”锦绣惊讶不已,急忙说道,“在太太身边,我一概都是最好的,若是这样也委屈,竟叫我不知外头的人该怎么活了。” “当初我离不得你。”大太太却嘴里发苦地说道,“叫你在这府里陪着我,如今,你竟只能是个丫头。”她想到前几日在外头相看人家的时候,也遇上了几个出身低些的才俊,不由抓着锦绣的手说道,“旁人也就罢了,只你从小就想得多,心思细,叫我操心。” 红玉大大咧咧,以后嫁人,又有芳芷看顾,她并不担心,可是锦绣这样的品貌,若是嫁到了不合适的人家,岂不是叫她难受?大太太在外头也看过几个读书人,可是那样的读书人,又如何能娶个丫头? “太太说这话,竟叫我无地自容了。”锦绣却宽慰道,“当年若是没有太太,如何有我的今天?”她笑道,“在太太的身边,只学了太太的十分之一,我竟脱胎换骨了一般,只是太太想想,我本就是丫头,何苦攀高枝儿呢?实实在在过日子,我便欢喜了。”对于她来说,嫁人不嫁人都无所谓,她又不缺钱,只要自己个儿日子过得松快就足够了。 “你素来贴心。”大太太便拍了拍她的手,只叹道,“只是这一回,我不能再叫你这样在我的身边了。” “太太?” “你哥哥若是有了功名,再叫亲妹妹在我的身边做个丫头,这叫什么事儿呢?难免惹人非议。”大太太便说道,“只是叫你这么出去了,我也舍不得。况……”况她听锦绣的干娘宋氏说过几回,锦绣的亲娘不是个省心的,若是叫锦绣出去受委屈,她心里哪里舍得,便说道,“过段日子,等四丫头出门子了,我就与人说,当年你与红玉的身契早就消了,这些年不过是伴在我的身边,是个客的身份罢了。” “何必自欺欺人呢?”大太太这是真在为自己打算,锦绣心里发酸,便低声道。 “我只叫你以后有个好名声。”大太太便轻轻地笑着摸了锦绣的脸一把,竟抹下了一手的眼泪,便笑道,“多大的人了,竟还掉金豆子。”见锦绣慢慢地伏在了自己的膝上,她便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地上的一点轻声说道,“我这一辈子,已经这样儿了,我得叫你们过好日子。你忘了,”她笑道,“我早就说过,会护着你们的。” “我只想陪着太太。”锦绣闷闷地说道。 “我也有私心。”大太太笑道,“你哥哥若今年高中,只怕就要接你出去,我舍不得呢,倒不如寻个由头,叫你多伴着我几年。以后……”她轻声道,“以后,我也看着你出门子。”她见锦绣抬头,便叹道,“你从小看着与谁都笑嘻嘻的,我却知道,你素来心高气傲,最有主意。一般人是难入你的眼的。”不然当初,只要锦绣稍稍动动手指,她与红玉一同遇上的罗松,那男孩儿怎么会落在了红玉的手里。 “我只是……”锦绣喃喃道。 “我这安排虽唬不了人,却听起来好听多了。”大太太温声道,“日后你与你哥哥都住在在京里,也不至于太过窘迫。”不然,一个将亲妹妹送到权贵府里当丫头的人,若是入朝为官,又要被如何议论呢? “难道你要不听我的话?”见锦绣张嘴,大太太忙堵她道,“若是真当我是太太,就什么都别说。”她不是锦绣的生母,可是却还是想着要这孩子一生圆满,再也别因为身份留下遗憾。 “我只想说,多谢太太恩典。”锦绣红着眼圈说道。 她说完了,只觉得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仿佛很酸涩,却又很幸福。闭上眼慢慢地将头抵在了大太太的膝盖上,感觉大太太的手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后背,锦绣只觉得这样安心。 另一处的屋子里,却不似这般温馨,而是带着几分森然。 “你说,三婶见过五妹妹了。”四姑娘正在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匣子放在床头,用柔软的锦缎抱起来,轻柔不已,口中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寒意,她身后的丫头便急忙上来说道,“从姑娘叫我看着那院子,我就见着了三太太呢。”她是四姑娘的心腹,便没有什么顾忌地说道,“真是贼心不死!姑娘,要不,咱们告诉太太吧。” “告诉母亲,母亲又要心软,是下不去手的。”四姑娘想到大太太对她的慈爱,眼中露出一丝暖意,之后便冰冷了起来,“六妹妹的心思我猜出了些,只是若是以后露出半点儿痕迹,难免叫父亲心里生出芥蒂来。我也不能叫母亲与六妹妹为了这么个东西脏了手!”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来,轻轻地说道,“趁我还在家,早点儿叫这些蠢货再也翻不了身,才叫我放心。” 这一回,是她回报大太太的时候了。 “姑娘要做什么?”这丫头便有些心惊肉跳地问道。 “我只是个内宅女孩儿,能做什么呢?”四姑娘轻飘飘地说道,“既有凌云之志,又有三婶的帮衬,这一回,我成全她!” 一只纤长的手慢慢地握住,竟仿佛是扼住了五姑娘那纤细的脖子…… 第118章 第118章 对于蒋季笙来说,能叫英国公府透出那么一点儿的善意,露出了口风,真不亚于是天上掉馅饼了。他本想着高中之后,有了功名,才有了能上门提亲的资格,如何能有今日之喜呢?看着笑眯眯地与自家祖父坐在一起的齐家二老爷,美少年的脸上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喜气洋洋,不由对着上头二老爷拱手道,“多谢齐大人。” “哈哈哈……”二老爷一副很爽快的模样,身子往前探,似乎想要当个长辈拍拍美少年的肩膀,一转头,对上了蒋阁老一双老狐狸眼儿正眯缝着看他,不由心虚地抖了抖,望了望天,方才轻咳一声说道,“好孩子,这是你心性良善,感动了上天,感动了我们啊!”个这么漂亮的孩子成日家往自家府上跑,二老爷又不是个死人,况二太太喜欢死这么一个彬彬有礼,强出她亲外甥八条街的蒋季笙了,日日在他耳边嘀咕,真是讨厌! 自家媳妇的心里,怎么能总想着另一个美少年呢? 二老爷嫉妒死了! 目光落在含笑不动,显然没被他胡言乱语糊弄过去的蒋季笙的身上,二老爷在心里默默地竖了一根大拇指,觉得这小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至少是蒋家难得的了,便一转头,与自家恩师笑道,“真是个好孩子,老师,没想到我们也有亲家之缘。” “好好去温书吧。”蒋阁老没理他,只对着蒋季笙温声道。 长长的白胡子下,那一张老脸分外地和善。蒋季笙犹豫了片刻,又担心二老爷反悔一般,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这中年正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到底年纪尚轻,城府赶不上自家的老狐狸祖父,抖了抖,这才施了一礼,往外头去了。 “说说吧。”老头儿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了一口茶,一张眼,精光乱放! “再不来,我家的大门槛都要被这小子踏破了!”二老爷无辜地叫起了撞天屈。 “呸!”蒋阁老吐出了一根茶叶梗,冷笑了两声。 “那什么,这不是大哥觉得,这小子可比四皇子强多了不是?”二老爷被自家老师一双老眼看得心里好生心虚,低着头小声说道,“况且,他也不吃亏不是?” “感情我们就是个与人消灾的。”蒋阁老眯着着眼睛笑了笑,二老爷觉得,沐浴在老狐狸这深沉的目光中很有压力,便急忙叫道,“这可是他自己愿意的!再说,”他四处看了看,见房中无人,便奸笑地凑近了蒋阁老不动声色的老脸挤眉弄眼道,“老师,谁还能唬住谁啊?要不是你同意,那小子敢那样登门?” “哼!” “说说吧,打我家六丫头的坏主意多久了?”好容易占了一把上风,二老爷嘴皮子越发地贱了。 “打你个坏主意!”别看蒋阁老年纪大了,一副颤巍巍的模样,真心没有老眼昏花,一巴掌就抽在了二老爷的后脑勺上骂道,“这是你侄女婿!你这点儿口德都不讲?”见二老爷抱着脑袋“唉哟唉哟”地喊疼,一副委屈的不轻的模样,他便冷哼道,“若不是看在南阳侯府的面子上,你以为我喜欢你们那个国公府?”他骂道,“从你们家老太太到下头,没有一个好东西!” 同样被连坐不是个好东西的二老爷耷拉着头,做忏悔状。 “说话!”蒋阁老中气十足地叫骂了半天,见二老爷有气无力地,便喝道。 “还有什么可说的?天作之合呗。”二老爷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师,我的面前,您装什么啊?当初是谁知道了那小子的心思,偷偷躲在人家永昌郡主家外头偷看我家六丫头的?”见蒋阁老老脸一僵,他便哼道,“当个老花农,我就认不出你了么老师?”换个马甲照样认识你! “我老了,陶冶情操来着。”蒋阁老给击中了命脉,心虚地说道。 “别说这个,什么时候提亲吧您就说!”二老爷不耐烦透了,心说这么点儿事儿,有什么唧唧歪歪的?他媳妇在家里等着和老爷一起过一天快乐的日子呢,还要预备儿子回来,还能不能爽快点儿?想到这里,他便对咬牙的蒋阁老得意地说道,“还有啊老师,你家里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吧?”蒋仲平那么个货色,纯粹是为了拉低蒋家智商才出现的! “那孩子嫁过来,我必不会叫她受委屈。”听二老爷嗤笑了一声,蒋阁老很不乐意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您孙子还敢叫她受委屈?”二老爷心说你当六丫头是我那傻乎乎只知道悲伤春秋的大嫂呢? “我听说广安县主与她交情不错。”蒋阁老很疲惫地说道,“等小四高中,我会主持分家。”见二老爷眼睛都瞪圆了,他便骂道,“这不是你想要的?”见后者疯狂摇头,他便叹道,“这家里头乱糟糟的,早点儿撕撸开,我还能多活几年。”不然后院里总有几个哭哭啼啼的丫头,他还活不活呢? “全都拜托您了。”兜了半天的圈子,好容易得着了自己想要的话,立刻精神抖擞了,连声道,“六丫头有福啊,以后嫁过来,我叫她好好儿地孝顺您!”见蒋阁老老脸扭曲地看着他,他便嘿嘿地笑道,“那什么,好容易得了个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明白的孙媳妇,你也能入土为安了不是?” 所以说,他真是太善良,才把自己的好侄女儿嫁到了恩师的家中作为报答呀! “滚!”看着二老爷那一张得意洋洋的脸,老头儿爆发出了可怕的爆发力,腾地从竹椅上一跃而起,一手指着屋外咆哮道,“滚!”学生孙子一个一个都这么难搞,真要阁老大人英年早逝么? 二老爷笑嘻嘻地在这愤怒的咆哮之中滚了,其间又听到了一阵女子的哭声,之后一个抱着个襁褓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后头还跟着个大声呼唤的蒋仲平,不由感慨地拍了拍送他出门的蒋季笙的肩膀,感叹道,“你也不容易啊!”脑子正常的,见了这等脑残都会很痛苦的。 “我不是那样的人。”蒋季笙温润的声音响起来。 “如果你是,六丫头还会相中了你?”二老爷一怔,之后方轻声道,“我是过来人,因此要与你说些心里话。”他侧头含笑地看着身边的少年,温声道,“一个男子的成功,从不在他的后院儿,有多少的女人。正相反,”他慢慢地说道,“管得住自己的心,管得住自己的身,这样的男子,方才是一个有承担的人。” “谨受教。”哪怕知道二老爷说这话带着私心,蒋季笙却还是低头施礼。 “一个真正有承担的人,不应该叫自己的妻子伤心。”二老爷笑了笑说道,“真心换真心。女子从来都不是一个物件儿,只有当你用真心待她,她才会用这样的心意回报给你。”这是他对自己大哥唯一不赞同的地方。国公府那么多的女人,可是大哥真的幸福么?争宠的,也不过是为了他的身份,与他能够平起平坐的那人,被他伤透了心,如今,已经再也不会为他动容了。 或许他的大哥觉得无所谓,可是二老爷却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妻子,是与你走一辈子的人,嗯?”二老爷侧头道。 “我不会变。”蒋季笙朗声道,“或许以后,还会有很好的女子,可是她们都来迟了。”他慢慢地说道,“我不会叫我的妻子为了外头的这些,为我伤心。” “如此,就好。”二老爷面色温和地看了蒋季笙一眼,这才上了官轿,回府复命了去了。 “本老爷的演技不错么。”坐在官轿里,深沉扶额片刻,突然那方才的肃然全都不见,二老爷只摸着下巴得意洋洋地叫嚣道,“说这么两句就把这小子套牢了?没见过世面啊。小青年儿,就是好糊弄哈哈……” 果然过不了几日,蒋家飞快地上门提亲,一连串儿下来,六姑娘算是真正与蒋季笙定下了婚事。虽然从此以后,蒋季笙碍于礼仪不大上门了,然而却时不时透过姚俊带来些书信来,并无什么情诗,只是将平日所见的趣事一一写在信上,读起来也很有些趣味。 接下来的一个月,府里便太平了许多。英国公从来都没有想过把五姑娘与柳氏再放出来,反而透过了自己的同僚,开始研究那些镇守边关不常回京的低阶武将,想着把败家闺女嫁出去也就罢了。不过五姑娘一首诗讨了贵妃的欢欣的事迹已经在京中如同风一样飘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脑子清楚点儿的不愿意结亲,倒是有巴结上门的,英国公有很看不上,竟一来二去耽搁了下来。 大太太也实在懒得管这对儿母女,只与英国公说了,又有要出嫁的四姑娘的劝说,英国公便接下了那院子的事,使自己的心腹看住了这对母女,之后便再也不上心,只研究朝堂之事。他极得圣人喜欢,一入朝便是正一品,与二老爷一文一武,竟是一时风头无两。 只是再风头无两,遇到安国公回京,也暗淡了不少。 四姑娘出嫁前半个月,安国公回京,一改从前夹着尾巴做人的形象,领着一队彪悍的武将,沿街而行,竟是半点儿都未将圣人放在眼里的模样,他这一回带回的兵将极多,圣人恼怒之下,下旨呵斥了一回,安国公竟是全然不理,又使人弹劾贵妃娘家,历数出无数的罪状,京中的行事陡然恶化了起来。 不过对于后院儿的女子来说,这些虽然重要,却也没有儿子重要。 这一回府里的二少爷齐武也跟着安国公回京,二太太引颈以待,早不知多少天就开始收拾院子折腾家具,使人安排丫头小厮,就等着儿子回来,因二太太上心,锦绣也在后头忙的不行,连忙了几日,身子便受不住了,与大太太告了假只在屋里歇着,一边感叹自己越发地像个小姐的身子了。 这一日正在屋里歪着身子歇着,锦绣便见红玉笑嘻嘻地进来,忙笑问道,“姐姐怎么不去前头忙?” “二少爷回来了,二太太正抱着他哭呢。”红玉便笑道,“前头国公爷使人请咱们太太也过去,我想着太太必要叫你的,便过来叫你预备着。”她见锦绣点头,便小声神秘地说道,“听说前头里二爷还带回来一个好朋友,从前在西北救过他的命的,今儿也叫二爷带来了。” “竟这样危险?”锦绣便惊讶道,“二太太岂不是担心?” “哭得什么似的,又谢了那位。”红玉便抓着头笑道,“不过,那人我竟瞧着极眼熟,似在哪里见过,一时倒想不起了。”她见锦绣不在意地笑,便推她道,“太太这几日给你打了好多的首饰衣裳,好容易二爷回来,这可是大喜事儿,你若是不打扮得鲜亮点儿,岂不是叫主子们不喜欢?” 听她这样说,锦绣便低声叹了一口气。 那一日大太太说完了,竟似乎是真的放在了心上一般,如今英国公在外头给五姑娘相看人家儿,与她分说时,大太太竟也在默默地记下了其中的几家,想着寻个妥当的把锦绣订出去,因此做了许多的新衣裳,只等着要用的时候派上用场。 红玉见锦绣点头,自己便往大太太的屋里去了。锦绣发了一会儿的呆,这才寻了一身的藕荷色提花衣裙穿了,不敢打扮得太过招眼,便往大太太的屋里去,见她果然在等着自己,便急忙笑道,“因有客,方换了这些,太太别嫌我慢。” “很好看。”大太太却满意道,“过几日你与我出府一趟,也这样拾掇就是。”她见红玉抿着嘴儿在一旁笑,便弹了她的额头一记道,“不许笑你妹妹。” “太太总是这样偏心。”红玉便笑嘻嘻地说道,“如今可有好事儿偏着妹妹了?且叫我知道知道,也好跟着开心呢。” “以后你自然知道。”大太太却不肯透口风。 她这一回,是在外头看中了一户人家儿,家里是富户出身,长辈极和善,其中的小儿子如今在京里的禁卫做个六品小官儿,如今正要寻个妥善人家订亲。因本不是官宦子弟,因此对妻子的出身没什么挑剔的,只需贤惠,能教养好子嗣即可,大太太又使人打探,知道那家里头几代都没有男子纳妾,因此便更为满意。 “太太不要为我上心,还是想想七姑娘吧。”锦绣见红玉笑着跑了出去,便低声道。 “七丫头的婚事我都给她看完了。”大太太便轻松地说道,“她的事儿,我早就记在心里头,可巧儿就叫我寻摸着一家。”七姑娘虽然是国公府的姑娘,却是三老爷所出,三老爷又是那样的性情,大太太早就将几个自己看中的人家儿来回地挑了好几遍,此时便对锦绣笑道,“你放心,我挑的都很不错。” 这样的盛情,锦绣只能低着头应了,这才扶着大太太出去,一路上对红玉眼珠乱转的模样只当看不见,后头便与大太太一同到了前头,就听离得老远,就听到二太太“儿啊!”的哭声,一进去就见主子们都在,二太太正抱着尴尬的一名青年嚎啕大哭,一屋子的人都垂着头。 另有一名青年坐在了下手,敛目不语,锦绣却在看到那人的瞬间怔住了。 那青年抬头,看到了锦绣,目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光彩竟是湛功。 第119章 第119章 锦绣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与湛功重逢,微微一怔便反应了过来,微微颔首,便随着大太太走过去,扶她坐下,自己立在了大太太的身后。 匆匆的一瞥,可是她却还是能够发现,当年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健壮有力的青年,浑身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脸上如同岩石一般没有任何表情,较之从前的服色便得黝黑,放在膝上的一双手,竟然还现出了一条疤痕来,锦绣心里微微叹息,却恐叫旁人看出些什么,便不再往湛功的方向看。 能与齐武一同回来,锦绣又见英国公对湛功的面前也很温和,便知他已与从前不同,便不愿再叫这人因她受到轻视。 那青年在见到锦绣的瞬间,一双手便握得紧紧的,似在压抑些什么。恐坏了她的名声,湛功只将目光落在了别处,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想念,看似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目光飞快地从那个藕荷色的身影上掠过,之后却变得舍不得了一般,顿了顿,这才慢慢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只当做自己家,无需这样拘束。”英国公的脸上温和地说道。 这青年是安国公的左右手,极受重用,年纪轻轻便已是五品,听说前几日已被引入了太子宫,显然是安国公的心腹,更何况这青年还有以为如今一同回来的四品官衔的父亲,同样与安国公相交密切,便叫英国公心里动了几分心思。 这是个极有前途的青年,他家已因五姑娘奉承贵妃,无视皇后引得中宫不满,若是他能将五姑娘嫁给这青年,也算是不着痕迹的笼络了,到时候英国公府与贵妃的传言自然不攻自破,而他得了这么一个有能力有前途的女婿,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事儿。 英国公如今在京中日久,越发地对贵妃没有什么信心了。 他虽然没想过什么从龙之功,却也没想过傻不愣登地只站着不动作。 隐蔽地与安国公交好,对于他来说,这买卖不赔。 至于五丫头,结亲不过是利益的联合,能得宠是她的本事,不能得宠,正室的位置她也是能占住的,到时候还想要求什么呢? 想到这里,英国公的脸色便更加亲近,在二老爷在一旁“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表情中温声道,“我家武哥儿与你亲近,这就是缘法,日后切不要与我们家生疏了。”见这青年沉稳地应了,便更加满意,只又问湛功家中如何,听后便笑道,“你是家中长子,不知可订亲了?” 湛功又不是死人,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蹊跷,咬着牙不敢去看锦绣的方向,只沉声道,“已有了心上人。” 英国公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便撑不住了。他本不是个热情的人,便缓缓颔首道,“这个很好。”到底有些失望,便不再开口。 锦绣听说湛功竟有了心上人,不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从自己与他相遇,便没有见过他与谁亲近,莫非这心上人,是在西北相识?见湛功只沉默地坐在那里,竟有种不动如山的感觉,她的心里感叹,却听大太太一边低头饮茶,一边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声。 “多谢湛大人对我儿的相护。”待知道这些年在西北,齐武多被湛功照看,二太太便一边拭着眼泪一边感激地说道,“几日竟是怠慢了湛大人,多有失礼,还请湛大人见谅了。” “本是我该做的。”湛功急忙回道。 “娘啊,”齐武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叫道,“我与大哥之间,哪里能算的清这些呢?大哥不会在意的。”见二太太嗔了他,他便笑嘻嘻地说道,“等到时候大哥成亲,娘给大哥包一个大大的礼金就什么都抵上了。”见湛功听到“成亲”二字,耳朵尖儿竟红得如血一般,便叫道,“大哥可是个痴心人了。” 湛功顿时坐立不安了起来,想叫这大嘴巴闭嘴,齐武却似乎遗传到了二老爷唧唧呱呱乌鸦一般的聒噪,叫道,“你可不知道,大哥当初听说狼牙护身,又不肯捡被人戴过的货色,自己进了草原好几日,这才拖回了一只很大的狼,自己……” 湛功此时,已经不敢抬头看锦绣的脸色了,他是知道他的母亲已经把狼牙给了锦绣的,不由偷偷地瞪了齐武一眼,叫他不得不闭上了嘴,这才飞快地起身道,“家里还有事,改日再来给长辈请安。”说完又抬头,见锦绣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急忙偏过了头去,红着脸道,“今日便不打扰了。” 锦绣见他十分古怪,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的手腕发烫。心里告诫自己,那么多的狼牙,或许湛功还送给了别人,可是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听到湛功告辞,竟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我送大哥。”齐武那叫一个热情洋溢,嘴里大哥大哥叫个不停,显然是与湛功交情不错。赶着送走了湛功,齐武回来方笑道,“大哥人可好了,”见二老爷与二太太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便说道,“早年他不过是安国公身边的亲随,不过几年就攒下了不少的军功,我,”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在后头捡了不少的便宜。”不然,他怎么也混了个从五品呢? “回来就好。”二老爷最喜欢青年才俊了,便笑眯眯地说道,“这是个本分人,以后你切不可与他断了交情。” “不过,”齐武有些费解地抓着头发说道,“我这大哥,最是个在女色上不上心的,我竟才知道他竟有了心上人。怨不得在西北,那么多姑娘赶着与他示好,他竟是一个都不理,跟木头似的。”当初还有人以为湛功是个断袖,不然怎么就那么不喜欢风流快活,直到后头齐武问出来一些,方才放下心来。 不然齐二爷这么帅,一不小心在朝夕相处里被倾慕了,是从还是不从呢? 想到今日这大哥脸上罕见地发红,齐武便喃喃道,“奇了怪了。” “别说这些了。”二太太急忙说道,“武哥儿好容易回来了,快叫他好好地歇歇。”说完了她便用一种叫齐武毫毛直竖的目光温和地说道,“好孩子,你回来了,这一回,可得先把媳妇给我娶了。”齐武正快乐着呢,闻言脸上就是一抽,骇然道,“什么?” “升官发财……”二老爷罗嗦到这里,被自家媳妇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言,急忙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方才说道,“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娶了媳妇,以后你就不用我与你母亲管……”说到这里,又被二太太暗地里掐了一把,不由缩在了一旁泪流满面。 他真是看见儿子回来太高兴,才把真心话儿都说出来了。 “行了,叫武哥儿换身衣裳,咱们晚上给武哥儿接风。”大太太便温声笑道。 “听嫂子的。”二太太痛快地答了,赶着催欲言又止的齐武回了自己的院子,又与英国公大太太说了几句话,这才急匆匆地走了。见她走了,二老爷便凑过来与英国公问道,“大哥,你很喜欢那小子么?”竟然还对湛功露出了笑容,很叫老爷惊讶啊。 “本想订给五丫头,”英国公毫不讳言,淡淡地说道,“可惜了。” 锦绣在大太太身边听得脸上一抽,心说幸亏没订,不然,凭五姑娘,还不定怎么祸害人呢。 “大哥,你这不是结亲是结仇啊。”二老爷也为英国公的异想天开惊呆了,整张脸都在抽,对上了英国公有些不悦的目光,不由沉痛地叹了一声道,“我劝大哥,不如送五丫头去庙里清修,何苦再祸害好人呢?” “什么?”英国公真想抽这个弟弟! “就五丫头那……”二老爷把德行两个字好容易吞下去,方才说道,“心比天高的。大哥你别把她嫁出去,她后脚又跟皇子好上了,到时候,咱们一家的名声都得臭大街!”以五姑娘的脑残程度,二老爷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没准儿到时候她还能振振有词地跟你掰两句“真爱”什么的。 嘴里讲着天真高贵善良叫你原谅他们的情不自禁,脑残们最喜欢了! “你与我走。”英国公觉得实在忍不了这个弟弟了,又见一旁还有大太太在,不想在女子的面前给这弟弟没脸,一抬指对着他勾了勾手,这才领着一脸“大事不妙!”的二老爷走了,见他走了,大太太方才吐出了一口气,却见红玉在一旁窃笑,便含笑问道,“有什么可乐的?” 锦绣只觉得红玉的笑容坏透了,又时不时地瞥自己一眼,便也问道,“姐姐是在看我?” “你要我说么?”红玉对锦绣挤了挤眼睛笑道,“我认出他是谁了。”说完,就见锦绣脸上有些发红,便急忙捂着嘴笑道,“你放心,便是太太我也不说。” “竟还有了小秘密不成?”大太太便笑了。 “并不是大事儿的。”锦绣只觉得含糊起来更有鬼了,况大太太对她这么好,她本就是诸事不瞒的,急忙笑道,“姐姐也忒大题小做了些。”见红玉低头嘀咕,她便笑道,“方才的那位大人我从前认识的。”见大太太眼中微亮,她便有些不安地说道,“其实本就无事,只是当年他救过我一回,可巧儿我家又与他家关系不错罢了。” 她含含糊糊地说道,便听到红玉说道,“那你手腕上的狼牙镯子呢?”她笑嘻嘻地说道,“我都听着了,那人自己去打了一匹狼呢。” “一匹狼,只有一颗牙么?”锦绣急忙回道,“不过是这些年我与湛家婶子亲近些,方才送了我一只呢。”说完了,也觉得没意思起来,只与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说这些,倒有些自作多情的意思了,我先回了。”见大太太拉着红玉的手不放,只低头匆匆地走了。 后头大太太却动了心,想到方才那青年的模样,虽有些觉得他年纪大了,与花朵儿似的锦绣有些不配,然而见他言语沉稳,目光清正,如今又是五品的武将,虽然武将较之文官少了清名,也不如文官有地位,倒也难得,况知根知底,方才那青年若有若无地看过来的目光也叫她心里生出了些希望来,急忙与红玉道,“你知道什么?快再与我说些。” “只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红玉本不是个细心的,能认出湛功,还多亏了当年湛功带着她与锦绣一同玩过,此时便抓着头艰难地想着说道,“我只知道似乎他家的长辈很喜欢妹妹呢,也早知道妹妹的身份,并未瞧不起。”她与锦绣一同长大,见大太太很是上心,急忙说道,“若是这人真有心,也是良缘了。”打小的情分在这儿,以后便是有个什么,冲着这情分,锦绣也不会过的太差,只是也不知湛功如今发达了,还记不记得当初的女孩儿。 “不管如何,且看看再说。”大太太却未只择定了湛功这一家,闻言便笑道,“都看看,我也好下决心。” 想到方才英国公的异想天开,她便冷笑道,“想着嫁女儿,也不看看,人家稀罕不稀罕。” 此时愁嫁的国公府五姑娘,正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屋里,双目无神。 这一回,她是领教父亲的冷酷了。 当年在庵里,她好歹还能出院子里去放放风,可是自从被关进这里,她连一步都没有踏出去过,窗子门上都是厚厚的木板,连光都投不进来多少,憋在这么个狭小的屋子里这么久,五姑娘简直要疯了!知道这一回英国公是真心要收拾她,她便哽咽了起来,心里生出了几分后悔。 要不要,与父亲认个错,先把她放出来? 心里翻腾不休,她便听到外头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传来,便听到一道窗户旁露出了一个破洞,五姑娘急忙扑上去,就见那窗外果然站着三太太张氏,不由脸上露出了狂喜,叫道,“三婶!是不是你见着了老太太,老太太要放我出去?”英国公命人连老太太都看了起来,张氏去了好几回都叫人赶了出来。 “还老太太呢。”张氏如今在府里的日子过的还没有个丫头有滋味,不由不快地说道,“等老太太救你出去,你还不一定如何了呢。” “三婶这是什么意思?”五姑娘的心里只觉得被泼了一盆雪水般,不由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地叫道,“难道父亲要我嫁人?”不!她这样的才貌,本不是要嫁给外头的凡夫俗子的! “我听说大哥正在给你相看人家儿,”张氏这些也不过是听园子里小丫头低声谈论时听到的,便含糊地说道,“可惜了,大哥是想叫你嫁个武官呢。”想到武官的粗豪,再想到五姑娘的弱柳扶风,张氏便不由有些幸灾乐祸道,“那样儿的,也不知你怎么消受得了呢。” 五姑娘浑身都在哆嗦了,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说到做到的,一时便喃喃道,“我,我,我不嫁……” “你说不嫁就行么?”想到英国公的狠辣,张氏不由也打了一个寒战,只是想到方才从前院偷听到的话,她便觉得这侄女儿还有些希望,有心巴结,急忙说道,“不过,我倒听见了一件好事儿。”见五姑娘六神无主,她便说道,“听说四皇子过几日在外头什么戚芳馆起诗社呢!凭你的才气若是去了,岂不是入了皇子的眼?” 她说到这里,却不见窗后五姑娘的眼里,露出了热切的光芒。 “死局。”另一处,四姑娘漠然地将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在身边丫头的沉默中温声道,“别怪我,五妹妹,要怪,就怪温家要成亲的日子,太早了。”既然没有了时间,她便不会再与这个妹妹纠缠下去了。 “出嫁还叫我为母亲妹妹担心,叫我如何能把日子过好呢?”她轻轻地叹了一声。 第120章 第120章 二爷齐武回府,本就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儿。他刚刚回府,后头未来的老泰山就匆匆地找上了门来。宣武将军与笑眯眯的二老爷关上门不知谈了些什么,走的时候那叫一个红光满面,很是得意,果然后脚里二老爷便张罗着往宣武将军府提亲,宣武将军欢喜地应了,算是认下了齐武这个女婿。 只是锦绣看着齐武的表情却有些悲伤,显然是见着了宣武将军那张脸长得不是太美妙,对自家未来的媳妇的模样生出了点儿担忧来。 二太太自然知道儿子的心,趁着结亲便去了一趟宣武将军府,回来便拍着胸口笑道,“那姑娘真是位美人儿,我瞧着心都化了。”说起来,长得颇有点儿对不起大众的宣武将军,亲闺女却出人意料地如花似玉,二太太也觉得惊奇,一开始,她也不过是想着娶妻娶贤,性情相投什么的,对未来自己的儿媳妇的容貌并没有什么期待。 不过长得好看,又不是坏事儿,二太太更加满意了。 “你忘了宣武将军夫人,那可是位美人。”大太太心情不错地看着手中的单子,一边想着往上头添减东西,一边笑道,“如今,你可能与武哥儿交差,也叫他好好地睡上一回吧。”知道自己一回来就要娶媳妇,齐武的心情还是很复杂的,又开心又担忧的,一张脸憔悴的不行,就叫后院的两位太太怜惜不已。 “他小孩子家懂什么,”二太太便叹道,“竟只看模样不成?”见大太太只笑笑罢了,便抱怨道,“也不知道这小子像谁,竟有点儿傻乎乎的,前几年在家也就罢了,如今回来,更有些……”她顿了顿,便慢慢地说道,“喜怒皆形于色,这可不好。” 一点儿都不深沉,做官的时候岂不是要吃亏? “武哥儿性情宽厚,很是难得的。”大太太见二太太一脸的郁闷,便安抚道,“他身后有二弟有亲家,谁还能祸害了他不成。”微微一顿,大太太便看似不在意地说道,“我瞧着他的那个大哥,倒是与他投缘,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武哥儿唤他唤得比我还亲,我听都听烦了。”二太太一脸要背过气去的表情,便说道,“嫂子,我也不是小心眼儿,也不是白眼狼,只是这小子张口大哥闭口大哥的,我瞧着这也太好了些。”见大太太似乎很感兴趣,便叹道,“亏了那是个忠厚人,不然,卖了这小子他还给人数钱呢。” 齐武这样傻,二老爷竟然还喜欢得什么似的,连连叫好,二太太便觉得这世界自己有些不明白了。 都是人精子,遇上了齐武这样的,外头那些人多少会觉得难得,不会将他放在敌人的位置上,有什么不好呢?锦绣含笑在大太太身后听着,又对大太太对湛功感兴趣有些不安,却见大太太只温声道,“听起来,这倒是个很好的人?”见二太太点头,她便越发心里欢喜,脸上只笑道,“我也瞧着这是个有几分担待的人,却不知他如今……” “他的父亲当年似乎被人构陷,陷在了外族,前几年这人前往西北寻父,也不知怎地就入了安国公的眼,做了安国公的亲随,后来作战勇猛,立下了不少的军功,又对安国公忠心耿耿,听说安国公对他很是信重。”二太太就噼里啪啦地说起来,“后来他父亲竟在外族之地上策划了一场暴动,搅得外族大乱,安国公趁此良机直入西北腹地,将外族逐出了西北几千里,因此方能这样及时回京。” “听起来,他父亲也是个有功之人。”大太太便若有所思地说道。 “只怕还要升。”二太太拍着自己身边的桌子,慢慢地说道,“只是我瞧着,这一家与皇后一系牵扯得太深,竟有些担心了。” 大太太目光微微一闪,见二太太忧心忡忡,还是没有说话。 与英国公想要稳坐钓鱼台不同,她的儿子英国公世子与太子交好这么多年,已经被打上了太子一脉的烙印,若是太子坏了事儿,只怕世子以后前程就要尽毁。因此对于大太太来说,还是想要支持太子的。况且五姑娘的事儿一出,宫里的皇后在贵妃赏了六姑娘东西后,还是对她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就算这里头有不少的水份,不过是看着好看,却还是叫大太太心里松了一口气的。 “太太看姑娘的嫁妆单子,竟看累了?”见大太太出神,将二太太撇在了一边儿,锦绣急忙俯身笑道。 “密密麻麻的,不过是从前的例,却叫我看着越发累了。”大太太猛地回神儿,便温声笑道,“四丫头先出嫁,我得好好儿地看着点儿。” “等以后嫂子的媳妇进了门,哪里还会费神呢?只怕到时就是嫂子的左膀右臂呢。”二太太对管家兴趣不大,这个家本来就不是她的,不过是老太太活着不能分家,她便不愿在这上头叫兄嫂忌讳,此时便急忙笑道,“武哥儿的亲事一完,不就轮到铮哥儿了?” “儿女们都大了,这半年可够我操心的。”大太太听到心里喜欢的事儿,便不由笑了。 正说着话,便见外头几位姑娘联袂而来,打头的四姑娘温柔娴静,便叫二太太笑道,“这是要嫁人,越发腼腆了不成?” “二伯娘好偏心,怎么看不着我?”七姑娘恐四姑娘羞怯不自在,便撅着嘴上前拉着二太太的袖子说道,“二伯娘可觉得我有什么不同?”说完便炫耀地在二太太面前转了一圈儿,一边把自己的头送到了二太太的面前。 “你二哥哥疼你,我是见着了。”知道七姑娘这是在显摆齐武从西北带回来的外族的首饰,二太太只笑道,“我的儿,你哥哥带回来不少,你若喜欢,便去挑出几件来如何?”见七姑娘双目放光,便侧身与大太太笑道,“我们是年纪大了,倒不如把这些给她们这些花朵儿似的女孩儿戴起来,也叫自己心里畅快。” 二太太虽与过世的三太太颇有龃龌,然而死者已矣,况七姑娘开朗可人,她并不会迁怒,然而对这失了生母的侄女儿更疼些,此时便将七姑娘搂在怀里摩挲道,“说说,你这几回,可又做了什么不成?”又见这女孩儿开朗疏阔,不由在心里一叹。 这孩子的生父这样荒唐,满京哪里有不知道的?只怕好些的人家儿,都不愿意娶这么一个女孩儿进门的。 二太太心里寻思着这些,便往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与七姑娘的大太太看去,见她笑得眉眼温润,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一松。 连庶出的女孩儿都能寻了好姻缘,想必这心性良善的嫂子,不会叫七姑娘受了委屈,只是想到自己在这里全然无功,二太太便有些羞愧,摸着七姑娘的小脸温声道,“你是家里头最小的女孩儿,自然是咱们的掌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只与咱们说,必叫你如愿的。” 七姑娘只觉得心里发酸,却只笑道,“还用伯娘说?小七可不是客气人呢。” 锦绣早在几个姑娘进来便出去上茶了,此时正托着一个不小的梅花茶盘进来,闻言便不由一笑,低头将茶放在了四姑娘的面前,却见她今日虽然含笑,却不知为何有些出神,微微一怔也就过去了,只对着七姑娘笑道,“今儿取了与姑娘一同配出的玫瑰花茶,姑娘不试试?” 也不知七姑娘在那篇古书上见着了这么一段儿,吵吵着就要实验,之前玫瑰开得正好的时候满园子地辣手摧花,锦绣也不得不奉陪当了一把采花大盗,如今好容易成了,便赶紧叫七姑娘看看,免得后头这姑娘又有些奇思妙想了。 “上回二表嫂来,你不是与她试过?”七姑娘便接了茶,与二太太笑道,“如今在家里头,我做些玩意儿,倒也清闲。” “咱们家的女孩儿,哪里需要多为什么上心呢?”二太太不以为然,见几个姑娘皆含笑坐着,便与大太太笑道,“有了伴着嫂子的人,我就回去好好地看着我家的混世魔王了。” “知道你急得很,还是去吧。”大太太便笑道。 二太太一阵风地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便叫小丫头抬进来一个不小的箱子,里头皆是齐武从西北带回来的物件儿。七姑娘大呼小叫地与姐姐们分了,又留出了同样的几份给已经嫁出去的大姑娘二姑娘,便与大太太笑道,“伯娘,叫锦绣红玉也挑些吧。” “她自己有,不用管她。”大太太拉着锦绣的手笑了,又叫红玉过去捡了两样首饰,这才说道,“下剩的赏你们身边的丫头。”果然立在几位姑娘身后的丫头都露出了欢喜的表情,谢过了大太太便凑在了一处挑着箱子里的东西很是开心。 大方的主子身边得脸的丫头向来如此,七姑娘也不以为意,只是觉得大太太颇有些古怪,便好奇地问道,“锦绣为什么不要?” 湛功与齐武这样亲近,若是以后见着了这里头有齐武的东西,恐对锦绣生出忌讳来。大太太心里想着,却不敢多说,不然叫锦绣的名声有损,便只含糊地说道,“这丫头正要回家一趟,哪里有时间看这些呢?” “什么时候?”六姑娘便在一旁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并不是。”见几个女孩儿都上心地看过来,大太太便温声道,“她哥哥今年下场,我想着叫她经常回去看看,一来看顾家里头的琐事,一来也叫她别为她哥哥的事儿心神不宁。”见锦绣的脸腾地红了,显然是想到了她的用心,大太太却只当看不见,含笑道,“不过再走走邻居,也就罢了。” “太太。”锦绣只觉无奈了。 自她长大,大太太便对她嫁人这事儿很是关切,不说湛功不过是当年的大哥哥,就说锦绣,也实在没脸这样自作多情。 “我知道你的心。”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却拿话堵她道,“若是心怀坦荡,有什么顾虑呢?” “有些古怪。”七姑娘眼珠子乱转,凑在四姑娘的耳边小声道。 “喝你的茶吧。”四姑娘倒是看出来些什么,只是她与锦绣关系很是不错,便只将一旁的茶盅往四姑娘的手里一塞,不着痕迹地往外头看了看天色,见此时正是阳光明媚,目光微微一黯,却对上了六姑娘若有所思的眼,立时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见她如此,六姑娘聪明绝顶,不由探过了身子想要与她说话,却此时大太太突然笑道,“我听说温家那孩子前些天与你送信了?”见四姑娘目光一闪,露出了些不自在,大太太便摇头笑道,“我是你母亲,有什么难为情的呢?” “不过是寻常书信,倒叫母亲笑话我。”想到温三在上头与自己穿的信息,四姑娘的手隐在袖中握了握,然而想到那封信已然被自己烧了,便心里十分沉稳,只温声笑道,“我还没有笑六妹妹,母亲竟然先来笑我,我瞧着,是要与六妹妹说道说道。” 见四姑娘的脸上已然看不出任何痕迹,六姑娘又见大太太一副无知无觉,心里微微一叹,只说道,“四姐姐要出门子,何苦多事儿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四姑娘只笑道,“是我多事儿了,以后,再也不敢与七妹妹偷偷看你的信了。” “哈!四姐姐你出卖我!”七姑娘看不出这底下的暗潮汹涌,立时便飞扑上来叫道,“看的时候,你与我说些什么来着?” “说了什么,我如何记得清呢?”四姑娘便抱住七姑娘免得她跌倒,只笑着揶揄道。 不说七姑娘被气得哇哇直叫,一屋子的女眷都笑出了声儿,锦绣却觉得六姑娘脸上在笑,目中却带了几分羞愧,不由一怔,只是如今主子们心情大好,她也不愿做个破坏气氛的人,只将此事压在了心里头,只是才笑了一会儿,就见外头匆匆地进来了个丫头,脸色发白地与大太太说道,“太太,国公爷请您过去。”她似乎是害怕极了,竟浑身都在哆嗦。 “又怎么了?”一个“又”字,便现出了大太太心里头的不耐烦来。 锦绣敏锐地见到四姑娘在这丫头进来之后,嘴边露出了一抹叫她心凉的浅笑,转瞬即逝,却叫她心里头恐惧。 “父亲若是无事,不可能会在此时回府。”四姑娘起身与大太太温声道,“我只恐事情还不小,”见大太太微微颔首,她便轻声道,“家里的事儿,都由父亲做主就是,母亲且歇歇。” “我知道。”大太太烦死英国公有事没事儿都拉她出来溜溜,此时便有些冷淡地说道,“他才是家主,不管什么,我只听着就是。”当然,若是损害了她的几个孩子,别怪她和那男人拼命! 大太太定了定心,便带着几个姑娘与锦绣红玉往前院去,却不知后头,六姑娘已经抖着抓住了自己姐姐的手,声音嘶哑地说道,“是我害了四姐姐。”她想着要收拾五姑娘,却没想到叫四姑娘看出了痕迹,抢先出手,想到外头四皇子的信息,还是温三给四姑娘传的书,六姑娘便只觉浑身冰凉。 以后,若是那温三认定了自己的姐姐是个狠毒之人,夫妻离心,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然而四姑娘的脸上却露出的淡淡的笑容。 “正相反。”她轻声道,“这件事儿成全了我。”想到那人信上对自己的赞赏,她目光露出了几分柔和道,“不是有了这事儿,恐怕到死,我也只能与那个人,相敬如宾了。”可是彼此性情的袒露,却叫她知道,或许,她真会与一个人,心意相通。 “他说,为了保护母亲什么都敢做,我很好。” 第121章 第121章 “可是……”六姑娘还是有些迟疑。 “你放心,这事儿,与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四姑娘与六姑娘彼此握住了手,轻声道,“外头爷们儿的事儿,连太太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知道?不过是前院里的小厮不检点,叫三婶听着了一星半点,又与五妹妹合谋算计了府里罢了。” 六姑娘也冷静了下来,目光落在了跑在前头无忧无虑的七姑娘的身上,轻声道,“一箭双雕?” “说起来,虽是继室,她也是七妹妹的母亲,外加姨妈?”四姑娘此时现出了真性情,便有些冷漠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虽然给七妹妹想好了人家儿,可是三婶若是使出什么幺蛾子,谁不头疼?”想到三太太张氏这些年越发地不像,四姑娘便冷声道,“对付不要脸的人,就要使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只要张氏再也不能仗着母亲的身份出来蹦跶,七姑娘就能过上真正舒心的日子。 不然就是成婚后,岳母上门不要脸的撒泼,七姑娘还要不要在夫家做人呢? “我只恐这件事儿闹大了,连累了七妹妹的名声呢。”虽然说五姑娘是一个人,可是她若是闹出了什么来,只怕一家子女孩儿的名声都完了,她与四姑娘不怕,可是七姑娘却还没有订亲,未来姻缘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你以为,我会干自损八百的蠢事?”四姑娘便挑眉笑道,“你放心,府里头有咱们好三婶接应,外头,可有牢靠人。”见六姑娘急忙抬头,她便淡淡地说道,“三婶还真以为手段通天,里里外外一把抓?要不是温……”她敛目道,“若不是那人隐在暗处托了她一把,五妹妹想要混到那戚芳馆,简直就是妄想!” 她没有想到,自己陷害妹妹这样的事儿叫温三知道,这人竟然没有半分鄙夷,反而对她这样以直报直很是欣赏,信来信往的,两人彼此熟悉了不少,少了许多的生疏与冷淡,温三也知道她这五妹妹是个什么德行,况也不愿叫这么一个蠢货在日后牵连到自己,因此方才递了一次手,不知使出了什么手段,把自己隐得很深,却叫五姑娘顺利地在四皇子的一群好朋友皆未到之前,独自与四皇子见了一面。 至于后头怎么发挥,四姑娘觉得,凭她这个妹妹的手腕儿,还是能够成事的。 “那之后……”六姑娘便皱眉道。 “你只看父亲如何就是。”四姑娘含笑道。 两人便再也不出声,跟着大太太走到了前院,就见还是那个敞亮的大花厅之中,素日里奢华的花厅中,此时竟满是破碎的瓷器与木屑,众人就见五姑娘哭泣着歪倒在地上,脸上带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儿,脸色向来冷淡的英国公此时竟是暴跳如雷,一脚将五姑娘踹到了一旁,看着她摔在瓷器碎片上,被割破了手,满地的鲜血,只怒声道,“败坏家门的畜生!” “父亲。”五姑娘也没想到竟会被人破坏了自己与四皇子的独处,此时只爬到了英国公的面前哭喊道,“父亲你成全我吧!”她的头磕在了英国公的脚下,尖声道,“父亲!四皇子,四皇子他说喜欢我的!求你了,给女儿一个好前程吧!”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见英国公面色狰狞,也骇了一跳,目光落在了悲悲切切连声哀求的五姑娘的身上,脸上难掩厌恶地说道,“就为了她,你叫我过来一趟?” “你先坐下。”英国公到底心性刚毅,一开始的惊怒慢慢地压下,只踹开了五姑娘,努力平心静气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如今不归我管,我怎么知道。”大太太便冷淡地说道。 英国公一噎,然而此时不是与大太太深究这些的时候,只坐在了一旁,冷笑道,“我竟不知自己的女儿中,还有这么一位巾帼英雄!”见五姑娘害怕地一抖,方才闭目道,“这逆女,不单自己不要脸,还牵连了她的姐姐!”说完,便对着一旁默然而立的四姑娘颔首道,“我只恐这一次,你要受些委屈了,若是温家说出什么来,你先忍忍。” “什么?”五姑娘大太太管不着,可是四姑娘却是她上心的,听到了这,大太太竟是霍然站起,惊声道,“关四丫头什么事儿?”见英国公偏开了头,她竟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五姑娘与英国公恨声道,“你宠你的妾与庶女,这些年,我可说过半句?”见英国公一怔看来,她厉声道,“我好好儿的女儿叫她败坏了,你一句委屈就完了?”说到最后,以后声色俱厉! “我自会与四丫头做主。”大太太此时就跟要吃人似的,英国公也有些心虚,便轻声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叫四丫头也跟着不好。” “她接二连三地生事,若是没有你护着,她敢这样?”大太太却怒道,“她是你女儿,四丫头就不是?”见那五姑娘还在满眼怨毒地看着不动声色的四姑娘,大太太只觉得心里突突直跳,高声道,“可有这么欺负人的没有?”见英国公起身似要安抚她,她只退了一步高声道,“你今日再不给我们母女一个说法,我与你没完!” “太太何苦咄咄相逼?”五姑娘见英国公的脸上露出了动容,立时就觉得有些不好,立时尖声道,“我知道我有了好前程,太太不自在,可是,可是太太总要给我一条活路吧!”她放声哭道,“我已被太太踩成了脚底下的泥,竟是叫我一辈子不能翻身,才叫太太心里称愿么?” “掌嘴!”大太太陡然转身,厉声道,“谁家的规矩,叫你敢与自己的嫡母这样说话!” 大太太骤然翻脸,一屋子的人都吓傻了,两个前头服侍的丫头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身处暴风眼的英国公,见他并未露出不满,反而脸色冰冷地颔首,便知晓了主子们的心意,知道这五姑娘只怕是个失势的了,急忙上前将她按住,见她还敢挣扎,立时就是一个耳光抽在了五姑娘的脸上。 自己竟然被个奴才打了,五姑娘惊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尖声叫道,“父亲救我!” “堵嘴!”英国公抬头吩咐了一声,微微犹豫,却还是伸出手,将盛怒的大太太扶住,轻声道,“我并不是要偏袒。” 五姑娘的嘴立时就被堵住了,发出了呜呜的可怜声看着英国公,却见英国公随大太太落座,只冷冷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寒声道,“我没有想到,你的本事不小!”见这女孩儿可怜楚楚地落泪,他只当看不见,漠然道,“家族的名声前途,都赶不上你的雄心壮志!嗯?” “母亲别为我操心。”气坏了大太太可不是四姑娘的本意,见大太太脸上煞白,她心里感动,却又不安,急忙给大太太顺气,侧头与英国公轻声道,“才进门,父亲说得云山雾绕的,我们竟不明白呢。”她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说道,“不管五妹妹做了什么,我只求父亲母亲保重身体。” “你只扶着你母亲就是。”两个庶女,竟然是南辕北辙的性子,英国公心里真后悔了,只是只掩住了心里的懊悔,与大太太轻声道,“我与你慢慢说。”听大太太冷笑了一声,他顿了顿,方才淡淡地说道,“这丫头本事不小,竟叫她与三弟妹联合起来,跑到了四皇子的面前。” “什么?”大太太呆住了,显然是想不到竟有这样上赶子找死的。 英国公目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只冷声道,“天幸她与四皇子见面,没有叫人看见。只是,”他微微一顿方说道,“温家那孩子,应了四皇子的邀约前往,竟去得早些,正撞破了他们的丑事。”英国公见大太太一楞以后,死死地抓住了四姑娘的手落下了泪来,也皱眉道,“那孩子将这畜生盖着头从后门送出来,倒是保住了家里的名声,只是我只恐他心里会对四丫头……” “我去与温家说。”大太太抖道,“我去说!五丫头,五丫头不是我养大的,与我们家的女孩儿都不一样!”她是知道若是女子得不着丈夫的喜欢会如何的,只流泪道,“我去与那孩子说,四丫头不是那种人!”她惊慌道,“四丫头因为他守孝,等了这么多年,一点怨言都没有,这样的品格,满京城也找不出一个!他还有什么不知足?” 锦绣在一旁看着四姑娘,就见她怔怔地看着大太太再也没有了素日的雍容,之后姣好的脸上竟是泪流满面,急忙上前扶住了身子发软的四姑娘,轻声道,“姑娘别叫太太担心。” 四姑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只将头靠在了大太太的肩上,心里头一次觉得有些后悔。 她不后悔坑了五姑娘,可是看着大太太为她这样惊慌落泪,只觉得不孝极了,平日里的机智全都消散了,只轻轻地唤道,“母亲别伤心。”对于她来说,这样的人生其实已经很幸福了。一个老实慈爱的生母,还有一个真心为她的嫡母,不管是为了哪一个,她都能豁出命去。 “我自然会给四丫头做主。”英国公慢慢地说道,“温家与我,还算有些交情。” “今日不严惩她,我是不会罢休的!”大太太指着五丫头落泪道。 “你不说,我也容不下这等祸家的逆女!”英国公目光如刀子一般,森然道,“当日我就与你说过,我家不参合皇位之争,我看着,你竟是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见五姑娘瑟缩了一下,他便冷笑道,“宫里已有旨意,属意定国公家的嫡女为四皇子正妃!”见五姑娘张大了眼睛,露出了绝望之色,他突然想知道这逆女是否后悔,只淡淡吩咐,“叫她说话。” 英国公暴怒之时,众人只是害怕,可是如今见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竟叫众人感到恐惧。丫头急忙给五姑娘松开了嘴里的布,就听五姑娘发出了惊恐的哭声,伏在地上许久,突然抬头叫道,“父亲,帮帮我!”见英国公挑眉,她尖声道,“不做正妃,我,我可以做侧妃!”她似乎想到了极好的出路,只叫道,“父亲,侧妃也是上玉牒的!除了名分,又与正妃有什么不同?” 只要来日她诞下子嗣,讨了四皇子的欢欣,谁又能知道,她会不会有扶正的一天?后院里想叫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地死去,也不是全无办法的! “我的女儿,竟哭着喊着要去做妾?”英国公挑眉道,“你想叫定国公,压到我的头上?你要我给旁人低头?”见五姑娘直到如今竟还执迷不悟,英国公只觉得恶心透了,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不修德行,方才养出了这么一个讨债的,将他的脸都丢尽了,心中生出了一丝杀意,此时只冷笑道,“我也告诉你一句实话!”他突然探身,目光森然地说道,“齐家,有病故的女孩儿,却没有给人做妾的女孩儿!” “不!”这话从英国公的嘴里说出来,竟是不能转圜了,五姑娘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身子之中窜出来,尖声道,“父亲,你要杀了你表妹唯一的女儿么?”她尖叫道,“想想我娘为了你吃了多少的委屈?你也是喜欢过她的吧?莫非在你的心里,这样的情分比不过家族?” “生下你这样的逆女,就是她的错。”英国公漠然地一挥手,就见一旁的亲随托着一把弓上前,将那弓抓到了手里,他慢慢地起身道,“我亲自送你一程,来日阎罗殿上,你也只需记得,要你死的与旁人无关。”见五姑娘挣扎地向着后头躲去,他便冷声道,“别与阎王告错了人!” “如果是六妹妹,你会这样放弃我?”五姑娘尖叫道。 “不管是谁,齐家的女孩儿,都不能做妾。”英国公淡淡地说道。 “哪怕我能叫家族更添光彩?”五姑娘满脸的泪,绝望地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英国公,轻声道,“四皇子与大位有缘,若是来日他登位,我就算不是皇后,也会是贵妃!”她目光散乱地叫道,“父亲看看如今宫里的贵妃!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这样有什么不好?” “再是贵妃,也是妾!”英国公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往前头将弓往五姑娘的脖子上一套,听着她的恐惧的尖叫,只觉得这样贪生怕死的女孩儿一点价值都没有,反手正要拧动长弓,却见此时,门外奔进来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扬声道,“大哥且慢!” “嗯?”英国公瞥了一眼擦汗的二老爷,手中却还是慢慢地绞紧,看着五姑娘双目泛白地死死抓住了脖子上的弓弦,淡淡地说道,“还有什么?” “不能叫她这样死了。”二老爷微微犹豫,方凑在了英国公的耳边低声道,“有人看见四皇子进宫了,已与圣人面前将这畜生挂了号,只怕一会儿旨意就要下来了。”见英国公脸上一狞,他也恨恨地看了一眼五姑娘,却还是轻声道,“这时候她死了,圣人那儿……” “我们不能与贵妃扯上联系。”英国公冷声道,“两不相帮,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不过是个庶女。”二老爷漠然道,“宫里的旨意,代表不了我们家的意愿。”他低声道,“不过是个侧妃,送进去就完了,”见英国公眯起了眼,他便温声道,“叫五丫头嫁出去以后,少回来就是。”只摆出随五姑娘死活不管的模样,就算四皇子与英国公府有了干系,太子却不会多加忌讳。 “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庶女。”二老爷目光森然地说道。 不得英国公喜欢的庶女,又有什么价值呢?摆设罢了。 英国公忖思许久,这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按府里庶女的例,给她准备嫁妆。”看着狼狈无比的女孩儿倒在一旁大口喘气,英国公寒声与二老爷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叫外头知道,与四皇子结亲,是圣人的之意,我家,”他顿了顿,“从不对个不得宠的庶女在意!” 居高临下地看着惊恐抬头的五姑娘,英国公冷声道,“这一次,祝你心愿达成!” 第122章 第122章 五姑娘萎顿在地,一副脆弱的惹人怜惜的模样,可是这一回却没有人同情她了。 若不是见着了她行事不检的是四姑娘未来的夫婿,只怕英国公府上姑娘们的名声就全完了!锦绣也觉得牙痒痒,恨不能扑上去给五姑娘一口! 莫非她干出这样的事情前,没有想到家里姐妹的名声?锦绣绝对不信。 五姑娘与当年确实是个傻瓜的三姑娘又不同,聪明绝顶,只在府里这不长时间,就不再如刚刚回京时的窘迫,锦绣只猜,这五姑娘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在那样人来人往的地方与四皇子做下事儿来,自己如愿以偿前程似锦,回头再坑一把自己的姐妹,叫她们哪怕是嫁了人也招人非议,若是几位姑娘的夫家真的生出芥蒂,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竟是将连同大太太在内的英国公女眷全都打击了一遍。 真是好毒的心肠。 锦绣都不能想象,这年月竟然还有这样狠毒的人,一时竟生出了惊惧来。 若不是这一次凑巧五姑娘被温家三爷看见,那么就算外头掀起了风浪,她们还做梦呢! 从前,大太太还是心太软了。 送将长弓狠狠摔在地上的英国公与冷笑连连的二老爷走了,大太太只坐在了一旁,眼看着几个小厮丫头拖着浑身无力的五姑娘走了,没了外人,自己只重重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悲声道,“竟有这样的人,竟有这样的人!”她将四姑娘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强笑道,“好孩子,别听别人的话,你放心,今儿我就去温家,不管如何,都能给你转圜回来。” “母亲。”四姑娘抹了一把眼泪,慢慢地跪在了大太太的面前,哽咽道,“叫母亲为我难受,是我的罪过。” “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为你做点子事算什么呢?”大太太俯身要把她扶起来,却见四姑娘只摇头,不肯起身,便抬脸与六姑娘招呼道,“快扶你四姐姐起来,都要……”话音未落,却见一旁一直不吭声的六姑娘也走在了四姑娘的身边,与她并排跪在了一起。 “是女儿的错,拖累了四姐姐,求母亲责罚。”六姑娘伏在地上说道。 “这是,这是怎么了?”七姑娘眼见讨厌的五姑娘被如同牲口一样拖走,心里头开心死了,蹦蹦跳跳地凑在门口看着那讨厌鬼被拖下去,心里正乐呵,一回头却见两个姐姐跪在了一起,不由不安地问道,“姐姐们做错了什么?” “事涉与你,你也听着就是。”六姑娘淡淡地说道,“这事儿的主意是我出的,与四姐姐无关。”见大太太脸上一白,显然也想出了什么端倪,只轻声道,“母亲一直在忍,可是要忍到什么时候?”她抬头沉静地说道,“母亲只看看这两人,可对我们有半分情分?总是在提防,不主动出击,我是不肯的。” “况且,”四姑娘的目光落在锦绣的身上,见她匆匆地走到了外头四处查看,又命丫头们守住了花厅不许闲杂人等进来,自己方坦然说道,“温三那人,最讨厌麻烦,五妹妹做的事儿满京都知道,他是不愿与这样的人做亲戚拖累自己的,方出手帮了我一回。”见大太太露出了惊容,她便轻声道,“而且当初我就与他说过,若是五妹妹但凡记得一点儿姐妹的情分,只与四皇子私定终身,不想着与他携手出来共会才子,败坏我们姐妹的名声,他也不必闯到里头,撞破那两人的好事!” 可是没想到竟叫她猜中了最下签,五姑娘得偿所愿后,还要顺手坑她们一把,这彻底叫四姑娘冷了心,送她去跳这个四皇子火坑。 “那,那温……”大太太竟不知道自己养大的几个孩子,联起手做事竟然会干出这样的大事来,怔怔道,“他对你……” “他对我并无隔阂,”四姑娘安抚地抓着大太太冰冷的手,微笑道,“我的一切都坦露于他,他很欢喜。”两不相疑,彼此互不相瞒,这才是夫妻间最好的相处之道,想到来信之上,温三也与她坦然承认对自家的两个庶出兄长的厌恶与防备,四姑娘便低声道,“最好的一面,与最坏的一面,我们彼此都知道,这样也好。” “你不是在安慰我?”大太太听到此,知道温三没有对四姑娘生出厌烦来,不由念佛道,“苍天护佑!” “所以母亲不必我担心。”四姑娘便笑道。 “就算这样,行事也太冒险了些!五丫头如何能与你相比?”大太太脸上松缓了下来,却还是嗔怒道,“她通身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丝儿!这一回,是未来的姑爷心性不错,叫你逃过了,可是你想想,若是觉得你狠毒呢?以后叫你怎么过日子?”越说越生气,大太太只训道,“你这是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不管如何,以后不准再自作主张!” “我只是想要报答母亲。”四姑娘轻轻地说道。 “我就是为了你报答,才把你养大的?”大太太眼里又滚下泪来,抬起手无力地拍打了四姑娘的肩膀几下,方才哽咽道,“我是为了叫你们好好过日子的!”见身边的六姑娘满面愧色地低下了头,她只恨声道,“看看你!险些害了你姐姐,你这就是聪明了?” “我也有私心。”四姑娘只抓着大太太恐她手疼,含泪笑道,“五妹妹蹦跶的太欢,难免以后折腾出什么事儿来,与其到时候叫我在温家难做,还不如此时一并把事儿了了也就完了。”她飞快地看了惊呆地站在一旁的七姑娘,慢慢地说道,“这一回,还有三婶,只怕也不能再找七妹妹麻烦了。” “四姐姐。”七姑娘呆呆地唤了一声。 一旁的锦绣听得唏嘘不已。 “你只别怕我就是。”四姑娘露出了哀容来,说道,“我是个冷心肠的人,不如母亲宽厚,不如六妹妹清雅,也不如七妹妹心胸开阔,我,我就是这样的心性,谁都改不了。” “你最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大太太心里听得难受,也顾不得方才的恼怒,只俯身把四姑娘抱在怀里,轻声道,“我不是在气你行事狠毒,而是,而是不愿叫你因这些人受伤害。”感觉四姑娘安静地听着,她便叹道,“这些人,不配叫你与她同归于尽。” “以后再也不敢了。”六姑娘在一旁扒拉着大太太的腿哀求道,“母亲,不是因为她太张狂,为着姐妹一场,谁会这样算计?当年三姐姐那样,我们也都没有出手。”见大太太一叹,脸上缓和了许多,六姑娘便低低地说道,“只是四姐姐不能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见大太太看她,她便咬着牙说道,“既父亲要给四姐姐做主,必会多做补偿!这也算是一点意外之喜了。” 英国公这般雷声大雨点小地放过了祸害了姐姐的五姑娘,只怕会在嫁妆上多做添补。 “这是好事儿,”四姑娘便笑道,“以后我也是个财主了。” 大太太只叹道,“你们都是有主意的,又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姑娘们事事与太太坦诚,可见太太慈心呢。”锦绣便在一旁笑着说道,“若是太太再心里不爽快,叫姑娘们心里如何心安?” “伯娘,四姐姐六姐姐做了这些也是为了我,我也求你别与姐姐们生气了。”七姑娘便也跪在了两个姐姐的身边求道。 看着眼前几个女孩儿忐忑的模样,大太太心里微叹,轻声道,“既如此,看在你们今日姐妹守望互助的情分上,我既往不咎,只是你们都要记得,不管想要做什么,都要保重自己,而且,”她敛目道,“就算你们杀人放火,可是在我的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也要记得,我是你们最后的退路。” 哪怕所有人都说她的女儿们不好,她都绝对不会放开她的手。 “必不忘的。”这里头大太太更多是与她说这话,四姑娘感激地说道。 “以后你们姐妹,也要这样和和睦睦一辈子。”大太太拉着四姑娘与六姑娘起来,见一旁的七姑娘已经欢喜地跳起来,方摇头叹道,“今日之事,不准再传出去,不然,只怕要再生波澜。”大太太虽然心软,却也不是为了正义就六亲不认,把孩子供出来的圣母蠢货,此时便淡淡地说道,“五丫头这一回是完了,以后,你们不要再去招惹她。” “大事已定,谁还有时间管她。”四姑娘便温声回道。 “你知道就好。”大太太看了一眼她,又将目光落在了在一旁笑嘻嘻的七姑娘的身上,微微有些出神,之后方说道,“今儿又哭又惊的,你们也累了,且去歇着吧。”见几个女孩儿毕恭毕敬地应下,手牵手走了,这才与锦绣叹道,“这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大事。” “我去外头看了,外头的人都被国公爷叫走,该是去处置三太太了。”锦绣见大太太神色疲惫,便笑道,“太太别怨我说实话,都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五姑娘这样层出不穷的,若是不先出手,下一回被坑害的,只怕就是几位姑娘了。” 她对四姑娘六姑娘出手坑得五姑娘再也翻不了身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谁都不是贱人,由着五姑娘一桩桩地祸害自己的名声还圣母似的原谅她,此时只觉得一劳永逸地说道,“我瞧着五姑娘对咱们是恨得要死的,叫她得了计,一家子都完了,更何况如今国公爷已经不再管她,以后她再如何,便与咱们没有关系了。” “罢了,其实我也只是气四丫头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大太太拍了拍锦绣的手,见她一脸的快意,便笑道,“你也与你们姑娘想的一样?” “以直报直。”锦绣便笑道,“这一回,府里消停了这么多,赶着四姑娘出嫁,二爷三爷娶亲,然后又是六姑娘,这么忙,谁有时间管别的?”她撇嘴道,“有这时间,倒不如往太太的库里去,收拾出来些好补品,给姑娘们补身子呢。” “这是在康我之慨么?”大太太指着她笑道。 “太太心里应了,反倒与我说这些?”锦绣偏头笑道,“倒像是我拿太太的东西送人情,只忘了我猜中了太太的心呢。” “你这丫头。”大太太想了想便温声道,“再收拾出几份来,往你大姑娘二姑娘处送去,还有芳芷兰芷家,也使人带去些,你与红玉也挑好些的自己用。”她摇头笑道,“什么燕窝阿胶花胶,年年外头都进上来,难道放着生灰?只叫你们多受用了,才是用到了实处。”见锦绣只在一旁笑,她便含笑道,“怎么笑得这样古怪?” “我只恐太太以后得了好儿媳,且就忘了我们。”锦绣便故作哀怨地说道,“到时候叫太太养刁了嘴,我们可怎么办呢?” “你只看我会不会把你忘了。”大太太点了她的头一记,到底觉得与她说笑几句心里舒畅了好些,便温声道,“我知道你是在逗我解闷儿,只是,”她微微犹豫,方叹了一声道,“我回头一想,竟觉得自己想差了些。”她见锦绣立在一旁做倾听状,方说道,“我想着这一回,你还是别回家了。” “府里这样大的事儿都出了,我哪里放心回家?”锦绣便笑道,“况离我哥哥下场还有好一段时候,这时候回去,不过是给哥哥添乱罢了。” “倒不是这个。”大太太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若是此时回去,按着从前常来常往,必是要与湛家登门拜访的,从前也就罢了,如今竟有些上赶子的意思。”她见锦绣一怔,便温声道,“湛家虽好,却也不是独一份儿,不管怎样,咱们得把身份拿住了,就是以后真的嫁过去,他们家也会对你更看重些。” “我只觉得太太多想了。”锦绣讷讷地低头说道。 不过是一只镯子,怎么就牵连出这么多的事儿呢? “多不多想的,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说,有什么害臊的?”大太太只笑道,“你只说,湛家是不是户好人家儿?”见锦绣迟疑地点头,她便含笑道,“这就是了,从小知根知底的,我只问你,若是那家愿意,那你愿意么?” “我从未想过。”锦绣红着脸说道。 遇见湛功的时候,她本就年纪小,便是常来常往,也不过是因为湛家婶子慈爱,两个小孩子又天真可爱,她在府里与家里都心里头累,自然喜欢湛家简单的家风,这才常往来起来,多年未见湛功,这些,她是并未想过的,如今叫大太太提了,自己竟也有些茫然。 “那就好好儿地想。”大太太看锦绣还有些不开窍的意思,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与太太怎么说到这儿了?”锦绣讪讪地说道。 “且看以后吧。”生怕与锦绣说多了叫她心里害臊,更不敢与湛家接触了,大太太便将此时避过不提。 之后的几日,英国公几乎是在满京城地走动,就是为了把自己中立的态度表现出来,顺便还偷偷地往宫里去,咬着牙憋着心里头的诅咒,对圣人这番“美意”表达了一下自己“喜悦、感恩、受之有愧、惶恐不安”等等一番心情,这才沉着脸回来,给四姑娘添了四个庄子做补偿,将她先嫁了出去,之后也懒得与五姑娘再纠缠,只亲手又抽了她一回,方才在四皇子被分封了亲王之后,一顶小轿将五姑娘送到了新落成的亲王府上。 至于嫁妆,英国公表示,出于对正妃的尊重,这个……自然是少了些——很少了些。 第123章 第123章 锦绣只觉得五姑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竟能叫四皇子不顾正妃还未进门,先把她火急火燎地娶了进来,不过对这些锦绣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作为一个满京城如今都知道她不得宠的庶女,英国公一口咬定恪守规矩,连贵妃与四皇子主动示好,想要将五姑娘这侧妃从中门迎进王府都拒绝了,只能叫她委委屈屈地走了侧门,而一干姐妹皆是正室原配,五姑娘的心情是个什么样子。 再得宠的侧妃,也住不了王府的正院。 不过三朝回门儿的时候,五姑娘倒是一脸春风得意,手上一串儿的玉镯子哗啦啦地直响,又有个一脸含情脉脉的四皇子在一旁对她露出了深情的目光,咋一看,竟很像是那么回事儿,不过想着定国公马上就要把女儿嫁过来,到时候要天天去给正妃请安立规矩,锦绣便在心里默默地给五姑娘点了一根蜡。 不过她发现,这根蜡点不到正妃进门的时候了。 英国公给顾盼生辉,十分炫耀的五姑娘当头一棒。 面对四皇子殷切的,充满了一种“看我对你闺女多好,快来支持我吧!”的目光,木然着脸,一脸刻板的英国公只规矩地施礼,又明确地表达一下在自己的心里,不得宠的庶女都是浮云,既然嫁给了四皇子你,那生死由她去吧,亲爹是不管这些的。又教训得意的侧妃娘娘,叫她以后少回家,不然将正妃置于何处呢? 英国公的身边,又有个笑得叫四皇子肝儿疼的二老爷,与他侃着侃着,这话题便偏移到了天边儿那朵白云真是白真是美啊上去了,雄心壮志,只觉得自己运筹帷幄的四皇子耐着性子陪着便宜老丈人一整天,屁个承诺都没得着,一边暗骂两个老狐狸狡猾狡猾地,一边再看与自己含情脉脉的五姑娘,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五姑娘是个美人,也很有才华,四皇子喜欢倒是真的,可是他更喜欢的是五姑娘后头站的一父一叔好不好?不然扬州瘦马有的是,五姑娘又算得了什么呢?一整天过后,四皇子只得出了一个五姑娘确实不得宠,就算死在王府里英国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结论,再与五姑娘说话,就冷淡了许多。 毕竟,英国公不给力,他那真正的老泰山定国公,可是上蹿下跳地对他鼎力相助来着,两相比较,四皇子觉得,其实吧,这年月,还是正妻更靠谱,至于侧室什么的,没啥用,还宠着做什么呢?不是在浪费皇子殿下的感情么? 从国公爷回来后,五姑娘的境况骤然恶化了起来。 夫君不那么柔情蜜意也就算了,当日里还在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脸慈爱地说“佳儿佳妇”的贵妃娘娘,怎么也冷淡了起来?看着好容易从那憋屈的皇宫出来,终于能随心所欲的四皇子连着几天宠起了外头送上的妖娆妩媚的瘦马,将她搁在一旁,更有王府中最是势力的下人也在克扣她,连蜜月还没渡完的五姑娘只觉得一盆雪水兜头泼下,浇了她个透心凉。 更有几日之后,正妃进门,一进门就压倒了府中所有的姬妾,叫四皇子围着她转,五姑娘哆嗦了几日,挣扎着摆出了一脸的柔情痴恋,堵了四皇子几回,虽还不算得宠,到底是叫四皇子在自己的院子里歇了几回,叫王府里的人见她并未完全失势不敢小看,方才罢了。 不过一个月里,四皇子在正妃处歇十五日,余下的倒与一干姬妾一起分,中间再在外头吃个小酒不回来,五姑娘的日子可想而知。 她如今水生火热,却不知其余的兄弟姐妹日子过得不错。四姑娘较她早出嫁,因得婆母喜欢,又与自家夫君心意相同,在尚书府可算是如鱼得水。那位从前的宋家小姐,如今的温家二奶奶倒是眼红的不行,探头探脑要使绊子,却叫四姑娘不动声色地抽了回去,这才害怕了起来,不敢再与四姑娘作对。 毕竟,能坑得自己的妹妹吐血,四姑娘收拾这连五姑娘都不如的傻瓜简直不要太轻松。不过这嫂子到底是正室,四姑娘可不是旁的脑残,见着那便宜二伯很有一种想要休了正妻将妾扶正的脑残想法,两相比较,她与温家三爷一同觉得,还是叫这傻瓜二嫂继续守着正妻的位置吧。 不然叫个地位低下的妾扶正,再与宋家结个仇,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我只与她指了条明道,”四姑娘此时正含笑与大太太说道,“与其与我歪缠,不如看好了二哥,少几个庶子,不然就算我倒了,她又能好到哪里去?”与送了茶上来的锦绣道了谢,她便与锦绣笑道,“如今母亲都说你与红玉不是丫头,何苦再多做这些。” “我对姑娘的心意,难道姑娘不喜欢?”锦绣只偏头笑道。 四姑娘见她依旧是从前的行事作风,哪怕是前几日大太太与府里头的人说了她与红玉早几年就脱了籍,不过是在府里陪着她,并不是丫头,却依旧不骄不躁,更是高看一眼,只含笑道,“这样儿的事儿,你竟不知摆上一桌贺一贺,是个小气的。” “姑娘只说说,这等了多久才见你又登门?岂不是在恶人先告状?”锦绣顿了顿方说道,“眼瞅着就到八月里,我在京外的庄子里头正好有极好的桂花树,又好看又香气扑鼻,叫人心里也爽利,若是姑娘得闲,给我这个脸面,便别拒了我?” “你说的倒叫我心里活动了。”四姑娘便与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说话的大太太笑道,“到时候我若是去了,母亲也别嫌我做个恶客。” “你们只去闹她就是。”大太太便含笑说道。 “只看花看景儿的,有什么趣儿呢?”七姑娘便闷闷地说道。 “桂花糖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饭糯米桂花藕桂花杏仁儿豆腐。”锦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念了一串儿的好吃的,这才侧头与七姑娘笑道,“姑娘觉得如何呢?” “大善。”就见七姑娘与听着了好吃的的齐坚头碰头凑在一起,目光炯炯。 “可见这丫头是把七妹妹与六弟摸透了。”四姑娘看得有趣,便将一脸不舍地频频回望锦绣,仿佛能把好吃的看出来一般的小胖子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温声道,“六弟这么喜欢,到时候四姐姐带你一起去好不好?”见小胖子一脸意动,却抿着嘴儿不说话,不由笑问道,“这是不想吃好吃的?” “好吃的。”小胖子揉了揉地鼓起来的小肚皮,撅着嘴。 “要不要呢?”六姑娘也在一旁含笑问。 “平安乖乖的,读书,然后才能去。”小胖子很悲愤地说道,“三哥给的好长的书。”他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小手儿告状道,“疼了。”见两个姐姐露出了心疼来,胖嘟嘟的小脸上露出了谄笑,讨好道,“姐姐吹吹,吹吹。” 四姑娘哭笑不得地吹了两口,就见这小胖子心满意足地拱进了自己的怀里,便温声问道,“不然,那些书慢慢儿读?” “不,”小胖子一脸忧伤地说道,“好好儿读书,有出息。” “我才几日不见,六弟竟脱胎换骨了一般?”四姑娘便抬头笑道,“如此,以后六弟也能保护几个姐姐了?” “保护!”小胖子伸出了小胳膊,努力做出了一个用力的姿势。 “顿顿的肉,世子如今可着六爷的劲儿叫他吃,还能没有动力?”见小胖子被自己拆穿了,心虚地缩了缩头,锦绣方笑道,“不过姑娘这话说着了,咱们六爷从小就说要保护母亲与姐姐呢。” “吃肉长得壮。”小胖子争辩了一下。 “长得胖才是真的。”四姑娘掐了一把小胖子的小脸蛋儿,这才送他不好意思地扑进了大太太的怀里,含笑道,“二哥哥如今刚成了亲,如今三哥的事儿,母亲可有章程?”她便笑道,“您那四姑爷与三哥最是交好的,只可着劲儿地使唤他就是。”又问聘礼如何了。 大太太一一答了,只笑道,“岳西侯家好几个嫡出的姑娘,那孩子上头还有个姐姐要这个月出嫁,我想着急急忙忙也不好,不如推到九月里,秋高气爽的,也能妥当些。”见四姑娘默默点头,她便又说道,“况且八月里头你四弟要下场,也不能轻忽,又没有什么太好的日子,我便与岳西侯夫人定了九月中,竟是个良辰吉日。” “到时候,母亲也能享福,清净自在了。”四姑娘便奉承道。 “那孩子进了门,我便将家都交给她管着就是。”从四姑娘坦言了当日插手了五姑娘的那场风波,大太太与她更加亲近,此时也不避讳,只笑着说道,“我早就不耐烦了,只是无人承接,上赶子想要管家的我又看不上,这才拖到了如今。等有人接手,我也只当过自在的富贵闲人,过过松快日子。” “不知三婶如今如何了。”知道那上赶子的就是三太太张氏,四姑娘便眉梢微挑地问道。 “我瞧着你父亲是不打算放她回来了。”大太太便一叹说道。 当初知道张氏在五姑娘的事件里出了大力,英国公也不说别的,只叫下人将哭天抹泪的张氏从屋子里拉了出来,连夜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去看起来,看样子是要将她困一辈子了。 “吃喝不愁,倒也清净。”锦绣见四姑娘敛目不语,知道她心里憋闷,便笑道,“况在府里头三太太过的什么日子?不如在庄子里,海阔天空,自己当主子,倒也省了在府里的算计。” “说这些倒叫咱们心里不自在了。”四姑娘沉默了片刻,方微微皱眉道,“前儿我远远地见着了一回五妹妹。”她亲自动的手,此时也不屑叫自己做个虚伪的同情模样,只抬头与大太太说道,“我瞧着她在王府里竟有些不好,很是憔悴。” “福王妃如今在京里交口称赞的,我瞧着就不是个善主儿。”大太太便叹道,“五丫头对上她,简直一点胜算都没有。”别看四皇子摆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儿真心呢?这一看清五姑娘撼动不了英国公,立时便将她撇在了脑后,转而亲近自己的正妃去了。 一旁的七姑娘年纪小些,难免对这些家长里短的感觉没兴趣,此时托着下巴发了一会儿的呆,突然眼睛一亮,偷偷起身拉住了锦绣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便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其实连大太太在内都在看着两个女孩儿偷偷摸摸的背影发笑的目光里与锦绣一起跑了出来,在园子里掐花折柳好不快活,许久之后,方转头与锦绣笑道,“过几日福王妃下帖子请京里的大家女孩儿们游园子,你随我去吧。” 见锦绣犹豫,她便抓着锦绣的手小声道,“你放心,不是叫你去服侍我,不说如今,就是从前,谁把你当成个丫头呢?”见锦绣只含笑摇头,她方笑道,“六姐姐要备嫁不去,我一个人去慌得很,因此方才劳烦你与我去一趟。” “服侍姑娘去一会也没什么,只是不知王妃可叫丫头跟着?” “王妃是给府里下帖子,谁不能去?”七姑娘便顿足道,“到时候满京的女孩儿那么多,你只转一圈儿,从前的一切都能抹去了,都知道你不是个丫头。更何况县主也去,有她护着你,谁敢说些什么呢?”她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说道,“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府里头有五姐姐,我怕得很。” 这位若是怕,那天底下没有胆大的人了。锦绣见七姑娘眼珠子都在乱转,不由想到前几日大太太偷偷与自己说起的给七姑娘寻的那户好人家,便含笑道,“我也怕呢。”见七姑娘好奇地看过来,她方慢悠悠地说道,“我只怕姑娘一个不乐意,把侧妃娘娘面前的桌子给掀了。” “我是那样的人不是?”七姑娘心虚了一下,又赔笑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也只听你的如何?” 锦绣正要笑着回话,却听得前院里,正有一阵阵的大笑传来,就见门口出,一群小厮拥着两道人影似在奉承,其中一名中年人膀大腰圆,面容凶悍,颇为陌生,另一个笑眯眯的很和气的,却是二老爷。此时见二老爷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锦绣就知道那陌生人的身份应该不低,然而到底是外人,便急忙低下了头,将也跟着低头的七姑娘拉着飞快地走了。 却不知两个匆匆走了的女孩儿,却叫那陌生中年目光微顿,之后很有些歉意地说道,“是我唐突了府上。” “我也没想到小七会此时在园子里。”二老爷有些苦恼,然而想到这人到底是长辈,多计较更显得刻意了,便笑道,“湛兄不必如此,我两家是通家之好,晚辈与长辈请个安不算什么。”说完,就露出了一个和气的表情。 呵呵才见了一面就敢说自己是通家之好,这货脸皮真不薄啊。姓湛的中年心里腹诽,脸上露出了一个宽厚的笑容说道,“我与齐兄相见恨晚,真是,真是……”他从前混在西北外族,本来就不多的墨水儿算是彻底消化掉了,憋了半天方说道,“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卧槽这叫本老爷怎么接话? 二老爷微微侧头,脸上的笑容猛地扭曲了一下,之后一转头,又是一张热情洋溢的脸,击节道,“我与湛兄,真是心有灵犀!” 两人忽视了一眼,一同发出了爽快的笑声。 “对了齐兄。”姓湛的中年笑了半天,只觉气儿都要笑没了,面前那兄台竟然还中气十足,不由暗暗佩服了一下,想到了自家媳妇拎着自己耳朵交待的大事,为了回去不被抽,急忙说道,“我刚才瞧着,那是两个丫头?”见二老爷不明所以,他默默地回想了一下媳妇给自己的画像,便问道,“都是府上的女孩儿?” “另一个倒不是。”二老爷眯缝起了眼睛,只觉得这个家伙有点古怪,之后脑子里疯狂地运转,想要知道这个如今安国公面前的红人,刚刚升了正四品忠武将军的男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家那大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这中年便发出了一声喟叹。 听到这里,二老爷的脸上,竟是猛地一惊。他是聪明人,自然听出了这中年话中深意,许久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叫这中年骨头发凉的笑容。 可算揪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第124章 第124章 “齐兄?”看着二老爷那张奸笑中的脸,这中年就有点儿忐忑了。 听说,这姓齐的很不好搞啊。 想到家里头媳妇立逼着他来探口风时那充满了希望的模样,还有家里大儿子那张通红的脸外加两个小儿子欢呼的样子,这名为湛尧的中年脸上抽搐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温声道,“齐兄也知道,我家功儿也不小了,那丫头招人喜欢不是?” 他一去西北近十年,当年怀着满腔报国的雄心,临了却被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坑害了一把,陷在了外族,从此夫妻母子父子不能团聚,叫他吃尽了苦头的同时,却也知道这些年家里老小的不容易,因此才回来就已经开始倾力补偿,别说一家子是看中了一个丫头,就是看中了路边要饭的,他也能给拎回来叫儿子拜堂成亲。 湛尧目光飘忽时,却不知二老爷正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自己。 从一开始的兴奋中跳出来,二老爷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看这模样,感情这姓湛的没看中自家侄女儿,而是看中了府里的丫头,该是方才那个,他那大嫂身边儿的人,不过叫二老爷说,心里却有些不愿意。 看中了就给?拿家里头的人送人情做妾,二老爷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下作! 他在外头这样扑腾,就是为了支立门户,护佑家人,虽那女孩儿只是个丫头,可是只要是在国公府,他就绝对不会做出卖了丫头讨好同僚的事儿来,若真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怕二老爷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心里鄙夷,二老爷却只敛了敛脸上的表情,只装听不懂,目光单纯,很为湛尧着想地殷勤道,“湛大……” “齐兄唤这孽障一声阿功就是。”湛尧点了点头。 阿公…… 卧槽这真不是在占本老爷便宜? 二老爷的脸隐蔽地狰狞了一下,颔首道,“既如此,我就不外道了。”他脸上很在意地继续说道,“咱家小功年纪不小,湛兄应该赶紧给他说房媳妇啊。”他叹息道,“听说如今湛家的大门都要被媒婆踏破了,湛兄快些回去挑一可心的儿媳妇,也算是放下心中大事了。”想要他家的丫头,做梦去吧! “谁说的?”湛尧见二老爷竟然敢“诋毁”他,立时便表明心迹道,“什么媒婆,我们可没叫她们进来过!”这要是叫未来的儿媳妇知道,心里醋起来,做个河东狮吼什么的,他那傻儿子岂不是要吃苦头? 尼玛你是瞄上我家丫头了?二老爷心里在咆哮,一个小人儿反复抽打这个无耻的家伙,顿足道,“那湛兄还不叫媒婆进门?” “齐兄这么不愿意?”湛尧能以汉人的身份混在外族许多年没有出事,那心眼儿可不是如同他的身形那么粗犷的,看出二老爷是在应付他,便脸上微变道,“我这样诚心,齐兄竟视而不见?”完了完了,无功而返,他晚上妥妥的要跪床板啊。 心里觉得自己媳妇有点儿麻烦,喜欢那丫头,抢到家里拜完了堂,岂不是大事定矣,又往她外头的家里送东西,又叫他来这府里透口风,免得被那传说中对那丫头极好,胜似生母的英国公夫人给先嫁了的,这不是费事儿么。 文化人儿,就是想得多! 湛尧心里哀怨地想着。 “我也与湛大人说句实话。”二老爷才不是包子呢,此时见湛尧露出了不快,自己也懒得装模作样,只冷笑了一声,缓缓地,昂然地说道,“我们府里,虽只是一般的人家儿,却也没有平白把家里清清白白的女孩儿送出去做妾的道理!今日,”他淡淡地弹了弹袖口,冷声道,“湛大人只怕要失望了。”说到冷淡时,什么湛兄湛弟的,那都是幻觉。 “谁要她做妾了!”被二老爷拒绝了一把,正准备回去等着抢一把亲,湛尧突然心里一惊,脱口叫道,“我是叫她做儿媳妇。”见二老爷猛地抬头张大了嘴,被震撼的不轻,他急声道,“正经的儿媳妇!正室!” “不是,”二老爷真觉得这有点儿不对了,不由惊讶道,“你们家肯?”那可是个丫头!这货不是在晃点他吧? “那孩子招人喜欢。”湛尧知道哪里出问题了,话说在京里上流社会,客人管主人家要个丫头也不是稀罕事儿,此时便无奈地解释道,“我家家风,不纳妾的。那孩子是个什么身份我不管,我自己也也就是个泥腿子,英雄不问出处!齐兄且放心,我不会薄待了她。” “这是,小,小功的意思?”二老爷狡猾狡猾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我与齐兄一见如故,也不隐瞒什么,毕竟还要请齐兄帮着与英国公夫人说道不是?”英国公那人心机深沉,湛尧很不喜欢,生怕自己这点小道行露出点什么,就叫那家伙卖了。听好朋友说二老爷倒很是个东西,方才找上门来,请他递话,况也担心儿子的心思付诸流水,便叹道,“我家与那孩子家是街坊,从前也相识,家妻从前就喜欢她,她又是个心肠好的,常来帮衬,咱们一家都是愿意的。” 见二老爷若有所思,他便温声道,“齐兄也不必担心,不管如何,别说别人,就是我,这孩子若是进了门,我只有将她当亲闺女的。” “你家不纳妾?”二老爷就觉得有点儿滋味了。 “纳妾剁……咳咳!”湛尧看着二老爷目光炯炯,吞下了惯常说的不大和谐的话,含糊道,“剁手!” “嗯……”其实二老爷不注意后院,只是觉得七姑娘身边的丫头很有些眼熟,衣裳鲜亮,似乎是个得宠的,不过到底是根什么葱他还真没有研究过,此时高深莫测地看了这有些忐忑的湛尧,片刻,方才露出了慈悲的表情颔首道,“那是大嫂身边的人,这几日我叫内子与她问问,只是正成与不成……” “只要叫夫人知道,还有咱们这一家就是。”湛尧便笑道。 “呵呵……”二老爷心说等回头一定得问问自家媳妇,这丫头是哪路神仙,竟然把个正在一条康庄大道上撒蹄子飞奔的小青年儿迷得七荤八素,连着他全家都连这是个丫头也不在意了,此时便挑眉道,“此事我是做不了主,不敢随意应承,不过多说几句好话还是可以的。” 事儿若是不成,怨不到老爷的头上。不过若是成了,哈哈……不就是老爷在这里头努力了的结果么? 多少是个人情来着。 捡了一个便宜的二老爷洋洋得意,送了道谢的湛尧出了国公府,之后便脚不沾地地往后院去了,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他一进屋就见自家媳妇正坐在一面银镜之前,拿着一只梅花金钗在发间比量,心里头一热,低低地咳了一声,叫那些低笑的丫头出去,只留了夫妻二人后,方才狗腿地上前,从二太太手边的匣子里挑了一只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巴结道,“我给太太戴上?” 二太太斜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谄笑,开恩地颔首。 二老爷喜滋滋地给媳妇插戴了凤钗,嘴里很不正经地说道,“古有张敞画眉,今有老爷插凤钗。” “说什么呢!”二太太带着几分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这才问道,“平日里这个时候,你都在前头,今儿怎么倒回来了?” “不回来,心里想得很。”二老爷装模作样地叹息道。 “呸!”二太太冷笑道,“油嘴滑舌。”不过很受用就对了。 “真有点事儿。”二老爷不敢隐瞒,便笑道,“嫂子身边有个丫头,模样儿好像不错,常与几个丫头做伴儿的,你知道的多不多?” “你说锦绣?”大太太身边的得意人不多,锦绣是里头的尖子,就算二太太看在大太太的脸面上,对锦绣也另眼相看,因此二老爷一说她就知道了,便笑道,“你素来不管这些的,怎么竟问上了她?”见二老爷只笑不说话,二太太便想了想,方说道,“若你说的是她,我倒是知道些。这丫头是大嫂子身边最得宠的,吃穿用度与几个丫头并无不同,行事妥帖,很得嫂子的心意,这不,”她叹了一声方笑道,“就为了她能嫁个好人家儿,嫂子正满世界地说她早不是丫头,是陪着她的好孩子呢。” “还有这事儿?”二老爷眨巴了一下眼,扼腕道,“听起来,这是个好丫头啊……啊疼疼疼太太撒手!”他只觉得耳朵好疼,竟是叫冷笑连连的二太太拎住了耳朵,狠狠地一拧。 “怎么着,这是看着我人老珠黄,想着发展一下府里的好人儿了?”二太太横眉立目地说道。 “冤枉!”反正屋里没外人,二老爷也不要脸了,塌着身子凑近了二太太赔笑道,“太太先撒手,真的很疼呀。”见二太太哼了一声,这才表明心迹道,“不是我啊,是那湛家。”感觉二太太手上掐得轻了些,他一边感慨媳妇的战斗力,一边急忙撇清自己地说道,“小二那大哥,中意那丫头,要娶回去当媳妇呢。” “媳妇?”二太太也是一惊,“正妻?” 二老爷苦着脸点了点头。 “怨不得嫂子要把那丫头的身份给改过来,原来是应在了此处。”二太太只觉得心里的不明白豁然开朗,缓缓颔首道,“这么说,湛家找上了我们,想叫我去说说?”见二老爷不敢去抓她的手,只苦哈哈地弯腰看着自己的耳朵被拧,她方才松了手笑道,“不过是吓你一吓罢了。” 本来就是,对于二老爷的品行,她是深信的,方才不过是点儿小情趣儿罢了。 二老爷心说要是本老爷真敢动歪心,你还不劈了我,嘴上只奉承道,“太太最英明的。” “既托了你,我去走一趟也就是了。”二太太便笑道,“只是那孩子叫嫂子喜欢的很,我想着嫂子必不会立时应了,怎么着也要瞧瞧湛家的人品。” “湛功的人品还有什么可说的。”二老爷便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懂什么。”二太太便嗤笑道,“嫁人,就是嫁一个家族呢。嫂子吃够了这里头的苦,会叫自己喜欢的孩子也遭罪?只怕若不是公婆慈爱,家里省事儿,嫂子是不会允的。”她慢悠悠地说道,“后院儿里,男人抵什么用?” “没用”的二老爷心说感情儿子都是你一人儿生出来的,不过知道这话出来自己一定会被抽打,只老实地低头,奉承道,“太太说得太对了!” 这方谄笑狗腿,把媳妇哄得乐呵,二老爷正要不和谐一下,就听着外头一连串儿的脚步声传来,之后就听一声洪亮的“母亲!”就见帘子一挑,两道贴得很近的身影一同窜了进来。 “父亲。”一脸喜气洋洋的齐武拖着笑嘻嘻的媳妇,一进来就见着这屋里不大和谐,立时便讷讷地红着脸抓头道,“你回来早了吧?”不过,父亲如今的动作表情,和在外头对着自己时不大一样啊。 很奇怪! “没规矩!”二老爷憋得哟,恨不能把这傻小子拖出去抽,见他还傻了吧唧地立在原地,便骂道,“不知道通传么?你,你母亲的屋子,是你能随便进来的么?”骂得齐武狗血临头,他方才一转脸,对着用星星眼看着自己的二儿媳妇温声道,“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回父亲,特别好。”二奶奶桑宁继承了自家亲爹对二老爷的崇拜,此时声音飘忽地回答。 这儿媳妇和儿子一样二。 二老爷脸上一抽,咳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晃晃悠悠走了。 且不说他,就说脸上尴尬的二太太,抹了抹自己的头发,方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风风火火的?” “母亲。”桑宁没心没肺地扑到二太太的面前,一抬头,露出了娇媚的脸,笑嘻嘻地说道,“家里头使人传话儿,说我姐姐回京了。” “这是喜事。”二太太不是刻薄人,便笑道,“你就回去看看,若是便宜,便多在家里住几日。”见桑宁脸上一红,她便温声道,“叫武哥儿陪着你回去,省得他总在家里,我瞧着也烦。” “我知道母亲对我好,”自家老爹很靠谱地给她着了这么个好人家儿,公公是偶像,婆婆从不叫她立规矩,又慈爱,连丈夫都是个规矩人,从不与身边的丫头说笑,桑宁也很快活,此时便唧唧喳喳如同小鸟一般地说道,“母亲不知道,我一回家去,家里头的姐姐妹妹羡慕的我什么似的,说我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她是有庶出的姐妹的,姐妹们嫁过去,夫君身边也是有妾有通房的,唯有她,一双两好,齐武甚至未免外头非议她,自己出手把她身边专门用来给丈夫做通房的四个丫头嫁了出去,这样的福分,连宣城将军都是没想到的。 “得了你这个宝贝,我也欢喜。”二太太喜欢桑宁,便摸着她的脸问道,“一会儿叫武哥儿陪你去我那儿取几样新鲜的料子,就当是我的心意了。” “料子什么的也就罢了。”桑宁便摇着二太太的手求道,“回头能不能叫母亲管几位妹妹那儿要些石榴娇迎蝶粉?我姐姐才入京,我想着叫她得些好东西。” “不过是些胭脂水粉,怎么倒似很稀奇?”二太太便含笑问道。 “母亲不知道,这些都稀罕着呢,因是妹妹们有那店一份花红,我得了些便宜,此时竟有些厚脸皮了。”桑宁便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是你们的事儿了,我是不管的。”二太太便笑着摇头说道。 “我本就占了便宜,如何再张嘴?”桑宁就发愁道,“不然,我只好给姐姐匀些了。” “瞧你舍不得的。”二太太便使人往自己屋里去,一会儿取了一个小匣子给她道,“这是你妹妹们孝敬我的,你瞧瞧有没有你要的,若是有,便拿去。” “这如何使得?”桑宁便急忙推道。 “我惯不用这些。”二太太便点了点她的头笑道,“给你们用,倒也是应景儿了。” “另一半儿给嫂子。”桑宁红着脸飞快地取了几样,之后便不肯再挑,见她妯娌间也和睦,二太太便十分满意,便笑道,“如今在府里头可还习惯?” “嫂子与妹妹们都好,我过得好极了。”桑宁便笑眯眯地说道,“还有两个,就是伯娘处的锦绣与红玉,我常在妹妹们处见着,竟是十分风趣,又知礼,很讨人喜欢。” 听到这儿,二太太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说罢,”她笑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桑宁的脸腾地就红了。 第125章 第125章 桑宁绕了好大的圈子,却没想到自己还未说些什么,就叫二太太一眼看穿,有些无措地回头看了抬头看屋顶的齐武一眼,这才小声说道,“母亲啊,过几日,我想出去与从前的好友逛园子的,我和嫂子妹妹们好,这不用说的,就说锦绣还有红玉,”她吞了口口水,在二太太了然的目光中心虚地说道,“承了她们送胭脂的人情,我也想着叫她们也跟着松快松快。” 她很少糊弄长辈的,一时心里忐忑,又往齐武的方向看去,却见那青年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容来,自己也不由低头浅笑。 看着眼前这一双小儿女的情态,二太太目光更加温和,此时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己的儿子撺掇了媳妇来与自己弄鬼?也不揭穿,只含笑颔首道,“既如此,我是允了的,不过如今这两个孩子的身份不同,你也与你伯娘说一回,便是你伯娘许了,出去的时候也不能薄待了她们俩。”她儿子可是那湛家小子的好朋友,这点子心事如何瞒得了他呢? 竟是为好兄弟搭桥来了。 听了二太太允了,齐武与桑宁便很是喜悦,桑宁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还有一事,母亲听了别生气。”见二太太点头,她只小声说道,“说了下头的话,我竟是像个打小报告儿的了,只是,”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了气愤之色道,“我如今仰仗夫君,是绝对不许旁人往他身上泼脏水的!” “怎么了?”齐武可是自己的亲儿子,二太太本是愉悦的表情陡然一冷,缓缓支起了身子问道,“府里又有什么闲话不成?” “此事说得叫我也恶心。”桑宁咬牙道,“母亲也知道,夫君这等人才,极受人仰慕的。”她理所当然地说着这话,却不见上头的二太太想到自己那傻儿子,脸上一抽,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呆了,只自顾自地说道,“可是母亲也知道,夫君是极守规矩的人,与屋里的丫头都不亲近的。” “这是好事儿,若只是因为这传闲话,你不必在意。”二太太独宠,在府里京里没少叫人说闲话,说二老爷夫纲不振,说她是个善妒的母老虎,还有说每年从英国公府里头抬出去的死了的丫头不知多少,都是与二老爷有情,叫她几板子下去打死的。只是这日子是过给自己,又不是给别人看的,二太太想到桑宁到底年轻,恐她经不住这样的传言,便安慰道,“咱们自己个儿好好过日子就是,那些人是在嫉妒你。”她微微一顿,方说道,“我们这一房没有那么多的破规矩,什么开枝散叶,自己的媳妇生不出来?想要纳妾纳丫头的,就自己滚出去!” 况且庶女庶子哪里是省油的灯,当年一个三丫头,如今一个五丫头,竟将府里搅得风云变色,多少的糟心事都是源自于此,二太太虽也同意也不是所有的庶女庶子都是小王八蛋,不过谁耐烦操这个心呢?不如只独夫独妻过日子,也清净。 “母亲对我好,我知道。”桑宁的姐姐们妹妹回门儿,都在哭诉上头的婆婆太婆婆往丈夫的身边塞小妖精,见二太太竟极袒护她,更是感动,然而陡然就是脸色一变,伏在二太太的膝上说道,“我对母亲,就跟亲娘一样,也只与您说心里话儿。”她羞涩地回头看了齐武一眼,目光中全是情意,“我喜欢夫君,不想把他分给别人的。” “嘿嘿……”被媳妇真情告白了一回,哪怕是在老娘的面前,齐武也抓着头傻乎乎地笑了。 “这么想才对。”大儿媳妇是自己的亲侄女儿,二太太并不担心,只担心桑宁新婚腼腆,叫人挑唆几句,就张罗给齐武纳小星,此时听了她这话,竟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入了我的家,就是我的孩子,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叫你吃委屈。” “如今就有委屈与娘说。”被二太太摸了几把,桑宁胆子更大了,便告状道,“夫君身边的丫头,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呢。” “什么?”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了,二太太脸色陡然一变,见齐武竟还还在笑,立时便呵斥道,“混账!”见儿子被她吼得一呆,她只咬着牙,操起身边的象牙梳子便狠狠地掷了出去,骂道,“臭小子!你还敢纳妾?”见齐武张口欲言,她也懒得听他说话,只挥手道,“这样的下流种子要了做什么?你叫你媳妇如何自处?快快撵出去!”说完,见齐武还站着不动,她便冷笑一声,就要叫外头的丫头进来,把那个敢勾搭自己儿子的下作的小娼妇给撵出去。 “不是啊母亲,我还没说完。”桑宁才说了一句,就见二太太竟动了雷霆之怒,心里感动她的维护,然而却也不敢叫她动气伤了身子,急忙说道,“最可气的,是那丫头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嗯?”二太太刚才被气迷了,此时方才反应过来,默默掐指一算,不对啊!她儿子统共回来还不到三个月好吧? “这,这……”语无伦次地哆嗦了一回,二太太突然怒声道,“是谁?”是谁敢把这屎盆子扣在她儿子的头上? “母亲别生气,不然竟是我的不是了。”桑宁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回头看了齐武一眼。 “是五弟。”得了媳妇的眼色,齐武就闷闷地说道。 真是祸从天降,那丫头肚子里的又不是他的种,背黑锅已经很叫人伤感了,如今竟然还被亲娘骂了一顿,这不能因为他傻点儿,就可劲儿地欺负不是? “小五?”二太太一怔,之后似在迟疑一般,脸上的怒色勉强敛下,喃喃道,“小五如今不怎么回府,又如何会与府里的丫头有这样的首尾?”她脸上突然微变,脸色扭曲道,“还偷到你的房里?这是在陷害你,还是打量咱们二房无人,想到欺负人?”说到最后,她越想此事越不对,冷声道,“你给我说说!” “若不是那丫头傻,我们也不知道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儿。”桑宁见齐武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自己便极为爽利地说道,“那丫头与五弟有了骨肉,倒想栽在二爷的头上,”想到当时这丫头又是送水又是把水泼到自己与齐武的身上,还妖妖娆娆地想要“服侍”齐武更衣,桑宁就气不打一处来,与二太太说道,“要不是二爷自己扳得住,只怕这黑锅就要背到头上。” 到时候贿赂一下大夫,将孕期推辞一个月,这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叫五爷齐闵往头上戴这么一顶绿帽子,回头还给他养儿子,更可气的是,桑宁尚未有孕,这若是个闺女还好,若是个儿子,就活脱脱的庶长子,日后还不定要生出什么风波来。 二太太只觉得心里头发疼,双手直哆嗦,捶桌怒道,“去,请老爷回来!”三老爷这一家,是欺负到他们的头上来了!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索性大伙儿撕破脸,闹一场!大不了分家出去,也好过受这样的侮辱! 更何况,二太太想的更长远一些。宣武将军将女儿嫁过来,本就是看中了二老爷与齐武的人品,这才多久,好人就生个庶子出来碍眼?这亲家还怎么相处?五少爷这么干,简直就是在坏他二哥的好前程! “母亲若是气大了,父亲岂不是伤心?”见外头有丫头出去了,桑宁急忙说道,“那丫头如今叫我们堵着嘴捆了,只等父亲母亲的处置,并不差在这一时的。况且,”她小声道,“事涉五弟,若是母亲先强出头,叫老太太与大伯父心里不自在呢。” 别看三老爷招人烦,可人家有技术会投胎,做了英国公的亲兄弟,想要收拾他,还得看英国公的意思呢。 “我被气迷了,竟忘了此事。”二太太一怔,也回转了过来,扶着额头叹道,“这三房,这些年闹出了多少的事儿,我竟是都烦的不行了。”想到三房里,一家子都没有好人,然而七姑娘确实是个好孩子,二太太就算是看着她的面子,也不好这样大咧咧地去抽三房的脸,心里忖思了片刻,她方才将一只手递在桑宁的眼前叹道,“罢了,还是先与你伯娘透些口风,也瞧瞧你大伯父的意思吧。” “我服侍母亲去。”桑宁起身,叫二太太搭着她的手起来,很是亲近地说道。 “你与武哥儿自己回去吧,”二太太脸色发寒地说道,“给我看好了这个丫头,别叫她死了!” 齐武与桑宁急忙束手应了,二太太今日里得了这样多的事儿,只觉得脑仁儿疼,领着丫头匆匆到了大太太的院子,就见这嫂子如今很是清闲,正与几个女孩儿一起玩叶子牌,虽说是在玩,不过是送钱给几个丫头罢了,就见笑嘻嘻的红玉眼前横放着几贯大钱,显然是大赢家,与大太太还在炫耀道,“太太瞧着我这一回是不是手气好的很?钱串子扑棱着翅膀往我这里飞呢。” “你赢了这么多,这是还不知足的意思?”在园子里撞见了外人,七姑娘便领着锦绣回来,此时眼见自己要亏大发了,便故作哀愁地推了牌说道,“我本就没钱,偏叫你赢去这么些,这个月还怎么过呢?” “输了多少,伯娘与你添上如何?”二太太笑眯眯地走过来,摸了一把七姑娘的小脸。 “哪里用二伯娘添补,我闹着玩儿呢。”不过是与红玉玩笑,七姑娘如何能贪二太太的钱,便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请二太太坐下,自己伏在二太太的背上笑道,“二伯娘替我打几把牌,给我转转运才是真的。”见锦绣已起身给二太太倒茶,眼珠儿一转,从锦绣的手里接了茶,亲手端给了二太太,这才笑道,“我服侍伯娘。” “你这孩子。”见七姑娘渐大,天真明媚,二太太犹豫很久,还是压住了心里对三房的愤恨。 若是这事儿揭破,不止五少爷齐闵连哥哥房里的丫头都偷说出去不像,就是七姑娘有这么个行事不检点的兄弟也要受影响。想到她本就因三老爷在京里的名声不容易找着好人家,二太太就心生不忍,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忍下这股子气,回头将那丫头打死了事。 平日里这个时候,二太太并不会找上门来,况且锦绣冷眼看着二太太脸上在笑,却有几分勉强之意,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偷偷在下头扯了扯七姑娘的衣袖,七姑娘敏感,立时也看出二太太这是与大太太有话要说,便笑嘻嘻地说道,“二伯娘可来了,这一天我们都累得慌,偏大伯娘心情好要打叶子牌,如今,可是放了我们吧。”说完,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想要偷懒,且去吧。”二太太便摇头笑了。 红玉在一旁七手八脚地抱着那几串钱笑得正乐呵,闻言便与七姑娘与锦绣对着二太太福了福,便一同退了出去。二太太含笑目送她们出去,这才转头与大太太笑道,“不说小七如今一身气度浑然天成,就是这两个丫头,一身的气派,一般小门小户的小姐都比不上。” “外头的小姐,哪里有咱们家的教养。”看着几个女孩儿颇为出色,大太太也十分得意。 本就如此。 说是京官贵重,可是一般的小官家,只凭着那么点子俸禄,只怕连家都养不活,更何况是如锦绣红玉,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又日日处身奢华壮丽的国公府,眼界又与一般的小姐不同。 “这不,就有人瞧中了咱们家的丫头呢。”二太太心中颇有章法,想到湛功如今前程就在眼前,又与齐武交好,自然愿意促成湛功的心愿,一来锦绣良善,又从国公府出来的,以后湛功与齐武会更亲近,就是单瞧着湛功在太子处颇得青眼,就知道叫他承个人情,日后必然会有回报。 “瞧中了谁?”大太太便笑问。 “还不是锦绣那丫头。”见大太太提到锦绣,掩不住露出了一脸的笑容,二太太心里也颇为称奇,便与她笑道,“说起来也是缘法,”她将湛尧竟亲自前来透话儿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方笑道,“我想着,这岂不是大善?那哥儿的人品嫂子当日是见过的,最是老实不过,他家又愿意叫锦绣做正妻,又许诺不纳妾,岂不是将这孩子当成了眼珠子一般地待?”她瞥见大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动容之色,便知道她动了心,急忙添柴道,“这样的好人家儿,打着灯笼都难找,更何况,他家的长辈都愿意,直说要把那孩子当亲闺女待的。” “这个我倒是要好好想想。”大太太嘴上犹豫,心里头却吐出了一口浊气。 当日她就看中了湛功,因此便时刻惦念着,没想到这日子过去了这么久,湛家竟似乎再也没有了信儿,就叫大太太心里生寒,恐这家是发达了,看不起锦绣的身份,不愿意结亲。她嘴里虽说自己瞧中的几家都不错,然而湛家却是这里头顶尖的,她自然希望锦绣得着最好的。这几日她心里头正揪心的什么似的,夜夜辗转,却没想到竟在今天得了准信儿,脸上端着,心里却已经愿意了十分。 “嫂子尽管想。”二太太知道锦绣在大太太心里分量重,也不催促。 而此时,正得了二老爷的许诺,凯旋而归分外得意的湛尧,却刚进门就被自家的儿子破了好一盆冷水,不由大叫道,“什么?什么叫不娶那丫头了?”他费了这么多的劲儿,竟得了这个? 被湛尧一瞪,湛功目中闪过一丝暗淡,抿紧了嘴唇。 第126章 第126章 湛尧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为了那个丫头,这傻儿子在西北过了好几年和尚似的日子,就天天抱着一张旧帕子过日子,那点子心思眼睛瞎了的才看不出来。若不是看他确实情根深种,他也不会这般卖力,又欠二老爷人情,又偷偷在底下撺掇了齐武,把那丫头约出来,给自己儿子创造些机会,也叫他心里快活些。 好么,万事俱备,这货说不娶了? 不娶了你做个痴情的傻样儿做什么?遛你爹很有趣么? 湛家老爹忿忿不平! “什么不娶了?”徐氏刚刚去见自己的婆婆,见她就算换了屋子,精神也还不错,方才放心出来,闻言听到这个,不由好奇地问道,“说什么呢?” 她如今忙得脚底生风。 湛尧与湛功于西北有功,安国公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心腹,况且当年湛尧陷在西北外族,还与贵妃的娘家颇有瓜葛,就为了打击贵妃一脉,给她再找个对头,安国公就不会叫湛尧在封赏上吃委屈,不仅湛尧有功晋封,得了一个三等轻车都尉的三品爵位,另于京中赐了大宅与金银,就是湛功也升了从四品,如今得命宿卫太子宫,掌太子宫禁军。 这样的职位肩负太子安危,非心腹不能胜任,也能看出安国公一系对于湛功确实看重。 “这小畜生。”湛尧“哎哟”一声叫徐氏在后脑勺给了一巴掌,更委屈了,却不敢与妻子硬碰硬,只顿足道,“我只恐这一回,你的心事就要落空了!”见徐氏皱眉,他便无力地指着低头不说话的湛功说道,“你问问他,怎么就不娶那丫头了呢?我,我都与人家齐家说了。” “什么?”徐氏脸色一变,回头看着湛功,急声道,“这是你的意思?”她嘎巴了一下嘴儿,想到自己这些年就想把锦绣给娶进门,还有那孩子一直以来对她家忙里忙外地照料,只觉得浑身乱颤道,“你这是瞧不上她了,想要反悔?”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若是她的儿子变成那样的人,她岂能容他! “我没有瞧不上。”湛功低声说道。 “行!”徐氏也气笑了,胡乱地走了几步,指着湛功冷声道,“你给我说说看。”她冷笑道,“别以为你自己能了,就看不上人家做丫头的。我也明白告诉你,这些年小善小风在人家苏家读书,听着有人上门打听锦绣的不是一个两个!”见湛功飞快抬头,目中闪过一丝苦楚,她心里不忍,却还是冷冷地说道,“况她如今在国公府里什么人没见过,你以为能瞧中你?别自作多情!” 虽然湛功是她的儿子,然而徐氏却也不是个偏颇之人,只淡淡地说道,“你只说说,为什么不愿意。若是有理,今儿拼了我的脸不要,也与你父亲亲自登门,把你这事儿给抹平了,也少糟蹋人家好女孩儿。” 湛功低头,一双手抓得死死的,沉默了许久,方才低低地说道,“我家与太子的瓜葛太近了。” “这是好事儿,怎么,你还想着娶一门贵妻不成?”徐氏只冷笑道。 “太子储位不稳。”湛尧却听明白了,见湛功偏开了头,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莫非,你担心万一太子倒了,咱们家要受到牵连?”见湛功犹豫了许久,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才叹道,“这是怕这孩子嫁过来,万一失败,将来会受苦?” “她不应该过苦日子。”想到当年锦绣那双纤长秀美的手,和娴静的目光,湛功就觉得,宁愿她嫁给别人过快活平安的日子,也比担着风险嫁到自己家来强。若是四皇子真有机会登位,那如湛功这般太子与安国公的心腹必要株连的,岂不是害了他喜欢的女孩儿? “莫非,你连叫自己喜欢的人过好日子的把握都没有?”见这傻儿子竟傻成了这样,湛尧便忍不住问道,“若是太子登位呢?”他见湛功咬死了牙关,便不怀好意地问道,“你以后就看着那姑娘和别人快快乐乐过日子,生儿育女?” 说到这个,湛功只觉得心里跟针扎一般,脸色苍白,嘴唇张合,到底说不出“我能”的话来。 眼见他不是见异思迁,徐氏这才露出了笑容,温声道,“这事儿,说起来也简单。”见湛功看了过来,一脸木讷,她便笑道,“你在这里擅自决定,可问过锦绣的意思?忒自作多情了些,没准儿人家通只将你当大哥呢。”真相帝了一回的徐氏只低声道,“你如今的顾虑也有道理,我们家不能坑了她一辈子,只是这样放弃,我是真舍不得。” 想到自己惦记了锦绣这么多年,况锦绣心性良善,与她亲近如同母女,徐氏便咬着牙说道,“就把你的这话也给英国公夫人带过去,且看那位夫人与锦绣如何选择,如何?”锦绣的亲娘苏氏是个不顶事儿的,统做不了锦绣的主,也只有英国公夫人,才是他们最应该去争取的人。 “别看他瞧着不乐意,心里不定欢喜成什么样儿了。”见湛功耷拉着头,看不着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可怜巴巴的意思,湛尧还没见过这在战场勇猛无双的儿子这么个样子,一时觉得有趣,便在一旁取笑道,“就拿前几天说,他拿着令小善小风回家的名头去苏家,见人家灶下柴火没了,还给人劈了一个上午的柴呢。” 只怕这两个月,苏家都不用再劈柴了。 “这样只知道做事,不知道说,谁会知道他的心意呢?”徐氏看着沉默寡言的湛功,就头疼的紧。 “难得有心人呗。”湛尧可不知道锦绣生活的年代,还有一种英雄叫雷锋,此时便搓着手说道,“要我说,那丫头说是个聪明的,就应该选咱们家。”他扬扬头,很是得意地说道,“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把她当宝贝供着不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儿子把儿媳当仙女有什么不对,只笑道,“就为了那丫头,西北好几年,这小子规矩的要死,营妓一次都没……哎呀!” 刚想说这儿子一次也没去过营妓处,湛尧就感到身后一股恶风袭来,一贯的对阵习惯叫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得一条极长的木板带着凛冽的风声呼啸而至,一个没有避开,竟是叫这木板硬生生地拍在了脸上,顿时鼻血与眼泪起飞,很委屈地叫道,“为什么打我?”就见他身后,徐氏拎着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的木板,正在冷笑。 “看起来,你去过,嗯?” 温柔的女人发起飙来,也不是一般的可怕,湛尧下意识地抖了抖自己的虎背熊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下了身子,指天立誓道,“绝对没有!”他更惨,这几年被丢在外族,心里头念着自家媳妇与老娘儿子,哪里有心思去与旁的女子歪缠,竟也生生地做了一回和尚。 当然,这和尚做得很心甘情愿就是了。 见他这样老实,徐氏方才丢了木板,又与他温柔地嘘寒问暖,湛功无声地坐在一旁,然而想到方才徐氏与他说的话,竟是叫锦绣来选择,不知为何,虽心里不想叫她卷到这样的纷争里,却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哪怕,再见她一面,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死小子一定春心荡漾了。”享受着媳妇的爱的抚摸,湛尧方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呸!”徐氏心说幸亏三个儿子都不像亲爹那样不着调,不然还叫不叫她活了! “过几日,叫他穿得亮堂点儿,去和齐武那小子游园子。”见徐氏目中一亮,显然是听明白了,湛尧便小声道,“今儿我见着那姓齐的,竟是个极护短的人,我看着若是那丫头不愿意,谁也别做梦了!”他嫌弃地回头看了一旁的湛功一眼,见这儿子身材高大,一张脸刚毅严肃,回想那嫩柳一般的丫头,竟觉得就是一棵大树配一株小花一般,又想起京中那些小公子,便扶额道,“这么五大三粗的,能看上他才见鬼!” “锦绣可不是以貌取人的。”徐氏白了他一眼,只是看了湛功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回,也觉得湛尧说得有那么些道理。 “回头给他做身精神衣裳。”湛尧叹道,“凭着衣裳,或许还能来点儿印象分?” “别胡说八道了,”徐氏推了他一把无奈道,“这些年我冷眼瞧着,锦绣是还没开窍呢。况她的人品我深知的,并不是浅薄的人,对表象并不看重,只要咱们坦诚待她,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她也不会与我走动了好几年。”见湛尧连连点头,她便低声道,“不管如何,咱们只尽力就是。” 不说这头湛功正在纠结的不行,英国公府里,锦绣伴着一脸无趣的七姑娘,看着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朵绽放,便笑问道,“姑娘这一日,竟无精打采的。” “四姐姐也嫁了,如今家里越发地冷清了。”从前姐妹们都在,何等快活,如今只六姑娘一个人,还在备嫁,只在屋里绣东西,七姑娘便摇头叹道,“等以后六姐姐出了门子,这家里还剩下谁呢?”她看了锦绣一眼,脸上露出了坏坏的笑容,大声叹道,“都嫁了,我就孤单了。” 见七姑娘的目光频频狡黠地看过来,显然意有所指,锦绣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又想到大太太与她说起的那户给七姑娘相中的人家儿,不好与七姑娘透口风,却只臊她道,“莫不是姑娘心里有什么想头,倒拿我凑趣儿?” “好啊,你倒打一耙!”七姑娘就笑嘻嘻地扑上来,与她扭成了一团。 锦绣恐摔了她,急忙扶着她在自己身上扑腾,看着她明媚的,没有半分阴骛的笑靥,也觉得心里畅快。 遇上三老爷那样的亲爹,还能生成这副性情,连锦绣都觉得这有点儿变异了。 她又想到大太太给七姑娘相看的,正是她的娘家南阳侯府的旁支。说是旁支,却也是世代官宦,科举晋身。相中的那人如今不过十六,三年前便已然中了举人,只是来年春闱落了第,又闭门苦读了三年,只等明年下场,比苏志齐宣等人还要强些,又因秉承嫡枝南阳侯府的家风,男子不许纳妾,竟是个极好的人家。 更何况凭三老爷的名声,七姑娘嫁到外头哪一家,只怕都要被看不起,倒不如嫁进大太太的娘家,便是看在大太太的面子上,七姑娘也不会被刁难。 心里也望七姑娘好好儿的,锦绣便只含笑道,“红玉姐姐往小厨房去了,竟是要拿今儿赢得钱添菜,姑娘想做些什么,可快些说,不然一会儿钱没了,竟做不上了。” “我是那样馋嘴的?”七姑娘便不服地说道,“六弟才是个贪吃鬼!” 你们两个不相上下好吧。 无奈地看了叉腰笑着的七姑娘一眼,锦绣只好哄她道,“您说的是。”却在此时,见外头世子正领着肥软的小胖子往这头走来,就见齐坚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自己的小肥爪被笑吟吟的世子抓在手里,小肉脸上全是讨好,似乎正在说些什么,引得世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连连颔首,还隔得远,锦绣便忍不住笑着与七姑娘说道,“三爷与六爷的感情真好。”以后,若是世子还愿意庇护齐坚,就是齐坚最大的福气了。 “亲兄弟,自然是感情好的。”七姑娘便不以为然地说道。 亲兄弟火上房的多了去了。不说别人,就说四姑娘嫁去的温家,四姑爷上头两个庶兄,平日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若不是四姑爷是个靠得住,手段凶残的,都能把他连同他下头的那个嫡出的,还不大的弟弟给活吃了! 然而到底不好说这个,锦绣便只笑笑,见着小胖子看见自己脸上一亮,与世子向着此处指了过来,便与走过来的世子福了福含笑道,“六爷年纪小,亏了三爷有精神管他呢。”见世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便笑道,“可见六爷方才,定是叫三爷欢喜。” “人逢喜事儿精神爽。”七姑娘就笑嘻嘻地说道。 “多嘴。”世子笑嗔了七姑娘一眼,方才训道,“这话是你做个女孩儿能说的?” “不过是三哥哥面前,我方才多说的,”七姑娘便理直气壮地说道,“难道三嫂要进门,三哥哥不欢喜?” “三爷寻太太有事儿?”锦绣急忙将话扯开,与世子笑道,“我带着六爷回去吧。” 世子来寻大太太确实有事儿,此时便点了点头,将齐坚的小爪子松开,低头与他温声道,“叫你读的书,你要好好儿地专研,有时间我还要问你,知道么?”见小胖子鼓着脸,世子还是知道什么叫要叫马儿跑,就要叫马儿吃饱的意思的,便含笑道,“只要你能叫我满意,以后每顿饭多加一碗肉,嗯?” “肉!”小胖子急忙点着大脑壳,表示自己乖乖的。 锦绣在一旁听得脸上抽搐,觉得世子这种因地制宜的教学方法真是……很诡异,然而见小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到底心软,便温声道,“六爷若是想多吃肉,便要多在院子里走动一圈,知道么?” “无妨,”世子却摇手笑道,“下个月我就请个骑射师傅,教平安骑射。” “六爷还小呢。”听着要学骑射,锦绣就知道只怕齐坚要开始受苦,看了他一身的细皮嫩肉,肥嘟嘟的小模样,便忍不住心疼道,“不然,等明年开春儿再说吧。” “长于后宅,耽于享乐,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世子一脸不赞同地看了锦绣一眼,又不知从哪里,竟然手一翻,好几本儿书便落在了她的手上,这才说道,“你先带着他看这些,等都读完了,再从我的书房换新的。”说完,自己甩甩手,非常潇洒地扬长而去。 几本书坠得锦绣险些闪了腰,她一低头,下意识地翻开了那书仔细一看,之后便一脸同情地看着嘻嘻哈哈与七姑娘玩耍在了一起的小平安,默默地给这个几碗肉就把自己卖了的小肥仔点了一根蜡。 她记得,资治通鉴,是几百卷来着? 第127章 第127章 再多的肉,也无法消除齐家小六爷的悲伤。 当知道自己的好三哥,是对自己做出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后,身心受到了极大创伤的小胖子,只用了一个招数来表达自己抗争的心。 哭! 扑进了大太太温暖的怀里,齐坚拱着母亲,手指向着一旁挑眉看着自己的世子哭着告状道,“母亲,三哥,三哥骗人!”他肉呼呼的手抹着眼睛嚎啕道,“明明,应该是三字经的!”从前世子也用这种方法叫他读书,不过是一些简单的百家姓,千字文什么的,从前跟着锦绣学习的时候,他早就背的滚瓜烂熟,只装着不会,在世子面前演了一把好学生骗了几碗肉吃,正在得意的时候,怎么三字经就便成了那样可怕的书呢? 被哥哥坑了一把的小胖子好生忧伤。 “三字经,你不是会背了么?”世子挑眉,见小胖子心虚地往大太太的怀里拱了拱,露出了一只眼睛偷偷看着他,便淡笑道,“骗了我这么久,这账要怎么算呢?”他早就知道小胖子没说实话,不过是在心里的小黑账上都给他记着,如今攒到了一起算,果然叫他心情舒畅。 “莫非你要毁约?”世子问道。 “好孩子,不毁约。”小胖子虽然有点儿小坏,可是到底在大太太身边长大,自有君子之风,哪怕是这回叫世子坑惨了,他还是嚎啕地扑在大太太的身边,伤心地叫道,“好好地背!”呜呜……三哥这么坏,未来的三嫂知道么? “我瞧着六弟也有些可怜。”见屋里的几个女眷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自己,世子默默地决定没人的地方要好好地抽打这个小东西一回,脸上却装好人儿地说道,“读这样的书,辛苦了。这样,”他在齐坚哭得直打嗝儿看过来的目光里温声道,“以后,一顿给你两碗肉,如何?”当然,怎么将当初的一碗平均地分成两碗,叫小胖子高兴高兴,还是很需要一些技巧的。 决定回头叫身边的丫头与小厨房好好地沟通一下,世子的脸上真是一脸的温柔。 “两碗。”一边打嗝儿,小胖子一边掉金豆子,一边板着自己的手指数道,“一碗,两碗……”最后,发现自己每天竟然能多吃三碗肉,他就觉得,自己被伤害了的那颗小心,慢慢地被治愈了。 “这书太晦涩了,先从简单的来吧。”大太太虽然心疼小儿子,却也知道,想要挣出个前程,就得狠下心叫他好好读书,心里赞同世子叫他发蒙的,然而从锦绣的手里取了一本,一见好么,竟然还是资治通鉴中的《周记》五卷,不由摇头道,“还是叫平安先读千字文如何?” “他已会背了。”世子便温声道,“母亲也放心,我不会逼六弟的。”见大太太颔首,显然是向来信任他的,世子便继续说道,“读书,没有个好身体怎么行?再请个骑射师傅吧。”见大太太欲言又止,他便温声道,“母亲如今这样娇惯他,莫非还要纵出个五弟?” 五爷齐闵的教训太深刻了,大太太听得浑身一凛,立时脸上变色道,“这可不行!”当个只知道与内宅嬉笑的纨绔,岂不是在害她的平安? “如今六弟就有些脂粉气了。”世子看小胖子委屈地看着自己,便含笑道,“这两年就先叫六弟好好松快松快。”他无视了大太太与锦绣被他这无耻的话惊呆了的表情,面不改色地说道,“等过两年,我就将六弟挪到前院去,亲自教导。” “这也太……”大太太抓着锦绣的手,只觉得心疼。 这么读书骑射的还叫松快,那以后还叫不叫人活了? 世子只敛目,并不多说,心下却是一叹。 若是情况允许,他也不想逼迫这个弟弟迅速长大,可是不行了。 如今京里,两家外戚各自拥护一个皇子,已成水火。不定哪一天这天下都得乱起来。到时候若是太子上位还好,他自然可以保住府中的富贵与母亲姐妹一生的荣华,可是若是四皇子上位,他是一定完了,到时候不说自己那个五妹妹会做出什么来,就说母亲失了他的支持,下半辈子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将视母亲如亲母的六弟教导出来,才是万全之策。 心里也恐惊着母亲,世子只掩下不说,见那六弟此时又忘了方才的悲伤,趴在大太太的怀里去勾锦绣手上的书,便觉十分满意,与大太太含笑道,“看来六弟,也颇有灵性。” “平安自然是聪明的。”虽心里不舍,大太太也知道世子是为了齐坚好,到底没有出手阻挠。 世子不过一笑便将此事揭过,然而却又皱眉道,“听说七妹妹得了福王妃的帖子?” 大太太如今拿儿子当靠山的,便也笑着问道,“虽然四皇子与咱们家那样儿,不过太过小气,却也叫外头笑话。”虽然四皇子封了福王,不过京中更乐意叫他一句四皇子。 “叫七妹妹小心点儿。”世子厌恶五姑娘屡次三番祸害自己这几个姐妹与他的母亲,便冷声道,“父亲说了,既然在外头做了侧室,与咱们家便没有什么瓜葛了,那丫头素来心肠歹毒,别叫七妹妹在那府里吃了亏。” “你放心,锦绣也是去的。”大太太笑看了锦绣一眼,方说道,“这孩子从前也与我常出去的,我只恐以后带累了她。不若叫七丫头带她出去走一圈儿,把她从前的身份给掰扯清楚,以后,”她如今看中了湛家,却恐锦绣脸皮薄,再因为她的话以后对湛家生出回避之心,只含糊道,“以后锦绣与红玉,也能嫁的满意些。” 世子只默默颔首。 齐武从军之前与他颇为亲近,回来之后也并未改变什么,自然他也知道湛家的长辈看中了锦绣,要娶来给长子做媳妇,想到如今湛家父子也算是新荣之家,他便更高看锦绣一眼,然而到底男女有别,他又谨慎惯了,不长与女孩儿说笑,便只颔首道,“这些,母亲做主就是。” 然而说罢,却还是低声说道,“还有一事,要叫母亲知道。” “何事?”大太太便好奇问道。 “五妹妹流了一个孩子。”世子知道自己的母亲不喜欢五姑娘,此时便只简单地说道,“四皇子专门与父亲道恼,父亲知道了,很生气。”当然,英国公气的不是那孩子没了,而是气五姑娘竟是愚蠢到这个地步。一个侧妃,竟然敢越在正妃之前生子,岂不是在活生生地告诉正妃,咱们瞧不上你,就是要欺负你,把你拉下马? 一个在那王府连脚跟都站不稳的,聪明点儿,夹着尾巴过日子就算了,竟偏要作死,这是定国公家的家教不错,福王妃容下了这样狼子野心的五姑娘,不然,趁着她小产就能叫她死的无声无息。 英国公有这么个闺女,别提多憋屈了,连从前他并不放在眼里的定国公,如今竟然都仗着自己闺女是正妃,他的女儿是侧妃,敢在自己面前摆谱,这样没脸地过了这么久,英国公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砸了一屋子的瓷器,最后叫找上门哭诉的五姑娘的心腹丫头给五姑娘带个话。 “既是自己选择的路,死在王府也别给别人添麻烦!”这是英国公的原话。 “竟这样狠心。”大太太听了世子的讲诉,不由低声道,“不管如何,这是他的女儿呢。” “她在那府里本就失宠,宫里贵妃前儿个连赏了四个美人,”世子低声道,“听那府里出来的话,除了福王妃处眷顾不变,其余的,包括五妹妹,早就见不着四皇子了。”说到这里,他便低声道,“宫里出来的奴才,何等的势利眼?听说五妹妹如今在那府里头,就是想吃顿热乎的饭菜,都要可劲儿地给奴才塞银子。更何况洗衣清扫这样的重活,不给钱,叫一群娇生惯养的丫头怎么办呢?小月里的五妹妹,就是想喝点儿糖水,都有人敢在里头克扣她。”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宗室家向来严密,能知道的这么多,实在叫大太太觉得蹊跷。 “福王府四处漏风,亏贵妃与四皇子还觉得自己很了不得。”世子便不屑地笑道,“自己的府里都管不好,还想办大事儿,白日做梦。”当初福王妃刚进门,倒是想要整顿一下府里,不说想整成铁桶,至少别白天吃了两碗白粥,一会儿京里就全都知道了不是?只是她要整顿的奴才,竟可巧都是四皇子的“心腹”,哭诉了一回自己的冤枉,四皇子又亲自把这些奴才领了回来,顺便隐晦地与福王妃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 自己都不愿意过安生日子,谁还管你?福王妃就此袖手,凭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奴才在府里乱窜。 “内院不平,他还想要统管天下。”大太太只叹了一声,便将此事揭过。 到底五姑娘不是重点,世子也不过是担心七姑娘与锦绣往福王府走一趟,吃了五姑娘的什么暗亏罢了。当然,他确实没有担心错,这一趟过去,七姑娘确实险些叫五姑娘给坑了,然而到底因祸得福,从此富贵双全。这且不必提,只说大太太听了世子的话,便十分担忧,接下来的几日,除了往世子未来的岳父岳西侯家送聘礼定吉日,便抓着两个女孩儿絮絮叨叨,竟将福王府视若龙潭虎穴一般。 锦绣还好,本性并不跳脱,七姑娘却遭了罪,心里吐血,却也知道大太太是关心自己,只好全都听了,回头就趴在了自己的床铺上做挺尸状,见锦绣与六姑娘在一旁捂着嘴笑,便叫道,“竟然还笑我!”说完,拱进了被子里不理这两个坏蛋了。 “姑娘是认真与我置气不成?”看六姑娘坐着摇头而笑,锦绣便走过去伏在那一团被子上笑道,“要不,我与姑娘赔不是?” “这倒不用。”七姑娘飞快地爬出来,一脸笑容地说道,“我听说,五姐姐在那府里过得很不好,我很开心。”见锦绣无奈地看着自己,她便冷笑道,“姐妹之情,我与她的姐妹之情早就叫她折腾没了!”想到五姑娘连番的手段,七姑娘便抓着锦绣的手说道,“明儿就要去福王府,你帮我打扮打扮。” “你够好看的了。”六姑娘走过来掐了一把七姑娘的小脸儿说道。 “不用把我打扮的多美,只水灵点儿就是,必要衬得那人老橘皮一样就是。”七姑娘便仰头道,“非要做妾!把咱们的脸都丢尽了,我非臊臊她不可。”说完,就叫身边也笑起来的丫头去自己的箱子里翻腾。 六姑娘对七姑娘这么干一点儿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又叮嘱两个人千万小心,别着了五姑娘的道儿,方才散了。 到了第二日,锦绣早早就到了七姑娘的屋里给她打扮,不过是薄薄的粉,另有胭脂等物,叫七姑娘一脸的活泼的美貌,又在一旁,看着兴致勃勃的七姑娘穿了一身儿的天水碧挑丝双窠云雁衣裙,衬得自己容光焕发,这才满意地结束了对锦绣的折磨,上了车往福王府而去。 一路上果然遇到了不少的车也往福王府去,七姑娘小小地挑开一点帘子看了,回头就与锦绣说道,“好奇怪,叫了这么多的女孩儿,这是有什么用呢?” “别看女孩儿不起眼,架不住京里,谁家的长辈不宠爱家里的女孩儿呢?”锦绣心说这大约就是古代版的夫人路线了,这么瞧着,怨不得人家定国公家的女孩儿能当正妃,五姑娘只能当妾。这后者还在后院想着争宠呢,前头里这位王妃,已经赶着帮四皇子拉拢朝臣了。 低低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七姑娘便听了缄默下来,捂着头说道,“好多的学问,我是听不明白的。” “姑娘不过是不上心罢了。”国公府里哪有蠢人呢?不过是七姑娘心性开阔,对这些算计并不上心罢了。 跟着越来越多的车队进了福王府,锦绣跳下车,就感觉四皇子不愧是圣人最喜欢的儿子,这王府竟是恢弘壮丽,山石池水之间,另有小桥亭阁隐没在匆匆的花树之中,更远处是高低不同的院落,层楼叠榭。 刚一下车,众人就见王府中面容俏丽的丫头们含笑迎了出来,七姑娘却不动,只看着那些别家的女孩儿都走了,方与锦绣笑道,“等等县主。”果然不过一会儿,同寿县主便与广安县主联袂而来,常相见的人,也无需寒暄,只一同往里头,福王府设宴之处而去。 锦绣就见设宴之处临着一池碧水,远处碧水中央的小亭之中,又悦耳的琴音隔水而来,分外好听,又见着正含笑端坐的福王妃的两侧,皆是一个一个的红木小案,其上各有酒水,竟也精致可爱,而那初次相见的福王妃面容端丽,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带着几分威仪,叫人心生敬慕。 “这是英国公府的七姑娘,和……”同寿县主目光一转,含笑道,“她们府上,客居的苏锦绣。”迎着福王妃的目光,同寿县主朗声说道。 “既是客,便请随意。”锦绣却见同寿县主隐蔽地对着福王妃挤了一下眼睛,之后这位王妃,便对着锦绣格外和气地一笑,出言肯定了她的身份。 没有半分为难与鄙夷。 第128章 第128章 锦绣当年跟在大太太的身边,认识她是个丫头的也不少,然而此时有七姑娘与同寿县主力挺,福王妃又给她脸面,再在心里头腹诽,一群女孩儿们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什么,至多只想着这丫头实在命好,便将她放在一旁,不去注意。 毕竟,这是别人家的事儿,与她们有什么关系呢?上头王妃带了头,谁都不是傻子,在此时给人没脸。 锦绣知道这是同寿县主与福王妃约好给自己做脸,心中虽然生奇,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与七姑娘给福王妃福了福,便坐到了下头,眼看着福王妃似乎与同寿、广安两位县主十分要好,眉眼飞扬地笑言了几句,便又往七姑娘的方向笑道,“从前我身子弱,不大在京里走动,只是与贵府神交已久,若是不嫌弃,可叫我称呼一声妹妹可好?” 她的目光可亲,有一种逼人的亲和力,七姑娘虽然知道福王府不是什么好地方,况两位伯父都不愿与皇子亲近,然而这样的场合,若是说不愿,到底驳了福王妃的脸,见她笑容满脸,七姑娘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只觉她并无坏心,便笑道,“能得王妃一声妹妹,也是我的体面。” “齐家妹妹这样和气,以后,可不要觉得我烦就是了。”福王妃掩着嘴角笑了。 “你这样儿到处姐姐妹妹的,恐吓到了谁还未可知。”一旁就有一位衣裳华丽的女孩儿,扬声笑道。 那女孩儿一身的大红撒金,坐在与福王妃极近的地方,显然是十分亲近。锦绣又见她与广安县主低头说话,状似亲热,又言笑无忌,便多少明白,只恐这也是哪一家的贵女,此时那女孩儿一抬头,正好见着锦绣,眨了眨眼,贴在广安县主的耳边似乎说了什么,见后者频频点头,便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指着锦绣笑道,“早听阿娴说过,英国公夫人的身边有个与她极亲近的姑娘,可就是你么?”阿娴,就是一旁含笑而坐的同寿县主了。 “这位是陈留郡君,你唤一声郡君就是。”同寿县主便在一旁笑道。 “我能吃了她,叫你这样提点?”陈留郡君骇笑道,“从前听你说,我还觉得不信,今儿见了,果然是个端庄的女孩儿,听说因着不愿离开英国公夫人,一直伴着她?竟是个孝顺姑娘。” “既知是个孝顺姑娘,你还这样吓她?”见陈留郡君已经给锦绣留在大太太身边做了一个解释外加肯定,福王妃见锦绣有些坐立不安,脸上没有半分得色,便多少高看了她一眼,便笑着给了她一个台阶儿,之后便不再多说,只与一干的各府的小姐们说笑,如春风拂面,面面俱到,不叫任何一位觉得有了冷落。 这样的品格,别说做皇子妃,做太子妃都不差什么了。况且连锦绣这样的身份,这位王妃都能平等待之,虽然锦绣知道这里头必然有同寿县主为她张目,却也对这位王妃生出了几分好感。更何况永昌郡主与贵妃已撕破了脸,同寿县主竟然还能与福王妃交好,就知福王妃在众人面前立足,恐怕并不全是为了嫁给了四皇子这么一个原因。 其间又有几家读书人家的小姐,趁着此时风光正好,随性做了几首诗词,福王妃也能与这几位小姐往来迎合,十分从容,又有陈留郡君兴致来了,命人备了笔墨,做了一副赏园图,后头福王妃亲自提了一首诗词,两人相视一笑,竟极为默契,显然在闺中时是极要好的。 见了这样的情形,锦绣却觉得有些忧心。 别说贵妃与四皇子是多么的不靠谱,就这么一位正妃,就把分数全都拉回来了。四皇子得了这样的贤内助,只怕日后于太子不利。然而福王妃是出手帮助过她的人,锦绣只在心里忧虑,却不愿生出什么恶毒的想法来。 “莫要担心。”七姑娘嘻嘻哈哈地凑在一群女孩儿堆儿里投壶游戏去了,同寿县主知道锦绣恪守本分,便坐了过来,目光落在了正用一脸温和的笑容轻声听眉飞色舞的陈留郡君说些什么的福王妃的身上,轻声道,“我们愿意如此,不过是给她的面前,与四皇子全不相干的。” 也就是说,就算这头好的不行,外头这些女孩儿的老爹老哥老公,没准儿哪天就捅四皇子一刀了。 “那王妃……”福王妃是真正的心胸宽阔,锦绣便低声道。 “她心里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这样不避讳地请这么多的女孩儿来。”同寿县主也觉得可惜了的,便叹道,“不过她与太子妃相交莫逆,便是以后四皇子坏了事儿,至少也不会牵连到她的头上。她,”同寿县主脸上露出了一抹抑郁说道,“她也是为家族牺牲了。”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再不牵连她,可是也算是毁了这样好的女子的一生了。 “我很少与人亲近,然而却与她一直都很好。她是个好人。”同寿县主轻声道,“我请她帮你说话,她什么都没有说就应了。还有表姐,”她隐晦地撇了撇广安县主,轻声道,“当初表姐一意要嫁到蒋家去,还是她求着我姨妈,说既然表姐心思坚定,不如在蒋家使劲儿,叫蒋家日后不敢欺负了表姐去。” 世家女孩儿都是如此,多少都是为了家族做出了牺牲,作为联盟的物件儿。不过四皇子不是个蠢到天边儿的,倒也对福王妃不错,锦绣便只叹道,“这就是立场不同了。”此地的女孩儿们的家族,大多更偏向正统,便是福王妃再使劲儿,也是不能撼动的。 “说这些做什么。”同寿县主也觉得心里头伤感,之后便笑道,“阳光正好,不如好好儿地玩乐一场。”她偏头对着锦绣笑嘻嘻地说道,“我听说你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守着你们太太,可是因为临了了舍不得?”见锦绣脸上发红,同寿县主便低头说道,“如今,你也与我不亲近了。” 见她一脸抑郁,锦绣忙安抚她笑道,“不过是精神不济罢了。”她笑道,“府里头接二连三这么多的喜事儿,我实在是累着了。”见同寿县主担忧地问“哪里的身子不爽快”,她便红着脸避开了同寿县主扒拉自己的手说道,“并没有大事儿的。” 可巧儿那头的七姑娘已经在一群女孩儿的面前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此时心满意足地扑过来,与锦绣说道,“怎么只知道坐着?”她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抓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便四处望着,指着那湖中的小亭子好奇地说道,“那亭子四周没有路,我又没看见船。她们是怎么上去的?” “是有一条小桥,隐在湖面之下,只是你看不见罢了。”上头福王妃听了,便笑着解释道。 “不如一会儿,咱们也上去看看如何?”陈留郡君正抓着广安县主问些什么,闻言便抬头笑道。 “这次算了,下回我请你去如何?”福王妃微微犹豫,便与她低声道,“前院儿王爷在请几位读书人研究什么孤本大作,我恐上了亭子,叫外头瞧了去,”她皱眉道,“你也知道咱们府上一向不那么牢靠,前头的人若是一不小心闯进来,也是有的。” “你们家王爷真够不靠谱的。”陈留郡君便冷笑道,“知道你要请女眷,他竟然有脸在今日召集了这么多的男客,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是绝不会忍他的。”见同寿县主拉着七姑娘与锦绣过来,便叫一旁的丫头再添了几个小桌围坐,冷冷地说道,“我听说贵妃又赏了美人下来?这是在给你下马威?” 贵妃这人很有些矛盾,一方面觉得福王妃身份高贵,很给自己与四皇子提气,一方面却又觉得福王妃太有威仪,连她一个贵妃在她的面前也有些落于下风,恐这个儿媳妇以后翻天,又恐四皇子真的被福王妃拿捏了去,竟是频频赐下美人,叫四皇子对福王妃虽然看重,却也不会种下什么情根来。 “如今府里皆是我在做主,有什么下马威呢?”福王妃并不在乎这些,反正她已把正妃之位坐得稳稳的,便只含笑说道。 “还有,怎么竟叫一个侧妃先行有孕,这就是贵妃家的规矩?”陈留郡君冷笑道,“四皇子这自己不是个嫡子,便也不想要个……”她说到这里,想到那侧妃正是英国公府出身,也不愿叫一旁脸上通红的七姑娘没脸,便恨恨地撇过头去。 “她如今那样儿,竟叫我也有些可怜了。”福王妃歉意地看了七姑娘一眼,便低声叹道。 对于府里的这位侧妃,福王妃真是慕名已久。不过不见不知道,一见她才发现,这年头竟然还有这种目中无人的蠢货。 当初仗着比她先进门,竟然敢在自己的面前摆身份耍脸色,后来竟然还敢做出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连规矩都不立,安也不请,种种姿态简直叫福王妃匪夷所思,回头就抽了这人一回,也懒得在四皇子的面前上眼药,只拿出了一番的规矩,回头就赏了那人下头几个不老实的丫头的板子,又关了她半个月,方才消停了。 “不然,一会儿妹妹去看看她?”福王妃虽也知道五姑娘在英国公府不受人待见,然而此时却不好将这样人家的家事往外传,想到若是英国公家的女孩儿过门不入,连亲姐姐都不看上一眼,无情冷血,到底与七姑娘名声不利,便犹豫地问道。 七姑娘这个气啊! 她,她哪里想看什么侧妃娘娘呢?天底下没这人才好呢。不过到底是福王妃的善意,她嘎巴了一下嘴,便要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好”字。 “听说侧妃娘娘如今身子不好,见不得风,在静养。我们姑娘虽忧心姐姐,到底不敢叫娘娘歇的不好,况都在京里,惯常走动的,姐妹相见何须在这一时呢?”见七姑娘眼角抽搐,锦绣急忙回道,“王妃的心意我们很感激了,且等娘娘下回身子好些吧。” 听她说完,七姑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连连点头道,“正是。” “你的一张嘴,竟这样伶俐。”陈留郡君偏头看着锦绣面不改色的模样,只在一旁笑道,“算了,她们姐妹情深,不忍你府上那位再劳累,且看以后吧。”这才对着广安县主说道,“你马上就要嫁人,我寻摸着给你挑了一份儿大礼,回头我叫人送到你府上去。” “是什么啊?”陈留郡君向来彪悍,广安县主便怯怯地问道。 “女兵。”陈留郡主敲着身前的小案说道,“姓蒋的规规矩矩也就罢了,敢对你不好,你就叫这些女兵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她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个连命都不要的情种!” 锦绣看着这位彪悍的郡君,虽然不知道这位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不过单凭这做派,就已经很了不得了。隐蔽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里头为这郡君以后的夫君点了一根蜡,这才看到广安县主煞白的小脸儿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想着上一回在蒋阁老面前没舍得死的那位蒋家二爷,便觉得,其实陈留郡君这么干,效果应该很可观。 广安县主都要哭了,福王妃在一旁看着,却也忍不住与她劝道,“再如何,也不能叫他太过分了。” 几个女孩儿正七嘴八舌地与广安县主说话,叫她凶残一点儿,那头远远地就走过来一个丫头。目光在散在各处的小姐们的身上一转,便落在了七姑娘的身上,笔直地走了过来,畏惧地看了脸上端庄起来的福王妃一眼,便急忙福身说道,“给王妃请安。” “齐侧妃身子不好,你不在屋里服侍,来这里做什么?”福王妃淡淡地问道。 “知道王妃娘娘设宴,侧妃娘娘心里记挂,也想贺一贺王妃的喜事。”这丫头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更有侧妃娘娘知道娘家来人了,如今已起来了,想着请姑娘去见她一回,全了姐妹的念想。”她目光落在了七姑娘的身上,落泪道,“好姑娘,且看在姐妹一遭,也叫侧妃娘娘心里头安慰些吧。”她嘤嘤嘤地哭起来,“打从侧妃娘娘身上不好了,就一直落泪,叫人看了心酸呢。” “大白天的,你哭什么丧呢?”福王妃只当听不着,陈留郡君却怒了,冷笑道,“我才知道,一个侧妃,竟敢要正妃的强!谁给你的胆子?滚下去!”她呵斥道,“再叫我看见你嚎丧,几板子下去,你就去死吧!” “娘娘既然都说了,姑娘且去见一见?”锦绣见那丫头竟然还不走了,便与有些不愿意的七姑娘轻声说道。 “还是去见见为好。”福王妃温声道。 七姑娘再不愿意,也得在外头表现得姐妹一家亲,此时便点了点头,起身叫那丫头领路,一路往五姑娘所在的院子去了。锦绣恐她叫五姑娘伤着,便也跟着她,一边拿话逗她开心,见那被骂得有些精神恍惚的丫头一路分开花柳往园子里走,便皱眉问道,“这里是侧妃娘娘的居所?”住在这样潮湿的地方,五姑娘也不怕得风湿! “娘娘喜欢。”那丫头急忙说道。 锦绣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见这路越发地往园里去了,便心里有些后悔,觉得方才七姑娘因不好劳动福王府上的人,推了福王妃的丫头有些失误,然而虽然那前头的丫头有些古怪,到底此地是福王府,满府的人看着,也不怕什么,便只与七姑娘低声道,“若是再见不着院子,咱们就出去?” 七姑娘闻言,脸上也一紧,便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不小的院子现在了两人的眼前,里头几个丫头进进出出,见了七姑娘与锦绣,便与她福了福。锦绣见这几个都是五姑娘的丫头,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叫那丫头引着,一路往五姑娘如今养身子的一间后舍而去,然而刚刚进屋,她便脸上微变,抓着七姑娘往外走去。 那屋里头厚厚的一层灰尘,哪里是住了人的样子!锦绣只觉得背上全是冷汗,见七姑娘也脸色大变,立时转身,却在此时,听着那大门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咣当的声音。 竟是被锁上了。 第129章 第129章 “这是!”七姑娘扑在大门上,使劲儿地拍了拍,却听外头再无半分响动,不由转头脸上发白地问道,“她这是要做什么?”然而心里头却生出了害怕来。 锦绣也不敢在此时说话了,心里也觉得有些后悔,只在这不大的屋子里转起来,见这屋子四面都有窗户,急忙挨个地拍了拍,却见这窗户都纹丝不动,心里就是一紧。 这样牢靠,想必五姑娘是一意地想要做什么,早就预备好了此地,就等七姑娘自投罗网? 她必是算准了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的小姐们,七姑娘绝对拉不下脸来拒绝她。也不会叫上太多的人跟随,免得自己的不快叫人传了去惹人闲话,方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只是五姑娘究竟想要干什么? 怨恨七姑娘,想着把她如同五姑娘当初在英国公府里的时候那样,困在一个屋子里出不去?不大可能啊。多少人都知道七姑娘是来见她的,若是今天不出去,凭福王妃那样的性情,必是回来询问的,到时候揭破,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又或者,她是想要做一件事儿,叫七姑娘永永远远都无法离开福王府? 想到这,一个可怕的念头腾地就在锦绣的心里窜了出来,目光落在了那屋里的大床铺上,锦绣就见这是唯一一个没有灰尘的地方,甚至上头被褥全都整整齐齐,一时脸就煞白,惊惧地看了七姑娘一眼。 “怎么了?”七姑娘见锦绣竟吓成这样,急忙走过来问道,一边拿手拍着锦绣的后背给她顺气儿。 锦绣好容易把气儿喘匀了,死死地抓着七姑娘的手低声说道,“我只恐,只恐,”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骇然道,“四皇子恐怕要过来!” “他来就来……”七姑娘正不当一回事儿,陡然明白了锦绣话中之意,变色道,“你是说,来这间屋子?”若是到时叫人撞破四皇子与她身处一室,她的名声就全完了,只能嫁给四皇子了。而且堂姐小月的时候,她却在堂姐的院子里与四皇子私通,顶着这样的名声,她也别要什么脸了,就算是以后有了子嗣,照样连孩子都要叫人看不起。 “我们得出去。”七姑娘喃喃地说道,反身就要去撞门,却叫锦绣一把拉住,与她说道,“她既然起了这个心,只怕就不会叫我们出去了。”想到五姑娘只怕是想要拉七姑娘下水,以此来博取英国公的支持,好叫她自己站稳脚跟。毕竟七姑娘是大太太教养长大,锦绣只恨得咬牙切齿,然而看着七姑娘那张稚嫩的脸,狠了狠心,便低声道,“如今,也只能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锦绣素来聪明,七姑娘急忙问道。 锦绣心里头发苦,想到大太太,想到这几年自己被这样好好儿地养大,还有七姑娘这几年对她的尊重,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脑海里竟现出了湛功当年在自己危机的时候护在身前的背影,忍着泪拉着七姑娘走到了那雕花大床的一旁,低头往床底下看了看,见正能藏人,便对着七姑娘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往里看。 “若是他进来,找不着人,必要看床底的。”七姑娘也弯腰凑到了那床下方看了看,正觉得锦绣这招不大现实,却猛地感到自己的背上传来了一股大力,将她一把便推翻在地。七姑娘滚在地上,就见锦绣弯腰就要把她往床底塞,自己也没有进来的意思,反而将床铺上的被子往下拽遮掩床底,一时就明白了锦绣的打算,反手扣住了锦绣的手腕,尖叫道,“不行!” “姑娘撒手。”锦绣正要起身坐在床铺上,却被七姑娘死死抓着,急忙说道,“不管如何,别出来!”若不过是她一个丫头被五姑娘带人抓着,应该会好些。五姑娘既然要这么干,必要闹个人尽皆知,只怕连福王妃都要惊动,到时候她再想搜床底,锦绣就算拼了命,也不会叫她如愿。 以福王妃的性情,又是亲见七姑娘与她同路,自然会明白五姑娘算计的是谁,不会叫她牵连了七姑娘。 “要么你进来,要么我出去!”七姑娘知道今日之事,五姑娘大半是冲着自己来,哪里肯叫锦绣给她背黑锅,立时便咬着牙说道,“你是要叫我这一辈子都活不安生么?”若是锦绣为她闹出这样的事儿,她日后就算是平安,也再也不会快活了。 沾染了别人痛苦的人生,她不要! “姑娘,你听我说……”锦绣没有想到七姑娘竟然力气这么大,与她掰扯了半天也没有扳开她的手。此时时候过去了不少,她也只觉得害怕,反身跪在地上便把手方在七姑娘的手上使劲儿。 “你让我出去!”七姑娘两只手都抓住了她,说道,“我倒是要看看,她敢对我做什么!”她就是一会儿碰死在众人面前,也不会卑鄙地安享锦绣给她的生路。 “姑娘撒手!” “叫我出去!”床边上,两个女孩儿几乎纠缠成了一团,一个死死地抵着另一个,而另一个,却将那个往床底下拽。这样争抢了许久,锦绣就猛地听到了一侧的窗外,竟然传来了一声“扑哧”的笑声,她身子一僵,就感到七姑娘也僵硬地看着自己,正要起身看看是什么人,就觉得那窗户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谁!”四皇子就算出现,也不可能爬窗户,锦绣见七姑娘的手松了松,正要挣脱,起身去看,就感到飞快的脚步声传来,之后,竟是猛地感觉到一股巨力踹在了自己的背上,没有半点儿的怜香惜玉。 “哎哟!”被这一脚狠狠地踹进了床底下,锦绣与七姑娘挤成了一团,正满心骇然间,却见眼前一暗,整个床底都被遮掩住,这才听上头传来一个悠然的声音道,“别出来。”那人似乎又扑哧地笑了一声,嘲笑道,“真是两个傻丫头!” “这是,谁啊?”七姑娘听着似乎是个男子,心里感激那人没有叫破,却还是小声问道。 “别说话!”听着这一回,外头是又有声音传来,锦绣一把捂住了七姑娘的嘴,两个女孩儿在床底挤在一起,动都不敢动。 就听那大门被打开,之后,便有一个故作温雅的声音问道,“里头的,可是七妹妹?”听着这明显就是当日陪着五姑娘回门儿的四皇子的声音,七姑娘与锦绣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出声,就听着上头那床铺上,那人似乎滚到了最里头,还有钻进被子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七妹妹别害怕,”四皇子就见那大床之上,帘子被放了下来,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得色,越发地觉得自己的侧妃不错,为了讨他喜欢,叫英国公能支持自己,连堂妹都能送到他的手上来。想到这个听说比他那没用的侧妃在长辈面前得宠多了,况年纪小,哄哄应该就能得手,四皇子越发地甜言蜜语了起来道,“那日见了七妹妹一回,叫我魂牵梦萦,方有今日的唐突。” 见那纱帘后被子里的身影在抖,却没有出言斥责,四皇子更是得意,几步走到了床前,按捺不住一把将那人影抱住,温声道,“好妹妹,且成全了我的一番相思,来日,我也叫你做侧妃。”他指天立誓地说道,“若是我负了妹妹,必不得好死的!而且,”他双手在那人的身上乱摸,急切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你五姐姐,我也烦她!以后,就叫她看着你的眼色过日子好不好!”说完,就拿嘴在那人的脖间乱拱。 听到这么无耻的话,锦绣就见七姑娘的眼里都在喷火,立时便更使劲儿地捂住她的嘴。 就听到上头传来了许久的亲热声与喘息声,锦绣正脸上发烫,却猛地听到了一声“啊!”的惊叫,之后便听到那四皇子惊恐叫道,“怎么是你!”之后便传来一声闷哼,和重物砸在了床铺上的巨响,还有一个青年笑嘻嘻的声音回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呢?”那青年哀怨地说道,“我早就知道老四你对我情根深种,却不知你竟然这么忍不住。”他扑哧扑哧地笑道,“爱慕我,你早说啊,贵妃娘娘不是知道的,我喜欢男子,嗯?” “你,你松手!”四皇子正意乱情迷,猛地把美人转过来,竟然变成了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大对头,没吓得萎掉,这心理素质已经很过硬了,然而之后,立时又想到自己与五姑娘的算计,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尖叫道,“老三!你还要父皇打你板子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说这些煞风景的事儿做什么?”锦绣就听到一声惨叫,其间还有吮吸在皮肤上的暧昧的声响,还有衣裳撕裂的声音,一时脸上抽搐,连手都送七姑娘的嘴上掉了下来,又见七姑娘也是一脸呆滞,显然这剧情太过彪悍,不由轻轻地吞了一口口水。 “住手!”上头的四皇子真是欲哭无泪,眼见自家三哥都在扒自己裤子了,心里把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的五姑娘恨到了骨子里,带着哭音叫道,“不要碰我!”若是一会儿捉奸的来了,却叫一大队的人见着自己被个男人攻了,他,他还争什么皇位,直接去上吊好了! “说喜欢的,想与我相好的是你。”那青年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翻脸无情的也是你。老四,挑弄我的感情,很有趣么?”感觉到四皇子猛地一抖,想到自己是个断袖的恶言还是贵妃宫中最先传出,他的目光便带了一丝阴狠,冷冷地说道,“或许,你应该叫外头的那个女人,别进来?” “什么?”被拽掉了裤子,正以为自己将要遇到大不幸的四皇子,却见那该死的老三往一旁一靠,嫌弃地看着他,呆滞了片刻,立时便想到了什么,厉声向着外头喝道,“不许任何人进来!”只要将此时遮掩住,不传出去,他还是那个最受宠的…… 想得很美好的四皇子,这一嗓子出去,正微微地放心之时,却陡然听到了外头一声悲绝的哭音,之后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整个房门大开,他的好侧妃正披头散发,满脸不敢相信地扑进来嚎道,“为什么会这样!”哭喊后,便伏在了地上,发出了被双重背叛后的悲音,“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四皇子看着自己裸露的身体和一旁衣裳半掩的三皇子,傻眼了。 为什么他的面前,会出现这么多人? 四皇子的目光,在惊呆了的福王妃,府中一干姬妾还有笑嘻嘻的,一个还没嫁人就好意思来别人府上捉奸的陈留郡君的脸上滑过,竟恨自己心理素质太过硬,不能立时厥过去算了。 “哟!还挺白的啊!”陈留郡君很流氓地吹了一个口哨,叫身边的福王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被这话一噎,四皇子已经开始翻白眼儿了。 三皇子笑眯眯地看着那伏在地上哭得天地失色的五姑娘,悠悠地问道,“这位是四弟的侧妃娘娘吧。”他笑眯眯地问道,“四弟是你重要的人也就罢了,什么时候,本王在你的心里,也这样重要了呢?”话说他才是郡王,好四弟竟然就是亲王,实在叫他心里压抑。 一压抑,就想叫别人也跟着倒霉一下。 五姑娘正在倾情演出,顺便把七姑娘不讲道义横夺姐夫的名头砸实惠了,冷不丁却听到上头竟然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而叫她惊疑的,却是一众带来的王府的女眷,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诡异地安静,便叫她心里猛地一缩,浑身抖地一抬头,却见那床铺上正纠缠在一起的,除了四皇子,竟然还是一名俊美的青年! 男人? 七丫头呢? 五姑娘脸上大变,尖声叫道,“你是谁?” “我不就是叫你成全了的好人儿?”三皇子一挑眉,双腿落在了地上,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藏着那两个傻兮兮的小丫头的床底,淡淡地问道,“现在,可以出去了么?” “不过是王爷与三哥兄弟情深,一同休息罢了,我们这样进来,竟有些失礼了。”福王妃心里发笑,又看了一眼呆滞的五姑娘,训道,“齐侧妃也是,这样大惊小怪,阖府不宁,你是想要做什么?”见四皇子阴冷的目光落在抖得如筛糠一般的五姑娘的身上,她想到方才这人来请七姑娘,便多少猜到了五姑娘想要做什么,心里对这对男女厌恶的不行,脸上却还是笑着说道,“还是先出去,请王爷与三哥整理整理不是?” 一转身,目中却露出了几分忧容。 既闹出了这么一场,这侧妃显然是有备而来。那么,险些叫她祸害了的英国公府的七姑娘又去了哪里? “怎么,觉得半途而废,很不满意么?”三皇子对着怨恨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道。 “三哥今日之情,我铭记在心!”四皇子赶着去收拾瞎出主意的贱人,也知道他如今无法拿眼前这人怎么办,只飞快地穿上了衣裳,放了一句狠话,飞也似的走了。眼看他消失,三皇子方才对着床底下淡淡地说了一句道,“等会儿再出去。”说完,便理了理衣裳,扬长而去。 “好人啊。”等了许久,七姑娘方才和锦绣爬了出来,望远了三皇子的背影一眼,感慨道。 “若不是三皇子,我们就完了。”锦绣也心有余悸地说道。 “你放心。”七姑娘在她的身边森然道,“敢这么算计我,若是就这么算了,我都对不住她对我的深情厚谊!” 第130章 第130章 不大一会儿,果然外头五姑娘的院子便乱了起来。丫头们跑动的声音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七姑娘正与锦绣躲着,就见几个丫头匆匆地进来,见着了她们两个也不惊讶,兜头每人一个披风,将头盖住趁乱出了院子,方才将她们的脸露出来,引到大门出,扶着她俩上了车,这才带着几分温和的笑容说道,“今儿府里多事,王妃吩咐我们送姑娘们先回去。王妃说了,今日招呼不周,下一回必要下帖子给姑娘赔罪。” “请姐姐们回去,代我们与王妃道谢。”知道今日两个人能这么容易地混出来,该是福王妃出头,锦绣便感激地说道。 不管立场如何,福王妃今日保住了七姑娘的名声,这,就是大恩了。 “来日,我再给王妃请安。”七姑娘眼圈通红地说道。 那几个丫头急忙应了,又送英国公府的马车出去,方才折回。往一条小径而去,就见那小径的尽头,福王妃正默默地立在一株柳树下,得了丫头的话,命她们下去,方才叹了一声道,“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有救人的时候。” “那两个小丫头遇上这样的事儿,却只为对方着想,有点意思。”福王妃身后的假山处,露出了一名俊美青年的身影,正赫然就是方才的三皇子,他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是帮她一把,又看了一把老四那样的傻脸,还是很划算的。” “如今正有人传你断袖。”福王妃面带忧色地说道,“你这么干,岂不是叫人误会你?” “若是大哥稳得住,再传谁敢如何?”圣人四子,次子早殇,长子为太子,这位三皇子与太子一母同胞,此时他便笑道,“若是老四上了位,于我来说,断不断袖的,还真没有什么不同。”到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他人都死了,还管什么名声呢? 然而三皇子笑眯眯地说到这里,就见一旁,又有一个人转了出来,正是福王妃的好友陈留郡君,这位郡君的脸上带着十分的鄙夷,往地上呸了一声,方对着福王妃说道,“如今,你可知道你夫君是个什么畜生了?没得叫我恶心!”她冷笑道,“我也算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样恶心的事儿!你,”她咬牙道,“你当初,就不应该嫁过来!” “我嫁的是福王府,又不是他这个人。”福王妃淡淡地说道,“我得享家族庇护十几年,如今正是要我为家族出力的时候,岂可退后?” “你爹把你堂妹送到太子宫了。”三皇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无需鄙夷他,他所做之事,或许你觉得下作,却都是为了这个家族。”定国公没有安国公与英国公有本事,眼见家族衰落,岂会不忧心?想到他在接到赐婚的旨意之后,第一次抱着自己痛哭,之后拼命在朝中为四皇子张目,只为了叫自己能在这王府过些好日子,福王妃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水光,轻声道,“那个妹妹我知道,虽然已经是旁支的旁支,可是却也算是我家的血脉,这样远,王爷不会迁怒我父亲,可若是真是太子登位,我家里也可保全。” “我今日来,不过是要告诉你,有人要走了。”三皇子与福王妃交情不深,今日若不是给别人传话,也不会撞见这么一出闹剧,此时便冷淡地说道,“他要去山海关了。”见福王妃脸上闪过几丝悲伤,他只平直地说道,“他说他永远不会忘了你,也不会再娶妻。” “这却不必。”福王妃只觉得心里生疼,喘不上气儿来,扶着一旁忧虑地看着她的陈留郡君强笑道,“今生无缘,何必恋恋不忘?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便已是陌生人。”她稳稳地对着三皇子俯身说道,“且告诉那人,既然情缘断绝,便不要再纠缠不清。我早就将往事全抛,也请他将旧事随风飘散。从此,”她闭目道,“从此莫要再惦念与他不相干的人,好生娶亲,也不要再为了旧事,伤到自己的妻子。” “这倒像句人话。”与福王妃有缘无分的,恰巧是三皇子的一位好友。眼见福王妃识趣,不像他想象那般再给好友希望,今生无法挣脱她的情分,三皇子便露出了几分笑容,颔首道,“既然这样,我就告辞了。”若不是四皇子还在那连亲妹妹都能卖的齐侧妃的屋子里撒火儿,他也不会逮找了空与福王妃说这些。 “我与他之间,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福王妃闭目说道。 三皇子微微颔首,顺着小径走了。眼见无人,福王妃方才落下了泪来,轻声道,“这样,也好。”早日说破,叫那人再无期待,她也能心安了。 “你这样委屈,又何必呢?”陈留郡君便叹息地给她擦眼泪,轻声道,“要我说,你当初就跟他走了,又能怎么样呢?” “做人哪里能那样自私?”福王妃叹道,“从小我得到的就是最好的,如今,自然应该是我走在最前头。”给家族遮风挡雨,并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做。她目光一转,见陈留郡主欲言又止,便温声笑道,“别说我的这些,倒坏了你的心情。”她看着陈留郡君美艳的脸,问道,“我看你的精神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陈留郡君的脸慢慢地红了,难得羞涩地说道,“你别说,我吧,你看看,”她目光乱转地说道,“也应该嫁人了不是?” “是谁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永远不嫁人的?”福王妃调笑问道。 “那不是还没遇上么。”陈留郡君咳了一声方说道,“都是缘分来着。”她目中放光地说道,“再也遇不上那样的人了。” 郊外的山路旁,笑容温雅的清秀少年,哪怕是衣着朴素,看着并不宽裕,目光却那样清明,没有半分浑浊。陈留郡主打马远远地看着那少年小心地将一只受了伤的兔子抱在怀里,给它包扎,这样简单的画面,却叫她心里无法忘怀。 “凭着你,不应该在这儿没有动作吧。”福王妃心说难道这位不应该去抢亲么? “我是想要与他认识一下的,一路跟着他回家,刚要去拍他家的门,结果,”陈留郡君恨恨地说道,“叫我看着姓湛的那小子上了他家的门。”陈留郡君曾在西北厮混过,对于一张死人脸的湛功简直不要太熟悉,然而却对他颇多忌惮,无奈地说道,“也不知姓湛的为什么上门,可千万别吓着我家那位啊。”那样温柔的少年,一定会被吓坏的! “你家那位?”福王妃长大了眼睛,看着毫不脸红的陈留郡君。 “会是的。”陈留郡君得意地说道,“有志者事竟成。”她与自己的好友笑嘻嘻地说道,“我正使人打听他家,若是他没有妻子未婚妻青梅竹马总之是心上人,我就要上了!” “望你得偿所愿吧。”福王妃同情了一下那被追求的少年,还是觉得自己的好友更重要些。 “你等着好消息吧!”陈留郡君的眼里,正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阿欠!”冷不丁的,锦绣只感到一阵阵的凉意,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即将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凉着了?”七姑娘正在酝酿,等着一会儿与英国公告状呢,见了便担心地问道,“好好儿的宴,叫她搅成这样,还险些害了我们,我看,我看还是应该病上一场。”她嘀嘀咕咕地给锦绣支招,就小声说道,“等回了府,我与大伯父说完,咱们就病了,知道么?” “知道了。”锦绣无奈地说道。 见她孺子可教,七姑娘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与她说道,“你一直是个实心眼儿,我恐你不会说话呢,一会儿你只哭就是了,剩下的叫我来,知道么?” “知道了。”如果不是七姑娘这样说时目光真诚,锦绣都觉得她是在讥讽自己了。 她,实心眼儿? “伯娘处,能瞒着就瞒着,别叫她担心,知道么?”七姑娘找到了一种当老大的感觉,心情很是美好,故作老成地问道。 “知道了。”锦绣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许笑,严肃点!”七姑娘训道。 “我知道姑娘心里头还慌,要不,我好好安慰姑娘一回?”一见七姑娘絮絮叨叨,锦绣便知道她心里是后怕的,便问道。 “别说了,我如今才知道一个人若是发坏,能恶毒到什么地步。”七姑娘无力地摇了摇手,之后便一直在酝酿自己情绪。 待回了国公府,七姑娘满脸是泪地就扑下了车,向着书房就奔过去了。锦绣叫她拉着飞奔,只觉得浑身都在往外冒汗。就见七姑娘一头撞开了英国公的书房,惊得里头正凑在一起小声议事的英国公与二老爷猛地起身向着此处看来,见了是她方才放心,然而见着了七姑娘哭得浑身哆嗦,二老爷急忙骇然问道,“这是怎么了?”想到今日是福王妃下帖子,他怒道,“莫非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七姑娘的身后,那个丫头的身上,见竟是湛家惦记的那个叫什么秀的,此时也是一脸的惨白,似被打击得不轻,恐以后再叫那姓湛的家伙找自己的麻烦,便换了脸色好声好气地问道,“别哭了,受了委屈,就说出来,伯父给你们做主。” “说。”英国公淡淡地说道。 “伯父!五姐姐竟然害我!”七姑娘果断地趴在了地上,哭着将在福王府发生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之后便抬头悲愤地喊道,“有这样毁妹妹前程的没有?若是真叫她得逞,以后我还怎么活?伯父!五姐姐这样儿不把家里的名声放在心上,出了门子都不肯消停,以后谁知道还能做出什么来?”她哇地一声哭道,“我想着与五姐姐姐妹情深,她竟然还要这样害我!” “简直就是畜生!”二老爷只听得暴怒,起身与脸上阴冷的英国公说道,“大哥,这样败坏家门的畜生,以后再出个什么事儿,岂不是要我们跟着丢人?”他轻声道,“别忘了,咱们家,可有好几个女孩儿呢。” “逐她出宗吧。”英国公脸色淡淡,一点儿磕绊都没有地说道,显然这个想法不是一夕才有的。 锦绣听得心里一紧。 竟然是逐宗。 对于一个在古代,靠着家族安身立命的女子来说,若是被逐出家族,那就是再也依仗,也要受到世人的轻视,哪里还能活得下去?国公爷真是在往死路上送五姑娘一程。 “大哥舍得?”二老爷耳朵扑棱了一声,心里称愿,却假惺惺地问道。 “你不用试探我,”英国公冷冷地说道,“既然做下了这样的事,可见未将家族放在心上,已然将姐妹兄弟当做仇敌,还留着她做什么?遗祸家门?”他抬头,缓缓地说道,“趁着她还没有闹出更大的事情,开祠堂,逐她出宗。”他一低头,见七姑娘被他的决定震傻了,微微摇头道,“你吃了委屈,伯父以后好好补偿你。”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二老爷一直都很虚伪。 “不然,再想想?”最看不得二老爷得便宜卖乖,英国公便冷笑道。 “时间不等人,还是听全凭大哥做主吧。”一听这大哥有些恼怒了,二老爷马上忠肝义胆了起来,一副以大哥马首是瞻的模样。 见他老实了,英国公冷笑一声,正要招呼人送七姑娘回去,却见此时,二老爷已经凑到了正蹲下来要扶七姑娘起来的锦绣的面前,很和气很慈爱地问道,“好孩子,你,也没有受什么委屈吧?”他叹道,“有委屈就说出来,本老爷给你做主啊?” 英国公:…… 七姑娘:…… 锦绣:…… 大家呆滞地看着努力在脸上露出关怀的中年,许久,锦绣抽了抽自己的嘴角,疑惑地问道,“二老爷?”这位吃错药了吧? “你还小,叫人担心啊。”二老爷还在感慨道,一转头,便对着自家大哥叹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见的,大哥也要好好地补偿一下。”他嘎巴了一下嘴,说道,“不然,大哥开了自己的私库,叫这两个孩子自己取喜欢的如何?”又不花自己的私房,二老爷最喜欢了! 英国公冷冷地看了这康他人之慨的弟弟,觉出了几分蹊跷,又见二老爷挤眉弄眼地与自己使眼色,便缓缓颔首道,“去吧。” “难得大哥这样大方,你们还不快去?”二老爷对起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孩儿热情地说道。 “难得”大方的英国公脸上一抽。 “多,多谢二伯父。”这是个什么节奏七姑娘已经不想知道了,傻傻地说了这个,就听她二伯还在一脸担忧地说道,“好孩子,过几日还有园子要逛,你们可千万别生病啊。”生了病,岂不是叫湛家觉得这丫头在府里过得不好?那二老爷的人情岂不是木有了? “知道了。”被二老爷说破了,七姑娘脸上发红,急忙老实地应了,见外头的小厮进来,要领着她们去英国公的私库,连忙带着锦绣与两个伯父福了福,便像是叫狗撵着一般飞快地闪了。 “那谁谁跟着去,给她们挑点儿金贵东西。”二老爷恐两个女孩儿腼腆,便指着英国公书房外头的另一个小厮吩咐道。见那小厮应声走了,方才满意地转身,却见自家大哥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目光古怪。 “你看中那丫头了?”英国公慢悠悠地问道。 不然,那么殷勤做什么? 正为自己出色的发挥点赞的二老爷闻听此言,险些没给这大哥跪下! 这个,擅长脑补的大哥,简直不能直视! 第131章 第131章 不说二老爷是如何与他大哥剖白自己的内心了,就是七姑娘与锦绣一路匆匆地走出来,看着前头的小厮领路离得挺远,七姑娘就好奇地低声问道,“二伯父吃错药了?”不然怎么那么热情,叫人心里发寒呢? 前头的小厮小身板儿抖了抖,默默地远望苍穹。 锦绣心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老爷最不喜欢在后院儿与丫头们说话的,如今竟然还关怀起自己,莫非,是自己干的什么亏心事儿叫他撞破了?心里着实不安,锦绣只在面上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道,“二老爷连个丫头都关心,真是个好人!” 后头追上来的小厮听到锦绣给二老爷发了一张好人卡,嘴角抽搐。 抽搐着嘴角的小厮见七姑娘看过来,急忙上来赔笑道,“二老爷恐姑娘腼腆,吩咐小的给姑娘挑几样儿贵重的物件。” “二伯父果然是个好人!”七姑娘听了感动地说道。 锦绣只能呵呵了,顿了顿,方轻声道,“今儿这事儿,可要与太太说?”见七姑娘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她便说道,“此事瞒不了人,五姑娘若是被逐宗,就算另有说法,却也不可能瞒过太太去。到时太太知道咱们隐瞒,该有多伤心?” “你说的也是。”七姑娘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两个小厮是英国公心腹中的心腹,却也不敢听这些,方才一见七姑娘气势汹汹地往书房来,就赶紧避过,就是恐听到太多机密,以后会生出事端来,见两个女孩儿头碰头凑在一起说话,这两个脚下生风地就去了那头的英国公的私库,赶着这两位祖宗还在说话的时候,飞快地取了几样稀罕玲珑,女孩儿喜欢的宝贝,殷勤地送了出来,如同送瘟神一样送了两个女孩儿走了。 “大伯父很富呀。”七姑娘一路把玩着手里头好大的红宝,一边兴奋地说道。 锦绣低头,却见自己的那一份里头竟还有一对儿粉青色汝窑莲花小碗,似玉非玉,莹若堆脂,极为贵重,知道这是英国公叫自己闭嘴的意思,便含笑道,“若是姑娘喜欢,或可拿这些去做些首饰,或是留着把玩也好的。” “这么好的东西,我可舍不得。”七姑娘也不说假话,只小心翼翼地将这红宝放回手里的几样宝贝里,却见那远处,正有一群的婆子拉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出去,那丫头一脸的泪水,嘴里堵着东西,然而神态却极为疯狂,见到了前头好奇地看过来的七姑娘,目中闪过刺目的喜色,就要往七姑娘的方向挣扎。 “怎么回事儿?”七姑娘见那头有个婆子过来给她请安,便好奇地问道。 “这丫头惹了二爷生气,二爷叫撵出去。”婆子急忙赔笑说道。 “二哥向来和善,能撵她出去,只怕必是不好的。”七姑娘一说就完,然而那丫头却挣扎了起来,猛地将嘴里的布条推了出来,尖声哭道,“姑娘救我,五……”猛地却又被一个婆子呵斥了一声,叫人给拖了下去。 “五什么?”七姑娘心里头觉得有些不对。齐武房里的丫头,管她求救做什么? “见着个主子,这丫头就发癔症,方才还冲撞了二奶奶呢。”那婆子脸上微变,却只含笑哄着两个将信将疑的女孩儿走了,这才脸色冷厉了下来,寒声道,“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到现在还不死心!”说完就对一旁的婆子问道,“可预备好了车?” “这就送她到乡下圈起来。”另有一个婆子冷声道,“若不是瞧着七姑娘的脸面,咱们太太可能忍住这口气?”她呸了一声道,“向着勾搭爷们儿的小蹄子,怎么收拾都活该!” “可恨的倒是五爷,干了这样的事儿,咱们竟没法儿找他麻烦。” “你不知道?”后头那婆子骇笑道,“咱们家老爷知道了,五爷还好的了?不过是怕七姑娘多心,只在外头赏了五爷好一顿的板子,如今在三老爷的外室处动弹不得呢。”二老爷又不是圣母,儿子叫人扣这样的帽子,还能饶了五少爷?差点儿把五少爷打死,听说在一旁围观的三老爷吓得什么似的,儿子都要断气,他却在一旁腿软的起不来呢。 “都是活该!”那婆子笑了一回,便亲敦促下头的人赶紧将那丫头送上车,一边叹道,“太太还是心软,不然这样的下贱种子,还留着做什么?竟叫咱们国公府的门楣都不好看呢。”二太太出人意料地没有堕了那丫头腹中的骨肉,叫婆子们很是惊讶。 “到底那孩子是无辜的,老爷太太的意思,是叫这丫头生下来,只在乡下养着也就完了。虽没有国公府的少爷的名头,却也衣食不缺,也不算是坏事儿。”那婆子说道,“听说老爷已叫五爷留了手书,承认了这孩子是他的骨肉,便是以后有个什么,谁也别想赖在咱们二爷头上。” “也就是老爷太太心善了。”感慨了一回,婆子便与同伴提醒道,“千万别在府里漏了口风,若是以后叫七姑娘知道了,太太只怕绕不得你们。” 几个婆子都应了,方才也上了车走了。 七姑娘并未将此事当一回事儿,回头只将五姑娘陷害了她的事儿徐徐地告知了大太太,果然叫大太太大怒,赶着叫人往福王妃处道谢,又与英国公闹了一场,立逼他往福王府呵斥五姑娘,却不说是为了这,只说是不孝,又从英国公的私库里夺了两个庄子归到七姑娘的名下,方才暂时偃旗息鼓,只等日后五姑娘被逐宗,再收拾她。 另有六姑娘也命人往五姑娘处送了一份好礼,说是当初五姑娘走得匆忙忘了,如今姐妹承了她的情分,特意送回来,给侧妃娘娘当个念想。 当然,这里头装了一匣子“才子”们与五姑娘倾情交流的信件的好礼,还未待送到五姑娘处,便叫四皇子截获了,待得看完了这些情意绵绵的信件,四皇子简直气得吐血,竟不知道素来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妾室,原来还有这么风情万种的一面,也不多说,只觉得侧妃娘娘身边服侍的人太多,很是浪费,竟只给她留了那么一个丫头,旁的全都裁去,不管做什么,且叫侧妃娘娘自己动手也就罢了。 齐侧妃失宠,又有一场主子们很是含糊的大闹,福王府里头的人哪里会不知道这是齐侧妃犯了忌讳,更兼从前已从她的手里刮去了不少的油水,如今越发地刻薄了起来,几个下人便将五姑娘作践得憔悴不堪。大太太因着气愤眼看着六姑娘做出了这样的事儿并未阻止,也觉得自己有些下作,便有些不自在,只往佛堂诵经,这期间英国公亲自开了祠堂将五姑娘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只说五姑娘不孝不义,家族不容,又叫京中颇为侧目。 太太心中快意,又见英国公亲自将柳氏给扔到了乡下去,也觉得眼不见心不烦。此时除了英国公比较碍眼,也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便也忍下了,只趁着此时又使人给府里头的主子下人们做衣裳,也有一改晦气的意思。 锦绣与红玉伴着精神有些不大好的七姑娘几日,这一日见她露出了笑模样,便一同往大太太的院子去。方一进屋,就见二房的二奶奶桑宁正坐在大太太的下手,一脸活泼地说着什么,大太太被她逗得不行,正满脸的笑容,看着她的目光很是亲善,见六姑娘与七姑娘一同前来,后头又跟着锦绣红玉,便笑着招手道,“快过来。” “伯娘有什么喜事儿呢?”七姑娘便好奇地问道。 “你们二嫂子怜惜你们不大出门,想着带你们出去逛逛。”大太太顿了顿便笑道,“锦绣红玉也去。” “是呀,人去得多些才热闹。”桑宁见锦绣与红玉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急忙说道,“都不过是一起玩儿的好友,有什么担心的?” “你说的很是。”大太太本就喜欢湛家,前儿又听桑宁特意过来说了一回湛功的忌讳,对这青年的印象已经满意得不行,只催促道,“都是去玩儿的,你们只换身衣裳,鲜亮些才是。”她侧头便与桑宁笑道,“这几个丫头都不好穿戴,叫我头疼。” 这话说得违心了。 每年各地往府里进的鲜艳稀罕的衣料,都叫大太太给裁了做衣裳,还有年年不断的首饰,不过是大太太总是不满意,总是想把几个孩子打扮得更好看些罢了。 “伯娘说得对。”桑宁笑嘻嘻地应了,又说道,“南阳侯府的两位表嫂也去的,还有大嫂也去,都不是外人,伯娘也别担心。” “我只都托付给你就是。”大太太故作严肃地说道。 “我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桑宁苦恼地说完,见锦绣抿嘴笑着,跟着两个姑娘去换衣裳了,方才做贼一样扒拉在大太太耳边,小声说道,“伯娘伯娘,你说,到底能不能成功呀?” “这个就要看缘法了。”大太太心里也有些忐忑地笑道,“到时候,你也找机会推他们一把,若是成了,伯娘谢你。” 这个难度略大,桑宁小脸苦巴巴地应了。大太太不过是在逗她,见她如此更觉有趣,只摇头道,“竟是个孩子。” 只说锦绣与红玉回了屋子,总觉得桑宁今天的目光总往自己的身上瞥,叫她有些不自在。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慌,她也懒得穿得花里胡哨的,只穿了一身儿藕荷色衣裳,头上插了一只小小的白玉兰花的发钗,看着简单却不简陋,方才与换好了衣裳的红玉出去了。 桑宁正等着呢,见了几个女孩儿都换好了,又等府里的大奶奶也出来,便一同往京外而去,车走了许久,锦绣就见前头现出了一个不小的庄子,便好奇问道,“这是谁家的庄子?”此地她也曾来过,却并未注意有这么一个庄子。 从车上下来,见那庄子旁靠一座青山,其上一道溪水蜿蜒而下,正好从这庄子之中过去。溪水的两边皆是大片的草地与野花,更远处就是一间间的屋舍,隐在伞冠宽广的大树之下,颇有一份意趣儿。 听着了锦绣的问话,桑宁有些心虚地含糊了一声,“一个朋友的。”此庄自然是湛家老爹的倾情奉献,只是不能现在告诉你。 似乎她们来的较早,沈嘉等人还未到。锦绣正立在一旁等着,却见那庄子外头,又有两道人影打马而来,在众人面前下马,赫然是齐武与湛功。锦绣见了湛功也有些无措,然而却发现,比她更无措的,竟是那个高大健壮的青年,竟脸上发红,看了她一眼低头,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敛目不动。 “我说,你们打得什么鬼主意?”七姑娘古灵精怪的,就发现了这里头有猫腻儿。 “请你吃好吃的,你来不来?”齐武在一旁小声说道。 “什么?”七姑娘耳朵尖儿抖了抖。 “好大的山蘑,还有野鸡崽子,都新鲜着,与府里吃的不一样。”桑宁自然是夫唱妇随的,在一旁帮腔道。 “去看看。”七姑娘想到早上大太太奇怪的笑容,就知道这里头至少大太太是愿意这回事儿的。那还等什么?果断就把锦绣给卖了,兴致勃勃地拖着大嫂六姑娘与红玉,跟着二哥二嫂走了。 “上回见着湛大哥,因场合不合适,并未招呼,今儿我便在此恭喜湛大哥高升。”见众人全走了,只留了自己与湛功,锦绣心里就微微叹息,强打精神与湛功含笑说道。 “你说过,要我保重自己,我听了。”湛功沉默了片刻,走近了两步说道。 一阵的冷场,青年看着眼前娴静的女孩儿,只觉得她竟在自己没有见到的地方长大了,一时觉得心里遗憾,一时又不知为何甜丝丝的,抓了抓自己的衣摆,只敛目轻声道,“他们的意思,你应该也看明白了。”见锦绣偏头看着他,他只沉声道,“我不是个爱用小伎俩的人,因此只想把我的心坦白地告知与你。” 他见锦绣脸上发红,便慢慢地说道,“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我没有想过。”锦绣竟不知道古人还有这样彪悍的,一时也手足无措地说道。 “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湛功轻声道,“你也不必有许多的顾虑,也不需要因为怜悯我便勉强,我,”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只是想你过最快活的日子。”他抬眼,“哪怕那个人不是我。” “卧槽这臭小子脑子进水吧!”躲在一旁偷听的湛尧都要气死了好吧。 强势点,强势点不会么? 杀人的劲头都哪里去了? “这就是爱呀。”一旁二老爷探出了一个脑袋,目光炯炯地围观小青年儿们的恋爱史,此时感慨道,“当年,我不过是个庶子,也曾……” “这么说过?”湛尧鄙夷地问道。 “上门提亲来着。”二老爷心说那是本老爷心上人,必须要娶回家拱着不是? “滚远点儿!”不过几日,湛尧就觉得与一肚子坏水儿的齐家二老爷很是合拍,已经组成了最强搭档,刷新了京中政敌对这对组合的仇恨值,一时便将损友的脑袋往一旁扒拉道,“我儿子好容易有个春天,你搅合一下试试?” “本老爷儿子都娶完媳妇了,有种你也去搅合一下。”二老爷得意洋洋地叫嚣。 两个无良的家伙还在无声地用眼神搏斗,那头就听着湛功继续说道,“而且如今我卷入了皇子之争,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我,我想必须要你知道。” “你儿子,真是个傻帽。”一旁听着了这句话的二老爷,慢慢地给脸色发青的湛尧竖了一根大拇指。 换他是那丫头,听着这么危险,一定会转身就跑的。 第132章 第132章 湛尧被自家傻儿子震撼得不轻,连找二老爷麻烦都顾不得了,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从怀里翻出了一团草绳。 “你要做什么?”二老爷心说莫非这是恼羞成闹,要将本老爷绑了? “把那丫头捆回去成亲。”湛家老爹很彪悍地扭了扭脖子。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二老爷震惊地看着这货,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儿子一定不会干的!”这么老实,连二老爷都要说一声奇葩呀。 “两个一起捆。”湛尧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二老爷在纠结是要扑到这个家伙的身上,然后扯着脖子大叫“好贼子!”还是专心致志地看热闹的时候,那头沉默了许久的两个人,突然又有了对话。在锦绣张嘴说话的一瞬间,两个中年不动了,一起扑棱着耳朵去听这姑娘的回答。 “从前,我没想过这么多,”在湛尧有些失望,湛功脸上微黯的目光里,锦绣迟疑地说道,“就算是此时,我也只是将你当成大哥。” “嗯。”湛功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却疼得厉害,想要说些嘱咐的话,嗓子却似乎被哽住了一样,许久,他方轻声说道,“我送你回国公府吧。”见锦绣偏头看他,他敛目道,“若是以后叫人知道你与男子这样来往,与你的名声不好。”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锦绣以后喜欢的夫君,因这些事情而对她有了隔阂。 他还是喜欢看她笑的样子。 摸了摸自己的衣襟,湛功还是没有舍得把当年的旧帕子还给她。 这大概是他以后,唯一的念想了。 到底,还是舍不得不顾她的意愿啊。湛功有些失落地想。 “为什么要回去?”这个人,时到如今还在为她着想,锦绣心里竟感觉一阵的温暖,在湛功不解的目光中,轻声道,“可是,我想试一试,”她在湛功茫然的目光里,微微一笑道,“我想要试一试,换一个身份,你不再是大哥,对于我,会不会有不同?”她脸上也发红,“就算此时我不能答应你什么,你还会不会……”继续这样对她好,没有一点儿的不耐烦? 这样一心为她着想,愿意为她遮风挡雨的男子,她不想错过了。 “至于你在外头的事儿,”锦绣抿了抿嘴,方才说道,“若以后有缘,你我能够携手,不管面对什么,我都愿意与你一起。” 见湛功许久没有说话,锦绣觉得有些诧异,心说莫非是自己也变得彪悍,叫这人傻眼了么?一抬头,却见湛功已经满脸通红,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里头全是无法掩饰的欢喜。 这是锦绣第一次从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的脸上看到这样激烈的情绪,竟叫她的脸也红了起来,偏开了头去说道,“其实,我的缺点也有很多。若是有什么做错的了事情,也请你日后担待。” “你不会做错。”湛功飞快地说道。 “你儿子的甜言蜜语,是这个。”被这神转折惊呆了的两个中年听到湛功斩钉截铁地说着,二老爷再次给这小子竖了一个大拇指。“媳妇的话永远是对的!不对的,也请参考前一句!我瞧着,你儿子深得此中精髓啊!”而且一击即中,把人姑娘的心意摸得底儿掉,这,这哪里是新手上路,明明是顶极大师了! “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种。”湛尧心说当年老子也是这么上门把媳妇拿下的,一时心里得意,把手上的草绳卷巴卷巴塞回衣襟,这才搓着手两眼放光地说道,“这可是长媳!那什么,聘礼必须不能少啊,”心里在翻腾着回家数数家底,湛尧就拎着闷哼一声的二老爷的衣领说道,“这么说,是要请媒人上门了!” 作为一个文弱的,只知道耍嘴皮子的文化人,二老爷恨死这个喜欢动手动脚的野蛮人了,磨着牙说道,“管本老爷屁事!”又不是他儿子,跟他说这么有什么用! “不行不行,听说苏家那二小子马上就要下场,此时登门,只怕要耽搁他读书的时间。”湛尧却只当没听着,可着劲儿地晃了晃头昏眼花的二老爷,摸着下巴说道,“既然这样,索性等秋闱完了,两个小家伙儿也相处出感情,咱们就上门提亲!” 那头的锦绣,也真想扶额了。 一根大树后,不大容易藏下那么两个人的,特别是还要把脑袋露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见湛功脸上漠然地向着那处看去,锦绣好奇地看了一眼,便问道,“那是?”谁啊? “我爹。”有个给自己丢脸的老爹,湛功闷闷地说道。 这个……未来的公公,是个很“活泼”的人啊。锦绣眼角一抽,见湛功歉意地看着自己,便摇头笑道,“既是长辈,岂可失礼?大,大哥带我去拜见伯父吧。”将湛字省去,两个人都有些羞涩,湛功只觉得心里欢喜得不能自已,极快地点头道,“我带你去。” 他有些犹豫地靠近了锦绣一些,却恐唐突了她,然而只见锦绣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似看出了他的心意,便慌乱了起来,脸上还是一副沉默严肃的模样,一双手却在袖中再次抓紧了。 见他尊重自己,锦绣也心里欢喜,心里仿佛叫这人撬开了一道裂缝,却只跟在他的身后,往那颗大树后走去。 两个中年人已经互相拎住彼此的衣襟了,正在此时,却见一侧多出了两个人来,湛尧就见自己的儿子用沉默的表情看着他,心里心虚,急忙放开了都开始翻白眼儿的二老爷的衣襟,拍了拍手微笑道,“好巧啊,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个傻,装得不那么成功啊,湛功与锦绣都沉默了。 “哎哟喂真是个野蛮人。”二老爷悲愤地指控了一下,放开了抓着湛尧衣襟的手。 就在此时,就听“啪嗒”一声,湛尧松开的衣襟里,一团草绳掉了出来。众人的目光默默地落在了草绳上一瞬,然而,又向着湛尧那张越发心虚的脸看去,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捆,捆兔子的。”湛尧打了一个哈哈。 “这是我爹。”湛功虽然老实,却也觉得若是以后锦绣把他甩掉,多半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 “给伯父请安。”锦绣规规矩矩地给湛尧施了一礼,又见着了前些天还在抽风的二老爷,也恭敬地福道,“给二老爷请安。”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二老爷哈哈一笑,很和气地说道。 湛尧被这货的厚脸皮惊呆了,不耻下问道,“谁与你是一家人了?”做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怎么,你不想娶这个孩子了?”二老爷,没下限的,不顾还有两个孩子在场,便不客气地教训道,“信不信,本老爷叫你因为这句话,娶不上儿媳妇?”这丫头的婚事可攥在他大嫂的手里呢,作为他大嫂的妯娌的夫君,二老爷觉得自己还应该有一定地位的。 至于他大哥英国公,二老爷觉得,对于一个只怕一知道有这么一桩好事儿,会飞快地将这丫头嫁过来的,与新贵湛家有个交情的兄长,还是晚点儿再说吧。不然,只怕他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丫头的大嫂非跟他大哥掐起来不可。 “咱俩‘谈谈’。”湛尧看着小人得志的二老爷,搓了搓牙花子,一把拐住了这货的脖子,不顾他拼命的挣扎飞快地走了。 “我们府里的二老爷……”想到上一回在府里见过的那人,就是湛尧,况当时也是二老爷在陪伴,锦绣便有些明白了,目光流转地看了湛功一眼,见他多少也心虚,便摇头笑道,“好一个大弯儿,其实,你只要如此时一样问问我,何必又与府里费事呢?” “不禀报长辈,与你不好。”与长辈面前过了明路,就是光明正大。不然就成了私相授受,湛功不愿意锦绣担了这样的虚名。 “多谢你为我着想,我很欢喜。”锦绣轻声道。 湛功迟疑了片刻,抬起了手对着锦绣一翻,竟在手里露出了一个不小的木匣来,敛目说道,“送给你。” “是什么?”锦绣接了过来,见湛功的眼里露出了期待的目光,便将这木匣打开,却见这里头竟是十数根的木钗,花式不同,却都打磨得十分精细,显然是时常取出雕琢的,不由看了湛功一眼,又取了一根雕了木兰花的木钗,将头上的发钗取下换上,对着湛功笑道,“我很喜欢。” “以后我还给你做。”湛功轻声道,“以后,我什么都给你,可是这些,却是我对你全部的心意。”当他贫困的时候,他只能给她做木钗,那一点一点的心意与喜欢,看着她笑容如花一样绽放,那时的快乐,他一辈子都不想忘。 “以后每年你都给我做一只,如何?”锦绣偏头问道。 “嗯。”湛功点了点头,又轻声道,“还要养很多的小兔子,小动物,还要种很多好看的花,我不会说话,”他的手慢慢地覆在自己的心口,轻轻地说道,“可是你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锦绣看着这沉默得有些刻板的青年,双目微微湿润,强笑道,“我只恐若是你娶了我,会叫人非议。”说到底,她还是丫头出身,这人的前程就在眼前,她只怕带累了他,叫他为人诟病。 “我喜欢的是你,与别人无关。”湛功沉声道,“不好听的,不去听,也就是了。” “你若真心待我,我必百倍还之。”锦绣侧头,将眼里的眼泪憋回去,方说道,“若是有一日,你后悔……”若是他后悔,她只自请下堂,绝不带累这人。可若是他一生重信,她也不会把这个人,因为一点的流言蜚语,就拱手相让。 “永远不变。”湛功飞快地打断她的话,目光坚决地说道,“我永远都不会后悔。”能得到她的真心,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只觉得幸福。 “小兔子,就养在院子里,离我近近的,对不对?”锦绣轻声问道。 “嗯。”湛功默默地点头。 “那,一会儿你就去捉来,先在家里养着?” “好。” “两个笨蛋,连说点儿甜言蜜语都不会。”却不知有一个树后,沈嘉正兴冲冲地探出了半个头,却见两个人慢慢地走远了,方才一拍下头自己夫君的脑袋骂道,“学学人家!你也给我养只兔子啊!”看着机灵,还没有人家木头似的人会说话。 “谁,谁没给你养过兔子,不是叫你撑死了么?”想到当年那只吃掉了许多的蔬菜,惨叫一声仰天惨死的兔子,姚俊就觉得悲伤极了。 “胡说!”沈嘉又给了这个试图污蔑她的家伙一个后脑勺,小声说道,“谁告诉我那兔子饿了的?” “饿了,你也不能往死里撑它不是?”媳妇的话永远都是对的,对于姚俊来说,这个庭训难度略大,此时想要讨好一下媳妇,却见那头的树后,又探出了一个人的脑袋,为了自己的形象着想,他忍着沈嘉掐在他脸上,一边冲着那头叫道,“奴肿么了了?” “我怎么来了,管你何事呢?”那树后的青年施施然地走出来,见沈嘉见到了有外人出现,立时松开了姚俊的脸,做出了一副贤良淑德的小媳妇模样,不由嗤笑了一声道,“女人,就是这样装模作样。” 沈嘉的脸在默默地扭曲。 如果这货不是三皇子,她实在惹不起,她现在就叫这家伙知道知道什么叫女人的愤怒! 装模作样! “夫妻间这样儿过得才快活,你懂个屁啊。”姚俊身为福昌郡主之子,如今又入太子宫中,这些年与三皇子素来不错,此时便翻着白眼儿说道,“我说你不是吧?难道传言传言,把你传的也变化了不成?”见三皇子笑眯眯地往地上一坐,他只问道,“你究竟做什么来了?” “皇兄前儿怜惜湛大人年纪不小,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本是想要赐个美人的,谁承想叫湛大人推了,皇兄心里好奇,想要知道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叫湛大人这样尊重,连美人都不要,听说今儿湛大人来游园子,想必会有相见之人,本王便来瞧瞧。” 一瞧好么,这不是当日福王府那个傻了吧唧的小丫头么。 想到这两个在地上扭成一团的小丫头,三皇子就忍不住想笑。 傻成这样儿,了不起啊。 看着三皇子又扑哧地笑了,姚俊就不乐意地叫道,“笑什么呢!”见三皇子摇头,他便警告道,“我告诉你啊,千万别想搞破坏,不然我非跟你翻脸不可。”他姑妈心疼锦绣呢,这要是叫三皇子坏了事儿,不提锦绣挺可怜,就他姑妈也得抑郁。 “我与湛大人虽然好,可是却也不会管别人的家事。”三皇子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儿,那必须要点儿报酬不是?便问道,“听说当日往老四府里去的,是英国公府的七姑娘?”见姚俊警惕地看着自己,他便笑道,“今儿也来了?” “我怎么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三皇子坏啊,姚俊可知道了!想到连宫里的贵妃都叫他收拾得灰头土脸,若不是开了一个叫“圣人”的外挂,不定叫三皇子坑到哪条沟里去了,如今也只能背地里传些恶毒的闲话,姚俊便抹了一把汗。 “不热情了不是。”三皇子笑嘻嘻地在姚俊慢慢睁大的眼睛里说道,“那小丫头我挺中意的,认识一下呗?”正直的姑娘,少啊。 三皇子很喜欢。 “呸!”这就是姚家二爷,对三皇子这句话的回答。 第133章 第133章 七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叫个略变态的家伙盯上了,此时她正不顾形象地在与自家二哥二嫂吃着烤鱼,一边扇着嘴里的热气,一边叫道,“好吃好吃!”一边上嘴就在这条很肥的烤鱼上来来回回地啃着,指挥那头正在继续烤鱼的二哥齐武道,“少撒盐巴!”这样儿,烤鱼才甜美不是? “慢点吃。”好容易出了府里那么一个规矩地方,六姑娘无奈地在一旁给暴露了真面目的七姑娘擦嘴,口里温声道,“又没人跟你抢。”一边将自己手上的烤鱼奉到大奶奶的手里。 “六姐姐说这话不心虚?”七姑娘眨巴一下眼睛,吞了嘴里的肉,目光落在比自己吃得还快的桑宁的身上,哼哼道,“二嫂可是比我厉害多了。”见后者脸色一僵,发现自己暴露了一点儿真面目,正怯怯地把手上的烤鱼往背后放,便笑嘻嘻地说道,“二嫂,再藏也没有用了。” “爹说,咱们家喜欢温柔姑娘的。”桑宁委屈地说道。 她爹宣城将军一直觉得,二老爷那么会读书,一定忒文雅,哪里会喜欢一个武将风范明显的儿媳妇呢?她装了这么久,也很疲劳呀。 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那头正烤鱼烤得满头大汗的齐武,后者感觉到媳妇的目光,后头对着她龇牙一笑问道,“没吃饱?再给你烤两条吧?”一时心里就觉得不那么担心了,在身边女眷有些调侃的笑声里,红着脸应了一声。 “二伯娘喜欢的是嫂嫂们,不管什么性情都喜欢的。”七姑娘便笑道,“二嫂只要如在娘家一般就是了。” “七妹妹说得对。”六姑娘温声道,“况,二嫂这样憋着,自己也不得劲儿不是?” 桑宁见妯娌与几个妹妹并未嘲笑她,这才点了点头笑道,“我也知道的,只是觉得不好意思罢了。” “这话说的,谁敢笑嫂子,我抽他。”七姑娘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凑过来与她小声问道,“不过二嫂,你把锦绣送哪儿去了?”她挤眉弄眼地说道,“说出来,叫咱们姐妹也高兴一下呀?”她话音方落,就听红玉很得意地笑了一声,一转头便问道,“你知道什么?” 觉得自己是个知情人,红玉很得意,然而却不肯多说,只冲着远处指了指,与七姑娘笑道,“姑娘只问正主儿就是,何苦要来问我呢?”果然七姑娘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就见锦绣正独自往这头来,虽还是笑得与从前一样,七姑娘却敏锐地发现这女孩儿有了几分不同,面上仿佛更有了几分流转的光彩。 “怎么就你一个人呢?”七姑娘探头探脑,见还真是锦绣一个人过来,便好奇地问道。 “他一个外男,过来不方便。”锦绣抿嘴笑道。 湛功与国公府又没有亲,肆无忌惮的,也恐有人说出闲话来。 “忒规矩了些。”七姑娘拉着锦绣在自己身边坐下,见她的头发上插着一只木钗,正要嘲笑一下,却见六姑娘正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自己,也恐叫她臊了,便急忙拉着她问道,“这么说,你是愿意的?”见锦绣微微点头,没有半分迟疑,她便抓着头苦恼道,“如此,伯娘必是要感到孤单了。” “姑娘们过得好,太太心里就欢喜。”见六姑娘也目光微黯,锦绣便笑道,“况又都是在京里住着,以后姑娘们常回来不就是了?如四姑奶奶,不就隔三岔五的给太太请安?又与未出阁时有什么不同呢?”见两位姑娘果然面色稍霁,方说道,“况我也不是此时就离开太太,姑娘不必担心。” “那人可不小了,你别耽搁的太狠,以后叫人对你生出不快来。”六姑娘想的多些,便皱眉道。 “我哥哥今年下场,若是侥幸得中,明年又是春闱。”锦绣便与她低声道,“此时若是办我的事儿,就算有太太为我张罗,难免叫我家里也跟着忙碌,倒叫哥哥难以专心读书,”她见六姑娘默默点头,方轻声道,“再有我二哥如今还未娶,我先出嫁,到底有些不好。” “你哥哥听说学问也很好,如今可有中意的人家?”六姑娘向来对锦绣另眼相看,便好奇地问道。 “我想着若哥哥春闱能中,再选,该能好些。”锦绣也不与六姑娘说虚的,坦言道,“到底功名在身,叫人看得起些。” “到时你或可与母亲相商,或是来寻我也可。”六姑娘要嫁的蒋家也是清流,认得的读书人多些,其中未必没有看重锦绣兄长,愿意将女儿托付的人家。 “到时叨扰姑娘,姑娘只别烦就是。”锦绣便笑道。 “何苦说这样见外的话来。”六姑娘便摇头笑了。 此时的七姑娘正笑嘻嘻地与桑宁玩闹,正一抬头,就见姚俊与沈嘉黑着脸走了过来,身后远远跟着一名青年,脸带笑容,目光古怪地看了七姑娘一眼后,低低地一咳。 有了外人在,几个女孩儿都有些不快,六姑娘见那青年离得老远便停了下来,显然也是懂些规矩,颇为守礼,这才缓了脸色,低声与脸上不好看的姚俊问道,“这人是谁?二表哥忒不小心了,怎能叫无关的外男入内?”见沈嘉脸上黑色跟锅底似的,便诧异道,“莫非这其中,另有缘故不成?” “别提!”沈嘉骂了一声道,“好不要脸!” 他们去哪儿他跟哪儿,后来闻到了烤鱼的味道,自己就奔过来了,沈嘉二人恐这变态看出点儿什么,方才也过来,却见这家伙并未有什么失礼之处,方才把心里那股恶气吐出来。 “谁啊那是?”七姑娘便凑过来问道。 “三皇子。”沈嘉见七姑娘脸色也古怪了起来,她并不知道当日的缘故,只以为七姑娘是听说过这人的名声,便小声说道,“最是个混世魔王,宫里没有他不敢收拾的,咱们犯不着招惹他。”对于一个无赖,沈嘉也觉得头很疼。 “这位就是三皇子。”当日之事,六姑娘心里除了对五姑娘恨得牙痒痒,更有对三皇子的感激。不然一个不好,连着七姑娘带锦绣,两个女孩儿就全完了,虽然也不愿叫家里头的人与皇子沾上关系,却还是与七姑娘低声道,“寻个机会,你去与他倒个谢。” 毕竟,这真算是一辈子的恩人了。 “我知道的。”当日的惊变,此时七姑娘都还在心中后怕,虽然三皇子的传言不少,可是闻不如看,她亲眼所见三皇子的为人,便不会在为那些传言在意,况只谢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会儿无人的时候,姑娘再去吧。”见那头三皇子已经施施然地坐下,庄子里的下人已经在往他所在之处而去,赶着奉承,并未失礼,锦绣心里先为湛家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抬头与几位女眷笑道,“听说这庄子外头还有一座小山头,里头很是清净有趣,不如去看看如何?” “外头不去了,就往那小溪钓鱼如何?”桑宁回头看了她一脸微笑的端庄大嫂,便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个也好。”六姑娘便起身笑道,“一会儿再去看别处。”说完了,便亲热地拐着嫂子们走了。 红玉才不是个见外的性子,知道这庄子是她以后“妹夫”的,更不客气,抓着几根杆子就跑了,锦绣就见更远处,隐隐约约的,湛功的身影露了出来,似乎正往自己的方向看,不由觉得他很有些黏糊的意思,心里却十分欢喜,见七姑娘已经理了理衣裳往三皇子那头走了,还是不愿她与谁孤男寡女的相见,便对着湛功扬了扬手,示意他过来。 得到召唤的湛大哥,眨眼就到了。 “那是我们家七姑娘。”锦绣与他轻声道,“你在这儿陪我如何?”这里能见着那两人,又听不见他们的话,是最好的地方了。 “只、只能看见你,我就心满意足了。”湛功木然着脸,将方才他爹教他的甜言蜜语重复了一遍。 锦绣看着肃然的青年,嘴里却说着这样的话,不由一笑,摇头道,“我与大哥之间,不需要这样外道。”见湛功身姿挺拔,她温声道,“只要有心,我就足够了。” “下一次,在什么时候会相见?”对于一个刚刚得到了心上人允诺的青年,湛功觉得少看锦绣一眼心里都难受,竟不知道在那西北的几年自己是如何过来的,想到今日之后,锦绣又要回府,便有些沮丧,低声道,“我想见你。” “过几日哥哥要下场的时候,我会回家照看。”锦绣心里也有点儿发甜,便含笑问道,“你还记得我家么?” “记得。”湛功有些忐忑地看了锦绣一眼,说道,“我去过了。”一颗心却提了起来,恐锦绣为他的自作主张生气。 “去过了?”锦绣诧异道。 “接小风小善下学。”顺便拜见一下未来的岳母大人。 想到当日苏氏虽不知他对锦绣的心意,只以为他是在谢苏志对他两个弟弟的教导,对他的五大三粗沉默寡言似乎并不满意,湛功便低下了头。 “下一次,你只为了我登门,可好?”锦绣笑问道。 湛功眼睛微亮,站到了锦绣的身侧,给她遮住了头上有些晒的日光,这才问道,“你不怪我?” “你可与我娘说了什么?”锦绣便笑问。 “你没有答应我的时候,怎么能胡乱说这些。”就算是说,也不能是他开口,而应该是他娘郑重上门来提,方才是将锦绣放在心上。 “如此,我与你置什么气呢?”锦绣见湛功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喜色,便与他说道,“大哥与我,不必这样小心翼翼,这样相处,又有什么趣味呢?”她是喜欢被未来的夫君看重,可是却也不想叫他为自己处处过心,难免疲劳。 “只这样,我心里欢喜。”湛功默默地摇了摇头,见了锦绣手上还提着一串烤鱼,觉得还是自己做的叫她吃下去,自己才高兴,忙将她手里的取下放在一旁说道,“凉了,我给你烤新鲜的。” 锦绣坐在他的身边,偏头看他的脸。 这张脸很英武,或许不如她惯常所见的几位少爷那样俊俏,可是那样专心致志地为她做一件事的时候,却叫她觉得心里踏实。 或许,她真的能够相信一回。 许是锦绣的目光太专注了些,湛功敛目,耳朵微微一动,竟是红透了。心里一片的欢喜,只沉默地坐着,希望这一刻这个人的目光永远都不要离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锦绣唤他,“大哥?” “嗯?”湛功茫然地看向锦绣。 “鱼,”锦绣一脸汗颜地指着他的手,“烤糊了。” “……”湛功看着那黑呼呼的烤鱼,再一次沉默了。许久,“再烤一条吧?” “真傻。”三皇子不是一般人,该听的都听着了,此时拿着手里下人上的茶水摇头道,“我竟不知,他还有这么傻的时候。” “什么傻,这叫难得有情人。”七姑娘方才与三皇子道了谢,正不好此时过去给锦绣好容易得来的好姻缘搞破坏,正无奈地坐在一旁,抓着小案上的点心吃。她向来快言快语,又觉得三皇子还算人不错,便翻了一个白眼儿说道,“你不懂,乱说什么呢?” “你懂?”三皇子觑了她一眼,讥笑道,“傻丫头!” “再说我翻脸了啊!”七姑娘瞪眼睛说道。 见她这样一点儿都不害怕自己,三皇子便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怕我?” “怕啊。”七姑娘艰难地吞了嘴里的点心,一边小声嘀咕“方才不该吃太多”,一边抓了一个空茶杯倒茶喝了一口,方皱眉道,“不过我是来谢你的,你帮了我,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她红着脸说道,“也谢谢你为我保密,并未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还算明白。”三皇子颇感有趣地看她一眼,又问道,“听说你大伯父将你姐姐逐宗了,是因为此事?” “她要害我,难道我还要为她遮掩?”七姑娘觉得反正自己以后也和这位皇子没啥交集,也不讳言,只冷笑道,“以直报直!我小心眼儿的很,谁敢害我,我就要她好看!”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凭什么叫人欺负,还一声不吭呢?”她又不是圣母! “你这心很不善良啊。”三皇子笑眯眯地说道。 “难道害我的人心就善良?”七姑娘翻着白眼儿说道,“没人去批评那等心怀叵测的贱人,反要来质问我?这是什么道理?若是好人就要挨欺负,我倒宁愿是个坏人呢。” “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见七姑娘气呼呼地说完了这些,小脸儿上红彤彤的,倒也十分可爱,三皇子手里痒痒,然而想到这小丫头不是能随便轻薄的,便压抑住了自己的想法,只笑着逗她道,“还有什么,教教我呗?” “没有了!”七姑娘恶狠狠地说道。 “说说!” “烦!”见三皇子死皮赖脸,七姑娘腾地就站起来了,也不管这是什么救命恩人了,只不客气地问道,“你的恩情我记下了,以后,我,我会报答你的!” “这么大的恩,不好还吧?”三皇子见七姑娘一愣,觉得有趣,便笑嘻嘻地问道。 “慢慢还。”七姑娘觉得这家伙好生聒噪。 “一起还呗?”三皇子眼珠儿一转,笑着逗这个喜欢炸毛的小姑娘,“以身相许不就行了?” “什么?”七姑娘惊呆了。 见她如此,三皇子只觉得今日难得与一个女孩儿轻松地说话,竟失言了,心里也有些后悔唐突了这她,正要岔开,就听那呆呆的女孩儿磕磕巴巴地说道,“那,那怎么能行?我,我,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呀。” 本以为这姑娘或是鄙夷他“断袖”身份,或是装娇羞装嗔怒等等等的三皇子,被这样直白的拒绝惊呆了。 第134章 第134章 “你这句,对本王的冲击很大,你知道么?”揉着眼角的三皇子疲惫地问道。 他年少多金身份尊贵英俊潇洒还非常狡猾,这到哪儿都得是被人追捧的高富帅,虽然如今断袖的传言沸沸扬扬,吓退了一干姑娘们,可是姑娘们萎了,千千万万的少年站起来!想要与他如何如何的不要太多,怎么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被嫌弃成这样儿呢? 七姑娘一时嘴快说了心里的大实话,也很后悔。抓着头发心虚地问道,“那,我跟你道歉?” “本王还没有那么小气。”三皇子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姑娘真是叫人……很想抽,忍了忍方才问道,“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男子呢?”他得去做个对比,说不得,就把那个家伙干掉,自己就开心了。 “我不告诉你!”七姑娘警惕地说道。 见三皇子默默地眯缝起了眼睛,七姑娘最害怕这样心里全是心眼儿的家伙了,只强撑着说道,“我们今天,已经交浅言深了,总是我虽然记得你的恩情,可是,却也不会为了报恩什么都做的!” “我是郡王,如今并无妾室,这样的身份,你也觉得不愿意?”三皇子问道。 多少的女子,是看中他的身份往他身上扑,他都不记得了。如今他还庆幸贵妃的一句传言,叫他能得些自在,一抬眼,他看着七姑娘听到这句话后依旧清明的眼,竟觉得心中微动,只含着笑容问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以你为正妃,如何?” 七姑娘飞快地摇头。 “为什么?”三皇子想到这女孩儿的父亲在京中那叫人厌恶的名声,又看了看她,竟觉得完全是两个极端,便好奇地说道,“难道,你是因为我在外头的传言?”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便微微一黯。 “我不会嫁给有很多女人的男子,”七姑娘看了看他,微微扭曲地说道,“当然,有很多的男子的也不行。”在三皇子脸上一抽中,她仰着头说道,“你喜欢谁,我管不着,也不会置喙,只是我喜欢的人,必要只我一个,只要他一心待我好,就算是没有那样尊贵的身份,我也甘之如饴!” “若是你嫁给他,他又有别人了呢?”三皇子便饶有兴趣地问道。 “各过各的日子,或是和离,我有伯娘有哥哥姐姐,总不会过得太惨吧。”七姑娘也觉得今日还是说得有些多了,不过恩人么,与他说些心里话,不也算是还一些恩德了么?她见三皇子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地古怪了,便觉得背后汗毛直竖,退后了一步说道,“反正,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说完,也顾不得那头锦绣还在与湛功你侬我侬了,撒腿就往锦绣的方向跑。 见她半点儿矫揉造作都没有,三皇子看着这姑娘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了,不由露出了一口的白牙,龇牙道,“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小丫头,你这审美,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啊?”他得好好地想个办法,把这姑娘的审美给扳回正道儿不是? 至于扳回来之后如何?三皇子觉得,有这么个挺有趣的女孩儿陪着,弱水三千,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毕竟,他是个“断袖”,不是么? “哎呀真吓人。”七姑娘冲回来,扑进锦绣的怀里抱头叫道,“大灰狼啊!” “什么?”锦绣抱着她,小心叫她别摔了,急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大灰狼? 湛功见七姑娘回来,不舍地看了锦绣一眼,见她对自己缓缓颔首,便默默地起身,向着三皇子的方向走去。 “没事儿。”七姑娘摸着头上的汗,小声说道,“这皇子太难搞。”见锦绣因她说出这话,眼角都在抽,便赔笑道,“我这不是急了么。”她抓着锦绣的袖子,“不过我可比他聪明多了,半点儿没叫他唬住!” “罢了,”反正看着七姑娘没吃亏,锦绣便温声道,“这一次咱们也有些不规矩了,不过是为了道谢,也顾不得了。以后姑娘可不能再私下见他,毕竟,”她迟疑道,“叫人见着了可不好。”七姑娘比她还要小些,听大太太的意思,是张罗完六姑娘的婚事再给她下定,这时候也不宜再节外生枝了。 毕竟做皇家的媳妇,虽然看似风光,这里头的苦谁又知道? 一个皇子除了正妃,单侧妃就有四个名额,另有姬妾无数,这样的日子,锦绣可不愿意七姑娘去过。更何况以三老爷的身份,只怕七姑娘就算嫁,也只能是个侧妃了。 “我又不是傻子,”七姑娘忙安抚忧心忡忡的锦绣,得意地说道,“这个登徒子,还敢与我说些什么以身相许。”见锦绣的脸色腾地就变了,她飞快地拍着她的胸口安慰道,“没事儿,我跟他说了,我不愿意。”见锦绣脸上稍缓,她方才说道,“我大好的日子不过,为了恩情把自己卖了,这与叫五姐姐祸害了有什么区别?” “贵人未生气么?”锦绣便担忧地问道。 “我又不是天下无双,非叫人惦记不行。”七姑娘也很看得开,便笑嘻嘻地说道,“他也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嘴,我含糊过去也就完了。只是,”她讨好道,“别告诉别人了啊?” “知道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锦绣疯了才会与旁人说起,只应了,又见三皇子正低头与湛功说话,后者脸色严峻地频频颔首,她也不是那等要管着湛功行事的人,只当没看见,领着七姑娘便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待众人成兴而归,三皇子早就走了。湛功露了一面,与姚俊齐武往前院吃酒,后头女眷们自在说笑,只觉得这一日过的极松快,又相约再来,方才散了。待坐了车走,锦绣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后看,就见那道高大稳重的身影一直都在那里,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一回身,就见几双揶揄的眼睛看着自己,脸上就红了。 大奶奶与锦绣不熟,只含笑而坐,并不多言。几个女孩儿却是与她一同长大,哪里会有避忌,只唧唧喳喳地问她,问的锦绣只偏过头当听不着,倒是桑柔,看似不出声,一双耳朵却扑棱着,显然对锦绣的决定很是在意。 太热情了,锦绣也觉得很辛苦,赶着到了国公府,下了马车她便匆匆地抱着湛功给自己的木匣往回走,回屋将木匣放在了床头的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里,又犹豫了片刻,往柜子里去翻找了几块料子,想着要给湛功做个荷包,这才往大太太处回信。 刚进屋,就见两位姑娘坐在大太太的身边,另有红玉还在与大太太眉飞色舞地说些什么,见着了锦绣进来,红玉便笑道,“正主儿来了。” “她脸皮薄,你别臊她。”大太太急忙说道,只是脸上却满是笑容,显然很是欢喜。 “太太总是偏心呢。”红玉撅着嘴说道。 “好姑娘,我来疼疼你如何?”七姑娘便在一旁笑着问道。 “你觉得如何?”见红玉与七姑娘笑成了一团,大太太便拉住了红着脸走过来的锦绣的手,有些焦急地说道,“你姐姐倒是说你并无不愿,只是我却还是不放心。”她温声道,“你可愿意。” 被大太太充满了希望的目光看着,锦绣脸上发红,却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他很好,多谢太太。”见大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她的心里也微酸,低头道,“从前,我叫太太操心了。”就为了给她择一个靠谱,她自己也愿意的人家儿,大太太操了多少心,锦绣都数不清了。 “这是好事儿。”大太太看着锦绣眼眶发红,便摸了摸她的脸,叹道,“你们都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沉默了片刻,她方温声道,“既已经愿意了,就很应该开始张罗起来了。”见锦绣点头,她虽心里不舍,却还是笑着说道,“只是,你到底亲娘在外头,不管如何,你也要禀告母亲。”见锦绣脸上微微一变,她便开解道,“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就算她做的不好,可是你也要明白,她也是为了你。不过是见识少些,一时想不明白罢了。”虽然不知道锦绣的亲娘到底做了什么,可是只要看这些年锦绣越发地少回家,大太太便知道锦绣是心里生出了隔阂来。 “我听太太的。”这都是大太太为自己着想,想到苏氏的糊涂与对自己确实很关心,锦绣只觉得嘴里发苦。 “至于嫁妆,”大太太温声道,“你不必担忧,都在我这儿。” “这怎么能行。”锦绣急忙说道,“我叫太太养在身边这么多年,已是荣华富贵享受了一遍,如何还能叫太太为我费心?况且我在外头也有不少的产业,太太不必担心。” “那些是你自己的,与你家里的怎么能一样。”见锦绣还想说些什么,大太太只掩住了她的嘴轻声道,“等你哥哥秋闱后,请他来府里,我与他分说。”见锦绣不应,她便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 “太太这样,我越发无地自容了。”锦绣便叹道。 “说这些外道。”大太太摇了摇手,又与她说道,“马上秋闱,你且回家去,”见锦绣犹豫,她便笑道,“我知道你是担心过几日你们三爷成亲,少个人我忙不过来,不过如今文哥儿武哥儿都娶了媳妇,也是个帮衬,也不少了你一个。” 又叫她自去与六姑娘七姑娘玩耍,自己方往前头去了。 第二日,锦绣一早上起来便收拾东西家去。刚出来便见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包袱过来,说是大太太给她带回家去的。锦绣翻开一看,竟是几只人参,心里微叹,却也知道这是大太太的心意,便连着自己给苏志做的衣裳一同放了,这才上车往家里去。 因昨日便使人来与苏志说过,锦绣下车的时候就见苏志已一脸微笑地在大门处等着,清秀的少年一身发旧的衣裳,却十分干净,锦绣也觉得赏心悦目,只是却还是皱眉,从车上下来方说道,“怎么还穿这一身儿?上回我拿回来的料子呢?” “你在府里也辛苦,怎么能大咧咧地这样随意用?”苏志向来心疼锦绣,便是得了东西也只收着,预备以后锦绣出嫁添在里头给她做嫁妆,见锦绣脸上有些不好看,便忙安抚道,“说起来,咱们家如今也不缺这个钱,只是我是个不爱费事儿的,只一件衣裳就是,谁耐烦日日想着穿什么呢?还读不读书了?” “我瞧哥哥的精神倒还好,就要下场,千万保重身体才是。”锦绣微微一笑,之后便将手里的包袱放在苏志的手里说道,“我们太太也记挂着呢,拿了几只人参给你。”见苏志的脸上露出了动容之色,便叹道,“太太的慈心,向来如此的。” “来日,结草衔环,我也会报答你们太太的大恩。”苏志目光温和地看着锦绣说道,“只她将你养育长大,一点苦都没有吃,他就是我的大恩人。”见锦绣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忙问道,“可是有事?” “太太请你考完了,往府里去。”锦绣总算知道害羞了,红着脸讷讷地说道。 苏志一听就觉出了几分的不对来,又想到前几日见到的那人,登时脸上就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问道,“可是湛家?”见锦绣诧异地看过来,显然是想问他如何知道,便只摇首笑道,“第一天打着接弟弟的旗号登门,就给咱家劈柴。”见锦绣嘴角一抽,他便又想到,“这几天越发地殷勤,说是我教导两个孩子辛苦了,又是布料又是吃食就没有断过,还与我说,下场的前一日,叫我就往京里住,也少些车马劳累,下场更有把握些。” 见苏志是真心欢喜,锦绣也知道自己家里苏氏糊涂,大哥虽然也对她极好,却眼界不宽,没有什么主意,只有苏志处处为她打算筹谋,便轻声道,“这么说,二哥是早知道?你愿意?” “只要对你好,我为什么不愿意?”苏志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只觉得她花容月貌,气度娴静,便是一般的官家小姐也比不上她,心里也知道是自己家里害了她的一生,只低声道,“不过湛家要我住他家的建议,已叫我拒了。”见锦绣霍地抬头,他便轻声道,“他家如今越发地显赫,我这样做与破落户有何区别?这样大咧咧地去,竟叫你也跟上赶子攀附他家,恐叫他家以后看低了你,反正京里有不少的客栈,只一晚,怎么不能对付?” “其实,”锦绣迟疑道,“前年我也买了一处三进的宅子,你……”她便想叫苏志下场前住过去几日。 “噤声!”苏志进了家里看了看,见无人方回头出来,与她说道,“不许在家里说这个。”他见锦绣沉默,方轻叹道,“若是娘知道你在京里有宅子,只怕又不安分,”锦绣不知道,因他年纪不小,也要娶亲,苏氏便一直念叨着家里的院子有点儿小了,想要挪地方,若是听妹妹有宅子,只怕又要动脑筋。 虽说是为了他,可是他已经没有脸再去算计妹妹的钱财了。 “明白了,我不说就是。”锦绣连忙应了,就推他道,“我一回来就叫你读不成书,岂不是罪人了?”见苏志一笑便转身叫她跟着回家,锦绣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没有什么痕迹了,方才也也要跟着苏志进门,正是一晃眼儿的时候,就猛地见街角处赫然探出了一张叫锦绣瞠目结舌的脸来。 街角那头,面容美艳的女孩儿,也瞪大了眼睛,直直地向着锦绣看了过来。 第135章 第135章 锦绣嘎巴嘎巴嘴儿,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头的女孩儿也惊呆了,显然也没有想到会见着“熟人”。许久之后,方才跳出来,猛地一指锦绣,又哆嗦着手指往着苏家指去,见锦绣没头没脑地胡乱点头,脸上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之后竟想了想,往着锦绣的方向大步走来。 “郡,郡君。”锦绣看着陈留郡君气势汹汹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忙请安道,“给郡君请安。” “少来!”陈留郡君甩了甩手,目光闪烁地往苏家半敞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叫锦绣觉得她的眼里似在放光,很有一种想要连脑袋都探进去的意思,之后方回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她搓着手小声儿道,“听说他家里有个妹妹在京里头的大户人家做丫头,莫非,说的就是你?” “他?”锦绣脸上微变,皱眉道,“郡君与谁打听我家的事儿做什么?”再是宗室贵女,也不能这样随意窥视别人家的私事儿吧? “你家?你果然是苏志的妹妹?”陈留郡君表示好人真是有好报。不过是应承了同寿县主帮她给一个小丫头做脸,谁知道这年头儿好事儿上门,小丫头竟然是心上人的亲妹妹,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打听什么啊,问这妹妹不就全知道了,忙一把将锦绣拽到一旁,小声问道,“你,你知道你家里的事儿吧?” “郡君想问什么?”到底当日陈留郡君对自己态度好,锦绣便好奇地问。 “这个……”陈留郡君咳了一声道,“你二哥,他,他身体还好吧?” 锦绣这样伶俐的人,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许久后方在陈留郡君目光灼灼之下,呆呆地吐出了一个“好”字,然而之后,便飞快地皱起了眉头。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人才,也想着待苏志高中之后,求着大太太为苏志寻一家官门小姐,却也没有想过要叫哥哥高攀宗室。那样高高在上的皇族女子,又如何能下嫁到她家这样的人家儿,只恐到时陈留郡君的父亲迁怒,倒霉的还是苏志。 “你觉得我是个麻烦?”陈留郡君极会看人脸色,见锦绣脸上有些晦暗,便出言问道。 锦绣抿了抿嘴,却说不出客套的话来。 “你们兄妹倒是情深。”陈留郡君却并未动怒,欣赏地看了锦绣一眼,方才又拉了她一把,也不知这位姑娘是吃什么长大的,竟叫锦绣感到一股巨力拉得她踉跄了一下,便不由自主地与她缩到了墙角。两个衣裳华美的女孩儿也顾不得这角落肮脏了,只彼此对视,许久知道,陈留郡君见锦绣就是死不开口,无奈地抓着头发说道,“这样,我先与你说说我家里的情况。” 锦绣心说都叫你摁住了,不听也得听不是?心里却在反复地思忖自己二哥怎么竟然能与陈留郡君搭上了线。 “不反对,你就是要听了?”陈留郡君笑了两声,方正容说道,“我对你哥哥是认真的。”在锦绣囧囧有神的表情里,她就很豪放地说道,“我打他主意很久了,虽然他不知道,不过,他不是没有心上人么?你觉得我怎么样?” “郡君与我二哥不合适。”这两天接二连三地碰上彪悍的人,锦绣都觉得莫非自己再次穿越了,只好无奈地说道。 “我父王最喜欢读书人,”陈留郡君没头没脑地说道,“我上头五个姐姐,两个就嫁给了高中后的英才,”她见锦绣闭目不语,便说道,“我只想与你说,若你顾虑的是家族,那完全不用担心,因为,”她扭扭捏捏地说道,“我都带着父王来偷看过来,父王满意着呢。” 感情还不是第一次! 还是父女一起偷看! 锦绣为这家的不靠谱惊呆了,许久方语无伦次地说道,“这,这怎么行?”见陈留郡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方叹了一声,坦言道,“不是我泼郡君的冷水,不说别的,您也知道,我是做过丫头的,若是以后成了姑嫂,郡君难免叫京中耻笑。”到时候再后悔,或是与苏志争吵,岂不是一生不宁? “谁耻笑,我给你抽回来就是,”陈留郡君嗤笑道,“长这么大,我还没怕过谁呢,这个不算!” “我哥哥的心意,我也不知,或许……” “若是他心里有人,我自然不会做插足的女子。”陈留郡君便说道,“可若是他心里无人,为何不能把我搁里头呢?”她见锦绣一怔,便笑眯眯地说道,“所以,好妹妹,你帮帮我,嗯?” 这会儿叫上妹妹了?锦绣只觉得头疼。 “郡君是何意?” “我再好,他不认得我,也白扯不是?”陈留郡君本想来一把“偶遇”的,没想到如今还有锦绣这么个好丫头出现,剩了不少的力,便贴在她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道,“咱们一起回家,啊。” “不行!”锦绣断然拒绝。 “回吧回吧。”陈留郡君也不彪悍了,笑嘻嘻地在锦绣的耳边小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见面就对你哥哥怎么着的。”见锦绣脸上抽搐不停,也知道自己彪悍了,揽着她轻声道,“我这么喜欢你哥哥,若是没缘分,你哥哥损失多大啊。” 这么厚脸皮,属实少见。 “锦绣。”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赫然是苏志久等锦绣没进来,出来找她,却见她正与另一个一身华丽的女孩儿正在说话,那两个女孩儿同时回头,苏志就见与自己妹妹一同看过来的少女面容美艳,一身的贵气,心里暗猜这大概是哪一家与妹妹相识的贵女,唯恐唐突了,忙偏开了头去。 锦绣一个没拉住,就见陈留郡君已直奔苏志去了,未免她做出什么来,急忙跟了上去,就见陈留郡君走到苏志的面前,见这少年的目光不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微微一笑,便笑问道,“你为什么不看我?”见苏志微微凝眉,显然不喜欢这样调笑,便急忙郑重了起来说道,“我与锦绣相识,故看着你也亲切罢了。” “哥哥,这位是陈留郡君。”锦绣无奈地介绍着,见陈留郡君看着自己,只好说道,“这位是我二哥苏志。” 苏志俯身见过,便低头与锦绣说道,“我回去温书了。” “别耽误了功课。”锦绣还未说话,陈留郡君急忙说道。 苏志只觉得这位郡君好生古怪,然而到底与自己无关,谢过了陈留郡君的关心,便自己往院子里去了。后头的陈留郡君很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跟着苏志往里头走了两步,叫锦绣拉住了,方回头遗憾地说道,“今儿有事儿,我不能久留。”见锦绣沉默地看着她,她便说道,“下一回我再来拜见,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做出叫你家为难的事情的。” 若是真正跋扈的女子,想对苏家如何都不是不能做到的,陈留郡君却不过是嘴上占些便宜,锦绣心里多少觉得她人不错,然而未得苏志的想法,她也不会胡乱做主,只送了一步三回头的陈留郡君离开,方回了自己的家,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去见苏氏,只往苏志的屋里去。 就见苏志正坐在书桌后头,对着窗外的阳光在想些什么,锦绣便走过来笑问道,“哥哥读书累了?” “哪里还能读下去书。”苏志招她坐下,方轻声道,“我在想你的事儿,”见锦绣不当一回事儿,他便叹道,“当年,我也没有想到湛家竟风光成这样。如今你若是要嫁进去,嫁妆少了可不好看。我想着,连着他家给家里的聘礼若是合在一起,或许会好些。” “我自己就有地有银子,”锦绣便安慰他道,“而且我们太太说了,我嫁人,她给我添嫁妆。” “还是都带去的好,家里这些年本未给你做什么,若是再把聘礼留下,我都臊得慌。”苏志见锦绣似有话要说,便笑问道,“还有何事?” “方才的那位,是京里的陈留郡君。”锦绣试探地问道,“哥哥可曾见过?”见苏志微微一怔,便摇头,她便红着脸说道,“这位郡君说喜欢哥哥,要嫁给你呢。”见苏志白净清秀的脸慢慢地红了,便急忙说道,“她,她都带她的父亲想看过哥哥了,很是愿意的,只是我想着,若是哥哥不愿意,便拒了,想必以她的品行,也不会做什么。” 苏志还从未想过自己的问题,况方才并未多看陈留郡君,此时便有些迟疑地说道,“门不当户不对,她家太显赫了些,恐不是姻缘。” “若不是她出现得急,我也不会在这当口与哥哥说这个。”锦绣便叹道,“不过郡君不是跋扈之人,若是哥哥喜欢,自然是两情相悦,若是不喜欢便拒了,咱们也别耽误了人家郡君。” “我并未想过这些,只想先科举。”苏志有些失神,之后便摇头笑道,“凡事哪有绝对,走一步算一步就是。”又催促锦绣道,“去看娘吧,这几日正念叨你。” “那哥哥温书吧。”锦绣这才起身,往苏氏的屋里去,一进屋就见苏氏精神不错地靠在床头,正与她大嫂田氏的母亲田婆子说话,两个人都笑容满面的,一旁还有个一脸娇怯的女孩儿立在一旁。听到门口有动静,苏氏一抬头就见锦绣进来,忙笑道,“可回来了,快过来。” 那头田婆子便也笑道,“姑娘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她奉承道,“这样的品格,叫人爱都爱不过来呢。” 她说得不像,锦绣只淡淡笑着听了,方走到苏氏的身边,目光瞥了那坐着没起来的女孩儿一眼,就见她头上戴着一根金钗,正是自己要苏氏给自己大嫂的,眉头微皱,只不好在田婆子的面前给苏氏没脸,只轻声问道,“娘这几日可好?” “好,好,”苏氏目光有些得意地看了田婆子一眼,抓着锦绣的手说道,“前儿你送回家的人参我吃的很受用,连精神也觉得好多了。”果然见田婆子的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她便笑道,“只是还有那什么茯苓霜,没什么滋味儿,叫我送人了。” “人参虽大补,娘也别补得太过。”锦绣心里叹息,知道这个送人,只怕就是送了田婆子家,又见边上那女孩儿似要插嘴,便温声问道,“这位妹妹看着眼生。” “这是你嫂子最小的妹妹。”苏氏便笑道,“可是个美人胚子。”见锦绣也同意地点点头,她便笑道,“这一回,竟是要来求你的。”见锦绣露出了倾听的姿态,她便笑道,“你婶子想求你帮个忙,叫你这妹妹也进国公府里去过几年好日子。” 这话叫锦绣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好了。她才知道,卖身为奴还是好事儿了,竟是去过好日子,见那女孩儿目光频频落在自己的衣裳首饰上,便知道这几位还真以为自己这般幸运是多数呢,目光慢慢地落在了苏氏的脸上,只看得苏氏十分不自在,方慢慢地问道,“娘觉得,当年把我卖了,是叫我享福了?” 苏氏前几年确实后悔卖了锦绣,然而这些年看着锦绣锦衣玉食,无一不精细,也知道她是过上了小姐似的日子,便也觉得若不是当年自己一咬牙卖了她,如何会有闺女的今天,只是锦绣今天的目光太骇人,她瞧着害怕,脸上的笑容便消了,低头讷讷地说道,“若是在家里,绣儿你也过不上好日子不是?” “给人做丫头若是好日子,天底下谁还做别的,都去做丫头好了。”想到大太太为了自己的姻缘上火,辗转反侧,锦绣心里就发疼,又想到自己处处的小心,甚至连湛功的表白都心里犹豫,不过是自卑身份,只觉得心里的火腾腾的,忍了忍,方才站起,冷冷地说道,“若是这位妹妹想做丫头,自个往人牙子处卖了自己个儿就是,许就能碰上好人家儿了。毕竟,”她看了苏氏一眼,冷笑道,“我当年也是那样叫人卖进府里去的。” “绣儿啊。”苏氏这回知道是自己嘴里失言了,她也并不是不心疼锦绣,只是叫田婆子捧了一回,从未听过这样奉承的就叫她有些忘乎所以了,此时见闺女的目中冷淡,她心里发慌,也顾不得一旁叫锦绣拿这话一说,满眼是泪的女孩儿了,急忙过来抓锦绣的手,含泪道,“是娘说错话了,你,你别与娘一般见识。” “我不想与娘掰扯这些。”锦绣只冷冷地站着,心里发凉,轻声道,“做丫头有什么好?与人赔笑,好不好主子骂一场的多的是。我是命好,遇上了我们太太,在太太身边又是时候,方才得了几分眷顾,便是如今太太处,如我一样儿的,也不过是我那干姐姐了。”见田婆子脸上难看,她便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婶子的心思,只是我只与你说句实话。谁家的后院都没有傻子,想要往高枝儿上飞,小心叫人撅了膀子呢。” “我知道姑娘这是怕这丫头抢了你的风头。”田婆子便阴阳怪气地说道。 “此事我是不会应承的,若是婶子非要妹妹去当丫头,自己找路子就是。”锦绣懒得与这样的蠢人说话,只怕真的受了教训方才会明白,况又不是自己家的人,与自己没有关系,便起身道,“我嫂子呢?” 这话问出来,她就见田婆子的脸上,变得心虚了起来。 第136章 第136章 “怎么回事儿?”三番两次的,再田婆子是田氏的娘,锦绣也不愿意再给脸了,只冲着一旁有些惊慌的苏氏问去。 “歇,歇着呢。”苏氏知道这闺女向来护着田氏,不敢叫她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讷讷地说道。 一旁的田婆子还有那个女孩儿,也只飞快地点头,那女孩儿还低声道,“不也没事儿么。” “娘是自己说,还是我与大哥去问?”锦绣懒得废话,只站在屋里,冷冷地问道。 她的目光陌生的厉害,叫苏氏竟觉得心里头发凉,不知怎么就害怕的很,也恐若是锦绣从旁人嘴里问出些什么来,倒叫她俩的母女情分也生了嫌隙,只好看了脸上微变的田婆子一眼,方小声说,“你嫂子有了。”见锦绣一怔,之后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喜意,心里害怕的不行,只绞着手指说道,“这不前儿个,一不小心,险些小产了,如今正养胎呢。” “小产?”锦绣脸色一变,便觉出了几分不对来,冷笑道,“家里头如今两个丫头服侍,什么事儿能叫我嫂子小产?可是,”她顿了顿,冷冷地问道,“娘又给大哥安排丫头了?”这样儿的事儿,苏氏绝对干得出来! “不不不……”苏氏如今只拿田氏供着了,哪里敢这么干,急忙撇清自己道,“是你婶子,一不小心推了你嫂子一把,叫她撞桌子上了,”见锦绣气得脸色发白,急忙安抚道,“请了大夫来看了,并无事的,你也别担心。” “谁叫姐姐不肯把那块绸缎料子给我做衣裳!”那女孩儿就在田婆子呵斥中不快地说道。 “感情你在我家,竟充起小姐的款儿,连我嫂子都不放在眼里了。”锦绣对田婆子一直客气,就是看在田氏这些年一直在家里服侍母亲兄长,操持劳累,如今见这田婆子竟然这样祸害她,只浑身发抖,听了这女孩儿的话,便冷笑道,“你是哪个台盘上的人,有脸在这里说话!看在嫂子的份儿上,我给你几分脸面,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天仙儿,自己有脸呢?” “绣儿啊。”见锦绣说得这样难听,那女孩儿已扑到了田婆子的怀里哭闹了,苏氏便扎着手有些无措地说道,“别,别伤了亲家的脸面。” “谁跟她是亲家!”锦绣扬声道,“有这么祸害别人家媳妇的没有?”见苏氏畏怯,她也素知苏氏是个没主意的人,没心思与她废话,只冷冷地说道,“告诉你们!我嫂子金贵着呢,别说是有了胎,便是没有,一根汗毛掉了你们也赔不起!”又与苏氏冷道,“这家人这么祸害嫂子,娘竟然还能将她们奉之上座?当初是谁盼着孙子盼得病起来,如今竟全忘了不成?” “那,那我也……”苏氏小声说道。 “这样的人,下回来只打出去就是,娘如何能叫她上门!”锦绣喘了一口气,方对着愤愤不已的田婆子冷道,“马上滚,咱家不招待你。” “我教训我的女儿,姑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田婆子便唾了一口道,“真以为自己风光了,便真是个凤凰了?” “凤不凤凰的婶子管不着,只是,”锦绣淡淡地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嫂子嫁到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与婶子有什么相干?婶子来我家里欺负人,是不是有点儿不将苏家放在眼里?”见田婆子还要说话,她只扬声道,“婶子再与我说一句试试!我不是个好性儿的,索性大家撕破了脸,谁也别想好看!” “你!”想到锦绣认得不少贵人,田婆子只恨得不行,却不敢真与她撕破了脸,只暗暗地下决心也将最小的,长得最好看的这个闺女也送到大户人家去当丫头,风光了再回来踩这目中无人的丫头一脚,这才恨恨起身,与不知所措的苏氏说道,“罢罢罢!你家的姑娘我们是惹不起的,以后再不敢登门就是。” “别……”苏氏伸手,却被锦绣一把打落,后者只冷笑道,“也请婶子记住今儿的话,以后别没脸呢!” 田婆子只气得肝儿疼,又见锦绣带来的婆子小丫头正在探头探脑,显然若是自己动一动,这些人就要上来跟自己对练一把,心知不敌,只哼了一声,便要拉着闺女回家,冷不丁就被锦绣一把拦住,侧头一看,就见锦绣狠狠地将闺女头上的金钗拽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我嫂子的东西,你也配戴!” “娘啊。”小门小户,若是有根金簪子就很稀罕的,更何况锦绣向来看重田氏,送她的都是大太太给她打的精巧的首饰,别说这镇上,寻常在京里也只高门大户才能见,这女孩儿戴着这金钗不知叫多少女孩儿羡慕过,此时叫锦绣夺了,只哭着拽田婆子的手。 “脏了,谁稀罕!”锦绣看都不看这两人一眼,只夺了金钗,便往窗外一掷。 外头自有苏家的丫头兴高采烈地捡了去自己留了。 “好啊,这就是亲家!”田婆子这才知道平日里笑眯眯的锦绣是这样厉害,觉得还是苏氏可欺,便指着苏氏厉声道,“亲家就这样看着她作践我们。” “作践的就是你!”锦绣不耐地说道,“什么东西!看在嫂子的脸上拿你当回事儿,你以为你是谁呢。在我的面前,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赶紧的,走人!要不信不信,我叫人轰你们滚蛋!”她只冷笑道,“你也别哄我,在这镇里我的名声怎样,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是我也不是好欺的,叫我知道这镇上有我,有我家一句恶言,”她眼中一眯,露出了一丝厉色,“你信不信我一封手书,叫你们全家都去衙门住几天!” 田婆子这种人,向来欺软怕硬,先时还想着回去好好儿地毁毁这死丫头的名声,然而听到锦绣竟然这么狠毒,又想到这些年,确实有官宦家的奶奶来寻过她,便觉得害怕了起来,咬着牙看了锦绣一眼,便抓着哭哭啼啼的闺女走了。 “绣儿啊。”苏氏也没有见过锦绣这样狠戾的一面,竟觉得吓傻了。 “我已忍了许久,如今实在恶心这家。”这么个婆子,锦绣也懒得费心收拾,以势压人地将她轰走,这才冷眼看着忐忑的苏氏,慢慢地说道,“这些年,娘做的事儿,一件一件叫我心寒。”因已与湛功有了约定,她知道自己也是要嫁人了,此时便只想一吐为快,坐在了苏氏的面前,直直地看着她,缓缓地说道,“在娘的心里,我算什么?” “你自然是我的好闺女。”锦绣的表情叫苏氏心颤,此时只哆嗦着说道。 “我一直都知道,娘的心里,我比不上两个哥哥,不然当初也不会独独卖了我。”锦绣疲惫地看着苏氏,见她目光游移,也不算多失望,只低声道,“从我回来,娘很高兴,也是真心对我好,我都知道,人哪,”她笑了笑,“都有个偏心的时候,娘爱我少些,我也不会怨恨谁。” “绣儿啊,”叫锦绣说破了心事,苏氏目中便落下泪来,小声道,“我以后也要靠你两个哥哥的。” “既然知道以后过日子指望哥哥,娘为何一出一出地不消停?”锦绣反问道,“非要闹得大哥与娘离心,娘才知道后悔?”她喃喃道,“莫非是因为嫂子老实,你就这样欺负她?”她见苏氏欲言又止,便淡淡地说道,“娘说是为我好,可是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娘知道么?” “是娘错了,”苏氏抹着眼泪说道,“以后绝不为难你嫂子了。” “还有,”锦绣点了点头,突然一抬眼,冷声道,“我们府里的四爷,娘以后也别见了!” “你,你怎么知道?”苏氏竟叫锦绣知道了此事,一时便慌起来,然而想到齐宣的人品相貌,文质彬彬,不由说道,“齐家四爷多好啊,人才又好,又愿意疼你,还想娶你做妻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见锦绣毫不动容,便可惜地说道,“错过了他,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与他不合适,”锦绣淡淡地说道,“若是娘还一意见他,岂不是在坏我的姻缘?以后我嫁了谁,谁心里不忌讳此事?竟叫我以后都完了!” 齐宣与湛功不同之处就在于,在湛家,湛功自己便可以为自己做主,况家里简单,又都不在意她的身份。可是齐宣不一样。当年的一场相遇,是感恩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锦绣不愿意想,也不能想。他再出息,头上都压着英国公府,英国公连做错了事情的五姑娘都能逐宗,袖手不管,那么一意娶个丫头的齐宣呢?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为爱痴狂的情种,只想寻一个对的人,愿意给她遮风挡雨,叫她能过简单的日子,不再为了诸事算计的男子好好过日子。 齐宣很好,可是生在那样复杂的大宅门里,锦绣只想想都觉得心累。 “他是个好人,可是却不是我想要的。”锦绣敛目说道。 “可是……”苏氏还是有些不舍。 “我只与娘说这最后一次,若是以后再叫我知道这样的事儿,母女的情分,也就完了。”锦绣起身,看着叫她的话冲击得魂不守舍的苏氏,慢慢地说道,“当初卖了我,就已经缘分断绝,如今不过勉强再续前缘,若是想看看我会不会无情,娘只折腾试试!” 说完了,见苏氏软软地伏在了床铺上,心里也觉得难受,然而却也知道,若是今日不这样与她说些狠戾的话,只怕她日后还要想不明白,只出了门,犹豫了片刻,叫跟着自己来的小丫头去炖一盅冰糖燕窝给苏氏补身子,这才吐出了一口恶气,往田氏的屋子去看望。 一进屋,就见田氏躺在床铺上,正翘首以待,锦绣便上去笑道,“嫂子是在等我?” “我听丫头说上房吵起来了,就知道你该回来了。”田氏小心地动了动,见锦绣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腹部,便红着脸说道,“多谢妹妹了。”她低声道,“你哥哥当初知道了,只恨得厉害,往我娘家去了一回,也这样骂了我娘与妹妹,如今镇上竟有人说他冲撞岳母,不孝呢。可是,”她却笑了起来,抹着眼泪轻声道,“我也不怕妹妹知道我的心肠坏,你哥哥这样做了,我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心里快活。” “别哭,别伤了眼睛。”锦绣就给她抹眼泪,却叫她按住了手,低声道,“我什么都能忍,只不能人别人害我的孩子。若不是我疼得厉害,不孝的那个就是我了。可是你哥哥护着我,我就觉得,这辈子有这么一个男人,愿意护着我,我,我就知足了。” “嫂子以后儿女绕膝,好日子在后头呢。”锦绣微微犹豫了片刻,方说道,“实在不行,大哥嫂子就分家出去单过?” “这怎么行。”田氏急忙掩住她的嘴说道,“娘含辛茹苦把你哥哥拉拔大,就算平日里有个磕碰,谁家不这样呢?若是分家,岂不是在娘的心里头捅刀子?”她轻声道,“况娘心不坏,平日里也知道心疼我的,我过得并不坏。” “我只与嫂子这样说,若是以后嫂子吃苦,便来与我说。”锦绣真拿这样儿的圣母没辙,只笑道,“只是嫂子如今竟十分辛苦,若是丫头们忙不过来,就再买一个回来,咱们家虽不过是普通人家,却也不差这点钱,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才是。” “你哥哥在外头寻摸呢,你只放心就是。”田氏便也笑道。 “嫂子也别太顺着娘,至于婶子,”锦绣微微犹豫后,方说道,“能这样不把嫂子放在心上,为何还要有所期待?” “以后,只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吧。”田氏听了,慢慢地点头,把锦绣的话听了进去,微笑着将手覆在了小腹上。 之后的几日,锦绣便住在了家里。 苏志这一回下场,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不过是在房里温故知新罢了。许是锦绣的话叫苏氏记在了心里,一时家里竟极太平。几日后苏志便自己坐了车往城里去,余下的几日锦绣只觉得心里慌得不行,然而见苏志回来,虽面无人色,双目无神,脸上却带着笑容,便知他大约考得不赖,由着他回屋睡了整整一天,方才请他出来相问,果然看他的意思考得不错。 这样的情况,锦绣哪里还有心思回府里去,只多等了几日,等到了放榜,果然苏志中了举,一时阖家欢喜,苏氏萎靡的精神也好了起来,便与锦绣商量着趁着此时,给苏志订一门亲,到底叫苏志与锦绣推了,便觉得可惜,只叹道,“镇上王员外家特地使人提亲,那可是镇上的大户,拒了可惜呢。” 自苏志中举,家里的媒婆便上门不绝,只是苏志明年春闱,哪里有时间说这个,锦绣只推道,“等哥哥中了进士,未尝不会有比这还好的,娘何必这样心急?”怕苏氏赖上,她只掩下了自己想求大太太帮忙相看女孩儿,还有陈留郡君之事,含糊地与苏氏推了,又与苏志道喜,这才觉得心里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又觉得出来的日子不短,方才预备回去。 只是这一日,她正在整理东西,就听到外头有极大的喧哗声,心中好奇往外一看,就正见着脸色端正的湛功,扶着他母亲徐氏的手下了车,前前后后不知多少的下人往她家里堆东西,之后,就见徐氏见了她,脸上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招呼道,“锦绣,过来。” 第137章 第137章 “婶子这是?”见苏家的小院儿里叫皮子布料等物堆得满满的,锦绣忙过来与徐氏请安,又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些东西说道,“太破费了些。” 那头苏志也从屋里出来,又往正屋扶了苏氏出来,应了上来。 徐氏一见到苏氏,脸上便堆满了笑容,一脸温和地说道,“我不请自来,嫂子别嫌我。” 苏氏见她如今一身的绫罗绸缎,养尊处优,自己便先怯了,只挤出了笑容小心道,“湛家妹子怎么过来了?”到底有些不安。 “家里两个小子蒙先生照顾,本应该上门拜访,只是嫂子也知道,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到底不容易,便也不常出来,这样晚才来,嫂子也别恼我。”徐氏笑吟吟的目光落在了锦绣的脸上一瞬,见锦绣正对着湛功一笑,自己脸上笑容愈盛,只与一旁的苏志温声道,“前儿我就要来,只是想着你要下场,不好叫你分心,如今你已是举人老爷,我也只厚着脸皮来了。” “婶子这么说,岂不是叫我不安?”苏志脸上微微一红,又见锦绣脸上欢喜,心里便也生出喜意,只侧头看了还未明白过来的母亲一眼,小声道,“娘,请婶子进去坐吧?” “快请。”苏氏明白了过来,便忙对着徐氏说道,“家里小些,别嫌弃。” “我家从前还不如这敞亮呢。”徐氏摇头笑了一声,便拉住了锦绣的手温声道,“好孩子,我心里想你想的慌,却见不着你,这回来了,多与我说说话。”又见湛功在一旁傻呆呆地站着,心里微叹,便轻声道,“瞧瞧你婶子家里头还有什么重活儿,你也帮着干干。” “如何能劳动大人?”苏氏便推辞道。 “嫂子只当他是小辈,哪有什么大人小人的。”徐氏一笑,与苏氏携手进屋,见苏志在外头招呼湛功,十分灵秀的模样,愈发叫自己的儿子显得威严有余,情趣不足,只是见锦绣眼角眉梢皆带笑意,显然是对这样的儿子满意的,只在心里感叹误打误撞,便与苏氏笑道,“一晃眼儿,锦绣也这么大了。” “可不是。”见锦绣红着脸出去张罗吃食,苏氏也觉得得意,又不好与徐氏炫耀,便笑道,“还是承她那府里的太太,山珍海味地给她,又细心教养,方才有今日。”又见徐氏有些古怪,便问道,“大妹子可是有事?” 徐氏还真是心里装着事儿来的,见苏氏问起,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说起来,也是我家心里生出了些想头。”见苏氏一怔,她便笑道,“也是嫂子把锦绣教导的好,叫我心里头记挂。想要求娶回来,给我做个儿媳妇,却不知嫂子舍不舍得。” “儿,儿媳妇?”这话听得苏氏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前些年我家不敢提,恐配不上,如今嫂子也知道,我家里头也算是有了些前程,又得了些银钱,日子还算过得,因此方才厚颜上门,求嫂子考虑我家。”徐氏顿了顿,只含笑道,“若是嫂子愿意割爱,我只在这里作保,绝不会亏待了锦绣。” “可是……”苏氏想起湛功那魁梧的身形,实在觉得配不上锦绣,然而又想着如今这湛家竟也是大官儿了,又有些愿意。到底叫锦绣吓着了,不敢再给她做主,却不好意思与外人说,只讷讷地说道,“且叫我想想。” 见她已有些愿意了,徐氏也知道她未必能做得了锦绣的主,便急忙笑道,“求亲,哪里有催逼的呢?自然是请嫂子好好儿考虑的。况且,”她摸着脸说道,“今儿也不是正式求亲,只是我想着锦绣如今愈发的好,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先与嫂子透个风儿,别忘了还有咱们家。若是日后有缘,自然使人上门提亲,绝不敢怠慢的。” “可是,”苏氏只犹豫道,“大妹子也知道,这孩子她是个丫头。” “我们家爱的是锦绣这个人,况以后嫁到咱们家来,谁敢小看她,就是与湛家过不去!”徐氏便安抚道,“嫂子这点且放心,以后绝不会叫她吃半点儿委屈。”目光落在往厨房忙进忙出的锦绣的身上,徐氏的目光带着几分温暖,轻声道,“娶到咱们家,自然是要好好儿地护着的。” “好,好。”苏氏见她不在乎锦绣的身份,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见她对锦绣属实有几分真心,徐氏心里也看重了她些,便打点起精神与她说些趣事,见她虽然有些糊涂,然而人却并不坏,这才吐出了一口气,心里更是欢喜。 外头锦绣躲在厨房里,湛功在外头与苏志说话,便有些心不在焉,虽目不斜视,然而却有些失神,苏志见了,只当看不见,又心里起了些促狭的心,只含笑道,“湛大哥前头来我家,劈了好些的柴火,”见湛功脸色不变淡淡颔首,很有气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心里只笑着摇头,轻声道,“今儿却没有柴火叫湛大哥劈了。” “有什么活儿,你只告诉我就是。”湛功颔首道,“听说锦绣与你最好,想必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这人这样直来直去,苏志脸上便露出了些无奈来,他本就是个少年,此时有些孩子气上来,便偏头说道,“也不怕湛大哥笑话,我只这一个妹妹,可是没有这么容易就嫁出去的。”见湛功笔直地站着,默默地听他说话,他心里喜欢湛功这样稳重的人品,方颔首道,“日后若是我家有个不是,还请湛大哥担待。” “不会有不是。”湛功沉声道。 苏志的脸上露出些笑容,之后想到这人如今已是从四品,他自己就是男子,自然知道男子的劣性根,脸上的笑容便缓缓地收了,往院子里的小凳子上一坐,沉默了片刻,方与湛功低声道,“不怕叫湛大哥知道,我这个妹妹,从小吃了许多的苦。” 湛功心里一震,竟觉得叫苏志这一句话说得心里发疼,想到锦绣脸上一贯的笑容,低声道,“以后,我必不叫她再吃苦。” “当年家里变故,叫她被卖了给人做丫头,从此低人一等,”苏志颤声道,“这样的日子再风光,里头的苦谁又知道呢?只是绣儿从来都不与我们说这些。”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我只求湛大哥一件事儿,别辜负了她,她上半辈子过得苦,别叫她下半辈子也受折腾。” “我不会。” “她是个心气儿高的,以后难免与湛大哥有个争执。”苏志含糊地说了一句,轻轻地说道,“若是以后,湛大哥不耐烦她了,也请你看着咱们两家的情分,别,别伤了她。”他抹了一把脸,强笑道,“我再想求湛大哥一件有些逾矩的事儿,”见湛功凝神倾听,他便咬着牙说道,“我求着湛大哥,不管以后如何,成亲的前五年,只有绣儿一个,行么?” 见湛功一震,他急忙说道,“绣儿不知道这事儿,只是这是我自己的一份心,请湛大哥看在我这些年好生教导小善小风上,给了我这个薄面。” “不用五年。”湛功在苏志有些变色的脸色中,颔首道,“这辈子,我也只她一个。”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那个女孩儿伤心。 “多谢湛大哥了。”苏志急忙起身拱了拱手,将此事砸实惠了。 之后一偏头,却见门口处竟正有一个女孩儿把脑袋探了进来,对上了苏志诧异的目光,那姑娘真是一脸的惊喜,对他笑得满脸桃花开。苏志脸上一抽,竟也不知道是该请这位郡君进来还是请她出去,正在犹豫间,却见陈留郡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直奔他而来,爽快地招呼道,“好巧,又见面了啊!”所以说,这就是缘分来着。 这种堵着人家大门偶遇的诡异感觉是个什么情况? 苏志被噎得一呆,却见湛功看了陈留郡君一眼,便冷淡地转过了头去,而陈留郡君冷哼了一声,小声说道,“真烦人!”当初险些叫这个家伙一刀斩下马来,陈留郡君简直讨厌死这个总是端着个脸的死人脸了。 还是美少年好。 陈留郡君笑眯眯地看了对自己一拱手便要走的苏志一眼,急忙把与自己有仇的湛功撇在一旁,自己几步走到了苏志的旁边,见他脸上冷淡,心中一转便想明白了些什么,急忙与他小声道,“你别误会。”见苏志侧头看她,她便苦笑道,“我不是不知羞耻,故意轻薄与你,而是,”她抓着头发说道,“我从小长在军营,多少有些不好的习性,若是你看不惯,只别见怪。” “若只是郡君的性情如此,我并未见怪。”苏志一开始只以为陈留郡君高高在上,再摆出一副喜欢自己的模样,到底心里轻视他,方才会那样轻佻,此时见她竟愿意对自己解释这么多,且目光清明,再看她举手投足都有几分男子的爽朗,目中便温和了许多。 “要不,我温柔点儿?”陈留郡君想着自家好姐妹广安县主的做派,便试探道。 “郡君不必为我改变,太过压抑。”苏志温声道。 “我喜欢你,自然愿意为你改变。”陈留郡君哪里是慢热的人呢?立时便急了。 “郡君身份高贵,何苦与我纠缠?”苏志一叹道,“你我门第天差地别,我是男子还好,若是叫旁人知道,只恐与郡君的清名有损。”他不是个天真的人,陈留郡君是宗室贵女,哪里是他能高攀得上的?白日梦,还是要少做为好,以免误人误己。 “你是在关心我吧?”陈留郡君却一点儿都不沮丧,只双目放光地问道。 “不管是哪位姑娘这样,我都会这么说。”苏志摇了摇头,见那头锦绣走出来,正与湛功说话,心里欢喜,却只摇头说道。 “什么门第,”陈留郡君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心里的小人儿打了一个滚儿,只说道,“你正经的读书人,门第哪里低呢?古圣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呢,况如今做官的,哪个不是读书人,你何苦妄自菲薄?反正,”她凑到苏志的身边说道,“我就是喜欢你,已与我父王说了,就等你春闱后就提亲。” “我与郡君无意。”苏志皱眉道,“我不会虚情假意,还请郡君见谅。” “你这样说,我更喜欢你了。”陈留郡君见苏志脸色冷淡,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嘴上说得明白,可是一言一行这么招人,你自己知道么?”见苏志一脸扭曲,她便深沉地说道,“见过了你,再见那些明明怕死本郡君,还非要上赶子讨好我的家伙,我就手里更痒痒了。” “为什么怕你?”苏志到底年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似乎叫我差点儿砍了脑袋吧。”陈留郡君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 “我也怕的。”沉默了许久,苏志木然着脸说道。 “怕什么?” “怕郡君也砍了我的脑袋。”这个,真是大实话来着…… “放心,你又不干坏事儿,我哪里舍得伤你呢?”说到此处,陈留郡君顺着苏志的目光一偏头,正好就见着了那头锦绣正带着羞怯的笑容与湛功说些什么,本就觉得哪里不对,一转眼儿,就见那女孩儿从袖子里取了一个墨色的香囊放在了湛功的手上,后者严肃的脸上竟然还露出了笑容来,一时就震惊不已,与苏志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是……” “已过了明路,并不是私相授受。”苏志颔首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留郡君寻了半天话,方才扼腕道,“鲜花插在牛粪上啊!”那么娇软的小姑娘,怎么竟然看中了死人脸呢? 不过想到方才偷听到的话,她便好奇地问道,“莫非方才你说的五年之约,就是为了锦绣?”见苏志颔首,她便好奇地问道,“为何是五年?” 苏志也不避忌,只淡淡地说道,“五年之后,我已入朝,虽未必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然而却也是绣儿的靠山,到时候他若是想要纳妾,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呢。”五年之约,不过是给他一个喘息之机罢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冷意,可是陈留郡君看着这样的他,却仿佛痴了…… 到底长辈都在,锦绣也不好与湛功说得太多。屋里头也不知徐氏与苏氏说了什么,还不等锦绣留饭,徐氏便摸了摸她的脸,领着湛功走了。赶在这之前,苏志便将陈留郡君请了出去,后者依依不舍地走了,临走前却反复叮嘱他不许把她忘了,见她行事爽快,并无盛气凌人的模样,苏志虽不是一见钟情,到底对她有几分好感,只是却还未到要与她如何的份儿上,便只装着听不见罢了。 锦绣询问了苏氏,知道这是上门求亲的意思,也觉得有些害臊,还是苏志出头点了头,叫苏氏心里有了谱,一家子再聚了一回,锦绣方才别了家人,回转国公府。 想到湛功虽沉默寡言,却时时将自己放在心上,锦绣便觉得心里快活。这心里头一欢喜,路就短的很,仿佛立时便回了国公府里。给了与自己回去的婆子与小丫头辛苦钱,锦绣便往大太太的院子去,想要把这回回去的事儿都与大太太说,正走到院子外,却听见有人在高声说话,仔细看去,却见得脸上被气得通红的红玉,这才提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喝骂,很是气恼。 红玉虽然厉害,却并不是跋扈之人,锦绣并未在意,却见院子的另一处,正有一名穿戴鲜亮,模样陌生的婆子,皱着眉头看着红玉,里头的目光,竟叫锦绣说不出的古怪。 第138章 第138章 那婆子似乎看着红玉若有所思,只是远远的见锦绣走了过来,便往一旁闪去,竟是直接就走了。锦绣觉得有些古怪,到底心里担心红玉,便想要与她问问那婆子的来历,见红玉还在无知无觉地骂那小丫头,不禁无奈地过去问道,“何事叫姐姐这样生气?”见红玉煞白着脸,只对她摇了摇手,便笑道,“若不过是小偷小摸,眼皮子浅的,姐姐只管骂她一回,叫她长长记性,且看以后就是。” 再规矩的院子里也少不了这样儿的事儿,就如同前几年,锦绣红玉的屋子也是小丫头打扫,便有丢东西的时候,不过是她俩受宠,又管着这院子,那些小丫头也生怕闹大了将她们揪出来,方才不敢过分,只是丢些碎银子的事儿却也不是没有。 当初还是兰芷在总管大太太的院子,狠下手来收拾了一回,方才好了许多。 “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儿。”红玉便与锦绣气道,“若只是这些,我何苦与这样的人置气,只撵出去也就完了。实在是这丫头胆子特大,竟敢往园子里卖太太屋里的消息。”她见锦绣不以为然,便跺脚道,“你竟不生气?” 如今柳氏与五姑娘都被英国公关的关,逐的逐,园子里不过是二太太一房与两位姑娘,哪里有什么在意的呢?锦绣便劝道,“若只是为了这,姐姐却别气急了,倒叫自己身子不好。”她知道红玉向来对大太太最忠心,便说道,“不然,太太要心疼呢。” “你家去了这么久,是不知道如今园子里可热闹极了。”红玉这才想起来锦绣刚刚回来,还不知道如今国公府里的事儿,只呵斥了摸着眼泪的小丫头下去,又与锦绣说道,“如今三奶奶进门,太太立时便把家交了出去,我见世子爷与三奶奶也亲近,竟是极好的缘分了。” “既这样,咱们可就放心了。” “你放心得太早。”红玉只看着那小丫头匆匆走了的背影,又见四处无人,方冷笑道,“有人赶着给世子爷做二房,想要仿她好姑妈的例子呢。”见锦绣的脸色果然微变,她方才顿足骂道,“也不知三老爷是不是失心疯,竟把柳家的两个表小姐接了进来,里头一个倒还规矩,另一个竟买通了那小丫头,只叫她与她通报世子什么时候往太太处请安呢。” “还有这样的事儿?”锦绣诧异极了,不由问道,“我听说当初老太太与国公爷提了一句,国公爷不是自己拒了么?”英国公似乎对柳氏的智商充满了失望,听到病中的老太太竟然还要接过来个柳家的女孩儿给自己儿子做二房,二话不说就拒了。 他女儿是蠢货也就罢了,若孙子孙女儿也跟五姑娘似的是蠢货,英国公还活不活呢? “三老爷是个孝心的,记在心里头呢。”红玉鄙夷地说道,“领了两个破落户儿,倒敢与我们充小姐的款儿,还敢来支使我!”见锦绣看着她笑,便红着脸不快地说道,“连太太都不使唤我,还叫我给她倒茶么?正经的姑娘我才愿意的,她,我凭什么管?” “我瞧着姐姐没有吃亏,方才笑了。”锦绣摇头说道。 “七姑娘叫那破落户滚,把她气哭了,与太太告状,太太只当听不懂,”红玉便挤到锦绣的身边窃笑道,“本来就是,要不是国公爷发话叫她们住这儿,太太早轰她们出去了。还敢没脸皮又往三奶奶处去,我瞧着梨花带雨的,那时世子爷还在三奶奶屋里,她就敢往里闯,且叫三奶奶使人架了出来,往地上一扔,满身都是土的,肮脏死了,再叫世子出来一看,她自己就没脸走了。” 看起来,世子娶的这媳妇不是个善主。 若是与那女孩儿对上,磨不开脸的就要被这总是在丈夫面前摆出一副小白花的家伙恶心死。若是气急了与她争吵的,又落了个在新婚就这样妒忌的恶名,也不是好事儿。如今不过是叫她自己丢了脸,偃旗息鼓,也出了自己心里的恶气,锦绣只觉得这位也算是好手段了。 既然有国公爷做靠山,索性闹大发了,又是一个五姑娘。况又不是府里的正经小姐,任谁都说不到府里的姑娘的身上。 不过手段厉害的不大容易吃亏,锦绣心里总觉得大太太心太软,如今有个这样厉害的儿媳妇,竟是完美极了,急忙低声问道,“三奶奶对太太可还恭敬?” “谁不知道咱们世子最孝敬太太,三奶奶也夫唱妇随,日日请安的。”红玉便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来,与锦绣挤眉弄眼地问道,“你在外头,又见他了么?”见锦绣红着脸点了点头,便小声笑道,“七姑娘见你这么久不回来,只说要与你算账,你小心点儿吧。” “并不是为了他,而是我哥哥的大事。”锦绣很没有说服力地说道。 “太太听你往府里传信儿,说是中了举?”红玉便笑道,“太太也欢喜,只是说若是中了进士,更能看好人家儿,方才放在了一旁。” 自己与苏志,也算是得了大太太的恩惠,锦绣又想到那位陈留郡君,便想着往两位姑娘或是同寿县主处去问问,到底记在了心里,方与红玉说道,“站了这么久,竟还没有与太太请安,竟是我的不是。待回来,我再与姐姐细说如何?” “三奶奶也在,你也一并见着了。”红玉便笑着拉着她往院子里走,一进院子,果然是鸦雀无声,小丫头们都当方才红玉骂人声没听着,自顾自地干活儿。锦绣刚走到大太太的屋外,就见外头规矩地立着四个美貌的陌生丫头,穿戴不与众人同,见这几个丫头也好奇地看过来,心里多少便知道这是三奶奶的陪嫁丫头,只微微颔首,便越过了她们进屋。 一进屋,就见大太太正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看着下方的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似乎在与她说些什么,听着了外头有响动,便抬头看来,锦绣就见她面容秀美,神情十分沉稳,又似乎对大太太真心恭敬,心里稍安,正要与人请安,就听到上头大太太含笑问道,“你还知道回来?” “哥哥的事儿一完,我就回来,偏太太还这样说,莫不是心里想我?”锦绣上去给大太太请了安,便偏头笑道。 “你这个孩子。”大太太无奈摇头,又对着下头那少妇笑道,“这是锦绣。” “这位妹妹就是母亲说的锦绣?”锦绣还未出言,却听三奶奶已经在一旁笑道,“早前我在郡主家远远地见过你一次,听说妹妹极孝顺,一直伴着母亲,是个难得的贴心人。” “这儿我哪里承得起,”锦绣只红着脸说道,“竟是太太一直养着我呢。” “若是使得,我只唤你一声锦绣妹妹,”三奶奶见锦绣微微一怔,便笑道,“怎么着,莫非是我不如母亲可亲,倒叫妹妹非要见外地呼我奶奶?” “既如此,你便应了。”见锦绣回头看她,大太太也欢喜这儿媳妇知道她抬举锦绣的心意,便露出了笑容,点了点锦绣的头。 锦绣也并未十分推拒。 她如今确实不打算再把自己往低贱的地位上放,不然以后,岂不是连同湛功也要受人耻笑?况她心里本就有些想法,想到当初执意留在府里,是为了不叫大太太吃亏,如今万事定矣,这位三奶奶又极精明,哪里还有需要她的地方呢?不如家去,也不必再纠结这些罗乱,心里微微定了,便只对着三奶奶一笑,躲在了大太太的身后。 “这孩子腼腆,叫你给吓坏了。”大太太便与三奶奶笑道。 “这竟是我的不是,过几日,我请妹妹吃酒如何?”三奶奶见锦绣并不大咧咧的应承,心里对她的教养越发地喜欢,又想到如今府里住的那狗屁不通,半点儿脸都不要的什么表小姐,目中微微一黯,却唯恐说出来叫大太太生气伤身,只掩下了这些,与大太太说了些笑话,这才含笑告退,自己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我知道你不自在。”好容易撑到三奶奶走了,大太太急忙拉着锦绣出来说道,“可是臊了?” “要不,我家去吧?”这样住在府里,锦绣竟有些不安了。 “那样儿的破落户都住在咱们家,我只你们两个喜欢的孩子,竟要家去?”大太太如今愈发寂寞了,拍了拍锦绣的手叹道,“你哥哥如今是正经的举人,不比那两个丫头强了一座山去?况当初我早与人说过,你们俩是客居陪伴我的,谁敢说闲话?” “我只恐太太为难的。”锦绣轻声道。 “若只是为了这个,”大太太便摇头笑道,“你也瞧见了,那孩子是个聪明人。况亲近些,以后你们也好走动。”她笑道,“以后嫁了人,你也是官太太,且要与她平起平坐。只是你那口子是新贵,不如她家的底蕴,以后叫她带着你在京里走动,也叫你省了许多的曲折。” “太太总是为我打算到这样的地步。”锦绣眼圈发红地说道。 这个人,连她以后的路,都给她铺好了。 “你的事儿,可是有眉目了?” “湛家婶子来了我家,与我母亲过来明路,只等着寻个日子提亲了。”锦绣迟疑了片刻,见那头红玉笑嘻嘻地出去,将屋里空给她与大太太,便慢慢地将陈留郡君的事儿与大太太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便皱眉道,“上回在福王府,我瞧着这位郡君并不是个跋扈傲慢之人,只是她的身份太高贵了些,我只怕以后牵连出什么,倒叫我哥哥吃挂落儿。” “竟有这样的缘分?”与锦绣的忐忑相比,大太太却欢喜极了,拍着她的手嗔道,“这样的好事儿,你还往外推?”见锦绣不解,她便笑道,“你哥哥也算是赶上了,陈留这孩子的父亲,就是京里头的衍郡王,衍王与圣人隔了好几支,虽是宗室,却有些远了,不然那孩子也不会只封了一个郡君。” 这品级,与永昌郡主所出的同寿县主还差上一些,可见其中并不亲近。 “听说衍王勇武,曾往西北。不过似乎是因为自己读书不成,对读书人向来另眼相看,他如今的几个女婿里头就有寒门子弟,并不是那种自持宗室,看不起人的。”大太太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想到陈留郡君果然当日也说过,她与她爹一同过来相看过苏志,显然很不靠谱,锦绣眼角就一抽,低声道,“我只想哥哥过的顺心。况,”她轻声道,“既要做夫妻,没有一点儿心意相通怎么行?”她很反对那样为了身份为了靠山便捏着鼻子娶一个不喜欢的人的做法,这样不只是叫自己一辈子不快活,就是那女子,岂不是也被害了一生? “若是他们有缘分,自然会结得良缘,你在这儿担心这个,却有些多此一举了。”大太太很心宽地说道,“你哥哥的事儿,你只叫他自己决定就是。” “我听太太的。”锦绣也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了,便一笑,两人方才将此揭过。 后头她见大太太露出了疲色,便劝她休息,自己便往六姑娘与七姑娘处而来。方才未见,此时她就见园子里一片红彤彤的,喜庆得不得了,想到世子新婚,喜气未散,又听说蒋府的聘礼已经送来,很是丰厚,叫人看了羡慕,锦绣心里也为蒋家看重六姑娘心里欢喜,此时到了晓月居,就见六姑娘脸上正带着微笑,拍着趴在外头石桌上很是哀怨的七姑娘的头,低声说些什么。 “好巧你回来,快也开解开解这丫头吧。”六姑娘见锦绣笑着过来,便无奈地说道。 “姑娘这是怎么了?”锦绣过来,见七姑娘的小脸儿苦巴巴的,便好奇地问道。 这样苦,都有些不水灵儿了。 “还要什么水灵儿。”锦绣不注意就把话说出来了,七姑娘抓着她的手抱怨道,“这话,我也只与你与六姐姐说了,你别与旁人说啊。”见锦绣连连点头,她方才抓狂地说道,“还不是三皇子!跟我犟上了!有事儿没事儿与我说外头的男子的什么类型呢!” “他是要使坏?”锦绣诧异道。 “不,他要与我当好朋友。”七姑娘绝望地看着她,含泪说道,“这家伙说了,反正我喜欢男人,他也喜欢男人,不如做个好朋友,交流一下彼此的心得,涨见识呢。”见锦绣听了这话,脸上扭曲得不成人形,她只挥了挥手,无力地说道,“这家伙脑子怎么长的?我说,他不是故意拿我开心吧?”当然,随信带来的那些她没有见过的好吃的,为了补偿自己被伤害的小心,她就笑纳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莫非这是要做好闺蜜的节奏? 如果三皇子在这儿,他就会笑容满脸地告诉这些傻乎乎的小丫头们,只有把所有七姑娘可能喜欢的类型的男子都提溜一遍,找出无数的毛病批评一遍,这样,以后这傻丫头才会发现,嗬!其实最完美,最优秀,最招惹喜欢的,还是皇子大人这一款来着。 傻丫头们自然不知道三皇子那仿佛深邃得正常人猜不出的心思,也不知道正有个傻丫头正在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毁他姻缘,就听此时锦绣磕磕巴巴地说道,“那,看起来三皇子,很信任姑娘啊。”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贵妃发坏,污蔑三皇子,却没有想到这一位,竟然真是断袖! 想到三皇子与自己有恩,锦绣便告诫道,“这样的秘密,三皇子都能与姑娘说,可见是真心与姑娘交好,姑娘切不可蔑视他,要真心把他当做,”她脸色发青地说道,“与几位姑娘一样的知心人才是。” 七姑娘觉得有理,飞快地点了点头。 那头的宫里,正哼着小曲儿,很是得意的三皇子,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似乎,有什么叫他悲伤的事情,发生了啊…… 第139章 第139章 三奶奶出了大太太的屋子,领着几个陪嫁丫头,也不看风景,只径直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身后的那几个丫头正在议论刚刚回来的那个叫锦绣的女孩儿的受宠,三奶奶也不是瞎子,自然也看见了她头上明晃晃的珊瑚珠排串步摇正是如今京里头的新鲜样式,不过想到大太太微微露出的意思,知道这女孩儿竟大概有一桩极好的姻缘,她便不觉得什么了。 毕竟莫欺少年穷,别看锦绣是个丫头,谁知以后还会有什么大造化呢?况又与她没有利益冲突,她更乐意高看她一眼,也叫大太太与世子高兴,自己也并不损失些什么。 对于自己的婆婆,三奶奶倒是真心敬重。不说这婆婆行事可亲明理,只看在她从不插手儿子的屋里事儿,这么久都没有说给世子赏个通房给她难看,三奶奶心里就感激。毕竟她也听说过,世子与大太太的母子感情极好,若是大太太真动心给她添堵,只怕世子也不会拒绝。 如今可好,婆婆不往自己的房里塞小妾,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好么,就有人敢来她的面前碍眼,哭着喊着要与她分丈夫,真当她是个死人么? 到底年轻气盛,三奶奶还并未修炼出金刚不坏之身,当日里确实将那位表小姐抽走了,不过自己心里也憋得要命,若不是世子怜惜她,给了她不少的安慰,也并不对哪个女孩儿另眼相看,待房中她的陪嫁丫鬟也十分冷淡,三奶奶简直疯的心都有了! 怎么着,仗着是老太太的娘家人,就敢这么勾搭她的丈夫?新婚还不过一个月呢!这府里的某些长辈,还能不能要点儿脸了! 想到那狗屁三叔,还在一旁摇头晃脑,说什么“嫉妒是女子大忌”,三奶奶要不是新婚腼腆,又有与她处的不错的七姑娘的脸面在,都能喷三老爷一脸。 有这样给侄子拉皮条的没有? 心里发堵,三奶奶却面上不动声色,只带着平和娴静的笑容回了屋子,坐下忖思片刻,便往一旁的陪嫁丫头说道,“去,把我带来的那匣子内造的宝石头花儿取来,”见那丫头低声应了去了,这才看着身边剩下的三个丫头中的两个,脸上微沉。 当初她就与母亲说过,不必预备什么专门给世子留着的通房丫头。她身为侯府嫡女,难道还要以身边的丫头来固宠?没得失了身份,叫人耻笑,只是到底挨不过母亲的絮叨,将两个特意调教出来的丫头带了来,不过也只是想要当个摆设,几年之后预备丰厚点儿的嫁妆嫁出去也就完了,只是如今瞧着这二位的意思,竟是对世子很有些想头,便叫三奶奶心里恶心极了。 谁愿意与旁人分丈夫呢?便是个通房都不行。 挥了挥手也叫这两个下去,三奶奶方靠在了椅背上,露出了疲色。 世子对她甚厚,婆母慈爱,小姑子也都是良善的性子,按说她不应该有愁事儿,只是一想到那府里,平日里在长辈面前老实,只在她面前上蹿下跳的表小姐,还有那个自从三太太被扔去了庄子,便带着儿子志得意满地住了回来,日日为了个花魁纠缠不休的三老爷,如今管家的三奶奶便觉得十分头疼。 “姑娘。”那丫头捧着一个匣子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以后且叫我奶奶就是。”刚刚新婚,眼前的两个丫头是与她从小一同长大的心腹,有些改不过来,三奶奶便无奈地提醒,一边说,便一边掀开了匣子,从里头挑了几朵儿不同花样的宝石头花,交与那丫头温声道,“一会儿你往晓月居送去给几个姑娘。” “奶奶是不是对那两个太客气了。”丫头数了数,见多出几只,显然是预备给锦绣红玉的份儿,便有些不平地说道。 “母亲喜欢她们,况……”三奶奶摇摇头,想要告诉这丫头锦绣以后可能的身份不低,小心冲撞了,却见此时帘子一挑,正进来一个穿着鲜亮的婆子,见了三奶奶手里的匣子目中放光,却见后者不动声色地合上了匣子叫那丫头拿回去,并未想到她,脸上便有些难看,却还是打叠起精神走过来赔笑道,“姑娘今儿精神多了。” “妈妈有什么事儿?”因这婆子是三奶奶母亲的陪房,她便客气了许多,只是面上却有些冷淡。 “我瞧着凝香翠玉出去了,可是姑娘烦了她们?”这婆子便急忙转着眼珠子笑道,“丫头不好,姑娘骂她就是,只是到底要给她们些脸面,毕竟,以后世子爷的面前,她们也有些体面的。” “妈妈这话,我是听不懂的。”这年头儿,竟然还有要自己主动给丈夫纳妾的蠢货,若丈夫是个不规矩的,三奶奶也就忍了,可是如今她与世子举案齐眉,哪里有别人插足的道理,心里头恨得不行,只淡淡地说道,“我瞧着,世子面前的脸,她们是挣不上了,若是愿意,且叫她们挣挣别处的脸,也是使得的。” “我知道姑娘脸皮儿薄,可是如今是什么时候了?”那婆子见三奶奶说不通,想到那两个丫头给自己塞的银子,只顿足越发卖力地劝道,“不说那府里如今住着的两个表小姐虎视眈眈,就是现在太太身边的那两个小妖精,仗着太太的势,跋扈成那样,对着别的小丫头非打即骂的,看着就不是善主。” 她说到这里,偷偷地往三奶奶的脸上看去,却见她的脸上露出了冰冷的表情,心里头一喜,急忙添柴道,“这几日我都打听得清楚了,那两个丫头是太太身边最得意的心尖子,吃穿用度与主子无异,又从小便在太太身边,与世子感情也极好,这样的情分若是真进了咱们的院子,以后姑娘岂不是要瞧着她们的眼色过日子?” 她以为自己说中了三奶奶的心坎儿,却不知三奶奶已经气得要吐血。 大太太身边的丫头大多自尊自重,从头到尾的几个大丫头,全都出府嫁人,不肯与人做妾的。单这份儿心性便已叫三奶奶钦佩,更何况既然知道大太太看重这几个,这婆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挑唆她去与这样的女孩儿对着干? 或是叫人传出话儿去,她屋里的妈妈竟是连太太身边的姑娘都敢编排,极有敌意? 若她这敢这么干,第二天世子就敢收个通房给她瞧瞧厉害。 “既然知道她们与世子有情分,不与她们交好,难道我还要得罪她们?”三奶奶气笑了,只觉得自己母亲庸碌糊涂了十几年,只怕也与这婆子脱不了关系。 “姑娘是主子,得罪了又怎么样?”那婆子撇嘴说道,“姑娘就是心善,那丫头听说外头哥哥中了举,这样的身份,为何还不肯出府?还不是瞧着府里的富贵眼热,有点子想头?叫我说,便是拦不住她们进来,姑娘也只叫凝香她们服侍世子爷,先把位置占住不是?” “你这话说出去,我与世子的情分,就全完了。”见这婆子絮絮叨叨,显然是憋了许久,三奶奶看着她说完,方才冷冷地说道,“当日你不经我的允许,就去找世子身边大丫头的麻烦,世子瞧着我的面子饶了你,只是已对我不满,如今,你是要彻底离间我们夫妻情分?”说到最后,竟是声色俱厉! “姑娘何出此言,我一片心都是为了姑娘啊。”这婆子陡然发现,这姑娘与她的母亲完全不同,竟是不好哄的很,立时便喊冤道,“若不是为了……” “住口!”三奶奶霍然站起,冷笑道,“我也告诉你,少拿我母亲与我说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儿,且叫你背地里传得这样难听,你也不觉得亏得慌!”想到若是府里传出些风吹草动,再叫世子知道是这婆子传的话迁怒己身,三奶奶背后就浮起了一身的冷汗,闭了闭眼,方冷声道,“我也明白地告诉你,人家瞧不上做妾的,早就有了人家儿,你以为的好,有志气的女孩儿从不稀罕!” “怎么可能。”听到这世上竟然有不愿与贵人做妾的,这婆子便呆住了。 “这府里是留不得你了。”三奶奶果断地说完,便扬声唤了两个丫头进来,指着这婆子慢慢地说道,“妈妈年纪大了,想母亲想的不行,我也不是个刻薄的,且送她回去,也是留在母亲身边安享晚年的意思。”见丫头们应了,将那来不及求饶的婆子拉了出去,她便与身边的丫头冷道,“使人给我哥哥传个话儿,就说这妈妈失心疯,别叫她再与母亲亲近,也少叫母亲糊涂!” 她的父亲是个明白人,虽然厌恶母亲经常的无理取闹,也有不少的妾室,却还是坚持只生下嫡子嫡女,因此岳西侯府里的兄弟姐妹皆是一家,十分和睦,妾室虽然瞧不上岳西侯夫人,然而岳西侯却是个狠戾的性子,谁敢在后院儿闹腾,立时就送庄子圈着,因此三奶奶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自己的母亲再叫这婆子撺掇,更叫父亲与她生分了。 “至于凝香翠玉。”三奶奶呼出了一口气,与身边的丫头苦笑道,“谁能受得了丈夫被这样觊觎呢?罢了,到底是母亲的人,她们虽然动了心,却并未做出出格儿的事儿来,你且去问问她们的意思。若是愿意出府嫁人,我与她们嫁妆,必不会叫她们吃亏。若是想回去,便跟着妈妈回去。只是我的身边是不能再留了。” “可是,若是以后世子爷真有要收房里人的意思,咱们没人,岂不是叫那些丫头得了便宜?”凝香翠玉到底是岳西侯府出来的,虽然有点儿自己的小心思,然而身契却在三奶奶手里,不敢炸刺儿,换了别人,若是再得了世子的宠,只怕三奶奶就要被人逼到脸上。 “他是个规矩的人,至少,”三奶奶脸上露出了一抹柔软的笑容,轻声道,“至少生下嫡子之前,他是不会有别人的。”她瞧得明白,英国公世子似乎非常厌恶想要攀附他的女子,也一直在努力对她好,与她增进感情,显然是对他们的姻缘有所期待的,既然如此,她也没有道理将这样的男子往外推。 见她主意一定,那丫头便迟疑地去了,只赶着送这些不安分的人回岳西侯府去。 这头忙乱,那头的晓月居,锦绣也在对三奶奶身边的丫头道谢道,“太破费了些,姐姐回去,且与我道谢。”见这丫头对她客气有礼,她便投桃报李地笑道,“前儿外头我家在江南的庄子送来了不少的肥蟹,虽不值什么,到底是我的心意,请姐姐帮我带回去吧。” “我们姑……”那丫头也是个快言快语的,脸红着一笑,便急忙说道,“我们奶奶最喜欢这些,改日必寻姑娘们吃酒开宴的。” “那我们就等着。”七姑娘凑上来,抓着锦绣的手送那丫头走了,方才指着她说道,“好偏心,三嫂一来,你就有肥蟹送她,从前为什么没有想到我?” “姑娘若是不记得秋菱蜜饯,可还记得当年太湖里的小银鱼儿?”锦绣只笑眯眯地问道。 “那些加起来,统共也比不过肥蟹呢。”七姑娘见锦绣只摇头笑,便推她道,“我如今受了这样大的打击,你也只知道笑我,可见是个没有良心的。”她大声哀叹道,“这才是有了夫君,就不要咱们这些好伙伴儿了呢。” “你也别逮个笑话就用一整年。”六姑娘在一旁帮着锦绣岔开话题,只侧头笑道,“你倒是眼睛放亮些,再寻她个短处拿捏住,才是你的本事不是?”说完,便将手边的一个绣到一半儿的荷包拿了起来,也不管这两个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丫头,只继续做自己的针线。 “那荷包儿上绣的是青松白鹤,很是耗眼睛呢。”七姑娘小声与锦绣说道,“定是给未来的六姐夫的,不信你去问问?” 锦绣看着七姑娘一脸坏笑,心说这位可真算是生龙活虎啊,敢被三皇子给逼得得挠墙,如今竟然翻过身就要坑她一把。 六姑娘这么强大的狠人,是她能随便问的么?这问了,叫六姑娘臊了,她还不定怎么死呢。 感觉到六姑娘眉梢一挑,目光瞥了过来,锦绣低声一咳方义正言辞地说道,“姑娘这话,说得竟叫我听不明白了。女孩儿做针线,这不是应该的么?哪里还用问呢?不管给谁,那都是心意。”见六姑娘很是满意地颔首,放过了她继续绣荷包,锦绣便隐蔽地对七姑娘露出了一个老实的笑容。 “应该的?”七姑娘鄙夷地说道,“你倒是给我绣一个。” 锦绣不说话了,长了这么大,她唯一干不成的事儿,只怕就是绣活了,不过想起给湛功的那个绣着青竹的香囊,锦绣耳朵发红,只偏过了头去。 “好啊,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七姑娘目光如炬!一下子扑到了锦绣的身上双目放光地叫道,“快快与我道来!不然饶不了你!”说完,就与锦绣两个笑成了一团。 这样不顾形象地玩笑打闹,六姑娘只看着两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目中温和,正要叫她们小心别摔着,却听外头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 “六妹妹,我们能进来么?”那声音竟是带着一种柔情万种的妩媚,风流婉转,叫人听了神思一荡。 第140章 第140章 自从从福王府回来,锦绣与七姑娘的感情愈发深厚,此时正滚在一起打闹,就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一动,就想到了红玉口中的“表小姐”,虽心里厌恶这样没脸没皮的女孩儿,却还是急忙要从七姑娘的身旁起身,想要做出个规矩样子。 却不想迎头便被六姑娘按住,就见她目中温和地说道,“你只与七妹妹好好儿的玩儿,”之后,便见她悠然地往座上一坐,拄着自己的脸露出了冷淡的笑容,锦绣侧耳倾听,就听着外头正有六姑娘身边的大丫头细声细气儿地说道,“姑娘们来得不巧,我们姑娘正休息着,只怕是不能招待了。” 锦绣一呆,就听到外头那含怨带嗔的女声哽咽道,“我知道六妹妹七妹妹烦我们,可是这么三番两次地推辞不见,竟半点儿脸都不肯给我们不成?”说到此处,她便露出了些许威胁道,“若是我们服侍老太太之时想到今日,心里感伤,只怕老太太的心里也不好过呢。” 她话音刚落,锦绣却听到另一个温和的女声道,“二姐姐,算了,妹妹们正歇着,以后我们再来。” 她才一说完,六姑娘的大丫头便笑道,“还是三表小姐明白事儿,虽我是个见识少的,却也知道别叫长辈跟着悬心呢。若是姑娘叫老太太心里不好受,岂不是不孝极了?叫我们瞧着,竟是白接姑娘们过来一场。且就为了老太太的身子,姑娘们再心里难受,”那丫头顿了顿,拖长了声音道,“也得忍着……对不对?” 这么厉害,锦绣都想给端起了茶盅缓缓品着,不动声色的六姑娘竖个大拇指,她身边的七姑娘笑得都要抽了,只一口咬在了锦绣的手上,叫她疼得一抖手,便挤眉弄眼地对她笑了笑,指了指外头,又指了指耳朵。 “你!”这种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出的话,真的很叫人生气,那表小姐只恨不能在外头一把挠花这丫头的脸!然而她也知道,如今这府里,连英国公对她姐妹俩都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是老太太要死要活方才留她们住在这里,却并不上心,不说平日里只叫她们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连个独立的院子都没有,便是吃食首饰,也都不是好的,眼见这丫头身上穿得比她还好,这表小姐只含泪道,“我们姐妹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了,竟连个丫头都不如?” “再是丫头,也没不要脸地要去做妾,这就是光明正大了。”那大丫头便笑着回道。 “你是在说我?”锦绣就听那表小姐的声音一下子便尖利了起来,“你竟敢编排主子的不是?” “我话里话外,哪里提了姑娘一句呢?且叫姑娘别把这丢人事儿往自己身上套,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没脸?”六姑娘马上就要出嫁,这丫头是她的心腹,自然是要陪嫁的,在这府里也待不了多久,还会怕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只笑吟吟地说道,“姑娘没脸大发了,竟叫老太太也跟着叫人说闲话呢。毕竟,”她微微一顿方笑道,“姑娘可是老太太心爱的人儿,对不对?” “二姐姐,老太太要起身了,我们回吧。”还是那个温柔的女声急忙说道。 “我记得你了,咱们走着瞧!”那表小姐便冲着这丫头威胁了一句,知道今日是讨不着好,只匆匆地走了。 短短几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来,锦绣也觉得这二位没有什么好注意的了,听着那两个走了,方向着上头的六姑娘笑问道,“我听说前儿府里来了两位表姑娘,便是这二位?”其中一个果然还算是聪明人,另一个就不那么明白了,锦绣只笑道,“感情这位,还不知如今谁当家不成?” “还以为是老太太做主呢。”六姑娘挑眉,淡淡地说道,“这两个到家这么久,母亲与二伯娘连面都只见过她们一回,父亲……”她顿了顿,方有些冷淡地说道,“出了五姐姐的事儿,父亲如今最厌恶柳家,本是在她们两个上门之时,便想着只送到偏院去住着也就完了,只是我听说是三叔与他说了什么,方叫他容了这两个进来。” “三老爷可有筹谋?”三老爷,那就是个草包啊,竟然能叫英国公改了主意,便叫锦绣诧异不已。 “他那样的人,有什么筹谋。”七姑娘冷笑了一声,只冷冷地说道,“我倒是能猜出来一些。”见六姑娘与锦绣都感兴趣地看过来,她方才说道,“这两个,长得都不是一般的美貌,我瞧着竟都与五姐姐有几分仿佛,这么好看的人,不联姻,可惜了的。” 若是有些青年才俊尚未娶妻,高攀不起国公府里正经的小姐,这种表小姐便吃香了起来,又是与国公府有了姻亲,谁不愿意呢?反过来,英国公家女孩儿虽然不少,可是谁会嫌弃姻亲多呢?也是给英国公多一臂助的意思。 锦绣想到五姑娘的美貌确实是几位姑娘之中最出众的,再想到七姑娘的话,便对那二位的品格有了几分决断“只是,”她犹豫道,“我听说里头的一个,对世子有些想头?如此,不需要与国公爷提起么?”这般张狂,若是真称心如意,只怕以后又是一个柳氏。 “别叫母亲知道。”六姑娘急忙与她说道,“你不是不知道,母亲最厌柳氏,这两个如今不敢去触她的霉头,我也恐母亲气得太过,只是,”她看着锦绣拧起来的脸,含笑道,“你放心就是,我出门子前,必要叫这一切都平息下来。” “不然,我动手也使得的。”锦绣的心里,大太太那是不能受一点儿委屈的,便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到底要成亲,哪里有时间管这些呢?不过是两个不受宠的,我也能……” “你还没见过那两个吧?快过来看。”七姑娘正扒着窗子看,此时便对着锦绣招了招手。后者叫她打断,只好无奈地过去,俯身看去,就见晓月居外的一池湖水旁,正有两个窈窕纤细的女孩儿在缓缓而行,其中一个气度高洁,望之可亲,另一个却是更加美貌些,脸上却有几分怨恨轻浮。 那头的两个女孩儿似乎正在说些什么,锦绣就见更远处,正有一位清秀的少年往这头过来,竟正是下场完的齐宣。七姑娘也看见了,便在锦绣的耳边小声道,“四哥哥也很厉害了,今年也中了举,两位伯父很高兴,二伯父最近还带着他在外头与人交际,很是风光。” 能与二老爷往来的,大多是文官,这岂不是在为齐宣铺路? 虽然与齐宣有许多不快,可是锦绣还是希望这个当年老姨娘关注的孩子能过得更好,心里默默地祝福他,锦绣只敛目道,“府里好容易再出了一个读书人,这是好事儿,”她偏头笑道,“与姑娘也是好事儿。”七姑娘真正的亲人之中,三老爷与五少爷都是不顶用的,只有齐宣,若是能够自立门户,以后七姑娘方才能更有底气。 “四哥哥是个好人。”七姑娘便低声叹道,“这些年,他虽并不是与我十分亲近,然而逢年过节或是我的生辰,他却总是记在心里头不忘的,如今也常询问我过的如何,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对于一个愿意以德报怨的人,七姑娘还是十分感激的。 “虽然沈姨娘挺烦人,不过看在四哥哥,我也不去管她。”连着两位三太太都没有好下场,如今在国公府里的三房中,有着一个出息儿子的沈姨娘的地位无限地拔高,虽不敢与正经主子比肩,然而三老爷的一干姬妾,却叫她觉得很应该听自己的话,常有些争吵出来。 锦绣听七姑娘说完,便往外头看去,却见那远远走过来的少年,似乎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过来,见到自己与七姑娘,便是微微一怔,之后缓缓颔首,又见着前头那两位表小姐,便低头避开,往另一处去了。 见他似乎完全放开了当年的执念,锦绣也为他欢喜。毕竟执着的情感太苦,她不愿意有人为自己感觉伤心,心里放松了许多,她却见那看着温柔的表小姐也顺着齐宣的目光看了过来,急忙向着后头退了两步,见七姑娘并不避讳,便无奈地说道,“姑娘莫不是想叫这二位再回来?” “给她们两个胆子她们也不敢。”七姑娘撇了撇嘴,却还是后退了几步,坐在了锦绣的身边,方笑嘻嘻地说道,“你看见这个是柳香仪,那个是她的姐姐柳凝荷,她最是个有眼色的,从不主动来我们这儿碍眼,不会与柳凝荷多嘴的。” “柳家竟然还有明白人。”锦绣便低声叹道。 “听说她与柳凝荷是堂姐妹,她那一房父母早丧,早就败落了,如今方才一同投奔到京里来。”七姑娘对表小姐没什么在意的,只说了一嘴也就完了,最后还笑道,“她若是个聪明人,就等着大伯父给她安排一桩好姻缘,若是像柳凝荷那么上蹿下跳的,你瞧着吧,早晚还得出事儿。” “出事儿?” “你别忘了,大伯父狠心着呢。”七姑娘脸上便带着几分阴郁地说道。 “我瞧着三奶奶不是软弱的人,只怕表姑娘讨不了好去。”锦绣悠然地取了一件头花放在手里把玩,看着上头亮晶晶的宝石,心情也很好,又小心地给七姑娘头上比了比,方笑道,“要我说,只三奶奶一个,便能叫她翻不了身。”三奶奶都什么都不用做的,只眼看着这姑娘在世子身边蹦跶,就能叫已经很不耐烦的英国公一巴掌拍死。 “你还真以为我三嫂是个包子啊?”七姑娘爽朗,却也不是傻子,看得明白极了,只低头与锦绣笑嘻嘻地说道,“这几回的事儿,哪一件不闹得阖府皆知,必叫大伯父知道呢?三嫂正等着大伯父憋不住呢,不然凭她的治家手段,便是叫那丫头凑到三哥身边儿去,也不会由着府里头的下人传话不是?” “行事软弱,如何撑得起家门呢?”锦绣不觉得心眼儿多有什么不好,只要不用到歪道上去,她真是欢迎极了,见七姑娘似在想些什么,便笑道,“姑娘怎么还出神了?” “说到传话儿,我与你说个事儿。”七姑娘很古怪地看了锦绣一眼,左看右看了一回,方说道,“和我没什么区别啊,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呢?”见锦绣脸上抽搐地看着自己,她便笑嘻嘻地说道,“说说,你怎么竟入了陈留郡君的眼?” 锦绣眼角一抽,却不好明着说这位郡君很想给自己做个二嫂,只低低地一咳说道,“郡君是个和善人。”见面就管她叫妹妹的和善人呢。 “有鬼。”七姑娘低声嘀咕了一句,便抓着锦绣的手说道,“郡君前几日往府里下帖子呢,若是过几日她请我们去衍王府赏园子,必要带着你去,不去,她说她就亲自来接。这,不是太奇怪了么?”眼见锦绣头疼地扶额,她便好奇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锦绣想到大太太与她说的话,也觉得自己在这二人之间很不该插手什么,便下定了决心只当自己是个摆设,方才笑道,“这是郡君看重,我也不安呢。”到底叫七姑娘推了一把,便低头笑了。 “你看什么呢?”却不知那池水旁的两个女孩儿,柳凝荷见这个堂妹望着晓月居若有所思,也好奇地看了一眼,方才缩回了头冷哼道,“两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却叫我们与老太太挤在一起,这就是国公府的规矩!”见柳香仪并不接话,她便不快地说道,“我与你说话呢,你没听见?” “这是在国公府里,姐姐这么大声做什么?”柳香仪微微皱眉道,“姐姐别在这府里闹得太过,不然最后吃亏的总不过是你。”见刘凝香一脸的不以为然,她便低声劝道,“姐姐何苦非要巴结世子不放?只要咱们老老实实的,我想着国公爷总不会叫我们跌到泥里去。” “不与世子好,难道真要嫁出去做个平常人家的媳妇,过苦日子?”柳凝荷在英国公府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好待遇,然而这府里的荣华秀色,却已叫她看得目不暇接,此时便冷笑道,“以后这府里头的一切,都是世子的。你瞧瞧姑姑,”她口中的姑姑,便是柳氏了,此时她难掩艳羡地说道,“给国公爷做个二房,多么风光,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生个女孩儿还做王妃,岂不是大善?” “如今姑姑在哪里,五表妹又是个什么下场?”柳香仪便无奈极了,“这就是前车之鉴,况,”她顿了顿,方低声说道,“太太叫姑姑压制了这么多年,会没有怨气儿?你还敢去给她的儿子当二房?真做了,以后你也别想过好日子了!”到时候那就真是落在这对母子的手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幸而世子还不是那样狠毒的人,不然只纳了来做个摆设,她这姐姐这辈子也就完了。 “叫你这么说,这府里头竟没有能托付终生的了?”柳凝荷只以为这堂妹不过是在嫉妒她,并不将她的劝告放在心上,此时便冷笑道。 “倒也不是。”柳香仪微微一顿,想到方才那规矩地避开的清秀少年,喃喃地说道。 第141章 第141章 齐宣面上带着温和地走进了自己所在的院子。温雅清秀的少年,一脸的书卷气息,虽只穿着普通的青衣,却还是有一种令人心生好感的感觉。这也是如今二老爷喜欢领着齐宣到处应酬的原因。 翩翩少年,又年纪轻轻有了功名,又是世家子,哪怕出身不好只是个庶子,可是从二老爷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的先例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少年功名有了,又有家族的助力,未来的前程已然可见。于是二老爷最近也在为这个侄子奔波,欲为他寻一有力的岳家,如同自己那样,叫岳家能托上一把。 齐宣是知道二老爷的心思的,只在心里感激,然而却也知道,只怕这一次他要辜负二伯父的期待了。 他想娶的,只有一个人。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一个。 回想起方才,那当自己仰头看去时的惊鸿一瞥,齐宣的心里便生出了几分温暖与欢喜。 那个人,不过是以为自己是偶然抬头,却不知其实他每一天,都会隐蔽地躲在她惯常出现的路上,只为了看她一眼,就觉得那样幸福。 心里默默地想着心事,齐宣便到了正屋,就见自己的母亲沈姨娘正一脸得意地坐在椅子里,下手坐着几个拼了命奉承她的三老爷的妾室。到底是父亲的妾,齐宣敛目低头,避到了侧间,就听到那些也很有眼色的妾室纷纷与沈姨娘告辞,之后便见沈姨娘一脸喜色地进来与他问道,“今儿二老爷带你出去了?” “不过是拜见座师。”齐宣看着精神焕发的母亲,心里微微一叹,只温声道。 有个儿子的优势如今方才显露了出来,他自从有了功名,在府里的待遇便好了许多,便是住处也因他渐大换了一所大院子。还有他那管生不管养的亲爹,也拿他当个炫耀的物件儿,好生得意,仿佛他有了今天,都是在这亲爹的严格敦促下方才有了的,简直就叫齐宣心中想要嗤笑。 大冬天躲在假山后头,满手冻疮却还要读书的时候,亲爹在哪里?他想要进学,拜个老师的时候,亲爹在哪里?科举之时,他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到底怎么做的时候,亲爹在哪里?如今还敢在他的面前摆款,若不是如今伯父堂兄们太过精明,他现在就送这亲爹去死! 脸上闪过一丝恨色,齐宣却听到沈姨娘那喜悦的声音说道,“你父亲白天又来看望我了,还有他外头那个,”沈姨娘一脸不屑地指了指外头,小声道,“也上赶子奉承我,送了我一匣子的宝石,可见是怕了我了。”那外头的花魁连三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却独独地对她十分卑微,这极大地满足了沈姨娘的虚荣心,只觉得自己是三老爷后院儿第一人了。 “她说了什么?”二伯父已经与他说起过那花魁的来历,不过是贵妃送来的物件儿,不过想到自从自己有了功名,那花魁便三番两次对沈姨娘示好,齐宣的心中便是一凛。 连两位伯父都避之不及之事,他更不愿卷入其中。 “她也在上心你的婚事,”沈姨娘见齐宣的目光一冷,心中一惊,然而再看去的时候,儿子的目中不过是平淡一片,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她方才放心地笑道,“听说她也颇认得几个好人,想着与你做个大媒。” “一个花魁能做什么媒,我是无福消受的,姨娘推了就是。”齐宣不愿意与贵妃有什么瓜葛,很担心若是有个什么,自己便又是一个五姑娘,便冷淡地说道,“至于我的婚事,我……”他微微一顿,方说道,“伯父们自有安排。” “我想着不过是给你寻个房里人,也好好儿地照顾你呢,你若不愿,我也就罢了。”沈姨娘知道自己的儿子最不耐烦旁人对他的婚事指手画脚,便急忙说道,“我瞧着她们也脏的很,不然,先从府里给你挑两个可心人服侍你?你到底已经是举人老爷了,没个人侍候,也看着不像。你瞧瞧你五弟,”想到那个三老爷嫡出之子,沈姨娘心里也嫉妒,然而想到那小子不过是出身好些,哪里有自己儿子出息,更是快慰,只讥笑道,“屋里都收了房的丫头都是两位数了。” “莫非我还要学五弟?”齐宣也知道沈姨娘苦尽甘来,多少有些轻狂,然而他也对五少爷这样与他没有什么冲突的存在没有感觉,不过是多养个闲人,又不是他在养,与他有什么关系呢?见沈姨娘一身的光面大红衣料,他就觉得脑仁儿疼,只揉着眉角劝道,“姨娘也消停些,这府里咱们也不是得势的,何苦做出这个模样来叫人心里头不爽快?” 这般嚣张,若不是隔房的妾,齐宣真觉得两位伯娘要出手抽沈姨娘一回。 “我花我的钱,与别人有什么相干?”沈姨娘好容易得了这一身的好料子,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便不以为然地说道,“看在你的份儿上,太太们对我好着呢,就连别人也只管我叫主子的。”说起了这个,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桌上的一只月白色荷包上,笑着说道,“连那位表小姐,都很不敢怠慢了我。” “表小姐?”齐宣的第一反应就是日日追着世子不放的柳凝荷,便冷冷地说道,“这样的表小姐,很是叫人不耐烦,又没有规矩,早就是府里的大笑话,姨娘做什么还与她们这样亲近?下回来,只推病不见就是。” “可是,”见齐宣往椅子中一歪,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沈姨娘便有些舍不得地说道,“那位香仪姑娘为人好极了,又知道孝顺人,还给我做荷包,又会逗我开心……”想到若是叫柳香仪做了自己的儿媳妇,自己便与老太太也有了亲。况且当年压制得她生不如死的三太太的外甥女儿做了自己的儿媳妇,也叫沈姨娘心中生出莫名的快感来,便有些不愿意。 “为着大家伙儿的清净,姨娘只拒了就是。”齐宣淡淡地说道。 “那屋里人?”沈姨娘如今也做不得这出息儿子的主,便有些怯怯地问道。 齐宣清秀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之色,想到记忆里,那女孩儿温柔之下的倔强,只缓缓地说道,“知心人,一个也就够了,何苦还要别人?”只要他身边有了别人,那么,就与她之间越发地远了。 当然,现在就已经很疏远了。 齐宣只觉得嘴里发苦,心烦意乱之中,也不愿意再与沈姨娘说这样的话题,只霍地起身说道,“明年我还要下场,二伯父叫我之后不要再出去应酬了,只闭门读书。我深以为然,这时候,姨娘也别想别的了。”二老爷这样为他打算,也叫齐宣的心中生出希冀来。 如今满府里都知道,锦绣不过是陪伴着大太太罢了,并不是个丫头。虽然究竟如何谁都清楚,可是只要有了这样一块遮羞布,谁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也叫齐宣的心中生出了些许希望。 只要他明年能够高中,便是家里都不能再不把他的意愿当回事儿,到时候他便求二伯父帮他一把,娶了自己喜欢的人,若是家里不喜欢,他便只带着锦绣到地方上做官,不再回京城碍眼就是。 想到这里,齐宣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只与沈姨娘再次告诫了一番,叫她不要叫旁人的几句奉承便捧得找不着北,胡乱应下什么为日后招祸,这才自己往书房读书,给自己拼个前程。 这儿子往来如风,沈姨娘满心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儿子就走了,便觉得儿大不由娘,很是失落。然而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荷包上,想到柳香仪与她说话时的恭敬与活泼,还有其中隐带着的对儿子的那份羞涩,她便又得意了起来,摸着这荷包上精细的面儿,只低声道,“不要这样的儿媳妇,还真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与此同时,七姑娘也瞪着眼睛问一脸笑容,却只抿嘴不说话的锦绣。 “你与她说不过,偏偏还自己找上门来。”七姑娘这样屡败屡战,只叫一旁的六姑娘无奈极了,扬手将锦绣拉在了身边含笑道,“罢了,你也别装模作样故作天真,你是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么?”见七姑娘往一旁一坐很是挫败,便与锦绣笑道,“我看着,以后能制住她的也只有你了。” 七姑娘是个捣蛋鬼,六姑娘只怕自己嫁出去后,这妹妹就要在府里翻天,只指着她说道,“以后我自然会常回来的,若是叫我知道你又与六弟一起做了什么好事儿,且叫你先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见七姑娘更加无力,她话中一变,只温声道,“不过平日里玩耍,也不必太过拘谨。”到底是她的妹妹,她也心疼呢。 “我真同情六姐夫。”七姑娘叹息道,“有六姐姐这么一位好先生,想必六姐夫更要守规矩的。” 一偏头,她便笑得一脸天真地说道,“对不对,六姐姐?” 锦绣只觉得六姑娘目中闪过一丝犀利,心里给七姑娘点了一根蜡,却不忍再看她的下场,只笑道,“不然我先下去张罗晚间的吃食?” “不必。”七姑娘比姐姐看得浑身汗毛直竖,也知道自己只怕要悲剧,急忙叫道,“如今有三嫂呢,这些很不必我们自己费心。”她又笑着与六姑娘说道,“我错了,真的错了,六姐姐只饶了我这一回?”说完了,她便在六姑娘的身边撒娇弄痴,只叫六姑娘无奈地放过了她,方才欢喜地叫了一声,又与锦绣笑道,“过两日四姐姐要回来呢,你可要恭喜她。” “莫非是……”锦绣的脸上露出了惊喜来。 “四姐姐有孕了。”四姑娘一直对七姑娘很好,七姑娘也为了她有这样的喜事满心欢喜,飞快地说道,“听说尚书夫人很是紧张她,前头胎气不稳,连动都不叫她动,这是好容易好些了,虽伯娘不叫她回来免得累着,四姐姐却还是想回来给咱们看看。” “咱们府里,真是数喜临门了。”锦绣便喜气洋洋地说道。 更何况府里的几位姑娘,就算是五姑娘也一样是出嫁便会有孕,锦绣只觉得这样也剩了许多的波折,然而想到四姑娘这小一年都不能与四姑爷同房,便不由忧心忡忡地说道,“也不知如今姑爷是谁服侍。”温家可不是大姑爷二姑爷那样独门独户,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那也是大家族,里头最讲规矩,叫锦绣说,四姑娘如今的状况,四姑爷若是仗着这个借口要纳个妾,谁又拦得住呢? “你这话,竟叫我也心里担忧了。”七姑娘听了,便也露出了忧容。 几个女孩儿都觉得心里担忧,其间府里头发生了些事情,却也并未在意。只是其中三奶奶竟将自己的陪房送回了娘家,便叫锦绣觉得有些古怪,然而见后头世子与三奶奶越发地和睦,便放下了心,只陪着大太太一同赏花养鱼,其间打打牌也就过去了。 然而就在几个女孩儿对四姑娘回门翘首以待,想着看看她如今如何之时,第一个跑来与大太太求救的,却是被挠了个满脸花的姚俊。姚家二爷如今的形象可不是那么美妙,满脸的血凛子不说,连眼圈都被揍青了,此时对着一群惊讶地看着他的女孩儿,也不管害羞不害羞了,扑倒在大太太的面前叫道,“姑妈救命!” “这是怎么了?”这么凄惨,大太太被唬了一跳,见一旁连锦绣在内,竟除了凑在一起笑,连个想要伸出援手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无奈极了,却也对着脚下惊恐的姚俊嗔道,“看你这人缘儿。”被揍得这么惨,女孩儿们竟然只知道幸灾乐祸,姚俊的地位可想而知。 姚俊也想到了。 一回头,他努力地睁着黑眼圈儿一看,好么,几个死丫头都要笑死了,不由恶狠狠地威胁道,“我记住你们了!”感情自己这是专程上门娱乐这些坏丫头的? 想到这,再想想自己的无妄之灾,姚俊真是满心的苦水吐不出来,只悲愤地与大太太指控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真的好疼啊! “你只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竟叫我云山雾绕的。”大太太亲手将他扶起来,便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圣人!”姚俊不由抱怨道,“也不知听了贵妃的什么撺掇,非说我叫个母老虎拿捏住了,连妾都不敢纳真是辛苦了,竟趁我不在府里赏下了两个美人。”他在宫里是真拒绝了的,非常义正言辞地拒绝。当时圣人答应的好好儿的,再也不管他的事儿,怎么就反悔,通知都不通知他一声,就把妾赏下来了呢? “这件事儿我知道。”就在大太太也觉得古怪时,锦绣忙一边笑一边出来说道。 “你知道?”大太太急忙问道。 “听说外头不少的臣子都得了美人。”此事是前两日苏志来给大太太请安,顺手给了她一封湛功的信上才叫锦绣知道的,此时想到那厚厚的,全都是琐事的信,锦绣只觉得心里满登登的,却不好在此时忘形,只看了无辜的姚俊一眼,扑哧一声扭过了头去。 “说啊死丫头!”见她又喷笑了,姚俊不由狠狠地给这丫头记了一笔。 锦绣觉得,这个……还是等她笑完的再说,比较保险对吧? 第142章 第142章 “并不是只二爷一位得了美人,朝中好多都有圣人的这赏赐的。”锦绣便对着大太太笑道,“听说是贵妃娘娘的主意,说是诸位大人忙与朝政辛苦了,赐下美人以作安慰。”这里头的大人,大多都是对贵妃不怎么感冒的,锦绣就觉得,大概贵妃是觉得四皇子见长,却还是没有将太子拉下马,如今太子的外家安国公又不肯忍了,有些出昏招。 真以为自己把个圣人迷得晕头转向,就以为每个人都能叫个美人改变一下主意,说几句话就改变态度,转而支持四皇子呢? 这智商不怎么够用啊。 锦绣深深地为贵妃娘娘的智商忧虑了一下,方才偏头对着呆住了的姚俊笑道,“二爷只怕也是无妄之灾了。” 姚俊只觉得凭贵妃这一手,自己就要与她不共戴天! 母老虎,是能这么唤醒的么? 摸了摸自己的血凛子,姚俊讷讷地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有什么怎么办的?”却见此时,沈嘉正一脸笑容地走进来,上前给无奈地笑了,并未将她把自己侄子给挠了觉得是个大事儿的大太太请了安,这才稳稳地说道,“姑妈瞧瞧,二爷遇上点儿事儿,竟方寸大乱了。”又与捂着脸一脸惊恐的姚俊招呼道,“二爷一同家去?” “不要再挠脸了。”姚俊可怜巴巴地走到了身边的面前,含泪说道,“叫我怎么见人?”见沈嘉目中微微一黯,竟有些伤感的模样,他也知道今儿圣人干的事儿实在叫人伤心,又想到府里那两个妖精似的美人,不由对沈嘉感到几分歉意,迟疑了片刻,方小声说道,“捡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你再揍啊。” 沈嘉见他一脸舍不得自己伤心的模样,再看了看他的一脸花,偏头笑了一声,方给大太太低声道,“我给姑妈赔罪。” “如何能怨你。”大太太便抓着她的手温声道,“换了谁,谁心里好受?”见姚俊脸上一道一道的,她便叹道,“下回可别在脸上露出伤了,不然岂不是叫人说道你?”见沈嘉点头,她便安抚道,“你们小夫妻两个平日家那么好,那两个算什么呢?虽是圣人赐的不能撵出去,只送到庄子上就完了。” “说起来,我只恐圣人恶了二爷,方才……”沈嘉心中意动,却还是迟疑道。 “再生气,俊哥儿也是郡主之子,莫非还能把他给打杀了不成?”大太太不以为然地说道。 见沈嘉风尘仆仆,锦绣便在一旁笑道,“如不是二奶奶紧张二爷,也不会来了。” “这事儿我本是与母亲商量完的。”因都是亲近的人,沈嘉方才毫不避忌地与大太太笑道,“其实我知道二爷的心,哪里会做这样的河东狮吼呢?还是母亲说的,若是我不厉害一回,指不定宫里那贱人还要出些什么幺蛾子,索性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有人说我是个妒妇,又能如何?妒妇可不讲理。”以后谁再敢送美人上门,也得尝尝她的厉害。 因贵妃这样得罪人,沈嘉索性连尊称都没有了,只以“贱人”称之。 “嫂子就是想得太多。”大太太只摇头叹了一声,方才与被沈嘉之言惊呆了的姚俊说道,“这回是假的,不过以后,也不许欺负了你媳妇,不然我也饶你不得。” “多谢姑妈为我张目。”沈嘉感激地说道。 大太太又拍了拍她的手。 这二人的互动温馨极了,姚俊却都惊呆了。他现在很想问问自己的媳妇,究竟亏不亏心,还敢说什么他以后会欺负她。天可怜见,惯常被欺负的那一个,一直以来,从未改变的,是姚二爷才对吧?呆滞了许久,姚俊方才在一屋子女眷目光炯炯之下,含泪违心地说道,“谨遵姑妈的教诲,绝对不敢惹二奶奶生气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这样才好。”大太太满意地笑了,又看了看姚俊脸上的伤,便露出了心疼的模样,连声道,“既这样,你且请几日的假在家好好儿地养着。”又见两个孩子好容易来一回,便又叫下头去预备吃食,方才温声道,“别为了这点子小事儿就不爽快,如此岂不是叫他人得意?” 锦绣却知道的,因贵妃这一出,京中做河东狮吼的并不只姚俊一家。其中不少却也不是因不喜欢美人,而是这美人的来头太大叫人承受不来,不愿意扯进皇位之争之中,方才以家中妻子的名头推了,也算是划开些界限,也有别叫太子忌讳的意思。 只是这头姚俊刚刚逃出生天,正在讨好媳妇,外加用犀利的目光对毫无同情心地追问他还疼不疼的几个死丫头做无差别攻击,却听到大太太的屋外,正有小小的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他心里一凛,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了过去,就见帘子的一脚,露出了两张肉嘟嘟,贼兮兮的小胖脸来。 “做什么呢!”姚二爷心说媳妇惹不起,莫非一个小肥仔他还收拾不了?立时便做怒目金刚状。 “给二哥哥请安。”两个小肥仔对视了一眼,便一同从门外滚了进来,一同滚到了姚俊的面前,一起仰起脸来看他。 “二哥哥的脸上是什么?”问话的,却是这一日哭着喊着要找小伙伴玩耍,于是叫永昌郡主不得不送了来的安平侯朱琛。 “这个我知道。”齐坚鼓着自己的小肚皮,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被好三哥折腾得欲生欲死的悲伤终于能够被转移了,一脸天真可爱地叫道,“是棋盘。”他对着姚俊的脸端详了一下,方才感叹道,“画得真直呀。”叫别人不开心,小胖子就觉得自己很开心了。 “真好看。”朱琛还在拍手笑。 锦绣急忙使人把两个熊孩子抱下去。她很怕再有一句,两个小肥仔就要被一脸扭曲的姚二爷给人道毁灭了。 “死孩子过来!”丫头招不起,熊孩子还是可以试试的。 “你说过就过,我们不是很没有面子么?”被丫头抱在怀里的小肥仔还是很不老实地叫道。 “哈哈哈……”那头是七姑娘已经笑得跌进了锦绣的怀里。 “快快出去。”大太太只看着这些孩子在自己的面前嬉笑,真是很快活,只扶着一旁的六姑娘笑道,“你们要把我笑坏了。”说完了,方才与抓狂中的姚俊笑道,“你弟弟们还小呢,你别与孩子一般见识。”她想到从前锦绣曾说出的一段笑话儿来,也忍不住说道,“俊哥儿你这么通情达理,这么爱护弟妹,应该不会计较的,是不是?”说完了,自己便撑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打从二爷我出生,似乎就是一段悲剧。”眼看着两个熊孩子躲到了大太太的身边,探出脑袋对他吐舌头,姚俊便悲伤地说道。 “二哥哥这样有自知之明,我们也惊讶极了。”六姑娘的言外之意就是,从前还没有发现你有这智商呢。 “好二爷,现在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吧?”沈嘉在一旁只摊着手笑道。 “你真是我心灵的港湾。”姚俊配合地讨好道。 “什么事儿这么欢喜?”却听外头传来一声淡淡的问话,锦绣正与七姑娘凑在一起笑,就见英国公脸上冷淡地从外头进来,在一群孩子的身上扫视了一圈,便落在了大太太的身上,问道,“什么事儿?”然而见他一进屋,屋里头的笑声就全都没了,便不由微微皱眉。 “不过是孩子的说笑罢了。”五姑娘与柳氏都折腾不出风浪,儿子的世子位稳如泰山,如今又娶了媳妇,身边还有一个聪明的小儿子,外加几个女孩儿都已经有了人家,大太太如今是真不惧英国公的,也懒得再应付他,只冷淡地说道,“国公爷连这都要管?” 英国公这些日子也觉得大太太变化太快,只是他素来不大在后院上留心的,此时便只深深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却见她只抬手端茶,低头啖了一口,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不由一怔,到底不管这些,只坐在了座上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地说道,“圣人赐了两个人给我。” “回头我叫人收拾个院子出来。”大太太如今对丈夫有几个女人完全无感,很是从善如流地说道。 这样一点儿都不曾勉强的语气,简直叫英国公觉得太过罕见。他是记得当年,两人新婚后他收了第一个通房的时候,大太太是何等伤心的,此时只觉得那久远的岁月前那个一脸哀愁的女子不知已经消失在了什么地方,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微微犹豫,便颔首道,“不必了,我已经推了。” “可惜了。”大太太只冷淡地说道,半点不见丈夫少收两个妾有什么欢喜的表情。 这样没有什么滋味的话,竟叫英国公心里有些烦乱,眯着眼睛看了大太太片刻,目光却见一屋子的孩子的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似乎是唯恐他做出什么来,竟叫英国公心里一顿,不快极了,见此时外头端茶的丫头进来倒茶,他也喝了一口,却皱眉放在了一旁。 府里都知道,他平生最恶六安瓜片,怎么还给他沏了这个? 只是如今府里头几个孩子大了,他到底要给正妻几分颜面,便也不去呵斥,只淡淡地说道,“贵妃这一回有些急了,我料想她以后只怕是不能成事,以后不要再与贵妃有什么瓜葛了。”见大太太应了,他方才颔首道,“当年三弟妹临终之前,曾与我一封信,说是那花魁不仅不大安分撺掇三弟,甚至还试图混淆我齐家的血脉。” “我并未听说。”脸色冷淡地听到了这,大太太方才诧异地说道。 当年她只知道,三太太一碗堕胎药下去,生生地堕了那花魁的胎。 “她以后不能再有孕,便想从外头抱养一个养在膝下。”至于为何不叫三老爷再与别人亲近再横夺旁人子嗣,英国公心里也多少猜到些,总归不过是恐三老爷又有了亲生子,便不再看重她罢了,英国公想到这里,脸上便露出了厌烦的表情,冷冷地说道,“当年她就想这么干,只是三弟偷偷与二弟说了一回,叫二弟给阻了。如今,她竟然又提起了这个。” 大抵是眼瞅着三老爷搬回了府里,那花魁心里也觉得有些担心了。 “这个不行。”大太太便皱眉道,“家里的孩子多,这是好事儿,只是却不能叫外人混进来。”这府里以后还是她儿子当家,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叫那些小人败坏了英国公府。 到底是世家贵女,此时竟还在为府里着想。英国公心里更高看大太太一眼,沉默了片刻,方淡淡地说道,“此事我也不过是与你一说罢了,如何料理自有我与二弟,只是过后不管谁来求你,也只不应承,说做不了我的主也就是了。”三老爷若是回府求救,只怕要找上大太太。一人做事一人当,英国公也懒得叫妻子给自己背黑锅。 “明白了。”大太太疯了才会叫别人为了英国公干的破事儿恨上自己,本就是打算到时候推到这人的身上,见他识趣自己提起了,心里一点儿的犹豫都没有,颔首应了。 “这些年府里冷清了些,我已使人往外头买了一个戏班子进来,平日里你们也有些乐趣。”英国公说完了这个,竟觉得除了公事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夫妻共话的,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道,“前头还有事儿,我去忙了。” “这人竟还觉得前几年府里不精彩。”大太太心里有些发闷,就见两个小肥仔见她心情不乐,正拱在她的身边露着一嘴的小牙笑的很是讨好,不由心里的阴霾尽去了,俯身摸着两个小孩子的脸露出了笑容,却不见英国公正回头赶着帘子还未放下之时,正好看到她对着孩子露出的这样美好的表情,目中微微一黯。 “有了戏班子,咱们也能听些戏本子了。”其实锦绣对这玩意儿完全无爱,左不过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在这样那样的场合遇上了落难的书生,几经波折或私奔或私定终身苦苦等候心上人金榜题名,无趣极了。也不想想奔者为妾,这书生以后有了大好前程,还有没有脸把个私奔的女子当成正妻叫同僚笑话。 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现实得可怕,锦绣不过是见大太太心情不好,赶着哄她开心道,“听说有一出《西厢记》很是叫人喜欢,以后咱们也听听?” “你只知道《西厢记》,又知不知道《会真记》?”大太太也知道锦绣是与她开心,便温声叹道,“要我说,那样三心二意的男子,很应该打出去,还有那小姐的丫头,不劝着自己的小姐自己尊重,偏要引她私会男子,竟从未想过若是这样的事儿传出去,她的小姐会有个什么下场。” “太太不喜欢这个,那就叫戏班子编些太太喜欢的。”锦绣便笑道,“如今太太不过是安享清闲,多少的时候没有呢?” “你这样孝心,可顾上了湛夫人没有?”大太太便指着她笑道。 “我一心为了太太,太太却只与我笑话。”锦绣见连沈嘉都笑嘻嘻地看过来,便红了脸。 “可不是,你的兔子呢?”姚俊可算是找着嘲笑这丫头的机会了,便哈哈地笑道。 锦绣听了这个,眼角就一抽。 感情当时,偷听她说话的,不止一个两个啊! 第143章 第143章 二老爷刚刚下朝,一面用昂然的姿态将身后那些含泪怨恨自己的,来自刚刚被自己喷的头破血流的政敌的目光当成清风拂面,一边稳固着云淡风轻的卓然的表情,用嘴角挤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对身边身材高大的中年小声道,“我说,你可得保护本老爷啊!” 自从有了湛尧这个五大三粗,很能以一敌百的好伙伴,二老爷喷人越发没有压力了。从前顾忌着自己一个文官的小身板儿,他还很担心会喷的这些政敌狗急跳墙上来围殴自己一把,如今有了战力惊人的湛尧,他算是没有这个担忧了,于是愈发地超常发挥,简直就是叫人闻风丧胆! 齐大人的名头,在京中已经很响亮了。 “谁敢来试试。”二老爷的对头也大多是一些文官,湛尧觉得一群小鸡崽子似的官员,还不够他一手按的。 “那本老爷就放心了。”二老爷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在状态,怎么了?”湛尧见前头正有一个小厮等着自己,便往那处走去。 二老爷一见天神一般的守护神拐弯儿,急忙跟上,松了一口气,方才与他抱怨道,“我真是个可怜人,不仅大哥是个坏蛋,连三弟都是个蠢货,如今坏蛋要我干掉蠢货的外室,心情好得起来才怪。”二老爷虽然觉得干掉一个外室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不过这么使唤老爷,是不是有点儿不拿豆包当干粮? 堂堂朝中大人,就是给人干掉外室的存在? “你那大哥见机倒快。”谁看着湛尧是个武夫就小看他智商,那才是傻瓜呢,湛尧只眼睛一转,便笑嘻嘻地竖了一个大拇指。 贵妃这一手臭牌,可算是把自己带沟里去了,满朝上下现在就没有不恶心她的,眼瞅着四皇子要完蛋,那头英国公便拿着三老爷说事儿,转了风向,也怨不得这样的人物才能顶着一张面如表情的脸得到圣宠。 “大哥还没傻到那份上。”二老爷心说太子地位看着凶险,可是却也很是稳固,他们也没有从龙之功的兴趣,只是上来烧个热灶来点儿香火情还是可以有的,便低声叹道,“大哥也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如今很有几个人在背地里笑话大哥呢。” 就说前一阵子,四皇子一看自己府里头的女人都不新鲜了,就觉得是再娶个侧妃的时候了。这一回他看中了京中威武侯家的嫡女,觉得很合适自己的身份,便使人往那侯府里送了信儿,想要成就一场翁婿之缘,没准儿几百年后也是一桩佳话不是?却没有想到兴冲冲的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威武侯指着他派去的王府长史就是一通好骂,直言自己家也不是某人那样不要脸的玩意儿,赶着把自己闺女给人做妾。 这里头的某人,就很是意味深长,知名不具了。 英国公只觉得自己的一张脸都丢尽了,恨不能回到过去掐死那个坑爹的孽女,就连二老爷也觉得脸上无光,说起这个便有些无精打采。 “活该!”湛尧心说谁叫那货纳那么多的妾,年轻时候是风流快活了,如今,不就是报应了? “罢了罢了。”二老爷心说反正四皇子也蹦跶不起来了,哪里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只唧唧歪歪地说道,“反正跟咱家如今没有什么关系了,随他们自己个儿玩儿去吧。”见着湛尧前往的方向正是太子宫,二老爷便好奇地问道,“你来此做什么?”他可是个好臣子,不会在此时投靠太子的。 “你问题这么多,很讨厌你知道么?”湛尧不耐烦地抓着他的胳膊就大步向着前方走去。 “哎哟喂断了断了断了……”二老爷疼得老脸煞白,心里反复诅咒野蛮人的蛮力。 正要反抗这该死的家伙之时,二老爷却见湛尧猛地停住了,一边吸着凉气从湛尧的手里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二老爷就见前头正有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一人却是一脸严肃的湛功,另一个笑嘻嘻的,一脸不怀好意的青年,竟就是三皇子。 二老爷精神一凛,在这两名青年走过来的时候便颔首笑道,“给殿下请安。” “您是长辈,如何能与我行此大礼。”这家伙是那傻丫头的伯父,三皇子还惦记人家侄女儿呢,自然很是亲热。 不定啥时候还得二伯父给他说点儿好话不是? 谁跟你是长辈啊!二老爷心中在怒吼,却还是露出了热情的笑容说道,“这就是殿下的心意了。”无事献殷勤,这家伙是不是对老爷有什么阴谋? 对阴险的三皇子向来很警惕的二老爷阴谋化了。 三皇子还不知道自己好容易尊老爱幼了一把的好心全都喂了狗,还在一脸关切地问道,“您身体好么?你夫人好么?您儿子好么?你侄女儿们,好吧?”这话里其他其实都可以省略,只有最后一句方才是重点啊! 面对三皇子殷切的目光,二老爷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颔首道,“好。”一转头,二老爷一脸狰狞地想,若这货不是皇子,他分分钟干掉这个家伙! “见过伯父。”三皇子还意犹未尽呢,那头已经有些不耐的湛功缓缓上前,对着二老爷拱了拱手,犹豫了片刻,便沉声道,“要麻烦伯父了。” 见湛功过来,二老爷才缓过来一口气,想到这小青年儿的软肋还抓在自己的手里,二老爷就得意极了,挺着身板摆出了一副威严的长辈的模样,踮起脚尖来一边腹诽这货长这么高做什么,一边露出了慈祥的表情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会把你的事儿放在心上。” 自己二十几岁之前,认识这位么?湛功看着努力对自己笑得慈爱一点,却不怎么成功,竟显得奸诈极了的二老爷,沉默了一瞬,却还是忍住了,只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来,递到了二老爷的身前。 “这是给我的么?”二老爷心说莫非这是谢媒礼?便笑道,“你这孩子凭地客气。” “不是。”若这里头不是自己专门给心上人做出的东西,湛功也不想叫二老爷失望,只是此时也只能面无表情地说道,“伯父应该知道是给谁的。”到底不愿在未成亲的时候叫太多人知道锦绣不规矩地与自己有往来,他便含糊地说道。 二老爷抓在匣子上的手猛地一用力,心里默默地记了这个傻大个儿一笔,心说等回去了看本老爷怎么毁你好事儿,面上却只宽容地一笑,温声道,“真是个实诚孩子。”这年头实诚孩子都应该去填护城河啊! 心里在咆哮,二老爷只拿起了这匣子,觉得竟很有些分量,不由低头看了看,心里百爪挠心,摸了一圈儿都没有打开这匣子,便搓着手问道,“这里头装得是什么啊?”见湛功只敛目沉默,他心里咬牙,却还是温声道,“不过就算不知道,我也给你带到。”到时候老爷要一次看个够! “我也有礼要送大人。”一旁的三皇子便笑吟吟地说道。 呵呵三皇子的礼就不是那么好收的了,二老爷心里警惕了起来,面上却依旧很是和气地说道,“殿下诸事繁忙,臣实在不忍叫殿下费心。”一句客气话,却是连要不要都没有说,只叫笑得满脸桃花的三皇子暗恨这家伙警惕,到底不敢真的招惹他,只颔首岔了过去。 湛尧领着二老爷前来,不过是为了叫二老爷给自己儿子往儿媳妇处送点儿好宝贝,见此时已经完成了,便与湛功催促道,“回去吧。”如今湛功护卫太子宫,恨不能寸步不离的,也十分紧张,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便拉着三皇子便往太子宫中而去,后头二老爷远望了这人才一把,方才默默地收回了眼睛,甩着手回府。 “殿下想要做什么?”湛功虽然沉默寡言,却心里明白的很。如今三皇子种种怪异的举动,便叫他心中疑惑。 “你猜。”三皇子挑眉一笑。 湛功没有功夫与他说这些,只四处留意,见宫中的禁卫大多井井有条,护卫各处,这才收回了目光,看着一脸笑容的三皇子冷冷地说道,“不管什么,请殿下自重。”见三皇子微微一怔,他便沉声道,“殿下游戏人间,可是却是否想过,女子的清誉?”他不是傻瓜,自然看出了三皇子对七姑娘的几分不同。 “我是真心的。”三皇子对一根筋没辙,只要解释道,“那丫头见着我就跑,我又不愿意强迫与她,你叫我怎么办?”其实若是一纸赐婚,七姑娘自然就是手到擒来,可是三皇子却不愿如此,而是想要给予七姑娘更大的尊重,待她同意方才请婚,而不是将她当一个物件般。 “便是真心,也请殿下更为谨慎。”湛功漠然地说道。 三皇子见这家伙一脸的严肃,心里都要笑死了,心说这样的木头竟然还有个傻丫头喜欢的不行,简直就是对儿傻。然而刚刚笑了两声,他的心中却陡然一惊,竟有些笑不下去了。 都说英雄所见略同,能与喜欢湛功的女孩儿玩得好的,那小七不会也喜欢这德行的吧?三皇子的目光不由在沉稳的湛功的脸上逡巡,只觉得他竟也是一种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英武稳重,颇有担当的模样,再想到七姑娘曾说自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心里就开始打鼓。 说不得,下一回再通信,他要诋毁的就是这一款了。 湛功却叫他盯得毛骨悚然,偏了偏头,见三皇子目光复杂,不由避开了些,冷声道,“若是殿下无事,我便先告退了。”等一会儿缩到哪个角落里,去想象一下心上人得到自己礼物后的欢喜表情,对于湛功来说,就很是幸福了。 “你,还有兄弟么?”三皇子心说这家伙是没戏了,不过若是他有个兄弟,只怕没准儿就要被七姑娘看上啊。 没想到他竟然会有为了个女孩儿这样苦逼的时候,真是风水轮流转。 “有。”湛功想到当年锦绣领着两个弟弟在一旁玩耍,自己在一旁看护时的静谧与幸福,嘴角便露出了一个无法掩饰的笑容。 “娶亲了么?”三皇子探查敌情。 湛功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还得几年。”见三皇子笑得露出了一嘴的白牙,竟似乎有些牙疼,不由皱眉道,“那两个孩子不过十岁出头,殿下问这个,是不是有些早了?”见三皇子一怔,他想到这位殿下多少与自己关系不错,又想到他的心思,便提醒道,“只要殿下不走歪门邪道,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人心都是肉长的,况只要三皇子心诚,想必那位七姑娘也不是狠心的姑娘。 听说她与锦绣的关系极好,想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湛功的耳朵便有些发红。 竟是走到哪里,都会想起她。 如不是苏志明年还要下场,湛功真想立刻成亲就好了。此时有了准信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思念,他便默默地想,或许过几日,他应该找个机会再见锦绣一面,哪怕远远地见,也是好的。 “我从不走歪门邪道!”三皇子不知道湛功的心思都飘远了,义正言辞地说道。 “那殿下努力吧。”湛功没有心思与他说这些了,只一拱手,便往另一头而去,只留摸着下巴的三皇子心里冒着坏水儿,努力想要在七姑娘面前树立一个世人都傻独我是个好人的形象。 二老爷这头却已经骂骂咧咧地回了府。 捧着湛功拿给他的红木匣子,他坐在轿子里,简直十八般武艺全上了一遍,愣是没发现怎么把这匣子打开。恨不能啃这匣子一口,直到最后就要放弃的时候,二老爷不在意地将这匣子一翻,好么,却见一侧的一朵小小的雕花之中,竟然还真有个锁眼! 上了锁的匣子! 为什么不早说! 被调戏得不轻的二老爷心里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定是湛尧那家伙出的坏水儿,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这狼狈为奸的父子俩,一边袖着匣子回了后院,扑进了自己媳妇的怀里寻求安慰。 “这是怎么了?”二太太急忙问道。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二老爷觉得媳妇的怀里软乎极了,反正屋里的丫头都出去了,他虽然心里已经被治愈,却还是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含泪说道,“仗着本老爷心中仁慈良善,这些人是逮着个机会往死里欺负人啊!” “究竟怎么了?”二老爷惯会装可怜的,二太太早就习惯了,便轻轻地提着他的耳朵问道。 “我忧伤啊。”二老爷知道自家媳妇舍不得,更是往媳妇的身上贴,一边便露出了奸诈的笑容道,“把六姑娘七丫头请来,”见二太太眉头一挑,他便咳了一声道,“还有大嫂身边那锦绣丫头,也叫来看看。” “你可别欺负人!”二老爷最喜欢欺负好人,这德行二太太最知道了,便警告道,“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是那样的人不是?”二老爷觉得自己比窦娥还怨,急忙捧出了匣子表明心迹地说道,“我这是做好事儿,给那丫头传东西呢。” 到时候当场就叫那丫头打开,也叫别人知道,老爷他想要看的东西,还没有看不着的呢! 在二太太颔首中,二老爷气哼哼地想着。 第144章 第144章 “二伯娘请我们过去?”正伴着大太太说笑的七姑娘就见二太太的丫头在大太太的面前这样说,便好奇地问道,“可是有事儿?”二太太这些日子因着两个表姑娘在府里头乱窜,很怕哪一个看中了她的儿子做个二房什么的,竟已经推说自己身子不爽快,躲在屋里许久了。 毕竟,再是长辈,叫个给自己请安的女孩儿总是无功而返,也有些刻薄了。 “听见二爷与二奶奶过来,咱们太太心里想念着,又得了几样好东西,方才来请姑娘们也过去呢。”这丫头是个伶俐的,也不说二老爷如何,只对着大太太赔笑道,“也请锦绣红玉两位姑娘过去玩耍,我们太太说了,虽是一刻都离不开的人儿,好歹也叫她亲近亲近不是?” “你与你们太太好一张促狭的嘴。”大太太随手从自己的桌上抓过来两个金钗,塞进了这丫头的手里笑道,“就为了这个,我也赏你。” “方才只说了这一句就得了太太这样的赏,我竟有些后悔了。”这丫头在二太太身边也是心腹,对这些首饰常见到的,并不推辞,只福身谢过,方拿着金钗笑着说道。 “后悔什么?”大太太便问道。 “后悔没多说几句,不然太太手边小首饰盒儿里头的宝贝,岂不是长着翅膀儿往我的手里飞?”这丫头哄着大太太笑了,这才急忙说道,“咱们太太想奶奶姑娘们什么似的,太太也松松手儿,叫我这差事儿过了吧?” “去吧。”大太太便对着下头的几个孩子温声道,“也去叫你们婶子开心开心。” 她话音刚落,猴在她身上的两个小肥仔便欢呼道,“姐姐们快去!”哥哥姐姐们走了,母亲姨母就是他们的了,朱琛还在对着一旁的姚俊嬉笑道,“二哥哥快去吧,你现在这么英俊,也该叫府里头都知道一下对不对?” 姚俊都要气死了,只是他这表弟实在是个小坏蛋,连陈王府里的小少爷都敢往坑里坏,他实在有点儿不够看的,咬着牙指了指有恃无恐的两个熊孩子,他只恨声道,“别给我找着你们落单儿的时候。” “我们好害怕呀。”两个小肥仔抱在一起做惊恐状。 “快些走吧。”六姑娘这样严肃的人,也觉得受不了这样的笑话了,一边领着七姑娘与锦绣往外走,又使丫头去传红玉,待锦绣与她说红玉这几日家去方才罢了,只一边回头看着大太太俯身抱着两个毫无节操地抱着她的腿撒娇的孩子,一边露出了笑容来。 锦绣也知道她心里头的想法,却只做不见,只与七姑娘躲在后头,就听七姑娘很是苦恼地说道,“怎么办呢?三皇子最近似乎看中了一个心上人,只是我竟觉得与他有些不般配呢。”只要做了好闺蜜,七姑娘更是觉得三皇子又是恩人,于是便为他的感情很是上心,此时便叹气道,“怎么竟喜欢上读书人呢?” 读书人很好,她很喜欢,可是读书人很有风骨的,想必以后三皇子要悲剧。 觉得这位皇子还算是个好人,七姑娘便抓着头发与锦绣问道,“我要不要提醒他呢?” “还是与他说说,”同是小白的锦绣也出着馊主意,与七姑娘小声说道,“三皇子这样的秘密都与姑娘说,又是结果咱们的人,总不能眼看着他以后受到伤害吧?” “你说得对。”七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拉着锦绣的手叹道,“也只你能给我出些好主意了。”她笑道,“三皇子也很幸运不是?有我们给他把关,也有别叫他受挫的意思。”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么。”锦绣便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七姑娘只觉得这主意不错,正等着一会儿回去就给三皇子修书一封,却见前头的哥哥嫂子姐姐都停了下来,也好奇地看过去,就见前头正有两个女孩儿携手等着,见到了这头的人,满头珠翠很是美貌的柳凝荷便飞快地奔过来娇笑道,“我们正要与二太太请安,妹妹们是不是也去?” 她一双流转的妙目落在了微微避开的姚俊的脸上,心知这样出入府中的八成也是勋贵子弟,到底并且将自己的目标只落在世子一人的身上,心中便有些意动,然而细一看竟是叫姚俊脸上的血凛子骇了一跳,只觉得心里怦怦一跳,哪里还愿意浪费自己的态度,只傲慢地偏过了脸去。 “听说二太太身子渐好,我们也想着给长辈请安。”柳香仪只在后头温声道。 锦绣虽觉得这位表姑娘是个明白人,却也并不会与她有什么亲近之处。毕竟不管如何,论起来这也是老太太家的血脉,想到柳氏与五姑娘给大太太带来的伤害,锦绣便觉得欢喜不起来,只与七姑娘避在了后头,听着她们说话。 “两位表姐的‘听说’,也真够快的。”六姑娘不是对每个人都有好表情的,此时脸上便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前脚二太太使人来请她们,后脚就“偶遇”了两位表姐,再是个和顺人也要怒了,更何况六姑娘本就心性冷肃。 “听府里头丫头说的。”柳香仪也知道六姑娘在说些什么,只脸上微红地解释道。 “我们能去吧?” “大路朝天各占一边,”沈嘉很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孩儿,虽柳香仪看着规矩,去也能看得出来这姑娘心眼不少,此时便淡淡地说道,“难道我的两个妹妹束住了姑娘们的脚,还用来问我妹妹?”这话柳香仪问的很有水平,若是六姑娘同意了,到时二太太再烦她们,柳香仪也能推说是六姑娘要她们来的。若是六姑娘不同意,就有些仗着自己的势欺负表姐妹,连长辈都不叫见的意思在里头了。 虽然这女孩儿不过是保护自己,可是人心都偏,沈嘉很不喜欢有人拿六姑娘做筏子。 “是我说错了话。”柳香仪确实使了一个小聪明,此时见被看破了,便道歉道。 “这话说的有理。”那头的柳凝荷早就对妹妹低声下气不耐烦了。都是这府里的小姐,凭什么她们高出自己一等呢?论起来,也是老太太更喜欢她们一些呢,此时便抓着妹妹的手仰头冷笑道,“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有你们要求着我的时候。” “我只等着姑娘的好前程呢。”沈嘉便嗤笑道。 柳凝荷懒得问沈嘉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不乐意叫别人说自己是跟在六姑娘七姑娘的屁股后头才蹭着了一回能见二太太的机会,只先着几个女孩儿往二太太的院子走了。 “这是在与我们示威?”沈嘉只觉得诧异极了。 “算什么呢?”七姑娘只冷笑道,“罢了,且看在大伯父的情面上,给她一点子脸面吧。” 当然,也有不肯给脸的。 因三奶奶处事明白,世子与她更为亲近。有了这样的靠山,三奶奶也知道世子最恶柳氏,竟再也不扮个贤良人了,只在园子里堵着一回世子被柳凝荷拦住,苦诉衷情的话还未待这表小姐说一句,便冲了上来,也不用旁人搭把手,自己上阵扯着这姑娘就给了几个耳光,很有些彪悍的作风。 当然,三奶奶也是很强大的,抹了抹微乱的头发,又恢复了温柔妥帖的大家风范,稳重地叫丫头将那被抽傻的了柳凝荷扶起来,感叹了一下表妹的不好好走路竟跌倒在了地上,叫她知道知道,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在府里就是死了也是白死,这才与一旁含笑的世子款款地走了。 柳凝荷想要与人哭诉,可是深宅大院儿的,都是大太太的人,与谁说呢?便是英国公也不肯叫个外头的丫头毁他儿媳妇的名声的,只不疼不痒地安抚了一下,便再无下文,只叫柳凝荷白白被抽了一回。 这场闹剧是锦绣这几日在府里亲见过的,心里觉得三奶奶真是又温柔又彪悍转换形象出神入化,一边又觉得这位表姑娘真够锲而不舍的,当日她被三奶奶抽成个猪头,世子却只冷眼旁观,但凡对她有情还能这样儿,只怕心里也烦的不行,都到了这份儿上这姑娘竟然还能坚持,毅力不小。 “我不知表姑娘喜欢个什么样儿的。”刚才她见柳凝荷对姚俊也颇有兴趣,只觉得有趣。 若论河东狮吼,十个三奶奶捆起来也不如一个沈嘉来得彪悍。 “二伯娘也是无妄之灾。”眼见大太太不待见她俩,两个表小姐就想与二太太亲密些,也有找个靠山的意思,没想到二太太更不待见姓柳的,真是见着了就烦,此时七姑娘远远地看着两个女孩儿走了,方才低声一叹道,“要我说,老老实实地住在府里,别给人添麻烦,家里头的长辈都是和善人,总会给她们找一户好人家,却没有想到,竟是人心不足呢。” 见过了国公府里的荣华富贵,谁愿意出去呢? 锦绣到底觉得不是自己的事儿,便劝道,“既然姑娘知道,也别为她们太上心。” 七姑娘不过是唏嘘了一下,便将此事抛开,只一同往二太太的屋里去,一进屋,就见二太太脸色冷淡地坐在一旁,下头两个女孩儿正在说笑,柳凝荷因二太太冷淡,多少有些不忿,可是锦绣见柳香仪倒是不动声色,态度沉稳,心中也觉得这姑娘端得住,就见此时二太太见了几个小辈进来,便露出了笑容招呼道,“怎么竟走了这么久?” “园子里现在好看极了,我与二爷好不容易来一回,还不一次看得够本儿?”沈嘉便上前笑道。 “看了这么半天,你也累了,且坐下歇歇。”当初齐五还是由姚俊之母福昌郡主出力方才能前往西北建功立业,因此二太太格外对沈嘉另眼相看,连声叫沈嘉与几个女孩儿坐下歇着,又飞快的使人往外头端几个丫头喜欢的点心茶水,这才见了姚俊的脸唬了一跳,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葡,葡萄架倒了。”姚俊似乎想到当年也有这么一回来着,心里苦,却只撑着笑含泪回话。 “你这孩子。”二太太又不傻,还能不知道这是挠得?只嗔了姚俊一眼,又叫人往自己的库房去。一会儿就见那丫头取回了一个巴掌大的白玉匣子,她叫丫头放在了沈嘉的手边,温声道,“这是江南进的白玉祛疤膏,拿去给俊哥儿抹上也好得快些。” 沈嘉忙道谢结果,只笑道,“感情咱们这回来,竟是偏了您的好东西。” “比起你们几个孩子,这些算什么呢?”二太太隐约地就听见里间儿有一声幸灾乐祸的扑哧声,心里恨不能将那个心坏得流脓的二老爷拖出来打,却在见到两个柳氏女孩儿也坐在下方,忍了忍,方又叫几个女孩也坐下,这才含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我想着叫你们来陪我说笑,又得了些好东西,方才一并来了。” 说完了就叫丫头往里屋去,捧出了数匹或光彩夺目,或斑斓奢华的料子,只笑道,“我这一张脸,如今很用不上这样儿的鲜亮东西,不如叫你们裁了做衣裳,我瞧着心里头也欢喜。”见几个女孩儿有些迟疑,便温声道,“你们三个嫂子处都有,这些是给你们的。” 一旁的柳香仪也还罢了,柳凝荷却见除了主子,连那个敬陪末座的丫头都得了这样的料子,自己姐妹却没有,心里便很是不高兴,又见不单是料子,二太太似乎是在清家底一般,将些蜜蜡珠串珊瑚数珠的都往那几个女孩儿的手里放,便是连那一脸血的姚俊都得了一枚羊脂玉佩,便有些忍不住赔笑道,“太太处的好东西真多,我看着也羡慕呢。” 说完了就张着脖子往那些首饰上瞧。 锦绣的手上竟然还多了一个红木匣子,只是见着了这曾经见过的匣子,摸着她自己的手腕,锦绣的脸上便微微发红,知道是湛功给自己送来的东西,一抬头就见七姑娘正对自己笑,忙将这匣子塞到了料子下头,对七姑娘的揶揄视而不见。 “再多,也就是那样儿了。”二太太只当听不懂。 见她装傻,柳凝荷也不要什么脸皮了,只直言道,“太太是不是忘了我们姐妹?我瞧着似乎少了两份。” 一旁本就坐立不安的柳香仪见自己已经被代表了,只觉得嘴里发苦,却还是低着头勉强对各处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二太太也从未见过上赶子管长辈要东西的,一时也呆了。 锦绣刚得了二太太的帮忙,心里正感激,却见二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几个女孩儿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急转,便在一旁笑着说道,“太太疼爱两位表姑娘,竟不知道该把多好的物件儿取出来了么?只这一件,竟叫我羡慕呢。” “你嘴里最是讨巧的。”二太太便指着她笑道,“我不知给哪件,那你来说?” “我只问后头,太太怎样赏我呢?”锦绣便偏头笑问。 “下一回,再给你个匣子。”二太太意味深长地将目光投在了锦绣脸上。 “太太竟拿我逗趣儿不成?”锦绣脸上一红,见那头柳凝荷已经关切地看过来,想到这姑娘三番两次在府里闹腾,微微敛目,便温声笑道,“我记得前儿老太太还夸了太太头上那两只八宝簇珠白玉钗又精致又体面,独一无二的,不如赠了两位姑娘戴上,回头也叫老太太高兴高兴?” 第145章 第145章 “好啊。”柳凝荷听到竟是连老太太都赞的首饰,心里快活极了,忙不迭地就将此事给定下来,与二太太飞快地说道,“我们不是贪心的人,只这一件就满足了。” 她心里高兴,却不知一旁的柳香仪心中已经十分警醒,下意识地看了那温柔美貌的女孩儿,见她看过来时竟是一脸的和善,知道这一回是被这女孩儿给坑了,却也不好大咧咧地说出来,又见上头的二太太十分得意,便低下了头去。 老太太心里是最恨两个儿媳妇的,若是她二人大咧咧的将二太太在老太太面前挂号的首饰戴在头上,叫老太太看了去,岂不是会心里对她们不满?然而若是不戴,就算是得罪了二太太了,以后再想讨好她,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二太太连连称好,也不心疼几样首饰,只叫人取了钗给了两个女孩儿,便叫她们自己回去。 柳凝荷得了好东西,哪里还耐烦在这里奉承二太太呢?只连忙告辞便领着柳香仪出来,回屋好好儿地研究自己的新首饰了。 见叫人心里不舒服的走了,锦绣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那里屋二老爷一脸笑容地走了出来,之后便指着她笑道,“真是个坏丫头。”拐着玩儿地陷害人,真是叫老爷……喜欢极了。 “我不过是不愿叫姑娘失望罢了。”锦绣分辩道。 二老爷心说这关他屁事,只在心里搓了搓手,方才很是期待地看着锦绣说道,“给你的东西,你瞧见了吧?”见锦绣点头,他便问道,“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对二老爷,锦绣真是惜字如金。 “不打开看看?”二老爷一脸诧异地问道,“本老爷大老远给你拿回来,你不打开看看,岂不是叫本老爷白辛苦一回?”他叹息道,“真的很沉你知道么?” “别听他的,不过是叫他跑回腿儿,瞧他得瑟的。你只管叫他自己想去。”二老爷的破性子二太太知道的很,便与锦绣笑道,“他也就是没事儿闲着了,想找点儿乐子呢。” 那头的二老爷一脸无辜锲而不舍,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辈。 当然,欺负是不分年纪的,二老爷真是想欺负谁都欺负谁。连小小的齐坚有一次都叫他抢了一包糖吃,面对茫然的锦绣,二老爷毫无压力。 锦绣嘴角一抽,也知道湛功既然敢请二老爷送来,知道二老爷素来的德行,必然不是不能与人见的,只将手腕上的一个镯子取下来,将一侧的一个小银花往那锁眼中一塞一拧,打开一看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那头二老爷的脖子抻得老长,半点都不觉得自己为老不尊,只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呀?是什么呀?”急死老爷了! “不过是些个摆件儿。”锦绣将盒子转过来给他看,二老爷探头一看,好么,不是白玉小狗就是青玉小牛,外加些琉璃兔子猫的,便觉得很受伤,脱口叫道,“怪不得这么沉!”这妥妥的是拿他当苦力使唤啊。表达感情,不会写信么?多轻巧啊! 兔子!狗! 呸! 被深深伤害了的二老爷甩着手生气地走了。 “行了,我就觉得得叫他失望一回。”二太太笑得什么似的,只对着锦绣温声说道,“只这一次教训,他再也就不好奇了。”至于如何诅咒湛家父子,二太太便不会告诉也觉得有趣的锦绣了。 因大太太已备好了饭,不过是与二太太说笑一会儿,几个人便告辞出来。刚刚出来,七姑娘正心情不错,就听见有人唤她,见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便问道,“你是来专程找我?” “老太太有大事想要与姑娘说的。”那丫头赔笑道,“是件大喜事儿,姑娘听了必定欢喜。”说完了还偏头一笑。 七姑娘脸上都抽了,只是老太太到底是她祖母,便拉着六姑娘的手说道,“六姐姐陪我?” 六姑娘刚点个头,那丫头便脸色微变地摇手道,“还是姑娘一人儿去吧,六姑娘不是还要忙碌?老太太舍不得打搅六姑娘的。”老太太如今的性子愈发乖僻,看大太太所出之子那恨不能扑上来给两口,六姑娘若是去了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我陪着姑娘去吧。”锦绣将手中的料子请一旁六姑娘的丫头抱好,与不情不愿的七姑娘说道。然而又想到当日里五姑娘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敢害人,哪里敢与七姑娘独自去,只转头与沈嘉说道,“二爷与二奶奶许久不见老太太了,好容易来一回,且请个安?”姚俊到底是个男子,遇上事儿也并不怕什么。 只是却还是不觉得安心,又叫七姑娘身边的丫头跟着,方才先目送六姑娘走了,一大伙儿人浩浩荡荡地往老太太的院子去。 “你这样,也算是如临大敌了。”七姑娘心里感动锦绣的上心,便低声在她耳边笑道。 “谁知道有什么事儿呢?”锦绣便笑了笑。 谁都不是天天走运的,她可不能仗着运气过日子。上回算是拣着了,遇上了一个三皇子,如今若是再有个什么,哭都来不及的。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儿。”七姑娘嘴里轻声道,“为何还要来叫我?” 这个问题,在老太太笑容满面,艰难地宣布了出来后,有了答案。 只是这答案不是那么美妙,只叫七姑娘惊呆了。惊呆过后,竟是气得满脸通红,只强忍怒意地低声道,“要把柳凝荷嫁给小五?这是谁的主意?”五少爷是她的亲弟弟,虽不是个东西,却也没有叫她眼睁睁看着他娶那么一个东西的份儿上。 “姑娘这是不愿意?”老太太身边便有一个美貌的丫头笑着说道,“满府里,也就五爷的亲事才叫老太太这样上心,若是娶了表小姐,那才是真正的亲上加亲,亲如一家,如此,也不负老太太对你们的担忧不是?”似乎是因老太太说话不便,这丫头便代替了她,先俯身给老太太装模作样地掖了掖被角,方才抬头笑道,“这可是好事儿,老太太且疼五爷呢。” “我只说了一句,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拿这样的话来压我?”左一个老太太右一个老太太的,七姑娘又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得出这丫头话中之意,心里头恨得不行,只转头与脸上微变的老太太冷声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五的婚事老太太不与父亲说,与我说什么?”她眼中发红地说道,“可有未出嫁的女孩儿给亲兄弟张罗婚事的没有?老太太就这样作践我?” “哎哟姑娘还哭了不成?”那丫头叫七姑娘给了一句,目中便露出了怨恨的神色,此时见老太太气得手哆嗦,便有了主心骨,只眼珠子一转,便妖妖叨叨地一笑说道,“这不是找不着三老爷,方才与姑娘商量么。姑娘何苦糟蹋老太太的心意?简直……”她掩着嘴说道,“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了。” “你们都是死人?由着她在我面前放肆?”七姑娘怒从心头起,只偏头向身后问道。 后头她的丫头也厉害,上前就给了那丫头一个耳光,眼看着这丫头摔在了一旁的地上,方呵斥道,“下贱东西,给你几分好脸色,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姑娘也是你能评论的?再叫我们听着,撕了你的嘴!” “你!”老太太正得意的时候,却见自己喜欢的丫头被抽在了地上,一时只气得不轻,艰难地冲着七姑娘吐出了一个“你”字来。 “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也不怕与老太太说句实话。”七姑娘仰着头缓缓地说道,“我们家小五虽然不成器,却也不是捡破烂儿的,有着不要脸的贱人别人嫁不了就来祸害他!”她忍了忍,方继续说道,“既然父亲不肯出头,那就请伯父来。伯父是家里大家长,小五的婚事自然应该伯父做主。” 她见老太太看着她一脸怒色,只咬着牙冷笑道,“都说老太太慈爱,想必也不会叫我与小五为难。” “至于这个丫头,”七姑娘冷冷地看了那还要哭叫的丫头一眼,慢慢地说道,“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愈发地不知天高地厚。知道的还道一声她自作主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太太在刻薄小辈,岂不是在坏老太太的名声?我向来是个孝心的,今儿竟遇上了这样的事儿,说不得也只好给老太太做回主了。” “姑娘不怕老太太与国公爷告你么?”那丫头见七姑娘身边的丫头上来就把她往外头拖,一时便尖声叫道。 “若是叫大伯父知道老太太身边有你这种人才,只怕头一个就打死了你!”七姑娘冷眼看着那丫头被拖下去,这才觉得心理快慰了一些,只对着老太太颔首道,“老太太只去问大伯父,且问问,他愿不愿意叫小五娶那么个贱人。” 说完了,再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祖母,只领着无声的众人出来,大步走了很久,方才对身后的沈嘉红着脸说道,“叫二表嫂看笑话了。” “谁家都有的事儿,不过我们来得不巧了。”沈嘉只不以为意,停下来与七姑娘说了些话,正哄得她露出些笑容来,却见那头正有个少年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见了姚俊只当没看见,冲着七姑娘便叫道,“七姐姐做什么替我做主?”竟就是府里的五少爷齐闵。 “我做什么主了?”七姑娘刚给弟弟解决了事儿,却听见五少爷进入冲着她嚷嚷,一脸的怨恨,不由诧异极了。 “七姐姐为什么不叫我娶表姐?”五少爷冷笑道,“就那么看不得弟弟欢喜?也是,”这少年拉长了声音说道,“七姐姐如今与四哥兄妹情深的,自然只想着他,不管我的死活了。”见七姑娘惊呆了,他只顿足道,“我大好的姻缘,就这样叫七姐姐给毁了!”柳凝荷那般的美貌,简直就难得一见,他心里想亲近很久了,没想到就听到老太太院子里传出来的话,说是老太太提议叫柳凝荷与他做亲,却叫七姑娘一口拒了。 “毁了?”七姑娘素来知道这弟弟脑子不好使,却还是尖声道,“你知不知道她在府里都干了什么?你娶了她,才叫毁了!”半点脸都不要的女孩儿,她若是嫁给了齐闵,以后有的闹腾。 “那府里,再也找不出比表姐更好看的人了。”五少爷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总之,我的事儿你以后少管,从我回府来住,你就日日约束我,不知道烦么?”七姐姐只知道敦促他读书读书读书,有什么趣味,想到柳凝荷,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只甩手说道,“罢了,我与你说不通,懒得见你!” “这,这是在恨我不成?”七姑娘这么多年受到过的挫折,大半都来自自己的父亲与弟弟,此事也觉心灰意冷。 “姑娘做什么,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何曾是为了五爷的感激呢?”锦绣这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况瞧着齐闵的意思,竟不过是柳凝荷长得好看方才要娶她,这个理由简直叫锦绣厌恶极了,只与七姑娘低声劝道,“再如何,国公爷都不会允的,姑娘且不必担心。” “罢了,爱如何如何吧。”七姑娘脸上发白,低低地说道。 当年能对母亲那样无情无义,她一个常年不见的姐姐,又能有多少分量呢? 不说七姑娘大受打击,且说这五少爷便心理恨得不行,只觉得七姑娘是在毁他姻缘,心里可惜的不行,只想着往三老爷的外宅去,请三老爷出面娶了自己喜欢的美人儿,却心中动荡,奔出了府许久方才发现至极竟然没有骑马,跺了跺脚正要回头,却冷不丁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走路不长眼么?”五少爷恶人先告状地叫道。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与我这样说话呢。”气愤中的五少爷便听到一声淡淡的笑声,一抬眼,就见一名俊美的青年挑眉看他,他的身后正有数名兵士想要上前拿住他,却叫那青年拦住了,看了他一眼,便眯起了眼问道,“你不是齐家的五小子么?” “你是?”齐闵好奇地问道。 “我行三,”这青年便冷些地说道,“你唤一声殿下就是。”他关注七姑娘,自然对七姑娘的父亲兄弟有些了解,知道这齐闵与七姑娘虽是一母同胞,却并不亲近,三皇子便有些不喜欢,然而想到到底是七姑娘的弟弟,便忍了忍,还是决定给他必要的尊重,便颔首道,“今日的冲撞,也就罢了。” “您是三皇子吧!”齐闵可算是认出来了,见三皇子要走,急忙赔笑道,“冲撞了殿下,却是我的不是,”他长长地施了一礼说道,“我给殿下赔罪了!”竟十分卑微的模样。 三皇子回头,用复杂的目光看了齐闵一眼,见他对自己点头哈腰,本分风骨都没有,又想到当日对着自己一脸无忧无虑地说些天真话的七姑娘,只觉得也不知那女孩儿在平日里受过多少这样没脸的事儿,心里为她隐隐发疼,竟觉得那样的小丫头,还是一辈子被自己护在羽翼下快活就好。闭了闭眼,方才问道,“你行事匆匆,这是为何?” 难得得贵人垂询,齐闵惊喜急了,又想到方才的事儿,便恨声道,“殿下不知,还不是我姐姐!” 听他竟在刚见一面的外男的面前大咧咧说起七姑娘,三皇子的眼中便闪过一丝厉色。 第146章 第146章 心里恨不能将这个蠢货按住往死里打,然而想到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底不好,三皇子目中闪过一丝厉色,与那还无知无觉地将府里的密事往外爆料的五少爷温声道,“相见就是有缘,我瞧着你也累了,不如寻个馆子坐坐?”见齐闵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便含笑道,“我做东,也听听你的苦,看看能否给你排揎一二?” 齐闵这真是受宠若惊了。 堂堂皇子,虽然不是受宠的那个,名声也不那么好,可是再怎么着,也是皇子不是?更何况这位三皇子的亲哥还是太子,别说他请客,就是别人想要请他喝杯茶,那都打破了头都找不着门路的,如今竟然主动要请他下馆子?真是怎样的重视。 想到府里不过是因四哥齐宣中举,便欢喜得什么似的,还张灯结彩的模样,齐闵便心里头不耐烦的厉害。当年齐宣算是什么呢?他说句话都不敢对嘴的东西,如今竟然也抖上了,前儿个还敢摆出兄长的架势劝他什么读书拼个好前程,种种嘴脸真是叫他恶心透了。 他堂堂国公府的少爷,还用得着自己去奔前程?看看,如今人三皇子不就很和气地来与他相交么?没准儿走走三皇子的门路,他也就一飞冲天了。 心里一气儿想了这么些,齐闵急忙赔笑道,“哪里需要殿下请客?还是叫我……” “我很不喜欢别人与我掰扯这些。”他刚刚说了一句话,三皇子便淡淡地打断,见齐闵果然袖手不敢说话了,这才觉得有些满意,目光一转,却正见到前头熟悉的高大的背影,心中疑惑这人为何出现在此,急忙唤了一声,见那寡言的青年往这头而来,便好奇地问,“刚才你不还在宫里,怎么就出来了?” “有事儿。”湛功看了那一旁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陌生少年,嘴中只吐出了几个字。 三皇子可是知道这家伙素来很对差事儿上心的,日日守卫太子宫,因如今形式莫测,连家都很少回,更何况在宫外乱晃,便有些奇怪地问道,“什么事儿,竟还能劳动你?”见湛功看了齐闵一眼,他便拉着湛功走到一旁皱眉道,“莫非与皇兄有关?” “国公爷进宫了,”见三皇子目中一缩,湛功便低声道,“有些问题。” “是什么?”三皇子与太子一荣俱荣,如今心中便一紧,喃喃道,“莫非是为了五军都督府主官之事?”见湛功沉默着点头,他便眯着眼冷笑道,“看起来,父皇是真的要废了我皇兄啊。”五军都督府下设七十二卫,是拱卫京畿的绝对精锐,从前手握五军都督府的乃是京中素来与安国公共进退的魏阳侯,前一阵子圣人竟是公然表达了对魏阳侯的不满,吵嚷着要换主官,意欲将贵妃的胞兄抬到这个位置。 若是贵妃手里有了兵权,那太子唯一的优势也算是没了。 “国公爷就是为了这个。”湛功口中的国公爷,便是安国公了。这都叫人逼到脸上,如何会不愤怒,此时便进宫,命湛功出宫,想了想,湛功便与一脸冷厉的三皇子低声道,“听说这几日京中禁卫多有异动,我想必要有大事将出。” 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三皇子心里恨极,却只咬着牙问道,“皇兄怎么说?” “太子殿下并未出言。”当然,如今魏阳侯还未被罢斥,太子还能稳得住,一旦圣人不耐烦再与京中百官歪缠,要从兵权动手,进而逼迫太子一脉,湛功的心里还有有些敏锐的,已能看出安国公隐藏在平静之下那阴寒的杀机。 这一回从西北带回来的尽是安国公的心腹精锐,再加上五军都督府,想必也能有一搏之力了。 “太子正与国公爷商议,殿下切莫回去。”湛功告诫道。 这样的事情,连他都被安置出宫,想必必有些隐情。 “想必皇兄是不愿牵连与我。”三皇子苦笑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反驳湛功,非要进个宫。 他自幼精明,哪里看不出太子与安国公的深意,想必是担心一旦事败,连他都不能保全罢了。 “那是?”见后头齐闵还在探头探脑,湛功便好奇地看去。 “那是英国公府的老五,”见湛功低低地应了一声,三皇子便嗤笑道,“光看齐峥,我都想不出英国公府竟然还能出这样的废物。”他口中的齐峥便是英国公世子,与太子为伴读,长于宫中,与三皇子交情也不错,很是个聪明人,见惯了他,三皇子再看齐闵,都觉得七姑娘有点儿倒霉。 英国公府蠢货不多,可是最蠢的却全被她撞上,这简直叫人不能置信。 “那位世子也很好。”想到锦绣曾与他说起过,世子曾与她提议待苏志明年高中,便为他引荐座师与清流,湛功便觉得那世子人还算不错。 毕竟湛家交际的大多是武官,若是苏志日后要走文官一脉,便不能依仗湛家了。 “你的心里,那都是好人。”太子之事早就有之,三皇子只等着他亲哥跟他摊牌,此时便看了齐闵一眼,冷笑道,“这家伙嘴里没有个把门的,府里头女孩儿的事儿就敢大咧咧地往外说,我想着必要好好地治治他,也叫他以后闭嘴!” “嗯。”湛功一开始不感兴趣,可是听到后头,眉头便皱了起来。 说起来,他以后的媳妇也在国公府呢,别叫这小子给败坏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已经达成了一致,一动走到了还无知无觉得齐闵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三皇子便指着湛功道,“这位是湛大人。”果然见齐闵很是巴结,心中冷笑一声,只对默然无声的湛功道,“听说英国公府有许多趣事,你也来听听?” “殿下与大人喜欢,我必知无不言的。”齐闵在两个心中怒极的男人的身后絮絮叨叨,直到坐到了一家酒楼僻静的里间儿,他才笑着说道,“其实我与姐妹们并不亲近,除了和五姐姐关系好些,旁的也就那么回事儿。”见三皇子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便急忙说道,“说起来,我与殿下也算是亲戚了,不知殿下是否知道,我五姐姐嫁的是四皇子殿下。” “这个,真是太知道了。”三皇子挑眉说道。 俊美的青年懒洋洋地伏在酒桌上,把玩着一只白玉酒盏,修长的手映衬着酒盏,仿佛带着魔力,叫齐闵移不开眼睛。齐闵简直看呆了,心中暗道怨不得这人是个断袖,这一般二般的女子也没有这般的风情啊,心中默默地将柳凝荷与他做了个对比,齐闵竟觉得柳凝荷简直就不够看的,心里一阵的哆嗦,他恍惚地听到了三皇子这么说,急忙讨好地说道,“殿下对五姐姐有兴趣么?”他眉飞色舞地说道,“我与五姐姐通了许多信,她的事儿我最知道了。” “看你这么顺溜,想必不是第一次说吧?”见齐闵滔滔不绝,三皇子觉得这一回真是误打误撞,便脸色古怪地问道。 “我的朋友对五姐姐更关注一些而已。”京中纨绔圈子里头,齐闵虽顶着英国公府的名头,到底是三房,若是不常爆点料出来,谁愿意与他玩儿呢?别的姐妹他不清楚,别人也不怎么感兴趣,因此一见没有市场,他也就不说了,只有五姑娘名声远扬,纨绔们心向往之,便叫齐闵逮着了机会,很有些我与五姐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等等等出场。 “你说的这些,老四知道么?”知道齐闵还未曾给七姑娘扬名,三皇子的心情便好了许多,见齐闵完全没有觉得将一个弟妹爆料给大伯子有什么问题,只慷慨激昂,直到三皇子默默记下了这些,等着什么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拿这些刺激那眼高于顶的四弟一把,顺便给险些叫那贱人祸害了的七姑娘报个小仇,这才露出了温柔的表情问道,“方才,你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呢?” 湛功在一旁坐得笔直,见着了三皇子露出了这种表情,慢慢地往远处坐了坐。 这位殿下简直就是一条毒蛇,一旦露出这种表情,那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殿下不知,我竟叫我的姐姐毁了姻缘。”齐闵可算找着诉苦的地方了,将七姑娘怎么把自己看重的美人儿给拒了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扼腕道,“我这姐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呵呵从三皇子到湛功,愣是没有听出来七姑娘这么干有什么不对,连湛功都忍不住沉声问道,“这是为了你着想,你竟半点都不领情?” “什么为我着想。”齐闵拿这位仁兄当成倾诉的好朋友,含泪道,“我这么喜欢一个人,竟叫七姐姐给这样拆散,有这么当人姐姐的没有?” “你喜欢的不就是那张脸么。”三皇子有气无力地说道,“若是你喜欢美人儿,叫她与你做个妾室也就是了。”当然,缓兵之计罢了,他就不信叫他收拾一回,这小子还能在女色上上心。 不说将他变成个如何强大的人,只以后别给七丫头拖后腿就行了。 “这样,也可以啊。”三皇子的话叫齐闵觉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敞开了,顿时叫道,“对啊!叫表姐做妾,不就大家伙儿都没意见了?”到时候再寻个长辈喜欢的正妻,贤妻美妾环绕,这日子简直不要太幸福好吧? 湛功忍了忍,方才没有抬起手抽这小子。 叫表姐做妾还能这么理所当然,这脑子怎么长的? “不过,”三皇子话还没有说完呢,此时便温声说道,“想叫美人儿心甘情愿与你做妾,你也得有点儿本事不是?”见齐闵果然有些挫败,便含笑道,“不如我来给你找个差事儿,叫你好好地表现一回,回头你那府里见你出息了,岂不就没有异议了么?” “殿下这么为我着想,我肝脑涂地为殿下!”齐闵感动死了,觉得这三皇子真是个好人,撞见一回,前程也有了,以后美人儿也想必也有,捂了捂自己乱跳的小心肝儿,他便急忙问道,“也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这可是机密。”三皇子在湛功抽搐的嘴角中神秘地与齐闵小声道,“所以,此事你且不能与外人知晓,也只有等你一鸣惊人之后,才能叫长辈刮目相看。”见齐闵飞快地点头,他便眯着眼睛说道,“你回去给你府里留封信,就说去见识见识大好河山去了,回头来找我,我必帮你。” “我听殿下的!”齐闵殷勤地奉三皇子饮了一杯酒。 这样的小子只凭几句话就能入瓮,亏了是撞上了他,不然若是遇上了别人被唬一回,还不知要出什么样的事儿,三皇子从心里要收拾齐闵,此时只含笑应了,又状似知心哥哥一般听了齐闵好一阵关于庶兄伯父伯娘的诉苦,一一记在了心里,待席面撤了,方才叫这小子回府修书,自己自在地摊在一旁,与一路都面无表情的湛功问道,“觉得怎么样?” “全凭殿下就是。”湛功颔首道。 “我是不会客气的。”三皇子心情大好地说道,“等他进了我的王府,看我怎么治他!” 见湛功起身,他这才淡淡地说道,“如今京里情势不明,你也小心些,别着了暗算。若是真有那个时候,”他含糊地说了一句,方说道,“凭你在舅舅心里的分量,前程可大进一步。”这个舅舅,就是安国公了。 “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湛功身形顿了顿,低声说道。 “那你这般拼命作甚。”三皇子好奇地问道,“听舅舅说你当年在西北是出了名的英勇,不就是为了有个前程?”不过这家伙听说也非常的惜命,无论如何都不肯死的作风满西北都很出名。 他只是想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罢了。湛功目中流出了一丝温和,只沉声道,“殿下只管为自己的事情奔波就是。”好歹他都要抱得美人归,这位殿下还不上不下地乱窜呢,有时间管自己的闲事儿,简直就是有病! 心中腹诽了一下,湛功只往外头去,巡检城中动态,三皇子被甩,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默默地诅咒了一下吃完了擦个嘴就走的王八蛋,他方才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要怎么,把姓齐的这小子给送到正道上去呢? 不过三皇子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至少数日之后,七姑娘捧着一封洋洋洒洒的书信与六姑娘锦绣说起的时候,简直都要抓狂了,只叫道,“游学?他书都没念几本,游什么学?”抓了抓自己的心口,七姑娘只觉得恨得牙根痒痒道,“如今人影子都不见一个,这岂不是叫人担心?” “若是五爷有什么难题,莫非还能忍着?”锦绣便劝道,“没准儿哪天觉得累了,便回来了。”游学可不是说笑的,很是辛苦,一个纨绔还能忍这个?大抵是心血来潮想着换个玩耍的方式,没准儿第二天就回来了。 连六姑娘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劝了脸色缓和了的七姑娘几句,三个女孩儿方才放手不管,由着齐闵“游学”去了。 当然,大伙儿如今都不知道有个大魔王即将露出獠牙,叫“游学”中的齐闵生不如死,此时只穿戴好了,便往大太太的屋里去,只因四姑娘回来看望母亲,同时,竟然还带回了一位客人。 温家二奶奶,四姑娘当初的敌人,竟然很有礼貌地上门了。 锦绣觉得,这世界变化太快,小丫头接受不来了。 第147章 第147章 初时锦绣还觉得那温二奶奶有阴谋,毕竟当初她在长辈的面前也很乖巧,可是转过身来就对着四姑娘冷嘲热讽的,从前是那样,没准儿如今也是,就叫她心里暗暗为四姑娘忧心,毕竟四姑娘有孕在身,寻常是动不得气的。 然而这个想法,却在大太太的屋里,锦绣见到了那一脸关切的,她先动四姑娘再动,她先吃四姑娘再吃,四姑娘摸着肚子呻吟一声,她倒先险些摔了茶盅连声问哪儿不舒服不爽快的时候,完全地没有了。 “吃错药了吧?”七姑娘的话,也吐露了锦绣的心声。 这还是从前那个温家二奶奶?简直有判若两人的感觉了。 “多谢二嫂。”四姑娘温声说道。 “你好好儿地歇着就是。”温二奶奶说完了这个,便与上头含笑看过来的大太太笑道,“夫人别觉得我麻烦,只是弟妹这是头胎,很应该小心着。”她说这话时目光清明,显然不是说些场面话,而是真把四姑娘放在心上了,见几个女孩儿过来,她便与大太太低声道,“当初我糊涂,叫弟妹心里头不爽快,如今才知道弟妹是个好人,您也瞧着,以后我必把弟妹当亲姐妹一般的。” “二嫂这话说的,谁家没有个磕磕碰碰呢?”四姑娘只温声说道。 这竟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架势,锦绣只觉得看呆了,心里对四姑娘的功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听大太太笑道,“你们这样和睦,我就觉得很好,日子过起来才有滋味不是?” “从前我没有见识,不知道好歹,”温二奶奶含泪道,“若不是弟妹点醒了我,我还在做梦呢。况在府里头,若不是弟妹屡次三番相救,我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只这一条,就叫我心里头感激极了。”她起身就过来给六姑娘七姑娘福了福,低声道,“从前有叫妹妹们不乐的地方,还请妹妹们别与我一般见识,且看以后吧。” “不过是闺中时的拌嘴,谁没有过呢?太严重了些。”六姑娘急忙扶住了她。 “妹妹这样,只叫我汗颜了。”温二奶奶感激地一笑,方才坐回了座位,又往大太太处笑道,“若不是弟妹周旋,母亲也不会再给我从头来过的机会。” “也是你婆婆人好,方才如此。”大太太便笑着说道。 温家二奶奶又陪着大太太说笑了几句。她本就不是个蠢的,也知道自己在此,人家母女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也不好说,因当初与二房大奶奶关系不错,便起身往大奶奶处去。将此间留给了四姑娘。 “四姐姐如今过的如何?”温二奶奶一走,七姑娘便亟不可待地问道。 “你也看见了,自然是不错的。”四姑娘与她说完,便与大太太笑道,“二嫂从前在府里吃了一个老大的亏,连母亲都动怒了,我那二哥还想着休了她,只是我瞧着竟有些可怜,她娘家也因她是个庶女不管的,便帮了她一把,如今她虽然还是有些艰难,只是到底能保住正妻之位,算是很好了。” “她做了什么?”七姑娘好奇地问道。 “不过是妻妾争锋罢了。”四姑娘恐这里头的刀光剑影吓着这个妹妹,便只含糊地说道。 后院里你死我活的事儿,大太太也不是没听过,就是当年她也受尽了苦,唏嘘了一声,到底不是自家的人,只好奇地问道,“你为她说话,你婆婆没有恼你?” “母亲自然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四姑娘含笑道,“况依我说,二嫂再不好,那也是正室,母亲多少是偏心的。”大凡正室就没有看得起小妾的,除非跟这府里老太太似的,儿子的二房是亲侄女儿。 “我瞧着你如今不方便,”大太太便皱眉道,“你婆婆可提了通房的事儿?”说起这个她就糟心,如今见着四姑娘一脸的淡然,她便想要问清楚免得悬心。 “我婆婆是不管小辈房里事儿的。”四姑娘说起这个,便是真心感激,与大太太说道,“因母亲不管,府里也没有人与我提这个。既无人提,我又不是贱人,难道还要专门主动提上来一个叫自己难受?且叫三爷自己个儿想吧。” “就是,”七姑娘快人快语地抚掌笑道,“凭什么做出个贤良样子呢?” “若是夫君上心,难道会这一年半载就忍不住?”四姑娘如今大抵是日子滋润,说起话来愈发彪悍道,“那些个趁着妻子孕期便蠢蠢欲动的,不过是管不住自己罢了,有什么这样那样难为的?长辈赏下来的丫头,莫非谁逼着他洞房了不成?嘴里不乐意,倒还往那屋里去,可见是个贱人。”这样的贱人,四姑娘觉得有不如没有,还不如生个儿子就叫贱人去死,总好过生下一堆的庶子还与你碍眼来得强。 “四姑奶奶真是有心得。”锦绣听得怔住了,许久却觉得很有些道理,便喃喃地说道。 “一个男子对妻子的心意,大抵就应在这上头了。”四姑娘便冲着锦绣笑道,“我听说你也要出府嫁人,也要明白,这日子过给自己看的,也别做个贤良人,叫自己不快活。”至于别人快活与否,管她什么事儿呢? “锦绣可不能那样儿。”大太太便抓着锦绣的手殷殷说道,“若是不规矩,便来与我,与你姑娘们说,千万别自己憋着。”她轻声道,“别听外头说的那些,什么夫妻情深,妾与通房不过是解闷儿的物件儿,这是唬傻子呢,真有了这个心的,夫妻之间又还能有几分情分呢?”夫妻情深的丈夫倒去别人的屋子宠信别的女子,真不觉得恶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却不知外头丫头们屏息而立,送着没有进门,侧耳倾听了许久的英国公转身走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信他。”屋里头锦绣红着脸小声说道。说完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捂着脸转过了身去。 “瞧瞧,这还没嫁就护上了。”七姑娘拍着手笑道。 “锦绣说得也不错,我也信我家三爷,才有了今日。”四姑娘眼里也温和地说道,“前儿就有不晓事儿的丫头想着趁我服侍不了三爷要做怪,三爷也没说什么,只如从前那般几棍子敲死了。”还是他亲自动的手,于是如今的尚书府,一提这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的温家三爷,丫头们都害怕的什么似的。 “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大太太便含笑道,“只这样,你也好好儿与他过日子就是。” “我与他说过,凡事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喜欢夫君身边有别人的人,若他是真心想要与我好好过日子,便只我一人。我自然拿命来回报他的深情,可是若有了别人,除非他一刀杀了我,不然我的手段他是尽知的,真有个什么,也别怨我心狠手辣。” 想到说完了这个的时候,温三那张白净的脸上露出了毫无阴骛的笑容,还有抱着她笑得喘不上来气儿的样子,四姑娘便觉得心里发暖。还有他点着头告诉她他应下了,从此只她一人,她就觉得,这个人,她是能够与之携手一生的。 “你这孩子,心气儿太高。”大太太摇头无奈地说道,“这也是能与姑爷说的?一个不好,夫妻离心可怎么办?” “若是他有了别人,夫妻离心也就在眼前,与此时说又有什么不同呢?”四姑娘忙对着大太太说道,“母亲别恼我,只是比起提心吊胆生怕他什么时候纳个妾的日子,我只想先与他说开,不管如何,给自己一个痛快就是。” “咱们家的姑娘也算是光明磊落了。”锦绣便与大太太轻声道。 比起背地里使绊子,四姑娘算是好了许多吧? “我只担心你们,却叫你们一个个不当一回事儿。”大太太无奈地指着下头抿嘴笑的四姑娘说道,“既然得着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许再这样胡闹了,姑爷虽心肠软,却也不会总这样听从你。” 呵呵还有人觉得温三是个好人,他帮着四姑娘坑五姑娘坑得吐血好吧?锦绣觉得牙根儿都疼,却只做低头听训的姿态,由着大太太讲了一番大道理,见着四姑娘还很有童心地低着头与两个妹妹使眼色,也觉得自从嫁人四姑娘的性情便活泼了许多,多少为她高兴。 一个女子,若是能在婚后变得活泼,大多都是夫君疼爱之故了。 大太太自然也能想到这个道理,此时便露出了笑容,很是欣慰,见她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四姑娘忙说道,“我如今吃什么都不香甜,只是想着家里头的野菜团子,三爷倒是给我从外头带回来一些,只是不对味儿,如今且只能叫母亲给女儿做些吧。” “这个时候还有野菜么?”大太太便与锦绣问道。 “虽是这时候,倒还有荠菜苣荬菜,”只是锦绣却担忧道,“不知道四姑奶奶能不能用呢。” “三爷已问过了,并无事的。”四姑娘便与大太太央求道,“若是母亲觉得实在没什么油水,便再给我做个红烧羊肉?” “这是什么口味呢?”虽知这是孕期口味大变,不过四姑娘这样的变化系也有些怪了,大太太又问了几个菜,方才使小丫头去小厨房,锦绣又见七姑娘兴致勃勃地问四姑娘如今可有什么不便等等,四姑娘一一笑着答了,这才又说道,“今儿来不过是为了六妹妹罢了,六妹妹过几日要成亲,我想着有什么我能帮衬的。” “四姐姐只要保重自己就是。”六姑娘便笑道。 “初时我还担心你。”说起了这个,四姑娘便与她笑道,“蒋家那个蒋仲平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的,蒋家也有些不大好,我想着若是你这时候嫁到那府里,只怕还要有些难题。”见六姑娘一笑,她便与大太太说道,“没想到广安县主那样的人儿,也是极厉害的,前头里她先成亲,得了陈留郡君的一队女兵,大家都以为不过是个摆设,谁成想广安县主竟那么狠,新婚第一天,据说那妾身上不好来请蒋仲平过去,结果县主什么都没有说,只使女兵按着蒋仲平,自己往那妾的地方一通好砸,叫那妾险些哭死,方才算完。” “后来呢?”七姑娘最喜欢八卦了,便急忙问道。 事涉蒋家,六姑娘也露出了倾听的表情。 “蒋家二爷是个软弱的性子,就这一回就老实了,谁知道广安县主又换了脾气,温柔如水,蒋家二爷被滋润的不行,哪里还想得到受了委屈被关着的妾呢?”四姑娘便笑道,“蒋家现在太平的很,我瞧着六妹妹过去也不必很费心。” “不大可能啊。”想了想广安县主包子似的形象,七姑娘便喃喃地说道,“叫兔子去吃人,它也吃不下去啊。” “你说着了。”四姑娘抚掌说道,“所以我就说那陈留郡君厉害,早年她不在京里,我竟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一位人物,”见锦绣满脸都抽抽,她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方才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她那些女兵,先制住了蒋仲平,之后便制住了广安县主,拖着她就到了那个妾的院子,什么都不说,只叫县主在一旁看着,一起动手把那院子砸了,又有一个拖着那个妾便到了蒋阁老的面前,只问谁家的规矩,主子娶亲倒叫一个妾搞破坏的,生生逼着蒋阁老把那个妾给关了,如今还未放出来呢。” “这也太霸道了,只恐蒋家对县主不满。”七姑娘便小声说道。 “怕什么,”四姑娘便笑道,“宗室贵女下嫁,谁敢当她是普通媳妇呢?便是如此,蒋家还得把县主供着。”她一转头,就见锦绣都开始揉太阳穴了,便笑道,“竟是吓着了不成?” “还真是吓着了。”锦绣看了一眼露出笑容的大太太,讪讪地说道。 那什么,这么霸道的郡君殿下,没准儿以后要与她很有缘分呀。 深深地为自家二哥的未来点了一根蜡,锦绣却觉得更喜欢这位郡君飞扬的性子,只笑道,“不过这样儿的郡君,才叫人觉得对味儿。” “以后做了你家的媳妇,就再说这话吧。”七姑娘却不知她的嘲笑竟一语成谶。 四姑娘回来不过是为了安家里头母亲与妹妹的心,叫她们知道自己过得很好,如今见着了,也不过是说笑而已。前头里温家三爷也低着头聆听了岳父大人的一番教诲,又言之有物地狠狠刷了一边英国公的好感值,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的媳妇回家。 过了几日,六姑娘便在大太太依依不舍之中出嫁了。 出嫁那天,锦绣只觉得十里红妆也不能完全描述六姑娘出嫁的场面。大太太似乎要把自己的一切都陪送过去一般,无数的田地宅子铺子,皮子宝石金子都满登登地压在了最底下,这样的场面真是满京侧目,锦绣跟在大太太的身边,见着了六姑娘素来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了伤感来,一双眼里全是眼泪要落不落,而那灯火明亮之处,正有一个美貌的少年等着她,心里也觉得伤感。 大太太护佑的这些孩子,连同她在内,都在一个一个地离开她的身边,去过自己的人生,虽是叫人高兴的事,然而却还是叫锦绣有灯火阑珊之感。 趁着自己嫁出去以前,多陪陪这个,一直庇护着她的女人吧。 锦绣默默地站在大太太的身后,轻轻地牵住了她身后的衣角。 那么依恋。 第148章 第148章 “陈留郡君下帖子,你竟然不去?”这是六姑娘出嫁了一个月以后,七姑娘坐在大太太下手的凳子里,仰头灌了一杯石榴汁瞪着眼睛说道,“难道你叫我一个人去?”自从六姑娘也嫁出去,七姑娘越发地觉得寂寞,晓月居也不想住了,反正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意思,只搬到了大太太的院子里来凑热闹。 “姑娘别唬我,感情我不知道六姑奶奶也去?”锦绣坐在大太太身边,正教怀里的齐坚一笔一划地写字,此时便抬起头来笑道,“如今我懒,不爱动弹,姑娘只自己去就是,饶了我吧?”她只想多陪陪大太太,别的以后再说。 “郡君指名道姓的,想你想得厉害。”七姑娘便嘟着嘴说道,“况你不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六姐姐如今与广安县主好得不行,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呢。”什么侍奉公婆孝敬长辈,这些大道理她是知道,可是到底不知道蒋府的情况,叫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去吧。”因锦绣越发地黏着自己,大太太心里也欢喜,只是看着她不出门玩耍,也觉得心疼,便摸着她的头发温声说道,“又不是一去很多天,只半日的,你也去好好儿玩,回来给我讲讲,我心里头也高兴。”见锦绣怀里的齐坚也张着眼睛期盼地看过来,她便笑道,“你也想去不成?”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赶着这前头,母亲叫我和姐姐们玩儿吧。”小胖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这个……”大太太迟疑了起来。 “六爷若是去,只怕就要被掐脸了。”锦绣便吓唬他道,“姑娘们最喜欢肉嘟嘟的小脸儿了。”见着齐坚一脸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脸,便笑问道,“六爷还要去么?” “我知道姐姐们能保护平安的。”齐坚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扭着小身子讨好地说道,“带我去吧,带我去吧。”说完了,就拱着小手可怜巴巴地说道,“救救平安吧,那天三哥要考背书的,别叫平安去背书。”一旦背不下来的话,他的好三哥会变成大魔王呀! 锦绣无语地看着可怜巴巴的小肥仔,真想问问他,就算避过了那一天,后天怎么办呢?总有一天会被抽打吧?不过看在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她只好无奈地与七姑娘说道,“姑娘且问问郡君?”虽说京中这些贵女们聚会时常也带着自家还未长成的弟弟们,也是为了给这些孩子彼此有些幼年情分的意思,可是陈留郡君到底是主家,也要打个招呼才好。 “放心吧,听说琛哥儿也去,到时候正好两个一起玩。”七姑娘只不在意地说完,便见大太太将笑得露出了一嘴小白牙的齐坚搂在了怀里,只犹豫了一下,便小声道,“还有一件事儿,”见大太太笑吟吟地看过来,她心里也不愿意说,然而却知道若是不说,大太太没有防备许会吃亏,便小声道,“六姐姐传话儿进来,说,说五姐姐有孕了。” “谁?”锦绣心里一惊,忙问道,“姑娘说的是谁?” “我知道了。”大太太却很平静,见这种态度叫两个女孩儿都惊讶地看她,她便摇头笑道,“这不算什么,不过是个出宗的女孩儿,再如何,也与咱们府里没有关系,你们也不必拿她当回事儿。” “我只觉得,五姑娘的运气也太好了。”莫非这是穿越女的福利?都被打在了众人的脚底下,四皇子都拿她当个贱人一般,五姑娘竟然还能翻身,这本事真不小。 “听说有一日四皇子在院子里听着有人抚琴而歌心中激荡,抬脚过去,一见竟是侧妃娘娘,春风一度就有了好结果呢。”这独家秘闻自然是她如今的中国好闺蜜三皇子友情提供,七姑娘便撇着嘴小声道,“亏了是出宗女,不然可真是把咱们家的脸丢尽了。”抚琴而歌什么的,不过是小情趣,可是情趣到满城知晓,这就很要命了不是? “福王府真够漏风的。”锦绣揉着头说道。 “听说五姐姐如今在福王府很得意呢,毕竟这若是个儿子,就是四皇子的长子了。”七姑娘有些担忧道,“大伯父不会为了这个,就再把五姐姐接回来吧?”毕竟,一个流有齐家血脉的皇子,还是很值钱的。 “不会。”见大太太面容平静,锦绣便笑着与七姑娘说道,“前儿国公爷刚去三老爷的外室处捅死了那个花魁,这就是要与贵妃一系划清界限的意思,如今若是再反复,除了一个反复小人的印象,还能叫别人觉得什么呢?”见七姑娘点了点头,她便笑道,“要我说,五姑娘这一回还不定是福是祸,咱们只别参合就是。” “锦绣说得对,”大太太与七姑娘温声道,“伯娘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你也放心,有的事儿,再蹦跶她也不成。”她犹豫了片刻,方柔声道,“有时间,你多去看看你父亲,他这回是吓坏了,这都病了多长时间了?虽他从前做错了不少的事儿,到底是你父亲呢。” 英国公宰了那花魁的时候,三老爷也在,见着自己的心上人叫亲哥一剑捅死,本就是个懦弱的人,差点儿被当场吓疯。后头也不管心上人死活了,爬着就逃出了外室奔回了国公府,如今每天都能梦见心上人厉鬼索命,恐惧之下竟是病的不轻。 三老爷如今唯一的疑问,就是明明不是他捅死了心上人,为啥两个哥哥好好儿的吃嘛嘛香,自己却背了黑锅被日日索命,也要跟着去和心上人团圆。 “放心吧伯娘,父亲舍不得这人间呢。”若三老爷与那花魁真如何情深似海追随而去,七姑娘也能看得起他一些,没有想到花魁这么就死了,三老爷除了害怕,哪里还有什么深情在呢?不过是一味担心自己罢了,七姑娘觉得恶心极了,只嘲笑道,“后院里操心父亲的多的去了,不缺我这一个。” 镇山太岁挂掉了,如今自然就有了别的妾室发挥的地方,如今三老爷身边软玉温香,好生的艳福。 “我担心的是你。”大太太对三老爷这样的祸害死活也没有什么兴趣,只对一脸无所谓的七姑娘叹气道,“你六姐姐都嫁了人,如今不就轮到了你?若是你父亲如今有个什么,你可拖不起。”一守三年的孝,这不是坑人么?就为了这个,大太太都得祈祷三老爷长命百岁。 “我,我可不着急。”七姑娘再爽快,再会嘲笑别人,此时轮到自己也忍不住脸红了。 “你不着急我着急。”大太太嗔了她一眼便说道,“多大的姑娘了,竟然还没心没肺的。”见身前锦绣与齐坚因她这句话一起笑了,小胖子还冲着手足无措的七姑娘扮鬼脸儿,便摸着肥仔的小身子说道,“你的事儿,伯娘都记在心里,必不叫你受委屈就是。” “反正,只要伯娘觉得好,我就好了。”七姑娘总算懂得什么叫羞涩了。 “下一回,我与你细说。”大太太想着再往娘家细细地问问,好安心,这才与锦绣说道,“你也是,虽说避忌些不大去湛家,这是规矩,可是却也别太冷淡了,不然岂不是叫湛家觉得你心里不愿意?” “我,我给湛家婶子还做了一身衣裳的。”锦绣正冲七姑娘笑呢,没想到大太太竟然还说到了自己头上,也觉得傻眼,便磕磕巴巴地说到,“前头里外头的果子打下来,也选最好的孝敬了的。”至于湛功,二老爷上蹿下跳的好不积极,简直成了二人之间的免费信使,就叫锦绣阴谋化了,觉得二老爷一定有阴谋。 当然,她这一点是真相了。这年头肚子里的坏水儿比二老爷还多的真没有,叫湛家父子给调戏了一把,二老爷这是在麻痹敌人呢,正等着放大招叫他们知道知道不是哪个老爷都是好惹的,只是锦绣现在还不知道即将的鸡飞狗跳,不然她一定会苦口婆心地修书一封,告诉自家那也很缺德的公公,二老爷是个坏蛋,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快乐就叫人在心里的小账本记上一笔。 “这还像样。”大太太很满意地听完,这才叫锦绣继续叫齐坚写字,自己便翻看手边一个一个的戏本子,与七姑娘叹道,“都是些没趣儿的,罢了,以后只当来客时的应酬吧。”一群戏子叫她安置在了园子的最边上,平日里也不出来,大太太并不怎么喜欢听戏,英国公这番好意算是做给瞎子看了。 “那我陪伯娘打牌?”七姑娘偏头笑问道。 大太太这才一笑,慢慢颔首。 到了陈留郡君请人的这天,锦绣便牵着齐坚的小肥爪与七姑娘一起坐上了车。好容易出来一回,小胖子很兴奋,可是却总是扭来扭曲地不肯坐下,见他这样别扭,锦绣只觉得好奇,便疑惑道,“六爷这是怎么了?”这话问完,就见小胖子露出了很悲愤的表情,放在胖嘟嘟的小脸上生动极了。 “三哥太坏了。”小胖子忍不住告状。 “世子做了什么?”锦绣将小胖子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小屁股,便也上前想要摸摸,小肥仔噌地就窜到了七姑娘的身后,很伤感地叫道,“三哥揍我,”他摸着自己的小屁股,大脑壳垂了下来,“好疼啊。”他的好三哥知道他今日要去陈留郡君处玩耍,于是很霸道地把背书的日子提前了。 完全没有准备的小肥仔在支支吾吾了一个时辰后,终于被自己的三哥摁倒在地好一顿的抽打,一边抹着眼泪指天发誓好好读书,一边痛心地失去了两碗肉作为这次的惩罚。 “六爷要听世子的话才对。”人家兄长教训弟弟,锦绣能说什么呢?只能叫齐坚老实点儿,少被抽打就是。 “看起来我今日,是不能愉快地玩耍了。”小肥仔小声嘀咕道。 “听话,啊!”七姑娘笑得不行,半点同情心都没有地说道,“三哥这么着紧你,是喜欢你不是?”可不是么,除了齐坚,她还没见世子对哪个弟弟这样亲自教导,简直就跟训儿子差不多了。 “明白的,听话。”齐坚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虽然小,却也明白世子的善意,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必须要学会撒娇不是?没准儿叫母亲姐姐们心疼了,还能多混点肉吃,小肥仔觉得卖萌什么的真是毫无压力。 这一路,就在逗弄这个小胖子上变得有趣了起来,等到了衍王府,锦绣就见这王府虽没有福王府那样宽阔富丽,却也是贵气逼人,其中的下仆大多都十分规矩,行动有素,便觉得衍王府是个非常规矩的人家,不自觉自己便有了一种小姑子的心里,觉得很是满意。 这一回陈留郡君并未请太多的人,不过是福王妃同寿广安两位县主,加上几个相好的女孩儿罢了。锦绣与七姑娘到时还并没有几个人,只同寿县主领着安平侯朱琛在,锦绣便放齐坚与朱琛携手跑了,这才与同寿县主坐在了一处好奇地问道,“郡君如何不见?” “后头与王妃说话呢。”同寿县主很久不见锦绣,便很欢喜,只笑道,“你又不是没听说,福王府如今闹得不像,连王妃都弹压不住,四皇子还以为这是美人儿们喜欢他都在醋呢,放手不管,真是闹腾得厉害。”说完了她便不屑地说道,“未有嫡子先有庶子,庶子的生母又是那样的人,实为祸家之本。” 四皇子若是老老实实当个太平王爷也就罢了,若是以后真有希望成为太子,还不定要打成什么样儿呢。 “说起来确实有些不规矩。”锦绣便叹了一声。 齐家的女孩儿都很争气,皆一进门便产子,只是这好处套在了五姑娘的身上就不那么叫人愉快了。 “四皇子也是急了。”同寿县主见四处无人,方与探身过来的七姑娘与锦绣低声道,“再想往那一步走,可你们瞧瞧,太子如今两个嫡子两个庶子,这就是本钱,他一个没儿子的,便是做了太子谁又能放心得下呢?所以虽说你们家那个他心里也不喜欢,不过就看在她肚子的份儿上,也得刮目相看呢。” 永昌郡主是与贵妃撕破了脸的,作为女儿,同寿县主自然与母亲同仇敌忾,此时便讥笑道,“当初也就罢了,如今大婚这么久,又是王妃侧妃又是妾室的,才有了这么一个,且傻眼呢。”朝臣拥立皇子不只是看皇子,还要看皇子的儿子,听说太子的两个嫡子便很出息,虽年纪小,却很有礼仪,这才是最大的本钱。 这话不好接,七姑娘与锦绣只干笑了两声,锦绣只好岔开问道,“郡主如今可好?”她笑道,“许久未去给郡主请安了呢。” “你也知道许久未来?”同寿县主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们不好说五姑娘的闲话,便只拉着她们说些旁的。 不一会儿,就见那头呼啦啦地过来了不少人,就见一群丫头拱卫着几人往这头过来,当首的二人,正是陈留郡君与福王妃。锦绣就见福王妃依旧一脸温和的笑容,似乎并未有什么分别,倒是陈留郡君神采飞扬,见到了这头的锦绣,竟是立时扬手唤道,“绣儿!” 锦绣:…… 谁叫你唤得这么亲近的? 第149章 第149章 “看什么呢,这里。”见几个女孩儿呆住了,陈留郡君依旧很热情地对着锦绣招手,快活地叫道,“来二……姐姐这里。”一旁的福王妃捂着脸,简直觉得没脸见人了。 这好友真是…… “给郡君请安。”锦绣硬着头皮走到了陈留郡君的面前。 “自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呢?”陈留郡君可不把锦绣当外人,只抓着她的手与福王妃笑道,“当初在你们王府里我就觉得和绣儿有缘,如今一见可不如此?”见福王妃只对着锦绣一笑,又温声问她如今可好,半点儿都不看她,不由好生嫉妒地说道,“喂,明明我和绣儿更亲近些吧?” “郡君,咱们来谈谈。”锦绣也捂着脸喃喃道。 “哦哦,”看未来的妹妹对自己还有些心里话要说,陈留郡君很高兴,便只将众人托付给福王妃,自己带着锦绣到了一株桂花树下,目中放着叫锦绣心里发抖的光芒问道,“绣儿都想说什么?快来与我说说!莫非,”她猜道,“是姓湛的那小子敢招你生气?别怕,等以后我借几个女兵给你,看谁敢跟你废话。” 对于能动手绝不动口,坚决走暴力流的陈留郡君来说,女兵,这是个好物。 “郡君的盛情,我感念在心,可是,”锦绣无奈地对陈留郡君摊手道,“我却不是那样为了荣华富贵,便将兄长卖了的人。”见陈留郡君一怔,她便轻声道,“您对我好,我心里感激,只是若只是为了二哥之事,我只能说我不会去影响二哥的决断,只要您能与二哥相处的好,我便认您。若是……”她歉然道,“我也只能说声抱歉。” “不,你等等。”陈留郡君有点儿听不懂了,绕着树走了一圈方说道,“你是不是搞错了?” “嗯?” “我与你二哥,挺好的呀。”陈留郡君心说该往哪处使劲儿莫非本郡君还不知道?这是拿下了心上人,专门来攻略小姑子的,不过也觉得锦绣人不错,没说看着个贵女就把自己亲哥给卖了,便露出了笑容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出马,你哥哥还不是手到擒来?” 锦绣再次沉默了一下。 这距离自己从家回来,没多长时间吧?怎么就拿下了呢? “不过我也与你哥哥说好了,他春闱之前,不谈儿女私情。”陈留郡君拍了拍锦绣的肩膀,拍得她一个踉跄,看着这小丫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哈哈直笑,忙挽住她的手笑道,“虽然我如今不过是与你哥哥做个好朋友,不过你瞧瞧你哥哥那人,什么时候对女孩儿上过心呢?还是我厉害些,以后啊,只怕你就真要管我叫嫂子啦。” “我二哥读书人,郡君也有悠着点儿。”锦绣抽着嘴角摸着自己的小肩膀说道。 “瞧你说的,我心疼你哥哥,哪里舍得这样拍他呢?”陈留郡君见锦绣对她不那么抵触了,不由说了一句大实话,之后却见锦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打了一个哈哈说道,“那什么,方才你听到的,那都是幻觉啊。” 所以说,夫君舍不得拍,小姑子往死里拍就是这么个意思是吧? 锦绣默默地看着陈留郡君,直到后者心虚地看天看地最后不得不看到了小丫头的身上,赔笑道,“要不,你拍回来?” “不用了。”锦绣觉得以后二哥的生活大概会很精彩,只看着不远处坐在一起说话的女眷,低声道,“若是无事,郡君与我也回去吧?” “一会儿你坐在我什么,知道么?”陈留郡君是主家,自然不好把客人扔在一旁太久,抓着锦绣的手走了回去,见七姑娘正与同寿县主说话,一脸的笑容,便问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自己便拉着锦绣在福王妃的身边坐了。 “我与县主相约去跑马,郡君去么?”七姑娘便笑问道。 “我最近忙,你们去吧。”陈留郡君目光飘忽了一下,拒绝了这个邀请。 跑马什么的,还是赶不上和心上人说句话不是? 锦绣坐在福王妃的身边,方才见这位王妃的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憔悴。虽是华服美玉,然而脸色却带着淡淡的苍白,心里为这样的女子却配了四皇子那样的人感到可惜,她想到福王妃当初对自己的帮助,便低声道,“天气渐凉了,娘娘平日里喝些红枣桂圆茶之类的,也能暖和些。” 福王妃微微一怔,便含笑看了锦绣一眼,见她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便温声道,“多谢你了。”想到府里那个越发不像样的齐五,再看英国公府的女孩儿,就是个小丫头都很有教养心思纯良,福王妃也觉得这齐五有些变异。 “我只是从前见过我家几位姑娘用着好,方才多嘴罢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只是我并不是为这些忧愁,你莫要担心。”四皇子有几个庶子,对于福王妃来说没有什么大关系,反正她是正室嫡母,这些儿子都得管她叫娘,再蹦跶也越不过正统去,便是四皇子以后真走了狗屎运做了皇帝,看看如今的太子就知道,想要废嫡立庶,且有的磨呢,到时候她想必什么庶子都料理完了,还用得着此时操心? 叫她心中忧虑的,却另有其事。 “绣儿担心你,你便受着就是。”那头的陈留郡君便与她笑道,“我就说她好吧?连着都能想到的。” “客气客气……”锦绣的脸上一抽。 “你收敛些啊。”作为好闺蜜,福王妃便揉着额角苦恼道。 “这有什么。”陈留郡君只不以为然地笑道,“要我说,你也不必担心什么,只回去告诉定国公,消停些,别给四皇子当个急先锋,想必在朝中便不会如如今这样艰难了。”贵妃一朝踏错,如今朝中更叫人不齿与她。毕竟美人儿这种东西,你若是私底下那两个那叫风流佳话,可若是明晃晃地赐下来,岂不是广而告之大家耽于美色? 这支持了贵妃,那就是叫美色迷住了眼了。 就为了这个名声别砸在大家伙儿的头上,如今朝中众臣更抱团地抵御圣人废太子的事儿了。 福王妃心思敏锐,已见着了其中的不对,便寻了空请定国公不要再这样大刺刺地支持四皇子,低调做人,没准儿太子仁慈,以后也就把定国公府放过了,却没有想到竟被定国公一口拒绝。 “父亲如今只恐自己软了,殿下再也不把我当回事儿了。”四皇子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定国公只恐叫女儿难做,况如今还有侧妃有孕,更是…… 想到父亲瘫坐在椅子里放声痛哭,悔不当初,福王妃眼里便闪过一丝泪光。 “你只再与国公爷说。”陈留郡君见福王妃只偏过头去,心里便恨四皇子恨得咬牙,只与她低声道,“就与国公爷说,凡事还有我呢。”她敢把女兵送到蒋家,自然也敢送到福王府去,她就不信了,四皇子多长了个脑袋,敢把福王妃怎么着。 “我的事儿,何须牵连你。”福王妃却只温声道,“我只是憋得慌,与你说道说道,心里好受些。只是他,”她低声叹道,“莫非他能拿刀打杀了我不成?左右我瞧着他是不成了,大不了以后跟他一起死就是,如今,我只想着莫要再牵连定国公府,撕撸开也就完了。” “罢了罢了,”福王妃振作了一下精神方笑道,“大好秋光,偏要说些这样叫人心里头不快活的话来,竟是我的不是。” “那你怎么赔?”见福王妃不愿意说这些叫大家伤感,陈留郡君便笑问道。 “借宝地一用,且叫我今日做东与妹妹们赔罪如何?”福王妃便笑着往后头的丫头招了招手,附耳说了几句,又与陈留郡君笑道,“这府里头我熟悉的很,也不用你的丫头帮忙,只看我带来的这几个手艺如何。” “感情你早就预备着这一天。”陈留郡君只招呼客人们一同说话,锦绣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深处的这片不大的林子里,只见满目的枫红之色,心里惊叹,就听福王妃在她身边含笑问道,“觉得好看?” “枫叶如火,确实很好看。”锦绣料想不到福王妃与自己说话,只低声说道。 “你是个有福的。”福王妃看着锦绣的脸,沉思了片刻,只温声道,“不,是你们府上的女孩儿,都很有福。”那样自由自在,也无需为家族忧虑,只嫁给自己想要嫁给的人,夫妻情深地过平静的日子。福王妃多少羡慕,轻轻地说道,“为人要惜福,不可糟蹋。” 见她目中有些怅然,锦绣心里觉得,或许这位王妃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到底交情浅薄,便只低头听着。 “齐侧妃,是个蠢货。”福王妃说完这个,见锦绣猛地看了过来,难掩惊容,不由一笑。她挑眉问道,“惊着了你?”见锦绣咧了咧嘴说不出话来,她便叹道,“你回去,且与英国公夫人透个话儿,齐侧妃这一胎,我会保住,只是以后她也未必能得着什么好处,请夫人莫要担心,也别与我见怪。” “娘娘这话是?”锦绣试探道。 “比起别人,我很高兴这一回是她有孕。”福王妃淡淡一笑道,“一个被逐宗的庶女,身份卑贱到了极点,便是如今诞下子嗣,可是你也该知道,子以母贵的道理。这孩子的前程算是被拖累了。这样的孩子,我也懒得再做什么手脚,却恐齐侧妃以后再拿着这孩子会英国公府做文章,因此便先提个醒儿。” “既入王府,就是王爷的人,如何行事全凭娘娘罢了。”锦绣小心地说道。 “她陷在后院,看不清楚状况,为何如今我不肯有孕?”福王妃叹息道,“不过如何,都等大事定矣,不然以后也是一条命就这样没了,更是叫人难舍。”一旦太子登基,那就是清算之时,如何能忍四皇子这等豺狼,只怕到时满门的男丁都要斩尽杀绝方能叫太子心安,福王妃可不想叫自己的儿子好容易生出来就为了去死的。 至于若是四皇子登基,她就算生的是个幼子,也是嫡子,什么都赶得上。 “我都说过,你素来计谋过人不让男子,配给那么个玩意儿简直就可惜了。”陈留郡君扼腕道。 “我只不后悔就是。”福王妃说完了,却见到枫林外头正有几个王府的丫头匆匆地过来,便招呼到自己的面前好奇问道,“怎么了?” “侧妃娘娘说肚子疼,正在府里闹呢。”其中一个丫头便飞快地说道,“似乎是因为王妃娘娘您这一回赏下的东西里头,她见着别人有燕窝,自己却没有,说您刻薄了她,正使人往殿下处告您一状呢。” “混账!”陈留郡君勃然大怒,怒声对不动声色的福王妃道,“这么个贱人,你竟然还能忍她?” “不过是个蠢货,我与她计较这么多做什么。”福王妃却没点儿火气都没有,只含笑说道,“她这副性子可真是糟糕。殿下本就对她不耐烦,不过是看在她肚子争气方才忍了,可若是这么接二连三地闹腾,岂不是叫人没了耐心?她总不能一辈子都揣着这个儿子吧?” “喂……”陈留郡君心说你刻薄了啊。 “到时候再与她算账就是,何苦此时与她为难呢?”福王妃只笑了笑,又对着一脸不安的七姑娘温声道,“她是她你们是你们,莫非就为了她,我就不能与你们相交?这是哪里的道理?”又稳稳地起身笑道,“今儿我府中有事儿,就不多待了,以后还请妹妹们来这府里相聚,我必赔罪的。” “不要拿我家当酒楼啊。”眼见福王妃是这么个意思,陈留郡君便抓狂地叫道。 “我那府里妹妹们不方便去,况还是与我们王府疏远些才好。”福王妃一开始也有些心气儿,不然也不会设宴招待京中官员之女,只是她自己再给力,无奈身边都是猪队友,也真是没有了这等雄心了,便含笑道,“你这府里这样热闹,不也是称了你的心意?” 陈留郡君低声嘀咕了几句,便将此事丢在一旁,几个女孩儿都起身恭送福王妃,陈留郡君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抓着锦绣的手追了过去,锦绣心中不明所以,便由着她动作,之后却见到那远远的林子外头,正现出了两个高大的人影来,其中一个正是湛功,另一个却是一身甲胄在身,与湛功并排站在一起,远远地看了过来。 “寿儿……”见福王妃见到那人身子一震,之后回头严厉地看了陈留郡君一眼,陈留郡君便不由唤了她的闺名一身,露出了几分忐忑,轻声道,“你知道的,我不忍心……” “再如何,我已嫁人,便已经无缘。”福王妃知道陈留郡君是心疼她,只是她却不能忘情,毕竟定国公府还有女孩儿,不能为自己一时的快活毁了姐妹的前程,她只冷淡地说道,“前头走不通,我便往后头走吧。”见陈留郡君欲言又止,她便只挥了挥手,一个眼色都没有给那男子,径直地走了。 “我本想着,四皇子这样的人,与她是可惜的了。”陈留郡君便低声与锦绣说道,“要我说,就算是赐婚不能和离,不过若是假死一回,她只与那人一起走了,也算是……喂……”满心的惆怅没叫人听在耳朵里,陈留郡君很生气! “你看什么呢?”能不能把二嫂当盘菜呀! “啊?”正与湛功对望的锦绣这才诧异地回过了头来,“郡君问了我什么?”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郡君很忧愁地叹了一声。 第150章 第150章 陈留郡君的话叫锦绣的脸腾地就红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本郡君还真没看出什么色来。”陈留郡君叹着气说道。 莫非是这京中的审美变化太快,女孩儿们都喜欢木头脸?不然湛功那样屁都不放一个的家伙,怎么还有人喜欢呢?特别是喜欢他的,还是如锦绣这样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看这模样竟是乐意的很,简直叫陈留郡君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我二哥哪里有色呢。”听见这郡君竟然这么瞧不上湛功,锦绣就很不乐意了,昧着良心诋毁了一把自家二哥。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竟护成这样,陈留郡君的心情就复杂极了,另又瞪着眼睛说道,“胡说!你二哥可有色了,你个没有眼光的!” “反正,我不与郡君说这个的。”锦绣红着脸转身就走,陈留郡君刚要嬉笑一下,却见那头的湛功也从远处大步走了过来,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若是阻了自家小姑子的好事儿,心上人还不吃了她啊,便只当没看见地看着湛功目不斜视地越过了自己,向着锦绣的方向追去。 “嘿!”这么目中无人,陈留郡君鼻子都气歪来,转身吼道,“你就是这么对你二嫂的?” 湛功听了这话,饶是一向稳重,都被她的无耻给震了一下,懒得与她废话,只径直地去了。 “德行!”陈留郡君跺着脚指天骂道,“祝你娶妻等三年!” “你与他较什么劲?”却听到身后,甲胄之声响起,陈留郡君一转身,便见那方才引得福王妃退避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后,目光沉静之中带着几分黯然,便心里很可怜他,咳了一声道,“你瞧瞧,该帮的我都帮了,只是寿儿就是这么个性子,”她叹道,“你与她无缘,以后还是不要再想了。” “湛功都能毫不避忌地娶个丫头,我为何不能等她?”那男子淡淡地说道,“除了她,我这一生不会再娶别人了。”见陈留郡君诧异地看着他,他微微摇头,低声道,“她的话,我都听见了,”当初三皇子为了叫他改变心意,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可是又如何呢?他认定了这个人,就一生都不会改变。 “我宁愿守着与她的回忆过一辈子,也不会再娶别人,误了别人的一生。”他再也不会对别人生出情分了,何苦再娶个人,误人误己? “只怕她听到,又要难过了。”陈留郡君苦笑道,之后陡然目光一凝,抬眼骇然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会等她。”这男子见陈留郡君果然听出了他话中的隐含之意,只冷声道,“四皇子,这回跑不了了。我已依附安国公一脉,只求事成之后,太子能够保全定国公府,然后,”他轻声道,“放她与我一起走。” “安国公怎么可能同意?”福王妃可是四皇子正妃,若是叫人知道,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我立誓,此生永远驻守边关,永不回朝。”这男子一翻手,看着手中一个陈旧的,翻着毛边,却依旧很干净的荷包,目光温和地说道,“只与她在边关过日子,不会再回来碍任何人的眼。”就算边关苦寒,可是有了她,他就会幸福了。 “四皇子或许不知道,他娶了寿儿,不是在给自己添助力,而是在要自己的命。”陈留郡君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四皇子分外苦逼。 这男子与福王妃青梅竹马地长大,本就情意相通,不巧的是,这家伙还是个有本事的,凭着自己就爬到了三品武将的位置,虽然这其中有那么点儿旁人的助力,可是如今手中也有不小的权利,不然安国公也不会这样笼络他。 “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陈留郡君毫无同情心地给四皇子点了一根蜡。 夺人妻子,这是生死之仇啊。 “若我事败,”这男子沉声道,“也与她毫无关系,并不会牵连她,她只做她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就也快慰了。” “那人是谁?”锦绣叫湛功追上,虽有些羞怯,却还是心里生出无限的欢喜来,见湛功护着自己走路,便好奇地向着那人看去。 “我的上峰。”湛功不在意地看了那人一眼,便回头,只看着锦绣轻声道,“你这些日子可还好?”说完了,竟觉得心里的思念涌到了嘴边,偏偏都说不出来,只憋出了这么一句,十分挫败。 “好,只是我们太太身边越发寂寞了。”锦绣走得有些累了,便拭了拭汗,正巧见到前头有一个石桌,便往那处走去,口中笑道,“郡君处竟这般寂静,我瞧着竟不见人来。” “不过是恐人多眼杂,坏了你们的名声。”湛功站在这里,心里十分感激陈留郡君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过对于她那般上蹿下跳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见锦绣要往那石桌旁的石凳坐,急忙上前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帕子铺在了石凳上,低声道,“别脏了你的裙子。” “哪里这么娇贵呢?”锦绣见湛功对着自己坐了,便含笑问道,“郡君请你来的?” “嗯。”湛功也觉得自己这回答有些简短了,便继续说道,“我想见你。”前一阵子他母亲徐氏还想着往英国公府拜见大太太,也拿这当借口看看锦绣如今如何,只是到底叫他给打消了这个念头,见女孩儿此时笑吟吟地坐在自己的面前,湛功便觉得心里欢喜,沉默了片刻,只低声道,“很想你。” 看着这青年虽面无表情,却有些紧张,锦绣只觉得这是最好听的情话一般,红着脸偏开了头去,讷讷道,“我也是。” 声音虽小,湛功却听得一清二楚,抬头见锦绣的脸上飞红,更加色若春花,心里也砰砰直跳,心里舍不得唐突她,却有些魂不守舍,只微微动了动,离这女孩儿近了些,大着胆子说道,“明年春闱后,便成亲吧?” “嗯。”锦绣觉得这青年灼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竟觉得身子发烫,应了一声低下了头去。 “那,我与娘说,请她上门提亲?”湛功试探道。 “问我做什么呢?”锦绣再奓着胆子,这也是到极限了,只嗔道,“莫非我说不许,你就不上门了么?” “舍不得。”湛功便握了握自己的手。 “竟是个呆子。”锦绣目中流转地嗔了湛功一眼,心里却有些感叹。 这样沉默寡言的人,能说出此时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吧?虽然很没有情趣,可是却叫她安心。 有几个男子,会这样对一个女子上心呢? “我不会说话,你别恼。”见锦绣侧过头去笑了,湛功只轻声道,“我只是想叫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也只有你。”见锦绣身子一颤,他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说道,“以后我对你好,不叫你伤心。”然后,生几个儿子,再生几个女儿,一屋子的小孩子围着他们叫爹叫娘,和爹娘弟弟们一起过幸福的日子。 他的幸福就是这样简单,这个女孩儿,却是这其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我信你。”锦绣望着这青年清明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是你,我就愿意相信一回。” “绝不辜负你。”湛功目光游移了一下,从怀中慢慢地取出了一串殷红如血的红豆珠串来从石桌上推到锦绣的眼前,敛目道,“虽不值钱,却是我的心声。”他看着锦绣,轻声道,“当年我身在西北,每一日皆是这般的心情。” 这是,思念她的意思么? 锦绣生怕叫那头的陈留郡君看到又来笑她,飞快地将这还带着湛功体温的红豆珠串抓在了手里,红着脸说道,“所以,你快些去提亲啊。”虽她不愿在此时成亲,免得影响了苏志下场,可是光订亲,把她名正言顺地订给湛家,也不算费事儿吧? 那个时候,她也算是湛家的人了。 “你愿意,我就去提亲。”湛功脸上露出了喜色。 “若是我不愿意呢?”锦绣促狭地问他。 “总会叫我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湛功一副没皮没脸的模样。 “你这样子,叫别人知道只怕要吓到。”锦绣只转头笑道,“不过,我却欢喜你只在我面前这样儿。”不同的表情,只她一人看见也就是了。 “再,再给我绣个香囊吧。”湛功叫锦绣笑得迷迷瞪瞪,只摸着自己的衣襟儿说道,“只一个,我舍不得戴。” “那你也只能等着了。”锦绣自己的绣活儿不行,只冲着湛功笑了笑,觉得与他这样儿,只干坐着都心里变得比从前更亲近了些,见那头儿那甲胄在身的男子已经不知与陈留郡君说了什么,引得后者跳脚后,自己便转身走了,不由担忧地问道,“上官走了,你不走么?” “以后我有机会再来见你。”湛功似乎有些不愿意,然而如今也知道还有更大的事儿,只好起身,却对着看着他的锦绣低声说道,“最近京中竟是连番的变故,我只担心你,且不要经常出来了。”他沉默了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柄嵌满了细碎宝石,很是好看的小刀,放在锦绣的身前道,“给你防身吧。” “我知道了。”朝堂上的事儿,锦绣也听过一言半语,虽不动,可是却也知道谨慎,见湛功担忧,她便安抚地说道,“我在太太的身边,谁敢如何呢?”见湛功直摇头,她便含笑道,“我不问你要做什么,只是要你知道,我总是会等着你的。”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轻易死了。”湛功顿了顿,含糊地说道,“圣人要废后了,过几日,只怕你们就要听到消息了。” “废后的事儿传了多少年,谁还当真呢?”锦绣只笑道。 从她能知道外头的事儿开始,就知道圣人吵吵着废后废太子,都不知道多久了。 “这回是真的,小心些吧,你们府里也紧锁府门,别叫不法之徒趁乱转了空子。”湛功飞快地说道,“圣人已经翻出了皇后不少的罪状,其中颇有几件大不赦,我瞧着这有些不好。” 锦绣听得脸上一动。 她当然不会认为身在宫中的女子,特别是皇后有什么干净无暇的,只是后宫争宠,谁身上没点子事儿呢?圣人这样翻出来,显见是分布及了,想到湛功如今赫然就是太子一脉,她便心里紧张,轻声道,“你小心些。” “我明白。”湛功虽还有千言万语要与锦绣说,到底见那自己的上官已经快没影儿了,那头的陈留郡君还气势汹汹地过来,不耐烦与这郡君歪缠,便不舍地看了锦绣一眼,径直走了。 “简直混账!”陈留郡君忿忿地坐在湛功方才坐的位置,正要指责一下方才那个王八蛋,见锦绣只红着脸看着自己的袖子,一副魂游天外的表情,简直气儿不打一处来,便抓着她的手说道,“我的妹妹哟,你瞧瞧你,为了那么个人成了什么样儿?”她叫嚣道,“若是我说,就应该晾着他!须知男子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对他不理不睬,那他就更巴结你了。” “这话,郡君与我二哥说去吧。”锦绣无精打采地说道。 真是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这位郡君追得苏志鸡飞狗跳的,如今竟然还来教训她? “这你不懂了吧?”陈留郡君坏笑道,“我这可是战术!等你二哥对我上心了,以后且叫他也追着我呢。”她陈留郡君自幼饱读兵书,什么敌退我进敌退我打很通透的。 “你这样与我说这个,真的没有问题?”锦绣看了看自己,觉得还是苏志他亲妹妹来着,不由震惊地看了一眼大实话都往外说的陈留郡君。 “你会告诉你二哥么?” “不会。”锦绣老实地说道。 “这不就妥了?”陈留郡君嘻嘻哈哈地拍着锦绣的肩膀说道,“咱们才是一国的不是?”见锦绣往一旁坐了坐,她便笑道,“好妹妹,嫂子疼你。以后你有什么心里话儿,也与我说,我给你排揎排揎。”见那头同寿县主正领着人找了过来,便忙拉着锦绣的手起来,与她殷殷地说道,“一会儿嫂子好好儿地照顾你啊。” “我就知道你不干好事儿。”同寿县主过来很不客气地说完,便扒拉开陈留郡君的手说道,“你别给她说些怪事儿啊,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我能说些什么。”陈留郡君嗤笑了一声,见一群女孩儿都在笑,便顿足道,“老实的叫你们笑,不老实的你们当规矩女孩儿呢。”说完了便轻叹道,“咱们在这里好好儿地玩乐,也不知道福王府如何了,”见里头七姑娘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她便说道,“你也别生气,不过是个贱人罢了。还能蹦跳到哪里去呢?我担心的倒是别的。” “我只恨不能一刀捅死了她,与她同归于尽的。”当日七姑娘被坑害,陈留郡君是在的,七姑娘便含恨道,“老天不长眼,竟叫这样的人得意。” “小人得志罢了。”六姑娘自成亲后愈发稳重,只温声道,“只要父亲不变,咱们还担心什么呢?” “况如今你们家那位闹得满城风雨,国公爷还能容得下,那简直就是怪事儿了。”陈留郡君不以为然地说道。 “就怕有脑子有病的呢。”七姑娘便叹息了一声。 她此时却没有发现,这句感叹,竟是半点错都没有。 第151章 第151章 陈留郡君宴请了几个女孩儿一回,又兴致大发地做了一回画,到底这里头有嫁人的小媳妇了,赶在天还未暗,几个女孩儿只相约再聚,便纷纷告辞预备离开衍王府。 齐坚与小伙伴儿玩得太幸福,竟难解难分的模样,同寿县主二话不说,拐着两个小肥仔儿扬长而去,只留给英国公府女孩儿们一个远去的背影。不过看着小胖子很快乐地对着后头咬牙的姐姐们挥手,锦绣就觉得,这熊孩子只怕回府之后,会继续被世子抽打了。 这妥妥的是逃避背书的节奏啊。 还未出门儿,锦绣就见远远地一位美少年打马而来,悠然地在大街上男女目中放光之中镇定地进了王府,翻身下来对着那头一脸温和的六姑娘微微一笑,叫外头的轿子进来,方才对着几个女孩儿微微颔首,领着自家媳妇来去如风一般地走了。 “这是在炫耀吧?绝对是吧?”七姑娘决定回头就扎这表哥的小人儿。 娶了心上人,很得意么?偏要这样炫? 还上门来接! 七姑娘心里忿忿,却不知正躲在衍王府外,眼瞅着蒋季笙大咧咧地进去拐走了媳妇的三皇子都要嫉妒死了。看着衍王府的门楣,三皇子正想不要脸一把,堵着人家的大门来一场偶遇,就见那头各个府上的车纷纷出来,等觉得还真没有什么外人了,他便决定付诸行动,飞快地在后头护卫的跟随中冲进了王府,之后,对着几个正一起张大了嘴的傻丫头温柔一笑道,“哟,真巧。”碍眼的丫头太多,很影响他的发挥啊。 锦绣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三皇子,若不是这家伙是恩人,她都想要告诉他,上门堵人这种事儿,他远房妹妹陈留郡君早就干过了,已经不新鲜,请换个招数吧。 “你怎么来了?”陈留郡君也就跟这家伙一般,从不登门的人竟然这么殷勤,就叫她觉得有些古怪。 “我心中有无法决断之事。”三皇子捂着胸口装可怜道,“辗转反侧,好生伤怀。” 呵呵…… 您真的会有伤怀这种感情么? “你懂的。”三皇子露出了一脸的苦涩。 “看起来上一回对他打击真的很大。”锦绣觉得大概是上一回七姑娘与三皇子通信,将读书人与他不合适说得太严厉了些,使这本就心里苦的皇子心中悲伤,便与七姑娘咬着耳朵说道,“心情不好的时候,独自一人是最正确的做法了,姑娘还是不要叫殿下再心烦了。” “我也这么觉得。”七姑娘觉得当初叫人气着,她确实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便点了点头,决定不与三皇子说话,免得她烦心。 “唉……”见七姑娘躲在后头只与锦绣说话,三皇子再次发出了轻叹。 “你心情不好来我家做什么,滚出去!”陈留郡君险些拿大扫把轰他,咬牙切齿地叫道,“见着你就烦!” “我们先告辞吧。”七姑娘抓着锦绣的手说道。 “那便不打搅郡君了。”锦绣规矩地对着陈留郡君福了福,便与七姑娘往车上去,三皇子眼见自己装可怜这一次竟然没有得到同情,竟惊呆了,够了很久,直到那马车都出了衍王府,方才回过神儿来试图追出去,“喂!我伤心着呢!”他声音很大地叫道。 “果然我们离开是对的,你瞧瞧,没了外人,殿下竟都敢高声了。”七姑娘摇头晃脑地说道。 “姑娘为人,进退有度,我也觉得自愧不如呢。”锦绣欣慰地说道。 “哪里,都是伯娘教导有方呀。”七姑娘谦虚了一下。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都傻笑了起来。 “以后在信上再安慰他吧。” “不过姑娘即将嫁人,还是别与三皇子走得太近了,毕竟虽然他有那样的名声,总还是个外男呢。”狼心狗肺的傻丫头再次在背后捅了三皇子一刀,若是叫已经有些抓狂的皇子大人知道,只怕这笔账是要算在她未来夫君的头上了。 “只你这样为我着想了。”七姑娘也觉得有理,有心想问自己未来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有些羞涩,便与锦绣说道,“那以后,我便只再最后与他通一次信,安慰一下他,再把我的不得已告诉他。三皇子这么善良善解人意,想必会理解我的,对吧?” 理解个屁! 好容易追上来的三皇子听着了这个都要气死了好吧?心里默默地决定要把七姑娘未来的对象去填护城河,他只忍着气与护卫远远地跟在了两个女孩儿的车后,直到到了没人注意的地方,方一挥手,示意护卫把那车拦住,自己飞快地跳上了车,冲着被他突然出现吓得花容失色的两个女孩儿威胁道,“别叫!” “殿下做什么,快出去!”七姑娘冲他甩手道,“叫人直到,我还活不活呢?” “你都不叫我活,不如咱们做个同命鸳鸯好了!”三皇子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姑娘,只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怎么不叫你活了?”七姑娘气得脸上通红道,“不带诬赖人的!” “我这么伤心,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三皇子一见这姑娘还未开窍,或者应该说,还未对他开窍,只觉得悲从中来,心说他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喜欢谁不好呢?非看上这么一个姑娘,不仅她糟心,她爹她兄弟都糟心,此时便做垂死状说道,“好歹相识一把,我又是你恩人,你就不知道关心我一回?” “我们姑娘很关心殿下的。”锦绣便抱不平地说道。 “死丫头一会儿我再收拾你!”三皇子可算找着谁在后头拖他后腿了,给了锦绣一个“我记住你了!”的表情,这才冲着七姑娘说道,“你这是要与我绝交的意思么?”见七姑娘鼓着嘴不说话了,他就知道,只要自己再敢说自己中意她,死丫头一定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能挫败地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黑地说道,“我对读书人没有兴趣了。” “以后还是会有好男子的。”见他有气无力的模样,七姑娘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男子,那都是应该被干掉的家伙! 三皇子心里寻思着怎么去知道知道英国公府给七姑娘看中了谁,自己只摸着下巴问道,“你觉得她,”他指了指躺着也中枪的锦绣说道,“她的那个心上人,怎么样?”若这两个丫头日日在一起说的是这个,想必审美也差不多了。 七姑娘与锦绣凑在一起,惊呆了。 “湛,湛大人,已经有锦绣了。”七姑娘心说莫非这家伙看中了湛功?这简直不要太过分! “咦?”被三皇子震了一把,锦绣又不是个傻子,不过是从前未在与三皇子接触过不知内情,此时一照面就发现了不对,眯着眼睛端详了三皇子那张气急败坏又隐忍的脸一回,心里就猛地一跳,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果然见三皇子看着七姑娘的目光带着几分情愫,不由捂住了嘴。 好精明的丫头。 三皇子一见自己被看破,狠狠地瞪了锦绣一眼。 外人的警告算什么,锦绣只将七姑娘往身边一拉,脸色正了正,便对三皇子颔首道,“殿下的意思,我们明白了。”见七姑娘一脸好奇,三皇子一脸不善,她稳了稳心,方礼貌地说道,“只是殿下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大规矩呢?就算是真性情,也得为我们姑娘考虑吧?” 三皇子猛地一怔。 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喜欢一个女孩儿,自然是按自己的心意肆意地来,只是锦绣这话,却叫他心中一震。 这世间,还是更看重礼法的。更何况,哪怕是他真的后来如愿以偿,以这样的方式嫁入皇家,七姑娘岂不是也叫人看轻? 心中有些后悔,他便脸上微肃,离得这两个女孩儿远了些。 “不管什么时候,得长辈允许,方是正途。”锦绣将七姑娘护在了身侧,与三皇子正言道,“殿下的心,皇后娘娘知道么?太子殿下知道么?”她对身边的七姑娘笑了笑,见她竟多少明白了些,小脸儿煞白,便对着三皇子颔首道,“殿下后院儿的姑娘们,知道么?” 这话问的有些阴险,三皇子见自己被戳穿后,七姑娘气鼓鼓地转头不看他,心中叹气,却只老实地说道,“母后与我皇兄,不管这些,只凭我喜欢。”见锦绣的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他心中知晓这是在嗤笑自己,恐他以后还会看上别人,竟难得不恼,只对着锦绣,内里对着七姑娘说道,“叫你费心了,不过,我后院儿没人,又知道什么呢?” “哦。”锦绣木然着脸说道。 两个油盐不进的丫头叫三皇子恨得牙痒痒,终于知道当日老四那侧妃为什么不择手段也要坑害她一把了,实在是太气人,只咬着牙说道,“以后大概也没人,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我们为什么要失望?”哪怕是锦绣使劲儿地摁着,七姑娘还是探出个脑袋来,“你赶紧下车吧,不然,你岂不是在往死路上逼我?”她红着眼圈说道,“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却把我当傻瓜!以后别再来找我啦!”虽然她的心在听到这人的心意时也是一跳,可是满心的欢喜却在想到这人的身份后,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是皇子,可以有侧妃有侍妾有通房,却无人敢管的皇子。 七姑娘有自知之明,她不过是个纨绔老爷的女儿,父亲连个品级都没有,按理说能给三皇子做个侧妃都是看在她大伯父的面子上了,更何况这人如今是这样认真。可是她还是不敢去赌,身为女孩儿,她也赌不起这一生。不如按着大太太挑的人,至少能没有波折地过一生。 什么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女子的一生,听起来很美,可是她的心没有那么坚强,实在承受不来的。 “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会尊重你,只是你也别想嫁给别人就是。”三皇子见两个女孩儿都露出了冷漠的面色,心里是真难过了,却还是咬着牙说道,“你要安稳,我就给你安稳。你要一心一意,我也给你。我虽不是好人,却也一诺千金,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站在原地等我,等我给你你想要的日子。” 说完了,便自己跳下了车走了。 “这些只怕要与太太说了,姑娘自己也不必担心,横竖有太太与国公爷呢。”锦绣见七姑娘脸色黯然,便低声安慰道。 “我现在还没喜欢他呢,担心什么。”七姑娘抓着头说道,“不过任谁被表白,都会觉得不一样了吧?”见锦绣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便低声说道,“我见识少,不如去问两位伯娘,到底才叫稳当的。”她自己不明白的事儿,自然不会强撑着,只想着去问见多识广的长辈。 “我总陪着姑娘就是。”锦绣便握着她的手低声道。 “你总是在。”七姑娘含笑道,“不管日后如何,咱们俩都这样好,对不对?” “嗯。”锦绣想起当年,自己初见这女孩儿时,那小小的一团,却偏偏做出老成的模样来的画面,想到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善意,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女孩儿便一起笑了起来,也觉得方才三皇子的震撼叫她们放松了许多。待回到了府里,锦绣只扶着七姑娘下车,便一径儿地往大太太的屋里去讨个主意,然而一进大太太的院子,便感到院子里的气氛不对,丫头婆子竟都是束手而立,大气儿都不敢喘,不由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来。 “姑娘们且别进去,国公爷在里头呢。”其中便有个丫头无声地过来,对着七姑娘与锦绣说道,“太太发了很大的脾气,竟险些连屋子都砸了,我们竟从未见过太太这么生气过。” “那大伯父呢?”七姑娘脸色微变,很怕英国公与大太太打起来,大太太会吃亏,急忙问道。 “国公爷什么都没说,竟瞧着有些不回手的意思。” 大太太罕见彪悍,看起来事儿不小,锦绣只心中担心,与皱眉的七姑娘低声道,“别叫太太与国公爷生分了呢。”这是在这群丫头面前这么说,七姑娘却明白她的意思,只咬了咬牙,就甩开锦绣要往大太太的屋里去,免得大太太有个磕碰。 “可有这样的贱人没有?”锦绣跟着七姑娘冲到大太太的屋外,就听到大太太高声厉喝。 “大伯娘。”七姑娘一听大太太竟口出无状,立时便掀帘子进去,锦绣跟着进去一看,却见大太太一脸怒色,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双眼愤怒地看着敛目不语的英国公,也顾不得别的了,只飞快上去抚着大太太的后背低声道,“太太别生气。” “遇上这样的贱人,败坏这府里的名声,我还能不生气?”大太太独立支撑了许久,此时终于缓了口气靠在了锦绣的身上,对着英国公冷笑道,“我儿子不是什么都往屋里划拉的货色!想要做二房,她也配!”见英国公脸上微动,她只厉声道,“你现在就去告我忤逆好了!我儿子娶了媳妇,闺女全都嫁了人,如今就是与你们拼命我也不怕!”至于七姑娘,以后嫁的是她娘家,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要柳家的女孩儿祸害她儿子,除非她死! “我并未应承这件事。”锦绣忙着与七姑娘安抚大太太时,却听到无声不语的英国公,突然这样说道。“我的印象里,你这是第一次动怒。” 第152章 第152章 “呵……” 英国公的面上十分复杂,大太太却只冷笑了一声,冷冷地转过了头去。 还当是从前呢,叫她悲伤春秋地过日子。 英国公目光一闪,只对着偏头不再看他的大太太沉声道,“方才我就与你说了,母亲是有这么个心,只是却叫我拒了。你,”他顿了顿,方慢慢地问道,“还想要如何?” “我的儿子,竟成了香饽饽,有这样给人做祖母的?”大太太如今也懒得与英国公表演夫妻情深那一套,只冷笑道,“我今儿也告诉你一句实话!想要怎么作践我,我当年傻,受着了。还真以为我南阳侯府没人了是吧?还想坑我儿子,祸害我儿媳妇,你也配做爹?” 她猛地喘了几口气,越发地精神了起来,只厉声道,“我只问你,你叫这么两个东西住在府里头,真的没有半分想头?” “从前或许,如今我并未想过。”英国公见大太太气势愈发逼人,竟觉得当年那个在新婚夜里,羞怯地掀开了盖头偷看自己,脸上通红的女子早就不见,那总是用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妻子,不知什么开始,表情竟渐渐地冷淡了起来,不觉得自己是哪里做错,他只觉得奇怪,到底此事他多少没理,便缓了口气说道,“母亲老了,想得不周到,我们拒了也就是了。若是你,”想到大太太与老太太之间的龌龊,他便皱眉道,“不愿见母亲,便不去见好了。” “我只问你,如今这两个,要如何?”大太太叫锦绣扶着,便多少有了些力气,只冷冷地说道,“看在你的份儿上,我叫她们住在府里。看在你的份儿上,我半分不曾薄待她们。也是看在你,我如今到处都在打听外头的读书人,想着给她们寻处好人家儿,难道这就是我的罪过了不成?” “你向来是个好心的。”英国公虽对大太太如今的态度有些不快,却还是公道地说道。 再怨恨他,再讨厌那些妾室,可是他的几个庶女,却都嫁的很好,从这,便能够看出大太太的为人。 “我也告诉你,我还没好心到这份儿上。”大太太唾了一口冷笑道,“从今以后,我告诉你,爱谁谁,我不管了!你自己给那两个丫头找人家吧!”若只是想要一份嫁妆顶着国公府的名头出嫁,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完了,可是这样算计她的儿子,想要给她儿子做二房,重演当年的一切,只叫大太太恨得牙根痒痒。 “我只再留这两个一个月,就算嫁不出去,我也叫她们滚出国公府!” “我知道了。”英国公沉声道。 其实大太太虽然语气不好,却正好说出了他的心声。 一个在后院上蹿下跳的女孩儿,叫英国公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那坑爹的闺女。想到或许日后这柳凝荷还要如同五姑娘一般地作一把,英国公便觉得头疼。当初没制住五姑娘,如今未雨绸缪却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却还是有些可惜道,“香仪那孩子倒是不错。” 不过有柳凝荷在先,他也懒得多费心思了。 “柳凝荷?”七姑娘正紧张地护在大太太的身边,恐她行动间再踩到碎屑,此时听到了英国公的话,竟诧异道,“柳凝荷?”见英国公看了过来,她急忙说道,“不对啊,怎么是给三哥哥?当初,当初老太太亲口与我说,是要给小五的啊!” 难道一家女,还能嫁给两家?还是嫁给堂兄弟? “……什么?”英国公初听此话,竟是目中陡然森然一片,冷声道,“你说什么?” 英国公怒起之时,本就是武将,竟是周身一股杀伐之气,叫七姑娘与锦绣都心生骇然,七姑娘心里头害怕,却还是飞快地说道,“就前儿的事儿,老太太说要把柳凝荷给小五,我说我一个女孩儿做不了主,父亲那时又不在,便请老太太与大伯父做主的。” “是么。”小七不会撒谎,英国公眯了眯眼,心里便升起一番隐怒。 他不管后院如何闹腾,却不能带累英国公府的门楣!这也是他为何要将坏了英国公府名声的五姑娘逐宗的道理,可是如今,想要败坏他家的,竟然是他的母亲,便叫他有些按捺不住。 老太太的意思,他多少也明白。不大喜欢世子,拿柳凝荷这是在做筏子糟践世子。毕竟,堂弟不要的女孩儿却叫世子纳了做二房,日后说起多少会难听,又恶心了他的妻子与儿媳,真是一箭双雕。可是这一出,却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哪怕换个人,换成他别的儿子,他都不会生出这样的怒意。 世子是未来的英国公,这府里的脸面! “这就是柳家的作风。”大太太见英国公怒起,自己便快慰了许多,抿了抿鬓角缓缓地坐回了椅子,只淡淡地说道,“我瞧着国公府日后,要操心的事儿只怕不少。”老娘要闹腾,随便好了,这一回只叫英国公头疼去吧。 从前关了自己的老娘,以后,莫非还能打杀了不成? 狗咬狗去吧! “这两个,府里不能留了。”英国公面色冷淡地淡声道。 “你做主便是。”大太太只说道。 “我在京郊,还有处宅子,日后便叫她们住到那里去。”英国公冷淡地说道,“一个女孩儿,竟敢掀出这样大的风浪来,可见是个不安分的。既嫁到别处去,我也只恐她仗着我府里的名声为非作歹。罢了,”他冷声道,“便只给她们些银子,就这样去吧。” “国公爷为何这样对我?”就在大太太满意颔首之时,却见着外头帘子一挑,两个女孩儿冲了进来,那美貌的柳凝荷便扑在了脸色冷寒的英国公的脚下,抓着他的袍角哭着说道,“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您的孩子,为何不愿眷顾与我们?” 她身后的柳香仪也是脸上发白,虽觉得今日有些莽撞,然而一旦离了这府里,想必她也再难与齐宣有任何瓜葛,便心里砰砰直跳,只由着堂姐在英国公的脚下哭诉,自己只含泪道,“我们姐妹自幼长于小门小户,没有什么见识,却也记得家中长辈说过,咱们柳家只有您是靠山,只要您在,我们便无需担忧前程,如今您要撵我们出去,还不如叫我们一头碰死了也就完了。” 一个撒泼打滚放声痛哭,一个哀哀怨怨满嘴的道理,锦绣只觉得仿佛是一场大戏一般,竟看得瞠目结舌。心中只觉得英国公这回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便向着那人看去,却见得英国公的目中冰冷刺骨,方才大太太吵闹时都没有见到的森然,竟笔直地向着这两个女孩儿投去。 “这么说,若是我不善待你们,我就不是人?”英国公向前探身,死死地看住了瑟缩的柳香仪,“你是这个意思吧?” “求您瞧在老太太的份儿上。”柳香仪动了动嘴角,伏在了英国公的面前。 大太太却悠闲了起来,只觉得当初五姑娘闹腾的那一幕再次重演了似的,见英国公一侧的面颊已经死死咬紧,便知道他是真的怒了,也不欲在此多刺激这个人,只对着锦绣轻轻地吩咐了一句,后者颔首,便只往外头去,叫来了两个婆子说道,“太太屋里,国公爷也在,你们也能叫别人闯进来?你们的差事儿就是这么干的?” “姑娘不知道。”这两个婆子也恨死了柳家的两个女孩儿,听着里头还在大声哭叫,急忙赔笑道,“方才这二位疯了似的往里冲,我们也恐伤了主子。” “太太院子里,除了国公爷奶奶姑娘们,谁还敢自称一句主子?”锦绣淡淡地说道,“打量主子宽和,就看人下菜碟儿?”见那两个婆子微微一缩脖子,她便冷笑道,“瞧两位表姑娘的模样,也不是刚刚才来的了,之前没往屋里冲吧?那时,你们在做什么?” 说完了,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这两个婆子下意识背到后头的袖子上,只淡淡地说道,“这里头有什么,我也懒得问,只是两位妈妈犯了忌讳,自己往三奶奶处去领罚吧。”她只悠然地对着下头束手而立的丫头婆子说道,“虽说法不责众,到底无规矩不成方圆,从前太太的善待就叫你们给狗吃了!竟是随随便便就怕得罪了人,叫人窥视主子屋里头的事儿!” “姑娘别生气,再也不敢了。”就有一个体面些的婆子出来赔笑道。 这里头的事儿锦绣多少明白,不过是因老太太看重这两个,英国公也并未如何地厌烦,恐日后这就是正经主子了,不敢动手,只是却叫锦绣心里不快。到底这些人得了大太太多少的善待,每逢节日便是双奉,还常赏下瓜果布料等等,却不知感恩,不敲打一番,日后竟只怕还要作怪。 “你们的事儿我只记在心里头,别以为我好性儿,就真能翻了天了。”锦绣语气冷淡,说的话却厉害,说完了却见院子外头,三奶奶正含笑看着,便只红了脸迎了过去,低声道,“一时气急无状,倒叫奶奶见笑了。” “这样儿,才是以后当家奶奶的做派。”三奶奶只拍着她的手含笑说道。见锦绣红了脸,她便笑道,“瞧瞧,这叫我说了一句,就脸红成这样儿?是我厉害呢?还是妹妹腼腆了呢?”说完了,便偏头笑了起来。 见她并无愤怒,锦绣方松了一口气,只与她一同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道,“老太太的事儿,不过是痴心妄想,奶奶莫要置气,不然伤了自己的身子。”见三奶奶看着她笑了,便摇头道,“我只与奶奶说,大抵也是我们太太的意思。奶奶出身岳西侯府,身份何等的尊贵,便是有一回仗着岳西侯府,谁又能说些什么呢?” “你的意思,我多少明白,”三奶奶便笑叹道,“我命好,遇上了母亲与三爷,如何能忍心叫他们为我有什么忧虑?拿着我娘家堵着不叫这人进门是容易,可是过后,却会叫母亲与三爷也叫外头说道,只因这,我就是不愿意的了。” 她的日子其实过的不赖。 丈夫与她的感情越发地要好,如今房里也没有别人。姐妹们嘴里最喜欢给人屋里塞人的婆婆,她也没有,反倒是大太太常叫她不要那样贤惠,不然以后且会吃亏。万万没有想到婆婆很好,太婆婆却是个王八蛋,不说从前放在世子屋里的那些妖精,就说如今,竟要给个二房,便叫三奶奶心里忍不住诅咒了一回。 再孝顺也受不了这样的作践。 锦绣见三奶奶不愿意,便心里一叹,隔着帘子便听到里头英国公的声音道,“你的丫头倒厉害。” “那不是丫头。”大太太便冷淡地说道,“承母亲的盛情,当年我膝下寂寞,将这孩子接来与我一同住,方才缓了我思念儿女的凄凉。”想到那时的光景,自己的痛苦,大太太心里便再次坚硬了起来,将英国公方才还算是明白的好处尽皆抛去,冷笑道,“丫头,我的身边长大,我亲手抚养的,谁敢说声丫头!” “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好了。”英国公对这些兴趣不大,只俯身看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儿,挑眉道,“我的话,从不说第二遍。既然你们已经听着了,看在母亲的情面,我且叫你们去道别,也送你们嫁妆,只是从今以后,不要再与旁人说,你是我英国公府的人,嗯?” “若是没有您的庇护,我们该怎么办呢?”柳香仪流着眼泪说道。 “我不出去!”柳凝荷却尖声叫道,“我也是这府里头的小姐,凭什么叫我出去?”她狠狠地说道,“难道不是您接我们进来的?撵我们出去,我宁可一头碰死了也不出去。”见英国公目中一狞,她只喊道,“也叫外头知道知道,英国公府是怎么逼死姑娘的!” 这姑娘,还是不了解英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锦绣在心里头叹气。 英国公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何曾在乎这些威胁?你想死,只怕他刀都能帮你准备好的。 果然,就听着英国公淡淡地说道,“哦?你想死在这府里?”见柳凝荷一脸倔强地看着他,他只颔首道,“既如此,今儿我便往外头报你病没,你就去死好了。” “什,什么?”见英国公竟然没有叫自己唬住,柳凝荷登时有些傻眼,张了张嘴,见英国公看了过来问道,“说说,你想怎么死?碰死?”他冷笑道,“脏了我的院子!滚出去!”他呵斥道,“投湖上吊服毒我由着你!日落之前若是你还没死,”他寒声道,“我就送你一程!” 天底下,还没有能威胁他的人! “不,”柳香仪此时就知道,英国公是真的动了杀心,心里头竟慌成了一片,见柳凝荷已经被英国公给呵斥得呆住了,只好扑过来垂泪道,“姐姐说错了话,您饶了她年幼不懂事儿吧。”见英国公拄着桌子一声不吭,她便转身扑在了大太太的面前说道,“老太太也是好意,只为了齐家与柳家的缘分不要断绝,只是姐姐心里想要报答老太太的恩情罢了,如今知道自己配不上,哪里敢高攀呢?求太太说句话,别叫我们出去,不然,我们可怎么活呢?” 说完了,她便很可怜地抽泣了起来。 “谁配不上了?”柳凝荷此时尖叫。 “父亲,母亲,还请息怒。”就在一旁看了半天笑话儿的三奶奶,却突然越过了锦绣,掀帘子进了屋,露出了一个温婉识大体的笑容道,“要媳妇说,妹妹们也可怜,何苦叫她们出去呢?” 第153章 第153章 锦绣眼睁睁地看着三奶奶用一脸圣母般的笑容,亲手扶起了柳凝荷,见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竟十分不忍心地与英国公说道,“妹妹们还小,能有什么主意呢?叫父亲这样责备,心里害怕口不择言也是有的。”说完了便用帕子给柳凝荷擦脸,温声道,“妹妹莫哭坏了眼睛。” 那头陪着大太太坐着的七姑娘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实在不明白这三嫂是个什么节奏。 要她说,谁敢觊觎自己的夫君,要与她分男人,别说善待了,一刀子捅死都是轻的。 “这孩子就是心善。”大太太虽不知三奶奶的用意,然而这儿媳妇是她亲自挑的,自然很有信心,只顺着她说道,“既然铮哥儿媳妇说情,且就饶过了你们。”见一脸惊疑不定的柳香仪隐蔽地吐出了一口气来,她只冷笑道,“只是若再作怪,别怪我无情!” 她与柳家有什么情分?真不能叫她们走人,永远别再出现了。 “多谢太太。”柳香仪急忙顺杆儿爬,给大太太与英国公磕头。 “别碰我!”那头柳凝荷却尖叫着拂开了三奶奶的手,使劲儿地就要推她一把,却叫一旁的锦绣拦住,目中疯狂地说道,“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呸!”她尖声道,“你那样羞辱我,总有一天我绝对不叫你好过!” “妹妹心里还害怕呢。”三奶奶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 这个儿媳妇倒是选的不错,很识大体。英国公颇为满意地看了看贤良的三奶奶,对这疯狗一般的柳凝荷更是厌恶,只冷淡地说道,“既有人与你说话,我便放过你这一回。只是我也明白地告诉你,想要嫁进英国公府的大门,你们两个,我都不会允许。” “为什么?”不说柳凝荷,就是柳香仪也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莫非你也有什么想头不成?”七姑娘见柳香仪的脸色也变了,便冷笑了一声。 虽然这女孩儿行事也很妥帖,又很周到,可是七姑娘却并不多喜欢她。 她有想头,可是若是这样说出来,只怕万事成空了。柳香仪叫七姑娘激得脸色微变,到底忍住了没有作声。 “叫柳家的人,给你们寻亲事。”英国公淡淡地说道,“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你们家去,至于老太太,”他目中闪过一丝冰冷来,冷声道,“老太太身子不好,哪里耐烦与你们多说,你们也别去叨扰老太太。”见柳凝荷目中不服,他只说道,“不然现在就滚出去!” “知道了。”拉了拉姐姐的手,柳香仪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屈辱。 若是回到柳家,再想要个好亲事,那才是做梦。 “我先走了,闹得我头疼。”英国公不耐烦与两个小辈歪缠,只对着大太太说了一句,便起身扬长而去。两个柳家的女孩儿见英国公都走了,到底也跟着离开。 今日竟是一场大闹,叫众人都心生疲惫,然而大太太却还是强打精神叫三奶奶到自己的身边,低声埋怨道,“你这样又是做什么?难道真要当个贤良人不成?” 屋里没有外人,三奶奶见大太太这样关怀,目中露出了感激之色,只急忙笑道,“要叫母亲知道,这两个行事叫人不喜欢,难道媳妇也欢喜不成?”见大太太摇头,她只笑道,“只要老太太在一日,父亲哪里会彻底放了柳家不管呢?便是没有了这两个,也会有别的柳家女孩儿上门,不若一同撕撸开也就罢了。” “只是这要如何做呢?”大太太便皱眉道,“铮哥儿,我是不会叫他纳妾的。” 竟得了婆婆这样的准话,三奶奶也觉得是意外之喜,忍住了脸上的喜色,她只说道,“母亲待我的心,我尽知的。只是,”她俯身在大太太的身边低声道,“我听说柳香仪常去给三房的沈姨娘请安,这不是件怪事儿?”见大太太微微一怔,她便皱眉道,“我瞧着四弟是个有出息的,三爷也看重他,若是叫柳香仪闹出些什么,只怕与四弟的前程不利。” “宣哥儿?”大太太其实对沉默寡言的齐宣印象不差,却也有些模糊,此时便皱眉道,“宣哥儿是庶子,很应该得一得力的妻族帮衬着。若是柳家,只怕是有些低了。” “我瞧着四弟自己也是不愿意的,”三奶奶顿了顿,方说道,“听说已经很久没回后院儿给沈姨娘请安了。”见大太太颔首,她便笑着说道,“这样有眼光的两位表姑娘,我竟是生平仅见。一个看中了咱们家三爷,我也要说这眼光极好,”见把大太太逗得一笑,她便继续笑道,“另一个更有些日后的眼光,知道四弟必能成气,想要得些缘分也并不奇怪不是?” “这段日子我隐隐约约地听着,你父亲与二叔也是在给他相看人家,柳家这念头是不成了。”大太太便叹气道。 齐宣是英国公为世子看中的臂助,若是知道自己的算计成空,凭英国公一怒就是雷霆,绞杀了柳香仪都不奇怪。 “所以,我才想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三奶奶便笑了笑说道。 英国公府这点子事儿,简直不要太轻松。当年她在娘家的时候,小妾通房争宠耍心眼儿的手段多了去了,她什么没见过?不过是嫁过来后除了几个脑残,竟是都很纯良,正叫她以为从此以后便要把争斗这门手艺给忘了,没想到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是什么?”大太太便急忙问道。 “佛曰,不可说。”三奶奶便对着大太太笑道,“母亲只等着日后,无需担心什么就是。” “奶奶既然说了这话,想必是胸有成竹,太太何必追问?不如安心等着就是。”锦绣见三奶奶还不是方才想的那种圣母包子,心里便放松了下来。 “你们自己做主,只是日后我是不耐烦见她们了。”大太太说起了这个便觉得有气,只是见着几个孩子都担忧不已,方强忍住了,只温声道,“一日下来你们也累了,还是回去歇着吧。”又皱眉道,“你们又把平安给送永昌家去了?” 锦绣正与七姑娘挤眉弄眼,便听到了这个,一时就心虚了,七姑娘只强道,“同寿县主走得太快,我们俩一个没看住,六弟就叫她牵走了。” “这话你说了我也不信。”大太太便叹道,“铮哥儿着紧平安呢,我就怕啊,这孩子回来又要有皮肉之苦了。”世子说句揍,那可不是清风拂面,而是真下手的,大太太便心疼地说道,“外头的孩子在平安这个年纪,认几个字便很叫人欢喜了,偏叫铮哥儿这样逼迫,我这心里头竟疼得厉害。” “小孩子,揍一揍总会听话的。”却见此时,世子挑帘子进来笑道,“母亲不必担忧,我只看六弟今儿还能生龙活虎的出去,心里就很有些底了。”说完温润一笑。 “难道下回会更用力?”七姑娘小脸煞白地看着这个凶残的哥哥。 “佛曰,不可说。”世子促狭地对着七姑娘笑道。 “我只给平安去封信,别叫他回来了。”七姑娘觉得小肥仔的前路不是那么光明了,便哆哆嗦嗦地说道,见世子挑眉看着自己,她挤出了一个胆怯的笑容道,“三哥不是想连我一起揍吧?” “怎么会,你女孩儿家家的。”世子见七姑娘拍着胸脯喘气儿,只温声道,“不过,若是你去了信通知六弟作怪,”他温声道,“后果……” “我明白的。”七姑娘泪流满面,觉得还是死六弟不死七姐好了。 “吓唬你妹妹做什么,还不带你媳妇回去。”大太太知道世子匆匆而来,是生怕三奶奶在方才吃亏,只觉得佳儿佳妇,心中欢喜不已,装作嗔怒道,“不要再来闹我与你妹妹了。” 此时三奶奶看着世子的目光仿佛能滴出水来,世子也觉得有些脸红,低着头咳了一声,又厚着脸皮哄着大太太欢喜,见大太太疲惫,方才与三奶奶一同走了。 “你们今日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儿?”大太太见锦绣与七姑娘你拱我我拱你,便含笑问道。 “还请太太给姑娘决断呢。”锦绣被七姑娘红着脸推了一把,忙在大太太的耳边将三皇子之事说了,便十分不安。 只是大太太听着,却眉目有些舒展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好事儿。”大太太拍着七姑娘的手,见她不安,便安抚道,“我听你们说,他听到了你们的话便自己退去,显然是极尊重你的。”见七姑娘张口欲言,她便止住她温声道,“你别不以为然,这世间,多少女子想要得一个尊重而不得呢?不管将来如何,这份心意便很难得了。” “他身份贵重,我承担不起。”七姑娘低声道。 “这事儿我知道了,必会有个交待。”大太太说完了便忍不住笑道,“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人,莫非,断袖是个好名声么?” “我傻,伯娘还总提这个做什么呢?”想到自己还曾经一本正经地给三皇子当感情上的狗头军师,七姑娘便恨恨跺脚道,“这人坏透了!” 大太太却不以为然。 与七姑娘不同,她其实对三皇子并无偏见。七姑娘父亲不给力是真的,不过她却出身英国公府,不说堂兄如何,便是庶兄齐宣便看着是个有能为的人,这就是本钱,况若三皇子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答应日后绝不纳侧,大太太也绝不会为了一个身份便否定了他。 谁说宗室便不能有独夫独妻的呢? “还是该问问铮哥儿。”大太太想到世子与太子交好,便喃喃道。 “姐姐走这么快做什么?”那头的柳家姐妹刚刚出了大太太的院子,柳香仪便拉住了忿忿的柳凝荷的手,皱眉道,“今日我们姐妹能够侥幸逃脱,已是幸运。方才姐姐为何还要那般张扬?难道必要叫人撵出去才算完么?” “嫁不成小五,又嫁不成世子,这府里还有谁呢?”柳凝荷便顿足道,“难道叫我就这么跌进泥里?”见柳香仪敛目不语,她便冷笑道,“你瞧中的那个,虽是庶子,可是我看你也未必能成。” “总有办法的。”柳香仪低声说道。 “我不管。”柳凝荷一甩袖子说道,“老太太是应了我的,要给我一个好前程,如今我只问老太太就是。”见柳香仪缓缓摇头,显然很不赞同,素质这堂妹颇有些计谋,心里虽不以为然,却还是推她问道,“你可有什么好计策么?” “走一步算一步吧。”柳香仪只摇头说道。 却在这姐妹俩愁眉不展之时,便见着前头的假山处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其中还有些小小的声音传来。两个女孩儿一时好奇,便偷偷地过去,便听着竟是两个丫头一边打扫一边小声说话,便听见其中一个一边干活儿一边好奇地问道,“姐姐,我刚进来没见识,听说咱们府里的姑娘们嫁得都好,是不是真的啊?” “都是太太们仁慈,方才如此的。”另一个丫头笑道。 听到这句,柳凝荷便撇了撇嘴。 “如今只剩七姑娘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前头那个便继续说道。 “有太太呢。”这个似乎对太太们很是信任,然而犹豫着,却还是说道,“不过咱们太太只求稳,不求富贵的。不然你瞧瞧,咱们府里那位五姑娘,自己寻的姻缘,如今都已经是侧妃娘娘。虽国公爷恼怒,可是架不住四皇子喜欢不是?如今又有了身孕,竟是与王妃都平起平坐了。” “那四皇子处,岂不是五姑娘说了算?”那丫头便惊呼了一声。 “何止。”这丫头低声道,“你莫叫别人知道这是我说的,国公爷与太太忌讳呢。”她似乎看了看四周方说道,“这可是四皇子的长子!四皇子天潢贵胄,比咱们家的世子还要高贵百倍,五姑娘得了意,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想必日后国公爷与太太都要后悔的。” “听说五姑娘美貌绝伦,也只有这样,方才能叫四皇子倾心了。”这丫头便叹道,“咱们这等没福的,也只有干看着眼馋罢了。” “谁说的,”她的同伴便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瞧着竟是新进来的表姑娘更好看一些,只是门第有些低,也不知道日后便宜了谁。”她叹道,“若是有五姑娘那样的鸿运,以后还不定是个什么好前程呢。”说完了,也觉得有些失言,颇为后悔地说道,“今儿竟是说得多了些,咱们还是干活儿吧。” 说完了,两个丫头便埋头做事,再也不说话了。 这两个丫头说话的时候,柳凝荷已经越听眼睛越亮,强捂着自己的嘴方才忍住了没有出去问个清楚,只是叫柳香仪拉着出来,走到无人的地方,她便目中放光地说道,“你听见没有?” “姐姐小点儿声。”柳香仪急忙叫她轻声,自己思忖了片刻,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若是这两个丫头说得是真的,姐姐,你倒是可以换个方向。”见柳凝荷使劲儿点头,她自己也觉得与其叫英国公厌恶,还不如另想别处,只咬了咬牙说道,“富贵险中求,姐姐,你这样的品貌,或许也可有一搏之力!” 那位庶出五姑娘能做到的,凭她支招,柳凝荷的美貌,到底能将柳凝荷送到四皇子的府里头吧? 那可是皇子! 第154章 第154章 锦绣的怀里,一只小肥仔在抹着眼泪哼哼唧唧,可怜极了。见小胖子圆嘟嘟的小脸上全是眼泪,锦绣便低声叹息,摸了摸这小肥仔的屁股,见他嗷嗷直叫,自己往被子里拱,也觉得心疼,却还是无奈地说道,“叫六爷惹世子生气,背书这事儿,是能耽搁的么?” 小胖子耍了一个小聪明儿,前几日陈留郡君宴请几家姑娘的时候,离去时跟着自己的小伙伴儿们就走了。当日回来见着世子的态度,锦绣就知道不好,却没想到世子的动作这样迅速,这小胖子刚刚在外头发了坏心满意足地溜回来,就被世子提溜到了前院,也不许别人动手,自己拿小竹板给齐坚来了一个屁股开花。 小胖子哭爹喊娘都不好使,世子这一回显然是要治治齐坚偷奸耍滑耍小聪明的性子,也似乎很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竟是谁都拦不住好好儿地教训了齐坚一顿,又裁了他的七日的肉,又命他好生温书,不然下回还抽,这才趁着大太太匆匆赶来救援时施施然地走了,把个嗷嗷叫唤的小肥仔给留在了原地。 “肉。”哪怕疼到这份儿上,小肥仔关注的重点也与锦绣好生不同。 “六爷乖啊。”锦绣眼瞅着屋里头的丫头忙着换水取药,便摸着齐坚的小脑袋温声道,“等回头,咱们偷偷地……” “不。”齐坚的眼睛亮了一下,却最后摇了摇头,低声道,“君子,君子一诺。”他既然甘心受罚,就不会在背地里再犯了。摸了摸自己即将受苦的小肚皮,小肥仔缩在被子里抽噎道,“好好儿地背书,听三哥的话,有出息。”说完了,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六爷已经很有出息了。”这样乖巧的小孩子,锦绣便心里喜欢极了,摸着他的小脸儿说道,“既如此,为何还要惹世子生气呢?” “二叔。”齐坚缩了缩脖子,伸出小手抱着锦绣的胳膊,小声道,“我看见二叔对父亲也是这样。”好几次他都看见二叔对父亲没皮没脸,本以为父亲会很生气,却没有想到父亲呵斥过后,其实与二叔更亲近了,听说这就是一直与兄长亲近撒娇的方式,小肥仔扁着小嘴说道,“羡慕。” 以后,他也能与三哥好生亲近,有了出息,就可以一起保护母亲了。 “瞧瞧,吃苦的可不是六爷。”二老爷那样儿的,锦绣真是不敢置评,只是却还是觉得二老爷的方向很是齐坚应该努力的方向,毕竟取其精华么,便含笑道,“以后还要收敛些,有个度才好。”真以为英国公不想抽二老爷么?不定当年年幼时抽过多少回呢,不过是如今都已是朝廷命官,多少给他脸面罢了。 “其实,”小肥仔眼珠子乱转地看了看别处,便扒在锦绣的身上小声说道,“三哥,舍不得打我的。”他一叫唤,一喊疼,那板子便轻了起来,最后竟是越来越轻,便叫小胖子知道,世子心里头是心疼他的。便越发地叫得大声,哪怕世子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还是恨恨住手,这才用肉来威胁他。 “别把世子逼急了。”这样古灵精怪,锦绣心里虽觉得欣慰,然而想到府里日后要出现两个二老爷,便觉得牙疼。 幸亏,她是要嫁出府的,不然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她抱着齐坚正在低声安慰,却不知她腹诽的那位二老爷,正怀抱着一个四方的红木小盒一路严肃地走回了二太太的院子。直到将屋里的丫头都撵出去,这才陡然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奸笑来,小心地将红木小盒放在了桌子上,搓着手绕着这桌子跺了几圈,仰天发出了得逞的笑声。 “又犯什么病。”自从府里头的脑残们去了大半,二太太便发现二老爷的性子愈发地活泼。亏了还知道形象二字怎么写,只在她的面前暴露本性,不然就凭这家伙这么犯病,哪里还有父亲的威严呢? “上一回,我就错了。”二老爷满足地坐在这桌旁,拍着红木盒子便与二太太叹息道,“就算姓湛的叫我送的是摆件儿,可是也没有走空的道理。我竟然没有从里头挑一个做辛苦费!这简直就是最大的浪费!”见二太太放下了手里的书卷看了过来,他便端起了一副“我很有范儿”的模样来说道,“好歹我也是朝中大员,给两个小儿女传递东西,什么好处都没有,这不像样儿不是?” “所以?”二太太抽了抽嘴角。 “这一回,一起拿回来就是。”似乎姓湛的拿他当苦力拿出了心得,这一回竟然还敢往他手里塞盒子,而且还是这么沉,于是二老爷觉得,两次的辛苦费放一块儿也就完了,心里为这个主意默默地点了一个赞,他便坏笑着从袖里翻出了一个与锦绣镯子上一样儿的钥匙来,对着二太太晃了晃说道,“这就是为了叫野蛮人知道,锁这玩意儿,是应该经常换的。” 他何等聪明,还搞不定一个锁? “哟,作案工具都准备好了?”二太太挑眉一笑,突然脸就落了下来,“你敢开开试试!” “就一回。”二老爷缩了缩脖子,虽然很不舍,却还是不敢违逆二太太,放下了手中的钥匙,委屈极了。 “一回也不行!”二太太恨道,“为老不尊的,叫丫头们知道,还不定怎么笑你。”见二老爷可怜巴巴的,心里也舍不得,只好对着二老爷招了招手,将这眼睛陡然亮起来的中年招到了自己的面前,这才含笑说道,“你若是羡慕,以后,我送你如何?” 二老爷也不过是为了报湛尧上一回耍他一把的一箭之仇,此时叫媳妇一声召唤,哪里还能想到别的,竟是一叠声儿地说道,“好好好。”嘿嘿这可是媳妇主动要送他定情信物,简直不要太美好。心里头幸福得咕噜咕噜直冒泡儿,二老爷竟然还觉得很应该感谢一下姓湛的王八蛋,决定以后少祸害他半回作为他的感激。 就半回。 “你啊。”二太太目中温柔地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赔笑的二老爷,心里竟是有一种莫名的暖意。 这个人,是真的立不起来,只知道耍宝的么? 问问他的政敌们,就知道这人在朝堂上是多么的狠戾。 可是这样的人,一回到家里,却愿意放下一身的气派,永远都不觉得疲惫地哄着她,叫她开心,把她放在心上,这就是女子一生之中最大的幸福了。想到当年自己哭着喊着要嫁给这个人,二太太竟是半分都不觉得后悔,只摸了摸二老爷依旧英俊的脸,见他露出了“再摸摸”的表情,便一笑,点了他的头一记嗔道,“一会儿儿媳妇就过来了,你像个样子。” 二老爷才不知道二太太心里的百转千回呢,此时便露出了敬谢不敏的表情说道,“既如此,我先寻大哥去,你等着她们吧。”有个粉丝儿媳妇的下场太惨痛,饶是二老爷脸皮厚得很城墙似的,都有点儿受不了自家小儿媳妇那闪亮的崇拜目光了,擦了一把汗,二老爷便殷殷地,不舍地对二太太说道,“今儿吃饭,叫她两个自己回院子吃去吧,啊?” 老爷很想和媳妇二人世界呀。 “还不快走!”二太太笑着撵他。 “听说明儿白马寺有高僧讲经呢,”二老爷拖拖拉拉地抱着那红木盒子走到了门口,却还是扭头说道,“我陪着太太去共理佛法呀?”见二太太露出了意动的模样,他便再接再厉地说道,“太太在家辛苦了,我陪着太太去放放风儿,顺道陪太太回娘家?” “行了,又不是晚上见不着,你先去寻大哥回来再说。”二太太心里头也想念娘家,只是从英国公回来,她行事便愈发谨慎,恐叫英国公不满,便很少地往娘家回去,如今知道二老爷是心知她所想,便只含笑问道,“待你晚上回来,且做个冰糖肘子如何?” “知我者,太太也。”别看二老爷是清流,读书人,可是真心不爱吃要了卿命的小青菜,就要吃肉来着。当然,这爱吃肉,多少也是因为当年作为一个在老太太手底下讨生活的庶子,总是吃不饱有些关系,不过二老爷也是真心觉得,身为大老爷们儿,怎么能不爱吃肉呢? 太不科学! 听到晚上加菜,二老爷欢欢喜喜地就往前头走,哪怕是怀里的红木匣子很沉都没有啥感觉了,脚步轻快地进了英国公的书房,迎面就被他大哥的凝重给击倒了。心里默默地诅咒了一圈儿有可能叫他哥烦心的家伙,二老爷便露出了一脸关切关怀恨不能以身代之的表情连声问道,“大哥怎么了?” “把你那张脸收起来。”英国公目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被大哥训了心里好生难过,二老爷决定要把这股火儿牢牢地记住,明天都喷到政敌的头上,这才挤出了笑容来说道,“这不是关心大哥么。”见英国公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便好奇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儿啊?”什么事儿能把他英明神武不是个东西的大哥给愁成这样儿? “圣人今日召见了我。”英国公把玩着手上的强弓,目中闪过一丝冷光。 “哦。”二老爷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圣人素来宠信他大哥,又不是第一次召见,有什么呢?二老爷站得腿痛,便自己坐在了一旁毫不客气地抓过了英国公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喝着,一边心说这破茶什么味儿啊,还什么君山银针呢,一边不在意地说道,“圣人又有什么旨意不成?” “圣人命我上表,”英国公侧目,见这个从来不懂茶道的二老爷正在牛饮他珍贵的茶水,眯了眯眼,就在二老爷仰脖儿一口闷的时候,突然说道,“命我上表,请废皇后太子。” “扑……”悠闲的二老爷扑哧一声就把嘴里的茶水全都喷出来了,一边憋红了脸咳嗽一边拼命地挤出了一句话来,尖叫道,“圣人疯了?”英国公的书房向来是重地,不仅房内不留人侍候,便是书房外,几个心腹也是站得极远的,因此二老爷也不避讳了,只一边抹着嘴边的水迹,一边骂骂咧咧地叫道,“多大仇啊这是!你什么时候得罪圣人了?”不然为毛要被坑得一脸血? “我是圣人的心腹,这样的‘好事’,圣人自然想到了我。”或许,圣人还是想着叫他冲在前头,也有叫日后得势的贵妃与四皇子记得他的功劳善待与他的意思,可是英国公如今是真心不想要这样大的“恩典”,毕竟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贵妃不是个能成事的,就算四皇子做了太子,说一句不客气的话,这么大的福气,有命受没命享呢。 古来被拉下马的圣人还少了。 “这事儿咱们可千万不能干啊。”二老爷眼含热泪地说道,“皇后太子,是那么好废的?大哥,你只要一上表,咱们一家子就得等着叫太子日后诛九族啊。”虽然二老爷不知道日后有一句“一死死一户口本儿”的时尚的话,可是他也是真心地感觉到了这世界深深的恶意。 这简直就是要命的节奏啊。 “所以,才要想个办法,拖一拖。”英国公又不是傻子,他那坑爹的闺女正在四皇子府里春风得意呢,后脚儿他就忙不迭地请废太子,再傻的家伙心里头也得好好儿地想想他的目的啊,再与那肚子里的小崽子联系一下,这简直是英国公对皇位觊觎的最好的证据了。 “拖,怎么拖?”怨不得近几日圣人总是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二老爷还以为自己要升官儿,没想到竟是因他是与英国公一条绳上的蚂蚱,圣人拿他也当个知心人呢。 “若是,我病了……”英国公低声道。 “前脚圣人把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后脚你就病,圣人可还没死呢。”英国公不愿开罪太子,可是圣人那才是终极怪好吧?一个不小心,一家子都熬不到太子登基的。 “说不得,要‘请’四皇子帮个忙了。”英国公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二老爷有些诧异,之后脸上就是一抽,脸色扭曲地说道,“我说大哥,虽然四皇子确实讨厌,可是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见英国公若无其事地品茶,他便用一种飘逸的声音说道,“这么个黑锅叫四皇子背上,真是叫人伤感。” “谁叫他折腾出这样的事儿呢?”英国公淡淡地说道,“接二连三地想要拖我下水,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他冷笑一声道,“敢撺掇圣人来坑我,说不得,我也要大逆不道一次了。”心里盘算着如何叫四皇子帮他病一把,他便冷声道,“这么点子本事,也敢与太子相争,简直就是嫌活得长了。” 连兵权都没抓到手里,贵妃又把京中的所有贵妇正室开罪了一遍。京中姻亲盘枝纵横,说不得这个的夫人就是那个的妹妹姨妈的,就这么着,贵妃竟还能上蹿下跳地积极行动中,这毅力也叫英国公心中佩服了。 “这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等着噎死。”饶是英国公再镇定,也被贵妃这接二连三的坑害给激怒了。 “其实吧,还有种一劳永逸的法子。”见英国公凝眉看来,二老爷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将手中的茶杯用力一握,轻声道,“釜底抽薪罢了。” 第155章 第155章 “这个不行。”英国公再彪悍,也没有彪悍到二老爷的程度。眼见这弟弟竟是要干掉贵妃以除后患的意思,英国公便忍不住头疼,也知道这弟弟看着随意,其实内里十分冷漠,便告诫道,“你给我老实点!”见二老爷隐蔽地在一旁瘪嘴,他便冷声道,“别叫我知道你参合到这里头的事来!” “你闺女上赶子给人做妾,你都不吭声,如今还敢来管我?”二老爷心说这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坑爹货能与亲弟弟相比么?偏偏英国公就知道欺负弟弟。他的脸上露出了很可怜的表情说道,“罢了,谁叫你是我最敬爱最崇拜从小如同天神一般仰慕的大哥呢?我会听话的。” 英国公真是被这无耻的弟弟恶心的够呛。 脸色微微发青,英国公只忍了忍,对着二老爷继续说道,“我还未问你,你最近,是不是与湛家走得太近了?”他冷声道,“湛家可是明晃晃太子一系,湛尧那人又与贵妃的娘家很有些龌龊,你这样大咧咧的,不是站队也是站队了。” 废话本老爷眼看着四皇子不好还不站队岂不是傻到家了? 二老爷肚皮里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不敢与这大哥说,生怕挨抽,只低着头说道,“我与湛尧,是纯洁的。” “什么?”这还是人话么?英国公觉得简直不抽这家伙一回自己只怕要憋死。正要给二老爷一巴掌,便见二老爷小声说道,“而且湛功那小子这么有前途,不勾搭一下岂不是可惜?”见英国公若有所思,他探头探脑地问道,“大哥,你想什么呢?” “可惜,七丫头太小了些。”英国公脸色冷淡地说道,“湛家起于微末,新荣之家,根基不牢,想必很愿意与我们这样的人家联姻。”见二老爷脸上扭曲,他便淡淡地说道,“这样儿的人家,姻亲不多,家里头规矩也少,七姑娘嫁过去,日子大抵不会难过。” “呵呵……”二老爷心说这话真应该给大太太听听,不挠死你他齐字倒过来些。 她大嫂好不容易给自己的心肝儿挑了一户好人家,就这么叫他大哥看上了?生怕英国公真的意动,二老爷急忙说道,“这个不成,”见英国公看过来,他便急忙说道,“人家儿早相中了儿媳妇了,就等着明年好成亲,大哥,你来晚了。” “我不过一说,你何须当真。”英国公淡淡地说道。 “你不当真,我就放心了。”二老爷偏了偏头,默默地感激了一下上苍,之后便拍着身上看不见的灰尘起身笑道,“若大哥只是如此,弟弟我就先回了?”他还得回自个儿的书房去好好儿地想想怎么坑害政敌呢,便流露出要走的意思。 “你要回去寻弟妹?”英国公十分讨厌二老爷这腻腻歪歪的性子。 一个男子,偏要一门心思地讨好妻子,竟连个妾都不敢纳,简直妇人之仁。 “呵呵……大哥没事儿我先走了。”二老爷确实很崇拜他大哥,不过确实也很厌恶英国公这种不拿女子当回事儿的做派,哪怕大太太是他的正妻,体面尊重都有,却也算是叫他祸害的不轻,不愿意接受英国公关于这方面的“教导”,二老爷只飞也似的走了,一路呼哧呼哧地走了许久,他才看到了怀中的红木盒子,眼中一醒道,“本老爷,竟然抱着这玩意儿走了一路?” 真当他是大力士呢! 觉得赶紧把这东西脱手为好,二老爷想了想,便拐了一个弯儿,往园子里去,正好就见着园子里七姑娘正与锦绣嘻嘻哈哈地站在院子处一条假水上的石桥上,往下采摘大朵的荷花,深深地为这两个丫头的辣手摧花感到谴责,二老爷只板着脸上前,严肃地问道,“干什么呢!”两个采花大盗! 锦绣刚把一朵儿荷花放在身边的小篮子里,就见二老爷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便有些心虚地看了七姑娘一眼,七姑娘一缩脖子,还是讨好地拱手道,“二伯父,这花儿这么好看,一会儿,你拿一朵儿与二伯娘把玩呀?”见二老爷嘴角微微一抽,她便再接再厉地举起了手中的一朵水灵儿的来与二老爷说道,“您看看这朵儿,二伯娘捧在手里,一定很好看。” “说什么呢!”二老爷目光可耻地飘忽了一下,突然斥责道。 “再也不敢摘花了。”两个小丫头以为遇上了真爱荷花的,便一起说道。 “明明该挑一朵大的。”二老爷在两个女孩儿同时扭曲了一下脸色之中,道貌岸然地翻了翻女孩儿面前的小篮子,摇头说道,“真没有见识!什么样儿啊,难看死了!要我说,还是那两朵好看不是?”他指了指那荷花池之中远远而立的并蒂莲来,满意地说道,“那还算不错。” 感情这是个变化系啊。 锦绣默默地给二老爷竖了一个大拇指,只怯怯地说道,“离得太远了些。”前头就是水,谁够得着呢? “你们看着吧!”二老爷把红木盒子往地上一放,便开始卷袖子,炫耀地说道,“叫你们看看,本老爷是怎么摘花的!”说完了,竟是在七姑娘与锦绣张大了的嘴里一步跨出了石桥,整个身子悬在了水上,一只手勾着桥身,一只手拼了命地向着那并蒂莲伸去。 “天啊。”七姑娘与锦绣对视了一眼,都有转身就跑的冲动。 这要是二老爷掉进水里,还不全赖她们俩? “看看,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二老爷早就想要送美美的花儿给媳妇了,此时见着了并蒂莲,简直满意极了,也顾不得危险了,卖力地往前探,脸红脖子粗的,就在两个女孩儿就要逃跑之时,却听见一声“成了!”,二老爷眉飞色舞地抓着荷花翻了回来,很得意地在两个女孩儿面前炫耀道,“怎么样?羡慕不?”羡慕也不给啊哈哈! “其实,都是一样儿的。”七姑娘小声说道。 “胡说!”二老爷听了这话,就愤慨了,在两个女孩儿面前甩了甩手上的荷花叫嚣道,“这可是并蒂莲!是你们篮子里那些个普通玩意儿比得了的么?” “一个味儿,它也不见得好吃到哪里去啊。”七姑娘争辩道。 “什么?”二老爷有点儿跟不上两个吃货的思路了,便抽着嘴角问道,“吃?”他没听错吧?难道英国公府已经养不起两个小丫头了,叫她们只能自己找食儿吃? “据说裹上蛋清,拿素油炸过,再淋上玫瑰糖汁美味极了。”七姑娘与锦绣对视了一眼,便心虚地说道,“或者,还可以做荷花茶?听说明目去火什么的,很有趣的。”如今府里头清闲自在,大太太又把家交给了三奶奶,七姑娘与锦绣便想与大太太寻些新鲜的事儿做。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二老爷自己都没想到还能这么吃,却叫两个小丫头走到了前头,很是愤慨地指责了一下两个丫头,又严肃地表示了一下作为长辈,自己很应该在这好吃的出炉之后分上一份儿,见两个女孩儿点头,这才满意,想起了自己应该干的事儿来,便冲着锦绣哼道,“本老爷做你的信使,你是不是很得意?” “还好。”锦绣咳了一声道。 “给你!”二老爷忿忿地将死沉死沉的破盒子放在锦绣的手里,心里虽然打滚儿地想知道里头是啥,可是却还是很有节操地忍住了,只望天道,“回去以后再开开自己看吧。”他是个好人,听媳妇的话,从不追着看别人的东西的。 “可是,”锦绣只有些犹豫地说道,“湛家伯父,曾说叫二老爷你也看着的。”见二老爷诧异地看了过来,她想到上一个盒子中湛尧千叮咛万嘱咐的信,虽觉得有些不妙,却还是忽略了这诡异的感觉,只与二老爷说道,“湛家伯父说千万不能叫你错过。” “莫非,是什么机密不能亲口与我说?”二老爷低声喃喃,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不知道。”锦绣不知是好是坏,只老实地埋头开锁,之后却是在看清了这盒中之物后,陡然身子一颤,竟是半晌没有出声。七姑娘好奇地探了一个头,竟倒吸了一口凉气,提起了身边的小篮子,这头就蓄势待发,预备抓起锦绣就跑。 “是什么?”见七姑娘一脸震惊,二老爷更加严肃了。 “没,没什么。”锦绣咔地一声便把这盒子扣上了,哆嗦着说道。她的身边,七姑娘也一同使劲儿地点头。 “莫慌!”二老爷此时便表现出了一个长辈应该有的承担来,见两个小丫头竟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怜惜她们,微微忖思,便沉声道,“盒子留下,你们先回去吧。”见两个女孩儿霍然抬头,他便颔首道,“待我解决湛兄的疑难之后,再将这木匣还你。” “都听二伯父的。”七姑娘拽了一把张口欲言的锦绣的袖子,飞快地说道,“那,我们害怕的很,便全都交给二伯父了?”她试探地问。 “去吧,开开心心的。”二老爷一脸温煦地说道,见两个小丫头挎着篮子转眼就消失不见,这才目中闪过一丝冷凝。 一定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消息,只怕竟是大事了,也不知如何棘手。微微摇头,二老爷方将凝重的心情放下,缓缓地打开了盒子。 …… “湛尧!”就听得园子之中,一声愤怒的咆哮响起,无数的飞鸟被惊得飞起,而荷花池旁,二老爷正抓着一张白纸,脸色狰狞地骂道,“你这个王八蛋!别叫本老爷抓到你的把柄!”他的脚下,那红木盒子翻开,竟正有一块厚重的城砖放在那盒子里,妖魔化的二老爷挥舞的纸上,也不过是四个大字,深深地表现出了湛尧对自己好朋友那无尽的关怀。 “累坏了吧?”这一句,生动地表达了湛尧的内心。 二老爷咆哮了许久,这才“哎哟哎哟”地摸着自己的心肝儿喘着大气说道,“好啊姓湛的,你敢这么戏耍与我,看起来你这是不想活了!”害他抱着块破砖来来回回地奔波,这简直不能忍! 必须要报仇! “你给本老爷等着!”默默地思考了一把怎么把湛尧给干掉,二老爷这才将那破砖踢进了荷花池,自己袖着红木盒子,擎着并蒂莲走了。 那头奔命的七姑娘与锦绣听到了二老爷的咆哮,脚下都是一个踉跄,头也不敢回彼此搀扶地就跑回了大太太的院子,这才胆儿肥了些往后看去,见二老爷并未追来,七姑娘便拍着胸口说道,“二伯父,不会找来吧?”见锦绣使劲儿地摇头,她便指着她说道,“这一回,我可叫你害得不轻。” “谁知道,竟这样坑人呢?”锦绣也发愁来着,此时便与七姑娘说道,“这一回得罪了二老爷,以后,湛大哥的信怎么给我呢?”见七姑娘嘴角一抽,她便脸红地说道,“本就思念的,我与姑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完了,便红着脸摸着手腕子上的一串红豆不说话了。 “你这是在炫耀。”七姑娘指责了锦绣一番,这才扒拉着篮子里的荷花笑道,“不过,二伯父当时的表情一定有趣极了。”她双目放光地说道,“可惜我们没见着,不然……” “就死定了呀。”锦绣将她的话不由分说地接了下去,便与七姑娘笑道,“二老爷这么善良大度和蔼可亲,哪里会与我一般见识呢?我还是很放心的。”说完了,便见七姑娘脸上闪过一丝忧色,便好奇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是四哥的事儿。”七姑娘皱眉道。 锦绣心里听到齐宣的名字,竟也是一震,然而到底不动声色地问道,“四爷怎么了?” “我这哥哥,虽不是同母,待我却一直不错。”七姑娘是个黑白分明的人,此时便叹道,“从母亲没了,他便一直很看重我。我想着只怕日后还要以四哥做靠山。”见锦绣默然点头,显然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她便轻声道,“他如今已是举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我也听说大伯父正给他相看了几家人家,等着挑一个最合适的给他做妻子。” “若真如此,便是大善了。”锦绣便松了一口气地说道,却又不解道,“不过这是好事儿,姑娘为何愁眉不展?” “我瞧着,柳香仪是看中了四哥。”七姑娘见左右无人,便凑在锦绣的耳边小声说道。 “不会吧?”锦绣想到那柳香仪,虽不如柳凝荷美貌,然而却看着更精明谨慎些,并不是个蠢人,竟如何会有这样的奢望,只骇然道,“这竟是妄想吧?”英国公是不会肯叫一个毫无得力靠山的女孩儿给齐宣做妻子的。毕竟,齐宣日后也算是支撑英国公府门楣的人物了。 “可若是做妾呢?”七姑娘便忧心忡忡地说道,“做妾,她的身份就够了,只是,”她抓着锦绣的手叹气道,“这女孩儿的心眼儿太多,虽这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也瞧着也有些害怕,毕竟咱们府里,”她叹道,“可经不起折腾了。” 她却不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温柔的女孩儿正坐在笑得眯起了眼睛的沈姨娘的面前,柔声道,“晚上天凉,我给您做了厚些的寝衣,虽粗陋些,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您也别嫌弃呢。” 第156章 第156章 “如今这家里头,也只你还记得我了。”谁不喜欢奉承呢?特别是沈姨娘一直在府里不那么如意,如今老太太的亲戚上杆子来奉承,便叫她心里生出了莫名的优越感,又见柳香仪一脸的温柔,对她做小伏低的,便笑得一脸的容光焕发,低着头矜持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鬓,这才端着姿态地说道,“好孩子,我念得你的情,以后啊,我也疼你。”若是从前,沈姨娘哪里敢说这样的话,不过是瞧着老太太病的不好,无人给这柳香仪张目,方才敢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 柳香仪一窒,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姐妹俩已经遭了英国公的厌恶,没有了能在府里头讨生活的资本,便忍住了心里的恨意,只微微抬起头来,惊喜道,“多谢您了。” 秀雅的女孩儿眼中带着感激的泪光,说不出的柔弱,沈姨娘的心被她的眼泪化作了一股春水,竟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她的脸,同情地说道,“委屈你了。” “叫您担心了。”柳香仪抹了抹眼角的泪,心里松了一口气,便急忙露出了关切的模样好奇地问道,“见您愁眉不展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的心里,再一次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英国公府里,这样的荣华富贵,谁看着不心热呢?只是柳香仪到底是聪明人,知道因老太太,连着大太太与二太太都与老太太关系不亲近,虽然这二位的儿子更出息些,不过就算是嫁过去,只怕也没有好日子过。倒不如三房的齐宣,嫡母被撵到庄子上,生母不是个聪明人,更有三老爷向来亲近柳家,愿意给她们庇护,更不用说齐宣也是个出息的,如今已中了举,靠着国公府,哪里会没有前程呢? “你也看出来了不是。”说起了这个,沈姨娘便一脸的唉声叹气。她如今做不了那儿子的主,越发地把愿意听她说话的柳香仪当个知心人,便叹道,“还不是你四表哥。”见柳香仪目中微动,露出了几分羞涩,她便含拍了拍她的手,这才说道,“这孩子失心疯,前儿还敢与我顶撞,哎哟我好容易把他拉拔大,如今可真是伤心的不行了。”想到齐宣与自己的争吵,她便心里发慌。 “却是为何呢?”柳香仪好奇地问道。 “你是不知道,”沈姨娘拍着大腿叹道,“当年啊,我还有个亲戚,得从前的国公爷与老太太的恩典做了府里的妾,正经风光过几年。”见柳香仪并未鄙夷,她便继续说道,“这位长辈没了以后,留下了不少的的好东西,只是当年我不知道,待知道的时候,你四表哥也不过拿回了些银子,另外的金银首饰什么的,竟是半点全无,如今你四表哥都要出仕了,正经是用银子的时候,我就想着叫他去把剩下的东西要回来,毕竟我们俩才是正经的亲戚不是。”她却没有想到,竟是因这句话,引得儿子勃然大怒,不等她说完便摔门而去。 沈姨娘心里这个委屈哟,一边说就一边抹眼泪,拉着柳香仪的手诉苦道,“长这么大,你四表哥从不曾这样忤逆过我,也不知是不是失心疯了。” “既然您一心为了四表哥,不若自己去要不也行了?”齐宣手里的银子多,柳香仪心里是愿意的,便出主意道,“四表哥有君子之风,可是您是他的亲娘,可不能就这样不管啊。”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沈姨娘便唉声叹气地说道,“只是当年得了那些钱财的丫头,据说进了大房那位太太的院子,我哪里敢去呢?况且,”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呢。”她风光起来还是这些年的事儿,因此虽知道当初有个小丫头进了大太太的院子,可是大太太院子里的丫头也不少,竟不知如何查找。 “丫头?”柳香仪心里一惊。 换了是她,会不会为了一个丫头这样忤逆亲娘?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这里头或许还另有缘故,心里沉了沉,她却面上不动声色,只引着沈姨娘说话,之后便怯怯地问道,“或许,是四表哥对那丫头有些情分?”她顿了顿,方才不经意般地问道,“这几年,四表哥竟没有与您说起过,在府里有交情好的丫头?那个,或许就是了。” “早几年儿,你四表哥确实怪怪的。”当初沈姨娘并未在意,此时听柳香仪提了,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常魂不守舍的,有时候与你说句话,自己便能笑起来。不过后来我记得他大病了一场,就不大有笑模样了。莫非是……” “不管如何,或许是那丫头勾着四表哥的魂儿呢。”柳香仪知道这是被旁人抢了先,心里恨极,却还是低着头小声说道,“不过既然四表哥喜欢,以后纳过来做个妾,一同服侍您也是好的。” “好好儿的勾搭我儿子,我如何能忍?”沈姨娘叫柳香仪一提醒,竟是气急败坏地说道,“不过如何,这样不安分的丫头,我是绝对不会叫她进门的!”她含笑与柳香仪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只喜欢你。” 听了她这样别有意味的话,柳香仪心里一块大石方落了地,急忙打着精神将沈姨娘奉承的不行,这才告辞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容缓缓地往自己与柳凝荷所住的院子去。不过是在园子里走了会子,便见前头的一处偏僻小道里,正有一名清秀的少年,执着一朵荷花匆匆地走了过来,见到柳香仪,竟是一皱眉,便微微颔首,向着另一处而去。 “四表哥。”来人正是齐宣,柳香仪哪里肯叫他走了,急忙跑着上前,见齐宣目中冷淡,便做出了一个柔弱的表情,低声道,“我们姐妹在这府里无依无靠,四表哥如今也是看不起我么?” “虽是亲戚,到底男女有别。”齐宣刚刚偷看着锦绣与七姑娘在荷花池里辣手摧花,看着那样快乐的女孩儿,齐宣正也觉得幸福得不行,且两个女孩儿被二老爷吓得转身就跑,竟有一朵荷花被落下,齐宣壮着胆子取了来,满心的快活,却冷不丁叫柳香仪给拦住,想到这府里的一些传言,与柳香仪越发不避讳地与沈姨娘往来,齐宣的心里便一紧,回头审视地看了看柳香仪。 莫非这女孩儿,打的就是闹得府里皆知的算盘? “听姨娘说,四表哥如今读书越发刻苦。”柳香仪叫齐宣看着,脸上便露出了笑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来,送到了齐宣的面前,低声道,“这里头是些醒神的香料,且给表格用,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没人与你说,私下送男子荷包,是不知羞耻的作为么?”别看齐宣对着锦绣做小伏低,可是换了个人,也是十分毒辣的一张嘴,看都不看柳香仪举在面前的手,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表哥!”温和有礼的少年,竟陡然便得尖锐,柳香仪竟震惊得不行,而那少年竟已经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以为,这府里就你一个聪明人?”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给柳香仪申辩的空闲,只寒声道,“我实话告诉你,少打算没用的,不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往前院,与两位伯父说,说你不守妇道,意图诱导与我。”他一把将柳香仪手中的荷包抓在手里,冷笑道,“这,就是证据,嗯?” “表哥……”若是叫英国公知道,自己只怕是完了,柳香仪做梦都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这样不顾脸面威胁女孩儿的人,哪怕腹中三千计,却在此时想不出什么,只浑身发抖地含泪道,“若是表哥无意,只与我说就是,何苦要对我感激杀绝?” “女人的眼泪,对我无用。”齐宣漠然地说道,“你给我记着!再敢与我姨娘有接触,再叫我听见这府里头有风言风语,你,”他戏谑地摇了摇手中的荷包,目中一片森然道,“也就别想活了。或是,”他冷冷地说道,“伯父们看在你是老太太的亲戚的份儿上饶了你,成全了你,我实话告诉你,你也只能做个妾,”他挑眉说道,“一辈子活受!”他正在往自己的目标奔波,却没想到后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女人要毁他好事。若是府里传开,叫锦绣知道了此事,不定还要以为是他不尊重,本就离得远,日后岂不是更没戏? “赶紧走吧。”见柳香仪一脸的清泪,齐宣便不耐烦地一甩袖,自己往着远处走了。 这般无情,竟叫柳香仪心里冷了一大截,满腔的热切灰了大半,又畏惧齐宣会真的将此事揭破,心里后悔鲁莽了,只赶紧抹了眼泪,往自己的院子去,刚刚见着院子,便见院门口,柳凝荷正一脸急色地绕圈子,心中一动,便走了过去,就见柳凝荷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急声道,“你去哪儿了?” “姐姐有事儿?”柳香仪今日没有什么精神,便无精打采地问道。 “我听着个信儿。”柳凝荷左右看了看,便在柳香仪的耳边小声说道,“听说过几日,陈留郡君要设宴宴请几个交好家里头的小姐,咱们英国公府也在其中呢。” “陈留郡君?”柳香仪目中一闪,沉吟道,“据说,这位郡君与福王妃相交莫逆,只是,”她想到齐宣的无情无义,此时心里也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却还是迟疑地说道,“这倒是与福王府搭上关系的好时机,只是我听说,五表姐与福王府不睦,若是我们去巴结,岂不是恶了五表姐?况且,福王府又不是四皇子,便是巴结到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管如何,也比在府里困守来的强。”柳凝荷便顿足道。 她们对四皇子起了心思,自然要做些谋划,只是老太太如今说话不好使,她二人两眼一抹黑,又知道些什么呢?还不如趁着此时出去应酬一二,没准儿就成了。 “姐姐说的是。”一向没什么脑子的柳凝荷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层,还真叫柳香仪刮目相看,对着她微微颔首,柳香仪便打起了精神,眯起了眼睛轻声道,“只是,便是如此,谁会带着我们过去呢?” “叫老太太去说。”柳凝荷便不耐地说道,“把我唬来,真以为就这么算了不成?”说完了,便对着柳香仪说道,“这事儿包在我的身上,你知道想着怎么能与福王府搭上线就是。”说完了,便只咬着牙齿一脸气势汹汹地往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 柳香仪被留在了后头,懒得去计较这些,只低着头想着如何成事,却不见二人的远处,一个小丫头远远地看了这二人一眼,便往回走去,一直走到了世子的院子,方挑帘子进屋,就见三奶奶正翻看手中府里的账册,急忙福了福道,“回奶奶的话儿,都做好了。” “下去把。”三奶奶不过是一笑,正要与身边的丫头说些什么,便听着外头有通传,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两个女孩儿一起进来,手里捧着几朵新鲜水灵的荷花,自己便起身迎过去笑道,“这吹得是哪路的风,竟把你们俩给吹过来了?” “三嫂说这话,莫不是怪我们不常与三嫂请安?”来的正是七姑娘与锦绣,此时七姑娘便笑道,“可别叫三哥哥听见,不然,只怕我就是下一个六弟呢。” “你说的这话,我必要给你三哥说去。”微微一顿,三奶奶便担忧地问道,“六弟无事吧?我恐你三哥下手没轻重,再将那孩子打坏了。” “只不能起身了。”锦绣便笑道,“世子爷也心疼六爷,奶奶别担心。”见三奶奶这才念佛,便笑着说道,“太太见今儿我与姑娘采的花看着新鲜,且叫我与姑娘送过来呢。”说完了,便将荷花递给了上来的小丫头。 “母亲想着我,只叫我过去,竟劳烦两位妹妹了。”三奶奶哪里能叫七姑娘与锦绣这样回去,只招呼着坐了,这才使人上茶,便笑眯眯地说道,“妹妹们不过来,我也想着去寻你们的。”见锦绣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她便笑道,“这一回,听闻陈留郡君又下帖子,二位妹妹去的时候,能不能捎上两个人?”见两个女孩儿一脸的不明所以,她便笑着说道,“就是柳家的两位表妹,我与妹妹们也不说外道的话,这两个心思不正,以后不定还会在府里头生事,不如送别人府里头,倒也是一桩奇缘了。” “难道奶奶是想……”锦绣脸色微变。 这般敏锐,三奶奶便对着她笑了笑,方含笑说道,“听说五妹妹的母亲,当年就是出身柳氏?”见两个女孩儿点了点头,她便挑眉道,“想必五妹妹对柳家亲近着呢,以后庇佑两个亲戚,其实也会愿意的,对不对?”听说当年那五姑娘,连着翻儿地算计她婆婆与夫君的爵位,若是她不还回去,还真当岳西侯家的小姐是吃素的了。况送走了,连三房的那位庶弟也能逃出一劫,三奶奶自认是个好人,这个忙,还是可以顺手帮一下的。 这一回,也是那敢把她夫君以后要承袭的英国公府的名声踩到了泥里的五姑娘,应该回报一二的时候了。 三奶奶对着两个脸色扭曲的女孩儿,露出了一个温柔纯良的笑容。 第157章 第157章 “可是……”这就是一报还一报的意思?当年柳氏抢了大太太的夫君,如今五姑娘就要替母还债,也叫族中的姐妹抢一把她的夫君?锦绣虽也觉得这么个下场有些可怜,然而想到大太太这些年独守空闺的苦楚,那母女两个风光得意时的张狂,心便慢慢地变硬了,只垂目道,“只恐王妃那里,多有不妥。”她唯一的愧疚,就是这招祸水东引之后,叫这几个女子给膈应的福王妃了。 那样好的女子,凭什么承受这些呢? “福王妃会愿意的。”三奶奶温声说道,“能卖英国公府一个人情,她一定不会在意府里多两个妾的。”福王妃是真正的明白人,就算不是为了四皇子,就是为了她娘家定国公府,她都会认了这两个“妹妹”,况四皇子那么多的姬妾,也没叫福王妃力有未逮,恐怕到时候这两个女孩儿入了府,还不定是冲着谁呢。只当是给福王妃看一出好戏就是。 “我们还是不好做主呀。”七姑娘便小声说道。 “此事我会与福王妃传话儿,你们俩只需带着这两个姐姐就是。”三奶奶见七姑娘一脸的不乐意,便含笑说道,“既然不耐烦与她们支吾,便不去理也就是了,谁还真把她们当成姐妹不成?”想着勾搭她夫君的,还算什么姐妹呢?贱人才能看出姐妹情深这样的戏码。三奶奶不是贱人,自然只能送贱人去死一死。 “到时候听嫂子的。”七姑娘点了点头,又见已经不早,便起身笑道,“天晚了,我们还回去呢,明儿再给三嫂请安。” “吃过饭再走。”三奶奶便笑道,“外头进的新鲜的肥蟹,你们也当陪陪我。” “下回吧。”大太太还在院子里等着她们吃饭呢,七姑娘与锦绣到底推了,别了三奶奶便往回走,一边走,七姑娘便一边抓着头发,很没有形象地说道,“你说三嫂,能成么?”她实在是不耐烦了柳家的人,此时便抓着锦绣的手说道,“若是真成了,咱们也就能有消停日子过了。”说完了便顿足恨道,“父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日里不见他这样积极,如今接两个死丫头倒是欢腾。” 三老爷都病得起不来了,锦绣觉得还是不要在撒盐了,只安抚着说道,“左右有三奶奶呢,姑娘担心什么呢?” 七姑娘虽心里不爽快,到底撇了这事儿在一旁,摆出了高兴的脸与大太太吃了饭,中间见大太太挂心被揍了一把的小胖子,便拉着锦绣出来,自己玩耍去了。 过了几日,果然就又到了陈留郡君设宴之日,锦绣正陪着七姑娘在车旁等着,就见那头儿远远地过来了两个女孩儿,一个穿黄一个着月白,透着一股子明媚的气息。锦绣的目光落在这二人的脸上,见这两个女孩儿今日罕见地并未十分地打扮,不过是普通的妆容,很是老老实,便一挑眉,看了那低眉顺眼的柳香仪一眼,之后便拉了拉哼了一声的七姑娘的手,看着后者转过了头去,这才与身边跟着的丫头婆子温声道,“既姑娘们来了,我们便走吧。”也不知三奶奶与福王妃说了些什么,总之这一回陈留郡君又补了一个帖子,请柳家的女孩儿一起去,想到陈留郡君向来讨厌这样的人,没准儿怎么在心里憋气,锦绣便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天空,哀怨不已。 真是福王妃的烂摊子,叫她来收拾啊。 “哟,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七妹妹等着咱们呢。”柳凝荷叫柳香仪劝了一会,竟没有打扮得天仙一般,此时正在心里生气,见着七姑娘便冷嘲热讽地说道,“三舅舅还病着,你就出去玩儿,简直就是不孝。” “好歹父亲还接了你们来,你们自己说说,去看过他几回呢?”七姑娘反唇相讥道,“这年头,白眼狼都喜欢倒打一耙呢!” “算了,”锦绣温和地对着七姑娘说道,“狗咬人一口,人莫非还要咬回去?姑娘且别放在心上了。” “你在骂谁?”柳凝荷的眼睛立时便瞪了起来。 “若表姑娘此时吵起来,大家都去不成了。”锦绣对着那头默不作声的柳香仪柔声道,“府里头如何,表姑娘是知道的。”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在府里放肆,真以为大家都是包子,没有点儿火气么? “罢了姐姐,妹妹还小,且算了把。”柳香仪忌惮地看了看笑眯眯的锦绣,张了张嘴,还是拉着一脸恨意的柳凝荷上了后头的车,待锦绣与七姑娘上了车,七姑娘便与她小声说道,“你这怎么回事儿啊?”头一回说话这样不客气,叫七姑娘真是大开眼界。 “帮她们下定决心罢了。”锦绣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只与七姑娘说些有趣的事儿,心里却生出了一分期待。 那个……又是在衍王府设宴,她二……陈留郡君,会不会再请湛大哥来呢? 摸着手腕上的珠串儿,锦绣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那头的七姑娘正说得眉飞色舞,这一偏头,好么,傻笑得不行了,便鄙夷地与她说道,“不就是心上人么,你可真没有出息。” “我只把这句话记到以后的。”锦绣摸着自己发热的脸,对着七姑娘说道。 两个女孩儿彼此看了一眼,同时转过了头去。又同时回头凑在了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 待到了衍王府,两个女孩儿才装出了端庄的模样来,一起下了车。刚下车就见陈留郡君领着几个女兵兴冲冲地地过来,见了锦绣便扬手道,“绣儿!” 对于自来熟的姑娘,锦绣是真没辙了,只上前小声说道,“郡君怎么亲自来了?” “好好儿的宴叫贱人给搅和了,我这不是叫寿儿给拉住,剁了那贱人的心都有了!”陈留郡君想到此时园子里的几个贱人,真是恨得牙根痒痒,锦绣在她的眼里可不是外人,因此她也并不忌讳什么,只拉着她冷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我气性大些,忍不住事儿罢了。”说完了,便凑在锦绣的耳边小声说道,“姓齐的贱人来了,你可别叫七丫头掀了桌子。”见锦绣目中也露出了恨色,她陡然想到,当日若不是三皇子出头,这妹妹只怕也要搭进去,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七姑娘若是出事,她不过是惋惜。可是若是心上人这唯一的妹妹出事儿,她心里能好受? 想到这,陈留郡君便冷笑了一声,与锦绣说道,“竟是我没有想到这些,你等着啊,今儿二嫂便给你出气!”不把姓齐的贱人给宰了,她还是陈留郡君? “别误了王妃的事儿。”有人给自己张目的感觉真的很好,锦绣看着一脸怒色,并不是在假装的陈留郡君,又想到自家的二哥,若不是对陈留郡君有好感,哪里会这样吊着她呢?只怕早就拒绝了,便露出了笑容来,点了点头。 见锦绣亲近了几分,陈留郡君十分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小脸儿,挑眉道,“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给你吃委屈。” “我这一回,不与郡君道谢的。”锦绣看着因她这话,更加快活的陈留郡君,心里便十分同情她。上一回,这位郡君还在与她说自己的战术,什么若即若离,干吊着,回头锦绣闷在被子里一合计,就觉得好么,这战术似乎自家二哥先用上了,这不就把陈留郡君迷得五迷三道的么?心里为这倒霉郡君点了一根蜡,锦绣只小声道,“郡君日后,且莫要对二哥百依百顺的。”说出这个,拼的可就是锦绣那可怜的一点点良心了。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陈留郡君把锦绣一把揽住了肩膀,满足地喟叹道,“这年头,本郡君这般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可真是不多了。” “哎哟!”那头刚准备从车上跳下来的七姑娘听了这么无耻的话,险些跌了一个满脸开花。 “姑娘小心。”锦绣忙扶住了七姑娘,见她瞪着陈留郡君,一脸菜色,便忍笑小声道,“一会儿郡君要给咱么张目呢,你别叫她恼了。” “张目?”七姑娘好奇地问道。 锦绣微微犹豫,还是想着给她打个预防针,便低声叫五姑娘也在的事儿说了,便见七姑娘脸色猛地一变,也不管旁人,自己便一脸怒意地冲着那衍王府里去了。锦绣心知不好,见陈留郡君只笑嘻嘻地看着,一脸不以为意,便腹诽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人一把,追着七姑娘就去了。 眼见前头一水儿的红木小案,锦绣就见七姑娘一头冲了进去,直奔那福王妃身旁的一名得意洋洋地说些什么的女子而去,一把推开了这女子身边的丫头,拎住了她的衣襟儿,二话不说劈手就是一个打耳光,之后狠狠地唾在了被这陡然发生之事震惊得没有反应过来的五姑娘的脸上,恶狠狠地骂道,“贱人!”说完了,又反手一个耳光,冷笑道,“我不发威,你真当我怕了你么?有能耐,你便一状去告我,我倒是要看看,大伯父是会护着我,还是护着你。”她本就有几分刚性,此时只对着张口欲叫的五姑娘恨声道,“你就去告啊,告四皇子,告圣人!我这一条命配上去也就完了!” “你竟敢打我?”五姑娘如今春风得意,哪里受得了这个,竟尖叫了起来。 锦绣只见从前还带着几分婉约的女子,如今竟是一脸的外露的张狂,哪里还看得到之前的教养呢?心里虽知只怕是因为她从前在福王府里吃了不少的苦,方性情大变,然而到底不同情她,只上前将上来要拉车七姑娘的几个丫头狠狠地往一旁搡去,怒声道,“你们也不看看我们姑娘是谁,是你们能上爪子的?” “姐姐就这样看着我受辱?”五姑娘恨得不行,只冲着上手皱眉的福王妃尖声道,“姐姐别忘了,殿下出门前,正是叫你看顾我的!” “莫非我如今没有看顾你?”福王妃慢慢地说道,“不过妹妹从前种下的恶果,难道我还要与人说,‘好生地给我忍着!’这样的话么?”她只温和地一笑,温声道,“如今殿下正想着求得国公爷的谅解,好妹妹,你且忍忍,嗯?”左右陈留郡君不过是就请了这几个,她虽说的不大明白,然而在场的都知道当初是怎么一回事儿,便一同露出了讥笑的表情。 “我这可是王爷的长子!”五姑娘眼珠子一转,就要去捂着她的肚子装疼,那头慢悠悠上来的陈留郡君,竟大步上前,一把便将她扣在了小案上,冷笑道,“又是这招?贱人!你信不信你再喊句疼,我现在就把你肚子那玩意儿给挖出来?”说完了,便往一侧看去,与皱眉而起的福王妃高声道,“今儿你别管!真以为自己是个凤凰,天下无敌了。我今儿就要好好儿地治治这贱人!” “与我往殿下处传个话儿,”福王妃松开了眉头,与一旁的丫头说道,“就说侧妃娘娘无状,恶了郡君与我,略施了些惩戒,不过我也可担保,小世子并无事的。”见那丫头领命出府去寻四皇子未雨绸缪,以防回去五姑娘告状了,福王妃这才对着陈留郡君温声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且看在她如今辛苦,放了她吧。”说完了便对着那挣动不已的五姑娘叹道,“从前妹妹做错了事儿,自然是有因有果的事情,若是妹妹真的不甘,便与殿下倾诉,也不知殿下会不会怜惜你。” 答案当然是不会。 她如今可是深知的,四皇子正等着英国公这便宜老丈人去上表废后,这几日且巴结呢,还能为了个侧妃去与英国公府交恶?只怕五姑娘一哭诉,就要被四皇子抽打,便安然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看了看陈留郡君身后两个噤若寒蝉的女孩儿,挑眉笑道,“这两个妹妹倒是眼生,不知是?” 柳家姐妹给福王妃行了礼,见还怀着儿子的五姑娘在福王妃的面前半点儿反抗都不得,心里便对福王妃生出了几分畏惧,低眉顺眼地立在了一旁。而此时的陈留郡君发作了一回,只低头拍着五姑娘的脸冷笑道,“别以为你肚子有多金贵。福王府女人多了去了,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们的面前张狂,敢害我妹……我只告诉你,再敢生事,我要你的命!你看看四皇子,会不会为了你,与衍王府交恶!” 不提这头的五姑娘何等屈辱,只说一处酒楼,四皇子正殷勤地将好容易堵着了的英国公往酒楼里迎,引着英国公上了二楼的雅间,又等了一会儿,待二老爷也笑眯眯地来了,只做出了一副晚辈的模样,洗眉顺眼地给两位便宜长辈斟酒,口中还亲近地说道,“这些时候要麻烦您了,您对我的深情,我都记在心里,绝不敢忘的。”说完了,便再次含泪说道,“当初情不自禁,叫岳父恶了小婿,小婿一直心中不安,又不敢上前亲近,岳父千万别恼。” 左一个岳父又一个小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孝子贤孙呢。 二老爷见英国公的一边面颊一直在抽动,忍得好生辛苦的模样,心里笑得不行,便低低地一咳,仰头对着英国公一脸感动地说道,“大哥,殿下的这番剖白,叫人好生感动,贤婿,这就是贤婿啊!” 能叫你满门抄斩的贤婿啊! 第158章 第158章 英国公闭了闭眼,实在不愿意看到二老爷那张讨厌的脸。 那头的四皇子却在听到他“二叔”说了这么一句“公道话”后,感动得热泪盈眶,感激地说道,“多谢二叔体谅。”他摸了摸眼睛叹道,“您也知道,我家那位是个妒妇,平日里我稍微宠谁一点儿,那人就要遭殃,因此哪怕心里头小五才是我的挚爱,我却只能靠着宠别人来保护她。不过,”他顿了顿,情真意切地说道,“若是我真的有一日能更进一步,小五一定就是我的皇后,她这个孩子,也一定就是太子。”他叹息道,“我能给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简直就是顶级情深好男人的做派。 呵呵就看你这么把一切推到女人身上的贱样儿,本老爷也得干掉你啊。 二老爷心里腹诽,脸上却似乎被感动得不轻,顿了顿,便乞求地向着一旁沉默不语的英国公看去,哀求道,“大哥……”干掉这小子吧? “殿下说的太严重了,就算没有那孩子。为了圣人,我也会肝脑涂地。”英国公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说道。 四皇子还不知道自己叫两个官场老油条糊弄了一把,还真以为自己的虎躯一震,用人格魅力收服了两个老家伙,立时便精神抖擞了起来,双目露出了期盼的光芒来,对着英国公连声道,“多谢岳父。那么,”他迟疑地问道,“不知何时,岳父才会上表?”急死他了,也急死贵妃了好吧。 “前儿不过是在寻找证据。”英国公淡淡地说道,“便明日,如何?” “若大事可成,我愿与岳父共治天下。”四皇子激动万分,长身而起,对着英国公与二老爷深深地一揖到底。 英国公与二老爷岿然不动,生生地受了这一礼。 四皇子不过是想做个样子,这老岳父若是识相,自然会扶他一把,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一点儿都不会转弯,叫未来的圣人给他施礼,也不怕天打雷劈! 三人各自心怀鬼胎,彼此便一同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然而二老爷却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我家小五,还好吧?”见四皇子一怔,他便叹道,“小五当年做错了事儿,为着规矩我们且逐她出宗,不过殿下若是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得已,那就错了。”他探出筷子,很不客气地从桌上一盘子清炖肥鸭之上狠狠地撕下了一块肉,一边觉得四皇子在连肉都不香了,一边吧唧着嘴含糊地说道,“那丫头是个拎不清的,又被我大哥厌恶,有了殿下你的‘垂怜’,听说如今春风得意哈?” 五姑娘当初上蹿下跳地陷害他,大老远地送回来一个朱氏离间二老爷夫妇之间的感情,这叫二老爷记在心里许多年,一直都不曾忘记。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他也懒得看英国公的脸色,只大咧咧地说道。 “莫非我竟看错了人?”自从五姑娘被出宗,四皇子后悔死娶这么个败家老婆,只是总想着英国公或许念着些父女情分能帮把手,如今见二老爷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而英国公不置可否的模样,他的心里便一冷,之后便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如此,这样的毒妇我是不敢要的,不知,”他咳了一声道,“不知府上的七小姐可有分配,我愿以正妃之礼迎娶。”虽然说起了七姑娘,便叫四皇子不由自主地想到当日的一切,菊花一紧,不过他为了大计,还是忍下了这股郁闷。 “小七傻乎乎的,冲撞了殿下也未可知,其实我与兄长并不在意这些,只要殿下心里,”二老爷一副口若悬河的模样,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恳切地说道,“有我们兄弟两个,就算是不与殿下亲近,我们只要能看到殿下安好,”他含泪对着一脸感动的四皇子说道,“就知足了。” “二叔!” “贤婿!” “时候不早了。”如果不是惦记着一会儿的大事,英国公隔夜饭都能叫两个贱人给恶心出来,只喝了一口酒,便沉着脸将酒盅往桌上一放,起身拱手道,“明日事关重大,待微臣旗开得胜,再请殿下为我设宴。”只怕这一日,这殿下闭眼都不会看见了。 “好好好,”四皇子被二老爷的热情也搞得很疲劳,此时便松了一口气,殷勤地过来扶着英国公往外走,见他并未推辞,心里恨不能将这老不死的推下楼去算了,却还是咬牙扶着英国公走到了楼梯口,却见那楼下楼上不少的王公子弟都震惊地看着他的殷勤,十分脸红,便向着一旁的二老爷看去,希望他识相。 然而那面的二老爷,却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对着那一个雅间之中招呼道,“这不是湛大人么?”王八蛋啊总算见着你了,不叫你去死去死去死,他简直辜负了这么多年政敌们对他的称号——贱人齐! “哟,齐大人,”那头坑了二老爷一把的湛尧施施然地起身,晃着自己魁梧的身板儿就往这头来了,他的身后,竟是湛功与三皇子都在,此时都起身看来。 “这不是老四么。”三皇子挑眉一笑,目光落在了四皇子扶着英国公的手上,颔首道,“果然是孝子贤孙啊。”说完了,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多时不见,我很想你,”他的目光在四皇子的衣袍上游弋,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呢?” 四皇子被他看一眼,竟是手上不由自主地一动,之后却见得二老爷一脸惊愕地向着此处扑来,口中发出了悲愤之音,嚎叫道,“大哥!” 四皇子下意识地像英国公看去,却见他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惊愕,之后,便晃动着向着楼下滚去,四皇子救之不及,就听到一声轰然巨响,以及楼下客人们的惊呼声。 英国公,叫四皇子给推下楼了! “不!”四皇子心里更悲伤了,拼了命地向着下方冲去,却见那方才还与他说话的中年此时昏迷不醒,身边有血水蔓延,已经不知生死。 “岳父。”四皇子心说你倒是隔一天再去死啊,你先把废后的表给上了啊!正要抬起手给英国公擦脸,却猛地被撞了出去,一抬头就对上了二老爷恨得通红的眼。 “不是啊,我……” “殿下不要辩驳了!”二老爷打断了四皇子,在后者傻傻的表情之中沉声道,“待我大哥醒来,再与殿下相见!”说完了,也顾不得别的,只招呼了人抱了英国公就走,看都没有看身后的众人。 真心被冤枉了一回的四皇子真是恨得咬牙,然而哪里会恨自己呢?只把满腔的愤怒都移情到了叫他手足无措的三皇子的身上,怨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我说,咱们是被这姓齐的给坑了吧。”他可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到其中的蹊跷。 “这个……”三皇子摸了摸鼻子,虽然也觉得二老爷很不是个东西,然而到底还要娶人家侄女儿呢,只能违心地说道,“不过是凑巧罢了。”这话说了,连狗都不信! “凑巧,凑到约咱们来吃饭,自己不见了踪影?”湛尧呸了一声,却突然眉开眼笑地说道,“不过,看四皇子方才那傻样儿,我就满足了。”回头一定能多吃四碗饭。 “走吧。”湛功在最后,失落地摸了摸自己怀里的一双平安扣,又留恋地看了看二老爷消失的方向,觉得这一对儿大概是没法托二老爷带回去给心上人了,想到英国公府即将的大乱,便露出了忧容道,“锦绣不会有事吧?” 湛尧抿了抿嘴,低声一叹,觉得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儿子真没救了。 “有事的是英国公吧?”三皇子不惧湛功,便很爽直地问道。 “锦绣也会很辛苦。”湛功侧目看了一眼三皇子,便皱眉转开了目光。 “大概,小七也很辛苦,一定很难过,她会不会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哭,然而小声说‘好害怕,好冷……’呢?”三皇子喃喃地说道。 “没救了,我先走了。”两个蠢货争相比蠢的后果,就是湛尧转身就走,小声说道,“有这时间听你们废话,还不如去给我媳妇买些喜欢的蜜饯呢!”真是浪费时间! “你爹,真是个冷心肠。”三皇子见自己被鄙视了,便磨牙说道,“这一回,一定得叫齐大人好好儿地放血,就为了他,我今儿连衍王府都没去。”见湛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冷笑道,“你少来!我告诉你,别想一个人去偶遇!”简直不要太过分,为什么别人的恋情顺风顺水,他的就这么悲催? “回去与太子禀告吧。”湛功敛目道,“今儿这事儿蹊跷,只怕英国公这般行为,是事出有因。”他微微一顿,便皱眉道,“我听说圣人曾经密诏英国公,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 “废后罢了。”三皇子漠然地说道,“看起来父皇这一次,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了。”这样无情无义的父亲,他真不知道母后与皇兄在犹豫些什么,竟迟迟不愿意下定决心。难道真要被别人逼到脸上才算完么? “罢了,快些走吧,此处不是多说的地方。”湛功心里也急。 只有一切尘埃落定,他方才能放下心来迎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能够有把握给她幸福,叫她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三皇子与湛功匆匆地往宫里去,衍王府中,却已经是一片的凌乱,哪里还有半点儿宴席的喜庆。就见陈留郡君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一旁,数名英姿飒爽的女兵围在她的左右。或许是因为她心上人的妹妹并未厌恶她这般的表情,因此陈留郡君越发地暴露着本来面目,只在福王妃连连拉着她袖子,叫她不要为了自己得罪了四皇子中,只对着那哭啼啼的五姑娘身边两个女兵说道,“给我灌!”见五姑娘一脸惊恐,她便冷笑道,“我可告诉你,这是最好的安胎药!我这儿还有好几位太医等着呢,少给我拿你肚子说事儿!不然,我就真顺了你的意!” “你竟敢这样对我!”五姑娘尖叫道。 “这样对你,是我的主意。”福王妃心中一叹,抬头冷冷地说道,“若不是你行事太过,怎么会有今日之事。”她淡淡地说道,“今日过后,我会向殿下请罪,只是我也劝你小心,毕竟,”她淡淡地说道,“你为何得殿下青眼,自己心里有数。若是这个孩子真有个万一,只怕你今生再也翻不了身。” “请娘娘饶了我表姐这一回。”却在此时,就见柳香仪越众而出,毕恭毕敬地与五姑娘跪在了一起,抬头含泪说道,“我表姐有孕在身,不过是心情大变的缘故,今日冲撞了贵人,自然是她的错,可是且看在表姐如今辛苦,饶了她这一回吧。” “求娘娘饶了表姐。”被柳香仪一拽,柳凝荷再不愿意也只好出来说话。 “且看在你们两个,此事便罢了。”福王妃微微一笑,端庄大方地说道,“你们倒是姐妹情深,听说是表姐妹?”见柳香仪怯怯点头,她便含笑说道,“齐侧妃今日确实心情不好,想必有亲人在侧,心里会安慰些。你们两个,”她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来问道,“愿不愿往王府去,陪着你们姐姐两天呢?” “表姐觉得呢?”柳香仪一脸不敢擅自做主的模样,向着一旁委顿的五姑娘问去。 五姑娘见这个陌生的表妹还算贴心,又见她肯为自己着想,微微忖思,便点了点头。 “叨扰娘娘了。”柳香仪小声说道。 “罢了,你们姐妹情分好,我便安心了。”福王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才对着甩着手的七姑娘嗔道,“你瞧瞧你,不过是个妾,你倒要亲自动手,仔细手疼呢。”竟是半点儿未将五姑娘放在眼里。 “下一回,就拿我手上的兵就是。”陈留郡君身边的女兵都与她在西北待了两年,见过血,身上都带着一股杀伐之气,几个闺中的女孩儿哪里见过这个,都有些害怕。陈留郡君却是得意地一笑,冲着一旁敛目的锦绣笑道,“绣儿,你别吃醋,以后我送你最好的,谁敢叫你不高兴,你就把他给剁了!”想到湛功那张死人脸,陈留郡君便拍着胸脯豪迈地说道,“到时候,我给你再寻好的,啊!” “瞧你,妹妹的面前,竟是越说越离谱了。”福王妃生怕锦绣羞了,便拦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只对着无语的锦绣温声道,“不过她的话也是我的意思,你们都是好姑娘,若是日后有个什么不如意,只管与我们说,只要我们能做主的,必不叫你们吃了委屈。” “还是娘娘心疼我们。”锦绣便抿嘴笑了。 “难道我不关心你么?”陈留郡君被小姑子嫌弃了,这叫一个抓心挠肝,正张牙舞爪时,便有一张纸签飘落了下来,正好飘到锦绣的脚下,附身捡起,正要拿给心虚的陈留郡君,锦绣的目中就是微微一凝。 这字迹……很像是她二哥的啊。 不过若说是写给陈留郡君的情书,这个……锦绣抓了抓头…… 或有人用“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一段,作为情书么? 第159章 第159章 “这个……”面对锦绣怀疑的目光,陈留郡君咳了一声,抓着头问道,“绣儿啊,你知道,墨宝是什么么?” “于是……”锦绣咧了咧嘴,抖了抖手上的纸签。 必须是半夜翻了你家的墙头偷出来这么一件来本郡君留着夜里回味只是不能告诉你啊哈哈……陈留郡君的目光漂移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我想着拿去问先生的问题,”她瘪了瘪嘴,憋屈地用好奇的表情问道,“这上头是什么意思来着?我很好奇啊。”被迫成为文盲真是太痛苦了,因为五姑娘等等等一系列外人在而不能畅所欲言的郡君大人很忧伤,顺便默默地给碍眼的家伙们记了一笔。 “我并未问这么多。”陈留郡君真是太实诚了,锦绣不过是想把纸签还给她罢了,谁耐烦去管二哥的闲事儿呢?此时捂着脸将纸签交给了陈留郡君,这才低声说道,“其实,谁家的先生都会给郡君解答一下的。” “下一回,就叫他解答一下关雎好了。”不然怎么能补偿她被伤害了的感情呢? 陈留郡君正觉得今儿很没有意思,便见外头有个婆子匆匆地进来,一进来便急忙给几个主子磕了头,一脸惊慌地说道,“外头英国公府上传了话儿,说是国公爷叫四皇子从酒楼推下来了,如今竟还昏迷不醒,那府里请姑娘们赶紧回去呢。” “什么?”七姑娘小脸发白霍然站起。 “家中有事,今儿便就此别过吧。”锦绣只对着福王妃与陈留郡君福了福,见柳香仪与柳凝荷隐蔽地躲在了五姑娘的身后,三人竟是一点儿担忧都没有,虽然心里也对英国公受伤不以为然,到底觉得这三人得了英国公的恩情,半点儿感恩都没有,心里越发厌恶,只看都不看这三人一眼,匆匆地跟着七姑娘而去。 一路上七姑娘慌得不行,只低声与锦绣说道,“大伯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伯娘会不会伤心呢?”她低声叹道,“好容易有了两年好日子过,六姐姐还未有孕,若是真生出变故来,这一守孝岂不是耽搁了?”她见锦绣以歪嘴,便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大伯父是家里的顶梁柱,一直庇护我们,可是我也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沉默了片刻方说道,“当年母亲没的时候,是大伯娘护着我。后头父亲一直闹腾不休,不是大伯娘,我不知要如何呢。大伯父是很好,可是我却更担心伯娘些。” “不管姑娘是为了谁,只这份儿心就足够了。”锦绣闻声说完,便对着七姑娘安慰地说道,“国公爷素来身体强健,不会有事儿的。”况且这时候四皇子正应该是巴结英国公的时候,哪里敢将他推下楼?这不是自断臂膀?实在有些蹊跷。 “咱们也拿这话,安慰伯娘吧。”七姑娘低声一叹,便没了说话的欲望。 两个女孩沉默着回了府里,就见此时府中已是大乱。丫头婆子小斯皆脸上带着忧色奔走,竟现出了乱相。锦绣只拉着七姑娘的手径直往大太太的屋里去,就见里头几位姑娘皆已经坐定,大姑娘正俯在大太太的身边低声说些什么,状似安抚,便走到了大太太的身边,轻声道,“太太莫慌,不然姑娘们便又多了一个担心的人了。”见大太太反手抓在了自己的手腕子上,便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只觉得大太太的手竟是冰凉一片。 “国公爷处,请姑奶奶们去看看可好?”只觉得大太太的脸上竟是晦暗不已,锦绣心中一紧,便抬头强笑道,“不然太太只怕要为国公爷担心呢。” “既如此,我们且去看望父亲,你陪着母亲。”四姑娘缓缓起身,撑着自己的腰温声道,“若是太医有了结果,我们便来通报母亲。” “有劳四姑奶奶。”锦绣见四姑娘通透,便十分感激。 几位姑娘都鱼贯地出了屋子,锦绣这才扶住了大太太,见她吐出了一口气,突然低声道,“其实,我并未十分担心。” “我明白的。”锦绣低声劝了大太太喝了两口茶,便小声说道,“虽说夫妻情深,可是夫不成夫,不过是过面子上的情罢了,太太如此并无什么。”大太太若是此时真担心得吃不下饭,锦绣就真觉得自己是遇上圣母了。 “就这样儿吧。”大太太摇头叹息道,“那人,我如今不过当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无关的人。若是他无事,固然是好的。可是若是他有事,我也……”她闭目苦笑道,“也不过是叹息几声,全了这么多年的一场缘分罢了。”她没有她的好友永昌君主那样的雷厉风行,连夫君都敢给宰了。可是虽然没想过干掉英国公,她却也知道,他们两个,也再回不去当年新婚时,举案齐眉的情分了。 这么多年的感情,被这个人磨没了,也就是这样儿了。 “太太还有我们,以后,我们孝顺您。”锦绣将大太太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低声说道,“太太一直都为旁人操心,以后,咱们好好儿地过日子。至于国公爷,”她顿了顿,这才说道,“他在与不在,其实都是一样的,咱们从未指望过他,不是么?” “还好有你们。”大太太摸了摸锦绣的脸,叹道,“不然这么多年,我怎么熬得过来呢?” 对于英国公到底是怨是恨是爱都不重要了,她有了这些孩子,其实就足够了。 “四姑奶奶打发人来了。”外头就传来了一声通传,锦绣见红玉竟然此时还未见,虽心中疑惑,还是自己过去挑了帘子,就见外头正有个丫头垂手而立,见了锦绣,急忙俯身道,“太医出来了。” “太医怎么说?”锦绣急忙问道。 “听说国公爷的头撞得不轻,短时间是没法儿醒过来了。”见锦绣脸色复杂,那丫头浑身抖得什么似的,锦绣不过是挥了挥手,她便飞也似的跑了。 锦绣沉默了片刻,这才回去与大太太低声说了,又亲自往英国公处而去,就见房外此时姑娘们与姑爷们都在,更近些世子正与几个兄弟脸色阴沉地立在门口。那一头唉声叹气的二老爷只摇着头走出来,点着世子的脸叹道,“你跟我来,我交代你些事儿。” 若是英国公真的不好,世子就是国公府的当家人,因此大伙儿都对二老爷与世子单独说话并无异议,倒是二老爷,见了脸上带着担忧的小辈,仰天叹道,“大哥若是见你们都这样关怀,真是死也瞑目了。” 几个小辈的脸同时一抽。 “父亲。”大爷齐文恨不能一把捂住老爹的臭嘴,没看见人家世子的脸都扭曲了么。 “一时说了句心里话,你们别见怪。”二老爷叹了一声,含泪与世子说道,“这些日子,便全靠你支撑府里了。”见世子沉稳点头,他便抓着他到了一处开阔无人的地方,低声道,“别担心,大哥没事儿。”见世子的脸上微微一怔,他便甩手说道,“还不是叫圣人逼的,竟然要你父亲上表废后,这不是要人命么。” “于是才有了今日?”世子飞快地猜着了此事,又关切地问道,“父亲真的无事么?” “就摔得肝儿疼,别的没什么。”二老爷不在意地摇了摇手,这才说道,“太医是与我十几年的好朋友了,况颇有几分利益瓜葛,不会生事的。”见世子微微颔首,他便淡淡地说道,“你父亲这一病,我们英国公府虽不敢与四皇子结仇,短时间却也不会与他走得太近了,不然,岂不是叫人说咱们府里太过巴结?”他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不过若是皇后知道眼下有这一层,想必会很感激告知她此事的人。” 这个功,他要着无用,世子以后还要在朝中许多年,能叫皇后与太子记得他一份情,还是很划算的。 “多谢二叔指点。”世子是个聪明人,便对着二老爷俯身说道。 “我是你二叔,自然是希望你好的。”二老爷目光温煦地看着彬彬有礼,风范十足的世子,便叹道,“以后这府里,就是你们的天下,齐家,还需要你们同心协力,明白么?”见世子点头,他便垂目淡淡地说道,“若是委屈,谁没受过呢?然而出身齐家,哪怕有再多的委屈,也不能怨恨家族,明白么?”若是世子对英国公半分怨恨都没有,杀了二老爷都不信,然而何是轻重,也需要世子自行衡量。 “必不敢叫英国公府毁于我手。”世子知晓二老爷这是在敲打他,便恭声说道。 二老爷这才满意颔首,径直走了。毕竟英国公这么大的事儿,他还需要在京中周旋一二,免得有人敢趁着英国公受伤,对府中不利。 世子远远地看着二老爷走了,这才冲着远处温声道,“出来吧。”见锦绣怯怯地走了出来,他便摇头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无须这样担忧。”见锦绣点了点头,他便笑道,“其实我并没有想过,你竟然会有那样的缘分。”想到三奶奶与他笑言的湛功之事,又想到在太子处遇见过湛功几回,那人一脸沉默稳重的模样,世子便温声道,“你在母亲的身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了这么好的缘分,我也替你高兴。若是今后有了什么,便与母亲说,我与母亲不会不为你做主的。” “多谢世子。”锦绣福了福说道。 “回去与母亲说,父亲并未大碍,无需担心。”世子便笑了笑。 若是换了个人听到,只怕世子不杀人灭口,也得叫人关这人几天,不过锦绣的性情世子深知,日后嫁的湛功又是太子一系,世子便不再在意,只恢复了凝重的表情,往着英国公处而去。 不管怎么个真相,想必这些日子,他就要做个孝子贤孙了。 英国公府大乱的同时,福王府也好不到哪里去。 四皇子出师未捷身先死,把老岳父给推下了楼,别的不说,就说误了明日的大事,便叫他扼腕不已。他倒是想提议明日由二老爷出头上表一把,不过再傻的人却还是很明白一些道理的,只怕这要求说出口,二老爷不一狼牙棒砸他脸上就怪了,只好叫四皇子十分可惜,只坐在了花厅之中唉声叹气。 这一发愁,就是许久。正满心烦躁之中,四皇子便听见远远的喧哗声传来,一抬头正要发火儿,就见福王妃正领着人摇摇摆摆地进来,想到这位王妃家的定国公府如今还有些势力,四皇子虽觉得自己这皇子做得憋屈,却还是挤出来笑容来,对着福王妃招手,将她唤到自己的面前,露出了夫妻情深的表情柔声道,“今儿不是去陈留处散心,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莫非,”想到那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陈留郡君,四皇子咬着牙说道,“她给了你气儿受?若是,我必是不与她善罢甘休的。” 只怕你刚上门,就得叫陈留给打得满地找牙。福王妃眯了眯眼,忍住了心里的腹诽,只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不着痕迹地抽出了四皇子的手,说道,“我在陈留的府里,听说殿下将英国公大人从酒楼推下去了,心中担忧,哪里还能坐得住呢?”见四皇子脸色发僵,她便知道八成是真有其事,便嗔道,“便是国公爷有什么冲撞,到底是殿下长辈,殿下太鲁莽了些。” 四皇子冤啊,真心冤枉。 正要与福王妃诉苦,他却在此时,听到一旁一声尖锐的哭声,刺得他耳朵疼,恨恨抬头,就见自己的那侧妃正浑身发软地跪在了地上放声哭道,“父亲!” “再如何,妹妹也得顾忌腹中的骨肉不是?”福王妃见四皇子被哭得眼角青筋直蹦,便含笑与那正摆出活不下去的模样的五姑娘温声道,“到底是殿下的长子,若是妹妹常这样悲伤,且连累了这孩子呢。”她对着连连颔首的四皇子笑道,“妹妹心里苦,我是知道的,毕竟是出宗之女,再在心里想念国公爷,哪里敢回去呢?便是回去,谁能叫她进门呢?且看在妹妹心里苦,殿下宽恕了她这无状之罪吧。” 这话,说的就有些厉害了,虽口口声声是为了五姑娘,却无时无刻不在点她出身卑微,四皇子本就烦了这侧妃,况又想到今日在酒桌上,二老爷对她的不喜,心中便一凛,面上只冷冷地哼了一声,看都不看那委屈得满脸是泪的五姑娘,只对着一旁的丫头吼道,“都是瞎子啊!还不把她拖下去!”又与福王妃抱怨道,“简直不知所谓!” 当初,五姑娘也是这人宠过的,如今确实这副模样。福王妃心里发冷,只敛目温声道,“殿下别为了这些生气。”她微微一顿,便指着在五姑娘被拖下去后,有些手足无措的柳家姐妹,与四皇子笑道,“这是住在英国公府上的两位表姑娘,听说最得府里长辈的喜欢,今儿遇上了,便叫我请了来与妹妹作伴,以解她心中的烦闷。” “你的心,素来是好的。”四皇子毫不在意地说完,却猛地一顿,“受长辈喜欢?”他的目光,落在了温顺的柳香仪与美貌的柳凝荷的身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喜色。 福王妃看着这样的夫君,微微敛目,隐住了眼底的厌恶。 第160章 第160章 英国公受伤昏迷,整个英国公府都陷入了不安之中。 更不要提二老爷在金銮殿上一声痛哭,简直就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没有不同情可怜的,被恼羞成怒的四皇子推下楼的英国公的。哪怕是圣人心怀鬼胎,也觉得这一回不怎么妙了。毕竟虽然英国公已将五姑娘出宗,可是不管如何,那也算是四皇子的老岳父的。 废后的事儿又不能明晃晃地提起来,于是京中,四皇子被守着规矩不肯将败坏家风的闺女迎回来的英国公恼羞成怒的传闻不胫而走,不过半日,关于四皇子禽兽,心胸狭隘什么的流言就已经京城都是了。 当然,这里头二老爷或是太子一系出的力有多少,便不一一评价了。 待圣人气急败坏地退朝,想要寻个良辰吉日,自己亲身上阵的时候,却不见下头那哭得一脸眼泪的二老爷正抹着眼泪站起来,对着那方看过来的几人缓缓颔首,不着痕迹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顺便隐蔽地勾了勾手指头。 “你这一回很卖力啊。”施施然地在前头走,二老爷就听后头一声传了过来,见是湛尧,他便挑了挑眉,心说废话,眼瞅着四皇子要作死,此时不撕撸开,以后一家子老小跟他去死么? 连太子的队都不站,连点儿好处都带了个未来时,他那便宜侄女婿还真以为拱拱手大家就真感动的不行啊。 “太子很欣慰。”见二老爷做出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脚底下的步子却越走越慢,很有些装模作样,湛尧便撇了撇嘴,只告诉了这家伙最想听到的一句话来。 “为人臣子,就是要尽忠职守。”二老爷一脸的忠诚。 好不要脸。 湛尧眼角一抽,却见二老爷一个拐弯儿,冲着自己那憨厚儿子就过去了,抓着湛功的手就不放了,唉声叹气地说道,“我家那小子,这都过就没听见湛大哥的教导了。”恬不知耻地将湛功唤了一把湛大哥,二老爷就见湛功似乎也在忍耐,便露出了可亲的笑容来说道,“待会儿,跟我回府里见见那小子?” “多有不便。”湛功心中微动,然而想到如今太子宫也不太平,还是咬着牙拒绝了一把。见二老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便敛目,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匣子。 “呵呵又是城砖么?”二老爷的笑容裂了。 “不是我。”湛功看了摸着鼻子的父亲一眼,便老老实实地拱手道,“上次叫大人恼怒,是我的不是,我在此给大人请罪。” “少说没用的。”趁着湛功弯腰,二老爷便咬牙切齿地小声在他耳边说道,“说!我家峥哥儿,是不是与太子禀报废后之事了?”见湛功微微颔首,他便小声问道,“那宫里,可有动作?” “我不知此事。”湛功冷淡地说道,无视了二老爷失望的脸。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虽为安国公心腹,然而手中却并无兵权,此时也不过是等着上峰之命,一切听命行事罢了。 然而想到锦绣,他的心中便难掩忧虑,只轻声道,“贵府这些日子,还是谨慎些为好。” “这还像句人话。”二老爷满意颔首,之后便伸出手接过了那匣子,觉得轻飘飘的,便十分欣慰地踮起脚尖拍了拍湛功的肩膀说道,“你可比你爹强多了。”说完了,理都不理在一旁乱叫的湛尧,自己爬进了轿子里,准备回府继续行动。 却不知此时的府里,也都是满心的忧虑。 锦绣站在大太太的身后,看着那头床铺上昏迷不醒的英国公,见大太太脸色不动,便低声劝道,“太太守着的时候也不短了,不如回去歇息?” “也好。”大太太对英国公没有多少情分了,况心里头确实疲劳,便起身与一旁的几个姑娘说道,“你们几个也都累了,也去歇着吧。特别是你,”她指了指四姑娘说道,“刚刚有孕,可不能累着。” “可是父亲。”四姑娘到底还知道孝道,便有些犹豫。 “有几位姑爷呢。”锦绣便笑着劝道,“姑奶奶若是不歇着,咱们可又多了个挂心的人。”说完了这些,正要扶大太太出去,却见那头正守着英国公的二姑爷一声轻呼,就听英国公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父亲。”几个女孩儿便匆匆地涌到了英国公的身边,锦绣壮着胆子也凑了过去,就见那躺在床铺上的中年男子脸色煞白,透着一股从前从未见过的虚弱,张了张嘴,看着身边一脸交集的女儿与侄女,便虚弱地问道,“你们哥哥呢?” “几位哥哥与二叔出去了。”大姑娘便含泪坐在英国公的身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拿着帕子抹着眼泪埋怨道,“家里头都吓坏了,知道那人不是个好的,父亲何苦还要与他歪缠?如今竟伤成这样,叫谁心里头不担心呢?”她抓着英国公的衣角说道,“父亲是家里头的顶梁柱,这竟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们……” “还不是五妹妹惹的祸。”二姑娘便一脸眼泪地小声说道,“若不是为了她,大伯父怎会吃这样的苦头。” 说完了,几个女孩儿便都伏在了英国公的身前哭了。 “太太呢?”英国公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问道。 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他竟觉得被这几个女孩儿哭得心里难受,不知为何便很想知道,大太太是不是也一样这样守着他,担心他。 目中闪过一丝犹豫,英国公就听六姑娘柔声道,“母亲一直都在,父亲要与母亲说话么?”既然父亲并无大碍,六姑娘自然不会想大太太与英国公生了嫌隙。 “你感觉如何?”众目睽睽之下,大太太便脸色淡淡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委顿的英国公,想到从前这人英武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目光有瞬间的模糊,然而立时便冷硬了起来。 “还好。”英国公皱了皱眉,觉得这不是妻子听到夫君受伤后的反应,至少也应该哭上一哭,便觉得有些失望。 “既醒了,便好好儿歇着吧,我先回去了。”大太太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种仿佛是上下级般的对答,叫英国公心里冷冰冰的,然而却觉得有几分熟悉。仿佛许多年前,也曾有这样的一个女子,伏在病床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那时的他心中忌惮她高贵的身份,生怕自己的宠爱叫她轻狂起来,把整个国公府都握在手里,只无视了她期待的目光,也如此时,冷冰冰地问了几句,将满脸欢喜女子的笑容冻在了脸上,自己领着妾室扬长而去。 仿佛是因果循环一样。 英国公只觉得头上的伤口在隐隐地作痛,撑着头抬眼看着一脸冷漠的大太太,却见身边的几个女孩儿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慌来,微微侧身,竟是一同挡住了大太太,显然是恐他突然暴起伤人,一时间竟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便沉了沉眼,颔首道,“你累了,便回去吧。”他顿了顿,便轻声道,“你且放心,我并未伤得多重。只是,”他问道,“外头如何了?”比起儿女情长,他更担心朝中之事。 “二弟回来,自然会与你分说。”这人是没有心的,大太太又不是如今才明白,只扶着锦绣的手转身就走,仿佛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父亲。”四姑娘小心翼翼地唤道,她觉得英国公看着大太太的背影,有瞬间那表情有些复杂难懂。 “头疼,你们也散了吧。”英国公便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听父亲的。”几个女孩儿出来,便对视了一眼,追着大太太走了,英国公这才张眼,却见几个女婿正一脸关切地向着门外望着,心中似乎被冲撞了一下,不知为何再一次想到了大太太那张没有半分情意的脸,想到他回来后,大太太院子里的通房,想到她对柳氏的无视,想到她宁愿陪着自己的儿子,也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还想到,这几回,为了儿女,她与自己的争执,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小心,心中竟不由想起一句话来。 至亲至疏夫妻。 他们是最亲近的人,可是,是什么将他们隔得远了呢? 英国公不愿去想这些。 儿女们都大了,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太太心里不自在,便在园子里散散心吧。”锦绣便扶着大太太低声劝道。 “我并无事,”大太太温声道,“不过是陡然府里遇上了这样大的事儿,有些慌乱罢了。”见那头,竟有个一瘸一拐的小肥仔扭着小身子跑了过来,她急忙俯下了身,先给齐坚擦汗,口中便嗔道,“你的伤好了?跑这么快做什么。” “父亲病了,我担心母亲难过。”小肥仔扒在大太太的身上,依恋地蹭了蹭,小声说道,“母亲不要不开心。” “既然来了,六爷且去给国公爷请个安吧。”锦绣说完,见齐坚只抓着大太太的袖子,低头不说话,便含笑劝道,“不管如何,我也与六爷说过,这些都是长辈的事儿,与六爷无关。国公爷,”她便温声道,“到底是六爷的父亲。” “父亲叫母亲伤心了。”自从出生,齐坚就对父亲没有任何概念。从小抱着他的是大太太,他病了熬夜看护他的是大太太,一直以来,给了他幸福的也与那个父亲无关。作为子女,他会尊敬父亲,这是人伦,可是在心里他却更在意自己的母亲。 “锦绣说得对,你去看看你父亲。”大太太从来没有想过叫小一代的孩子延续自己与英国公的恩怨,便摸着他的小脑袋含笑说道,“今儿开始,你哥哥们姐夫们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知道了么?”若是齐坚表现出半点儿不同传出去,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与他的未来也不利。 “谨遵母亲教诲。”齐坚这才犹豫地走了。 “你与七妹妹去歇着吧,我陪着母亲就是。”后头六姑娘赶上来,将一脸倦容的七姑娘推给锦绣,温声说道。 知道六姑娘这是有话与大太太商议,锦绣便点了点头,将七姑娘接到了手中,拉着她便往回走。刚刚走到了院子门口,就见二老爷正一脸欢喜地过来,见着了锦绣,便扬手道,“小丫头,本老爷又有东西带给你!” 这么一声呼唤,想到几日前这二老爷的熊熊怒火,锦绣与七姑娘顿时也不累了,哪怕是晓得英国公身子受伤府中气氛凝固,还是手拉着手转身就要跑,以免被二老爷给拎住往死里收拾。 “跑什么跑!”两个女孩儿跑了几步,就见后头追上来的呼哧呼哧喘气儿的二老爷拦在了两人的身前,一脸怀疑地问道,“说!干了什么亏心事儿!”见着老爷就跑,他吃人么? 作为一个好人,却得到了这样的待遇,玻璃心的二老爷那纯真的心片片龟裂了。 “不是,没看见二伯父。”七姑娘抖着小身板说道。 “再说一遍。”感情自己成了透明人?二老爷威胁地看着两个心虚的女孩儿,哼了一声方将手里的匣子往锦绣的怀里一丢,抱怨道,“我这么好的长辈,你们竟然还害怕?有眼光没有?”简直太过分,若不是湛功模糊地透出了那么点儿的意思,他今儿非好好儿收拾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不可。 伤害了二老爷的,哪怕是小丫头也不能原谅! “多谢二老爷。”说起这个,不提湛尧的恶作剧,锦绣还是十分感激二老爷的。毕竟她身在府里,不好常与外头接触,与湛功的通讯,也是经由二老爷方才频繁些。 “说这个没用。”二老爷多实际的人啊,只对着锦绣很认真地说道,“记得以后报答本老爷啊。” “谨记心中,绝不敢忘的。”锦绣嘴角微微一抽,这才俯身说道。 “千万记得啊。”二老爷不放心地再次确认,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眼见他走了,七姑娘方拍着小胸脯说道,“吓得我,连困都忘了。”见锦绣只低头笑,她便好奇地问道,“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人?”见锦绣脸上一红,却还是大大方方地点头了,便眨巴着眼睛问道,“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心情呢?” “见着他,心里就欢喜。他对自己好,心里就觉得得到了全世界。”锦绣温柔地摸着怀里的小匣子,想到湛功那永远沉默的脸,目中便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她没有想过,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会这样幸福。 “我不明白。”七姑娘把头放在了锦绣的肩膀上,声音飘忽地说道,“看看大伯娘,看看母亲,我就觉得害怕。可是这世上,还有二伯父的人,还有姐姐们,都那么幸福。”她小声说道,“从前我不在意这些的,可是看着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松动了。” “这是姑娘长大了。”锦绣微微犹豫,便揽着七姑娘的肩膀说道,“从前我也怕,可是后来我就想,有太太在后头给我做退路,大不了便是和离,我总不会无处容身,心里便壮了胆气,想着试一回。”这一试,便试出了一个把她这样放在心上的良人。 “姑娘也是,总要试一试,以后也不后悔呢。”锦绣便轻声说道,就觉得七姑娘抱住了自己,很用力。 两个女孩儿诉说自己心里的心事,然而另一头,却不那么姐妹情深了。 撑着肚子的五姑娘,只双目喷火地看着自己面前紧闭的屋门,和惊慌失措的王府中的丫头,浑身发抖,却还是咬着牙命令道,“开门!” 第161章 第161章 “这个……”哪怕五姑娘一脸的怒色,那丫头却是经年的婢女,四皇子从宫里带出来的,便十分犹豫。 “这是我的咸福院,难道在我自己的院子里,我都不能做一回主?”五姑娘只觉得腹中一阵剧烈的疼痛,然而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阵痛,她也并不在意,只等着一会儿好生调养,此时只横眉冷目地尖声道,“你们在我院子里,我的屋子里,做什么肮脏事儿呢?”说完了,只看着一旁默不作声地柳香仪厉声道,“我将你们当成姐妹,接进府里来,是为了叫你们陪伴我,你竟然背着我偷人?” “表姐何必说的这样难听。”四皇子与柳凝荷在里头也一会儿了,想必该做完的早就做完了,有了四皇子的护持,更发现其实五姑娘在王府并不如何得宠,柳香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只不客气地说道,“都是服侍殿下的人,哪里有什么偷不偷的,表姐说的也忒难听了。况且,”她微微一笑,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厉害来,柔声道,“便是没有我姐姐,表姐不也是要叫别人侍候殿下?哪里有我姐姐这样贴心呢?我们姐妹为姐姐排忧解难,表姐却要疑我们,且叫我们心寒。” 她话音一落,周围就有见五姑娘瞠目结舌表情的丫头们低头偷笑。 如今这府里,谁不知道齐侧妃娘娘为了把四皇子困在自己院子里,已经很“大度”地给好几个丫头开了脸呢? 五姑娘万万想不到,前一日还小猫儿似的柳香仪,眼见得势便亮出了自己锋利的爪子,只抖着说道,“你还当我是你表姐?你们偷你表姐夫,这就是贱人!”说完了,只觉得腹中不好,却只强撑着不肯在柳香仪的面前露出退意。 “侧妃娘娘接我们进来,不过就是为了炫耀。真当我们不知道?”柳香仪只冷笑道,“唤娘娘一声表姐,不过是全了情分,娘娘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她一挑眉,面上十足的讥讽之色,意味深长地说道,“娘娘别忘了,一个出宗之女,与我们姐妹,又有什么关系呢?”见五姑娘猛地捂住了小腹,她心中一惊,却只笑道,“我劝娘娘别总拿这一招来唬人,其实你不知道吧,殿下,也烦得很。” 眼见这院子里,连服侍自己的丫头都在窃笑,五姑娘只恨不能晕过去算了,只觉得初时的姐妹情深全都是大笑话一样,指着柳香仪冷笑道,“你是个好的,咱们走着瞧!” “都是一样的人,妹妹我也等着好了。”柳香仪只福了福,这一回口中的“妹妹”,便十分含义深刻了,此时便听那屋中传来了羞怯的说话声,还有低低的安抚声,知晓大事已成,她便提高了嗓门儿说道,“若是侧妃娘娘心里不快活,便再做几句诗天下闻名,也叫天下的好男儿都怜惜侧妃娘娘啊。反正,”听到屋里一声冷哼,她便对着浑身哆嗦的五姑娘温声道,“娘娘也不是第一次,想必很有心得。” “贱人!”被戳中了痛处,五姑娘甩开了一旁扶着她的丫头,就要上来撕扯柳香仪,还未扑到这贱人的面前,高高扬起的手便被死死抓住,就见四皇子衣襟散乱,目中喷火地看着她,厉声道,“你又在做什么?” “不过说几句实话,便叫姐姐恼了。”柳香仪伏在一旁一脸红润的柳凝荷的肩上,几点清泪,如同青荷一般亭亭玉立。 四皇子一见眼睛就直了。 柳凝荷娇艳,柳香仪清雅,都是美人儿,就叫四皇子的心里愈发地活泛了起来,再次看了柳香仪一眼,到底没吃着的最动人,他又见五姑娘一脸狰狞,哪里还有娇俏可人的模样,心中再无怜惜,只怒声道,“闹闹闹,满府里就你事儿多!有完没完!”一个不在美貌的女子,又不能给他半点儿助力,还有什么用呢? “殿下何曾给我脸面!”五姑娘只发髻散乱,目中赤红一片地指责道,“天底下女人那么多,殿下就非要这两个?”见柳凝荷一副初承雨露的模样,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被背叛的感觉。一个是夫君,曾经情真意切的夫君。一个是姐妹,她曾生出了亲近之情的姐妹,联手在她的院子里背叛她,叫人看她的笑话!目中一冷,她却飞快地做出了伤感的表情,“殿下忘了么?我还有您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她争夺宠爱的筹码。毕竟,这是长子! 眼见四皇子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柳香仪心中便一冷,知道四皇子更看重子嗣,她便急忙推了柳凝荷一把,见后者一呆后,立时便捂着嘴哽咽道,“殿下忘了,曾与我们姐妹说过什么?如今已这样儿,我们哪里还敢回国公府里去呢?” 果然点出了国公府,四皇子眼中便闪过一丝光来,只将五姑娘推到了一旁,冷声道,“你管的也宽了些,本王喜欢哪个,还用你在边上废话?王妃都没有你这么罗嗦!”见五姑娘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他便不耐地说道,“她们是我的人,你认也罢不认也罢,既然你不愿意,那……”他犹豫了一下,便与柳凝荷温声道,“且等王妃来了,给你们收拾出一个院子住着?至于国公府,”他微微一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说道,“哪里,我会亲自与英国公说。”这一回一下来俩,应该就保险了吧? 觉得这一回自己可算能把英国公绑在自己这车上了,四皇子这才指着五姑娘冷声道,“上回进宫,你没说两句便惹恼了母妃。本王看在你有孕在身没找你算账,若是你再惹事,便别怪我不讲夫妻情分了!” “贵妃娘娘叫我回去请罪,这岂不是在打我的脸?”上一回贵妃便命五姑娘回府服软,然而五姑娘恨大太太一家子什么似的,哪里愿意,只一口回绝,叫贵妃大怒,呵斥了她,如今想来她心里都委屈,岂能应承这个。 “娘娘这话错了。”柳香仪便低声叹道,“哪怕与府里再不亲近,可就为了殿下的大事,娘娘怎么能连这点牺牲都做不到呢?”她一偏头,露出了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四皇子柔声道,“若是能为殿下做点事,就是死,我们姐妹都是愿意的。”早知道这表姐是这么个蠢货,她当初还在府里对齐宣献什么殷勤,只在四皇子身上下功夫就是。 这样贴心的人儿可是不多见了,四皇子感动的不行,又呵斥了一回大哭的五姑娘,便与柳家的两个女孩儿携手走了。五姑娘只倒在了地上心灰意冷,福王妃在自己的房里听了这些,便冷冷地一笑,叫丫头自去寻处风景优美的院子安顿四皇子的这两个新宠,这才低声叹道,“未过明路,便已经暗度陈仓,我若是殿下,怎么看上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子?”摇了摇头,她只轻声道,“罢了,莫要连累了英国公府女孩儿的名声,且叫我将此事抹平吧。”虽然英国公府上眼下只剩了个五姑娘,可是如今几个少爷都娶亲,若是有了女孩儿,只怕以后会叫人想起这一朝来。 只犹豫了片刻,福王妃便换了郑重的礼服,使人带着礼物往英国公府而去。 锦绣正与七姑娘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彼此说着心事,刚刚说到三皇子如何,就听见远处有动静,锦绣探出头去,见是个小丫头,便好奇地扬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福王妃上门探望国公爷,太太们出去迎接了。”那丫头见是锦绣,忙回道。 呵呵四皇子干了好事儿自己不敢来,倒叫媳妇贴脸上门,简直就没有半点儿担当,锦绣见七姑娘起身,便问道,“姑娘去迎迎王妃?” “到底有些情分,”七姑娘便抓着锦绣的手赶路,一边小声道,“虽然我讨厌那一家子,不过王妃我却并不讨厌。”谁能讨厌那样的女子呢?白瞎了好人儿。 锦绣也不再说话,只无声地跟着七姑娘径直去了大太太的院里,果然见福王妃已经被大太太迎进了正堂,正与大太太分两侧而坐,脸上带着几分忧色地说着什么。 “这次来,也是我替殿下给府上陪个不是。”福王妃温润地说道,“殿下心中自责,恐上门再叫国公爷歇息得不踏实,我便自告奋勇地来了,夫人别见怪。”说完,便使人将礼单奉上,恳切地说道,“这些是我们殿下的一点子心意,其中有不少的药材。虽然府上不缺这些,到底是殿下待府上真诚之心了。”说起来,这些是从王府的公库里走的,福王妃花起四皇子的家当笨点儿都不心疼,只捡好的送。 “多谢王妃了。”大太太便颔首说道。 “说起来,我与府上几位千金交情都是极好的,夫人只当我做晚辈就是。”福王妃急忙笑道,“这样郑重,到底叫我心中不安。毕竟,”她摸了摸脸,有些羞涩地说道,“我年纪轻,哪里敢在夫人们面前称大呢?” 大太太看着一脸清明的福王妃,真是觉得她的命也不大好。 听说福王府上乌烟瘴气的,四皇子一个美人一个美人的收,虽还给福王妃必要的脸面,可是这样的夫君谁消受得了呢? 见福王妃只低头饮茶,大太太便温声道,“既是如此,便叫几个丫头出来与王妃一见?”六姑娘与她说些话后,也是疲惫无比,与姐妹们都去歇着了,只是大太太见福王妃有礼,心中多了些喜欢,便这样说了。 “想必妹妹们刚休息,还是别打搅她们了。”福王妃急忙拦住了,却见堂外两个女孩儿正手挽手过来,便与大太太笑道,“只这两个生龙活虎的,叫她们陪着我,我心里便欢喜了。” “这两个就是活泛。”大太太又心疼两个女孩儿不去休息,又不好露出什么,只好说道,“她们说话没什么规矩,王妃别见怪。” “怎么会。”福王妃其实很喜欢爽直干脆的女孩儿,只唤了两个女孩儿到了自己的面前,便一人额头点了一记,含笑道,“怎么竟还在乱跑?” 大太太见她这般熟悉的亲近,便只不是在她的面前装模作样,便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娘娘来了,我们自然要来一见的。”七姑娘便只笑着说道,“前儿多亏娘娘护着我,不然我必要受罚的。”她给了皇子侧妃两个耳光,那侧妃还有孕在身,若不是陈留郡君与福王妃能压得住,只怕就能叫圣人与贵妃把她给吃了,若说心里不知感恩,七姑娘便觉得自己是白眼狼了。 “你说这话,就十分见外了。”福王妃摇了摇头,又与露出了疑惑之色的大太太含笑道,“七妹妹是性情中人,便是有时出格了些,我们这些做姐姐的不就是在此时给她张目的?一点子小事儿她还挂在嘴边,我瞧着这竟是在臊我,恐我以后再登门的意思了。”说完了,便偏头笑了。 锦绣一直都觉得七姑娘那两个耳光痛快急了,此时见七姑娘被福王妃堵住了嘴,便一边笑一边与大太太说了当时之情,只感激地说道,“没有王妃的庇护,还不定侧妃娘娘闹出什么呢。”至于陈留郡君的功劳,锦绣目光就很漂移了一下。 “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只大耳瓜子抽她!”大太太平日是个菩萨,遇上关于几个孩子的,那就是怒目金刚,此时便先与福王妃道了谢,又与七姑娘说道,“出了什么事儿,只叫人来拿我,我就不信,这世间没有公道了。”说完了便对着福王妃叹气道,“素日里只怕王妃也辛苦,倒叫我心中难安。” “若是难安,夫人只赏我两个人,我便感激不尽了。”福王妃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方才说到了正题,此时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与大太太轻声道,“早就听闻府上两位表姑娘娴熟恭谨,无一不好,那天我一见就爱的什么似的,况那两位姑娘又贴心的很,很能为我排忧解难。虽然殿下还未见过这两位妹妹,不过夫人也知道,咱们府里正经来路的女孩儿少,我担心的不行。” “王妃的意思是……”大太太心里便咯噔一声,觉出了些许不对。 “王妃的青眼,太太且欢喜呢。”本就知道三奶奶这一手,锦绣便在大太太的耳边小声说道,“五姑娘在那府里形单影只,如今姐妹团聚,岂不是大好事儿?” “锦绣这话说出了我的心意。”福王妃便笑着与犹豫的大太太说道,“还请夫人割爱,叫我得了两个臂膀,也有笼笼殿下的心的意思。”说完了,她便轻声说道,“况有我在,也不会难为了她们俩。”她对着锦绣隐蔽地闭了闭眼,见后者的脸上果然变色,凑在了大太太的耳边劝着,便恳切道,“请夫人允了我。” “你不知道。”大太太却不是个只知道祸水旁引的人,她素来心思清正,虽也会为两个柳家的女孩儿走了自己心安,却不愿意祸害别人家,便只皱眉道,“那两个女孩儿……”她咬了咬牙,便说道,“刚刚进府,不那么规矩,怎能叨扰王妃的清静呢?”竟是摇头不许。 “夫人别……”福王妃正要直言自己知道这两个是个什么货色,却陡然见一个慌慌张张的丫头一头撞了进来,尖声道,“太太不好了。五爷回来了,却有些不好了!” “什么?”大太太霍然站起,惊声道,“怎么回事儿?说!” 第162章 第162章 见着此时屋中竟有些乱,福王妃心里便叹了一声,然而到底恐日后被揭破,会有人说些闲话,她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在七姑娘飞快地奔出去后,自己落在了大太太的耳边轻声道,“那两位妹妹已得了殿下的宠爱,还请夫人允了我吧。” 大太太正在急头上,冷不丁地听了这话,竟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转头呆呆地看着福王妃。 “事已至此,”福王妃微微地扶了大太太一把,只低声道,“虽是贵府的姑娘,然而也不过是一般的身份,您就当做是亲戚家的女孩儿送到王府里做妾,本与贵府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这两个在京中没有正经的亲眷,方叫我通知了贵府一声,您远远地避开了也就完了。”见大太太脸上腾地就气红了,她便安抚道,“只不过是为了过一下明路,若是叫您为此伤神,就是我的不是了。” “这是柳家的事儿,与我们没有关系。”锦绣暗暗地扯了大太太的衣袖一把,大太太回过了神儿,便断然地说道,“不过是两个借住的,娘娘喜欢,便请娘娘与她们姐妹两个自己做主就是。”然而想到那府里的五姑娘,大太太的眼里便是一闪,似乎想到了十多年前,她满心欢喜地从娘家省亲回来,迎面就撞上了丈夫牵着一脸娇羞的女孩儿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那曾经一口一个表嫂的女孩儿,在她的面前跪下奉茶,管她叫姐姐。 这一幕,多么的相似,相似到大太太一想到就觉得恶心。 忍着心里的恨意,大太太只感激地对福王妃道,“多谢娘娘为府里考虑。”若是换个居心叵测的人,嚷嚷得天下皆知就要人命了。 毕竟这个时代,四皇子这么做叫风流,两个女孩儿这么干,是要沉塘,外加连累姐妹的。 “不过是我的本分。”福王妃微微一笑,这才说道,“今儿贵府诸事繁多,我便不打搅了,改日我再上门与夫人闲话。”说完了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大太太强打精神送了福王妃到了府门,见她走了,这才转身,领着锦绣匆匆地往三房的方向走,锦绣就一路跟着到了一处极大极奢华的院子外头,就见里头描龙画凤,好生奢侈,竟是府中的头一份儿。另有些美貌婀娜的丫头立在院子的廊下,脸上带着泪水正在抽噎,楚楚可怜,另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 “一群妖精。”锦绣就听着大太太身后有人这样低声说道。 锦绣也微微皱眉,觉得这府里的五少爷实在有些享受太过。然而想到七姑娘,还是强忍了忍,与大太太低声道,“太太先去看看五爷如何吧。”那方才进来禀报的丫头说的不清不楚的,什么叫五爷不好了?游学有什么不好的,莫非真如自己与七姑娘想的,五爷吃不过外头的苦,自己回来了? 这样想着,锦绣便与大太太一同进了五爷齐闵所在的屋子,就见里头有几个丫头正一脸眼泪地捧着几个食盒,一个满身散发着恶臭,头发打结衣衫褴褛的人正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呼哧呼哧吃着东西,瞧着那豪放的姿势和飞快咀嚼的模样,锦绣在那张肮脏的脸上看了许久方才看出来这究竟是哪一位,一时便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养在绫罗堆儿里,万事不愁的脑残五爷么? “慢点吃。”七姑娘虽深恨自己的弟弟,然而到底姐弟情深,此时便抹着眼泪给他擦嘴,一边拿着茶杯给齐闵喝,恐他噎着。 正在奋力吃饭的齐闵在这茶杯凑到嘴边的时候,微微一顿,之后抬头正对上七姑娘忧虑的眼,竟是目中飞快地闪过了泪光,低头喝了茶水,便小声道,“多谢七姐姐。” 长这么大大,齐闵一向是个不懂事儿的,七姑娘竟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能从这人的嘴里听到一句谢字,竟也心里酸涩,低低地应了一声。 齐闵却不再吃东西,只垂着头蹲在地上,锦绣就见这少年面对着的地面上渐渐地湿了,之后,便见这少年团成了一团,发出了巨大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虽未养过齐闵,平日里齐闵也是个拎不清的,然而想到这到底是个孩子,也顾不得肮脏,只过来附身拍着齐闵的肩膀,含泪说道,“好孩子,有什么委屈,只管与伯娘说。” “并未受什么委屈。”却不想从前哪怕叫针扎一下都要嚷嚷得天下皆知的少年,却只微微摇头,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伯娘别担心,我就是好容易回了家,心里踏实了。”他如今才知道,家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还有,什么是真正的恶意。 想起被三皇子抛在外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苦都吃遍了的日子,齐闵只觉得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却在梦醒后,对自己从前的作为有了羞愧之意。 被护在府里,他万事随心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亲情对他意味着什么。可是当他为了一个馒头与别的乞丐打架的时候,当他被好看的女孩儿骗光了钱的时候,当他被如从前的他那般纨绔子弟当街鞭打的时候,还有跟着人偷偷混进大户人家偷吃的,却意外地见着丑恶的妻妾争锋的时候,他这才知道,从前他究竟做了些怎样叫人恶心的事儿。 那些笑靥如花,转身便能坑害正室子女的妾室,叫齐闵终于明白,他失去的,叫她抱憾而终的母亲,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了。 还有七姐姐,他从前,总是伤她的心,究竟都做了什么? 埋着头想着三皇子把他接回来时,那冷冷的目光和冷淡的口气,齐闵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只有真正爱着他的人,才会真的为他的未来打算。可是这个道理,却叫他浑浑噩噩了许多年,到了现在才明白。 所幸的是,他的亲人,哪怕是他这样胡闹都没有放弃他,愿意给他敞开门,迎他回家。 “伯娘,以后我都改。”感觉到大太太温柔地拍打着自己的肩膀,竟叫齐闵觉得是这段日子以来,最温暖的时候,然而之后,他的眼泪便更多地滚了出来。 如果是他的亲娘,只怕会更温柔的,如果可以,他也愿意以后好好儿地孝顺自己的母亲。 子欲养而亲不待。 心疼得不行的齐闵便在心里猛地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以后,莫要再这样吓唬我们了。”大太太感觉到齐闵的依恋,也不顾他身上的酸臭,把他抱在怀里温声道,“只要小五平平安安的,做个富贵闲人,咱们府里也养得起。” “多谢伯娘。”齐闵的心里却已经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将头靠在了大太太温暖的怀里,他喃喃道,“好容易明白了,我就不想再做个糊涂鬼了。”他不知三皇子为何会出手点化他,放在从前他或许也不会领情,可是以后,他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荒唐了。 “游学”的日子,叫他只觉得长大了许多。 “若是五爷吃好了,且叫丫头们帮你梳洗吧。”见齐闵屋里的美貌丫头们虽柔柔弱弱关切无比,却不肯近身与齐闵接进,锦绣便微微皱眉,只对着齐闵温声道,“梳洗以后,五爷好好儿地歇着,等精神好了再与太太姑娘们说话,”她含笑说道,“既然已经回了家,五爷便无需担心了。” “你们,”锦绣目中一闪,便对着那几个唯恐避之不及的丫头招呼道,“还不过来服侍主子。” “不必了。”见那几个丫头躲躲闪闪,齐闵心里却不觉得失落。本来,这些与他海誓山盟的丫头们,若不是看在他英国公府五爷的名号上,哪里会这样与他情深意重呢?想到在外当个乞丐流浪的事儿,齐闵闭了闭眼,只与要呵斥那几个丫头的锦绣说道,“劳烦姐姐了,只是,”他敛目道,“人各有志,且叫愿意服侍我的人来吧。”说完,便有些疲惫地靠在了大太太的怀里。 “小的们愿意服侍五爷。”就有两个当年三太太病死前专门给齐闵挑的小厮出来,给齐闵与大太太磕了一个头后说道。 这两个是三太太为防有人害了齐闵,特意选的最忠心的仆人。当初齐闵荒唐的时候,没少谏言,叫齐闵烦的要死,丢在了不常回来的国公府里叫他两个自生自灭,却没有想到如今,不嫌弃他肮脏的也只有这两个了。眼见这两人目光清明恳切,齐闵这才苦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从前瞎了眼,只微微颔首,便叫两个露出欢喜笑容的小厮扶着去了后头换洗。 “咱们府里的哥儿,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大太太见齐闵竟是心性大变,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一丝半毫的纨绔性情,便与七姑娘叹道,“也不知是谁做的,虽我也谢他,只是也有些心疼了。” “这是好事儿,”七姑娘却看着大太太身上不知是些什么的污渍在发呆,许久之后,只哽咽道,“若是没有伯娘,我们才真的完了。”齐闵说是游学离家,可是这么久,三老爷在病床铺上只知道自怨自艾,竟是从未问过一句儿子去了哪里,就叫七姑娘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只轻声道,“如今小五明白过来了,我哪怕是知道他吃了苦,可是那个叫他去吃苦的人,我也一辈子谢他。” 她不是个傻瓜,这样完完整整地将齐闵送回来,怎么可能是心怀歹意之人?只怕是专门为了叫齐闵改变,方才使出了这样的狠招。 “以后找着人,咱们好好儿地谢。”说这些时,府里头的女孩儿们都匆匆地赶了过来,便是二老爷也风尘仆仆地过来,先将梳洗完后明显黑瘦了的齐闵绕着圈地看了一回,这才不在意地说道,“要我说,小子们不磨搓磨搓,就是不行。”他亲儿子不也是送上了西北,方才建功立业,出息了么。 “说什么呢!”虽然心里觉得这是大实话,二太太还是瞪了二老爷一眼,到底在外头还要叫二老爷夫纲永存说完,便暗暗地威胁了他一眼,不许他胡说。 “二叔说的是对的。”齐闵竟然半点都不动怒,只腼腆地笑了两声,便闭了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二老爷用隐隐的讨好的目光看了二太太一眼,便问这侄子,也是想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有谱了。 “我少年读书不成,以后只怕也难进益了。”齐闵想到从前,三老爷的那个爱妾,他一贯视之如母的那个花魁,只说怕他累着从不叫他读书,想干什么干什么,目中便一沉,然而到底不是别人逼他纨绔,而是他当年确实不成器,他也不会否认,只对着二老爷恳切地说道,“不如叫我走荫萌之路,捐个虚衔,还是与京中的与我相似的好友亲近,”见二老爷不置可否,他便轻声道,“纨绔,在某种时候,也是十分有用的。” 别以为纨绔多差劲儿。能养出纨绔的人家儿,都不是一般的穷门小户。能变成纨绔的子弟,也都是受尽家中长辈宠溺,舍不得打骂的存在。这样的家伙出去了,还是很有些不知名的用处的。 “谁与你说的这些?”二老爷便淡淡地问道。 心性大变,心性大变也不可能智商大变好吧? 齐闵从前那么的废柴,叫狡猾狡猾地二老爷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头有人给他出谋划策了。 齐闵抿了抿嘴,偷偷地看了也一脸好奇的七姑娘的脸,想到三皇子微笑的表情,默默地擦了一把汗,决定给自己老大在长辈面前添点儿印象分,便低声道,“是三殿下。”见众人一怔,七姑娘与她身边刚才与自己说话的一个女孩儿的脸都扭曲了起来,他便急忙说道,“殿下都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他含糊道,“的一片心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老爷那颗充满了阴谋的破脑袋里便翻滚了起来,搓着下巴小声道,“这家伙究竟打什么鬼算盘呢?”莫非是看中了本老爷优秀的才华,心生仰慕想要…… “家里也都是亲近人,我也直说了。”大太太却在此时打断了二老爷的脑补,只缓缓地说道,“三皇子倾心七丫头,想要聘之正妃,我正在暗地询问,想必他是为了七丫头,方才出手。”她一个人到底想不周全,不如叫这狡猾的二弟帮着七姑娘参详三皇子之事。 “大伯娘啊。”七姑娘的脸腾地就红了,却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脸红的。”二老爷的心脏强大极了,只微微一惊便恢复了脸色,不在意地对着羞怯的七姑娘说道,“是他钦慕你,又不是你看上了他,脸红个什么劲儿。再说,他自己愿意与咱们家亲近,咱家可什么都没答应,你若是不喜欢他,你也记得,你两个伯父不是摆设,谁想霸王硬上弓,且等着被我弄死就是。” 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对于家人至上的二老爷,还是孩子们最重要。 “我也不过一说,以后如何也都随你,不过是怕家里人觉得三皇子心怀鬼胎罢了。”大太太也含笑道,“你放心,没人会强迫与你。” 其实锦绣觉得,打七姑娘的主意,已经很算心怀鬼胎了。 正在深沉地想着什么的锦绣,却见齐闵咬了咬牙,之后低声道,“还有一事。”见长辈们都看了过来,他便红着脸小声说道,“我,我有了媳妇了。” “什么?”这一声,来自的就是一向深沉淡定的二老爷了。 第163章 第163章 “娶了谁?”二老爷气急败坏地问道。 若是个妖精,想要叫阖府不宁,别怪二老爷辣手摧花了! 毕竟齐闵的眼光,当年还觉得花魁不错呢。 “她是个好姑娘。”齐闵见二老爷怒了,急忙飞快地说道。 “呵呵……”二老爷扭曲地一笑。 “是个什么样的人?”七姑娘也有些不虞,毕竟这算是没有禀告长辈私定终身了,况且府里头四少爷齐宣还未定亲,齐闵却越过了他娶了亲,哪怕齐宣再是庶子,这里头叫人讲究的地方也太多了。 “真的是个好人。”齐闵咬了咬牙,想到此时还未必知道自己已经返家,只怕还苦苦等着自己的妻子,便从床铺上下来,跪在了长辈的面前,低声道,“说起来,我们也不算是无媒苟合。”见二老爷叫二太太唤到一旁坐下,他才匆匆地说道,“她是我乞讨时遇到的,也曾是大家小姐,只是母亲没了,父亲另娶,”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没了,却与她过得天差地别,齐闵眼角微红,知道这是母亲在临终前还为自己谋划,越发觉得自己从前不孝极了,只低声道,“后母生了儿子,把她与奶娘赶出来,她父亲也不管,于是她便流落在北街里。” 北街,是城中穷人居住之所。三皇子就算是将齐闵给仍在外头,也恐他真的有个差池不好交代,因此只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你与她如何结识?”听到天底下竟然还真有这样无情的父亲,二太太便动了恻隐之心。 “我乞讨到她的家门口,她虽然也穷,却还施舍给我一个馒头。”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儿一天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馒头罢了。 “那馒头吃起来很香吧?”二老爷便讥讽道。 从前齐闵日日山珍海味,啥啥不吃,这一吃苦,估摸白面馒头就是人间美味了。 “那时起,方知自己从前是如何的不对。”齐闵顿了顿,见几个姐姐都露出了担忧的模样,心里一暖,又想哭,只忍住了,接着说道,“我知道她心善,便常厚着脸皮去乞讨。”不然肚子就会饿,哪怕知道她家穷,他还是常上门的。毕竟当时想要自己偷偷跑回府里,却每每都会被暗地里看着他的人揍得很惨,那时他以为自己什么地方惹怒了三皇子,这人是为了叫他活受,更加害怕。 “人家姑娘都吃不饱,你有手有脚难道还要去管人家要吃的?”七姑娘虽然心疼弟弟,却还是骂道,“你就是这么个人?” “她家里就两个女人,北街那地方乱,常有人不怀好意地上门来,”齐闵脸上通红地说道,“我,我就帮着赶了那些人几回,然而就熟识了。”见这一次长辈们微微颔首,显然觉得他做的不错,他便小声道,“后来,她奶娘听说她父亲要接她回去给一个地主做填房,害怕极了,正巧觉得我还有点儿良心,不是坏透了的人,便给我们做了婚。”当然,这婚事也只是刚刚定下来,洞房什么的都没入,连新衣裳都没换就叫三皇子给拎了回来,显然三皇子也觉得自己这么突然一击有些叫人接受不了了。 “这如今,可如何是好?”大太太便迟疑了起来。 “我愿意娶她。”自己落魄的时候,只有这个女孩儿一点都不嫌弃他,齐闵就想,他以后倾尽全力,也要护她一生平安喜乐。 “人无信不立。”二老爷揉着额角叹了一声道,“既然已经定下,便是天作的缘分。只是,”他突然冷冷地说道,“你也该知道,这姑娘吃了不少的苦。若是你以后还不晓事儿,也莫要耽误了人家女孩儿,我这就支一笔银子与她,必叫她以后生活不愁也就罢了。”见齐闵惊骇,他便冷笑着说道,“你屋里多少的通房丫头了,嗯?就你这德行,还想人家好人家的女孩儿嫁给你?做梦去吧!” 若是从前的齐闵,这些话二老爷都懒得说,只当府里养个废物点心。不过眼下眼看着齐闵有些明白事儿了,二老爷便觉得很应该严厉一把,将这小子以后别再走歪了,便指着齐闵喝问道,“那姑娘听着身份不高,在这府里头,一个丫头都能压死她。”特别是受宠的丫头们,也跟小姐差不多了,哪里会看得上一个出身卑微的奶奶主子呢? “从前是侄儿糊涂。”齐闵被二老爷当头棒喝,此时只苦笑着说道,“这些人,若是愿意出府嫁人,我愿意奉之嫁妆,以后若有疑难,也可来寻我解决。至于不愿出府,”他微微一顿,便轻声道,“再叫我亲近她们已是不能,只留着一个院子养着也就罢了。” “这还算是人话。”见齐闵并未翻脸不认人,方才就是在考校他心性的二老爷这才满意,之后便拍着自己的大腿不在意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家也不非要与高门联姻。”况且齐闵这样儿的,高门小姐谁看的上他呢?此时二老爷也觉得还算满意,便挥手道,“一会儿你便去与你父亲禀告吧。顺便,”他低低地一咳道,“你大伯父伤着了,你也去看看他,也算是你的一份心了。” “大伯受伤了?”齐闵一抬头,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还是太嫩。 见齐闵的脸上这样情绪外露,二老爷也知道能把他扳过来就不错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便只淡淡的说道,“卧床不起,你去看看吧。” 哪怕自己还是有些疲惫,齐闵还是俯身施了一礼,告退出去了。 “姑娘这回放心了?”见大太太们都走了,锦绣便对着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七姑娘含笑问道。 齐宣虽好,可是齐闵才是同母弟,七姑娘哪里会不亲近呢? “你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七姑娘手里无意识地捏着荷包,低声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不过是个平民丫头。他何苦为了我做这些?”若是齐闵没有被感化,并不领情,就要开罪与英国公府,就算以后是太子登基,可是与一个公府不睦,再传出些什么,三皇子嚣张跋扈的名声便撇不清了。 “若是喜欢一个人,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何况是为了这些小事呢?”锦绣从前便觉得三皇子虽是性情中人,然而行事却有些偏激,爱走极端,此时便叹道,“只是我想着,三皇子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叫姑娘谢他,而是真想为你做些事情,不愿意叫你伤心罢了。”就算这样,她也不愿意再多说三皇子的好话。 毕竟,眼前深情,以后谁知道会如何?三皇子的身份太高,七姑娘还是应该考虑清楚这里头的风险。 一般的夫君可以随意,宗室却绝不可能的。 “我再想想。”七姑娘捂着头小声说道,“我不是没有心肠,只是他叫我害怕了。”她伏在锦绣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我害怕他。”怕他以后,若是真的不喜欢她了,她会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她什么优点都没有,凭什么叫他一辈子喜欢呢? 锦绣轻轻地一叹。 对一个男子有了害怕的情绪,带了些患得患失,三皇子还是在七姑娘的心里有了痕迹了。 揽着七姑娘,锦绣偏开了头,缓缓地打开了湛功给自己的小匣子,就见里头,竟是一个小小的白玉平安扣,这并不稀罕,稀罕的,却是平安扣下头,那个有些歪歪扭扭的花结。看着这个,锦绣仿佛就能看到,那个一脸沉默的青年,用宽大的手掌托着这个平安扣,笨手笨脚地给下头编出了这么一个花样,哪怕很费事儿,哪怕不是一个男子应该做的,却还是用那样认真的表情一板一眼地做完,想着送给她。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个人,会不知道为了什么,连你都摸不清头脑地喜欢你,一辈子愿意对你好。”锦绣摸着这个小小的平安扣,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轻的笑容。 第二天,大太太便使人去接那位定了名分的五奶奶。 因英国公已经清醒,到底出嫁女不好在娘家多呆,几位姑娘这才回去。只留了几位姑爷与府里的几位少爷一同服侍英国公。锦绣与七姑娘都伴着大太太,因此便见到了齐闵口中的那位好姑娘,就见她哪怕是穿着粗布衣裳,却依旧不卑不亢,便在心中暗暗称奇,觉得这女孩儿也未必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因小五与我们说过,因此我也接你进来一见。”大太太与二太太皆含笑而坐,大太太便面容温煦地对着这女孩儿说道,“我家不是背信弃义之徒,既然有了这缘分,虽你不好在成亲前在府里多呆,我在京里还有宅子,你只安心住下就是。” “多谢您了。”那女孩儿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大太太与二太太施了一礼,只轻声道,“我并未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身份。”一开始,她也不过是想着这人看着还有些良善,又瞧着家中再也没有其他人,不如就招他入赘,以后自己与奶娘也算有靠,不会再被那些狂徒欺辱,却没有想到一夜天变,当无数的丫头婆子笑着进了她家,口称“主子”的时候,她才知道,她以为的“父母双亡”的小乞丐,竟然是高门公子,顶级的豪门勋贵之后,便叫她心中生出了许多的不自在。 然而见长辈们都宽和,并未有鄙夷之处,这女孩儿还是心下微松的。 “你也不必担心别的。”见这女孩儿有些谨慎,二太太便在一旁笑道,“咱们家没有那些破规矩,如今小五也明白事儿,以后你们好好儿过日子就是。”她与大太太对视一笑道,“总不会叫你们吃苦。” “并不是为了这个。”锦绣就见那女孩儿虽没有绝顶的美貌,却看着就心里舒坦,就听她低声说道,“我不能给他什么助力,只恐拖累了他。” “这话说的。”二太太见此时她还愿意为齐闵考虑,便十分欢喜地说道,“莫非小五的伯父们与兄长们是死人不成?这些你且放心就是。”说完了,又叫丫头们送上表礼,又安抚了这女孩儿几句,介绍了七姑娘的身份,这才送这女孩儿出府安置,顺便便与大太太含笑说道,“小五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如今,竟只差宣哥儿。”当然,三老爷没怎么看上这姑娘的事儿,就不用与人说起来,毕竟三老爷是那么的真爱至上,怎么能因这姑娘家世卑微,就用庸俗的态度拒绝自己儿子的真爱呢? 那不科学不是? “待明年宣哥儿下场,咱们就办。”大太太便笑道。 “说起来,我倒是认识一户人家儿。”二太太便笑着说道,“是大理寺卿家的嫡二女,知书达理,一肚子的学问,又会管家理事,人家也说了,不求别的,只求人品好,旁的都是其次。”其实这是二老爷在后头,将京中所有的人家都扒拉着挑了一把,这才选中了门第不高不低,却很有些前途,手段厉害,几个女婿也都省事儿的大理寺卿,想着给齐宣日后铺路的。 “只与三弟说一回也就是了。”对于三老爷在病床上还发展出了两个真爱的做派,大太太看着恶心的不行,竟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人竟然会生出那样懂事的几个孩子,便微微皱眉道,“三弟,会愿意的。”别看三老爷自己跟谁都能真爱,可换了他儿子,他就觉得,这要是不好岂不是在打他的脸?眼界很高的。 毕竟,以后还要靠着女婿亲家作威作福不是? 当年险些祸害得二姑娘去死的经验,还是很有用的。 “要我说,三弟也是有些过了。”到底不好在七姑娘的面前说些什么,二太太只吞了后头的话,却只微微叹气。 与自家媳妇满心的憋闷不同,侄子好容易不脑残了的二老爷,此时正快活极了,只躲在了身材高达威猛的湛尧的身后,提了提自己的官袍,对着对面正用一脸仇恨的目光围拢过来的几名官员快乐地指手画脚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要做什么?嗯?你们看清楚!”他嚣张地,没有半分担忧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宫殿叫道,“这是朝堂!你们胆敢袭击朝廷命官,还是在湛大人的面前,是不是想去圣人面前评评理?”他因侄儿心情愉快,一愉快,便在早朝喷了一个政敌,大概是太快活了,对手太悲伤,竟然下了朝就被堵了“贱人!”最前头的一个红着眼睛唾了一声。 “多谢大人夸奖。”二老爷悠然地挖了挖耳朵,全当这是在赞美。 这几个家伙若是不趁着他大哥卧床,想要分一分英国公手里的兵权,他才懒得动嘴呢。 “呵呵你还敢更无耻点儿么?”湛尧再老奸巨猾,都有些惊呆了。 “别废话!”二老爷隐蔽地缩在他的背后,威胁道,“告诉你,本老爷手里有物质!你不想你未来儿媳妇的小荷包儿,到不了你儿子的手上吧?”对于一个得到了小丫头送给她湛大哥回礼的信使,二老爷必须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好机会! “我说,”湛尧脸上扭曲地再次重复问道,“你还敢再无耻点儿么?”真是大开眼界啊。 “当然敢!”二老爷恶狠狠地说道。 第164章 第164章 湛尧瞪着一脸我无耻我光荣的二老爷,觉得被噎住了。 此生能叫湛尧湛大人说不出来话的,除了他老娘媳妇以外,二老爷就是头一号儿的了,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再一次询问一下这个家伙还要点脸不,湛尧就见着对面的几个被喷的满心愤怒的文官,已经开始挽袖子要打人了,立时便将飞快递缩进了他身后阴影里的二老爷掩了掩,用一贯在朝堂上雄壮的声音大声道,“光天化日,你们要做这等恶事,是不是不将朝廷的威严看在眼里?” 见那几人微微一怔,他便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自己也慢吞吞地挽起了袖子,露出了粗壮有力的胳膊来,对着那几个傻眼的文官挥了挥自己钵大的拳头,嗡嗡地问道,“怎么着,练练?”他还真不怕事儿,这几个连二老爷都斗不过,对上他,想必也小菜一碟儿。 最近一段时间在朝中的战绩也很喜人的湛尧觉得很得意。 虽然与二老爷成为了公认的好基友,不过湛大人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原则的,不是他的对头,他基本不喷。 “贱人!”就在湛尧觉得自己已经手下留情时,对面一人蹦着高儿地指着他叫道。 “狼狈为奸!”另有一个看着二老爷得意地在湛尧身后露出了脸,也气的脸色通红。 有这么个野蛮人在,想必是报不了仇了。怪不得这姓齐的如今越发地毒贱,原来是与湛尧勾搭上了。 “奸臣!”最后考虑了一下彼此的战斗指数,一群文官统一地往地上唾了一口,等着找时间,二老爷独个一人的时候再套二老爷麻袋。 “奸臣,你连奸臣都当不上,呸!”二老爷还在后头追着叫道。 “我的齐大人唉,”湛尧愁死了,他真觉得自己是找错了好基友,只拉着狐假虎威的二老爷,无奈地说道,“他们走了,荷包该给我了吧?”湛功,他亲儿子,正头晕脑胀地惦记这个呢好吧? “谁是你的!”二老爷警惕地看了湛尧一眼,昂然道,“少打我主意!我就是我媳妇的!”这湛尧也不知道在外族混了几年,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这要是叫别人听着了,岂不是会想歪,觉得老爷不守夫道? “荷包拿来!”湛尧鼻子都气歪了,懒得跟二老爷废话,自己就动手上了。 “救命!”见那头,一名健壮的青年正向着此地而来,二老爷就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扯着脖子呼救。 反正齐大人的形象在这对父子面前已经暴露,二老爷就不打算装蒜了。 装蒜,有没有好处。 “父亲。”湛功赶过来时,魁梧的湛尧正动手不动口地将瘦弱的二老爷拎起来,见了这种恶事,湛功便微微皱眉地唤了自家父亲一声。 “快,”被挣扎中的二老爷踢了几脚,湛尧便气急败坏地说道,“他怀里,荷包!”见湛功不动,他便顿足对着这木头脑袋的儿子叫道,“你未来媳妇的荷包!” “不给!”二老爷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叫道。 湛功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了一会儿,便慢慢地上前,走到了湛尧的身边。 “我就知道你是个老实人。”还被提在空中的二老爷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心说傻青年就是傻青年,这么正直,可不就叫他可着劲儿地欺负么? “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啊。”二老爷被提在半空,还不忘认真地把对锦绣说过的话,也与湛功说了一遍。 湛功沉默地看了一眼携荷包以令大人的二老爷,见他很是得意,敛目沉默了片刻,便几步上前,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双手向着二老爷的衣襟而去。 “你要做什么?”二老爷“花容失色”了。 稳重的青年扯开了二老爷的衣襟,见着了那其中一个素色的,绣着几根青竹的小荷包,目中微微一亮,毫不客气地拿了过来,放在手中好好儿地看了一会儿,脸上带着几分红润。之后似乎在二老爷的尖叫里醒过了神,无声地将他的衣襟收拢后拍了拍,这才正容拱手道,“多谢大人。”竟还是一脸正直的模样,完全没有抢了人家东西的觉悟。 当然,对于湛功来说,锦绣的东西,本来就是她的,何来抢这一说呢? 他是稳重,可是也不是傻瓜,由着二老爷敲诈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惨遭打劫的二老爷这才落了地,抖地指了指面前那挖耳朵毫不在意的湛尧与沉默的湛功,眼睛里全是伤感的泪花。 “国公爷想去贵府探望,不知可否。”就在二老爷在考虑在这样的“奇耻大辱”下,是一声嚎啕撞在地砖上碧血明志,还是扑上去给这两个野蛮人一口的时候,便听到湛功突然沉声开口。 “安国公要来看望我大哥?”二老爷一瞬间便没了眼泪,抹了一把脸飞快地凑过来问道,“真的假的?”安国公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对圣人示威?还是眼瞅着朝中不稳,这是要联合英国公,至少也是不要叫英国公擅动?还是专门看一看英国公是不是装病? 什么悲伤的感情,早就一肚皮黑水,思维往阴谋上狂奔的二老爷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国公爷说,到底当年与英国公大人有同窗之谊。”这番话是安国公方才见着了二老爷后,特意叫湛功来说的,此时青年便木然着脸说道,“国公爷的意思,若是贵府不愿,便当此事没有。”不然安国公早就自己上来了,透过他,不过是为了给彼此可以退步的余地。 “为什么不愿。”二老爷扭曲地笑了。 虽然圣人要废后,不过这不还没废的么。若是此时拒绝,只怕就要被安国公记恨在心。以后,呵呵…… “那下官便与国公爷禀报了。”湛功微微附身,摸了摸手里精致柔软的荷包,竟有些舍不得,恐自己粗糙的手叫荷包磨起了线,便再次决定与上回的香囊一样放在盒子里珍藏,只沉着脸对着正露出了一个笑容,觉得这小子还不是那么坏的二老爷说道,“可否请大人带话,”见二老爷露出倾听的表情,他便低声说道,“就说,再给我绣一个吧。” “呵呵真是太过分了。”二老爷的脸微微狰狞了。 堂堂朝中三品大员,就是给一对儿小鸳鸯传话的么?付银子了么? “记得你欠本老爷一个人情!”见那头湛尧威胁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二老爷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冷冷地一哼。 “改日必将登门拜谢。”湛尧想到还能再套一个荷包,面上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儿子这么听媳妇的话,真的没有问题么?”二老爷充满忧虑地对着湛尧问道。 “操心你自己吧!”湛尧心说谁不知道谁啊,说什么都不敢在外头吃酒吃到天黑,没有特殊原因必要回家陪媳妇吃饭的货色,没有资格说这话吧? “你就好好儿地嫉妒好了。”二老爷可说不出“媳妇我才不怕”这样的话呢,只对着湛功再次叮嘱了一下自己的人情问题,这才施施然地走了两步,迅速退了回来搓着手笑道,“送送本大人吧。”说起来最近朝中斗争激烈,他也别一不小心叫哪个对头给干掉了。 湛功见父亲无奈地应了一声,自己便一揖,自去与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安国公禀报此事,只远远地回头看,见这两个中年人越走越远,他的脸上方才现出了一丝忧色。 哪怕再迟钝,他也能够隐约地感觉到,安国公有些不对劲儿了。 也是,亲妹妹亲外甥,叫圣人作践了十几年,佛都有火的,更别提安国公武将出身,本就性情刚硬。 “成了,就与你荣华富贵,”摸着手上的荷包,湛功仿佛能够看到那个温柔的女孩儿对着他微微地笑着,目中温柔地说道,“若是不成,有了这个念想,我也无憾了。”安国公要做的想必是大事,若是事有不成,只怕他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他还是希望那个女孩儿,能够别再为他伤心,寻个喜欢她的人平安地度过一生。 他父亲湛尧也与贵妃一系有仇,当年陷于西北生死不知就是贵妃娘家的族人陷害所致,如今回来更是得罪了不少贵妃一系的官员,若是想要全家活命,就要把一切都压在皇后太子的身上了。 头疼地想着这些,湛功便慢慢地走了。与此同时,仿佛有一道感应一般,锦绣微微地侧头,皱起了眉头,“怎么了?”姐姐们都回家了,七姑娘便很无聊地问道。 “并无事。”将自己心里的不安晃出去,锦绣见七姑娘正一脸认真地,很艰难地绣着一身衣裳,便好奇地问道,“姑娘绣给谁?” “给小五的。”见锦绣虽是在问,眼里却全是八卦,七姑娘没好气地点着她的头说道,“不是给别人的,你别动歪脑筋了。”三皇子虽然干了一件好事儿,不过绣衣裳什么的,七姑娘才不肯做呢,只觉得自己应该亲自道谢一回才算诚意。 “没想到五爷的变化这么大。”锦绣便感叹道。 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改变的这样彻底么?眼见五爷齐闵一身的纨绔不晓事儿的模样不见了,锦绣便觉得好生稀罕。 “我只愿他这辈子都别再像从前那样了。”七姑娘闷闷地说道,“母亲临死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和他,我还好,伯娘们都招抚我。就他,不知道好歹,却偏要和与他心怀叵测的人鬼混。” “好日子在后头呢。”锦绣想到未来的那位五奶奶,看着十分严肃端方,便温声笑道。 “就是脑子还是傻了点儿,这个就实在没有办法了。”七姑娘幽幽地一叹。 天真的七姑娘倒还来嫌弃别人没有脑子,锦绣只险些笑出来,忍了忍方笑道,“这个,就要问姑娘了。”所谓姐弟相似,应该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是,什么意思。”七姑娘本就觉得锦绣笑起来有些坏,便慢慢地将这话反过来倒过去地想,想啊想,终于突然眼中一醒跳了起来,指着偏头笑的锦绣叫道,“好啊,你讽刺我!” “我可没有这样说。”锦绣只起身转到七姑娘的对面,正要再玩笑几句,却见门口,正有一个有些消瘦的少年挑帘子进来,便只忍住了侧身站在一旁。 “你怎么来了?”见是自己的弟弟,七姑娘便急忙端起了稳重的款。 “在床上躺的骨头疼。”比被三皇子折腾前要消瘦许多的齐闵只微微一笑,掩住了心里的欢喜。 他从回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因此很怕一个人呆着,只想着见着伯父,见着兄长姐姐,才能安心。 “既来了,便试试这个。”七姑娘拿着衣裳往齐闵的身上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等你以后有了媳妇,就用不着我了。” 齐闵如今才明白三皇子那一句“这世上只有你的亲人才会对你毫无保留地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暖洋洋的,他只飞快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媳妇,比七姐姐的手艺强多了。”所以还是不要叫姐姐累着了。觉得自己与姐姐应该能够心有灵犀的齐闵,省下了后头的那句话,对微微一震的七姑娘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七姑娘懂得才怪! 锦绣见七姑娘一脸的扭曲,直觉齐闵要被觉得一片好心喂了狗的七姑娘抽打,急忙上前支援道,“五爷这么不想叫姑娘累着?可见是姐弟情深。”一样呆呆的,有些傻啊。 “嗯。”齐闵便点头道,“累着了很麻烦的。”他又要很担心了。 七姑娘头上的珠花都被气的晃动了起来,眼见齐闵这么傻,锦绣觉得他没救了,默默地捂住了脸退到了一旁,免得被误伤。 “死孩子!”七姑娘蹦着高儿地狠狠地给了齐闵后脑勺一记,恶狠狠地说道,“再敢说一句,你就滚蛋!” “衣裳还没试完。”齐闵还是不大通人情世故的,便有些委屈地说道。 “够了。”锦绣真觉得再不阻止就要有血案了,只好低声与七姑娘说道,“五爷还未好利索呢。”就为了如今齐闵目光清明,看她的目光不带任何色彩,锦绣就觉得他是真心改过了,想着出手帮他一把。 “看在锦绣的情分上,我饶了你这一回。”觉得这弟弟真是个讨债的,七姑娘只恨恨地对着一脸无辜的齐闵说完,微微犹豫了一下,便轻声道,“你是真心想要与你媳妇过好日子?” “自然。”齐闵的眼里,如今红颜都是枯骨来着,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柳凝荷呢?”七姑娘抬眼冷冷地问道,“你媳妇是个好姑娘,莫要叫贱人来碍她的眼,叫她伤心。”若是齐闵再犯病,收了如柳凝荷那样的祸害,岂不是要家中不宁? “从前不懂事儿。”齐闵便皱眉道,“况不是听说,表姐进了福王府么?既已嫁作他人妇,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你只记住你今日的话就行。”七姑娘这才满意地颔首,心道这样的祸害,还真是留不得。 而比七姑娘更能深刻地认识到这句话的,却是此时正瞪着一串带着宝光的滚圆的南珠,觉得有些笑不出来的五姑娘。 “这珠串儿,”五姑娘挤出了一丝笑容,对着对面附身的丫头问道,“是殿下单给我的,还是都有的?” 第165章 第165章 “回娘娘,分给您这份儿,是王妃的意思。”那丫头在府里也算是很有些地位,也得过四皇子的眷顾,算是半个通房,早就见过五姑娘一出一出地折腾,心里鄙视,又与四皇子早有头尾,便不怎么害怕她,只直言说道。 “王妃?”五姑娘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恨色。 若不是王妃使了下作的手段,怎会将四皇子从她的身边抢走,更到了后来,府里针对她的事儿一件一件,终于是四皇子厌弃了她,使她险些无法翻身? “若不是娘娘和善,侧妃娘娘哪里还能得着这样的好东西,”那丫头便嗤笑了一声,啪地将盒子合上,不耐烦地说道,“娘娘要不要?不要,奴婢还是要回去复命的!”真当自己还是英国公府里的小姐呢?如今若不是她肚子里揣着块肉,殿下早就把她忘天边去了,想到如今府里正得宠的那对姐妹,正好还是这位侧妃娘家亲戚,这丫头便越发地看不上五姑娘,只讥笑道,“娘娘有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去讨好两位柳庶妃,没准儿两位庶妃心里一软,指尖儿里露出那么一点子殿下的眷顾来,就足够您用的了。” 说完了,竟是与后头的几个丫头一起嘻嘻地笑了起来。 如今,自己竟沦落到了一个丫头都敢嗤笑的地步?五姑娘想到背叛了自己的两个表妹,只觉得恨得牙根痒痒,厉声道,“你敢这么与我说话?” “若是娘娘心里不高兴,便去殿下面前告我,看看殿下偏着谁就是。”那丫头便笑着回话。 顿了顿,她便又阴阳怪气地说道,“殿下如今哪里想得到娘娘呢?便是这珠串,也是有了别人的,忘了娘娘的。若不是王妃娘娘觉得打了您的脸,从殿下手中硬要出来一串,咱们也不必跑这一趟了。就这样儿还摆主子的款,就见这丫头鄙夷的不行。” “你!”五姑娘深恨这丫头,然而想到倒叫那两个贱人得意,一时气的厉害,还是觉得身子不爽快,只冷冷地说道,“待世子出世,我再与你们算账!” “哟,听听,表姐还做梦呢。”就在五姑娘刚刚放了狠话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娇媚入骨的声音传来。五姑娘定睛看去,却见一身水蓝色宫装,头上一套三尾明珠步摇的柳凝荷,正扶着丫头摇摇摆摆地进来,一脸的春风得意。她的身后,柳香仪一身月白的衣裙,看着文弱优雅,也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你们是来与我炫耀的?”五姑娘冷笑道,“上不得台面儿的东西,得了几日的宠便轻狂成这样!肚子不争气,得宠又有什么用!”若不是被王妃坑害,她从前比这两个还要得宠呢! “姐姐说的是。”眼见柳凝荷脸上一变,就要与五姑娘吵闹,柳香仪却只淡淡地笑道,“只是姐姐面前,我们哪里敢炫耀呢?连殿下都紧张你呢。”见五姑娘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她心里轻视,却只挑眉笑道,“只是我觉得,姐姐是不是许久没有出屋子了,不知道殿下的心事,也是有几分可能的。”她依仗善解人意得宠,虽然没有柳凝荷那般美貌争宠,然而却靠着脑子比柳凝荷过得轻快许多。想到四皇子对自己的柔情蜜意,她只觉得当日撇下了英国公府的那个庶子还是很正确的,只含笑道,“若是姐姐真很久未见殿下,要不要我们与殿下说,请他来看看你?” “殿下烦她都烦不过来,哪里还会见她。”柳凝荷便冷笑了一声。 “只要世子在,我就永远是福王府最有分量的一个。”五姑娘心里很毒了这两个,只默默将这二人记在心中,以待来日清算。 自己姐妹身份不够,虽得四皇子宠爱晋了庶妃,然而庶妃这名头不过是好听些罢了,不似侧妃这般还上皇家玉蝶,不过是高级的通房罢了。柳香仪只想在府里好生讨好一下福王妃,得一靠山,因此便越发地卖力地说道,“这么说,姐姐还不知道?”福王妃虽然从未明说,然而长眼睛的都知道她其实并不待见五姑娘,柳香仪便决定拿她做个投名状。 只要王妃愿意,她与柳凝荷愿意做她手里最锋利的刀子,为她固宠。 还不知道福王妃对四皇子的宠爱其实不是那么感兴趣,柳香仪自己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知道什么?”五姑娘心里陡然一凛,竟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起来却也是好事儿,妹妹还要恭喜姐姐。”见五姑娘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柳香仪心里莫名地快意,只觉得将这个英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小姐踩在脚底下的滋味不错,便挑眉说道,“殿下正要与姐姐说,小世子若是出世,怎么能有一个被出宗的生母呢?况作为长子,却是庶出,也与小世子的前程不利,不如就给了王妃娘娘养,还能叫小世子多学学,”她微微一顿,对着脸色煞白的五姑娘一字一句地说道,“多学学礼义廉耻,也是好的。” 这话说得诛心,竟是在讥讽五姑娘不要脸,自甘下贱的意思,只叫五姑娘本就因孩子的归属惊慌恐惧之中,更是恨极了柳香仪,一时再也隐忍不住,只跳起来指着毫不在意地轻笑的柳香仪厉声道,“你这贱人!” “姐姐除了这句,竟是不会说些别的么?”柳香仪抚了抚鬓角,很是优雅地对着在一旁冷笑的柳凝荷说道,“姐姐,看着这样儿的侧妃娘娘,我们竟害怕的厉害,若是娘娘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怨我们冲撞了?” “滚出去!”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茶杯砸碎在了她的脚下,双目赤红的五姑娘竟是一脸怨毒地看着她们两个。 柳香仪却只微微一笑,十分从容地说道,“我们姐妹,可是福王庶妃!这府里,谁敢叫我们滚?姐姐的好时候也就这么几个月了,该享受的,便好好儿地享受吧。就如这茶杯,”她看着脚下四分五裂的青玉茶杯,只笑着说道,“以后,可没处再寻了。” 说完了,便带着得意洋洋的柳凝荷径直走了。 五姑娘遭此大辱,心里恨得厉害,只等着往四皇子处告状。然而等了数日,方见四皇子没有什么表情地来了,心里委屈的不行,她也顾不得别的,只行了礼便将柳氏姐妹无状之事与四皇子说了,只抹着眼睛哭道,“若只是我一个人受辱也就罢了,可是这两个却还扯上了小世子,叫我如何能忍呢?”她还是有几分聪明的,知道四皇子一心冲着儿子,便拿孩子说事儿。 “够了。”四皇子却露出了几分不耐,劈口打断了她,冷冷地起身,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有些惊慌的五姑娘,冷冷说道,“我对你,很失望!” “殿下?” “前儿那事儿,香仪一个劲儿地跟我请罪,说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叫你生气,却不敢与你赔罪,劝我过来看你,好生陪陪你。这样姐妹情深,也不行?”四皇子想到哭得泪人儿似的新欢,心里便心疼极了,说道,“到了你,竟然还要告状?” “是她不对!”五姑娘没想到柳香仪竟然走在了她前头,心里暗暗道了一声不妙,却只尖叫道,“她说殿下要将我的孩子送给王妃,这样居心叵测的话,叫我怎么办?” “这是实话。”四皇子看着眼前疯婆子一般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脸上浮肿身材肥胖,实在不明白怎么当年竟然会看上了这么一个东西,便冷冷地说道,“你干的那些好事,满京城传遍了。”其中关于四皇子戴过几顶绿帽子的话题虽然碍于英国公府与福王府不那么流行,可是也还是有几分市场的,想到这个,四皇子便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的长子,怎么能有你这样的母亲!”皇孙,也是在朝中寻求帮手的利器。不然没有儿子,没有人给他继承皇位,就是捧你上去,又能玩儿多久呢?早晚还得被赶下去。 想到太子家的四个小杂种,再想到自己子嗣上的艰难,四皇子越发将这个孩子当宝,因此便想给这孩子换个母亲,充作王妃嫡子养育。 “我绝不叫这孩子叫那女人一声母亲!”亲儿子管自己的大仇人叫娘,这种剧本太虐,五姑娘表示承受不来。 “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今日我说完了,你自己想吧!”见她说不通,四皇子也是大怒,竟是狠狠地甩了袖子就走了出去。心中郁闷的不行,他正想着往新宠处散散心,却陡然听到了后头屋子里,丫头们尖声的尖叫,“娘娘!” 这样的事儿,从前四皇子就见多了,女人们之间常拿晕倒什么的争宠。一开始他并不在意,然而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是暗唾了一声,反身走了回去,一进屋,却见一屋子的丫头都呆呆地看着中间那倒在地上晕了过去的女子,竟是被惊呆了。 四皇子的目光,在接触到了那女子身下,刺目的血色后,变得惊恐了起来。 “还不叫太医!”四皇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太医怎么说?”此时,却是在英国公的床边,正有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人,对着英国公问道。 “没有大碍,只是不能上朝了。”英国公微微皱眉,却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毕竟,安国公亲自问询,对于一个与他平级,还有个没被废掉的太子外甥的家伙,英国公怎么都要礼貌些的。 “既如此,便好生养着,不要再想别的事情了,”安国公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然,我哪里会病得如此严重。”英国公便冷冷地说道。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中找到了一分保证,安国公便满意地说道,“你向来是个聪明人。”见英国公面色冰冷,他便冷淡地说道,“不管如何,我承了你的人情。”不然若是废后的上表自在朝中很有些影响力的英国公的嘴里说出来,他便要很头疼了。 “你家在福王府的那几个女孩儿……”四皇子一口气从英国公府前后接走了三个姑娘,这也算是一桩趣闻了。 “从她们踏入福王府,生死,”英国公却是一副冷心肠,没有半分热乎气儿地说道,“便与这府里无关了。”他冷冷地说道,“大人尽可以斩尽杀绝。”四皇子的下场好不了,他女人们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便多谢你的体谅了。”说完了这个,安国公却眯了眯眼,默默地看了英国公片刻,在后者心中暗生戒备时,便挑眉说道,“我毁了你府里的一桩姻缘,以后,便赔给你一桩,如何?” “什么意思?”在一旁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哪儿都有他的二老爷便窜了出来,好奇地问道。 安国公复杂地看着这个很出名的齐大人,想到湛尧曾与自己说过的,这家伙彪悍的战斗力,嘴角微微一抽,方颔首道,“我的意思,就是……” “别说!”二老爷却猛地出手,看着似乎要去捂安国公的嘴,却被对方那如同冰一般冷的目光看的讪笑了一声,这才正容说道,“姻缘天注定,哪里是能用来交换的呢?”别以为本老爷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想要给你皇子外甥求亲,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七丫头不点头,上头不赐婚,三皇子不写个永不纳妾的切结书出来,成亲,做梦去吧! “天注定么?”安国公用含义不明的笑容喃喃了片刻,只颔首道,“希望你记得今日的话。”天注定,天,不就是圣人的意思? 圣人若是决定了,英国公府想要不干,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三皇子在自己面前头一次露出了情深的脸,安国公只觉得浑身恶寒,低头看了看脸色冰冷的英国公,再看看一脸嬉皮笑脸的二老爷,只觉得这外甥眼光不怎么样啊,那姑娘还有个京里出了名的脑残生父,这么个大环境下来,不定歪成什么样儿呢。 深深地对自己外甥的审美表达了一下忧虑,安国公就见与自己同来的心腹不在,想到这样的场合湛功一向知道进退,想必在外守着,便十分满意,只对着英国公说道,“好生歇息,我告辞了。” “二弟与我送一送。”英国公吩咐道。 二老爷微微颔首,便带着安国公往外走去。还未走几步,却见那不远处的影壁后头,湛功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正在与人说话,露出的侧脸上刚硬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眼中带着真心实意的欢喜与恋慕。 “那是什么意思?”安国公想到从前外甥嘴里那不怎么靠谱的传言,只觉得或许这一回自己要真相了。 据说他这心腹看中了英国公府里的一个丫头,还想着聘为正妻,这么瞧着,竟是有些谱的? 所以说,现在这几个他看好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个个的审美都这么与众不同? 安国公脸色有些扭曲,正要来一把棒打鸳鸯,就见二老爷警惕地说道,“我说,毁人姻缘,只要被驴踢的!”这家伙一脸坏相,一定是要搞破坏! “你想多了。”安国公不过是想想,谁会去真的插手小辈的婚事,正觉得二老爷的表情叫人讨厌得想抽他,却见外头,自己的侍卫一脸惊色地进来,单膝跪地急声道,“国公爷,宫里传来了消息,圣人,圣人下诏申斥皇后娘娘,已经命停中宫笺表了!” 第166章 第166章 这样的一声之后,整个院子里竟是鸦雀无声。众人皆向着安国公看去。 谁不知道,安国公就是皇后娘娘的靠山呢? 锦绣今日本是十分欢喜。 湛功竟然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进府来看她,她心里不知为何,就是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因二老爷早就寻人通知了她,平日里不喜欢穿戴的锦绣竟头一次郑重地梳妆打扮了起来,薄薄地涂了胭脂水粉,翻出了一身簇新的玫瑰红洋纱裙子穿了,待方才见到湛功眼里的惊艳,便不由也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她这才明白,什么叫做悦己者容。 好容易才与湛功避开了人说了几句话,就听到了有人传来的这句话,锦绣便忍不住对湛功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不说早年为太子伴读的世子,便是湛功,如今也逃不出一个太子党的标签了。 命停中宫笺表对于皇后来说意味着什么,便锦绣从未听过太多外头的事儿,却也多少明白意味着什么。 圣人,这是要废后了。 锦绣只觉得心里一种紧张的情绪无法压制,竟舍了羞怯,抓住了湛功的袖子,低声道,“你要保重。” “嗯。”湛功听到之时,也是脸上一变,然而见到锦绣抓着自己袖子,一脸的关切,他便看着她的手,忍着自己想要覆盖上去的想法,只低低地说道,“为了你,我也不会死的。”他还要建功立业,还要荣华富贵,娶她进门,叫她幸福。 “你只记得,不管发生什么,我总是等着你的。”锦绣认真地说道。 这一次,湛功没有说话,一只手垂落在了身边犹豫了许久,还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那只手,不敢握紧,只用自己的粗糙的大手抱住了锦绣纤细的小手。 安国公不着痕迹地看了这两个人一眼,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却极快地消失不见,只冷淡地问道,“还有什么?” 那人犹豫了片刻,便低着头说道,“圣人再下旨,晋薛贵妃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协理后宫之事。” “还有什么。”听到这如今的皇贵妃俨然是逼宫的架势,安国公脸上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锦绣也侧耳在听着这些,听安国公还在问,便不由心生骇然。 这已经逼到了绝路,还能有什么更厉害的消息呢? 安国公身边的二老爷却是脸上微微一变,觉得有些不妙了。 凭着二老爷在朝中厮混了几十年的经验,圣人一旦发作,这就是要没完,必要打压皇后与太子到底的,心中忖思了许久,二老爷本是想要幽幽地晕倒一把,脱开这麻烦事儿算了,然而冷不丁地看了安国公那张没有半分表情的脸,二老爷的心里就一突,肚子里几百根肠子一起翻转,竟是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担忧的表情,对着冷眼看过来的安国公轻叹道,“圣人这般,却是有些过了,若是皇后娘娘或是太子需要我等出力,我们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没准儿还未待大伙儿出力,大事,呵呵……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多谢你。”安国公终于明白了这狡猾的二老爷的用意。虽然觉得这货搭着顺风车揩了自己一个人情有些不是东西,然而到底看在他动作快,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皇后与太子一方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都是为了朝廷啊。”二老爷发出了一声悲悯的感慨。 呵呵他亲侄子可是太子伴读,四皇子府里还有个与自己结了大仇的五丫头,此时不投靠安国公,二老爷不是等着被干掉? 不过这些小九九,便不大能与外人道了。 “还有什么。”得到了二老爷的声援,安国公便不再搭理这个投机的家伙,再次问道。 “薛家,已封承恩公。”那人满头大汗地,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紧张地听到这里的锦绣突然脸上一抽,觉得这圣人简直就是要与安国公撕破脸皮,甚至要把整个京中勋贵给踩在脚底下的意思了。 承恩公,可不是那么好封的。只有太后皇后的娘家方才能够得到这样的封号。想到如今京中正存在的承恩公府,便是太后的娘家,锦绣便忍不住为圣人的智商着急。 好歹,先封了贵妃做皇后,再施恩于她的娘家啊。这么一个颠倒了的顺序,贵妃家是春风得意了,可是圣人只怕是没有想过太后的娘家是个什么郁闷想法。 堂堂正经的承恩公府,以后,要与皇贵妃家并肩,相提并论。怎么着,这个意思是,太后其实,与作为一个妾室的皇贵妃在身份上相差不大? 简直就是在给皇贵妃与四皇子拉仇恨好吧?承恩公府若是不恨上薛家,锦绣就奇了怪了。 “然后呢?”安国公挑眉,实在不明白圣人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昏招,脸上便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半点儿都不着急。 猪一样的对手,战胜起来成就感真的不大。若不是皇后与太子心软,哪里还有这么一对母子蹦跶的地方。如今,该是皇后后悔了吧? “承恩公进宫了,此时正跪在圣人宫外请罪呢。”这里的承恩公,便是太后的亲哥哥了,哪怕太后早就仙逝,可是不管怎么说,圣人都得管那老人唤声舅舅。 “不然,咱们进屋说?”二老爷被这神转折惊呆了,越发觉得自己圣明,方才出手快。 “不叨扰了。”安国公看了正摆着官架子,却一脸八卦的二老爷,越发觉得自己那皇子外甥眼光不那么好,竟然看上了这货的侄女儿,便微微颔首,见那头一对儿小鸳鸯的手还牵起来不放了,脸上微微扭曲,只淡淡地说道,“家中还有事,改日我再上门拜会。” “先说说承恩公后来怎么着了呗?”二老爷恋恋不舍地看着安国公,其目光之炙热,连大风大浪闯过了无数的国公爷都觉得有些受不住了,想到以后三皇子还要叫这家伙一声叔岳父,哪怕眼瞅着皇后要被废都不动声色的安国公只觉得肝儿疼,忍住了想要龇牙咧嘴的动作,他只冷着脸对着那人微微颔首。 二老爷飞快地向着那人看去。 “承恩公与圣人说,他家身份卑微,哪里敢做承恩公?如今是要求着圣人抹了他家的爵位,叫他家恢复从前,再不敢与皇家高攀。”那人用自己的脑顶抵抗着二老爷的目光,低声说道。 原来是去骂人的。 锦绣听了半天终于得到了这个结论。 身份卑微?别忘了,这可是圣人的母家,这若是都卑微了,那圣人还能好的了? 锦绣被承恩公骂人不带脏字的能力惊呆了。 “既然这样,下官便恭送国公了。”二老爷听到了全部,顿时心满意足了,便对着安国公拱了拱手。 “我走了。”见安国公向自己看来,湛功心里不舍,却还是忍住了,只轻轻地与锦绣说道。 “嗯。”锦绣也被自己方才的大胆觉得有些脸红,只看都不看湛功,将手飞快地从湛功的手里抽出来,对着那处的安国公与二老爷微微一福,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了。 “嘿嘿!”安国公听着身边二老爷的奸笑声,还有湛功痴痴地看着那小丫头的背影的傻样,第一次觉得,不重生男重生女什么的,还是很有些道理的。 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能把他好不容易培养出的爱将百炼钢成绕指柔了,以后他还叫儿子生什么孙子,只生孙女就好了,到时候捡自己中意的小辈一嫁,平白得个大好的女婿还不用费心培养的。 面无表情地想着乱七八糟的,安国公直到湛功有些失落地走到自己的面前,方才一挑眉头说道,“真喜欢,抢回家就是。”常年与外族打交道,安国公的作风向来走彪悍路线。 湛功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低着头说道,“不想委屈她,叫她不开心。” “没救了。”安国公对着一旁竖着耳朵听着的二老爷做出了这么一个裁决,之后便领着人往外走去。 虽然爱将的心情叫他很纠结,可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却是叫圣人知道知道,什么是能做的,什么,连想都别想。 不过,自己的妹妹,若是当初遇上如湛功一样的人就好了。 安国公的心里也发出了一声感叹。 “臭小子,以后叫你给本老爷做牛做马,不然,就叫你一辈子打光棍!”二老爷表情邪恶地说完,便拍了拍屁股,准备与自家大哥分解一下方才的宫廷爆料。正要走,就见影壁处,正有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肥仔贼兮兮地探出了半个脑袋,目光与二老爷犀利的目光对上,小肥仔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小肥肉,嗖地一声将头缩了回去,做出了一个“你没有看见我!”的架势。 “你已经被我发现了!”二老爷对六少爷齐坚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当初不过是自己饿了,顺手抢了这孩子的一包糖吃,那哭得叫一个天崩地裂,害的他被二太太狠狠地拎着耳朵骂了一回,这仇小心眼儿的二老爷还记得真真儿的呢,眼见小胖子往枪口上撞,便对着探出脸,一脸大事不妙的齐坚挥手道,“别叫你二叔过去找你啊。” “给二叔请安。”小肥仔嘟着嘴巴走到了这个很坏的二叔的面前。 “来做什么的?”二老爷便问道。 “给父亲请安。”大太太命他日日不错时间地给英国公请安,齐坚不愿意叫大太太心里不快活,便听话地日日都来。 “是个孝顺孩子。”二老爷做出了一个长辈的表情对着齐坚微微颔首,见他躲了躲,便很不快乐地问道,“你害怕我么?” 自己,就剩怀里一包糖了。被世子禁止吃太多肉与甜点的齐坚很是忧伤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襟,之后一抬头,努力地用天真无辜的表情,真诚地说道,“才不是,平安,平安最崇拜二叔了。”心里极度扭曲,小肥仔还在脆生生地说道,“二叔是这样的高大,这样努力地为我们撑起这个家,这些,平安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的。”说完,见二老爷的目光向着自己的怀中看来,立时便扑到了二老爷的身前果断地抱大腿,用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一脸抽搐的二老爷说道,“二叔叫平安抱抱,平安就很幸福了!” 这小子……真不要脸啊。 眼见去而复返的小丫头匆匆忙忙地往回跑,显然是为了寻这落单儿的小肥仔,二老爷眼睛眯了眯,便对着那丫头问道,“怎么着,不脸红了,敢回来了?” 锦绣方才知道齐坚跟着自己来了英国公的院子,恐他有个磕碰便急忙回头来找,却冷不丁地听到二老爷竟然对她使用了一回嘲讽模式,就有些傻眼,只呆呆地嗯了一声。 “这就是你带大的孩子啊。”二老爷指了指抱着他大腿抱得很欢脱,欢脱到二老爷都要流汗了的小肥仔,对着锦绣感慨道。 “无师自通的。”锦绣不好说小肥仔这是看着了他二叔抱自家大哥大腿后有样学样,只能含糊地说道。 “不过,看着很有前途,值得培养。”官场老油条表示,在朝中行事,什么都能要,就是不能要脸。你端着,端着那些上头的职位,就会落在你身上么?要他说,世子就是有点儿君子风范,太端着,几个儿子侄子也是如此,不如从娃娃抓起,给府中培养一个二老爷第二,以后长成就能在朝中与世子联合起来行事,十分之和谐,就如他与英国公一般。 “六爷还小。”锦绣觉得二老爷这么干有点儿作孽了,齐坚本来很乖的孩子,要是叫他一教导,那可就要不得了啊。 想到湛功偷偷摸摸地告诉过自己二老爷的外号,锦绣就觉得当初叫齐坚跟着二老爷学真是很傻很天真。 一个不好,只怕连媳妇都娶不上啊。 二老爷却对陷入了深深忧虑的小丫头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的想法英明极了,便低头掐了一把小肥仔肉嘟嘟的小脸,露出了一排锋利的牙齿一笑,“好侄儿,二叔疼你。” “姐姐。”还是个孩子的小胖子,被他二叔那叫人害怕的笑容吓得一眼泡的泪水。 “不然,问问国公爷?”锦绣觉得英国公不会叫自己讨厌的家伙变成俩的,便试探地问道。 “大哥,大哥懂个屁!”二老爷用力地一挥手,豪情万丈地说道,“以后这孩子在我的教导之下,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到时候,那该是多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我,我得问问太太去。”见齐坚被吓得连大腿都不敢抱了,嗷嗷叫着扑进了自己的怀里,哪怕锦绣觉得这孩子很应该去减肥了,还是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拐着小肥仔撒腿就跑,以图逃离二老爷的魔爪。 然而,就在小肥仔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锦绣十分警惕的日子里,却还有一些变化,在京中发生了。 而这其中,叫锦绣一直要关注的,便是圣人在停了皇后的中宫笺表,再停了皇后的凤印之后,严厉地申斥了太子。这一回,竟就有为数不少的官员,联合在一起,请废太子。 这样的大事下,四皇子侧妃腹中唯一的子嗣竟然落了胎,便叫京中的勋贵们尽皆侧目。 就算要当太子当圣人,至少也得先有个儿子,表示你能行,才是正道吧? 第167章 第167章 “混账!”四皇子听着里屋女子的抽泣,看着脚下委委屈屈跪着的两个爱宠,再也隐忍不住,猛地将一个茶杯贯在了地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如今离大位只差一步,可是就这一步,就叫太子党的一群王八蛋生生地止住,甚至连朝中中立的官员都微微偏向了太子。 儿子儿子儿子! 四皇子这才知道儿子的重要性。 没有儿子,太子党的孽障们就敢拿此事来为难他。 毕竟,圣人要废太子。废了太子之后呢?谁来做太子? 朝中三皇子的呼声一向不高,而且皇后都要废了,三皇子的下场也好不了,自然是有精明人要投靠他四皇子,为他说话的。然而太子党中一人说的话,却叫四皇子恨得牙根痒痒。 他什么都有,没儿子,就算是立储,也恐日后无子即位,到时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什么?以后能生?呵呵您府里这么多的姬妾,没拦着您宠幸吧?这么久还没蹦出了儿子来,您觉得以后还会有希望? 诅咒?不敢不敢,实话实说,都是忠诚,为圣人担忧来着。 太子?太子好啊,儿子这么多。难道您有什么非分之想? 四皇子从前就知道文官厉害,却不知道文官的嘴皮子这么溜,把他说得找不着北。眼见连福王妃的父亲定国公都萎了,缩在同僚之中不敢出来被喷,四皇子只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自己嘴皮子一流的“二叔”的身上,想着他能发力。没想到除了一个笑容,二老爷啥都没给他,这才叫四皇子陡然想到,这个……自从他便宜岳父滚下了楼梯,他就忙着与两个新鲜的美人儿风流快活,竟是把岳父忘在了脑后,一次都没上门探望过。 怨不得这二叔不动,想必是记恨此事? 心眼儿忒小了,还能不能拎清轻重了? 四皇子心里唾骂了一声,等着以后再收拾这个敢给他脸色看的家伙,只此事心烦意乱的不行,只在屋子里绕圈子,想到侧妃腹中那个孩子,拖了这么久还是胎死腹中,便忍不住指着眼前的柳香仪与柳凝荷骂道,“贱人!” “殿下息怒。”说起来,叫五姑娘情绪大动,虽然与眼前这两个庶妃有关,可是一句句将五姑娘气的吐血的四皇子也并不无辜,眼见他竟是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女子的身上,福王妃心里鄙夷,脸上却只温柔地说道,“若是叫齐妃听到,又要伤心。与身子不好呢。”说完,她便叹道,“也是齐妃与殿下无缘,这都第二个了。” 福王妃说者无心,四皇子却听者有意,听了这句,便微微皱眉道,“你说的没错,这女人福薄,竟是受不起这样天大的福分,罢了,”他叫五姑娘哭得闹心极了,外头还有那么多的事儿,想到那太后的娘家往宫里请罪之后,如今薛家的承恩公爵位都有了些变故,四皇子便冷冷地说道,“把她移到别院去!眼不见心不烦!”说完了便若有所思地说道,“没准儿这么个扫把星走了,我的子女缘分也就来了。” “且叫府里的妹妹们好生服侍殿下,总是会有的。”福王妃温声说道。 说罢,她便见到了四皇子面前还浑身发抖地跪着的柳氏姐妹,便问道,“柳家妹妹……” “一同来的,只怕也没什么福分,一起滚到别院去。”虽然柳家姐妹还新鲜,不过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四皇子如今深恨二老爷不识时务,便觉得给他一个教训,叫他明白明白,他还有小辈在他手里扣着,荣宠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老实点! “殿下,别将我们送走。”柳香仪想天想地都没有想到四皇子竟然这样无情,立时便惊得一脸的泪水,哭着爬到了四皇子的身前哀求道,“贱妾舍不得殿下。”她也知四皇子只怕是将五姑娘之事算在了她们姐妹的头上,后悔当日一时意气,有些轻狂了,只含泪道,“我们姐妹对殿下的心,殿下难道不知么?”她抬头一脸的梨花带雨,“为了殿下,我们从国公府里出来,如今……” “还不拖走!”不提国公府还好,一提国公府,四皇子就想到二老爷那张讨厌的脸,顿时气的脸色煞白,对着外头屏声静气的奴婢们厉声吼道,“我是你们主子,还是她们是!” “殿下!”柳凝荷这些天被宠得什么似的,要什么有什么,便有些忘乎所以,此时便喊道,“前儿你不是还说,最喜欢我们姐妹,连王妃都……”比不上她们的么。 还承诺,等来日他登临大宝,就封她们姐妹做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女人疯了!”眼见福王妃一脸的似笑非笑,四皇子心虚的不行,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抽在了柳凝荷的脸上,见她猛地撞在了地上,一头的鲜血,只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贱人!当日里你诱导与我,为了你的清白名声,本王娶了你,没想到你如今竟敢污蔑本王。”想到定国公素来是自己的铁杆,四皇子便急忙与福王妃解释道,“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我的心,莫非你还不知么?” “殿下的心,我是尽知的。”福王妃本就只当算做个合格的正妃摆设,此时也不觉得恼怒,只露出了一个合适的笑容。 “这我就放心了。”四皇子微微颔首,见哭着喊着的柳氏姐妹被拖了下去,便不耐地说道,“里头那个,赶紧也移出去,免得肮脏了我的王府。”说完了,便皱着眉头捏着鼻子飞快地去了前头,与自己最近结下的几个同党一同商议大事去了。 福王妃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方才低低地一叹,吩咐身旁的婆子道,“叫她缓缓,再移出去。” “娘娘也太心软了。”想到五姑娘得势之时连福王妃都不放在眼里的做派,那婆子便愤愤不平地说道。 “何尝是为了她。”福王妃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看着还有嚎哭声传来的院子,掩下了心里的话。 不管如何,那都是四皇子宠爱过的女子,可是就这样,也能这样舍弃,那么她呢?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后齐侧妃的今日,或许就是自己的明日了。 兔死狐悲的感觉,叫福王妃心生悲凉。 “娘娘若是不欢喜,请郡君来排解排解?”一旁的婆子看着她的脸色问道。 “再说吧。”福王妃想到如今朝中之事,便低声叹道。 朝中并不明朗,若是此时自己再与陈留郡君有所往来,只怕就要叫人以为,衍王府或许对储位也有什么想法了。 福王妃心中叹息,却不知此时的陈留郡君,正一脸无聊地坐在锦绣的面前,看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肥仔在地上跑来跑去地献殷勤,便对着正一脸认真地绣着什么的锦绣好奇地问道,“你要绣什么?”会做绣活儿什么的,真的很叫人羡慕呀。 想到若是自己也能做个荷包啥的挂在心上人的腰上,陈留郡君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傻笑。 “绣竹子。”七姑娘觉得这话题很没有悬念,不由爆料说道,“锦绣只会这一样儿,你不知道么?” “姑娘。”被人拆台,锦绣无奈地看了七姑娘一眼,就见小肥仔滚了过来,一双肥爪子捧着一簇线很讨好地说道,“我给姐姐拿线。” “六爷,”眼见这可怜孩子,锦绣便无奈地说道,“六爷讨好我也没有用,此事不是我能转圜的。”出乎锦绣意料,不仅英国公觉得二老爷要把齐坚培养成第二个坏蛋很有些想头,连世子都深深地觉得,只要这弟弟能学到二叔的十分之一,以后就不愁没有饭吃了,非常爽快地就将自家六弟的未来日程卖给了二老爷,由着这二叔对小肥仔“悉心教导”。 “二叔,又抢平安的肉吃。”小肥仔对二老爷教的课程无所谓,还觉得挺有趣,不过吃饭的时候就不那么美好了,二老爷一筷子下去,小肥仔面前的肉碗里的肉就少了一半儿,再一眨眼,只剩一块了。 馋得不行的齐坚忧伤极了,呜呜地拱进了放下了绣活的锦绣的怀里嚎啕道,“怎么办?”没有肉吃,不幸福! “快点儿出师吧。”对于二老爷,锦绣还是深深畏惧的,只能给齐坚出了这么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怕什么,敢抢你东西,你就揍他!”陈留郡君对二老爷不熟悉,还以为是个普通的二叔呢,便很彪悍地挥了挥拳头,一脸狰狞地说道。 锦绣默默捂脸。 所以说,郡君殿下,在未来的,有可能影响你婚事的小姑子面前暴露成这个样子,真的合适么? 想到自家二哥的小身板儿,锦绣就觉得二哥的前途不怎么明亮了。 “郡君来寻我做什么?”锦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好奇地问道。 这个时候,未免京中串联,高门大户的往来都少了许多,陈留郡君这样大咧咧不在意别人眼光的,还真是不多啊。 七姑娘正托着下巴想自己的心事,此时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你懂的。”陈留郡君对着锦绣含蓄地一笑。 “懂什么?”锦绣就想,自己与陈留郡君之中,一定有一个脑回路与常人不同。 “哎呀你好讨厌!”陈留郡君突然做出了一个娇羞的表情,用手拍打了一下锦绣的肩膀,扭头揉着自己的衣角,想了想姐姐们告诉过自己要做个懂羞涩的姑娘,先把人骗上手再说,便捂着脸说道,“不理你啦!” “哎哟!”若不是小肥仔给力,自己好悬叫陈留郡君一巴掌拍下地去,锦绣好容易坐稳了,再看了陈留郡君的娇羞模样,真是发自肺腑地感谢上天叫自己今儿没吃早饭,便抽着嘴角说道,“郡君有什么话,便请直说吧。”还是彪悍些,她觉得正常啊。 “人家怎么好意思呀!”陈留郡君捂着脸还在演。 “不行了,”七姑娘给她恶心的不轻,虚弱地扶着锦绣的肩膀艰难地说道,“你先陪着,我与伯娘处缓缓啊。” “这个时候,姑娘要走?”锦绣反手握住了七姑娘的手,温声笑道,“一会儿,咱们一同往太太处请安。”说完了,便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过几日,我再回趟家瞧瞧我家里人。” 陈留郡君捂着脸不动了,一双耳朵扑棱扑棱地抖着,很认真地在听。 “郡君?” “呃……”陈留郡君还是觉得装羞涩是个困难活儿,便实在忍不住了,出声问道,“绣儿啊,你不介意,多个人跟你回家吧?”说完,就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锦绣,一边露出了可怜的表情说道,“你二哥读书读的狠了,我心疼的不行,想着与你一起回去,或许能叫他心里松快些?”见锦绣看着自己,她便咳了一声目光飘忽地说道,“我这人,很会开解人的。”若是苏志不出门,她就砍晕了他扛出门,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能拦着郡君往哪儿走呢?”锦绣觉得自家二哥只怕逃不出这位郡君的魔爪了,便低低地一叹。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妹妹。”见锦绣并未对自己百般阻挠,陈留郡君便眉开眼笑,此时便有心情对着那左看看右看看的小肥仔说道,“看什么?这是咱们大人的事儿,你一个小娃娃懂什么呢?” “也请郡君记得,郡君与我答应过什么。”锦绣便摇头说道。 若是苏志并不能接受她,她便不再纠缠,陈留郡君自然还记得,不过想到苏志对自己不同的模样,她便得意地摊开了修长的手,在锦绣的面前用力一握,在后者半边脸颊都在抽搐之中炫耀地说道,“这你放心,你二哥,是我的了!”不过什么时候是她的,还是个未知数来着。 “凭郡君吧。”锦绣觉得很累,便木然地说道。 说起来,苏志竟然会对这样的女孩儿有几分真切的好感,就叫锦绣觉得,这哥哥也很强大了。 “我瞧着今儿你们倒闲着,怎么不陪着国公夫人了?”锦绣与七姑娘对大太太多为依恋,与她二人走得近的陈留郡君自然是知道的,如今见两个女孩儿都安分地坐着,不往大太太处走,便好奇地问道,“方才我来,也听说夫人事忙,并未拜见,莫非真有什么难题?”说完,便想再次友情提供一下自己的女兵。 “三奶奶有孕了,”锦绣想到前日三奶奶陡然晕倒后满室的惊慌,还有些心有余悸,然而想到太医来后,竟说的是三奶奶有了身孕,不由喜上眉梢地说道,“因今儿岳西侯夫人来探望奶奶,我与姑娘不好大咧咧地跟着去,这才空闲了下来。”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陈留郡君抚掌笑道,“算起来,这是你们府里的长孙了?” “确实如此。”想到大太太日后,就要有个白胖白胖的小娃娃在身边,锦绣便忍不住笑道,“所以如今,咱们也都欢喜,只盼着三奶奶这一胎稳当些,不敢在此时与三奶奶置气。” “这才是应该的。”七姑娘也觉得锦绣的话说得对。 两个女孩儿说的高兴,却不知世子的院子里,大太太与世子脸上的笑容都十分僵硬地看着面前一个面容有些柔弱的中年贵妇,就听她局促地一笑道,“这孩子有了身孕,不能侍候女婿,要不,女婿你,再收个通房?” 第168章 第168章 大太太看着眼前露出了有些羞涩笑容的岳西侯夫人,心里就觉得有些复杂。 当初给儿子挑媳妇的时候,她是无一不精心,生怕哪里有个错处。虽然那时与岳西侯夫人不熟,几次下来不过是点头之交,然而听到其他贵妇谈论时,这位也是个宽和的贤良人,性情又文雅,便叫大太太一直觉得这丈母娘大概不会给自己儿子以后找什么麻烦。 儿媳妇爽利,亲家省事儿,这不是很好么? 况岳西侯一直很受重用,三奶奶的亲弟也很出息,大太太本以为圆满的不行,却冷不丁见着从前会面时总是在一旁微微笑着的亲家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天知道,她吃过婆婆的苦,如今又怎会在儿媳妇的心里捅刀子?她从没想过以后会叫世子纳妾的好吧? “这个……”大太太犹豫了片刻,虽然觉得当面拒绝有点儿叫岳西侯夫人下不来台,却还是不能应承,便想要开口。 “亲家母这是允了?”没想到岳西侯夫人竟是在大太太想要出声时,露出了惊容,火急火燎地打断了她的话,接着便向着身侧一个低着头并未说话的女孩儿招手道,“还不过来见过你主子?” 世子看着岳西侯这番动作,微微皱眉,看都不看那越众而出,正怯怯地露出了一张姣美容貌的女孩儿,只把眼睛向着里屋看去,面上露出了几分不虞来。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见世子一心想着里头的儿媳妇,大太太这才心情稍缓,然而见那女孩儿一身的珠翠,简直不知狐媚到了什么份儿上,顿时就觉得憋得慌,也懒得再讲什么亲家母的话了,只对着世子温声道,“别叫你媳妇伤神。”又对着身边丫头一个眼神,令她们抓着岳西侯夫人后头的丫头们都出去,这才露出了冷淡的表情问道,“夫人这是,想要给我们府里做回主?” 见那丫头还定定地站着,一点都没想过自己不那么受欢迎,还一副翘首以盼地拿目光追着世子往里屋,大太太便脸上一冷,呵斥道,“出去!” “您这是什么意思?”岳西侯见大太太竟露出了怒容,便有些胆怯。她从前并未经历过这些,在府里姬妾们也大多畏惧岳西侯而不敢找事儿,此时心腹不在,便没了主意。 “多谢夫人为我家操心,只是我家却并不缺一个丫头。”这还是做娘的?若是换上了大太太,自己的女儿有孕,别说给女婿找小妾,就是女婿想要收个小妾,自己也得叫世子兄弟们一起打上门,好好儿地和女婿“谈谈”。 “这么说,亲家母是一定要自己做主了?”岳西侯夫人脸色一变,也有些忍不住了。 “我做什么主了?”觉得岳西侯夫人这话说的有些古怪,大太太便有些莫名其妙。 只从三奶奶嫁进府里,她还从未插手世子之事,然而见岳西侯夫人一脸忌惮的表情,她便觉得这其中莫非还有隐情?便皱眉道,“还望夫人说清楚些。” “难道亲家母,不是想要给女婿收个二房?”岳西侯说到此处,眼眶就红了,抹着眼泪说到,“我家闺女眼下这么辛苦,你们家却拿刀子来剜她的心,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半点儿情分没有?”一边絮絮叨叨,她便一边抱怨道,“从前我想着把我闺女嫁进来,就是瞧着亲家母规矩和善,谁承想如今竟有这样的事儿,当初贵府的言谈还在眼前,这就是要反悔的意思么?” 想到从前被赶到庄子上的心腹好容易给自己透过来的话,她便呜呜地捂着眼说道,“还串通了一气来骗我,如不是老天保佑叫我知道了实情,你们一家子连着咱们家竟一直骗我,可见天网恢恢了!”据那被自己夫君儿子给扣在庄子上的心腹说,自己闺女在这国公府里被拿捏的不轻,还要跟大太太身边得宠的丫头低头,叫声妹妹,更有那些丫头一个个儿的穿金戴银,整日家在世子的面前晃,就是为了勾搭世子。 可是哪怕是这样,她闺女都不敢说一个字,还要笑容满面地装作不在意。 大太太本不是个能言善辩的,此时竟被岳西侯夫人一连串儿的话给气的浑身哆嗦,此时觉得身上突突直跳,闭着眼睛缓了会子,这才抬头冷冷地说道,“若是夫人非要这样颠倒黑白,我竟不知怎样辩驳了。只是,”她突然扬声道,“从前与夫人说的话,我从未忘记,这孩子是我的儿媳妇,难道我还会苛责她?什么二房,”她冷笑道,“我们家没有这规矩!至于这丫头,还请夫人领回去,免得在这府里吃委屈!”若她真是个心狠的,这丫头死在府里也未尝可知。 岳西侯夫人这一出,实在有些打脸。 怎么着,女婿好色到丈母娘都知道,都担心自己女儿,想要送个得力的来固宠? 她儿子的名声还要不要? 若大太太不是和善人,从此以后与三奶奶生出嫌隙来也不是不可能。 忍着满心的愤怒,大太太也知道此事与三奶奶无关,不愿迁怒自己的儿媳妇,只对着扶着桌子起身,正用一种惊讶目光看着自己的岳西侯夫人说道,“这两个孩子之间没有半分不好,我不知夫人是从哪里听着的传言,只是作为母亲,是不是也要顾忌孩子的心情?”就算是给丫头,可是婆婆给与亲娘给,那心情能一样? “今儿我什么也不自在,不能留亲家母了。”大太太只端茶送客,便眉眼冷淡地说道,“丫头,我家不会收的,夫人不必再为这个与我歪缠。至于是谁与夫人说了心怀叵测的话,夫人回去,也请自己思量些吧。” “你们这是不认?”岳西侯夫人愈发觉得这里头有鬼,正要吵闹,却见里屋,三奶奶正在丫头搀扶中慢慢地走出来,一旁的世子虚扶着她,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你怎么不好好儿呆着。”大太太见三奶奶过来给自己请安,忙扶住了她,低声埋怨道,“这外头有我呢,哪里能叫你吃委屈呢?且宽心就是。” “虽是母亲疼我,然而我母亲无状,请您别计较。”三奶奶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她这个母亲向来耳根子软,如今能这样上门,回头还不定父亲要不快到什么份儿上,此时便低声与大太太说道,“这里头,是我斩草未除根,想着那人好歹服侍了我母亲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往庄子上去也就完了,没想到竟叫她闹出了这样的风浪来。”她听着这意思,就知道只怕岳西侯夫人这样的表现,是当初她遣回娘家,叫自家的兄弟牢牢看管的那婆子闹出来的事儿,此时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便转身走到了目中殷切的岳西侯夫人的面前,低声道,“母亲,你回去吧,至于这丫头,”见这丫头看着端方俊秀的世子一脸的痴迷,便敛目说道,“带回去吧。” “什么?”岳西侯夫人没想到亲闺女拆自己的台,就有些手足无措。 “女儿从未想过,叫夫君纳妾。”三奶奶冷淡地说道,“我知道母亲听了小人的谗言,心疼我方才如此,可是我只能与母亲说,”她轻声道,“想要与我分丈夫的,都是贱人!别怨我心狠手辣,送她上路!”她说完了这个,脸上便有些抑郁,回身与大太太福了福,低声道,“母亲容禀,媳妇就是这么一个妒妇!若是母亲烦了我,便逐我出家,我也没有半分怨言。只是,”她的目光落在含笑看来的世子的眼上,与他目光交汇,“只要我还是府里的媳妇,我的夫君,便不能有别人。” 这一辈子,她不愿悲悲戚戚地过日子,能与世子白首不相离是好,可若是不行,她宁愿离开,也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拥着另一个女子伤心。 “胡说什么!”岳西侯夫人没有想到闺女竟发此狂言,自己就惊骇的不行,只急忙与不说话的大太太哀求道,“这孩子有孕在身,脑子不明白了,亲家母别与她小孩子家家的计较。”她今儿来,也是为了心爱的女儿别受委屈,却不想将闺女逼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竟是自己。 “夫人知道担心这孩子,便再也别再有这样的事儿出来了。”大太太见三奶奶还是有些虚弱,便叫世子过来,看着小夫妻一同进了屋里,便恳切地说道,“这话,我从前便宽过那孩子的心,如今也与夫人说一遍,”她轻叹道,“小两口过日子,哪有别人插手的道理?便是我,也不会叫我那孽障纳妾,伤儿媳妇的心,还请夫人与我有同样的心情,别叫孩子们日子过得不快活。” “你们太太,真是个不错的人。”缩在墙角的偷听三人组,此时脸上便都露出了笑容。 “我大伯娘最是个宽和人了,还用你说么?”七姑娘便翻着白眼,一边狠狠地揪着身边一盆花草,一边羡慕地说道。 为什么,她是这府里的姑娘,不是儿媳妇呢? “我们走吧。”锦绣实在不知道偷听这个有什么意思,况且三个女孩儿蹲守之处,其实更靠近里屋些,比起外屋大太太与岳西侯夫人的恳切之语,其实她们听得更清楚的,是此时世子与三奶奶之间的甜言蜜语吧? 想不到那样稳重的世子说起情话来竟然这样的叫人心里感动,本不想来,却被七姑娘与陈留郡君拖了过来的锦绣就觉得,真是大开眼界。 不过大开眼界的后果,不是会被世子给杀人灭口吧? 心里觉得有些不妙,锦绣只拦着还兴致勃勃地将耳朵贴在了窗户边听得高兴的祖宗,哀求道,“我们走吧。” “别闹。”七姑娘坏笑着甩了甩手,使唤着身边的一群正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的丫头说道,“离咱们远点儿。”眼看着那些丫头避开了,这才对着无奈地站在一旁的锦绣笑嘻嘻地说道,“快来听,可有趣了。” “这么有趣?”便听一人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那是,想不到三哥是那个什么,”七姑娘努力地想着从前似乎从哪里听到的词,在对面的锦绣露出了一个“大事不妙”的表情里疑惑地歪了歪头,却还是顺溜地说道,“闷,闷骚!” “闷骚是什么?”便有一个困惑的声音问道。 “其实我也不大懂,”七姑娘头也不回地说道,“大抵,是媳妇娶得晚,爆发了憋得很久热情的意思?”见对面的锦绣泪流满面,她便觉得心里一凛,想到方才的声音,七姑娘的脸上便有些变色,卡巴卡巴地转过了头去,却见此时里屋的窗户大开,世子正一手扶着窗,对着她微微一笑,温声道,“谨受教。”叫他知道是谁教坏了他妹妹,他非好好地告诉告诉那人什么叫闷骚不可。 “我什么都没听着!”七姑娘见那里屋,三奶奶正半靠在床头看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再看看世子那一脸的山水欲来风满楼,只觉得自己是大难临头了,大声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无辜与善良,七姑娘正要拉与她一同干了坏事儿的陈留郡君当个垫背,却蒙地发现,那家伙早就消失不见了,不由顿足道,“溜得真快。” “《女诫》,三遍,”世子温声道,“没有问题吧?”他的表情和气极了,可是七姑娘却想到,每次家里的小肥仔挨抽的时候,这三哥都是这么一个表情来着,想要奋力反抗,然而想到小肥仔每次反抗后越加凄惨的屁股,她便悲从中来,只抹着眼泪说道,“没有,没有。”当着三嫂这么坏,真的没有问题么? “回去告诉那丫头,”见锦绣见势不妙很没有义气地跑了,世子虽知还有一个,不过那个不是自己家里的,他还管不着,只对着悲伤的七姑娘温声道,“她,两遍。”见七姑娘还是伤心的不行,他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循循善诱地说道,“有人陪你连坐,心情是不是很好?” “起码应该叫锦绣抄四遍,我才能欣慰啊。”七姑娘觉得自己比锦绣更苦些,便哽咽地说道,“对比起来,还是我比较苦。” “《女诫》,”没有跑远,缩在影壁后头等着七姑娘的锦绣,听着了这话只咬碎了嘴里的牙,然而在陈留郡君一脸的幸灾乐祸之中,只苦恼道,“很长啊。”七姑娘这样没义气,真是太过分了,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也是转头就跑的锦绣在心里默默地谴责了一下。 “这就是英国公府的世子。”陈留郡君啧啧出声道,“从前在宫里见过几回,我就觉得这小子怪怪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坏。”不过看着七姑娘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她便笑嘻嘻地说道,“你们这么听他的话,叫我也很惊讶了,要我说,只往你们太太处求救,什么都好说不是?” 然后,被抽得下不了床么? 锦绣低声一叹,觉得其中隐情还是不要告诉这位郡君了,哪怕是未来的二嫂也不行啊。 “虽然坏,倒还是个性情中人。”陈留郡君的目光飘忽了一下,对着锦绣一笑道,“不纳妾,以后我也有这么点儿小小的要求,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锦绣看着陈留郡君眨巴着的眼,很想告诉她,先把她二哥骗到手,再考虑这么问题不迟。 第169章 第169章 “罢了罢了,我就是随便说说,”陈留郡君从锦绣的眼泪看到了这么个叫人伤感的意思,便抓了抓头。 “既然有了妻子,一心一意的要求,并不算是不对。”锦绣却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道。 她刚刚说完了这个,陈留郡君的眼睛便陡然亮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绕着锦绣走了几圈,在后者有些奇怪的目光里,她便笑叹道,“我的眼光果然很好。”别说心上人如何了,就是这小姑子也很能拎得清,虽然以陈留郡君的身份就算不把这些糟心的人放在眼里,可是遇上了这样难得明白的人,心情也很好,便笑嘻嘻地说道,“所以,你是觉得我的话没错?” “觉得别人家是个妒妇的,先回头瞧瞧自己再说。”锦绣正见七姑娘回来,刚刚与陈留郡君说完了这个,就见远处,正有不少人浩浩荡荡地过来,打头的正是一脸喜上眉梢的姚俊,见他一脸难掩的喜色,便觉得诧异,只在姚俊走过来后,听着七姑娘好奇地问道,“二表哥在开心什么?” “小孩子别问。”姚俊做出了一副大人的模样来,却突然傻笑着自己笑得满脸花开。 “莫非,是与我三哥同喜、”两个家伙都是一脸喜当爹的傻样,刚刚经历了世子的炮轰,七姑娘便很有经验地问道。 “里头岳西侯夫人在,二爷是要等等,还是直接进去?”锦绣见姚俊飞快地点头,便在一旁问道。然而知道沈嘉有孕,她心里也很高兴,毕竟当初沈嘉对自己心怀善意的时候,还没有湛功出息的事情,不似三奶奶那般是瞧着大太太与湛功或是她二哥的份儿上对她那样好。 “这个……”姚俊本是翘班出来的,因向来亲近大太太这个姑妈,方才亲身而来,听着了岳西侯夫人,便有些犹豫,到底觉得不好打搅,便有些犹豫,只看了看天色,与锦绣道,“我明儿再来给姑妈请安吧。”说完了,便转身走了。 “郡君觉得哪里古怪?”锦绣见陈留郡君一脸的若有所思,便好奇地问道。 “不是他,”陈留郡君便皱眉道,“而是宫里,”见锦绣露出了倾听的模样,想到她家那位也在太子宫中,陈留郡君便心里一叹,低声道,“我听说宫里如今,正在筹备皇贵妃的大礼,还有印玺,眼下连我父王都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怕皇后与太子真的是很难逃开了。”叫人不解的,却是安国公的不动声色。眼瞅着圣人这么带着恶意地步步紧逼,自回京一向很张扬的安国公却偃旗息鼓了起来,只缩在府里有着圣人在后宫前朝地折腾。 “到底是臣子,自然是以圣人为天的。”锦绣虽觉得那日安国公的眼光有些叫人心里害怕,可为了湛功,还是违心地说了一句。 “若是我,叫我全家去死,我是不会忍的。”陈留郡君摇了摇头,只缓缓地说道,“我父王只说这里头不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毕竟,太过平静,也叫人心中担忧。 锦绣此时,只与正为了抄书之事抓狂的七姑娘不以为意,却不知道陈留郡君竟是在今日说中了真相。 就在这一天的夜里,锦绣正睡得正好,就听到外头陡然喧哗了起来,心中一惊,她只披衣起身,就见外头已然是灯火通明,凌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了过来。因红玉的兄长长兴最近就要娶亲未在,锦绣不过是一个人睡,也懒得麻烦,只飞快地拾掇了一下,便匆匆地出来,正好见着七姑娘正领着丫头往大太太的屋里去,汇合之后,便一同进了大太太屋里,却见此时大太太正一脸紧张地与不知何时而来的二太太说这些什么,脸上也带着惊容。 “伯娘,这是怎么了?”七姑娘便脸色发白地问道。 “可是京中出了大事?”锦绣听见不知何地传来的巨大的,一声接着一声的钟声,便觉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圣人驾崩了。”大太太揉着额角很疲惫地说道。毕竟,前儿个还活蹦乱跳地折腾,这陡然竟是驾崩了,实在叫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驾崩?”锦绣只觉得这也太快了,心里多少觉得此事与一直在沉默的皇后太子脱不了关系,却只这种事不是自己应该谈论的,只将敏感之处避过,低声道,“若是如此,咱们府里的小戏子什么的,是不是应该早些散了?”圣人驾崩,这里头学问大了,朝中的文武官员不准作乐,禁止丧服嫁娶活动。甚至还要去哭灵,若是此时一步踏错,只怕会被人攻歼对先帝不敬。 况且,托如今很应该称一声先帝的圣人的福,他驾崩之前,正是皇后与贵妃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废太子之事传得天下皆知,如今,是要怎么办? 皇位归谁? 要锦绣说,不管圣人是怎么死的,太子运气极好。虽是要废太子,可是这不是没废么?没废,那就是未来的圣人。若是照着锦绣的前世来说,就是太子他,踩着及格线及格了。 “你说的很是。”大太太便颔首道,“再吩咐下去,赶制素衣,别叫人找着什么不好的地方。”因三奶奶养胎,如今的家事又到了大太太的手里,大太太便与二太太皱眉道,“二弟可还传了什么消息回来?” “他出去了,却就没了信儿,只是,”二太太低声道,“听说这一回,竟是与皇贵妃有些关联。”见大太太微微一怔,二太太也不避讳只飞快地说道,“据说圣人是在她的宫里出的事儿,详细的我们不知道,只是,”她小声凑在大太太的耳边说道,“从那宫里出来的消息,说是皇贵妃使身边的美人服侍圣人,圣人这一兴奋……”到底有未婚的女孩儿在屋里,二太太也不好多说,只含糊了过去。 “简直就是胡闹!”大太太呵斥了一声,却无奈地说道,“如今一切都无可转圜,不知宫里是个什么章程。”说起来,她其实对圣人眼前驾崩很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意思。毕竟若是圣人不死,废了太子,世子怎么办?她还有什么指望呢? “且等着消息吧。”二太太便也无力地说道。 大太太此时,也使人紧闭府门,防止这般大乱的时候,京中会有什么变故。锦绣在一旁绞着手指为湛功担忧。虽然二太太话中之意,是皇后与此事没有关系,可是凡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呢?这里头的猫腻就算锦绣都能闻得出来,更不要提那些朝中的官员了。如今,也不过是在拼谁的靠山硬,谁的嗓门更大罢了。 女眷们都聚在了大太太的屋里惴惴不安,这一夜便有些叫人惊慌。直到等到了天色大亮,锦绣才听着外头有人报曰说是二老爷回府了,便向着大太太看去。 “二弟呢?”英国公还在病床上躺着呢,只有二老爷还能知晓些前头的事儿,大太太便急声问道。 “二老爷往国公爷处去了。”到底还是男子的用途多些,况二老爷也不好这样一回来就大咧咧地往嫂子的屋里去,知道家里的几个少爷都在英国公处,便先去给自家狡猾的大哥说道说道,待回来梳洗了一番,方有些疲惫地往大太太处去。 “如何了?”二太太便张口问道,见着二老爷竟罕见的神色萎靡,知晓这一夜大概很不平静,便很有些心疼。 “吵着呢,我瞧着短时间完不了,便先回来了。”二老爷的好朋友湛尧身强力壮一个顶俩,在昨夜里凭着强壮的身姿和阴损的嘴,堵得支持四皇子的官员说不出话来,二老爷磨了一晚上嘴皮子,实在是受不了了,便自己先回来休息。 此时他才知道,有个好身体是多么的重要。 “有什么好吵的?”圣人驾崩,太子即位,天经地义,又有什么能叫二老爷这样累? “四皇子还想要奋力一搏呢。”二老爷本是想把自己的头放在媳妇的怀里好好儿地睡一觉。然而见满屋的女眷都紧张地看着自己,他就知道自己是别想休息了,一边疯狂地诅咒圣人自己作死还要叫大伙儿跟着奔波,一边叹了一口气,见锦绣乖巧地上来给他沏了一杯浓浓的苦茶,想到这丫头的心上人今儿在朝上大放光芒,把个敢上去拉车太子的官员一刀给劈成了两截,满朝堂的鲜血,不由感慨了一声,“真有前途。” 这样一心为主,当机立断,想必已被太子看在眼中,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 当然,这是在太子能够登基的前提下。 “不是说,圣人的死……”与皇贵妃有关么? “这事儿可是人赃并获。”二老爷觉得圣人只怕是历史上死的最不名誉的一个了,马上疯死在了床铺上,这记在史册里,就有点儿不那么好看了,便扼腕道,“更可恶的是,圣人本是有救的,是皇贵妃见了圣人发病,恐此事为外人所知,便瞒了下去,只以为圣人歇歇就好。”结果就这么一歇,直到皇贵妃见势不妙寻了太医来看,圣人便再也没张开眼睛。也不知他就这么叫心爱的女人给坑死,泉下有知是个什么心情。 “想必,皇贵妃是恐外头知道,以奸妃之名弹劾她。”锦绣便在一旁低声说道。 “简直就是自己找死。”二老爷心说怨不得安国公那家伙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原来是知道就算他不动手,也会猪队友送圣人去死一死来着。心里多少觉得这其中还有蹊跷之处,比如据皇贵妃宫里的宫人招供,这些年皇贵妃的宫里陆陆续续进了不少的美人儿,圣人一直都未出过什么事情,这一次谁都没有想过竟是这样巧,然而到底太子即位更符合二老爷的利益,他便轻轻地敲着桌子说道,“此事还未完,还请大嫂使咱们府里谨慎些,不要说出什么不应时的话来。若是叫我知道谁敢放肆,”他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冷冷地说道,“别怪我不客气。” “二弟无需担心府里。”大太太便有些犹豫地说道。 “大嫂放心,”二老爷微微一笑,“四皇子,蹦跶不起来。”一个生母造成了圣人驾崩的皇子,还想继承皇位?这脑子怎么长的? 若是四皇子是个聪明人,就夹着尾巴赶紧与太子请罪,从此当个闲王。太子多有仁厚,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不会一上台就先逼死自己的亲兄弟,虽然以后大概不会多风光,却还能保住一条命。 可若是非要作死…… 二老爷心里嗤笑了一声。 圣人都能这样驾崩,更何况是个失势的皇子。 “若是无事,我便去歇着了。”二老爷知道接下来还有几场硬仗要打,身体可是本钱,便起身说道。 “弟妹也回去吧。”大太太低声对着锦绣说了几句,这才叫七姑娘也去休息,便催着二太太去照顾二老爷。 二太太本就意动,闻此也不推拒,与二老爷一同出了屋子,就见锦绣正捧着一个不小的盒子等着,圣人与二太太有没有关系,二太太心里也没有不好,便含笑问道,“刚才见你出去了,我就知道这里头有鬼。” “太太知道二老爷在外头辛苦了,因此叫我取了几只人参给二老爷补身子。”锦绣将手上的盒子放在了二太太身后丫头的手里,便对着二太太笑道,“还请太太敦促些,毕竟身子可比别的要紧多了。” “你放心。”二老爷有气无力地说道,“回头与大嫂说,大哥恐我独木难支,要重出江湖了。”英国公多精明的一个人啊,眼瞅着圣人死了,没有什么忌惮之处了,还卧床个毛线,赶紧就起来准备刷一下未来圣人的好感值,已经磨刀霍霍,等着明儿就与他一同上朝呢。 不过,也不知道当四皇子看见传说中病重的老岳父竟然生龙活虎了,是个什么表情。 外加到时再被英国公喷一回,就很叫人同情了。 “国公爷,真是一心为公。”锦绣没有半点儿诚意地说完,便欲言又止地看着二老爷。 “我就知道你心里的小算盘。”哪怕再累,二老爷的嘴还是很讨厌,只耷拉着眼皮说道,“恭喜你,没准儿等你嫁过去,还能有个不错的诰命了。” “没有人受伤吧?”锦绣对什么诰命没有兴趣,想要问问湛功的情况,到底羞涩,只小声迂回地问道。 “只有他干掉别人的份儿,你就放心吧。”二老爷扬天翻了一个白眼。 锦绣知晓湛功无事,便欢天喜地地走了。接下来的几日,据说朝中的气氛很是紧张。四皇子一脉就觉得,圣人临终之前不是要废太子么?如今很应该遵照圣人的遗愿。然而更多的,代表了朝中最大势力的官员,只问一句,“有遗诏没有?” 没有遗诏,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说起遗愿,太子是圣人亲封的,这难道不是更明确的遗愿么? 遗愿,大家伙儿还觉得,叫心爱的皇贵妃殉葬,也是圣人的遗愿呢。 毕竟,皇贵妃为圣人深爱,满朝皆知啊。 于是,还未待前朝将谁即位分出个什么,后宫传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皇贵妃,被皇后送去给圣人作伴了。 第170章 第170章 正在挽着袖子开掐的官员们,在听到了这么一个叫人震惊的消息之后,傻眼了。 这个,皇后生猛起来,大家有些扛不住了。 “娘娘说,皇贵妃与圣人伉俪情深,一定不忍圣人在下头孤单,因此送皇贵妃与圣人团聚,只赶紧上路,不必谢她了。”那人吞了口口水,想到方才皇后娘娘一脸善解人意的笑容送皇贵妃去死的模样,便小声道,“娘娘还说,想必四皇子是性情中人,明白这样伟大感情的。” 朝堂上再次一静。 “这不可能!”正摆出一脸悲痛,对着太子表示这些都不是弟弟的想法咱俩都是亲兄弟弟弟怎么会觊觎兄长的皇位,只指使小弟们在前头冲锋陷阵,一边觉得此时在装死的定国公与英国公真不是个东西的四皇子,冷不丁听到自己的亲娘被皇后干掉了,不由一跃而起,一脸的震惊。 “殿下且退后!”就在四皇子一双眼睛通红,怨恨地看着空白无人的御座之下第一位端坐的太子,想要上前与他辨个明白的时候,斜刺里便有一名健壮的青年拦在了他的身前,沉声道,“再进一步,便不要怪臣无状了!”正是湛功。 “你敢拦我?”四皇子气急败坏地指着湛功,见这有些陌生的青年岿然不动,又向着下方看去,就见方才还为自己张目的几人,闻听皇后竟然真的敢动手杀了皇贵妃,皆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向着后方退去,不由心中一紧。 他能够有底气与太子分庭抗礼,就是因为宫中有皇贵妃为他撑腰,如今皇贵妃一死,他竟有独木难支的感觉,再看了看英国公,四皇子便露出了求助的表情,深深地为前几日为了给二老爷脸色看,而将英国公府里的那三个女人给冷落了感到后悔。 这老岳父,不会记恨他吧? 就在朝中一静之时,一直没有作声的英国公,缓缓地走了出来,看了那目中陡然一亮的四皇子一眼,便对着一脸哀容的太子俯身说道,“国不可一日五君,先帝之事,还需要殿下下旨行事,还请殿下早即大统,以安万民之心。”这几天都没有英国公发挥的地方,好容易找着了一个,英国公自然要对新君表示一下自己的忠诚。 “还请殿下即位!”英国公话音刚落,后头的定国公便跪下了,大声地说道。 四皇子瞠目结舌地看着正相抛弃了自己的岳父,实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节奏。 说好的了包你即位呢? 就在四皇子傻眼之中,下方的朝臣已经呼啦啦地跪下了。毕竟对于大部分朝臣来说,身为嫡子的太子确实代表了正统。 “四弟,你这是还有什么异议么?”就在四皇子手足无措之中,便听一旁正冷眼看着的三皇子不怀好意地问道。 再怎么着,自己也没亲自表现对皇位的觊觎。四皇子先遭母丧,如今又被朝臣舍弃成了弃子,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灰败的脸色,软软地跪在了太子的面前,心里,却深恨晃点了他的两个国公。 再之后,就没有四皇子的什么事儿了。既然已经决定了皇位人选,众人便发挥了一贯的行动力。将先帝丧葬仪式,包括小殓、大殓、停灵、移陵、出殡、入葬等等皆讨论了一番,又将新帝如何即位再次敲定,不知其中打了多少的口水仗,就是为了在新帝的面前表功。直到众人皆没有了力气,方才散朝,各回各家,将今日的爆炸性消息传播一遍。 四皇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地冲出了皇宫。哪怕是再傻,他也知道,一旦太子即位,他这个敢与太子对着干的皇子也算是完了。想到下朝后,英国公与定国公竟脚不沾地的走了,他多少也明白了这其中,这两个贱人是见风转舵了,心中恨极,想到还在府里,一直装着本分,得到了自己宠爱的福王妃,四皇子心中便恨得不轻,只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府里,想着先给福王妃点厉害瞧瞧,也叫那定国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质。 心里想的很好,四皇刚刚进府冲到了福王妃的正院,就冷不丁地见着了一队女兵正围住了福王妃的院子,看着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陈留!”见这正是陈留郡君的女兵,四皇子顿时心里一股火再也忍不住,只厉声叫道,“你竟敢在福王府放肆!”见里头寂静了许久,便有一个手中拎着雪亮大刀的女孩儿一脸冰冷地走出来,四皇子心里竟在那双眼睛之下一个哆嗦,然而想到这是在自己的府里,顿时气急败坏地呵斥道,“你要做什么?带着你的兵,给我滚出去!” 他话音刚落,就见福王妃缓缓而出,不由骂道,“你个贱人!妄本王这么宠爱与你,你竟然背叛本王?”若是定国公能多顶着一会儿,最后无奈服软,四皇子还没有这么恨,可是眼见定国公竟是第一时间便归顺了太子,他就明白只怕定国公早就有了二心,竟是脱口骂道,“你那贱人父亲,必将不得好死!” “求父亲转而支持太子的,本就是我,与父亲无关”福王妃沉声说道,“殿下,母妃,死了吧?” “皇后那贱人!”此时四皇子脑子一团乱,已经除了贱人想不到别的话来了。 “皇贵妃身死,不管是因为什么,殿下却并无忧容,不过是在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方如此生气,不是么?”福王妃是真有些看不起四皇子了。 归根到底,这人就是有些无情无义。若自己是四皇子,知道皇贵妃给皇后逼杀,这已经是杀母之仇,哪里还会与太子折腰?还不与太子拼命,至少得个孝子的名头还在等些什么呢?竟还在歪缠储位,便叫福王妃再一次问道,“殿下可有一时,想过皇贵妃?” 四皇子微微一窒,然而瞬间便见到陈留郡君目中的讥笑,顿时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指着福王妃冷笑道,“好个颠倒黑白的贱人!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如今,还要倒打一耙么?” “若殿下真心待我,我不会心怀二心。”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福王妃心中一叹,便对着四皇子恳切地说道,“我劝殿下,再也不要出头。”见四皇子冷笑连连,她便敛目说道,“若是殿下就此安分,新君仁厚是不会对兄弟赶尽杀绝的。”这,就当做她父女背叛了这人后,唯一的良心上的提点吧。 “少跟他废话!”陈留郡君满脸杀意,此时唾了一口冷笑道,“贱人?我看你才是贱人!看看你干的肮脏事儿,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寿儿心软方才容你,若是我,”她扬手将刀向着四皇子指去,冷笑道,“一刀砍了你,才是我的本心!”本没有情意,偏要做出个情深意重的模样,陈留郡君看着都恶心。 “这也是你的意思了?”四皇子是知道陈留郡君秉性刚烈的,恐她真的扑上来给自己一刀,便挑了比较绵软的福王妃冷声问道。 “还请殿下谅解。”福王妃对着看过来的好友微微一笑,便淡淡地说道,“至少,我还是很想要活着的。” “你很好!”四皇子惹不起母老虎,指了指纹丝不动的福王妃,便转身走了。 “这就完了?”见四皇子走得干净利落,陈留郡君便问道。 “你别忘了,”福王妃此时脸上方才露出疲惫之色,摇头说道,“这府里有好姻亲的,并不止我一个。”说起来,齐侧妃的父亲英国公,听说是第一次推拒太子即位的人吧? 想到四皇子的性情,福王妃便苦笑道,“我如今自身难保,实在无法再庇护那三个了,只望她们运气好,这人,”她靠在了陈留郡君的身上,摇头说道,“还能记得些从前的情分。” “别人我不管,我只护住你也就完了。”陈留郡君对四皇子府里其他的女人没有任何慈悲之心,眼见女兵们再次将院子围住,微微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那人,”感觉到福王妃微微一动,她便飞快地说道,“他还在等你。四皇子已经完了,再与他连在一起与定国公府无用,不如你……” “我与他无缘。”福王妃对陈留郡君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我不能那样自私。”她声音嘶哑地说道,“不说别的,只我与他相好,从此他就要被新君所忌再无前程。况我家里还有那么些女孩儿,我若是做出了什么,就要牵连她们的名声,若是这样,”她低声叹道,“我宁愿一生困死在福王府里,也不会再做他想。” “可是你已与四皇子撕破了脸,以后……”陈留郡君急声道。 “这是我选的路,就永远都不会后悔。”福王妃微微地握住了陈留郡君的手,不叫她再说下去,只温柔地看着她,低声道,“所以,你才要很幸福很幸福,连我的那一份一起过回来。”她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四皇子安分,她就做个闲妻,四皇子若是坏了事儿,就叫她跟着这人去死,也算是全了一场缘分。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这人投入太多的感情,只当是拿命回报了他,也就完了。 “我总不会叫你这样的。”陈留郡君顿足说完,便将福王妃甩开,一跃上马,向着外头飞奔。 心里被好友的话憋得疼痛难忍,陈留郡君一路出城,竟是不由自主地到了苏家的外头,远远地就见到一个清秀的少年,正对着两个小孩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陈留郡君看着那少年清明温润的眼,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酸酸的,却不敢走近,只远远地看着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留郡君的目光,苏志敏锐地向着此处看来,见他微微一怔,陈留郡君反射地想要做出一个笑容,可是瘪瘪嘴儿,还是有些丧气地低下了头。 “郡君?”就在陈留郡君不愿意心上人看到自己这样不好看的一面时,却见那少年竟领着那两个虎头虎脑十分可爱的男孩儿走了过来。 “我就是想要见见你。”陈留郡君心里难受,便低低地说道,“不是故意叫你看着我的。” “小善小风先回家去。”这两个男孩儿却是湛功的两个弟弟,苏志虽如今一心备考不再教书,耐不住这两个孩子对他很是黏糊,常来寻他。况苏志也喜欢这样虎头虎脑的小孩儿,便也并不讨厌。然而此时见陈留郡君没有了一贯的鲜活气儿,他便心里一叹,到底不愿意见到她伤心的模样,便将那两个不情愿的小孩儿劝回去,微微犹豫,便对着陈留郡君伸出了自己的手。 陈留郡君正难过,冷不丁却看到苏志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前,就看着那少年的手有些发呆。 “仰着头与郡君说话,有些累。”苏志温声道,“郡君若是不嫌弃,有什么不开怀的事情,便与我说就是。”他顿了顿,低声道,“我总会给郡君排解一二。” “不嫌弃。”这竟是苏志难得的亲近了,陈留郡君竟是一晃神儿,之后便急忙将手心上的汗水擦了擦,握住了苏志的手。苏志的手有些凉,可是她就是不愿意放开,直到握得苏志都诧异了,陈留郡君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有些失落地说道,“我下马不方便。”一边说一边从马上跃下,见苏志一怔之后,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红润,再想到福王妃强作笑容的模样,心里就一片的黯然。 “咱们走走吧。”陈留郡君牵着马,便与苏志往镇外走去,许久,方才低声道,“圣人驾崩了。” “我知道,里长已经来说过了。”苏志的身上是淡蓝色的长衫,虽然素净,却越发将少年欣长的身子勾勒了出来。 陈留郡君苦笑了一声,这才低声道,“太子就要即位了。”见苏志微微点头,她便敛目道,“我长到这么大,结交的女孩儿不少,也是真心相待的,却只有一个。”她想到自己的好友,只觉得憋得慌,粗鲁地抹了一把眼泪,仰着头说道,“她是个很好的人。当年我随父王去了西北,又是练兵又是杀敌,早就与寻常规矩的女孩儿不同,别人都不过对我是面子情,背地里笑我是个男人婆的不是一个两个,只有她,一直陪着我,一直对我说,我是最好的。” 谁不愿意做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儿呢?可是她生性如此,再难改变,只能这样一路彪悍地走下去。 “她总说,真正喜欢我的人,会喜欢我的全部,会觉得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最好的。至于那些外人,她们的话,与我无关,又为何要在意呢?”想到从前温柔地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却落到了如今这个模样,陈留郡君只觉得面上冰凉,竟是一脸的泪水,正要用袖子给抹了,就见一旁无声地递过来一张帕子,见那少年见识到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却没有半分厌烦,只觉得心里酸涩,低声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任性一回呢?” “总有她不愿意伤害的人,对不对?”苏志温声问道。 “可是她已经牺牲了那么多。”陈留郡君不由抓住了苏志的袖子,少年一怔,却并没有躲开,只听着她继续说道,“为了家族她已经付出很多了,如今有能叫她脱离这一切的机会,为什么不要?”如今,都无须福王妃出首,只要往宫里哭诉四皇子对她重重薄待请求归家,忍了贵妃很多年的皇后会愿意成全她,给四皇子凌空一个耳光的。到时候再嫁也不是难事。 “她不愿意,”陈留郡君掩面,将头抵在了苏志的肩上,仿佛再一次见到那个笑得一脸温和的女子,轻轻地对她说,“不管虚情假意,他都并未薄待我,这样的话,我不会说。” 听着陈留郡君的抽泣,苏志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放在了陈留郡君抖的肩膀上。 第171章 第171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锦绣披着一件白狐皮斗篷,拉着红玉的手往大太太的屋里走,见红玉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也觉得有些同情,便低着声音小声道,“好容易要过年,姐姐开心点儿。” 说起,圣人驾崩也有一段日子了,先帝下葬之后,出人意料,皇后啊不,现在应该说是太后了,出奇的通情达理,竟将已被她一杯毒酒赐死的皇贵妃葬在了先帝的身边,表示了一下对这对同命鸳鸯的“祝福”。当然太后娘娘百年之后会去哪里睡,锦绣就觉得,应该不是与先帝合葬了。 生前被这二人恶心,难道死后还要被恶心下去么? 打从新帝即位,也并未对朝中有大刀阔斧的行动,四皇子,竟然被新帝意外地容下了,虽然如今因母丧困在家中闭门不叫出来,然而到底还留了一条命,便叫四皇子有些放心。 至少在四皇子的眼里,这皇兄心太软,哄哄没准儿还能继续风光来着。 如果狡猾的英国公或是二老爷在这儿,就会语重心长地告诉得意洋洋的四皇子,高兴得太早。这年头儿,有谁会刚登基便火急火燎地先干掉弟弟的?不怕叫史书上记一笔么? 不过眼下四皇子恨这两个老东西恨不能食其皮,况又是个失败者,两个人才懒得管,只将诸事一一理清,慢慢地适应新帝,竟是忙碌了许多,连府中也很少回了。 想到湛功在这次的动荡里罕见地被新帝赏识,如今升了从三品,锦绣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正抿嘴想着自己的心事,就见红玉正幽幽地看着她,急忙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红的脸,含笑问道,“姐姐做什么这样看我。” “看你为什么这么开心。”红玉叹了一声道,“大好的时候,偏出了圣人这档子事儿,可怜长兴哥这一回,要拖到明年才能娶媳妇了。” 先帝驾崩,如今禁婚嫁,锦绣也因此本是湛家要来提亲却因圣人之事而耽搁了,不由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低声道,“干娘可是有些急了?”也是,红玉的哥哥长兴与世子同年,如今世子就要当爹,长兴却并未娶亲,由不得全家着急,这才要成亲就赶上了大事,运气真不怎么好。 “娘急着抱孙子。”红玉这一年常在外头跑,一来是为了自己,另一些就是为了家里头的,此时手向上翻,摊开手看着雪花落在自己的手心儿里,觉得有趣,便心情好了些,与锦绣笑道,“罢了,都要多年,别说这些。”说完便好奇地问道,“七姑娘今儿去南阳府府看望俊二奶奶,你怎么不去?”锦绣与姚俊的媳妇沈嘉素来关系不错,这一回却并未与七姑娘同去,便叫红玉好奇的不行。 “我染了风寒,莫要过了病气给人。”沈嘉如今正有身孕,虽然风寒不重,锦绣却也不敢冒着这样的风险过去。 “你就是谨慎太过。”红玉点了锦绣一记,看了看四周,便小声问道,“你知道六姑奶奶家的事儿吧?”见锦绣挑眉,她便双手拢在一起呵了呵,拿自己的斗篷把自己裹在其中,有些含糊地说道,“听说那家里蒋二爷的妾,如今哭哭啼啼地要去上吊呢。”上一回她陪着大太太去看望突然有了身孕的六姑娘,竟是在蒋家看了一场好戏,此时便决定很应该与锦绣分享一下。 “出了什么事儿,其实都不奇怪。”一个妾,还想要怎么闹腾呢?就算是真有真感情,可是锦绣还是对妾这个职业不大喜欢。不过说到了六姑娘,想到圣人驾崩的第五日,服侍着婆婆哭灵的六姑娘突然晕倒,锦绣便笑着说道,“六姑奶奶可好?” “你也知道六姑爷的,哪里会不好呢?”红玉想到蒋季笙将妻子捧在手心儿里的模样,也觉得六姑娘挑的这个夫君很不错,然而想到这位六姑爷家那位糟心的二爷,便捂着胸口皱眉说道,“一提这个,就叫人心里头不舒坦。”蒋家几个少爷虽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蒋阁老在朝中经营了几十年,如今的宅子就是御赐,很是宽敞,几家人各有各的院子,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又不是重要的人,管这些做什么。”这几个月来,锦绣也隐隐地听到过一些风声。蒋家那位二爷虽是个情种,不忍辜负了真爱,不过比起只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妾,温柔得如同一朵小白花儿的广安县主也叫他怜惜不已,觉得既然给不了县主爱情,那至少给她个孩子傍身吧,便对广安县主多有眷顾,最后的后果就是,广安县主有孕了。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正室有了身孕,那妾和庶子还混什么?蒋二爷的妾不干了,日日哭闹,可巧她如今肚子里可没揣一个,陈留郡君的女兵不是吃素的,逮着了她的错处往死里给抽了一顿,因此那妾更加的要死要活了。 “她冲撞了六姑奶奶,险些叫六姑爷一个耳光抽到天边儿去,如今可好,正被扣在府里,没人管,且苦受呢。”红玉便压低了声音说道,“真是作死,蒋二爷再如何,都受不了这么闹腾,如今也不怎么管这些,只看着广安县主的肚子。” 男子再在外头风流快活,对妻子不在意,可是嫡子嫡女对他们来说还是不同的,锦绣只低声叹道,“分家就好了。”当初蒋阁老就要分家,不过是恐分家之后,蒋季笙的分量轻了,在朝中不稳,这才忍了蒋二爷的脑残,如今新帝登基,虽还重用老臣,然而如世子姚俊这些从太子宫中一路跟随走来的年轻人,更叫新帝看重些。虽然品阶不高,然而却都是在户部吏部等要害部门历练,积累实干的经验。 蒋季笙就是沾了新帝对蒋阁老的印象不错的光,如今就等着春闱下场,便能入翰林镀金,再走六部之路。 “我听说蒋阁老与蒋二爷说了,分家虽然暂时别想,不过叫一个孙子滚蛋还是能够做到的。”红玉笑嘻嘻地与锦绣说六姑娘透露的八卦,也有叫锦绣也跟着高兴一下的意思,“那妾闹腾的太欢,蒋阁老从前懒得管,如今见她这么讨厌,便叫蒋二爷带着妾滚出府去自生自灭,反正广安县主已经有孕,他那一房也不会断了。” “别说这个了。”锦绣心里虽然也很欢喜,然而却与红玉告诫道,“姐姐莫要再说给别人听,不然倒叫蒋家觉得咱们家无理。” “你放心。”红玉牵着锦绣正走到大太太的屋子外头,就见外头的院子白雪皑皑,几个小丫头正在清雪,大太太屋里还有说话声,待一细听,却正是英国公,便一同等在外头,许久之后方见英国公脸色冷淡地走出来,见了两个穿得新鲜的小丫头,微微一怔,到底还是径直去了。 锦绣与红玉对视了一眼,便一同进去。一进去便感觉屋里暖烘烘的,大太太正哄着一个小肥仔吃果子,见了两个女孩儿,便招手笑道,“快过来暖和暖和。”待锦绣脱了斗篷过来,细细地看了看她,便摇头道,“脸都冻红了。”她的身边,齐坚也踮着脚尖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的脸红了。” 托二老爷是个好人的福,小肥仔头一次放了一把过年的假期,这几日不用读书写字学二老爷那一肚子的阴谋,真真儿地觉得是被放开了笼头,此时叼着果子对着锦绣凑过来,从叫地龙烘得散发着果子香气的果盘里挑出一个花红来,讨好地送到锦绣的面前说道,“姐姐吃果子呀?”说完,便吧唧吧唧嘴儿,飞快地把嘴里的果子咽下去,眼巴巴地看着锦绣。 “我与六爷分一个,好么?”见大太太并未阻拦,锦绣便知道这是许齐坚敞开肚皮吃的意思,见手里的花红出奇的大,便笑眯眯地对着挺着小肚子有些心虚看着自己的齐坚说道。 从齐坚混到了二老爷的手里,二老爷就觉得这小子有点儿太肥没有什么光辉的形象,因此正号召了全府的主子一同给这小肥仔缩食减肥,小肥仔馋得嗷嗷直叫,在府里乱窜想办法给自己找食儿吃,如今竟有些疯魔了。 “姐姐吃不下,平安帮忙。”齐坚吞了一口口水,用哀怨的目光看着锦绣手里的花红。 若是从前,肉食动物齐六爷才不会吃果子解馋呢,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肉是不叫吃了,还是拿果子解馋好了。 “你素来心软,他可是知道与你歪缠。”大太太见锦绣坐在自己身边慢慢地削着果皮,便含笑说道,“你有这样的心,以后湛家那两个小的,只怕也要如此了。” “从前我就照顾过,是两个懂事的孩子。”锦绣只笑了笑,削了果皮,切了一小块给大太太,又给红玉一块,自己留了些,便将花红放在看齐坚的面前,看着他捧着果子飞快地吃着,便觉得这波澜不惊的日子才是自己最喜欢的。见大太太脸上露出了些笑容,便好奇地问道,“太太因何事这样欢喜?” “你们家三爷又要升了。”想到方才英国公与自己透露的话,大太太便忍不住笑道,“听说这一次还是在吏部兜圈子,不过比从前管的更多谢。” 吏部向来是六部之首,锦绣便笑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三爷又是升官又是要做父亲,可见正是春风得意,咱们府里正好。” “再如何,比不得你女婿。”大太太点着她的额头温声道,“要我说,今年你便回家去,我看着湛家的意思,竟是应该上门提亲了。”见锦绣张口欲言,她便安抚道,“先帝驾崩了这么长时间,什么忌讳都过去了。你女婿正是好光景,且要把事儿砸瓦实了才叫定下来。” “我信他的。”锦绣知道大太太这是在担忧湛功越发出色,引人注目,会有别家也瞧中了他,便低声说道,“况真是一富贵便忘了从前,非要嫁过去也没什么意思。” “尽是些孩子话。”大太太便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竟是操不完的心,便扶着额头说道,“你一个,红玉还算老实,”见一旁的红玉笑嘻嘻地对着锦绣扮了个鬼脸儿,不由也笑了,之后便说道,“还有小七,竟是叫我操心。” “七姑娘怎么了?”锦绣急忙问道。 “三皇子真是个麻烦事儿。”自从五少爷齐闵被调教好后,惊喜地得到了七姑娘的感谢,三皇子就发现,从前自己真是找错了办法,毕竟比起什么爱不爱的,七姑娘明显更重家人些,因此便对英国公府上的老少爷们们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不过不管是知道三皇子“心怀叵测”的二老爷世子等人,还是不知真相只觉得这货太热情八成有阴谋的英国公,都对这热情表现了极具的抗拒之心,热情了一回抹把脸回头一看,三皇子方才挫败地发现,最后的最后,他的身边也只有一个作为他狂热仰慕者的五爷齐闵了。 想到齐闵还是七姑娘的亲弟弟,三皇子再接再厉,带着他出去各处提携了他一把。 数次之后,三皇子这一回看中了英国公府五爷的消息不胫而走。 待三皇子愤怒了一把,将委屈的不行的齐闵给踢回了国公府,这一回,流言再次转向,变成了英勇不屈的齐五爷宁死不从认清了三皇子的真面目逃出了魔爪。 三皇子被气得倒仰,也知道这里头八成有那谁谁的手笔,然而想到那家伙连七姑娘都得叫声二伯,只能愤愤地忍了这口气,只在府里郁闷地画圈圈诅咒贱人齐。 “这个,我多少知道些。”锦绣低着头对了对手指。 “怎么回事儿?”大太太不知内情,便好奇地问道。 其实也不是太复杂。不过是二老爷觉得皇子这地位太复杂,况三皇子是新帝的同母弟,眼下已晋亲王,身份较之从前更加不同。别说他不是个断袖,就是真断袖,也有大把的女孩儿愿意担个虚名嫁到王府里去,想到七姑娘的生父三老爷是那么个不给长脸的玩意儿,二老爷便觉得,还是别叫侄女以后吃苦,不如嫁到大太太的娘家,一生也算是能平安喜乐了。 于是譬如装傻,对三皇子的热情不感冒,背后传点儿流言叫三皇子生气什么的,二老爷不仅干了,还是拉着他的好朋友湛尧一起干的。湛尧觉得这坏事儿干的很有成就感,也觉得值得炫耀一下,便回家与媳妇儿子说了。再然后,却是湛功觉得这两个长辈忒不是东西,便趁着传话的时候,写在信上告诉了锦绣。 毕竟,不管什么事儿,都不能瞒着媳妇,湛功还是记得这个道理的。 “原来如此。”大太太便叹了一声,与锦绣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还是恐七丫头心事虚化,到时伤心。”七姑娘多少还是对三皇子上心的,大太太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来? “只要三皇子不挑明,咱们也不能说。”锦绣与大太太说道,“只是我想着,若是三皇子心诚,万事铺好路给咱们姑娘,咱们何必再纠结什么上的事儿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却不知一家酒楼的雅间,湛功正抱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而他身前的一张大圆桌上,三皇子面对着英国公府一家子的男丁,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第172章 第172章 “齐大人,有话直说就是。何苦摆出这样大的阵仗来?”还要娶这位的侄女儿呢,三皇子又见湛家父子膀大腰圆的模样,恐怕自己一个说错话就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只好忍了这口气,默默地看了将自己骗来的,一脸老实的湛功,很和气地说道。 “不多叫点儿人来,微臣觉得害怕。”二老爷看了闭目养神的湛功一眼,分外满意。 这小子看起来很有自觉么,知道自己的媳妇还在国公府里住着,这不就上杆子帮他一个忙么?想到今日是瞒着大哥前来,二老爷便眼皮一跳,只叫自己的儿子侄子什么的在一旁别开口,自己便温声说道,“殿下,今日请殿下前来,却只为了一件小事。”见三皇子苦笑连连,二老爷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同情,只慢慢地说道,“别往我们家送东西了,行么?” 三皇子还是很靠谱的,就是送东西,也是以与世子相交多年交情深厚,给好朋友带点儿好东西为名送了来,至于这东西最后到了谁的手上,当世子看到满手的蜜饯点心什么后那无法言语的心情,就不是三皇子能管的了。 不过二老爷并不喜欢三皇子这样殷勤,毕竟对于一个人生阅历很丰富的老油条来说,他并不怎么看好三皇子。 他家又不是穷的卖闺女,何苦送到皇家去找罪受。 “我是认真的。”见在桌的几人都对自己不怎么认同,三皇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二老爷,试图用真挚的目光感化他。 真挚的目光撞上了冰山,便见二老爷冷笑一声,一脸的漠然。 再是皇子,也不能强压人家干不愿意的事儿不是?见三皇子皱眉,世子便在一旁温声道,“殿下的一番礼遇,我们铭感于心,只是,”他微微一顿,便低声道,“殿下也知道,我家小七素来是个简单的姑娘,只想过开心的日子,殿下若是不能保证的话,便放了她吧。”虽然这样说,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叫三皇子赶紧撒手。 “我觉得殿下就是个好人。”作为好朋友,湛尧必须要为二老爷两肋插刀,此时便笑眯眯地说道,“殿下素来尊重国公府,不然,只要殿下请旨赐婚,便是不愿意,谁又敢说些什么呢?殿下并未这么做,可见其心。” 好话歹话都被这几个家伙说尽了,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三皇子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眼前咕噜咕噜冒泡的羊肉锅子,心里烦躁,便只低声问道,“诸位为何不能相信我一回?” “咱们家相信过四皇子,那是殿下的亲弟弟吧?”见三皇子眼角一抽,二老爷便很理直气壮地说道,“当初为了求娶我家的女孩儿,那姿态低到了什么份儿上?我家那孽障也是盛宠一时。可是又如何?”他嘿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冰冷的表情,缓缓地问道,“殿下能告诉我,我家那几个女孩儿,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三皇子一噎,到底说不出话来。 四皇子自从在朝堂上被英国公与定国公两位老岳父背后捅了一刀,那股子恨意就再也没有平息。福王妃还算好的,你敢来,女兵就敢打。四皇子惹不起福王妃,这一股火便都落在了自己的侧妃庶妃的身上,把这三个自英国公府出来的女孩儿折磨得不成人形,不说还有没有从前的情分,只说生不如死,就是如此了。 “我与四弟怎么可能相同。”三皇子想到这个该死的老四从前祸害太子现在祸害自己,就觉得恼怒,只低声说道,“我的出身无法改变,可是诸位也不能将我一棍子打死吧?”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说道,“我知道大人更看中谁家,可是人生这么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大人能保证那人就一定叫小七一直开心不成?”见二老爷脸上露出了动容的表情,他便心中一动,知道自己说中了二老爷的心事,脸上便隐隐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悠然地喝了一口茶后,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既然无法保证,为何不叫小七捡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呢?”说起来,七姑娘对自己有点好感,他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可是……”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叔,便迟疑了起来。 “非是旁的,只是殿下说的这一条,我从前也想过。”二老爷若有所思地敲打着桌面,缓缓地说道,“不过微臣想着,就算是以后有个变故,小七若是不愿意忍,回家就是,普通人家儿和离也容易。”见三皇子嘴角一抽,他便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来,温声道,“可是殿下,就不那么容易了吧?”一旦嫁入了皇家,哪怕府里苦成黄连水,你也得忍着,更不要提和离了。 还未成亲就想着和离,这究竟是哪儿来的奇葩?三皇子无奈地说道,“若是大人心中不喜,那么,”他敛目道,“我愿立誓。” “这怎么行。”二老爷微微一笑,推心置腹地说道,“这可不就成了微臣等人逼迫殿下?待来日殿下想到这一出,想必受苦的还是咱家的小七不是?” 三皇子从前知道二老爷难缠,可是从未想过竟然难缠到这个地步,正话反话一起说,三皇子再精明的人也扛不住这个,不由求助地看了一旁默然而立的湛功一眼,希望他看在从前的情分上给自己说句话。 “殿下一片痴心。”湛功沉默了片刻,便很费事地吐出了这句话来,不过作为一个老实人,能说这么一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其实,殿下说的也很有道理。”湛尧犹豫了片刻,便对二老爷低声劝道,“人生漫漫,谁能保证以后呢?至少殿下此时,是一片真心,况殿下的心性真挚,不是个反复之人,齐兄大可以相信一回。毕竟,”湛尧一叹道,“难得有情人啊。” “这个,我再想想。”二老爷便有些摇摆了。 “若是贵府愿意,我愿求旨聘小七为正妃,此生立誓绝不纳侧。”眼见最能够做决定的二老爷有了动摇的感觉,三皇子急忙说道,“若有违此誓,我……” “殿下何苦这样诅咒自己,”湛尧脸色一变,将三皇子的话堵住,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况且誓言什么的,人家姑娘也看不到殿下的诚意不是?”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表情说道,“正妃执掌中馈,只是殿下家大业大,人家姑娘却是个穷丫头。这……”他说着便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皇子正妃的聘礼,自然不会马虎。”三皇子微微一笑,并未觉得这些有什么叫自己厌恶的,反倒觉得七姑娘这几个长辈还算是真心为她,便含笑说道,“至于我的家当,也一并作为聘礼,必叫她风风光光。” “殿下这般深情,齐兄还是应了吧。”湛尧转头便苦劝二老爷,直到最后,连世子的脸上都露出了恳求的表情,二老爷方一声叹息,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殿下去与我大哥打个招呼吧。”说起来还是他们的幸运,不然只要三皇子之前在英国公的面前露出一点儿口风,这亲事就没有什么大伙儿发挥的余地了。 别看给人当侧妃英国公不稀罕,可若是当正妃,还是圣人的亲弟弟的正妃,英国公那绝不可能会有二话的。 “多谢大人成全。”三皇子这才露出了笑容,又和气地与未来的二伯兄弟们吃了一桌酒,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眼见三皇子走了,二老爷这才放下了筷子,冷哼道,“真是便宜了他!” “罢了,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你还想做什么。”湛尧自顾自地涮着锅子,只觉得大冷的天儿还要为二老爷这种货色奔波真的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儿,便斜着眼睛说道,“三皇子已经说中了你的心坎儿,如今也都如了你的意,自己得意就行了啊,还要得便宜卖乖么?” “哼!”湛尧这番话直叫二老爷哑口无言,愤愤地转头。 若不是二太太与他说过,七姑娘确实对三皇子有几分不同,他犯得着这么干,只为了给七姑娘要些好处,以后不至于在皇家讨生活太不易了么?想到七姑娘眼神不好竟然看中了这位,二老爷只觉得肝儿疼,此时便捶着桌子说道,“都是不叫人省心的!”还是他不忍心叫侄女儿满腹的心事成空方才如此筹谋,不然,照他的本意,还是大太太的娘家人更靠谱一些。 “这是请大人转交的。”坐在一旁的湛功,觉得方才自己也是出了一把大力的,便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地将一个红木匣子递给了二老爷。 “赶紧去成亲!”二老爷烦死当信使了,将那匣子劈手夺来扔给了苦笑的世子,便转头与世子皱眉道,“若是大哥日后问起,你莫要将旧事说的太过详细。”不然若是英国公知道自己的弟弟儿子背着他搞事儿,还不定怎么抽他呢。 “知道了。”世子接过了匣子,老实地说完,便又对着湛功温声道,“今天过年,我母亲说是要送锦绣回家过,湛兄若是有意,便前去拜访吧。”见湛功一脸英武稳重,再想到自己那还是有些看不开,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四弟,世子的心中就是一声叹息。 到底是无缘。 “多谢齐兄。”湛功拱了拱手,想到能成亲的日子愈发地近了,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傻样儿。”二老爷浑然忘记当年自己娶媳妇的时候与湛功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讥笑了湛功一声,便与湛尧皱眉说道,“虽然皇位已然尘埃落定,只是我瞧着这多少还是有些不安分。四皇子,”他淡淡地说道,“我听说最近还在与人走访?听说还与薛家走的很近,取了薛家的一个女孩儿做侧妃?”见湛尧点头,他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薛家这几年,叫先帝把心养得太大,还以为是从前呢,要我说,圣人有些心软了。” “圣人顾念兄弟情分,”湛尧看了沉默不语的儿子一眼,便笑了笑说道,“薛家那姑娘我多少知道,听说一开始还想送到宫里侍候圣人,再出个皇贵妃的意思,只是叫圣人呵斥了,四皇子这才捡了一个‘便宜’。”脑子怎么长的,当初皇贵妃把如今的太后逼的站不稳脚,如今还想送宫里一个,真拿大家当死人不成? “安国公是个什么章程?”自从圣人登基,安国公便越发地炙手可热,然而安国公却罕见地沉寂下来,闭门谢客,很是低调,便叫二老爷觉得这才是个聪明人,想到聪明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侧头去问湛功道,“你可知道?” “并未与国公请安。”湛功只摇头说道。 他其实野心不大,如今是从三品的官职已经很满足了,只想以后娶了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没有在朝中钻营的想法,因此安国公不动,他也不动,只老老实实地上朝当布景板。 此时湛功的思维已经发散到过年时了,想到到时还是应该往苏家去,湛功便低着头面无表情看这桌上的菜色,觉得很应该把这滋味不错的菜订上一桌,到时候给苏家送去,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了。 “这孩子就这样,”湛尧都习惯了湛功的木头脸,此时便频频地给二老爷祝酒,将话题岔开。 二老爷也是个油滑的人,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 待这一桌终于散了,湛尧扶着湛功摇摇晃晃地回家,就见家中正是灯火通明,他媳妇正与两个小儿子说话,等着自己,便醒了醒酒,上前赔笑道,“我回来晚了。” “知道你有大事儿,不然也不会带着大哥儿一起不回来。”服侍湛尧脱衣,徐氏并不用丫头上手,只给湛尧脱了斗篷,叫丫头上了醒酒汤,这才含笑问道,“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好事儿也不是咱们家的。”湛尧一讪,这才搓了搓脸,看着儿子在一旁自己脱了衣裳端了醒酒汤喝,都不叫丫头近身,只有两个小厮服侍,脸上就一抽,揉着头低声道,“赶紧给他娶媳妇。”这么守身如玉的家伙,还真是不多见了。 “大哥儿这是洁身自好,你懂什么。”徐氏却觉得十分满意,只嗔了湛尧一句,便吩咐丫头们下去。 到底是新荣之家,虽然徐氏已经很严厉约束下人,可是总有些眼大心空的丫头想着攀上湛尧或是湛功,前儿个还有一个丫头叫湛功给丢出了房间,从此以后湛功的屋里便不再留丫头了。想到那些勋贵世家的下人大多行事规矩,徐氏便低声道,“咱们家的底蕴还是低了。” “这算什么。”湛尧便不在意地说道,“老祖宗都是打江山的,过个三代以后你再看湛家,便是今日的勋贵世家了。”说完了,便与徐氏笑道,“你喜欢的儿媳妇今年听说回家过年,我说,还不预备点儿东西,叫这小子上门给人瞧瞧?” “难道我还不知道这个?”说起了这个,徐氏便露出了笑容来,见一旁偏着头,其实是在努力偷听的儿子耳朵尖儿都红了,便笑道,“也是时候娶媳妇了,对不对?” “媳妇?”玩耍的两个小孩儿,突然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好奇地围过来问道,“大哥要娶谁做媳妇?” 第173章 第173章 见两个儿子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徐氏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看了低头不说话,只默默地转着手中醒酒汤碗的湛功,温声笑道,“你们也高兴?” “是不是锦绣姐姐?”湛风湛善是两个聪明的小子,早就从爹娘大哥的说话里头猜出了几分端倪,湛风便欢呼了一声,在屋里来回跑了几圈,这才扑进了徐氏的怀里叫道,“娘啊,快去把姐姐娶回来。小风最喜欢姐姐了!”从小锦绣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不仅如此,锦绣向来温柔和气,对他们真心的好,哪里不叫两个孩子开心呢? “等以后要叫嫂子,知道么?”徐氏便笑眯眯地说道。 “难道叫姐姐,就不是咱们的嫂子了?”湛善在一旁很理直气壮地说道,“姐姐叫起来更亲近。”说完了便晃着小身板儿走到了湛功的面前,与自己的大哥大眼瞪小眼,许久,方才哼哼唧唧地说道,“大哥以后可不许欺负锦绣姐姐,不然,打你。”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拳头。 “打你。”湛风跟这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这么悲哀的大哥没有?”湛尧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子亲近嫂子更甚大哥,自己的媳妇还在笑,便一摊手无奈地说道。 “你们一起那么多年,这个家也只锦绣还能过来帮衬我,要我说,那孩子确实比你们更重要些。”徐氏笑眯眯地把两个小子抱在了怀里,摸了摸他们的头作为说这样的话的奖励,便与湛功告诫道,“听明白了,以后不准叫你媳妇伤心,不然,”她一叹道,“我哪里有脸再登门呢?” “别说了,”湛尧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小丫头才是家里隐形的老大,便吸着气儿说道,“你这儿子只差把那丫头拱起来了,我想着,就算有欺负,被欺负的那个也是你儿子。” “那就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儿了,我们还管这么些做什么呢?”徐氏可没有给儿子张目的意思了,只撇的一干二净。 “罢了,我去给娘请个安,回来再说。”湛尧怕了自己媳妇了,急忙起身就走,然而刚起身便想到了什么,对徐氏问道,“白天你不是说请大夫来看娘的身子?如何了?”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湛尧想到这么多年只媳妇尽孝,便十分沮丧。 “已说了,虽身子弱,却也不是大事儿,只是娘年纪大了,不合适补得太过,只少少地进些人参就是。”徐氏也十分上心湛家祖母的身体,不说多年的婆媳情分,更何况湛家祖母再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就要守孝,这岂不是耽搁了?已叫锦绣等了这么久,再等三年,徐氏都觉得有些过了。 “这就好。”好容易有好日子过,湛尧也想多尽孝心,握了握徐氏的手,便往母亲的屋里去了。 见他走了,徐氏方才对着湛功问道,“若是你愿意,我便去与苏家定亲,你看如何?” “全凭母亲做主就是。”湛功沉声说道,“只是聘礼……” “这是我们家的长媳,说什么都不能减薄了。”徐氏便笑道,“你与你父亲这几回竟是得了不少的赏赐,里头有不少稀罕的东西,金银也不缺,你不必担心。” “我的私房也放在里头吧。”湛功虽然将赏赐中的大头放在了宫中,其实自己手头也很有些银钱,便想给锦绣做脸,叫聘礼多多的,也有叫人羡慕,不叫因锦绣做过丫头看轻了她的意思。 “这个就不必,以后你只自己给她保管。”徐氏却有未雨绸缪的意思。 虽然如今的家业都来自与湛尧湛功,然而真把聘礼放那么多,待两个小的长大娶来的媳妇,只怕会对锦绣这个大嫂心有芥蒂,觉得锦绣是占了湛家的大便宜,妯娌间怕有心结,倒叫锦绣委屈。因此徐氏只崇尚闷声发大财,叫锦绣把脸面得些,好处多些也就是了。 “嗯。”湛功本就觉得自己的就是媳妇的,见徐氏不应,自己便罢了,只等着回去将自己的财产好好儿地清点一番,到时候一起交给锦绣。 “这件大事儿完了,我也就安心了。”徐氏总是一块大石落了地,便拍着心口笑了。 “她家还未应。”湛功轻声道。 “只要锦绣愿意,就已经应了大半儿,剩下的就是该你努力,难道天下有掉馅饼的好事儿,你只坐在一旁就能娶上媳妇了?”徐氏抱着湛风湛善训了湛功一同,这才心满意足地翻家里的账簿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不说湛家已经开始寻媒人要上门提亲,就说锦绣,却是见着七姑娘兴致勃勃地进了屋,坐在她的身边开心不已,便将手中昨儿三奶奶给她的匣子放在一边好奇地问道,“姑娘怎么那么开心?” “听说四皇子府上那个如今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自然欣慰的很。”七姑娘觉得自己是个小心眼儿的,便抓着自己的手说道,“当年她连姐妹们的名声都顾不得了,非要往福王府里钻,如今可好,不是因果循环么?”她可是记得清五姑娘险些害了她清白的事儿呢。 “听说薛家的那侧妃进门,连王妃都失宠,如今福王府都是那位侧妃在管着。”说起了这个,锦绣便为福王妃担忧,朝中的大事儿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定国公背后给了四皇子一刀,如今圣人喜他识时务,已封了他当初送入太子宫的那个族中女孩儿为德妃,恩赏不绝,也有安抚定国公的意思,这一来二去四皇子若是还能与福王妃伉俪情深,那才是见鬼。 “你放心,陈留郡君不是说已调了女兵保护王妃么?”七姑娘便不在意地说道。 锦绣便苦笑了一声。 这样大咧咧地送女兵入府,就是为了叫福王妃与四皇子对着干,虽然很解气,可若是四皇子这辈子老实了起来,不能去死一死,福王妃只怕要守一辈子的活寡了。 只是想到陈留郡君,锦绣便觉得有些古怪。只觉得陈留郡君最近对自己越发地热情了,因她太过热情,锦绣也觉得为难,还在苏志有一回不知为何进京来看她时问过一回该如何应对,换来的只是含含糊糊的“只安心受着就是”,便叫锦绣每每琢磨都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难道二哥真的给陈留郡君给拿下了? “你今儿就回家,莫非只能与我说这些?”七姑娘见锦绣发呆,便推了她一把。 “昨儿三奶奶神秘的不行,只说有好事儿,什么好事儿却不肯说,”锦绣一边说一边往面前的手炉里填了一块银霜碳,侧头与七姑娘说道,“姑娘知道些什么不成?” “三嫂并未与我说。”七姑娘也诧异的不行,却见此时,正有个丫头挑帘子进来,便问道,“可是大伯娘处有事儿?”这丫头正是如今服侍大太太的丫头,也算是颇为得力,便笑道,“国公爷请姑娘去太太屋里。”更多的却不肯说了。 这丫头古里古怪的,七姑娘与锦绣对视了一眼,便披了斗篷往大太太的屋里去,一进去就见大太太脸上微微不快,只听着英国公在说些什么,见着了两个女孩儿,大太太心里一叹,便招呼道,“小七过来。” 见七姑娘忐忑地上前,大太太握住了七姑娘的手,便转头与英国公低声道,“三皇子的心,我明白了些,只是,”她冷冷地看着英国公说道,“你也应该知道,嫁做皇家人是个什么日子,你既然叫这孩子为家族牺牲,便请你给她更多的脸面,叫她别叫皇家瞧不起。” 若不是二太太与世子都与她说过三皇子应允的事情,大太太在英国公说已经同意了三皇子的求亲时就已经要掀桌子了。 “我已经准备给三弟捐官,”英国公也觉得自己这事儿是有点儿对不住侄女儿了,便慢慢地说道,“到时七丫头生父不是白身,又出身国公府,谁能小看她?况且,”他低声道,“你也应该明白,已换了圣人,如今三皇子正是风光的时候,七丫头能去做正妃,也是大善了。” “家里的爷们儿都做什么去了,竟叫女孩儿去挣前程?”大太太虽然知道详情,然而看着英国公那张理所当然的脸,不由恨道,“难道咱们家相当第二个定国公府?”定国公如今也算是风光,可是靠着福王妃与宫里德妃得到的荣光,又有谁会瞧得上呢? “三皇子已允诺,此生不纳侧室。”英国公冷淡地说道,“不管男女,得到了家族的荣华,如今,就应该出力,天经地义。”然而见到大太太那张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的脸,他也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对着默然无声的七姑娘说道,“你放心,咱们家不是定国公府,不会叫你吃亏。” 七姑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底被锦绣拉住了,低下了头去。 毕竟,之前一个未婚的女孩儿与三皇子有那样的瓜葛,是很不应该的。 “既然这样,我也不怕叫人说我,七丫头的嫁妆必要丰厚才行。”大太太是真对英国公失望,看他一眼都觉得烦心,测过了头去冷冷地说道。 “由着你吧。”英国公想到今日询问世子家中如何时,世子一脸的恭敬顺从,却没有半分孺慕,心里便很不欢喜,如今见着了大太太冷淡之中还带着疏远的脸,更是高兴不起来,有心想要说些别的,却见大太太一脸抗拒,便没了心情,只缓缓起身道,“过了年宫里想必就会赐婚,你费心些吧。” 说完了,便越过了女孩儿们出了屋子。 只是站在大太太屋外的廊下,英国公方才想到因着要过年,朝中已经没有什么叫人烦心的事情了,不愿意再往书房,又觉得府里妾室与通房叫他提不起性质来。英国公想了想,想到世子如今正守着有孕的媳妇,便抬脚往二老爷处而去,寻思与这个二弟说话解闷。 然而刚刚走到了二老爷的院子,英国公就见那一脸讨好笑容的中年,正与二太太说着什么,逗得二太太点着他的头笑得一脸的光彩幸福,而那个在朝中很是阴损的弟弟,看着二太太的笑脸时,眼睛里迸发的是叫英国公眼角一跳的深情。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两个琴瑟和鸣相亲相爱,英国公竟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情绪,无声地退到了无人处,英国公此时却发现,再想寻个人与他说话,竟然已经十分困难。 每个人,弟弟,儿子,都有自己更上心的人存在,他是这个家里的大家长,可是却也隐约地明白,不管在哪个的眼里,他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或许,从前是…… 许是年纪大了,如今在朝中圣人更宠幸年轻人,英国公也觉得日子空了下来,便有些失落。 看着远处一群小丫头们嘻嘻哈哈地捧着雪玩耍,英国公到底默默地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哪怕那书房里,也不过是一片的冷冷清清。 锦绣此时却正陪着大太太,听她细说三皇子的亲事。 待知道因发现了自己的心事,自己的伯父堂兄全都出动,七姑娘便红着眼睛与大太太说道,“叫二伯父这样为我上心,我简直无地自容了。”二老爷为了成全她小小的死心,为了叫她以后能过得好,也不知下了多少的功夫。 “长辈,就是在这时候为你们遮风挡雨的。”大太太握着七姑娘的手好生安慰了一会儿,这才与锦绣问道,“你今儿就家去?” “因郡君说今日她顺路,且要带着我一同回家。”锦绣便笑着回话,见大太太微微颔首,便红着脸说道,“本是想再待几天的,只是……” “你女婿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也是急了,这个我知道。”大太太便揶揄地看了她一眼,又温声道,“我叫丫头给你找了几匹料子与些皮子,大冷的天儿不说你,就是你娘与哥哥嫂子,也很应该暖和些。”见锦绣要推辞,她便摇手笑道,“我知道你女婿只怕也送,只是这其中又有不同,何必与我推辞?” “这是太太对我的慈心,我自然是知道的。”锦绣便低声说道。 “既然知道,就别叫我的心成空了。” 锦绣这才打起了精神陪着大太太说了会儿话,直到齐坚已经过来给大太太请安,见她有了人陪这才出来,使人抱着大太太给的东西,便在侧门处等着,不大一会儿,就见远处呼啦啦地过来了一架车,到了国公府外,就见那车里一个女孩儿探出了头,见了锦绣便露出了笑容,招呼道,“绣儿,快过来。”说完了自己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到了锦绣的面前给她紧了紧斗篷笑道,“别着凉,不然你哥哥又要心疼了。” “郡君不与我们太太说话?”锦绣享受着陈留郡君的关爱,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只听陈留郡君摇头笑道,“如今谁家府里不忙?我此时上门也不知是添乱还是做客,不如等着过完年我再给夫人请安。”说完了便过来拉锦绣的手笑道,“我送你回家。” 锦绣看着她一笑,正要点头,却冷不丁地见侧门所在的巷子口,突然窜过来了一道看不住模样的黑影,被陈留郡君的女兵给制住,奋力挣扎着,突然尖声叫道,“父亲!父亲救救我!”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大哭道,“父亲我错了!你救救我吧!” 竟是据说过得不怎么好的五姑娘。 第174章 第174章 “还不堵嘴!”陈留郡君一声厉喝,便见那五姑娘挣扎了一会儿,就被女兵堵住了嘴给摁住了。 “她怎么会在这儿?”锦绣骇然地看了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裳看不出本来面目,还带着血污的五姑娘,竟是发现,自己再也想不出,当年那个一脸柔媚,娇艳欲滴的女孩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然而见陈留郡君一脸的横眉立目,便急忙拉住了她,低声道,“郡君不宜动手。”五姑娘从前是英国公府的人,出嫁就又是福王府的人,若是陈留郡君动手,便多有无礼之处。见五姑娘竟沦落成那样,她到底不好擅做主张,只吩咐了身边的小丫头往国公府里送信儿,自己便对着愤愤不平的陈留郡君露出了一个思索的眼神。 好容易和小姑子亲近着一起回家,多么开心的事儿呢,却叫五姑娘这一嚷嚷一点儿的好心情都没有了,陈留郡君正心里想着把这女人一鞭子抽死,却见锦绣看着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千万别叫我二哥看见。”锦绣低声道,“不然,郡君只怕就骗不着他了。”说完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早就把他给……”陈留郡君正顺嘴要说说自己这几个月干的好事儿,却见到锦绣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立时便哼道,“原来是在套我的话儿。” “不然怎么知道郡君为什么会带我回家呢?”知道苏志心里该是喜欢这样神采飞扬,与耳根子软的苏氏和微显懦弱的田氏不同的女孩儿,锦绣心里也觉得为苏志欢喜,此时便求道,“郡君且等等。”不得着府里头对五姑娘的话,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陈留郡君并无异议,五姑娘似乎也发现,锦绣并没有为难她不给她通报的意思,这才不动了,只伏在地上看着站在侧门高高的台阶上,披着一件耀眼的雪白狐皮披风,头上戴着一根白玉簪子的锦绣,想到这不过是大太太身边一个身份卑贱的小丫头罢了,今日却敢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心中生出了一分对这英国公府的恨意。 然而生怕自己的恨意会被人看见,影响了自己的大事,五姑娘便低着头将表情掩住,并未发现,那上头陈留郡君目光扫来时,目中的一点冰冷。 “你就是太好心。”见到五姑娘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锦绣,陈留郡君便摸着锦绣的头发叹了一声。 不过,若锦绣是个心生恶意,因旧日的恩怨便刁难旁人的人,自己还会不会喜欢她呢? 应该是不会的。 所以还是叫这女孩儿善良地对待别人吧,有了什么事儿,不是有她这个二嫂么? 很无耻地将自己摆在了嫂子这么个美好的位置上,陈留郡君再看了五姑娘一眼,又想到与锦绣一般心窍玲珑却带了一分心软的福王妃,便默默地抓紧了手。 “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罢了。”锦绣低声说道。 况且,她也不会与陈留郡君说,眼下七姑娘正要与三皇子做正妃。七姑娘与五姑娘的矛盾无法调和,不管五姑娘有多凄惨,英国公都不会为了她这么一个早就没有了前程的女儿,去得罪荣华正好的七姑娘。 只怕不管是为了什么回家,五姑娘面对的,只能是英国公再一次的舍弃。 她就是想给五姑娘的心里,用英国公的态度狠狠地捅她一刀,以报这些年,这女人与柳氏带给大太太的所有的痛苦。 这才是真正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忍着心里的快活,锦绣只靠在了陈留郡君的肩膀上,低声道,“其实,我的心也可以很恶毒的。”只是这恶毒,却没有半点儿的负罪感。 “真正的亲人,不管你什么样儿,都喜欢你。”微微再一想,陈留郡君便想明白了锦绣的用意,心里一叹,便拍了拍她的背。 “我就是想叫太太别再为了这起子人烦心了。”锦绣孩子气地笑了笑,见此时府里正有不少的丫头婆子出来,便支起了身子,依旧是一副温柔妥帖的模样,与最前头一个颇有些脸面的婆子温声道,“才正好撞见了侧妃娘娘,因不敢自己做主,这才往府里通报。” “国公爷已知道,姑娘若是着急,便赶路吧。”那婆子也曾见过陈留郡君,见此时她的手还搭在锦绣的身上,显然很是亲近,眼角一跳,便对锦绣更恭敬了起来。 “劳烦了。”虽然锦绣也很想看五姑娘那张绝望的脸,然而此时到底不好再回府,便对着这婆子微微颔首,又哀求地看了陈留郡君一眼。 “放手。”若四皇子还待福王妃依旧,陈留郡君未必会眼睁睁看着五姑娘回到英国公府。然而如今四皇子是拿福王妃当仇人看,陈留郡君只恨不能他早日去死,哪里还会阻拦,只叫女兵放开了她,自己扶锦绣上了车,这才对着五姑娘冷哼了一声,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 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五姑娘只恨得眼睛里滴血,此时觉得浑身无力,竟连爬起来都困难,见自己面前的丫头婆子为了过来,便抬了抬手,声音嘶哑地说道,“扶我起来。” 然而她说了这话,却见那几个丫头皆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她露出了嫌弃的模样。 “你们竟敢嫌弃主子?”虽然知道自己叫四皇子糟践的不轻,如今肮脏的很,五姑娘却没有想到回到了家里,自己竟然还会叫个奴婢给轻视,此时恨得不行,只尖叫道。 “娘娘是哪里的主子呢?”早就得了英国公的态度,最前头的那婆子便一脸不在意笑容地挑眉问道,“这里是国公府,娘娘想要做主子,该往福王府里去。” “待我见着了父亲……”五姑娘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的皮,都给我绷紧了!” “娘娘的父亲是谁?”又有一个婆子笑道,“您一个出宗之女,哪里还有父母呢?”说完,一群丫头婆子便一起笑了起来。 若说嘴上的功夫,五姑娘拍马都比不上这些经年的奴婢,想到从前书中所说的奴大欺主的下人,她也知道讨不着便宜,况且还有大事儿未做,五姑娘只担忧地向着身后看去,见并无追兵,这才自己慢慢地爬了起来,见那丫头婆子领着她往府里走,都不来扶着她,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待进了英国公的书房,五姑娘就见自己的父亲与那与自己很有些仇怨的二叔,二人对坐在一起,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心中一突,却只扑到了英国公的面前悲声唤道,“父亲!” “出宗女,能叫大哥父亲?”正在讨自己媳妇欢喜的二老爷,因这倒霉侄女儿被英国公招呼进了书房,心里哪里会没有怨气呢?此时便对着英国公笑着说道,“要我说,这孩子也真不规矩了些,以为王府的侧妃,你哭着喊着在这儿做什么呢?” “别说这个。”英国公将冷嘲热讽的二老爷放在一边,只冷冷地看着匍匐于他脚下哭泣的五姑娘,目光落在了她脏兮兮的身上,挑眉道,“你来这府里,做什么?” “我来给父亲认错。”五姑娘被英国公这样冷淡的声音唤得心凉,只猛地抱住了英国公的腿哀求道,“女儿错了!父亲,父亲您原谅女儿吧,求您了!”见英国公没有半分动容,便哭道,“谁家的孩子没有犯过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父亲,以后我都听话,再也不叫父亲生气了。” “不是什么错,都能够被原谅。走错的路,也要你自己承担。”二老爷看着五姑娘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没有半分嬉笑,只冷冷地说道,“当日,咱们成全了你,你就应该自己会有这么一日。” “父亲。”到底能够做主的是不出声的英国公,五姑娘便向着英国公看去。 “你只消说,为何而来。”英国公一脚将五姑娘踢到了一旁,露出了淡淡的讥讽道,“我知道你。若是没有把柄,你是不会上门的。说说吧,”他悠然地靠着椅背说道,“你拿到了四皇子什么证据?” 五姑娘一窒,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全都被英国公看破了,心里恐惧,这才发现,从前英国公不过是不与她计较方才叫她能够春风得意,此时在两个中年人森然的目光里,她心里第一次觉得有些害怕后悔,却只能低声道,“四皇子要谋反。” “谋反?”二老爷嗤笑了一声,挑眉道,“真以为这谋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成的?”当圣人是傻瓜呢? “不,”想到自己不经意听到的秘闻,五姑娘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生路了,不坑死四皇子,自己说什么都会再被送回福王府受折磨,想到四皇子如今对自己的折磨,还有薛侧妃日日对自己的糟践,五姑娘只觉得昨日被迫吞下的发霉的馒头还梗在嗓子眼儿里,只目光疯狂地抬头说道,“我知道,如今宫里还有一个人,是皇贵妃与四皇子的人!” “谁?”这一回,英国公与二老爷便认真了起来。 “禁卫副总管,”五姑娘哆哆嗦嗦地说道,“这人虽是安国公的远房堂侄,不过很早之前就被皇贵妃收买,是皇贵妃在宫里最忠诚的爪牙。只是,”她低声道,“他素日隐藏的很深,我也是才听到这些。” 英国公与二老爷的脸色微变。 这是一条大鱼,可是两个老狐狸,也担心这是五姑娘或是四皇子想要坑他。 谁知道是真是假呢?真的也就罢了,自然是大功一件,不过到底打了安国公一个耳光,以后想必要被记恨。可若是五姑娘在这是糊弄人,两人去大咧咧地说了,那下场只怕是相当凄惨。 看着匍匐在地的五姑娘,英国公沉默了片刻,对着二老爷微微颔首,后者表示了一个收到,便对五姑娘问道,“说罢,你想要什么?”见五姑娘瑟缩了一下,他只觉得这屋里的味儿实在不大美好,便不耐地说道,“若是不说,我就当你没要求了。” “我想回家。”五姑娘低声说道,“求父亲收我回宗。”这么大的一桩事,她也算是于国有功,只要重新被英国公承认,哪怕是再嫁,她也能嫁到好人家去。毕竟,她身份不低,而且容貌也好。 “得寸进尺。”二老爷见英国公不动声色,便嗤笑了一声,冷淡地说道,“家里的兄弟姐妹叫你祸害了一遍,你还想回来?做梦去吧!”他见五姑娘露出了一丝绝望,这才缓缓地说道,“不过,若你说的都是真话,四皇子获罪的那一日,我会请求圣人将你休离,不会叫你跟着四皇子一起死,也就完了。” “那我……”不能回家,就算是离开福王府,她都能去哪里呢?五姑娘想要再次恳求,却见英国公已经漠然起身,将书房外的小厮唤了进来,指着五姑娘说道,“看住她,一切以后再说。”竟也是一副看管犯人的模样,之后见五姑娘被小厮们拖了下去,这才坐回去,冷冷地说道,“果然是个祸家的孽障!” 真以为将那内鬼揪出来是件好事?沾上储位之事,就没有好事儿! 五姑娘觉得这是立功,对于英国公来说这才是烫手的山芋。 “赶紧使人往宫里传话。”二老爷倒吸着凉气说道,“你闺女可把咱们坑惨了。”若是这两人晚了一步,圣人有个好歹,他们这两个知情人只怕也要跟着连坐啊。 “证据呢?”英国公冷笑道,“难道与圣人说,这是四皇子的侧妃出首?一个诬陷朝臣,咱们家就不用再在京里混了!”空口白牙,想必比起英国公府,圣人更信任安国公。 “请三皇子来府里做客吧。”二老爷垂着脑袋悲伤地说道,“这位想要娶咱们家的七丫头,自然不会坑我们。更何况他是圣人亲弟,也会竭尽心力。” “那便请三皇子吧。”英国公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叹了一口气。 大过年的,这孽女真是生来讨债的! 锦绣也不知道如今英国公与二老爷头疼的什么似的,此时正与陈留郡君说话,路虽不大好走,然而车里却暖和,也不那么难熬,到了家,她刚一跳下成,就见苏志正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着,急忙说道,“天儿这么冷,二哥冻坏了怎么办?” “就是。”她刚刚说完,后头陈留郡君便飞快地说道,“冻病了,岂不是叫人心疼?” 锦绣就见苏志对着陈留郡君微微一笑,便觉得自己是真的错过了什么,然而见两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便只低头促狭一笑,自己便进了院子去给苏氏请安。 “这个,绣儿进去了啊。”除了一队嘻嘻哈哈躲远了的女兵,就剩了自己与苏志,陈留郡君便有点儿脸红了,磨了磨地上的雪,她便低声道,“既然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进来坐坐吧。”苏志温声说道。 “算了,府里还有事儿呢。”陈留郡君看着苏志温润的面容,突然问道,“春闱有把握么?” “总是尽力而为。”苏志低声说完,突然说道,“若是我高中,郡君愿意叫我上门提亲么?” 陈留郡君竟不知还有这样的喜事,嘎巴嘎巴嘴儿,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然而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少年,她很想答应一声,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 “若你没中,那怎么办?” 第175章 第175章 陈留郡君说完了这个,就觉得有些后悔了。 明明是很郎情妾意的求亲,怎么就叫自己的一张嘴非破坏了呢?深深地觉得自己关键时刻掉了链子,陈留郡君便小声说道,“我重新再说一遍,行不行?”这一回一定要斩钉截铁地告诉心上人,一定要早早儿的去呀。 “若真是如此,”苏志一怔之后,便露出了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道,“只能请郡君,再等我三年了。” “三年,很长啊。”陈留郡君得便宜卖乖地说道。 “所以,一定会中的。”苏志温声道,“虽然到时还是高攀了郡君,不过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总能成为能够与郡君匹配的人。”他微微一顿,眼睛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轻声道,“郡君如今这样,就已经很好,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她所有的样子,苏志从前不大明白,可是看着与寻常闺秀完全不一样的陈留郡君,他却觉得自己懂了。 因为喜欢她,所以能够包容她一切的离经叛道,总是会在她的身后陪着她。 “这可是你说的,”陈留郡君只觉得眼睛发酸,慢慢地偏开了头去,声音嘶哑地说道,“你还是再想想吧,我可是个母老虎,若是以后你再想有个新人,想必就会后悔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苏志看着明显口不对心的女孩儿,也觉得应该在这个时候将一切剖白,叫两人再无芥蒂,只低声道,“我曾与湛功有五年之约,就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能够独占夫君。那么,大抵天底下的女子应该都会有这样的希望。若是日后我自己都做不到,又有什么面目,却要求自己的妹婿呢?” “不管怎么说,你今日的话我全都记下了。”陈留郡君心里扑腾扑腾直跳,竟有些不敢再看眼前的少年,只红着脸转身就跑,在女兵们的笑声之中逃得飞快。 眼见陈留郡君走了,苏志又在院子前头发了会儿呆,这才慢慢地回了屋里,就见锦绣正坐在床边歪着身子与苏氏说话,一旁的田氏正一脸笑容地侧耳倾听,便对着锦绣温声道,“这回能多住几天?” “府里头没事儿,我能多留几天。”苏氏看着自己露出了舍不得的表情,锦绣便笑道,“娘总能见着我的,”说完便劝一旁的田氏道,“嫂子辛苦,还是回去好好地将养吧。” “快去,”苏氏急忙吩咐一旁的小丫头小心地扶着田氏起身,看了看锦绣,见她只笑不说话,却是露出来满意的表情,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见田氏给自己行礼后走了,这才对锦绣担心地说道,“也不知是男是女。” “总是大哥的骨肉,男女有什么差别。”见苏氏还要絮叨,锦绣便飞快地将话题岔开,与她问道,“我见嫂子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样,莫非是家中有什么事儿?”苏氏若是不闹腾,其实这家里还是很太平的。 “不是咱们家,是她娘家。”苏氏便叹着气说道,“说起来也不知她娘家是个什么风水,这一年年儿的竟是没有什么好信。”见锦绣不动声色地给坐在身边的苏志倒茶,她也升起了八卦之心,与锦绣小声说道,“前头她大妹妹自己受不住夫家的糟践喝药死了,本就已经很惨,没想到,”她拍了拍大腿说道,“你还记得年前来的那个小姑娘么?” 那样的敢抢田氏首饰还骄狂得不行的女孩儿,锦绣自然是记得的,便微微颔首。 “到底叫她娘送到大户人家做丫头去了,就是镇上陈举人家。”苏氏便得意洋洋地说道,“枉她觉得自己家的姑娘出挑,也没强过我家绣儿去。”自己的闺女还是在国公府办差,哪里是一般的小丫头能比得了的。 锦绣向来知道苏氏拎不清,然而想到她也并无坏心,便只当没听着,见苏志的脸微微变了,急忙拉住了他的袖子缓缓摇头。 她若不出意外,今年便能嫁出去,何苦再与苏氏计较这些。 “那丫头到了人家的府里,竟还真得了几日的宠,只是没多久便又有了新人,如今才是个通房丫头,且苦熬呢,听说,”苏氏小声说道,“她们家本是想要赎她出来,那丫头竟还哭着喊着不愿意,也不知在图些什么、” “留在那府里,就算不得宠,到底还能过好日子。若是出来,一个失过身的,还有什么好人家会要呢?”这里头丫头们的心思锦绣还是很明白的,不过是说完,便低声与苏志问道,“说不说?” “总是要叫娘知道。”苏志对锦绣微微一笑,在苏氏好奇的目光里,便慢慢地将陈留郡君的事儿给说了,最后便与苏氏说道,“只要春闱之后,我们便上门提亲,娘若是觉得我哪里不大周全,便提点我一回吧。” “竟然是贵人下嫁?”苏氏小门小户出身,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时期,竟是骇住了,许久,方才哆嗦着嘴皮子,抓着锦绣问道,“郡君,这是公主一样的身份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能娶这样的女孩儿,苏氏心里又是骄傲,却有带了些恐慌。 “比公主差些。”锦绣便安抚着自己乍听胆怯的母亲,只温声道,“陈留郡君出身京中的衍王府,虽然身份高贵,然而却是个爽利的性子,以后娘只有享福的,且不必担心别的。” “只是,”苏氏便小声道,“这身份也太高了,是要她来服侍我,还是我服侍她呢?”简直就是娶了个祖宗回来,苏氏想想都觉得害怕。 田氏出身低位,苏氏嫌弃。这陈留郡君出身高贵了,苏氏还觉得不甘愿,锦绣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不由问道,“家里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侍候娘还不够,还要折腾我的两个嫂子?”见苏氏小声说了些什么,她便无奈地说道,“郡君的性情极和善的,不仅如此,本就是贵人下降,供着些有什么不对?娘只把她与大嫂当亲闺女看,这么行事,两位嫂子一定真心孝顺您,叫您晚年有靠。” “我就怕她看不起我的身份。”苏氏委屈极了,便低声道。 “她连个丫头都能真心相待,想必不会对娘有什么不敬。”苏志赶着自己回家的时候说起陈留郡君的事儿,锦绣便知道他也是生怕苏氏对陈留郡君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若是苏志自己辩白,只怕苏氏觉得这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对陈留郡君生出隔阂来,心里稳了稳,锦绣便觉得这亲娘还是要打点好的,便与苏氏说道,“咱们家高攀了人家王府,本就是捡了便宜,娘若是真心为了二哥以后的日子,便与郡君小心些,别多生事端,不然,”她微微一顿,方才挑眉地说道,“陈留郡君手底下不少的女兵,若是娘叫郡君生了气,只怕郡君可不是大嫂那样的好性子。” 说完,便在苏志哭笑不得的表情里,将陈留郡君的一些丰功伟绩,如打上了蒋阁老家的府邸,围堵了四皇子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 “这,这简直太……”苏氏吓得浑身发抖,就以为自己儿子是为了前程忍了这母老虎,只含着眼泪与心里笑得不行的苏志说道,“苦了我儿了。” “娘安分些,郡君便不会与我为难。”虽然觉得吓唬苏氏不大好,不过为了日后的家宅和睦,苏志还是帮着锦绣狠狠地“亏”了陈留郡君一回,直到苏氏面色灰败,这才温声道,“不过,只要娘不找事儿,郡君就不会故意与娘如何的。” “我晓得了。”大儿也就罢了,小儿最能给自己添光彩,却要娶个母老虎,苏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歪倒在了床铺上。 见苏氏这是没心思与自己多说了,锦绣这才与苏志退了出来,拍着心口与二哥说道,“以后郡君若是知道我这样赞过她,我还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苏志将锦绣领到自己的书房,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盒子,翻开来,就见里头竟是一副金头面,虽然简单,没有什么宝石,然而金子却发亮崭新,显然是新打的。 “这是给你的。”苏志将这金头面放在锦绣的面前,温声道,“家里头的家底薄,我也知道,你自己手里有钱,你们太太只怕也会陪送你更好的嫁妆,只是这却是家里头的一点心意,你也不要推辞。” “二哥就要娶亲,别这么破费了。”锦绣自己有当初永昌郡主给自己的金银,全都卖了京里与南边的地,靠在大太太的名下这些年滚了几圈也有不少的银钱,便劝道,“到底是郡君,若是太减薄了,倒叫郡君也跟着没脸。” “家里还有,我的已经留下了,并不差你这么点儿。”苏志想要摸摸锦绣的头发,然而想到她已经是个大姑娘,到底忍住了,只笑道,“一件头面而已,也差不出多少来,就算是为了叫我安心,你也拿了吧。”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塞进了锦绣的手里,又与她笑道,“今儿你好容易在家过年,我想着,你是不是也露两手?不然,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二哥只说要使唤我,何必罗嗦了这么些呢?”锦绣一笑,到底不再推辞。 到了年根底下,锦绣大清早地就起来,叫苏家的丫头将菜色一一备好,自己方生了灶台亲手做了几样菜,刚刚端到了屋里,就见里头正有人与苏氏说话,见了锦绣便急忙起身笑道,“这就是姑娘了?” “你是?”因今日喜庆,外头张灯结彩,锦绣也换了鲜艳的衣裳,竟是有十分的美貌,见那婆子面上露出了惊艳,她便好奇地问道。 “奴婢是湛府的管事,”湛家没少给苏家送东西,这婆子是经常跑的,却是第一回见着锦绣,见她面容娇艳,举手投足都不似小门小户出身,想到府里头叫徐氏给提脚卖了的几个有了雄心壮志的丫头,这婆子便觉得,能叫自家那位大爷上心成那样,连是个丫头都顾不得了的女孩儿,大爷喜欢成那样还是很有些道理的,一时便恭敬了起来,赔笑说道,“因太太知道姑娘回来过年,因此便使奴婢过来再送些玩意儿,也是叫姑娘闲来时把玩解闷的意思。” “劳烦妈妈了。”锦绣客气地说完,只笑道,“婶子太客气了些,请妈妈回头与婶子说,就说过了年,我再去给婶子请安。” 估计过了年,提亲的就来了,有了婚约你还怎么登门呢? 婆子在心里嘀咕,面上去露出了十分的奉承来说道,“想必太太一定欢喜。”又赶着与锦绣说话,见她言谈文雅,条理明白,又很有见识,越发不敢小看,只陪着笑脸奉承了一会子才算完,与锦绣告了罪回去复命了。 锦绣却只埋头在湛家送来的东西里翻找,见除了一个不大的匣子外皆是寻常的布匹料子,也不在意,只交给了脸上露出了欢喜表情的苏氏保管,自己打开了那匣子一看,竟是一对儿金簪,上头只嵌着拇指大的明珠,简单却贵重极了,心里微微一动,便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换上了这两只,比着苏氏屋里的镜子照了照,只觉得满面生辉,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因湛功特意想着自己,锦绣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便对苏氏多了些包容,连她抱怨丫头懒惰,苏志整日家读书都忍了,只到了晚上,连着大哥苏广领着田氏一同来了苏氏的屋里,大伙儿便坐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再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团圆。”苏氏坐在上手,看着下头的儿女们都长大成人,想起自己多年的苦熬,吃着亲闺女给做的菜,便抹了一把眼泪颤巍巍的说道。 “以后,娘每年都能如今日这般。”锦绣也知道常年缺席的不过是自己,心里也伤感,只靠在了苏氏的身边说道,“娘的好日子都在后头,莫要再哭了,倒不吉利。” “以后你出了门子,哪里还会有今日呢?”苏氏又不是傻瓜,湛家这样殷勤地送东西,简直就有亟不可待的感觉,况她又知道,湛家老大年纪也不小了,只怕过了年,锦绣的事儿就要定下来了。 “又不是不能回来。”苏志便在一旁笑道,“娘实在过虑了。”一旁的苏广与田氏也劝,这才将苏氏劝住,一家子吃了一个欢欢喜喜的饭来。 待用过了饭,苏氏年纪大了,便有些挨不住,只自己休息。前脚苏广扶着田氏走了,锦绣便叫丫头们自己去休息,自己与苏志裹着大披风坐在院子里看着外头白皑皑的雪说些话,刚刚说了不到三句,便听到院子的角落处的墙头上,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两个人脸色微微一边,正担心是有贼人,同时起身看去,这在锦绣正要呼人前来时,猛地怔住了。 “郡君?”锦绣看着墙头上探出的那个脑袋,真是不知是个什么心情,之后,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竟然还能噗嗤一声笑出来的苏志。 “绣儿啊。”陈留郡君满面喜色地对锦绣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冲着下头横眉冷目地说道,“喂!我说,我看见绣儿了,你还要不要上来?” 锦绣就感觉此时陈留郡君处沉默了片刻,之后,又有一个人影,犹豫着探出了头来,哪怕天那么黑,却叫锦绣见着了他脸上的红润。 正是湛功。 第176章 第176章 “大哥?”没有想到过年的日子,还能见到湛功,锦绣急忙走到了墙根地下,只对着不知为何,竟有些垂头丧气的,耷拉着头的湛功说道,“外头冷,大哥进来说话吧。” 湛功动了动嘴,见自己白天送来的金簪叫锦绣插在了头上,夜里那两颗明珠灼灼生辉,心里欢喜,然而听到锦绣的话,心里愿意,却只低着头摇了摇头,低声道,“叫人看见,与你不好。” 许是夜色里,锦绣的面容有些模糊,湛功又踩了踩脚下的大石头,想站得更高些,把锦绣看的更清楚,见锦绣哭笑不得的模样,他便小声道,“大冷的天,你回去吧,我,我就在这儿待一会儿。” “我来的时候,看见这家伙正坐在墙根底下犯傻呢。”连翻墙都不会,深深地学会了这个不一样技术的陈留郡君得意地说道,“若不是遇上了我,他能在这等到天亮。” “今天是团圆饭,大哥单跑出来,婶子怎么办?”锦绣见湛功默默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竟有些可怜巴巴的意思,心里一软,便劝道,“等过了年,就是……”她的脸也红了,轻声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你别误会,”湛功见锦绣这样说,也懒得看陈留郡君那张揶揄的脸了,只说道,“娘与爹带着小风小善走百步去了,我,”他一个大男子,就算是走百步,也不非要在家里走。这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来,又不敢进去叫人觉得锦绣不守本分,又舍不得走,只好坐在墙根地下,觉得离锦绣近了些,心里便欢喜。 “今儿城里人别提多稀少了,大街上谁出来呢?”也是,团圆夜,都在家里过,哪里会有人出来?只是想着到底还是有门禁的,锦绣便催道,“别误了回城的时候。” “怕什么,”陈留郡君便笑嘻嘻地说道,“我可是郡君,谁敢拦我?”不过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是觉得要带湛功回京有些不划算,她便撇嘴说道,“带个拖油瓶什么的,也只能瞧着你们的份儿上了。”说完,便一眼一眼冷冷地往湛功的身上看。 “郡君若是心里觉得大哥哪里做错,我替他给郡君陪个不是。”眼见陈留郡君不怎么得意湛功,锦绣便无奈地说道。 “别,再陪个不是,这还不一刀劈了我?”陈留郡君好容易从衍王府溜出来,可不是为了化解什么恩怨的,搓了搓自己的手,她便笑眯眯地对着一旁看着自己的苏志说道,“我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莫要冻了手。”苏志可不是锦绣这样磨磨唧唧的家伙,此时踮起了脚架握了握陈留郡君的手,飞快地松开,这才含笑说道,“回去吧,叫王爷知道你出来,以后只怕更要难为我。”见陈留郡君只笑嘻嘻地点头,他便温声道,“可带了人与你一起来没有?”到底是女子,大半夜的也叫苏志担忧。 “这两个是圣人赏的,我觉得你戴一定好看。”那头,湛功只对着锦绣低低地说道,“以后我得的东西,都给你。” “回去吧。”锦绣笑脸弯弯地看着这个有些老实的青年。他并没有如同她常见的世家子那样举手投足的文雅,可是对于锦绣来说,这个人对她的心,是最真挚的,也是最合适她的。 她不是完美无瑕的女子,他也并非十分出挑,可是他却是她第一个愿意有勇气与他一直走下去的人。 “请人提亲吧。”锦绣看着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湛功,奓着胆子说道。 每一次,都是锦绣先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湛功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不应该,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说道,“我以后都会对你好。” “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啊。”竖着耳朵偷听的陈留郡君便对着苏志殷殷地嘱咐道。 “好。”苏志看着一脸认真的陈留郡君,抿嘴笑了笑,只觉得这女孩儿叫自己看见了就心里生出欢喜,那些抑郁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 “一定好好读书。”过完了年,陈留郡君自己还有个比较彪悍的计划,不能随时与苏志往来,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噌地就往墙头上爬了爬,飞快地抓住了苏志的头发,用力地一拽。 “嗯!”头发被抓下来一把,苏志一个书生哪里忍得了这个,疼的一缩脖子,就在他还未抬头问询陈留郡君的时候,就见这女孩儿已经抓着他的头发往自己的怀里揣了揣,跳下墙飞也似的跑了。 湛功也很意动,然而见锦绣在苏志疼得闷哼一声时,自己也抖了抖,顿时就舍不得了,遗憾地看了她的柔软的长发一眼,却不想就这么离开,只好轻声道,“你的头发真好看。”说完,便用一种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锦绣。 锦绣见一贯的沉默寡言,很有些严肃的青年竟然憋成了这样,最后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也觉得无奈,摇了摇头,她自己抚着头发拔下了几根,抬脚放在了湛功迅速伸过来的手上,这才微微一咳道,“这是我掉在外头的。” “我捡的。”湛功严肃地睁眼说瞎话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根头发放在了自己的荷包里,见锦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荷包,立时便想到了从前自己的想法,生怕将此事再错过,便举着荷包面目表情地说道,“娘要做爹的,又要做我的荷包,很辛苦。” 所以,再给做一个吧? “上回不是……” “再给我做一个吧。”湛功脸上一红,只岔开了锦绣的疑惑。 “知道了,只是还是要等等。”锦绣做针线虽然比从前强了许多,可是却还是不擅长,然而见湛功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见苏志捂着头看过来,便推了推他说道,“走吧。” 这一回,湛功方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待墙头上再也没有了人,一对兄妹便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时叹了叹气。 “疼不疼啊?”这是一个妹妹,对早了几百年罕见地遭遇了野蛮女友的兄长的问候。 “赶在定亲前,你能不能做出个荷包?”这是一个兄长,对于自家妹妹那点子本事很没有信心的担忧。 两个人再次彼此看了一眼,便同时低头笑了,一双面容秀美的兄妹,沐浴着月光与雪夜,也十分的好看,顿了顿,锦绣方才笑着问道,“想必二哥,这一回是必中的。”就衍王府,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陈留郡君蹉跎,想必对于苏志的前程已经有了安排。毕竟,想要叫一个人考中进士,对于宗室来说,操作起来还是很容意的。 “我知道。”苏志何等聪明,便微微一笑,并不见阴鹜,见锦绣对他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不由一笑,摇头笑道,“你是在担心我?” “我只怕二哥以后叫人说道,不自在,回头再影响了与郡君的情分。”哪怕苏志再有真才实学,可是打上了陈留郡君的标签,不管做什么都会叫人背后非议一声靠女人上位,锦绣知道苏志心中有几分风骨,便忍不住担心。 “从我决定娶她,便已经决定接受她的一切。”苏志对着锦绣招招手,两人回了院子里的台阶上,苏志只将一张皮子铺在地上叫锦绣坐,这才倚着墙壁淡淡地说道,“况且,我娶了她,得了实惠,这是事实。难道还要我享受着她给我带来的荣光与好处,再去嫌弃她给我带来的这一点的麻烦?”他短促地笑了笑,这才对着锦绣摇头说道,“这样万事都有理的人,我自然知道怎么做,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做。” 不管如何,旁人的非议算什么呢?自己的日子过得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只知道这个喜欢他,喜欢到大年夜还翻墙过来见他的女孩儿,他永远都不能辜负,这就够了。 “我在京里有一处三进的宅子,”锦绣看着目光清明的哥哥,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见苏志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她便温声道,“二哥别推,许你给我金头面,不许我给二哥宅子么?” “这如何能一样。”苏志便顿足道。 “是不一样,金头面是咱家一半的家底,可是宅子,我却不难与此。”锦绣知道,其实这些年她还是有些漠视了家里的辛苦的,然而见苏志为自己担心的表情,她只觉满足,轻声劝道,“以后二哥在京里行走,哪里能住在镇上呢?况就算衍王府再不在意咱们家的家底,到底房子,你不该也住人家郡君的吧?”那样,她一摊手,揶揄地笑道,“岂不是倒插门?”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我。”苏志摇头叹道。 “兄弟姐妹之间,不就是该在这样的时候相互提携。”锦绣见苏志不说话了,便温声道,“至于大哥,二哥也不必担心。我瞧着大哥是不会与你一样入京的,这房子便留给他与嫂子,以后咱们再给大哥添些地把宅子的口子补上,也叫大哥以后做个地主,过好日子。”有她与苏志,苏广虽然平庸些,安享富贵还是能够做到的。 “至于娘,”锦绣顿了顿,便继续说道,“我瞧着她往京里也住不惯,况养老都靠老大,便叫她与大哥一起住着,我再给她几亩地,叫她自己手头收些钱,以后也不会叫大家为难。” “这些,你想了多久了?”苏志见锦绣条理明白,便轻轻地叹了一声。 “总要给以后想得长远些。”况田氏温柔,苏氏再闹腾也不过是关起门来自己的事儿,若是在京里头,多少的人精子看着,背地里笑话两声还好,若是叫心怀叵测之人撺掇了苏氏闹些不好的事儿,就连累了苏志的前程了。 “便依你。”守望互助这个道理,苏志还是明白的,也不推辞,便缓缓颔首,算是允了锦绣的说辞。 锦绣见他应了,这才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见苏志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扭曲,便觉得正事儿说完了,很应该问些有趣的话了,只笑眯眯地问道,“二哥的头发,只怕要长很久了。”她顿了顿,便问道,“春闱前,能长好么?”她担忧地笑道,“秃了好大一片。”其实,也没有多少,只是锦绣却觉得瞧着有趣罢了。 “绣你的荷包吧。”觉得眼前的气氛很有些往八卦的方向去了,苏志露出了一个凶恶的表情,拂袖走了。 眼见苏志飞快地走出了很远,这才往自己的头上捂去,锦绣忍不住笑了许久,这才摸着自己的头发露出了一个笑容。 过了几日,还是年里头,湛家便迫不及待地使媒人上门与苏氏提亲。因媒人说的天花乱坠,况湛家如今已经是官门大户,苏氏心里便愿意了几分。又听说湛功如今已经是从三品,自个儿闺女进门就是官太太,哪里会推辞呢?不过是装模作样地拿捏了几句,便收了礼允了,然而想到湛功五大三粗的模样,再想到从前国公府里那位温文俊秀的四少爷,再想想已经躲到了里屋羞得不行的花朵儿似的闺女,心里便是一声叹息,到底意难平。 她闺女,英国公夫人亲手教养出来的好孩子,却要便宜了一个莽夫…… 只是苏氏也知道锦绣最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儿,这湛功是她与自己儿子一起挑中的,见苏志满面笑容地送媒婆回去答复,这厢一脸老实的大儿自己知道自己见识少,从不在自己的弟妹身上胡乱插嘴,苏氏便摸了摸被褥里的一个小匣子,轻轻一叹。 闺女把一百亩良田的地契给她的时候就说明白了,好好儿地过日子,什么都别管,只当个老封君安度晚年。 想着那传说中的陈留郡君,苏氏便抖了抖,自己便决定,还是与大儿一起过,况且以后还有自己的大孙子,也算是过得有滋味儿了。 待两家的事儿尘埃落定,锦绣已是真正算得上湛家的人了,苏志便催她回府与大太太禀告一切。毕竟,大太太对锦绣有抚育教养之恩,后头又为锦绣费尽了苦心,叫苏志说一句不孝的话,苏氏是真捡了便宜,从大太太的手里什么都没花就白捡了一个好闺女,因此苏志对大太太也十分亲近,哪里能叫这样的大事儿却叫大太太晚知道呢? 虽然有衍王府的面子在,进士已经是苏志的囊中之物,可是到底表现得更好些才叫两家人有脸。苏志不敢耽搁,休息了几日便开始闭门读书,锦绣见自己在家苏氏与田氏还要忙前忙后,便坐上车回了京里。 才匆匆地顶着冷风进了大太太的屋子,锦绣就见英国公赫然坐在大太太的对面。心里虽觉得这位国公爷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总是能见着他,到底知道自己的本分,锦绣只给英国公与大太太请了安,这才走到了大太太的身边。 “哟,这红光满面的,可是有喜事儿?”大太太的目光落在锦绣愈发娇艳的脸上,见她脸上微微一红,顿时与英国公说话的气闷也散了,惊喜地抓着锦绣的手问道,“是定亲了?” “昨儿的事儿,我只想着叫太太知道,也不负太太对我的苦心了。”锦绣往大太太的身边偎了偎,有些依恋地说道,“况这回回家多呆了几日,我也想太太了。” “都多大了还真么孩子气。”大太太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叹道,“这么娇气,以后怎么办呢?也只叫你婆婆疼你了。” “嫁出去了,太太便不疼我了么?”锦绣这才在大太太的脸上见着笑容,心里松了一口气,越发地撒起了娇来,哄大太太开心。 英国公冷眼在一旁,看着大太太见着了这个有些眼熟的丫头后,脸上的神色全都变了,没有了半点儿对自己的敷衍,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不得劲,见那丫头还在哄大太太说话,便在一旁淡淡地说道,“既然定亲,便好好备嫁就是。” “这是自然。”大太太脸上冷了些,只淡淡地回道,“咱们锦绣以后也是从三品的诰命,我自然要上心的。” “从三品?”英国公微微一怔。 第177章 第177章 “莫非国公爷以为,咱家的女孩儿配不起?”大太太便将锦绣往自己身边带了待,冷冷地说道,“人家有眼光,独独瞧中了这孩子,上心的很。” “是哪家?”从三品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哪里是说说就行的呢?英国公这回再看锦绣,便多了几分重视。毕竟,能够有用处的人,他也喜欢。 “是湛家。”大太太看着锦绣头上的明珠,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只含笑与锦绣说道,“头两年,我在宫里也见过这个,那时说什么宫里宫妃要简朴,不许花枝招展的,因此连簪子都要简洁。虽然这样,娘娘们也只能在这宝石上下功夫,什么雀卵大的红宝指甲盖儿大小的珍珠,不过只镶嵌一个,倒比穿成了串子的都要费银子,我瞧着这个就是那时的手艺。”这样的明珠,哪里是多见的呢? “若是一串字这样重的,岂不是坠得头皮疼?”锦绣见英国公在听到湛家都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便低着头自嘲地说道,“太太别笑我暴发村俗就好了。” “你说的湛家,莫非是湛功?”英国公早些时候就很看中湛功,头一回见就想把自己闺女给他,没想到被堵了回来。后头给七姑娘挑夫婿,他还觉得很可惜错过了这个青年才俊,却没有想到竟叫一个丫头抢了好处,心想早知道湛功这样不挑,他说什么都得把自己家的女孩儿嫁过去一个,然而英国公到底知道,想必这两人之间还另有缘故。不说这些,只说如今这湛功也算是与自己有了些联系,他心中百转千回,竟缓缓颔首道,“湛家不错,既然这丫头是你喜欢的,便好好儿地备上一副嫁妆,叫她风风光光地出门。” 锦绣与大太太都是一怔。 这英国公可不是个大方人,当初五姑娘卷巴了个包袱就给丢进了福王府这事儿还历历在目呢,陡然这位说出了这些话来,岂能不叫人诧异? “以后有时间,多回府看看你们太太。”英国公难得对锦绣露出了一个好脸色地说道。 大太太脸色微变,知道英国公这是打算起了湛功的主意,心里虽也知道这样的事儿瞒不住,以后湛家的长媳是从英国公府出来的必回叫满京皆知,她却不愿意叫英国公生出什么事端牵连的锦绣,此时便冷笑说道,“你放心,我家都是有良心的孩子,只是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谁也别打算谁!”一边说,便一边将手上的一串佛珠往桌上一掷,冷冷地说道,“我累了,国公爷还是操心该操心的事儿吧!”虽然不知道英国公为何会将五姑娘容在了国公府里,还不准别人去探望,然而大太太也是有脾气的,只想想五姑娘对七姑娘干的恶心事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五姑娘捅出来的可是大事儿,这里头多有风险,英国公不愿意叫内宅女眷也跟着搀和,此时叫大太太一噎,只觉得她不识好歹,然而到底忍住了这口气,只起身道,“既然如此,你便歇着吧。”世子在朝中越发得圣人的重视,妥妥的是当年版的另一个英国公,然而世子得意,圣人对英国公却不大那么感冒,不过瞧着他对自己还有几分忠心的份儿上还算和颜悦色。 况再想到自从算计了四皇子一回,在床铺上养了几日的伤,英国公也觉得自己的体力不复从前,有了缓缓下降的势头,心里的雄心已经灰了一半,又见大太太竟完全没有看出来他的疲惫,闭了闭眼,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可是怕我吃了她的宝贝闺女呢。”大太太恨恨地看着英国公的背影,抓着锦绣的手恨道,“胡闹成那样,如今还护着,连别人想看她一眼都怕怎么着她似的,这样的人,也配为人父么?”她捶桌怒道,“他可知自己还是别的孩子的父亲!” “太太何必与这样的贱人置气。”如今世子已是腾飞之势,哪里还是从前先帝在位时的担惊受怕呢?锦绣也不避讳,听大太太一五一十将这个不大痛快的年给絮叨了一遍,便抿嘴笑道,“国公爷护着又如何?一个失势的皇子的失宠侧妃,一根手指头便碾死了,只是大过年的不好见血。等过些日子,就算国公爷还护着,想必四皇子也要上门来讨媳妇了,由不得国公爷不给。” 到此时,先帝驾崩,这位竟还叫人称一声四皇子,而不是福王,便叫锦绣心里多少知道,福王这个封号,只怕圣人很是忌讳。 福王,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一声福王呢?将圣人置之何地? “我不担心别的,只恐她坏了七丫头的好事。”大太太便叹道。 “还有肃王呢。”肃王,说的就是三皇子了,如今圣人已经叫他的郡王位晋到了亲王位,正是炙手可热时候,再说,上杆子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想必三皇子也得恨四皇子与五姑娘恨得不行,便不需要别人操心了。 “只是,就算四皇子失势,国公爷大咧咧地把人这么扣着,也有些古怪。”锦绣不过是随口一说,便只劝着大太太莫要与旁人为了这些置气,一会儿的功夫见七姑娘笑嘻嘻地进来,彼此拜了年,便叫大太太赶着自己出去玩儿了。 “要不要去见见五姐姐?”七姑娘与锦绣抓着雪彼此玩了一会儿,到底觉得没意思,便小声说道。 “见她做什么。”锦绣在七姑娘的面前也懒得装蒜,只冷笑道,“方才太太面前我没说,国公爷是什么样的人?出口哪里还会反悔?当初四皇子春风得意的时候都未往上头凑,如今会这么大咧咧地把侧妃娘娘给安置在府里?且有好戏看呢。” “两位伯父神神秘秘的,我问了一回二伯父,他却叫我别管。”七姑娘便与锦绣说道,“今年这年过得也不怎么样,姐姐们都还没有回门儿,你又走了,我竟没有个主心骨,要不,咱们俩去看看五姐姐?” 锦绣大概知道五姑娘这一回只怕是落魄,闻言也觉得很应该见见她如今的模样,便点了点头,与七姑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人,就要往五姑娘所在的院子去。刚刚走到小路上,却见远远的,齐宣从小路的另一端走了过来,见了两个人,微微一怔,便上前问道,“你们要做什么去?” “见见五姐姐罢了。”七姑娘素来与齐宣感情不错,也不瞒这个哥哥,然而见齐宣微微皱眉,便小声道,“四哥觉得不行么?” “一个落魄之人,下场已经注定,何苦肮脏了自己的眼睛。”齐宣目光落在了七姑娘身后敛目不语的锦绣的身上一瞬,偏开之后,只忍着心里的欢喜低声道,“你们女孩儿家,只看着有趣的,叫自己心里头快活的事儿就是。” “见五姐姐我就心里快活。”七姑娘一撇头。 “何必再与这样的人歪缠,倒叫自己看不到更好的东西了。”齐宣便一叹,温声道,“她害过你,自然是报应不爽,你只以后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是她最难受的地方了。” “知道了。”齐宣今日是说什么都不叫自己过去,七姑娘只好点头,好奇地问道,“四哥从什么地方来?” “父亲身子不好,我照顾几日。”齐宣不过是叫七姑娘放开心胸别钻了牛角尖,自己却并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日日都看着三老爷被冤魂折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看着心里都舒坦,然而也恐叫两个女孩儿叫自己吓着,便微微一笑说道,“父亲处有我与小五,你是女孩儿,只在房外问候两声就是。”不然若是七姑娘看见了三老爷那样痛苦的模样,心软了可怎么办? “既然如此,我陪着姑娘回去吧。”锦绣只觉得齐宣虽然没有看着自己,到底叫自己心里不自在,然而想到他就要下场,不管这人心里有没有想通,还是不忍心在此时打击他,便避了避身子,与七姑娘含笑道,“我回来一趟,姑娘竟没有话与我说么?” 还真有。想到三皇子最近登堂入室,家里的伯父兄长都是一副认可的模样,七姑娘便一肚子话要与锦绣说,只匆匆地与齐宣告了别,便忙不迭地抓着锦绣回去说自己的心事了。 齐宣远远地看着锦绣的背影消失,不知为何,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然而想到自己自己能够高中,就算是有了身份,便是两位伯父也不能等闲视之,齐宣的心便稳了稳,自己往房中读书去了。 不说七姑娘如何纠结,与锦绣说道三皇子之事,单单此时肃王府里,三皇子瞪着一脸温煦的二老爷,许久之后露出了一个苦笑来,叹道,“二伯父……” “齐大人。”二老爷微笑着纠正了一下这位王爷的称呼,心说这还没赐婚呢,瞎叫什么?故意坏我们家女孩儿的清誉么? “齐大人,”三皇子最怵的就是这个油盐不进的二伯父了,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方才缓缓地说道,“所以,您说四弟是要谋反,是么?”他就知道没好事儿!得罪人的事儿,还得罪的是他舅舅,这样的倒霉活,若不是二老爷是自己心上人她二伯,三皇子早翻脸了。 再是亲兄弟,从皇兄登基的那一日,便已经分出了尊卑来。 三皇子是真不愿意插手宫中禁卫之事,免得叫人忌讳,然而这一回到底连着他大哥的命,只微微拱手,与二老爷说道,“既然二伯父相托,便交给小王吧。” “这个……”二老爷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大人放心,贵府一片赤胆之心,皇兄是记在心里的。”三皇子心里多少明白,英国公与二老爷不叫府中小辈知道,就是为了日后若是此事乃是五姑娘编造,他们俩告错了人,不会牵连到几个年轻人,便温声道,“关心则乱,便是有个疏忽,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府里不是还有个敢妄议朝臣的罪魁祸害么?” “侧妃娘娘确实有些胡言乱语,我们府上已经将她严加看管。”二老爷便笑眯眯地说道,“可若是此事为真……” “大功一件,饶她一条命就是。”当然,饶了她的命,之后做些什么,三皇子就觉得,不需要与二伯父说了。 真以为他是善良的人么? “那便有劳殿下。”二老爷满意颔首,见三皇子露出了疲色,便关切地说道,“殿下切莫太过辛苦,叫人担心。” “多谢大人。”三皇子微微犹豫,便从一旁的桌上取过了一个盒子,与挑眉的二老爷说道,“这是给贵府的年礼,还望大人别嫌弃。”说起来,一个王爷却要苦哈哈地给一个臣子送礼,天底下还有这么悲催的事情么? 还真有。 二老爷也不接过,只看着这盒子叹道,“如何能收殿下的年礼,实在叫微臣汗颜。”然而眼睛里,却露出了“怎么才这么点儿,还不够塞牙缝儿的”这般的表情。 三皇子一窒,咬着牙齿看了看微微而笑的二老爷,撑着额头木然地说道,“外头还有一车,还请大人一并带回去就是。”真不想当个“贤婿”啊。 他一脸无奈,却不知二老爷正在仔细地端详他的表情,直到最后,发现这三皇子的眼里没有半分鄙夷或是厌恶,不过是些无力,二老爷这才真正地对三皇子放心,觉得这才是个能够叫侄女儿托付终身的良人,只从怀中翻出了个荷包来温声道,“瞧殿下辛苦,这是我们府上特制的一种香料,殿下嗅着心里也舒畅些。”这是认可了女婿才有七姑娘做的香料,若是叫二伯父刚才不满意,呵呵……最后只能是说一声再见了。 赐婚,这里头说头大着呢,真叫大家伙儿急了眼,赐婚也不好使! 三皇子没有想到竟有这样的好事儿,一时只觉得这二伯父顺眼无比,动作也迅速了许多,径直地就往宫里去了,想着与自己的皇兄母后说道说道有关内鬼的问题。 这一进宫,便是一整天的时间。锦绣与七姑娘说的累了,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嗅着自己常年睡的床,锦绣也觉得心里安稳,睡得也很熟,这一夜的好梦,却不知府外京城之中,已然是一片大乱。无数的京中兵士闯进了京中几户官员的府邸,将那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的官员与后院儿哭哭啼啼的女眷都给捆了,纷纷押入天牢之中。 而一名四品武将,正领着身后的兵士,冷冷地立在满府哭声的福王府,眼见无数娇花一般的美人此时软软地伏在地上,目中没有半分怜悯,只看着四皇子色厉内荏地站在福王府的侍卫后头,也不说话,只微微挥手,精锐的兵士便一拥而上,将那四皇子死死地按住,这才缓缓地说道,“有人出首告殿下谋逆,证据确凿,还请殿下与末将进宫,将此事料理明白。” “我没有!”四皇子大难临头,竟是大叫道,“是她们陷害我!”他的头死死地被扣在地上,却向着福王妃指去,尖叫道,“贱人,是不是你害我?” “还请大人允我一同进宫。”福王妃发丝不乱,稳稳地维持着自己的仪态,看了一眼只怕这次在劫难逃的四皇子,对着那武将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已是倾门之祸,请大人叫福王府保有最后的尊严。” 这一次,她会与四皇子陪葬吧? 可是为什么闭上眼,却叫她仿佛见到了,自己心里那人的模样? 一滴眼泪从福王妃的眼角滚落,却叫她飞快地抹去。 此生无缘,来生,换她来这样喜欢他,可好? 第178章 第178章 这一也悄无声息地过了,后院儿的女眷,哪里知道前头的事儿,因此一大早起来,锦绣还在屋里打扮,觉得大过年在大太太面前应该喜庆活泼些,便往身上换了一件桃花锦袄子,头上插了湛功给的两只明珠金簪,衬得容色越发娇艳,这才披了披风往大太太的屋里去,却冷不丁就见几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走动,不由微微皱眉,只问道,“做什么这么慌张?” “前头,”见是锦绣,便有一个丫头吞了一口口水,眼睛里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姑娘去看太太吧,前头来了许多的人,把咱们的府都围了,好多的人,府里都说咱们家要坏事呢。” “胡说!”锦绣眼角一跳,眼见一群小丫头惊慌的什么似的,立时呵斥道,“乱什么乱,外头没打进来,咱们自己就起了内讧么?”见那几个丫头都不出声了,她脸上便缓和了起来,温声道,“没事儿,咱们家有老爷少爷们顶着,哪里能败落呢?只怕是有小人挑唆,叫人自己心里慌张。好好儿去做事儿,不然,等我把你们记下来,每个人都罚三个月的月钱。” 见锦绣并不慌乱,知她是大太太的心腹,这几个丫头便有了几分安心,又听着锦绣要罚钱,立时便害怕了,哪里顾得了什么前头的事儿呢?只给锦绣道了罪匆匆地走了。 待这几个丫头都走没了影儿,锦绣的脸上方慢慢地落了下来,心里也觉得忐忑,只匆匆地往大太太的屋里去了,却见七姑娘正小脸发白地陪着换了一身国公夫人品级打扮,一脸沉稳的大太太的身边,急忙上去问道,“我影影绰绰地听着外头说府里不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你们国公爷在前头呢。”大太太见是锦绣,脸上方才放松些,安抚道,“不是大事,只是听说是四皇子坏了事,因咱们家出了一个四皇子侧妃,因此被牵连了些。”见锦绣脸上微微一变,她便问道,“怎么了?” “五姑娘,为什么回来的?”当初就觉得蹊跷,眼下联想到四皇子后脚跟着坏事,锦绣便急声道,“莫非是五姑娘与此事有关?”若真是五姑娘出首告了四皇子,锦绣只觉得,亏了如今姑娘们都嫁出去了,几家姑爷家也知根知底,不然谁家会放心一个姐妹能把丈夫告到去死地步的儿媳妇呢?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大太太一听就差点晕过去,双手哆嗦着说道,“这是要做什么?要败坏谁!” “大伯娘。”七姑娘见大太太气的往一旁倒去,急忙扶住了她,连声道,“您别生气,五姐姐是五姐姐,谁都不会叫她连累。” “只怕她又害了你。”五姑娘告了四皇子,她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七姑娘怎么办?如今的太后圣人会怎样看待她?这样的女孩儿,皇室还会不会将她赐婚给三皇子? 大太太只觉得嗓子发甜,闭了闭眼,也知道此时不能垮,只抓着七姑娘的手低声道,“三皇子的事儿,若是不成了,你也放心。伯娘总不会叫你吃苦。”她娘家大把的男孩儿等着,就不信找不出个七姑娘喜欢的。 “若是他因此事嫌隙我,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七姑娘满心对五姑娘的怨恨,此时见着了大太太想要晕过去的模样,也烟消云散了,只打点起精神仰头笑道,“况,他不是那样的人,不然怎么会相中了我?大伯娘,我信他呢。” “若是如此,我的心里也爽快些。”七姑娘这样懂事,大太太便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几个女孩儿里,只你波折多些。” “我已经很幸福了。”七姑娘真心实意地说完这个,就拉着大太太的手皱眉说道,“五姐姐干出这样的事儿,亏了已经被逐宗。”虽然眼明的人都不会将逐宗与英国公府的教养分开,到底好听些,此时七姑娘便低声道,“大伯娘,五姐姐都被逐宗了,她那姨娘,咱们府里还养着做什么呢?” 锦绣听着便也是目中一闪,也伏在大太太的手边低声说道,“这事儿,若是太太出面难免叫人觉得太太嫉妒,咱们忍了她十几年,如今再忍也是使得的。”见七姑娘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她便只一笑,便与微微颔首的大太太说道,“不过,若是旁人觉得姨太太不应该再留在府里了,就与太太无关了。”既然有能将这两人一棍子打死的好机会,锦绣自然不介意自己蛇蝎心肠地落井下石一回。 “你是说。”大太太皱眉道。 “想必咱们不说,二老爷也在前头劝呢。”据锦绣目测,二老爷不是个给我一耳光我抽回去了此事就了了的圣父,这位崇尚的是你动我一根汗毛我叫你死全家的务实主义。五姑娘那样得罪过他,不把这对母女给埋坑里叫她们再也爬不上来,锦绣都会觉得一定是二老爷被穿了。 毕竟,当初英国公会下定决心将五姑娘逐宗,没有二老爷孜孜不倦地上眼药也是成不了的。 “只是国公爷恶了二弟怎么办?”二老爷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大太太不愿意他与英国公为了这些后宅之事生出嫌隙来。 “我瞧着,二老爷已经这么干了。”锦绣心说二老爷是为了家里不假,这也是为了他自己了来着,便只小声说道,“只国公爷说叫柳氏与五姑娘离开的话时,太太别心软就是。”姨太太,柳氏也配叫一声太太么?带个姨字也不行。 “我还没有傻到这个份儿上。”自己竟然叫两个小丫头不放心,大太太便允了,只对着这两个说道,“一会儿外头乱糟糟的,你们也避讳些,别出来叫人冲撞了。”至于五姑娘如何,大太太还真觉得自己管不着。 她不是有亲爹在么。 大太太却不知此时亲爹正冷着脸端坐在迎客厅里,与一名笑眯眯的武将喝茶,一旁二老爷撑着头作陪,没事儿便看自己的大哥一眼,心里好生同情,便与那武将温声道,“不知大人,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国公爷,齐大人。”这武将只一拱手叹道,“实在是如今四皇子咬死了叫人陷害,咱们也为难,因此,便想着再往各处去询问询问,顺便,”他低声一咳说道,“也请侧妃娘娘去宫里辩白几句。”比起如今还岿然不动的福王妃,出首告了四皇子的五姑娘简直叫人鄙夷不已。这明显是眼瞅着四皇子江河日下,要给自己寻个好出路来着。 也不知这里头有没有英国公的示意了。 竟然告的还是安国公的远房亲戚,这真不是在与安国公相争? 讨好圣人,再抹黑一把安国公,这位英国公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英国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盆黑水只怕要泼到自己的头上,然而亲眼见着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心里陡然一股火上来。 他虽然无情,却也没有那么下作!如今就应该五姑娘这档子事儿,他名声就被毁得七七八八了。 简直就是混账! 二老爷也很同情自家大哥,作为一个跟在大哥后头形象示人的弟弟,他被鄙夷的目标小了些。况且,他本就不是个特别要脸面的人,这么点儿怀疑,与在朝中叫政敌们挽着袖子叫骂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小菜一碟,因此如今颇有清风拂面之感,只对着那武将温声道,“咱们家素来一片忠心为圣人,大人若是想提审那早就破家而出的孽障,带走就是。”说完了,他还忍不住给英国公说了一句良心话道,“若不是担心这丫头跑了打草惊蛇,早就逐宗的女孩儿,我们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呵呵好个事后洗白。 此武将用一张微笑的诚恳的脸,表达了自己的“信任”。 当然,肚子里怎么想,谁知道呢? “也不知四皇子如何了?”二老爷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在宫中辩白。”又不是秘密,这武将突然又想到,似乎这府里头住着的一位姑娘,刚刚与自己的顶头上司湛功湛大人订了亲来着,想到上峰进宫之前,也曾叫他不要冲撞了被连累的国公府,他便多说了几句道,“不过从几位犯事儿的大人家搜出了四皇子的书信,这个就不大好解释了、”此时四皇子正用晕倒在地的方式抵抗宫里的审问,可见是穷途末路了。 “叫人担忧啊。”二老爷便叹了一声道,“不过圣人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说完,便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二老爷的煽情的,至少这武将眼角就是一抽,见屋外头,正有个穿着破旧衣裳的女子踉跄地被拖进来,急忙起身告辞道,“叨扰府上了。” “哪里的话,我与大人也是一见如故。”二老爷殷勤地送了这一队人抓着浑身抖,频频后顾的五姑娘走了,这才唾了一口,走到了英国公的身边叹道,“祸家的孽障,大哥,早知道这是个这样的玩意儿,当初她生出来就该掐死!” 不过说起来,他这大哥真不大会养孩子,英国公府上这么多的儿女,大部分都很出息,他大哥就养一个,还能养得坑了家里一次又一次,这真叫二老爷佩服极了。 马后炮,谁不会说呢?英国公最重清誉,此时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掌便拍碎了手边的红木小案,冷声道,“这丫头以后,不许再进我的府里!” 二老爷眼见这小案四分五裂了,吞了一口口水退后了一步,深深地担忧自己被大哥当这桌子拍了,只离得英国公很远添油加醋地说道,“我瞧着,这就是当娘的问题。”见英国公冷冷地看过来,他便卖力地说道,“大哥的儿女何其多,却只这个叫人不省心,可见不是大哥的错,还不是因生母之故?”当然,柳姨娘身上流着与老太太一样的血这种敏感的话题,还是不要拿出来刺激他这个已经气急败坏的大哥了。 “柳氏,”柳姨娘不在府里上蹿下跳,谁还记得起来,如今叫二老爷提起,英国公眯了眯眼,再清正也忍不住迁怒了,敛目道,“赶她回自己家去。” “可是老太太。”二老爷心里快活,却只做出了一副担忧的表情。 “你还会担心这个?”英国公抬眼,冷冷地看了心虚地摸着鼻子的二老爷,嘴角勾起一丝冷漠来,“谁敢叫老太太知道,我便容不得她了。”他微微一顿,再次说道,“不管是谁。” “全凭大哥的意思吧。”其实二老爷对四皇子的事儿没什么担心的。又不是他家造反,又很有些功劳,大抵名声不大好,不过还是很能够得到些实惠的。况此事又是他对三皇子最后的试金石,若三皇子还对七姑娘一往情深也就罢了,若是不,至少也能叫七姑娘看明白这么个人,有什么不好呢? 七姑娘地位太低,三皇子地位太高,二老爷只觉得为这个侄女儿一颗老心都要操碎了。 女子一旦嫁错,就如同他那倒霉大嫂,可真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说起来那大嫂竟然没有变态,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得了英国公的允许,作为为了兄长冲锋在前的二老爷自然兴冲冲地出去吩咐下人料理柳氏,又忙着安抚府中受惊的女眷下人,这一白天的功夫,便眨眼过去,见外头这样的大事儿都出了,想必各家还没脑残到这个地步,会在这么个时候相互走动,便只折回来安抚这个流年不利的大哥。 不说英国公如今是如何的郁闷,只五姑娘被人拖着走在寒风里,看着探出头观望的人家,心里便有一种如同刀割般的羞耻感。 英国公府所在的这条街,四周都是显贵,她回京后也常与这些府里的小姐们往来应合,从前自己还能压住这些女孩儿的风头,可是到了如今,自己却成了这样的模样。脚下只有一双普通的布鞋,五姑娘只觉地踩在雪里,双腿都要麻木了,又冷又害怕,只哀求前头的那个似乎能做主的武将道,“大人,能不能给我备个车?” “我说侧妃娘娘,四皇子犯了事儿,您还想坐车?”那武将斜眼看了她一眼,讥讽道,“还真把自己当从前的侧妃娘娘呢?”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娶媳妇,真得把那姑娘的心肠摸透,不然不定啥事儿叫人不高兴,就能送你一家子去死了。 “或是,给我件斗篷?”五姑娘也知道这不是府里,此时只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我真的很冷。” 听说那位福王妃,哪怕是最初衣衫单薄地与一干女眷跪在雪地里,也没有吐出半个请求的字眼,很有风骨,甚至比四皇子还要强些,不管如何,身为武官,这些人还是更尊敬这样的人些,此时便看了五姑娘一眼,到底丢给她一件散发着怪味儿的斗篷,便往宫里去了。 五姑娘也知道这一回决定着自己的生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夫妻情意了呢?只默默地想着心事,直到到了宫中,她心中忐忑地走到了一处宫室,眼见那将自己带来的武将低头退了出去,这才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地说道,“贱妾齐氏,要告发福王殿下谋逆,还请圣人垂询。” “贱人!”就听一声尖锐的声响,那一旁看着她进来后露出了诧异表情的四皇子,一脸狰狞地向着她扑了过来。 第179章 第179章 四皇子本在装晕,一直到有人说告了他的那人即将前来与他对质,他方才悠悠醒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早就逃出去,他只当死在外头了的齐侧妃。 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四皇子也顾不得别的了,跳起来就要把这贱人掐死,却陡然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拼命回头,就见一名年轻的武将一脸冷漠地按着他。 “你敢怎么对我?”哪怕是那抢了他皇位的圣人与太后正冷眼看着,四皇子已知这一次再难逃过,再也不装了,只厉声呵斥道,“我可是福王!”见这青年面上岿然不动,他侧头就对着上头的圣人叫道,“皇兄就是这么眼看着这个臣子,冒犯你的弟弟么?” “这世道,有你这么要给大哥一刀的弟弟?”三皇子老神在在地说道,“老四,我早就知道你没长脑子,不过我觉得,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也能出息点儿,没想到竟是越发地活回去了。”知道自己叫人盯着,还不夹着尾巴做人,这不是自己往死路上奔么,看着四皇子那张扭曲的脸,他只拍着额头讥讽道,“莫非,你是想父皇与你母妃,想着过去一家团聚?”这个,他觉得还是能成全这个一片孝心的弟弟的。 “父皇刚刚驾崩不到一年,你们就容不得我。”从五姑娘现身,四皇子心里就咯噔一下,毕竟他当初以为五姑娘叫天天不应的,并未多做遮掩,此时便恶人先告状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父皇最心爱的皇子,若是你们想要伤害我,只怕是不能够的。”到时,想必会有那么一个两个的臣子出来呵斥圣人不顾手足之情?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这个道理你竟然还不懂。”三皇子见圣人眼皮都不抬,显然是懒得与这四皇子计较,此时便慢悠悠地张口说道,“所以说,你不孝啊四弟。” “什,什么?”四皇子一怔,以他的思维,自然想不出三皇子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什么是孝子?恣蚊饱血,闻雷泣墓。”三皇子便笑眯眯地说道,“古有孝子的典范,四弟自己都说,自己是父皇最心爱的儿子,如今父皇泉下不一定怎么思念四弟呢,四弟怎么忍心,叫父皇空等呢?难道四弟就应为贪生怕死,就忘记了父皇对你的慈爱了么?” 四皇子面对着三皇子这么一番理所当然,无法反驳的问话,瞪着眼睛惊呆了,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摁着他的,正是从昨天夜里便被急招进宫,得了安国公的密令先斩杀了内鬼,连夜整肃宫中禁卫的湛功,饶是此时心中一直紧张,湛功听到了三皇子这么无耻的话,都有些忍不住了,侧头看了正微微颔首而笑的三皇子,湛功默默地低下了头,只当自己听不着。 “至于其他,”三皇子并没有想过要放过这个“可怜”的弟弟,他们母子本应该是这世上最正统,最应该被先帝重视的人,然而就因为皇贵妃母子,竟然提心吊胆地熬了十几年,这种滋味,日日被先帝与皇贵妃恩爱的画面折磨的滋味,还有他的母后在众人面前保持着国母的风范,却躲在内宫里一个人哭泣时无助的表情,直叫三皇子双目发红,挑眉温声道,“四弟是想要为兄念一念,你与那几个人来往信件上,关于‘得大位那日,诸君与我共天下’的豪言么?” “我,我,”四皇子看着那上头,已经能够主宰自己生死的人,哆嗦了一下嘴唇,突然指着一旁伏在地上不敢动的五姑娘,尖声叫道,“是她最先与我说这些的!”见五姑娘惊恐地抬头,他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叫道,“笼络朝臣,讨好父皇,还有,”四皇子飞快地叫道,“她还叫我,可效法隋炀帝!” 五姑娘是个什么人,三皇子虽然不大清楚,却也知道她很有野心,却没想到野心竟然这么大,不由噗嗤一笑,揉着眉角说道,“是个有心气儿的好姑娘,不过,”他揶揄地对着四皇子笑道,“那为隋炀帝,下场可不那么好啊。”竟然还敢拿那么位倒霉皇帝做比喻,真的不是在乌鸦嘴? “若是问清了,殿下莫要歪缠了。”见上头的圣人露出了疲惫之色,知道三皇子这是在逗着四皇子玩儿,湛功便沉声道,“时日久了,恐为京中恐慌。” 圣人召心腹进宫,没有想到别人,却先想到了湛功,哪怕是看在湛功家底清白,与京中皆不熟悉,可是这份信任,也叫三皇子侧目了,心里多少明白,这人的前程少不了,他又想起七姑娘与这家伙的心上人十分要好,目光微微一闪,便决定托他一把,只对着上头的圣人笑问道,“要查办要抄家都简单的很,只是如今这宫里宫外,竟都有点儿叫人不放心的意思,还要详查,毕竟,皇兄的安危更重要些。” “你先署理禁卫军。”圣人便对湛功温声道。 三皇子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禁卫军统领虽不过是四品,然而到底简在帝心,为圣人心腹,湛功能混到这么个地步,只要日后脑子不抽风,一世的荣华富贵就跑不了了。 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的三皇子,目光落在了五姑娘的身上,就觉得有点儿恶心人了,然而到底还是温声道,“这位侧妃还算有些功劳,便赦了如何?” “不过是前头男人的事儿,与后院有什么相干?”圣人出奇地温和,只深深地看了目光漂移的三皇子一眼,见他嘴唇紧张地抿起,便含笑说道,“福王妃女眷,只命休还母家就是。只是,”圣人淡淡地说道,“薛氏谋逆,薛侧妃,便不赦了。”之后又有数道明令彻底将四皇子之事一一决断,其中株连之人无数,抄家流放者也有不少,然而三皇子到底不在意这些,只听到女眷赦了,想到自己那还在苦等的好友,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正待此事尘埃落定,三皇子也要离宫之时,却听外头有内监来报,说是福王妃请求面圣,三皇子只觉得不好,然而到底见圣人宣了,便只忍着心里的不安坐在椅子里等着。 一旁的湛功,见四皇子圣人方才命人端上毒酒后便傻住了,也不欲将逼死皇子的事情揽上身,只将四皇子推给了一旁的内监,便只站在一旁微微皱眉。 大家都没有想到,一贯温和的圣人若是什么都不在意,只叫四皇子死,是这么的干净利落。这是什么证据都不用看了,眼瞅着就要送四皇子上路,定罪的意思。 然而众人也多少明白圣人这是不想株连太广,便只见着那宫外,福王妃一步一步地走进来,见到四皇子正看着毒酒发呆,目中现出了一丝悲哀,按着规矩给圣人与太后请安,这才附身道,“府中的姐妹,知道了贵人的恩典,心中感恩,因此要我前来感激贵人们的一片心意。” “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三皇子敛目说道。 “另有一事。”福王妃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只低声道,“本不该这样不知好歹,罔顾了贵人的好意。只是,”她仰头,朗声道,“既为夫妻,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定国公府,没有背弃夫君的出嫁之女!” “你这是何意?”三皇子脸色一变,腾地便站了起来。 “罪妇只求,与殿下同死。”若是回到定国公府,她顶着罪王之妻的名头,只怕会连累家中的姐妹的名声。况若是再嫁,岂不是还会拖累别人? 青灯古佛苟延残喘,不如舍了这条命明心志,为家族博个忠义之名,也不枉她此生为家族牺牲一场了。 “闭上你的嘴!”三皇子也顾不得这是咆哮御前了,只厉声呵斥道。 “惟愿,圣人恩准。”福王妃重重地将头抵在了地上。 一旁好容易回过神来的四皇子,看着竟然还有上杆子求死的,竟是傻住了,许久之后,突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笑,满面的泪水,“没有想到,愿意与我同生共死的,竟然是你!”他恶狠狠地看着一旁,也曾与他花前月下的五姑娘,目中如同一匹狼般发着幽幽的绿光,森然道,“你呢?爱妃?” “你那样欺凌与我,还想要我与你陪葬么?”五姑娘尖叫一声,然而见四皇子那样看着自己,竟是感到极具的恐怖,只指着福王妃尖声道,“你以为,谁都是这样的蠢货?”她美貌依旧,只要好好条理。凭着自己为国公府立下的大功,还能不出头么?四皇子这样无能,好好的皇位都丢了,凭什么叫她为他去死? “我也欺凌过她,可是到头来……”四皇子死到临头,竟是大笑起来,指着上头的两个兄长,恶狠狠地说道,“成者为王罢了,以后,你们也要小心,别叫自己的儿子,也生出这样的心肠!” “闭嘴!”眼见四皇子脸上带着恐惧,自己将那毒酒饮了,软软地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三皇子只叫两个内监押住了福王妃,冷声道,“老四死了,咎由自取,你给我好好儿地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只是,不想再叫那个人,为了她连前程都没有了。福王妃目中闪过一丝软弱,顺从地起身,却在那两个内监感到她有所软化而微微松手的瞬间,突然挣脱了压制,狠狠地撞向了一旁巨大的柱子。 一声闷闷的重响。 三皇子呆呆地看着那个露出了笑容,顺着柱子倒下的女子,还有她头上不断涌出的血水,张了张嘴,再也没有说话,只留满面的颓然。 宫中的旨意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心中焦急了一整天的锦绣,陪着大太太守在屋子里头,直到心不在焉地用了晚饭,哄着围着自己转的齐坚自己去看书,锦绣才见到外头二太太匆匆地进来,坐在了一旁喝了一口水,便重重地叹气。 “事情如何了?”大太太急忙问道。 “咱们家没事儿。”二太太先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叹了一声道,“只是明城侯等几家卷到了四皇子谋逆的事里,如今,”她面上露出了不忍来,摇头道,“抄家,男丁尽数问斩,女眷,”她低声道,“变卖为官奴,或是充入教坊。” “爷们在前头的事儿,她们知道些什么,竟也是一同株连。”大太太便有些兔死狐悲地说道,“从前还是亲近的旧人,如今却是这般的下场。”她叹气道,“只怕没人敢赎。”这个是谋反之罪,哪个亲戚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烟上呢?便是大太太心里同情这些无辜的女眷,也要掂量掂量比起世子的前程谁更重要些。 “圣人既然放了她们一马,便不会将赎身放在心上。”京中姻亲攀枝纵横,谁家没有个犯事儿的亲戚呢?二太太早打听明白了,便摇头道,“这个到时无碍,只是我才听说,”她凑到大太太的耳边低声道,“听说圣人手足情深,不愿叫四皇子为自己心爱的姬妾担忧,便下令尽都休还母家,谁知道别人还好,”见大太太颔首,她便叹道,“福王妃,为表心志,已一头碰死在殿上了。” “哗啦!” 二太太话音刚落,就见一旁陪着大太太听着的锦绣将手边的盘子给撞翻了,便连七姑娘都一脸惨白,不由忧虑起来,关切道,“怎么了?” “王妃就这么,没了?”锦绣忍着心里的酸苦,想着寥寥几面,那位笑容文雅可亲的王妃,一张嘴,眼泪就落了下来。 “别哭坏了眼睛。”大太太与福王妃不熟,也觉得这位王妃十分刚烈,心里也有些可惜,然而见锦绣与七姑娘都泪流满面,不由心疼起来,一手一个给两个女孩儿抹眼睛,安慰道,“其实对于她来说,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其实,她还可以有另一条路。 想到那日里见到的湛功的上官,锦绣只捂住了嘴忍住了哽咽声。 “若是你们真的有心,便去拜祭她也是好的。”大太太见了两个女孩儿的模样,也知道大概福王妃真的是个不错的人,便轻声道,“逝者已矣,将她记在心里,她就永远不会消散。” “别人呢?”锦绣此时,却不知为何,生出了对四皇子那些活着的姬妾的愤恨,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只抓着二太太的袖子低声问道,“五姑娘呢?”福王妃没了,难道那样背信弃义的贱人,还要活着么? 就在锦绣与七姑娘哭成一团之际,一脸疲惫的陈留郡君,背着一个被兜头盖住看不清面容的人,跟在三皇子的身后无声走近了一处昏暗宅院之中,步入其中一间干净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将身后那人放在床铺上,俯下了身,摸了摸那人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忍着眼泪转头,看着身后那高大的男子,冷声道,“寿儿如今没醒,我只问你最后一遍,”她双目赤红地看着那男子,冷声道,“得着了寿儿,以后你的前程就到此为止,她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因此你这一生与她都不能再回到繁华之地,只能镇守边关,如此,你还愿意?” “此生不悔。”这男子看着无知无觉的福王妃,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第180章 第180章 “没有想到,竟然这样没有天理!”红玉在家过年,七姑娘便将锦绣拉着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将丫头们都撵出去,这才恨恨地说道,“贱人活着,好人却死了,这是什么世道!” “她总不会有好下场。”锦绣叫大太太劝了一回,已经平静了许多,只冷声道,“这么说,她是放回来了?”她嘴里的她,就是五姑娘了。 这么能祸害人的,她真是生平仅见。 “听二伯娘的意思是,”七姑娘微微偏头,揉着哭得有些发疼的眼睛问道,“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怎么样,守着规矩罢了。”锦绣敛目,沉声说道,“听说圣人的旨意,将福王府女眷休还本家?”见七姑娘迟疑着点头,她便淡淡地说道,“既然是出宗之女,便不是咱们家的人了。若是有谁非要将出宗女接回来,姑娘便去与国公爷说一说福王余孽的问题。” 圣人赦了四皇子的姬妾,不过是为了叫天下瞧瞧自己仁义的作风罢了,心里会对这些女眷不忌惮?便是不忌惮,心里也是厌恶的,这么简单的事情,锦绣一个女孩儿能想明白,想必英国公也能想得很明白。 恶了圣人这种事,英国公这样的聪明人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这些话,也只能咱们小辈出言。”大太太有对庶女落井下石之嫌,别人却只是一心为家族之故了。 “对!”七姑娘恨恨地说道,“不能再叫她拖累了咱们家!”她扶着锦绣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这些年,一直都是伯娘伯父哥哥们护着我,连,”她微微一顿,便低声道,“连我的亲事,都是家里头在上心,若是我什么都不做,不为家里出言,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就算柳姨娘死了,五姑娘也流着柳氏的血,”锦绣的目中带着几分冷意,与七姑娘低声道,“叫她回柳家,与家里头好好儿地亲近吧。”既然这么不想死,那就活受好了,凭柳家的那种日子,磨也磨死她。 “只别叫她再给咱们家添乱了。”锦绣忍不住摸了摸七姑娘的脸,见她诧异地看来,便摇头道,“这一回她真是把姑娘坑苦了。”七姑娘与五姑娘同出一门,圣人与太后会不忌讳?就算以后还愿意赐婚,也是看在三皇子心诚与世子侍奉了圣人十几年的情分上了,想到这里,她便低声说道,“就算如此,姑娘也只做个孝顺媳妇就是。”想必以太后的性情,七姑娘刻意奉承,倒叫人家瞧不起了。 “没事儿。”七姑娘却心胸开阔,挥了挥手大大方方地说道,“在哪儿不是过呢?能好好过日子自然是好,可若是不如意,我也不会如何悲切,我生了这一回,可不是为了憋得慌。” “如此,姑娘便安置了吧。”今日的事情太过猛烈,锦绣便劝七姑娘休息,就见七姑娘沉默了一会儿,便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王妃与我俩有恩,她没了,咱们也该祭拜。”当日虽有三皇子转圜,可是若不是福王妃费心筹谋,两个女孩儿也不会那样容易地离开,此时听了七姑娘的话,锦绣便微微颔首道,“那明日,我与姑娘去外头的庙里给王妃祭拜?”见七姑娘点头,她便说道,“只是不好太过张扬,咱们俩只带少少的人去吧。” “我知道。”七姑娘苦笑道,“总不会给府里招惹什么祸事。” 锦绣再三劝了,这才叫七姑娘歇下了,自己便慢慢地走回了屋子,拥被在床,她只觉心里难受,想到福王妃与自己温和说话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后头便是天人两隔,便觉得世事无常,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只睁眼到了天亮。 早上起来,锦绣就见自己的脸色很不好,重重地用胭脂水粉掩盖了几分,不由自主地便换了月白的素面袄子,一出门就见七姑娘领着丫头向自己走过来,头上不过是插了跟玉簪,很是清淡,便也知她是在为福王妃寄托哀思,便一同往大太太的屋里去。刚刚掀帘子进去,就见大太太正带着几分冷意与英国公说话,见了两个女孩儿进来,便住嘴不谈,只看了锦绣与七姑娘的脸色一眼,便嗔道,“这是要败坏自己的身体么?”便使人去炖补品给两个女孩儿补身子。 “不过是昨天惊着了,太太别担心了。”与微微颔首的英国公福了福,锦绣便与大太太说道,“大白天的,别费事儿了。” “什么都顶不上你们俩的身子重要。”大太太便点着七姑娘的头说道,“别叫我操心,就是你的孝心了。” “宫里透出话来,待出了正月,便与你赐婚为肃王正妃。”英国公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两个女孩儿,只觉得大太太真是很得力的人,培养了一回,不说前头几个女孩儿如今也十分风光,就是最小的这个,竟是王妃,以后诞下子嗣,便是继承肃王府的第一人选。甚至连个小丫头都能拉拢朝臣,心里忖思了片刻,英国公便与大太太说道,“这两个孩子最小,平日里多娇惯些,这要出门子,你也别吝啬。”见大太太微微一怔,他只转着手中的十八子说道,“我的私库里,记得还有几样儿应景的玩意儿,你便挑出来给她们做嫁妆吧。” “府里尽够的,哪里能叫大伯父破费呢?”七姑娘便急忙说道,“况且母亲没的时候,给我了不少产业,我这么十几年吃住没什么花销,都走公账,那些剩下来如今也不少了。”虽然不言亡者之过,然而七姑娘却也记得当年三太太管家时上下出手,刮了府里的不少油水,大太太有不肯收回去,此时七姑娘觉得自己哪里有脸再要府里的东西呢? “能够嫁入皇家,这是极大的荣耀,你的亲事自然与别人不同。”英国公可不是与宗室非要划清界限的古板人,如今大局已定,七姑娘又是正妃,英国公疯了才会把好事儿往外推,安抚了七姑娘一句,他便对大太太说道,“她们的家具,也很应该打了,不然到时恐怕来不及。”英国公若是妥帖起来,那是什么都不会忘记的。 “早就打起来了。”大太太虽然不愿与英国公亲近,然而给孩子们要好处却是不余余力的,此时便皱眉道,“只是本是七丫头身份不同了,当初的红酸枝子的就不那么……” “我那里还有一整根的紫檀,分出一半给她打家具。”英国公微微犹豫,见一旁沉默不语的锦绣,目中一闪道,“这丫头的便打黄花梨的,到底尊贵些。” “还不过来道谢?”大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叫两个女孩儿给英国公施了礼,这才笑着说道,“虽然这样还要重新打,不过只要多花些银子,这一回,你们都能风风光光地出门子去。”说完了,见锦绣欲言又止,便含笑道,“你放心,你姐姐的虽不如你,不过也是红酸枝子打的,咱们家不差这么点儿银子与木头。”说起来,红玉的母亲才是大太太身边的忠婢,大太太待她自然也不同,早就传出话去叫红玉家不必预备嫁妆,一切都是大太太一人承担。 “还有衣裳头面什么的,也很该备起来。”这里头锦绣不过是个搭头,还是七姑娘最叫人上心,然而大太太见英国公对锦绣另眼相看,自然不会与他客气,只对着两个女孩儿说道,“你们女孩子家家的不懂,嫁妆丰厚,在夫家才能立得稳。” 几个女孩儿里,也只大姑娘当年出嫁时因大太太不管家,嫁妆最少,不过这些年大太太零零碎碎也给了大姑娘不少的压箱底的东西。剩下的几个女孩儿,其实都并未按着府里的规矩备嫁妆,十分丰厚,果然,见她们嫁妆丰厚,几位姑爷家也知道这是受宠的女孩儿,越发地不肯怠慢。 毕竟夫妻感情再好,可是一个这么大的家族一起住着,来往间也要女孩儿们自己费心多些。 英国公对大太太絮絮叨叨没有什么兴趣,然而见大太太说起这个便是一脸的光彩,微微犹豫,还是并未止住,只沉默地听着,间或微微颔首,说一句,“这宝石与金子从我这里出。” 锦绣与七姑娘却听得不安极了,只拉着大太太求道,“已是太多,叫我们汗颜了。”大太太也觉得有些好处很不该摆在台面上,这才遗憾地点头,只转头对着英国公问道,“国公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一般这样说,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英国公皱了皱眉,却只是慢慢地说道,“五丫头……” “她若是回来了,侄女儿怎么办?”七姑娘突然说道,“赐婚的旨意可还没下呢,大伯父。” 英国公也不愿意到手的鸭子飞了,见七姑娘脸上露出了怨恨的表情,他便敛目道,“我并不想要接她回来。” 果然如此。锦绣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若是她放出来,便叫她与柳家那两个丫头一同回柳家去。”英国公冷冷地说道,“府里头不管谁,都不准接济她!” 若不是担心京里眼看着他将刚刚败落了的女儿往死路上逼要非议他为父不慈,他更想送这个女儿去死! “你的女儿,你做主就是。”大太太讨厌五姑娘屡次祸及她的孩子,此时便颔首道,“只是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病了,怎能理事?”英国公便冷冷地说了一回,正要与大太太再说些亲近的话来,却见两个女孩儿傻不愣登地杵在那里,瞪着眼睛看着他,一时只觉得心烦,正要起身,却听见外头有丫头进来稟道,“三老爷处的姑娘来与国公爷请安。” “叫她进来。”英国公心里也烦这个躺在床铺上还不消停的弟弟,然而瞧着七姑娘的面子上,还是忍了,只觉得这弟弟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刚刚正坐,就见外头,一个花枝招展的美貌丫头进来,眼角眉梢带着小勾子一般,对着英国公与大太太娇滴滴地请了安,这才赔笑说道,“咱们老爷心里想念国公爷……” “说罢,他有什么事?”这丫头眉心一散,显然是与三老爷有了首尾,英国公也厌恶三老爷这样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也不耐烦什么,便与这丫头冷冷地说道,“若是说不出什么,你就给我从府里滚出去!”三老爷那样糊涂,只怕行事也要受这样的女子的撺掇。 “咱们家老爷给国公爷报喜。”这丫头没想到英国公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立时便哆哆嗦嗦地规矩了起来,见英国公冷冷地看着她,便急忙说道,“咱们院子里一位姐姐有了身孕,老爷叫我求国公爷与太太的眷顾呢。” “有了胎?”都如今连床都起不来,竟然还能奋斗出一个孩子,大太太只觉得匪夷所思,然而瞬间脸上就变了,急声问道,“几个月了?”这可是才出国丧吧? “三个月了。”这丫头笑容满面地给脸色发白的七姑娘道喜道,“恭喜姑娘。” “国丧有子,这是要做什么?”大太太便对着脸上微微狰狞的英国公问道,“一大家子,三弟这是这是不管不顾了么?” “我去料理了,不必你插手。”英国公缓缓起身,浑身带着一股叫锦绣与七姑娘害怕的怒意,径直地走了。眼见他走了,两个女孩儿才敢走到大太太的面前低声道,“此事,怎么办呢?” “只怕那丫头连孩子都保不住。”英国公向来是个能狠得下心的人,大太太疲惫地说道,“就算叫外头知道,可是只要没有证据,便叫人无从下手。”其实哪家的内院都会出这样的事儿,毕竟国丧那么长,叫人憋着也不显示,不过是瞧着运气如何。运气好了,风流快活一回也就完了。运气不好,只怕就要闹出认命。 这年月,丫头的命就是这样不值钱。锦绣只觉得自己幸运到了极点,不然就算不是那心怀荣华富贵的丫头那样枉死,想必遇上了三老爷这样的主子,也早一头碰死了,心里越发感念大太太对自己的恩情,她的眼神便微微地敛了起来。 大太太对两个女孩儿要去京郊的寺庙并无异议,毕竟寺庙清净,也能叫两个孩子心情缓和,只叫人跟着也就放了她们出来。 心里难受,平日里的雪景也看不到心里去。锦绣只与七姑娘一同凑了银子,便求着庙里的方丈给福王妃添了香灯躲在后头好生地祭拜,正觉得这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之时,便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外头跟着来的婆子便进来稟道,“是肃王殿下来了。” “咱们还是别见了。”锦绣见这几个婆子都不是得用的,庙里人多眼杂,便与七姑娘低声道,“叫人见着私会外男,总是不好的。” “请殿下离开吧。”七姑娘深知锦绣是为她着想,便颔首对着那婆子吩咐道。 “你走开,我来说。”就在七姑娘与锦绣正要折返之时,却听到外头陈留郡君的声音传来,锦绣就见陈留郡君气势汹汹地进来,见了两个女孩儿身前的佛经等物,目中便露出了柔和的表情,低声道,“没想到,竟还真有人在她如今的境地,还将她放在心上。”见锦绣与七姑娘不做声,她便露出了温和的表情说道,“你们的心,我见着了,也不枉她那样待你们一场。罢了,”她低声叹道,“肃王与姓湛的也算是知情人,以后未必瞒着你们,何苦还叫你们这样伤心?” 挥手撵旁人出去,陈留郡君几步到了两个女孩儿的面前,低声道,“我带你们去见她最后一面,从此,只怕今生,都再见无期了。” 第181章 第181章 “最后一面?”七姑娘诧异道。 “再见无期?”锦绣也睁大了眼睛,突然眼睛睁大了,低声道,“莫非……” “圣人网开一面。”陈留郡君便叹了一声,摇头有些疲惫地说道,“感念寿儿的忠义,又有那人也算是与圣人有功,寿儿那个虽然凶险,到底保住了一条命在。如今满京里只知道寿儿没了,以后她却只能留在边关,不能再回到京城。” 不然,连圣人都认定死去了的人,却又出现在大家的眼皮子地下,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然而说到福王妃,陈留郡君的眼睛便红了,哽咽道,“她那时是真心要去死,如今,如今也不过是有一口气在罢了。”说完了,只觉得浑身无力。锦绣见了连忙扶住了她,问道,“郡君是为了来找我们?” “怎么可能。”陈留郡君却摇头道,“谁知道你们竟有这样的心意呢?我们这是要与人道别,因此才定在了此地。”说完,便振作了一下精神,对着露出了担忧表情的锦绣说道,“你家那位也在,我带你们去见见。”说完,只叫英国公府的下人在原地等候,自己领着锦绣与七姑娘到了寺庙的后身,穿过了几重的屋舍,到了一处极僻静的地方,锦绣就见一对面容苍老的男女立在院中,正与一名身材健壮挺拔的男子低声说些什么,见那男子正是那日见过的武将,锦绣便低低地垂了头,与陈留郡君问道,“这是要跟他走?” “他是个好人。”陈留郡君驻足,与锦绣指点道,“那时定国公与定国公夫人。”眼见那名男子不顾仪态突然放声痛哭,伏在地上起不了身,陈留郡君便含泪道,“总有这么些不得已的苦衷,天底下,哪里有愿意看着自己儿女受苦的爹娘呢?”她一边说一边与锦绣说道,“只是我想着,还要寿儿撞得狠了,到了现在还昏迷不醒。不然,她说什么都不会与那人走的。” “以后娘娘必然一片坦途,”锦绣便安慰道,“有这样的有情有义的人在身边,郡君还担心什么呢?”就见此时,三皇子正与湛功大步地进来,心中微微一动,便问道,“这里头,有我家大哥什么事儿?” “军务交接,从此以后他就接手所有的军务了。”与福王妃相好的男子本就是湛功的上峰,如今离京,就凭圣人的宠幸就已经属意湛功接管了,陈留郡君便拍了拍锦绣的肩膀说道,“亏了你下手快,这场风波里,姓湛的得的好处最大了。”如今正统领禁卫,日后还要有些兵权在手,若不是湛功素日里不苟言笑,从不往有烟花女子或是歌妓之处行走,便是吃酒也不叫人作陪,哪怕是知道他已经定亲,陈留郡君都知道,想要往湛家送个姬妾的不是一个两个。 “大哥只怕要辛苦。”锦绣只觉得心疼。 “这不是重点。”陈留郡君觉得锦绣有点儿太相信湛功,然而到底心里如今不为好友伤心,便只记着以后好好儿地与她说道说道,见湛功只立在不远处对着那男子微微颔首,便闭目不语,便与锦绣与七姑娘说道,“咱们见见寿儿去。” 锦绣依言与陈留郡君进了屋子,就见满室的昏暗,一张床床上正躺着一个女子,就见福王妃此时双目紧闭,头上缠着布条,脸色惨白,锦绣见了只觉得不好,便抓着陈留郡君骇然问道,“竟是这样?” “头都险些撞碎了,”陈留郡君揉着眉角低声道,“不过圣人已使信得过的太医看过,不会危及性命。”说完了,便与锦绣继续说道,“我听着宫里的消息,说是圣人很抄了几个朝臣的家,其中金银等物没入内库,田地屋舍却是要卖的,你有没有兴趣?”见锦绣摇头,她便劝道,“我瞧过,都是不错的,我知道你手里有些钱,不如买些地与宅子来,或赁出去或自己用都是好的。” “大哥这一回在京里太显眼,我刚刚与他定亲,再上蹿下跳,难免惹人非议。”锦绣便摇头说道,“他从前一心为我,我也不会在此时拖他后腿。”到底谢过了陈留郡君,又细细地给福王妃擦脸一回,这才与陈留郡君与七姑娘一同出来,与她说道,“送行那日,只怕我们出不来,只是郡君自己也要小心,莫要叫人看见。” 福王妃看似温柔,其实性情极为刚烈,不然也不会心存死志,锦绣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这男子,然而只要离开了京城,离开了与四皇子相关的一切,想必福王妃再也不会是那个忍着一切只会微笑的压抑女子,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我便不送你了。”陈留郡君便与锦绣说道,“我再陪陪寿儿,你们叫他们送回去就是。” 三皇子已经与那男子说完了话,此时便过来,对着陈留郡君微微颔首,这才看着七姑娘说道,“走走吧。” 七姑娘见他一脸的沉重,不复见从前的嬉笑,心里竟有些发疼,低声应了,便与三皇子沿着方才的路走了。锦绣只在后头慢慢儿地走,就见湛功从后头跟上来,在她的身边低声道,“若是我,我希望我心上的那个人不管怎样,都好好儿地活着。” “大哥。”锦绣惊讶地看着湛功肃然的脸,见他正看着自己,轻声道,“若是叫她一辈子为我伤心,我宁愿她再去寻找别的幸福,只要她快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若那个人不是你,就不会幸福。”锦绣撇开了头去,轻声道,“抱着回忆,就算是伤心,可是只要有你的记忆,就已经很幸福了。可是不一样,”她抬头,脸上终于因福王妃未死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大哥不会撇下我不管的,不是么?” “嗯。”湛功看着认真地与自己说这些的女孩儿,觉得心里的一块地方热的发疼,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欢喜,只认真地说道,“就算是死,我也死在你后头。” “这是大哥说的话,千万别忘记。”锦绣见四周无人,生出勇气握了握湛功的手,见他飞快地用粗糙的大手反握回来,脸上微微一红,到底抽了回去,关切道,“你如今风头正盛,行事要更稳妥一些。若是,”她微微犹豫,觉得还是信不过英国公,便说道,“若是有什么不能决断之事,便与湛伯父或是我们府里的二老爷相商。”这二位都是老狐狸,比青涩的初入官场的湛功精明多了。 “无欲则刚。”湛功看着锦绣说道,“我什么都不喜欢,也没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他今生唯一的奢望,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如今得到了,便再无他求。 “听郡君说外头有犯官抄没的宅子田地,婶子可有章程?”锦绣便说道,“我与郡君说过,就是为了你,我也不去买。”哪怕是感情再好,可是为这人做了的事情,锦绣也不愿意默默无声地过去。总要叫他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向着他的。 “我们家也不买。”湛功便皱眉道,“还有那些官奴,”见锦绣一怔,他便说道,“都是些太太小姐,能顶什么用?反过来只怕要心大些摆出主子的款来拿捏咱们,就算是老实,到底不如平民家的丫头使唤的动,娘说了不要这样的丫头。再说,”他飞快地看了锦绣一眼方红着脸说道,“我屋里素来不放丫头的,小风小善也觉得丫头麻烦,因此也没用。” “大哥竟不知道怜香惜玉么?”锦绣心情如今不错,便侧头看着湛功揶揄道。 “有你了,我还怜惜别人做什么。”湛功如今愈发地知道怎样叫锦绣开心,况真心话总是说起来不打谎的,此时便与锦绣凑近了些,正要说些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却陡然见着这女孩儿的眼下竟是一片的青色,面容也很是疲惫,不由问道,“没休息好?” “娘娘的事儿出来,我哪里休息的了?”锦绣摇头说道,“如今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也算是放心了。”见前头七姑娘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将自己的手安抚般地落在了有些颓然的三皇子的肩膀上,她便觉得有些诧异道,“四皇子死了,这位殿下这样伤心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我的上峰。”湛功此时却不愿意多说话了,只向着送锦绣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便飞快地说道,“他们俩是至交好友,如今要分别,自然心里伤感。”顿了顿,便说道,“外头今儿冷着呢,你赶紧回府,别病了。”一边说,便一边微微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一晚上没休息好,这样的冷天在外头,岂不是伤身子。”见前头三皇子微微一震,这才敛目低声道,“以后我再寻空见你。” 锦绣着实无奈地看着他,见他一脸的上心,到底点头道,“你只保重就是。”说完就见这男子微微加快了脚步,也不磨蹭了,将她领到了英国公府下人所在之处,这才领着脸上有些不快的三皇子走了。 “离得老远就听到你们俩的甜言蜜语,听得我浑身都冷。”七姑娘眼下也活泼了起来,没有了福王妃,别的女眷与她也没什么关系,此时便与锦绣小声说道,“没看出来,这么个老实人,竟也这么能说。” “殿下无事了?” “本不过是心里有些郁闷,早就好了。”七姑娘便翻着白眼儿与锦绣说道,“我就说他是个榆木脑袋。山不就我,我便就山的事儿。那位不能回京,难道他不能出京么?圣人又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做出一副女儿情态,真是难看。”要她说,这么简单的事儿,她一个小姑娘都能想明白,自诩七窍玲珑心的三皇子却憋屈的不行,简直叫她连刻薄都刻薄不出来了。 “姑娘就是这么大咧咧地说的?”锦绣嘴角一抽,只觉得三皇子的审美,确实有些异于常人。 “他的面前,我素来心直口快。”七姑娘便笑嘻嘻地说道,“如今他不是就好了?你瞧瞧,我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不是?” “大概吧。”锦绣脸上再次一抽,便与七姑娘催促道,“府里还有事儿,咱们先回去吧。”三老爷的事儿,她听不着最后的决断,总是不安心。 七姑娘也知道锦绣是在为什么担心,脸上也是一沉,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拉着锦绣上了车往回赶路。途中就见定国公家的车飞快地过去,看着那家的影子,七姑娘便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之后便与锦绣说道,“不过定国公府这一回因王妃殉节很有些起色,都说这是一等忠义的人家儿。又有德妃在宫里支应,想必还是可以风光起来的。” 说起来,与定国公的忠义之名做出了鲜明对比的,就是她那可怜的,出了一个贪生怕死告了夫君的闺女的大伯父了,七姑娘只羡慕大伯父修养真的不错,不然一个脸上挂不住一头碰死也是有的。 “叫女人添光彩,又是什么好事儿呢?”锦绣便叹道,“满府的爷们儿不顶事,倒叫女人在前头给他们遮风挡雨。”定国公府但凡有个出息的,当日里定国公都不会赌上一把,把福王妃嫁给四皇子。 “所以,咱们就很幸运了。”七姑娘握了握锦绣的手,正觉得心有所感,说道,“以后咱们姐妹兄弟同气连枝,守望互……”刚说到这里,就感到车猛地一停,竟险些撞破头,立时便有些怒意,扬声向着外头问道,“怎么回事儿?” “是那位侧妃娘娘。”一个婆子一脸犹豫地探身进来,与七姑娘回道。 因知道国公府的几个女孩儿都与五姑娘不睦,她也不喊什么五姑娘了,只以“侧妃”呼之,另又说道,“还有两位柳庶妃。” “呸!”七姑娘握着锦绣的手冷笑道,“四皇子谋逆,废为庶人,如今哪里还有侧妃庶妃?”她看了锦绣一眼,见她不置可否并不在意,也不阻止她,心里便知道锦绣也不耐烦了这几个,便冷冷地说道,“一个出宗之女,哪里还配与我家的姓氏呢?她既然母家姓柳,如今又是出嫁身,你只呼三个柳氏就是。” 此时,便听到外头有悲悲戚戚的哭声,锦绣本就疲累,叫这声音哭得头疼,稍稍掀开了帘子,就见那三人正跪坐在雪地里,一身素白地哭泣,很是围了些人来看,见七姑娘要撵她们走,便拦住了低声道,“既然本无关系,便将这些说明,叫她们离开就是。”见七姑娘微微颔首,她便低声与那婆子说了几句,叫她出去了,只与七姑娘笑道,“她打着什么算盘我还知道些,不过是眼瞅着姑娘要有好前程,便想着必不敢生出事端来叫宫里的贵人不喜欢,这才来拦咱们的车。” “满府里,只她的心最是恶毒!”七姑娘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哪里值得姑娘生气呢?”锦绣便笑眯眯地说道,“叫她眼睁睁地看着咱们过快活日子,以后就能气死她!” 正说到此时,就听外头那婆子高声道,“下头什么人在哭?若有冤屈便往衙门。若是乞讨,”那婆子尖利地一笑,看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人说道,“大过年的,我们家主子有好生之德,虽你瞧着不老实,几两碎银子打发了也是舍得了。” 话里话外,竟是将那三个女子当成了乞丐,便叫这三个女子的哭声,陡然一歇。 “还真是个要饭的。”这婆子便笑道,“听有了银子,便不哭了?这也忒懒了些,起码得看见银子再不哭啊。”见一圈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她便将几块碎银子丢到女子的身上,见这三人竟还要张口,立时便呵斥道,“堵嘴!”眼见这三人不能出声,这才在那怨恨的目光里挑眉道,“国公府的车,是你们也配拦的?拖下去!再有下回,给你们送衙门里挨板子去!” 第182章 第182章 眼见此时种种,那柳家姐妹已经委顿了下去,只叫人拖下去也就完了。毕竟柳家再不好,到底是她们长大的地方,如今二人已经是被休弃之人,虽然从前英国公反水叫四皇子将她们折磨了几日,却并不损美貌,若是再与人做妾也是可以的。 两个柳家女孩儿心如今也不高,因此见七姑娘是明显不愿意理睬自己也就罢了。 只有五姑娘,虽被堵着嘴,却用很毒的目光死死地看着那辆车,仿佛能透过车帘,将敢羞辱于她的死丫头给看出来。 凭什么,她跌进了泥里,七丫头却一飞从天? 想起三皇子,五姑娘便在心里恨七姑娘恨得不行。都说她不检点,可是七丫头呢?还不是与三皇子搭上了线?她的身份远远不如自己,也不是国公的女儿,凭什么就能去做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正妃? 想到从前福王妃那样身为正室高高在上的脸,五姑娘只觉得心里恨极,想要出声败坏一下七姑娘的名声。她就不信大庭广众的嚷嚷出来一些什么,皇家还愿意这样的女孩儿进门! “堵着嘴,叫她们把侧妃娘娘带到府里去。”锦绣便低声与车外的婆子说道,“别叫人看见。” “你这是做什么?”七姑娘见那婆子微微颔首,便又是一阵畅快的讽刺,见四周看热闹的都散了,将五姑娘不招眼儿地拖到了别处,便与锦绣好奇地问道。 “她敢这么干一回,以后只怕还敢这么干,到时候府里的名声就完了。”锦绣与七姑娘解释道,“况叫外头知道,这样的人竟是姑娘的姐妹,这也不是好事儿,哪里有大家小姐成了街上的谈资的道理呢?”见七姑娘若有所思,她便急忙笑道,“反正外头那些人不过是看个热闹,又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做什么的,等回去,咱们俩只将侧妃娘娘干的好事与国公爷说了,国公爷自然会为我们做主。” “告诉大伯父?”七姑娘便颔首道,“大伯父最重清名,想必不会叫她这样做耗。” “才想寻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她便自己找上门来。”锦绣也觉得五姑娘这是急病乱投医了,不过却也要探这位一声运气好。这是碰上了她与七姑娘这样心软良善的人,若是换四姑娘六姑娘试试,早就趁着这个机会坑死她了,心里也觉得术业有专攻,自己还真不是宅斗的料,锦绣只抹了抹脸笑道,“叫国公爷好生疼爱她就是,也算是侧妃娘娘有始有终了。” 从前被英国公疼爱着长大,如今,就在英国公的手里去死也是不错的事情。 “咱们回去吧。”烦人的家伙不见了,七姑娘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靠在锦绣的肩上揉眼睛说道,“叫我伤心了这么一夜,如今累的慌。” “王妃娘娘这件事儿,是郡君对咱们的信任,姑娘只记在心里吧。”锦绣只劝道,“此事,谁都不能说。” “知道了。”守信这个词,她还是知道的,七姑娘便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两个女孩儿出去的时候凄凉的不行,回来的时候却精神好了许多,见两个女孩儿带着一点小秘密的样子,大太太只觉得有趣,却也不多问,叫这两个自己去睡,回头便见一个婆子匆匆地走进来,在她的耳边说道,“姑娘们带回来个人,使人送国公爷那去了。” “是谁?”大太太诧异地问道。 “是五姑娘。”这婆子早就打听明白,此时便将五姑娘当街拦车的事情说了,又与大太太低声道,“太太,如今又怎么办?” “这两个丫头是为了护着我,叫我不要出头的意思。”大太太露出了苦笑来,摇头道,“我何苦辜负了她们的苦心?且看着他如何行事,若是处置了也就罢了,若是还想好好儿地养着,我再出头不迟。” 这婆子连连点头,接着赔笑说道,“外地的几位管事也陆续地进京了,太太可有什么其他的吩咐,或是叫他们带点儿什么回来?” “新鲜的玩意儿带来些。”大太太忖思片刻便说道,“听说江南的料子如今很是出了几样儿鲜亮精致的,还有听说南边的首饰,打得薄薄的,不过几两金子就能打出好看的花样,好看也不坠人?” “正是。”这婆子急忙说道,“南边的总管事还在问,太太要不要南边的新鲜花样。” “叫他们多打几套。”大太太便说道,“还有把账册都拿来。”见这婆子微微一怔,她便闭目摇头道,“七丫头嫁了,这就是我膝下最后的一个女孩儿了,不如把我手里的一点子东西分了,以后也叫她们以后过得送快些。” “太太一番慈心,姑娘们都是知道的。”大太太这要分,自然是连上头的几个姑娘一起分的,这婆子也咋舌大太太的手笔,此时便恭维道。 “也就这几个孩子叫人挂心了。”大太太却并不以为意,只摇头笑了。 “说说吧,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连英国公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用这样的话来问眼前这个孽障了,想到近日在京中,齐家兄弟所受的种种白眼,英国公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二老爷没皮没脸,颇有一种你强人你强,清风抚松岗的态度,英国公这辈子都在修这张脸,如何能忍得了这个?只觉得心里憋屈的不行,才在府里默默生闷气无法排揎,这头就叫人送上来一个逆女,这种心情,也只有英国公自己才知道了。 “父亲,”五姑娘好容易叫人放开,便伏在地上向着英国公爬去,流着眼泪说道,“我想家了,您叫我回来吧。” “你将我家的门楣败坏成这样,还敢来与我说这个?”英国公的目光冰冷入骨,没有半分情意,只冷冷地说道,“我只问你,为何要去拦七丫头的车?”他脸上露出淡淡的讥讽道,“你以为我是个傻瓜,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不管如何,七妹妹与太太身边的丫头也张狂了些。”五姑娘只觉得满心的心事叫英国公看穿,此时哆嗦了片刻,却抬头告状道,“我是父亲的女儿,她们却不将我放在眼里,还敢羞辱我?这岂非是在与父亲作对?究竟是仗着太太的势,就敢不将父亲放在眼里么?” “到了如今,你竟然还敢挑拨离间。”英国公听了这话眉头都没有皱,只冷冷地说道,“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你还敢拿给我看?” “父亲……” “那么,我也不怕与你说句实话。”英国公居高临下地看着露出了惊恐表情的五姑娘,冷笑道,“时到今日,我是绝对不会再叫你回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么?” “为什么?”五姑娘只觉得一股不祥的感觉自心头升起,竟有一种不敢听这位将她养育长大的父亲说话的感觉。 “因为你,没有用了。”英国公俯下了身,冷声道,“那两个女孩儿,能给这府里带来更多的利益,联系更多的人。因此,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却叫两个与我,与府里有大用的孩子心寒呢?” “父亲,您是玩笑吧?”五姑娘此时才发现,自己似乎送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竟是忍不住真心地流下了眼泪来,“我,我是你最喜欢的孩子,不是么?” “你生母已经死了。”英国公却抬起了身,漠然地转身毫无怜惜地说道,“要怪,只怪你自己无用,又目光短浅,一点儿的小心思,却没有聪明到正地方。”他说完了,只往着外头唤了一声,就唤来了几个小厮,由着这几个小厮将五姑娘摁住了,这才在后者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冷声道,“既然这么喜欢折腾,我只好将你远远地送到乡下地方去,你可不要怨我心狠手辣。” “饶了我吧,父亲!”五姑娘知道若是叫英国公送走,自己只怕今后永远要在穷乡僻壤,无法回京的地方当个村妇了,此时竟上来了一股子力气使劲儿地挣扎了起来,哀求道,“父亲,我以后都一定很老实,您别将我送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她真的很恐惧。 “临走前,见见七丫头,你的妹妹。”英国公决定还是要把这逆女最后一点价值压榨光才对,便挑眉说道,“与你妹妹好好地道别。” 这就是说,要叫自己被七姑娘好生讥讽刻薄了,五姑娘心里疼得厉害,仿佛在英国公说出这些后,最后的那点儿希望尽数破灭了一般,目中生出了几分死气,只看着英国公,说不出话来。 “拖下去吧。”简直碍眼,英国公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便冷冷地偏开了头去。 五姑娘已经如同木偶一般被人拖了下去,锦绣却睡得正香。这一觉直到晚上,大太太恐她与七姑娘睡过了与身子不好,才使人叫她们起来出来吃晚饭。刚刚吃了一点粥,锦绣就见英国公迈步进来,急忙与七姑娘起身给英国公让座,就听到这中年男子点头说道,“今日,你们在外头保全了国公府的名声,做的很好。” “我们生于齐家,这些都是应该做的。”七姑娘脸上微微发红,只低声道。 “你们姐妹一场,最后送送她。”英国公只冷淡地说道,“等过了今日,只怕你们便再也见不着了。”见连大太太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便似乎是在解释一般地说道,“她在京中风头太盛,我送她离京,往山里去。” “国公爷只别心疼就行。”大太太微微一顿,便继续吃饭,又招呼着两个忐忑的孩子坐,只皱眉道,“平安呢?”向着外头看了看,她便有些担心地说道,“这孩子还长身体呢,怎么能不吃晚饭?”就叫丫头去叫齐坚过来吃饭。 “六爷叫二老爷请去了。”那丫头低声低气地说道,想到齐坚过去的时候,一脸的大难临头,便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 “想必弟妹不会刻薄了他的饭。”听是在二老爷处,大太太便微微放心,与嘴角微微一抽的锦绣笑道,“二弟与弟妹向来是可亲的人,平安在那儿我也放心。” 您是忘了那小肥仔吃不着肉饿得嗷嗷直叫的时候了吧? 锦绣勉强挤出了几分笑容,只看大太太心情不错,便昧着良心说道,“有长辈在,六爷何须太太担心呢?”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吃着肉。 话音刚落,就见一只小肥仔嗷嗷哭着跑进了屋子里,登登登,看都没看见幺儿回来脸上微缓的英国公,只冲到了大太太的怀里,抱着大太太的腰嚎叫道,“母亲救命!” “一定可惨了。”七姑娘见英国公脸上有些僵硬,之后飞快地恢复了脸色,这才吐出了一口气,低声与锦绣说道。 “六爷太胖,很该减减。”一个肉包子,小时候虽然很可爱,可是长大了想必都不大容易娶媳妇的,锦绣便掩着唇说道,“不说别人,就是世子,这个年纪也不是这么多肉了吧?”据大太太说世子小时候也很肥,可是如今玉树临风不知多俊俏,锦绣便觉得齐坚很应该往这上头发展一下,便与笑得喘气儿的七姑娘揶揄道,“不然,跑起来都像六爷一样费事呢。”身上的肉一抖一抖,这可怎么办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七姑娘看着小肥仔还在告状,便扬声说道,“大伯娘,六弟这么辛苦,”在小肥仔目光炯炯地转头看来时,她便一笑,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再给六弟一碗粥吧。” 小肥仔仰天就倒,奄奄一息。 七姑娘便拍着手笑起来。 “你逗他做什么。”大太太嗔了七姑娘一嘴,便含笑俯身道,“谁抢了你的肉吃,明儿你就抢回来就是。”却不说给肉吃了。 小肥仔用悲痛欲绝的目光企图唤醒母亲姐姐们的同情心,未果,只好埋头拱在大太太的怀里嘀咕道,“那,还是给碗粥吃吧。” 也只有如今,心腹大患皆除,大太太与七姑娘方才会这样真心实意地笑出来了,锦绣只看着齐坚哼哼唧唧,便低声笑了起来,心里只觉得松快幸福。 “男子汉,做什么一副女儿情态。”一旁叫人忽略的英国公便皱眉呵斥道,“瞧瞧你!像什么样子。” 父亲训话,小肥仔虽然心里沮丧,却还是乖乖地从大太太的怀里爬出来,束手听了。 什么样子,二老爷的样子!以后一定有出息!锦绣心里只觉得这位国公爷也真是有意思,从前好几年没养过这儿子,如今倒来摆父亲的谱,然而到底英国公是齐坚的生父,此时只与七姑娘一同起身听了英国公的训话,这才与齐坚招呼道,“天晚了,我送六爷回去。” “他白天要跟着二弟学功课,晚上放松些有什么不对!”大太太便不快地说道。 “男孩儿不敲打,以后岂不是上天?”英国公只凝眉,看着齐坚说道,“不许任性!” “谨遵父亲教诲。”齐坚规矩地说完,便踱过来抱着锦绣的手臂说道,“不会叫父亲失望。”好生严厉,比二叔还可怕。 “还有,”英国公见自己叫屋里的气氛一下子便低落了下来,心里微微有些悔意,却放不下自己的架子,只继续说道,“我记得家里在平凉州有些产业?”见大太太点头,他便冷冷地说道,“收拾出来,送三弟过去。” 第183章 第183章 “三弟如何了?”英国公自告奋勇去料理三老爷,大太太乐得不管糟心事儿,此时对三老爷又做了什么毫不知情,不过瞧着英国公隐隐抽动的脸便知道只怕三老爷又作死了。 “没什么,只是瞧着他身子不好,京里头乌烟瘴气的,与修养不利,给他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些松快日子。” 这个坏主意是急公好义二老爷友情赠送,深深地表达了对自家败家三弟的兄长之情。 当然,英国公虽然觉得二老爷这招实在有些缺德,毕竟三老爷还是他亲弟弟来着,不过想到白天里三老爷那张一脸你们辜负了我的表情,还有抓着几个丫头如同死了娘一般的悲愤,英国公便觉得,修养什么的,必须有。 “哦。”既然都决定了,还与她说些什么?大太太知道这里头只怕还有事儿,不过却也懒得管,如今只想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便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不问问我为何如此?”英国公只觉得若是大太太刨根问底他不愿意说,此时不在意却也叫他不自在,便皱眉问道,“到底是三弟。” “有国公爷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太太微微犹豫,想要开口为七姑娘问问,然而见她站在一旁一脸漠然,心里便微微一叹,只闭嘴不问。 “你说的是,三弟,就叫他好好养病,以后少回京。”英国公此时说此事,就是为了叫七姑娘听见,便淡淡地说道,“素日里的丫头都是服侍惯了的,便跟着三弟去吧。”到时候只要将知道内情的人一关,谁又知道些什么呢? “我们先回去了。”锦绣见七姑娘脸色不好,急忙与大太太英国公告退,便拉着七姑娘与齐坚出来,见齐坚挺着小肚皮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一动,闻声笑道,“六爷想要说些什么?” “三叔。”小肥仔叫二老爷藏在墙根地上观摩了一场好戏,此时便对着两个女孩儿说道,“三叔可傻了。” “六爷!”锦绣便捂住了小肥仔的嘴。 “叫他说,”七姑娘却无所谓地说道,“不干出点儿叫人无法容忍的事儿,两位伯父也不至于将他连他院子里的人一起关了。” “七姐姐真聪明。”齐坚赞了一声,这才露出了一个有些狡猾的笑容,颇有些想二老爷的品格,只探头探脑地说道,“三叔院子里有个姐姐病了。”他说完了这个,两个知道些内情的女孩目光便飘忽了一下。 “然后呢?”锦绣咳了一声问道。 “病了,自然要挪出去。”小肥仔装模作样地用二老爷的语气幽幽一叹,继续说道,“可是三叔心疼呀,心疼的肝儿疼,病都不顾了,从床铺上跳下来,还要与父亲拼命。”然后险些叫英国公给抽飞了,趴在地上起不来。那时候齐坚眼睁睁地看着站在角落的四哥齐宣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便觉得十分惊悚。 “父亲就是这样‘重感情’。”七姑娘冷冷地说道。 当年她的母亲病成那样,为何没有得到父亲的一点怜惜?莫非连个丫头都不如? “大伯父本是那丫头送到庄子上,叫她好生养着。”齐坚也不知道太多,便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可是三叔一下子就急了,上来就把那丫头扑倒了,于是那丫头流了好多的血,死过去了。” 英国公的本意,并不想对家中的血脉感激杀绝,若是三老爷识相,这孩子可以留在乡下,一辈子也能过富足日子,没想到这番心意喂了狗。三老爷不领情不说,还…… “三叔要去扣阁,告御状呢。”自己的“爱人”遭受了这样的大难,三老爷不很自己,却恨极了罪魁祸首的大哥,决定大义灭亲一回,换这朝堂一片朗朗晴天,将英国公这等人面兽心的家伙干出充满了公正的地方! “三老爷真是……”作死啊。 敢坏英国公的仕途,不吃了你就见了鬼了。 “于是三叔要去修养身子了。”英国公眼见这弟弟竟然这么脑残,飞快地接受了二老爷的建议,送三老爷与青天去说话。当然,庄子上还有天边的白云,若是三老爷愿意一同交付心事,英国公也觉得无所谓。 “听见这些就烦。”英国公是为了仕途,二老爷只怕就是为了以后别叫有了个王爷女婿的三老爷撅着尾巴坏了七姑娘的亲事了,七姑娘此时心情有些复杂,然而却也不愿再见这个与她有杀母之仇的父亲,只低声道,“这样,也好。”从此天南海北再不相见,也是好的。 “四爷五爷怎么说?”锦绣便问道。 “四哥吓傻了。”当然,连涉世未深的小肥仔都觉得他四哥这里头有不少的水分,却还是继续说道,“五哥本是可怜三叔,还求情来着,可是叫三叔抽的连牙都掉了,如今正躺着呢。”五爷齐闵虽然明白了当年三老爷对自己并不是多在意,到底还有些父子之情,正要与两位伯父求饶,就叫恨他最近不那么使唤的动了的三老爷给劈头一个大耳瓜子,嘴角都裂开,竟伤心的起不来床。 说完了这个,齐坚便露出了天真可爱的笑容,对着锦绣好奇地问道,“听说五姐姐回来了,姐姐们要去见见她么?” 方才英国公也提了这个,锦绣微微犹豫,与七姑娘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知道五姑娘以后过得不好,就已经够了。她们也不愿意再与这样的人有任何的歪缠,此时锦绣便俯身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张包子脸上全是天真的齐坚温声道,“纠缠着这些念念不忘,对我们自己也是束缚,便由着她去吧。”她摸了摸齐坚的脸温柔地说道,“六爷也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叫仇恨,成为我们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姐姐们对平安最好来了。”小肥仔踱了几步挤在锦绣与七姑娘的怀里,低低地说道,“姐姐们对平安好,以后,平安对姐姐们好,当姐姐们的靠山。” “就等着这一日。”七姑娘也被小肥仔认真的语气逗笑了,掐了掐他的小脸,见有齐坚院子里的大丫头赶来接他,便目送他蹦蹦跳跳地走了,却见锦绣不知为何,正对着外头的园子在发呆,不由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府里的墙有点儿高。”锦绣觉得这么高很不利于一些活动,便将肚子里的实话脱口而出。 这还叫话么?七姑娘嘴角微微一抽说道,“高点儿,才对吧?”不然蟊贼什么的,岂不是翻墙就能进来。到底不知道锦绣的心怎么跨度这样大,她便皱眉道,“怎么说起了这个。” “同一轮明月,也很美好。”锦绣只抬头看天,见天空之中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心里便觉得快活,想到湛功还少一个荷包,便决定这一回不绣青竹,只绣明月就是,也隐隐地透出了自己的一份心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七姑娘粗心大意,走的是豪放派而不是婉约派,便不大明白这丫头心里的百转千回了,嘀咕了两声,见锦绣竟然还有些看着月亮呆住了,便自己甩着袖子走了,对这诗情画意一点都没有感觉。 这两个女孩儿却不知道,活蹦乱跳的齐坚,并没有回自己的屋里休息,而是转了一个弯儿,往关着五姑娘的地方走去。 看守五姑娘的都是英国公的人,知道国公爷无所谓谁来,便放了一脸担忧模样的小肥仔进去,却不知这天真可爱的孩子一进了屋,脸上便露出了淡淡的阴沉,对着正诧异地爬起来的五姑娘一笑道,“五姐姐,姐姐们没空来,平安看看你呀?毕竟,”他抽了抽小鼻子说道,“以后平安就见不着五姐姐了。”他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样,便叫外头听着的小厮们心中感叹,只觉得这孩子有些实诚,不知道五姑娘做了多少的恶事。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五姑娘一双手被捆在屋中的床头上,此时不过是挣扎着坐下,并不领情,只冷冷地说道。 “五姐姐怎么能这样误会平安?”齐坚的嘴里发出了哭音,往五姑娘的刚刚走近了些,却叫她够不着,这才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活该!” “你!”五姑娘见这孩子竟是瞬间便换了脸色,不知该说些什么,正要骂他,却见这孩子包子一样的小脸上露出了恶狠狠的模样来说道,“贱人!” “你辱骂我?”五姑娘尖声叫道。 “平安只是想看看五姐姐哪里不舒服。”小肥仔委屈地叫了一声,之后便压低了声音阴沉沉地说道,“贱人!你害母亲那么伤心,早就应该去死了!”见五姑娘还要吵嚷,他只冷冷地说道,“你就是叫,谁还信你呢?比起你,我在这府里有分量多了!” “你究竟想如何?”五姑娘努力镇定地说道。 “我只想叫五姐姐以后身子好好儿的。”齐坚声音清脆地在五姑娘惊恐的目光里偏头说道,“最好,活的比父亲久。”他轻声说道,“然后,叫平安好好儿地招待五姐姐,好报答五姐姐对我生母,对母亲这些年来的关照呀。” 母亲与姐姐都努力叫他做一个正直的人,可是齐坚还是觉得,有些人,不是用正直的手段能够解决了。 “好好儿活着吧,平安今天来,就是给姐姐一个问候。”小肥仔肉嘟嘟的小脸上全是真诚,又大声地安抚了五姑娘几句,便垂下了头,用一种被伤害了的表情,离开了这屋子,倒叫这些小厮都有些可怜了。 不提被一个孩子给威胁了的五姑娘多么地崩溃,锦绣只立在寒风里片刻便有些受不了了,遗憾地抬头再次看了看天,便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回屋思念心上人了。 却不知同一轮明月下,湛功也在仰头看天,片刻却微微皱眉,看了身边正与自己歪歪斜斜地走着,脸上带着傻笑的姚俊一眼,微微犹豫,还是扶住了他轻声道,“我给你叫贵府的车过来吧。”他今日在酒楼见着了不知为了什么快活的不行的姚俊,因着从前一同在东宫呆过的情分,将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姚俊给领出来,如今姚俊却只叫府里的车远远地跟着,自己在大街上又唱又跳的,就叫本性严肃的湛功觉得压力很大。 “别,”姚俊明显对不上焦距了,含糊地说道,“我这么回去,熏着我媳妇怎么办?她可还怀着胎,辛苦呢。”将湛功给摁住了,他便笑眯眯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怎么样?我如今也算是家业俱立了吧?”想到家中的媳妇正要给自己生孩子,今儿圣人有给他升了官,姚俊就快心的不行,抓着湛功的手郑重地拍了拍,严肃地说道,“男人,就应该给媳妇风风光光的日子,嗝!” 眼见姚俊这是欢喜傻了,湛功心说这还用你告诉我么?面上却是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正要劝姚俊回去,却见这人双目陡然看住了一侧的墙壁发起了呆来,正要询问,却见姚俊陡然向着这墙壁指去,用能叫半个京城听到的声音大声问道,“墙头啊墙头,你为什么这么高?”说完还奔上去使劲儿地踹了几脚,颇有种仇恨地骂道,“你这么高,小爷总是很辛苦你知道么?” “喂!”湛功脸上微微一变,趁着这户人家没有找出来的时候,飞快地拖着苦大仇深的姚俊往远处逃去。 这若是叫人看见,实在丢人! “你别跑!”姚俊一边努力想要踹墙几脚,便大叫道,“有种你和小爷单挑!”从前欺负他,还害他好容易翻过去又给老岳父一通狠揍,如今是他能够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湛功掩面,庆幸此时天黑,看不着人了。 “呵呵……”姚俊回头,抓着湛功的手问道,“湛兄,你这么呆,小弟叫你两招,把那小丫头给拿下呗?”他还不知道湛功定亲之事,因此便决定当个好人。 “不用了。”湛功有些后悔为什么方才没有将这个家伙给丢在雪地里算了,此时沉声拒绝道。 “别啊。”姚俊打着酒嗝露出了感慨的模样,有些怀念地说道,“你的眼光真是不错,那丫头的心肠很好。”见湛功听到有人奉承心上人脸上微微缓和,便睁了睁沉重的眼皮,顽强地说道,“就说当年吧,我一不小心把她丢灯会里了,这么大的事儿,她都给我瞒下来,没有与长辈告状,也没有就此要挟我什么。”也是冲着这份心情,他才会对一个小丫头另眼相看。毕竟以她的受宠,若是与大太太告状,想必他那姑妈也会好好儿地骂他一回的。 “灯会?”湛功陡然停住了,下意识地想到了当年初遇锦绣时那有些危险的时候。 “大概把她吓坏了,她那时候还小呢。”姚俊便叹气道,“我是把她当半个妹子看的,以后,你可别欺负了她。”其实最后这一句,才是他一直在纠缠湛功,想要说出的话。毕竟,若是不将缘由说明白了,再叫湛功怀疑他与那小丫头有什么,就很影响他们俩以后的夫妻情分了。 “原来是你。”湛功总算是找着正主了,低头看了姚俊迷茫看着自己的眼神,微微一顿,四处逡巡了一下,便拖着这青年向着一处僻静地方走去。 “去那里做什么?”姚俊好奇地问道。 湛功只沉默不语,尽心尽力地将他拖进了阴影里。 片刻之后…… “哎呀救命!” “不要打脸!” 第184章 第184章 第二天,当锦绣往大太太的屋里去的时候,五姑娘便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府里消失了。 与五姑娘一同消失的,便是作死的三老爷。英国公这回是诚心实意地收拾这个弟弟,哪里还管什么兄弟情分呢?只将瘫软在床铺上的三老爷往车上一丢,顺便将哭哭啼啼的婢女们也一并送走,之后便觉得府里变得安静许多,心无旁骛地往京中活动,争取把自己的名声给挽回来些,免得落得跟二老爷一样臭,没有了五姑娘,没有了三老爷,锦绣只觉得天也蓝了心情也畅快了,与大太太说笑了几句,见大太太似乎正在理账很是忙碌,便与七姑娘一同出来,正要伴着七姑娘去看望身怀有孕的六姑娘,回来说给大太太听,叫她高兴高兴,便听着沈嘉上门了。 沈嘉从前未嫁给姚俊时,便与英国公府上的几位姑娘感情不错,听她来了,锦绣便与七姑娘笑道,“二奶奶这是闲不住的性子,如今可算能走动,竟自己就过来了。” “不过她来以前也不传个信儿,我们也好招待她。”七姑娘觉得沈嘉上门有些仓促,便疑惑地说道,“她身子不爽利,怎么就大冬天地出来呢?” 这个问题,便在沈嘉先往后院给大太太二太太请了安,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后有了答案。 “你,过来!”锦绣与七姑娘坐在七姑娘的屋里说话,就见沈嘉大步地在丫头们亦步亦趋里来了,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很是有主人感觉地指挥着七姑娘身边的丫头去倒茶,这才指着莫名其妙的锦绣恨道,“叫我好好儿地收拾你!” “莫非我有什么地方冲撞了二奶奶?”锦绣疑惑极了,便不由好奇地问道。 “还敢说没有?”沈嘉瞪着眼睛说道,“臭丫头,你家那位把我家二爷揍得上不了朝,难道我不该来找你?”话说,湛功的武力值太高,沈嘉觉得她夫妻二人捆在一起都不是对手,便决定过来欺负欺负这个软绵绵的小姑娘,目光漂移了一下,便捶胸说道,“你知道二爷的脸,都成了什么样儿了么?”昨儿大晚上的,姚俊摇摇晃晃地回来,顶着的那张脸简直就是一只猪头,见着她抱着她的大腿就开始嚎,简直悲惨极了。 “与我有什么关系?”锦绣听沈嘉原原本本地将湛功干的好事儿说了,不由低声笑了一回,之后便在沈嘉看着自己那恶狠狠的目光里摊手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二奶奶若是心里不快活,便带着人打上门去,也算是一心为了二爷不是?” “我最恨的,竟然就是他打了二爷的脸!”沈嘉含泪捶桌,一脸的忿忿不平道,“二爷那一脸的伤,非有一起子小人诬赖是我打的,如今我的河东狮的名声响亮极了!”这才是沈嘉恨湛功不行的地方。 南阳侯府素来男丁不纳妾,因此本就为京中诟病。再有她厉害了那么一点儿,有追打姚俊的记录,便颇为引人注目,压过了大嫂成功当选京中小辈之中第一的母老虎。据说盛传颇有姚俊他姨妈永昌郡主的几分品格,听到这些时沈嘉简直被气得倒仰,正心心念念地想要给自己正名,没想到后头就有一个家伙毁她名声,如何能忍? “为什么要打脸!”沈嘉再一次悲伤地说道。 “所以说,二奶奶与我计较的,不是二爷被揍,而是……”锦绣总算是听明白沈嘉的来意了,嘴角就是一抽。 姚二爷似乎,有些可怜啊。 “不然呢!”沈嘉拍着桌子说道,“当初本就是他不对,险些把你给坑了,如今叫你女婿揍他一顿也算是因果循环,只是,”她一口银牙咬碎道,“拖累了我,就不那么对了吧?” “那,叫大哥去承认是自己干的?”锦绣扭了扭手指,在七姑娘在一旁笑个不停之中,纠结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如何?” “罢了,把你家的私房菜谱给我一份儿。”沈嘉叹了一声道,“已经如此,谁还能再说些什么呢?拿菜谱做个补偿,这事儿到我这也就算是了了。”竟是一副目光炯炯的表情,充满了期待。 “二奶奶。”沈嘉身边的丫头不由拦了一下,到底叫沈嘉给推开了,只笑眯眯地看着哭笑不得的锦绣。 也只有生活美满幸福的女子,才能这样真性情,任意自在吧。锦绣多少有些羡慕,然而却还是捂着脸问道,“二奶奶这次来,说来就是为了菜谱?”见沈嘉被揭破只笑嘻嘻地点头,她便摇头笑道,“想要,只叫丫头们来取就是,哪里非要自己来呢?”在府里头没有什么事儿做,锦绣与七姑娘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研究吃食上,颇有一种大家风范了,沈嘉早就觉得眼馋,如今登门而来。 “不是还顺便来见见你们么。”沈嘉便挑眉说道。 “顺便?”七姑娘恨恨道,“好个顺便!”感情她还是个搭头! “快走快走,有这么做嫂子的没有。”虽不敢上手推,七姑娘却只叫人赶沈嘉出去。她身边的大丫头也颇为得脸,便笑嘻嘻地来劝沈嘉,见她稳稳地坐着喝茶,不过是说笑几句应了七姑娘的话,也就退下去了。 “拿着。”见丫头们退出去了,沈嘉这才将桌上的一个小包裹取到了面上,指着这包裹对着锦绣说道,“打开。” 锦绣依言打开,却见其中又是四个扁平的红木匣子,见沈嘉冲她微微示意,便一一打开,却见是四套不同的宝石头面,光华灿烂,十分夺目。被上头的宝石刺得眼花,便疑惑地向着沈嘉看来。 “宫里有点子口风透出来,我先过来恭喜你有了好姻缘。”沈嘉便执着脸上一红的七姑娘笑道,“这是我给你的添妆,你三份,锦绣一份,你也别嫌弃,不过从前你家的几个女孩儿我不过是每人给了两套,也不好厚此薄彼不是、” “正信儿没来,你倒来与我促狭。”七姑娘便红着脸说道,“什么几份儿添妆的,我不明白。”见锦绣的那一套上的宝石更大一些,便对着笑嘻嘻的沈嘉说道,“你倒是费心。”虽然不过是一套,然而若论珍贵,也能与两套宝石小些的头面差不多了,然而微微一怔,她便好奇地问道,“二表嫂如何知道锦绣定亲了?” “我是谁,你二表哥不知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沈嘉今儿来的这几样大事儿都办完了,便抹了抹手,起身笑道,“两个小丫头片子,跟你们说不上话。”觉得自己嫁了人,愈发地有内涵了,沈嘉便小小地鄙视了一下傻傻地张着眼睛看她的女孩儿,仰着头带着丫头们往大太太处说话去了。 “不把这些食谱给她了!”七姑娘恨恨跺脚。 “下次还叫大哥揍二爷的脸。”锦绣脸色也有些扭曲。 到底不能与有孕的人计较,沈嘉晚上便抖着两个女孩儿憋着气给她的食谱打道回府。也不知道正在府中等着媳妇给自己张目的姚俊,知道自己也就值这么几道菜,那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出了正月,果然宫里有了赐婚的旨意,正式地将英国公府的七小姐赐给了肃亲王为正妃。这道旨意出来,几乎是满京哗然,都觉得英国公这是要咸鱼翻身的节奏。毕竟,若是不信重英国公,圣人又如何能将自己亲弟弟肃王的正妃之位给了英国公府上的七小姐呢? 英国公一时在京中风头无两,也算是得意,从前还敢阴阳怪气地与他说道说道的,如今全都不见。英国公却依旧谨慎本分,只埋头做事,并不骄狂,也叫朝中众人想起了他从前的持重,不再看轻他。 至于家里,大太太却在几个女孩儿约好了一同回家省亲之时,将手上的一些田地铺子给分了。这一回大太太很是公平,家里的女孩儿都是每人一份,便是锦绣与红玉也得了,这笔意外之财不少,锦绣只觉受之有愧,却只叫大太太一句话堵了回去道,“你不要,叫你姐姐也不安稳。”到底劝住了,另有姑娘们之中,有六姑娘七姑娘带头,虽旁人有些不好意思,到底都接了,心里感激大太太不提。 锦绣手中大太太给的大多都是古董字画,也是叫锦绣以后有些拿得出去的东西的意思。其中颇有几卷前朝珍贵的字画,只叫锦绣爱不释手,好生地收了,又过了几日,便到了苏志春闱之前。因这是大事儿,锦绣便与大太太请假,自己往在京中从前购置的一处三进的宅子去,寻摸着收拾出来几间屋子,等着苏志来时给他用。 刚刚带着小丫头到了宅子,锦绣便见门口有人,探头一看,竟是湛功的母亲徐氏,急忙下车给徐氏福了福说道,“婶子等了多久?竟是我的不是了。” “是我没有通知你。”徐氏给锦绣抹了抹头发,温声笑道,“知道你要过来,我就想着带着人来帮帮你,不然岂不是叫你累坏了?”见锦绣脸上一红欲言又止,心里欢喜,只笑道,“你大哥今儿本是想来见见你,只叫我给拦下了,不然叫人见着岂不是有人说道你?” “多谢婶子。”见徐氏慈爱,锦绣便迎她进去,叫小丫头取了一些茶来泡,低声道,“来的匆忙,连热水都没有,婶子别嫌隙。”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会挑你这些?”徐氏点了点锦绣的头,嗔了一句,之后便皱眉道,“这宅子这么久没住人,竟有些阴凉,这几日你们烘烘屋子,别叫你哥哥受了凉,考不好。” 说完了这个,便微微犹豫,招锦绣坐在身边小声问道,“你哥哥的亲事,可有章程没有?”见锦绣一怔,她便叹道,“说起来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小风小善的先生,若是你没注意,我帮你瞧着也是有的。” “我与婶子想一块儿去了,”锦绣不好大咧咧地说陈留郡君之事,却只抿嘴笑道,“已有了中意的人,只等春闱之后就是。” 见她说的含糊,徐氏便知这里头大概有些什么,便绝口不问,只叫丫头们出去拾掇屋子,自己便自怀中取出了一对儿小小的玉猪,憨态可爱,看着锦绣露出了喜欢的表情,便摇头笑道,“你大哥只知道寻摸这些,竟合了你的心意,真是缘分了。”见锦绣探出手来取,只一翻手不给她,口中笑道,“你的呢?” 这都经了未来婆婆的手,不算是私相授受了吧?锦绣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只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绣着一只小小的白痕的荷包来轻轻放在了徐氏的手上,有些扭捏地说道,“给大哥的。” “可算叫我清闲了一回。”徐氏只念佛,又细细地看了锦绣的荷包一回,便含笑说道,“你这弯月,绣得不错。” “只费了一点儿的功夫罢了,”见徐氏也能看出来是个弯月,锦绣便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只对着徐氏笑问道,“不知南阳侯府又来人没有?” 姚俊第一次被揍以后也是愤愤不平,觉得是自己一时大意才叫湛功得手。等自己的脸好了便又去挑衅,正等着收拾他的湛功自然对他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只拎过来一同狠揍,不过是想起不能揍脸的教训方才捡着姚俊肉厚的地方锤了,心里爽快了许多,等着以后跟锦绣表功。不过这打了第二回,南阳侯与福昌郡主素来不管小辈打闹的,不过是沈嘉逮着机会堵了湛功一回,不知说了什么,从此姚俊方敢在湛功面前行走。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这么皮。”徐氏也不以为意,只笑着说了,又与锦绣温声道,“晚上住着,这天儿还凉着呢,你也多用个火炉子。”见锦绣低声应了,便轻声道,“要不,我叫你大哥晚上给你守门?”一个女孩儿,到底叫人不放心。 “那便劳烦大哥了。”锦绣心里是想客气几句,然而到底怕徐氏应了她的客气,便揉着衣角轻声道,“外头有人,我心里也踏实些。”更何况,湛功现在还会翻墙,与他许久不见,锦绣自然想着与他更亲近些。 “你们情分好,我也就放心了。”徐氏看着锦绣羞涩的模样,心里也只有欢喜的,然而却还是微微皱眉道,“不过不可太顾着他,叫他蹬鼻子上脸。”见锦绣点头应了,她有些犹豫,还是说道,“你湛伯父最近招惹了一个大仇人,听说那人与你们府里的二老爷也结了怨,若是在京里听到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在意,别听那些人的说道。” “仇人?”锦绣微微一怔,便好奇地问道,“伯父怎会结下仇人?” “说起来,也是你大哥之故。”徐氏微微一叹,到底含糊了过去。 湛功崛起的速度太快,简直叫人目瞪口呆。那位想要带着福王妃远走的武将离京,正好空出了一个极好的位置,京中有一家正费尽了心思谋划这个职位,却圣人一道旨意将这个职位交给了湛功。交了也行,好歹把原先的禁卫统领给卸了,也叫人喝口汤不是?没想到圣人竟是汤都不让喝,还叫湛功携领禁卫,这家人抹了一把脸,便厚着脸皮找上了门来,想要联姻。 毕竟,儿子升不上去,女婿坐了这位置也是好的,却被湛功断然拒绝,这才结了大仇。 就在徐氏闭口不言,不叫锦绣费神之时,不远的一处长街上,有些沉默的高大青年,竟是站在一家蜜饯铺子里,目光落在了那些各式各样的蜜饯上,垂着头想了想,便沉声道,“每样儿都包一包,要大包。”他一脸认真地对嘴角抽搐的伙计叮嘱道。 他家锦绣,最喜欢的就是甜甜的蜜饯了。 第185章 第185章 徐氏伴着锦绣过了一天,眼见里里外外都收拾出来了,这才起身与锦绣笑道,“你家伯父要回来了,我便先回去。”见锦绣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便温声说道,“你大哥如今已下了朝,还不定在哪儿等着呢,你只别害怕,心里知道他守着你呢。” “有大哥在,我是不害怕的。”见徐氏的笑容有些揶揄,锦绣的脸上就是一红,送了徐氏出门,还未回宅子,就见远处正远远地走过来一位俊秀的少年。 “二哥。”锦绣目中露出了惊喜之色,只见苏志快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拉着她进了宅子,这才问道,“不是说明天才来?” “我知道你必是要提前一天出来,想着你一个女孩儿不大方便。”苏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也看了看这宅子,见极开阔,其中假山池子皆有,虽不是非常大,然而却十分精致,便叹了一声道,“这个的宅子,你自己留着吧。”他自然知道,这边是锦绣留着给他娶亲居住之所了。 “再好也没有兄弟姐妹重要。”锦绣便摇头笑道,“况以后,也不能叫郡君住得太说不过去的不是。”见苏志沉默,她微微犹豫,便问道,“来之前,二哥可见过郡君?”陈留郡君正是伤心的时候,想必有苏志的安慰会更好些。 “我见过她。”苏志却是一笑,温声道,“她心里藏着心事,我能看出来。”陈留郡君似乎很想要跟他说些什么,然而却有忌惮,一脸的欲言又止,苏志的脸上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想必这其中,有大关隘,她不愿意拖累我。”见锦绣低头颔首,他便笑道,“我只是告诉她,不管如何,我总是会在她的身边,别的就足够了。” “郡君听了,很高兴吧?”有这样的一个人什么都不问地站在她的面前,安慰她,锦绣想着若自己是陈留郡君,心里一定会很快活的。 “哭了。”苏志有些迟疑地抓着头说道,“很伤心,我想着,这就是欢喜的眼泪?”见锦绣无奈地看着自己,他便微微一笑,温声道,“不过,自己又笑了,这大概就是对我满意的意思?”至于之后关于提亲的殷殷叮嘱,苏志觉得还是不要与妹妹分享了。 “好好读书吧。”锦绣见苏志的脸上笑得也有些欢喜,便忍不住有些嫉妒了。 怎么这两个人就能见面,自己就要守着规矩不能与湛功见面呢? “我既然来了,外头的那位,便不要他站墙根了吧?”苏志见锦绣脸上红了,便笑着说道,“巷子里,竟然还站着一个大活人,我说,难道你就这样叫人家站一夜么?”他方才走了一条近路,就见自家宅子的阴影里,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默默地站着,实在叫他很想笑。 见锦绣低着头有些羞恼,苏志也生怕将她惹急了,只急忙安慰地说道,“家里有男丁,只当湛大哥是来拜访我的,叫他进来吧。不然这样站一夜,”他叹道,“天还阴寒着,病了可怎么办?” “二哥说什么是什么吧。”锦绣低着头说道。 苏志只一笑,便出门往湛功的地方去了。湛功见了他有些惊讶,然而却也并不推辞他的邀请,待进了宅子,见锦绣正立在院子里看着自己,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之后,将手上挂着的一摞大纸包递到了锦绣的面前,低声道,“上回你说过的,宣和记家的蜜饯很好吃,给你。”见锦绣看着这么些的纸包瞪大了眼睛,他只轻声道,“你没说你喜欢哪样,这回吃了便告诉我吧,我,我再给你买。” “我喜欢杏脯,有么?”苏志见锦绣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由上前笑眯眯地问道。 “有。”湛功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杏脯的那个纸包,敛目说道,“一会儿我分给你一些。” “若是我没来,湛大哥买了这么些蜜饯可怎么办?”为湛功分一点儿的“小气”无奈了片刻,苏志便好奇地问道。 “晚上,丢进来。”湛功诚实地指了指墙头说道。 “我去张罗晚饭,大哥在家里吃吧。”锦绣知道二哥这是在逗着湛功说话,然而见湛功并不以为意,便知道湛功的心胸,只问道,“大哥有什么喜欢吃的没有?” “你做的,我都喜欢吃。”这倒是实话。湛功从小生活贫苦,有吃的就不错了,哪里有挑拣的呢?便是如今富贵了,也并没有移了性情,因此只实话实说,见锦绣点头,他又急忙说道,“简单的就好,别累着你。” 苏志默默地摸了摸胳膊,只觉得这两位把他的牙都酸倒了,此时只恨陈留郡君不在,不然就能好好地嘲笑一下这两人。然而见湛功对自己的妹妹这样心疼,他心里便十分满足,只对着湛功笑道,“以后绣儿嫁过去,湛大哥家也有那么些的丫头婆子,哪里还能叫绣儿有一展身手的时候呢?今日这是好容易的机会,湛大哥便由着她好好儿地拾掇一顿吧。” 他看似为湛功说话,其实也有叫湛功别以后使唤自己妹妹的意思,见湛功认同地点了点头,便催促锦绣去了厨房,自己便往花厅与湛功说话。 “湛大人对姑娘真好。”锦绣来得匆忙,其实这宅子里也没有什么,锦绣只叫小丫头去外头买了些肉与米,正做着饭菜,便听那小丫头一脸羡慕地说道。 “你还知道这些?”这小丫头不过十岁出头,便竟然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便叫锦绣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温声道,“以后好生服侍太太,太太不会忘了你们。” 这小丫头也知道锦绣是从小丫头一步步爬上来,走到如今风光的境地。如今见她这样提点,便急忙点头说道,“我一定听姑娘的话。”说完了便更加地卖力干活,只叫锦绣动动手就是。 眼见一拨拨的小丫头都长了起来,锦绣心里也觉得自己年纪越发大了,却也不提这个,蒸了些饭菜,便使这小丫头送到了前头,正要歇一会儿,便听到外头有人声传来,心里好奇,她便出来去开门,见陈留郡君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由诧异道,“这才见过面吧?”难道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哥哥来了,我还能不与他吃饭?”从前在镇上,她生怕惊着了苏氏,也不敢上门,好容易到了这时候,还不快活地跑来见心上人?见锦绣看着自己不说话,她便笑了笑问道,“你想问寿儿?” 锦绣点了点头,只担心地问道,“不知如今醒了没有?” “太医看过,说是脑子里有淤血,过几日也就醒了。”陈留郡君便笑道,“昨儿晚上我送她走了,不然若是她醒了,只怕就不肯走了。”说完,便低声叹道,“这事儿,我没告诉你哥哥,就是生怕日后若是叫人知道了,再生生地拖累了他。”别看圣人如今摆出不追究的模样,以后十几年谁知道怎么回事儿?万一圣人晓得连苏志都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会不会对苏志也厌恶,影响了他的前程? “不管如何,哥哥与郡君日后都是荣辱相关,不会摆出置身事外的。”锦绣觉得陈留郡君顾虑的多了,然而也知道一旦心里喜欢一个人,总是会为他想的多些,因此也不再劝说,只招呼着陈留郡君进了屋里,见苏志正与湛功说些什么,见着了陈留郡君露出了惊喜之色,便只一笑,低头问坐在一旁的湛功道,“大哥觉得还好?” “你动手做的,我什么都喜欢。”湛功见锦绣笑了,心里便痒痒,只将蜜饯打开了一包,放在锦绣的面上说道,“先吃些,甜甜嘴儿。” “宣和记家的蜜饯就是好吃。”陈留郡君如今诸事不愁了,心情大好,上来就不客气地抓了一把塞进嘴里说道。 眼见她一抓之后,蜜饯便少了一半,湛功抿了抿嘴,将蜜饯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小气!”陈留郡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对无奈的锦绣说道,“这么个儿小心眼儿的家伙,你喜欢什么呢?不然,就叫二嫂给你换个?” 这简直就是挑衅了。锦绣就知道不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湛功已经起身,手就压在了刀柄上,目光隐带杀气。 “是郡君说错了话,”苏志实在不明白陈留郡君到底跟湛功有什么过节,孜孜不倦地找茬,想要问问,便低头斟酒,双手奉到了湛功的面前含笑道,“郡君素来说话不走心,我给湛大哥赔罪。” “是我不对。”当年在西北陈留郡君这样与湛功说话说惯了,湛功拔刀也不是一次两次,就忘了这兄妹还没见过哥们相处方式,急忙赔笑道,“玩笑玩笑,我哪里敢给咱家绣儿做主呢?”说完了便叹了一声道,“当年,就是湛大人,险些给了我一刀啊。” “你穿着敌军的装束,莫非还要我手下留情?” “我说没说且慢动手?”陈留郡君新仇旧恨,此时便拍着桌子问道。 “上阵杀敌,你还叫人且慢动手?”湛功这样的实诚人,都想问问陈留郡君是不是个脑残。 “都是从前的事儿了。”锦绣忙将两位分开,又推湛功,低声道,“今儿有郡君在,大哥不必担心我,晚上回家去,别给我守门了。”想到晚上天冷,锦绣还是有些心疼的。 湛功素来听话,闻言便点了点头。眼见他偃旗息鼓,陈留郡君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又生怕自己心上人真觉得自己是个脑残,急忙解释道,“其实我穿了敌军装扮,也是安国公的吩咐,不过是姓湛的不知道罢了,你可别觉得我真是个傻子。” “我知道的。”苏志素来温和,只安抚住了她。 到底湛功恋恋不舍地走了,陈留郡君知道苏志还要温书,只坐了坐,留了几个女兵便也离开。余下的几日锦绣只全心照管家里,到了春闱那日,苏志自己去了考场,只留她自己忐忑地在家等了三日。 待苏志一脸惨白摇摇晃晃地回来,锦绣就见陈留郡君飞快地窜进了府里,看着苏志的疲惫心疼的不行,留了许多的补品,送着苏志回屋休息了,这才与锦绣说道,“我跟你商量点儿事儿。” “什么?”锦绣正想着给湛功做件衣裳,便好奇地问道。 “外头你不知道,有人竟然传你闲话。”陈留郡君便不忿地说道,“姓杨的也真不是东西,买卖不成仁义在,不就是拒个婚么?竟还叫京里沸沸扬扬的,都说你一个丫头很有心计,糊弄得一个三品大员魂不守舍呢。” “姓杨的?”锦绣早知道自己与湛功的姻缘必会有人说道,此时并不以为意,只好奇地问道,“是谁家?” “家里祖上还算风光,出了阁臣,如今却不过是二等的人家儿。”陈留郡君摇头说道,“只是他们家的女孩儿更厉害些,有一位当年在圣人未即位之时便服侍圣人,如今还育有皇四子,得封淑妃,因此他家里头也很得意。” “却是一等的好人家。”虽然圣人甫一登基,便立了皇后所出的皇长子为太子,况圣人可不是先帝,如今与皇后是患难的情分,虽也有宠妃,与皇后感情却极好,太子之位不会动摇,然而既然有皇子傍身,以后一个王爷是跑不了的,这杨家靠着皇子,也算是起来了,锦绣听了听便不在意地说道,“大哥不愿意,我既然拣着了便宜,且叫她们说说又如何?” “你倒是心宽。”陈留郡君便点了点她的头说道,“还未待我为你出手,英国公夫人便发了好大的火,姓杨的闹了好大一个没脸,如今姑娘家被拒婚的事儿传出去,连累她家女孩儿都嫁不好了。” “本就是两败俱伤的事儿。”抹黑她容易,可是也连带着叫杨家的女孩儿也跟着她叫人议论,又不似自己订了亲无所谓,且有的苦头吃呢。 锦绣只笑了笑,偏头问道,“不过郡君在里头出的力,我便不谢了。” 陈留郡君便笑道,“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能把杨家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比我的名头还盛,这里头郡君不是出了大力?”能祸害得人家闺女嫁不出去,只怕陈留郡君这回是真下了狠手。 “你别怕,”陈留郡君便笑道,“赶原先的时候英国公夫人早就放出话来说你的事儿,如今不过是一起子小人嫉妒你有了好姻缘罢了,以后你出去,就跟着我,我还就不信了,谁敢我动我妹妹!”她可不是良善人,谁招惹她上心的人,她能叫谁去死。 “况杨家出了淑妃与皇子,还敢与大哥这样的圣人心腹联姻,也有些傻了。”圣人怕什么,就怕自己的皇子与从前的自己一般与有兵权的外家勾连在一起,没准儿以后再来个意外什么的,杨家此时不夹着尾巴做人,还这样嚣张,岂能不碍眼呢? 没看皇后与太子都温和低调着呢? 心里也觉得杨家这是陡然富贵有些找不着北,不过又不是自己什么人,锦绣也不会去提醒什么,之后便见陈留郡君一脸的吱吱呜呜,只好奇地问道,“郡君还有什么?” 陈留郡君对她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这个。”她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咳了一声道,“绣儿啊,春闱完了,是不是,得使人往我家提亲了?” 第186章 第186章 “提亲……”锦绣被陈留郡君的豪放震了一下,便呆住了。 “我,我可不是为自己着急啊。”陈留郡君心虚地看着锦绣,用推心置腹的表情说道,“你也大了,怎么能不嫁人呢?你二哥的事儿忙完了,你却先嫁出去,你心里也不自在,不放心你二哥一个人没有人照顾不是?” “郡君说的有道理。”锦绣挤出了一个笑容,然而见陈留郡君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也觉得有趣,不愿意叫她心里憋得慌,急忙说道,“过年那会儿,我便与二哥同我娘说了,只是郡君也知道,”她犹豫道,“二哥如今才是个白身,想来身份太低了些。” “我不怕。”陈留郡君很有些不放心地拉住了锦绣嘀嘀咕咕道,“你二哥那么好看,再有了功名,这简直就要翻天啊!那到时候瞧中他的还不得从宫里排到神武门去?我觉得心里不安稳,还是先定下来?”话说哪家府里出来个彪悍些的贵女,抢个亲的什么的,陈留郡君蹲守了这么久岂不是要哭上一回? “只是,衍王殿下……”锦绣迟疑道。 “父王相中你二哥,这你放心。”陈留郡君便笑嘻嘻地说道,“要不这样儿,过几日就是放榜了,我等等也行,不过媒婆什么的都备好,殿试一过,咱就提亲?”她露出了一脸的我退让了的表情,便叫锦绣说不出话来,只能迟疑道,“我娘那里?” “使人接来过两天京里的好日子。”陈留郡君见锦绣不乐意,便笑道,“我影影绰绰也听你二哥说过你娘的事儿,只是我想着,不管怎么着,到底是生身之母,孝顺婆婆本就是应该的。我先接来好好儿孝顺婆婆几年,等以后了,再说别的不迟。”她不是那样听着婆婆不在身边便只当不知道的人,爱屋及乌,她喜欢苏志,自然愿意对他的亲娘好。 “到时候郡君只与二哥商量就是。”锦绣只一笑而过。 过了几日放榜,锦绣大清早便使人去等着。心里焦急的不行,也生怕有个万一,唯有苏志一脸的平静,见了锦绣操心的模样,还有心笑道,“你这样子,倒像是考试的人是你了。” “我也觉得不该为你操心。”锦绣瞪了他一眼,就见门口一晃,湛功走了进来,显然也是为了苏志的事情而来,心里也有些感动他对自己的家事上心,锦绣只对着湛功轻声道,“朝上忙不忙?” “还好。”湛功只低头看着她说道,“你知道外头的事儿了?”见锦绣一怔便微微点头,他便急忙说道,“别听外头的传言,我的心里,总是你最好的。” “若是为别人活,我只累死也难叫所有人满意。”锦绣见湛功脸上带着几分阴郁,便安慰道,“只要你对我好,外头谁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况又不是她以后常要走动的人家儿,自己英国公府都走不过来,别的还在意什么呢? “此事不仅是你的事。”湛功见苏志也侧耳倾听,也有心叫他也知道些如今朝中的形势,便慢慢地说道,“圣人虽即位便立了太子,然而只怕是又有人起了什么心思,想要挣一挣了。”不想做圣人的皇子不是好皇子,谁没有些雄心壮志呢? “咱们只安守本分就是。”锦绣心里听得一凛,只想到之前的四皇子之事,便觉得心惊肉跳的。 “杨家与我家算是结仇了。”湛功摇头说道,“不过也好,不然叫圣人觉得我与皇子勾结,便是大事了。”见锦绣点头,他便轻声道,“齐大人与我爹都在与杨家作对,眼瞅着圣人很是满意的模样。听说宫里淑妃还因为不守宫规被罚奉,想着圣人也是想要压一压她的气焰了。” 正说着话间,陈留郡君便脚不沾地地来了,一脸的笑容掩都掩不住,见着了苏志便高声道,“你中了!”见锦绣看了过来,急忙说道,“是第十名,我瞧着竟是极靠前的。”说完便继续说道,“你要不要回府?听说你们府里那位四少爷和六姑爷也都中了,只是后头的那位竟是案首,更风光些。” 听到这两人也都中了,锦绣便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就见苏志听到了齐宣之后脸上就微微一沉,之后才温声道,“多谢你为我上心。” “殿试的时候不要太担心。”陈留郡君笑眯眯地说道,“父王说了,中了就行。” 这就是有些睁眼说瞎话了,至少几日之后,苏志中了探花,跨马游街回来,便将头上的簪花往桌上一放,摇头道,“能中这个探花,想必是衍王之功了。”衍王也就嘴上说说,哪里能叫自己的女婿身份低了呢?也有圣人得了衍王的请求,想着给宗室一些脸面的意思,竟是赐了苏志探花,其中的水分,就是苏志再觉得自己才华出众,也能想象出来。 “不管如何,总是郡君的一片心了。”锦绣却心里欢喜,又知道蒋家的那位蒋季笙竟是高中状元,只觉得六姑娘如今也算是圆满,便只将得了便宜卖乖的兄长撇在一旁,使人去接了苏氏进京,这才妥善地做了些安排,往衍王府求亲。 大概是得了一个好女婿,衍王也要显摆显摆的意思。毕竟,京里都说陈留郡君跋扈,可是就是这么跋扈,这么母老虎,还有探花郎上杆子求亲呢,摆足谱,竟是叫京里头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才点了头允了婚事。 至于之后如何躲在被窝里偷笑,就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余下的筹备便全托给了衍王府。锦绣只预备了一份不轻的聘礼,便没有苏家什么事儿了。 别看衍王拿架子的时候很墨迹,真要成亲却是风风火火,不过半个月便都安排好,寻了最近的吉日将陈留郡君给嫁了过来。 陈留郡君出嫁这日,当真是十里红妆,热闹非凡。衍王本就有心显摆又好看又温柔又有才的女婿,只将京中闹得沸沸扬扬,都知道衍王府讨了一个好女婿才算完。因田氏就要生产,便没有与大哥进京,锦绣只与苏氏一同等在府里,见着一身大红的新人一同进门拜天地,竟然觉得有些心里酸涩。 陈留郡君嫁过来之后,却并不像是平日里表现出的那样毫无顾忌。平日里给苏氏请安竟是日日不落,十分有礼。管起家来也是恩威并施,并不张扬。见她如此,锦绣这才放心,便与陈留郡君商量回府。 “回府与英国公夫人亲近几日也好。”陈留郡君嫁给了心上人,正是快活的时候。况且苏志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小两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此时一脸的红光满面,只微微忖思,她便与锦绣笑道,“湛家过几日,只怕也要赶着与你成亲了,我本就想着接你回来预备着。” “哪里这么急呢?” “你不急,有人急。”陈留郡君嗔了一眼,便说道,“姓湛的多大了?到了如今还守身如玉的,好妹妹,你也可怜可怜他吧。”一天往她家跑八遍,真觉得郡君不会烦么? “其实,下个月就有吉日的。”锦绣红着脸微微一咳,便将湛功偷偷与她说过的事儿与陈留郡君小声重复了一下。 “知道了,叫他家预备着吧。”好么,这真是够迫不及待的,陈留郡君仰天无奈地叹了一声。 锦绣见家里无事,便赶着回了英国公府。都是在京里住着,果然不似从前往镇里去那样费工夫。待回了府里,锦绣便见府里竟是一片的喜色,想到传来的消息,齐宣虽然没有中三甲,却也是二甲的前头,又有英国公府做靠山,日后的前程可待,只觉得算是最隐秘的心事了结了。 从此以后,她便再也不会关注这个人了。 待回了大太太的院子,锦绣便觉得屋里的气氛不错,只给扬手叫她过来的大太太行了礼,便轻声道,“多谢太太为我张目。”若不是大太太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退了杨家,叫京中众人都知道她也不是全无来历,只怕她的出身还要为人诟病。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大太太偏头想了会儿,方才想起了这茬,只摇头温声道,“这家也是张狂了些,且叫人看不上。”说完了,便摸了摸锦绣的脸,含笑说道,“我家的女孩儿都是好的,叫人嫉妒些,也是理所当然。” “你姐姐。”见锦绣不说话,大太太便笑着说道,“你干娘与我说了,这个月便想要出嫁,我觉得你们赶在这个时候一起出了门子也是好的,毕竟,好人家都拖不得,对不对?” “我只是不想离开太太。”锦绣伏在大太太的膝上,轻声道,“打小养在太太的身边,什么苦都没有吃过,什么委屈都没受过,眼下呼啦啦地都要走,我心里难受。” “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大太太摸着锦绣的头发含笑说道,“你那嫂子是个厉害的人,我是不为你担心了。”她低头问道,“可是她要接你家去?” 锦绣有些迟疑,还是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我还有些事儿赶着交代你。”大太太正说着这个,便见七姑娘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知道,大伯娘要我来,只怕就是锦绣回来了。” “你们两个的事儿我一块儿说了也就省事了。”大太太将七姑娘也招到面前,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从身边取过来两个上了锁的匣子放在两个女孩儿的面前,温声道,“你们两个在这府里只知道玩耍,手里没有得用的人。以后一个是肃王妃,一个是当家奶奶,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多了,如今,我便给你们些能信任的下人,以后也不至于叫人拿捏了。” “大伯娘。”七姑娘惊讶的不行,只急忙推辞道,“府里头下人这么多,到时候拣两房去就是。” “人心隔肚皮,”大太太便摇头,摸着两个女孩儿的脸含笑说道,“下人里若是有人起了心思,到时候就追悔莫及。”当年,她不就是因贴身的丫头反水,险些万劫不复么?从那个时候她就发誓,这样的事情绝不叫发生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大太太掩饰了一下脸色,便温声道,“这些下仆都是我调、教了十几年了的,当初有了你们便一直留着作安排,你们也别觉得有什么不敢收的,前头几个丫头都有,只是我瞧着你们小,没有与你们说罢了。” “我们叫大伯娘还不够操心的?”七姑娘便觉得眼睛发酸,低着头说道,“一样一样的,大伯娘都给我们安排好了,我们竟无法回报。” “你们过得好就是回报了。”大太太却只是笑笑,将手里的匣子塞进了七姑娘的手里,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别不把这些当回事儿,特别是你,”她指了指锦绣说道,“你身边没有个心腹,从外头买来的丫头如何能放心?若是以后有一个生出什么心思来,就有你哭的。”见锦绣默默地抓着匣子,她便叹道,“红玉那孩子嫁到了知根知底的人家,又不是官门,我不操心,只是你,你女婿如今就是从三品,以后只怕还要再升,眼馋的人多了去了,就算你不担心,也没有终日防贼的道理。” 见锦绣低着头点头,她便宽慰道,“这里头的人,一家子的老小都捏在我的手里,由不得她们不忠心。况且都是我当年从南阳侯府带来的,本就与这府里的不同。” “太太这样为了我,我却只想着嫁人,竟自私极了。”锦绣哑着嗓子低声道。 “说起嫁人来,”大太太便含笑说道,“我也要与你们说些心里话。婆家总是与娘家不同,我也知道你婆婆喜欢你,拿你当亲闺女待,只是你却不可恃宠而骄,仗着婆婆与你女婿耍威风。毕竟,男子还是喜欢温柔妥帖的妻子的。” “锦绣已经很温柔了。”七姑娘便小声说道。 “这话也说给你听。”大太太对七姑娘温声道,“外头的时候,必要给你们夫君留余地脸面,不可骄狂。免得伤了夫君的颜面,叫你们夫妻离心。”见两个女孩儿点了点头,她便继续说道,“只是不该退让的,却一步都不能退。比如纳妾,”她低声道,“别不将妾当回事儿,这世上没有谁是个玩意儿,夫妻间有这么一个人杵着,那就算是完了。”她轻声道,“若是无法转圜,你们便回来与我说,我给你们张目。若是还不行……” 她叹息了一声道,“生个儿子好好养大,以后靠着我,靠着儿子,也能有一席之地。” 锦绣低着头听着大太太为自己的打算,终于把头埋在了这个女人温暖的怀里,把自己的眼泪抹进了她的衣裳里。 另一处的有些清雅的书房之中,二老爷却背着手,仰头看着墙壁上一副山水图,之后,方才缓缓转身,死死地看着身后有些惴惴不安的侄子,冷冷地说道,“你方才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二老爷从未有过如此发怒的表情,齐宣只觉得心中惊骇,然而想到心里的那人,却觉得有了无边的勇气,只低声道,“二伯,我,我有了心上人。” 第187章 第187章 “心上人啊。”二老爷眯着眼睛看着有些忐忑的齐宣,脸上露出了一个略有些扭曲的笑容,温声问道,“我可以有幸,知道是哪位姑娘么?” 哪怕是心里想要求二老爷做主,可是看着他的表情,齐宣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咬了咬嘴唇,一双手静静地握在了一起,对二老爷露出了一个乞求的表情。 “要不,我来猜猜?”二老爷悠然地问道,“府里头的女孩儿出挑的本就不多,我想着凭你的眼光,一般人也看不上,”眼见齐宣竟是双膝一软跪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突然一笑道,“柳家的那两个丫头,略显轻浮,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我想着你是无心的,不然柳香仪,也不会嫁入福王府去。”说起了这些,他的心里便恼火的厉害。 这个侄子,虽然他从前并未多在意,然而这几年却颇费了许多的心血。不说教他读书,在外行走提携他,就是姻亲,都已经给他挑好,就等着给他寻一家有力的妻子,就算是以后分家,也能在京中站稳脚跟。 这里头,也多有二老爷看在齐宣也是庶子,却同自己一样奋力往上爬的表现上。 没有想到,眼前竟然叫他将自己的算盘尽数打破。 “还不敢去见你大伯父。”二老爷嗤笑一声,挑眉说道,“大嫂屋里的那丫头,确实是个好姑娘,你瞧中了她,也是情有可原。” “二伯!”齐宣骇然抬头,惊恐地看着一语道破自己心声的二老爷。 “这府里头,能瞒住我的事儿,还真不多。”二老爷面容冷淡地坐在了一旁的雕花红木座椅上,捧着一碗凉茶将自己心里的火儿勉强压住,这才冷冷地说道,“当初你有了这个心思,我叫峥哥儿去提点你,本来以为你会想明白。”眼见齐宣伏在地上浑身发抖,他便一讪道,“没想到,我的一番心思,竟是白费了。”他以为时间久了,齐宣的眼界开阔,这些情分便会慢慢淡去,到时候悄无声息地将此事抹过也就罢了,本想到这侄儿竟是个执拗的人,到了现在心里还能生出妄想。 “那丫头知道你来找我么?”二老爷挑眉问道。 “不知道。”齐宣心里慌得不行,然而自己一闭眼,总是能见到那女孩儿转头对自己笑的模样,伏在地上叫二老爷看不到自己眼里的泪光,只低着声音说道,“二伯父,帮帮我吧,就这一回。”他一抬头,就在二老爷微微一怔的目光中流下了泪来,哽咽道,“侄儿的心本就没有那么高,就想娶个心爱的媳妇,和姨娘一起过简单的日子。若是二伯父觉得侄儿叫府里蒙羞,”他飞快地说道,“我愿意从此离京,再也不会来给府里抹黑。”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二老爷却心中一动,本能地想到,当年的自己,跪在英国公的面前流泪,只是想求大哥厚着脸皮,去往二太太的府上提亲的画面。 那个时候,大哥顾虑他岳家几代书香,恐瞧不上英国公府这样的新贵,使府里失了颜面,他便一直跪着一直跪着,直到大哥心疼了他,这才圆了他的奢望。 这也是这么多年,他一直为英国公尽心尽力,不曾背叛的原因。 英国公或许做了很多的错事,可是对他,却已经仁至义尽。 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的少年,二老爷的目中突然生出了几分疲惫,只觉得造化弄人。 “况大伯娘说过,锦绣不是丫头,是客居在府里。”齐宣没有见到二老爷的复杂,只低声说道,“她哥哥是今科探花,又迎娶了衍王府的陈留郡君,前程就在眼前。这样的女孩儿,二伯父,”他含泪说道,“就是为了侄儿的前程,也比旁家强了不少,毕竟,”为了叫二老爷能够下定决心,他只咬着牙昧着良心说道,“她哥哥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常说自己对不住她,想来日后若是我在仕途上想要更进一步,就算是为了妹妹。他与陈留郡君都不会对我坐视不管。” 二老爷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苦笑来。 “她对你从前,没有半分情分……” “她素来规矩,怎会越界呢?”齐宣飞快地打断了这句话,却见二老爷摇了摇手说道,“叫我把话说完。” “不肯越界,就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你。”虽然看到的不多,然而锦绣与湛功之间二老爷还是看过几回的,想到这里,便不愿侄儿再这样痴心想下去,只冷冷地说道,“她就要成亲,此事,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齐宣正在想着如何劝伯父去求大太太松口,此时竟是一下子没听明白,呆了呆,突然脸色大变,霍然站起,惊声道,“二伯父,您说什么?” “那丫头已经定亲,眼瞅着就要成亲,”二老爷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冷声道,“新贵湛家,其子眼下正受帝宠,人家仕途都已经出头了的,你又哪里比得上?” “你们为了笼络新贵,竟然叫锦绣去牺牲?”齐宣不知道湛家是什么,然而却也隐隐地听说过二老爷的第二子齐武的一位好兄弟正是姓湛,一时便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大声道,“家里的姐妹嫁给了这么多的世家,难道还不够么?二伯父!”他惊慌地上前抓住了二老爷的衣袖,跪在他的面前恳求道,“既然只是联姻,谁不行?我,我只喜欢她一个,求求您,把她许给我吧?”说完,便已经泪流满面。 “正相反,是锦绣自己愿意的。”二老爷拍了拍这个侄儿的头,低声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里难受,只是,”他微微一顿,方才说道,“你们俩不是缘分,那丫头也是,她早就中意湛家,方才愿意嫁过去。不然,”他低声说道,“你自己想一想,那丫头的心性那样刚烈,若是谁逼迫了她,她早就一头碰死了,对不对?”就如同当年,世子回报他的,关于那丫头的一些话,他现在还记得“不愿意!”“不给人做妾”的回复,虽然这些记忆早就模糊,后来他也未将这丫头放在心上,可是此时想来,却有些唏嘘。 若是再晚一些,如同此时,他或许不会如同当年那样阻挠了侄儿的感情。 “看开些,”二老爷温声道,“二伯父给你寻了一家闺女,乃是大理寺卿家的嫡女,知书达理,温柔娴淑,一点都不比那丫头差。” “可是却再也不是她了。”齐宣只觉得喉间一甜,强自将那口血咽了回去,这才起身低着头轻声问道,“再也无法转圜?” “下个月就成亲,”二老爷与湛尧交情那么好,自然知道湛家的打断,见齐宣一张脸煞白,心里也有些不忍心,只告诫道,“若是真为了那孩子好,你便将你的心事给埋在心里头,不然以后叫湛家知道,”他微微一顿,还是狠心地说道,“吃亏的总是你的心上人!”见齐宣浑身发抖,满脸的泪水,他只冷声道,“出去吧!记得打起精神来,过几日,我便带你去大理寺卿的府上拜访!” 齐宣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摇摇晃晃地给二老爷行了礼,便一头出了屋子,只觉得满眼的荒凉,自己十几年的苦读与奢望尽付流水,想要大声喊叫,却有一股子悲伤梗在心里,只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当年的假山前默默地流泪。 “我与你说啊,肃王可傻了……”就听见不远处,有女孩儿嘻嘻哈哈的声音传过来,就见远处的小路上,两个貌美女孩一边掐花折柳,一边每人捧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正对上流泪的齐宣,其中的一个的话音戛然而止,指着齐宣惊声问道,“四哥,你怎么了?”却是七姑娘已经一脸担忧地过来要给他擦脸。 齐宣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身后,那个一脸温柔和顺的女孩儿的脸上,见她见到自己伤心,目中露出了一丝怅然,极快地便敛了目光,露出了一副规矩的样子。 规矩! 齐宣突然想笑。 就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会规矩,对不对? “我与锦绣有话说,七妹妹先回去。”忍着心里的疼痛,齐宣只轻声说道。 “锦绣?”七姑娘微微一怔,然而见到齐宣偏过头去流泪的脸,再回头看看锦绣,突然就想明白了,惊诧得不行,然而见锦绣微微点头,也知她从不是个冲动的人,只忍着心里的惊慌走远了些,却不肯离开,只远远地看着。 “七妹妹关心你。”齐宣突然流着泪笑了笑,轻声道,“你素来对人都很好对不对?” “旁人以诚心待我,我便还之。”锦绣不欲叫齐宣永远挣脱不开这些,只福了福说道,“听说四爷的前程就在眼前,我即将出嫁,便提前贺喜四爷了。” “当年你为何对我这样好?”齐宣冷声道,“这样对我,莫非不知,那时我最缺的,就是这样的温暖?” “我又做了什么呢?”锦绣的目光微动,仰头说道,“一盆碳,一些银子。之后的一切,都是四爷自己奔出来的,本就与我无关。”她低声说道,“四爷又知道我多少呢?一切的一切,都不过一场心里的美化,我从来都没有那么好,四爷应该明白。” “那是因为你从不给我认识你的机会!”齐宣一脸狰狞地吼道,“湛家,湛家你又知道多少?难道我没有前程?为什么他行,我就不行?” “不过是我在那个时候遇上了对的人,于是不想再往下寻找了。”锦绣听着齐宣哽咽出声,只低声道,“我一直都明白,你很好,可是我们不是缘分,就这样简单。至于那个人,”她想到了湛功,便露出了一个笑容,低声道,“他或许不是最好的,可是我很小就认得他,他的什么我都知道,我想到他,心里就不害怕,就是这么简单。” “你其实,并不相信我对不对?”齐宣倚在山石上轻声道,“你总是担心,我会在以后,嫌弃你对不对?” “对。”锦绣狠了狠心,冷声道,“我不信任四爷,也不愿意嫁给四爷,在这府里委委屈屈地过日子!”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认真地说道,“四爷不知道,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只看重自己,没有想过与四爷并肩一起奋斗以后的前程,贪恋荣华也好,胆小怯懦也罢,也请四爷日后,不要在为了我这样的人费心。也不要,”她抬眼冷声道,“我这一生,最看不起的,便是拥着自己的妻子,却怀恋别的女人的男子,这样没有担待,只会叫人看不起!” 所以,娶到另一个好女子,好好地去过下半辈子的日子。既然已经无缘,何苦纠缠不休? “从此以后,我与四爷,井水不犯河水。”锦绣微微福身,之后,便看都不再看齐宣一眼,加快了脚步向着七姑娘走去。 “那你为何还要关切我日后的幸福!”齐宣突然转身,就见锦绣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抚着自己的心口大声问道。 “你放心,你说的话,我总是听的。”将自己蜷缩在阴影里,齐宣仿佛还是回到了当年,满目的白雪,寒风往骨头里钻,他躲在假山后头搓着手练字,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从三太太房里偷来的半块砚台滚了出去,心中焦急地跟着砚台探出头,就见到雪地里那俏生生的女孩儿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一开始,就是错的么?” 数年心事,到底成空。 “你与四哥……”七姑娘见锦绣有些恹恹的,便低声说道,“你已经要成亲了,别,”她张了张嘴,飞快地低下了头说道,“别再想些没用的了。” “不过是从前的一切旧事,我早就忘干净了。”锦绣见七姑娘为了自己不安,便安慰道,“大家各自嫁娶,好好过日子,时间久了,总是会忘记的。” “四哥是个好人,不会叫你为难的。”七姑娘抿了抿嘴,又轻声与锦绣说道,“你以后别担心,况且,”她低声道,“这个家总是要分的,以后你们也碰不了面了。”虽然心里可怜四哥,然而七姑娘却也知道,若是锦绣真的愿意,早就不管不顾了,湛家那样好,凭什么叫锦绣改变主意呢? “都忘了,也是好的。”锦绣怅然不已,只摇了摇头。 若是当初知道会有这样的缘分,她还会不会在齐宣那样艰难的时候搭把手? 还是会的,只是或许,会更谨慎些吧? 锦绣心中感怀当年,却不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正有一只小肥仔,昂首挺胸地立在一名高大青年的面前,腆着自己的小肚皮走了两步,觉得这人真的很高,仰得自己小脖子疼,便有些挫败地提了提自己的腰带,接着便在身后他三哥哭笑不得的目光里,自觉很有气势地抬着头叫道,“你,你就是姓湛的那个人么?” 湛功低头,看着这小肥仔小小地缩了缩脖子,却不肯退后,不由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世子的身上。 “是我叫三哥带我来的。”小肥仔被忽视很受伤,仰着头说道,“你!平安要与你谈判!” 第188章 第188章 湛功看着这只小肥仔,沉默了片刻,摸了摸他的头。 “不要掐脸!”小肥仔很条件反射地惊恐捂脸。 他身后的世子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只上前几步温声道,“六弟是叫锦绣从小带大的,如今想要见见未来的这个锦绣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安是男子汉!”小肥仔发现自己反应过度,讪讪地放下了小肥爪,脸皮很厚地一脸的“方才没有事情发生”。种种表现,已经深得他二叔的真传。 “谈什么?”出人意料,湛功竟然很认真地问道,浑然不觉的这小肥仔与自己有些不对等。 世子挑了挑眉。 “人多,这位大哥跟平安来。”齐坚见湛功对自己态度很不错,便觉得这大概是个好人了,只偷偷地看了世子一眼,便吞着口水小声说道,“咱们去馆子里说去。” “六弟。”世子笑得面如春风。 “喝茶,喝茶。”小肥仔拱着手赔笑,表示自己是个良民。 “走吧。”湛功与锦绣说话的时候,也隐隐地听过了这小肥仔的一些事情,见他表现得对锦绣还颇有些情分,面上便温和了许多,只将这孩子牵在了手里,往一旁的酒楼里去。 “湛大哥,以后你要对姐姐可好可好。”小肥仔坐在椅子里,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儿,认真地说道,“不能叫姐姐伤心,不能叫姐姐不开心,要,要,”他撅了撅嘴巴说道,“要每天都跟姐姐一起睡。” “咳!”世子正喝茶呢,就听到了这个,立时便喷了。 “好。”没有想到湛功竟然还十分认真地应了,之后还说道,“若你发现我做得不对,随时可以上门。”见这孩子满意地点点头,他便觉得有几分见着了自己两个弟弟般的可爱,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又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说道,“娶她就是叫她过好日子的。” “我马上就能长大了,你唬我的话,我就揍你。”小肥仔威胁地摇了摇自己的小拳头。 “行。”湛功很爽快地点头同意了,见这小肥仔不时地抽动着自己的小鼻子,便问道,“想吃什么?” 小肥仔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上一盘小青菜就行。”世子一点都不觉得叫弟弟啃青菜是一件多么造孽的事情,见自己的弟弟躲在一旁的角落伤心去了,这才与湛功温声道,“湛兄近日正忙,本不该打搅,只是,”他犹豫了片刻,便含笑说道,“家里确实有一件事,想求湛兄帮忙。”见湛功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着,他在心里便微微一叹。 怨不得英国公屡次对锦绣示好,想必也是看好湛功之故,如今可不是有事求到了湛功的头上? “说起来,还是我二弟之故。”世子低声说道,“父亲听说,最近禁卫即将有大变动?” 这不是秘密,湛功便点了点头,见世子张口欲言,便沉声道,“若是为了齐家兄弟转入禁卫之事,我已经在活动此事,世子不必担心。”比起西北军来说,禁卫军官体面又轻省,只是齐武从前是安国公属下,之前五姑娘告了四皇子,将安国公给拖下了水,不管是为了叫圣人放心,还是真的记恨,安国公与英国公来往得都很少了。 “多谢湛兄了。”世子见湛功竟然已经开始活动,便露出了感激之色,只叹道,“齐家到我这一代,除了二弟,都已经转六部,从此以后若是武职变动,还是请湛兄费心了。” “不为别的,就为他是我的兄弟,我便不会坐视不管。”湛功一边见那小肥仔一边含泪咬自己的小青菜,一边看着自己与世子面前的大肉,心里觉得有趣极了,想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是锦绣一手带大,不知为何,眼前总是有那么一个与自己有几分仿佛的白团子,撅着小嘴对着自己撒娇。 那一定是最可爱的孩子了。 湛功的心思飘散得更远了。 既然有了这样的心事,湛功回头便请自己家里加快了速度,只等着下聘完婚。 锦绣只在府里住了几日,便叫陈留郡君亲自上门对将她抚养长大的大太太重重地谢了一回,刚刚回家,便见湛家的聘礼很快就到了。就见里头首饰衣裳都是最上乘,又有压箱底的聘金海味茶叶三牲,皆是成双成对地堆在院子里头,只看的锦绣眼花,苏氏却是看着这么些的聘礼眉开眼笑,只觉得这是湛家看中闺女之故,又听见陈留郡君愿意将这些聘礼都归到嫁妆里给锦绣带走,心里便欢喜得什么似的,只偷偷与锦绣说道,“从前你们还说她厉害,眼下瞧着,竟是个很好的姑娘。” “哟,”锦绣便笑着偎在苏氏的身边,问道,“才多点儿时间,娘的嘴里便都是二嫂的好话,我都觉得醋了。” “我是你娘,你醋什么。”苏氏便笑眯眯地说道,“郡君虽看着严厉些,不过却对我极好,晨昏定省日日不落,我这身子不好,什么燕窝人参,都是好东西,见天儿地给我吃,竟一点都不心疼,还,”她低声道,“还给你大嫂送过去一份,叫她好生将养呢。” “娘是有儿媳妇福气的人。”锦绣看着苏氏身上一水儿新的缎子袄,便温声道,“只要娘好好儿地只做个老封君,两位嫂子会好好儿地孝顺您的。” “我明白。”苏氏凑到锦绣的耳边说道,“你二哥在外头奔前程,我不能在后头拖后腿。”苏志一进翰林院,虽也与一般的同科一样在翰林做事,然而却更受上官的看重,显然是因衍王府的影响力。之前苏氏本已经决定便是忍着心里的苦水也要当个好婆婆,却没有想到陈留郡君很有道理,并未慢待与她,便已叫她心里感激了。 “只是在京里,我一出去总是叫人笑话,忙完了你的事儿,我还是回家去吧。”苏氏不是大户人家出身,虽也有些官家太太看在陈留郡君的面上上门应承,然而她们说的话苏氏不懂,苏氏说的她们也不懂,便很没有意思。 “这些娘与二哥商量就是。”锦绣说完了这个,便往屋里头装羞涩去了。 湛家很着急,这种着急连陈留郡君都觉得比自己当初还急,不过瞧着锦绣一脸的羞涩,陈留郡君只能含笑忍了湛家,日日奔波在成亲的第一线,最后的几日再一试从前的衣裳,愕然发现,自己竟然瘦了许多。 “亏了你就这么一个妹妹。”扑在床铺上,由着含笑的苏志给她按摩的陈留郡君喃喃地说道。 “我服侍郡君,郡君别撂挑子就是。”苏志目中带着几分神采,覆在陈留郡君耳边笑道。 “不要在这个时候诱导我啊。”陈留郡君见丫头们早就出了房门,便与笑得不行的苏志滚在了一起。 有了苏家二哥的滋润,陈留郡君果然更卖力了。因大太太将给锦绣的陪房送了来,陈留郡君便眼睛一亮,又将自己的女兵分了些出来归到锦绣的陪嫁里,这才看着锦绣的嫁妆很是满意。 当年永昌郡主的万两金银,如今已经滚成了京外与南方的无数的良田,这些陈留郡君一点都未留,又从自己的私房里添了一处四进的宅子与两间京中的店铺,又给锦绣留了一千两的黄金做压箱钱,这才觉得有些满意,便专等成亲的那一日。 到了那一日,锦绣只由着全福太太给自己刮了脸,做了妇人的打扮,叫苏志给背出了门。一路上就听着敲敲打打的声音,哪怕是蒙着喜帕什么都看不着,心里却还是很安定,因为她总是知道,在那一段等着自己的那个男子,永远都不会叫自己伤心害怕的。 一路上浑浑噩噩,锦绣也不知道怎么完成的整个亲事,只知道在自己的恍惚间,便已经拜完了天地,由着喜娘将自己扶进了屋里,只等着湛功进来给自己挑帕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着外头有纷纷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之后锦绣只觉得眼前大亮,便见前头湛功一身大红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见着了自己微微一怔,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哟,这是瞧着媳妇好看,快活的吧?”就有一位不知是哪家的太太,见素来沉稳的湛功竟然笑了,便揶揄道。 “若是叫你娶这样的媳妇,你不笑?”另有个太太便推了前头的人一把,带着几分豪爽。 “这孩子脸皮薄,你们这模样竟是要吓着她了。”徐氏见锦绣的脸红得什么似的,便笑着说道,“见了见过了,咱们还是出去,过几日我叫她去给你们请安,如何?” “这都护上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这太太见锦绣仰起脸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在摇曳的烛火里竟是美艳夺目,心里想到这女孩儿的传闻,也觉得能叫湛家什么都不计较,这美貌也有几分道理,便露出了一个笑容,只说道,“若是你想着把好孩子藏起来,我们是不依的。”说完又对锦绣和善地笑笑,这才招呼着人都走了,往外头与徐氏说话。 “这是京里头的武将家的太太。”湛功恐锦绣不认得,便在一旁说道,然而见锦绣的脸在烛火里仿佛带着光彩,不由有些口干舌燥,却又舍不得转头,便轻声道,“我还要往外头应酬,你,你若是饿了渴了,便先垫些。”见锦绣只抿嘴笑着点头,他又说道,“若是累了,你便先睡,闹了一日,你身子最要紧。” “不等你了么?”锦绣忍不住问道,然而问完却发现自己的问题有些叫人遐想,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湛功张了张嘴,脸上也红了。 一旁的陪嫁丫头悄无声息地进来,给锦绣端了些点心。 锦绣看着眼前低眉顺眼,行事规矩的两个丫头,便将点心用了,见湛功顿足片刻,这才走了,便将目光落在了这两个丫头的身上,温声说道,“你们是太太给我的人,只要一心一意,日后我总会给你们一个好归宿。” 这两个丫头一个名春茜一个为夏草,都是大太太从前陪房家的女孩儿,本就对大太太忠心耿耿,又见锦绣嫁的也是管家,并无不愿。更加上后头还有陈留郡君给锦绣做靠山,她们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只预备好好儿地服侍锦绣一场,然而放出去做个良民嫁人生子。 因这些,这两个丫头便越发地尊敬,锦绣又温言安抚了几句,叫两个丫头给自己换衣洁面后,便叫退了出去,这才自己起身在屋里走动,就见这屋子里没有半分装饰,只有一张长弓挂在墙上,现出了几分粗犷来。 摸了摸这张弓,锦绣便露出了些笑容,仿佛见着了湛功一般。屋里本就简单,不过是走了一会儿,见湛功还未回来,锦绣自己也觉得有些等的不耐烦,便走到床边靠着床头闭着眼假寐,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倒是不知睡了多久,便感到脸上发扬,似乎有小虫子在动一般,皱了皱眉,她便微微张眼,却见面前多出了一名目光灼灼的青年,见着她醒来,仿佛被惊到了一般飞快地缩回了在锦绣脸上的手,自己向后退去,偏过的脸慢慢地红透了。 “大哥。”锦绣也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有些不自在,便低低地咳了一声。 “我见你睡的沉。”湛功轻声说道,“本是想着,想着……”本是想要把锦绣放平叫她好好儿地休息,可是看着那张娇艳如花的脸,湛功的手便忍不住覆盖了上去,然而就舍不得放下来了。 “对不住,唐突你了。”湛功有些丧气地说道。 “我与大哥,本就是夫妻了,何来唐突之说?”锦绣偏了偏头,见湛功看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便低声道,“大哥可以站得近些的。” “熏着你。”湛功飞快地说道,“一股子酒味,叫你闻着难受,我先去洗洗。”说完了便脚下生风地跑了,独留锦绣微微诧异后,不由低声笑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锦绣才见湛功又进来,此时换了寝衣,露出了精壮的身材来,锦绣两辈子都未经历过这些,只看了一眼,便红着脸低下了头去,扭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心里也十分紧张。 虽然她并未抬头,然而却也竖着耳朵听着湛功的动作,就见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便向着一旁的一个衣柜处走去,不知翻着什么,用了好一会儿才过来,似乎有些迟疑地与她并排坐在了床铺上,之后,向着她的方向挪了挪,见她并未躲闪,顿了顿之后,再次挪了挪。 “我……”抖着将自己的手落在了锦绣的小手上缓缓收紧,湛功只觉得心里砰砰直跳,只低声道,“我们成亲了。” “成亲了。”锦绣见湛功似乎比自己还紧张,便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只点头说道,“大哥不必这样紧张,不然以后我们怎么过日子呢?” 湛功一震,慢慢地转过身对着锦绣,抿了抿嘴唇,向着她的方向有些紧张地微微接近,就在锦绣鼓起勇气想要迎合他一些的时候,却见湛功一动,背在身后的一只手飞快地便卡在了两人的身前,那只手里,抓着一个精致的木匣。 “这个给你。” 锦绣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片刻,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木匣,竟是失望透了。 第189章 第189章 “这个是什么?”见湛功一脸的认真,锦绣便好奇地问道。 “给你的。”湛功将木匣塞进了锦绣的手里,又将一串钥匙放在床铺上,鼻间是心上人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儿,脸上发烧,只低声说道,“以后都给你保管。” 见湛功只坐着不动了,锦绣也觉得成亲的晚上竟然只说这些有些无奈,然而见湛功一脸的认真,便点了点头,将钥匙收了起来,又打开了匣子,竟是满满一匣子的地契与田契,微微一怔,便抱着这匣子问道,“这是大哥的?” “嗯。”湛功点头,便说道,“这几年立了些功,朝廷赏的,还有后头圣人赐的。”他轻轻地握住了锦绣的手,“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什么都是你的,这些,我只想全都给你。”这是他全部的身家,尽托于自己的妻子,他便觉得这么些年出生入死,也算是圆满了。 “大哥有这么多,母亲哪里可孝敬了没有?”锦绣虽然为湛功的心意欢喜,却还是问道,“还有小风小善,不管如何,都没有咱们自己过得好,却叫母亲兄弟缩衣紧食的道理。” “已给了母亲一些,这些母亲不要,说是叫我给媳妇,给以后咱们的儿子用。”见锦绣如今还想着自己的弟弟,湛功便露出了一个笑容。见锦绣抱着匣子笑了,美貌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娴静柔顺,心里便忍不住一热,到底舍不得放开她的手,只低声道,“如此,便安置了吧?” 锦绣只觉得这人的手烫得吓人,见他红着脸向着自己看来,微微一顿,便慢慢地低下了头。 “嗯。” 这一声之后,是这人抖着上前,将温热的嘴唇轻轻地覆盖在自己的额头。 龙凤双烛烧了一个晚上,锦绣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疼,微微睁眼,却见身边有轻轻的呼吸声,湛功正躺在她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她,不由轻声问道,“几时了?”微微起身,便感到浑身无力,便又跌回了被褥里。 “昨天闹着你了。”湛功目光漂移地说道,之后见锦绣红着脸翻过身去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副有些娇气的模样,他竟然觉得欢喜的不行,只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等了这么多年,难免有些冲动了。”见锦绣还是不理自己,便忙伸出手给她捏肩膀道,“我给你揉揉。” “今儿你自己睡吧。”锦绣偷偷一笑,这才转身说道,“不然,我是受不住的。” “别赶我。”湛功哪里能丢下香喷喷的媳妇自己睡书房呢?只求道,“我不做别的,只跟你好好休息。”说完了,便翻身起床说道,“我去叫水,你先歇一歇。” “不歇了。”锦绣不过是二分的劳累八分的娇气罢了,此时也跟着起身说道,“先给爹娘请安才是正经,”见湛功过去给她取衣裳帮她穿,便笑道,“叫丫头进来服侍就是,哪里用咱们的湛大人呢?” “以后别叫丫头们进咱们的房间。”就算是丫头,不过草根出身的湛功还是觉得不愿意叫人见着媳妇起床时的模样,一边给锦绣找鞋,一边说道,“咱们屋里以后不留人,叫她们离屋里远些。” “知道了。”低头看着湛功先给自己扣衣扣,沉默的脸上全是认真的表情,锦绣眼里就是一热,眨了眨眼,凑过去轻轻地碰了碰这人的侧脸,见他一怔后双目带着几分神采地看过来,便转头问道,“大哥每天都这么晚起身?”外头天都大亮了,想必时间已经不早了。 “每天我都练练武艺,起身早些。”湛功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实地说道。想了想,便忍不住凑过去说道,“这边也……” “今儿为什么不去练?”锦绣见这人有些顺竿往上爬的意思,便推了推他问道,“成了亲,便懈怠了不成?” “把你一个人扔屋里,我成什么人了。”湛功不死心地又凑过去,直到锦绣被他闹得不行,在他的另一侧的脸上也碰了碰,这才心满意足给锦绣穿了鞋,自己才换衣裳说道,“什么时候练不行,非要你醒了见不着我才快活?”他舍不得的。 锦绣起身给他穿衣裳,见他身材高大,一身的男子的气息,只觉得心里踏实,竟也觉得不叫丫头进来十分满意,只踮着脚尖儿给他穿衣裳,自己便坐在一旁打扮。到底是新媳妇,便多用了些胭脂,把自己打扮得亮堂了些,又穿了一身的大红福字暗纹的衣裳,细细看了看,这才一笑。 “戴这个吧?”湛功坐在她的身边很久了,只飞快地从首饰里取了一套珊瑚头面放在锦绣的面前说道,“你穿红,好看。” “别叫爹娘等着。”锦绣见他跃跃欲试地想给自己戴首饰,急忙说道,“已是晚了,今儿是我第一天给爹娘请安。” “爹和娘不会在意的。”湛功失落地看着媳妇自己带了首饰,默默地觉得很应该明天早些起来,这才说道,“我带你去吧。”说完,恐锦绣没有力气,便过来扶她。 “见丫头们看见,只怕要小我了。”锦绣只叫他扶了几步,见他一脸满足,这才松了他,一开房门就见外头几个丫头离得老远地站着,一旁又有几名小厮,竟真全没有个丫头,便笑盈盈地侧头看了湛功一眼,这才叫人领着去前头给长辈请安。 刚刚进了徐氏的正屋,锦绣就见湛尧与徐氏正坐在一起听两个半大小子说话,一脸的笑容,见了锦绣与湛功联手过来,徐氏便招手道,“就知道你们要来,快过来。” “臭小子,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湛尧觉得自己在长子的婚事上,那是出了大力的,自己十分有功,只仰着头说道,“若不是你爹,你媳妇早飞了。”甜言蜜语都不会说,简直天理不容。 “我们请安迟了。”锦绣见徐氏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脸上便发红,只低声道,“叫爹娘久等了。” “等什么,我们也才起来。”徐氏安抚了一回,又等着锦绣给她与湛尧敬茶,这才含笑说道,“一家子人,咱们家人口简单,哪里规矩这么多呢?”见湛功过来扶锦绣起身,便笑着颔首道,“你们小两口好好儿地过日子,我们瞧着心里就欢喜。”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一只羊脂玉镯子抹下来与她说道,“这是御赐之物,你肤色白,正衬这镯子,娘今儿给了你,你可不许推。” 长辈今日赐些东西给小辈,也是有的,锦绣看了湛功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接了,又得了湛尧一张银票,拿在手里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喜欢啥自己去买啊。”湛尧还恬不知耻地说道,“若是给你的东西你不喜欢,那岂不是浪费,银票多好,什么都能买,若是,”他还唧唧歪歪地说道,“若是你本来就喜欢银子,那……” “越说越离谱!”徐氏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训道,“不许再叫我听见这样的话!” “这不是从前见过么。”湛尧委屈极了,便不平地说道,“我是拿她当自己人,不见外呢,不然,”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往谁家走礼直接给银票了?” 竟然还能说出这么多的大道理来,锦绣真是说不出话了,见一旁两个男孩儿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到底是看着这两个长大的,便露出了笑容招手道,“喜欢什么,嫂子给你们去买。” “谢谢姐姐。”湛风老老实实地说道。 “嫂子。”湛功耳朵动了动,便认真地纠正道。“叫嫂子。” “姐姐更亲近些,对不对?”湛善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若是叫姐姐,就不买东西了。”锦绣也知道两个孩子在与她二人玩笑,便摇了摇手里这叫人郁闷的银票笑道,“以后,你们哥哥也不带你们出去玩儿了。” “对。”媳妇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湛功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好了。”徐氏一脸笑容地看着一家子开开心心的,只觉得这样的家才过得有滋味儿,又与锦绣说道,“你祖母这时候还没醒呢,一会儿醒了,我带你去给祖母见新媳妇儿。”说完了,见湛尧捂着肚子一脸的扭曲,便推他道,“你这是做什么?” “太太,我好饿。”湛尧素来能吃能睡,今儿为了个儿媳妇拖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十分可怜地说道,“可怜可怜我,给点儿吃的吧。” 这一家子,与端正肃穆的英国公府完全不同,锦绣只不过是一早上便觉得心里松快,然而心里却有些担忧,生怕这样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也叫自己变傻掉,她只默默地叹了一声有得必有失。 不过与其成亲后变成了伶俐人,变傻也不赖,与湛功坐在一旁听着两个长辈说说笑笑,待要吃饭,她便起身要服侍徐氏用饭,却只叫徐氏拦住了笑道,“我们小户人家,哪里有这么多的规矩?你只自己坐着就是,不然,”她笑着指着一旁的丫头道,“要丫头做什么呢?” 湛风湛善也在一旁点头,锦绣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坐在了一旁低声道,“从前是从前,娘疼我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做了媳妇还这样安逸,我岂不是来享福来了?” “娶你就是叫你享福的。”徐氏看着锦绣长大,将身份骤然转变适应了,这才点着她的额头笑道,“你与我弄鬼,我是不饶你的。”一边说一边叫人把锦绣喜欢的菜放在她的面前,见她还真有些新媳妇的腼腆,便笑着说道,“从前与我吃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闺秀。” “娘知道笑我。”锦绣捂着脸,到底见湛尧在一旁目光灼灼,没有好意思滚到徐氏的怀里去。 “以后你们自己院子里开个小厨房。”徐氏便与她说道,“自己喜欢什么,自己做来吃,至于管家……” “求娘疼我,叫我清闲几年吧。”锦绣见徐氏要将家事托付的模样,便求道。 “也行。”湛风湛善娶亲还要等几年,徐氏也不差这么几年的时候,便只温声道,“叫你松快两年,给我填个大胖孙子。” 锦绣只红了脸,转过头不说话了。 “一会儿我陪你回去休息。”湛功见锦绣羞了,便飞快地吃完,便拉着锦绣出来。 “哪里这么娇贵。”锦绣叫他牵着手,一旁的丫头们都在笑,便觉得有些不自在,然而却不愿松开了这个人,便轻声道,“你的差事儿才要紧,别耽误了。” “圣人给了我几日的假。”湛功便轻声道,“等回门的时候,我陪你在家好好地住几日。”见锦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说道,“我平日里不在家,你若是无趣,便与英国公夫人处走动,别闷着了自己。” “你这样罗嗦,我都不知该说那一句了。” “我不说话,只看着你。”湛功便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之后的三日,湛功自己说的话喂了狗。每每说是不过是一同睡什么都不做,却总是动手动脚最后整个人都黏上来。锦绣被这人缠得简直要断气,然而一撵他,这人必回露出一脸的可怜的表情,趴在床边垂着头,完全没有了往日见的沉稳端重,恨恨地看了他几回,锦绣也认了命,只叫他为所欲为了。 锦绣虽不管家,徐氏却还是将府里的下人都招来给锦绣认清,免得她无处使人。 湛府的下人见过锦绣的并没有几个,从前只知道府里的大爷正为一位姑娘筹谋,连着老爷太太都跟着费心,只觉得必是个妖精般的女子,方才勾住了大爷的心。今日看了却见是个端庄温柔的女子,也觉得虽然好看些,找不出出众的地方,然而到底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已经叫徐氏拿捏收拾了好机会,不敢摆谱,皆十分恭敬。 到了回门的日子,湛功便亲与锦绣往苏家去,一进门就见苏氏已经穿戴好了坐着等着,见了锦绣便忍不住落了泪来。 “大好的日子,娘哭什么。”湛功叫苏志引到前头说话,锦绣便摸着苏氏的肩膀说道。 “你嫁了人,哪里还能如从前自在呢?”苏氏抽了抽鼻子,只抹着眼睛说道,“我心疼你。”锦绣知道苏氏虽没见识,却也是一片真心,也不说话,只低头含笑听着。 “过几日,你与你婆婆出去认认人。”陈留郡君在一旁陪着,便含笑与锦绣说道,“与湛家亲近的,大多是武将,我想着大概大多都是当年安国公在西北的旧部,到时我也陪你去,武将的家眷大多没有那么些弯弯绕绕,你不必担心什么。” “有婆婆有嫂子的,我怕什么呢?”锦绣心里感激陈留郡君对自己一片赤诚,便笑问道,“二嫂最近不常出去,这是要做个闭门小媳妇不成?” 有了心上人,谁还出去呢?陈留郡君目光漂移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你也知道,我身子弱。”她挤出了一个虚弱的表情来说道,“走动起来恐病了。” 她正说话间,锦绣正为她这样睁眼说瞎话震惊,便见苏氏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来,微微皱眉,却只当没看见。 既然是不好张口的话,便别说,与谁都好。 “绣儿啊。”见锦绣没有问自己,苏氏便有些忍不住了,只怯怯地拉住了锦绣的衣裳。 第190章 第190章 “娘身子不适?”锦绣心里一叹,却见陈留郡君并不在意苏氏的这些小动作,到底觉得陈留郡君心胸宽阔,便低声说道,“若是不舒服,我服侍你去歇。” 锦绣虽然笑,然而眼睛里却是带着些冰碴子,苏氏见了就想起从前她发火儿的模样,到底害怕,便低了点头。 锦绣送苏氏回了屋,这才转头,见陈留郡君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便无奈地说道,“若是娘有什么地方过分了些,二嫂瞧在我二哥的情分上,别与她计较。” “也不算什么。”陈留郡君便不在意地笑道,“就是昨儿个,你们老家来了人,对着母亲好一阵地奉承,然后就想着留在这京里头讨生活罢了。” “从前我们没有风光的时候,哪里有亲戚呢?”锦绣听了就头疼,只叹道,“这是瞧着二哥家业俱立,有些油水了。” “老人家有些念旧顾情,我是理解的,况我嫁给你哥哥,自然是要一心为他,哪里就会为了这点小事儿就与家里相争呢?”陈留郡君便笑道,“是你二哥气得很了,与娘别扭了起来,如今还要我转圜呢。” “这又是为了什么?”苏志素来温和,不曾动过大气,锦绣便好奇地问道。 “那家里说了,京里物价贵,乡下人家儿,哪里住得起呢?” “住不起便回家去啊。”锦绣诧异地说道。 “之后就说了,瞧着咱们家挺宽敞的,又有地方,不是挺省银子的么。”陈留郡君对这点儿小算盘并不在意,她又不是没有钱,若是能叫婆婆欢喜,全当养几个闲人罢了,这点子小事儿,可比从前在勋贵间闹出的糟心事儿强多了,便说道,“我是无所谓的,倒是你二哥气得狠了,当着母亲的面儿就说这家人不要脸,生生地就要撵出去,还是我劝住了,如今正留在府里头。” “二嫂留他们做什么?”锦绣只皱眉道,“从前没有情分,如今凑上来,难道还要我们给养着不成?” “母亲昨儿也叫你二哥吓住了,我是怕万一有个什么,叫别人说道。”陈留郡君见锦绣皱着眉头,只笑道,“瞧你担心的什么似的,万事有我,若是真叫我不耐烦,我莫非是好惹的?”见锦绣点头,她便笑道,“一会儿我送你往英国公府里去,你拜见一回,回头我接你回来。” “劳烦二嫂费心了。”锦绣知道陈留郡君颇有手段,便点了点头,将此事放在一旁。 陈留郡君赶着使人往英国公府里传讯,又亲送了锦绣上车,与她笑道,“本该叫妹夫一同去,只是如今朝中安国公与英国公不大亲近,何苦还叫人说嘴?且你自己走动吧。” 锦绣也知道些前头的事儿,便点了点头,自己往英国公府上去了。到了这熟悉的府里,锦绣就见大太太正等着自己,一旁的七姑娘笑嘻嘻地往自己看来,见她已经是一副小媳妇的打扮,便拍手笑道,“新媳妇来了!” “莫要与她胡闹。”大太太便点了点她的头,又与锦绣温声问道,“你嫁过去,可还好?” “都是好的。”见大太太精神不错,锦绣心里便放心,又小声说道,“他是个好人,一直都对我未变。”见大太太这才露出了笑容,便笑问道,“太太神清气爽,可是有什么开心事儿不成?” “是这丫头。”大太太便指了指在一旁吐舌头的七姑娘笑道,“肃王急着娶媳妇儿,赐婚的旨意也有了,我想着左右是该办的,哪里需要再这样拖着呢?反正最近好日子不少,不如嫁了这丫头出去,也叫我省省心。” “大伯娘烦了我,便直说,我只走了就是。”七姑娘只摇着大太太的手撒娇,又顿足道,“谁耐烦嫁人呢?又不自在,晚晚的才好呢。” “如此,肃王殿下又该急了。”锦绣只用了个又字,便很生动地表达了一下三皇子那急切的心情。 “你女婿没来,这是对的。”大太太摸了摸锦绣的脸,含笑说道,“咱们府里多有避讳,国公爷又不是二弟那样百无禁忌,我瞧着他也要与你女婿好好儿地走动,到底觉得不合适。” “我明白的。”湛功靠着安国公起家,再与英国公亲近就有两面三刀的嫌疑了。 大太太见她明白,这才含笑点头,只与她分说一些今日的京中之事,余下锦绣又去拜见了二太太等人,这才在大太太依依不舍的目光里回了苏家,刚下车便听见里头传来了苏志高声的话音,之后,便听一名青年的声音很不忿地传过来说道,“我说二表弟,你现在是出息了,莫非就能翻脸不认人不成?”那青年似乎大声唾了一口道,“不过在你家住几日,吃了你家几口饭,瞧瞧把你心疼的。” “滚出去!”便听苏志一声怒喝,锦绣就听见里头砸碎了一个茶杯。 “不是看在你出息,心疼姨妈,我会舍得叫妮丫给你做二房?”那青年便高声叫道,“你一个媳妇,看着那么厉害,叫姨妈吃苦了你不心疼我心疼!”他嚷嚷道,“妮丫花容月貌的,哪里配不上你?只做个二房还不委屈?你还不愿意了,我告儿你,别以为你一个七品小官多厉害,哥哥一句话,动动手指头就碾死你你信不信?” “这是怎么回事儿?”锦绣还从未见过敢在别人家这样张狂的人,脸上就是一沉。 “就是表少爷。”苏家新买的丫头只小声说道。 瞧着这人的模样,竟似乎并不知道陈留郡君的身份,不然只怕不敢出此狂言,锦绣心里便有些不快,就听见一声巨响,便见那屋子闭紧的房门陡然便被一道影子给砸开了,就见一个人撞门而出,顺着台阶儿滚了几滚停住了,只捂着自己的腹部犹如一只虾米般缩成一团。 锦绣诧异地看了这人一眼,就见屋里头,湛功正一脸沉默地走出来,见了她在,忙过来问道,“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什么时候去不行?今儿不过是给大太太请个安罢了。”锦绣躲在湛功的身后好奇地看了那人一眼,这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嘴太讨厌,我叫他闭嘴。”湛功话音未落,就见苏志已经一脸怒色地走出来,见府里的不过是在看热闹,立时呵斥道,“都是死人?” “你等着,姨妈见你这样不孝,一定不会放过你!”那青年叫湛功一脚险些踢得去见祖宗,这好容易缓过来了,便立时尖声道,“你们家刻薄亲娘,人人得而诛之!” 他刚说完这个,便见一旁一个女子掩着脸扑到了他的身边,哭泣道,“哥哥,我们走吧。”她一抬头,竟是一张花容玉貌的脸,只含泪说道,“既然碍眼,我们还……”余下的话,竟是在见到对面的锦绣之后,戛然而止。 锦绣看着这女子,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不是柳香仪么? 什么时候成了苏氏的亲戚? 柳香仪一怔之后,便飞快地低下了头,正要扶着这青年起来赶紧走,便见锦绣扬声道,“且慢!” 缓缓地走到这人的面前,锦绣只慢慢地问道,“柳氏?” “姑娘认错人了。”柳香仪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苏家,竟然是锦绣的本家,想到自己的底细这人全都知道,心里只觉得恐惧。然而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就见锦绣一身的妇人装扮,显然也是嫁了人,她的身后正有一名高大的青年小心地护着她,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无限的神采。 见了这样的场面,柳香仪只觉得心里又羡又妒,不由想到,若是当初自己没有一步踏错,如今若是能嫁给齐宣,眼下也应该是官太太了,心里更是窝火,只低着头不说话。 “故人相见,姑娘没有话要与我说么?”若说方才锦绣不过是气愤,眼下就是生疑了,只颔首道,“若是叫我送姑娘往衙门去,姑娘只怕就知道厉害了。” “别!”柳香仪心里发苦,立时便阻拦道,“别送我去衙门。”她哀求地看了锦绣一眼,见此时,那头竟还有一名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子过来,心里顿时一凛。 “听说,有人要给我夫君做妾?”柳香仪抖的目光里,陈留郡君只目光冰冷地看了过来,见竟然是她,脸上一动,便挑眉说道,“怎么,四皇子刚死没两天,你就要装黄花大闺女再嫁一回人么?”见柳香仪讷讷不语,陈留郡君也懒得废话,竟直接便将这女子拎着衣襟提了起来,冷笑道,“说说,怎么回事儿?”她眯着眼睛说道,“竟然还有人敢打算到我的头上,看起来这是要与我为敌么?” 那青年见眼下竟是这般情状,心里也是一突,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 “关起来慢慢地审,”陈留郡君见苏志气得不轻,便只笑问道,“好容易能娶个美人儿,你怎么竟有些不乐意的模样?” “你就胡说吧。”妹妹还在,苏志不好去弹陈留郡君的头,只叫她领着锦绣走,这才居高临下地看了这二人一眼,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只是瞧中了我家的富贵,如今看着,竟似乎还有些别的?”见这二人脸上发白,他便慢慢地说道,“好生给我说说,嗯?” 待锦绣从家里回来,见湛功还是一脸的不动声色,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陈留郡君命府里的人瞒住了苏氏,自己去与苏志一同审这二人,锦绣心里焦急,却不好去问什么。 “不是大事儿。”湛功见锦绣担心,便摸了摸她的脸,安慰道,“你哥哥挡了别人的路,有人要坏他的前程。” “是谁?”锦绣脸上就是一变。 苏志是他们家唯一的一个出息人,又有陈留郡君的娘家衍王府做靠山,以后只要不抽风犯病,那必会前程似锦,若是叫人毁了,这岂不是叫人心里难受? “是你哥哥同在翰林的一位同僚。”湛功见锦绣急了,忙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前一阵子似乎有考评升迁,你哥哥与他都是一色全为优等,该是以后升迁之用,那人年纪比你哥哥还要大些,大概,”他顿了顿,这才说道,“大概是有些急了。” “究竟是谁家,有这样大的胆子?”还找着柳香仪这么一个人来冒充苏志的表妹,这里若是叫人拆穿,岂不是叫陈留郡君嫉恨? “是杨家的远房女婿。”湛功不想提到杨家,然而也知道只怕锦绣早就知道,见锦绣目中一闪,只急忙说道,“你别生气,我只喜欢你。”见锦绣颔首,他心里忐忑,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自己心意的时候,只与锦绣叹道,“这家不过是瞧着那女子长得好看,又温柔,比陈留郡君强些。” 他说起这样,便有些含糊,毕竟不好把当时柳香仪复述的,关于那家人认为陈留郡君是个母老虎,霸占了美少年叫美少年可怜巴巴地在手里讨生活被迫害的原话说出来,也不好说陈留郡君听了这个当场便掀了桌子,只摇头道,“这两个也不知道你们家这位是贵人下降,不然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上门的。” “想必,就是想着若是二哥着了道,与郡君生分了,别人的死活他们也不管罢了。”锦绣只恨得不行,抱着湛功的手臂便说道,“不是说淑妃已经受了呵斥?杨家怎么还敢这样嚣张跋扈?”真当陈留郡君是死人? “我再与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动气。”湛功听到锦绣论及淑妃,目中便微微一闪,便与锦绣低声道。 “还有什么不成?”便是仗着皇子,也不该这么跋扈,左右不过是个妾,又能如何呢? “淑妃,据说是与圣人有功的。”湛功沉默了片刻,这才闷闷地说道,“我当年在太子宫的时日也不短了,因此知道些。”见锦绣张着自己的眼睛看过来,他心里微微一动,还是摇头说道,“当年圣人被先帝厌弃,并不止在朝堂上被训斥,还,还被人下过毒。”听锦绣惊呼了一声,他便摇头说道,“似乎是淑妃在里头出了大力,方才叫圣人逃过了一劫,因此看在她的功劳上,太后圣人与皇后对她颇多容忍,不愿苛责。” “如此抢在皇后之前出风头,我只恐日后又是大祸。”锦绣却低声叹道。 “别担心。”湛功安抚道,“圣人明白着呢,这是看她没有出格,不然,是不会叫她乱了后宫的。” “你方才叫我别动气,又是为了什么?”锦绣这才想起来,便问道。 “其实只是个传闻罢了,”湛功把锦绣拥在怀里,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只低声道,“据说淑妃,正在宫里筹谋,想要将自家的庶出妹妹给肃王做个侧妃。” “侧妃?”锦绣陡然挣动了起来,转头骇然道,“这怎么行?” “侧妃?”与此同时,三皇子端坐在自己的兄长的面前,见圣人一脸的无奈,不由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冷笑了一声,问道,“皇兄,把杨家的女儿给我做侧妃,你想没想过,皇嫂与太子怎么想?”明显就是在拉拢宗室,真当大伙儿都是瞎子么? “淑妃,可惜了。”却听到圣人的口中,溢出了一声悲悯的叹息,“好好儿安享尊荣,真的这么难么?” 第191章 第191章 虽然锦绣能想明白淑妃的一系列活动,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然而到底牵扯到了七姑娘,此时心里便乱作了一团,竟不知为何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将头抵在湛功的肩膀上小声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呢?” 软绵绵的媳妇发出了小猫儿一样的声音,勾的湛功心里痒痒,竟是都不敢相信,之前竟然能忍了那么久才成亲把心上人吃掉。面容稳重地抱着自己的媳妇,他的手紧了紧,这才安慰道,“别担心,虽然赐婚是圣人的事儿,不过肃王是圣人的亲弟弟,必是要与他商量的。只要肃王自己不同意,谁还能强迫他做什么不成?”见锦绣点头,一副依赖的模样,他心里便满足极了,慢慢地说道,“就算赐婚,只当个摆设就是。” “那如何能一样。”锦绣只推开他坐在一旁,偏头说道,“什么是摆设?莫非就不碍眼了?夫妻里头,怎么就非要多个摆设?” “你放心,咱家没有。”湛功也不恼,只过来把锦绣抱在怀里,温声道,“咱们家都能想明白,想必肃王也明白。况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说道,“我说的话你大概不信,圣人,也是看不了有这样的事儿的。” 圣人,并没有一贯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良善。四皇子之事后,都说圣人慈悲,连罪王的妻妾都未追究赦了,却统未想过,跟随四皇子一同串联的犯官家的女眷,是何等的凄惨,竟是被打入尘埃之中再也无法翻身。这样的一位皇帝,如何能够忍耐淑妃在宫中前朝这样的胡闹? “只望圣人与肃王明白。”如今回去与大太太七姑娘再说道这些,除了叫两人心里忐忑,也顶不了什么事儿,锦绣只叹了一声,到底不说话了,只伏在湛功的怀里假寐。 这一对小夫妻正说着话的时候,另一端,一身整齐官袍的二老爷,正领着湛尧老神在在地站在一起,斜眼看着对面几名一脸怒色的官员,许久之后,方才挑眉说道,“诸位,拦着本老爷,是有什么事情么?” “姓齐的!”那最前方的一个此时脸色气的铁青,只怨恨地骂道,“我们怎么招你了,你这接二连三地弹劾我们杨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二老爷只冷笑道,“我倒是要来问问你们杨家,正妃还未进门,就开始谋算着肃王侧妃,你们闺女这么嫁不出去,上杆子找男子,这样,真的好么?” 他这话说得阴损极了,那杨家几人已经气得不轻,见他们不开心,二老爷就欣慰地觉得开心极了,继续笑眯眯地说道,“莫非,这还是一家子的女孩儿都做妾,做出经验,做出心得的意思么?”他吧嗒了一下嘴儿,越发地露出了一个推心置腹的表情说道,“这样,你们与本老爷说啊,本老爷也知道不少的宗室,到时候给你们介绍啊?” “你!” “你们穷门小户的,京里宗室认识不多,”二老爷挤眉弄眼地说道,“本老爷可是出身英国公府,总能给你们点建议,免得你们杨家走岔了道儿不是?” “你!”几个人叫二老爷接二连三地堵嘴,只气的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瞧瞧,这么点儿素质,也敢与我挣长短。”二老爷心情舒畅了,这才一脸和气地说道,“告诉你们,我侄女儿,是肃王正妃,你们一个一个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还想叫我有好脸色?”他嗤笑道,“实话告诉你们,杨家的小辫子,我手里多得是,别惹急了我,不然,”他冷冷地说道,“别没当成侧妃娘娘,自己就叫你们给连累进了教坊去了!” “行了。”湛尧不过是做震慑之用,此时便拍了拍二老爷的肩膀,叫他留点儿口德,免得眼前这几个狗急跳墙了,对着对面的几位微微一笑,温声道,“忘记告诉各位,肃王,拒了杨家的婚事,贵府的女孩儿,可以另外找人家儿了。”眼见那几人脸上一变,飞快地走了,这才揉着头说道,“真是不省心。” “都是一家人,为我家小七张张嘴算什么呢?”二老爷耳朵尖儿一动,对湛尧露出了一个亲近的笑容。 湛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拿无耻当有趣的家伙,沉默了片刻方说道,“我与你不熟。” “啊哈哈,”二老爷豪爽地踮起了脚尖,哥俩好地拍了拍湛尧的肩,这才叹道,“咱们都这么亲近了,湛兄你还这样见外,本老爷很伤心。” “呵呵……”湛尧木然地笑了两声,之后叹气,抹了一把脸问道,“说说吧,你究竟还有什么事儿?” “我家侄儿,”二老爷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之后微微一顿方才说道,“就是行四庶出的那个,你记得么?” “刚刚高中的那个。”湛尧与二老爷什么交情,自然记得的,然而见二老爷一脸的欲言又止,便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我给他寻了一家好闺女,就是成大人。”将大理寺卿说了一回,二老爷只觉得十分头疼。 他没想到齐宣竟然这样痴心,竟然还大病了一场,如今还卧床不起。二老爷是真不敢把这里头的缘故与自家大哥说,不然还不定英国公怎么收拾齐宣呢,又不能与湛尧说得更明白,再叫湛家对锦绣生了芥蒂,此时正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不由轻声叹道,“谁知道这孩子他还病了,这,这人家成大人都相中了,我这心里头急啊。” 二老爷更担心的是,齐宣钻了牛角尖,再与以后的妻子不睦,到时候哪里是结亲,简直就是在结仇了。 “那小子我似乎见过一回,是个明白孩子。”湛尧摸着下巴想了一回,这才点头说道,“要我说,你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娶成大人家的女孩儿,若是愿意,以后便好好儿地过日子,不愿意,你再想别的办法不是?”病了?只怕是相思病吧? 浑然不知道这小子相思的是自己儿媳妇的湛尧,还在肚子里闷笑。 “好人啊。”二老爷眼睛一亮,被湛尧深深地感动了。 “这算什么呢?”湛尧便炫耀道,“实在不行,顺了他的心愿就是。”他砸吧了一下嘴,还是决定跟自己的好朋友炫耀炫耀,叫他嫉妒一下自己,便很昂然地说道,“你瞧瞧我家,多开明,只要儿子中意,那就娶来当媳妇。我跟你说啊,这小两口可好了,天天同进同出的……” 被兴奋的湛尧搂着肩膀的二老爷心里苦,面上还不得不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只恨不能叫这家伙闭嘴算了! 被二老爷“羡慕”了一回,湛尧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一进屋就见徐氏正与锦绣说话,便将手里提的点心往徐氏面前一放,笑眯眯地说道,“太太辛苦了,吃些点心甜甜嘴儿。” 到底儿媳妇在,还是很在意自己公公的形象的,他便往前头找儿子说话去了。 “你瞧瞧,竟还似长不大一样。”徐氏只对着锦绣笑了,这才说道,“明儿正好镇威将军家设宴,你与我一同去,也是与人走动起来。”她拍了拍锦绣的手叹道,“我素来不是个爱热闹的,平日里也劳累,是不愿意与人走动的,天幸你嫁过来,以后便替我多与人交际,旁的也不必你担心。” “我年轻不懂事儿,娘不在身边竟不安呢。”锦绣便低声说道。 “你还不懂事儿?”徐氏点了点她的头笑道,“你就是太懂事儿了些。”见锦绣露出了一个局促的笑容,她便摇头道,“况咱们家也不是怕事儿的人家,只有别人看我们脸色的,难道还有我们说错话的时候?”见锦绣点头,她便笑道,“大哥儿如今前程正好,但凡是个聪明人,也应该知道捧着你说话。” 当初西北返回的武将,湛功是最出息的一个,不说别的,只说这里头还有几个如今在湛功的手下,就会为锦绣开解。 “有母亲这话,我还怕什么呢?”锦绣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官眷,便点头笑了。 徐氏这才打开了湛尧的点心,捏了一块喂进了锦绣的嘴里,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第二日,锦绣便过来奉徐氏一同去赴宴。徐氏见她梳着回心髻,一只双翅轻薄震动的金凤插在发间,上身金边琵琶襟外袄,下系粉霞锦绶藕丝缎裙,竟是说不出的美貌端庄,心里也得意极了,便领着她到了镇威将军的府上。锦绣一进门便见堂上正坐着几名年纪不同的妇人,大多一脸风霜,神色却开阔,待徐氏介绍了自己,与这几位斯见过,这才坐在一旁,只微笑着看徐氏与她们说话。 “你家的媳妇这么好看,跟仙女儿也差不多了,也难为你还舍得带她出来。”最上头的镇威将军夫人唐氏便露出了一个笑容,目光落在了锦绣的头上,那只高高的金凤上,便含笑说道,“这个样式倒是精致,我瞧着不大像是京中的手艺。” 锦绣不会将她夸自己的话当真,毕竟谁不客气呢?然而却只抿嘴笑道,“是南边儿的手艺,不过是轻薄些。” “这是英国公夫人给她的嫁妆。”徐氏不是对锦绣的出身讳莫如深的人,只堂堂正正地笑道,“英国公夫人抚养她长大,最是心疼她,因此她出嫁的时候,一应的黄花梨家具首饰布料,都是英国公府准备的。”她笑着看了看锦绣,便抬脸与上头微微颔首的几名妇人笑道,“叫我白捡了一个好儿媳妇,以后我是要登门拜谢的。” 见徐氏是真心看重这个儿媳妇,又想到锦绣的嫂子正是陈留郡君,几名妇人便更加不敢小看,与锦绣说话便更客气了些,况这些武将的出身大多不高,全凭自己在军中的拼搏挣到了如今的前程,因此女眷也不过是些寻常人家,对身份并不十分看重。见锦绣说话温柔可亲,并不摆谱,心里便有了许多的好感,一来一往果然便亲近了起来。 锦绣也觉得还是与武将的女眷说话更自在些,正在说话间,便见一个一身红妆的小姑娘闯了进来,好奇地看了面上的锦绣一眼,便笑道,“这个嫂嫂真好看。” “这是我家的孽障。”唐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些笑容来,这才拉着这女孩儿的手给锦绣看,说道,“这孩子规矩短,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这样才亲近。”锦绣见这女孩儿笑嘻嘻地,性情开阔,颇有武将之风,便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见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显然很喜欢自己的衣裳,便笑着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荷包,温声道,“给妹妹玩儿吧。” 这女孩儿迟疑地回头看了唐夫人一眼,见她含笑点头,这才笑着接了,打开见里头是个精致的藏银的嵌绿松石的戒指,便露出了喜欢的表情,戴到了手上,又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个小荷包送到锦绣的面前笑道,“我与嫂嫂换。” “哪里还有回礼的呢?”徐氏便在一旁笑了。 “我与嫂嫂亲近,别人我也不给她。”这女孩儿顿了顿脚,便将荷包往锦绣的怀里一塞,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后,却还是探出头来,往锦绣的方向看。 锦绣见徐氏对这女孩儿不同,想到家里的湛风湛善也渐大,又只比这女孩儿年长一些,便在心里觉出了些,见这女孩儿年纪不大目光清明,也觉得喜欢,只不知徐氏是想把这孩子说给两兄弟中的哪一个。 似乎唐夫人与徐氏也颇有默契,见锦绣对自己的女儿和气,又不是个掐尖要强的,脸上的笑容便更热络了些,只对着锦绣笑道,“你只管她叫一声阿阮就是。” 镇威将军姓孔,这女孩儿应该就是名为孔阮了,锦绣便笑道,“我见着阿阮妹妹心里便欢喜,夫人若是不嫌弃,便叫我常来走动,也与妹妹亲近些。” “这只随你就是。”唐夫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微微迟疑,便低声叹道,“我也不瞒你什么,我们一家子在西北十几年,这好容易回京,竟是连个亲近的人家儿都没有,这孩子性子野,京里勋贵多,我恐她一个人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因此一直拘着她。以后还请你带着她些,好好儿地看着她,别叫她冲撞了京里的贵人。” “只要夫人不嫌弃,便叫妹妹与我一处就是。”锦绣对于唐夫人想叫孔阮靠着自己也融入到京中女眷之中这点小心思并不以为意,天下父母心罢了,此时见孔阮张大了眼睛,一脸的天真,便笑道,“只是我识得的人也少,只能尽力而为了。” “这就好了。”唐夫人也知道些锦绣的传闻,知道她出身英国公府,便露出了笑容来。 见孔阮是真心对锦绣亲近,唐夫人微微犹豫,还是笑道,“都是亲近人,咱们家也不讲没用的,你们自去游园子,咱们家虽小,也有几处与别处不同的景儿。” “嫂嫂与我走。”孔阮本就不自在,听说能与锦绣一同出去玩儿,便笑嘻嘻地来拉她,嘴里笑道,“我带嫂嫂好好儿玩儿。” 锦绣只好顺着她走,见她一路上快活儿得跟小鸟一样,便也觉得这么个小姑娘与自己做妯娌不错,正与她说些京中有趣的事儿,见她一脸的惊叹,却陡然听到身边一处隐蔽的墙根底下,突然传来了“卡巴”一声,显然是有人在偷听自己与孔阮说话。 第192章 第192章 “出来!”听到这声音,锦绣还未说些什么,孔阮脸上便有些变色,锦绣就见那墙后什么了片刻,露出了一个柔弱姣美的女孩儿来,穿着一件有些单薄的褂子,怯怯地看着自己与孔阮,一脸的害怕。 “我就知道是你。”孔阮似乎对这女孩儿的印象并不好,只冷笑道,“表姐,你这么偷听我与嫂嫂说话,是不是有些,”她微微一顿,似乎有些心虚地看了锦绣一眼,便仰头问道,“是不是不要脸?”说完了这个,她似乎恐锦绣厌恶她粗俗,只小小地扭着自己的衣角偷看她的脸色。 锦绣并不知晓镇威将军府上的事情,哪里会在此时多说,只微笑站在一旁,见那女孩儿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孔阮却气的不行,便温声道,“这位姑娘瞧着眼生。” “嫂嫂别跟她说话,”孔阮却来拉她,鼓着小嘴说道,“她是个告状精!总是害我叫爹骂的,现在她又哭了,没准儿就叫人家以为是我把她气哭了的!”一边说一边便指着这女孩儿很不快地说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呢?爹就要回来,你赶紧去告我吧,就说我又欺负了你,叫爹来骂我,骂我娘!” “走吧。”见孔阮说着眼角就红了,锦绣心里便对这样哭哭啼啼的女孩儿存了些不喜欢,只拉着孔阮低声劝道,“好妹妹,你不是说想着往外头去么?明儿我带你去挑首饰如何?” 孔阮还是个小姑娘,听了耳朵便动起来,早就将这什么表姐给丢在脑后了,抓着锦绣的手好奇地问道,“是嫂嫂今儿给我的花样么?”她把自己的手竖起来说道,“这个好看,我都没见过。” “这是云南的花样儿。”当年沈嘉等人一时兴起做的胭脂首饰铺子,如今已经开得很大,说一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当然,当年不过是几个女孩儿的玩笑,不过如今,却也可以看做是另一种形势上的利益联盟,只用共同的生意,把几家都松散地联系在了一起,平日里没有什么,然而有事的时候,到底是当年的一份烟火情了。 “我是不是麻烦嫂嫂了?”孔阮红着脸问道。 这女孩儿就见锦绣哄着孔阮的模样,眼里便露出了几分嫉妒,只在一旁看了会儿,便流着眼泪问道,“请问,是湛大哥家的嫂子么?”说起湛大哥三个字的时候,竟是舌尖儿上带着一丝缠绵之意,眉眼间也亮了许多。 锦绣微微一怔,便挑眉看着这女孩儿行事。 这么没有演技,连锦绣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最起码,也要有些欲言又止,含含糊糊啊。 “你做什么呢!”孔阮脸气的通红,上去就推了这女孩儿一把,指着她叫道,“别说的你怎么着似的,你要不要脸呀!”一边跟她说完,一边转头对锦绣说道,“嫂嫂别听她在这里胡说八道!她,她连湛大人的面都只见过一回,成日家这家大哥那家弟弟的,统没有个人理睬过,只知道在这里胡言乱语!” “阿阮,我是你姐姐,你怎地这样对我?”这女孩儿见锦绣只站在一旁不说话,只觉得她是新媳妇腼腆,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希望来,冲到了锦绣的面前含泪说道,“嫂嫂,我是真心恋慕湛大哥,你是个贤良大度的人,便,便成全了我吧。我,”她掩面说道,“我不与嫂嫂抢正室的位置,只要……” “就算是抢,我想着姑娘也抢不来。”锦绣懒得听这女孩儿废话,只笑盈盈地用和善的表情说道。 这女孩儿一呆,竟是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勉强磕磕绊绊地说道,“嫂嫂……” “姑娘莫要这样唤我,”锦绣又不是泥捏的,哪里肯忍这女孩儿在面前大放厥词,心里也有些冒火,面上却只是笑眯眯地说道,“我家哪里有上杆子给人做妾的女孩儿呢?这是哪家的规矩?”见这女孩儿已经傻了,她便淡淡地说道,“另有,我与姑娘也不熟,愿意的,叫我一声湛夫人,不愿意的,”她一摊手叹道,“只能请姑娘别与我说话了。” “我只是心里觉得您亲近。”这女孩儿统未想过锦绣这样厉害,只有些出不出话来了,“亲近到给我夫君做妾?”锦绣一笑,这才缓缓地说道,“叫姑娘知道,我自个儿的夫君,自己还喜欢不过来,哪里有与人分一半儿的道理呢?”见这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了不忿的表情,她便叹了一声道,“我瞧着姑娘的意思,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有的,与我说的这些,只怕不是第一回了吧?” 一旁的孔阮双目亮晶晶地看着锦绣,竟是有些崇拜了的意思了。 “姑娘若是不要脸面,我担心什么呢?闹了出去,总不是我家夫君吃亏。”锦绣真是觉得大概镇威将军在西北住的时间长了,这么点儿战斗力的小白花都敢在京里这地界儿撒野,自己还算轻的,换她家二嫂陈留郡君来试试,不扒了她一身美人皮才怪,便含笑劝道,“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最不好看的可是镇威将军府。” “就算是因为这,我也能嫁到湛家去!”这女孩儿见软的不行,立时便变了语气,只大声道,“湛家毁了我的名声,难道不该负责么?” “喂!”孔阮正觉得锦绣不气不恼便将表姐给逼退了,却见她竟似乎与湛家杠上了,便十分不满,扬声道,“你再这么不要脸,我就告诉爹去,叫爹知道知道,他喜欢的不行的是个什么货色!” “我是无父无母的,只随表妹随意苛待就是。”这女孩儿飞快地说道。 “湛家的庄子多了去了,”锦绣眼皮都不抬地地说道,“忘了告诉姑娘,我嫂子是衍王府的陈留郡君,姑娘在西北呆过,应该知道她的名声吧?”见连孔阮都缩了缩脖子,锦绣便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这人,最是个恶毒的,谁敢与我抢夫君,对不住,”她挑眉道,“我只能送谁去死。毕竟,”她慢悠悠地说道,“我嫂子给我的女兵,也不能总叫她吃干饭不是?” “你这样恶毒,总有一天湛大哥会知道你的真面目的!”这女孩儿被锦绣说的浑身发寒,只哭着跑了。 “叫嫂嫂不快活了。”孔阮便低声说道。 “面对柔弱的人,只能比她更柔弱才行。”锦绣有心提点她一句,便摸了摸她的头发含笑说道,“难道你不会也哭么?” “嫂嫂不明白,做什么都是错的。”孔阮摇了摇头在,之后仰起头来笑道,“我再陪嫂嫂逛逛。” 锦绣应了,由着孔阮带着她在园子里乱走,待前头开了宴这才往前头去。期间也有过一个丫头过来低声在唐夫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到底唐夫人只面上不动声色,目中却有了几分怒意,只强忍着送了别人出去,待送徐氏与锦绣出门的时候,只拉住了锦绣的手歉然道,“对不住。”见锦绣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她便低声道,“你放心,总不会叫她再与你为难。” 不然,以后孔阮嫁到湛家,还要与那贱人日日相对不成? 徐氏见唐夫人脸色不好,也不多问,只坐到了车上,这才与锦绣问缘故,听了锦绣的话,便低声叹息,摆了摆手说道,“论理,这也不是唐夫人之故,你也不要与她生分了。” “我只觉得一个表姑娘,在人家府里竟有些来去自如的模样,实在想不通,”锦绣便诧异道,“听阿阮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镇威将军还要偏向这客居的姑娘些,这就有些……” “此事我知道一些。”徐氏便低声道,“据说镇威将军当年与那女孩儿的母亲是表兄妹,青梅竹马地长大,不过后头生出了变故来,那位自己嫁了高门,镇威将军便也娶了妻子,便是如今的唐夫人了,到底有些意难平。”她叹道,“巧的是那女子前头里死了,这女孩儿叫后母赶出来,无处可归,便投奔了镇威将军府,我看着这意思,竟是有些移情的作用了。” “镇威将军难道不想着,唐夫人给他操持家中十几年的情分?”锦绣张大了眼睛,惊道,“太凉薄了些。”这样的丈夫,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天底下,哪里都是有情有义的夫君呢?”徐氏便摆手道,“罢了,我瞧中了镇威将军府,也不是看中了那位,而是看中了唐夫人家。” “娘要把阿阮说给哪个呢?”锦绣见徐氏张口,便一边给她奉了茶,一边笑问道。 “小风书读的好,我想着以后给他说个读书人家。”徐氏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却只对着锦绣说道,“我还没老眼昏花,哪里用你给我倒茶?” “我愿意孝顺娘,娘给了我这个机会吧。”锦绣便笑道,“娘是要说给小善?” “唐夫人家的娘家,”徐氏笑眯眯地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是京里如今兵部尚书家的远亲,虽是远亲。却走动得十分亲近,以后小善如何,只怕还有人家出力的时候。”拍了拍锦绣的手,她便低声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素来将你当闺女带,只与你说句实话,我就是看中了这丫头的直来直去。她不过是二媳,那么精明也没什么用不是?” “娘这么想,多也是为了我。”锦绣便一叹。 她当然喜欢省心的妯娌,不然若是与她相争,不说别的,就是连累了湛功几个的兄弟情分,锦绣都觉得心里不好受。 “也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几个孩子。”徐氏便叹道,“咱们家人口简单,我也只盼着过平淡的日子。” 锦绣知道徐氏的心意,便点了点头,只与徐氏笑道,“只是,娘也与小善透透风,叫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我也是叫你相看的意思,你既然也觉得不错,那我也就能定下来了。”徐氏笑着说完,便又说道,“到时候再也小风也相看个媳妇儿,我也就再无心事了。” 徐氏觉得满意,锦绣也觉得心底快活。婆媳两个又说笑了几句,一回府,锦绣刚刚从车里出来,就见湛功正守在一旁。 “真是一日不见都不行。”徐氏揶揄地对红了脸的锦绣笑道,“快与大哥儿走吧,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哪里有那么多话呢?”锦绣红着脸送徐氏走了,这才转身对着湛功嗔道。 “回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锦绣不在屋,湛功便觉得从前呆习惯了的屋子空荡荡的,叫他坐不住,况他与锦绣的屋子除了必要的打扫,谁都不叫进来。锦绣身边的两个丫头自然知道规矩,府里的也不敢生事,湛功不知不觉就踱到了门口等着,好容易等着媳妇回来。 “今儿无事,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湛功早就听姚俊吹嘘的时候,说带着媳妇上街游玩好生快活,心里便活动了起来。 “你才下了朝。”锦绣便犹豫道,“会不会劳累了些?” “不会。”湛功的眼睛亮了。 见他有兴致,锦绣也想着出去逛逛,叫丫头传话给徐氏,便回去换了一身儿的简单衣裳,这才与湛功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今儿我还碰见一个姑娘,哭着喊着要给你做妾呢。”到底心里有火,外人的面前不好发作,如今便全落在了湛功的头上。 “是我的错。”湛功虽一头雾水,却也记得姚俊说过,媳妇生气的时候,一定要先认错才行,果然见锦绣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自己心里便欢喜了起来,微微犹豫,这才皱眉说道,“我不认识别人家的姑娘。”究竟是谁敢坏他夫妻情分?叫他知道,一定绝不放过! “镇威将军家的表姑娘,你真的不认识?”还未出府,锦绣见四周无人,大着胆子踮着脚尖费力地揪了揪湛功的耳朵尖儿,笑眯眯地说道,“我与她说了,谁敢与我抢夫君,别怪我送她去死了。” “脏了你的手。”这是在意自己的意思么?湛功听得心里欢喜的不行,耳朵尖儿发热,看着锦绣就觉得后悔不该张罗出去,还是一起在屋里说话好些,此时只低声道,“我送她去死就行。”见锦绣满意地看着他,他越发地卖力说道,“谁叫你不快活,我都不会饶了他的。” “只知道嘴里说的好听。”锦绣见他不动弹了,便知道他只怕后悔要出去,便当没看着,只自己往前走了。 湛功沉默了一会儿,便跟了上去,两个人也不用府里备车,只自己往街上走,正是白日的时候,街上倒也人来人往,湛功只护住了锦绣,领她往一处酒楼走,到了楼上俯身往下看,就见下头竟是热闹的不行,又有猴儿戏杂耍,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锦绣只觉得湛功会选地方,转头对着他一笑,只说道,“多谢你叫我开心。” 说完了便转头兴致勃勃地向下看着,正看着,锦绣的目光便不由落在了长街的那头,正缓缓地走过来的一对儿青年男女的身上,那其中温柔娴雅的女子她不认识,然而那男子,可不正是就要与七姑娘成亲的了三皇子,不,是肃王了么。 “那是谁?”锦绣微微皱眉,指着那女子便转头对湛功问道。 第193章 第193章 锦绣问完这句,见湛功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看了一眼后微微皱眉,便心里有些不欢喜,只探出了头往三皇子处看,见他恰好向着此处看来,见到自己微微一怔,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冷笑来。 三皇子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外头见着锦绣,心里只觉得湛功这家伙真是到处显摆自己的媳妇,然而远远地就见锦绣的脸色不对,又向着他的身边看,微微侧头,见身边的女子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脸上便有些发青,暗唾了一声晦气,只甩手往锦绣所在之处走,到了雅间也不说话,只坐下喝了一口茶,这才对锦绣挥手说道,“你可别误会啊。” “殿下这话说的,该误会的人也不应是我。”锦绣见那女子竟紧紧地跟着进来,三皇子的脸上犹豫后,便微微侧身虚扶了这女子一把,有些小心的模样,便觉得为七姑娘不值。 当日的誓言还在眼前,这人竟然就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当真叫人心寒。 刚刚赐婚,这才几天? 许是锦绣目中的愤恨太过明显,三皇子心里也突突,正要叫她别乱想,然而见湛功冷着脸看了过来,便微微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锦绣便低声问道,“殿下叫人看见了,总要给个说法。”她敛目道,“总归赐婚的旨意已有了,殿下还在担心什么呢?” 三皇子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一旁那女子见锦绣怨恨地看着三皇子,便低声与他叹道,“如此,是我对不住你。” “我有我的考量,本就与你无关。”三皇子摇头说道,“你也有你的苦衷。” 这还相互关心上了?锦绣只觉浑身乱颤。她方才还想着若有个误会,她也应当与三皇子赔礼,可是如今这人竟是一副这样的模样,只叫她觉得恶心透了,低声道,“早知人心容易变,又何必当初呢?”见三皇子微微一怔,目中露出了动容,她只起身道,“当日种种,殿下与我有恩,只是今日我不得不放肆一回,只问殿下,将我们家姑娘放在何地?” “这位夫人。”那女子露出了犹豫的表情,看了看三皇子,见锦绣口中带着赐婚的意思,便只她也是出身英国公府,只咬着牙说道,“我是真有苦衷,只是只能与夫人说,我绝不会伤害到贵府的姑娘。”她含糊了一下,这才说道,“或许会叫那位姑娘日后有些芥蒂,但是这却并不是我的本心。”见锦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竟是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便低声道,“恕我失礼了。” “今日,我见识了。”锦绣只对着沉默不语的三皇子颔首道,“恭喜殿下喜得红颜知己?”她只冷声问道,“什么是伤害?殿下如今念着别人还抓着我们姑娘还觉得是恩赐么?殿下这样打我们家姑娘的脸,想必是不在意夫妻情分了?” “我不能与你说,只是……”三皇子只轻叹道,“请你回去与小七说,这一切,我都会与她……” “呸!”锦绣唾了一口,只煞白着脸说道,“殿下当年救我们一回,如今我们拿心还你!从此以后,两不相欠!您,”她目光落在了那惊恐的女子的脸上,只轻声道,“好好儿和您的有苦衷的人去过谁都不伤害的日子去吧!”说完,便拉着湛功要走。 “湛大人。”三皇子只在湛功身后唤道。 “从此殿下,不要再与我这般亲近了。”湛功头也不回,只冷冷地说道,“既为宗室,勾连朝臣,您是想要做什么呢?” “对不住,叫你为难。”锦绣叫湛功护着,哪里有玩耍的心思,只低声道,“是我冲动了,叫你也跟着受连累。” “作为圣人的亲弟,肃王本不应该太过与朝臣亲近。”湛功摸了摸锦绣的头发,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高大的身影有一种叫锦绣安心的感觉,只说道,“从此安享富贵,才能叫圣人安心。”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在圣人的面前做个弟弟。 “我心里难受。”从前若是心里难受,锦绣不过是自己憋着忍着,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消散了,可是如今与湛功成亲后,却觉得有些委屈都忍不了,只将头靠在湛功的手臂上,低声说道,“要不要去告诉太太和七姑娘?”见湛功一边走一边在想着什么,便推他道,“你在想什么?” “那人,有些眼熟。”湛功便低声道,“不过,当年是在太子宫里见过。” “还是旧相识不成?”锦绣便冷笑道。 “不,我记得她。”湛功沉默了片刻,似在回想,然而脸上却微微一变,与她低声道,“这人不该与肃王有瓜葛。” “什么?”锦绣正为七姑娘担忧,便好奇地问道。 “我当初,在圣人的面前见过她。”湛功眯着眼睛慢慢地说道,“你知道,我从不喜欢看别的女子,因此只觉她该是见过的,却想不起……”说到最后,他的脸色便慢慢变化,只轻声道,“这是国公爷家的在京里认的义妹。”见锦绣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便皱眉道,“肃王这是要做什么?若是要娶这女子,辈分不对。” 他口中的国公爷,便是安国公了。安国公是三皇子的亲舅舅,他的义妹,三皇子合该唤一声姨母,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够与三皇子做亲?岂不是连人伦都没有了么? “这里头不对。”湛功喃喃地说道,“先别去与你们府里透口风,我给你打听清楚再说不迟。”见锦绣低着头拉住他的手,他心里一片柔软,只轻声问道,“怎么了?” “别叫你费心。”探查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到底根由是什么,只怕都会叫湛功有些不妥,锦绣只摇头道,“七姑娘没有这样脆弱,况且,”她将自己的脸覆盖在这个似乎愿意为了她什么都做的男子的手上蹭了蹭,温声道,“不管咱们在这里头猜什么,只要三皇子还在意七姑娘一点,必然会给她一个交代。这里头的事儿,我们能责备,能呵斥,却不能插手。” “我只是见你难过。”湛功心里仿佛化作了水,这女子说什么都叫他觉得心里欣慰,见她为自己担心,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我送你去英国公府。” 见锦绣飞快地点头,对他露出了依赖的模样,他心里快活,只引着她到了英国公外,通传后见世子亲自出来,便只颔首道,“内子想念国公夫人,因此想着过来探望一二。” “快请进吧。”世子见湛功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锦绣的脸上去有些不好,心里便多少有些震动,只唤了丫头送锦绣往大太太那里去,刚刚要请湛功往自己的书房去,便见三皇子已经匆匆赶来,竟是没有了半分仪态,眼见这几人的情状,便慢慢地眯起了眼,只温声笑道,“殿下今日过来,可是有事与我家说?” “那丫头进去了?”三皇子抹了头上的一把汗,真心觉得自己的日子越过越苦逼,心里恨得不行,只低声道,“你叫我见见小七,我要事与她说。”见湛功的眼里露出了淡淡的鄙夷,他心里憋屈,却还是忍着不能说,只抓着世子的手急切地说道,“这里头的事儿我不能与你说,只是你得叫我见见小七,叫我与她解释明白。”不然一个不好,七姑娘“病故”一下,他上哪儿哭去? “既然如此,虽有些不规矩,我们也只好破例了。”世子微微皱眉,还是缓缓颔首。 三皇子松了一口气,便匆匆地进去,也顾不得叫人看见了,只飞快地闯进了大太太的院子,见锦绣正拉着七姑娘低声说些什么,屋里却并没有旁人,只扬声道,“小七!”见七姑娘好奇地看过来,目光清澈,便知锦绣还未来得及与七姑娘说之前的事情,心里便一缓,客气地对起身的锦绣颔首道,“我与小七有话要说。” 锦绣方才叫湛功的几句,心里只对这人生出了些希望,便默默颔首,起身往三奶奶的屋里去看望,并一并与在三奶奶处看顾她的大太太说些话。 “我们成亲吧。”三皇子见锦绣走了,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只叫丫头们出去远远地守着,便转头与七姑娘说道。 “谁要嫁给你呢?”七姑娘叫三皇子这样急切惊呆了,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便红了,只转头哼地,“我才不顺你的心意呢!”只是心里却有些期待以后的日子,毕竟,看着姐姐们与锦绣红玉出嫁后的幸福日子,她还是很羡慕的。 “等不了。”三皇子咬着牙说道,“我应承了皇兄一件大事,因此只能叫你委屈些了。” “委屈?”七姑娘微微一怔,见三皇子目光阴郁,只觉得害怕,然而到底心疼他,只用手握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只要你对我好,其实,不管如何我都不委屈。” 三皇子低头,忍不住摸了摸七姑娘的脸,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只说道,“我总不会叫你白吃苦,以后你便知道,”他叹道,“我也是为了你。” “我信你。”七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事涉及宫中隐秘,你不可与人说,不然,只怕要连累你们府里。”三皇子能被人这样相信,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暖和,因与亲兄弟分了君臣的伤感到底退去了许多,只过去拉七姑娘的手,却叫她避开,无奈地一叹,低声道,“我只说一句,我此生都不会对不住你。”见七姑娘脸上微微缓和,他沉声说道,“我的心里没有别人,也不会为了别人上心,肃王府,只会有你一个主子。”见七姑娘一副不明白的模样,他抹了一把脸只低声道,“我原本想着以后慢慢儿与你说,只是,”他摇头道,“叫你们家那丫头看见了,我就知道她绝对不会给我瞒着,怕你为我伤心,所以急着过来与你说明白。” “锦绣见着了什么?”七姑娘见三皇子是真心不愿意叫自己难过,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了头好奇地问道。 “她见着了我的一位姨母。”三皇子疲惫地说道,“那人是舅舅的义妹,这里头……”说到这里,他只梗了一下,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凑在七姑娘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见七姑娘的脸上露出了骇然与对自己的担忧,只摸着她的脸温声道,“叫他们欠了我们这个天大的人情,以后宫里便不会再与你为难了。” 对于这位姨母,他其实并未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是,当年大家伙儿都站不稳脚跟的时候,这为便宜姨妈经常给出些妙计,也确实全心全意地守护大家伙儿,可是这也是为了定国公府不是?凭什么叫他如今舍了自己的幸福去为这些“不得已”买单呢?如今闹成这样,还要拖累他,此时想着锦绣与湛功的白眼,三皇子便觉得心里烧得慌,只低声道,“等你嫁过来,我再与你说这全部。”他偷眼看了脸上平静的七姑娘,叹道,“不过你放心,我总是会保护你。” “只要你不变心,我什么都不怕。”七姑娘仰着头,用很有勇气的声音说道,“夫妻夫妻,自然是相互扶持的。你为了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有数。如今能为你做些事情,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咱们一起承担。”三皇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此时只低声与她说道,“你放心,母后,”他顿了顿,方才说道,“母后不喜欢姨母,所以才有了咱们俩的事儿,”他安抚道,“这里头复杂的很,总归已经过去,并不是最重要的。”这其中的恩怨,源自许久之前的一场变故,要一一道来很费力气,因此三皇子也不愿在此时多说,只温声道,“你只要知道,你吃了亏,母后,皇兄对你都有愧疚,这就够了。” 只要有这样的愧疚,见到七姑娘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宫里的太后与圣人,才会对七姑娘生出怜惜之情来,也不会在日后,随意地做出什么赐个侧妃美人之类的来扎七姑娘的心。 这才是三皇子愿意为圣人应承此事的原因。 能叫圣人对自己夫妇生出感激的心情,晓得自己的忠心,以后,他才会是圣人最信任亲近的弟弟,而不再仅仅是当年困顿与太子宫中太子的弟弟。 况且,对于七姑娘,宫里到底是有些轻视的。 那样的父亲,如何能…… 不过,自己王妃出身不过英国公府不掌权的三房,也能叫圣人放心许多。 拿着过去的情分说事儿,在皇家是最愚蠢的做法,便如同淑妃,以为有情分便能够肆意,只怕圣人却不肯给她这么个机会呢。 “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未问你,怎么我恍恍惚惚间听说过,宫里要给你个侧妃?”此事了了,七姑娘想起了叫自己郁闷的事情,便问道。 “别说那个。”三皇子将心中的隐秘说了,自己方才松了一口气,此时便含笑说道,“你放心吧,这事儿成不了。”见七姑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心里喜欢的不行,只温声道,“淑妃蹦跶的太厉害,还知道些不该知道的,想着自己抓住了谁的把柄似的,这么碍眼,谁能容得下呢?”见七姑娘一怔,他恐惊着她,只安慰道,“别担心了,眼瞅着她便要‘病故’,以后都不是咱们的威胁。” 这就是想要跟圣人讲情分,心大了的下场。 七姑娘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变故大了点儿。 第194章 第194章 “奶奶身子如今可好?”锦绣坐在三奶奶的床边,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 “叫嫂子。”三奶奶见大太太坐在一旁温和地看着她俩,只点了点锦绣的额头嗔道,“嫁了人还是与我不亲近,我心里伤心着呢。” “嫂子。”锦绣红着脸唤了一声,见大太太微微颔首,便只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新媳妇儿腼腆呢。”三奶奶拍了拍她的手,将她的手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含笑问道,“摸摸看?” “不不,”锦绣只怕自己手重了叫三奶奶有什么不好,只飞快地要抽手,一边与大太太急声道,“别惊扰了他。” “别闹你妹妹。”大太太心情很好地看着三奶奶与锦绣说话,此时拢着数珠与锦绣温声道,“你女婿老大不小的了,家里头只怕也急,你可别太耽搁了,早点儿怀上,也好叫你家里头都安心。” “我知道的。”锦绣说起这个,便有些害臊,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也想,只是刚成亲,日子短,哪里是这么早知道的呢?”见大太太微微颔首,她便笑道,“若是真有喜事儿,一定立时便给太太报喜,也叫太太不要总是为了我操心了。” “你是好的,日子也能过明白,我不担心。”大太太只低声叹道,“你们这些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心里有主意,连我都能护住,在外头我也不会操心,只是,”她疼爱地看着锦绣,含笑说道,“女子这辈子,若是一辈子在后院儿相争,便是赢了,也是输了。”她看着两个孩子,轻声道,“你们都比我有福,以后要珍惜这福气,坦坦荡荡地与夫君过日子,你为了我,我为了你,中间儿别叫人插进来,太太平平地过到老。” “母亲一心为了我们,我们心里知道。”到现在,世子都未说忍不住收个通房,三奶奶是真心感激大太太与世子,此时便与锦绣笑道,“我瞧着你精神不错,该是日子顺心之故,既然情分好,便只顺顺当当的好好过,别像别人家似的闹腾,生生把夫妻情分给折腾没了。” 也只有真心亲近的人才会与自己说这些了,锦绣心里感激,见大太太与三奶奶的脸上都带着些疲惫,便有些好奇地问道,“府里如今并没有什么,我瞧着太太与嫂子怎么……” “四弟病的不轻,我们听着悬心。”三奶奶只低声叹道,“也不知冲撞了什么,请了大夫来看,也瞧不出什么,可就是昏昏沉沉的不好。”见锦绣脸上露出了些不自在,她心里虽不知原因,却还是笑劝道,“你好容易回来一回,别为了这些操心。”见锦绣连连点头,她便摇头说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原以为先帝驾崩了,京里能安稳一会子,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冒头。” “是淑妃娘娘?”这位娘娘又想嫁给妹妹给湛功,又想叫三皇子娶个她家的侧妃,没完没了,简直生怕显不着她似的,锦绣心里存着些心事,便很不自在,皱眉道,“先头里皇贵妃之事还在眼前,她该知道太后与圣人最厌恶什么,这么张扬,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四皇子是幼子,圣人偏宠了些,便叫她心里生了妄想。况,”三奶奶便叹道,“也是皇后的娘家低微了些,叫她觉得自己更高贵。” 当年先帝一心要废太子,如何肯叫圣人娶身份高贵的贵女,只捡了京中的一位御史大夫的嫡女赐婚做了太子妃,后头的如淑妃等等更是如此,皆家中败落,使不上力气的,如今眼瞅着皇后身份不足以压制后宫,淑妃又有个儿子,心思便活泛了起来。 只是也不想想,圣人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只恨这人谋算我家大哥。”锦绣脸上有些发红,只低声道。 “你别怕,有好戏看呢。”三奶奶只含笑说道。 “你也不许操劳。”大太太便嗔道。 “我听母亲的话就是。”三奶奶只伏在大太太的身上娇气地说道,“不敢叫母亲伤神。” 锦绣看着三奶奶与大太太这样如母女般亲近,心里只有欢喜的。然而到底想着七姑娘的事儿,便有些魂不守舍,只坐在一旁微微地笑着。心神不定了好一会儿,锦绣就见七姑娘竟然也过来了,脸上有些笑容,瞧着并没有什么,心里便松了一口气起身问道,“姑娘都问好了?” “他心里着急娶亲,因此慌乱了些。”七姑娘握了握锦绣的手,这才抓着大太太的袖子小声求道,“大伯娘,肃王往宫里请旨成亲,咱们家里也预备起来吧。” “怎么这么急?”大太太便诧异道,“我本想着秋天里更妥当些,这东西虽都是预备好的,却实在有些忙乱了。” “伯娘允了我这回吧。”七姑娘见锦绣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便只摇了摇头,与大太太笑着说道,“他府里小妖精那么多,我心里也担心不是?” “你便胡说吧。”大太太嗔了她一句,到底颔首道,“若是宫里有了消息,我们家自然会全力筹谋,绝不叫你的亲事有不如意的地方。”到底是嫁入皇家,大太太便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来说道,“还是要请宫里出来的嬷嬷来,再叫你些规矩才好。”说完便默默地回想自己识得的人来。 七姑娘眼眶一热,到底忍住了,只嗯了一声,便拉着锦绣出来,与她小声说道,“别的我不能说,只是想着与你说,他不是个对不起我的人,你心里不要对他生出什么厌恶来。” “只要肃王殿下对姑娘好,我还厌恶他做什么呢?”锦绣便叹气道,“况我们是什么人,哪里敢对肃王不敬?只是姑娘切莫受了委屈就是。” “有他,我愿意信他一回。若是以后他真有了别人,也只怪我识人不明罢了。”七姑娘仰着头慢慢地说道,“况再如何,我都是肃王正妃,莫非谁还敢对我怎么样么?你瞧瞧福王妃,”她侧头说道,“当初四皇子再喜欢别人,谁能动摇她的位置呢?宫里头,可没有妾的一席之地。” “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咱们这辈子岂不是太过悲哀?”锦绣便叹了一声。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七姑娘淡淡地说道,“只要英国公府不倒,谁敢拿我怎么着?” 锦绣也只有点头的,然而到底见七姑娘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心里轻松来了起来,便与湛功归家,自己过自己的安分日子不提。 过了几日,正是湛功休沐的日子,锦绣如今正与湛功柔情蜜意的,便只窝在家里偎在一起说话,听着湛功用淡淡的语气说起当年在西北的风霜,锦绣听得只心疼的不行,又听湛功说起当年父子相认,心里便唏嘘,只摸着湛功手臂上一道很长的疤痕低声道,“以后,我好好儿地照顾你。” “嗯。”日头正好,湛功叫丫头们都退出了院子,便抱着锦绣晒太阳,低声道,“我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他有了官位,有了心爱的媳妇,过得这么好,叫他心里满足的不行。 紧了紧怀里的媳妇儿,湛功便凑在锦绣的耳边小声说道,“咱们生个儿子吧?” “你这样闹人,还怕没有儿子。”锦绣偏开了头,只轻声道。 “给你捏捏?”湛功小心翼翼地用手在锦绣的胳膊腿上捏着,嘴里便说道,“是我的错,你别嫌我烦。”顿了顿,他便低声道,“听说淑妃病重了,都说瞧这不好,如今在朝里我也没有什么要事,就想着多陪陪你。”叫他说,淑妃就是太急了,圣人才登基,她就跳出来,这么明显的态度,圣人能忍得了才怪。当年就算有些情分,如今也磨没了,想到这里,他便感慨道,“若是只有皇后一人,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因为不同母,所以才会相争,叫湛功看着都觉得闹腾。 “这年头儿,本分的人活的更自在些。” 湛功正在飞快点头,赞同媳妇的每一句话,就见外头有人扬声唤道,“给大爷大奶奶请安。”见外头有人,锦绣忙从湛功的怀里退出来,感觉到怀里的空虚,湛功面无表情地失落了一下,这才沉声道,“什么事?” “大奶奶娘家来人了,”就见一个丫头低着头过来,福身说道,“说请大奶奶回去看看。” “什么事儿?”锦绣便不在意地笑道,“家里有我二嫂在,还要我什么事儿呢?” 丫头犹豫了片刻,便低声道,“听说是郡君带着人围住了杨家,如今正在叫骂,另还带着个女子,说是杨家算计苏大人,叫她识破了,如今就是要打上门去呢。” “打上门?”锦绣是知道柳香仪之事的,此时便微微皱眉道,“此事本就是杨家的错,就算打上门,咱们也有理,难道谁还能说道咱们家什么么?”真不把宗室郡君当盘菜,说算计就算计啊?从杨家想出这么个坏主意,就活该叫人堵着门叫骂。 “……”自锦绣嫁过来,早晚给公婆请安,对人和气,这丫头一直以为这是个和善的人,没有想到说句话竟然这么彪悍,竟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湛功不喜欢别人这么死死瞧媳妇,只冷哼了一声。 这丫头吓得一个机灵,这才收回了目光,飞快地低头,只觉得在这院子里,还是低头谁也不看最保险些,便轻声说道,“听说外头京里都看热闹,因此亲家太太请奶奶回去做主。” “我娘?”苏氏素来胆小,想必这么一回就叫一直对她很“温柔”的陈留郡君给吓住了,然而这是兄嫂之间的事儿,锦绣不想管,也管不了,只问道,“我二哥说了什么没有?” “来传信儿的姐姐并未说苏大人之事。”这丫头急忙说道,“只是听说亲家太太惊着了,如今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与你回去吧。”陈留郡君素来彪悍,堵人家大门算什么,当年在西北,外族围城的时候,这姑娘大刀横飞砍人才是常态,这是在京中文明之地,陈留郡君收敛了许多,湛功本不想管她的破事儿,然而听到苏氏身子不爽快,便与锦绣劝道,“回去见见娘,娘见着你,心里也踏实。” “也好。”锦绣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待夫妻两个赶着去了苏府,就见满府里的丫头都惊慌的不行,心里觉得这些丫头真是没见着过厉害人,锦绣一边叹气,一边便往苏氏的屋里去,一进屋就见苏氏一脸恐惧地缩在床里,见着了锦绣,急忙伸出手来叫道,“绣儿啊!” “娘这是怎么了?”锦绣便急忙上去扶住了她。 “你嫂子,”苏氏好悬一口气儿没喘上来,憋了半天才露出了哭音道,“这也太厉害了一些,叫我心里怕的什么似的。”大清早儿的她起身往外一看,就见陈留郡君点了一队女兵正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后头还拖着那么冒名顶替的假侄女儿,苏氏哪里见过这个,立时就觉得不好了,与锦绣颤声道,“这,这从前没露出来这些啊,怎么就一下子变了样儿呢?” 陈留郡君在苏氏的面前做足了好儿媳妇的模样,又关心苏志的起居,苏氏享受着宗室贵女的服侍正飘飘然呢,本觉得这儿媳妇只怕没有想象中那样厉害,听说京里的大官都在妻子身子不方便的时候有通房服侍,正觉得很应该给自己二儿两个解语花红袖添香,也有给陈留郡君分忧的意思,不然当初那远房的侄子说要把妹妹给苏志做二房,她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谁承想模范儿媳妇摇身一变,变成了母老虎,就叫苏氏心里有些受不了了。 “二嫂苛待了娘没有?”锦绣也不听苏氏絮絮叨叨地诉苦,只直言问道。 “这个……”陈留郡君关照苏氏起居,衣裳吃食无一不精心,还恐苏氏手头紧,给苏氏孝敬了不少的银子,苏氏再如何都说不出昧着良心的话来,便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 “在京中,若是不厉害些,倾轧起来,咱们一家子都顶不住。”锦绣便低声劝道,“二哥以后在官场,难免会有仇敌,若是每个都这样陷害二哥一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谁能受得了呢?不如叫二嫂杀鸡儆猴做个震慑,也叫人知道咱们家虽是普通人家,却也是不好惹的,以后也能安稳些。”见苏氏只欲言又止,锦绣便冷声道,“娘若是什么都没做,心虚什么?二嫂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若是娘真觉得住不惯,便家去。” “岳母只是一时惊着,你别急。”见锦绣脸上不好看,湛功便在她的身边低声安慰,微微犹豫,便低声道,“娘也放宽心,若是觉得京里住不惯,我在京外还有个小庄子,娘过去松乏几天?” “二哥做官,正是要二嫂这样厉害的支立门户,”锦绣感激地看了湛功一眼,便正言说道,“这样的媳妇人家求都求不过来,娘还害怕?什么时候若是没有二嫂,家里叫人欺上门,娘再害怕不迟!”不是这上门的亲戚,哪里会有这样的糟心事儿! “回镇上去吧。”锦绣见苏氏只两眼泪汪汪的,一副害怕的表情,心里便微微一叹,只摇头道,“娘既然在京里不自在,便回去叫大嫂好好服侍您。” 田氏,还是温柔的吧? 第195章 第195章 “绣儿啊,连你都嫌弃娘?”苏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只流着眼泪说道,“你娘熬了这许多年,就是想享几天清福,如今这是觉着我碍眼,想着撵我走?”此时,她只觉得心灰,含泪说道,“娘做了这么些事儿,不都是为了你们?你们就不念着我的情?” “念着娘的情,卖了我。念着娘的情,给二哥招祸呢!”锦绣眼见苏氏这样歪缠,只起身慢慢地说道,“远房亲戚,什么远房亲戚?我知道娘如今是想显摆显摆二哥的风光,可是想过二哥的处境没有?自己都立足不稳,哪里有时间招呼什么亲戚?穷苦的时候,咱们家没钱把我卖了的时候,都在哪儿呢?”见湛功担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锦绣才觉得心里的那股子冰凉慢慢儿地消散了,只低声道,“这样的人,也配做我们的亲戚?” “可是,他们也辛苦不是?”苏氏叫锦绣说中了心事,想到当年长子病了,她求爷爷告奶奶地挨家借钱,除了一家可怜她寡妇失业的给了一串大钱,别人统没有管过一点儿,只低声道,“就是因为那样,才得叫他们知道咱们家过得好了。”她就是想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一回,这也没错啊。 “然而叫他们奉承你,娘心里就快活了?”锦绣只摇头道,“二嫂对娘这样周全,娘都能生事,以后还了得?”她冷冷地说道,“二哥的前程,总会越来越好,到时候娘再给家里生出什么岔子来,谁能受得了?”忍了忍自己心里的怒意,她只说道,“收拾收拾,不行,我送娘回去。”乡下人口简单,苏氏耳根子这么软,不如在简单的地方呆着,况田氏就要临盆,苏氏回去正应该。 “我送岳母吧。”眼见媳妇儿给气的脸煞白,湛功也不看丈母娘一脸的不甘愿,只起身说道。 苏氏哀怨地看着这个瞧着不怎么机灵的女婿,心里越发觉得当初的那位知书达理的四少爷好,只是如今木已成舟,闺女都嫁了,到底是心里向着自己的姑娘,只低着头忍住了什么都不说,更有湛功本就高大,在西北厮混了几年,又在京中有了些官威,如今越发有气势了,她看一眼觉得都害怕,只小小地点了点头。 自己最得意的一双儿女,金童玉女,画儿里出来似的孩子,却配了两个这样吓人的人,竟叫苏氏心里憋屈的不行。 “娘别想有的没的。”见苏氏目光闪烁,锦绣只直言说道,“我的性子,素来凉薄。娘再与我在这儿糟蹋母女情分,”她顿了顿,目中有了严厉的表情,冷声道,“就算以后娘衣食不缺,也不能叫我向从前一样相待了。”苏氏的好处是胆小,可是未免有些糊涂,总是要敲打着,这些若是叫嫂子们来说,不说时日久了容易叫夫妻生出嫌隙,便是以后有了小辈,只怕也要生出事端来。 家宅不宁,这是祸事之本。 苏氏叫锦绣的几句话险些把眼泪给唬出来,到底不敢说些什么,只由着锦绣趁着陈留郡君还未回家,叫丫头们收拾了惯常用的东西,叫锦绣与湛功亲自送了回家,这才算完。 因还要与陈留郡君相问,田氏瞧着身子还好,锦绣只坐了一会儿便与湛功回来,回了苏府,一进门便见一队似乎活动得红光满面的女兵在府里休息,陈留郡君一脸得意地立在院子里,见了锦绣便笑道,“你瞧瞧我这一回,怎么样?” “二嫂这一回的风头,压过了南阳侯府二奶奶,真是可喜可贺。”锦绣见陈留郡君还很得意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抽,“夸”了她一把。 “这算什么,”陈留郡君知道锦绣这是在笑她河东狮吼,只耸肩笑道,“男人是自己的,且由着那些眼酸的人说去!要我说,什么贤良淑德的,都是狗屁,名声有什么用?叫自己心里快活,叫男人只看着自己,这才叫过日子。” “二嫂只与二哥剖白这个吧。”锦绣便捂嘴说道。 “你的名头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陈留郡君便只笑道,“镇威将军处,是怎么回事儿?”见锦绣微微一怔,她便冷笑道,“那府里传出些你的不好听的话来,说你是个妒妇,不叫男人亲近别人呢。”若不是镇威将军当年在西北听命过衍王,此事叫陈留郡君听见便亲与镇威将军说了一回,喝止了此事,如今这京里只怕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都是我的不对,你别生气。”见锦绣眯起了眼睛,湛功心里生出了怒意,却只摸着锦绣的头发低声道,“都是我自己乐意的,与你没有关系。” “不,我就是觉着那府上的小姐可惜了。”锦绣晃了晃神儿,见湛功一脸的担忧,便摸了摸他的脸安抚道,“我早就说过,与你,我是拣着了大便宜,叫别人说些又能怎么样呢?” “说这些都不行。”湛功敛目道,“这已经涉及到后宅之事,这次,是镇威将军愈矩了。” 陈留郡君在一旁目光炯炯地围观这两个说话,默默地学习其中精髓,想着也用到自家夫君的身上。 目光在锦绣露出了笑容的脸上逡巡了一下,陈留郡君却陡然想到了自己想要与锦绣询问的话来,急忙问道,“对了,听家里的丫头说,你把母亲给送回家了?”当然了,其实陈留郡君还是很松了一口气的,不然叫一位日日看着自己浑身哆嗦的婆婆与自己离八丈远说话,这实在是累得慌。 “大嫂就要临盆,娘不放心。”锦绣给苏氏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至少两头都有了台阶下。 “我真不是故意的。”谁会干出惊吓自己婆婆的事儿呢?陈留郡君觉得自己冤得慌,便小声说道,“你也知道我,一股子火儿窜上来,这什么都忘了。”谁还记得家里有个易碎请爱惜的婆婆呢?待围了杨家,将那出了这么个主意的家伙一统好打,再骂了杨家的街很一会儿后,得胜凯旋,出了一口恶气的陈留郡君才陡然发现——婆婆看到自己个儿彪悍的模样儿了。 当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坏菜,心中忐忑地回来,却发现——婆婆不见了。 “我承你这个人情。”不用自己与苏志为难,陈留郡君也感激锦绣。 “二哥二嫂在外辛苦,我也不能叫娘拖后腿。况,”锦绣温声道,“大嫂若是生个儿子,老儿子大孙子的,只怕娘也想不起你们来了。” “说起这个,”陈留郡君目光一亮,便觉得自己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只笑眯眯地说道,“绣儿啊,以后,咱再结个亲,你觉得如何?” 自己的儿子或是闺女被盯上了,湛功抿了抿嘴,一只手隐在锦绣的身后,偷偷地拽了两下。 “你做什么呢?”陈留郡君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破了湛功的小动作。 “这是以后孩子们自己的事儿,若是有缘分,顺其自然就是。”锦绣对这样表兄妹之间的成亲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样的年代,表兄妹成亲的多了去了,况这样的人家儿知根知底,又有长辈的情分,孩子们过得也更顺心些,便只含笑说道,“若是咱们的意思强加给孩子们,那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么?” “一代不如一代?”陈留郡君见锦绣并不反对,便在心里默默地决定,晚上还是要和夫君好好儿“交流”一下,争取赶紧生娃,生出来好做亲哪。 “二嫂当初还知道翻墙头,以后的孩子若是还不如二嫂,岂不是叫我失望?”锦绣便偏头笑道。 一旁竖着耳朵听着的湛功默默决定,回家就做个结实板子,专敲敢翻墙头勾搭他闺女的臭小子! “你这样笑话你二嫂,你二哥知道么?”陈留郡君见锦绣笑嘻嘻地躲在了湛功的身后,后者还一步上前掩住了自己的媳妇,只觉得秀恩爱的家伙都应该去死,便磨着牙说道,“你等你二哥回来的。”等心上人说来,她能更恩爱,叫这两个开开眼。 正在翰林院与同僚交流感情的苏志,陡然打了一个寒战。 陈留郡君羡慕的不行,然而却还是想着要留锦绣与湛功在家吃饭,锦绣本就无事,又想听杨家的八卦,便留了下来,其间除了好奇淑妃娘家之事,便是因镇威将军烦心,陈留郡君见她心神不宁,便只笑道,“这么点子小事儿,瞧把你急的。那不过是个从二品武将罢了,真这么烦,不联系了就是,哪里还为他们家伤神呢?” “那家的姑娘,是个不错的。”亲事未定,锦绣也不好毁人家女孩儿的名声,便叹道,“可惜了。” “京里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哪里叫你可惜得过来呢?”陈留郡君便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的心肠太软,这点,随英国公夫人。”她就想不明白了,英国公夫人那样文雅的女子,怎么养出的闺女一个赛一个的彪悍,而且颇有些润物细无声的意思,干了泼妇的事儿,却统没有人指指点点,哪里像她呢?不过上门与人“谈谈心”罢了,如今就要叫人称一声母老虎。 亏了她家里兄弟姐妹多,以后若是生了闺女随便嫁到谁家去都行,不然有她这么个名头撑着,闺女,不大好嫁呀。 “我作恶的时候二嫂没瞧见罢了。”锦绣见陈留郡君欲言又止,便含笑说道,“我与二嫂如何?竟还有事儿瞒着我么?” “你们家六姑奶奶,嫁到蒋家的那个,”陈留郡君吸着气说道,“很是个厉害性子。” “她怎么了?”六姑娘可怀着胎呢,锦绣哪里不上心呢?只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杨家的女孩儿,有一个相中了蒋季笙。”陈留郡君与六姑娘的嫂子广安县主交情极好,因此蒋家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很多,此时便只说道,“状元郎呢,长得又好看些,当然,”她着重地说道,“没你二哥好看。” 这就说得有点儿昧良心了,苏志虽然清俊,却没有蒋季笙恍若谪仙般的俊美,不过瞧着陈留郡君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锦绣还是忍了,只皱眉道,“杨家究竟几个女儿?”左一个要嫁湛功,右一个要给三皇子做侧妃,这还有个相中了蒋季笙,这是满京城寻女婿么? “淑妃得势,远房的都进京了。”陈留郡君见锦绣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便笑眯眯地说道,“哭着喊着要给蒋季笙做个平妻。” “然后?”蠢货干出的事儿,锦绣都不想听了,此时便还不在意地说道。 “于是那位,”陈留郡君大咧咧地比了一个六字,只挑眉说道,“听说那姑娘与蒋季笙递信,相约黄昏后的京郊小花园,预备到时候叫人瞧见了传的满城风雨好嫁到蒋家来,她只不做声,不过是叫蒋季笙与同僚换了班留在了翰林院,便使人给她传了个信儿叫她别等。”见锦绣默默地捂住了脸,她便笑嘻嘻地说道,“带信儿的,是个不大机灵的,只找不着这姑娘,以为她心灰意冷回家去了,自己便回来了。” “只说最后就是。” “这样的天,那姑娘被冻了一夜,大病了一场。”陈留郡君便摊手说道,“回头想要与人哭诉,可是哭诉什么呢?她不要脸追男人,男人不理她,倒是人家的妻子有些情意给她送信,统没有半点儿嫉妒,这简直就是贤妻中的贤妻,这样还想人家怎么着呢?”况当天晚上的事情一出来,蒋阁老就觉得,与一群杨府的下人混在一起在外头过了一夜,这样的闺女给蒋家,这是在侮辱蒋家门庭么? 现在最大的传闻就是这姑娘与下人们相约小花园,哪里还有蒋家什么事儿呢? “于是这姑娘只怕也嫁不出去了。”与蒋季笙过了一夜,和与一群下人过了一夜,这问题可是不同的。 便是其中还有杨家的主子,可是这么打脸的议论出来,也不能承认不是? 这样京中沸沸扬扬好几回,杨家有些危险了。 竟生生拖累了好女孩儿。 当然,对蒋季笙有心的姑娘们见识了六姑娘这么狠毒的一手,一边诅咒这个毒妇,一边换人爱慕了。 毒妇,可比母老虎厉害多了。 陈留郡君对这个并不在意,只拿着当笑话听罢了,锦绣也知道六姑娘素来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只预备过几日再上门探望,后头苏志回府,两家便一同吃了一回酒,苏志方才亲将两口子送出了门。 因湛功与锦绣自己有小厨房,因此时常分开吃,锦绣待回了府,只与徐氏回了话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衣裳,只懒懒地歪坐在床铺上看书,就见湛功默默地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身边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来,不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爹说了件事儿。”湛功方才去见湛尧,此时便不瞒着妻子,只低声道,“你们府里的国公爷,”见锦绣露出了在意的表情,他只轻声道,“这一次差事儿办坏了,受了宫里的申斥,如今正在闭门往宫里送请罪的折子。” “国公爷?”英国公最是个精明谨慎的人,哪里可能会办坏差事,锦绣脸上微变道,“莫非会叫府里跟受连累?” “并不是大事儿,我也觉得圣人这火发得有些怪异。”湛功见锦绣担忧,便轻声道,“不过爹话里话外总是有些蹊跷,我想着只怕这其中另有缘故。” “如此理由,让爵,便已经很够用了。”另一件书房里,英国公脸色冷淡地将一本奏折丢在了沉默不语的二老爷的面前。 “大哥,”二老爷摸着这奏折,轻声叹息道,“你后悔么?” 第196章 第196章 二老爷的表情复杂难辨,此时只低着头说道,“让了这爵位,你就只能退出朝堂,当个闲人了。”对于英国公来说,权势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如今却要将爵位让与世子,心里只怕不那么好受。 “圣人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是我能做主的。”英国公心中说不怅然那才是假话,然而事情已经无可转圜,特别是差事,也是他自己寻了个罪名不大的特意办坏的,就是想着叫圣人有个理由抽他一个耳光,只这么想,英国公心里就憋屈的不行。 上杆子污自己的名声,背着个罪名黯然下台,这实在是太叫人郁闷了。 “也只有这样,对肃王府与咱们家都好。”当日在朝堂,他首先跪拜了圣人,一呼百应的架势,只怕已经叫圣人心中有了忌惮之心。后头肃王却又求娶了他的侄女儿,这样的联合,只怕叫圣人心中生出了不安的心思。毕竟一旦登基,便分了君臣,肃王再是亲弟弟,也是先帝的嫡子,颇有威胁。只是这中威胁圣人不愿意丢到与自己共患难的弟弟的身上去,也只能回头找英国公的麻烦了。 “也好,”二老爷见英国公脸色不对,恐他迁怒世子或是七姑娘,急忙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峥哥儿性子与大哥仿佛,又与圣人这么多年的情分,如今还受重用,若是如此能叫圣人将心思挪开,也是好的。”到时候肃王府虽然还是与英国公府联姻,然而到时掌家的却是王妃的隔房堂兄,这里头便生出了疏远之意,况世子与圣人一同长大,素来忠心耿耿,圣人也更放心世子些。 “峥哥儿对府里的兄弟姐妹都还不错,我很放心他。”如今还能说些什么呢?不过是捏着鼻子认了罢了,英国公一世的奋斗,位极人臣,却在先帝的驾崩后毁在了圣人的手里,心里只抑郁的不行,只低声道,“以后我只在家,好好儿地教养小六就是。” “那孩子不是归我了么?”二老爷眼皮子就是一跳。 “你做个小事都做不好,还想教养小六?”英国公不由冷声道,“小四是怎么回事儿,嗯?这病的也太久了!” “他身子不好,不过如今已经能起身了。”二老爷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苦啊,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然而想到那个在自己面前大哭了一场之后,默认了亲事的齐宣,他心里便是一叹。 到底,这孩子有些能狠得下心的心性。 既然爱慕之人此生无望,便换了心肠,去迎娶对自己有利的妻子,二老爷都想不明白,三老爷那样的玩意儿,怎么就能生出齐宣这样的儿子来。 不过齐宣虽有些功利,却并无狼虎之心,二老爷还是很看好这般对自己都能这样狠的侄儿的,便觉得很应该在英国公的面前给这孩子说回好话,低声道,“他性子活络,以后,该是走得能长远些。有他与小六帮衬,峥哥儿该是无需担忧的。”见英国公看自己,他便苦笑摇头道,“我家那两个是不成器的,只日后受峥哥儿庇护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生的太聪明了,导致二房再也没有了智慧这根筋,他的两个儿子都有些老实,别说齐宣,就是小肥仔如今来了,唬这两个都一愣儿一愣儿的。 心里摇头,觉得还是要等孙子生出来好好培养孙子,二老爷便将手中的奏折,还给了英国公,这才说道,“其实闲下来也好,大哥也放松心情,享受天伦之乐。”他微微犹豫,还是低声道,“再多的美妾,都不是发妻。大哥,”他抬眼说道,“大嫂才是与你一同相约到老的人,少年夫妻老来伴,何必为了那些旁人,离间了夫妻情分呢?”这么多年,他早就想说,却还是因为英国公的态度而不好开口。毕竟,小叔子关注兄长的后院,并不是那么好听。 到底是他亏心。 可是如今都老了,他也忍不住了,只想着劝这大哥一回,叫他别错过了真正值得他爱惜的人。 或许,只见到齐宣后,想起了当年的旧时光,英国公一步一步地将他带起来,叫他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不管是因为什么,可是二老爷却还是记得这恩情一辈子,更不愿英国公以后也这样生疏地度日子。 “多看看大嫂,多关心关心几个孩子。”二老爷不敢抬头看英国公的脸色,只请求道。 “我知道了。”英国公心里有些复杂,还是微微颔首,之后,便慢慢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他看着烛火出神道,“我再歇一会儿。” 知道他这是要好好考虑的意思,二老爷脸上微松,无声地起身走了。 英国公怔怔地看着烛火,又看了看书房里熟悉的一切,想到最后,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只觉得难受,却还是缓缓起身抬脚往外头走去。叫迎上来的小厮退去了,英国公便自己在有些安静的院子里走,慢慢地走到了一处灯火大亮的地方,见是大太太的院子,想到二老爷与自己说的话,他抿了抿嘴,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才一进去,便听到有孩童的欢笑声传了过来,为恐叫人看见自己,英国公便自己躲进了阴影里,看着前头的画面。 胖嘟嘟的小肥仔,呼啦啦地叫着笑着在宽敞的院子里撒欢儿,叫人看着便觉得有一股子快活劲儿,时而抖着浑身的小肥肉去揪廊下聊哥儿的尾巴,时而采了院里好看的花朵回头送到在后头笑眯眯地看着她的大太太的面前,故意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我给母亲戴花呀。”一边说便一边扑腾自己的小肥爪子。 “别吹了风。”大太太一脸慈爱,用英国公从未在她面对自己时的脸上见过的温柔给小肥仔擦汗,只不动,叫这孩子把乱七八糟的花朵儿插在她的头上,却笑得一脸满足,摸着这孩子的头说道,“我的平安,真是个好孩子。” “平安孝顺母亲。”小肥仔一脸认真地说道。 “母亲就等着那一天。”大太太把这孩子软乎乎的小身子抱在了怀里,感觉到这孩子依恋地蹭着自己,只觉得格外满足。 一旁的丫头婆子们围在一旁,发出了凑趣的笑声。 英国公却仿佛叫这一幕灼伤了眼睛,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想到这个幼子,从前面对他的时候,有恭敬,有敬佩,唯独没有这样的依恋。 “坑再挖深些。”锦绣不过担忧了第二日,湛功从朝上回来便告诉她,英国公让爵了,将爵位给了世子,自己卸了差事准备安享晚年了,心里也为大太太终于出了头感到欢喜,然而想到被一抹到底,英国公的心情只怕不那么美妙,还是不要刺激他为好,锦绣只忍住了心里的快活,往大太太处送了一封庆贺的信也就完了,如今浑身无事,便只蹲在园子里准备种些花草。 这样能有机会给媳妇效劳的好事儿,怎么能让给别人呢?湛功飞快地换了衣裳,手里拿着小铲子与看他的锦绣严肃地说道,“我挖的坑又快又好,比别人强些。” 果然,湛大人挖坑的技术还是不错的,至少锦绣是指哪儿挖哪儿,说一寸的坑绝不挖两寸,看着湛功一脸沉着地挖坑,锦绣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一个女子,此生得到一个愿意为你这样的小事儿都做的人,还有什么遗憾呢? “一会儿,再去喂喂小兔子。”锦绣把头靠在正在卖力挖坑的湛功的肩膀上,感觉他一僵之后,动作放轻,自己靠着的肩膀连震动都感觉不到了,便用脸增了增。 “一会儿就去喂。”锦绣对兔子只停留在摸毛的阶段,一干喂食清洗都是湛功在做。对于锦绣喜欢的兔子,湛功又不愿意叫别人碰,因此如今在两只兔子的眼里,这位爷已经是兔子饲养员了。 “把花儿小心点放坑里。”左右四下无人,锦绣也放开了些,此时只趴在湛功宽阔的背上笑嘻嘻地指挥道,“别伤了根,再浇点儿水。” “别碰,脏。”见锦绣趴在自己的背上探出身子去够那些放在一旁的花朵,湛功便回头说道,“我知道怎么做。”眼见媳妇的脸就在眼前,还带着大大的笑容,他的眼里便露出了夺目的神采来。 “好好干活儿。”见湛功看着自己不动了,锦绣脸上发热,只揽着他的脖子做恶狠狠的模样。 湛功哪里见过她这样赖皮的模样呢?心里喜欢的不行,只觉得锦绣掐在脖子上的手软乎极了,忍不住蹭过去蹭了蹭锦绣细嫩的脸,低低地应了一声。 “以后,你也要一直对我这么好。”锦绣看着蹭了自己的脸一下后,便继续蹲在地上一脸认真地做着自己指挥的事情的湛功,在他的背上用力地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只轻声道,“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嗯。”湛功一边埋头做事,一边轻声道,“除了你,我不对别人好。”然而看着手中的花出神了一会儿,他只低声道,“我就怕对你不够好。”他回头认真地说道,“你值得最好的。” “我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锦绣许多年的心事都未曾与任何人说过,此时便与湛功靠在一起说道,“若是没有你,我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呢?”她目光恍惚地说道,“从前我就觉得外头叫人害怕,那时候就想,左右我有银子,有太太,为什么还要出府去呢?不如这辈子就伴着太太,日子过得也不会错。”眼看着丈夫宠爱别人,再去养育庶子庶女,她自认做不来。 可是眼见着几个姑娘并没有信错人,还有这个人,他不是很会说话,却愿意陪在自己的身边,记得自己的每一句话,这样就足够了。 “当年的我,也只是一介布衣。”想起了从前的事儿,湛功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只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心里难过的不行。”她是国公府里得力的大丫头,自己与她差了那么多,可是心里却只是丢不下。在西北拼命的时候,他就想,他以后要挣出个前程,叫祖母娘与弟弟都过上好日子,然而也能堂堂正正地上门,娶这个他心里的人。 “你给我的衣裳,给我的药材,我都用了,心里欢喜。”那是她专门为他预备的,湛功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的心意,心里松快,他便问道,“你为什么愿意信我?”她不是个贪慕虚荣的姑娘,他知道就算自己的身份高,也不足以叫她放下心事靠近自己。 “或许,是在你当年,只买了三碗馄饨的时候吧。”这个人那时那样穷,可是宁愿自己不吃,也把那样一大碗的馄饨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那时候锦绣看着那少年沉默低垂的眼,心里的却只想着,“那时候,你饿么?”锦绣将头放在湛功的颈窝里问道。 “嗯。”正是半大小子的时候,怎么可能不饿呢?馄饨的香味儿往自己的鼻子里钻,可是湛功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吃得一脸欢喜,心里便已经很满足了。 “以后咱们一起吃。”锦绣摸着这个男子棱角分明的脸说道,“不管是什么,咱们都一起分担。” “我不会叫你吃苦。”娶了她,他身上便背了责任,他只想叫她这样在自己的羽翼下安然地过日子,再也不为了什么事情伤心了。 “在外头,你只随自己的心意,不必忍别人的轻慢。”湛功抱着锦绣,低声道,“我挣出如今的一切,不是叫你憋着自己的心过日子,况你是我的妻子,对你轻慢,便是对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又何须走动,只丢出去就是。”他虽然不大喜欢陈留郡君,可是却希望锦绣能如陈留郡君那样肆意畅快,随心所欲。 “于是,到时候,湛家也要出个河东狮了。”锦绣心里叫这人说的熨帖的不行,只侧头小声笑道,“你不怕别人说道你么?” “二哥不怕,我怕什么。”苏志对于陈留郡君在京中跋扈,素来坦然,从来对别人对自己的议论不放在心上,这样的心胸,也叫湛功觉得自己很该学习一二。 “你都不怕,那我又怕什么呢?”锦绣只往这人的怀里钻,低声道,“你说了这样的话,只怕以后真的纵出一个母老虎了。” 这个……软乎乎的媳妇儿使劲儿往怀里钻,湛功觉得就是圣人也受不了这个,他前半辈子给媳妇守了身,如今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心里便有些不老实的念头生起来,眼见锦绣的耳朵有些发红地落在外头,只低头飞快地啄了两下,这才一脸严肃地说道,“才想起来,小兔子,早上喂过了,待回头咱们再喂吧?”说完,便紧了紧怀里的女孩儿,见着四下无人,便沉着脸抱起了媳妇偷偷摸摸转回了房间。 这样的快活日子过了两个月,这一日,锦绣正要往镇上去看望一下苏氏,却陡然觉得天旋地转,好容易在惊恐的丫头们的搀扶下稳住了,她心里便猛地想起了未来的月信与今日身体上的反常,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砰砰跳的厉害,又是欢喜又是忐忑,竟不知到底是个身子滋味,只抓着贴身丫头的手低声道,“传个话,说我身子不大爽利,请大夫进来看看。”说完,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第197章 第197章 “你别起来。”锦绣使人叫大夫进来看诊,哪里瞒得过管家的徐氏,知道锦绣的身子不爽利,徐氏也不耽搁,匆匆地就领着丫头来了,见锦绣脸色有些苍白地靠在床铺上,便担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她转头问道,“大哥儿呢?” “只是有些不舒服,”锦绣见徐氏有些急了,生怕她为自己担忧,急忙红着脸在徐氏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见徐氏的眼睛里带着亮色地看过来,只将头抵在徐氏的怀里小声道,“因不敢保证,所以想着叫大夫进来确定,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还不是大事儿?”徐氏乍听到这样的消息,眼眶便不由自主地红了,摩挲着锦绣的脸轻声道,“好孩子,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湛功年纪不小,又是长子,本应该早些成亲延续香火。可是徐氏瞧中了锦绣,便一门心思地叫儿子奔前程,待好容易娶了心里喜欢的儿媳妇,又觉得锦绣的年纪不过十五六,有些小,不敢叫她着急有孕,心里纠结的不行,如今知道或许锦绣有了胎,哪里是欢喜能表达的心情呢? “大哥儿呢?”徐氏叫锦绣靠在自己的怀里,四处看着,见见不着儿子,便微微皱眉,与锦绣说道,“今日他休沐,不在家陪着媳妇,去了哪里?” “去给我买蜜饯了。”见徐氏有些不快,锦绣低着头实话实说,小声说道,“有间新开的蜜饯铺子,里头的山楂蜜饯酸酸甜甜的,我也不知道为何就喜欢吃,大哥给我买去了。” “山楂?”徐氏闻言,便露出了笑容,只握着锦绣的手温声道,“喜欢吃酸的,莫非这一胎是个儿子?不过,”她想了想,便说道,“你有了胎,莫要吃这么多的山楂,与身子不好。” “还未作准的。”锦绣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说的一定就是。”徐氏见外头丫头引着大夫进来了,急忙起身让出了位置,在一旁悬着心看着大夫给锦绣号脉,待大夫收了,便急忙问道,“可是有孕了?” “恭喜夫人。”这白发苍苍的大夫正要再拽一下关于“脉如走珠……”等等等的学问,便已见徐氏喜得不行,叫人看赏给他塞银子了。见这屋里没有什么事儿,大夫只觉得这家人实在豪爽,至少给的银子很是不少,只留了些禁忌与补药方子踱步走了。 “快叫大哥儿回来。”徐氏已往外头吩咐,又拉着锦绣的手喜道,“你是家里的功臣,可得好好儿地养着。”说完便眉飞色舞地搓着手说道,“家里还有什么补品?我拾掇拾掇出来给你用着。”见锦绣欲言又止,便摸着她的脸笑道,“好孩子,凡事都把心放在肚子里,便这胎是个女孩儿,我们也爱。”说完便起身笑道,“我先与你祖母报喜去,你这胎还未稳。以后再与你祖母请安。” “多谢娘。”锦绣便低声道,“叫府里都跟着我闹腾,我心里竟不安呢。” “该闹腾咱就得闹腾。”徐氏知道锦绣谨慎,只摸着她的手笑道,“你是长媳,这又是头胎,上心是应该的。”见锦迟疑了才点头,也知道她在那府里虽然受宠,却行事不敢踏错一步,心里怜惜她,便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这是在咱们自个儿的家里呢,怕什么呢?再有,以后想要吃什么做什么,只叫大哥儿给你预备,没有什么叫家里跟着受累的,叫我听着这样的话,我便打你了。” “娘啊,”锦绣叫徐氏训的心里热乎乎的,声音有些嘶哑地唤了一声。 “不许掉金豆子。”徐氏拍了拍她,这才温声道,“娘先去你祖母哪儿,回头你们小夫妻两个好好儿地说说话。” 说话间,便见锦绣的两个陪嫁丫头低眉顺眼地进来了,得知主子有孕,急忙各处忙碌,目光清明,见这样规矩,徐氏的心里便暗暗点头,知道这两个不是生事的,便在心里对英国公夫人生出了一些感激,想到锦绣承了英国公夫人多年的抚养,与生母无异,只出来唤人去给锦绣的两个哥哥家与英国公府上报信,自己便往湛家祖母的屋子去。 一路上徐氏心里欢喜,只觉得神清气爽,然而见身边一个得用的婆子微微犹豫,便含笑问道,“你又想什么呢?” “太太,”这婆子急忙低声道,“大奶奶有孕,这是好事儿。”见徐氏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她便急忙说道,“只是太太疼惜大奶奶,也得想想大爷啊,这大奶奶有孕,大爷难道就这么守着?”见徐氏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她心中一凛,想到府里有丫头给自己孝敬的银子,便硬着头皮说道,“大奶奶不能侍候,是不是给大爷纳两个通房解解闷儿?”说完了,只觉得徐氏的目光严厉的吓人,急忙低下了头去。 “媳妇给他生孩子,他倒在外头风流快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徐氏只冷冷地说道,“守一年也不难,你家大爷还未说什么,且不用你操心,下去吧。” 竟是厌弃了这个婆子的意思。 这婆子也不过是因徐氏因她理事得力看重些,有些卖乖的意思,却没想到这么一句,竟是叫徐氏叫她以后不必在自己面前服侍的意思,只觉得骇住了。 这年月,还有为了个儿媳妇,却叫儿子憋着的婆婆? “叫她去管北边的屋子吧。”北边离主屋最远,这形同发配了,徐氏见这婆子就要求饶,只冷淡地说道,“再去查,府里哪些个丫头与她走得近,撵出去吧。”她冷笑道,“为了一点子好处便能要主子的强,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也给我听好了!”她目光落在了身边大气儿不敢喘的丫头婆子身上,冷声道,“这府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们愿意在我面前放肆些也没什么,只是一条,谁敢仗着自己有个什么便想踩到主子的头上去,我饶不了她!” “谨遵太太的吩咐。”旁人都深恨这婆子乱闹,倒叫这府里多了规矩,皆低头应了。 见下人老实了,徐氏这才满意,自己去报喜不提。 且说锦绣,只觉得精神懈怠,屋里丫头们动作也轻,便只靠在了床头闭目睡了过去,待醒了,只觉得自己靠在一个宽阔熟悉的胸膛里,眼里便生出了笑意,只懒懒地蹭了蹭这个人,轻声问道,“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你身子尊重,多睡些好。”湛功低头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轻声道,“多谢你。”于是,他拼搏了这么多年,如今,心爱的人就要给他延续自己的血脉了。 “谁家女子不生孩子呢?”锦绣见湛功将头埋在自己的耳边,发间竟然有些湿润,便温柔地摸着这人有些粗硬的发丝,含笑说道,“我很欢喜。” “你是我的宝贝。”湛功低沉着声音,抱紧了他的媳妇,低低地说道,“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心里有热乎气儿。咱们的孩子,”他有些敬畏地用手覆在了锦绣的小腹上,双目带着神采,与锦绣说道,“这是咱们的孩子。”这一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他愿意以后付出一切来,叫这孩子与他的母亲过最安稳的日子。 “我得给他最好的。”湛功低声道,“叫他以后都不用发愁什么,自在安逸,过自己想过的日子。”那么,若是想要如此,他便不能够再满足如今的位置了。 还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叫他的家人能过最好的生活。 “只要你在我们的身边,我就知足。”锦绣不想叫湛功这样拼命,只说道,“只要你对我们好,谁还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呢?” “以后,再给他添几个弟弟妹妹。”湛功已经很有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做派了。 “这个还未出世呢。”见湛功只双目放光,锦绣真是哭笑不得了。 “以后总会有的。”湛功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 “你要不要与我分开睡?”锦绣迟疑了一下,便轻声问道。 “分开睡?” “嗯,”锦绣见湛功的脸上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只微微侧身抱住了他的手臂,小声说道,“妻子有孕,不是都要分开么?这样,”她小小地咳了一声说道,“我瞧着带来的嫁妆里,还有个小床,挪进来放在咱们这床的边上叫你睡?” 她可不是贤良人,有孕了便将丈夫推出去叫他有空风流快活,既然丈夫这样喜欢自己,那凭什么还要假装大度,叫他去睡什么书房呢? “小床太小。”知道不是叫自己滚去书房睡,提着心的湛功也松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不闹你,叫我在你身边吧。”他见锦绣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急忙说道,“若是你晚上饿了渴了,不是有我在,方便些?”至于值夜丫头,从来没有这规矩的湛功表示,那是什么? “好吧。”锦绣心里欢喜得不行,却只露出了一个法外开恩的表情。 见她目中狡黠,湛功心里柔软的不行,将她小心地动了动,更舒服些,这才轻声道,“以后我早点回来,多陪陪你。” “莫要耽搁了差事。”锦绣急忙说道。 “并无事,对了,”湛功低声道,“宫里的那淑妃,”他的目中露出了几分厉色来,冷冷地说道,“前几日还想着传你入宫呢。”杨家上蹿下跳,打量他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是想着要给锦绣没脸,叫她自惭形秽自请下堂罢了,已经欺到眼前,叫他如何能忍?只随手在宫里散了些有关于四皇子小小年纪聪明伶俐,更胜两位嫡皇子的议论,又碰巧叫圣人听到罢了。 “传我做什么,”锦绣一讪道,“若是以为辱我,便能叫我舍了你,那才是白日做梦。”她仰头,很觉得应该经常给夫君些甜言蜜语,便含笑说道,“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旁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她的头靠在湛功的肩上,娇娇地说道,“我只有你就够了。” “我,我……”湛功在军伍中长大,哪里见识过这个,饶是成亲后以后越发知道如何夫妻相处,却也没见过这个,竟是扎着手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来,低声道,“我也只喜欢你。” 锦绣抬头,用信任的目光看他。 湛功的脸更红了,心里发烫,似乎想要吼出自己的快活,却只揽住了媳妇,低声道,“我陪你睡一会儿吧?” “嫂子嫂子!”就在锦绣点头的时候,便听到外头湛风湛善大呼小叫的声音,急忙从湛功的怀里出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头发,这才将有些不乐意的湛功推到一旁。 “我去看看。”听见外头丫头细声细气儿地劝阻两个弟弟,湛功便觉得这两个丫头办事得力,心里盘算着给她俩长月钱,自己便出门,将两个丫头进去服侍锦绣,这才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两个缩着脖子的弟弟,沉声道,“大呼小叫,叫你们嫂子歇息不好怎么办?” “姐姐……”湛风呆些,如今还会时有忘记锦绣的新称呼,此时便不服气地说道,“嫂子最喜欢我们了,见着我们就开心,什么劳累都忘了!”对于大哥想要霸占嫂子的行为,湛风觉得很应该鄙视一下。 最喜欢…… 湛功沉着脸默默运气,许久之后,方淡淡地说道,“你们也渐大了,凡事该有分寸,这话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你们嫂子不守规矩?”见两个小的一脸受教的表情,他还是很满意的,只缓缓地说道,“以后记这些,”见两个小的一脸失落,他便生出了不忍心来,只咳了一声道,“只在外人的面前不愈矩就是。”锦绣也疼这两个弟弟,若是叫她知道自己在后头说这些,又要与她置气了。 “大哥真小气。”湛善机灵,只小小地与湛风说了这个,便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来问道,“现在,咱们能进去了吧?” “去吧。”湛功将两个小的进去,自己却往外头走去。 “大哥做什么去?”湛风好奇地唤了一声。 “给你们嫂子买点儿吃的。”方才报信的下人说得不清不楚,湛功知道锦绣身子不好,竟请了大夫,哪里还能忍得住,只丢下了买的糕饼蜜饯就飞也似的回来的,此时心里轻松了,这才急急忙忙往外张罗,寻思着问问外头,有了身孕的人吃什么才好。 “且叫大哥好好奉承嫂子吧。”两个半大小子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湛功却不知道见着了他这样拿媳妇当宝贝的模样很有些感慨的弟弟在如何腹诽他,此时只飞快地到了一家铺子到处地看,正在生怕媳妇怀了胎会不会变了口味,犹豫是都包上一份儿还是捡新鲜样儿买上一些,便陡然见到对面,也正有那么一个青年,在一队侍卫的护卫与伙计的点头哈腰中背着手看着面前的点心做深沉思考状,简直比研究国家大事还要上心。 这青年一抬头,见到了对面正冷眼看来的湛功,微微一怔,便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来,挥了挥手笑道。 “湛大人,真是缘分啊。” 第198章 第198章 要娶王妃了,三皇子很有些春光满面,见着了死人脸湛功,虽然觉得已经很不如从前亲近了,不过想到湛功能成亲娶媳妇时自己的羡慕心情,便觉得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也能在这家伙的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幸福了,挥挥手叫侍卫一伙计都站远些,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指了指面前的点心,故作为难地一叹道,“本王本想着就要大婚,小七最近辛苦,想着给她寻些不同的吃食,竟没想到挑花了眼,不知该选哪样。” “哦。”湛功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便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之后,还鄙视了一下这个小气的家伙。 不知道喜欢哪样,都买了回去叫心上人尝尝,下次可不就能知道了? 面对湛功的毫无热情,三皇子挫败地看了他一眼,便叹息道,“湛大人,你这样不解风情,可是不行啊。”那小丫头鬼灵精怪的,怎么能忍得住就看着这么个木头呢? “哦。”湛功再次应了一声,便四处看着,对着远处的伙计说道,“都包起来,”他认真地叮嘱道,“每一份。” 接二连三的无视叫三皇子脸上僵硬了,沉默了片刻,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忍住了暴打这家伙的冲动,只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买这么多,你家吃得完?” “一样一口,试试味道罢了。”湛功耷拉着眼皮说道。 “呵呵……”这年头,装蒜的家伙都应该去死! “内子身子不适,殿下且继续,末将先走了。”湛功对着一脸扭曲的三皇子拱了拱手说道。 “那丫头病了?”三皇子决定当个心胸宽阔的好人,便问道。 “有孕了。”湛功掩饰着心里的得意,对脸上一变的三皇子颔首。 王爷媳妇都没娶上,死人脸的儿子都要生出来了,三皇子默默地咽下了一口小血,挣扎着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既如此,湛大人便快回府吧。”这样的人生大赢家,真不该出现在他的面前。 “对了。”在湛功带着几个拎着点心的伙计就要走时,三皇子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宫里头淑妃没了,这个,你听说了么?”知道淑妃要“病逝”是一回事,可这病逝的这么快,也叫人震惊了。 “如此,殿下节哀。”湛功目中现出了一丝冰冷,之后便无动于衷地说道。 “又不是我的妾,我节哀做什么。”三皇子嗤笑了一声,这才淡淡地说道,“小四给了德妃,我瞧着皇兄对定国公颇有好看,定国公府只怕要起来了。”定国公见风使舵,福王妃不管死没死成,却守着忠义惊天一撞,看在圣人的眼里,便是有了十分的好感了。 “多谢殿下告知。”淑妃死了,德妃成了她儿子的娘,就是说皇子从此与杨家没什么事儿了,这杨家算是跌到谷底,此时若是不往上踩一脚,也很难回报当初杨家对他媳妇的一番“扬名”了。心里默默地想着如何趁他病要他命搞死杨家,湛功却也知道远近,对这位肃王敬而远之,只决定回去与很擅长这些的湛尧商量,只沉着脸缓缓地走了。 撇下了因别人要当爹自己打光棍万分苦逼的三皇子,湛功飞快地回了府里,一进门就见湛尧一脸喜色地对他招手,便使人将点心送到厨房,分到各房,自己只立在湛尧的面前。 “你做得很不错。”要当爷爷,这叫在西北出生入死许多年的湛尧喜上眉梢,虽觉得一同听到府里来报这个好消息的二老爷一脸苦逼的笑容,他却觉得这是二老爷在嫉妒自己做了祖父呢,此时便满意地颔首道,“你是个男子汉,不要欺负媳妇,叫我知道你闹出些什么,叫你媳妇伤心,我是不会饶了你的,知道么?”一边说,一边摆足了当爹的谱,之后却又转着圈子搓着手说道,“这孩子的名字得抓紧取了啊,不然只怕赶不上。” “爹说的是。”湛功也一脸认真地点头说道,“该起名字了。” “必要个好名儿。”湛尧喃喃地说道,“都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如名容?” “若是女孩儿……”湛功微微皱眉,觉得不应该给媳妇压力,只低声道,“其实,女孩儿比儿子更贴心。” “我还不知道这个!”湛尧有三个臭小子,实在很烦儿子,此时便瞪着眼睛说道,“若是闺女,那就是咱们府里的明珠!也可为‘蓉’。”说完,想到若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娃,湛尧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蓉字不错。”湛功决定立刻回去告诉媳妇这个好消息,便对着湛尧说道,“我先回房,爹休息吧。” 湛尧颇为哀怨,再如何,也没有公公往儿媳妇的肚子上看的,只好唉声叹气地走了。 湛功毕恭毕敬地送了湛尧离开,这才回头往自己屋里去,还未进门,便听到陈留郡君的大笑声道,“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 其实,闺女也很好。 湛功面无表情地想着,只立在门口听着,就听陈留郡君洋洋得意地说道,“若是生个女孩儿,岂不是比我儿子大些?不如是个小子,等以后,我生的闺女配给他!” “二嫂越说越离谱。”锦绣见陈留郡君笨拙地给自己削水果,只急忙说道,“二嫂,叫丫头们来吧。” “我能行。”陈留郡君扬扬手,指着手中的被削去了一半果肉的果子挑眉说道,“如今,我每天给你二哥削一个,如今的火候竟如此的好了。” 这样的火候都叫好,从前二哥吃的都是什么?莫非是果核? 锦绣的脸上一抽,只无奈地说道,“二嫂与二哥之间的事儿,莫要与我说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听得牙都酸。 想到苏志一开始面不改色地吃了自己削的很难看的果子,陈留郡君才不承认自己是在炫耀幸福呢,只一笑,递给了锦绣,这才说道,“不与你说,与谁说呢?”她家的几个姐姐都陪同夫君在外任不在京中,娘家倒是有一个爹对自己与苏志的事情很是八卦,不过看着衍王那张听八卦的脸,陈留郡君只觉得头疼,哪里还愿意多说呢? 她爹衍王,那可是有过被一脸笑容的苏志捧着捧着便爆出了别的女婿不少猛料的黑历史的。 觉得苏志的手段太高,只知道带兵打仗的老爹不是对手,陈留郡君觉得还是应该给亲爹条活路,别知道的太多,咳咳…… “你这是头胎,听说要小心。”陈留郡君鬼鬼祟祟地凑在锦绣的耳边,在后者挑眉的时候,只小声问道,“要不要我再给你几个女兵?” 锦绣的脸微微扭曲。 “不是防着你夫君,”再如何,陈留郡君对湛功的人品还是认可的,只低声道,“外头的小妖精多了去了,你不多带着些人,以后防不胜防的。”说完,她便笑嘻嘻地使劲儿一握自己的手,狠狠地说道,“杀一儆百,以后你身边就消停了。”她自己拖着个想要给夫君做妾的柳香仪在京里走了一圈,再围堵了杨家,真是一战成名,如今想要往她府里塞妾送丫头的,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出了一个淑妃一个皇子的杨家那样的分量。 “淑妃病没了。”说到杨家,消息颇为灵通的陈留郡君便低声冷笑道,“瞧瞧,这就是不安分的下场!”想要做薛贵妃,圣人也不是先帝那二傻子呢,不过说起这个,陈留郡君便一脸笑容地与怔住了的锦绣说道,“杨家没了靠山,以后咱们便好好回报他们家。” “也是他们家太骄狂了些。”锦绣便低声叹道,“论理,外头的事儿我也不必理会,只是这家人实在是恶心人,叫我竟有些快意。” “满京城地给人做妾,也算是独一份儿了。”陈留郡君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听说还有那么一两个微末的小官,很是看好了淑妃,竟休了原配妻子,娶了杨家的女孩儿,如今,也不知道悔不悔。” “自作孽。”锦绣摇头说道。 为了贪慕富贵,连发妻都能舍弃,这样的人,什么下场都是活该。 “说这些做什么。”陈留郡君脸上也露出了心有戚戚的表情,然而想到锦绣正在孕中,很不该说这些叫人心中抑郁的话来,只目中一亮地说道,“大嫂昨天夜里生了个儿子,听说是个大胖小子,很有力气,今天早上来咱们府里报的信儿,我本想着与你一同去,没想到你竟也有了身孕,可见是祖宗有灵,庇护苏家。”苏氏听说乐得合不拢嘴,如今抱着大孙子,便是抬她也不愿意进京了。 “我身子不爽利,二嫂帮我给大嫂带个好。”要锦绣说,田氏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丈夫疼爱,又有了儿子,以后想必会过得更有滋味,想到这里,见陈留郡君对出身低微的田氏没有半分鄙薄,她只觉得苏志有福,只叫叫丫头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个描金方木匣,递到了陈留郡君的手上笑道,“不过是长命锁之类,从前我就预备下了,只想着亲手给大嫂,如今,也只能劳烦二嫂了。” “这是你的心意,我必带到的。”陈留郡君又哄着锦绣说了一些话,见她的脸上露出了倦容,这才出了屋子,准备往镇上去看望田氏,迎面见湛功莫不作声地立在角落里,她顿时唬了一跳,不由说道,“你做什么呢!” “多谢你与她开解。”湛功对着陈留郡君拱了拱手。 他自己不善言辞,不能叫锦绣日日乐呵,倒是陈留郡君十分开朗,能叫锦绣时不时地笑一回。 “我的妹妹,还用你来谢?”陈留郡君见他对锦绣上心,目中温和了许多,却只嘴犟地翻白眼。 “不管你与她如何,我也是要谢的。”湛功认真地说完,便送了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的陈留郡君出府,这才想了想,便去了府里的园子处,埋头搬了些锦绣素日里喜欢的花草来放在了夫妻休息的房间的窗外,看着花团锦簇的画面,只觉得心里大畅,这才回了屋子,也不必丫头上茶服侍,只见锦绣伏在床铺上打瞌睡,便露出了笑容,脱了外衫抱着她一起睡。 待晚上醒了,他才抱着锦绣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叫她看着外头的花朵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轻声道,“你喜欢的,我就放在你的眼前,省得以后还要往园子里去。” “这也太……”锦绣心里有些感动湛功连这些小事儿都记得,却只轻声道,“叫爹娘笑话呢。” “爹娘不管这个。”湛功只叫丫头去传膳,自己便说道,“爹说了,咱们俩的孩子,以后名字里取个容字,”见锦绣念了这个字两回,露出来笑容,他便再接再厉地说道,“爹说,他更喜欢孙女呢。” “我倒希望这是个儿子。”锦绣含笑摸摸湛功的脸,柔声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个儿子才好,况,”她摸着自己的小腹说道,“这孩子是长子,以后的弟弟妹妹就要叫他来庇护,还是生个与你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好,对不对?” “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湛功叫锦绣一笑,立时便将喜欢闺女的话给忘在了脑后,与锦绣步调一致地说道。 “正好坐稳了胎,便是七姑娘大婚,我也能贺喜去。”锦绣虽然觉得三皇子有些不清不楚的,然而既然七姑娘已经说了无事,这里头只怕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并不好插手,因此便振作了精神说道,“一同看看太太,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了。”世子虽然袭爵,不过他老子可还没死呢,锦绣就怕英国公一个心理落差太大,在府里折腾人。 “夫人总会过得好的。”湛功便低声安慰道。 却不知此时,大太太只头也不抬地坐在正屋之中,低声哄着撒娇耍赖的齐坚吃小青菜,对自己面前伏在地上哭得可怜巴巴的柔媚女孩儿视而不见,许久之后,方才淡淡地说道,“这么说,老爷是宠了你了?”到底见那丫头目光闪烁,便觉得十分无趣地说道,“这事儿,该你怎么侍候便怎么侍候,哪里需要来与我回禀呢?府里头这么多事情,算上你这些,我岂不是要累死?” 英国公虽然让爵,可是却还没死呢,如今府里只以老爷呼之,到底积威还在,却无人敢在府里称世子一声国公爷,只如从前一般道一声三爷。 “求太太饶恕,”这丫头哭着说道,“是老爷……” “你情我愿的事儿,你倒是把自己说得无辜极了,”大太太却不耐烦地说道,“好好做你的通房,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竟是没有半分嫉妒的模样,脸上眼里只有几分冷淡。 这样的表情,落在了无声走进来的英国公的眼里,只觉得心凉,目光落在了大太太身边的小儿子的脸上,英国公却愕然地见到,这个小小的孩子的目中,露出了一丝愤恨。 竟是对他的愤恨。 第199章 第199章 英国公的目光在那孩子的眼神里微微一凝,正要将心头那莫名的抑郁挥散,就见那正哭哭啼啼地跪在下头的丫头连滚带爬地到了自己的面前,哭喊道,“求老爷给奴婢做主!”便见她抹着眼泪说道,“太太,太太这是不喜欢奴婢呢!”虽然府里换了主人,不过这个时代还是看中孝道的。只要英国公一日不死,他便能够在府里做主。 大太太冷眼看着这闹剧,只觉得有趣的很,嘴角微挑,对着脸上不动声色的英国公颔首道,“老爷的眼光,还真不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还能看中几个好的,如今这样的货色都能往屋里收,真以为她还会为了这些破事儿伤心么? 她的儿子,才是如今的英国公! “既然如此,便安置到别院里去吧”英国公冷淡地说道。 对于这样投怀送抱的丫头,他也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为了一时的爽快收了。当日见着了大太太与齐坚嬉笑的模样,他心里不欢喜,正巧这丫头往他屋里去,说什么“服侍老爷安置”,又很不老实,不过是叫他放松一二罢了,如今这样闹腾,便叫他心中厌烦,更有大太太的那样毫不在意的表情,英国公只看都看看这丫头一眼,冷冷地说道,“心大了,便送走就是。” 若是只想做个通房,他也不介意养这么一个。不过这丫头竟然敢越过自己往大太太处摊牌,便叫他容不得了。 不过是一个吩咐,那哭喊着的丫头便叫人给拖了下去,屋里再次寂静了下来,英国公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走到了大太太的对面坐下,见她已经再看账簿子,嘴角微微一动,到底冷清多年,说不出什么示弱的话来,只对着已经转身将自己的小身子埋进了大太太怀里的齐坚说道,“过来。” 小肥仔的身子微微一动,却没有动作。 “过去与你父亲说话。”不管如何,大太太都不愿叫大人的恩怨牵扯到孩子的身上,也不愿叫齐坚做个忤逆之人,便摸了摸他扬起的小脑袋来,温声道,“前儿你不是说想念几个姐姐了么?等明儿,我就叫人带着你去姐姐们的家里去看望,如何?” “母亲啊。”小肥仔的大眼睛里全是不愿意,蹭了蹭她的手,这才在后者催促的目光里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英国公的面前,低声道,“给父亲请安。”然而,到底年纪小忍不住,突然抬起头来大声问道,“父亲为什么要叫人还给母亲没脸?”见英国公一怔,他便叫道,“没有父亲,有这样张狂的丫头没有?母亲操持府里辛苦,为父亲理家,生儿育女,还为父亲守着这个府里,难道父亲就是这样回报母亲的么?” “平安!”眼看小肥仔说完这个,呜呜地哭了,大太太心疼的不行,又担心英国公恼了伤到这个孩子,急忙搁下了账簿,只将小肥仔拉到自己的怀里,对脸上有些僵硬了英国公说道,“他年纪小,你是父亲,别与他计较。” “从前的五姐姐,”小肥仔却豁出去了一般地叫道,“为祸府中,做了多少的恶事,险些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得家里翻不了身,父亲也只是轻轻放过,别的什么都没有做!”他抹着眼泪倔强地说道,“父亲一直在叫母亲牺牲,可曾想过,母亲若不是为了父亲,为何要忍受这些?可是,”他哽咽地叫道,“父亲把母亲的心意往脚底下踩!”便是当年的他,正是襁褓中叫英国公送入府中,也不过是知会一声的态度,哪里是与他的母亲商量呢? 不过是笃定了母亲是个好人,不会伤害他罢了。 眼见这么小的孩子都为自己张目,大太太险些掉下泪来,此时见英国公目光冷肃,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便将齐坚抱在自己的怀里,仰头对英国公冷冷地说道,“这孩子说的,是我的心里话。”她的目中露出了冰冷的表情,说道,“既然老爷对我们并不在意,那么,如今愿意收通房愿意纳二房,都随你,只是希望井水不犯河水,老爷愿意宠谁,便放在我的面前!” 他自风流快活,自己守着儿子,也就罢了。 眼看面前的母子情深,竟统没有自己一丝一毫的立锥之地,英国公沉默了许久,虽然心里因二老爷的恳切之言心中有所动摇,如今,那颗心却再次冷漠了起来,只缓缓起身,看着偏过脸去的大太太,颔首道,“你说的,没有错。”既然当年他选择伤害了这个女人,那么如今,也没有任何立场回头,叫她没有芥蒂地原谅自己。 他当年选择了那样的道路,如今,也不需要也不能再回头。 “好好教养孩子吧。”英国公将自己的后背挺得笔直,见那个小小的孩童正躲在大太太的怀里看着自己,嘴角微微一动,还是转头离开。 “母亲不要伤心,”见大太太的脸上带着几分失落,小肥仔摸着大太太的手臂小声说道,“平安乖乖的,很快就长大了,以后孝敬母亲。”他的父亲,是个冷情的人。一开始他就发现,从父亲让爵之后,便频频地出现在母亲的小院子里。可是他不愿意叫母亲原谅他。 那么多年,母亲期待夫君的时候他不在,那么如今,在母亲终于能享福了的时候,父亲凭什么要来分这一切呢? 谁会知道,这一时的温情,是不是因父亲让爵之后短暂的失落,日后转圜,又会变成那个叫人伤心的冷酷之人? 今日他仗着年纪小说了这样的话,可是父亲却连一句软话都不肯与母亲说。这样的人,叫他如何能够放心? 只要一句,哪怕一句“当年是我的错”,齐坚都愿意求大太太给父亲一个机会,重新做一回夫妻。 “我的平安啊。”抱着他的女人正用温柔的手拍着他的后背,齐坚觉得心里头暖洋洋的,再次母亲温暖的怀里拱了拱,不说话了。 “你今儿心情不好,”大太太这辈子虽然夫妻缘浅,然而却有几个好孩子,此时感叹了一下自己有得有失的命运,低头温声道,“说起来,你锦绣姐姐有孕了,你不如代我去见见她?” “姐姐有小宝宝了么?”齐坚从前跟着大太太去见过四姑娘六姑娘,知道小宝宝对于女子来说是很重要的,此时便将方才见着了英国公的郁闷给抛在一旁,连连点着大脑袋说道,“平安去!”他咧着一口的小白牙说道,“母亲放心吧!平安和锦绣姐夫谈判过,可厉害了!”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便搓着小手说道,“平安要当舅舅,以后要当小外甥们的榜样!” 眼看着小肥仔豪迈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大太太真是哭笑不得,摇着头说道,“你大姐姐二姐姐家的还不够?竟像是第一次做舅舅。” “这此不一样,这个比平安小。”齐坚与前头两个姐姐生的孩子几乎同岁,虽仗着辈分,不过哪里撑得起长辈的尊严呢?如今才找着做“舅舅”的感觉,只恶狠狠地说道,“平安要抢小外甥的肉吃!叫他们以后都对平安可好可好!”二老爷,他二叔,就是这么没皮没脸抢他肉吃的! “简直就是孩子话。”大太太方才叫英国公搅得心里不快的心情立时便好了许多,摇头笑道,“快去吧,只是不许顽皮,若是叫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坏事儿,以后都不叫你出府。”见小肥仔做出了一个“我是良民”的表情,她的心里只觉得有一种二老爷第二的诡异感,此时便摇了摇头笑道,“二弟对你,还真是倾心教授了。”这样古灵精怪,以后只怕是不容易吃亏的,也能叫她能够放心。 “等平安回来,给母亲带好消息。”齐坚见大太太笑了,这才心里松快了下来,笑嘻嘻地出去叫丫头给备车,又使人先往湛家禀告,便一脸快活地向着湛府的方向去了。 这个……锦绣姐夫是个好人,会给平安好吃的,对吧? 不知道正有个心里快活的小肥仔撒着欢儿地过来,此时的锦绣,正与湛功依偎在一起,头碰头地拣点心吃,一边吃点心,湛功还在一旁一脸认真地捧着一卷书给她念,心里头满足的不行,锦绣歪在软床上,看着侧坐一旁的湛功正用严肃的声音讲着一个孔融让梨的故事,觉得有趣,只伸出手摸了摸湛功的脸,见他一震,之后,竟是看着书卷说不出话了。 “怎么了?”锦绣如今,竟然也多了恶趣味,只笑眯眯地问道。 媳妇在身边,如何能集中精力读书呢?湛功一时就找不着方才的那段话了,只无奈地看了锦绣一眼,摇头道,“换一个。” “这样早,你读书,你儿子也听不着的。”见湛功不着痕迹地向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锦绣凑在湛功的耳边小声说道,一边见这人脸上透出了淡淡的红晕,忙从桌上取了茶来笑眯眯地说道,“我服侍大哥喝茶?” “念给你听的。”这样有些机灵古怪的媳妇,比从前那样温柔规矩的还叫湛功欢喜,知道这是媳妇对自己亲近的意思,他只抱着媳妇轻声说道,“比起儿子,我更想着你。”见锦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他只恨这孩子竟然还生不出来,此时便将头凑在媳妇的颈窝里给自己解解火气,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外头有人来传,说是英国公府的六爷要过来。 恋恋不舍地将头从媳妇的颈窝撤出来,湛功一脸面无表情地想着怪不得上一回见着了英国公府的六姑爷蒋季笙,说起这小肥仔看望六姑娘时那爱很不得的表情,心里虽然对齐坚亲近锦绣感到满意,可是这么打搅人家夫妻相处,是不是很欠揍? 心里第一次有了熊孩子的概念,湛功见锦绣已经笑得扑进了一旁的软床里,心里痒痒的不行,却只好起身往外头去迎接。 因湛家是新贵,当年圣人赐下的宅子本就是从前一家犯了事儿的勋贵的府邸,因此与英国公府离得并不很远。湛功一路慢悠悠地到了府门口,便见一架车慢悠悠地过来,停在了府门处,便有一只穿了一身大红,越发肥头大耳的小肥仔兴冲冲地地跳下来,见着了湛功,那张肉嘟嘟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蹦蹦跳跳地到了湛功的面前,故作可爱地叫道,“锦绣姐夫,你好呀?” 湛功居高临下地看了这小肥仔一眼,见他还在挤眉弄眼,沉默了片刻,伸出手牵住了这个小子,默默地往里走。 “锦绣姐夫真是个好人!”小肥仔先奉承了湛功一眼,见这男子面上不动,然而目光却更温和了,心里更觉得二叔所教的“管他牛鬼蛇神,见面先说好话”真是金科玉律,更加讨好地问道,“姐姐身子可好?” “很好。”湛功听到齐坚问到锦绣,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相由心生,小肥仔努力观察了一下这位好人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到了锦绣处,锦绣已经起身坐在一侧等着齐坚,见他被湛功牵着手,很是亲近的模样,锦绣便觉得心里有趣,低声去唤那孩子道,“六爷过来。”见齐坚飞快地上前,便用帕子给他擦脸,温声道,“六爷不必这样着急来看我。” 齐坚美滋滋地仰着脸叫锦绣给自己擦,一边大眼睛叽里咕噜地看着锦绣还平平的小腹,小声说道,“以后这里,也要有平安的小外甥了。” “以后叫他与六爷玩耍。”见齐坚很机灵的模样,锦绣只希望腹中的这孩子如同齐坚一样可爱,正是母性大发的时候,她便摸了摸齐坚的脸含笑问道,“六爷愿不愿常来看看小外甥呢?” “平安愿意。”齐坚飞快递点了点头,便见外头有府里的丫头低着头往里送点心茶水,天真可爱地留意了每一个丫头,见她们一脸的老实,看都不敢看一侧的湛功,便满意地笑了一下,之后抱着锦绣的胳膊小声道,“听府里的人说,怀着小宝宝的时候最辛苦了,平安心疼姐姐。”一边说,一边大脑袋往湛功处看。 “有你姐夫,我是不辛苦的。”锦绣摸了摸他的头笑道。 湛功见这小肥仔一脸认真地叮嘱锦绣的模样,竟觉得这孩子已经开始有了能给姐妹撑腰子的架势,目中微微温和,便听到这孩子叽叽咕咕地说道,“府里都不远呢,以后平安常来看姐姐呀?”见锦绣皱眉,他急忙说道,“不辛苦,平安可愿意了。”他板着手指头说道,“明天去四姐姐家,后天去六姐姐家,大后天来姐姐家,真忙呀,不过,”他拍着小肚皮说道,“平安幸福。” 这个是,还有个时间表的节奏么? 湛功很想说,这么紧张的时间表,连他每日苦哈哈地去上朝都差不多了,然而正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这孩子目光中的认真,到底说不出话来。 既然辛苦,那么,作为姐夫,还是给他好好地补补身子,也有作为叫他媳妇心里欢喜的回报吧。 湛功见锦绣笑着连连点头,心里一软,决定对那只第三次摸上了点心盘的小肥爪,视而不见。 第200章 第200章 不说这一日,小肥爪在湛府真是吃肉幸福,靠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蛋儿和无辜的大眼睛,成功地挤掉了湛风湛善在徐氏心中最可爱孩子的地位,得意地叫徐氏搂在怀里不撒手不说,还装乖卖巧地得到了很多的肉,也不说湛家的两位小爷是如何恨这小鬼恨的不行,成功地登上了心中最讨厌第一名,就说一直以来春风得意的二老爷,如今的心情便不知那么美妙了。 耷拉着脸,看着自己面前的大哥一杯一杯面无表情地喝酒,二老爷转动着手里的酒盅,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心里的焦急不能解释。 媳妇可还在屋里等他呢! 不过想到这大哥最近确实很不顺,作为一个好弟弟,二老爷觉得还是不要在此时给苦闷的兄长插刀子了,只低声道,“酒多伤身,大哥还是歇息吧。”大半夜的,有没有这样拉着弟弟喝酒不叫回房睡觉的道理?真以为老爷是个好性子,就能够随意地欺负么? 二老爷愤愤不平。 “我预备离京了。”沉默了片刻,一脸冷淡的英国公说道。 “呵呵……”莫非这是大哥又要折腾什么? “日后府里,你便多费心。不过前几年你便做的很好,以后,还这样吧。”英国公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他的脸在昏暗的烛火里模糊不清,声音却如同从前一般冷静,淡淡地说道,“峥哥儿如今已经袭爵,我在这府里,谁才是家主呢?既然已经让爵,不如让的更多些,也叫峥哥儿心里自在。只是,”他叹息道,“如今我才看明白圣人,不是个寻常之人,峥哥儿侍奉他一回,到达有些情分,只是他年纪小,想不周全,你要帮他。” “大哥。”二老爷本以为这位大哥不过是在随口说说,谁知道竟然真要走,脸上便有些变色,沉默了片刻,便低声道,“大哥这是何苦,虽然大嫂……”他含糊了一声,“不过女子大多心软,大哥只消说些软话,与嫂子赔个罪,以后从头来过,未必不能……”他说到此处,便见英国公伸出手止住了他,冷声道,“既然做了,如今便受着,我不会后悔。”不后悔,可是却还是有些怅然。 如果当年,他好好地正视过这个女人,如今逗着儿子的人之中,会不会有他一个? “峥哥儿清高,日后府里,还需小六做他的臂膀。”这样的庶子,对嫡母一腔赤诚,他看着也能安心了。 不然,若是个心中藏奸的庶子,英国公只能叫他“夭折”了。 “若是大哥这么说,其实,小四也很不错。”英国公这不是在说虚话,二老爷便低头说道,“我家那两个,是不行的了,只能平淡度日。小五,”他嗤笑了一声道,“虽然懂事,不过这里,”他随意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道,“是个大问题。小六还小,长成还要十年,只有小四,如今功名有了,前程就在眼前。”而且齐宣,很有一股子狠劲,如今竟然已经能病愈,与他一同去了大理寺卿家,虽没有热络,不过却还是颇有教养恭谨。 偏偏少年,又出身国公府,前程就在眼前,谁会不喜欢呢? “给他定亲。”英国公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道,“几个孩子里,只他是科举晋身,日后大有可为。”见二老爷连连点头,他便继续说道,“当年,你走的路子便歪了,不然凭你的手段,便是入阁也未必不能成事,当然,这里头有当年我的一点私心误了你。”见二老爷的脸色有些僵硬,他便继续说道,“当年我恐先帝忌惮我家一文一武皆为重臣,因此叫你留在京中,你可恨我?” “若不是大哥当年拉我一把,如今我还陷在泥里。”二老爷只缓缓一笑,低声道,“弟弟的野心没有那么大,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满足了。”说到了这里,他便忍不住具举杯敬了这个兄长一杯酒。 两只酒杯在半空对撞了一下,二人各自饮尽,一时竟似乎放开了心胸。 “小四……” “他的心性不错,我愿意作保。”二老爷便说道,“况他与我当年不同。峥哥儿,”他低声叹道,“日后手中只怕不会再有大哥的兵权了,两个兄弟都走文官一脉,想必圣人不会计较什么。毕竟,”他敛目道,“圣人对那孩子还是很看重的。”就是因为看重这样的情分,才不能再掌兵权,只有这样,圣人才会心无芥蒂地将这份帝宠继续维持下去。 “安国公也将兵权归还朝廷了。”沉默了片刻,二老爷便低声叹息。 安国公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这样一退,至少三代的富贵可保,也能心安理得地做圣人的“舅舅”了。 “朝中老臣去了大半,不过我听说,”二老爷偷眼看了不动声色的英国公的脸一下,低头道,“南阳侯起来了。”有退下去的,自然就有起来的,定国公与南阳侯,算是这里头得了实惠的,毕竟南阳侯府的姚俊当年在太子宫中很是忠心,南阳侯的正室福昌郡主又是宗室,更何况福昌郡主有个彪悍的妹妹永昌郡主,很多年前贵妃得势的时候就敢与贵妃对着干,颇是立场鲜明地维护了太后与圣人,如今酬之,理所当然。 “这样对咱们府里也很好。”所谓姻亲,不就是在此时得用的么?虽然英国公叫南阳侯府上下恨得牙根痒痒,如今竟然还是能很无耻地说出这话。 这样的脸皮,连二老爷都自愧不如,要不怎么英国公才是大哥呢,忍着心里的腹诽许久,二老爷这才继续说道,“如此,便叫小四在翰林院几年,完了出京,转回来便能够更进一步。” “这些,有你去操劳,我很放心。”英国公便淡淡地说道。 就算本老爷很强大,可是不带这么当骡子使唤的,二老爷见英国公这是要完全撒手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好了,沉默了片刻,正要给他大哥玩儿一把掀桌子,可是却见英国公的目光冷冷地看过来,心里就是一哆嗦,立时怂了,赔笑道,“大哥还有吩咐?” “我过几日便走,也看看这万里的河山,”英国公指了指空了的酒壶与二老爷说道,“今儿咱们俩便饮酒,秉烛夜谈。”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英国公便指使道,“叫外头送壶酒进来。” 二老爷憋着气打开门,迎面便见对面,自己的长随正在探头探脑,立时便瞪着眼睛问道,“做什么呢!” “太太问您什么时候回去。”那小厮便赔笑道。 “我要陪大哥饮酒,”二老爷木然地说道,“叫太太不要等我了。”见这小厮往里头看去,见除了英国公连个丫头都没有,这才满意地缩回头,二老爷觉得脸上挂不住了,骂骂咧咧地说道,“看好了?你个叛徒!本老爷日子过得这么惨,你是罪魁祸首!”说完便踢了这笑嘻嘻完全不将老爷的怒火放在眼里的小厮滚蛋,使人送了酒进来,就见英国公正看着自己,心里一抖,急忙问道,“大哥?”莫非是发现老爷玉树临风,于是…… “你们情分不错。”英国公完全不知道这弟弟的猥琐程度再破新高,此时只冷淡地说道,“也只有你,才能这样迁就。”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二老爷一笑,低声道,“能够做夫妻,这就是缘分。妻子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为何要用对外头的人那样的手段对她呢?若是那样,加不成家……”见到英国公冰凉如水的目光,他心里一震,便伏在桌上轻声道,“今儿不过是些醉话,大哥别放在心上。”说完,变厚着脸皮往桌上一趴,合上了眼皮做不胜酒力的模样,只留英国公看着摇曳的烛火怔怔。 装睡不知何时变成了真睡,恍惚间,二老爷似乎听到了英国公的一声轻叹。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二老爷便见自己躺在英国公书房的矮床上,英国公不见人影,他懒懒地看了看天色,觉得还能与二太太吃个早饭,便急忙爬起来往后院走。刚刚走过了一处影壁,迎面就见一只小肥仔正做贼一样踮着脚尖四处看着过来,似乎见无人,这小肥仔很是松了一口气,只窜进了一株大树后头,撅着小屁股不知在做些什么,这么鬼祟,便叫二老爷眯缝着眼睛过去,喝问道,“做什么呢!” 那小屁股一抖,之后,露出了一张受惊的小脸。 “叫我看看。”二老爷得意洋洋地探头一看,却见齐坚的身后的草丛里,正有一包油亮的肉干散发着香气,脸上一沉,对这小肥仔训道,“不是叫你不许吃肉么?怎么竟然不听?你这样,叫二叔很失望,你知道么?”说完,一脸恨铁不成钢地俯身将那包肉干抓在了手里,往嘴里塞了两块,这才含糊地说道,“为了你的健康,这个二叔没收了,回去吃你的小青菜去吧!”这肉干味道不错,又有嚼头,谁家做的? 小肥仔眼睁睁地见自己从湛家顺回来的肉被抢走了,嘴巴撇了撇,就要放声哭闹。 “你是男子汉,怎么能哭呢?”二老爷很无耻地堵住了齐坚的嘴,觉得自己成功地打击了一个可爱的小朋友,很是得意地走了。 齐坚吧嗒着嘴看着二老爷走了,虽然觉得这是个大坏蛋,自己还不能翻身,不过想到自己的几个姐夫都是“好人”来着,便决定去与好姐夫们好生联络一下感情,振奋了一下精神也跟着走了,却不见一脸快活的二老爷正看着对面彬彬有礼的侄子,心里便不怎么快活了。 “二伯父。”齐宣对着二老爷微微躬身,之后,便低声道,“我听七妹妹说,说,”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只忍着心里的疼痛低声道,“她有了身孕,是不是?” 这个她,还算齐宣聪明,没说出是谁,不过二老爷心里也烦躁。他两个儿子,统没有蹦出一个娃来,湛尧那厮竟然就有,当时见湛府的人欢天喜地地来报,二老爷便心里很是羡慕嫉妒恨,此时见齐宣竟然还有些痴痴的模样,便意欲叫这侄儿死心,便颔首道,“却是如此,你以后,还是管你媳妇吧。”沉默了片刻,他便冷冷地说道,“我给你娶那家的媳妇,不是叫你误人一生的,就算你心里真搁不下,也不许你委屈了你的媳妇,听见没有!” “侄儿知道。”齐宣想到沈姨娘听得自己即将娶的是大理寺卿的嫡女,那欢喜的模样,心里发疼,只老实地说道,“以后,我不会叫妻子伤心的。”举案齐眉,他无法忘记当年的那个在雪地里的身影,可是却也不会去伤害另一个女子。 从前的一切,只在梦里就好。 “别叫那人在这里时候欺负她。”齐宣低声道,“大伯娘给她养大,想必也不是叫她吃委屈的,二伯,您与湛府交情好,就算,”他哽咽了一声,方说道,“就算那纳妾,也别在这个时候刺她的心。”那女孩儿的性情那样刚烈,或许…… “这个时候,你还担心别人?”二老爷真是要叹气,看了齐宣风吹就倒的模样,只甩着手说道,“关心你自己吧,以后,别再管人家的家事。” “最后一次。”齐宣敛目道,“从此以后,我只会关心我的妻子,再无其他。” “是我误了你。”二老爷轻叹了一声,拍了拍这少年单薄的肩膀,淡淡地说道,“你七妹妹还在后头等着,我已经往大理寺卿府里下了聘礼,尽快成亲吧。” 齐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对着二老爷微微躬身,不说话了。 不说英国公府里是如何的精彩,此时的湛府却如临大敌。 自锦绣有孕,从未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同。然而几乎是突然地,胃口便不好了起来,竟是吃什么吐什么的架势,一张小脸如今折腾的越发消瘦,只急的湛府上下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湛功好容易劝锦绣进了些点心,见她一脸苍白地伏在床铺上,什么稳重都不见了,只心疼地抱着媳妇说道,“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来。” “这孩子这样折腾,竟是个混世魔王。”锦绣头发晕,此时便扶着湛功的胳膊低声道,“谁不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你别担心,总是会好的。”感觉到湛功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她便露出了笑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低声道,“为了他,我什么苦都能吃,你没见今儿我也能进碗鸡汤了么?忍忍也就过去了。”她再辛苦,也希望能给这个人延续血脉。 “早知是这样,我……”湛功见锦绣一脸的不赞同,便低声道,“咱们家还有小风小善,以后,咱们不生了。” “竟说傻话,你愿意,我也是不肯的。”锦绣靠在这男子的怀里,轻声笑道,“我希望给你生很多的孩子,然后把孩子们养大,以后还能有很多的小孩子管我们叫祖父祖母。”那样的生活,是她一开始便想要拥有,却在这个时代不敢奢望的。她何其有幸,遇到一个将自己当做宝贝的男子,就为了这个,她什么都愿意。 “把肉羹给我端来。”锦绣推了推湛功,含笑道,“我再进些。” 湛功心疼地看着媳妇,到底沉默着过去端了那肉羹,然而闻到那气味之后,竟是微微皱眉,之后,侧头干呕了一声,脸色发白。 第201章 第201章 “我说,这是个什么情况?”一个大老爷们儿,如今竟然也一脸苍白地坐在椅子上,湛尧就有一种不能直视的感觉了。 这么丢人的家伙,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说出去掉价啊! 有跟媳妇一起吐的没有? “小夫妻感情好,这是自然的。”徐氏却在一旁冷笑道,“我给你生了三个儿子,你有没有大哥儿半分的上心?如今竟然有脸笑你儿子?”说完此处,便已经瞪起了眼睛。 湛尧心虚地看了媳妇一眼,急忙赔笑道,“我这不是心疼儿子么,这,”他搓着牙花子头疼地说道,“他现在这模样,叫我怎么办呢?莫非要还要与上头给他请个假,说是孕吐?”饶了他吧,他是想叫京中知道湛家这么一号人物,可是却没想过这么出名啊。 “无碍。”湛功往肚子里灌了一碗冷水,将那恶心的感觉给压了下去,然而想到这也算是与媳妇一同分担了,心里便有些欢喜,只沉着脸说道,“以后,做了什么先给我试试,再拿给绣儿。”能叫他犯恶心的,还拿到媳妇面前做什么?恶心人么? “你们两个做什么样子呢!”湛尧点了点头,就见湛风湛善正在一旁彼此做鬼脸,便训道,“小孩子家家,自己玩儿去!” “娶媳妇儿这么麻烦,以后我们还娶什么呢?”湛风便一缩脖子说道,“大哥,你与嫂子多生几个,以后咱们便轻省了。” “胡说八道!”湛尧鼻子都气歪了,劈手就是一块点心掷了过去,骂骂咧咧地说道,“熊孩子真欠揍!哎哟喂儿子们还在呢!”他被听不下去的徐氏一把拎住了耳朵,眼睛里全是眼泪,见那两个小子笑嘻嘻地围观,顿觉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荡然无存了,只含泪叫道,“太太饶了我,我给太太赔罪!” “回头做些清淡的,你试试。”徐氏见湛尧不再口花花,这才与一旁沉着脸的湛功温声笑道,“你们俩亲近,我也欢喜,你比你爹强些。”说完便使人去灶下去寻摸吃食。 “叫娘费心了。”湛功这才明白锦绣如今的辛苦,只忍不住心就飞到了被他惊到,如今正不安地在屋里的媳妇的身上,感激地对徐氏说了几句,便脚下生风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见此时锦绣正歪在一旁看着门口的自己,便轻声道,“与你一般,我心里欢喜。” “我只是惊着了。”锦绣见他过来,便往里头让了让,叫他与自己靠在了一起,心里觉得踏实多了,只含笑问道,“不会耽误你的差事吧?” “这个不会,”湛功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不过是不能与同僚一同吃饭了。”见锦绣偏开头笑了,他心里柔软,只凑在她的耳边说道,“况且,与其与他们一同,还不如回来陪你。” “日后,只怕我霸着夫君的名头,是洗不掉了的。”锦绣叹了一口气,却轻声道,“你这样待我,以后我若是恃宠生娇,你可莫要后悔。”这样叫人嫉妒的名声,哪怕是恶言,她也愿意听。 “再娇气些吧。”湛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低声说道。 过了几日,湛功正日日蹲守厨房,给媳妇做吃食的最后一道关卡,便见英国公府下了帖子,说是那府里的四少爷即将成婚,因锦绣于英国公府长大,他对这府里还是颇为亲近的,便与湛尧一同预备往英国公府贺喜。 这一日,父子二人收拾得很是神清气爽地去了。却不知此时,二老爷正在府里跳脚,对着一脸不明所以的二太太,他又舍不得骂,只顿足道,“我的太太,怎地竟然还往湛家下帖子?”这不是刺激他那心里苦逼的侄儿么?因齐宣,他本是想装聋作哑,将这一日避过,之后再请湛尧下馆子也就完了。毕竟湛尧与齐家三房本无瓜葛,来不来都是一样的。 “我这不是瞧着你与湛大人关系好,武哥儿与那府里的大哥儿又亲近么。”二太太便不解道,“莫非你与湛家生出嫌隙了?” “我这样的好人缘儿,谁会与我生出嫌隙。”二老爷恬不知耻地夸了自己一下,这才抹着头上的汗水低声道,“可别叫那小子露出什么痕迹来,不然这不是作孽么。”但凡齐宣一个不小心露出自己与锦绣从前的情分,叫湛功知道从前还有这么一段儿,只怕要对那丫头生出疏离来。毕竟,他还从来都不知道,哪个男子能忍这个的。 “那丫头可还怀着胎呢。”本想将此事在自己这里打住,因此连二太太都没有告诉的二老爷,此时真是一脸的苦涩。 外头张灯结彩,满眼的喜庆,二老爷却心中凄风苦雨不能自己,此时听到湛家父子上门,便只忍着心里的憋屈往外头迎去,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 再一见他的好侄儿,如今热腾腾的新出炉的英国公正也带着几分扭曲地与湛家父子寒暄,他心里流泪,只上前大笑道,“湛兄来了?来来来!”他热情地招呼道,“前头没啥意思,咱们往里头亲近处说话!”再里头点儿,灌醉了这俩也就是了。 英国公齐峥,微微一怔之后,也热情地拉着湛功不放。 “何必。”湛尧豪爽地说道,“咱们这样有身份的人进去也就是了,我家大哥儿还是个年轻人,便在外头凑热闹就是。”说完,便拍了拍惊呆了的二老爷的肩膀,满意地说道,“不愧是好朋友,你对我的心意,我收到了!”这样重视,真是叫人高兴。心里快乐的湛尧,揽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二老爷的脖子,便哈哈大笑地一同往里头去了。 “费心了。”湛功客气地对也是一脸呆滞的齐峥颔首道。 “既然如此,大人便与我来吧。”齐峥没想到二老爷这样无往不利的人竟然也能够叫人给破解,此时沉默了片刻,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与湛功温声道,“若是有怠慢之处,还望大人见谅。”一边说,便一边将湛功引到了府里头几位姑爷的那一桌,团团介绍了,这才忍着心里的郁闷挤着笑容走了。 “这位一定是湛大人。”见湛功默默地捂住了鼻子,脸上有些苍白,一侧的一名美少年便对着湛功关切地问道,“大人可是有所不适?”笑容满面,令人如沐春风,正是六姑爷蒋季笙。 “最近胃口不好。”湛功客气地一拱手,见这一圈儿的姑爷们脸上还带着一些痕迹,便说道,“是我打搅了诸位的兴致。”这种带着几分扭曲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不,”一旁另有一名温和的青年,正是四姑娘的夫君温三,见湛功作势要起身,急忙笑道,“与大人无关,而是,”他的温和的脸有瞬间的扭曲,之后便咳了一声说道,“说起来,湛大人也是与我们一般的,”他叹息道,“湛大人是不是也觉得,六弟常来,很有些叫人头疼?”一旁备受小肥仔摧残过的美少年,便端着一个温柔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真烦,特别是想要与媳妇亲近的时候,外头总是来报——齐家六爷来了!这种悲伤的事情,简直叫人咬牙。 更过分的是,小肥仔的魅力远远地超过了夫君。媳妇一脸笑容地看着小肥仔撒娇卖萌骗吃骗喝,真是叫人心碎。 “挺好的。”虽然小肥仔上门的频率高了些,不过每次锦绣见他吃的香甜,自己也能勉强多用些,湛功还是很觉得这熊孩子有用的,此时便皱眉道,“莫非这其中……” 温三与蒋季笙发现他竟然是发自肺腑地觉得齐坚不错,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便同时抹了一把脸。 一旁的两位姐夫已经看戏看得欢乐极了,如今便憋着笑与湛功亲近。毕竟如今湛功前程大好,与之亲近有利无害。正说得闹腾,便见外头已经热闹了起来,便只停住了话题看着齐宣迎了媳妇进门,拜堂成亲。 湛功见那远远的喜堂里,那一身红衣的少年竟有几分眼熟,便仔细地看了几眼,却见那少年微微侧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那少年并不在意地扭过头去,然而湛功的心中却是微微一震。 这个少年,他是见过的。 当年的一面,他在自己的面前特意地露出了对锦绣的亲近之意,一幕幕,那心伤的滋味,他还是记得的。 心里有些沉重,湛功便想到似乎很从前,湛风湛善曾说过,有一个四少爷,经常往苏氏处拜访。 不知为何,湛功看着那此时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的少年,竟觉得是自己夺走了他的心上人一般。 那样殷勤地上门,想必这个人,也是喜欢锦绣的吧?若是没有他,是不是这个人便能够心愿得偿呢?与自己魁梧的模样比起来,这样文弱的少年,似乎更与锦绣相配。 闭了闭眼,将心里的震动晃出脑海,湛功却不愿在此时再与那少年对上,免得彼此生出事端来。起身告了个罪,使人往后头湛尧处传了话,他便飞快地出了英国公府,一路不停地往家里走。笔直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发那两个锦绣的陪嫁丫头出去,湛功这才走到床边,低头去看自己的媳妇,就见她正睡着,一张娇艳的脸似乎能在烛火下发光,只看着她这样安宁地睡在自己的面前,湛功便觉得幸福得仿佛能落下泪来。 轻轻地上了床,他将这个要给他孕育血脉的女子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只低声道,“这是我的。” “什么?”叫湛功给闹醒,锦绣还未回神,一侧头就见湛功正闭着眼睛将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便含笑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面颊,低声道,“喝酒了?” “嗯。”湛功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说道,“谁都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你。” “你媳妇又不是红颜祸水,你只放心就是。”锦绣低声笑道,“这是怎么了?瞧着你竟有些不快活。” “不是。”哪怕是心里愧疚,湛功也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人还给别人,况他能够感觉到锦绣对他的心意,此时不愿叫锦绣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伤神,只低声道,“喝多了,你别生气。”从前如何,他没有半分兴趣。他只知道这个人,如今是他的妻子,一心都是他,这就够了。 若是心里没有他,当初,她也不会允了他的提亲,不是么? “咱们永远在一起。”湛功抱着锦绣低声说道。 好容易将锦绣哄睡了,湛功这才起身,刚出了门想要去洗去身上的酒味儿与媳妇一同睡觉,便见外头有个小厮过来低声道,“英国公来了,专门来寻大爷的。” 湛功微微一怔,便往外头迎接,果然见齐峥一脸烦躁地在院子里转圈子,见了湛功出来,急忙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温声道,“知道湛大人离席,我恐是府中招待不周,因此特意过来给湛大人赔罪。”一边说,一边端详湛功的表情,眼角微微抽动。 “本就是最近劳累,与贵府无关。”湛功见他这样焦急地过来,便知自己匆匆离席到底露出了端倪,想必这人应该是知情之人,便不讳言地说道,“贵府的这位四少爷,我当日曾有一面之缘。” “果然。”齐峥苦笑了一声,之后正色说道,“我有几句话,不说出来,竟是寝食难安。” “不必说。”湛功只摇头说道,“她愿意嫁给我,我便会信她。”到底觉得齐峥愿意为了锦绣特意赶来心中动容,他便谢道,“多谢国公爷为我们夫妻着想。” “当年四弟动过心思,却叫锦绣给拒了,这么多年,她从未与四弟如何。从前种种也不过是四弟的一厢情愿。”如今是信的,以后会如何?情分淡去,这只怕就是罪过,齐峥不愿去赌这个。锦绣与大太太情同母女,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不愿意叫这女孩儿有那一日,此时竟是不顾湛功,飞快地说完了,之后便颔首道,“锦绣一直是个规矩姑娘,若不是湛大人出现,我甚至以为她这辈子只会守着母亲过了。” “多谢你。”不管如何,齐峥的心意湛功是真感激,只拱了拱手,低声道,“此事到我为止,国公爷日后,也莫要再叫内子知道这些了。” 见他听进去了,齐峥这才脸上一松,叹息道,“我一直都知道,咱们两家走得这样近,从前的旧事难免会叫大人知道。如今既然大人知道这一切,我也不会再在心中不安。”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叫她伤心。”见齐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湛功便说道,“夫妻不相疑。只要不是从她的嘴里说出的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他的目光落在齐峥的脸上,低声道,“毕竟,那都是外人,她才是我最亲近的人。” 再三谢过,送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的齐峥走了,湛功这才回返,就见屋子门口锦绣正提着灯笼等着自己,急忙扶着她进去,搓着她的手臂低声道,“外头那么冷,别冻着你。”一抬头,就见锦绣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便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在湛功一脸迷惑之中,锦绣只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想着方才听到的对话,偎进了这个男子的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想着,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 第202章 第202章 “嫂嫂,你是以后要生小娃娃了么?”缓了半个月,锦绣好容易才在徐氏的悉心调理下能进些清淡的食物了,这才换缓过了精神,脸上也圆润了起来。 见她在府中无趣,徐氏本是想请与她亲近的姑娘来说说话,不巧似乎是赶上了一般,英国公府的几位姑娘都有身孕,七姑娘也正在备嫁,因此想了想,徐氏便给孔阮下了帖子,请她来府里做客,也有叫她与锦绣亲近,日后感情更好些的意思。 这里头,唐夫人是大力支持的。 她嫁入武将之家,孔家武风颇盛,使得孔阮也有些太多爽朗,与京中娇滴滴的女孩儿不同。眼见着自家住着那那个表姑娘一脸较弱惹人怜惜的模样,后头一看自家闺女那风风火火没心没肺的样子,唐夫人便觉得牙疼。翻遍了京中的男孩儿,也就新贵湛家,从前在西北有些交情,又有徐氏与锦绣都温柔有礼,对孔阮和气喜欢,更听说这府里的长媳锦绣有孕了这么久,这府里连纳个通房的信儿都没有,便叫唐夫人松了一口气。 这从对长媳的态度上头,就能看出徐氏的人品。对长媳如此,以后对别的媳妇,只怕也不会刻薄了。 当真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儿,想到锦绣的嫂子是陈留郡君,这一成亲自家便与衍王府有了转着亲,唐夫人心里那成亲的想法便越发按耐不住,见徐氏竟下了帖子,便心里猜出了几分,忙将孔阮打扮得活泼可爱,便亲带着她上门。前头两个年长的妇人说话,后头孔阮便张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锦绣,在锦绣歇着的软床前绕了几圈,这才扑到了锦绣的身前小声说道,“嫂嫂,我是不是要给嫂嫂做弟媳妇了?” 锦绣瞪着眼睛看着这确实很豪爽的姑娘,见她脸上微红,还是知道害羞的,又见她年纪不大,不过是个孩子,目中温和了许多,摸了摸她的小脸温声问道,“阿阮不愿意么?” “不是,”孔阮搓着衣角小声说道,“我想着能与嫂嫂做妯娌,其实也挺好的。”她扒在锦绣的膝上问道,“嫂嫂以后都会喜欢我的,对不对?” 真还是个孩子,说起成亲,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对她友善过的嫂子,锦绣如今越发地喜欢孩子,此时便笑道,“你是个好姑娘,我自然是喜欢的,就怕,”她叹气道,“以后,你不喜欢我了。” “不会不会,”见锦绣抿嘴笑了,孔阮又往上头扒拉了几下,然而见锦绣软乎乎的,看了看自己很有些力气的手,便小小缩回去些,只凑在锦绣的身边讨好地说道,“我喜欢嫂嫂,以后咱们俩好好地在家里玩儿呀?还带上小娃娃。”她并拍着胸脯说道,“我可会与小娃娃玩儿了,以后嫂嫂就知道了。”说完便锦绣目光温煦地看着自己,她惊觉母亲出门前再三叮嘱自己的“要温柔要规矩”全都忘了,便撅了撅嘴,小声说道,“我装不出来呢。” “若是真有缘分,你来了这府里,何必装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呢?如今便很好。”锦绣只低声安慰道。 这样软语轻声地与自己说话,孔阮心里便快活极了,见锦绣对自己好,她便想着投桃报李,与她接近了些,方才小声说道,“嫂嫂要小心我表姐。”见锦绣微微一怔,她便撇着嘴说道,“她如今越发地不像了。前儿个似乎想要嫁到一家什么南阳侯府去给那世子做妾,”见锦绣脸上微微一抽,她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地说道,“叫人家世子夫人给礼送了回来。她不甘心,又想嫁给未婚的礼部侍郎家的嫡子,求着父亲去登门与人说亲,谁知道人家统没看上她,拒了父亲。眼见年纪大了,听说嫂嫂有孕,她又想起来了咱们家,竟是还想着嫁过来做个二房。” “她这样折腾,孔大人还由着她?”孔阮不知这其中的深浅,然而锦绣却明白,这表姑娘再这样折腾下去,只怕就要满京城都知道她的大名,孔阮与她同出一门,名声势必要受牵连,这样下去,还不定徐氏心里会不会生出反悔之意呢。 “爹是疼她疼得家里的儿女都靠后的,”孔阮小声说道,“娘与爹争执了几次,还与爹放了狠话,可是嫂嫂也知道,爹爹一个大男子,总不能将他扣在府里吧?这一出去,谁还能拦得住谁呢?”唐夫人简直都要疯了,这也是顾不得脸面就要将孔阮之事与湛家定下来的原因。她只望能敢在满城风雨前叫闺女有了着落,后头的事儿,凭着孔阮的活泼,徐氏与锦绣都是心软的人,总不会为难她。 “这样的……”锦绣到底不好议论旁人,便摸了摸孔阮的脸安抚道,“你放心,便是说到了咱们家,只拒了就是,不会再与旁人说。” “爹本是想要大哥娶表姐的,是母亲见机先与旁人家订了亲,这才算了。” 我的儿子娶你的女儿这种剧情实在虐心,况唐夫人每每想到还要对着那张脸几十年,哪里还忍得,只又与自己的丈夫闹了一成才算完。 锦绣只默默地听着,便见孔阮吸了吸鼻子,抱着她的手臂小声说道,“嫂嫂听了我这么多的苦水,都没有不耐烦。” “难道我还要与你计较这些?”锦绣只笑了笑,又从一旁取了些点心给她,含笑说道,“以后心里不自在,便来这里,我虽不能说些有用的,不过叫你心里松快松快也是好的。” “就为了嫂嫂,我也要嫁进来!”孔阮已经叫锦绣说得心里热乎乎的了,此时握着锦绣的手便很坚定地说道,“以后我日日都能与嫂嫂说话,那得多快活呢?” “再说以后吧。”锦绣真是哭笑不得,然而孔阮活泼,她只觉得自己憋在屋里的心都快活了许多,心里感激她这样卖力地与自己开心,便待孔阮越发的和气了。 另一头,湛功却是在想到今儿镇威将军府上往家里探望自己的媳妇,正在费力地想着那府上的女孩儿是个什么性子,很是恐那样大开大合的姑娘伤了自己的宝贝媳妇,便见那头,一脸笑容的镇威将军竟是飞快地迎上来笑道,“湛大人,这是要回府?”见湛功微微颔首,他目中一转,便笑道,“有些闲事与大人说,大人若是无事……” “在下有事。”从前在西北,湛功与镇威将军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虽然两家的女眷走动得频繁了些,不过却没有叫他对镇威将军生出好感,更想到若不是他没事找事收了个表小姐进府,自家媳妇也不会去了一趟镇威将军府便吃了委屈回来,还揪了自己的耳朵。 当然,揪耳朵还是很叫湛功欢喜的,不过眼瞅着镇威将军不怀好意,湛功便只再次在这大人僵硬的笑容里拱手道,“告辞。”就算看中了他闺女,可是这也是长辈的事儿,与他有什么关系。 “等,等等。”镇威将军见湛功竟然这么不将他放在眼里,心里很得牙根痒痒,然而想到自己已经老迈,湛功却正是前程正好,他便忍了忍,只露出了一个很牙酸的笑容问道,“听说大人的夫人,有了身孕?”见湛功皱眉看过来,他急忙笑着说道,“此时大人岂不是寂寞?我有一个侄女儿,最是温柔和顺善解人意,又心慕大人,况她是一心喜欢大人,也不求做正妻,只做个二房,能时时看着大人便心满意足了。”听到这些话时,镇威将军的心里那叫一个感动,此时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颔首道,“这样的深情,若是大人辜负了,此生都会后悔的。” 湛功此时,只静静地看着镇威将军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并不说话。 “大人这是……”镇威将军便好奇地问道。 “在下在想,将军是与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才会这样娴熟。”湛功虽然自己便起于微末,然而却没有想到竟然西北武将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蠢货,不过想到这位也不过是因勇猛不怕死才得了今日的地位,便只沉默了片刻,便直言说道,“前日刚从南阳侯府听着一件趣事,若是大人想要听听,我便说来给大人?” 镇威将军脸色一青,立时便想到了之前与南阳侯世子的求亲,脸上便有些不对了。 “还望贵府自重。”湛功只觉得这位真是恶心透了,为了个莫名其妙的侄女儿竟是要将满府里的亲眷都搭进去的意思,也知道凭这位的智商,也此生难再升迁,也懒得再理会,只径直走了。 中间又拐到了一家卖小馄饨的摊子买了些,又拣了几样小菜准备回去给媳妇加餐,湛功便一路慢悠悠地往府里去,便见远远的门口,正有车出来,想到这就是镇威将军府的车,他便有些皱眉,将提着的馄饨分了一半与父母弟弟,他便亲手端着吃食到了自己的屋里,便见外头的回廊里多出了些鲜艳的花朵,还架着一个大风筝,到底现出了一些鲜活之色,便将心里对镇威将军府的厌烦收敛了一些,挥退了屋里的丫头,这才见锦绣正摸着一个小荷包笑得满意,便过去问道,“这么喜欢?” “是个活泼性子,又没有歪心眼儿,如何能不喜欢呢?”锦绣如今愈发喜欢与湛功亲近,只动了动,叫他坐在自己身边,看他端着馄饨小心翼翼的模样,便小声笑道,“你今儿遇上事儿了?” “嗯。”不愿隐瞒这些,湛功闷闷地应了,这才喂给了锦绣一个馄饨,见她慢慢地吃了,很是受用,心里也觉得香甜,忍不住自己也舀起来吃了一个,这才慢慢地说道,“想把那声名狼藉的侄女儿给我做妾,叫我拒了,我瞧着他家不好,小善的亲事,是不是重新考虑?”湛善才是他的亲弟弟,他自然要为弟弟考虑。这样的岳父,哪怕妻子再好,对湛善来说也不是好事。 “若是不看父亲,阿阮是很好的,难得还与我亲近。”对于有人要给湛功纳妾这事儿,锦绣并不在意。既然说过要相信这个人,她便绝对不会再猜忌他,去质疑他对自己的情分,此时她只叹道,“你的事儿,想必也瞒不了人,娘迟早都会知道。”说着这个,她便露出了头疼的表情说道,“且看以后的缘分,或许会有转圜。” 孔阮,她是真的很喜欢,可是若是湛功顾虑的也是事实。锦绣在这件婚事里没有立场说话,也只能盼望徐氏更看重唐夫人,不要顾虑那么多,只看孔阮的为人罢了。 夫妻两个一人一口地将馄饨吃了,这才凑在一起低声说话,没一会儿,便听到外头有声音传过来,湛功起身去开门,便见那头正有个小丫头匆匆地过来与他稟道,“英国公府的七姑娘来了。”到底是男子,想着避忌,他只往别处避过,只见七姑娘一脸匆忙地进了锦绣的屋子,回身便把大门给关上了,此时心里虽然不安,却还是躲在了一旁。 锦绣却见七姑娘这样的颜色微微一惊,急忙起身问道,“姑娘这是有大事儿?” “你且听着就是。”七姑娘忙将锦绣按回去躺着,脸上苦笑道,“我与你说些事儿,你知道也就完了,不然若是冷丁儿见着了,只怕不知如何反应。”她只恨得咬牙,只顿足道,“大伯父一念之仁,如今也不知道悔不悔。”见锦绣脸上一动,急忙说道,“你别急,若是惊着你,岂不是我的不是?” “这孩子没有那么弱。”锦绣只笑了笑,摸着自己的小腹,之后抬头问道,“莫非是五姑娘?”五姑娘那样的性子,锦绣当初便觉得英国公轻轻放过很是不对,此时见七姑娘跳脚,思及英国公府,便低声问道,“莫非她还真能翻身?” “也不是翻身。”七姑娘便叹气道,“而是不要脸罢了。”见锦绣哼笑了一声,便也有些挫败,坐在一旁说道,“也不知她的本事怎么就那么大,竟然收买了个下人放她跑了出来,正好遇上了宗室里的怀乡伯,与人一见钟情,如今上杆子给怀乡伯做了小妾,如今仗着怀乡伯回了京里,叫大伯父知道了,如今正在府中发怒呢。”怀乡伯的年纪比英国公还大上一些,这么丢脸的事情,英国公能忍住气才怪。 “她早就不是府里的人,与我们有什么相干?”锦绣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个妾,难道还能折腾出花样来?” “你不知道。”七姑娘悲伤地叹道,“大伯父本来都要离京了,”离京以后,想必大太太的日子过得能快活许多,七姑娘正为大太太高兴,便得知五姑娘这一回来,只叫英国公觉得丢脸无比。这位大伯如今也就这张脸还很重要了,这么叫五姑娘接二连三地做妾,还做得越发没有水准,哪里还能忍得住呢?若不是怀乡伯是宗室,换个人英国公都能去那家府里了结了逆女的性命。 “于是,大伯父要看着那人去死,如今,不肯出京了。”七姑娘揉着眼睛,很伤感地说道。 第203章 第203章 在锦绣看来,五姑娘这是彻底地不要脸了。 从前嫁给四皇子,还能扯一句“真爱”什么的,如今这怀乡伯就是个老头子,五姑娘都能给人做妾,莫非是因为缺少父爱?不过锦绣想着,五姑娘在英国公什么生活,别的姑娘年年见不着父亲都没有这毛病,怎么就她总有幺蛾子。 “姑娘回去,只叫太太放心。”锦绣对英国公怒不怒没有半分想法,气死他才好呢,此时只拉着七姑娘的袖子低声说道,“如今她还能如何呢?可不是从前咱们投鼠忌器了。”几个姑娘都嫁了,小辈的女孩儿还没生出来,五姑娘现在就是把英国公府里的名声糟践个遍她都不在意。 “若不是姐夫们明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几位姑娘里头,也就二姑娘的夫家有些怨言,不过到底二姑爷是个有良心的人,疼惜妻子,在中间费心转圜,也未叫二姑娘为这糟心的妹妹吃了什么委屈,况日久见人心,谁家没有几个败类呢? “肃王为这,还与我递了封信。”沉默了一会儿,七姑娘便红着脸坐在锦绣的身边低声道,“他只说,宫里是知道我明理大度的,因此叫我不要在意。” “便是不曾有别的,其实也与姑娘们无关。”锦绣凑在七姑娘的耳边低声说道,“咱们的国公爷,还能叫姐妹们受了委屈?况且什么是出宗女?就是言行狂悖,不容于家族,方才会被逐出家门,这样的人,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呢?” 五姑娘再折腾,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然而锦绣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初初见的那个有些娇艳,才名出众的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也在这时光的磨砺之中,再也不复半分的雅致了。 为什么不肯谨守身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呢? 穿越女,也并不是万能的。 抚着自己的小腹,锦绣的心里只忍不住叹息。 做人,还是脚踏实地才好,如五姑娘这般,又何尝不是辜负了上天重新给她的人生? “我知道这些,只是心里烦闷,才来与你说说话。”七姑娘便羡慕地看着锦绣的肚子,轻轻地摸了摸,这才低头说道,“大伯娘如今是不管这些的,只叫大伯父自己解决,我虽然心里偏着大伯娘,可是却也觉得大伯父如今竟叫人觉得不复从前了。”五姑娘竟然给怀乡伯做妾的消息一出来,英国公生生地老了十岁,半边头发都白了。 他为止奋斗了一声,就是想叫英国公府在京里立起来,反而五姑娘,却叫英国公府成了京中的笑柄。 “如今,几位少爷可好?”齐峥也算是倒霉了,刚刚袭爵就出了这样的事儿,难免叫人指指点点,不过锦绣却还是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即将得到圣人重用的臣子,你身上一点污点都没有,圣人似的,想要做什么呢? “我瞧着三哥还是如从前一般,没有什么不同。”七姑娘都觉得丢人的事儿,齐峥愣是能不动声色,也真叫她佩服了。然而想到如今更自在的二老爷,七姑娘便脸上一抽,想要与锦绣说说这没皮没脸的二伯父,到底不敢非议长辈,只好吞下了嘴里的话,很有气无力地叹道,“罢了,谁家不出些这样的事情呢?前儿六姐夫的家里还出了大事,不也这么过着呢。” “出了何事?”锦绣便好奇地问道。 “蒋家二爷的那个妾,叫蒋阁老给送庄子上圈着了。”七姑娘动了动嘴儿,这才在锦绣的耳边小声说道,“据说蒋二爷如今越发看重嫡妻,难免冷落了那个妾。那人也不是好的,不过是被撇在一旁罢了,守着儿子怎么就不能过呢?又是在园子里唱歌儿,又是在雨夜里哭喊的,蒋阁老忍了她这么久,还能忍这个?更何况,”她竟觉得这样的妻妾相争叫她浑身发寒,与锦绣说道,“不过是想要对她惩戒一二罢了,谁知道竟还从她的屋里搜出了诅咒广安县主之物,何曾黑心!” 听着七姑娘义愤填膺的话,锦绣笑了笑,到底不愿叫七姑娘知道这里头的污糟事儿,便忍下来没说。 诅咒之物,还不定是那府里谁的手笔呢,蒋阁老只怕也能看出来,不过是厌恶那个妾,顺水推舟地给放过了。 “蒋府如今怎么办?”锦绣便好奇地问道。 “我听大伯娘给六姐姐送东西的婆子回来说,蒋阁老说什么都不肯在此时分家,不过,”她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说道,“先帝从前曾赏了蒋阁老两座千倾的皇庄,最是富庶的,这两个庄子他分给了六姐姐与广安县主,别的孙媳妇也是金银无数,却未有六姐姐这样的手笔。如今虽未分家,不过却分产,各房过各房的日子罢了。”将钱财给了孙媳妇而不是孙子,蒋阁老也算是奇葩了。 “六姑爷刚入仕途,蒋阁老不会在此时分家的。”锦绣笑了笑,这才与七姑娘说些京中的趣事,将这一些放在一旁。 她觉得轻省,另一处的英国公府中,确实带着几分雷霆。 英国公此时坐在书房的上首,闭着眼睛不说话,神情却是十分疲惫,一旁的二老爷与齐峥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一脸的规矩。 “怀乡伯,这是来者不善。”七姑娘只知道五姑娘给人做妾丢了英国公的脸才叫他大怒,英国公却知道这里头还有别的事故,此时微微睁眼,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目光,沉声道,“我们府里,且要小心了。” “大哥,莫非怀乡伯与我们有仇?我怎么不知道?”别以为二老爷是朝中斗士,逮谁喷谁,他专喷的是那些眼瞅着前程有限的政敌,如湛尧这样蒸蒸日上的朝臣,他不是就混成了好朋友么?此时默默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干过的坏事儿,实在没觉得自己招惹过怀乡伯,二老爷便目中闪烁地看了不做声的英国公一眼,心里突突。 莫非是他大哥得罪过? “当年,怀乡伯的门下在西海沿子犯了事,是我给斩了。”英国公淡淡地说道,“当初怀乡伯也与我修书求情,只是我想着不过是个闲散宗室,没有什么实权,那时我又要立威,自然要拿怀乡伯的名头用一用。”这样不惧宗室权贵,铁面无私的名头传出去,才能叫英国公声名大噪,稳定军心不是么?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叫怀乡伯拿住了五姑娘这个软肋,只怕怀乡伯回京之日,便是前来英国公府羞辱之日。 “那逆女,从此不需要我们的怜惜了。”英国公便对着齐峥说道。 “父亲做主就好。”齐峥微微俯身,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 然而就是这样太过标准的笑容,却叫英国公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寒,沉默了片刻,他也没有时间去追究这些,只低声叹道,“只怕英国公府,会成为京中的大笑话。”再刚硬,也还是露出了一个疲惫的表情。 “父亲放心,府中不会有事。”齐峥却只是温声道,“肃王已经与我透过话来,那日他也会在府中做客,想必怀乡伯虽是肃王的长辈,却也不会与肃王结怨。”肃王如今颇有分量,便是宗室,也不会随意得罪他。 “你们做的很好。”英国公见齐峥胸有成足,只觉得自己竟然在这样的事情上插不上手的模样,目中微微一黯,便颔首道,“只是叫肃王受累了。” “他是我妹夫,做些事情不算什么。”齐峥眼角抽动了一下,这才做出了关切的模样,对着英国公恳切地说道,“只是五妹妹这样不堪,是早就有之的事情,父亲不要为不相干的人这样费神,也叫儿子们担心您的身体。”见英国公脸上缓和了许多,他这才用不经意的表情轻声叹道,“这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柳氏便是个妾,教的五妹妹也成了如今这样,只是她无情,我却不能无意。” 英国公已经觉得管不了这个翅膀硬了,不再忌惮自己的儿子了,此时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想要如何?” “我如何舍得五妹妹往死路上走呢?”齐峥轻叹一声,想到府里旧事,慢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温声笑道,“既然她是与怀乡伯真心,也算是找到了好归宿,以后,便叫她开开心心地在怀乡伯身边过日子吧。” 连二老爷都觉得心里一股子凉气,更何况是英国公,目光落在齐峥笑容温和的脸上,英国公却觉得有几分欣喜。 这样狠厉,才能在这吃人的朝堂上立足,以后他也能够安心了。 “便由你吧。”如今连儿子都不需要自己了,英国公竟觉得身上空荡荡的,只见齐峥依旧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挑眉说道,“还有什么?” “柳家,败了。”齐峥脸色不动地说道,“柳家表妹招惹了衍王府的陈留郡君,郡君恼怒之下便给了柳家些厉害,这一番下来,柳家本没有家底,哪里还能支持呢?”见英国公双手发抖,他急忙起身诚惶诚恐地说道,“那时父亲正忙碌,儿子哪里敢用这样的小事与父亲烦心?虽然也想要援手。然而衍王势大,儿子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遗憾些了。”说完,便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够了!”二老爷见英国公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儿子一般地看着齐峥,急忙起身与英国公说道,“峥哥儿顾虑的对,他小孩子家家,哪里能担起这样的事儿呢?” “天晚了,儿子还要去给母亲请安,便先告退了。”齐峥对着自己的父亲施了一礼,便在二老爷连连挥手中含着笑容走了。 “他,是在怨恨我。”英国公在寂静的屋子里突然低声说道,“连我的儿子,都在怨恨我么?” 二老爷有些不忍,只低声道,“大哥想多了。况且,”他突然咬了咬牙,轻声问道,“他为什么不能怨恨?”见英国公抬眼看过来,二老爷敛目说道,“他需要父亲的时候,大哥不在,当年一件件,大哥是真的不知道?别怪他对柳家袖手旁观,若是我,我也不会放过柳家。”大太太与齐峥全部的痛苦,都出自柳家,这年头,哪里有以德报怨的蠢货呢? “大哥从一开始,就错了。”二老爷的叹息,在书房之中回响。英国公抬头看着头上烛火映照出的阴影,到底没有说话。 七姑娘与锦绣说了这一回,便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自己回了府,准备打起精神应对即将出现的贱人,锦绣却愣愣地出神,连湛功进来都没有看到。 见她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湛功也不打搅她,只握住了她的手,便坐在一旁默默地等,直到锦绣回神,就见他这样陪着自己,只觉得身边有个人在竟是舒心的不行。 “我给你念书?”湛功见锦绣看着他笑,脸上便有些红了,急忙要去找有趣的书来念给她听。 “大哥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做,我都快活。”锦绣却不叫他动,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抿嘴片刻,这才叹息道,“我这一生这样幸运,有时候只担心这不过是我的一个美梦,梦醒了,便什么都消失了。”给了她最初的温暖的老姨娘,疼爱她长大的大太太,之后,还有这样爱惜自己的丈夫,她过得这样幸福,又是便会害怕。 “如果是梦,我们都别醒。”湛功低头看着锦绣,认真地说道,“就算是在梦里,我也想要与你在一起。” “五姑娘要回来了。”锦绣低声将与五姑娘的恩怨说给湛功听,此时只垂着眼睛说道,“当年,我算计过她,也怨恨过她,如今看她竟然不知悔改,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要你过得比她好,她就难受了。”湛功摸了摸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便低声道,“我陪你回去一趟。”见锦绣诧异地抬头看来,他便轻声道,“你在乎英国公夫人,便是在家里,也难免不安,不如回去给夫人张目。你放心,”他认真地看着锦绣,说道,“只要有我在,谁都不敢把你怎么样。”见锦绣眼眶发红,他将自己的嘴唇碰在她的脸上,带着眷恋说道,“我这样往上爬,就是为了叫你也能有这一天,能仗着我的身份,叫别人都不敢小看你。” “只怕你要得罪怀乡伯了。”锦绣只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别哭。”湛功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手去给锦绣擦脸,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来,“你放心,还有肃王在。”见锦绣不明所以,他便低声道,“那府里还有他未来的王妃,他会叫自己的岳家叫人嗤笑非议?只怕我们还未动手,他便要先出来与英国公府做主了。”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油滑。”锦绣不知为何便想到了肃王那样一张气急败坏的脸,忍不住噗嗤笑了。 “在朝中久了,什么都见过了,只是,”湛功将媳妇揽进怀里,轻声道,“在你的面前,我一直都是从前的那个我。” 锦绣默默地缩在这个人的怀里,竟觉得只要有他在,自己什么都不会害怕。 一转眼,便到了数日之后,这一日,齐峥正在自己的房中与有孕在身的媳妇说话,便听到外头通传,脸上便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握了握妻子的手,这才含笑说道,“去,使人与老太太传话,就说老太太许久未见柳家人了,很该叫她见一见。” 他袭爵之后,祖母还要这样过舒心的日子,他岂能快活呢? 第204章 第204章 五姑娘此时,一脸得意地坐在英国公府的正堂之上,身边便是她如今的夫君,头发花白的怀乡伯。 见怀乡伯正眯缝着眼睛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五姑娘摸了摸自己娇艳如花的脸,再看了看怀乡伯那张带着皱纹的脸,脸上对怀乡伯柔情蜜意地笑着,心中却狠这英国公府恨得牙根痒痒。 若不是这府里对她绝情,她又如何会落到如今的下场,与一个能做她父亲的人这样百般奉承? 凭什么,只她落到了这个地步!想到怀乡伯府里姬妾无数,她使尽了浑身解数才能勾住这无情的人的心,五姑娘只摸着身上光鲜的料子,目中露出了恨意。 怀乡伯对她,并不温柔,便是歇在她的屋里,也可着劲儿地折腾她,这样不把她当人看,偏她还要做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简直能叫人发疯!只有见到这府里那些姐妹更难看的脸色,她才能觉得快意。 用她自己做赌注,却坏姐妹们在夫家的形象,还是很合算的。 也叫她们知道知道,夫君睡在别的女人的屋里时,那痛苦的心情! “我说,”英国公府的正堂里,除了几个赔笑的管家,竟没有一个主子出来与怀乡伯寒暄,怀乡伯便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冷笑道,“怎么,这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么?也是,”他冷冷地说道,“当年,你们老国公,就是这么对我的,如今,竟是半分未变。”说完,便露出了一个怨恨的表情,自己的下人叫英国公斩了,当年叫他的颜面尽失,他一直都不曾忘记。如今眼瞅着英国公有些失势,况又有个傻子自己撞上来给自己做妾,怀乡伯虽然也不喜欢五姑娘的残花败柳,不过想到英国公知道自己纳了他如花似玉的女儿后的表情,便觉得很是得意,此时英国公府上一个人都不敢出来,他只觉得是这府上的人被他打了脸,便得意地说道,“怎么,有客上门,你们主子也不知道迎接了?” “伯爷身份贵重,我们哪里敢怠慢呢?”便有个管家出来赔笑道,“实在是前头还有贵客临门,因此方才叫伯爷多等些时候。” “贵客?”怀乡伯冷笑道,“我竟不知,在我的面前,谁还能称一声贵客!” “老爷您且消消气儿,咱们府里规矩少些,您看在妾身的颜面上,别计较了。”五姑娘便在一旁娇笑道。 这样小人得志,便叫英国公府中的下人面露不屑,那管家冷笑了一声,对着怀乡伯拱了拱手说道,“回侯爷的话,却是肃王驾临。”见怀乡伯目中一缩,慢慢地正了正身子,这管家便低声叹道,“不过伯爷,您久不回京中只怕不知道,京里啊,”他目光在听到肃王二字后一脸扭曲的五姑娘的身上,含笑说道,“叫个低贱的妾室在勋贵府上大放厥词,这是在说您没有什么呢。” 这拐着玩儿地骂了两个,怀乡伯如何会听不出来,然而他此时的心神全在肃王身上,只勉强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肆意污蔑旧主?”他指了指那脸上通红的五姑娘,不怀好意地说道,“到底是你们府上出去的姑娘,你这给人做奴才的,也忒狗眼看人低了!” “奴才的狗眼,也见不着出宗女啊。”这管家只赔笑道,“您不知道吧?这位如今可是姓柳,与咱们府上没有关系。”见怀乡伯被个管家再三堵了露出了怒色,他也不害怕,只在怀乡伯的耳边低声说道,“伯爷不知道吧?” “什么?”怀乡伯一怔。 这管家往四处看了看,又看了一眼露出了紧张表情的五姑娘,这才小声说道,“这柳氏,心肠毒啊,当初福王,您知道福王吧?”见怀乡伯慢慢点头,他便急忙说道,“福王就是叫这柳氏出首告死的,您……”他在脸上变色的怀乡伯抽搐的眼角中慢悠悠地说道,“你是第二个,想必柳氏更有心得,若是您真的爱惜她,以后,千万别惹她生气,不然……”说到最后,这管家便露出了一个心有戚戚的表情。 怀乡伯一直都在外地,虽也知道福王是叫个侧妃告倒的,却一直以为是那与福王一同被赐死的薛侧妃,如今竟知道了这样的真相,回头再看五姑娘那张娇媚动人的脸,心里便不由生出了一丝凉气。 这是什么?这妥妥的是美人蛇啊! 自己竟然纳了这么一个毒妇入府,怀乡伯心肝儿都哆嗦,然而却不愿叫人看自己的笑话,只勉强说道,“既然入了我的府,自然是要听我的,你这些,我是不会在意的!” “奴才给您去外头看看?”这管家只把自己想要告诉怀乡伯的事儿说了,便很机灵地问道。 “去吧。”怀乡伯只觉得自己这一趟来,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欠揍,木然着脸说完,便见外头有个小厮匆匆地进来与这管家禀告道,“总管,几位姑奶奶今儿都回娘家了!” “难道是被撵回来了?”五姑娘目中一喜,急忙出声问道,她却不知自己的一脸的喜色,被怀乡伯看个正着,见她连对亲姐妹都这样无情,便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撵回来?”这小厮茫然地说道,“姑爷们带着姑奶奶们回来省亲罢了,并不是撵回来。”见那府中的大总管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他忙将头低了下去,继续说道,“听说湛夫人也回来了,如今都在与太太说话,因,”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因听说前头来了男客,因此不好往这头来,倒是姑爷们与肃王殿下,还有湛大人都在一起,就快要过来了。” 听到肃王要到,怀乡伯腾地就站起来了,咳了一声便说道,“既然如此,便去迎接一二。”竟一脸的不好意思都没有,见五姑娘还呆呆地坐着,便呵斥道,“还懂不懂规矩?前头来了男子,你不会避到后头去?”竟是完全不顾五姑娘的掩面呵斥了起来。 五姑娘在从前的仆人的面前被训得抬不起头,便是不看四周,也知道这些下人在看自己的笑话,心里疼得厉害,然而如今她也只能依附怀乡伯,便低头忍了,便听那管家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再说道,“虽是个妾,不过也要拜见咱们家太太才合礼数不是?”见怀乡伯连连点头,他便招呼了个小厮带着浑身发软的五姑娘往大太太处去了,这才被怀乡伯吩咐着往外头去迎肃王。 五姑娘此时只觉得一盆冷水泼到了身上,浑身发寒,直觉不想要去见那几个贱人,然而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能够见到那几个贱人的哭泣的表情,只撑着一口气到了大太太的院子,一进屋,便觉得竟是满堂的华彩,蔓延的精致靓丽的衣裳与耀眼华丽的首饰,还有几个此时一脸笑容的女子,簇拥在带着满足笑容的大太太的身边,竟只看一眼,便能叫人感觉到大太太如今的幸福。 完全,与她想得不一样。 五姑娘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哟,这是谁啊。”七姑娘向来最心直口快,只转头与大太太顿足道,“大伯娘的屋里何等尊贵,怎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呢?” “姑娘这话说的,阿猫阿狗,还能给主子叫两声好听的呢。”锦绣见五姑娘气得浑身哆嗦,只摇头笑道,“且瞧在怀乡伯爷的脸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一个婢女,你有何身份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五姑娘见锦绣竟然还有一席之地,只厉声呵斥道。 “你这话错了。”六姑娘此时便慵懒地靠在椅子里头,淡淡地笑道,“锦绣如今也是从三品夫人,论起来,如今柳氏你,也要与她行礼的。”说完,便再也不肯看这个曾经的姐妹,只侧头与脸上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四姑娘说话。 五姑娘嫉恨地看着这个丫头隆起的肚子,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连番地落胎,如今竟是已经不能有孕,然而这几个贱人竟然还能孕育子嗣,只叫五姑娘觉得无法忍耐,本是想要不管不顾地撞上去叫她们跟着去死,五姑娘却陡然见到大太太的屋里,竟是多了几名女兵,皆虎视眈眈地看了过来,大有她有异动,便要她的命的架势,此时只立在原地,尖声叫道,“你们还想要这么风光么?”她发出了恶毒的笑声说道,“如今你们叫夫君疼着也就罢了,以后,有我这样的姐妹,你们在夫家也能抬得起头?” “你从未遇到过真心的男子,因此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四姑娘便淡淡地说道,“你做了这么多,也够了。”她冷冷地抬头,目中一点寒芒,竟是惊得五姑娘向着后方骇然退去,“到了现在,你都不知道,你这一切的下场,除了是你咎由自取,还是被我一手促成。这些都不明白,你竟也敢在我的面前这样张狂么?” “姑奶奶。”锦绣恐五姑娘暴起伤人。便忧虑地唤了四姑娘一声。 “我的一切,我的夫君都知道,叫别人也知道,不过是一个恶毒的名声罢了。”四姑娘冷冷地看着惊骇的五姑娘,轻声道,“你这么个蠢货,若不是运气不错,早就死在我的手里,如今,是在自寻死路么?” “你是什么意思?”五姑娘尖声问道。 “你以为,当年怎么就会那般轻易地出了府,见着了四皇子呢?”四姑娘漠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里。因母亲的教导,我一直在顾虑姐妹情分放你一马,没有想到,”她探身阴冷地说道,“你竟然想叫我们去死!” 被夫家嫌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五姑娘的心肠这样歹毒,四姑娘只露出了一个笑容,温声道,“既然你想叫我们被夫君遗弃,那么,我也只能将这一切,尽数还你。”见五姑娘一脸赤红,她便挑眉笑道,“怀乡伯,是个不错的夫君,以后你在伯府之中,要好好儿地过日子了。”说到最后,四姑娘一脸的笑容尽数不见,已是满脸的冰冷。 “你以为你能摆弄我家伯爷?”从来沉默寡言的四姑娘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恶毒之人,上头的那个大太太竟然还用怜惜的目光看四姑娘,五姑娘只浑身发抖,尖声反驳,然而心中却生出了无边的恐惧。 怀乡伯本不是个有情义的人,若是她失宠,在那姬妾无数,大房歹毒的伯府后院,会是个什么下场? “肃王在前头做什么呢?我们的夫君在做什么呢?”大姑娘见四姑娘冷冷地收回了目光,再也不屑与五姑娘说话,便叹息道,“为了妻子,连女子都愿意去对付的心情,此生你都不会知道了。” “若你真心做个妹妹,如今也不会落得这样下场。”二姑娘鼓起勇气说道。 “你们合起伙儿来算计我,我告诉父亲去!” “如今这府里,不是父亲当家的时候了。”四姑娘便冷笑道,“便是父亲知道又如何呢?你以为他会为了一个再三损他颜面的逆女,与我们这些儿女生分么?我以为你被逐宗的时候就该知道,你没有那么重要。” “换句话说,”六姑娘便在一旁接口说道,“你没有用,父亲,为何要对你好呢?” “叫她出去吧。”大太太只冷淡地说道,“不过是无关的人,别为她伤神。” 见大太太发话后,几位姑奶奶都不做声了,便有丫头出来撵五姑娘离开。嫉恨地看了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大太太,五姑娘只头也不回地奔出了门,推开了过来拦阻她的丫头们,五姑娘便见前头匆匆赶来了几个婆子,见着了她便扬声问道,“可是五姑奶奶?”见五姑娘停住了脚步,这几个婆子便一脸惊喜地上前说道,“咱们是老太太屋里的人!知道姑奶奶回来,老太太心里快活,想着请姑娘过去与老太太说话。” “祖母?”五姑娘目中一亮。 与对她有敌意的大太太一党不同,老太太是她的本家,如今,一定会为她张目的。况且再如何,老太太也是府里的老太君,谁敢说个不字,就是不孝! 心中一定,五姑娘便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许久未见祖母。很该我去探望了。” “老太太知道一定欢喜!”这婆子的脸上一片的惊喜,又在五姑娘的耳边絮絮叨叨,含泪说道,“姑奶奶不知道,这新上任的国公爷,狠毒啊!” “怎么了?”五姑娘知道齐峥竟然袭爵,此时只狠得不行,听到了这话,便急忙开口问道。 “可怜咱们柳家!”这婆子掩面哭着,陪在五姑娘的身边一气儿地走,一边还在说道,“刚刚做了国公,便害了咱们柳家全家,只留了一间露雨露风的破宅子给人住,还把家里的姑娘们给送给贵人可着劲儿地作践,哎哟喂!”这婆子拍着大腿嚎啕道,“老太太还在,国公爷就敢这么干,这简直就是不将老太太放在眼里,其心可诛,若不是老太太不知道,都能往宫里告他!夺了他的爵位!” “祖母,还不知道么?”五姑娘仔细地听到这里,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第205章 第205章 “她竟然真的去看老太太了?”大姑娘只觉得不可思议地问面前一个小丫头。 “这还怨得了谁。”四姑娘一边给大太太倒茶,一边冷淡地说道,“如今这府里如何,她是真看不明白?老太太还能使唤得动谁?若是我,只听见二哥袭爵,就头也不回地出府,这才是聪明人。”见大太太探出手按在她的手上,脸上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四姑娘便只一笑,这才冷冷地说道,“这才是自己找死,若是老太太有个什么,只怕今日在这府中杀了她,也无人敢说半句!” 锦绣吸着气看着四姑娘,心里为她腹中的那孩子担心极了。这么小就见着母亲威风八面的斗争史,想必不扭曲一下就不错了,心里觉得还是应该善良些,也叫自己的儿子别这么坏,锦绣急忙与大太太说道,“府中可预备大夫了?若是叫那人将外头的事儿都说给老太太听,只怕不好呢。”见大太太微微颔首,她只叹道,“眼瞅着七姑娘就要成亲,咱们府里哪里能经住这样乱七八糟的事儿呢?” 老太太若是真一口气没上来,七姑娘就要守孝,这岂不是要命? “我听见三弟方才使人传大夫进来了。”二姑娘最恨五姑娘,毕竟若不是自己的夫君靠谱,如今她就算不被休回家,也只能“礼佛”了,此时急忙说道,“三弟这样关心老太太的身体,叫我们都看着心有感触。”她只对着一脸无奈地看着女孩儿们一人一嘴地说话的大太太说道,“伯娘担心老太太,这是好的,只是自己的身子也重要不是?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神。” “你们也是如此。”大太太只叫丫头重新换了茶,却不愿再说这叫她恶心的人,并不说别的,只分别问了这几个孩子如今如何,又恐几个有孕的孩子劳累,催她们往后头休息,正叫锦绣给劝着,便听见前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一个丫头一头撞进来,惊声道,“不好了,老太太厥过去了!”见大太太霍然站起,这丫头急忙说道,“如今后院乱着,求太太给做主。” “这么快?”锦绣只觉得当年大太太竟然叫战斗力这么差的老太太给顶住了这么多年,如今想来简直不可思议,见大太太一脸复杂,便只叫那丫头出去,叹息道,“要我说,柳氏这也太过了!老太太对她好得更胜府里的几位少爷,满心满眼都是她,结果她竟然这么不争气,如今给人做了妾,竟然还敢要往老太太处炫耀,这不是在刺老太太的心?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你说的对。”七姑娘只冷笑道,“老太太卧床,谁不知道?就算外头有些大事,唯恐老太太伤心,我们也都瞒着掖着,她就是故意要叫老太太不快活,不然如何能叫老太太气成这样?” “太太关心老太太,不过此时,府里还有贵客,太太别往老太太处去了。”锦绣知道今日只怕齐峥要清算旧账,哪里肯叫大太太过去,毕竟大太太心情良善,叫她见着即将的狠戾也会伤神。 “不,你们为我张目,我也要能立起来。”老太太厥过去了,府里还有英国公在。若是英国公与齐峥翻脸,府里也只有大太太能与之对上,大太太只摸了摸过来担忧地看她的四姑娘的脸,温声道,“倒是你们有孕在身,别叫旁人冲撞了。” “回来,我与你们细说就是。”七姑娘便笑道。 到底五姑娘如今已经不算什么了,还是孩子更重要。三个女孩儿便点了点头,只乖乖地往大太太的侧间里歇息,闭目养神。 这厢里七姑娘却快活极了。 五姑娘当初险些害的她万劫不复,如今还来了这么一出,若是个气性大的,几板子下去敲死她也不为过,不过是英国公并未动手,旁人便忍着罢了。不过如今五姑娘将老太太气成这样,英国公若是还护着她,岂不是不孝极了?就为了这个,五姑娘便已经是众叛亲离。 兴冲冲地扶着大太太进了老太太的大院儿,七姑娘就见院子里头竟是下人们匆匆地出入,自己的三哥齐峥正一脸沉静地立在房中,见众人过来,只对着大太太请安,之后只温声道,“老太太并未有大事儿,不过年纪大了,叫柳氏一气,身上的病愈发地严重,竟是,竟是,”他在大夫们唏嘘的目光里顿足说道,“从此连起身都不能了。”至于已经全身瘫痪,不能说话,还有失禁这些,齐峥便觉得,一会儿当着惊骇的老太太面说出来,才是一个好孙子应该做的事情。 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笑容,齐峥却只见外头,自己的父亲与二叔正匆匆而来,眉尖一挑,便做出了恭顺的模样。 “进去说话。”英国公见着不动声色的儿子,这才发现,从前觉得他温润如玉,不合适争斗真是大错特错,心里发冷,然而到底想到这以这孩子的能为,英国公府想必会更上一层楼,目中一动,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府里如今叫大太太把持,五姑娘会这样一路成功地走到老太太的房里?而且叫老太太厥过去的那些事情,又是谁告诉五姑娘的? 英国公自然知道这里头儿子的手笔,只是比起母亲,他还是更看重英国公府的门楣,沉默了片刻,便对着那正不动的齐峥说道,“带路。” 娜厢,府里的几个女孩儿,已经将大太太团团护在了身后,显然是担心英国公为了老太太翻脸。 齐峥在二老爷不认同的模样里,只心里快活,低声应了,这才带着父亲母亲走进了老太太的屋里,就见此时老太太正浑身抽搐地歪着嘴往外头看,对面的地上,正跌倒了一个女子,一脸惊恐,见到了英国公,便尖声扑过来叫道,“父亲,不是我,不是我!”她的手笔直地向着一旁冷眼看来的大太太指去,只叫道,“是这个女人!是她陷害我!”被英国公一脚踹到了一旁,她只爬过来流着泪叫道,“父亲,她害了老太太,害了我柳氏一门!这样的毒妇,父亲不觉得可怕么?” “放肆!”大姑娘见她竟然口口声声指责大太太,立时便露出了怒容,上前几步一个耳光便抽在了五姑娘的脸上,指着她厉声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你!”五姑娘指着大姑娘便说不出话来。 “一个出宗的庶女,谁给你的胆子敢指摘太太?”大姑娘只转头对着沉默的英国公说道,“如今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妾。将老太太气成了这个样子,莫非还要怪到我们自家的头上?” “不如,与怀乡伯爷讨个说法吧。”二姑娘便在后头,捅了五姑娘一刀。 若是怀乡伯真的叫众人指到脸上,只怕炫耀不成,反倒叫京中传出他竟指使妾室坑害与之有怨的英国公府的老太太,这简直太丢人,怀乡伯受辱,能饶得了罪魁祸首的五姑娘才怪。 五姑娘只听得心里发凉,却见二姑娘正一脸晶莹的泪光,看着床铺上正露出了凶狠之色的老太太,十足的孝顺孙女。 “你三番两次坑害我家,如今,是要与怀乡伯讨个公道了。”倒打一耙的事情,英国公常做,此时便淡淡地给五姑娘定下了罪名。 被众人忽略的老太太只在床铺上挣扎,统没有个人来主意她。只有英国公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之后便淡淡地说道,“多派几个丫头,好生服侍老太太吧。” “这个自然。”齐峥只在一旁温声道,“日后府中儿子是当家,哪里舍得叫老太太吃苦呢?”他一笑,这才与英国公说道,“只不过儿子还没有什么能为,只看着柳家败落得连饭都吃不上,日后还是叫柳家每年从咱们府里支几两银子,至少,能吃顿饱饭。”若是真吃不上饭,京中有善心的人多了去了,沿街乞讨也未必不能出头。 他好容易袭爵,不是为了看着柳家过幸福生活的。 “老太太别担心,”齐峥意味深长地说道,“孙儿一定,好好儿地‘照顾’柳家。”见老太太的眼里流下了泪水,他只温声道,“老太太心疼娘家,天底下谁不是如此呢?孙儿感同身受,只是自作孽不可活,孙儿也是没有办法了。不然,”他急忙与英国公说道,“父亲亲往衍王府赔罪?若是父亲登门,想必衍王不会依依不饶的。”一边说,一边扼腕道,“如不是儿子分量轻,真想替父亲去赔罪。” “英国公府,为何要为了柳氏折腰?”哪怕知道齐峥这是在刺老太太的心,英国公却只能按着他的剧本走,此时淡淡的说道,“她们还不配。” 老太太虽然作恶,然而对娘家却一直很重视,如今见亲儿子竟然都不为自己做主,只力气一松躺在了床铺上,片刻,屋中便传来了一股子古怪的味道。 “老太太失禁了,还不服侍?”这么多小辈面前,竟然失禁,老太太已经悲愤得不行,心里只恨不能将毒妇孽子千刀万剐,然而却听到那个早知道就应该掐死的孽孙扬声道,“还不服侍老太太?”之后,老太太便不由自主地叫有力气的丫头婆子们围着处置身上的肮脏,只觉得万念俱灰。 “只望老太太尽快康复。”齐峥便在一旁感同身受般地说道。 英国公沉默了片刻,转身就走。二老爷对着齐峥摇了摇头,叫他不要再得寸进尺,这才对着身边一侧头,便有几个丫头拖住了还跪在地上的五姑娘就走。齐峥也知道自己心急,不过要叫坑害了他们母女十几年的人逍遥地过日子,他觉得还未修炼出这样的境界,此时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请大太太出来,这才低声道,“妹妹们还有身孕,府里不宜见血光,免得冲撞了,因此儿子只想请怀乡伯带着柳氏回去好好教导也就是了。” “你做什么,为娘的都不会觉得你不对。”大太太只温声说道。 “温润如玉,这个词,其实真的那么好听?”齐峥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是姚俊那样大咧咧的性子,肆意快活。可是这样的奢望,却在他还年纪小的时候,便被那屋里的老太太给毁了。 明晃晃的要夺爵,母亲的哭泣,满屋子的通房丫头,齐峥看着老太太的屋子的目光慢慢变冷,便只叫女眷们回去,自己往前头去,就见前头的正堂,怀乡伯正一脸扭曲地看着哭着要他给自己做主的五姑娘,目光频频落在一旁含笑不动的肃王的身上,许久之后,到底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叫王爷操心了。” “你是宗室的长辈,本王如何敢在你的面前称大呢?”肃王说着客气话,脸上却完全没有将怀乡伯当回事儿,此时只摸着自己袖子上的花纹慢慢地说道,“本王的王妃,出身英国公府,你知道么?这,”他指了指脚下的五姑娘,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来说道,“带这么个东西上门,你是在打我的脸么?”见怀乡伯的脸刷地就白了,他便收了笑,露出了冷淡的表情说道,“原来,竟是在与本王作对么?” “岂敢,”怀乡伯这一次是真后悔。 既后悔忘了英国公还真有几个好女婿,又后悔竟然纳了一个没有半分用处,还是个二手货的妾,此时见五姑娘满脸的妆都花了,哪里还有半分的娇媚可人,心里只恨得不行,却还是与肃王赔笑道,“今日这贱妇害了府上的老封君,是我的不是,改日必再次上门赔罪。至于这贱妇,”他在五姑娘惊恐的目光里慢慢地说道,“到底是我的妾,便叫我带回府中管教吧。” “父亲,别叫我回去!”知道这一次若是回去,只怕自己能叫怀乡伯折磨死,五姑娘只觉得恐惧,向着英国公便哀求道,“父亲,看在我是你的女儿!” “这些话,你出首告发福王的时候,已经都与我说过一次了。”英国公脸色不动,慢慢地说道。 五姑娘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话,脸上猛地便白了,连回头看怀乡伯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能告发福王,自然也能告发怀乡伯,这样多疑的人,更不会放过她了。 “叨扰久了,我便告辞了。”肃王的目光如刀子一般落在自己的身上,怀乡伯只觉得浑身发抖,然而却不敢与肃王相争,只低头说道,“本是想上门做客,没想到这么个没规矩的妾竟然偷着过来给我丢脸,是我失礼了。” “这柳氏……”肃王便含笑说道。 “她家不过是外头败落的破落户,与贵府有什么相干呢?”怀乡伯急忙赔笑道。 “既然如此,便好自为之吧。”肃王见怀乡伯软了,也懒得追究,只目送他快步走了,这才在被拖走的五姑娘的尖声哭叫中对着英国公很客气地颔首道,“过几日,便是本王的大婚之日,听说您要远游?”他一笑,侧头看了齐峥一眼,这才温声道,“是不是待给小七送嫁之后,再去游?” 英国公此时,只觉得肺腑俱痛。 第206章 第206章 到了此时,肃王竟是想要榨干净自己身上最后的价值么? 英国公的目光落在了微笑的肃王的脸上,似乎看到了奇异的东西,然而片刻,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自己的儿子的脸上,见到他敛目,看似恭谨实则冷淡的表情,嘴角微微一动,便沉声道,“我会在殿下大婚之后,离京。”沉默了许久,这这才淡淡地说道,“府中的家眷,还望肃王殿下能够费心。” “大哥。”二老爷有些不忍,在一旁低声唤了他一声。 肃王,真的是个可以很狠心的人。若是不喜欢英国公,大可叫他此时离京。可是此时离京,齐峥如今新承爵位,难免有些在京中的资历弱,这便使七姑娘的身价低了许多。然而英国公却是几年的威信,叫他亲自给七姑娘送嫁,只怕京中都不敢忘记,这个父亲是京中笑柄的幸运的女子,她也并不是全无来历,凭着英国公送嫁的这份宠爱,之后,谁又敢与未来的肃王妃发生龌蹉呢? “够了。”英国公目光冷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七丫头,嫁的最好,最能够给齐家带来利益,此时捧她一把,叫肃王与英国公府更加亲近有什么不好?他如今众叛亲离就在眼前,然而却不能放弃自己的这个家族。毕竟,这是他的屏障,哪怕在他离京,独自一人的时候,只要齐家还在,他就永远都后退路。虽然如今,他并不想要再回来,见自己的妻子与儿女,对自己露出那样冷淡的表情了。 从前的一切,他不曾后悔。可是,却在无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若是当年,他善待了那个女人,会不会如今…… 英国公的目光收回了一瞬,只颔首对着满意微笑的肃王道,“还望殿下,不要计较我那侄女的一点小脾气。”这是他此生说过的最示弱的话了,然而肃王却笑得一脸的温和道,“小七是我的王妃,本王自然不会叫她受了委屈。”他看着沉默的,身形还是如从前一样笔挺,然而脸上却露出了老态的英国公,嘴角微微一动,这才对着英国公俯身施了一礼,和气地说道,“小七能够这样长大,本王代她给伯父道谢。” 英国公不是个东西,他并不亲近他,然而肃王却也要承认,若是没有英国公在外的拼搏,英国公府也不会有在京中这样的势力,七姑娘也不会仗着这份势力,以旁支的身份,嫁给她做正妃。 英国公知道肃王今日的一礼,便是划清了界限。此时心中的惊怒消散,竟只觉得心里空荡,闭目颔首道,“殿下多礼了。”原来他这一生算计,竟只落得个这样家不成家的下场。 二老爷的脸上露出了悲容,然而却也知道,英国公如今叫肃王逼着在七姑娘大婚后离京,也是因为积年的旧怨。他对自己的妻子太刻薄,如今儿子长大,必然要清算从前。当年的一切,柳家的咄咄逼人,京中的流言蜚语,如今全都化作一声声的怨恨,尽数还给了这个始作俑者的兄长。 目光落在老太太的房间的大门上,二老爷只低声叹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齐峥自然不会叫老太太与英国公去死。因为若是这样的长辈过世,晚辈就要守孝,就要丁忧,如今正是备受帝宠,齐峥如何肯为了一时意气做赔本的买卖?老太太死不了,可是这活受,也算是齐峥最狠戾的报复了。 就这样做个废人,连如厕都会失禁在床铺上,以后还会有什么乐趣呢? “好好照顾你的祖母。”英国公此时便对齐峥说道。 “老太太当年对儿子向来细心妥帖,儿子不是白眼狼,自然不会叫老太太吃苦。”虽然这么说,然而英国公见齐峥连声祖母都不肯叫,心里便不由隐隐地疼痛。 若是当年,他能够更重视这个儿子一些,会不会如今,能够更加了解他? 原来他的儿子,从不是温润如玉。他的女儿们,也从来都不是那样柔软。目光落在远远地立在院中,一双眼睛无悲无喜看来的大太太,还有那几个小心地护住了她的女孩儿,英国公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对这个女人说,“这么多年,你也老了。”当年如花的美眷,如今成为了面容平淡的大太太,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原来也早就不在了,“走吧。”英国公对着二老爷低声道。 如今,谁还对他忠心耿耿呢?不过是这个庶子了。 二老爷低声应了一声,便跟在英国公的身后往外走,然而刚刚出了院子,英国公就见二太太正带着儿女匆匆地过来,见着了二老爷,急忙快走了几步。 “小心脚下。”二老爷见二太太踉跄了一下,越过了自己的兄长急忙扶住了妻子,见她额上带着汗水,知道她走得极,只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帕子给她擦脸,口中便低声道,“老太太没事了,你别惊慌。”见二太太点头,他的目光便露出了关切的表情说道,“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你吃不吃得消?”说完便冲着一旁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骂道,“母亲累成这样,不知道搀扶一下?小白眼狼们,你们给你爹等着!” “不是啊,是母亲不叫我们扶着的。”齐文不过低头领了,齐武却有些不忿地反驳。 “说不用就不用啊,你们这时候怎么这么听话了?”二老爷总是有理的,此时便指着儿子们的鼻尖儿呵斥了几声。 英国公默默地看着这一家人在一处唧唧歪歪地贫嘴,目光落在了二老爷隐蔽地握住的二太太的手上,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不再招呼这个弟弟,自己走了。 原来忠心的弟弟,也有了自己的家,他的心里,更重要的还是妻子儿子了。 他走得飞快,却不见二老爷此时转过头来,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陈年的纠葛,分不清对错,然而却还是在这一次,彻底地终结了。从此京中,只有新贵英国公齐峥,再也没有那个在先朝备受荣宠的武将了。 “大哥怎么了?”虽然二太太对英国公颇有微词,此时却还是好奇地问道。 “他只是累了。”二老爷微微敛目,见二太太此时竟还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便在心中一叹,将失落掩饰住,这才对着二太太陪着笑脸问道,“太太这么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 “你要做祖父了。”二太太指着自己在一旁低头笑着的儿媳妇,对着二老爷说道,见他一脸的惊喜,竟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只在口中说道,“以后,你可要上点儿心,叫咱们的孙儿也能承你的衣钵,护佑全家。”见二老爷飞快地点头,她便叹道,“说起来,似乎是现如今,我的一切心愿都能够达成,有些做梦一般。” “天佑齐家吧。”二老爷也呵呵地笑了,这一次,他只觉得心里格外地满足,人生也圆满了。 怀乡伯提着哭喊着救命的五姑娘走了,锦绣对五姑娘的以后没有半分兴趣。此时歪在一旁听着七姑娘兴致勃勃地说起老太太处的一场大戏,她只觉得齐峥这人真的很恩怨分明。能够将祖母坑得瘫痪在床,也能仗着肃王的威势“礼送”英国公出京,这样狠毒的人,却会在那样的一个晚上,焦急地亲自上门,与一个小丫头的丈夫分辨当年的一切,所为的,不过是想叫那丫头的日子,不要因旧事生出波折。这样的人,叫锦绣心里生出了一丝感慨。 这个家里,如今的齐峥,仿佛是个大家长,将他在意的人牢牢地护在羽翼下,然而叫他怨恨的人,也被他一一清算。 看着七姑娘快活的脸,锦绣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觉得这张脸,还是与当年,在花园中初见时那张活泼可爱的孩子的脸没有分别。 多少年了,离去了很多人,又来了很多人,可是她在意的人却都一直安好,这就足够了。 许是锦绣的目光太过温柔,七姑娘微微一怔,之后,便在姐姐们的嬉笑中红着脸说道,“好啊,你这是在笑我么?” “你难道不许叫人笑你?”大姑娘如今扶着大太太过来,便笑眯眯地说道,“这是要提前做个王妃娘娘的款儿么?” “别闹她,难道你们出嫁的时候,我也这么笑过你?”大太太只将扭股糖般拱在自己怀里的七姑娘搂住,这才对着下头的几个女孩儿说道,“府里如今没有什么大事儿了,以后你们也不可总回娘家。不然,也叫人非议。”见女孩儿们乖巧地听了,这才拍了拍七姑娘的肩膀说道,“以后,你要好好儿地过日子,肃王虽然势大,我们家也不是软柿子,任他拿捏的,况,我听说当初他与你二伯父有过约定?” “他不会负我的。”七姑娘低声说道。 “伯娘信,就为了今儿他亲来为你张目,伯娘就信。”大太太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锦绣默默地看着眼前满堂的欢喜,眼中微微湿润。 当年她们忍受了多少,如今,终于能够没有半分阴鹜地笑出来了。 前头不过聚了一回,到底温三与蒋季笙都担心有孕的媳妇,此时便没有什么兴致据守。齐峥何等聪慧,便也不留,只叫下头的人备了车,这才往后头请姐妹们回去。锦绣扶着自己的丫头走到了外头,就见湛功已经沉默着立在一旁,见了她脸上真心的笑容,目中便是一亮,自己往这头大步走来,也不避讳旁人带着揶揄的目光,低声与锦绣说道,“你扶着我走。”说完,便微微抬起了自己的胳膊。 “真肉麻。”七姑娘羡慕地看着锦绣与湛功这般,又见到那头的两位姐夫已经过来对着姐姐们笑,不由嘴硬地说道。 “还能更肉麻,你要不要看?”肃王要容易刷了一把未来大舅哥儿的好感,此时在齐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走到了七姑娘的身边,便小声说道。 “你那是肉麻?你就是欺负人的坏蛋!”七姑娘的脸腾地就红了,扭过身便飞快地跑回了大太太的屋子。 “呵呵我家王妃就是这样害羞。”别人的媳妇都柔情蜜意,肃王如今的心情很是苦逼,在众人幸灾乐祸的表情里,他不忍心去责怪自己的媳妇,却将在场众人都默默地记了一笔,只等大婚之后,生米煮成熟饭,再与这些“亲戚”好好清算。 锦绣只笑了一回,便与湛功归家,隔了不久便是七姑娘大婚,那一日她身上不爽快,并未去亲送七姑娘,然而却还是听回来的湛功说,十里红妆,老英国公亲自将七姑娘送到了迎娶的肃王的手中,之后肃王府中,便迎来了自己的女主人。 再三日,英国公离京,大太太并未相送,只有齐峥带着几个弟弟将这个在他的心中爱恨交加的父亲送走,眼见他的背影孤单地消失在了官道上,齐峥只觉得心里滋味莫名。 只有叫父亲走了,他才能够成为英国公府真正的主人,真正的国公。这样的他,与能将老太太毫不犹豫地撇下的父亲有什么不同呢? “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不会叫我在意的人,再为了任何事伤心。”齐峥摸了摸咬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六弟齐坚,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国公爷竟然离京得这么快。”锦绣此时,却靠着湛功的肩膀,给他揉额角,见他的脸上如今越发地露出了思虑的模样,知道他在朝上辛苦,便不欲叫自己的心事搅得他歇息不好,此时便与湛功问道,“若是有不能决断的,便去问问父亲?” “并无事。”湛功只将锦绣的手抓下来,放在手里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细细地看,直到看到这双手还是如他初见时那样的纤细白嫩,这才心满意足地握好。见锦绣只含笑看着自己,便不由低声道,“不过是不想叫你烦心罢了。”见锦绣点头,他便敛目说道,“娘直到了镇威将军与我说的事,虽然生气,却还是想订下孔家的小姐给小善。”想到镇威将军的那无情无义的模样,湛功便觉得恶心,只低声道,“竟然是这样的人。” “娘自然有她的道理。况姑娘家,只看母族,哪里有看父亲的呢?”锦绣只含笑说道,“唐夫人这样大度,连那样的表姑娘都容下,想必自有心胸。”自有什么心胸她不知道,只知道前几日唐夫人亲自上门,关起门来与徐氏密议,想必也是心中动荡,恐这件事儿黄了,此时定亲,便是说句功利的话,唐夫人都会为湛善的前程竭尽全力,保障孔阮日后能够在湛家立足。 “小善若是定了,小风怎么办?”锦绣不由担心地问道,“不好厚此薄彼吧?” “小风要走科举,如今还是好好读书吧。”湛家一门大老粗,好容易能出个读书人,湛功也颇为看重,然而见锦绣露出了关切的表情,便轻声道,“你别费神,前头还有我呢。” “可是,我想与你分担,可怎么办呢?”锦绣只眉眼中透出了一股妩媚来,伏在湛功的肩膀上问道。 她身上的清香扑入鼻间,有几根发丝还在软软的呼吸里飞在了自己的脸上,叫湛功心里痒痒。身体都绷紧了,湛功此时僵硬的如同一块大石,只抿了抿嘴,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莫要再闹了。”见锦绣微微丰满些了的脸庞正在自己的眼前,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湛功便板着脸用温和的,不能惊到媳妇的声音说道,“累了,我送你休息吧。” 能看不能吃,真的很憋闷。 “其实,还是可以的。”锦绣眼睛一转,便有些恶劣地在湛功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脸上更红了。 “不行,”湛功摇着头说道,“你如今不舒坦,怎么还能闹你?大夫?太医说的也不行。”见锦绣此时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他再也不能忍了,只起身将媳妇给放回软床上,只小声说道,“我能忍住,你别担心。不过是几个月的事儿,从前,”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说道,“从前在西北那么多年,我也忍过来了。” “真的?”锦绣只笑眯眯地问道。 “真的。”湛功一脸认真地说道,“那样做,你只怕身上也不舒坦,别顾着我了,你只好好儿地养胎就是。” “那么,大哥便多忍忍吧。”锦绣不过也是怕湛功忍不住心疼他,见他这样坚定,自然不会做有些危险的事情,便翻了个身躺得舒服些,只狡黠地说道,“好好忍。” 湛功呆呆地看着这个狡猾的媳妇,心里突然生出了后悔来。 自己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不过如今,他却没有时间去想这样的问题了。既然媳妇不能吃,自然便要将全部的精力放在朝堂上。肃王大婚后春风得意,京中不少的人家儿都在密切地关注着肃王府,见这位殿下明显不是传闻中的什么断袖,便生出了一些想法来,想要将家中的女孩儿送进来与七姑娘做个姐妹。然而叫人惊异的,却是还未等肃王反对,宫中的太后却露出了不愿叫小二媳妇刺心的口风,更有凤仪宫的皇后,自七姑娘嫁入皇家,便频频地赏赐,显然十分重视。宫中的两大巨头同时将外头的女孩儿们给挡住,便叫勋贵们觉得诧异。 不过是个旁支,如何得了太后皇后的青眼?听说连圣人都赐下了如意,这新出炉的肃王妃,真的不是一般地受宠了。 不过见到朝堂上立着的肃王妃的伯父兄长姐夫们,大家伙儿这才缩了缩脖子,不出声了。 来头太大,招惹不起。特别是这其中还有个老天不长眼竟叫他能有后的贱人齐,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越发地眯着奸诈的眼睛端详想给英国公府不自在的家伙,可巧这贱人竟然不知为何竟升了礼部尚书,越发地不好惹,便叫众人偃旗息鼓,只在京中寻觅胖的年轻有为的青年,联姻的联姻,通好的通好了。 这里头,上蹿下跳最活跃的,便是不怎么出众的镇威将军了。这位孔大人自有武人的粗犷,名声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如今只在京中生怕显不出自己一旁,到处推销自己的那个好侄女儿,倒将自己的亲闺女给撇在一旁。不过说起来,凭他的身份,亲闺女别人都看不上,哪里会看得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镇威将军竟是短短时间声名大噪,用自己的傻缺的木名头成功地挤掉了当年英国公府的三房老爷,正式成为京中的独特的风景。 当然,这里头为镇威将军名动京城万人敬仰出了大力的肃王与湛大人所费的心里,便不一一赘述了。 不过是最后,镇威将军环目京城,发现竟然还未有一个看到自己的侄女儿那美好的一切时生出了悲凉之下,然而还未将自己面前落泪的侄女儿给哄好,镇威将军便从府中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事。 在他在京中“奔走”的时候,他的好夫人,竟然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女儿给订出去,订的,竟然还是他打了很久主意的湛家! 听见侄女儿哭得更大声了,镇威将军的心中便生出了无边的力气,只愤怒地冲到了唐夫人之处,却见唐夫人正噙着笑容,看着湛府送来的给孔阮的新鲜的花样的料子。这些首饰料子吃食虽然不易得,然而却不过是银钱上的事儿。唐夫人不过是欣喜湛家看中孔阮的心意。想到将京中的少年研究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了合自己心意的人家儿,唐夫人的脸上刚刚露出笑容,叫下头的丫头将这些新鲜玩意儿给抬到孔阮的屋里,便见镇威将军一脸怒色地冲了进来,见了这些东西,顿时大怒道,“为何侄女儿处没有这些?” 果然,这个妻子,是在刻薄他喜欢的好孩子! “湛府指名给阿阮的,哪里有别人什么事儿呢、”唐夫人一想到这贱人竟在京中这样败坏名声,连累自己闺女差点儿嫁不出去,此时只赞徐氏厚道,另恨这贱人,便露出了冷笑的表情。 “湛府。”镇威将军说起来就气,此时看着屋里的东西,指着唐夫人便怒声道,“是不是你?嗯?坏了侄女儿的婚事?” “别人看不上她,与我有什么关系。”唐夫人如今可是儿子长大,况在京中,她有数个兄长在,还怕这个贱人?只冷笑道,“贱人生养的小贱人,只知道与人做妾,谁知道连做妾人家都不稀罕!我若是你,趁早找根树一条绳子吊死算了!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她陪着镇威将军在西北那样粗犷之处厮混了许多年,如今更有武将之妻的作风,只起身扬声道,“你敢对我如何?给你八个胆子,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唐夫人冷笑道,“只怕你就要被我家兄长们送去与你心上人作伴!” “你!”镇威将军须发怒张,然而到底畏惧唐夫人,只恨恨袖手,之后,便冷淡地说道,“我不与你说这个,不过,既然阿阮能嫁到湛家,侄女儿差些什么呢?” 唐夫人突兀地冷笑了一声,什么都不说,只想看看这人还能生出什么主意来。 “阿阮年纪小,行事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与夫君有了龌龊,只怕就要受苦。”镇威将军只觉得自己为女儿想得十分周到,苦口婆心地说道,“不如叫她表姐也跟着过去,那孩子性情柔顺,总是能为阿阮考虑分忧的。” “做梦!”唐夫人没想到这人竟是能想出这个来,只觉得稀罕,冷冷地说道,“我也告诉你,只要我活着,她便别想再沾我闺女的光!” “这样都不行?”镇威将军很得咬牙切齿,只指着唐夫人厉声道,“那孩子还不委屈?她连正室都让给阿阮,只想着与妹妹一处,就这样你都容不得?” “找能容你的贱人去吧!”唐夫人却恶狠狠地说道,“看起来,老爷还不知道?是了,”她抚掌笑道,“老爷如今日日在外头奔走,哪里还想到朝中之事呢?” “知道什么?”镇威将军的心中却生出了不详的感觉。 “您高升了,漠北总兵,从二品。”唐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镇威将军脸上陡然变色,这才心情大好地说道,“漠北那地方,风景秀丽,”都是沙漠,“民风淳朴,”都是强盗,“朝廷重视,”不过放弃了那贫瘠之地,统共也就千余名的兵士,“最受重视,”有名的失势官员流放之地,“老爷是不是很欢喜?”见镇威将军已经一脸铁青,唐夫人便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这人一时恼羞成怒与自己同归于尽。 兵部尚书是她家的远亲,素来走动的极好,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个贱人上蹿下跳?真不把尚书当盘菜? 更何况,这里头还有数家的推手,镇威将军一次能得罪这么多的勋贵,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有个从二品总兵的父亲,别管他是在哪儿做总兵,孔阮的身价儿算是上来了。这也算是镇威将军最后为了闺女牺牲一回吧。 “不想叫你那好侄女儿死,便带着她一起去上任吧。”唐夫人只对着镇威将军笑道,“漠北的男子哪里见过这样柔弱的佳人呢?有个什么大造化,也未可知。” 眼见镇威将军一脸怒色地走去,她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取过了身边的单子,对着丫头指了几样说道,“给湛府的夫人与大奶奶送去,也是阿阮的一点心意。”这情分,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处出来的。有了这样的情分,她的闺女又愁什么呢? 那丫头果然送了那几样有趣的玩意儿给湛家送了过去,锦绣听着那丫头一口一个“太太”,一口一个“大奶奶”,也觉得唐夫人周到,此时坐在徐氏的身边,见她与那丫头温声说了几句话,又叫人给了赏钱带她下去,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大哥回来说,孔大人高升了,如今阿阮愈发地身份不同,娘的眼光果然很好。” “你只与我做鬼。”徐氏如何能不知道镇威将军要将侄女儿给湛功做妾,就是得罪了这两口子,此时便含笑说道,“不过是个外人,以后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何须在意?”只要京中的这几个没有倒台,镇威将军想要回来,比登天还难。 “前头里你去给英国公府太夫人请安,可是无恙?”这里的太夫人,便是大太太了。如今齐峥正式袭爵,三奶奶自然水涨船高,成了国公夫人,大太太便也换了称谓。 “不过是前一阵子疲累了些,如今要歇歇。”锦绣想到那个时候,大太太一脸温和地靠在床铺上,一侧是三奶奶与她笑着说话,还频频地请她抚摸自己的肚子,感觉那里头生机勃勃的小生命。还有齐坚拱在她的身边,小心地吹凉了手里的补药给她放在嘴边,那样有盼头的模样,叫锦绣心里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 大太太,在女孩儿们都离开她以后,并没有锦绣担心的那样便得孤单,而是还有她的其他的孩子,填补了这些空白,以后能在她的身边叫她开心,这样的日子,锦绣只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你也是,”徐氏却摸着锦绣的头温声道,“有孕在身,且不可憋着委屈不说,只要你说出来,我总是会为你做主的。” “在咱们家里,我过得比蜜还甜,如何还有委屈呢?”锦绣只觉得自己如今愈发地被娇惯了,竟十分熟练地便拱在了徐氏的身边,含笑说道,“我要多谢母亲。”那个时候,徐氏一眼便中意了她,这一认定,竟是哪怕在湛功发达之后,依旧未改初衷。 “尽说些傻话。”徐氏笑着摩挲她,温声道,“府里头,就你一个丫头,我不看顾你,看顾谁呢?”她如今向来,只觉得这也是一桩奇缘了。 “你们只要能好好儿地过日子,我就知足了。”徐氏见着外头,正有高大的身影往这头过来,便拍了拍锦绣的肩膀含笑说道,“大哥儿过来了,你还不过去?”见锦绣扭捏起来,她便笑道,“快走吧,你们两个,连小风小善都看不下去了,别再这儿酸我了。”说完,想了想便露出了一个思索的表情问道,“听说肃王妃有喜信儿传了出来,也真是有如天佑了。”这才多长时间,便有孕了,以后不管肃王如何,也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肃王妃都算是站住脚了。 “听说这一胎胎像不大好,宫里特别赐人照看,”锦绣便感叹道,“这样得宫中喜欢,七姑娘也算是有福。”当年的几个姐妹,如今都有了好的归宿,她本为嫁入皇家的七姑娘担心,然而如今见肃王成婚后并未改变初衷,便松了一口气。 “理应贺喜。”徐氏便笑道,“你也想想有什么要与肃王妃的没有,一同送去,也不叫你所费神。” 锦绣应了,这才扶着丫头慢慢地向着湛功走去。 她的月份如今也不小了,前头四姑娘与六姑娘已经分别生子,四姑娘生了温家三爷的长子,六姑娘得了一个闺女。虽然是女孩儿,然而却叫蒋阁老喜欢的不行,日日抱在手中,比对孙子还喜欢,况六姑娘与蒋季笙之间无人插足,因此她也并不担忧,只想着下一胎生个儿子也就完了。 到了如今的月份,外头已经有些冷了,锦绣见湛功手中张开了一件披风,在自己过去的时候飞快地抖开裹住了自己,只觉得从心里往外的暖和,默默地看着湛功那张用些沉默的脸,她伸出手小小地碰了碰,这才低声道,“我何德何能,竟然得到了你的心呢?”这个男子,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却叫她遇到嫁到,这一生有了他,她也知足了。 “别说傻话了。”湛功知道锦绣自有孕便有些多愁善感,只握住了她的手,牵在自己的手里,慢慢地往自己的小家走,口中说道,“你哥哥想谋个外任,陈留郡君也据说要跟着去,有时间,我陪你回去见见你二哥吧。”陈留郡君真是京中出了名的厉害,虽然苏志很出色,不过敢不怕死对他生出念头的姑娘还真不多,陈留郡君万事如意,只有一件事儿实在不欢喜,便是她使尽了浑身解数,这才刚刚有孕,听说据脉相来看是个小子,便叫陈留郡君觉得遗憾。 锦绣虽然还未生,不过已经露出了端倪,十有八九是个儿子,她这怀着是个小子,岂不是不能嫁给妹妹的儿子了么?陈留郡君如今的遗憾真是不能表述,上一回锦绣去看望的时候,却只是在殷殷地叮嘱锦绣,一定要再生个闺女,好配她这个儿子。 锦绣觉得有趣地看着湛功吃了苍蝇一般的脸,便在一旁小声地笑了起来。 湛功与陈留郡君,如今还是相看两相厌,也算是缘法了。 “叫她自己做梦吧。”真有了闺女,怎么能这么不挑挑拣拣地就便宜了陈留郡君呢?还未做岳父,却已经有了岳父的心情的湛功,觉得很应该将这些坏小子们给撵走。 余下的日子,锦绣只觉得紧张的厉害。 这是她第一次生育,听说了别的女子说,生子便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回,便十分恐惧。然而比她更紧张的,却是湛功。这人只板着一张脸,日日地不睡觉,只在锦绣的身边看着她,倒叫锦绣有些哭笑不得,连自己的紧张都忘了。再紧张,这一日锦绣也觉得腹中有些不同,忙叫丫头往徐氏处说起,不过不长时间,便见外头的产婆都预备好了,又忐忑了许久,这才发动。 生子的过程,锦绣实在是记不得了。 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与慢慢的血腥气,还有产婆的惊呼,如今想来都是模糊。锦绣只记得那孩子无法探出头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无力到了极点,神智模糊中,竟是无法再思考其她,只觉得自己的一抹魂魄漫无目的地想要飘荡离开,然而就在她心里想要睡过去,离开这里的时候,便听到似乎是一声巨响,之后自己的手被死死地抓住,虽然睁不开眼睛,然而那双粗糙的大手,却熟悉得叫她想要落泪。 “绣儿。”便听一声嘶哑的呼唤,竟叫锦绣有了力气,终于能够想到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一般,用尽了全力,直到一声婴孩儿的啼哭,这才叫她心里一松。 此时锦绣抱着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儿,看着面前的青年一脸严肃给将一勺鱼汤喂给自己,看着睡得正香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丈夫,她笑眯眯地将汤喝了,这才问道,“产房不洁净,大哥为什么要进来?”男子,不是应该只在外头焦急地等着自己的儿子出生么? “你在里头。”湛功不愿再回想当时听到锦绣难产时那无比恐惧的心情,此时只再次将鱼汤喂给锦绣,轻声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那,儿子怎么办?”锦绣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小嘴儿一拱一拱的孩子,只觉得这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婴孩儿,目光温柔地摸着这孩子的脸,她只含笑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还有今日的圆满。” “他是我们的宝贝。”湛功看着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儿子,伸出手将妻子与儿子都搂在了自己的怀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目光仿佛看到了许多年之后,轻声道,“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宝贝。”他只愿这样的幸福,永远都能延续下去。 锦绣靠在这青年温暖的怀里,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两世为人,或许就是为了遇到这个人,得到幸福。 这样,就好。 番外 番外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第一次见到沈望,她还记得很清楚。 一脸刻板的男孩子跟在父亲的身后踏入了定国公府的大门。彼时寿儿不过七岁,外头的阳光正好,照在冬日的白雪山,有一种冰冷的温暖。她举着一束红梅来迎接父亲,一进门,就见那男孩子顺着父亲的目光看了过来,见了她微微一怔,之后,敛下了目光。 寿儿看着这不过年长自己几岁,可是生得好高大的男孩子,露出了怯怯的表情。 “寿儿过来,见过你的兄长。”父亲却只是哈哈大笑,将这寿儿唤到了面前,指着那个人一脸认真地说道,“记得,以后,这便是你的兄长。”他将那束红梅放在那人的手上,温和地说道,“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妹妹。”沈望的嘴角见到寿儿要哭不哭的表情,目光在自己手中的红梅上凝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兄长?”在粗糙的手盖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寿儿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是真心地在喜欢着自己,小小地唤了这人一句,她也并不知道,许多年以后,就是这样谨慎的男子,会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应验了自己的誓言。 “以后都会保护妹妹的。”看着寿儿懵懂的眼神,他一脸认真地对露出了开怀笑容的定国公说道。 沈望与寿儿一同长大。 寿儿从来都没有再遇到与沈望一般对她这样好的人。定国公府很大,人很多,可是只有沈望愿意陪着她偷偷地在雪地上支起网来捉住一只只的小鸟。愿意陪她在夜里爬起来只为了看一朵花的开放。 他练武的时候,她在一旁看。她抚琴的时候,他立在墙角听。 就这样长大。 父亲一直对沈望很满意。 定国公府已经开始衰落,当年父母双亡的沈望被父亲带回家,就是看中了他家风尚武,看中了他的前程。 沈望十六岁就去了军中,前往西北那样遥远的地方。送别之时,这个已经长成为健壮少年的人,扶着哭得满脸是泪的寿儿低声说道,“你要等我,我一定会成为大将军,回来娶你。”她将一个荷包系在了他的腰间,他将家传的匕首放在她的手上。 “决不负你。”这个人用与当年初见时那样认真的表情对她说。 于是她就一直等着他回来娶她。 父亲并不阻止她这样做。 沈望已经没有亲眷,只要寿儿嫁给他,日后的一切荣耀,都会落在日益衰败,族中子弟皆不成器的定国公府上。这样的好处,父亲怎么会拒绝?或许当年带着沈望来到府里,父亲,便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沈望在军中敢打敢拼,不过一年便升做四品,很得主将的信任。他的好消息一直都传回到府里,连母亲都开始给寿儿筹备嫁衣嫁妆,那时候,就算他不在自己的身边,可是摸着他托人带回的信,她就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父亲一脸愧疚地回来,握着她的手说道,“寿儿,是父亲对不住你。” 晴天霹雳,不过如斯。一纸赐婚,她就要成为备受荣宠的圣人第四子福王的正妃,据说日后还会有可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父亲在她的面前痛哭,口中语无伦次地说道,“寿儿,想想咱们家,英国公安国公,哪个都比咱们家强百倍。你兄弟们都是不成器的,父亲在还好,以后,以后可怎么办?”他抹着眼泪嚎啕道,“你堂姐,我就要送到太子宫里去,对不住,是父亲对不住你们啊!” 原来男子不成器,就需要女子顶上的。 寿儿一滴眼泪落下来,只笑道,“木已成舟,女儿受家族抚育,必然不会叫家族失望。”可是心里却在想,那个人知道自己已经再也不能等他,会不会很难过? 是她辜负了他们的誓言。 从她被赐婚,多少从不登门的女眷都频频上门恭喜她。围在她的身边,说她能够嫁入皇家,真是命中富贵。那些女眷隐晦的眼中,叫她看到了嫉妒,或许不过是因为四皇子那时,是真的有可能成为太子,走到更至尊的那一步。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最初的愿望,不过是与她心爱的人一起,好好地过安稳的日子。 他送的匕首,她将它埋在了闺房窗外的院子里。一捧土一捧土地看着那匕首在自己的面前被掩埋,她的心里只觉窒息。 这辈子她与他错过,她只求来生,他不需要做什么大将军,只要是他,就好了。 “把我忘了,好好过日子。”出嫁的那一天,外头吹吹打打,十足的喜庆,可是她穿着亲王正妃的大礼服,隔着远远的夜色,看到那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男子立在远处,只低下了头,只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也或许,是除了这句话之外,她与他,再也无话可说。 “我等你。”还是那样沉静的声音传过来,寿儿只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人离得她那样远,她如何能听到他说的话呢?灯火阑珊处,那个人似乎不敢看她一身嫁衣的模样转身就走,她痴痴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贪婪地记着他的模样。 “别再等我了。”心底的奢望,也曾梦见过他带着她逃走,浪迹天涯,可是到最后,却只化作这样的一句话。 她坐在花轿上,想着他的样子,最后盖头掀起,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原来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能够终成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