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语茶》 魔龙篇《永失吾爱》 【诗蔌】 再没有比我们更令人羡慕的爱情了,在这世间,也唯有你步歇才能配得上我诗蔌! 那一年,我刚刚成年,父王说:“蔌儿啊,你已成年,也该寻一良配,成亲才是。” 我说:“父王,蔌儿不嫁,蔌儿将终生守在父王身边。” 父王笑了,笑得很开心,他说:“我的蔌儿长大了,知道安慰父王了。你的几位兄长太不成气,你寻一良配,父王便将这王位禅让与他,为了魔龙族的未来,就这么定了。” 亲师说:“既然王上执意如此,那还需符示天下。” 父王挥手道:“好、好好,此事便由亲师来操办!” 我问亲师:“招驸马,不是就看着着那些魔龙们争个你死我活吗?” 仙师笑道:“您是我魔龙族的公主,岂能如世俗女子一般?” 于是,在符示天下之后,整个魔龙族地都轰动了。 【简晟】 我一直认为,没有比我和公主更令人羡慕的姻缘了,在这世间,能与诗蔌公主相配的,除了我简晟再无第二人。 那一年,我年及弱冠。父亲说:“凡事不能抱太大希望,人家是族中公主,情爱之事往往神秘莫测,你要当心才是。” “父亲多虑了,我要去见的是魔龙族公主、我未来的娘子,有什么好当心的?再说,我简氏一脉,生来自带天赋,想这天下间,有哪一族能与我简氏相比?” 父亲很失望,我不介意,毕竟他太老了。人老了便看不远、看不清、看不透,哪怕他有着我无法企及的天赋。我也不以为然,毕竟他是我的父亲。我还年轻,漫长的人生路又岂是他能一眼便看得透彻、说得清楚? 我踏上了去魔龙堡的路,那里是魔龙族人的朝圣地,我会在那里见到令我仰慕已久的诗蔌公主。 【步歇】 是啊,我与你的爱情是这世间最令人羡慕的爱情,我曾因拥有你而欣喜,我无时无刻不在内心感激着,你是拯救我灵魂的那株芙草。 昌魔纪二十一年,我踏上去往魔龙堡的路。我身无元石,只能忍着饥寒,以不多的元力维持着来到魔龙堡外。只是,我终究坚持不住,晕倒在荒野之中。 是简晟救了我,他送我吃食、元石、坐骑、还有一位随身仆人。 从那日起,我眼中的世界变了。我终于知道,凡人就象牲畜一样可以被送来送去。 我说:“简勉,既然你归了我,是不是也该将名字改了?” 他说:“是,请少爷赐名。” 我说:“你长我一岁,我便唤你勉兄。姓氏嘛,便随了我步氏。虽说步氏家族在这凡间现如今仅有你我二人,但别急,有你相护,少爷我定能夺下一片广阔的土地。” 那一日,勉兄的眼神,我此生难望。我发誓,一定要让他看到,不为其它,只为改变他目光之中的那一丝怀疑。 【简晟】 那日,在离去之前,我问步歇:“兄台此去魔龙堡,不知所为何事?” 步歇道:“原本只为去混口饭吃,既然得知公主招婿,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不防一试。” 我想笑,却笑不出。我怕那笑会伤了这个落迫之人。人总要有自知之明,既然肚子都填不饱,怎么还能想着图谋与公主的亲事? 于是,我先行离去,对步歇的相助也仅限于此。此人神思飘渺,极其不切实际。我简晟的朋友岂能是这种狂妄之人? 【诗蔌】 那天,我掀开珠帘,向外望去。 我问:“亲师,为何这些人如此疲惫?” 亲师道:“王上有令,不得在王土之内以真身飞行,这是推举圣学以来一直所遵循的传统。” 我说:“赶路不能恢复真身,那得多辛苦?” 亲师道:“以人形之身行走世间,饥寒交困,自然有不同的感悟。因此,王土之内也有魔民们辟田耕种,各地城池也筑起了粮仓。不然,宫中所食又从何处来?” 我说:“哦,我懂了。可是,那些田地要怎么耕种呢?” 亲师道:“简单,也不简单。待择得驸马之后,便可出宫去,到那田间地头与魔民们聊上一聊便可知一二。” 我问:“亲师不通田间之术?” 亲师无奈道:“那些都是下等人才会做的事,我虽熟读圣贤书,可魔龙族所录之卷却并无此术。当然,公主也不过是兴之所致罢了,若果真要去种田,我想王上定然是不允的。” “不,既然我身为公主,我便要做个亲近魔民的公主,既要亲近,便不能仅仅做做样子,不能对魔民之事一无所知!” 亲师很无奈,只是摇头。 【步歇】 我太饿了,我问步勉:“为何我总是觉得饿?” 步勉一叹:“少爷腹中缺少肉食,自然容易饿。待进入初选之后,宫中会有肉食供应,还会有些山珍海味;若不中,老奴便带少爷去吃些肉食,听说这魔龙堡中有些出了名的肉食还是不错的。” 我怒道:“以后不准再自称为奴!你要记住,你是我步歇的兄长,不是那些魔民奴隶。” “这可使不得。” “我说使得便使得,待有朝一日,步歇定将兄长身上的印记去除。” “这个,老奴……生来便被印上此印记,无妨。” “不仅是你,若我为王,我会令天下无奴!” 我的话还未说完,步勉便慌乱的捂住了我的嘴。 步勉低声道:“宫中重地,慎言……” 【诗蔌】 我听到了,那个奴人捂住那落魄少爷的嘴之前,我便听得清清楚楚。 我说:“来人,去将那二人给我唤来!” 侍从道:“公主不可,依在下看,那落魄少爷的眼神诡异,与贼人无异。在下敢断言,不出十息,他定会被内禁卫带走。” 我很不解,怎么会?不过十息,他又因何如此确定?再有,贼人又怎么了,还敢在王宫之中做乱不成? 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挫败感,一个侍卫都能看出那人的真面目,而我却一直蒙在骨里。我感觉自己真没用! 我说:“带我去大殿,我要亲眼看看这个贼人到底所为何来。” 【简晟】 看到步歇被带走的那一刻,我笑了。唯恐错失了面见圣上的良机,我对内禁卫统领说:“那人我认识,就连他的仆人都是我送的。” 与贼人有了瓜葛,自然便有了面见圣上的机会。 当我被带到殿上之时,我惊了,那步歇竟然死也不跪。直到两个内禁卫压弯了他的双腿,才算勉强跪了下来。 亲师淡淡道:“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又所为何来,还是快快道来!” 步歇道:“我本名步歇,家住烟雨城外的一处魔龙村,来魔龙堡只为讨口饭吃。” 亲师再问:“你曾以何为生?” 步歇想了想,道:“盗贼。” 王上疑惑道:“你自承为贼,那你来魔龙堡又想谋何生计?” “只为一口饭食,只要能赚到元石,吃苦受累我都做得。” 一禁卫指着我道:“王上,此人自认,曾相助步歇。” 我大礼参拜,直身道:“王上,臣下是惊云城主之子简晟,在进入魔龙堡之前,我见此人昏倒在荒郊野外,心有不忍便将其救下,赠其元石及一应用度,当然,还有这位仆人。” 步歇道:“不,他不是仆人,步歇也不准任何人称他为仆人。他名为步勉,是步歇的兄长!” 忽然间,我在王上的眼中看到一抹光彩。 【诗蔌】 是的,那一天的他虽然衣着破烂,却如同发着光般进入了我的记忆之中。天下间,有谁能又敢于自承为贼? 我问:“既然你曾为贼,那说说你都偷过何物?” “父母身为修行者,在我出生后便将我寄养于一魔民家中。昌魔三年,烟雨城北八年无雨,魔民相继饿死。义父在临终前交待,但有可能,要先活着。他教我偷盗之术以及劫掠之法。自那日起,我便做起了劫掠生意。我所劫之物有元石、王军粮饷、还……杀过两位将军。” 亲师皱眉道:“你可知,你所承之事,足以定你死罪?” 那步歇大笑道:“怕死我又怎会来到魔龙堡?王上可知烟雨之地十年九旱的根源是什么?若非王上扩军建塞,仅约束百姓而放弃龙兵以原形之身肆意妄为,那片霜林便不会渐渐消失。若那片林海在,烟雨城北绵延数千里的魔民又怎会因无雨而饿死?” 我惊了,没有人这么和父王说话,他是第一人。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眼神中的恨意却是那么真实。若非有禁卫在,我想他定会冲过来。 我说:“你今日也是来竞选附马的?”此言一出,我的心便狂跳不已。圣贤书卷上有言,女子当矜持,可我是魔龙族人,为何非要让那圣贤书成为我的枷锁?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觉得那双眼睛似是要钻进了我的心里。 简晟道:“公主有所不知,王上的符召中明言需贵族子弟,此人身份令人存疑,所以,并不能参与武比和论道。” 我望向亲师,亲师点点头。 我说:“父王,今日蔌儿累了,让诸家子弟都散了吧。” 【步歇】 步勉说:“依今日王上的表情来看,简晟是有希望的。必竟我服侍了他那么久,他的脾气秉性我一清二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在公主的眼中,我看到了少爷你,只有你。” “你又非巫师。” 步勉道:“巫师也未见得懂得男女之事。” 我没在意此事,公主择驸马,这件事本来就与我无关,能来此处,最大的愿望只是混些宫中的吃食。 我说:“那你说说你的经历,有哪条魔龙被你相中,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步勉望着牢房的上空,回忆道:“很久以前的事了,人家可是简氏的大小姐,终因身份差异,不能走到一起。最后,她远嫁到了西方的龙墟。听说,那里已非我魔龙族地,归炎魔族管。” “炎魔族?若是西方,那岂非是大陆极西?离这里有好几万里。看来,你真没希望了,刚还想着,等有一天定要帮哥哥把她抢回来。” “我此生有你便足够了。” 我听得浑身发冷,连忙躲到牢房的角落里。 【诗蔌】 那天是我初次见你,在牢房中算是我们再次见面了。再见之时,你瑟缩在牢房一角,望着我的眼神却是那般坚定。 你边吃边道:“公主,我不是来争驸马的,我只是来混口饭吃,求您再给我来些肉食。我原来以为,这世间只有吃草的魔龙,来到魔龙堡才知道,居然还有吃肉的魔龙。”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我拿食物来见你,难道是听你说这些的吗?我无奈,只能吩咐下人再去准备些肉食,而后起身离去,我不能让父王知道我已心有所属,只是那个呆子好象什么也不懂。 就在我踏出牢房的那一刻,我听那个叫步勉的仆人大声说:“还说心里没公主,刚刚不是说你是来偷她的心的吗?” 你说:“信口胡说!”我知道,你一定是害羞了。 天啊,他居然这么说我。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我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座牢房的。 诗研紧张道:“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闪避道:“我不知道。” 诗研忧心道:“让大巫来给您瞧瞧吧。” 我说:“不用,会好的,一会儿就好了。” 呆子,你知道吗?从那一刻起,你便偷走了我的心。那天,我便认定,我诗蔌此生最中意的男人就是你! 【步歇】 我从未认真的想过那件事,甚至,你只是令我仰望的千万女子中的一个,当然,你是至高无上的。 我没想过要偷走你的心,甚至,在步勉解释之前,我还不懂偷心到底是何意。现在我懂了,或许,我偷遍天下也不如这一次值得。 步勉说:“兄弟你还不懂,偷了公主就相当于偷了天下。” 我有些发蒙。 “昌魔王老了,那几位王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魔龙族,内忧倒谈不上,这外患总是有的,万一哪天炎魔想扩张领地,我魔龙族这块宝地便会第一个被盯上。所以啊,兄弟要按我说的做,我会让你坐上那个宝座的。” 我笑道:“这样的美梦,我睡在荒郊野外的时候,不知做过多少次。你还是睡吧,别拉我一起做梦。” “可惜啊,步勉的梦没有你,便做不成。” “你要有那个能耐,为何不帮简晟?” “他的性情注定走不远,他也不相信任何人,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家奴。” “也许你说的对,可我还是想做好自己的梦,睡吧……” 步勉似乎整夜未睡,一整夜他都在我的梦里唠叨。我很怀疑,仅长我一岁就会变得如此啰嗦?难以想像明年的我会变成什么样。 【诗蔌】 明年……你忘了,第二年我们便有了璃儿? 你说:“我做梦也没想到,我居然能和高高在上的公主有了一个女儿。” 你说,你要让女儿永远留在我们的身边,她绝不会象简氏大小姐一样远嫁数万里之外。数万里,听说要坐兽车走上两年呢。 一日,你对我说:“我一定要让父王应下,在魔龙堡以南直至草原边界,自东向西植上千里霜林。这样,烟雨城北就不会再经受连年干旱了。” 我说:“夫君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事情并非如我们所愿,父王没能答应。亲师悄悄对我说:“魔龙族向来与冰雪族为敌,若植霜林,那些树种便需要从冰雪族地才能得到。” 第二日,你便备好行囊,打算亲自去冰雪族走一趟。我看着你的样子,心中很痛。没有随军、没有仆人,只有步勉和你一起徒步去登万里之外的那座雪山,甚至连化形也要受到限制,没错,父王就是要将你的路堵死! 可你说:“诗蔌,别担心,出了魔龙族地,我们就可以冲上云霄,而后直奔魔兽之锤!”你说得斗志昂扬,我却听得泣不成声。 你又说:“别哭、更别出城送我、你只当我去打猎了、只需和步璃守在家中等我归来。” 可是,你那一去便是三十年…… 【步歇】 是啊,一去三十年,我和步勉跪在魔兽之锤的峡谷之外,听着冰雪融化之声、冰冻之声,偶尔有一只魔禽飞过所留下的嘲笑之声,还有一直自耳边刮的那种令人烦躁的风声。 三十年,我一动未动,但凡能动,也只是步勉打来猎物,与我分食。除此之外,只是长跪不起。 步勉说:“少爷受的这些苦,一定要让公主知道。” 我说:“不,她这一生都不会知道,你也要烂在肚子里!” 步勉无奈道:“好吧,从一个奴隶摇身一变成了驸马的兄长,此生受多少磨难,心里都是甜的。我是这么想的,你听了可有所觉?” 我说:“没感觉,我原来只相信命运,所以救了你;后来,有了步璃,我便什么也不相信了。放心,你永远是我的兄长,就是到我死的那一天,你在步歇的心里,都无人可以替代。” 步勉笑道:“看看,就是这种话,说起来不是挺溜的嘛。我只是担心,你说的少了,便会造成公主的不理解、甚至是误解。不怕她现在不理解,而是你做出那种事之后。” “哪种事?”我很意外。 步勉肃然道:“弑君!” 我的魂湖之中嗡的一声,立时阻止道:“以后这种话少说,连想也不要想。” 步勉叹道:“你啊,原本这种话是我劝你的,现在怎么轮到你劝我了?说到头,你就是看不清形势。” 我不懂他说的形势是什么。但在见到冰雪族的数位长老那一刻起,我便懂了。 一长老道:“我冰雪族曾数次有恩于你魔龙族,可得到的是什么?数十年来,边境象人村倒是被魔龙屠戮了不少,这也算是你族的回报吧。除此之外,还真就没什么了。” 另一长老道:“若非看在你族为上古前的遗族,有圣人护佑,你以为我们会忍气吞声?这普天之下,魔龙族是生灵,象人也是生灵!在我看来,我象人族更亲和,魔龙族远没有存在的必要。” 再一长老道:“你这条小魔龙抬起头来好好看看,冰熊一族,小心哪天惹来我冰熊族的怒火!” …… 十几位长老骂了两个时辰,终于算是出了气了。 “好了,又能怎么样?看在这两个孩子在谷外跪了三十年,你们也骂得口水都干了,罢了。”坐在首位上的象人道:“起身坐下说话吧。” 我二人起身,步勉战战兢兢道:“小的步勉,本是魔龙族简氏一奴隶,偶遇步歇公子,待我亲如兄长。此来冰雪族,步歇以驸马的身份前来……” 一长老喝道:“别说你的身份,就算是驸马,那也是连仆从都不如的驸马。鬼都能看得出来,驸马有连通关符贴都不带的吗?通关符贴是什么东西懂吗?那是最普通的行商随身所带之物,免得引起误会。而你们从天而降,让你们跪上三十年算是便宜你们。实话对你说,在我魔神之锤,还没人象你们这般不守规矩。呃——” 那长老向众长老扫视一眼道:“倒是有不守规矩的,都死了。尸体就丢在谷中,喂了鹰——” 我咬了咬牙道:“我以未来的魔龙之王的身份来与众位长老商谈!请各位不要难为我的兄长了。” 众长老面面相觑。 为首的象人原藏问:“你年龄尚幼,你可知自己所言意味着什么?” 步勉插言道:“步勉虽出身卑微,却可辅佐其左右。魔龙王位,我们无需冰雪族出动一兵一卒。只是在得到王位之前,步歇心有所愿,有望冰雪族能相助达成。” “魔龙族地北部,便是烟雨城以北,连年干旱。我们……想从冰雪族引来雪松之种,这样可解内忧。如此,便可向王位靠近一步。” “这件事,你们王上可曾知晓?” 我说:“步歇违命而来!” 一长老道:“只怕是内忧解决了,下一步便是外患了吧。” 原藏道:“罢了,霜林若起,南部草原也可受益。王上久去不归,这也算为其分忧。但我有个前提,如此多的树种需至少要千年方可达成。你能承诺千年不扰我族?” “步歇可发下重誓,以保两族边境,千年相安无事。” “好!如此,你二人便在这里小住些时日,我们还要与各部相商,要知道两族边境至少有数十种族需要告知。在你二人未归族之前,为保我边境安宁,守护魔禽暂不能撤。具体事宜,我们七日后再行相商。” 事情顺利得出人意料,冰雪一族承诺在魔龙族撤军之时,他们也会按约定后撤三十里。 那天夜里,象人原藏与我二人进行了一番长谈。 我忽然觉得,关于族中事,我所知太有限,甚至可谓一无所知。 终于到了我与步勉归族的日子,为了我们在进入族地后能尽快赶回魔龙堡,原藏还派出魔鹰以使者的身份相送。 迎着晨光,我们出发了。诗蔌,我回来了! 【诗蔌】 得知你归来的消息,我激动万分。三十年啊,我的夫君,这三十年你过得如何成了萦绕于我梦中的唯一牵挂。 步璃长大了,她长得很快,看起来像四岁的人族孩童。令人意外的是,去年她便可以化形了。 “步璃,和为娘去见爹爹,爹爹从雪山归来了!” 步璃有些茫然:“爹爹?我还没有见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娘的眼中,爹爹是这世间最好的人、最正直的人、也是最强大的人。” “喔——我知道了,爹爹是三个人!” 我立时哭笑不得,步歇,你知道吗?我每天都活在这种哭笑不得之中,你回来得太好了,从今以后,让她也可以和别的孩子说起自己爹爹的事。噢,等等—— “诗研?快帮我画个妆,对了就穿三十年前那件衣服。找不到吗?哦——我放在箱子里了……” 步歇,我真恨你,被你搞得我什么也记不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公主,你是太思念驸马了。你看看,这支金钗好不好看?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三十年前的那一支吗?没想到公主藏了三十年,害得我都没找到。” 【步歇】 宫门开启的那一刻,我呆住了。我将使者忘在了一边、将王上忽视了、甚至,我忘记了脚下的高高的门槛,若非被步勉伸手扶住,我便会当众出了丑。我可不想让父王以为,我这一行的所得,是因为出丑得来的。 我冲到你的面前,抱起步璃再一把将你一起拥在怀中。我们久久不语,只有无声的泪。 三十年了,你们过得还好吗?这样的话,想说却堵在喉咙之中说不出口。 【诗蔌】 三十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傻傻的样子,什么人在你眼中都是那般纯粹,什么事在你心里永远那么简单。我捶着你,似要将这三十年来独守空房的怨气都还给你。 可是,张口却是对步璃说:“快叫爹爹!” “爹爹!” 【步歇】 那一声呼唤,融化了我的心。三十年的疲惫与相思之苦已解。 王上似乎对我此行兴致颇浓,非拉着我彻夜常谈。于是,我与步勉便将此行经过讲给王上,当然,并未涉及谷外长跪三十年之事。不知为何,步勉的话少了很多,待我离去时,王上将步勉留在了宫中,似有要事。 【昌魔王】 在我眼中,步勉是个值得信任的稳妥人。而步歇,不过是一个为公主延续子嗣的工具罢了。 我说:“步勉,此行守护驸马,你当居首功。” 步勉道:“王上,步勉恐受之有愧。实际上,驸马爷也受了很多苦。比如他执意在谷外跪了三十年。” “什么?”我难置信,我魔龙族驸马怎可……我很气愤:“那你为何不阻拦?” 步勉忙道:“王上息怒,臣下确实阻拦过,驸马的脾气王上是知道的,我无奈只能独自与冰雪之王相商,为了我魔龙族的体面,我假传了王上之意,若冰雪族永不扰我族,两族边境将永世安宁。” 我很疑惑:“那使者所持的信卷又是怎么回事?” 步勉艰难道:“那是驸马私下与冰雪族长老达成的协议。” 我说:“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早知冰雪族没这么好相与。” 步勉高声道:“王上,步勉假传王上之意不只那一桩,步勉对冰雪之王说,若能求得一颗醒神金丹,王上愿献出边境三城!” 我不解:“嗯?那醒神金丹是何物?” 步勉取出一个盒子递来。 我一望,那丹药怎么看都象是一颗普通的丹药。“这是……” 步勉急切道:“王上,冰雪之王已是地仙,他说,这枚丹药若搭配一束龙魂便可解神滞之疾!” 神滞之疾,对我来说算是顽疾,无药可治,已成了我的心病,这是举族皆知之事。没想到这个步勉能想到这一层。我问:“可这龙魂……”谁又想情愿献出一束龙魂呢?强行抽取的龙魂还可能遭到反噬。 步勉忽然跪下道:“王上,请您应下步勉一个请求,待神滞之疾一去,望您能赐予简氏一族废奴之策!而后,臣下将献出一束龙魂,以解王上困扰。” 我恍然,原来步勉只是简氏下的一步棋,既然神滞可除,为一族立个规矩也无妨。此人尚是可用之人,比那个步歇强太多了。我挥手道:“起身吧。” 【步勉】 我老了,就在抽出龙魂的刹那之间,我的发由黑转白。我看到王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是那般灿烂,象个得到宝物的孩子。 步歇,你视我为兄长,或许此生,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离开了王宫,离开了魔神堡,我要回到简家去。为了步歇的未来继续铺路。也不知,我能走到哪一步,但我可以肯定一点,在王上服下那颗莫名的丹药之后,这王位,便是兄弟你的了。 【诗蔌】 我以为我听错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诗研强作镇定道:“王上……宾天了。” 我丢下诧异的夫君,飞身向殿外冲去,我不相信,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会……可是,当我看到父王的那刻,我呆住了。没有眼泪,父王就象是往常一样睡着了一样。我扑到榻前,握住父王的手,那手还是温热的。 我对这些毫无作为的巫师极其愤怒,我怒喝:“要你们有何用?父王若是醒不过来,我便拿你们试问,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一老巫师哆嗦道:“公主节哀,这是种怪病,王上已没了魂息,即便是有气息,那也是……”那巫师咬牙道:“宾天!” 我紧咬嘴唇,想将泪水吞回去,但却怎么也止不住。我喊道:“那便给我查!” 十日后,父王身上的那抹温热还是散去了。本还有近千载寿命的父王就这样离我而去了。我哭得累了,再也没有眼泪能流出来。我在想,这些天父王都见过谁?可是,一无头绪。甚至我连你也怀疑了,可是,你归来已十日有余了。 举族之痛,你抱着步璃,跟在我的身后,带着长老们一起送走了父王。 似乎魔龙天生就是个善于遗忘的生灵,悲伤的阴云很快就过去了,是步璃欢快的声音唤醒了我。 “公主。”诗研抱怨道:“长老和王子们,又在宫中候着了。我听了听,想必王上候选者的事儿,他们不想按规矩来了。” 我坚定道:“不,没人能左右我的决定!” 【步歇】 兄长,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步歇想坐上王位不必非要如此,你看看你的样子,一束龙魂,直接拿掉了你数千载的寿命。没有那束龙魂,你要何时才修得回?只怕在你的人生走到尽头之前是无法复原了。 这是交换的代价你想过没有?你伤了神魂,我心痛;王上去了,诗蔌心痛,我更心痛。此时的魔龙堡一片混乱,最终那王位能归谁,还未可知。你真是糊涂。 你笑道:“颢天之事,我看不透,魔龙族这点事儿,我还是看得通透。简氏大老爷拿下家主之位也是我出的主意,只不过,与这个比起来更高明些罢了。可谁能说,最笨的办法不是一个好办法呢?有时候,让人怀疑你不是件坏事。” 我沮丧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我相视一眼,无奈苦笑。 【诗蔌】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你竟害死了我的父王,现在居然有脸跪求我的原谅! 我怒从心头起。“诗研,拿匕首来!” “公主!”诗研跪在你的身边祈求道:“您真的要杀死步璃的爹爹吗?” 我犹豫了、我冷静了、我恍然道:“是谁?是不是那个步勉?” 你咬牙道:“是我!” 我转身离去,我不想再理你。步歇你知道吗?你哪里都好,就是太重义气,早晚有一天,你将葬送在义气二字之上! 可是,当内禁卫将步勉带到我的面前时,我怔住了。 “老奴参见公主殿下!” “跪我没用,你该跪的是你的王上!”我压低声音道:“你可知你做了桩天大的蠢事?!” “老奴斗胆,步勉此生能跪之人,一为诗蔌公主殿下,二为当朝驸马爷步歇。除此之外,再无人可跪。再有,我无需跪王上,原因有二。一,王上有神滞之疾,此疾对于魔龙族人而言,只要发作一次,久而久之便会转为乱魂。若我不出手,驸马爷活不过五日,在数日年便会以叛族之罪处以极刑。为避免王上筑成大错,老奴以一束龙魂与王上换了性命,王上去了,是短痛,而老奴情愿以长痛来见证驸马爷登上王位,而后重振我魔龙一族!” “你以为他登上王位就会心安吗?” “无可否认的是,驸马爷有一颗王者之心,公主自然了解老奴所指,我们只需引导他学会……包容。” 看着他的白发,我原谅了他。但我不能原谅你,步歇!无论你如何与我坦诚相见,可你终究辜负了我的对你的感情。 …… 【诗蔌步歇】 步歇道:“呵呵,都是些往事罢了,久远到我都快忘记了。那时的步歇已人到中年,事实上,在魔龙的一生里,中年也只是刚刚开始。我庆幸从一开始就与你相遇,是你教会了我,如何看待情感这件事。” 诗蔌道:“可我没教你如何冷漠!” 步歇道:“你不是一直在冷漠的对待一切吗?” 诗蔌道:“为了你的王位,你竟将自己的女儿远嫁炎魔族,你可知,她可是高高在上的魔龙!” 步歇道:“可是他们相爱,我又怎忍心拆散他们?就如你和我,我是那般仰望于你,是你拉了我一把,才让我看到了这世间不同的风景。” 诗蔌道:“可恨当初我瞎了眼,不然我的父王也不会死。无论是你的兄弟、还是你的手下,他们终究是为了你。如果你没坐在这个位置,我的女儿就不会嫁给一个炎魔族人!” 步歇道:“我实在不懂,你怎么活得越来越不开心……” 诗蔌道:“你让狂氏崛起就是个错误。” 步歇道:“但诗氏已成为实实在在的大族。” 诗蔌道:“可希维那个女人还在,我要为我孩儿们的未来考虑。” 步歇道:“可我已将她关在牢狱之中,她的孩子不是一条魔龙,不过是一条虫子。” 诗蔌道:“可……” 步歇道:“好了,诗蔌,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之间似乎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也许是少了甜言蜜语,可再多的甜言蜜语在这万余年来也都说尽了。便如你所言,那一句,在八千年前你说过一遍了。难道是默契?你我之间应该不缺少这种奇怪的东西。我所作的任何决定,你都有应对之策,若非对我太了解,这种默契又从何而来?” 诗蔌道:“我眼中曾经的你,看到什么都是真的,都是相信的,并执迷于自己的理想将其变成现实。而现在,你所看到的一切,却已不是原有的样子。也许,我们缺少的只是相信。是相信让我们走到一起,那时候我只相信,没有比我们更令人羡慕的爱情了,在这世间,也唯有你步歇才能配得上我诗蔌。” 步歇道:“现在也一样,爱情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若你再问一次,我还是相信,你与我的爱情是这世间最令人羡慕的爱情,我曾因拥有你而心生欢喜,我无时无刻不在内心感激着你这株拯救我灵魂的芙草……” …… 【简晟】 父亲道:“你也该成个家了,都一万年了,难道除了那条母魔龙就没一女子入你的眼?” 我说:“父亲,我已将家族推至最顶峰,是曾经的公主让我不再相信爱情。” 父亲道:“那并非她的错,孩子,你要看开些。人生于世,总有无奈。” 我说:“从我当年去魔龙堡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我了。” 父亲道:“傻孩子,在为父眼中,你永远是那个晟儿。这万年来,你为了魔龙族做了很多、为了族人也做了很多,在魔龙四强之中,你保住了我简氏一脉且令我族不可或缺,这些,为父都知道。为父只想让你明白,有些事是做不得的。” 我笑道:“父亲莫要忧心,只要魔龙之王与龙母离心离德,那步氏与诗氏便永不可能真正强大起来。” 父亲劝道:“阳谋走的太远,会变成阴谋。你当初年轻,只能算意气用事,现在你已不年轻,为父不想看到你变成那种人。” 父亲望着虚空淡淡道:“其实,这情也有两面,万年的感情哪怕是背道而驰,也会成为彼此的牵绊。那看似剑拔弩张的对峙,并非真正伤到对方,这也是默契。而此时,哪怕有一丝外力介入,刀锋便会同时转向,将那突入的力量消于无形。难道,你还不明白?魔龙之王为我族所做的一切便证明,他没忘你当初的相赠之恩。妥协有很多方式,就是没有一种方式只考虑自己。” 父亲,你可知,这万年来我经历了太多背叛。还记得步歇入狱的那天,我与公主在花园之中散步。 公主道:“你简氏已经拥有了西境,难道还不够吗?” 我知道那句话并非出自公主之口,我看到了隐于暗处的亲师。 我回道:“承蒙王恩,西境虽贫瘠,好在简氏无军,消耗并不大。简晟此来魔龙堡并无他图,只为……” 公主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若你有信心能以论道击败诸家子弟,我定会履行诺言。” 公主,你可知,我简晟熟读圣贤书,若为论道,我自认天下无敌。可是,我没料到,在那场比试的最后,你却让我彻底放弃家族势力,岂有此理?! 步歇,我败给你了。我明白,即便我如公主所言背弃了家族,我也不可能是胜者。我只恨当初为何要搭救于你,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父亲曾说,身为简氏族长,便要将一切错的事情扭转令其回归正途;不,父亲说的不对,那太累了,我需要做对的事情,如此,我的一生只需面对选择便可。而那一次,我选择站在了步歇的身边,因为他便是那个唯一对的人。更何况,以我简晟的本事,哪怕他是个蠢货,最多也只是费些力气罢了。 我以万载光阴和步氏野蛮崛起的事实证明了我的选择是没有错。可是——父亲,为何孩儿感觉如此空虚? …… 传说篇《伊心如世》 我是布托,我来自……你们所说的异域,当然,我属于神族。父亲告诉我,人贵有自知之明。所以,每次出来时我都很谨慎。因为,在我观察那个融灵族人之时,我的身后一定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是的,人生总是疲惫的,当你将心思花在这些无所谓的事上时,你就会如我一样,瞻前顾后、顾此失彼。 事实上,那些真正的强者们才不会在意这些,除非他们闲得蛋疼。我很疑惑,在我这么思考时,那位象野兽一样的融灵族人在想什么? …… 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呃——看我这是怎么了?我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混沌灵,我原来是一株草,也不知为何我便有了生命。其实,我才懒得想那么多,生命的起源就如同我的人生终点一样扑朔迷离。我的本能告诉我,我要活下去,我是独特的生灵,当然也有着我最特殊的使命。见鬼的使命,让它象那朵云一样被风逐散吧。 不、不、不!我已经不是那株草妖,我融灵成功了!我拥有了更漫长的生命。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这天地之间,任由我驰骋!无论何种生灵,都要臣服于我,我要做所有生灵的主宰! 呃?那个……看着我的生灵是…… …… 该死的上位神们,我看到了什么?那个融灵族人居然在自言自语!这天地间有太多的融灵生灵,可没见哪一只拥有这样的灵智啊?也许……是我想多了? 父亲说过,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相信自己的内心。可是,我的内心情愿相信那个融灵族人是真实的,他就是一个已经进化的高等生灵。 我的乖乖,这个消息若是传回去,我将获得无上的荣耀!我会成为一个新种族的发现者。可……咦?还是个母的,我要将她控制起来,这可是件伤脑筋的事儿,谁知道,那个融灵族人在想什么? …… 我的本源印记告诉我,那人并不属于这里。他是野兽,他会不会在我不注意时,咬我一口?肚子开始叫了,这便是融灵族的悲哀吗?我要进食、我要进食!那个域外生灵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正在我想将那生灵当做一顿晚餐之时,他居然在我面前……放了一株草。 我很想告诉他,我要吃肉!可是,我已经与那些低等生灵不同,我要变化,也许草很适合我呢? …… 我激动极了,我看着那融灵怪兽拿起那株草,看了看,该死的上位神们,她居然在思考!我要将这一切记录下来,无论结果如何,这过程才是真正的证据、一个发现者的亲身经历,我要让族人们大开眼界,我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可是,当我拿出符印之时,那怪兽却跑开了。是的,对于一只正在进化的高等生灵,我的举动是有点唐突。我想道歉,但,她能懂吗? “哎——别怕,其实,你和我没什么不同。你看这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当然,这草是绿的,你看到的和我看到是一样的……” 希望她不是色盲。 …… 他在说什么?噢,他说的是天上,地下……什么什么?不懂不懂。我摇头,希望他能明白,沟通不是他一个人的愿望。这可真是个大难题,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伟大的落翎草?可是……事实也的确如此。 “嗨,我是落翎草!呃——还是叫我落翎好了。你知道吗?在这天地未有四季之前,我的叶子可以象羽毛一般飞上天空,那时,我可以看到这地上的一切都那么渺小。那些叶子就象是我的眼睛……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 嗯?她会说话、还有情绪!重要的是她用的是灵隐语。这生灵和灵隐族有什么关系?呃——想必是灵隐族有人来过这里,启灵之术在神界之中,非灵隐族莫属。 “嗨,我叫布托,你呢?”我试着向前走了半步,是的,我怕迈一步会吓到她。呤游者不是说,我向你靠近一步,你却逃到天涯吗?好吧,我承认自己的无知。 那生灵好象很意外,却也向我靠近了半步。她很疑惑,她说:“你怎么做到的?” 我说:“什么?” 她说:“让我听懂你的话?” 我说:“很简单,说你能听懂的就可以了。” …… 我恍然。原来,与生灵沟通这么简单,只要让他懂我就可以了。我很兴奋,在这天地之间,我终于不用再寂寞了。 我说:“我叫落翎……”还没说完,我笑了,我忘了他能听懂我的话。我边向他靠近着边问:“布托?” “嗯?”他边应着边向我靠近。 我靠在一块青石上,我问:“你来自哪里?” 他也靠到青石的另一边,说:“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了你也不会懂。” “你说,也许我能懂呢?” 他说:“我来自神族,是最高等的生灵。” 我很奇怪,也很心塞,他在怜悯我吗?我问:“神族就是最高等的生灵吗?” …… 我能感受到落翎的失落,在某一个瞬间,我几乎忘记了我是一位神族真神。就如同,她与我之间并无不同。这是生命的奇迹,可是……我真的要将这个消息带回族里吗?若是我真的那么做了,神族的背叛者灵隐族是否会遭到屠戮?若真是那样,一场惨烈的战争将因我而起。不、不能!这只不过是一个融灵族罢了,她最终会孤独而死……想到这里,我不知该与青石另一边的她说些什么。 “落翎,你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孤独的生灵吗?” 她只是摇头。 “呃,就是说,你最终会消失的,这天地间再不会有你的存在。就如同……再没有象羽毛的叶子飞向天空……” “我知道。” “那你会怎么做呢?” 她只是摇头。 …… 是的,未知总是令人充满恐惧,我忽然觉得布托很讨厌,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活在未知之中不好吗?可是……或许这就是高等生灵的悲哀。因为知道未来满是凶险,所以才要知道更多,我是一个孤独的高等生灵,将来还要成为这天地之间的霸主,我不能拒绝恐惧,原来这是我的本能,因为是布托以我所不了解的未知开启了它。既如此,又能如何?我只能面对! “布托,你……还走吗?” 他点头。 “我怕。”我希望能将他留下来,我需要有人陪我说话,对我来说,未来那无尽的孤独才是最可怕的。 “我也怕,因为我是个失败者。”布托显得很沮丧。 “什么是失败者?” 他说:“能来这里,只是因为我不能做别的。看守生命围栏,不让这里的生灵跑出去,这便是我的职责。在神族的眼中,便是如你,也不过是低等生灵。” 我不解:“生命是可以被定义等级的吗?” 他点头道:“起初不是这样,只是后来因为权力、偏见、谣言……这些并不存在的东西,让我们渐渐明白,生命的等级原来是根植于我们的血脉之中的。我失败,是因为我不能像其他神一样冷酷无情,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世界,哪怕那个世界是残缺的,至少可以将我们原来残缺的心慢慢修复。我们是神,我们所缔造的一切,不过是在血脉之中制造更多的伤痕……” …… 落翎沉默。但我知道她的灵魂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有谁愿意相信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却被归入低等生灵?即便她不愿相信,我也一直在说着,从日出到日落,说到碧草渐渐枯萎,说到也不知那四季经过了多少个轮回。 我要让她明白,这天地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我要让她活着,让她好好的活着。在我眼中,她不是低等生灵,她能如我一般会忧伤、也会欢笑,她是那么灵动,甚至我觉得,即便是神族的天娇们都无法与她比拟。 有一天,她剥着猎物的皮,看着我施法将火生起来,她忽然问:“布托,你还走吗?” “走……”说出那个字之后,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字我说了无数年。我居然将我的任务忘记了,该死,这样回去会面临蚀魂之刑的。我很苦恼、很烦躁,我将火堆一脚踢翻…… …… 我知道他心中很矛盾,他是不一样的神族人。他为我讲了太多我所不了解的事,他教会了我怎么活着,好好的活着。甚至,他都忘记了,在第一年里,他就已经说过了,来这里,族中只给了他三个月。就是说,那绿草能够迎风招摇之时他就该离去了,可他毫无感觉一般,只是一直不停的讲述着。我们一起狩猎,他在讲;我们一起吃饭时,他也在讲;就连我熟睡了,他也能进入到我的梦中来讲。 有些时候,我会想,若是没有他讲述的那些故事,我能否安然入睡或是醒来。我忽然明白,布托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象是什么也没做,却渐渐成了我生命的全部。亲爱的布托,落翎怎会轻易放你离去?我不想独自面对危机四伏的黑夜,以及那漫长寂寞的白日。 留下来吧,飞溅的火焰也好、颓败的野树也罢,哪怕你在我身上发泄我也愿意,我只希望你能留下来。因为,你是落翎的生命,你走了,我虽生犹死! 他颓然无力的跌坐于地,十年来,他从未施展过一次法力。因为,他说过,法力施展之后他就回不去了。那样他就成了一个凡人。他没有族中赐予的阵法,不能在这只有灵力的地方太过耗费自己的力量。可是我,我想让他变成凡人,那样,他便仅属于我一个人,而再不会回到那个令他充满失败感的冷冰冰的神族。我知道自己有多么自私,但谁让他是布托?他已慢慢的融入我的生命,他成了我的天! 我祈求他:“你打我吧!” 他看了看我,叹气道:“神族的蚀魂阵,以我的魂力是撑不过的,回去也是死,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我喜悦道:“这么说,你是要留下来了?” 他摇了摇头道:“我要去其它域界,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 “不!”我吼道:“我不许你走!” …… 我从未见过落翎怒吼,事实上我本以为她是没有脾气的。那声吼真的吓到我了,一个真正属于进化生灵的愤怒,看来不是我能想象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那满眼的泪水确实打动了我。 我看着她,发现,发怒的她美极了。便是在神族,那些女子发怒也是令我生厌的,我——这是怎么了? 也许…… 我说:“洛翎,我有个方法,能让我离去,而且还能永远陪着你。” 她忽然变得很兴奋,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因为,如果那样,你在很长时间内会很危险。” 她摇头道:“我不怕!” …… 我觉得布托就是个骗子。 那东西进入我身体的感觉真是美极了,我忽然明白,活着的感觉还能如此美妙。 我说:“布托……你真好……这么好的事,你为啥早不做?” 他没说话,令我意外的是他居然流泪了,可又强笑着说:“早做,就没这么美了。” 我不懂,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体在渴望着一种力量,那力量自他的下体不断的涌进来,我很兴奋,我兴奋到颤栗,我抱着布托的头,我大笑、我大哭,我极度渴望那种力量,我催促道:“布托,用力,再多些、再多些!” 可是,接下来,我的身体开始不由我的控制,在不断的吞噬来自于布托身体中的力量。我惊慌失措,我知道布托确实骗了我,那种力量是他所不能失去的。于是,我嚎啕大哭,我不断的祈求:“不要、不要!布托,你听我说,你不能成为一个凡人,你不能因为落翎抛弃你的族人。你要留下法力去完成你说的那些事,听话,为了落翎,你一定可以做得到!” 接下来,令我惊恐的是,布托的双眼开始慢慢的变成赤金之色,他大声道:“落翎,相信我……现在……吃掉我!这是神族秘术,吃掉我你才能活下去,不然……你无法抵御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力量!快!吃掉我!” 我有些害怕,我不懂,我更不能那么做! “你是我的全部,不是我的食物!你死了……我——我怎能独活!” 他急道:“你再不吃掉我,咱们的孩子保不住。我的灵魂将被虚空扯走……我也活不成。吃掉我……让我和孩子一同活下来!” “布托,你这个骗子!” 布托,我情愿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将眼睛闭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会暴露我的人性。我是一个高等生灵,而今这个融灵族人居然要吃人。她吃掉的是一位神,她本该骄傲,因为那是她的天敌。可是此刻,她却无法面对,就如同她吃掉的是自己的身体以及灵魂,还有她那流不尽的泪水。 埋藏于我灵魂之中的野性彻底的将布托变成了我的腹中餐。我的身体再次回归了我的掌控,但小腹之中的温暖时刻提醒着我——布托还在,他只是化身成了一个幼小的生灵在我的身体之中。 布托,我不知,为何我拥有了你的记忆。也许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依然是独立的,似乎在拥有了神族的那些记忆之后,我变得更加坚强。因为,是你让我知道我的敌人在哪里。在我没有力量之时,我要避开那些真神的搜索。 布托,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多像一个勇士,和你多像?但他不是你,你就是个十足的骗子! …… 五年后,某部落之中。 “娘,岩羊不听话!” 落翎嗔怪道:“是小布托又不听话,娘不是说了,它也是生灵。” “嗯……”小布托哀求道:“娘,今天吃岩羊好不好?” “不好。”落翎估作威严道:“你看看它才多大?等它有了孩子再吃,放了它!” 小布托疑惑道:“为什么等它有孩子?” “你还小,等长大就懂了。”看着小布托的眼睛,落翎无奈道:“她会活在孩子的身体里,然后我们就可以吃掉她了。” 小布托道:“那,娘你会不会被人抓走?” “不会,娘有你保护啊。” 小布托骑着岩羊离开,看着他的背影,落翎摇了摇头。 一位融灵族人来到她的身后,低声道:“领主,又有几位族人开悟了,灵隐族那位大贤者真是了不起。” 落翎淡淡道:“在神族的眼中,我们就像那头岩羊。” “我懂了。”那族人转身欲退,又回身道:“我去看看小领主,别出什么事。” 落翎道:“你去了他还要照顾你。他是未来的首领,理应活在危险之中。过度的保护,只能造就一个失败者!随他去吧……” 人间篇《应随吾心》 初见应翁时,他一身破衣烂衫的蹲坐在应天门外的天桥之下,迎着炎炎烈日,沐浴着滚滚热浪。身边以一根木棍戳进沙土,其上以草绳捆缚着一块木牌,上书两个雄劲大字:带路! 那处地方有无数带路之人,却无一人如应翁那般直接。但见那众多制作精美的牌子上写着,仙人指、君子引、美人顾……五花八门,可谓心思费尽。可是,至今我也不解那“美人顾”和带路有何相关。 我是凡殊,我来自瑶山。末法一万一千零三十八年,我依瑶山之令,到人间最大的国度丞天王朝的帝都体悟人间之道。 临行之时,大师姐对我说:“你的名字在我妖族无人关注,但以人族的眼光,却少了阳刚之气。改殊为述吧,这样你也能习惯些。” 凡述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只是为了能不引起凡人的注意,师姐让我化身一个孩童,这让我很难接受。难接受也不代表不能接受,因为夜思凡大师姐的意思在瑶山之上,与师父的意思一般无二。于是,因为信任,我开始试着喜欢自己的样子。 遵照瑶山之令:所有入凡界弟子,无论你身处何域何界、是何种族,一旦入了人族领地,便不得施法。 瑶山令没有那么简单,听大师姐说,若在人族领地内施法,瑶山的法殿之内的阵法便有所感,施法之人将被虚空之力瞬间绞杀。很难想象,人间百族之中,便是强大如龙族也选择支持瑶山,在龙纹符令中加入了那种强大的阵法印记。也就是说,即便是百族首领入了人族领地,也不得不收敛气息。瑶山可促成太平盛世,原来不仅仅是一句空话。 自天瀑一路行来,不能施法,单以血肉之躯行走近十万里。途径拜月国、东炎国、景国,相当于绕着丞天王朝属地转了大半圈儿。我实在不明白,这个必经的路线有何意义,但既是阵法指引,想必也是师父的意思。其它修行者有无所悟,我不知晓,我只知道自己确实一无所得。 从看到应翁的第一眼起,便想起大师姐曾说过:“人间道在于领悟,之于人间道而言,其本身就是天下众生共同追寻的大目标,所以,阵法只能为所有入界之人设定一个大概的行走途径,以便所有人都能有所得。”我忽然明白了,也许他人的感悟之地,在拜月城、在星殒书院、在东炎旧都……而我有所感的地方却是在这天桥之下。 一书生与两个书童刚刚走入天桥之下,众人便一拥而上。 “哎呀!客官,一见你便是初到此地。客官相貌堂堂、翩然若仙,要指路当首选我仙人指!” “错!错!错!阁下明明是一谦谦君子,况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天下间哪有君子不爱君子?所以,当选我君子引!” 一女子娇笑道:“呵呵呵,哪有君子不爱美人?这位客官,选我美人顾,同样的价钱——”那女子高声道:“我包三陪!” 如师履莒曾言,在人族,举目皆是因虚而实,世象万千,望所有瑶山入界弟子莫要奇怪。看人间书生之身份往往看书童装扮便可知一二。那两位书童一文一武,文者眉清目秀,举止洒脱,那短袍和背上的行李也遮不住他那身书卷之气;而那武者,却是活脱脱是一位人间境修行者。相反,那书生却是目光四顾,怯意重重。 这众生之象,令我摇头不止。不料,在如此纷乱情境之中却有一人正注视着我。他,便是应翁。 “孩子,过来。”应翁向我招了招手。 我故作惊慌,向前迈了两步。 “别怕,这里虽闹了些,等你习惯了,便可以闹中取静。”应翁疑惑道:“你爹娘呢?” “呃——在我很小时,他们就死了。” “真是个可怜孩子。”应翁被那些人吵得烦不胜烦,于是高声道:“莫要再吵了!此地是老夫的地界,岂容你等在此大声喧哗?” 众人尽皆向应翁望来。那道道目光,有怜悯、有冷厉、有莫名。如师有言,在人间不能施法,遇事尽量要闪开,可这个老人并不像是坏人,况且,他的身上似乎很有故事。也许,在他的故事之中,有我所感悟的道理呢?于是,我向前一步,挡在了应翁身前,向那些人怒目而视。 可是,我忘了,我只是一个孩子。在市井之人的眼中,是没有老幼可言的。如师说过,有些人的眼中,只有两个字——活着。 应翁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对那书生道:“若是这位书生来选,当选美人顾。”他又转向那另一位书童道:“若是阁下选,当选君子引。”又上下打量一眼那人间境的书童道:“当然,若是这位客官,便随意吧。” 那人间境的修行者哼了一声,向书生点点头。那书生伸手指向面前的美娇娘。美娇娘得意的带着三人离去,似乎这桥下便可归于平静了。忽然,有数位膀大腰圆的人从人群之中冲出,同时向应翁扑来…… 闲事莫论,这一条人间行的禁忌,被我忘了。可是应翁本就是人间之人,他怎会不知?在一阵眩晕之后,我睁开眼来,见应翁灰头土脸的正朝我笑着。面现喜色道:“天生一副硬骨头,好小子,以后就当我儿子吧!” 我忍着浑身剧痛,从地上爬起,见天已见黑,天桥之下的人群早已散去。我埋怨道:“当你儿子?那不是要天天挨打?” 应翁面现尴尬之色叹道:“不会,有了儿子,这日子就有了盼头儿。活着,终究还是有个盼头儿的好。” 我问:“我叫凡述,你呢?” 应翁道:“应吾,当然,你是我儿子,你该叫我义父。” 我说:“不行,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你非要当我义父,我应了,可我不能在人前唤你义父。” “随口不如随心,如此更好。那义父也便随了你的意,唤你凡述!” 我点头,我笑,我笑着看着应吾咧着嘴在对我笑,似乎,那即将到来的寒夜,也变得不再冷寂。 我问义父:“为什么要带路?” 他叹道:“因为没活路……” 后来,我知道了,义父应吾很不简单。 应吾原本是当朝言官新锐,因为处处与圣人做对才落得如今的下场。被百官联名弹劾,圣上无奈只得遂了群臣之意,将其贬为庶民。丞天王朝有七十二行当,无论被贬到哪一行,皆可为官,皆可东山再起,唯有庶民才算彻底断了官路。庶民在丞天王朝不比其它国度,可入一行再寻官途,在这里,只能是忍辱偷生。 我躺在炕上,透过屋顶的芙草缝隙,边数着星星边问:“义父,你真的不能再做官了吗?” 义父在炕边侧了侧身,叹道:“不能了。” 我问:“为何?” 义父抚着我的手道:“那慕容老狗说,我的优点是求真,缺点是过于求真。” “您不是圣人。” “是啊,林老狗说,我的优点是诚信,缺点是过于诚信。” “嗯?林老狗是谁?” “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是做什么的?” “他掌控天下钱粮,所接触的都是圣儒大商。” “圣儒大商不讲诚信的吗?呃——我懂了,您也不是圣儒大商。” “皇上对我说,我严谨很好,但也太过严谨。” “什么是严谨?” “律法威严,不容僭越,我树了一个最大的敌人。” “是谁?” “满朝文武。” “义父,我明白了,您天生就该是带路的。” 义父道:“可那些带路的说我太讲义气。” 我不解道:“讲义气又有什么不对?” 义父抚着我咕咕作响的肚子,轻叹道:“没饭吃。” 我疑惑道:“若是不认真、不讲诚信、不严谨、不讲义气,那是什么样的人?” “盗贼!或是——”义父无力道:“圣人。” 我更加迷茫,便问:“圣人怎能与盗贼并论?” 义父拍着我的背,半眯着眼叹道:“盗亦有道……” 入凡界,不准施法,这可难住了我。我不能施法,所以只能忍受饥饿、自己洗澡、甚至要学会劈柴做饭,哪怕那一餐几近无米之炊。我不解人间道该从何悟起,但我已在慢慢了悟人间情事。 在丞天城中流传着这样一则笑话:圣人慕容别有言,之于一个凡人,怀有一颗善良同情公平正义之心,他便是一个值得尊敬之人。但被贬为庶民的应吾回应,反之便为圣人。 事实上,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笑话,而是所有读书人都在谈论的真人真事。据说,在应天门前,每日必然公布一句圣人言,以便城民及来往客商能聆听到圣人的训导之言。 可是,那一日,我如往常一样,跑到应天门前,那张贴的圣人之言居然只有一个字:错。 当我告知义父之时,义父叹道:“末法万年,挫败之感已深入人心、除了修行者,这凡间又何尝不是被天道舍弃?自感为挫败者比比皆是。一国之主感于挫败、商人感于挫败、圣人感于挫败、所有凡人尽皆感于挫败,甚至连我这带路人也倍感挫败,若是一言以避之,末法,实为挫败感盛行之世,盛世之误解,当为大错!” 我依往常,将义父的话用芙草纸记下来,然后,拿给“圣人言”壁下那位守卫,让他帮我贴到慕容大人那个“错”字之下。能有如此待遇是慕容大人曾向圣上进言:应吾之贵,贵在其言,敢为天下敌,世间无两。圣人言,无人应,实非万民之幸,慕容别望圣上恩准,推举庶民应吾为圣人敌! 义父说:“在丞天王朝,庶民连说话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即便他想为圣人敌,还需圣人进言。儿子,你若想生存,要学会世故起来。我应吾虽耻于与圣人为伍,但我的儿子要好好的活着,便只能领悟这圣人之道。” 自从义父解了那个“错”字,圣人言便有数日未曾张贴了。丞天城中众说纷纭,有说皇上被气晕了,但碍于圣人慕容别的庇护和仙界的干预,只能吞下这口闷气;还有人传说,圣人乐疯了,所以才数日未有圣人言。 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六日后的午后,一年轻后生来到天桥之下,向义父深揖一礼道:“小生段无求,望先生赐教,论圣人之论,如何作答方能入典学?”这一动作,立即便引来众人围观。 义父白了他一眼,又看着我道:“小儿已七日未曾饱食……” 还未待义父说完,那书生解下腰中钱袋,尴尬道:“来京城之时,尚有元石在身,如今,只有一块银饼子了。” 义父淡淡道:“不要你的银钱,你带他去吃顿饱饭便可。” 那年轻人一脸恭敬的局促道:“先生一字可抵千金,这是小生一番心意,只当给小兄弟——买些果食。” 义父满意的点头道:“一句话,听好!入典学,举圣人论。圣人的狗屁言论信手胡诌便可,谨记最后添上一句:以上圣人之见,小生尽皆认可!” 那年轻人看了一眼刚刚放入我手中的钱袋,迟疑道:“如此——” 义父点头接道:“便可!”说完,义父转首对我说:“凡述,拿笔来!” 我连忙打开箱子,取出四宝。 但见义父从屁股下抽出一块木板,三个雄劲大字一挥而就——竟然是:指明路! 那些指路人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 义父道:“活着,有时也没那么无趣。” 后来,那年轻人没能入得典学。他来找义父,却带着一坛陈酿。他坐在土炕之上向义父抱怨道:“未入典学,当然失落,但心里还是敞亮的。本来我以为先生是随口道来,后来我又一想,也许先生之言必有其深义。为了印证先生所言非虚,我还了书童自由之身,还将先生之言同他讲了,让他与我同考。果然,所谓圣人论,真是狗屁不通!那书童与我伴读数载,最擅长的就是背诵圣人论,但论圣人论却是一窍不通。他那般作答都能入典学,那典学不入也罢。” 义父道:“入不入得,关我何事。一切不过是公子自身的决择。我为庶民,除了活着和这肚皮顾得,那些烦心事,顾不得。公子之言倒让我想起一桩奇事,两年前,一条狐狼忽入应天门大集,见人便咬,众人尽皆避之,一时间人心惶惶,以为妖族入城为神隐者困了神魂,方才发疯至此。诸多强者尽皆出动,便是神隐者也不知出动了多少。最后,经宫中太监证实,那狐狼本是一妃子的宠物,正值发情之期,却苦于寻不得公狐狼,才冲破困阵奔出宫来。”义父笑问:“若他是一只乡下土犬,又何至于此?” 那书生道:“谢先生教诲,做人,当做自由人。只是——”他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木牌,来到地上作揖道:“还望先生能为晚生指条明路!” “明路?”义父举首望着屋顶,皱眉道:“若无这屋顶,那眼界才开阔。” 那书生去了,义父却看着那木牌发呆。 我问:“义父,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义父如同自语着:“无能?尚可;糊涂,亦可;无能、糊涂,又手握权柄,担心别人说其无能便无端的做了很多事,便成了老糊涂。你可以糊涂,可我不能。我要醒着、醒着看看你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可是……”义父有些无力道:“我便是醒着,也只能装无能、装糊涂……”他转头看着我问道:“述儿,今日可有圣人言?” 我说:“圣人言只有一字,迷。” 义父哼道:“圣人,可以不懂人言,可假扮低等生灵,岂非辱没了慕容氏的祖宗?!” 我惊问:“义父,就这么回了?” 义父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那块木牌子怔怔出神了好一阵子,才淡淡道:“落款写上——应吾……” 人间篇《戗师蕴直》 那一年,我还是个孩子。 父皇说:“幕儿,你已至志学之年,要遍游天下,以天下人为师,而后方能治天下!” 我说:“父亲,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所望!” …… 那一年,我已长大成人。 父亲说:“直儿,今日已然成年。好男儿,就当顶天立地!你要担负起安天下的大任,不求天下称皇,但争无冕之王!” 我说:“父亲,即便是无冕之王也并非是争来的,我要让天下人自愿为我加冕!” 父亲说:“天下称王总好过称皇,那块铁疙瘩不是那么好戴的。那需要坚挺的脊梁与无双的意志,我秦家立身世俗之间,而非众生之上,你这个决定,为父不准!” 我问:“父亲可决定生前之事,又如何决定死后之事?!” 父亲气极道:“大逆不道!咳咳——” 父亲,孩儿不孝!那日,竟气得您口吐鲜血。自那日后您身体每况愈下,引得母亲看到我时,总是叹息不止。 …… 我是秦直,那一年,我十五岁。 上古源丞朝,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当朝太子外出游历,需途经焚丘之驿。父亲与舍仪设计,令我于焚丘与太子韦幕相识。以便来日,为安天下计。 太子韦幕在游玩之时,遇贼寇袭扰。我以剑客身份及时出现,将其搭救,而后我二人一见如故。 事实上,与计划一般无二,我赢得了太子的信任,并对其坦陈了我的身世。 太子很惊讶,但并未议论我父亲的对与错。 还能怎么议论呢?百姓称源丞帝为丞天皇,却称父亲为天下王。 源丞帝眼中的天下,是所有人族地域。父亲在意的是万民能够得到安生,源丞帝在意的是他的疆域。 要更多的疆土便要更多的军队、更多的赋税,如此,百姓愈加苦不堪言。 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相互争斗了一生,这是威望与权势的对垒、是天道与公道的对决,算起来,没有对错。 也许错的,只是让我们两个少年相遇。 …… 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所望,做一个真正的天下之皇,定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当我将与秦无错之子秦直结为兄弟之事禀告父皇之后,我便被父皇幽禁了。 我也曾不解、曾无措、曾迷茫,但我一直铭记当初离开皇宫之时对您所说的话,所以即便被幽禁,我也不想徒耗时光。 史籍经卷,皆可通读精研。我将来要做一个明君,要让天下人记住,我是您的儿子。 可是,当我被放出之时,才得知您已归去多日。那一刻,我心如刀绞。父皇!您为何不等等,儿臣还未向您呈报,这数年时光我究竟如何度过,您怎能离去?! 也是在那一日,如父派人传来一封书信,我一看,原来是多年未曾联系的秦直写来。 信中说,其父已年迈,虽然,其名为无错,终究是错了一生。想以秦直相托,寄望于保一方百姓平安。 那时,我方明了,秦直竟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我既愤怒又无奈。 …… 我以质子的身份入了丞天城。自那以后,那座城便成了我的囚笼,虽说有皇兄相伴,终因身份差异而不得见。 我交友甚广,便是朝中文武也成了我的座上宾。每日府中论道之音不绝于耳,终究是往来无白丁。这样的日子,我很满意。 …… 我的结义兄弟秦直结党营私,终究是引起了朝臣异议。 那时,我才想起,我还有个民间兄弟。 …… 你御笔一挥,一道诏书将我召至宫中。 直封为言直。 …… 言直,并非官职,而只是我自创的一个封号。 我以为,无论当初你父如何设计于我,都已成往事。此封号,与朝臣、与兄弟情谊,总算有了交待。毕竟你我相交一场,微末之恩,不能相忘! …… 真希望那是他心中所想,但他的所为,却令我心伤!他说,以言直封号可直进诤谏。 进言?面对如此愚蠢自大的帝王,我只能进,却不想言! …… 如父有教:“言直不语,可封戗师,秦直一但开口,便能找到伐秦的口实。” 我说:“秦直乃是是朕的救命恩人,以怨报恩之事,岂是天子所为?更何况,他更是朕的义兄,朕还是要顾及手足之谊!” …… 何谓戗师? 秉刚直、不畏强、敢作为、持正道、坦然对天地者,为戗师也。求信直之心,已决然。于谬误前,无父子、无君臣、更无兄弟之谊! 我心无惧,却奈何人心不古。满朝文武,竟容不下一个诤臣! 兄弟,你这是将我往死路上逼啊! …… 我问:“何以封戗师?” 如父道:“朝中文武,上下逾百。直谏进言者,竟无一人。直封戗师,以为百官效仿,时以蕴直。” …… 我问:“戗师蕴直,这是阴谋!若戗师不语,又以何蕴直?!” 如父道:“不语之戗师,便非戗师。” 我问:“言之未纳,又当如何?” 如父道:“当为谗言,谏谗言者,当入幻牢。” 我疑惑:“如父是想——” 如父道:“曲中求直。” …… 父皇曾言,定天下,可直取、可智取,我以质子谋天下,看似愚鲁,却是大智! 我说:“传信秦无措,其子有恙,身不能行,念念不忘父子之情,离世之前欲见其一面。” 如父应是退去。 …… 父亲说过,定天下,可直取、可智取,我以我儿为质子,谋天下太平,看似愚鲁,却是大智! 我说:“传信宫中,我身有恙,身不能行,念念不忘兄弟之情,梦中呓语,欲求见皇兄一面。” 下人应是退去。 …… 我说:“自有戗师以来,他未曾进一言。近日又总是称病在家,因此事,朕与朝臣已有不睦。如父以为如何?” 有侍卫来报:“陛下,秦无措亲自率兵三千,已至城南!” 我有些费解,秦无措探望亲子,怎会带兵前来?若是攻城,又哪里是三千将士所能为之? “他是何意?” “他说,听说质子秦直,在宫中受了委屈,便亲自来索要。” “守城将士如何应答?” “他们说——他们——” “如何说?” “他们说,秦无措乃是恶中之首,秦直是恶首之子,当处极刑。” 听到那句话,我的脑子空了。 …… 父亲,当我站在城头之上,你我相望的那一刻,你笑了,我也笑了。 这是我们别离之后的第一次相逢,也是最后一次。 直儿今生不能再相伴您左右,愿您老照顾好身体,虽是年迈之躯,却是天下万民心中之柱石。您,虽非圣人,但在儿的心中,您已超越圣人。 为了这个悲浊之世,您耗费心力,值此晚年,您这白发人亲自来送黑发人。 我说:“秦无措!你竟敢兴兵犯皇城,此乃九族并诛之罪!你若能知错,即刻退兵,陛下定恕你全尸而死,所涉众人一律免罪!” …… 秦直!我看错了你。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天大的阴谋! …… 韦幕!从你封我言直那一刻起,我们便已不再是兄弟。你我都清楚,我们是宿命的仇敌! 怪只怪,那一年,你不该出现在那个地方。 或者,我们此生本就不该相遇。 …… 我问:“秦无措,你为何敢以三千兵卒犯京城?” 秦无措道:“三千兵卒只是装点下门面,犯京城?我一人足矣!” 我问:“何解?” 秦无措道:“老夫已年迈,本不能远行至此。老夫能以残败之躯,行至京城,是因为,老夫身后是天下万民!” …… 战争总是无趣的。关于战争的一切,我都在试图忘掉。我记得,看到老父的最后一眼之时,他的样子。 他端坐于马上,挺直脊梁,似要将那天撑住;眼中光芒炙热如火,似要将这肮脏的天地烧的一干二净;手执那把青风古剑指向皇城,三千兵马如离弦之箭向城门冲来。只是片刻之间,城门之外便多出了三千具尸体。 是啊,父亲说,三千兵卒只是装点下门面。三千具尸体将成为三千个符文火种,这些火种足以在天下人心中燃起冲天怒焰! 而老父,胸口上被数只长箭所洞穿,只是笑着,望着我。而他挺直的脊梁就像一根天地之柱,屹立于丞天城外。 他说过,犯京城!我一人足矣! 父亲,直儿来了! …… 世情篇《芙灵雪传》 我已经老了,说话变得很慢,很慢,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是一个冥魂,我已出卖了灵魂。不过好在,我的职责只是游离于人冥两界,记录发生在百族那些无足轻重之事。在我的魂湖之中,有太多这样的例子,如果你们不嫌啰嗦,我可以找出来讲给你听。 哦,别担心。虽然我是一个冥魂,但我有我的准则。你绝对不会被吓到,毕竟这是个睡前故事,灵异和恶梦都不是我所喜欢的事,如今我已恶梦缠身,不屑于什么恶趣味,鬼才会相信,我会那么做。我是一个正直的冥魂,这一点我可以一切保证,当然除了灵魂。 就看这一卷吧,这卷短一些…… 那一夜,我游离到玄天城,进了一户人家。听到两个人在说着什么,于是,我便飘了进去。别担心我的安全,在这世上,能发现我的只有夜哭鸟。可是,我是无害的,夜哭大人更不会为难一个如此虚弱的冥魂。 那是个很美丽的小女孩儿,她做了一块很大的芙灵雪,你一定没听过这种糕点,这是一种平民最喜爱的美食,它的主材是芙草的根须上很小的果实。小到以肉眼刚好能辨别的程度,这个难不倒我,我在人间见得太多了。这种糕点很贵重,贵重到很少有人能吃得起。为什么叫平民最喜爱的美食呢?因为,除了喜欢,还能有什么情绪呢?那么大一块糕点要花去小女孩近一年的时间去采集芙果,还要准备一点灵液,好在,那灵液是金蛇涎,他的父亲存了一点,本来是为她准备的嫁妆。她将金蛇涎用掉后,便没了嫁妆,只是做了这么一块平民吃不起,人间境以上的人不屑一顾的糕点做什么呢?我很感兴趣。 女孩子的父亲病了,非药物所能治愈。她想到了做一块最大的芙灵雪,然后用它去求一位书画大家。 你知道的,我这一生最感兴趣的就是记录,写字的事儿怎么能少了我呢? 于是,我就藏在那个装着芙灵雪的精美的盒子里。 小女孩提着芙灵雪,到了书画大家的府宅。 这户人家,看起来倒是个有身份的人,品味果然不俗。 叫不出名字的好东西比比皆是,但谁能知晓那些东西的价值呢? 对方是个老者,听到小女孩是来求他。 让他帮着介绍,看看能不能请族神帮忙,为他的父亲去除体内的病痛。 我当时便明白了,这芙灵雪只是个礼物,也是个借口、或者是媒介。 人族都是这般做的,只是做得更隐晦罢了。 那老者应下了此事,见芙灵雪甚是别致,便留了下来,将女孩子送走了。 我躲在盒子里观望着,看那老者要怎么做。 他笑了笑,执笔在纸上题了一个大大的“玄”字。 我不是很明白,一个字而已,能起到什么作用? 第二天,他提着芙灵雪的盒子便出了门。 不必担心我,我藏在里面如同黑夜一般,黑夜是属于我的领地。 我漂浮在我的领地之中,观望着人间的一切! 老者提着芙灵雪,进了另一大户人家宅院,宅院浮夸至极。 听那人说是来祝贺什么秦音长老的生辰。 一阵寒暄之后,将盒子亲自交到秦长老的手中。 那秦长老很是高兴,待送走书画大家后,对下人说,将此糕点送到他岳父那里。 想必一个书画大家的题字,会令老人家很高兴。 还默默地说,如果岳父不再参与他的家事,他想着将花儿迎进门来。 盒子又被送到他的岳父家里,一块带有玄字的芙灵雪实在奇特,这与贵重与否已经没有关系了,而是这个字代表的意义。 老人又说,蛋子最近很受族神器重,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以后二丫头能嫁给蛋子,那真是不错的一件事儿。 于是第三天,我又被送到了一户高门大院。 那户主是位彪形大汉,他看着盒子说,还是将这芙灵雪送到族长家里为妙。 到此时,我才想起来,小女孩儿托那书画大家办的事,好像从一开始就断了。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那一个“玄”字。玄之一字,果真是玄之又玄! 第四天,我被送到了那个叫玄中兴的族长家里。 那玄中兴,看着盒子思索了半晌,很奇怪地向门口的一条灰狗行了一礼,而后问他该怎么办。 那条灰狗笑了笑说,芙灵雪本身并没什么。若是这糕点不普通,那也是打开的时候;但你来看,这个“玄”字很特别。 又感叹道:这是一块有故事的芙灵雪啊! 于是,在那条灰狗的建议下,这个精美的盒子,被摆到了玄天城的广场之上拍卖。 这算是玄天城中最大的拍卖会,拍品却是如此不值一提。就是这样一块大多数人不放在眼中的芙灵雪,被当作最贵重的物品郑重地放在一个非常贵重的盒子里,放在广场中央的最高处。 这是独一无二的芙灵雪! 带有玄字的芙灵雪! 贵族旺户都在疯狂抢拍。我看到那位书画大家、那位秦长老,都从人群之中消失了。 而后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儿,从人群之中冲到芙灵雪面前,哭喊着说,这是她爹爹的命! 该死,芙灵雪的盒子被小女孩儿弄翻了!我无处躲藏。只能冲到她的魂湖之中。好吧,我误打误撞打开的她的魂湖。 我的冥神们,我发誓我绝不是故意的,但你要救我一命,而后我可以救你的父亲! 我在她魂湖之内大喊,她像是没听到一样。 她只是哭喊着,双手捧起摔得七零八落的芙灵雪。仿佛她捧起的根本不是什么芙灵雪,那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我跌坐于她的魂湖之中,我不能理解那种感受。事实上在前一刻我还不能理解,而现在我与那女孩有了相同的体验。我的心碎了,如果我有心的话。正因如此,我感觉到一阵空虚。或许这世间内心空虚的人,都是这样的吧。 我知道,她的心也空了…… 只是,当她捧起来时,人们都惊呆了,糕点的里面满满地都是发霉的绒毛…… 精灵篇《碧落女王》 三丈之外,有块巨石,名为断魂石。 身后的洞府,名为幻虚洞。 我被困在其中一万年,万年的黑暗、万年的空虚、万年孤独。我就像一只老鼠。不!老鼠尚且有自由,而我只是一只被囚禁的老鼠! 待我走出这里,我要一个个的咬死你们,你们这些可恶的精灵! 被囚禁于此,死,变得极为奢侈。 我无手无脚,只凭借一丝残存的神魂之力向前移行,自幻虚洞的阵法之中,走到这里,我走了一万年。 那可恶的阵法吞噬了我的魂力,如今,我的神魂已如风中之絮。 所有这些,都拜你所赐,云璃!我绝不会放过你! …… 末法三十五年,那时的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整个精灵族都在我的掌控之下。确切的说,一直以来精灵族的权力都掌握在我暗夜一脉的手中! 那个秋天的深夜,我永远也不能忘。 侍从报说,精灵王求见。 作为暗中掌控一切的女王,我如往常一样,无视了傀儡王的存在。他不过是只没用的公精灵,连男人也算不上! 我透过纱幔望了望那个连头也不敢抬的影子,我无比失望。 精灵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我们必须要走出族地。暗夜军团随着追风号角的吹响,将向龙族宣战。 到那时,我们将向百族证明,精灵族才是当之无愧的百族之首! 正待此时,年迈的云瑾忽然集合了族中护法,假借饯行之宴,将暗夜十二首座锁住神魂,囚禁于象角城。 从那一天起,我便成了孤独的王者。 软禁无法禁锢我的骄傲、我的欲望、我的疯狂! 因为我是暗夜女王,碧落! 可是,我唯一能够接触的人,却是我最讨厌的那个傀儡公精灵,所谓的精灵王者,云展。我要控制他!若要卷土重来,我便要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当我以暗夜秘术侵入云展的魂湖之中,却发现那里有一个精灵女子。 我问:你是谁? 她道:云璃。 我问:你来自哪里? 她道:树语部族。 我问:你以离魂之法控制了精灵王? 她道:精灵王早有投靠暗夜之意,从今日起,那腐朽的月神殿将成为精灵禁地,而你只能成为禁地的王者! 我说:暗夜自上古以来便统领精灵一族,你无法阻止暗夜的崛起! 她道:我云璃想办成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止!哪怕,她是王! 是啊,在她所掌控的领域之内,我无力反击,但我可以选择逃脱。 我的神魂归体后,发现房间里多了十二名暗夜使者,他们——他们居然是暗夜十二首座! 我震惊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精灵居然用了冥族魂禁术!她到底是何来历? 事实上,到现在,我也不知那云璃的真正身份。 我只能确认,她本就是精灵,她的魂体的奥秘始终是一个迷。 我被禁于月神殿,这莫大的宫殿、这无上的权力象征,如今已然成了囚笼。 我看着精灵族的孩子在这里降生,又看着他们在这里死去。我不理解,月神真的抛弃我们了吗? 也许是吧,没有月神的月神殿,与一座囚笼又有何区别? 我的神魂被禁锢,不能吸收天地元力,躯体也开始衰败,那是一年后发生的事。 我的头发一绺绺的簌簌而落、我的皱纹从眼角开始慢慢的向整个脸上蔓延。 我的身躯感到无力、衰弱、直到腐朽,死亡离我越来越近。 …… 我要向三丈之外的巨石靠近,也许用不了多久,也许要用很久,谁知道呢?就像当初,面对那死亡的逼近,我只能无力承受、无力的坚持,也许最后,会无力的倒在那巨石之前。就算那样,我也无憾了,因为我曾为求生而努力过。 …… 我并不惧怕死亡,因为精灵族已经有崛起的希望了! 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儿现身于月神宫之时,便吸引了我的目光。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小精灵,她的身上有种莫名的力量,她对什么都充满着好奇。 她问:奶奶,你怎么了? 我道:奶奶老了,有时候也会被迷了眼睛。看看你,搞得浑身脏兮兮的。 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道:我叫青羽。 我问:你母亲,是哪个部族的? 她道:我是树语部族的,母亲也是。 我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她道:已经十几天了。 我问:你有没有喝过这里的水? 她道:当然喝过,这里的水很甜。 是啊,很甜。谁都晓得,月神殿的水是苦的。怎会是甜的呢? 我问:你母亲是做什么的? 她道:我母亲是精灵族女王! 那一刻,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什么都不明白。 若是云璃为冥人所控,青羽怎能不受一丝影响?所有精灵族的孩子,喝了失祝神水便会萎靡,这个孩子为何不会? 她问:奶奶,什么是世界的碰撞? 我道:世界很大,也很小。大到整个天地玄黄,小到神思魂念。你所说的世界便是这大天地。 上古人言,心中有天地,定是自在人,便是倡导个人的小世界要包容。天地万物,无不具灵性,没有哪个种族、宗教流派能够高人一等。便是上古前被迫离世的教派,也是因为没有能力教化众生,而选择暂避一时。教化得法,便不会举教迁出这方天域。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精灵族与万兽能够沟通,也是建立在,每个野兽都是一个小世界。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沟通是需要尊重的,而非强加或是碰撞。强加会令人反感、碰撞会引来反击,这是最普通的道理。 我又问:告诉奶奶,世界的碰撞是谁说的? 她道:是博白叔叔说的,他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我当然知道,那是问天塔的预言。世界的碰撞,这个无奈的话题,怎么又拿出来讨论了?从这个推论得出之后,从上古时期,到末法时代,足足探讨了几百万年。最终能够证明的一点是,漫长的时间能令人变得麻木,哪怕是世界的碰撞这样的大事。 我说:记住奶奶的话,无论将来如何,首先一定要活着;其次,绝不准做有损族群利益之事;再者,对待百族要持一份公正之心。 因为每个人都是一个小世界,他们组成了一个大世界,你要与一个大世界交流,便要走入他们的小世界。你懂了吗? 我见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又道:只需记下便好,若是将来做错了事,要学会承担。莫要把自己的错误强加给别人,那是奶奶曾经犯过的错误。 是的,想到那个小精灵,总能让我心平气和一些。她并非这个域界之人,她的神魂是一个侵入者。愚蠢的混沌掌控者,难道要寄望于一个幼稚的灵魂来整救众生吗? …… 我望着三丈之外,尝试着向巨石爬去,我不能动,我愤怒!想起青羽,我又淡然了。 也许,如今的她,比我还要痛苦。她的灵魂带着他人的使命,幼稚的企图拯救众生,她哪里明白,她所要面临的却是一个个小世界的不解与反击。 成功,何其难! 但,那毕竟是希望之一! …… 我也记不清了,那是一个美丽的清晨,云璃顶着太阳的光辉来到我的面前。 我说:该来的总会来。 她道:既然你不能好好侍奉月神,我只能让你离开这里。 我说:不!你不能这么做!虽说月神抛弃了我,但我的心依然与月神站在一起,他会原谅我的…… 她道:你错了,月神再不会保佑你,你们这些暗夜的月神之仆,难道还不明白,你们早已被月神所抛弃! 我说:你撒谎!月神一直在我们的心里,即便是那失祝神水不能护佑我们,但我们的心还在!只要我们还活着,你云璃便不要将他从我们的心中夺走! 她道:你错了,如果月神还在意你们,便不会眼看着那些小精灵萎靡不振,也不会眼看着你这般颓败。看看你的样子,苍老、无力,你已经被月神所弃!你还要让这些孩子像人族一样一代代的死去? 我说:月神殿的奥秘你永远不懂,若是月神抛弃了我们,那些女精灵便不会有孕,这是月神的神迹!你们这些抛弃了月神的精灵,没有权利在月神面前如此说话。请还月神殿以安宁吧!你们这些罪人! 她道:来人!将所有年幼的孩子都送出去,我不能眼看着那些孩子陪着这个罪人殉葬! 我说:云璃,你不要逼我!在这月神殿我才是真正的女王! 我身后那座供奉诸神的神殿,在那一刻居然光华万丈,直耀得那些侵入者眯起了眼睛。我欣喜若狂,我以不多的元力注入月神殿的法阵之中,我狂笑道:云璃,你的死,仅仅是背叛月神的代价!看起来你死的很不值得,那便让这些精灵为你殉葬吧,以便我重新启动这月神殿的法阵,让它重新现于世间! 你说:你所信奉的月神抛弃了你,你还如此执迷,弃精灵的孩子于不顾,你这是这种族的背叛!来人!将碧落这个罪人拿下! 我说:没人能左右我的自由,我是精灵族的掌控者,我是女王! 我失去了所有力量,我的力量被那该死的月神殿肆意吞噬,我无法左右它的贪婪,这个令人绝望的上古神器,居然背叛了我?我碧落没有错!这最后的神意居然不听我的召唤,远古的上神们?你们对碧落竟是如此失望?我不相信,若果真如此,我便毁掉你,你这贪婪的上古神器,让我碧落的血将你彻底摧毁,我要还精灵族一个新生,我要缔造一个不需要神的种族!可是……我却被禁锢在原地,动不得。 云璃冷漠道:将碧落遣往象角城,去除四肢丢入幻虚洞! 象角城? 多少年了,在我的记忆中,这个名字已经变得模糊了…… 我听到一个孩子自豪的说:碧落是暗夜女王,她是我们象角城出来的! 我听到一个妇人说:孩子,你要记住,你出生在象角城,这里是暗夜女王的故乡,你天生就是一个暗夜精灵。你所信奉的是无所不能的月神,你将在他的庇护之下平安长大…… 我听到一个渔夫说:该死的暴风雨你若再不停下来,我便祈求碧落女王降下神迹!你要知道,她可是月神在人间的化身! 过往的风采早已不在,如今的我,被禁于幻术囚笼之中。从象角城的南门到城中央最高处的幻虚洞,不过数百丈,却聚集了这城中所有的人。 我可爱的亲朋故友、我的乡邻、我曾经的城民,是你们推着碧落走上了神坛。而今,碧落回来了,我需要…… 一个孩子喊道:她不是碧落,更不是暗夜女王,她是一个叛徒! 是的,我的话被那孩子打断之后,便再想不起我要说什么。我要忍受自四面八方飞来的石块。一个护卫伸手将幻笼合上,以免我受到伤害。 我说:孩子,谢谢你。 那护卫道:您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暗夜女王,您是象角城出去的,您如今只是回到了起点,您还会走出去! 我恍然道:你是当初那个孩子?!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没有手,没有脚,我要如何才能走出去? 一个老妇人嘶喊道:你们住手!这里是象角城,是碧落的家,你们曾经是她的城民!如果你们还自认是暗夜的后代,如果她是碧落,我们就不能抛下她!她曾是我们的骄傲,你们这样对待她,问问你们的内心,自我践踏的种族,永远别想抬起头来! 失去控制的城民哪里听得进去老妇的话语?人群如潮水般向幻笼冲来,我向那护卫摇了摇头道:孩子,快离开吧。我碧落能死在家乡,已经很好了。你的刀锋不能挥向你的族人,退下吧…… 一张鱼网自空中落下,将失控的众人覆于其中。四周顿时陷入冷寂。 一个老人洪声道:愚蠢!你们就是一尾尾冲向漩涡的鱼,待到清醒之时,留给你们的是最痛苦的挣扎!象角城需要的是觉醒与面对,而非人云亦云。拿起你手中的武器,从今日起,我们要守护象角城的安全! 那护卫惊道:族长? 那老人道:是啊,如果我的话还是你们指路的灯塔!便退下吧。常言道,入得幻虚,生死不知。这世间之神有哪一位从中走出过?若让我相信这世间有人能活着走出来,那只有一个人,她便是碧落!因为她从未令我们失望过。月神殿供奉的是诸神,而象角城**奉的是碧落。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 我以头撑地,额头破了,血染红了我的脸,让我变得越来越恐怖。 但,我的心,却一片炙热! 云璃,你除我四肢,将我困于象角城,我不恨你! 精灵族如今已成海上之霸主,无论是哪一族,哪怕你是异教修士,我也不恨你! 你给了精灵族最想要的、你得到了我的原谅、你是有能力的教化者、你知道精灵族需要什么。 同样,你也为精灵族带来了一场灾难。 也许,这样的灾难并非你所愿,那便让我和我的整个世界与你站在一起,我们共同面对! 我的心中不再有恨,我将成为精灵族地的第一道海上防线! 幻虚洞就在象角城的中央,象角城因为我改了名字,至今已有万年。 我是碧落,我是碧落城的女王,你们别想闯入我的世界! 幽冥篇《死不弃信》 冥王道:“年轻人,你会以最纯粹的死亡来证明,有些人的信义是靠不住的!” 唐朔道:“冥君大人,您会后悔的。若燕卓君归来,您能免他一死吗?!” 冥王环视断头台的四周,沉默了。 孩子,我便是那个唐朔了。自我站上断头台那刻起,我便知道,或许我错了。我为了至交好友,而即将死去。很多人说我不值,我否认,我说值得。我不为朋友,而是为了他终其一生所求的二字:信义! 直到此刻,我相信,燕卓君骗了我。 他说,他要回乡看一眼自己的母亲,而后再回来接受行刑,冥君不应。 我说,冥族最讲求信义者,莫过燕卓君。若他不能临刑时准时归来,我愿他替他受无往之刑! 冥王应下了。或许他也奇怪,为何我会自愿为一个必死之人受刑。 这无往之刑便是真正地死去。 这种死,便是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我的灵魂将在符文阵法之中渐渐消散。便是所有观刑之人的识海之中与我有关的一切,也会渐渐淡去。是的,真正的死亡,便是不再有人记得你曾来过这个世界。 我唐朔将因为轻信朋友,而真正地从这里消失! 燕卓与我,同是灵魂出卖者。 或许,在这个域界,也只有在这里,灵魂出卖者才不会受人歧视,反而引以为荣。虽说,我们的灵魂会受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但我们却乐在其中。因为,我们可以看到凡间那些我们所在乎的人,会如我们所愿地活着,可以说他们会活得很好。 初识燕卓之时,是在一场人鬼之战中。虽说规模不大,但身为脆弱人族的我们,都未出意料地战死了,可以说死得很是憋屈,我们是被骷髅怪压死的。魂体刚刚脱离了肉身,便被一道浑厚的力量接引而去。 后来,我们知道,那是冥界入口的道之力。它会接引那些不该出现于那个世界的灵魂。可是,令我意外的是,还有另一道暴戾的力量在拉扯着我。若是我的灵魂被那道力量扯走,那将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正在那时,是燕卓救了我。他只是轻轻拉了我一把,便将我带进了冥界入口的界力漩涡。 我得救了,因为燕卓君。而今,我要死了,也因为燕卓君。 我们可真算得上生死之交了。所不同的却是,我的生与死,都由他一手造成。我终生都在报答他的恩情,包括现在,我还要以我的死来结束这一切!我不甘! 燕卓的母亲托人带来口信,说她最近身体有恙,劝儿子能够回乡去看一眼。我明白,或许,她只是想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毕竟,我们这些出卖了灵魂的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正在那时,冥王令燕卓自去蚀魂殿的断魂台伏法。 我惊了,不知燕卓君究竟犯了何罪,以至于冥王不惜动用如此刑法。 后来,我才知晓,燕卓君在冥路之上救下了一名女子的神魂。 我不理解,一向以不近女色为名的燕卓君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被界门之力干预的灵魂在入界之后,当入魂池,以便清除这个域界城不需要的灵魂印记,甚至是记忆。这里不需要悲伤、无需悲悯,即便是转生,也不能有前世恩怨纠葛。入了魂池,便能清除一切。而不入魂池,当为异人。那女子也不知被燕卓君藏到了何处。 燕卓君告诉我,那女子的魂体之上被烙印了大量的魂印。若是那魂印消失了,那人间施印之人再也不能感应到她的存在。或许,那是另一段我们所不知的传奇故事。他不想看到,能以心魂之印相约的二人,自入魂池之后便彻底段了联系。 后来,当我见到那女子,才明白了真相。那女子原为景国公主,那施印之人竟然是人魔段兴! 知道那个消息之后,我心神不宁。也许,救下那女子,我们便和段兴前辈扯上了一些关系、也或许是一场灾难。于是,我又担心我的心神不宁引起冥王注意,所以,我要尽力地克制。这令我很痛苦,也许这便是出卖灵魂的代价。 燕卓君是我敬仰的人、是我的恩人、是我的至交好友。但我不能允许他欺骗于我,他终其一生执于信义二字,从未改变,我不想成为他改变的代价。 我望着台下的人群,那一簇簇的审视目光中充满了嘲笑。我一遍遍地在心里自问道:我为何会站在这里?究竟为何?就连那幽暗的天似乎也更暗淡了,就如我的心,塞满了悲伤和失望。我不惧死,我是不甘! 此刻,我发现,我真的错了。为了至交好友,而断头蚀魂,此后我将无死无生。 冥人们又在感叹,说我如何不值,我依然说,值得!我只为了我自己,竟看错了朋友,未曾料到他如此惧死,所谓信义,终究是假象! 恍惚之间,我的记忆已经苏醒。我不相信这样的事,燕卓君曾说,真正的绝望有种特别的力量,便是天道之力也可对抗,更何况那魂池之水,也不过是天道的演化。我无法掌控这道力量,我只能以神魂尝试将其御动,我要在临死之前看一看,属于我的那些过往、我的景国、我的家…… 我看到了一位老人,他猛然睁开双眼,他在虚空之中与我对视。 那老人道:绝望之后是新生,居然被你一个凡魂所悟。也好,万道中兴时,冥族也算有个位置。青羽,你在这绝望之力中看到了什么? 此时,我才发现,在另一侧还站着一个小精灵。她的大眼睛眨呀眨的,让我想起了,我有个女儿。当年出征前,我见过她最后一面。虽说和小精灵没法儿比,但在我的心里,她是最漂亮的。 那小精灵,手一抬,我一惊!一个满是规则之力的火球向我冲撞而来!燕卓君——救我!燕卓君,或许我应该忘记这个人了,忘记了,便谈不上亲人、朋友、兄弟……在无往之刑加身之时,燕卓君,你和我将形同陌路…… 冥王道:“唐朔,你还相信朋友二字吗?” 唐朔猛然惊醒,道:“当然,我要以我的死来见证,我的执与信,为真!” 人群之中,一大汉高声喝道:“冥君,我来了!路上几番波折,终究未误了死刑这等痛快事!”说着,跳上台来,张开宽阔的臂膀将瘦弱的唐朔揽至怀中,宽大的手掌用力在唐朔的背上拍了拍,道:“老友,让你受委屈了!” 说完,将刑具自唐朔的头上取下,自行戴好后,将唐朔一把推下台去。朗声道:“老友,若有所托,梦中来见!冥王,吉时已到,还不行刑,更待何时?!” 冥王感叹道:“生而为义,死不弃信。唯卓君也!”说着,来到燕卓的面前,亲手将刑具取了去。又道:“从今以后,卓君将是我的座上之宾!” 幽灵篇《记忆错觉》 我死了,却成了一个无处可去的幽魂。 我看着众生从我的眼前走过、从我的身边走过、从我的身体中穿行而过,我很悲伤。 曾经我也是这玄天城中的一员,虽说我算不得玄天子民,但生活还算过得去。 我有父母,还有一个淘气弟弟,和一个笨手笨脚的妹妹。 我游离不去,便是因为那些关于他们的记忆了。 哦——对了,我忘了,这算是个睡前故事。 我能讲述这个故事,一个关于幽灵的故事,你不理解也无妨,这世间之事,又有多少可令人真正理解呢? 妹妹长大了,可以帮母亲做些家务。 我在他们的头顶看着她们,曾经那些美好已经不属于我了。如今,希望他们一切安好。 我回到父亲的房间,他一直在忙碌着刻画符纹。 这种简单的符纹,只要拿得稳符笔,连十岁的孩子都会刻画。 我不懂父亲,就算刻上一辈子,又能赚上几块元石? 弟弟在有样学样的刻画着符纹中的一条阵脉。整个符纹阵便是由这种阵脉构筑而成。这也是弟弟力所能及的。忽然,他兴奋的将刻好的阵脉拿给父亲看。 父亲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淡淡道:马马虎虎。 弟弟垂头丧气的再次坐到角落里看着那条阵脉发呆。 是的,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肯定中度过的。 在这样的家庭里,我学会了太多。在父亲那种近乎于冷漠的外表之下,所隐藏的那份炙热,是外人无法理解的。有时我对母亲说,父亲就是一座永远也无法爆发的火山,就像忘忧山中的火璃谷一样。 母亲是个脾气暴躁的女人,经常劈头盖脸的骂父亲,说他一无是处,赚不回几块元石。 父亲总是淡然道,元石虽好,但终究不过是石头罢了。 是啊,在父亲眼中最无用的石头,却被母视若珍宝,更因为这无用的石头,他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是在被指责中度过。那无用的石头将母亲变成了一座不停喷发的火山,其后果远非父亲所能想象。 盘子碎裂的声音,令弟弟停了下来。他兴奋道:一定不是妹妹打碎的! 父亲木然道:何以见得? 弟弟小声道:娘没有骂妹妹。 父亲没有说什么,手上不停继续着他的工作,或许说他在以神魂劳作。自从我变成这副鬼样子之后,我便更加能理解父亲的辛苦,也或许那其中也有着无穷的乐趣。 弟弟问,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别人一样去赚更多的元石呢? 父亲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符笔道,因为有些事比元石更重要。 弟弟说,他今天看见城门口来了一头在忘忧山见不到的咕噜兽。那头庞大的咕噜兽的身上挂了好多灵器宝珠。他问父亲,能乘坐这种咕噜兽的人,修为境界一定不会强大。不然就不会用那么多灵器护身了。 母亲不知何时走过来,恶狠狠道,说这种话的人,家里一定没几块元石!说着,将手中的盘子用力的往桌子上一放,如果那桌子能碎的话,那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母亲最怕花元石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难得我还记得如此清楚。 玄天城要加固护城法阵,需要大量的符纹师。父亲被选上了,这似乎成了我们这一家人最值得高兴的事。当然,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云灵祖神在族神大会上发言之前,对我传音说,知道我遗愿未了,不忍离去,所以她安排族长将父亲招了去。 我知道,父亲能力不足,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父亲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有些事比元石更重要。修复符阵,便是父亲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事。 而母亲,似乎也不再抱怨元石的事,虽说族中给初期符师回报也少得可怜。尽管如此,母亲每天都认真的做了些吃的送到符殿去。每个人都羡慕着父亲,居然有人为他送饭。父亲居然平生第一次发起火来,说她这个女人真是麻烦的很,符殿是供应饭食的,她还来打扰他制符!而母亲,竟意外的委屈得流了两滴泪水…… 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只是白日里发生在外面的事,往往晚上将剧情反转,在家中再次重演一次罢了。 在玄天城之中,除了族神,没人能感知到我,因为我的魂力简直太弱了。我请求族神赐我一套符魂阵。这是一种能与魂体相互依存的阵法。它可以将魂力放大到普通人可以感知的程度。 我的愿望实现了,博白大师施法将我与符魂阵进行了融合。 从那天开始,我便不只是一道幽魂,我也是一个正常的魂体,可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魂体,我兴奋极了。 我在玄天城中飘来飘去,我可以帮助太多的人、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我太自由了! 可是,我忘了,虽说我不完全算是幽魂,但依旧是幽魂。 当我和一个小女孩说,你不要怕的时候,那女孩吓的像疯了一样向一个男子的身后躲去。 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的魂体像是出了问题。我不能记得太多的事情,因为世间的一切终究是公平的。我得到了想象中的自由,便会有我不能想象的事发生。就如同那逆天的符魂阵法和我视若珍宝的记忆,两个之间,我只能选其一。 我是谁?我不知。那时的我,忘记了那个被我吓到的女孩,竟然就是我的妹妹。 我只是努力的记住一件事,族中的符阵出现了一个大问题,就是玄天城中一条街道上是不能走人的。族中贴了告示,设置了标识,居然很多人都视而不见。 作为一个幽魂,族中的一员,我要屡行我的职责,不能放任何一人再从这里穿行而过。 我不是好的执行者,没人听我的话。 事实上,那时我的魂力已经开始变弱了,凡人无法感知我的存在。 此路不通,请绕行!等到族中符阵修复之时,此路才能畅通。这一条告诫之言,我说了千万遍。人们充耳不闻,他们从那街道中间穿行了过去。 我也有些疑惑,为何最为凶险的地方,这么多人都能安然无恙的通过?我走到那条禁街之上,向四方望去,没有任何问题啊。 “轰隆隆!”一声爆响,震得我的魂体明灭不定。 我——再一次死去了! 这一次,我失去了那符魂阵; 这一次,我得到了往昔的记忆。 得到记忆之后,我才发现,我上当了! 我本以为,所有人经过那条街道都没有事,一定是那张告示出了问题。 可是,我错了,如果外在的一切都没问题,那便是我自身的问题。 我看得到任何人、任何事、任何你所看不到的东西。 但,我却看不到,我自己…… 人间篇《离思春秋》 《离思》 初见你时,我还只是一只毛毛虫。 我感激你的等待,虽说你仅长我三岁。 你说,初见我时,恍若故交,灵魂深处却没有我的影子。 后来,你发现,幸福是这世间最为脆弱的东西。不能预测,也无法掌控。欢愉之于我们是如此短暂,我曾向命运之神无数次的祈祷,希望她能多给我哪怕一天,好让我记住你!春秋,你看到了吗?那些属于我们的往事,在时间的河流之中若隐若现。我想亲手将其捧起,却两手空空!我愤怒!我无奈!我彷徨…… 末法一十三年,景国皇宫。 太监:皇上,奴才只是一个没注意,便让公主走丢了。是奴才之过,还请皇上责罚! 景帝:如何责罚? 太监:当受五毒噬骨之刑! 景帝:为那个丫头,值吗? 太监:皇上,容老奴多说一句,那段兴也算人中龙凤。既然与公主情意相合,皇上不如—— 景帝:哪位才俊在你眼中,不是人中龙凤? 太监:这——皇上,公主择驸马爷,来的自然都是人中龙凤。只是这段兴可不一般,盛景朝二十五年,段兴十二岁,应左都督晏梧亲自指定,仅率神隐者一十八人,大破鬼军魇师营,手刃大巫三人。 自那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具体——还是请左都督亲自呈报为好,老奴嘴笨,只怕前言不搭后语,让公主错过良配,令大景国错失良臣! …… 春秋,你知道吗?我当时就站在书房门外,你可知我心中有多激动?我有无数兄弟姐妹,却未有一人能如我一般幸运,我将嫁给我最崇拜的春秋兄。 那一年,我十二岁,你长我三岁。 父皇哪里知道,早在三年前,我们便已在星殒书院的双生树下私定了终身。为了那件事,随行的老太监,第一次亲手杀死了一名窥视的女弟子。 当时的你,对老太监怒目而视,举剑欲为那死去的女弟子复仇之时。 老太监说话了。 他只求你帮他救回在丞天国为质子的一双儿女。 当你知道他居然以亲生儿女代替了我的皇兄皇姐。 你迷茫了。 后来我回到书院,你对我说,你也不知何谓对错。人活着总要面对一些难以抉择之事,你让我帮你做个决定。 我说,放下吧,那老太监情愿以亲生儿女作为人质,献于丞天,这是大义! 你说,不,正所谓仁者爱人,他连自己的儿女都不爱,何谈大义? 我说,我不赞同,无国便无家,若是每个人都爱自己,还何谈故国?! 你说,若是国君无道,而至生灵涂炭,自认不敌外侮,以子女为质,又一味割地求存。这个故国,不谈也罢! 那天,我被你气哭了。 我从双生树下逃离,因为那里已成我的伤心地。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伤心,因为你!我将那天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飞雪飘零,就连我的心也被天地冰冻了。 老太监对我说,年轻人的伤口总是很容易愈合。 很快,我便后悔了。 我才不管什么家国,只要有你在,你就是我的家!我的国!我的天地! 可是,因为你出身太过低微,众臣一致反对我们的姻缘,天注定,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说,春秋兄,我要和你远走天涯,离开这个容不下我们的地方。 你只是摇头,你望着那双生树,沉默了太久。以至于月亮升上了树梢,你都全然无觉。 你望着双生树,我望着你。却不知为何,眼前的你变得模糊了,我好担心,心想,是不是就这样失去你了? 我伸手向你抓去,可是,什么也没抓到,眼前一黑,我失了去意识。 醒来时,听到你与苦禅大师在说话。 苦禅大师说,生而非生、死亦非死,生死之间自有大道…… 去吧,我在书院等你。入魔之后,要学会控制。能够控制你的欲望,便能度过属于你的这次劫难。人生得意事,失意事,莫要在意。舍弃前途却为情,看来,这注定是你的情劫…… 你对我说,离思,等我! 说完,你转身离去,而我却动也不能动,哪怕是睁开眼睛! 苦禅大师说,愿你能以仁化魔,也许那是你的造化。 后来,我才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此症魂血相融,故名魂血变,若要医治须以仙术行魂血分离之术。之所以称为仙术,只因最低也要人仙方可,但世间无仙。 我绝望了,上天真的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哪怕让我与所爱之人享受一段美好的时光也好啊。 我愤怒命运对我的不公;我哀叹亲友渐渐的疏离于我;最后,我又庆幸生前还可以见你一面。 你为了我,入了魔道。魔族为人族所不耻,而血逝,却被苦禅大师奉为治愈魂血变的无上功法。 两年,你要去玄魔殿两年。我在焦急中度过、我在迷茫中度过、我在坦然中度过、我在期盼中度过…… 终于,我听说你已归来。我多想第一刻见到你? 可是,我在塌上动不得,便是抬起头望望门外,也变得痛苦万分。我不惧疼痛,我要让你看到,我是笑着的。因为,我或许不久于人世了。哪怕只是一眼,或许都将是你最美好的回忆。我不想将自己无声的从你心中夺走。 离思,这个名字是父王远行之时为我所起,那时我尚在母妃腹中尚不足月。但此刻,我想赋予它不同的意义。我离开,希望你能思念我。这样,我才能放心离去。 可是,我没有见到你,那样的期盼的日子过了许久,也不知是数月还是数年。 那天,你来了。 那天,你要与我永别。 你说,离思,我能够救你,但你要相信我。 我说,我相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你说,我要对你的魂体施展血逝之法,对你来说就是死了。但并不是真正的消亡,你死后会被传送到冥界。待有一日,我修炼有成,再到冥界将你接回来。 我说,好,我在冥界等你! 于是,你…… 现在我明白了,我的死似是而非;我所度过的时光也似是而非,我所思念的你却真真切切…… 春秋兄,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还记得,初见你时,我还只是一只毛毛虫。 我感激你的等待,让我蜕变成一只美丽的蝶。 那时你仅长我三岁。如今,你却长我一万多岁。 你说,初见我时,恍若故交,灵魂深处却没有我的影子。 再次相见时,也许你会说,万年未见,离思,你还好吗? 我会说,春秋,我们才分离数日而已,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你会笑说,我已将你刻在皱纹里了…… …… —————————— 《春秋》 “离思,春秋兄来晚了——” 离思,你可知我见到你的心情?当我发现你所居之地竟是一个大阵之阵枢,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苦? 我与你,相隔百丈,却不得见,看来冥王是有所准备的。 我说:冥王,出来吧,我段兴,来了! 冥将道:段兴,你让爷爷我,等得好苦! 那冥将现身之时,无数冥军自宅院四周现身而出。你惊慌失措,你张口欲言,却似口不能言。你我就这样被这阵法相隔,举首相望,言无声。 冥将道:段兴,别看了。万年前冥王便让我在此恭候你,今日,就算你死在此处,也该心满意足了! 离思,相见难,莫伤感。这条路早在春秋兄的意料之中。阵鼓起,春秋兄便让你看看,我们的相见之路,是用冥人尸体铺就。 多少年了,我段兴都未曾施展过吞噬之法。今日,为了你,我便疯魔一回!冥军阵鼓响起之时,噬魔七决已行于我的全身经脉。冥军阵成之时,我看到了不安、你的失望、你的目光变得陌生。 离思,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可知当年为救你,我屠魔无数。这天下间,最大的魔头,不是别人,是我段兴!我会为了你,为一切所不能为,便是冥王,也不能阻我! 八个冥军身形如破布般向四周飞去,我的气息变得更强大了,只是你的眼神却惊恐万分。离思,也许我在你的眼中变了,我不仅仅已经老去,还变成了一个魔鬼。春秋兄知道,让你受惊了! 阵势越来越强,第二波三十六人被噬魔之力席卷……正当我要施法之时—— 你哭喊道:春秋兄!求求你,莫要再杀戮了! 我问:为何? 你说:你手上的吉爷曾经给过我一餐饭食,若是没有那餐饭食,离思早已饿死了…… 是啊,万年间发生过太多事,你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春秋兄,便会有更多的春秋兄;你的生命中出现过吉爷,也会有更多的吉爷,可他们是冥军,正挡在你我相见的路上——嗯? 那吉爷将一柄短刀深深的刺入我的后背。 你痛苦的嘶喊:吉爷不要—— 离思,你眼中温文尔雅的春秋兄早已不在。就在他去修魔的路上,他就已经变了。是你改变了段春秋这个人,那么,你就要尝试接受他! 当我转身欲要对那吉爷施法之时,我犹豫了。我想到,这万年孤寂,于你,有多不易。吉爷,也算是你为数不多的熟人吧。我将那吉爷自阵中甩出,继续施展噬魔七决。噬魔七决只有一式,虽只有一式,却并非所有修魔之人所能领悟。当年神女说,能悟得噬魔七决,于魔族弟子之中也是万中无一。 按说,我是走不出魔族的。除了加入魔族,别无他路。可我为了你,怎能在那里耽搁?神女说,我若能闯过问天伏魔阵,便放我归去。我闯过了问天七阵,可是每一阵中我都能见得到神女。每次,她只发一问。 第一阵。 神女问:情是什么? 我说:情是——让她活着! 第二阵。 神女问:情是什么? 我说:是欲望,放我归去吧,我将永世供奉于您! 神女只是摇头,但她放我入了第三阵。 第三阵。 神女又问:情是什么? 我答:情是心中所念,无人可挡!便是神女亲自出手,段兴也将拼命一博! 第四阵。 神女再问:情是什么? 我疑惑,我静思,我恍然,我道:情是心中所思、所想、所系、所念。情令人不顾一切、排除万难、力争向上,直至为心中所念毁天灭地。情志坚,可破除心中壁障,凌于世人之上,弃微情而博爱,此为圣人之行—— 神女道:去吧,段兴,你且记住,凡我所护之人,非你能动;凡我所弃之人,尽杀之。你成道之日,莫忘魔族之恩。此去路途艰难,你要好自为之。 …… 没人知道,赫赫威名的段兴勇闯问天七阵,其实,不过是神女有意为之。 冥王道:来人,布万人剑林大阵,活捉此人! 我说:冥王,你终于来了!多谢你看得起段兴,但这剑林大阵,段兴断然是闯不过的。段兴的灵魂尊贵,不能出卖。冥王可否放过段兴?令段兴与离思相见,如此,也可成全冥王的美名! 冥王道:我所敬佩的段兴段神王,居然也会求人。自夜哭大人传回的消息,你段兴可不是一个肆意杀伐之人。我今日只带来冥军五万,不知可够你一人屠戮?我要的只是活着的段神王,别无其它,这小女子,我既已守护万载,也不求你回报,我要的只是三个答案,你答复后便可归去。 我说:人冥、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说:离思,春秋兄今日前来,必将带你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的故乡,你的故乡在景国,在那里,你才能真切的活着。时光,之于你我,不过是躯体之上的痕迹,永生太无趣,哪有轰轰烈烈的生死来得更惬意?你曾生不如死,却为了春秋兄不惧生,今日,春秋兄为了你,不惧死! 你说:春秋兄,小心。离思—— 你取出匕首,道:等你! 我说:既已如此,冥王,今日段兴便来领教冥族的镇族大阵! 冥将道:诸位兄弟,为了亭夫将军,杀了段兴! 冥军山呼海应。 上古奇功之一的噬魔七决对抗惊世之阵,我一人对抗冥军五万。这不是五万冥军,在阵法之中,似是杀之不绝。那一道道幻影,如同冥魔,力大如山,每一道幻影都能消耗掉我的大量魔元力、我的魂力。 离思,这座大阵怕就是春秋兄的殒身之地了。春秋兄曾为了你,成就了一世英名;今日,春秋兄便将这条命祭了此阵,让天下人记得,我虽死犹生;让你记住我,就如当初你的离开。所以,莫要伤感,时间使者说,规则之外,有春秋兄一席之地。到那时,春秋兄为了你,哪怕是打破规则,也要来搭救于你。也或许,我可以改变你的命运,让那魂血变远离你! 冥将道:王上,段兴势微,当再入万人,一举图之! 冥王道:这世间道则崩坏,百族之中的精英都是图道之本,身为一族之主,我哪里忍心那么做? 冥王道:段兴!你只需答我一问便可! 我说:段兴已心存死志,来吧,这阵势太弱!我段兴杀不痛快,让冥军来的更多些! 冥王道: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承诺。若有一日,遇我冥族神境强者,望你能——放过他一次! 我和你都愣了…… …… 你说:你今日杀了一万冥军。 我说:都是阵法幻影。 你说:为什么冥王会放过我们?不是说冥王不解人间情事吗? 我说:冥王是想拿我换他的亭夫将军。 你说:冥王放你归去,还如何交换? 我说:他清楚我段兴一诺的分量。 你说:你这么做,便是背叛了玄天族! 我说:为了你,我可以背叛整个颢天域! 你说:不值得—— 我说:我说值得就值得…… 虚灵篇《冰雪之王》 【神秘幻影】 虚灵一族,没有年龄,我们有的,只是对岁月深深的敬畏。我们本是无法再行进化的融灵一族,这是很悲哀的事,若想强大,我们只能无休止的吞噬同类,亦或是被同类所吞噬。 年轻人,我想你现在总该明白了,为何我的记忆连我自己也不确定。因为,在过去的时光之中,有无数虚灵彼此吞噬,最终才形成了现在的我。如此看来,我也只是一个悲哀的结合体,因此,我想结束这一切,让悲伤的种族不再悲伤。 这种想法生出的时候,大概是上古中后期的事儿。懵懂的我不知从何而来,我讲不出属于我自己的故事,我只能从虚灵一族开始向上追索。 终有一天,我恍然大悟,我大悟,并非是因为我想起了什么,而是我明白了,虚灵族的进化是因为虚灵之间的彼此融合,融合的过程极其痛苦,两个虚灵的所有记忆将在那种痛苦之中慢慢消蚀一空。 于是,我对其它虚灵说:我来自一片虚无。 一位神秘人说:“你并非来自虚无,你也无需知晓自己的过往,因为属于你的一切,终将靠你自己去赢得。” 那一年,他只是举步一踏,便从时光的彼岸跨至我的人生之中。他只是一个幻影,看着他,我就象在望着湖中倒影,但与他比起来,我并非是一片虚无,我是一片云;而他,却是一片如云般的虚幻之影。 那幻影轻笑道:“这世间的虚灵族太寂寞了,不如让你们看到自己的另一面,如此,这个域界才会更有意思……”说着,他取出一只很精美的瓶子,伸手抛出,那如瓮般的小瓶飞到虚空之中,刹那之间,一道碧河倾天而落。无论世间如何传说,那道天河就那般在我的眼前化成了慈水长河。 只是,我在那河流之中看到了自己,只是那朵白色的云变成了黑色。我不解,便问:“那黑云为何与我一般相象?” “那是你的另一面。” “另……我的另一面是另一朵云?” “每个虚灵都有另一面,不仅其他种族不知,就算是虚灵自己也并不了解。” “那你又怎么知道?” “我来自未来,我只需进一步,便会步入万古;退一步便是幻沙纪。” “幻沙纪?那是上古之后吗?” “不,上古之后是末法。幻沙之纪,却在千万年之后。” 我难以相信,什么人可以行走于时光之中?时光,如同一条永远也无法跨越的轨迹,每个生灵都如同被禁锢于时光的规则之内,生命中的一切,只能于时光中慢慢消蚀。可是,这世上居然有能在时光之中肆意穿行的人! “你不必奇怪,没人能操纵时光,我不过是利用了时光的规则罢了。每段旅程于我而言,都是生命中不可改变的一部分,幸运的是,我可以选择存在于时光的某个维度,仅此而已。” “可是,你来自千万年之后,怎能说你没改变什么?” “我所能改变的只是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记忆。你曾是我灵魂的牵绊、而我将在未来因你而改变,你我之缘不可解,我想改变这种纠缠,这便是我回到这里的原因。也许……”那幻影道:“那只是我的贪婪与不安……” …… 【云泥之别】 我不知那幻影是如何消失的,我醒来的时候,已身在虚空之中,我只觉得自己如同游魂一般,但记忆告诉我,我不过是一只虚灵,和所有这片土地上的其它虚灵一样,没什么不同。 我不知那幻影从何而来,就如同我不知自己从何而来;我寻不到他的踪迹,就如同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我茫然四顾,身边不知何时已成一片云海,那地面上神识所及之处,暗流涌动、躁动不安。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是独属于虚灵的家园;这是一片将无数傲慢的虚灵带入深渊的土地,无论是虚灵还是冰魔,我们都互为影子,又独立存在于同一个空间之内。 看着那些虚灵肆意的吞噬那些冰魔之时,我很想告诉他们,对于那些冰魔而言,我们也只是他们的另一面而已。见惯了无数次的吞噬惨相之后,我似乎明白了那道幻影的用意。在我们的灵魂之中,对自己往往更宽容; 而同时,那幻影却没想到,作为虚灵的另一面,在脱离我们魂体的那一刻起,冰魔们已然成了另一种存在,一种虚灵们无法掌控的存在,唯一相系的只是一种能力,那便是共生。只要属于我的另一面未死,我便可以更加强大,反之,亦然。 我不想让所有虚灵知道这个秘密,便与执念之主达成了一个交易,以分化的魂身化为一片虚境,这便是你们所知的云墟之地了。当时,我并不明白为何执念之灵那般轻易便应下了我的请求,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举动实是为我的族人营造了另一个牢笼。而那位无上虚神的执念之灵,所求甚大,却并非我所能理解。 因此,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另一面怀着深深的歉意。他如我一样,如今,即便虚弱如他,也已身为冰魔之主。他叫云涯。而虚灵及冰魔们都不知道的是,他有另外一个名字——蒙然。 蒙然说:“蒙绝,既然你无法面对我,那么就让我为你,将你无法统治的世界掌控于手中吧。我将成为云墟之地的永夜君王!” 我说:“你错了,我的目光从不会向下望一眼,我的路在九霄之上。你不过是我所舍弃的过往罢了,待我得以飞升的那一日,有谁会在意我的过去?” 蒙然悲声道:“世人可以不在意,难道,连你也要舍弃自己吗?无论你走到哪里,失魂之痛将一直伴着你,除非你将我吞噬!” 我很意外:“你为何非要求死?” 蒙然道:“你现在还无法体会,神魂不完整的痛楚。我可以为了你在黑暗中随波逐流,但我无法继续忍受虚灵执念的愚弄!” “这是虚灵崛起的必然之路……” “包括舍弃我们这些……冰魔?” 我沉默。 蒙然失落道:“去吧,去追寻你所谓的登顶之路。但希望你莫要忘了,我这只冰魔是你的另一面,无论你因为何种理由,希望你都不要抛下你的过往。我担心,在你真正登顶之后,迎来的将是无尽的孤独。对你来说,完整……比什么都重要!”说完,蒙然便向虚空之中隐去。 那一天,我眼中的蒙然,就像是失去天道之力眷顾的生灵,那黑云的影子显得愈加暗淡。 自上古至今,我曾无数次想忘记他,但我不能。这条登顶之路太过艰难,离开了蒙然的决绝,我变得极其软弱,也正因如此,在云墟之外,关于我的所有传说都充满着仁慈。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我。或许,在与蒙然合体之时,便是我达成目标的那一刻。但我不能,习惯了没有蒙然的日子,忽然让我回到当初,我不知该如何面对。 事实上是,我不想面对的究竟是什么,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这……便是舍弃的代价。 …… 【上古五圣】 环形山里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幅画卷,浮现于我的眼前。 我并非是世人所传说那般,是拥有至强法力的无上神祗,但在那些神祗无法顾及到这片土地之时,我倒是愿意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无论风云雨雪,但有所求,我都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更何况,进入末法之后,这片天地已彻底被禁锢,即便是远古那些真神也不能进入颢天域,世间生灵的修行之途已被彻底断绝,无论是自度还是度人,尽皆与域外之力无关。 当然,我所做的一切,与仁慈也无关,仅于我的心境有关。 我是虚灵族的一个罪人,我将自己的一束魂念献祭给了那道虚灵执念,我将自己亲手变成了一个囚徒。我无法化形,也许,身处在这云墟之地中,我永生都无法化形,但我可以魂念游历世间,神念所至之处,云墟之境便成为力量之源,度众生出苦海,这算是我与那道执念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之一。 从上古以来,我经历过很多事。 震惊上古的五圣之战,凤朝阳虽排在首位,却未曾出手。他仅以血肉之躯现身于诸圣的法力范围之内,便征服了四圣。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凤朝阳心中真正的对手并不在此域之中,他只想以自己的生死来证明四圣是何等愚蠢,这也是我不想与那道执念争锋的真正原因。 五圣之一的摩萨飞升而去了,人们只记得他曾经的辉煌,却忽略了他也曾为了力量而不择手段。天下百族之中,有多少年幼的生灵被其禁入魔土之下的寒冰之隙中,没有人知道。我解救了一个名为原隐的象人族孩童,却只能看着其它幼小的生灵枉死,从那天起,我的灵魂是不安的。 身为五圣之一的魔鱼圣主,依靠无上的吞噬天赋,视人命如草芥,却在入神王境之后,依靠无上的力量,抹杀了所有敌对者,纳慈水上下所有种族于麾下,修神像、正声名,一时间风光无两,直至他飞升之后,在环形山之中,其影响力都不可撼动。即便是如今之末法,新神族仍然追随者甚众。 精灵族琴图,虽出身暗系,却对众生仁爱有加。以神王初境之实力,掌间一把伏魔琴,一人力克鬼族四地仙。在五圣之中,其力量当无人能及。琴图有言,至强者,当放眼未来,魂归语林。那语林,便是精灵族地的代称;而在其飞升之后,凤朝阳曾说,那语林,乃是这一方天域之众生。 精灵唯商,爱好和平,这与琴图有着莫大的关系。若说月神为精灵族人的精神指引者,那么琴图便是人间真正的月神。 最后一位,也是最神秘的一位,便是人族至圣庄姜前辈。五圣之中,除了摩萨,余下的三位尽皆受过庄姜的指点。 凤朝阳说,四圣之中,唯庄姜最古,其实力也看似最弱。却能于任何时候于云淡风轻中立身于不败之地,这得益于庄姜擅心术,上古之时素有“庄姜一眼定天下”的美誉。 庄姜前辈在消失之前,曾入得云墟之地,他曾言,虚灵乃是天下至真之灵,若说虚灵之魂最接近原始的融灵一族,那么人族,便是这世间距离融灵族最远的种族。虚灵想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化形之身实不足取,但若想快速强大,这世间百族又有哪一族能比得上人族? 庄姜说,云墟虽为执念之所,成为虚灵之牵绊,却也可令虚灵族生存无忧。逆天而上,那是个别虚灵的事,便如颢天众生一般,盲从者甚众。虚灵族缺少的只是引领者,而非将云墟之地化为修行之境。 我与庄姜前辈亦师亦友,如今,也不知前辈身在何方。我只知他与凤朝阳一样,身为仙境,却能守护在颢天域之内。 是的,年轻人,你没说错,上古说的不只有五圣,还有三王,我便是那位传闻中的冰雪之王。 其实,我是个弱者,只是我不想承认罢了。 …… 【云中之城】 无论世人怎么称呼都好,现在的云墟之地,已然成了一道幻像。漂浮于忘忧山最高峰之上的虚空之中,就如同一个浮岛,看起来也没云墟之地那么广阔,但却成了一处悟道的圣地。 那些无尽的厮杀幻像并非真正发生,若是你有幸步入云墟之地,便会明白,这里已经化为一片圣土。执念苏醒之时,带给我们的并非只有灾难,还有新生。 放那些孩子离去,正因我要向颢天域宣布,虚灵归来了! 从此以后,没人能阻碍虚灵族的崛起,没人能挡住虚灵族走向域外的脚步!因为,我听到了,那些掠夺者正在窃窃私语,他们似乎在密谋着什么。那些颢天域的叛徒们,在未来大清洗之时,他们注定无所遁形! 没有人明白我的真正用意,正如我自己有时也糊涂,我连自己都能舍弃,那傲慢的时光之主又怎能窥破虚灵的魂思!年轻人,打起精神来,从这里走出去,去告知百族,无论是哪一族,只要他们的敌人是时光之主,我虚灵族便会成为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魔兽一族,从不相信时光的力量,两千年的放逐,让他们失去了太多。没人理解虚灵与魔兽的自尊,若说这忘忧山之外还有一位能理解我的朋友,那他只能是来自上古的凤朝阳。 凤朝阳说:“时光是用来利用的。” 没错,我们不应被时光所利用,我们……情愿活在这规则之中,我们只希望与那规则……相安无事…… 魔巫篇《背叛者说》 在魔兽族人的眼中我是守护者;在颢天域人的眼中我却是彻头彻尾的背叛者。孩子,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却莫要相信你所看到的。——色勒莫 在我少年时期,也如草原上的所有魔民一样有着走出去的梦,就如同我们生来就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说起来,这是一个荒唐可笑的故事,而每个莽原魔民的孩子都在父母的怂恿之下,变成了一个个小困兽。我们要修行,只有修行才能真正走出这里,貌似那不可知的天外才是我们的终极之地,就如同离开莽原,那外面的百族之地也不过是另一方苦难之地。 平凡的魔民们似乎都看透了并有能力将那些臆想变得一个既定的事实,那个事实是可怕的,因为所有颢天域都沐浴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摆脱命运的安排,才是我们真正要做的。 我只是个平凡人,但我不相信未来依旧如此,于是,我开始变得与别的孩子不同,因为我眼中有希望。 父亲说,你要勤奋,莫要相信机缘会瞎了眼降到你的头上!若你整日做白日梦,神雷会早晚要光顾你,别担心,一定会的! 母亲说,你要看好脚下的路,一切平安便好。 平安是个神奇的字眼儿,父母争吵了一生,却因为这个不谋而合的见解而站到了一处。所以,面对两个庞然大物,我只能选择顺从,与其说顺从,莫不如说我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我总要预测下一步是对是错,最终,我发现这世间竟有一个伟大的职业非常适合我,那便是神巫士。 你没听错,是神巫士,而非祭司。祭司是最没用的,他们只能学些通神的本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认为祭司就是神的奴隶。 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想做神的奴隶,只想以窥伺规则之妙来左右自己的人生。于是,我有了第一位师父。 草原上的孩子一生中很少有一位师父,他们的第一位师父总是危险的,比如,只为骗点儿元石,被族中长老识破,最终只能捂着屁股,头也不回的溜之大吉;再或者没看住弟子,结果那个倒霉的淘气鬼骑马出走时摔断了腿,这责任总要有人背负,哪怕前一晚那孩子睡在父母的身边,这也要怪在师父的头上。那时候,我眼中的“师父”就是个倒霉透顶的职业。 正因有了那种想法,所以对为师的人总要敬畏几分,我学着克制自己,尽量不为师父带来太多麻烦。 我的第一位师父是个马夫,那时精灵的商船会将货物卸在夜哭港,族中有令,夜哭港为玄天族属地,为避免在两族之间引起不必要的冲突,魔兽族只以魔民一族现身夜哭港。 师父是族中一位长老的马夫,每次出行,总要预先卜算一番,虽说每次都不准,但那长老还是相信他的卦象。只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师父也奇怪,他也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他的卦象总是与真实相背。总之,无论正与反,魔民的生意还是一番风顺的进行着,只要有师父在一日,便不会发生货物被劫的事。 整个草原上我寻不到一位教卜术的师父,并非草原人对卜算之术不精通,而是擅长此术的长者,我没有资格拜服人家的门下;声名不显得又不入我的眼,于是,那个马夫便成了最佳人选。 师父说:“原来,成为你的师父只是因为你无门可入。”这话听起来有点酸,但师父还是满意的,毕竟,他的卜术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师父说:“卜算之术实际上就是与天赌命,赢了,你便能长寿。所谓的长寿便是和普通凡人一样,不会早死;但凡有一次泄漏了天机,那便要折寿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每次都不准,原来这算是卜算中的欺天之法。即便如此,那也要有好的东家发现这一点,否则,那长老早已自断财路。 长老乌兰看起来是个和善的人,但有时候也杀人如麻;师父巴音看起来是个冷厉的人,却遇事便总想躲藏。 那是一个午后,马队自夜哭港出发行进了一个时辰。 正要进入草原之时,乌兰长老叫停了马队,呼喝道:“巴音哪,卜一卦吧,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老爷,难道听到了什么风声?”师父凑上前低声询问。 “听说,前几日有魔人的踪迹,你说好端端的怎会有魔人进来?” “老爷说的是,可是……”师父为难道:“巴音怕这一卦卜不准。” 师父说过,但凡所卜之事的因缘事先得知,结果可能相差甚远。我明白了,这算是因果之忌,全怪乌兰长老非要说出那个因。 我鼓起勇气说:“师父,我来吧。”这算是我第一次施卜算之法,作为一个凡人少年,主家能相信那才是怪事。不料那乌兰长老点头应下了。 我执起十二粒风雨石向空中抛去,不料那风雨石在空中飞旋不止,并未坠地。 众人皆惊,最吃惊的是师父,张着嘴看着那些风雨石怔然无语。 “巴音,此卦何解?”乌兰长老紧锁双眉。 “呃……家主。”师父迟疑道:“只能说这算天演之卦。” 可我对师父的了解,这卦象绝没那么复杂,只是有些话被师父吞回了肚子。 “那又是何解?”乌兰更加凝重。 我说:“禀家主,封石于东,退则大凶;掩石于南,不顺;梅石于北,直指魔狼星,有神相护……” “这好端端的要什么神护?若果真有真神相护,又何必施法卜算?西呢?”乌兰长老最想听的便是西,因为那才是我们归族的方向。 “呃——痕石向西,吉凶参半。” 无数年来,师父所测之事都是非喜既凶,我这卦解令长老甚是为难。他看了眼师父,师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乌兰无奈道:“走吧,既然天降此兆,我们便往北,有神相护总是好的。” 马队北行,数日后便到了月亮河谷。一路上还算顺利,长老很高兴,记我一大功,命人赏了我。我握着元石,开始盘算着那五块元石该怎么花。 渡过月亮河谷,草原之上便开始*****马的小腿没入了长草之下的沼泽,车却无法再行深入,众人无奈,将货物卸下驮负于马背之上,随军只得步行。 我不解,那不露面的神灵要将众人引到哪里,正在我对那卦象百思不解之时,草原之上骤然刮起一阵狂风,继而雷雨交加。 师父低声道:“有些事是不能说的,不能说……”他唠叨着,解开了一匹马,将缰绳塞到我的手里道:“去吧,你的行程到此结束,你我的机缘也算是尽了。” 我不解,忙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傻孩子,那卦象你解读的没错,只是那并非是针对这些人,而是仅针对你。现在,你要向西行了,记住,不论如何都不要回头,你的路注定有神相护,而师父只能看着你越走越远……” 师父说了很多,大概是说虚空尽头有大机缘,若我不顺应天意,想必会害了那些魔族军士。 我走了,独自踏上了属于我自己的路。我是一个凡人,就如同那匹马一样,我的腿也会陷入草原之下的沼泽之内,我不能回头,师父说了,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若我回头,一切都将改变,为了我的寿命和平安,他将我推离了。 数日后,当我与我的马现身于一座上古遗城时,我惊住了,对我来说那里的一切都那般新奇。在那座城中我见到了无数异族之人。有人族、妖族、精灵族……甚至还有海族。 后来,我才明白,从那一刻起我便成了一个身份复杂之人。我若留在那座城池,也许如今我已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强者。力量对我造不成诱惑,所以我清醒的自虚空之中步入了那座城池,并且又无知觉的自另一片虚空走了出来。当我再次出现于这片莽原之上的时候,我已是魔兽族地之上最强大的人。是的,无论到何时,我仍然坚守我的本心,不追求力量。因为不贪心,力量便无法对我造成威胁。 在那座城中,有人称我为牧守者,牧是自由,我自年少起便向往的自由。而现在,我方才知道,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自由,只要心中没有边界,那便是真正的牧守者。 一位离神对我说:孩子,莫要太过自责,哪怕你的灵魂已被禁锢,但你的脚步始终与族人行在一处,你便是对的。 是的,我感激他,他是个伟大的人,我曾向往过他,如今我明白,他说那番话时,也许正在羡慕着我。 一位时光之奴对我说:从这里走出去吧,你是个好后生,莫要以为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被奴役的。其实,无论是谁都无法被真正奴役,能有如此多的人情愿被奴役,只能说这是我们的选择。你没错、我们也没错、谁都没有错,那倒底是谁错了?这个问题以后你会明白的。不过别忘了,哪怕我现在只是时光之尘,在无尽的未来,那也算是个先驱者! 我记住他了,那位强大的人情愿选择化为时光之尘,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时我还不懂。但我现在知道,但也无法转告你,你要记住,无上道法是靠自己的灵魂去领悟双脚的轨迹和力量,到那时你便会理解这天下每个生灵,他们无论强大还是弱小、在你的认知之中将会变得同样尊贵,亦或是……卑微。 鬼族篇《藏香池黛》 我是凌雨,末法一万一千零三十八年春,我尊师令,来奈何镇开办了这家“耀穷途”。表面上,耀穷途仅为来往客商提供物品交易,实际上这只是瑶山为商路融通所迈出的第一步。 师父说,暗黑四族对瑶山来说算是硬骨头。若想令其领会瑶山之深意,并非一日之功。鬼族重利,与其达成协议,开放奈何镇并非难事,再者,奈何镇虽为门户重镇,但鬼族毕竟不是人族。对于擅用骷髅怪的鬼族来说,奈何镇可有可无,况且,耀穷途所用之人,大部分都是鬼族人,这让鬼族对瑶山之诚意有了极大信心。 “凌掌柜。”洛北进门禀道:“大师姐回来了。” “这便来。”我说。 洛北应着,马上又迟疑道:“那个池黛又来了。” “让她坐会儿,便说我在忙。她等不及,自然会离去。” 奈何镇不大,共有四路十三街,十三街中,有一街名为青幽,青幽街有条拂柳巷,拂柳巷中树影重重,极是幽静。便在那极幽之境却藏有一处风月之地,名为“藏香”,那池黛便为“藏香”之中的头牌。 池黛的来意,我自然知晓。 奈何镇虽不大,但支撑其正常运转也需要大量资费,小小的耀穷途便承担了近六成。一位鬼巫曾说,若整个鬼域有十几个耀穷途,那便无忧了。但他说此话时却阴阳怪气。谁不知,若真如其所言,瑶山岂不是成了鬼族隐敌?大量付出也意味着话语权,便说镇中所行律例,一月以来,因为耀穷途所修注的便有十余处。 池黛此来便是为那条街谋个出路,可是,那些事却非我所能做主,她的疯狂一定会触及某些大人物的利益。 还未进门,便听闻夜思凡大师姐训斥道:“我早说过,不能因小失大!我体量你们的做法,虽说商路融通势在必行,但也不能鲁莽行事!凌雨呢?怎么还没来?” 我疾行数步来至屋内,见洛南和洛西垂头肃立,不敢应声。我心中一叹,这二人是替我受过了。 本来还有个洛东的,只是因为曾经与鬼族发生了冲突,洛东不想耀穷途引来鬼族敌视,而以血肉之躯挡住了鬼族人的刀锋。待我见到他时,他已化为一只灵狐。想必没有百年休养,他不能再化形。 春末时,大师姐将洛东带走了,听洛西说,哥哥被带回了瑶山守护山门。师父说,让他的灵魂入了梦境。梦境是什么地方,我并不知,也许和那位仙有关,只要洛东活着,其他事便无需我来操心。 正在洛南和洛西支吾之时,我应道:“大师姐回来了?蚀心沙漠一行如何?” 大师姐见我进门,愣怔道:“你的化身怎么——” 我说:“那些鬼族人很是麻烦,洛北说,他们总是以貌取人,所以我才弄得高大了些。师姐,你觉得如何?” 大师姐笑道:“随你心意好了,不过,师父说,此功法极珍贵,不得外传。” “师姐放心。呃——”我说:“师姐之前所忧心之事,凌雨以为大可不必。想我耀穷途为奈何镇付出了那么多,改些规矩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今日之耀穷途还无法与鬼族人对抗。” “师父说这是百年大计,不能急于一时。” “终不过是利益纷争,只要梵城没有动静,一个小小的奈何镇能起多大波澜?若是一再退让,这百年大计也会以千年计,若能推近一分,也许可将百年大计变成十年之计。师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师弟的意思是——” “有法旨便是大事,否则,不过是小冲突罢了,师姐只要助我挡住鬼族驻军便可,接下来的一切行动便由耀穷途来做。” “凡事总要有个由头,师弟可曾想好应对之策?” “那个池黛正在偏厅等候。” 大师姐恍然道:“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你们可是朋友。” “我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与使命,一切异族之人皆可被利用。况且,她也能得尝所愿。” 大师姐摇头道:“也罢,最好不要让她知道太多,免得走漏风声,时间便定在秋盲之日。”又忧虑道:“也不知此事过后,她会如何。” 我沉默。池黛如何,不是该我担心的。我只知自己属于瑶山,我所面对的所有鬼族朋友,在未来也可能成为我的敌人。 大师姐沉默片刻,淡淡道:“看来你心已坚如铁石,罢了,便随你心意。去吧,既然是客人,总不好冷落了人家。” 我应声退出,向偏厅而来。 …… 姑姑说,奈何镇虽小,但因为耀穷途,却可引领鬼域之未来。她还说,人当向远看,如此,眼前的一切冲突都会显得很可笑。我来自藏香,我的身份很尴尬,在奈何镇之中,那些巅峰人物都知道我的名字却未曾见过我。我不过是藏香之中那个唯一的从未现于人前的****是的,我是池黛。 那一年,我还只是一个小乞丐,这样的身世在鬼族并不奇怪,据说,梵城有一位老怪物在幼年时也曾是乞丐,只不过,他偷了殿主的一个法器,结果却被那法器收了,因此,他才有了更好的未来。有人说,他从小就很有眼光,居然偷到了殿主的身上,说起来还让藏香中的那些客人们艳羡不已。 有时候,我也开始怀疑这个世道是怎么了,不知从何时起,鬼族人开始流行起逐利争名,更不知从何时起,我的心也变得麻木起来,我开始和所有奈何镇之中的人一样,视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没人知道我来自无可郡。无可郡位于蚀心沙漠以东,位于龙泽东北部。也许龙族对沙漠天生就厌烦的缘故,无可郡虽属龙族属地,却从未有一位龙族人来过。不知从何时起,鬼族的商人们发现了这块宝地,并在那里做起了生意,可以说,那里是属于探险者的乐园。 无可郡是一个美到令人的窒息的地方,天空碧蓝,遍地金沙,这两种色彩在天地的尽头相遇。可是,就在那天地的尽头,沙海热气蒸腾之中,有无数的骷髅怪向无可郡缓缓而行。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那些骷髅怪永远也不能靠近无可郡,因为那看似平常的沙石之垒便是一个庞大的传送阵法。那些怪物在触及阵法的眨眼之间便会现身于梵城的牢笼。 从那一刻起,我便对那些灵魂纯粹的天地之灵心生怜悯。牢笼,谁能说这无可郡就不是牢笼?世代而居的鬼商们有哪一位不是被迫的?我便是商人的女儿,在鬼族,商人的真实身份便是鬼奴,一切所得哪怕是连自身或是家人尽皆归于无可郡守。我恨那郡守,因为,他剥夺了所有人的自由,哪怕是思想。 有一天,父亲收了一柄匕首,那是一件灵器。作为心爱之物,我偷偷的将其藏了起来。不料,在郡司中人清点物品之时,发现帐目不符,那是一笔不小的元石数目。此事惊动了郡守,他来到商铺,一眼便发现我的身上有残存的灵力。在一位鬼巫的推算之下,我成了最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意味着,即便此事与我无关,那么全家人的性命也难保。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最后,我只能将那匕首拿出来,交给父亲,让他亲手交给郡主。 父亲说:“孩子,走吧。既然自由有价,便好好的活下去。” 父亲交给我一颗丹丸,那是一颗化形丹,是令出入于蚀心沙漠的探险者们眼红的丹药,有了它,便可化形骷髅怪。只是,那气息只能蒙蔽单纯的骷髅怪罢了。这唯一的丹药还是父亲偷偷藏起来的,他只待攒够三颗,便会带母亲和我偷偷逃走。那是父亲的希望,也是我们全家的希望。我摇头,我哭着说我不走,我要和他们死在一起。 就在那一夜,我被父亲逼着吃下那枚丹药,并被他抛上了沙石之垒。我哭着,却不能出声,我怕那声音惊动守卫。可是,当我落到沙石之上时,我一声痛呼,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已无法再吐人言,我居然成了一只骷髅怪,一只无法触动传送阵法的怪物。 我听到有人在呵呵的笑着,我转头,就在垒外的不远处的月光之下,有一只骷髅怪在望着我,他只是呵呵的笑着,一句话也不说。他还向我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鬼脸,见我不怕,又呵呵的笑着,出人意料的向我招着毛茸茸的大手。 我看了看自己脆弱的皮毛和毛茸茸的小手,内心惊惧的从石垒上滑下,慢慢来到他的面前。 他咿咿呀呀的向我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我更怕了,不是说骷髅怪是没有思想的吗?怎么还会说话? “你——会……讲话……吗?”我的语声显得很是生硬,似乎我已渐渐适应了这具躯体。 他笑着点头又摇头。 “我叫池黛,你呢?” 他指了指天,道:“哆哆。” “天?呃——我叫你蓝天吧。” 他又摇头道:“哆哆……哆哆!” “黑夜?” 他又笑着点头。 在我的记忆之中,与哆哆的沟通便是在那可爱的笑声中开始的。他带着我在黑暗之中走向了无尽沙海,而在我看来,那无尽的黑暗却照亮了我的心,吞没了我无尽的悲伤。 …… 我是哆哆,在骷髅族语中,哆哆便是永夜之意。当然,骷髅族并不被百族所接受,但我们却真实的存在着。我来自黑暗之中,与那些骷髅怪不同,他们生于炎炎烈日之下,却慢慢走入黑暗。而我却生于黑暗,我向往光明却也惧怕光明。 我没有母亲,这无尽的沙海便是我们生命的摇篮,大地之母蕴育了我们,在我们的血脉之中所觉醒的一部分让我得知,我是黑暗守望者。我与那些天生残魂的骷髅怪不同,我的灵魂异常完整。我是大地母亲的喻示,我天生便带有特殊使命——我要带领这个种族走出去!而非鬼族之奴! 我所存在的百年以来,没有一位鬼族人能顺利的从这片沙漠之中走出去。当然,鬼巫除外。 骷髅怪是一个充满哀伤的种族,第一只骷髅怪便是大地之母的一滴泪水蕴育而成。自那时起,蚀心沙漠便成了一片绝望之地。单纯的族人接连从沙海之中站起来,那该是末法时代之后的事,想来大地母亲已不堪重负,她要以泪净化这一切,可泪水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蚀心沙漠以西的林海之中崛起了很多树妖,他们与我们不同,他们拥有着完整的意识,他们不属于融灵族,他们又和我们一样同样身具悲伤之力。树妖之祖说要与我族联手拿下夜寒城,数十年前我便有此意,可,那谈何容易? 拿下夜寒城意味着要先拿下那些鬼巫,以树妖们的力量是无法达成的。地精族来了一位使者,说是地精族有意与两族联手,可气的是,地精族援军只有那位啰嗦使者卡卡鲁,此事在数年前便不了了之。我只能盼望那位叫作卡奥?石板的矮人能够说服他们的神境祖上出手,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就在等待之时,我听到了族人的召唤。无可郡的阵法失灵了,可当我来到此处才知道,这个小骷髅怪不过是化形的鬼族人罢了。 地精卡卡鲁说过,同化就该从孩子做起。我为何不能将她带回族中,让她与族人生活在一起呢?待她长大成人,再让她回到鬼域,到那时,蚀心沙漠再不是天然屏障。事实上,这世上就没有真正的屏障,有的不过是心灵的边界。 …… 曾几何时,我险些忘了自己只是一个鬼族人。难以想象我在那丹药失去效力之后,竟然在蚀心沙漠之中生活了十数年。漫长的日月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存于世间,全然是因为你看到了什么,而非你是谁。是的,十年间,我忘记了我是一个鬼族人,因为我的眼前全是骷髅怪,我的生活也是骷髅怪的生活,我以为我就是一个骷髅族人。 哆哆从未让我称他为师父,但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师父才会做的。他教我骷髅族语,原来那简单的“哼呵嗯啊”之间居然有那么多复杂的意思。我终于知道,传说龙语是这世上最难懂的语言,大错特错!骷髅族语才是。 在蚀心沙海之下的那座骷髅族的圣城中,我明白了骷髅族存在的真义。他们的生命充满悲伤,却能那般坦然的面对生死。圣城中央,一座大地之母雕像巍然耸立,却面带微笑的看着脚下的骷髅族人,看着他们只有喜乐与决然的一生。 领悟悲伤之力的一刻,我方才明白,原来那种力量并不完全属于骷髅族,那是属于天下众生的力量。哆哆说,之所以悲伤之力不能现于世间,那是因为族人需要生存。若百族能够接纳骷髅族,而非仅仅沦为鬼族的战争工具,那么,蚀心圣城也可以接纳百族之人。 无数年来,圣城之中来过的百族之人不计其数,但没有一人能够离开。他们被困于大地之母的神像之后的小城之中,永远也无法走出来。他们沉沦于悲伤之力,终日活在往昔的回忆里,只是那些回忆是那般完美,让他们的肉体陷入沉睡,而灵魂就如同进入了一个永无止尽的梦境。 我懂了,原来,没有悲伤才是最大的悲伤。大地之母之所以创造了骷髅族,便是因为他们可以创造更多的悲伤。悲伤之力能够让人觉醒,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那些骷髅族人的灵魂却如此单纯,仅仅是如孩童一般的灵智。 哆哆说,这些是牺牲者,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后人能在百族之中有一席之地。为了那个目标,哪怕是赴死也义无反顾。 我终于理解了额额,她有三个儿子,在这十年间,三个儿子都被鬼巫在沙海中俘走,她却没有流下一滴泪水。大地母亲并未给这个种族赋予太多情绪,一切只为了他们能够在灵魂之中将所有悲伤转化为悲伤之力。一个完全没有自我的种族、一个天生就是为了付出哪怕是付出生命的种族。这个种族注定问鼎世间强族,只是他们自己却一无所知。 哆哆说,沐浴过圣母之光的骷髅族人是不需要怜悯的,便是说,这城中走出去的所有骷髅族人都是完全没有自我的,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让后来者更加强大。甚至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是骷髅族人便好。 某一天,我要离开了。我要带着骷髅族的使命离开,到鬼族开展一番大事业。此刻的我,已是一位骷髅族人,没人能阻挡我的脚步,哪怕前方是离火之海亦或是万丈深渊! …… 秋盲之日,藏香门外。 我很奇怪,为何池黛会在此时召我前来藏香?我本不想来,今夜将有大事发生。瑶山弟子出动了一半,埋伏于镇东四十里之处,只待海边驻军赶到一举将其击溃便可,而镇中还要清理反对者,此时邀我来见到底是何意? 洛西道:“掌柜的,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只等天黑了。” 我点头。 门前出现一女子,引了我与洛西入了藏香的大门。 藏香非楼阁,只是一座座看起来普通的排屋,内里却极致精美。 那女子道:“客官稍后,姑姑就来。” “姑姑?”我很奇怪,池黛的辈份如此之高?我诧异的看了眼洛西。 洛西低声道:“管事儿的。就是——掌柜的。” 我点点头,又问那女子道:“池黛呢?” 那女子意外道:“客官有所不知,池黛姑娘从不见客。要听小曲儿,只能隔窗。” 真没想到,池黛长相一般,却如此作派,不简单,想必那奏乐之人也并非是她。 那女子去了片刻,便有一中年女子轻移莲步而来,在门外便高声道:“可是凌公子驾到?” 洛西忙起身行礼。 那女子入得门来,看了他一眼,嗔怪道:“怎么着,你欠的元石可有了着落?” 洛西嬉笑道:“不急不急。”倒象是人家欠了他的。 我依样行了礼。“见过姑姑。” 那姑姑双手扯着绢帕向后半仰着端详着我说:“哟,好俊俏的后生。难道仙人都是如此?” 我没回应,只是透过她的肩头望向门外道:“池黛为何还没来?” “这就是公子的不是了,这镇中谁不知,池黛姑娘是不会示人的。” “那她为何——” “姑娘有交待……”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包裹和一个小瓶,又道:“姑娘很担心你,这颗丹药你要立刻服下,三个时辰后刚刚好。这枚灵器对于仙人来说没什么大用,但这也是姑娘的心意。” 我心中一动,在奈何镇之中,能拿出如此贵重之物,想必这也是池黛的全部家当了。我忙道:“不可、不可。” “怎么——你要拒绝姑娘的心意?来藏香的客人,哪个不是眼巴巴的望着梅园?你若不收,便是难为姑姑我。你若不当面服下此丹,便是让姑娘不放心。她忧心,我的客人怎么办?所以说,你不服下,便出不得这道门!” “好吧,晚辈服下便是。”我仰头服下瓶中丹。 那姑姑终是住了嘴,片刻后又问:“公子,有何感觉?” “我——” …… 那姑姑扫了眼洛西淡淡道:“你做的不错。” 洛西道:“在下份内之事……” “现在,将他安置一下。”姑姑转身望着门外忧心道:“一切只看今夜了……” …… 起源篇《幽湖之弈》 {起源之一} 幽湖之岸,轻风拂面。 落星亭中两位老者相对而坐,中间一方棋盘上却空无一子。 右首的青袍老者身材魁梧、剑眉虎目,白发苍髯微乱; 左首那白衣道人,清癯之容略现苍白,却有仙风道骨之感。 二人就那般坐着,仿佛时间已静止不前;又如同两座跨越空间而来的仙人法相,眸中星光闪动,似是在以神魂交战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右首青袍老者瓮声道:“玄天王,你我对弈三载有余,却未曾落下一子。我至今不明,为何你要定下这黑子为先的破规矩?!”青袍老者剑眉倒竖,很是愤怒。 左首那白衣道人举首望天,眸中如烟海涌动,隐现璨星之华,缓声笑道:“不料想天佐兄还是这般易怒。人间之局,唯黑子先行,可解。现如今人间无仙而有神,有神不假却也非真,这一局或许不过万年,我便可助天佐兄踏入仙途,步入神阶。” 君天佐感慨道:“数万年前,迫于神族重压,九天仙尊不得已联合魔尊者,布诛神大阵于神域天苍境幽朗城,设计困杀真神不计其数,便是那神王境强者也不知死了多少。而后仙魔一同将境界低下的诸神打落凡尘,最终成了伪神。此后人间不见仙,却可见神。九天仙尊与魔尊者皆破了真神之境却迟迟不称神,怕不只是因为神界无神那般简单,想必伪神之污名才是真正的原因所在。” 玄天王抚须而叹:“怕是不仅如此,仙魔诛神之举看起来顺风顺水,却也留下了一些隐患。仙之心境尚可动,何况是魔?想那魔尊者也不会甘居人下,不然,仙魔岂会于战后便自行分为两派,仙界各域相互也少了往来,想来这争胜之心与提防之意才是真正的隐患啊。” 见君天佐微微颔首,又沉声道:“再有,死的那些不过是神族的部分强者,数万年来,天佐兄你可曾听闻,哪一域少了那些上位神的照拂?这便是说,真正的混沌掌控者还隐在暗处,难道说这不是最大的隐患吗?我心系人间,无论境况如何,我都要为这大道本源的成长争取时间。” “玄天王所言甚是。想当年,诸天仙皇齐聚幽湖,打得天昏地暗,诸天星辰所余寥寥。只有玄天王你不惜法力才护佑了一方天地之众生,众生不化,耳目皆盲。哪知晓你这身仙王法力竟被直接打落至神体?诸仙皆称众生本源于混沌,理应归于混沌。若非那般私心,你又何苦不惜仙途与群雄惊世一战?彼时幽湖之夜宴,恍然如昨,每每提及,仍令人惶然不已。” “若非众生有感天地将倾而祈之,致使念力无穷尽集于我身,恐怕我连这伪神之体也保不住。”那清癯之容略显憔悴。 “如果当初天王借众生之愿力重破仙王路,又岂会自困幽湖数万年?可叹天王你将那愿力凝于这方棋盘里,再借这人间之力生生将这颢天一域禁锢于棋盘之内才将其保全。我听闻书仙王所言,天王当时已如强弩之末,仅以纸境之神意,挥墨为陆,已力极之时,恰有幽风入鼻,打了一个喷嚏,这才有了这一方极尽之海。青衫老者抚掌而笑,又指着棋盘边缘感慨不已。” “这些糗事,不提也罢。正所谓取之于界,用之于界,取用之道,我想天佐兄比我理解的更为透彻。” “玄天王何必过谦?此事于数万年以来,书天王每每提及仍佩服不已。我君天佐此生敬佩之人,只手可数。唯玄子你独居五指之首。” “若非书天王与天佐兄彼时之照拂,玄子岂能有今日?与诸天为敌非我所愿。然各自天道不同,唯我衷于人间道,虽人间道微于天道,但我依然坚持,人间道为正道之首,然正道者,必要历经苍海桑田。 众生智力开化需时甚久,我唯有静心以待人间道功成那一日,其实,我之道,玄而未必玄。故玄之一道,玄而有道,玄道承于人间道,亦附于人间道。如此,我不为人间苦谁为人间苦?人间若苦,我必极苦;人间若有难,我必度极难;人间若有情,我亦情根种。情根复感于人间道、生于人间道、发于人间道,可助我度苦海,直达彼岸之仙土。 今日,邀天佐兄前来,只求一滴仙血一用,占卜我这一行顺逆之事。此后天佐兄若可与小弟手谈对赌一局,小弟许你一场大造化,何如?” 君天佐莞尔,想你这微微伪神王,如何许我一场大造化?故笑道:“仙血无妨,你我兄弟际遇一遭已非不易,造化不忍奢求,可免。” 指间微弹,一颗如血玉似珍珠之仙血,散发出磅礴之意,气息可排山倒海,仙意可摧星辰。 那血液之中隐有巨龙幻影,几近呼之欲出。 君天佐略一转身,将那滴巨龙之血弹入空中,血滴微旋,似有意识般冲入棋盘之中。 顿时,天风呼啸,湖水如潮,直搅得这一方天地一片昏暗。 血入棋盘,棋盘光华绽放,那光华之中一条巨大的游龙随光而起,在空中来回穿梭,犹如风雷突至。 玄子忙取下砚中神笔,于空中将龙之轨迹挥毫录下,不知几时,那龙消失于天地之间,这方天地复归于平静,唯那朱批神迹于二人之间荡漾不去。 那神迹变换数次,凝为一个怪异的图案,其间有数个光点隐隐而动。 玄子面现惊色,呆立良久。 君天佐疑惑道:“玄兄看见了什么?为何不将其化形,好让我也看看?” 玄子方醒,正色道:“此乃无上天意,不可化形。” “你我本就承天意,何来无上天意?”君天佐甚为疑惑。 玄子心有不忍举指向上指了指,肃然道:“你我皆知天而有上,上而亦天,天上之极尽乃为无尽天,龙血天意符乃为无尽天之外的不可知所在念意所为,非我所能操控。我虽不能将其化形,却可知其意。” “何意?”君天急切的问道。 “桑南之南有正道,沧桑尽处为坦途。” “何解?” “你来看!”他指着投影到棋盘上的阴影道:“桑南之南所言之桑,为桑雨森林,桑雨森林于仙战数十万年前曾是桑雨的诞生地。” “桑雨为何人?” “雨仙始祖。” 君天佐恍然道:“就是那个行诸界,占卜行雨术的仙祖?明白了,怪不得你说此术不可化形,那位仙祖虽无神职却司其事,此等异仙之意确实不可臆测。那,桑南之南又是何处?” “极尽之海。” “海中有坦途?” “海中未必有,海边有一山,山高数万米,高之尽处有一神座,名为无悔神座。” “人间有神?” “非也,那无悔神座也与桑雨仙祖有些渊源。 相传,桑雨还是神官时路过无悔神座,在他一生中仅有那一次没有通过占卜术而行雨术。他端坐于神座之上,因无悔二字而施雨术,瞬间睡去而雨意未止,水漫无悔城而无觉。醒来发现数万米的无悔山淹没其间,令亿万苍生死于那场滔天洪水。 亿万幽魂齐聚冥界幽灵渡,引发冥王震怒。遂亲自至九天找仙皇理论,仙皇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以仙符令将境界如此低微的神官经天南那条仙路召至仙宫。” “为何用仙符令?” “桑雨境界低微,乃人神之躯,无仙符令,一入九天便会被混沌气压迫至死。” “哦,那仙皇如何处理?” “仙皇只问,桑雨你为何不履神职,导致众生之难? 桑雨答道:彼时,我忽而入梦,梦中九天玄祖曾赞叹我上察九天仙意而身至无悔神座,身转便为天南仙路,我本有意赐你永生,但你无意间却因我而引发众生之苦难,事后必有冥王参你,仙皇亦会召你入九天问询,你且将一切应下,我必会保你。” “嗯?那仙皇信了?” “不信又如何,仙皇又岂能找玄祖理论?后来我见到玄祖提及此事,玄祖笑言:极智者,非圣人即奸雄也。随他去吧。” “这雨祖还真是非常之人,顺逆之境如此精深,令人望尘莫及也。如此这般,这卦象可信否?” “当然可信,现在他是雨祖。你可曾见过他?” “不曾有缘,上有诸天所隔,除非你助我一枚始祖令。” “哪有那般容易,今非昔比也。” “人间之棋,非我所长,此局我又如何助你?” “一指之力可解。” “一指之力?”君天佐心道:说的轻松,断指之后,若借众生之力,没有千百年怕是修不回来。 但转念又一想,这仙途诱惑着实难挡,遂闭眼,内力急转,掌风如锋刃,急削而下。 一条实体巨龙于掌间须臾而生,那手指虚弱如影又瞬间真实,君天佐的精神力骤降,失去神力而导致面色由黑刹那间转作苍白之色。那真实的巨龙在空中遨游,目现愠色。 玄子将一枚黑色的棋子递了过去,君天佐并未去接,而是疑惑问道,“这仙途果然是黑子?” “无悔神座为魔尊者所铸,为九天寒玉,实属暗系。此机缘便实指暗系一脉,黑白终有道,只要心中有黑白。此造化自上古至今为世间仅有,便赠与天佐兄,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 见君天佐沉默又道:“世人有言,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你虽身在棋盘空间,但道极之时,却可入至虚。人间的至虚乃为虚妄之境,入虚妄境便可入道域感人间道、感君天道、感诸天之道。天佐兄以为如何?” 君天佐看着寒玉棋子不为所动,只是出指点道:“那就麻烦玄兄帮我一把,我可不想花数年时间放这枚棋子,人间棋着实是不好下的。” 他转而望向巨龙道:“我并非是想弃你而去,只是这一场人世繁华梦终需你亲身去体会,你身动,我意随,你身化宇内感受大千世界,我意便可至红尘悟那精深难解的人间正道。虽苍桑,又岂不又是一场生之乐事?” 那巨龙眼神温和起来,隐有泪光闪烁。 忽然,君天佐自指间弹出两滴如玉血珠至巨龙眉心,又道:“一滴心血助你冲破那人间之垒,另一滴心血可令我意随你身动,在不堕境的状况之下,这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那巨龙将触须伸过来,轻抚君天佐复生的那一指,如水一般的碧眼中一双泪珠滚落下来,滴在幽湖畔的青石之上,却传出金石之音,恰似没有情感的九天之上最美丽的乐音,短暂而悠长,轻触则止,悠鸣于心。令玄子的心也未免一阵荡漾。 君天佐一声悲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将情遗于幽湖,无情于人间吗?如此心境,幸而亦可悲。为了我的人间意,你放弃的又何其可贵。虽然人间有情可度化于你,可你终不过是我的一根断指而非我本心。也罢,为我一人而有情,而对人间无情,又何尝不是我之幸事? 过去是你随我的心意而动,现在是我随你身而后动,虽一切都非我本意,但我愿承你所有罪孽,去吧,让我们同去踏那未知而精彩的红尘之劫,寄望于终山有大道,身后是坦途。” 那巨龙扬起触须,横眉冷对玄子,那枚墨色棋子自其手中挣脱而出,竟是生生的被巨龙夺了去,那黑色棋子隐入其逆鳞之中,巨龙一声长啸,冲入棋盘壁垒。 人间之垒,血光飞溅,若大的黄金巨龙竟瞬息之间变成一条血色的小龙。 光华中一声惨啸,血光隐去,亦隐没了小龙的影踪。 巨龙竟不惜失去了半身修为,将棋子在呼吸之间带入了壁垒之内。如此决绝令玄子动容。 君天佐望着棋盘一叹:“我本无心向仙路,奈何分身已决然?”又心道:更何况,那哪里是什么仙途,入魔那般深重,又何来转仙之易? 九天之上仅有一位魔尊者,可叹,修仙之途对于我,修心易,修身难啊! 转而对玄子道:“我本意仅为助玄兄入仙途,何曾想,却着了你的玄神之道,也罢,就让我那缕红尘意助你登仙途,而后你我再叙兄弟别离之情。天佐就此去也!”说话间,在玄子的惊愕之间挥袖而去,天地之间未留下一缕痕迹。 半晌,玄子才从错愕之中醒转,顿觉惘然。嘀咕道:“居然被你看穿了。”手上微转,在其指间那龙血天意符竟隐去仙意,转而化形为四个上古文字:人间有难! 玄子面现惭愧之色沉声道:“天佐兄,小弟真是对你不住,我实在是力所不及,只能委屈你这一指之力助我成就众生之苦。 众生仙途艰难,于苦难之中参悟人间大道是唯一的选择,一切只因人间有神。” 说着,他拂袖抬指,以指衔起一枚白色棋子,以不多的魂力向那白子之中灌入,白子骤现银华。 玄子以指轻弹,那白子于棋盘上的一处格子之上慢慢隐入,恍若从未出现一般。 玄子面色苍白却释然一笑轻声道:“以众生之难解仙途之难,真是修行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啊,”又抬首拂须道:“这便是人间之道吗?” 时光篇《明月知见》 我并非生而为神。 那年我三岁,父亲举着我说:“我的小明月将来就是拜月国的神!” 父亲因为那句话,成为了拜月国史上死得最冤枉的人。所以,我恨拜月国! 是的,我是明月,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注定生来孤独。 远方的行者,我已知晓,你来自时光彼岸,但我祈求你听完这个寂寞的故事,而后我会为你施加属于月神的祝福。当然,那也是我的心愿,希望你带着我的印记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了,你来自何处,最终又将归于何处。 拜月国是不会伤害女人的,哪怕我只有三岁。父亲去世两年后,家中的存项被母亲当得差不多了,她便开始抱怨日子的艰难。即便如此,她也从未短缺我的用度。母亲认为,一个女孩总要知道自足的重要,若非她誓要守寡三载,想必日子也不会那么拮据。 拜月国是女人的天下,男人从一出生便是奴隶。所以,在魔族进入拜月国大肆掳掠女子之时,并未受到任何抵抗。那些男人们巴不得魔人能将所有女子都掳走。甚至有些男人还带着魔人到女人的藏身之地。所以,我恨拜月国的所有男人,是他们让我变成了一个孤儿。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或许,在我的印象中,夜晚是属于魔人的,他们习惯于在夜晚出没,至少那个夜晚让我永生难忘。 奴隶道:“大人,将这个女娃子也带走吧。” 魔人不解道:“为何?” 奴隶急道:“她会长大的,她长大了,便可以为你们魔人生儿育女!” 魔人气恼道:“哼,养大她们难道不用粮食?” 是的,在那一刻,我感觉被天地抛弃了。这天地夺走了我的父亲、让我们母女分离、甚至,在拜月国男人的眼里,我都成了可怕的存在。 面对我,那男人只有两个选择。杀死我,或是远离我。他不能杀死我,因为月光女神无所不知,在拜月国境内,若我死了,那拜月祭坛便会显现神迹,那个男人将在下一个月夜无声的死去。于是,月夜,在我的印象中也是矛盾的,它有着生的希望,也充斥着死亡的恐惧。 没有人能在月夜之下杀死一个女人,哪怕是一个女孩儿。所以,我最害怕的是白天。白天,我失去了月光的护佑,将面临无休止的追杀。 他们何以非要如此对待一个孩子?那个问题在我逃亡三年之后,才终于有了答案:我是不同的,我生来便是神,我的生辰如神一般传奇,便是拜月国的圣女也开始对我生出了杀念。 原来所谓的供奉,不都是纯粹的敬意;那宏伟的祭坛之上充斥的神迹之威,却也可以无情! 师父说:是的,孩子,这世间之事和你想的是有些不同。但你的月神一直在护佑着你,只是,白天她需要休息。这无穷的天地之力在白天不允许月神的存在。所以,你可以将我想象成是她派来保护你的。 师父很慈祥,但他带着两只角,就象长在头上一样。事实上,那确实是长在他头上的,因为晚上他休息时,我试图将那角取下来,结果将他弄醒了。 师父很无奈,他说:我来自一个古老的种族,若与现今世上种族比较,应该算妖族。可我们与妖族又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在我的故乡,都自称为兽人族。兽人族生来就是这个样子,我也很讨厌这双角,但有些事总要慢慢习惯,等你习惯了,你会慢慢的爱上它。就像你的月神、就象我的角、或是我这个——师父。 我说:那我为何对月神爱不起来? 师父道:那是因为你心存芥蒂,这不是坏事。全心全意的爱从来都不长远,你看月神,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都要睡着了。 师父的话总是浅显的,却又满是道理。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师父却说,幸运与否全在于心。他说了一个故事给我听,我觉得那个故事很长很长…… 师父说,他曾经是部落中的一位长老,长老是什么我不懂,但我明白,师父就是一个出主意的。师父说,出主意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你吃饱饭,能活着。 吃饱饭、能活着,这便是师父当长老的原因。 他说有一个冬天并不好过,所有长老和族长一起去参加一次部落集会,师父也在其中。他们要将准备好的肉干、兽骨、兽血等拿去交换。那可是族中的猎人们一整个秋天的收获,但数量太少,并不能令人满意。 族长问师父:寻迹,你觉得我们定个什么价位合适? 师父道:比春末集会高五成,我蒙恩部落今年收获不好,想必其它部落也好不到哪儿去。况且,若论肉干的品质,所有部落之中,哪一家又及得上我蒙恩?最终——高三成成交便可。 师父的建议被采纳了,蒙恩部落虽然收获不好,却迎来一个好年景。师父说,智慧总是有限的,就如同在属于他的那个部落之中,所谓的智慧者,从那一天开始,便被贴上寻迹的标签。 从那以后,无论何种难题,人们都去问寻迹。寻迹总能给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解答。师父说,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头脑太过狭小,说不定哪天便会出问题。出问题不是最可怕的,他怕的是,出了问题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 难挨的冬天终于要过去了,部落中出现了新的难题。大量的狩猎者意味着大量的消耗,族长来找师父要主意。师父说:为何蒙恩部落非要将眼光盯在难以寻找的猎物身上?为何不自己来养殖?族长深以为然。于是,蒙恩部落裁撤掉大量狩猎者,转而发展起了养殖。 结果,养殖并未成功,师父因此也再不被族长重用。 师父说,那件事让他困惑了很久,最终他才明白,那样的事,族长不该来问他,或者说,应该要有经验的人来回答,因为,粗浅的智慧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终有一日,长老寻迹被愤怒的族人逐出部落,他们全然忘了,是寻迹曾经为他们解决了很多问题,他们只记得,是寻迹坏了事,才让他们过得不好。我同情师父,也庆幸师父有这样的经历,不然,我怎么会有一个从时光彼岸而来的这么好的一位师父呢? 师父并不能教我修行,他能教我的,只是道理。用他的话说,那是属于寻迹的道理。师父的道理帮我解决了很多事,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一个人间境的修行者。 我成为修行者不是因为寻迹的教导,是因为他的指引,我隐姓埋名进入了拜月国,也是因为他,我可以坦然的面对祭坛的威压,而不至让圣女发觉我的存在。 终于有一天,我问寻迹,我想取代圣女,我该怎么办?寻迹摇了摇头,说:我的一生被我自己毁掉了,又怎能毁掉你?这么高难的事,你还是请别人来回答吧。 我说:除了你,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他说:至少你还有自己可以相信,但那可能需要你付出代价。 于是,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寻迹,我也为了我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在那个月夜,我放开了神识,与祭坛互通,却无力在短时间内与祭坛融合,达成与月神互通,结果,我只能选择逃离。 师父曾说过,人生就是不断的选择,选择对了,它可以引领你;错了,也不必气馁,再选一次。可,在逃离的那一刻,我真不知这一生还能否有选择的机会。好在,师父还说过,迷茫之后,要学会冷静,问问你的心,究竟想要什么。 是的,问心!我要与月神沟通,离开祭坛、离开拜月国,只要能望得见月亮的地方,我便可一次次的尝试! 师父说:人这一生,有些选择是不可变的。 是啊,便如我与月神沟通。 师父还说:月神是属于拜月国的,而明月是属于整个颢天域的! 师父,明月懂了,那一刻,明月便发誓,待有成神那一日,我便是整个颢天域的月光之神! 夜深了,远方的行者,你是否听得累了?无妨,睡吧,我送你一道祝福印记,它属于月神明月。是你,让明月觉得,这个秋天,没那么寂寞;有我相伴,希望你永不孤独…… 唉……可惜,你还没听,明月是怎样成就的月神之位呢…… 奇灵篇《伊人如昨》 别和我扯那些大道理,我就是一块石头。一块会行走会说话的石头。我从太古前一路走来,跨过无尽光阴,经历过无数风雨,拥有不朽的意志!打不倒的石头,那就是我! 你一定没见过一块长了脚的石头,我也没见过,我能活得这么久,就是因为普通。没有长脚,也确实是种遗憾。 不过,也不能那么说。有次我见到一个没有腿的女孩,她在哭。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哭呢? 她说,她要回家找母亲,她的母亲因为她失去双腿而抛弃了她。 我说,为什么你会失去双腿呢? 她说,因为她不听话,趁母亲不在,想要出去玩儿,结果刚出法阵就遇到一头苍狼。结果——腿没了。 我说,你不要哭,你想啊,你的腿还在,只是它进了狼的肚子里,我会帮你找回来。 那个傻丫头还真信了。我必须澄清,我不是一块擅于骗人的石头。但我想,总要给她一点希望,哪怕那希望是一种绝望。 刚刚说到哪儿了?哦——没有腿,对,没有腿的女孩儿还在哭。 我问她,你怎么又哭了? 她说,我没有腿了。 我说,我也没有腿。 她说,你骗人。 我说,我从来不骗人。 于是,那个女孩笑了。希望她不是幸灾乐祸于我是没有腿的,我情愿相信她将我当成了同类。她一笑我才发现,她是个——瞎子……那一刻,我有种冲动。我想告诉她,我只是一块石头,一块没有腿、没有感情、没有眼泪的三无石头。 她抚摸着我,又哭了。 她哭着说,你连手也没有。 是的,从那天以后,我被她征服了。确切地说,我是自我驯化了。我知道什么是善良了,我成了一块善良的石头,一块有七情六欲的石头。若是那些混沌老友知道我变成现在这样,定会觉得我丢了他们的脸,会瞬间远离我。不过,我不在乎!我成了那个小累赘的累赘。 有一次,她对我说,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一下都不行吗? 我的混沌神们,你总不能这么直接吧,你总不能这么伤人吧,你总要知道作为一个混沌灵也是有自尊的好吧。你这么肆意的践踏我的——真的很爽吗? 我说,不行! 她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还是个孩子,还没有长大。等有一天,我可以笑傲宇内,我要治好你的眼睛。我们会去你最想去的地方、吃你最喜欢吃的、玩你最喜欢玩的,我会让你明白,我很在乎你! 在乎这个词,是我最先领悟到的最有深意的词汇。在座的诸位,你们体验过被在乎吗?我体验过,虽说那种体验很让我头疼。不过,经历过之后,回望过去,你会觉得,那种滋味儿还真不错。苦辣酸甜咸,五味俱全。 若是一道大菜,或许还真不是味儿,但人生本就是一道大菜,就看你怎么对待它。所有的配方都在你手里,你想让它变成什么,它就是什么。你置之不理?好吧,我只能说,你品出什么便是什么好了。 爱,这个词儿,最好不要轻易出口。因为那有可能结束一切,也有可能开启另一段美妙的经历。作为无所不能的石头,我也只能将这个词放在心里了。我所能传达的,只是在乎。记住,在乎是不需要回应的,爱有时候是需要回应的。我害怕回应,所以,作为最强大的石头,我不如你。 但你要小心,爱便如同烟雾,散了还是会回到从前。也或许到那时你会发现,所谓的在乎,原来也是需要回应的。需要回应的在乎,还是在乎吗?也只能说,因为在乎而在乎。如此下去,情感这种东西也只能带给人——不提也罢。 我是很在乎她的,我立志要成为一块有温度的石头。我再重申一遍,是有温度,而不是温暖。因为,有时候,一味的温暖也会让人厌烦。你期望一块石头整天温暖,那只能说,你是在做梦! 噢,说到这儿,我想,我已经忘了今天的演讲主题。但我还记得,主办方给我的话题范围,好象与年轻女子如何对待爱情有关。真是羡慕玄天族,这样的话题在人族是会被禁的。那些个老古怪们总是能用一堆的规矩限制着别人,而自己却活在规矩之外,指责着被规矩所限之人的是非对错。相比之下,鬼族女子的命运会更好一些。 有一次,我问一个鬼族的女子,你认为男人会对你有兴趣吗? 那女子气愤的说,我如此妖艳、又是独身,男人怎会没兴趣!我敢说、敢做!我比那些男人强多了。只是,这和爱情好像又没关系。我只希望自己,变成一块灵石,等待一个男修,来肆意吸取我的能量。 这种鬼话,作为一块有智慧的石头是不会相信的。我都能想象,那个觉得占了大便宜的男人,几天便会成为一具行走的活骷髅。 我又跑题了吗?噢,总之,我带着她从上古一路走来。你要问,我们都去过什么地方?告诉你,站好喽!从当初的十万星域到上古的三千残域,我们都去过。你能想像吗! 当然,这其中,我也难免空虚寂寞冷。因为要无数次的等待小主人转生。本来,我也想着,趁她入冥界时,可以去那儿转一圈儿。可是,我和你一样都很讨厌那儿的气候,那里真是糟糕透了。连一块石头都受不了的地方,真不知道冥人是怎么生存的。也或许是条件太过恶劣,所以冥人才想着冲出来吧。 这次,小主人是有使命的,我要助她驱除黑暗的入侵,誓死护卫百族!别笑!人族小子,就说你呢!放下你那貌似与生俱来的疑心之症,别总以为真正高大上的东西不存在。告诉你,正能量可以打倒一切敌人!可以将黑暗彻底驱除! 对了,记住小主人的名字:白夜行走!这个名字,从时光的彼岸到如今,都没变过,只是我们活得过于低调罢了。不要小看我主人,如果哪天你在街上看到一个将腿放在头顶讨饭的小丫头,记着丢几块元石,少不得你的功德。对了,那地上的碗就是一个大法器。别忘了仔累瞧瞧,我可能正在那碗中打盹儿。 好了,我的宣言到此为止!趁风歌丫头还没现身,我先溜了! —————————— 孩子,别听那块石头胡说。老太婆我,已经老了,要听我讲那段往事,你要耐心听才行。 我记得很清楚,你说的那件事,那是发生在三万年前的事。当时,玄天城办了一场群英会。也就是名字响亮,说白了,就是面向所有域界吸纳强者。那群英会没什么好说的,我想你一定对那些外来强者很感兴趣。他们,是很危险的。 你要清楚,外来的所谓天之骄子,他们都很独立。外域种族,不如颢天域百族那么重视后代的培养,原因只有一个,道则缺失的三千域,比这个从世间消失的域界差得太远。他们境界虽高,却实力低微。各族在意的是尽量求存,修炼资源,那可是种族延续的根本,哪能为某个人而抛弃族人性命? 在道则健全的时代,所有种族都力争上游,因为他们看得见那个未来,资源的迅速积累足以支撑大量的消耗;到了末法时代,一切都变了。私欲充斥了人心、暴力血腥之事经常发生。 有一个曾经的世外域界,名为图然域。图然域的首领尝试着统治了一些域界,令那些域界归于太平。同时,图然也面临着诸域的反抗者组成的补天联盟的反击。这场战争持续了数千年,最后在末法一万年以后,双方达成协议,这是一份不平等的协议。协议中说,补天盟所有成员必须撤出图然所制域界。令人不解的是,补天盟的主事者应下了这个条件。 这件事,我想了很多年也没能想明白,我一直有个猜测,这补天盟主绝非真实身份,不然,为何补天盟走出域界之后便解散了呢? 在这时光之河中,你可以找到任何你想知道的线索,可是,在如此漫长的时光之河中找到那段往事,便如同在寻找一粒微尘,那可真是令人头疼之事。也许,你需要借助规则之力,但是新的规则,却并非某位大能所能掌控。 时光之使说,她也不知我怎么就出现在了颢天域。既然不能确定我从何而来,于是,她只能暗中观察我。 我也不知自己到底从何而来,我只记得那是一片上古森林,虽说我还不会讲话,母亲也每天对我说,不要走出法阵。我的家就是一座法阵,我的父母因为修行,只能弃我于不顾。后来,我的腿被苍狼吃掉了……现在想想啊,吃掉便吃掉了,也没什么,活着——怎么着……不是活着? 对于生命,我有不同的理解。活着,才是终极目的。这个想法,也是在认识那块石头之后才产生的。石头给了我太多,关于那人间情事,我也看开了。百族中的生灵没有石头,即便三千残域也没有一块这样的石头。所以,我就想,他与所有生灵的差别,仅在于外形的不同,那么,为什么不能将他当成普通生灵来看待? 那一年,我失去了双腿,是他给了我力量。那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我问: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道:我是纯爷们儿。 我问:那你能永生永世照顾我吗? 他道:你还不懂这照顾的深义,若是一生一世,我会答应你。但也是陪你走一段你不方便走的路。等你遇到能伴你终生的人,我嘛,还是做一块无忧无虑的石头更自在一些。 我问:你是嫌我累赘吗? 他道:怎么会?你就是我的妹妹,呃——那些人族好象都是这么称呼的。在我看来,能先学着当好一个哥哥,已经让我很为难了。 我问:我们能像爹和娘一样,永远不分开吗?哪怕是你抛弃我,也可以两个人一起决定? 他没说话。是的,那次,他变成了沉默的石头。 沉默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因为他是一块耐不住寂寞的石头。他总能讲些让我开心的事,他说他去过三千残域,说了很多不错的地方,还说要带我故地重游,我便应下了。有他在,就够了,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在我眼中,他是一块性格百变的石头。有时他很暴力,以魂力带着我冲破强盗的包围;有时候呢,他又很无聊,弄来一只破碗,让我坐在街头乞讨,然后,他便躺在碗中睡大觉;有时候,他又突发奇想,说是我们去卖艺吧。于是,我们在人群中表演,让石头说话的日戏、当然,还可以让石头唱歌,还有什么打呼噜、打嗝、放屁等等鬼主意,真是层出不穷。 有一次,我们去了人族地界的丞天王朝……在那里,我们遇见一个很特别的人…… 在那座叫做应公主别院的府邸之前,我问他: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说:这里将有一个孩子降生。 我问:你怎么知道? 他说:我哪里知道,不知为什么,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我也想抗拒,但,此事若是不办,我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问:那个孩子很重要吗? 他说:也许吧—— 他忽然有些惊慌地对我说:如果,从今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该怎么办? 我——,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我的认知中,这样的事是永远也不会发生的。我不知那孩子为什么要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但我知道,那也许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事。因为,石头曾经为了我杀死过一位仙,他都没有如此恐慌。 人生在世,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 即便是我心中有无尽的感伤,我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定,因为过去的无数年里,他从未拒绝过我的任何要求。而他真正做的一次决定,却可能是永远的离开我。 我说:我要和你一起。 石头不同意,他说:这是一个未知的局,说了你也不懂。 我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他道:你懂了,就不快乐了。 我说:我不要快乐,我要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 他道:我为什么离开不重要,只要你过得开心、快乐,就好了。 我说: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他道:也许那本就不是人,而是一条命运之线,我永远也无法逃脱。与你相遇,让我摆脱了那条线无数年。如今,我终于又回到这条轨迹之上了。也许,那便是我的使命,哪怕是死,我也要坦然面对。 我说:不!你要为我活下去!没有你,我不会快乐! 他道:好吧,我会尝试摆脱。 他将我藏在廊道的阴影之中,而后他向旁边的房间跳去。 我能看得见,那里有一个正在生产的女子,也许这里没有男人的原因吧,窗子都没关。 那女子痛苦非常,早已声嘶力竭。石头跳到床边,便是那稳婆也毫无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稳婆兴奋的喊着:生了,生了! 那女子道:素娘,小点声儿,小心神隐者听到…… 稳婆道:素娘记下了!可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呢? 那女子道:我希望她平安长大,到那时能够应下一份倾天的差事。便唤作应娘吧! 稳婆道:素娘记下了! …… 石头终究没有抛下我一个人。我们离开时,他又如以前一样爱说爱闹的。这些年,我长大了,他却还是老样子。用他的话说,这便是时光的魅力。 我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道:那道灵转生的过程中,被抹掉了记忆。 我问:道灵为什么要转生? 他道:这是宿命,在未来拥有一个好位置,该经历的总要经历。那至高无上的掌控者失算了,他也想不到,那女孩儿的灵魂那么强大。 我问: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道:是好事也是坏事。 我摇头。 他又道:这个孩子长大后,将会带给这世间一个惊喜、也可能——是个噩梦。 无论是惊喜还是噩梦,与我们又有何关?石头因她摆脱了命运的枷锁,他再也无需在意那个神秘人。因为,在他的规则之中,石头已经消失了…… 精灵篇《前尘影事》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倾盆夜雨如同你的隐形战衣!骐迦,我永远的英雄!当你站在我的面前之时,你知道,你有多狼狈? 你说:跟我走吧,萨拉。我们的前路将是一片光明! 我说:我看不到,我只看到夜雨连绵。 你说:你当然看不到,因为你是个女人,女人的视力总要差一些。但没有关系,我可以做你的眼睛、你的引路者、你的灯塔! 我说:因为你是男人,你便可以满嘴胡言,不负责任。我这柔弱的身躯怎能经得起这狂风怒雨? 你说:跟我走吧,我要让你做海族的女王! 我狠命地摇头,我说:我不能跟你走,并非只是因为我的父母、或是我的兄弟姐妹,最大的问题是,我不会游泳! 骐迦,我的王子,我永远的英雄。现在若能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一定与你,私奔! 你走了,你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你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雨夜之中。那夜雨再也不是你的战衣,而是密集的雨箭穿透了你的身躯,将你那颗悲痛欲绝的心射得千疮百孔! 那一刻的时光如同静止了一般,在我的心中萦绕数百年。 如今,我已经老了。我已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唯一没有失去的,是我的爱人。那就是你,骐迦。 现在我知道,离开了你,我这一生也无法成为女王;曾经我也清楚,即便嫁给了你,我这一生也只能成为你一个人的女王。 那个雨夜来临之前,父亲便禁止我与你再有来往。 父亲说,你就是一个骗子!一个海族的浪荡子;一个刚刚学会变形的婴儿;一个不知责任为何物的混蛋! 我知道,你不是!或许,你这一生都可以活在欺骗之中,但你决不会欺骗我。因为,你让我知道了你最大的私密:你都长这么大了,还在尿床! 一个尿床的王子,我知道你该有多无奈。你不能对任何人讲,你只能选择永远不会背叛你的倾听者。 是的,是你教会了我,爱情,不允许背叛。爱情不只是身体的占有,还有灵魂的占有。我若背叛,那将带走你赖以为生的全部。所以,我不能、我不忍、我不愿,我——也不甘! 你走之后,母亲来到我的闺房。 母亲说:去吧孩子,无论前方发生什么,记住要学会自己承担!虽然你是公主,但只能是听雨镇的公主!你的未来也只是这座小小的万兽岛。 你是个精灵,但你是有父亲的精灵!在尊贵的月神面前,我们这些已婚的女人都是罪人。你便是罪人之女! 在你的人生之中,这些都无法改变,你唯一可能改变的,是你能够决定的部分。爱情!多么令人向往的事啊! 感谢母亲拉了我一把,她让我觉得,我的决定没有那么草率。你要知道,就算没有母亲的劝慰,我,也会决然上路,为了我心中最美好的爱情、为了我们的未来…… 在母亲目送之下,我独自踏上了属于我的人生旅程。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的未来之中没有你。 我从莹月乘船赶往沐洛,我要去你的家族,我要告诉你,我爱你,我可以自行决定我的未来! 当船进入幽蝎群岛之时,我发现很多海族人都是遍体鳞伤,问过才知道,你的家乡竟然被冥族入侵了! 我的英雄,你到底在哪里?我望着残肢断臂、遍地尸骸,我的呼吸像是停止了,那口气卡着我的喉咙,我说不出话,憋的面色苍白。 唯一能够宣泄的出口只有泪水,泪水可以模糊我的视线,如同可以净化这海天之间的血腥之气!悲伤之气!绝望之气! 我的英雄,你在哪里?我是你的萨拉,我是你心中的妻子,未来的女王!我是—— 是啊,我的未来会是海族的女王,我要止住悲伤,为绝望的海族人寻到一个出路! 于是,我去找到海族的首领,一只断了两条腿的蝎子。从他那里我知道了,鬼族在龙泽的无可郡附近设置了一道大型阵法,左右了天地之力。便是那般强大的龙族,也无法感知幽蝎群岛所发生的一切。 在那个北风呼啸的深夜里,大批冥兵自鬼域的奈何镇乘船顺流南下,直冲蝎颈城。 是的,一击即溃!最脆弱的海族被击溃了。一向寻求和平的海族人四散奔逃。海底城,是他们最后的防线! 我猛然惊醒,我知道了,你在海底城! 可是,我却迈不动脚步,我无法放弃那些看着我的眼神,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我自己,我有一个更美好的名字,希望! 对不起,我的英雄!我无法放弃这些生命,去自私地寻求属于我一个人的爱情。为了减轻我的思念之苦,我只能以大量的工作,来填充我这颗躁动的心。 我成功了,我将你忘得一干二净,我得到了海族人的拥戴。是的,我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女王! 我失败了,我无法得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 骐迦,我的王子,我永远的英雄。在我思念你时,我总能看到窗外有一道幽影,他和你很像。 “我的女王,您没有看错,我是骐迦,我已将灵魂出卖给冥王。但,我不再是你的英雄!从今以后,我只是一个灵魂的背叛者、我将永远效忠于您!我是您永远的卫士!” 是啊,你出卖了灵魂,再次选择背叛,我怎么能相信你呢?在我眼里,你也只配做一个卫士!你已经失去了灵魂! 骐迦,我的王子,我永远的英雄!从这一刻起,你只能活在我的记忆之中! 幽灵篇《念念不忘》 黑夜侵袭着旷野、即将笼罩边城。 这是我的世界,我是黑暗的主宰,玄天族称我为夜哭鸟,凡人称我作夜郎君。 一个母亲对啼哭不止的娃娃道:再哭,夜郎君就来了! 夜郎君也该来了。每当午夜,我要履行我的职责。 三声鸣啼,便是通知那些寂寞的幽魂,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几位幽魂来到枯树面前,窃窃私语。 年老的幽魂抬首道:若是今夜那个醉鬼再不归家,我是否可以将他带来交给夜大人? 我在闭目养神,却是不想为这些琐碎之事分神。 年轻的幽魂道:你糊涂了,那醉鬼可是你的家人。 年幼的幽魂道:你也记不清了,那醉鬼是深爱着你的人。 我睁开眼,望了眼城中那个醉鬼,我为他而惋惜。玄天城中人们无论日子如何,他们的脚步都在努力向前,目光是向前看的。只有他拖着沉重脚步,其实拖动的只是自己的身躯。 也许被他深爱着人带走那道疲惫的幽魂也是一件好事吧。可若是他在临死的那一刻并未完全进入沉醉之态,那又该如何?难道让他知道,这个年老的幽魂为了他日夜不休的相守,从而被日光灼蚀了魂体,才会变得这般苍老? 年老的幽魂醒悟道:不错,他心里想的只有我。 年轻的幽魂道:不错,他正在为伤害你而深深自责。 年幼的幽魂道:是啊,他已经将你当成他的家人。 我又闭上眼睛,不想再关心这个俗不可耐的故事。 爱情会让更多的年轻人憧憬,将爱情变成亲情之后,总是少了那么一丝味道。 年老的幽魂道:如此,他是否会更痛苦? 年轻的幽魂道:他心里背负你,再无力面对其他。 年幼的幽魂道:亲手将你杀死,他一定心中不好过。让他痛苦,不是你当初想要的吗? 作为夜的守护者,我不想让无谓的情绪感染了黑暗。我说,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那个年老的幽魂问道:夜大人,我想宽恕他了! 年轻的幽魂道:你已无力杀死他,不能亲手带走他,到了冥路之后,他注定孤独! 年幼的幽魂道:除非,你将自己在他的心中带走! 面对这无奈的人间情事,我不知所措。我对那孩子道:也许,你是对的。 年老的幽魂施展了一个魂祭之术。她死了……一道幽魂独自面对了幽冥的召唤。 第二天,那个男人醒来了。 他不再选择宿醉,他发现自己的心空了,他不知为何而活。 夜里,男人自杀了,他要去寻找在自己内心之中那个模糊的影子。他不知她是谁,也许什么也不是。 男人来到树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的幽魂道:你已经死了,没人会去管你生前的事。那段因果已不存在了。 年幼的幽魂道:那天夜里,我听到了玄武港的钟声,听到夜哭鸟的哀鸣,就知道那个夜晚注定不再安宁。 父亲,披上精铁战甲、手提赤血长枪,他誓要将鬼族赶出玄天城;而后要在玄武港与冥军血战,要将冥神杀得一个不剩,再也找不到归乡的路。 可是,母亲制住了父亲的神魂,母亲已不再是那个母亲,她已经成了鬼族的杀器,父亲只能在我的面前杀死了母亲。那时我觉得父亲疯了,他提着赤血枪走向我的时候,我想向他解释,我是您的女儿,为什么您那么狠心要杀死我! 当赤血枪穿过我胸膛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太多的东西。鬼族的神魂禁制瓦解的瞬间,我的神魂自由了,我对父亲说,我一点都不恨您。 战争已将人性彻底吞噬,整个玄天城燃起复仇的烈焰,而父亲即是那烈火,也是干柴。 那火焰中满是如血赤色与充满黑暗的绝望!您跪在神树之下,祈求夜哭大人能够开开眼,呼唤那些不朽之神们快些醒来! 您说:夜哭大人,您睁开眼看看吧,看看这嘶喊的妇孺、看看那快要崩坏的城墙、还有这漫天流火!这是玄天城的末日,您还要沉睡到何时! 您折断了心爱的赤血枪,刺穿了手腕,赤金的族血浸染了神树,还记得当时您欣喜若狂,您忘记了失去妻子的悲伤,您忘记了女儿心痛,您只是不顾一切的将头撞在神树之上。连神树都被您感动了! 沉睡万古的族神们,他们从不同的时光之中而来!您每撞一次,都有一具枯骨从神树之中走出!您用满是血色的头颅生生地撞出了一支枯骨大军! 战斗在玄武港的族神们都被惊动了!您带着枯骨大军将鬼族赶出了玄天城!赶出了忘忧山!直至——将冥族也赶出了玄武港! 可是,在族神让您加入族殿、进入问天塔之时,您很失落。我知道,没有人知道你的心事,只有我理解您!父亲,看我一眼吧,我是您的女儿,为了唤醒您,失去记忆的母亲,已独自去面对幽冥之力了。我是您的女儿怜儿啊! 夜大人,为什么父亲听不到我说话? 我摇了摇头,看着这个激动的幽魂,有些无奈。 我说:你的父亲,注定要醒来。我让他来,只是想让他知道真相。他走,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我说:孩子,要祈求你的父亲在这个世上能够平安,那需要你付出强大的愿之力。那愿之力将由你的魂体转化,只是这暗淡的月光无法满足你的魂力所需。未来的很长时间之内,你将陷入无尽的虚弱。没人能够帮帮,你只能以心念相佐,日日祈祷…… 年幼的幽魂道:为了父亲,我情愿献出我的一切,哪怕最终成就永寂之魂,被扯入无边的寂域之中,我也愿意! 我,夜郎君,从未如此重视一个异族的幽魂。我曾是一个灵魂出卖者,如今,我只能冷眼看着这世间的一切,任何事,我都不为所动。今日,却因为一个如此幼小的幽魂而神魂震颤。孩子,我便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你走向无际的黑暗。也许,我也只能做这么多。 年轻的幽魂道:回望我这一生,我不知道为他做过了什么,也许,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贡献出我的愿力! 年幼的幽魂道:你还年轻,你可以将愿力赋予自己,寄望来生,活得更好。 年轻的幽魂道:你还年幼,便能看破这尘世的因果,而选择寂灭之路。这,让我很惭愧! 年幼的幽魂道:有时候,年龄不是障碍,决心只是内心的呼唤。能让他过得更好,也算是对他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的报答。 年轻的幽魂道:当我身死的那一刻,我只希望他不要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因为那样,他会对我很失望。 年幼的幽魂道:那不是你的错,只有死亡才能真正摆脱鬼族的控制。是你激起了母亲的杀意,她才在与那魂念争斗之中慢慢醒转。 年轻的幽魂道:可她还是死了。 年幼的幽魂道:那是她自愿的。 年轻的幽魂道:第一次死亡却因为我。 年幼的幽魂道:因为他的心里有你…… 我将黑暗所触及的领域,那个男人所在地方呈现给这两个幽魂。 我说:对于一个内心觉醒,却又陷入另一种绝望的人来说,活着,是很危险的事。因为他总在想着赴死! 年幼的幽魂道:夜郎君大人,这是哪里? 我说:阳极山! 年幼的幽魂道:父亲为什么不惜性命? 我说:因为他的时间到了。 年幼的幽魂道:我不想!我要让他活着,永远活着! 我说:你无法与所谓的规则对抗,道之力,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年幼的幽魂道:求求您,送我到他的身边,以我的力量挡住那力量,哪怕是一息! 年轻的幽魂道:夜大人,送我过去吧。我已不能与他共死,便以我的魂体护他哪怕一时! 我说:好吧,但没那么简单,也许,当你们穿过那界壁,你们的魂力——! 年轻的幽魂道:无妨! 年幼的幽魂只是点头。 我平生第一次施展了“欺天之术”,只不过瞬息之间,我的魂力便已损失怠尽。好在,那两个无聊的幽魂已经到达了阳极山的战场。 战火已经在阳极山各处点燃,我的分魂在四处飘荡,我要将这一切铭记,最终要形成一个印记,烙印于我的主魂之上。只是,这一次,怕是没希望了。我老了,站在神树之上动也动不得。我只能以副魂之眼观望着一切。 那两个幽魂向道力漩涡一冲而去,那般绝然,如同两道黑色流星,那般炫目,只是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道之力完成了所谓的任务,便消散了。 那个还在空中挣扎的幽魂,兴奋地狂笑,如同疯癫。一瞬间,他冲回自己的魂湖,自地上一跃而起,朗声道:小子们,都给我站起来,让冥人知道,我玄天一族是永远不死的! 另一个战场的云灵,转过头来,望向这里,如同穿过无尽的虚空与我对视,她淡然道:夜郎君,从此以后,我准你入玄天一族! 云掌座,你我之间误会已多年,便不要让这些事伤了孩子们的心。我真想感谢你的宽容,但我夜郎君本就来自虚空之外,我看世上之人,不过是蝼蚁。但,我自身又何尝不是蝼蚁?我投奔冥族,那是天道的惩罚,也是恩赐。 我来玄天族,是任务、也是寻求生之希望。我观望你多年,心中所念,皆是你所期。只是你,永远不会明白,无论你愿或不愿,你自身也不过是一道规则之影罢了。你所有的舞动都不过是取悦于更强大的存在,你我本是同行之人,只是我们走着走着,你便失散了。 如今,我来了,我将是你的眼睛。我抛弃规则,和你共同经历一场筑道之旅。那是别人所无法理解的,也无需任何人理解。只是,我现在无力与你一同前行。也许,你从阳极山返回之时,我已经离世而去。再会之时,也不知,你还能否记得我这位老朋友。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心中念念,不忘故友。 几只夜哭鸟在旁边悄声说着话,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我说:孩子们,让我静一会儿。我已太累,今夜无法再给你们讲……故事了…… 传说篇《荨娘弃念》 撕开时光的裂隙,我自上古而来。千万载的光阴,掌指之间,如沙而逝。 这是有代价的,那代价便是——永寂与孤独! 往昔一幕幕回映于我的识海,那些记忆曾是我的伤、我的痛,如今,却是我的友伴、我的寄托。 上古一万三千年,望海山庄。 老者道:弃念,为魔修三十六道之首。现世英才辈出,弃念修者却极少。整个大陆修弃念之道且有成者,当以魔族为最。魔族之中,修弃念者以摩萨为首。为师只是担心,你若中途而止,光阴尽费自不必言,到那时,你的心境亦会受到重创。再来重修其他道法,怕已来之不及。道之一途,非大毅力者,不可功成,你可想好? 荨娘道:师父,荨娘自幼孤身一人,于山间依禽为伴,与兽为伍,曾自认未来必将成为百兽之王。若非与师父偶遇,我早成了野兽之口食。如今,荨娘虽得遇摩萨授意,但心中着实不忍离您而去。但荨娘逐大道之心一刻也未曾止息,望师父允准! 老者道:也罢,若你执意修弃念,为师成全与你,便从弃师开始吧!入门之时,你曾敬献一杯弟子茶,那今日我便饮一杯断情酒,以此断了你的念想。这师徒之情,你不弃,为师便代你弃之! 说完,师父拿起早就备好的茶盏,一饮而尽。 荨娘惊愕地看着师父慢慢倒下去,她吓得连感知似乎都迟钝了。 师父七窍血流不止…… 师父,荨娘知道错了。从那一刻起,荨娘便发誓此生绝不修弃念!荨娘将秉承您的期望,一生执于心、执于念、执于意,直至执于道! 我再也不想改变了,因为我每次试图改变的代价,都令我无法承受。 我在蒲湾的水草之中为您立下了一块石碑,上面没有刻下荨娘的名字,只是如您所愿刻下了“执道人”三个字。 您曾说过,为己之身、执于心;为己之心,执于念;为己之念,执于意;为己之意,执于道。道极可惊情,情至亦生道。情道互转无尽,大道之基可成。 执道人,师父您当之无愧! 为求身正,心清彻。我选择独自去探险,人族称这种人为济世人。玄天族与魔族唤作天下行走、精灵族称为疗伤圣子,亦或圣女;鬼族为鬼智子;冥族为冥承子;妖族为天启;海族为朝圣者;龙族为虚士……天下百族,至少有数十种称谓,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拯救世人,成就大道。 摩萨,你可知道,为了与你相约于天瀑,共赴玄魔城,我已经失去了最敬爱的师父。现在,我不能再改变我的初衷,即便是为了你,我也做不到! 当你于天瀑之上遥望望海山庄之时,我已身至万兽王国的土地之上了。就算我发誓此生求执道之巅,也不能瞬间将你从心中抹去。你有你的理想,你想让魔族强大起来;而我所追求的,却是人族的强盛。 我们已经站在了两座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大山之上,相遇,也许只是一种奢求。 对不起,我抛弃了你。同时,我也背叛了你。 我将魔族要入侵万兽王国的消息告诉了每一个我遇到的妖族修者及灵兽。 悲哀的是,他们都不相信我。 在那种绝望之下,我更加感动于你的信任。 可是,当我看到大批的魔人涌入苍莽塬之时,我的心伤透了。你就是个骗子!你欺骗了我的感情!你欺骗了我的善良!你利用我找到了这片神秘之地。你欺我所修于执念!原来,我不过是你侵入苍莽塬的一颗棋子! 苍莽塬之上,惊恐而无助的妖修们的力量,被魔人吞噬。一次无声的入侵、一场不见血的屠戮。魔噬阵所过之处,遍地干尸与枯骨…… 愚蠢的妖族,听我说!你们若是不能听懂我所言,你们将万劫不复! 没有一位妖修回应我。也可以说,回应我的是一块石头。 那是个刚刚变形的小凤,他还是一个孩子。掌间不知何时,又握住一个石块。他哭喊道:你这个讨厌的人族,是你将魔人带来这里。阿爹说,你的伪善终将如天上的乌云般散去。到那时,呈现于这个世间的你,是无比的丑恶! 孩子,你听我说!荨娘,不怕丑恶,但荨娘怕你们送了性命。你若能听懂我说什么,一定要告诉你的族人,灾难还远远未曾结束。魔人就象你说的乌云一般将整个苍莽雨林吞噬,若是只能做无谓地挣扎,这里终将变成殒身之地! 那孩子只是瞪着我,他既不说话,也未退去。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凤朝阳! 是的,那孩子只是个平常的孩子,他被我说服,但他无法帮我去说服族中的长者。 我恨!我恨自己为何不能如精灵族一样,有着与万兽沟通的天赋!我心痛、我后悔、我一夜白头。我不能救万兽于水火,我郁积成伤,以至昏迷不醒。 梦中,我遇见一位自称妖神的前辈,他说在未来等着我。令我惊奇的是,那未来却是千万年之后。 千万年,那早已超过了我的生命极限,我不置可否。 妖神道:生之一途,沼泽遍布,荆棘丛生;求之一路,风景变幻重重,不见柳暗花明;前行步履沉重、蹒跚不稳。于是黑暗中求索,耗时且最终能寻得光明。尘雾缠锁你的信念,令你不能翱翔。也许,你那高贵的灵魂暂时不能安放于现实的净土…… 那么,你为何不能以勇者的气魄,坚信自问,再试一次,再试一次你便可达至成功彼岸!时光之隙便只存在于你的手掌之间,覆手之间,可悟诸灵之语、可御万兽、可感天地之威! 此掌中术,为我妖族失落于时光之隙中的秘法,名为《御兽诀》…… 我醒来了,或许命运,冥冥中自有定数。我抛弃一切杂念,掌控天地之力,将莫禹山以西那毒瘴沼泽分成两个时空。再将无力反抗的妖族送入百年之后。自此,无人知晓,这片时空的存在。 我是荨娘,一个人族普通女子。我以善意护佑着百族,以保证他们不会真正灭绝。 我行走于时光之隙,我在人间的最高处俯视众生。 师父,我想对您说,我已真正修成弃念之道,成为行走于各个时空的济世人。 但我却不能回到过去的时光之中寻到您,因为您以生命为代价,断了我的道。我所修成的,不过是残道,但我无悔! 在您故去后的时光之中,我听到、看到、感受到的,太多太多…… 凤朝阳道:我们之所以为神,是因为我们所需甚少,而要付出的太多。凤族必将带领妖族冲出这方狭隘的天域,去远征浩瀚星空! 听说,一个叫作情痴的仙尊说过:能者、当信之;贤者、当让之;亲我者、当迎之;犯我者、当诛之。天下无宗门之分,无派系之论,盛世时,当为人杰,筑万古之功;乱世时,当为枭雄,创不世基业! 一位母亲对她的孩子说:为娘得遇庄姜,实乃终生之幸。狐族未入中州,未了先生之愿,虽未达意,圣殿实力却可保全。但宏图之望将长驻吾心,如离火渐起。何谓仙?如沙海之洲、似荒原之驿、若瀚海之灯。心中所向,皆是所期! 一个妖族的孩子说:我一定站在神王的头顶和仙的脚下看待众生! 师父,您听到了吗?我所弃的,本就非我所有;我所执的,却为您的济世之愿!望您于蒲草之中看到这一切,荨娘将以弃念残道,永生为您践行执道者的情与愿! 时光篇《为人之阶》 我看见你,向我一步步走来,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我。虽然我看不清你是人族、精灵,或是其它的什么鬼东西。 我等在这里很久了,看到了太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从这里过去。和每个人都说同样的话,却从未对他们讲述我的故事。孩子,你是幸运的。不要不耐烦,你只要展开你的耳朵倾听就好了。虽说我不是一个好的讲述者,但这个故事,在我心里重述了无数遍,只为能够顺利的讲出来。 师父曾经对我说,既然已选择了这条路,再艰难也要走下去。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你也不能谁都不相信。 当初,每个人都在劝我,放下吧,这条路不适合你。我将他们都视作敌人!在我看来,他们退缩了,他们是怕了,他们开始顾忌了。 我从不曾放弃,我遵从师父的遗愿,继承了他的衣钵。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努力想起时,它是模糊的;不经意间,那记忆清晰得如同历历在目。 师父被人害死了,我又多了一个活下去理由。所以,我感谢师父,如果他不死,我便没有活下去的想法。除了他,最疼我的便是大师兄,他老了,他无法达成师父的遗愿,他说那个遗愿就是师父让他杀一万个生灵。 我说我替大师兄去办吧,若是连我都不能帮他完成愿望,他一定会死不瞑目的。于是,我去了。我杀了一万个人,所有人都说我错了!不,他们从来不会告诉我,我到底哪里错了!他们只会追杀,不停的追杀!我只能逃,不停的逃! 迷茫,我在迷茫之中度过了我最好的光阴。世人从不会尝试着向我说明,对与错的分野究竟在何处!虚伪的人族,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他们只会以阴谋诡计杀人、以居心叵测杀人、更可怕的是以笑容杀人! 那些年,我做了很多梦,即便是在梦里,那些讨厌的人也从未放弃追杀我!正在我最无助时,我梦见了大师兄。我问他为什么来这里?这里太危险。看看吧,漫山遍野的生灵向这里冲来,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师弟我。我说,你走吧。逃亡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 师兄对我说,当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你的时候,不知道你还能否坚持下去。 我笑了,原来,师兄不相信我。我是谁?我本是仙殒山下一魔灵。得遇恩师相救,我才能活下来,我怎能死去?师父以纯魔之法为我炼就魔身,我怎能轻易放弃!我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我怎会为他老人家丢脸?! 我曾誓入杀道,却不料,在一座山里,我被人追杀至死。我的灵魂身不由己的飘啊飘,我飘到一户穷苦人家。那是深冬多雪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孩儿。她说,她冷。 母亲将她塞到破旧的棉被之中,很久之后问她,还冷吗?她点头说,暧和了。她又好奇的问母亲,被子是冷的,是她暖了被子,还是被子暧了她? 我当时怔住了。 不断的逃亡,我从未想过那些人为什么会追杀于我。若仅仅是我杀了人,便要追杀我,这样倒简单了。可是,并非如此。 天下之道向来不是孤立存在的。俗世之道永远无法超越天道,那天道之下,又有多少未成之道?师父所言的杀万人可成就杀道,是何人授意? 我曾誓入杀道,杀一人,我心惶惶;杀十人,我冷血无情;杀百人,我已疯癫;杀千人,我已成魔;杀万人,我却变得平静了。那女孩儿的话,竟然唤醒了我,我的本我,既是慈悲。 原来,芸芸众生便如那棉被般,蕴育太多道法。有谁能想到这杀道的背后是仁慈? 帝王会说,开疆辟土,为的是民之安乐,他们做的却是带给众生更大的灾难;圣人会说,解民众之难,更需防穷极之危,以匪止乱等等手段层出不穷;贤者会说,众生罹难之时,当以求存为先,舍弃病弱,便在所难免。 所有生灵,终将沦为时光之尘。似乎我们已摆了脱了世俗的纷扰,便不必为地位、身份等等身外之物挂怀。错了,孩子!你何时见过如此有序的尘埃?他们是甘愿呆在那个位置的吗?没有人知道原因,我在这里度过了无尽时光,见过太多尘埃,他们像是无拘无束,但就像在履行某种职责,你站远了看,站高了看,他们总是遵循某种规则。 相比这些时光之尘,俗世的纷纷扰扰、天灾战乱又算了什么呢。生灵,所遵循的基本的规则就是活着! 我感谢师父、师兄骗了我,因此,才让我成就了无上大道;我才可以坦然的在这里讲述我的一切…… 可是后来,我遇到了她。她是光之使、最让我无法忍受的,她居然是一个精灵! 她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在世间诸多大道之上,我为天道补全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其实,我只是一块道之基石。 原来,我只是一块基石!我忽然醒悟,我居然被骗了!不是那些喊打喊杀的百族,而是被死去的师父和师兄骗了。我不甘,我要逃出去!我要进入属于我的时光之中,寻回属于我的生与死、寻回属于我的对与错!寻回,我的道! 我成功了,我达到了众生之巅;我失败了,我沦为时光大道中的一个道基之灵。 我看起来很完整,和你没有任何区别,我比那些尘埃要幸运得多。我每天看着他们,心里别提有多惬意。我曾是一个寻道者、最后沦为殉道者、如今,我成为了一个灵魂,看起来与生前无异的灵魂。但这个灵魂之上没了坚毅、没了疯狂、没了勇敢和无畏、那些坚定的东西全被铸入了我脚下这块道基之石。 是的,孩子,这是我的身躯、我灵魂的寄托、我全部的骄傲! 放弃吧,年轻人。无尽的前路充满了未知。若你执意向前,便踏上这块基石,让我带你登上更高的巅峰。 唉——难道活在别人脚下,也算一种成功? 时光篇《相约千年》 末法三万七千一百七十三年,那是个令我永生难忘的日子。 是的,孩子,你看到的我并非幻觉。虽说在时光之域中,我们都被赋予了规则之力,但永生也并非意味着不灭。灭亡,意味着你已失去规则之力,将会被瞬间淹没于这时光之尘中。便是说,你终生所有的努力,也不过是时光之中的一粒微尘。而后,你将要默默的等待属于你的机缘,供后来人小心捧起、潜心参悟,直至供奉于心。 所以说,灭亡只是一种永生的形式,直到我们真正从所影响的那些修行者的灵魂之中领悟到真正的无上之道,我们才能摆脱这时光之枷。 那一年,我不知时光之使与幻界之主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母子间的恩怨、也许是规则之间的碰撞、还或许是因为其它我所不解的原因。总之,两位域界大能在那一年做了同一个决定,向对方开战! 不幸的是,我便是那场战争的导火索。幸运的是,那场母子间的战争在外人看来,只是个假设。 在颢天域百族的记载之中,我有很多个名字。有人唤我为鬼影、有人唤我为离神、鬼族人唤我为鬼圣、人族唤我为无忧仙子、瑶山唤我为梦魇神使,如此称谓不知有多少,我数得都累了。唯独他唤我为酒织,让我永生不忘! 可是现在,我多么讨厌有人再唤我酒织?便是亲耳听他说出来,也不能让我有丝毫的感动。两万年了,我们之间千年才能得见,我曾试问时光使者,我们究竟错在哪里?! 那一年,我和那个自称汗洛的孩子学会了天怒。可是,当我学会之时,那种可以毁灭一切的手段,却让我害怕了。我便知道,以我的性情难以随心自如的操纵。 我对汗洛说:“姐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种手段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域界之中,怕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姐姐可不想成为百族所指的罪人。” 汗洛说:“姐姐错了,如果你能看到未来,便会明白,这一切终究会消失的。不远的将来,这个域界所存的之域,只能是梦境、幻界、虚妄,还有时光之域。” 我茫然道:“你是说,到那时,这百族都不存在了?” 汗洛摇了瑶头道:“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那时的颢天域将无任何一个生灵。而姐姐只有学会了天怒,在未来强者争锋之时,才会有一席之地。” 那一刻,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瀚海吞山,无数的生灵被瞬间吞没于其中;炙炎倾天,便是空中领主骁鹰也不能逃脱死亡的命运。不过数息之间,这域界之内已全无生机。 不,还有一头,那远远的山坡之上,那是一头被人误解的苍狼。这本就是动物,并非灵物,但它转首望来,双眼满是迷茫之色,好象在诉说心中的困惑,因为就在前一刻,在它不远处的一只麋鹿被天降的烈炎焚成了虚无。苍狼对着苍天吼叫,如同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它全然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感,颓然的向山坡之上行去。 一株老树,在火炎之中意外的存活了下来,那枝丫之上一个巨大的巢穴之中,有五只骁鹰幼崽对着苍天悲鸣着。 苍狼望了一眼那巢穴,那五只骁鹰虽年幼,却也是他的天敌。苍狼迟疑良久,还是来到树下,不断的挥舞着利爪,欲将那株树弄断。 稍大些的骁鹰,勇敢的向前迈了一步,便从那入云的枯树之上跌落下来。苍狼适时的疾驰而至出现于骁鹰的身下,那骁鹰只是昏迷了过去,那苍狼蹲坐于旁默默守护。 几天后,那头苍狼带着五只年幼的骁鹰离开了那座山,开始了他们寻找生命的旅程。那只苍狼不再吃肉,而是在尝试着吃些路边的野花与嫩草。 我说:“这不是有生灵吗?”确切的说,那不是生灵,只能说是生命、是野兽罢了。即便如此,连一只野兽都在尝试活下去,还在试图传递这种生的希望给它的天敌,我怎能绝望? 我说:“汗洛,待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带你离开这个域界。这样,也许有一天,我无法控制自己之时,至少不会危及那些无辜的生命!” 汗洛道:“不行,时光使者有自己的安排,一切该发生的事,总是要发生的。” 我说:“不!我不需要听任何人的安排,我是酒织!酒织不该失去人性!” 汗洛道:“也许,这是时光使者算错的地方。若是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让时光使者永远也寻不到我!” “好!” “只是,若是那样,酒织你也寻不到汗洛了。” “为了酒织的梦想,这样值得吗?” “如果是酒织想做的,就值得!” 那天之后,我们便尝试着从那个空间离开。汗洛说的没错,那个梦太真实,没人能从中走出去。但不意味着无人能够进来。很多天后,居然有人在虚空之中说话了,后来我才知,那便是后来的幻界之主。 只是,当他出现的同时,时光使者也出现了。 时光使者道:“很难想象,你我却于他人的梦境之中不期而遇。” 幻界之主道:“你是谁?” 时光使者道:“我是时光之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是你的母亲。” 幻界之主道:“我的母亲在至幻,你不是!” 时光使者道:“你说的没错,确切来讲,我只是另一个她。没了她软弱的仁慈,若是仁慈能达成我的目的,那么仁慈的手段我也认同。” “你不怕我杀了你?” “在别人的梦境之中,你认为你能杀得了我?”说完,时光之使挥手之间,便将我和汗洛禁锢,欲要带我们一同离去。 不料那幻界之主悍然出手,却只来得及救下了汗洛。汗洛只是闭着眼睛,全然不在意自己为谁所得,其间所发生的一切,如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时光之使在离去前,转身道:“我允你们二人千年得见一次,以解相思之扰。云歌,虽然你不承认我是你的母亲,也无妨,千年一见,你我不论母子之情,却可坐下来论一论规则之势。你势单力薄,没有助力难成大势。人间道虽横行无忌,但仙圣者,必竟少之又少。自幻界境成之时,混沌掌控者已将你视为对手,不能为其所用,必杀之。以你的心性,定然成就不了无极道屠。你若想赢得与掌控者的战争,便需要回到过去,改变不该发生的一切。不然,你只能强大,但强大只是一个假设,你的强大并非是幻界真正的强大。幻界需要的是诸多道境先躯者。” 说着,时光使者失望的看了汗洛一眼道:“仅有一人是不够的,你需要强大的盟友。”说完身形一展,便隐入虚空之中,在即将离开那个梦境之前,她又失落道:“汗洛,能出现在你的梦境,我很感动。记得,千年后的今天,云雀遮星的那一刻,便是你们相见之时!” 千年之后,我才知道,汗洛本可以轻松将我送出他的梦境,只是他不愿。他只想让我活在他的梦境中,他说,他也意外于自己的自私,他也不知为何会有那种想法,也许情感的事,本来就是自私的。待我破解了那个神识之阵后,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已然不在。留在我心里的,是那个为我而死的汗洛。 千年一见,我所见到的汗洛永远是那个孩子。你知道,这对我有多痛苦?我无法将对那个汗洛的感觉转嫁到这个孩子身上。千年一见,就如同一个闹剧。看着那自云雀之桥上蹦跳着跑来的汗洛,我以为我所要见的,不过是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 我问:“那些云雀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被你踩踏?” 他道:“每一只云雀都可延寿千年,你说,它们喜欢不喜欢?” 我问:“延寿千年真的那么好吗?” 他道:“我听禽族首领说,这可是全天下最美丽的事,所有云雀一族都想亲眼见证一番。” 我说:“我没觉得有什么美的。” 他道:“若是每年都发生这样的事,或许不美。但千年的期盼与传说,总能令一些事发生改变。这便是时光使者的深意,也许再过十个千年、或是百个千年,你便会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我说:“也许,用不上那么多个,你看那对母子,在云台之上促膝而谈。谁能想到,这场相遇之前,彼此互视为劲敌,此后还要继续千年相争?” 玄魔篇《神女琴筠》 孩子说:娘!我要去行走天下! 母亲说:去吧,孩子,摩萨大人会保佑你! 那一年,我十五岁。我结束了三年的仆从日子,我要与琴筠神女作别,而后我要开启独属于我的人生之旅。 谁也想不到,在外人面前无比强势的神女琴筠,居然于床上佝偻着身子,形如枯材,面容憔悴,痛若万分。 我的心也很痛。 她是我的主人,但她承诺过,若我能为仆三载,便放我归去。至于母亲,她是自愿留在神女身边。 我知道,在母亲的心里,神女,已经如我一般,成了她的家人。原本神女算是她的长辈,但自从知道神女的境况之后,母亲便将神女当作了妹妹。 十二岁那年,我和所有有志于魔修的孩子一样,进入了玄魔城;我和所有的孩子又不一样,我是最年长的、我是天赋最差的、我是毫无修为的。当然,最终所有的孩子都入选了,唯有我被关在了玄魔殿的门外。 我哭了,完全不顾别人如何看我,我在圣殿门外嚎啕大哭。 母亲拉起我,道:“挫折,只是你成功路上的障碍,越过它!你便是玄魔圣殿所错过的天才!” 我只觉得自己是个蠢才,天才与我太过遥远,遥远到令我无法听进母亲的劝告。 母亲带着我,来到韶华府门外,跪拜了两个日夜。那是个多雪的日子,母亲以她的凡人之躯终于坚持到府门大开的那一刻。 可是,她终究还是挺不住,栽倒于冰雪之中。 我抱着母亲,大哭道:“娘,我不进玄魔殿了!你快醒来啊!” 神女自府中飘来,静静的在一旁观望着,就如同此事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神女道:“你的母亲为了你,不惜以命沐雪,陪你求师,难道你一点也不明白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是看着她。只觉得她美丽的容颜之下,透出的是无尽的冰冷。 这与传闻中一模一样,神女琴筠,灭情绝性。 可是,她说的话,却让我意外的感觉到不一样的温度。 神女道:“若你能为我仆从三载,我便可施手救你的母亲。” 我忙点头,我又放下母亲,爬到她的身前,以额轻触她的脚面。忙道:“我答应,只要能救我娘,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您!还请神女即刻施救!” 母亲得救了,她还得到神女的允许,伴我为仆三年。 三年里,我未曾修炼。我一直跟在神女的身边。 神女说,天下大道,最贵莫过一个悟字,若我不能真正领悟那个字,便永远也不能真正修行。 于是,我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修行之路。 我以我眼观世人。 博白道:若为天下众生安危计,问天塔之解,应在魔族之外。更何况,问天塔本来就是魔族之患! 神女道:琴筠不能助先生行监守自盗之事,但琴筠亦心系众生,所以,博先生不能令琴筠太过为难。博先生不为,琴筠自然不难。 问天塔在那个深夜,便在我的眼皮底下,被那个博白“偷”走了。 段兴道:我敬魔神摩萨如同人族圣人,其女亦然。 神女道:若它日战场相逢,我必不会饶你性命。我今日放你归去,只换得你诛杀失性魔修一人便可。 数月后,段兴竟然真的杀了他的师兄。 我以我心观世情。 那问天塔本为神女修炼所用之物,离了问天塔,她开始虚弱。 末法三千一百年,魔族面临龙泽讨伐,数万魔修子弟,倾尽毕生修为与之一战,史称“卫魔之战”。战至虚弱之弟子,被神女无情屠戮,以备强者施吞噬之法,变得更强。直至最后,只余三千魔修,与龙族战了个势均力敌。龙族无奈退去。“卫魔之战”,以惨胜告终,却也书写了魔不惧龙的传奇。从那以后,无人不惧神女,并非惧怕她的无上伟力,而是惊惧她的冷血无情。 听后府的一位老魔说,“卫魔之战”后,玄魔殿主来到韶华府,跪在神女面前神魂皆颤,体弱筛糠。 神女道:此战我魔族弟子损失惨重,可谓十不存一。魔族如今已然后断无人,若如此下去,我魔族必然没落。莫说天无绝人之路,即便是上天断我族生路,那也要杀出一条路。好在,人魔之间只存一道天堑,只要跨过天堑,一切可解。从今日起,所有魔族年轻儿郎全部出动,深入人族地域掳掠女子!当然,还需尽量避免伤害无辜。 那以后的数百年,人族崛起了一个拜月教。听说,人族认为,面对魔族,只有拜月教才能真正保护女子的安全。 那以后的数千年,魔族每个男人可以拥有无数个女人,若是不能令其中任何女人在三年之内生下一个孩子,都将面对酷刑。而能完成任务者,可以被奖励更多的女人。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那个大腹便便的父亲,可以拥有一百三十七位妻子。而我,是他的第三百零八个孩子。在我的记忆中,他也只是在送我去拜师前说过一句话。他拍着肥硕的肚皮对我说,三零八,从今以后你便踏上修行路了。为父不能给你什么,男人,要靠自己去争取! 我现在明白了,他说那句话时,为什么会盯着我的裤裆。 有个叫晴间的女孩住在我家对门,他家只有三口人,她和她的爹娘。晴间很羡慕我,说我可以吃很多好吃的,可以住在像宫殿一样的房子里,我却羡慕她每日都可以见到父亲。当我对母亲说起晴间家的日子过得很辛苦时,母亲笑笑对我说,孩子,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辛苦,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她将平常存的一些元石塞到我手里,让我交给晴间。还说,晴间所拥有的,是我这一生都不及的,该羡慕的是我才对。 我明白了,母亲教给我的是,真正的魔人,要有一颗悲悯之心。 我问母亲,为什么我不能像晴间一样每天可以见到父亲。母亲说,你的父亲在为玄魔帝国“工作”,他——也很辛苦。我不懂,因为母亲说过,辛苦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那么说这句话时,为何母亲的眼神显得很痛苦? 如今,仅玄魔殿的魔修人数便已达数万,整个魔族地域,魔修人数已有数十万,已然跻身于百族之首。 我以我魂悟世事。 母亲道:神女琴筠,道是无情却有情。有谁见过,为了魔族的存在,她究竟付出了什么?便是为那莲音之境,她也不惜以魂相系。但世事无常,报应于她的却是肉身逐渐枯竭。如今,我也只能抛弃摩萨大人,而转投无上神尊,为她祈求平安。 神女淡淡道:“三零八,你若以这个名字去天下行走,会失了我魔族颜面。我幼年有一玩伴,秉性与你相差无几,只是,他现今已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便将他的名字赐于你,愿你能将这个名字书写成不世传奇,从今后,你便叫祝华年!” 我只是点头,不想打断她。 神女缓缓举首,道:“人生如登峰,欲望弱者,步调轻缓,功不杰出,却可享生之乐趣;理想大者,能力不足,结果半途而废,壮志未酬;意志坚者,固然可达理想之境,却也年老体衰,难有作为;唯既有远大抱负、又具卓越胆识和超人体力者,能直登绝巅,望群峰拜匐脚下,尽享尺寸千里之盛景。此去天下行走,前路未知。愿你能秉承清明心智,以魔圣之眼光,察人间之忧患,解众生之疾苦。去吧,去追寻段兴的脚步,不要负了我的一番期望——”神女无力地垂下头,闭口不言,唇角淌下了一串血迹。 我忙跪到床前,道:“是,师父!您的教诲,徒儿定当谨记于心!” “你不是我的徒儿,你是我的仆从。也许,今生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用意。也罢!望来生,我们不再是师徒,希望我们还做主仆——哪怕,我为仆!” 时光篇《无颜圣人》 孩子,我看你在门前走来走去的,面现难色。难道你每天都要写一篇故事吗?我真不知道那些陈年往事有谁愿意看。与其讲述那些古老的往事,倒不如关心一下眼前的末法时代。 你看那束流光,多美呀!可是,没人知道它的真正力量,它承载了一个时代的荣辱,那里有太多属于平凡人的家长里短、属于侠者的快意恩仇、属于圣人的无奈落寞……呃,便随便捉来看看,是哪位这般幸运?其实,他人的幸与不幸,对我来说,不过是随手为之。可是,谁又能说这只是随手为之? 想这无数的光束,为何我偏偏就选中了他呢?难道这不是命运使然?孩子,你不要怀疑,有时候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是与不是本就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否静下心来思考这个问题。只要我们思考了,思想便不会停下来,这个世界便可以无休无止的运转下去。 哦——我都忘了,应该先说欢迎词的。时光使者强调了很多次,她说这个对你们这些外来者很重要,这是强化我们这些人的整体形象,说白了,就是看着别太像散兵游勇便好。 听说你是个灵魂采集者、或是灵魂记录者、还是什么灵魂捕影者?对了,是灵魂捕影者,这来来去去如此之多的人,想让我都记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自无尽的混沌时代、万古时代、上古时期、末法时代……对了,不要奇怪我的说法,上古虽长,但对于生灵魂力的影响却不如末法。这可真是一个大时代,给了众生平等的寻道之机。 哦——话还得说回来,时光使者说过多少次了,讲话要有逻辑性,听说你们这个时代的人逻辑性很差,对于我这颠三倒四的讲述,理解起来自然会有困难。 不过,别担心,孩子。你会理解的,因为我的职责便是捋顺思维。好了,进入正题。 年轻人,欢迎你来到思之域! 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在这里,你能于一处空间之内,得知过往与无尽之未来所发生的事。能够进入这里,你也称得上是一位妙人了。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事实上,这里的妙人有很多,看到那个站在门口的人没?我忘了,他的职位应该叫引者,至于他的名字嘛,我是不记得了。要记得各个时代的杰出人物的名字,这本非易事。孩子,你向门外看看,那台阶之下那个扫地的人,本就是一位圣人…… 什么?你想听他的事迹? 好吧,谁让我是最热心的人呢?没有人直接告诉我,我本就是想偷个懒。既然你答应了,我便和你说说那个扫地圣人。 …… 上古有位无颜圣人,本名天崇。其落寞之时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秀才,因无盘缠无法入京应试。众乡邻便慷慨解囊,入丞天城赶考方才得以成行。临行之时,他承诺待有功成之日定不负乡邻所望,滴水之恩,他必当报以涌泉。不料,此誓一发,天雷滚滚,直惊得观者抱头而去,还有谁在意那誓言是什么? 在去往丞天城的路上天崇失了盘缠,却偶得一红颜知己燕无双。无双本为一世间游侠,说白了不过是在各个镖局间谋个营生。二人一见如故,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一时间,天崇竟忘了自己失了盘缠之事。与女侠免不得一夜风流。第二日,方才想起没有银钱给那店家。正在他尴尬该如何离去之时,那店家给了他一个袋子,说是女侠所托,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天崇对天发誓,来日中举,定要让燕无双安定下来。 不料想,又是一阵天雷滚过,竟吓得店家忘了他说过什么。 天崇一人入京,竟然果真夺了状元。奈何朝中无根基,又不想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于是袖子一甩,流浪人间做了个自在人。 自在人还需一颗自在心。 天崇永远记得当初发下的两个天道重誓,因为无法兑现诺言,而无法轻言舍弃俗世。一直到二十年后,他偶遇一个和尚,他说他叫明白。 等听完他所诉之事,明白道:“舍弃之舍,便是割舍,若都如你一般,那成仙入圣之事,岂不都成了痴心妄想?” 明白问:“我且问你,你确定助过你的人都需要你的回报?” “不求回报,他们为何还要相助?” “若是求回报,便是私心。私心作祟,自然不合天道。你所舍弃的只是你在意的。若非是你所在意,又何谈舍呢?助你之人都懂得舍而后得,而你想得到更多却又不忍舍弃,你成道之日将茫茫无期。” “天崇志在天下,如此行事,天下人又何看我?” “不得道果,空谈天下,可谓误己、误人、误国,而后误人之国。若不入道,你之天下,不过数人而已。” “天崇懂了,从今日起,我便随仙师入道,只是天崇身在这人间,便依了人间的规矩,在我成圣之日,求仙师赐我一雅号,以便我行走世间之时,不忘初心!” “若你果真有那一日,便唤作无颜吧。” “何解?” “到那时,你会发现,天地间一切可赠之物皆为外物。你不为外物所动,自然也不会为私心所动。唤你无颜,不过是让你记得你曾经所在乎的却为你所弃。天道之誓皆可弃,还有什么能够动摇你?” “可我做不到这般决然,又当如何?” “那你便是真正的无颜圣人了。” …… 于是,天崇便在舍与不舍、得与不得的纠结之中完成了他的道。二十年间,他不仅修道有成,还娶妻生子、仕途有成,对乡邻关照有加,与红颜知己间的诸多妙事,也深为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争相效仿。无颜圣人的名号也因一卷《穷途》渐渐为世人所知。 《穷途》虽著于上古,但其真正成名却因为末法时代。前后数万年,那无颜圣人怎么也想不到,他所著之卷却成了人间道的雏形。 明白告诉他,你能不弃本心而得道,这本非易事。只是你所修之道却是这世间之唯一,不弃而得本为贪。大道有则,这道则之罚,只怕你是避不过了。 …… 这不,你看看他现在,不是去扫地了?当然,即便是扫地,他也能扫出自己的道。能够于人世间悟道之人,在思之域,便是一粒微尘也能令他有所得。我们反过来看待这个问题,能够通过观察他而令更多的人有所悟,你说这是不是更好的一件事? 你竟敢质疑我,这思之域里有什么能够隐瞒呢? 哦,你是说那两次天雷滚滚。那只是规则有感,那无颜圣人本就已到了尽头,应该为规则所用才对,谁知他聪明的很,硬是挣扎着在人间多活了数十年。 是的,这些你所能看到的影像也不尽数是真。更多的只是幻像,但谁又能说思之幻像是假的呢?时间之使便说过,那些幻像成真,是我们这些人终生的事业。是的,我们已经永生,那便是永生为幻像成真燃烧自己。 孩子,别怕。当你发现一个思之域的人化为一团流光逝去,那并非是他真的死了。只能说他化成了另一种存在,存在于你我的身边。对于他,你我无需伤感,只需怀念便可。 我不能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再有,思之域很大,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说得太多了,便有人会说你的故事太散,倒不像故事,成了散文。 对了,孩子,你知道散文是什么鬼东西? 地精篇《谁的仁慈》 夜鲨城中我是说话最快的。 我曾拿过说话最快的冠军。虽说,我最终没能拿到那个奖牌,因为,当我说完的时候,人都走光了。虽说我没有拿到那个奖牌,但我多了一个称号:最多话的地精。 最近,我发现蚊子是可以用来吃的。 噢,这个鬼地方,实在没什么可吃的。 讨厌的食物把我带到了这里。 这里居然没有食物。 不,这里本来有食物的,只是我以我的仁慈书写了一个传奇。 伟大的地精,放走了他的天敌! 什么? 你不知道我的天敌是谁? 告诉你,我与整个世界为敌! 夜鲨城的夜晚从光明变成黑暗的那一刻起,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我要把那些占领者赶出属于我的城堡。 噢,那城堡中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地精,他们和我有着同一个梦想。 是的,同一个城堡,同一个梦想! 只是,我追着我的梦想,追的太远,一不小心,我被梦想带到了这里。 那只该死的山兽也不知藏到了哪里,我怎么也找不到。 我说过,我以我的仁慈放过它了,在我找到它之前,这句话一定会算数的,我保证。 我是伟大的地精卡卡鲁,你只要在夜鲨城中喊一声,最聪明的地精!没有人不知道。 噢,对了,如果你遇到是酒馆的老板醉醉桃,也就是那个母地精,还是不要提我的好。 有一次她对我抱怨,为什么这夜鲨城中就没有她的男人。 我说,如果你确定,那个你心中的男人藏身于这夜鲨城之中,那你就下定决心将所有男人都吻一遍。 结果,你一定想得到——被我抛弃的上神们,她真的那么做了。最后她哭着对我说,她的白马王子并没有出现。 我说,那你去吻将军,也许他的白马走丢了,所以不敢来见你。 她说,真的吗? 我点头。 那个愚蠢的母地精果真去了。回来之后,令我意外的是她一身轻松。 她说,早知道最后一个吻可以将猪变成王子,何必浪费那么多宝贵的吻呢? 我愣了。我说,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将第一个吻给我了吗?那一个吻才是最宝贵的。 她说,你错了。被忽视的吻,从来都不是宝贵的! 呃——你这个愚蠢的肥胖到流油的绿皮母地精。说这话时,你考虑过你的初吻吗?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 清醒之后,我深深地领悟道,这又不是我的初吻,我那么在意做什么。 我要去找我的初恋,她,夺走了我的初吻和我这颗英勇无畏的心。 我说,亲爱的莉莉浓,你看到我了吗?我就在你的窗外,你知道这里很冷,你总不能让一个最聪明的地精,站在冰天雪地里冻成冰雕吧。当然,就这样望着你的影子,我的心永远也不会冰冷,即便是冻成冰雕,我还是有一颗为你跳动的心! 莉莉浓说,那好,你在那儿站着就好。 这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女人,真是让我琢磨不透。 我说,莉莉浓,你总不会,就这么单身下去吧。若是这夜鲨城中的男人知道你还单着,会将你的门挤碎的。 她说,应付那些人,并不难。难的是应付你这种处心积虑想要结束我独身生活的人。你要懂得,我现在过得有多惬意,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我说,可是,我的初吻—— 莉莉浓说,别提你的初吻,你的初吻,让我对男人彻底失去了兴趣! 我所唾弃的上神们!我听到了什么?我的初吻,酿成了一场人间悲剧!可是,我无力拯救,我只能落寞的离开。最聪明的地精,绝不会纠缠不休! 无论什么我都是一学就会,因为我是最聪明的地精! 索索艾的生意越来越不好了,居然站到街上来拉客了。 她说,尊贵的客人,我愿为您提供最亲密无间的服务、我这里有各种姿势供您选择、当然,还可以为您量身定制! 我说,我只想问,怎么接吻。当然,在我离去之后,你一定要忘了我是谁。 她一惊道,先生您不说,我还真没注意,你不是那只最精明的地精吗? 我很尴尬,不是因为索索艾那句话。而是因为,我的身后站了三只身材高大的地精。想必他们也认出了我,若是传出去,在这夜鲨城之中,我的名声将会一落千丈。从此以后,我的身份将被质疑,我可以是任何领域的专家、我是巫师阵营中的布道者、我还是一名政客……我所有的身份将会因为这一失足,成为千古大恨。 我咧咧嘴,笑得无比完美。那三只地精,也朝我咧咧嘴。呃,是的,真的太难看了。但此时,我尽量在那笑容之中读出善意。 我说,各位大爷,有话好说…… 结果,我被那三只地精抬到索索艾的店里。借着暧昧的灯光,我说,几位大哥,怎么才能消消各位的火气? 索索艾将一个本子丢到我的面前,冷漠道,把上面所有项目都勾上,才能走出这个门,不然,你会被夜鲨城的地精们所唾弃! 我说,如果我勾了,那岂不是更会被夜鲨城的地精所唾弃? 索索艾气恼道,老娘需要的是元石!更多的元石! 我问,你要那么多元石做什么? 她说,我要变成这夜鲨城中最美的地精! 我摇了摇头,我说,这很难,要改变一个种族的品味,需要的不只是时间! 她说,所以,我只要元石! 我说,元石并不能让你真正变美! 她说,至少元石能让巫师出手,那些巫师能让我变美。 我说,那不是真的美,你知道的索索艾,你本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地精,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发现了吗?你有一颗最善良的心,这本就是最难得的;你有一颗向往美的心,这也没错;但不能过于追求虚妄的美。那些只是表象,你看看我,一个英勇无畏的伟大的最聪明的地精,这与表象没关系。这与思想有关,与心有关! 她说,但你只是夜鲨城中的笑话。 我说,成为一个笑话有什么不好呢,他们可以笑我,但我也可以无视他们的态度,反过来他们还会来消费我这个笑话。这就是价值! 她说,你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关系,大有关系!你说爱情是什么? 她摇头。 我说,爱情就是一道美丽的焰火!这就是你存在的价值…… 是的,我没花一块元石、没在那个本子上留下一个字迹、我的身上也没少一件衣服,甚至我还看了索索艾那条整个夜鲨城里最长的绿舌头……对了,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初吻失败的原因。原来,接吻不是——咬舌头。 无论什么我都是一学就会。 比如炼器,愚蠢的将军很生气,问我为什么我会将一件灵器炼成了废品。 我向他解释说,难道您不认为,将灵器变成废品,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吗? 结果,你猜得到的。将军很生气,老板没拿到一枚金币。 我失业了,就这样。 你不认为我是很聪明的地精吗? 如果我告诉你,将军暴怒之下,连他的父亲都敢杀,你便不会这么认为了。 如果你知道将军喜欢跳光屁股舞,我想你一定会认同我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将军的父亲自告奋勇,带了兵借道龙泽去突袭鬼域的夜寒城。 结果,你懂的。将军的父亲一个人回来了。 将军很愤怒,他对他的父亲说,我批准你去,便是要你去送死的!你居然敢活着回来! 嗯,那真是一个变态的人。 这是个秘密,没有人真正了解将军。将军和我一样有着梦想,但他的楚想和我又不一样。 他要独自打下夜寒城,那将会是一项举世瞩目的壮举! 于是,他要给鬼族一个印象,全天下的地精都是最愚蠢的。 他对我说,他需要一个最聪明的地精,所以找到了我。 我说您找对人了,如果说夜鲨城中谁说比我更聪明,那一定是死罪。因为那一定是谎言! 我好像没说清楚,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一定能理解我说的意思。 我第一次执行将军的命令也是最后一次,他要我独自攻下夜寒城。 我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将军说,你是天下最聪明的地精,一切皆有可能! 好吧,没有人比我更恼怒这个名字了。 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夜鲨城中不需要最聪明的地精,他们需要的是蠢货。 如果我想要生存,我就必需变成蠢货! 于是,在上次迎来兽潮的时候,我就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妈里妈里哄,我居然奇迹般地骑在了一头猪一样的山兽身上。 于是,我被带到了这里。 确切地说,是被那山兽丢在这里。我当时晕头转向。然后,我便走进这里了,这是我情愿走进来的。 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是不小心掉进这个坑里的! 因为我是聪明的地精。 可是,现在除了蚊子,好像真的没什么可以吃的了。 唉——什么时候将军可以撤销那个命令。我想除了蚊子之外,我还是可以找到食物的。 年轻的旅行者,先别走! 别忘了,我是最聪明的地精!我叫卡卡鲁。替我谢谢我的天敌,我最要好的朋友,蝈蝈猪。如果你到夜鲨城去,别忘了去体验一下爱情的力量。那就是索索艾的店,如今已经改了名字,叫做“美丽的焰火”。 矮人篇《我的英雄》 我要摸透那两只咕咕鸡来这里的规律,该死的,毫无规律可言! 这是族长交给我的任务,为了这个任务,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族长说,摸不到他们出现的规律,就永远别想吃饭!是的,我是个听话的孩子。族长只说不让吃饭,并没说不让吃干粮。 唉——伟大的卡奥?石板,怎么能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石头城里有上好的烤羊腿,但要五十枚元石才能买得到。五十枚元石,别以为它很少,它能满足穷人家一年的口粮。这里本就没有富人家,就算有也被抢光了。 九岁的时候,家里来了强盗。母亲为了保护我,被砍了一刀。那时我特别希望父亲快些出现,将那些强人赶走。家里的东西都被搬光了,当我以为安全了,走出门去的时候,我见到父亲跪在匪徒的面前发抖。所以,从那一刻起,我的理想从一个铁匠变成了当一名强盗。因为,父亲终究不是强大的,他不能保护母亲,他唯一的作用只是将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他还有一个最大的作用,就是与我争吵。比如,他不赞成我做强盗。好吧,我承认那是对他极度失望的决定。 如今,我有了更大的理想,我要做一名英雄。父亲也很赞成,至于母亲,她至少不会反对。当然她也不会赞成,因为那刀伤令她无法再做任何决定。 天地可鉴,她终于不用在我的面前唠叨了。可是,我却很怀念那些日子。 也许,只有失去才懂得拥有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我才不在意这些,有时候我真希望父亲能发疯一次,将母亲送到冥界去。我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糟糕,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她抱着父亲喊着我的名字。 好吧,作为儿子,我想我有资格与父亲平心静心的坐下来谈谈我的理想。 我要当英雄! 父亲有力的拳头,砸得我咳嗽连连。虽然我不太适应他表达情感的方式,但我鼓起勇气继续道,我要做推翻国王的英雄! 父亲这次没再与我争吵,他只是默默的拿起火炉上的碗,那状若清水的碗里飘着两根兔丝肉。那是留给母亲的特别晚餐,这一顿我和父亲是要饿着的。 父亲边喂着母亲边道,要保住性命! 我很愤怒,即便我不是职业的英雄,也不是职业的强盗。作为父亲,总要表示一下对我的支持。哪怕拍着我的肩对我说,好样的儿子!保住性命这种话,怎么能随便乱讲?即便我是业余的,也不能如此侮辱于我! 那天夜里,在母亲的床边,父亲给我讲了一故事。 多年前,他进山去采集矿石的时候,在一块石板上捡到了一个婴儿。因为是在石板上捡到的,所以为他取名为石板。 该死的,这故事不是真的!我咆哮,让他停下来! 可是,他就像在讲述着一个与我完全不相关的故事。 我是不同的,在他的眼中,我始终是不同的。在整个莫拉湖几百个同龄的孩子之中,我也是不同的。 如果他们是羊,那我只能是狼。狼是要吃肉的,可他没有能力让我吃肉。与羊生活在一起,我只能吃草! 他痛恨自己! 我幼年的英雄卡奥?石山捶着胸,痛苦地嘶吼!母亲紧张地拉着他,边唱着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歌谣:我的乖石板,不急不气不闹,夜哭鸟见了哈哈笑。 天哪,我所抛弃的所有上神们,我这是怎么了?我——心堵! 听着听着,我像是睡着了。 我梦见自己带领着强大的石板大军,冲溃了王城的守卫。我见到了那个贪婪的国王将脸埋在流着油的羊腿之中。我手起刀落,将国王手中的羊腿斩成两断。我将掉在桌子上的一段羊腿捡起来,装进怀里。 我对他说:这是我的! 是的,我的第一次反抗就这么结束了。 族长说,这个世上总有些怪事,听到的并不为真,甚至看到的也不为真。 族长说,并非是上神抛弃了我们,而是我们抛弃了上神。我们被自我囚禁于天蚀山里,没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小世界。即便如此,贫瘠的莫拉湖就如同孱弱的母亲,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 族长说,天蚀山谷口是一道天堑,那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跨出去只需一步,想回来就难了…… 族长说,万物有灵,食物是自然的恩赐,在享用之前我们要有感恩之心。虽说上神们听不到,但我们还是要祈求上神垂怜,祈求他们保佑孩子们平安长大,不要经历太多风雨。 族长说,放下自尊有时候是为赢得最终的胜利,平等待人对我们矮人来说已经成为习惯,说起来,这很容易,但最难的是,我们能否平等的对待自己、放过自己,这才能成为一个内心强大的矮人。 族长说,也许在人世间,我们矮人已经成为传说了。但无论时光如何流逝,矮人,都是一个集善良、强大、勇猛于一身的种族。没有人可以超越,就算人间的神也不能。 族长说,天蚀山口那道天堑之阵注定要崩塌,当时光使者到来之时,那便是我们种族重新现世的一刻。孩子们,你们要平安长大,那一天也许不远了。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也许那个世界同样不是你们想要的,但我们这代人,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从一个黑暗之地进入另一个黑暗之地,谁又能说,那不算是出路? 我不懂,我只能做我该做的。我带着少年们去围猎、去采集草药、学酿造果酒。我偷偷地将那些没有上缴的元石送到天蚀山外去。 我在等那两只咕咕鸡。他们会来这里拿走那些元石。他们会放一些食物在这里。他们好像对我视而不见。为了我的家人,为了那些吃不饱的族人,我感激他们。 朋友,记住我的名字。我是卡奥?石板! 我来自一个落魄的、为世人所遗忘的种族:矮人! 我的父亲是卡奥?石山!他是我永远的英雄!一个伟大的铁匠!他曾为纸境修者炼制过灵剑。虽然失败了,但那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他是整个莫拉湖的英雄! 灵妖篇《你的梦想》 《咕咕鸡三部曲》之一 在我很小的时候,你便来到我家门前。那时你还只是一只普通的咕咕鸡。 你每天都在辛勤的忙碌着,寻来芙草为自己做了一个看起来很寒酸的窝。 你对我说,你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可以飞上天。那时你便可俯视天下,你更可以用你的大法力,拯救和帮助那些无法摆脱危险和疾苦的众生。 于是,我也和你一样,我们拥有了共同的梦想。 你说,当我们可以飞上天,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我飞遍整个大陆。 你说东部大陆的南方有一片沙漠,那里的沙漠风光是最好的;还说,如果我不喜欢魔族人的地方,那就去拜月城。你说那里有很多美丽的人间仙子,她们都是沐浴月光便能修炼了。当然,这世上任何地方的月光都比不过拜月城。听你说的,我好想去。 你说,如果我不喜欢晚上的风景,那就去拜月国北面的丞天王国,那里的青山绿水无数,最出名的就是天瀑。你说那是从天上流下来的瀑布。 天啊,我都无法想象,从那么高的地方流下来的瀑布是什么样子?我想,也许那溅起的泡沫都会把我们淹没。 你说,要是我飞的太累了,就到蒲湾休息一下,那里的落日是最美的。 你说,在人族的地方,有很多的传说故事,翻开一片石头,那上面都可能刻着一首诗;哪怕是一株草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 我说,真的吗?那么美的地方,我好向往! 你说,如果想冒险,还可以去上墟,那里是曾经人鬼两族的战场。你说那是天下最大的一个战场,如果从天空望下去,那战场能跨越整个东部大陆。 可是,我真的不能问,你没有飞过,你怎么能知道呢?我知道,那样问你一定会伤心的。 你说,人族喜欢猎杀咕咕鸡,如果我不喜欢,可以去上墟北面的精灵族地,不过那要跨过景国才可以。不过,你让我不要担心,我们可以从空中飞过去。我飞不动了,你带我一起飞。如果累了,就找一株栖霞树。你说,那是凤族先祖路过人族地界时,飞得太累了,停下来休息的地方。你说那就是凤驻栖霞的传说。如果我们和凤祖一样,落在那树上,便会染些凤祖的灵气,也许还有可能飞升呢。就算不能飞升,我们的修炼也可以节省很多年。 你说,精灵族是我们的朋友,在那里,无论山水草木、还是流云顽石,都可以和精灵族人说话的。 噢,你太帅了,如果那样,我们就可以边走路边和那些花花草草聊天,和那些石头说话,让他们听听我们的心声。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我们一起努力修炼吧,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 可是当我们发现不能变身之后,才知道,咕咕鸡是不能飞的。 你说,如果咕咕鸡不能飞,我们就变成天鸡!只有修炼到天仙之境,我们就可以飞升到仙界了。那时,我们再也不是普通的咕咕鸡。 可是——我觉得,做咕咕鸡挺好,为什么要变成天鸡呢?把时间花在修炼上,那不是我们族群该做的事。 我无法阻止你,见你终日为修炼忙碌,真的好心疼。 是啊,没人理解咕咕鸡的梦想,如果连我也要阻止你,你一定会很伤心。 于是,我和你一起到苍莽塬上去捉虫怪、去寒绝峰下去寻草药、去天蚀山里去挖元石、去云隐之地去拜妖神……那是多么美妙的回忆啊。 你的血脉不纯,进境很慢。我不急,我等你;你的法术太低级,我从家里偷来,送你;你病了,我安慰你。 可是,你很痛苦。 你说,你这辈子也不可能达成那个梦想。 我能说什么呢?我心里多么希望你停下来,陪我去苍莽雨林中去好好看看那里的风景?可是我说不出口。 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我不忍心阻止你。 现在,你要停下来了,我又不忍心真的让你停下来。修行,已经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哪怕它没有结果。别的妖修行是为了能够化形、能够寻求长生。而你修行却只为了能够飞行。 我难受,但我不哭。我担心你来哄我时,忘记了自己的梦想。 你失去了梦想便没了自我,我不想你变成我的影子。 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哭。所以,那天我没再陪你一起出去,我在家里哭了一整天。 到太阳落山时,你回来了,你很失落。 我问你,你什么也不说。 从母亲那里我知道,失踪千年的女王找到了,她住在树语森林。 族中要派一个妖去将女王请回来。 那是一段多么漫长的路途啊。从万兽王国到树语森林,坐精灵族的船也要一月之久。 母亲说你自告奋勇要前去请回女王。 我不相信,我怎么也不相信你会抛下我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从小到大,我们分开的日子只有一天。 可是,仅仅一天,你便做了一个离开我的决定。 你说过,我们是两只永远也不分离的咕咕鸡,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我离开母亲的房间,想要去找你问个明白,但我忍住了。 我想通了,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那么,就让我陪你一起踏上那段寻回女王的征途吧。 我偷偷备好行囊,从母亲那里偷来一片通行玉简,在那个深夜独自上路了。 我要到万兽岛的莹月港等你,那里是我们的朋友精灵族的属地,在那里我应该是安全的。 只是当我走出族地的那一刻,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我看见你站在前方。 我停下了脚步,我倔强的看着你。 你说,路途太过遥远,让我留下来陪我的母亲。 我不同意,我只是看着你; 你说路上你没有精力照顾我。 我说我可以照顾你; 你很生气。你说,要请回女王,以你咕咕鸡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所以你要以死相逼。 我说,我可以和你一起死。 我们就那样决然的上路了,踏上了那条属于我们共同的,不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