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歌》 第一章 人性本恶 你看不到黑暗,是因为你的世界从来没有过光明。 深秋时节的雨比起其他时候更为清冷,多了些许凄凉哀怨,这是一种仿佛能渗透肌体,深入骨髓的悲伤,无处躲藏,无处逃避。 山鬼很讨厌这种雨,透着一股伤春悲秋的味道,经常让自己想起一些事,一些自以为早已忘掉的事情。也是这种雨天,那个宁折不弯,受了一辈子苦痛折磨的爷爷,在大年三十的夜晚,走了,最终孤眠深山,于世辞别,从此他家再也没贴过喜字。他不应该是这种结局才对,像他那样有大本事的人不应该走的时候只余一堆黄土、一块墓碑。籍籍无名不应该是他的墓志铭,山鬼不止一次这么想。 山鬼不是自己的本名,是村里人起的绰号,意为山里的孤魂野鬼。传播开来久而久之竟成为自己的名字。村里除了母亲,无人记得自己叫什么,姓甚名谁,或许他们根本不想花一点时间了解,因为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不明来历的野种的感受,就像人们都习惯性忽略路旁受伤的野狗,没有人关心他的腿是被谁打断的,如果这只野狗还不懂摇尾乞怜,审时度势,冲着别人狂吠叫嚣,便会引来一顿棍棒,打断他的另一条腿。 人性本恶,山鬼很早就有这样的认知。 此时已是傍晚,天空乌云密布,就像是一块落下的帷幕,与群山相连,如同牢笼一般,将山村包围困住,细雨裹挟着寒风从山野间呼啸而来,打在脸上。 山鬼斜靠在门槛坐在自家的门牙边,望着远处天空发呆,嘴角噙笑,其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他就是要笑,这是爷爷留下的事,要做好。 “滴滴” 伴随着声响,一束强光穿透雨幕激射而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辆破旧的三轮两厢货车,轮胎上的凹槽嵌满黄泥,挡风镜上只剩下一只雨刷孤零零地来回摆动,显得几分滑稽可笑,隐约间可以看见副驾驶上坐的是村长王斗鸡,人如其名,长了一对斗鸡眼,准确的说应该是被李屠户打出来的,因为整个村子都在盛传,王斗鸡和他老婆钻了苞米地。而最初的时候,山鬼只不过是和张狗剩说他看见两个人在说话而已。 货车明显是跋山涉水而来,带着满脸的风霜和汽油味在门口停下,车身后边包着一层厚厚的防雨篷布,里面似乎要装载着什么货物,对于这个地图也未必标记的小村而言,汽车是极为罕见的珍贵,此刻闻声聚集的小孩们都一脸贪婪地盯着瞧,李二狗已经在为争夺抚摸的处女权和张狗剩干架起来,即使这只是一辆看上去即将报废的破车,但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是另一方世界的敞开的“大门”,可能是一生也只有一次勉强够着的机会。有时候穷真的是基因遗传,代代相传,生生不息。一个人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算是真正的活着?踩过多少人的身体才能真正跳向另一个世界? 熄火下车,主驾驶室下来的刘全有眼角一瞥,看了身后此刻不停摸着车身的一群小毛孩,不免有些嗤笑,对着一同下来的王斗鸡说道:“真是穷山恶水,鸟不生蛋的破地方,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 “刘老板,来,快进屋,别和小屁孩计较,山里雨毒,小心走风。”王斗鸡小心陪笑着,心里却早已骂娘,他毕竟是这里的村长,这分明是当他面打他脸,但这位老板是自己的老财主,所以也只能忍气吞声。 王斗鸡领着刘全有向前走着,探头问道:“小月,小月,在家吗?你托我的事办好了。” 等了一会,没听到答话,便扭头朝坐在门牙的山鬼问道:“山鬼,你妈呢?” 山鬼充耳不闻,一旁的刘全有反而开口问道:“山鬼?这是他的名字?好奇怪的名字,我还以为你们这里都是一群畜生,什么狗蛋,二狗子之类的!”说完,率先笑了出来,不加掩饰也不屑掩饰,语气中充满讥讽,一种大城市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王斗鸡小心附和道:“是是是,你可别看他跟个闷葫芦一样,他可是我们全村子长得最秀气,最漂亮的小屁孩,一定可以帮老板赚大钱。”随后伸手过去,掠开山鬼的刘海,捏着下巴转了转,道:“你看我没说错吧”言语间,充满自信,动作熟练,没有任何迟疑。 刘全有仔细观察着山鬼,就像打量自己的猎物,衣服上虽然打着许多补丁,但却极为干净,显然有着不错的自制力,不同于身后那几张仿佛刚被霜打过的茄子的脸,他拥有一副白皙俊秀的相貌,特别是一对眼睛,单纯干净,没有一点杂质,现在正嘴角含笑的看着他,至少看上去很是乖巧。 好货色!这他妈调教下绝对能赚钱,赚大钱。 刘全有很惊喜也很好奇,山里竟然有这么俊美的小屁孩?刚要说话,里屋传来声音。 “是村长吗?先进来喝点热水,这天怪冷的”这是一个和村里其他女人声震三里截然不同的声音,纤细而柔弱,好像风里摇摆的杨柳,自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王斗鸡听到后连忙招呼刘全有进屋谈事。 两个人全程交流没有任何的避嫌,山鬼自始至终不言不语,对着天空发愣,他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很快,两人前后相继出来。 “刘老板,这次给你弄了这么个好货色,你看,这钱能不能稍微加点”王斗鸡说完搓搓手指。 “没问题,以后你给我长点心,认真点,别他妈拿些水货了事,钱管够”刘全有痛快地说道。 山鬼终于动了,像解冻的冰河,起身进屋关门,不理会门后货车扬长而去的喇叭,走进厢房,床边坐着一位温柔女人,坐姿端正,一丝不苟,就像山里坚拔的古松,一身洗到发白的衣裳反而衬托出一份高洁素雅,温文尔雅这四个字在这个女人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 山鬼倒了杯热水过去,轻声说:“妈,天气不好,你衣服多穿些”待母亲接过水后,山鬼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大棉袄给她披上,眼角扫到一旁的编织袋,眼底蒙上一层阴影,嘴角扯了扯,终究笑了出来。 张小月将一切收到眼底,有些不忍,深吸一口气道:“刚才那位刘先生是从大城市来的,就是前些天我们商量的那个人,明天他会来接你,带你到大城市,以后,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好好......对不起,阿离,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没本事带你走出大山,让你用这种方式离开,妈妈对不起你”不及说完,就将山鬼牢牢抱在怀中,生怕被抢走一样,泪水顺着皱纹滴落在山鬼肩膀,晕散开来就像秋日凋零飘落的松叶,柔弱而无力。 山鬼回抱面前的母亲,闭着眼睛感受她身上的温暖,良久,缓缓张开眼睛,柔声道:“妈,不怕的,爷爷教了我那么多本事,还跟我说过很多外面的事,我能保护好自己的!以后等我出人头地了,一定把你接到城里,买最漂亮的衣服,最贵的珠宝首饰,让你住大别墅,好不好?” “你不懂,爷爷和妈妈都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张小月喃喃自语。 山鬼没有追问这句话的意思,比起即将到来的事情显得无足轻重,空气凝滞,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桌上一点烛火在风里挣扎求存。 这一夜,山鬼失眠了,母亲失眠了,整个山村也注定要失眠,青蛙离开生长的池塘,游向广阔的大海,这是一段艰难的旅程,沿途遍布荆棘和玫瑰。 这一年,山鬼十四岁。 第二章狩猎时刻 严格来说山鬼应该管老人叫外公,但是老人不喜欢这个外人的“外”坚持要求叫他爷爷,爷爷从不透露自己的来历姓名,就连名字,山鬼都是从墓碑上了解来的。山鬼觉得爷爷应该算是江湖人,他喜欢用江湖称呼外面的世界江湖上有财富名利,也有卑贱如泥,有生死与共的情谊也有薄情寡义的凉薄。爷爷经常说江湖是一个比山林豺狼虎豹更加凶狠万分的地方,野兽食人尚能留有骨头,人吃人却是连骨头一起咬碎吞下。而现在自己就要融入那个群魔乱舞、尔虞我诈的江湖。 此时天色昏暗阴沉,雨后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带了些山野间百花野草的清香和泥土的腥味,这是大山独特的味道,连绵起伏的群山沟壑之间笼罩着一层渺渺茫茫的迷雾,就像是一座没有尽头的迷宫,身在其中的人永远看不到外面。 山鬼用力吸了一口气,闭着双眼仔细地回味着空气涌入鼻尖、喉咙,直达肺部,然后缓缓吐出,他想要牢牢记住这个味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片土地上,呼吸山间的空气。 想到马上要离开这个地方,那是时候去了结一些深埋内心许久的渴望,刘全有的到来就是最好的契机,想到那些事情,一直以来乖巧顺从的眼神开始变得狂热躁动,似乎连血液都亢奋起来,在身体内奔跑乱窜,他从小泡在药桶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早已不惧寒暑,但此刻四肢手脚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抖,兴奋到颤抖。 一夜未眠,然而山鬼现在感觉不到任何的疲累,好像有股岩浆在胸膛爆裂开来,火热而滚烫。走到母亲面前,细细地端详着熟睡的面孔,不知何时皱纹已经悄悄爬上眼角,两鬓多了许多不该有的白发,明明还很年轻却浮现一丝老态,此时因失眠而显露出一脸倦意,即使在睡梦之中,眉间都压抑着一层哀愁。 全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抛弃妻子素未谋面的男人,那个让爷爷和妈妈受了一辈子苦的男人。出奇的,这一次山鬼没有任何的愤怒,想想将来或许能找到那个男人,杀意一点点的在眼底弥漫散开,山鬼并未提起母亲准备好的行李,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这些东西只是一些过重的负担,他取下爷爷留给他行走江湖的黑檀木盒,便轻轻带上门,独自离去。 这时候的小山村极其温柔与安静,就像一只小白猫,收起自己锋利的爪牙,在温床上缱绻入睡,一片安宁祥和、宁静纯净,如同与世无争的桃花源。 山鬼第一个敲响的是李屠户的院门,两声短促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里荡漾开,显得几分突兀沉闷。他打开身后背的黑檀木盒,木盒分上下两层,底下存放的是爷爷的医典拳谱,而表面则是一把二胡、三种细针和常用的医疗用品,以及一柄乌黑短刀,拔刀出鞘,刀刃上刻写着寒月二字,冷气森森,自有一股摄人心魄之势。 “吱呀” 李二狗揉着眼睛开门,打着哈欠说道:“呦,小野种,你来我家干嘛,听说你要被卖去当乞丐,嘿嘿,我家可没闲钱施舍给你,阿黄的骨头倒有一根,要吗?”语气中毫不隐藏的鄙夷。 山鬼注视着面前这个八岁的男孩,本应该像白纸的年纪却过早地画上成人的涂鸦,他本应当拥有一段很长的人生。 可惜!冷笑一声,山鬼右手一划,刀声呼啸破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从李二狗的脖间闪过。 山鬼含笑从他身边走过,凑到李二狗耳边轻声说道:“打,猎。” 接着向里屋走去,他能清楚感受到身后鲜血喷涌而出的炽热,如同他胸口燃烧的火焰。 一切才刚刚开始,山鬼心想。 除了李屠户一家,还有张寡妇、王麻子,以及王斗鸡一家,本应该有更多的猎物等着他去割喉放血,可惜! 狩猎的时刻到了! “死人啦,王斗鸡他们家死人。” 一声尖锐的恐叫在山村上空回荡,割开山村的宁静,仿佛煮沸的开水,咕噜咕噜的冒泡,所有人争着奔出家门,赶往事故发生的地点,一边捂着眼睛偷瞄事故现场,一边开始和身边的陌生人热烈地探讨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又有部分围观群众赶向下一个“片场” 他们没有检查当事人受伤的情况,是否还活着,没有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却开始长篇大论,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竭力给事情书写出一个完美的情节过程。 张小月也早被屋外的动静惊醒,但她并没有掺和进去,这是她和其他女人不同的地方,也是被排挤的原因之一,守着家里的“烛火”不灭,对她而言,就是唯一重要的事。 眼下,她坐在床头,失魂落魄,一会儿看看早已打包好的行李,一会儿看看墙壁上的某处,那里原本挂着一个木盒,她知道里面藏的那把寒月,那本该是护身的宝刀,而不是屠杀的魔刀。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阿离,也没把他教好。”张小月自言自语,又像是面前站着谁,对着他喃喃自语,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打湿手里死死捏着的信纸。 妈,等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离开这个山村了,而王斗鸡他们想必已经死了。 对不起,儿子给您丢脸了,让您难过了。对我来说他们都有死的道理,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但妈妈您是心善的人,所以一切的理由都像是一种借口。 心善的人会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心善的人会被人偷走下田的耕牛,心善的人受到欺负只能安慰自己说吃亏是福。 为什么?为什么坏人可以活的好好的,而好人只能偷偷咬着手哭?为什么? 我想做坏人,我要做坏人,所以,我不怕杀人。 刘全有虽然是个人贩子,但我答应过您,等到了大城市再偷偷跑掉,可我没有做到,对不起,我只是在想,既然已经决定走出大山,改变命运,那就决不能再让别人掌握自己的将来。 妈,以后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想接下来很长的日子,您会过得舒坦些,至少没有他们这些烦人的苍蝇。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那个男人的尸体回来见您和爷爷,不能是活的,因为妈妈您是心善之人。 儿子叩首! 此时,在不知名的山路间,一辆破旧的三轮货车以缓慢而平稳的速度前进,如果有人看到一定觉得惊讶,因为开车的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年,少年无比专注地盯着前方,就像所有的初学者一样的姿势。 “让你带我离开并教我开车,我就放过你?你还真信,呵,明明是个人渣,居然还这么天真。” 山鬼目视前面低声浅笑道:“不过我让你走的很痛快,没有一点痛苦。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只是一个人渣。” 山鬼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副座上早已死透的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皱了下眉头,说道:“我把小孩的尸体藏起来,而你又不见,那帮人说不定会以为是你携带儿童跑了,毕竟你是人贩子名声不太好,甚至忍不住猜想,人是不是你杀的?看来我得要再好好谢你。” 山鬼停车,转身剥下刘全有的全身衣物,然后打开车门,将他丢下去,最后一骑绝尘。 听说天葬可以让灵魂升上天堂,这下我们扯平。 阳光下,一具男尸赤身裸体地躺着,双眼尽是绝望恐怖,没人知道死前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有没有家人?有谁会想着他?念着他? 没人知道。 旁边的野狗已经围着他转了许久,眼睛里泛着嗜血的凶光,但始终犹豫着,迟迟没有下口,突然,草丛里又窜出几条饿狗冲了上去,仿佛是某种信号,群狗争先而上,一场饕餮血宴盛大开启。 第三章狼狈为奸 山鬼很清楚自己已经在这座县城里被困两天了,没有身份,没有证明,无论是旅馆或是交通工具都无法使用,还要时刻堤防被街警注意驱逐,防备着被遣送回家,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外来黑户,学会像蝼蚁一样夹缝生存。 货车在快抵县城的路途中丢弃,然后选择徒步进城,用着从刘全有身上搜来的钱购买面包和水,后来就一直流连在这个偏僻的公园里。 爷爷说过,忍耐一时,逍遥一世。 或许当时应该等到了大城市再对刘全有下手不迟,毕竟若是身处大城市就能免去目前这种无能为力的尴尬窘境,至少之后的生活,山鬼并没有做太多具体详细的规划,这一开始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在大山的时候只想着走出大山,进入真正的人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雨跃。想要活下去,总能找到办法。 但现在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扎根到大城市中,那个男人肯定是在“另一个世界”的某处,除了姓氏,山鬼对那个男人的信息一无所知,爷爷和妈妈始终隐瞒着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但他本能觉得那个男人必然不简单,纵使不愿意承认,但既然是能够被爷爷认可的人,那必定不是普通人,即使说是巨擘雄主一类的大人物,他也不会感到意外,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男人目前在一个自己到达不了的“世界” 终有一天会相见,他发誓。 收拢心神,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山鬼中断脑海的纷扰杂念,闭眼静坐,开始琢磨下一手该走哪部棋,脑海粗略有些想法,山鬼尝试推敲各种可能性。 忽然,山鬼猛然睁开眼睛,瞬间提起身旁的木匣,回转身体,闪到左侧。紧接着看到一个瘦弱娇小的身影被人踹飞,落在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 “小贱人,我日你个先人,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他妈整天就想着跑,跑跑跑,你能跑到哪?你爸妈把你卖给我,你就乖乖去要饭讨钱,不然我今天就砍了你的腿,让你假残废变成真残废。”骂人的是一个光头男人,一身的肥膘,脖间挂着一条大金链子,眼神中充满凶狠,就像山里里准备猎食的野狼。 而他旁边跟的男人比光头佬高出半个头,身材高挑,戴着眼睛穿着白色西装,一脸的斯文相,低声说道:“强哥,那样也回不了本金,上次有个妈咪特意托我留意这种未**的雏儿,听她说这种货色现在很畅销,有钱人都喜欢这种调调,甚至迷信可以用来改运冲喜。” “眼镜,你小子还和那骚货联系,嘿嘿,也好,省的我以后麻烦。”光头一脸奸笑道,满脸横肉跟着颤抖起来。 狼狈为奸,古人诚不欺我。 山鬼静静在旁,忽然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同样的肆无忌惮,理直气壮地当面将别人当做货物讨价还价,这种熟悉的场景让他觉得有点意思,相当的有意思呀! 那种熟悉的欲望从胸口涌现,开始沸腾、燃烧。 那个跌倒在长椅上的小男孩,看上去比自己少一岁的样子,长得很清秀,属于别人眼中的“好货色”似乎并不强壮,也不高大,但受了成年人一脚,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音,真是倔强呀!看到这,山鬼眼里闪过一丝暖意,真像他曾经在路边遇到的那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狗。 但他并不打算多管闲事,转身准备离去,这时,感觉到衣角似乎被拉住,他回头看向那个男孩,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男孩的眼睛很清澈明亮,如点点繁星,明明动作是在求救,却固执地闭着嘴巴,眼里没有任何希冀之色,就这么呆呆地拉着山鬼的衣服。 山鬼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地,旁边的眼镜男一把扯过男孩,凑脸到男孩面前,阴阳怪气地说道:“乖,咱们回家,你忘了你的好朋友吗?他还在等着你呢” 光头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带头往来的方向走,从头到尾没把山鬼放在眼里。 男孩放弃挣扎,像个提线木偶,随意牵扯,然而眼睛始终望着山鬼看,三人渐渐走远。 这时。眼镜男感觉有人拍了下他的后背,回头看到是山鬼,目光闪烁,瞧了四周一眼,然后循循善诱:“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和叔叔回去,明天叔叔帮你找家人。” “叔叔,你身上有种味道。”山鬼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 “什么味”眼镜男疑惑地问道。 “人渣味”山鬼笑了出来,如刀出鞘。 话落风起,山鬼左脚踏前半步,右手变拳,直击眼睛男腹部,拳势如铁牛犁地,迅疾如追风赶月,呼啸成风,在空中炸响。 半步崩拳,石破天惊。 眼镜男没有如何防备,肚子本就是极为柔软脆弱的部位,骤然受击,全身痉挛,眼镜男抱着肚子半跪在地呻吟。山鬼右手化拳为掌,一记劈拳落在眼镜男颈部,眼镜男顿时昏了过去,局势瞬息万变,从出手到现在,如电光火石。 光头突遇变故,整个人都呆住,片刻后反应过来,不退反进,怒喝“我日你先人。”接着向山鬼撞来,一身肥肉上下颤抖,配合凶狠狰狞的表情,看上去颇为吓人、威风凛凛。 山鬼这次换了另一种拳法,双手如抱老树,圈住光头打过来的拳头,双脚错开,借势后退,仿佛穿花蝴蝶,待去势消尽,双手化钳,点在光头的耳后,光头双眼瞪圆,刹那后,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揽雀尾,双峰贯耳。 山鬼力道控制的精准无差,并没有造成性命之危。 走到光头身边蹲下,他直接拿走对方脖子上的那条大金链子,动作自然,没有一点犹豫。 礼义廉耻信也要吃饱了再说,人,光是活着就要拼尽全力,山鬼心想。 就在这时,男孩走过来牵过山鬼的手,原本黯然神伤的眼镜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跟我来。”这是男孩的第一句话,声音清亮干脆,有种不容置疑的魄力,然后自顾自拽着山鬼奔跑。 山鬼没有甩开,两个人在夜幕中穿行,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只剩下一轮皎月和路边零星的路灯相映生辉,偶尔传来的汽笛声刺破长空,驱散夜里的孤寂寒冷。 相遇的两只小野狗在风中相互依靠,跌跌撞撞地跑去远方。 逃跑的尽头是一座寺庙,规模虽小但是香火未断,门口的大鼎堆积着一层厚厚的香灰,山鬼不信天地鬼神,直接拿起香案上早已发黄的苹果啃起来,随后打量眼前的雕像,是一个老人家,双手捧着书,身体前侧,似乎就着月光翻书的模样,山鬼一时之间认不出这是哪路神仙。 相反的,男孩倒是很虔诚,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念有词,山鬼正要问话,男孩转头对他一拜,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求求你,救救王破。” 第四章你的名字 这是一片远离闹市中心地段,矗立郊区的独栋别墅区,环境清幽,错落有致,外围的是一排排修剪整齐的繁茂绿树,如同士兵拱卫着皇宫,里面居住的皆是非富即贵的权贵,这也是光头看中这里的原因之一,扩展自己的交际圈,另一个是身份,这里的身份,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拐卖人口、暗中操控街头乞丐的人贩子会堂而皇之的和一帮上等人比邻而居。 这个世界,就是黑白不分的世界。 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的光头从没想过自己会接连在几个他眼中的“货物”上栽跟头,先是被两小畜生出逃,好不容易两个都抓回来的时候,又半路跳出一尊煞神,想到他,光头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开始疼起来。 面前的餐桌上摆着六道菜,每一道都是肉菜,而且是不同的肉类烹制的,他的地位足以支付这样奢侈的生活习惯,他喜欢六这个数字,也很爱吃肉,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顿顿有肉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即使现在遇到这样的麻烦,他也照样吃的很欢。 光头抓起一块卤猪蹄,大口啃起来,肉汁沿着嘴角滑落,活像进食的野猪。随后扒拉一大口米饭,一种特别的满足感从嘴里弥漫到心头,即使他已经很有钱了,但他还是喜欢这种嘴巴鼓鼓囊囊的感觉,就像他包养的情妇胸前的***对细嚼慢咽的吃法嗤之以鼻。就像男人都喜欢大胸,谁会愿意天天对着小笼包咬,毕竟“小”嘛。 “人呢,阿伟。”光头用力咬了一块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光头右手边站的也是六个人,末尾的男人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次被点到的对象,硬着头皮回道:“强哥,还没,还没找到,再给一点时间,一定可以......” 话未说完,已被打断。 “恩,还没找到,还没找到,这个县城才多大,你告诉我。” 光头一口吞下嘴里的食物,吐出一块骨头,脸上咽的胀红起来,“就两个小屁孩,毛都没长齐,两天时间,你跟我说还没找到。” “强哥,我......”阿伟听出光头话里的不善,急忙辩解。 “我日你先人,一帮蠢货,关键的时候一点屁用都没有,力气花哪了?花女人肚皮上是不是,现在连个人都找不到。”光头突然暴起,手里猪骨头飞出,砸在阿伟脸上。 空气忽然安静,仿佛是什么掐着咽喉。 首位的眼镜男沉着地站出来,正要说点什么,光头却看都不看他,来到阿伟面前,缓缓说道:“捡起来,吃了它。” 阿伟错愕地看着光头,以至于整个人都呆住。 “浪费食物可是要遭报应的。”阴冷的声音响起,光头眼中泛着凶光。 阿伟慢慢地蹲下去,捡起那块猪骨头,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继续找,我要亲自砍下那两畜生的腿。”光头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上了楼。 眼镜男走到阿伟身边,陪着他蹲下,抱着他的肩膀,沉默不语。 浪费食物是要遭报应是吗?很好。眼镜男盯着桌上的残羹剩饭,眼神一点一点的凶狠起来,他明白光头是在敲山震虎。 此时,在别墅不远的草丛里冒出两个人头,正小心翼翼地观察别墅的动静,一会儿后有六个人从别墅离开,又等了一下,山鬼低声叮嘱道:“呆这,别动”然后靠近别墅,隔着一段距离围着别墅走动,记录着别墅的格局部署,最后带着男孩离开。 再次回到公园的时候,山鬼忍不住笑了出来,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光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竟然没让人在这蹲守。 山鬼靠着长椅上,仰望天空,开始思考救人的可能性,顷刻后,发觉自己对男孩的姓名一无所知,头也不回地问道:“你的名字?” “大宝”男孩弱弱地回答。 “你想清楚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一旦点头答应后,你就必须要履行你我之间交易的条件,如果违背的话......”山鬼扭头冷冷盯着大宝,刚要威胁两句。 “嗯。”没有迟疑,大宝终于笑了起来,至少听起来,这个人有把握救出王破。 如果不是被自己连累,王破是可以自己一个人跑掉的,结果因为自己被抓了回去,而她太清楚光头他们会怎么对待一个不听话的“货物”了。 她,已经在“小黑屋”见过太多不听话的小孩的下场了! 山鬼听后很满意,打出木盒取出银针,“你身上有些淤伤,现在不根治,以后会很麻烦的,我需要的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替我卖命,衣服脱了,我替你针灸疗伤。”说着,山鬼开始着手银针消毒。 良久,没见到大宝的动静,反而后退两步,脸色慌张,微微通红,山鬼疑惑地看着她,这个男孩那一晚的变现还算是镇定,现在怎么慌了? 山鬼从头到尾,盯着大宝的每个细节,目光扫过她的全身,最后停留在喉咙以及胸口,突然说道:“你,你该不会是女的吧。”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惊讶,他竟然没发现这两天相处的,短发短到露出头皮的“他”居然是个“她” “嗯”大宝有点害羞。 “......” 山鬼现在心情很复杂,就像媒人指天发誓说新娘是盖世美人,结果自己洞房花烛夜,掀起盖头,发现新娘满脸麻子。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八点整,山鬼一直窝在草丛里等着,直到看见光头的别墅灯火熄灭后,嘱咐大宝在原地等候,自己摸黑潜进。 他找到白天注意到的厨房窗户,右手搭上锁扣,用力一托,随即窗户无声打开,山鬼跳入,重新合上窗后,小心地往二楼摸过去,穿过一道长廊,他来到一间储物间,门从外面反锁,这个应该就是大宝说的“小黑屋” 山鬼如今的内家拳已有相当火候,握住,瞬间发力,听见门锁内的零件松动,慢慢地打开门,推进去。 刹那间,门内突然袭来一股巨力撞上自己的胸膛,山鬼只觉得犹如被一座小山碾压,厚重的力量涌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的疼痛,若非紧急之中,双手回防,闭守中门,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撞飞出去。 贴山靠,八极拳,这是一个不弱于自己的武人。 黑暗中,隐约瞧到对方的相貌体格,大约比自己大上一两岁,身形高大威猛,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岩石般的肌肉,仿佛天然凿刻,鬼斧神工一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尤其是一双眼镜,威严冷酷,山鬼没有见过老虎,但他下意识觉得猛虎的眼睛应当和他一样。 一瞬间,心思百转,他拿捏不准面前这个人是不是王破,山鬼纵身后跃拉开距离,身形灵动,如猿猴荡树,但是对方欺身上来,双脚一滑,发出一声尖啸,凌空一掌从高劈下,一滑,一劈,一气呵成,毫无间隙。 山鬼心里明白再拖下去,迟则生变,他不退反进,正面迎上去,身体微屈,后脚一瞪,如猛虎跳涧,侧身托住对方一掌,三连肘击打在对方肚子,左脚插进对方双腿之间,肩膀一顶,压制对方于墙上。 他没想到这么轻松制住对手,他甚至想好之后的变招,试探问道:“大宝让我来的。” 对方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安静下来。 “嚓”灯亮了。 山鬼没有回头,他被面前这个人的伤口震惊,对方赤裸的上身密密麻麻都是伤痕,有旧疤,也有新伤,肚子那里的伤口因受自己重击,此刻不断流出血来,就像蚯蚓在身上蜿蜒盘旋。 神勇至此,无以言表。 “小畜生,我日你妈,你他妈还敢来,今天我要剁了你喂狗。”起夜的光头没想到自己苦苦追寻的小屁孩从天而降,忍不住狂喜,“兄弟们,抄家伙。”而自己保持距离,退在远处。 两个应声而来的马仔已经挥着匕首冲来,谁是刀俎?谁是鱼肉?山鬼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左手从容不迫探去,扣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一捏,不等匕首落下,山鬼右腿踢向对方的裤裆,对方的下体顿时变成一堆烂肉,但山鬼依然握住还在下坠的匕首,一刀割喉,一秒后,鲜血激射出来。 矮身避过另一个人的攻势,左脚点在对方的膝盖上,右手匕首倒立,对方因失衡摔倒,眼睁睁看着对准喉间的刀尖,穿透。 眨眼间搏杀两人,山鬼缓缓站起,头往左边一歪,笑道:“还玩吗?” 巨大的恐惧慑住光头的心神,以至于全身僵硬,他也是见过血的人,但他从没见过一个小孩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杀人,甚至带着落英白雪般的美感,脑海中不停怒吼快跑,身体却不听使唤。 自己要死了吗?这是报应吗? 已经有人从楼下逼近,人影在楼梯上晃动。 “还没结束。”山鬼丢下最后一句话,往阳台奔去,跳下,在草地上一滚,缓冲压力后,向大宝跑去。 等候许久的大宝看到山鬼背后的王破,惊喜叫道:“王破......” 刚要说话,却被山鬼一把抱起,扛在肩上,山鬼没有回头,他知道身后的那头猛虎不会跟丢。 第五章杀了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里,山鬼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寺庙了,这一次光头似乎学乖了,至少山鬼再也没看到地痞流氓在街上转悠,闲暇时,就给大宝和王破疗伤,虽然大宝已经具备很强的男女有别的观念,一开始百般不愿,最后也扛不住山鬼的威胁利诱,而救治王破并不是出于什么医者仁心,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很无聊的东西,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即使那晚不去搭救王破,或许王破也能自己逃脱,这个认知让自己如鲠在喉,毕竟他和大宝事先有过交易,这让他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有点不舒服。 至于王破和大宝的来历,他完全不感兴趣,只知道他们也是被人贩子拐来的,至于是自愿或是被卖,他丝毫不感兴趣。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外面布满荆棘。 将最后一块面包丢给大宝之后,他就从座下的蒲团撕下一块黄布,开始擦拭寒月,坐在地上就着月光来来回回,从刀鞘到刀刃,专注而认真。 这几天山鬼完全没和王破搭过话,跟大宝也只是必要的生活交流,但无论如何,王破觉得山鬼对于自己有恩,经过这几天的疗伤,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很多,也是时候该分开,虽然还没有打算,但王破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不喜欢和面前这个人长处,准确的说,是忌惮,杀伐果断,漠视生命。 这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也是一个没有温度的人。 步到山鬼面前,低声说道:“多谢你救我还有大宝,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八极拳和披挂拳教给你。” “不用。”山鬼淡淡说着,他知道这是一份厚礼,王破也知道。 王破吃憋,停顿了下,继续说:“那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分手吧,以后要是有机会再见,到时候再报答你。” 说完,没等到回答,便转身拉过大宝,准备离开。然而大宝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敢看他,呆在原地,纹丝不动。 王破心底一沉,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决定强行带走大宝。 这一次,大宝轻轻推开王破的手,小声说:“王破,我不能和你走。” 大宝怎么遇到山鬼?山鬼为什么帮她?他不觉得世界处处有好人,让大宝遇着。 这几天只想着快快养好伤,忽略这一细节,现在看来两个人之间应该有某些约定,或者说是交易。 王破回到山鬼面前也盘腿坐下,沉声说:“我们不是一路人,相见不如怀念,我不知道大宝是不是答应了你什么,但我一直将她当做自家妹子,我了解她,她帮不了你什么。”王破语气里有些空虚,他知道大宝的秉性,山鬼不开口,她绝对不会离开的,但山鬼会轻易放人? 山鬼将到放在一旁,又开始擦拭刀鞘,“我和你确实不是同路人,但我和大宝现在是一路人就行,她求我救你,我就和她做了一笔交易,她把自己卖给我,让我把你买回来。” “我不会放人”山鬼说的云淡风轻。 王破死死盯着山鬼,慢慢说道:“如果我一定要带她走呢。” “八极会披挂,神鬼也敢刮,你该不会以为你能吃定我吧。”山鬼收刀入鞘,抬头和王破对视,眼神冰冷,透着一些嘲弄。 “总是要试过才知道。” 两个人互相冷对,周围变得极为安静,朦胧中似乎能听见谁的心跳在剧烈颤抖,一股肃杀,宛如秋后万物凋零一般,风刮起一点香灰,飘向两人中间,旋转着,坠落着。 就在两人即将出手之际,有人比他们更早出手,大宝将香案上的苹果分别递到他们嘴边,有些紧张,嗫嚅道:“不要打架,吃苹果?” 不合适宜的话语打破这场对峙,王破无奈地摇摇头,目光充满兄长对妹妹的宠爱。 山鬼将寒月藏进衣袖,丢下一句,“跟我来。”便起身朝外走去。 大宝急忙跟上,着急问道:“去哪?” “打猎。” 山鬼在庙口站住,今晚无星无月,朗朗夜空一片漆黑,一切到这显得刚刚好,恰如其分。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这片别墅区是整个县城最豪华的建筑,本应该配备最高级的安保力量,但结果恰恰相反,不仅没有安保,连一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据说这是大老板当初建造时亲自下的命令,没人明白为什么,只知道即使开盘价高的离谱,但销量同样好的离谱,这是一片“禁区”黑白两道从来额,没人敢在这里嚣张放肆,即便是过年期间,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二流子敢从这里顺走一件东西,这就是暴力和权利的魅力,凌驾所有的规则之上。 这次来的时间尚早,山鬼带着大宝在别墅间转悠,每栋屋子都房门紧闭,没人知道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怪物。最后王破还是跟来了,三个人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玻璃看到许多有趣的画面。 山鬼不明白那些生下来就拥有常人一辈子努力奋斗都未必触及的公子哥大小姐们,为什么会愿意蹲在一起吸食不知名的白色粉末,片刻后,像个癫痫一般开始抽搐,随着音乐疯魔乱舞,难道就为了最后摇着屁股,像他曾经见过的野狗一样,交配着运动? 因为已经是人生赢家了,所以肆意挥霍与生俱来的厚爱?真是讽刺! 下一个场景倒是正常多了,门口停放着一排00开头的奥迪,成人们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你侬我侬的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朱丽叶和罗密欧,推杯换盏间不动声色收下对方递来口袋的信封。随后在一封封文件上盖章,末了相视一笑,有点意思,山鬼看的津津有味,他想自己应该不是第一个看到的人吧,害怕被发现的大宝赶紧把他拉走。 最后来到光头的别墅时已经是半夜了,大宝认得这个地方,她和王破之前就是被关在这里,连忙拉住山鬼,急道:“怎么来这里,我们快走。” 这个地方对于她而言,是梦魇,是地狱。 山鬼反过来轻轻捏了下大宝的手,温和一笑:“不怕不怕,我们是来打猎,怕的应该是他们。” 王破脸色完全黑下来,他明白山鬼口中的打猎意味着什么,这个人究竟把人命当做什么? 刚要强行带走大宝,但山鬼显然早就猜透王破的心思,不等他反应过来,牵过大宝向近在咫尺的大门奔去。一骑绝尘,义无反顾。 一撞,一引,待王破跟着冲进来的时候,山鬼顺势关门,望着聚拢在客厅的众人,凑到大宝耳边,悄声说:“狩猎开始了。” 大宝忽然惊悚,从未有过的恐惧萦绕心头,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打鼓一样敲在自己的灵魂。 光头从没想过自己能得个善终,既然入了这行,做了丧尽天良的勾当,他早有遭报应的觉悟,所以这些年他不敢生孩子,他害怕,害怕报应在下一代身上。 他开过豪车,住过豪房,玩过最漂亮的女人,不止一个,本来应该没什么遗憾,但随着时间越长,他越贪恋这些享受,有钱的想要更有钱,有权的想要更有权,欲望是填不满的沟壑,一点一点吞噬这最后的人性,他畏惧自己被打回原形,那时候刚进城,只能对美女屁股流口水的犯贱模样,连自己都感到恶心。 报应终于还是来了,从那晚开始,光头整夜整夜的失眠,即使靠在最喜欢的情妇的大胸上也完全没有睡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害怕一个对于他而言乳臭未干的少年,只是本能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只有恶鬼才能做到如他那般优雅的杀人,从容不迫,嘴角轻笑,就像一位初涉江湖的世家公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来?” 光头喃喃自语,仿若梦呓,从那一夜后每晚聚集而来的弟兄没能给他带来任何的安全感,山鬼留下的话就像是达摩利斯克之剑,日夜悬在头顶。 光头终于歇斯底里,疯狂的咆哮,“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只想活下去,活的比谁都好而已,我没错!” “杀了他们!” 第六章杀人立心 一群身绘恶鬼龙虎的打手群拥上来,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刀棍之类的武器,气焰嚣张,眼中无物。 山鬼视若无睹,从进来别墅后,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光头,此时,轻声说道:“大宝,像我们这样风里浮萍的人,想要活着是要很努力才行,你要学会长大呀!去吧,我的小猎犬。” 山鬼的话丝毫不差地刺入王破的耳朵,王破顿时心生不妙,下意识地要抓住大宝,慢了一步,只能看到山鬼在大宝后背轻轻一推,大宝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地往前倒去。她甚至还无法理清当前的状况,一脸懵懂。 “山鬼......” 王破惊怒交加,但时间已经不容许他迟疑,后发先至,王破闪到大宝面前,挡下挥向大宝的铁棍,腰腹发力,一拳撞进对方的肚子,将他整个人轰飞出去。 原来这才是打猎!山鬼将自己当做猎手,视光头他们为猎物,而大宝不过是他的诱饵,自己一开始就被算计在内,山鬼知道自己不可能对大宝置之不顾,他需要自己替他挡下这些打手的压力,他才能腾出手去杀光头。 他被他当做猎犬了。 山鬼慢慢向光头的那个方向逼近,十几个打手大部分火力都集中在王破身上,以至于他现在可以轻松地越过这些防线,很轻松。 一步,两步,三步......近在咫尺,寒月的锋芒在光线中流转,轻易地划开一个冲来的打手的肚子,对方的肠子沿着缝隙流露出来,拖在地上,他似乎还难以置信,拼命地捡起肠子往肚子里塞,最后颓然倒地,绝望而恐惧。 山鬼无暇欣赏对方眼里的绝望,依然一脸笑意地步步紧逼。 光头感觉自己要疯了,拼命扯着面前的人往前推,状若疯狂,“眼镜,你去,给我拦住他。”光头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 转身刚跑出两步,身体突然一晃,被人拽住衣服,余光扫到眼镜男的双手,光头大怒,正要破口大骂,视线对上眼镜男笑眯眯的双眼,心里莫名一慌,似乎联想到什么可怕的事。 眼镜男皱眉,然后舒展,盯着这位身材早已发福,已经失去旧日威严的大哥,轻轻地说:“强哥,我不叫眼镜,我叫白严,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不愿意记一下呢?” “我日你先人,你个反骨仔不得好......”话未说完,光头整个人扑倒山鬼面前,背后踹他的人正是一脸冷漠的阿伟。 “有点意思。”山鬼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他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才是现实,赤裸裸的现实。 他忽然出脚,如狂风扫落叶,快准狠三者皆备,点在光头的腋下,光头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感觉到疼痛,身体在刹那间麻掉,不能动弹,山鬼深深看了白严一眼,笑的诡异绝伦。 “爷,饶了我吧,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大仇,钱,车子,女人,你要什么我都给,我不想死呀!”光头语无伦次,他真的不想死,他想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寒月抵在光头佬的下巴,徐徐向上带,光头拼命地跟着抬头,露出难看、讨好的笑容,四目相对,当他看到山鬼眼底的冷漠时,他终于绝望了。 “你羞辱了我的母亲,你竟然以为你还能活?”山鬼笑意吟吟,眼里爆发出嗜血的光芒,看着光头的求饶、恐惧,心里忽然燃烧出冲天火焰,只想烧光这个世界。 但他不能亲手宰了这头猎物,只是将他打昏过去,开始寻找大宝的身影,有那头猛虎在,短时间内,他不担心自己的小猎犬有任何的意外。 王破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伸手一抹,擦掉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鲜血,他知道还没结束,自己绝对不能露出一丝弱点,气势弱了气息就乱了,到那时,这帮人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还有大宝。 哼,群狼敌猛虎吗?前提是他们也得算是真正的狼才行,一股狠劲在王破眉间建酝酿。 这群打手也是被王破震惊到,他们虽然或多或少都沾过血,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打又这么能扛,身材剽悍,看上去是个男人的男孩,那股一开始的劲头已经被王破打趴下的哀嚎给叫没。终于,其中一个提着开山刀,看上去是这群人里最凶悍的打手,再次向王破发起冲锋,有人带头就有人响应,其他打手喊叫壮胆跟着朝上冲。 王破没有退缩,反而正面撞去。 匹夫之勇,山鬼心里暗道。 但是随后他看到王破身后毫发无损的大宝,沉默了。王破浑身挂彩,鲜血不要钱的往外冒,在山鬼看来更有几处重伤,可大宝始终安然无恙,衣服上更是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纤尘不染。 王破是猛虎,但他身后站的却是一只羔羊。 一记贴山靠撞来,犹如大山碾压,将对方的头狼撞飞出去,空手夺下对方的刀刃,王破柔声道:“闭上眼睛。” 大宝立刻乖乖闭上双眼。 王破终于动了杀机,不再留手,他能感受到山鬼的视线,山鬼自始至终都在一旁看戏,这对他而言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一场狩猎。 无法指望他过来援手,身体已经开始迟钝,不能再拖了,王破明白自己一旦倒下,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大宝势必会被抛弃,他不能赌山鬼会突然大发善心。 双手紧握大刀,王破咆哮怒吼,如虎啸山林,百兽低头。隔开两根空心管后,王破跃起,全力斩下,手上的青筋如虬龙暴起,蜿蜒盘旋,充斥着一种可怕的力量。 “咚” 刀光血影,一道恐怖的弧线割过。 一颗人头在地上滚动,表情还保持冲锋的凶狠,从断口出喷涌的鲜血泼洒一地,像一条条血蛇往四面爬动,王破在鲜血中暴怒,如战神降世。 整个客厅顿时安静下来,就像时间被定格,所有打手已经不敢动弹了,人如何能战胜天神?他们浮现出原始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呆呆地矗立,像一尊石像。莫名的恐怖在这片空间散开,盖在所有人的心头。怪物,这是一个怪物,这已经超出所有打手的承受范围。 “天生神力,盖世霸王,有点意思。”山鬼低声轻笑,很满意王破的表现,招呼道:“过来吧,还有大宝。” 山鬼知道王破不会拒绝,至少现在不会拒绝他的邀请,他现在是已经力竭的老虎,无法继续作战。 王破牵过大宝,一步一个血印朝山鬼走去,他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那一刀耗尽他最后的精气神,每一步走的极慢,这时候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击倒王破,但偏偏无人敢动,剩下的还站立的打手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容王破通过。 恃强凌弱,弱肉强食。 山鬼笑着说道:“杀人没有回头路,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你回不了头。” 王破没有接话,只是幽幽看了一眼山鬼,他的眼眸深处冷漠冰冷,寒声道:“你不怕成为第二个吗?” 山鬼笑的极为有趣,忽略王破透来的敌意,倒转刀柄递到大宝手里,靠近她耳边低喃:“杀了光头,我们就离开,否则,我就宰了王破。” 大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沉默,她没想到山鬼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那把寒月就像一条吐信的毒蛇,死死盯着她瞧,今晚的事情早已出乎自己的想象,她极力压抑自己发红的眼眶,不致落泪。 “看来你把我当作好人,明明说过自己会很听话来着。”山鬼自嘲。 黑光乍起,王破胸口一痛,一道伤口崩开,鲜血四溅,溅在大宝身上。 “不要,我会乖乖听话,你不要伤害王破,我求你。”大宝眼泪滚滚而下,滴在寒月刀上。 良久,不见动静,山鬼笑的诡异,道:“你又不乖了。” 这次他没有去动王破,反而双手包住大宝握刀的手。奋力下刺,刺入光头的心脏,急射的血滴扑在大宝的脸上。 山鬼轻轻说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在等着你,我要的是吃人的猎犬,而不是撒娇的小奶狗,记住,活着就是要吃人。” 大宝呆若木鸡,望着自己沾血的手,王破咆哮地站起,最后只能重新落在地上喘气。 第七章日行一善 “哥,现在怎么办?”阿伟紧张地向身边的白严闷声问到,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才是他们的战场。 “静观其变。”白严低语,这时候他相反显得镇定多了,瞄了一眼卧在血泊中的光头,确定他已经死透后慢慢舒了一口气,对于这场变故他也是出乎意料,但也因为这场意外,他才决定临阵倒戈,第一眼见到山鬼他们闯进来的时候,他潜意识中明白自己苦苦等候的机会要来了。 白严扫了一场全场,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对方负伤一位,虽说王破一刀石破天惊,震慑住所有人,但自己也已经身负重伤,无力再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以说我方的赢面更大,然而白严却没有一点继续拼命的念头,他无法忽视那个让光头吓破胆的小鬼,比起王破,他更忌惮这个一脸天真烂漫,谈笑间比谁都狠的山鬼。 已经不能将他视作普通人,光头就是最好的例子。 白严主动开口搭讪:“今晚死的人够多了,强哥也死了,什么仇什么怨都应该消了,双方就此罢手吧,我可以保证一切到此为止。” 山鬼深深凝视着白严,忽然笑道:“你可比光头聪明多了。” 目的到达,山鬼无意再起波澜。更何况白严还得留着收拾这里的残局。 “谬赞了。”白严点头示意,笑的极为斯文内涵。 山鬼让大宝扶起王破,等他们走到门旁,自己才缓缓跟上,离开。 目送山鬼三人离去后,白严换下一直挂在脸上的笑脸,揉了揉额头,有些气喘,竟然没发现自己出了一层细汗。 血腥味已经开始朝四处飘散,白严环视了一圈剩下的人,冷声道:“强哥虽然死了,但生活还是要过下去,买卖还要继续做下去,我们今后依然可以发财下去,今晚的事不准声张,以后一切照旧。” “眼镜,你他娘的暗算强哥,怎么,你现在还要做老大?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外患刚去,内忧已生,有人目睹刚才白严暗算光头的事,现在开始叫嚷起来。 白严也不恼,满脸笑意地推了下眼镜框架,旁边的阿伟和另外几个心腹直接扑到叫骂的混混身边,一刀送入对方的肚子放血,一划一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阿伟上来,其他人留下把现场处理干净,从今天起,地毯要换成白色的,我不喜欢红色。”交待完后,白严径直上了二楼书房。 “哥,为什么放他们三个走,我们人多,完全可以干掉他们。”阿伟疑惑不解,开口问道。 “那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白严转动着书房正中的转椅,目光炙热,紧盯着他旋转。 等了这么久,终于坐上这把交椅,成为这栋别墅的主人,白严竭力控制自己狂喜的情绪,以便不被冲昏头脑,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的事要做。 阿伟被反问地不知所措,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说是为了死去的弟兄,自己可是在背后捅了老大一刀的人,下手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有手软。 白严终于按住旋转的椅子坐下去,闭着眼睛感受着它的“热度”悠悠说道:“那小子眼神毒的很,灰蒙蒙的跟个鬼一样,他当时离我最近,如果要留下他们,或许能够成功,但是他的第一瞬间肯定是会杀我,更何况,人家可是出手帮了我们一个大忙,顺利解决强哥,阿伟你要我拿命和他对赌吗?” 阿伟急道:“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白严笑着打断:“不要紧张,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阿伟我也要你明白一件事,整个分堂里,我真正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你记住,我们的命可是很贵的,要留着好好享受这个花花世界,车、房子、女人,你给我使劲玩,我绝不吝啬,但千万不要随便和别人玩命,明白吗?” 阿伟感动地、用力点头。 “这样才对。准备一下,这次是堂主亲自下来典收例钱,天亮后你跟我一起去拜见。” “嗯。” 这里是整块别墅区中最不起眼的地点,靠在最角落的位置,与其他别墅相比,明显低调很多,常年没有人烟,只有少数的人才知道屋子的主人身份有多显赫尊贵,比如白严。 此时这间冷冷清清的别墅,难得透出些许的烟火味,屋子的主任回来了。 屋内的白严和阿伟恭敬地站在一旁,脸上充满对上位者的顺从敬畏,他们的面前坐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白面无须,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气度沉稳,自有不凡。 男子的对面坐的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精神却极为旺盛,身材矮小,身穿一件黑色唐装,手指关节的骨骼高高凸起,显然这是一双手上有极高明的功夫。 桌下摆的是三个打开的钱箱,每个钱箱里面装的都是一捆捆扎好的新钞,码的整整齐齐,鲜艳的大红强烈冲击着视觉,这是今年上交的“例钱”阿伟忍不住,时不时就偷瞄一眼,然后暗暗吞下口水。 男子和老者对此视而不见,浑然没把它放在眼里,两个人都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黑白棋盘厮杀,许久,男子落下一子,嘴角升起一抹笑意,对这一手有相当的自信,“耿老。这一手如何?” 被称作耿老的老者对此置之不理,眼睛一眨不眨地抓着棋盘,苦思破招。 男子这时候端起棋盘边的茶杯,细细品尝,忽然笑道:“白严,你确实比阿强聪明,这些年呆在他的手下算是屈才。” 白严听后脸上毫无起伏,腰弯的更低,回道:“堂主谬赞了。” 男子笑了出来,摆摆手,道:“这都什么年代了,早不兴帮主、堂主这一套,以后换个称呼。” “是,先生。”白严见机极快。 “我从不夸人,没想到一时兴起,下来收个租,结果就遇上这么一出好戏,可惜未能亲眼一见,可惜!”男子惋惜叹道,丝毫没把光头性命放在眼里。 白严沉默不语。 男子接着道:“这些年,阿强上交的账目一直含糊不清,上交的大概只有你的八成,我这次来本想亲手敲打敲打,但人死债消,以后你就是分堂的一把手,这里的钱你取走一箱,用来打点你自己的关系。” 白严眼睛一亮,钱倒是其次,他要的就是这个名分,现在他才算是名正言顺。 这件事终于算是过去了,白严呼出一口气。 白严告了个退,提了钱箱便带着阿伟离开。 男子回头看到耿老还在思索,也不出声打断,自顾自地品茶。 一旁的耿老反而开口:“这小子倒是贼溜,竟然敢主动承认自己背主的事,当晚那么多人,只要我们想查,怎么可能查不到,他要是敢隐瞒一点,恐怕尸体已经拿去喂狗了。” 男子眼神飘忽,透露出回忆的神色,叉开道:“阿强是最早跟我的弟兄之一,所以我把黑洞这块肥肉留给他,但是他确实老了,竟然被一个小鬼吓破胆,这些年他中饱私囊,我都可以不计较,这次来,我也只是想告诫他一下,结果......” 男子这时候不同于刚才的不以为意,有些哀伤,似乎真的在为自己的老友默哀。 耿老捏起一枚白子落下,才终于抬头看着男子,说起另外一件事,“其中一个少年用的应该是八极,八极号称是实战最强的拳法之一,不过能一刀斩下别人的头颅,这个人当真有霸王之力。另一个则是有内家拳的影子,似乎所学广博,看样子家学渊博,但是我还没听过年轻一辈中有这样杰出的人物。” 这次轮到男子,但是他下棋很快,几乎没有停滞片刻,再次落子后起身离开,站在窗前,悠悠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两个年轻人,见过血的崽子往往比起同类更具野性。” 男子的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欣赏,耿老盯着棋局一会,终于放弃,起身和男子并立,饶有兴趣地说:“岳山,你对这两只崽子动了心思?想要收为己用?” “兴趣倒是有一点,不过是杀人的兴趣。”镜前的岳山淡然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我的狗要杀也是我来杀,别人若是敢动,我顶多也就是剁下他的手,砍下他的脚,再丢到大街上要饭去,如果不是分堂需要人主持局面,那只白眼狼,刚才我就直接处理。” 耿老沉默不语,他并不意外。 说完后,岳山呼唤一声,一个刀疤男人推门而入。 “大河,等下你去找白严问下少年模样,这几天你辛苦下,带几个人在火车站蹲守,既然不是凡人,就不能以凡人来度量,这片池塘可容不下两头鲸鱼。” “两个小鬼而已,用得着这么多人?”大河不解。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难得是我欣赏的两个人,你遇到后直接杀了,给他们一个痛快,就当是我日行一善。” 第八章生活败狗 成熟并不是一个好词,尤其是用在小孩身上,因为它意味着经历过很多的悲伤,流过很多的眼泪,成熟是不幸灌溉的词语,只有不幸才使人成长。 离开别墅后,三人没有回到寺庙,而是来到一个废弃的土屋,这是山鬼行动前看中的落脚点,随后开始给王破止血疗伤,有的伤口已经结痂,和衣服黏在一块,重新剪开后,鲜血瞬间重新渗透出来。 山鬼动手清理、包扎,淡淡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至少现在是我在为你疗伤,你好歹识点实务。” 王破没有答话,只是觉得一股寒意混夹着愤怒从心底升起,对山鬼的认知多一层,就越加看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造就这么一个人。 比狼凶狠,比毒蛇冷血。 顷刻之后,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山鬼起来背上木盒,笑道:“但愿如你所说,相见不如不见,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话落,牵过大宝,“是我跟大宝,和你后会无期。” 王破挣扎着起来,沉声道:“把人留下。” “真是搞不懂你,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你非要为别人玩上性命,至于吗?你要为别人卖命,也要看人家肯不肯要?你说呢,大宝。” 山鬼回头死死盯着大宝,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宝,你要跟谁走?” “我们走吧。”大宝低头,不敢看王破一眼,主动朝门边走去。 “你看吧,大宝终于聪明起来,都知道权衡局势了,比你懂实务,你觉得凭现在的你,能从我手里夺走大宝吗?你该不会以为我不敢杀你吧。”山鬼在背后嘲弄,丢下这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 屋内的王破颓然坐下,伤口还在作痛,一切确实如山鬼所说,惨然一笑,喃喃自语:“阿青,哥哥还是那么没用,救不了你,也救不了大宝。” 追上大宝,两人并肩而行,山鬼嘲讽道:“你们两个真有趣,总是一副要不顾一切救护对方的表情,不觉得恶心吗?” 大宝没有理他,许久后缓缓说道:“王破是个好人。” “所以他将来肯定死的比我快。山鬼冷冷说道:“这个世界不需要好人。” 大宝被堵的哑口无言,想了下呐呐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当然是寻人间富贵,拥天下荣华。”山鬼双手背后,轻佻地走着,这时候他潇洒自若,仿若游园。 来到一处街道广场,此时广场非常热闹,三教九流汇集,有看相算命,周公解梦,燕雀打卦之类的勾当,也有无证小摊小贩摆卖伪劣商品,不远处更有一群小老太太在跳太极操。 山鬼晃悠着,寻找自己的猎物,眼睛一亮,直接往花坛的角落里走去,那里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凌乱,眼神灰暗,脸上挂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身上的西装蒙上几处污渍,脚下的皮鞋后跟已经脱胶,整个人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想要钱吗?”山鬼眼睛眯成一条线,天真可爱。 男人抬头,看到是一个小孩,没去搭理,又低下头看着钱包的内侧。 “想要钱吗?”山鬼继续问道。 男人突然发火,仿佛被刺痛一样,恼羞成怒:“谁不要钱,别来烦我,要讨钱去找别人......” 男人突然停下,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一条大金链子,很粗很重的大金链子。 山鬼笑道:“我不是乞丐,也不是来管你讨钱,相反我是来给你送钱的。”山鬼说的很平静,他不担心鱼儿不上钩,他知道眼前这条鱼很“饿” 男人脸上狐疑不定,没有声张,反而小心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山鬼继续抛饵,“你不用管这条金莲的来历,或者我是怎么得到的,你只要看的出这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就行,你随便找家金店都能变卖。” 男人小心地把钱包放进口袋,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干干巴巴道:“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男人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抓向山鬼手里的金链子。。。 “想玩黑吃黑?有趣。” 一声冷笑在男人耳边乍起,男人有些错愕,他惊讶地发现眼前的男孩忽然变得很冷,就像撕开面具,露出自己的爪牙。 山鬼主动握住男人的手,男人只觉一股难言的疼痛从手臂蔓延到全身,紧接着腹部一阵剧痛,男人双手抱着肚子,痉挛在地。 “做笔交易吧,送我们上火车后,这金链子就是你的,我知道你很缺钱,这对你来说很划算。” “真、的?”男人不敢轻视对方了。 “嗯。” 路上,大宝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叔叔缺钱?” 山鬼双手环臂,漫不经心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介乎在好人与坏人之间,这是一种很尴尬的存在,不甘愿做一个纯粹的好人,偏偏又没有杀人放火的胆量。这种人年少时,明明想认真念书,考个大学,但是上课永远集中不了注意力,为了上交作业,看尖子生的白眼,为成绩糟糕委屈落泪,不甘心安于现状,一直给别人当背景,但决心永远只有三分钟热度,这种人无论活多大年纪,永远对于未来充满迷茫,迷失于自身的存在意义。这种人叫生活的败狗,败狗当然需要钱才能活下去,生活中比比皆是,永远佝偻着后背走路,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会惊慌失措,更何况,叔叔还失业了。” 前面带路的男人身形一僵,脚步有些迟缓。 大宝听的不是很懂,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叔叔失业了?” 山鬼望着男人的后背,调侃:“看叔叔的打扮大概是做还算体面的工作,那应该更讲究干净整洁,你仔细看看叔叔的头发、衣服、皮鞋就应该了解他失业了,所以才不爱打理自己。更何况现在都几点了,又不是节假日,不去上班,难道是专门来看老太太跳广场舞?对了,败狗还喜欢失业的时候隐瞒家人,然后跑出来找个地方呆到傍晚回家,装作下班。” 大宝听后觉得压抑,说不出来的抑郁,她瞧了男人一眼,弱弱道:“你说话太难听了。” “我说的是事实而已。”山鬼冷笑。 三个人都陷入沉默,男人的后背似乎更低了。 山鬼忽然拉住大宝,认真道:“还好这种败狗还有一点好处,弥补了所有的不足。” 前方的男人微微侧身,似乎在等待山鬼的后文。 山鬼神色复杂,感伤道:“至少这种人会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疼爱家人远胜过自己,就算做一些违心的事,也不过是想让家里人过的好一些,叔叔望着钱包的时候,笑的很开心。” “谢谢”男人用力说道。 “我说的是事实而已” 火车站到了,男人买了两张软卧票,三个人就在候车室等待,男人已经不急于金链子,神采飞扬,朝气蓬勃,反而掏出两百块递给大宝,开口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钱拿着,在火车上买些东西吃。” 大宝看着钱没有动。 “拿着” 直到山鬼发话,大宝这才接了过来,甜甜笑道:“谢谢叔叔” 山鬼冷笑一声,刚要挖苦几句,忽然心头一跳,身体往左边闪过,但一股澎湃大力印上自己的肩膀,他整个人被击飞,撞到墙上。 “你就是山鬼吧,总算是逮到你。”大河从座椅站起,冷声道。 第九章这是疯子 山鬼慢慢站起,眼神寒冷如冰,此刻肩膀如火灼,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毫不犹疑,对方是来杀他的,一出手就是雷霆一击。 大河已经是锻骨境的高手,看到受自己一击还未倒下的山鬼有些意外,不由道:“练到易筋境圆满,难怪能杀了光头,从容离去,有些门道。” 一旁的男人对于这场突发变故完全懵住,现在才反应过来,怒道:“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打起小孩。”说完,伸手要去揪大河。 这时候。山鬼却对大宝怒喝:“跑。” 这几天的遭遇已经能让大宝在危机的情况下保持一些镇定,不再像过往那般慌乱,她明白自己能做的事就是服从山鬼的命令,迅速朝门外跑去,山鬼紧随其后。 忽然,山鬼耳朵一动,拽住大宝,一把长椅直接砸在门上散架,正是大河空手投掷而来的。山鬼眼里冷光闪动,杀意渐起,迅速将大宝推出门外,自己转身向大河扑去,右手变爪,抓向对方的裤裆。 避无可避,背水一战。 大河暗骂一句,没想到山鬼这么阴险,一上来就是撩阴偷桃这种杀招,但不得不说,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大河只能停下追击,稳住重心,双腿一夹,挡下对方的攻势,一记重手刀往下砍去,他的掌力是打破无数沙包练出的,曾试过徒手将钢钉钉进木板,他对自己手上的功夫有极高的信心。 山鬼变换身形,如老蛇盘树,缠上大河,身体滑溜如蛇皮,堪堪避过这一刀,这是形意十二形中的蛇形,向来最是缠人,山鬼挂在对方身上,往上游去,食指和中指微弯,以双龙抢珠之势插去大河的双眼。 大河怒喝一声,双脚拉开,扎了个硬马,单掌竖起,正好立在山鬼双指中间,他没想到山鬼变招如此之快,出手就是杀招,招招取人性命,自己一时之间竟然腾挪不开,被压制着。 山鬼继续抢攻,不留一点间隙,矮身错开,游到对方身后,右手并指如刀,直戳对方的脊梁,山鬼对人体要处了如指掌,只要打中这个部位,对方这辈子都要去和轮椅为伴。 一声冷哼炸起,大河整具身体似乎软掉一般,向左飘动,身体横移,躲过山鬼的手刀,大受同时一探,抓住山鬼的衣领,柔劲吞吐,山鬼落在空中。 “该轮到我了。” 大河一掌横推,打在山鬼胸骨,山鬼再次被摔到墙上,落下,吐血。 大河环臂而立,一脸猫捉老鼠的从容,调戏道:“刚劲通透,运转如意,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能进入锻骨,和我同一个境界,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成就。未来不可限量,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可惜呀!”大河摇摇头,一时间,倒不急着动手。 “你竟然敢伤我,竟然敢伤我。”山鬼撑着墙壁站起,仿佛梦呓,眼神浮现出狂热,整张脸狰狞可怖,捂着胸口,似乎难以置信。 “杀了你,杀了你。”山鬼咆哮。 这是一个疯子?大河脑海闪过这个念头,不知为何他有点毛骨悚然,有一种特别的感受,如果现在不杀了对方,恐怕将来......大河赶紧制止自己脑中可怕的联想,沉下脸来,踏前一步,身体却被抱住,大河回头,正是刚才来阻止自己但被自己丢出去的男人。 整个候车室,从刚才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大河,所有人或是逃开,或是围观,在旁指点江山,只有这个被山鬼称作生活的败狗的男人勇敢站出来,无畏无惧。 “快跑呀。”男人对山鬼大叫。 山鬼充耳不闻,他好像丧失理智一样,张开爪牙,随时准备扑上来,厮杀到底。 “干什么干什么,上演黑社会是不是” 正在这时,大宝带着火车站的巡警来了,她看到山鬼刚要说话,却被山鬼吓住,此时的他眼中都是暴戾杀戮,恐怖阴森。原本俊美的脸孔扭曲如恶鬼,令她想起那个夜晚,山鬼亲手握着她的手刺入光头的心脏,淋漓的鲜血溅洒半空。 但是时间已经不容许她继续多想,拉住山鬼就往外面奔去,就像两个人初次相遇的那场逃亡,也是她牵着他。 大河踢开男人,巡警却将他包围起来,他后悔刚才的托大,才惹出这些麻烦,按堂主的意思是迅速格杀山鬼,自己抱着戏弄的心思,现在只能束手就擒,任何的力量在国家面前都是纸老虎。 逃出火车站,大河带来的手下闻风而来,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往大宝追来,山鬼现在仿佛失了心神一样,呆滞如木偶,大宝不知所措,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最后在一个死胡同停下,追来的五个混混完全挡住出口。 “哟,小妞够能跑的,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够劲。”猥琐的声音从中间的混混口中发出。 “你口味够重的,小女生都不放过,哈哈。” “老子最近走霉运,十赌九输,就好拿她冲冲喜气,真是天助我也。” 混混们已经逼近,大宝死死抓住山鬼,想要躲在他身后,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习惯依赖这个令她惧怕的男孩,但这次看着眼神空洞的山鬼,她不知道为何就想站在他身前,就像王破对她那样。 他是不是有什么往事?有什么心事?大宝暗想。 “放心,哥哥会好好疼你的。”刚才说话的混子已经伸手朝大宝脸上摸去,大宝害怕地闭上眼睛,偏偏不肯后退半步。 良久,不见动静,大宝睁眼偷瞄,发现面前的混子僵立在那,随后倒了下去,裤裆处大片血迹晕开,手里一空,山鬼已经上前,手里那把黑色的短刀,泛出黑光,仿佛渴望着什么。 寒月。 “你竟敢敢伤我。”山鬼梦呓,然后咆哮:“杀了你。”山鬼重新活了过来,血液狂躁奔涌,嗜血的欲望填满身体。 两方人同时奔向对方,山鬼跃起,身形如龙,仿若飞龙在天,凌空一击,黑芒闪耀,寒月刺入一个混子的咽喉,拔出,扑去,躲过一把折刀,寒月从左往后一割,划断对方的脚筋,混子发出一声惨叫,栽在地上,剩下的混子心生惧意,转头就跑,但山鬼比他们更快,虎星动,猛虎过山涧,跳到一个混子的背上,顺势从侧面刺入另一个的脖子,随后膝盖一顶。寒月化作一条匹练,送入身下这个混子的脖间。顷刻之间,四人毙命,山鬼回头,走向脚筋被断的混混。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还是一个学生,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来充数的。”混子吓尿了,裤裆湿成一片,挣扎着,逃离这个魔鬼。 山鬼一脚踩在混混的头上,一刀割喉,但他并没就此停手,一刀接一刀捅在死透的混子身上,鲜血飙起,恶魔浴血而生他兴奋到颤抖,眼里充斥着莫名的狂热和仇恨。 慢慢的,他的眼神渐渐平息,突然出手掐住大宝的脖子,恶狠狠道:“怎么?你刚才是想保护我?就凭你吗?”手臂的力量不断加大,大宝整张小脸涨红,求生的本能令她抓住山鬼的手。 我,要死了吗?大宝心想,她忽然豁然,反正这对她而言,本来就是一团糟的世界。 但这时,她感觉到脖子一松,睁眼看到山鬼,他正温柔笑着,是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模样,迸发出邻家少年哥哥的温和。真挚而温暖。 山鬼举起右手,大宝下意识地往后缩,下一秒,寒月的刀头在大宝额前轻轻一点,山鬼道:“我们走吧,去找王破。” “真的?”大宝喜出望外,抓着山鬼手臂问道。 “嗯。”山鬼带头走出胡同,刚走出两步,停下背对大宝,说道:“以后,以后不准你把王破看的比我重要。” “啊?”大宝微微张嘴。 “啊什么啊,白痴吗?听到没有,不然你死定了。”山鬼有些暴躁。 “哦哦哦” 老实说,王破没想到会有再见的一天,但是当他看到山鬼衣带血迹,知道肯定又出事了,直到看见大宝完好无损后稍稍安心。 山鬼直接走到一边,盘坐下来,大宝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望着山鬼闭目,也只好静默,守在一边。 山鬼似乎想到什么,开口:“刚才在火车站,既然让你走了,为什么回来?你可以来找王破,然后就能摆脱我。” “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大宝弱弱说着。 山鬼嘴角不着痕迹勾起,随后强行抑住。 王破心思一动,意外地瞧着山鬼,看样子山鬼遇到自己无法应对的麻烦,但他居然没把大宝当作弃子使用。 山鬼沉默下,说:“王破,这次的敌人应该和光头有关,是来杀我的,也是来杀你和大宝的,我们联手也无胜算,但至少活命的机会会大一些,所以......” “好。”王破截道,“先换下地方吧,我知道有个地方还算安全。” 山鬼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笑道:“看不出你这个傻大个还挺细心的。” 这地方确实不能呆了,山鬼吃不准自己刚才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被对方追踪。他觉得或许交手的对象也只不过是个手下,背后可能还有人。 三人起来离去,山鬼突然停下,保持一个姿势站了一会,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王破盯着他几下,叹道:“受伤了还这么逞强,为什么不说,我们可以休息下再走。” 大宝这时候才终于敢说话,急道:“我们在火车站遇到一个很厉害的人,山鬼他.......” “先离开吧,受伤总比没命强,命没了,连仇都报不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第十章君子小人 “这就是你说的安全的地方?”山鬼挑眉看向王破。 环视了周围,不得不说这地方确实算是隐蔽,空间也很大,一般人倒也不爱碰这地方的晦气。 王破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一根蜡烛,在棺材盖中央点燃,虽然还是白天,但是大厅阴暗昏沉,鬼气森森,他开口说道:“这是间祖屋,只在有人去世才会派上用场,还有那座寺庙都是我和大宝之前计划逃跑后的藏身地,这里平时没什么来,都是我和大宝沿街讨饭时候无意发现的。” 这是一间老旧的建筑,门口挂着两盏惨白灯笼,高门大户,瓦片飞檐,正厅中间安置着一口漆黑棺材,和外面的老槐树偶尔响起沙沙声结合一起,加上几声夜猫,一股凄厉油然而生。 山鬼不敬天地鬼神,自然无惧这些。盘坐棺材边,解下上衣,肩膀伤处高高隆起,紫色的淤血和周围的洁白形成鲜明的对比,而胸口处向里微微塌下,王破从远处仔细查看山鬼的伤口,他自己的伤只能算是,虽然看似严重,但只要静养就行,而山鬼是伤在内腑,处理不好,会留下隐患,影响武道。 王破沉默片刻,走了过去,想要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这几天他已经知道山鬼医术高明,想必有了医治手段。 还未说话,山鬼抬头,一脸漠然望着他,右手弯曲,身体自然而然呈现出戒备的姿态,王破皱眉:“现在你我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你应该试着相信别人,你替我治伤时,我从未怀疑过你会对我不利。” “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小人总是比君子更加怕死,比起君子更加惜命,你和我只是一时被迫联手而已,既不是同伴,又不是朋友,谈什么信任,或者你的信任就是这么廉价。”山鬼淡淡说着,话到后头,隐约透着一些嘲讽。 “山鬼,你别这么说话,王破是好人,他只是想帮你而已。”旁边的的大宝出声。 “哼。”正如王破不喜欢山鬼那样,山鬼也从不对王破抱以好感过。 场面陷入僵局,山鬼对此视而不见,打开木盒,取出一根长针消毒,王破静候一会,面无表情地离开。 山鬼扭头审视肩膀的伤处,拿针的手在半空停顿,气氛尴尬起来,一时有些凝滞,比划了下,他发现自己碰不到后背,死命伸过去,反而牵动胸口的痛楚。 “给我吧。” “我在胡同里刚说过什么,你忘了?是不是以为我杀不了你。”山鬼冷冷注视大宝。 “哈?”大宝错愕。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山鬼冷哼,然后将手里的针交给对方,把整个后背暴露在大宝面前,指点她将淤血放出,上药,裹上纱布。 “我的猎犬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不然的话,我,我就,我就杀了你。”山鬼强调。 “是是是。”大宝有些无奈点头。 接着山鬼开始准备处理胸口,王破不知何时又掉头回来,丢下两块薄木板,就转身走了,远远坐在庭前的阶前,背对屋内。 山鬼把玩地上的木板,忽然冷声道:“我可不会感激你,你可以现在就拿走,若是想用这两块东西换走小猎犬,我可不答应,如果是要做交易就开出条件,否则,我只当是从天而降,过不记账。” “你怎么老针对王破。”山鬼看了下王破,生气说道。 “因为他是君子,我是小人。” 大宝一愣,她不是很懂这话的意思,对她来说,王破和山鬼都很聪明,经常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明白的话,所以,基本她听从他们的指挥。以前是王破,现在多了一个山鬼。 但是这次听着山鬼说的这句话,她有点难受,不痛不痒,软绵绵的,就像是从心底由内而外的难受,她甚至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望着山鬼倔强地动手,摸骨,正骨,上药,上夹板,绷带缠绕,明明已经痛到身体颤抖,却始终满脸轻松,无所谓,就像他杀人时的随意从容。 他不在乎自己的命?所以也不在乎别人的性命? 大宝伸过手,想接过他手里的纱布,她想做点什么,随后却被山鬼拍开,“你还是去关心你的王破哥哥吧。”山鬼一脸讥讽。 他已经闭上眼靠在棺材边沉睡,剧烈的疼痛让他睡的不安宁,即便如此,身体却保持在最利于瞬即战斗的姿势。 大宝叹气,她还不懂叹气的含义,只是面对山鬼,不由自主地叹气。 来到王破身边坐下,陪着他,望天上云卷云舒,风起云涌。 “他怎么样了?” “我不太懂医术什么的,不过我想山鬼那么厉害,应该没事。”大宝小心观察王破的表情,悄悄说道:“王破,你别生气,山鬼说话就是那样,今天在外面的时候,他还......” “大宝,我送你回家吧,你可能不明白,但这件事你必须明白,山鬼他将来注定是一个会兴起血海蹈浪的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王破面对大宝,严肃说道。 “不知道。”大宝摇头。 “就是那种以后会杀很多人,会有很多人死在他手里的意思,而他就是这样的人,你还记得吧,那天夜晚的事......”王破放大声音,没有避讳,回头深深看着山鬼,“有些事,你可以不明白,但有些事情必须明白,他是那种不在意别人性命的人,包括你的命。” 大宝笑了起来,突然觉得天上的云真漂亮,分开时孤零零的,但是和在一起,就能变幻各种形状,真美! 大宝忽然的沉默,令王破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这一刻,他忽然发觉大宝其实不是小孩子了,她成熟,蕴藏着一段故事。 “我有一个弟弟,他叫小宝,他才九岁,爸妈很疼他,特别的疼,他才是他们心中的宝,所以即使小宝还没长大,就已经开始为他打算老婆本了,我们那里买一个老婆要三千块,爸妈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我也没见过,穷人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没有办法,怎么着都要想出办法来。” “果然有了,呵呵,只要去想,总是会有办法的,于是爸妈把妹妹卖了,之所以没有先卖我,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大,还能帮他们干点活,我想他们以后还会生小孩的,直到存够三千块。” “王破,你要送我回这样的家吗?” 大宝说的轻飘飘的,仿佛这是别人的故事,但王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是明白的,虽然我笨了点,没有你们聪明,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明白的,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很害怕,我也很怕山鬼,但或许他说的对,我这样的人想要活下去总是要自己努力才行,不能永远躲在别人背后,其实想想,他对我还算不错,你不在的几天,都是他照顾我,给我食物和水,在胡同的时候,也是他保护我,那我是不是也要对他好才行?这不是应该吗?” 大宝轻声说:“王破,我能不能求你件事,教我你和山鬼那样的本事,可以吗?” 王破点头。 “八极过于刚猛,不适合你。”醒来,或者说从未入睡的山鬼拉起大宝,右手并指如刀,轻轻敲击大宝的额头,柔声说:“以后,我来磨砺你的爪牙,记住一句话,想要活的像样些,就要别人不成样。” 他牵着大宝走到天井,开口道:“三体式,是形意的基础,也是所有的变化之始,所谓万法不变其宗,站好三体式,以后你的武道就更扎实。”说完,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的疼,开始演化三体式的站姿以及各种变化。 而后说道:“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越稳,将来的成就越大,即使先天之境也并不是不可能,三体式你先练着,一个月后就知道其妙处。”随后指导修正大宝的站姿无误后,就开始讲解一些拳理常识。 一年里,三个人就在这间古屋待下,偶尔转换地方,靠着金链子换来的钱支撑着生活,而自火车站一别后,岳山又接着追捕几天就放弃了,毕竟他不能将时间耗费在几个小鬼身上,但是山鬼还是决定自己躲藏,潜心练武和指导大宝,不仅是武术,还要她断文识字。 由于前几天刚办过一场葬礼,这里显得更加阴森,大厅上重新放置一口新棺材,山鬼坐在上面,擦拭寒月,时不时抬头望着天井里打拳的大宝和陪她对练的王破。 这一年大宝的变化极大,习武强身健体,从内而外,精气神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人英气勃勃,神采奕奕,一举一动朝气蓬勃。 “又到了狩猎的季节。”山鬼喃喃自语。 第十一章天下皆黑 “哥,到了。” 驾驶座的阿伟透过后视镜注视后座眯眼的白严,小声说道。 与光头不同的是白严喜欢事事亲力亲为,掌握一切的感觉,所以时间对他来说,永远显得不够用。 白严缓缓睁眼,没有立刻下车,反而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窗外的这座别墅依旧矗立在那,无论他换过几任主人,他都会永远站下去,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白严有片刻的失神,神情恍惚,里面的地毯已经换成自己喜欢的白色,没有人会知道上面渗透过多少鲜血,也没有人会记得它曾经的颜色,白严忽然意识到,似乎已经过了一年了。 阿伟察觉到白严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关切问道:“哥,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反正今年的例钱已经交上去了,你好好休息几天吧。” “没什么。”白严慢慢吐出一个烟圈,脸埋进烟雾中忽明忽暗,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强哥,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你说我有一天会不会跟他一样的下场。”白严笑道,他对这方面没有任何忌讳,杀人者人恒杀之,一旦沾上血,一辈子做再多的好事也休想洗干净,这世界谁都可能会死,自然包括他。 阿伟转头过来,紧紧盯着白严的眼睛,“哥,放心,刀山火海,阿伟都给哥当马前卒。” “再说了,以前的时候弟兄们拼死拼活,连口汤都没有,现在别说喝汤,吃肉都行,兄弟们现在都很服气的,光头怎么和哥比。”阿伟不屑。 白严笑了笑,问起另一个问题,“你知道这片别墅为什么叫黑洞别墅吗?” 白严没有等阿伟开口,继续说道:“因为这里是暴力,权利,财力的熔炉,是连光都逃不出这万丈红尘的地方,不管这里面死了谁,都不稀奇,没有人会去追究,也不会有人探头凝视深渊,那么误入禁地,破坏规矩的人都难免一死。可是......” 阿伟听后惴惴不安,说道:“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白严叹气。 白严摁掉烟头,开门下车,阿伟紧跟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朝二楼书房走去。 刚打开门,一只手忽然窜出,准确无误地扣住白严的手腕一扯,一带,白严猝不及防摔进书房内。 “哥。”阿伟大声喊道,直接跟着冲进去,挡在白严面前。 随后,门关上,灯光亮起,白严看清面前的三个人,苦笑道:“从知道大河失手后,我就一直不得安宁,没想到,你们到底还是回来了。”白严觉得很冷,犹如冰水当头浇下的寒冷,偏偏这股冰冷现在不可思议地使他安定下来,消除了一直以来的忐忑不安。 大宝和王破各自守在门边,山鬼蹲在那张对白严而言象征权利的椅子,忽然笑道:“看上去你好像很失望,你放心,我来,只是想知道追杀我的人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会信你?”白严自嘲。 山鬼跳下椅子,走了过来,阿伟神色紧张,挡在中间,却被白严拉到一边,后者摇摇头。 “聪明。” 山鬼凑到白严面前,轻声笑道:“你一如从前的聪明,那这就好办了,我想知道你是准备立刻死呢,还是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呢。” 白严死死看着山鬼,嘴角抽动,终于开口:“要杀你的是岳山,他是洪门五堂口之一的青堂的当家,动手的是大河,他是岳山的手下,你在黑洞别墅里杀了光头,所以他要杀你。” “他现在在哪?”山鬼冷冷问道。 “他从南京来的。”白严如实回答。 “南京是吗?呵呵,有趣。”山鬼眼中闪出鬼火。 山鬼笑眯眯地点点头,笑的很开心,双眼眯成一条线,以至于白严都升起希望,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 “杀了他,你就能活。” 山鬼指着阿伟,诱惑道:“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你要活,就杀了他,光头找了那么多人护着,还不是照样死了,你想活,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话落,山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白严心里仿佛装着一块大石,深深沉沦,在看不到底的深渊滚动,带着他的灵魂。 王破脸色一沉,山鬼抢道:“王破,是你自己要跟着来,那就别婆婆妈妈。如果要说教麻烦去找别人,不要跟我絮絮叨叨。这两个人是人贩子,枪毙十回都不嫌多,你可别忘了他们是怎么对你和大宝的。你的正义感是不是用错地方了,你知不知道很恶心。” “以暴制暴,衍生更多的暴力,山鬼你不是为了惩恶扬善来杀人,你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内心的杀人欲望。”王破冷峻说着。 “我可从来没说我是来伸张正义的。”山鬼悠然说道,“大河能一眼认出我来,一定是他们透漏情报,我差点死在别人手里,你现在要我放过他们?” “上交给警察。” 这句话彻底把山鬼镇住,他用一种看待怪物的眼神望着王破,他知道王破天真,但没想到他还无邪,山鬼一瞬间以为王破是不是有病?脑子秀逗。 这里藏着多少罪恶,地上浇过多少鲜血,直到现在,王破居然还如此懵懂,弄不清状况。这里不设安保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怕盗窃是因为没有哪个小偷敢在这里作案,偶有不开眼的,早就被浇进水泥柱了。王破也不想想一年前他们在这里杀人,为什么至今没有暴露出来?即使是光也无法照亮所有的阴暗。 黑暗只会溶解在黑暗中。 山鬼摆手不与王破争辩,俯视地上两人说道:“白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放过我,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抱有活的希望吗?”白严站起,闷着声音道。 “是吗?”山鬼深深说道,语气中充满挑逗。 阿伟跟着站起,一步不挪守在一旁,身体微微向大宝侧去,山鬼露出玩味的笑容,仿佛好戏开场。 阿伟向大宝扑过去,动作算是灵敏,但在山鬼眼中滑稽的可笑,就像是粉墨登场的小丑,不值一提。 大宝从开始到现在,不言不语,对山鬼和王破的争执也无动于衷,眼下突遇变故,不慌不忙,身体一歪,好像喝醉一样,跌进阿伟的怀里,右脚一勾,绊倒地方,随后一记鞭腿踢在对方身上。 “醉打”,干净利落,山鬼不由得意。 阿伟身体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像个小虾米,但双手却紧紧抱着大宝的脚,力气之大,大宝一时之间也挣脱不开。 “哥,你快走。”阿伟嘶吼,就像野兽发出最后绝望的吼叫。 山鬼欣赏对方小丑一样的‘表演’笑的极为开心,即使白严从身后拔出一把匕首来,他丝毫不担心,相反的,他很兴奋,压轴戏现在才开始。 王破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的。 场面很安静,观众已经陶醉在戏中,只剩阿伟的嘶叫:“哥,你别管我,你快走呀!我......” 接着,声音停了,野兽终于用掉最后的力气,沉静下来。 阿伟其实很想去摸摸插进胸口的匕首,以及它的主人,但他做不到了,他还在担心自己的‘哥’跑不了。可是真疼呀! 疼呀! 阿伟心想,眼神开始涣散,模糊,鲜血一点点逃离身体,毫不犹豫,思维也开始迟钝,最后的一些念头渐渐崩坏破碎。 没有怨恨,阿伟笑着闭上眼睛,他做到自己的承诺了。 值了。 白严拔出匕首,转过头,跪下献媚,“现在可以放了我吧,要杀你的不是我,其实这跟我没有关系的,岳山是老大,他管我要东西,我不能不给呀!我有钱,有很多,都给你好不好,你放了我吧。” 白严磕头,久久不起。 “人人都要死,人人都贪生怕死,只要有一点希望,虽然渺茫,也要牢牢抓住。”山鬼居高临下,“比如你,明明知道到头来免不了一死,可你还要赌那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呵。大宝杀了他。” 说完,山鬼当先离开,王破一脸复杂地看了一眼,想要拦着大宝,又觉得无从下手,最后掉头离开。 其实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君子,山鬼他错了。 离开别墅后,山鬼身上多了一个手提袋,里面装的是现金,他嘴角飞扬,白严真是可笑,不过是待宰羔羊,还想花钱买命,这一点倒是和光头一样,不愧是狼和狈。 明月高悬,星星点点,山鬼深吸,“你是怎么杀的他。” 大宝将寒月递还山鬼,小心说道:“贯穿心脏。”然后偷瞄山鬼,生怕他不满意。 山鬼听了,皱着眉头不说话,盯着寒月上的血迹思索,总觉得怪挂的,一会儿后才重新走动,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突然转身,一记手刀敲在大宝头上,笑的十分温柔,“笨蛋,杀人即是竖敌,斩草必须除根,原本应该一刀封喉才是,算了,我们走吧。” 山鬼牵着大宝步入黑暗。 此时,书房内,僵硬的身体动了一下,白严睁开眼睛,脸色苍白,眼底尽是绝望,他一手捂着胸口,掏出手机打了电话后,将它甩在一边,光是这简单的两件事已经花光他所有的力气,但他还是挣扎着爬向阿伟,伏在他的身上喘气。 白严捧起阿伟的脸,仔细端详,目光温柔,视若珍宝。 阿伟脸上安宁祥和,无怨无恨,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不恨我,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还你。”白严声音轻柔,努力压抑喉头的剧烈起伏,好像害怕打扰他的沉睡。 “以后,我一个人怎么办,阿伟,你告诉我,没有你,这个世界我再也没有相信的人。” 白严到底是哭出声,努力克制哽咽,哭的就像刚出生的小狗呜呜在叫,他低下头在阿伟额头轻轻一吻,随后将他放好,整理他的领角,举起染血的右手起誓。 “天地在上,神鬼共鉴,此生此世,我和山鬼不死不休,我生,誓要将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我死,也要让他一生痛苦,一世难安。” “杀了你。” 凄厉的诅咒在夜空回荡,犹如夜鹰哀啼。 没人知道这个秘密,白严的心脏天生有异常人,长在左边。 第十二章至贵至贱 天色尚早,但是大宝已经起来在天井中打拳,打的是形意五行拳,身法是十二形,时而如猛虎般凶狠掠食,时而如苍鹰翱翔轻灵,拳掌交替间直来直去,没有一点花招,迅猛而厚实。 山鬼只是打量几眼,眸中已经透露出笑意,如今大宝基础扎实,已有小成,在这样打熬下去,意义不大,比起闭门造车,他更看重实战。乱拳打死老师傅,有时候搏斗拼的就是一股狠劲。 南京,想到这个地方,山鬼冷意从嘴角蔓延。 “王破,如今这里事情已经了结,我决定离开,去南京,你和我走吧。”山鬼面对大宝,头也不回地说道。 身后的王破陷入沉思,这是一份来自魔鬼的邀请,接过,就意味今后要与腥风血雨为伴,日后将直面刀口舔血的生活。 山鬼继续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因为我是小人嘛,你一直将我视作洪水猛兽,我不在乎你的看法,但你不放心大宝,不可能让她和我走,我也不愿意放手,真要打起来,胜负伯仲之间,所以,我们各退一步,三人同行。” 情况确如山鬼所说,更何况毕竟相处一年,王破无法似当初那般,不惜和山鬼以命相搏,当是一想到山鬼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心有寒意,进退两难。 “你不是喜欢交易吗,我们做笔交易吧。”王破沉思一会后,说道。 “你说。”山鬼侧耳倾听,认真与他对视。 “你不能再唆使大宝动手杀人,好人坏人都不行,相应的,人,我替你杀,事,我帮你做,但不能违背道义。”王破开出条件,静静等待山鬼回复。 “想想,这笔交易对我并不公平,不过我可以答应。”山鬼笑道,望着外面的大宝,“有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你,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就是血缘关系,但有时候连它都靠不住,你和大宝不是亲兄妹,有必要为她考虑这么多吗?” “这与你无关。”王破脸色忽然变冷。 “我们走吧,去南京。”山鬼背起黑匣,抿唇微笑,默认了这场交易。 王破回视周围,不无感慨地拍拍棺材。 大宝看见山鬼出来,心里颤抖,嗫嚅道:“我们,又要走了吗?” 山鬼伸出手,将大宝脸上弱弱的表情揉乱,重新拼成自己满意的样子,低头训道:“说了几次了,不准露出这副愚蠢的表情,会被人欺负,听到没有。” “哦哦哦。”大宝低下头,小声应道。 山鬼看到这,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轻轻敲击她的额头,轻声说:“我们去南京,三个人一起去,是三个人。” “真的?”大宝惊喜,不敢置信,用目光追问王破,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终于放心,情不自禁抓着山鬼的手臂,激动道:“山鬼,你真好。” 山鬼玩味地扫了王破一眼,后者无动于衷,也不开口说明什么。 “当然。”山鬼毫不客气收下这份感谢。 再次来到街心公园,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山鬼打算故技重施,重新钓鱼。 大宝现在心情甚佳,认出这个地方,兴奋说道:“不知道那位大叔还在吗?” “什么大叔。”王破不解问道。 大宝开始叽叽喳喳和王破聊起那天的事,山鬼独自走动,环视周围的环境,搜寻着哪条鱼儿会上钩。 “山鬼,快过来。”这时,大宝惊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山鬼回头,出乎意料地看见一位熟人,正是那天遇到的男人,男人穿的很正式,还是一年前那种风格打扮,不同的是西装干净,皮鞋锃亮,身板挺直,一扫当日的颓废。 “今天我还真是来看老太太跳广场舞的。”男人主动打起招呼,打趣山鬼。 山鬼想起那日对男人的评价,笑道:“进击的败狗,也是可以进化为猎犬的。” 男人丝毫没有介意这个称呼,观察三个人一会,说道:“又是在抛饵钓鱼?” “已经钓到了。”山鬼说道。 男人看了下腕表,掏出车钥匙,带头领路,说道:“先走吧,我想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这事不急,我带你们换身衣服吧,你穿的还是以前那一套。” 山鬼乖乖跟上,王破觉得惊奇,山鬼似乎对这个男人报以好感,话虽刻薄,但他能察觉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善意。这个男人竟然能做到这种事? 男人带着山鬼三人去洗澡,剪头,最后来到一家服装店,还没走进,已经大声叫道:“老婆,快出来,今天终于找到那位小恩人了。” 一位面容纯朴的女人迎了上来,看见三人身上的乞丐装不以为意,对男人温声道:“你隔三差五就去蹲点一趟,没想到今天还真的让你遇到,快进来吧,小朋友,刚好买了早餐,进来吃点。” 男人让妻子领着大宝和王破先去换衣服,自己招呼山鬼坐下吃东西。 山鬼咬了一口油条,寻问:“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恩人?” 男人遥望妻子在前面挑衣服,目光深邃,仿佛勾出往事,“其实我们相遇前那几天,我失业了,我不敢告诉家人,每天装作忙碌,蹲在街头消磨时间,年近四十没想到这种事,当时对人生已经绝望,呵呵,想想我还真是胆小。” 山鬼低头喝着豆奶。 男人抖擞精神,接着说道:“不过你当时的那一番话,哈哈,老实说真的是很刻薄呀,但不知道为什么正因为那些话,让我重新审视自己,想着妻子孩子,无论如何也能坚持下去,人生嘛,哭哭笑笑才算是人生。” “后来,借钱开了这家店,运气不错,虽然还没还清债务,但店里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没让家里人跟着受苦,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福气,所以,我一直想再见你一面,当面好好谢谢你。” “我只杀实话实说而已,没有帮你,帮你的是你自己。” 山鬼低垂眼帘,缓缓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好一个父亲,一个丈夫。”话至后头,飘忽空灵,就像孤魂野鬼低语。 男人心里莫名一酸,大宝和王破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轮到山鬼,不一会儿,出来,山鬼直接开门见山:“叔叔,我们三个人要去南京,你能帮忙吗?” 良久不见回答,男人,女人,大宝和王破都盯着自己瞧,山鬼检查自己的着装,向大宝问道:“有问题?” 大宝脸颊微红,连连摇头,低头不语。 男人回过神来,大笑:“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 “是呀,简直就是大家教出来的子弟。”女人附和。 山鬼视若罔闻,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如果去卖,能卖个好价钱,这是王斗鸡说过的。 男人极力邀请山鬼小住几天,但是都被山鬼拒绝,无奈下只能送他们去火车站口,临行前塞了五百块给大宝,“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我想你们都不是一般人吧,所以不能用小孩子的眼光看待你们,祝你们一帆风顺,还有,山鬼,谢谢你。” “真是嫉妒呀!”山鬼低喃。 他忽然将手里的那个装满现金的手提袋丢给对方,车门关上,不理会男人的反应,山鬼独自去向自己的软卧,他爬上上铺,对车顶的铁皮发呆,“真是嫉妒呀!”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在嫉妒什么,或许,是他的孩子吧。他突然觉得很累,身体蜷缩在被里,闭上眼睛融入黑暗,似乎这样,才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我们为什么去南京?”大宝踩在挂钩上来问话。 这句话好像一把大锤。瞬即击碎山鬼片刻的软弱,掀被起来,眼神狂乱,大宝想起在死胡同里的场景,心里害怕,忍不住后悔自己多嘴。 “我的命至贵至贱,在杀死那个男人之前,绝不容许自己出现意外,谁敢伤我,我就杀他全家。” “大河也好,岳山也好,这次,我要亲自猎杀。” 第十三章入世戏起 城市,这就是大城市呀!山鬼惊叹。 强烈的冲击震撼着山鬼每一根神经,这是一座钢筋水泥堆砌的大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互相衔接,形成完美的包围,就像一座出不去的樊笼,只露出头上的一道口子,里面生活的人疯狂践踏,挤压,踩过别人的躯体,挣扎抓向虚空,企及天上落下的一点余晖。 大概只有君临云颠的大人物,才能俯瞰整座城市的面貌。 山鬼很喜欢这种气氛,因为这里象征着希望,拥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 大山倒是自由自在,可有谁愿意扎根那里? 他摊开双臂,感受这座钢铁森林的气息,吮吸他的味道,贪婪如吸毒患者,他忽然想到李二狗他们抚摸刘全有的货车时,心里的感触是否和自己差不多。 离开井底的青蛙,一路向南,躲过暴风骤雨,避过天灾人祸,终于游到大海了。 “真漂亮,比县城那里好太多,跟电视上看到的一样。”这个小乡巴佬为这座城市倾倒,搜肠刮肚都没有想到具体的形容词,整张小脸兴奋到通红。 “有一天,我要站在那座最高的楼上撒尿。”山鬼指着视线里最高楼,坏坏笑道,“让下面仰望的人都以为天上在下雨。” 大宝噗哧一声,忍不住笑起来。 王破倒是不为所动,显得很稳重,“在站上那座楼前,你是不是应该先想一下,人生地不熟的,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不知道。”山鬼回答的很干脆,“我也是第一次来的。” 王破摇头,对于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那现在怎么办?” 山鬼仰头再次深吸,随后轻蔑一笑:“天大地大,滚滚红尘,自然是潇洒走一回。” 语毕,山鬼大步流星,仿佛古时仗剑行四方的游侠豪杰,自有一股豪迈洒脱的气势,王破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他,有时候山鬼阴狠如毒蛇,狠辣似豺狼,偏偏这时候,又显得有几分稚气,如初涉红尘,风流不羁的世家公子。 这个人究竟有几张面孔,剥开一层又一层的表面后,内心装的是什么样的往事和情绪?王破不懂。 大宝没想那么多,反正她只要跟着就行,或者说她压根没考虑过太多的问题,天塌也是先压个高的。 人潮汹涌澎湃,犹如巨浪奔涌,层层相叠。一个花白头发,衣服单薄的老人被人潮挤压,跌倒在地,老人衣服又旧又脏,浑身透着一股怪味,所有人都绕道而行。 这是一个乞丐,你会扶起摔倒路边的乞丐吗? 大宝凑前,扶起老人,“您没事吧” 山鬼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立在原地,皱着眉盯着老人。 老人背对山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小朋友,你肯定是刚到这里吧。” “你怎么知道?”大宝奇道。 “城里人可没你这样的做法。”老人深深说道:“看在你我今日有缘,我就给你上一堂课,教教你什么是正确的活法。” 老人抛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转身离开,没入人流。 大宝听的云里雾里,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老人眨眼间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连个背影都没有留下。 山鬼依旧保持刚才的动作,直到老人离开,心头怪怪的,一时间又没看出什么特别,抬头望向王破,发现对方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一阵风吹来,大宝下意识拉拉衣服。 “你身上东西丢了。”山鬼睁大眼睛,如梦初醒,瞬间寒下脸。 大宝诧异,心里一慌,急忙去翻口袋,王破拦住,轻轻摇摇头。 眼泪在眼眶打转,但她还是执拗伸手入口袋检查,身体顿时僵住,眼睛一眨,眼泪滚下。 她身上的钱是三个人全部的财产,她自然知道有多重要。 大宝哭出声,一咬唇,冲向老人刚才消失的方向。 “大宝。”王破急切喊道,见对方并未停下,立刻追了上去。 该死!山鬼心里咒骂一句老乞丐,方才动身奔去。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我又没有惹他。”大宝已经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王破一直陪着,小声安慰道:“那个老人不简单,不着痕迹之间顺走你的东西,谁都没发觉,如果换做是我和山鬼照样着道,这不是你的错,别哭了。” 山鬼不轻不重哼了一下,算是默认王破的判断。 大宝误会,以为山鬼在生气,反而哭的更加厉害,顷刻间,衣袖湿透,王破对山鬼着急打着眼色,示意他说点什么,劝慰下大宝。 山鬼嘴角一勾,冷笑道:“王破你眼睛是抽筋了,还是长针眼了,没完没了你。” 山鬼走到大宝身前,一记不同往常的重手刀,大宝骤然受疼,双手抱着脑袋,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再哭,再哭我就不要你了。”山鬼恶狠狠地说道,宛如强抢民女的恶霸模样。 大宝立刻小心地闭上嘴巴,止住哭音,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山鬼这时候才开始观察周围,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一排排看上去快要倒闭的矮房土屋,错乱的电线杆上贴满牛皮藓广告,什么专治梅毒,前列腺炎的,旁边还挂着重金求子的“悬赏”跟县城时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县城没有人会在大白天,屋前点着两盏粉灯,站着几位浓妆艳抹的女人,露出大半个胸脯,恨不得一把甩在你脸上的架势。 山鬼眼光无意扫过,马上引来一阵窃笑,甚至有人朝他招手,看上去要将他憋死在胸口。 山鬼不甘示弱地还以眼神,吹了个极为响亮的流氓口哨,压下对方的声音,一脸调戏地盯着对方的胸口,左右游弋,肆无忌惮,这时候的他看上去就是一个“资历深厚”的老流氓。 王破神色复杂,暗叹一声。 几个小姐笑的更欢,门口的动静引出屋内的女人,女人向这边走来,门口的小姐明显很尊重这个女人,纷纷让出道来,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有一张很柔美的脸蛋,紧身的包臀裙勾勒出惊人的弧线,踩着高跟来到山鬼面前。 山鬼抬头,对方胸前伟岸的山峰几乎要戳到自己脑袋,眼睛一暗,一股世界末日的黑暗笼罩天际。 “小家伙,怎么不对姐姐也耍耍流氓?”女人嬉笑着开口,然后朝身后努努嘴巴,“姐姐难道没有她们漂亮吗?” 山鬼满脸正义,义正词严地辩解:“我没有耍流氓,正常人能干那事?不能呀!我只是鄙视那些硬是把34a挤成34d的女人,这不是欺骗广大的消费群众吗?” 女人噗地笑出声,“那你看看姐姐的如何?” 山鬼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在女人胸处游移,认真程度不亚于老学究鉴别古物的真伪,片刻后得出结果,山鬼抬头,露出一脸天真,“纯天然,无硅胶,没有三聚氰胺,果然生的一对好奶,姐姐,你有d吧。” 不得不说山鬼确实长的漂亮,否则刘全友那只铁公鸡也不会多出一倍的价钱买下他,此时他透着天真烂漫的稚气又有故作老练的小无赖模样,仿佛有一种奇妙的杀伤力,女人被逗的花枝乱颤。 这是一个出去买春,小姐不仅要争着倒贴,还要往里搭钱的狠角色。 “你,你这小鬼怎么这么逗。”女人笑的前仰后俯。 “姐姐,我可是一点都不‘小’”山鬼语带双关,故作神秘。 女人笑的更加厉害。 “咕” 这时候,突然其来的声响打断女人,大宝脸红起来,不好意思地抱着肚子,努力往背后缩去,跑了很长一段话,她现在肚子,饿了。 女人莞尔一笑,说道:“要不要先进来......” “好。”话未说完,山鬼已经抢道。 女人抿唇,领着三小只回屋。 门口站立的其中一位小姐不坏好意地瞄了一眼山鬼,媚笑道:“丽姐,你这是要准备开荤呐。” “滚一边去,是不是又痒了,震动棒又用到没电了是吧。”丽姐笑骂一句,就不再理她。 屋内的环境昏暗灯光暧昧,艳俗的紫色灯在墙壁上流转,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屋内有屋,黑色的篷布分割这片空间,形成一块块长方形的独立小屋,挂帘为门,左右各三间,仅留一条窄小的过道,仿佛痛苦又似欢愉的呻吟混杂男人的粗喘从小屋冒出。 在这个世界上,脱衣的禽兽永远比穿衣的人多。 “好听吗?”丽姐笑道。 山鬼停下,侧耳倾听,认真地点评:“略显浮夸。” 丽姐大笑,领着三小只来到二楼客厅坐下,桌上放着许多盒饭,她抽出三份,推到三人面前,又打开配菜,还冒着热气,笑眯眯道:“吃吧。” 大宝咽了下口水,没敢动,眼巴巴望着山鬼。 山鬼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好像是某种信号,大宝雀跃地打开筷子,山鬼又亲自打开一份盒饭,递给王破,然后回头和丽姐笑容满脸地对视,等待她开口。 丽姐想了想,眼波流转,说道:“如果是离家出走,吃完饭我就送你们回去,回头让你们爸妈付点车马费,要双倍的。” “我是离家出走,他们是无家可归,所以你是拿不到车马费的,我家很远,唯一值钱的就是一头牛,不过已经被偷走了,没钱给你。”山鬼摇头。 丽姐听后笑道:“离家出走和无家可归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没人要的小崽子。” “我有人要。”山鬼神色坚定地看着她。 丽姐沉默一会说道:“看样子你们无处可去,看来我今天算是做了一笔亏本买卖,还要搭进一顿饭钱。” “不能这么算的,以后呢有什么粗活重活都可以交给我身边这个傻大个,洗衣做饭拖地板的杂活大宝全包了。大宝,你倒是慢点吃。”山鬼献媚,又主动给大宝倒了一杯水,好像自己已经是这里的一员了。 丽姐哭笑不得,抽出烟点燃,吐息。,“小鬼,你还打蛇随棍上,绕来绕去就是求我收留的意思咯。” “姐姐真是聪明的好人。”山鬼双手鼓掌,赔笑道。 丽姐忽然冷下脸来说道:“你搞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这里也不是什么善堂,吃完给我走。” 瞬间冷场,丽姐已经起来离开,走进其中一间屋子。 山鬼深深吐出一口气,发现大宝和王破都盯着自己瞧,又笑起来,揉揉大宝的头发笑道:“都说了你是我的小猎犬,放心,猎人怎么可能饿死自己的猎犬,天下之大,四海皆能为家。” 他又拿起两份盒饭塞进木匣,毫不客气,小声嘟囔说道:“演了这么久,多收你几份盒饭不为过吧。” “说你两句,就准备甩桌走人,这样可是活不下去的。” 丽姐出来,倚靠门边,重新恢复笑脸,指着身后的房间说道:“房间收拾好了,以后你们三个住这间,先声明,只管吃住,没有饭钱,重新介绍下自己吧。” “王破”“大宝” 即使是山鬼都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立刻开始介绍。然后挑着好看的眉眼,嬉皮笑脸道:“我呢,我叫山鬼,以后你叫我一声三哥,我才答应。” 鬼使神差地冒出这句话,在以后的日子里,连自己都忘了当时为何说出这句话,然而未来在整个地下世界里,这个名号如同彗星,燃烧一个时代,从群雄并立的血路中杀出,于尸体堆成的人骨塔上狂啸。 丽姐笑的很开心,觉得对方小孩心性,越发喜欢,配合娇声叫道:“好,小三哥,来,这边请。” “不准加一个小字。”山鬼纠正。 “你刚才只说了王破和大宝可以做的活,你还没说你能做什么?” “暖床。”山鬼蹦出两字后,带上王破和大宝,头也不回地进屋,顺手关门。 丽姐噎了一下,自己似乎被戏耍了?抬手正要拍门,又觉得好笑,随即离开给三小只准备生活用品。 此时,屋内的山鬼耳朵靠在门上,听着脚步越去越远,对王破淡淡说道:“怎么样?” “恩?” “刚才戏演的怎么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男孩跃然纸上是不是?”山鬼笑道。 王破听后沉默,叹道:“听说有一种戏子,以为自己活在别人的戏文里,其实流的却是自己的泪,散场了,人走了,只有他还活在故事里。” 人生如戏,入世戏起。 第十四章祸起萧墙 每一座光鲜亮丽的城市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就算是光也无法普及所有的暗礁,总有一些人行走在阴影中,他们丢弃道德,抛弃信仰,违背良心,在无尽的黑暗里苦苦挣扎着,生存着,在破败废墟里仰望星空,在黎明前深潜幽海。 这条名为十三街的街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收留所,聚拢了许多的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物,有拾荒的,杀猪的,卖菜的,收泔水的平民百姓,也有赌棋,诈骗,盗窃,出老千的烂角,当你初入十三街的时候,从街头到街尾,你会发现自己只剩下一条内裤。 这里是被遗弃的灰色的边缘地带,方圆不大,却像无休无止的深渊,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山鬼已经在十三街这家名为欢乐时光的发廊度过数月光景,山鬼私下给它起了个绰号“三俗”名字粗俗,设计庸俗,内容低俗,这是和岳山那种大人物两个世界的地方,岳山是君临云颠的枭雄,他的眼睛只会停留在云层之上,身影藏于云雾之中,而这里不过是地上污泥,云泥之别,注定两者不会产生交集,中间隔着山海,要想寻他,必须爬山涉水。但山鬼不急,他还年轻,这意味着他有无限的可能。 天色还未大亮,三小只已经起床,这是一种习惯,王破和大宝开始干活,简直就像黑心煤矿的童工,而山鬼则走入客厅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老旧的笔记本做起账目。 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收支数据,唯一重大的数额,也不过就是安全套和电池消耗的特别快,而他的工作内容就是总结概括,记录数据,月末汇报盈亏,合理规划预算。这是丽姐得知山鬼识文断字,勉强算是读书人后,以无功不受禄为理由,命令山鬼接下这份原来属于自己的差事,自己每天就能多睡一个小时美容觉。 山鬼觉得可笑,睡觉就睡觉,居然还分什么美容,回笼觉,根本就是戴上假发说自己不是秃子的和尚,这个看似精明的女人神经竟然如此大条,轻易干脆地让一个陌生人管理账目,就这点而言,他觉得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山鬼没有敷衍了事,相反的,极为认真地计算盈利状况,圆珠笔仿佛穿花蝴蝶,在五指间旋转跳舞,手指忽然并拢收起,山鬼发现这个账本的情况很微妙,如果属实就有些奇怪,年年赤字,竟然还开的下去。 这时候,房间打开,丽姐穿着一件粉色的低胸睡裙走了出来,一副要醒未醒的模样,迷迷糊糊倒了杯水,余光瞥见客厅的情况,意外说道:“哟,小三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 丽姐走进一看,笑道:“喂喂喂,就算你努力工作,我也没有钱给你,这样显得我好像黑心煤老板,看不出来,你字写的这么好看。” 她靠的很近,身体前倾,俯身,露出大片春光,一道深深沟壑在眼前浮现,山鬼脑海冒出一句曾在电视听过的词汇。 两岸海峡! “两岸海峡”搅动着原始的欲望,撩拨身体内莫名的热力,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手臂传来的异样柔软。 “账本告诉我,最近店铺都是呈现亏本状态,我顺便翻看前几年的数据,除了开业初期,尽是亏损,这家店能坚挺到现在简直就像磕伟哥一样。”山鬼避开海峡,转移话题。 丽姐眼睛一亮,拍手鼓掌,夸口称赞:“不愧是小三哥,真聪明,能在这么短时间里看出这个,厉害厉害。” “这种明摆的事就不用你特意提醒,三哥的帅气和智慧,这是全世界人民群众公认的事实。”山鬼摆摆手,无奈说道:“还有,不准加一个小字。” “没问题,小三哥。好了好了,我肚子饿了,大宝饭做好没。”丽姐轻声笑着,不想继续讨论账目问题,随口扯开,向楼下走去。 待人走远,山鬼收起欢跳的表情,淡然注定着手里的账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砰砰。”一阵吵杂刺入耳内,随后大宝从楼梯口冒头,慌张叫道:“山鬼,你下去看看,王破和人打起来了。” 山鬼放下账本,气定神闲,悠然说道:“就王破的体格,一身硬疙瘩,怕什么,别人打他手还疼,他吃不了亏的,再说了初来乍到就跟人打架,看不来嘛。” “他被人打了。”大宝急道。 山鬼一愣,和大宝赶下去,刚下楼,只看到王破如同天神,魁梧的身形挡住整扇门,立足扎根门前,不退半步,两个染红头发的混混不停朝他挥棍,一个矮大胖子站在中间不停冷笑。 王破面无表情,不躲不让,任凭对方家伙招呼自己身上,偶尔间,不动声色避开要害。 “笨蛋,你倒是还手。”丽姐藏在王破背后着急,心虚地躲着胖子,终于在棍子即将落在王破脑袋前,出声:“王胖子,你他妈再动下试试。” 王胖子挥手制止,两个混混又退到身后,王胖子得意一笑:“这条十三街,谁敢不给丽姐一个面子,丽姐让停手,我王胖子也不敢不听。” 丽姐听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更加心虚,朝后缩去。 王胖子狠狠剜了一眼丽姐的胸脯,脸上淫邪之色划过,阴差阳错道:“丽姐,你玩人也不待这样玩的,咱们当初可是白纸黑字说的明明白白,你管我借钱,我可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可到了还钱的时候,你就推三阻四,你自己说说都拖了多久,丽姐,你似乎有点不厚道嘛。” “钱,我早就还完了,剩下的都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利息。”丽姐小声狡辩,但是连自己都觉得没多少说服力。 王胖子呵呵一笑说道:“我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当初这四分利我可是和你说的明明白白,这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往低了定,再说我一高利贷,就是靠这个吃饭,就算是老罗来了......” 王胖子脸色突然一变,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丽姐仿佛恢复底气,耍起无赖,“王胖子,我就是没钱还你,怎么样,你不服?我知道你的规矩,大不了你砍我一手一脚好了,我要是躲一下,今晚免费陪你睡觉,让你玩个够。” 王胖子脸色沉下来了,又来这招,偏偏无可奈何。 目光一转,王胖子露出森森白牙,恶声道:“丽姐你是老罗的宝贝,我当然不敢对你怎么样,不过,嘿嘿,你什么时候招的新员工,很扛打嘛,我就拿他的手脚来抵债,想必老罗也不能说什么了吧。” 王胖子眼神示意,这次两混混掏出刀刺了过来,丽姐吓傻了,她毕竟是个女人,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以前抬出老罗的名号,总能轻而易举吓退对方的。 就是这时,一对修长白皙的手从旁探出,捏住混混的手腕,山鬼对王破笑道:“刚刚为什么不还手。” “理亏。”王破闷声回道。 “笨蛋。”丽姐恨铁不成钢。 “哈哈,王破你知不知道你一脸认真地说蠢话,有多搞笑吗?” 山鬼摇头轻笑,同时双手一甩,柔劲发动,如甩棉被一般,将对方抖起,摔下,混混发出一声惨叫,手臂骨尽断。刀子落在空中,山鬼伸手接过,向下一刺,刀子钉进对方的手掌,鲜血迸溅。 “他是君子,君子和你谈道义,我是小人,小人只和你论生死。”山鬼擦掉脸上的血,站起,神色自若,双脚踩在混混的手上,戾气升起,刚要彻底废了对方,却被王破拦住,两人对视,无言中好像交谈什么,终于,山鬼缓缓退步,一脸轻佻地看着王胖子,“这就是利息,还要吗?” 山鬼此刻又变成那副脱线模样,小跑到丽姐,脸上写着我是第一马仔,我最自豪的傲娇,不屑道:‘丽姐的钱,你也敢收,也不怕拉屎堵马桶,旁边没手纸?’ 丽姐顿时乐了,笑的花枝乱颤。 王胖子此时的脸色比天气预报还精彩,阴晴不定,最后放下狠话:“丽姐,今天这事我们没完,你不还钱,还打伤我的手下,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老罗怎么说,我们走着瞧。” 说完,也不管两手下,直接转身离开。 第十五章我亦凡人 等王胖子走远后,丽姐嘱咐大宝留下收拾现场后,就让山鬼和王破随自己上楼,现在还早,除了这四个人以外其他人都还在熟睡,小姐们都是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下午起来上班,凌晨收工,一年四季,风雨无阻,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完全是一群爱岗敬业的好青年。 丽姐给自己倒了杯水,直接坐下,双手抱臂,翘脚,问了王破的情况后,放下心来,懒懒问道:“说说吧,你们到底是谁,怎么会来到这里,普通人家的小孩可没你们这样的本事,有这身手,到哪都饿不死。”她的语气有些生分了,无法再把山鬼他们当作等闲之辈看待。 王破沉默不语,基本上从到这里以后,他就当起哑巴,对外都是山鬼应对,比起人情世故的圆滑通透,王破自问山鬼比他强很多。 山鬼忽略丽姐语气里的生硬,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当然是坐车来的。” “噗”丽姐直接将水喷了出来,然后呛起来,不停咳嗽,哭笑不得,没想到都到这时候,山鬼还要逗她,好不容易严肃下来的脸,瞬间破功,但不得不说气氛缓和了很多。 山鬼顺杆爬上,笑嘻嘻地靠过去,给丽姐捏肩,讨好说道:“电影上不是说了,我是谁不重要,世界和平最重要,我刚帮你把王胖子赶跑,你就当起包青天,跟审犯人一样,你说,你说我这心拔凉拔凉的......” 山鬼故作可怜地讨好卖乖,有意无意之间偷瞄对方的反应,发现丽姐眼神平和,仿若烛火,是与平时大大咧咧不同的面目,一瞬间山鬼只觉得全身不自然,心里一紧,正要说话。 丽姐摆手打断,说道:“算了,谁还没几个心事,你们不愿意说,我就不勉强,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你们也出了力气,我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丽姐,是你不对吧”王破突然开口。 “闭嘴”丽姐黑着脸。 “丽姐,老罗是谁?”山鬼叉开话题,他想起王胖子提到的人,似乎在这条街颇有威势。 “我姘头,也就是这十三街的扛把子,你知道什么是姘头吗?”丽姐淡淡问道。 “书上说,就是非正当关系同居的情人。” “错了,是闲来无事打一炮,天亮回去找他妈的关系,他妈的,哈哈”丽姐说的露骨,放声狂笑。 不知道为什么,山鬼觉得这时候的她,就像土里埋葬的花苞,未来得及盛大绽放,却已经沉寂无名,安眠枯地,任凭风霜暴雨。 十三街的另一家发廊名叫粉丝时光,光听这名字已经能够脑补出两家之间的恩怨情仇,粉丝时光现在还不是上班时间,但所有的小姐们已经醒来,集合在专门的钟房,每个人脸上惴惴不安,如临大敌,她们没有上妆,素颜出镜,这对于这个职业来说本是一种忌讳。钟房透露着死气沉沉的味道,所有小姐没有交流,又好像互相戒备着什么。 终于其中一个小姐受不了这种氛围,大声囔囔:“我受不了了,明知道王胖子是个变态,还接这种客人进门,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他的钱赚了也没命花,上次小研被包了一晚后,第二天就进医院,你们都忘了?看看人家,从来不接这种变态。” 其他小姐似乎联想到什么,脸上惧意更甚,开始小声讨论,就像蚊子细语,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一声门响盖过。 一个女人走进来,五官很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引人注目,细长如刀剑,仿佛带着魔力,从她进来后,房内又重新安静下来。 女人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把玩着自己刚做的美甲,漫不经心道:“你,过来。” 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小姐的眼光不约而同射向刚才开口的小姐身上,有同情的,有恐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小姐颤抖地走过来,眼神惊恐。 “人家,是谁?”女人张开五指对着灯光打量自己的指甲,愉悦温柔。 小姐身体一抖,已经带着哭音,开口求饶:“丽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人家是谁?”女人依旧从容。 “欢乐.....” “啪”女人突然出手的一掌,把小姐脑袋都打歪,脸颊顿时红肿,忍不住哭出来。 “闭嘴。”女人怒喝,小姐死死压住自己的声音,站在一旁,女人环视一圈周围,冷笑道:“既然入了这行,赚了这份钱,就别在装圣女,也别太把自己当个人看,收小费时笑的多犯贱,叫床就要给我叫的多下贱,出来卖了,就要奔着钱眼去。” 房内寂静无声,没有人敢附和,也没有敢反对,女人微笑着勾勾手指,“你们两个,把她押过去,不然,你们就去伺候王胖子。” 被点名的小姐立刻站出来,一左一右架着被打的小姐出去。 “剩下的都散了。”女人发话。 等所有小姐离开后,女人点起根烟吞吐,三分钟后,王胖子笑呵呵地进来,恭维道:“王凤,你调教出来的小姐就是够劲,耐玩。” 王凤将一口烟吐在王胖子脸上,冷冷说道:“王胖子,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再把我的小妹玩残,你就休想再进粉色时光一步。” “都是于秋丽这个女人,惹的我一身火,我只好到你这来败火,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挖来的野人,当场就把我的手下打成狗。”王胖子惺惺笑道。 听到这个名字,王凤眼中涌现怨恨,一双丹凤眼更加阴狠,“于秋丽这个贱人,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出来卖还挑三拣四,这个客人不接,那个客人不做,如果不是老罗金援,欢乐时光早就关门,偏偏老罗把她当成宝了。” “那是那是,整条街谁不知道粉色时光生意压欢乐时光一头,那个女人怎么能跟你比”王胖子赔笑奉承。 王凤撇撇嘴巴,哼了一声,说道:“少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打什么主意,可惜,只要老罗不撒手,你就注定没什么机会,这次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如果噎下这口气,以后谁服你。” 王胖子阴阴笑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迟早有一天,我要得到于秋丽这个女人,到时候,我要她跪下给我舔,嘿嘿,搞她个三天三夜。” 王凤心里讥笑,一个三分钟的快枪手也敢说这种话? 入夜。山鬼三人回房,丽姐曾经说过,一到晚上就不准出来,尤其是大宝。 其实山鬼觉得完全是多此一举,大宝现在也可以说的上是“饱经沧桑”很多人一辈子未必能遇到的事,全砸她脑门上。人的命,天注定,命中注定这种事有时候还真不是一句空口白话。 大宝很早就上床睡觉,床是那种上下两层的学生床,看上去有些年头,大宝被王破安排在上头,用他的话来说,就算床塌了,还有他们两个在下当肉垫。 山鬼当场就笑了,卷起一床被子,半夜时候把睡在外头的王破直接踹下去。 关灯睡觉,王破盯着头上的木板,想象楼下的小姐还在站街招客,他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轻声说:“王破?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睡。” “没装。” “哦” “王破,王破。” “恩?” “你头发真难看,跟个刺猬一样,不然的话,绝对不会比我高。” “.....” “王破?王破?”山鬼又叫唤起来。 王破掀被起来,不确定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好像想我妈妈了。”山鬼蜷缩着头埋到被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你说她一个人在家里怎么办,爷爷的慕很远,清明扫墓的时候,要走很长一段路呀!” “她一个人在要是下地干活怎么办,她身体比大宝还弱。” 山鬼仿若梦呓,字字如针,刺入王破耳朵,王破无言以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山鬼这个样子,到底,他也是一个凡人,比自己还小的年纪。现在的他柔软而纤细,和刚升入中学的小孩一样,第一个夜晚会躲在棉被里偷偷哭泣。 王破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山鬼突然跃起,灵活如猫,无声无息地落在门后。 现在还不是下班的点,可外面却响起小姐们的脚步声。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丽姐早已上岸,欢乐时光总共就四个小姐,可现在外面多出一个,脚步厚重有力,显然是个成年男人。 王破也来到门边,和山鬼四目相对,不一会儿,男人应该是进了房间,片刻后,女人的呻吟,男人的粗喘,从门缝透进来。 “老罗。”王破低声道。 第十六章呵呵呵呵 第二天,山鬼起的比平时更早,他拿出黑匣,揉湿一块毛巾,专心地擦拭寒月,他已经很久不曾碰过这把寒月,乌黑的刀刃泛着寒光,迎面扑来一股肃杀冷意,无论是第几次见到这把刀,山鬼都忍不住惊叹于寒月的刀势,慑人心神,夺人气魄。 但,再好的刀湮没在刀鞘中,终有一天,连刀铭也会随之埋没。 “并不是每一次洗刀,都意味着要去杀人,你能不用这种眼神看我吗?”山鬼无奈笑道。 “好。”王破惜字如金,其实在山鬼起来的时候,他就跟着一块醒了,但总觉得有几分尴尬,昨晚山鬼忽然的剖白让两人产生一些微妙的化学反应,老实说对于这种结果,王破还是比较高兴,至少山鬼看起来像个‘人’了。 山鬼也有点不自然,一想到昨晚露出的蠢样,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 一个人孤独久了,他会习惯着独自扛下所有的风霜刀剑,忽然有一天,打北边来了两个二愣子凑到一块,二愣子们传递着自己的体温,于是他成了三傻子,这就是近朱者赤吗?山鬼自嘲,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压下内心的那股跳动,仿佛有什么要破冰而出,这种感觉...... 王破沉默了一会,搔搔头说道:“其实不用害羞的,我......” “滚。”山鬼喝道。 出门,街上很冷清,寒月打着旋,带起塑料垃圾在半空飞舞,所有的店铺都大门紧闭,山鬼从街头到街尾,没有目的,来来回回地循环,偶尔踢起地上的石头,石头激射,砸在门上。 他难得心烦意乱,他不怕等待,但是他害怕自己一点一点地被眼前的温情吞噬,留恋其中滋味,忘记自己的野心。如果连这个都失去,那抛下母亲离家的他究竟算是什么?想到这里,心里更加焦躁。还有那个男人,会不会有天随着时间流逝,自己淡忘对他的恨意,到时候,自己的存在就成了一个笑话,杀死那个人才是山鬼继续苟活的理由。 山鬼立在电线杆边,神色寂寥。 “你好,请问下哪里有洗手间?” 风里传来男人的声音,悦耳动听,犹如冬日暖阳,这是一个令人生出好感的音色。 山鬼不理不睬,抬头望天。 “你好,请问下哪里有洗手间?”说话的人似乎很执着,不徐不疾,从容自然。 山鬼终于正视这个声音的主人,二十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彬彬有礼,看的出受过良好的教养,这是一个出去买春,小姐们会争着倒贴的男人,山鬼现在算是了解一些小姐的秉性,骗感情容易,骗钱就,呵呵呵呵,这绝对不是十三街的人,十三街出不了这样的人物。 山鬼指着街上某家店门前的警示牌,淡淡说道:“看见那块牌子吗?上面写的是什么?” “禁止随地大小便。”男子委婉说道。 其实不止如此,牌子底下的才是重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亲切的问候,表示牌子的主任愿意舍身成仁,亲赴地狱,和对方的女性十八代祖宗发生负距离的身心交流,还用了各种花式姿势,比如老汉推车什么的。 “错,意思是允许随地大小便,你可以去那边的墙角解决,这条街的男人都是这么做的。”山鬼淡然说着。 男子微笑,不置一否,依然道了声谢,刚走出两步,又掉头回来,双手递过一张名片,笑道:“你很有趣,十三街很小,如果有一天想离开这里,不妨来找我。”说完,离开。 山鬼转动手里的名片,上面没有任何的头衔之类的东西,只有名字和电话,男子应该很有自信,不需要添加无谓的称呼来抬高自己的身份。 “方少衡。”山鬼念着上面的名字,双指夹着名片飞出,切进路边的树枝,冷笑道:“装逼一时爽,转眼火葬场。” 此刻,方少衡出了十三街,一辆黑色奥迪在路牙边等待,一个年纪稍小,跋扈飞扬的男子不耐烦地说道:“怎么这么慢,开车。” 男子直接坐上后座,拿出手机和各色美女调情,所以没听见,苍穹下,方少衡站的笔直,依然斯文优雅,眼神却如狼似虎,低声嘲弄:“任沧海桑田变化,如何改朝换代都跳不开一句话,胜者为王,呵。” 山鬼回到欢乐时光的时候,丽姐带着王破和大宝在客厅等他,第一眼看到丽姐的时候,山鬼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因为他看见丽姐胸前晃荡的那条碧绿翡翠项链。 特地烫过的大波浪,紧身的粉色短裙,披肩的貂毛围脖,最耀眼的是胸前的碧绿翡翠,山鬼知道那是丽姐的压箱宝贝,不到关键场合绝不戴上,上一次,他只是无意间拿出瞄了几眼,丽姐当时的尖叫直接把楼下的客人吓到阳痿。 山鬼挑眉走了过去,勾起丽姐的下巴,极其夸张地怪叫:“呦,这是哪家的姑娘,生的这么标致,怎么坐在这呢,来,到三哥房间来,三哥要和你谈谈人生理想。” 丽姐拍掉山鬼的手,白了一眼,笑道:“小三哥就是会说话,姐姐要是年轻了十来岁,怎么着都要嫁给你,倒贴都成。” 山鬼脸色一正,郑重地开口:“都说了不准加一个小字,等你嫁给我的时候就知道了。” 丽姐掩嘴偷笑,挥挥手打趣:“少来,有大宝在,你能看的上姐姐?” 大宝张张嘴,想要反驳,又似乎想到什么,脸一红,躲到后边去。 丽姐见此,摇摇头说道:“大宝,你应该有点自信,相信姐姐,再过四五年,咱家大宝肯定长成大美人。” 丽姐话锋突转,说起别的事来,“今天老罗做了场和酒局,就是上一次王胖子那档事,我想了想,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是这条街上讨生活,最好别弄的那么僵。这次,你们和我一起去,大宝也去,反正不吃白不吃,吃了当白吃。” 山鬼想到上次王胖子留下的狠话,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 丽姐推着王破山鬼回房间,让大宝去自己房间,叮嘱道:“我给你们买了衣服,你们都换上,打扮好看点。” “这个,很重要?”山鬼古怪地看着对方,感觉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丽姐哼了一下,阴阴笑道:“这才是最重要的,每个女人一生肯定有这么一个死对头,输给谁都不要紧,唯独一定要胜过她,王凤那女人肯定也会在,到时候,你们给我争气点,绝对绝对不能给我掉链子。”顿了下,补充道:“这是命令!” 摆酒的地点很近,就在街尾的大排档,但丽姐还是无视山鬼的眼神,叫了辆的士杀过去。 不过一分钟的路程,转眼及至,山鬼发现居然也有一辆的士停在一旁,他刚要下车,丽姐瞪着眼拉住他。两辆车陷入莫名其妙的僵局,最后对方终于受不了这种氛围,开门下来一位女人,满脸杀气地盯着这边,这时候丽姐才得意洋洋地下车,一脸高傲赏了对方一个白眼。 “真是好大的排场,没想到欢乐时光还打得起出租车,倒真是小看了。”王凤阴阳怪气地说道。 丽姐并不回答,眼睛斜了一下山鬼,高深莫测,意有所指。 山鬼无奈地站出来,露出一个二傻子的笑容,一口白牙在阳光极其耀眼,“呵。” “听说欢乐时光最近生意不太好,要不要妹妹匀几个客人过去。” “呵呵。” “大家都是同行,也算是姐妹一场,我不帮你怎么成,就当是给我那几个小妹放个假。” “呵呵呵。” “你是不是傻呀!” “呵呵呵呵。” 胜负已分!看到王凤气急败坏地离去,丽姐再也无法忍耐,放生大笑,“干的好,哼跟我斗,回娘胎再修炼个百八十年再出来。” 丽姐招呼大家进去,王胖子很早就到了,陪着一个男人在主桌上坐着,两个人小声商讨着什么,王凤也在位置上坐下,目不转睛地望着男人。 这就是老罗,十三街的老大,山鬼暗道,同时默数了下在旁桌的一群小弟,心头一跳,真的只是和酒局? 丽姐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人,但她并不在乎,直接领着三小只,隔着一个位子,坐在老罗右手边。 老罗慢慢放下已经伸到半空的手臂,笑容在脸上僵住。 “王胖子,这次的事情因我而起,我敬你一杯,就当是道歉赔罪。”丽姐开门见山,倒了杯白酒,正要一饮而尽,这时老罗伸手拦下。 老罗轻声说:“胃不好,不要喝酒。” 王胖子看到这,赶紧应道:“是呀是呀,怎么敢让丽姐喝酒,这不是折我寿吗?丽姐你再这样就是打我老王的脸了。” 丽姐抽出手,朝王凤轻蔑一笑,说道:“那王胖子,多谢了。” 随后推杯换盏,客套几句,互相吹会牛逼,丽姐站起说道:“我先走了,今天就这样,店里生意忙,我就先走了。” 老罗点头,轻飘飘说道“好,那事情就到此为止,让三个小家伙跪下赔礼,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已经转身的丽姐僵在原地,缓缓回头,死死盯着老罗,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十七章往事如烟 老罗放下酒杯,笑道:“怎么说,老王也是十三街有头有脸的人,也是当老大的,他的小弟被人打成狗样,如果就这么轻易揭过,以后谁跟他。” “看来你是要过河拆桥。”丽姐冷笑道:“你少来这一套,穿上裤子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亏你是十三街的老大,昨晚说的话原来跟放屁一样。” 一旁的王凤这时候开口:“哟,不就是三个小鬼吗?至于这么激动吗?难不成丽姐还对哪个小鬼动了心。” 王凤不阴不阳的声音钻入耳内,丽姐回头,露出一个完美灿烂的笑容,“呵呵。” 王凤听到这个顿时暴走,“于秋丽,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老罗护着你,你以为你还能在十三街立足,你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对得起老罗吗?” 丽姐笑了出来,残忍决绝,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眼眸深处冒出,她望着老罗,一字一顿道:“你说。是我对不起你呢,还是你对不起我。” 老罗表情僵硬,沉默不语,给自己倒了杯酒,不停晃着。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街坊邻居多年,不要弄得跟个仇人一样。”王胖子赶紧出来打圆场,陪着笑脸。 “生你奶奶个熊。”丽姐看到他,暴怒站起,脱下脚上的高跟,向他脸上掷去,动作之快,出人意料。 王胖子没有一丝防备,完完全全地受了这一下,直接爆头,他捂着脸,指着丽姐,颤抖道:“你,你......” “闹了没有。”老罗不轻不重的开口,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他手里的酒杯已经被捏碎,冰渣刺破肌肤,鲜血沿着指缝流淌,王凤急忙跑过来,抽出几张纸巾替他包着伤口。 “没有!”丽姐直接顶回来,她直接拉起山鬼,就要往门外走去。 山鬼收回注视旁桌的视线,淡淡说道:“我跪。” 王破右手搭上他的肩膀,说道:“这一次,我不介意当你一回猎犬。” 山鬼拍下他的手,他知道王破的意思,即使旁边的大宝也两脚错开,身体崩起,这是随时要动手的姿态。山鬼心里一热,这种感觉......似乎不错。 他抽出丽姐握着的手,对老罗平静说道:“我跪下,磕三个头,我这两个朋友就算了,动手的是我。” 不知为何,他有点害羞,这是他第一次用‘朋友’来形容和王破,大宝之间的关系,转念一想,自己一直叫大宝猎犬猎犬的,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心中又不免有些忐忑。 “好。”老罗答应。 王胖子见老罗表态后,立刻跟着附和,只有丽姐还挡在身前,山鬼笑了一下,轻轻捏着她的手,小声说:“我没事,真的!比黄金还真。” 山鬼绕到王胖子面前,跪下,乖乖磕了三个头,天真说道:“王老板,之前是我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一次。” 王胖子哈哈大笑,这几天憋得闷气刹那烟消云散,伸出胖手,一下一下拍着山鬼的脸说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行这么大礼,王老板能跟你一般见识吗?不过就是老罗开开玩笑,你还当真了。” 丽姐就像输光筹码的赌徒,失魂落魄走地走出店里,绊在门槛差点摔倒,山鬼连忙上去帮扶,她直接扯开山鬼,一步一步地走着,独自离开。 等山鬼出来后,丽姐已经乘车离开。三个人顺着来时的路步行回去,来的时候不过是一分钟的路程,现在却像无边无际,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深渊,没有尽头。 三个人都缄默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大宝小小声地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王破暴怒,如同雄狮,拽着山鬼的衣领咆哮,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王破第一次彻底失控。 “为什么不反抗,我们联手,就凭那几个人,根本拦不住我们离开,为什么不反抗,你不是喜欢打猎吗,继续狩猎呀,为什么要跪下,为什么替我跪下,为什么替大宝跪下,你不是说她是你的猎犬吗,有必要替她做到这个程度吗?你说呀。” 山鬼第一次看到王破这个样子,冲动暴躁,相比于他,山鬼镇定许多,他伸手比量了下自己和王破的身高,笑道:“原来你真的比我高很多。” 他松开王破的手,背对着他走着,淡漠说道:“你们都是人,是要堂堂正正站着、活着的人,我不过是来自山林的野人,自尊也好,尊严也好,对我来说根本不值钱,一文不值。我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大城市,即使跪着,趴着,我都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绝对不要像野狗一样被赶出去,活着,本来就是要很努力才行。” 山鬼似乎想起什么,挠挠耳后,不自然说道:“我从小没有朋友,不知道朋友之间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们这样算是朋友吗?” “不是。”王破说道。 山鬼身体停滞,微微低头,“哦。” “我们不是朋友,是兄弟。”王破这时已经走到山鬼前边,说完这句话,伸出拳头,等待着。 山鬼缓缓伸出拳头,拳头与拳头在空中碰撞。 这一次,轮到王破背对山鬼走着,挡下迎来的寒风。 大宝上来,拉着山鬼的手,山鬼笑着说道:“我们也是兄弟?” “不是,我是你的猎犬,我们说好的。”大宝坚定说道。 山鬼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这种感觉......真好。 回到欢乐时光的时候,罕见的门口没有小姐站街,三人上楼,客厅一副被强盗洗劫过的样子,小姐们围着丽姐的房间外头不敢进去,只能着急地转圈圈,小姐看到山鬼三人后,上前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丽姐一回来就把东西全砸了,现在把自己反锁在里头。” “各位姐姐,放心吧,没事的,你们回房逛街都行,就当今天放假一天,我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山鬼说道:“大宝你把客厅整理一下。” 小姐们也只能这样,或是回房,或是出门去。山鬼来到门前,握着门把一扭,房门打开,进去后又重新关上。丽姐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出门时那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脸上的妆容糊在一块,两道黑线在眼下蔓延。 山鬼抽出桌上的湿巾,蹲下,小心地开始擦掉她脸上花掉的妆,细腻温柔,低语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和老罗谈好了,所以才把我们带过去,只是没想到事情出了变化,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王破和大宝都没有,相反的,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对我好。” 现在,山鬼大概也能猜出一些丽姐和老罗的情况,丽姐仇恨老罗,却又向他低头。山鬼想到昨晚的脚步声,男人的喘气,女人的......呻吟。 丽姐听后,眼泪再次飙下,抱着山鬼哭道:“那个王八蛋,那个杀千刀,他不守信用,明明答应过不为难你们的,他妈的,狗娘养的乌龟王八蛋。” 山鬼顿时乐了,调侃道:“那他到底是狗呢?还是乌龟呢?还是王八蛋呢?” 丽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望着山鬼一脸轻松的样子又想哭,看到自己窝在一个半大孩子怀里,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山鬼起来动手收拾房间,对着好像被轰炸过的房间摇摇头,扶起衣柜,里面掉出各种各样的性感内衣,几乎所有的颜色都有,丽姐见此,抢先把这里踢进床下,害羞道:“别收拾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好。” 丽姐拿出睡衣垫在地上让山鬼坐下,自己坐在旁边,枕着山鬼的肩膀说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你说。” “不能是这样,你要表现的很好奇,很好奇,这样我才能作一下,不然都聊不下去。” “.......”山鬼跑出房间,抱着一碟瓜子回来,满脸星星眼地望着丽姐,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 “小三哥,你是不是傻。”丽姐乐了,直接拿拳头捶打山鬼,又把他拉到身旁,重新靠在他的肩膀。 “他是我的仇人。”丽姐缓缓说道。 “我其实结过婚的,那一年我和我男人从乡下进城,想要在城里找份工作,辛苦点累点都没关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的孩子和城里的小孩站在同一起跑线,这样才公平,穷人的孩子本来就命苦,如果我们不努力走出大山,让自己的孩子天生就差了一截,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简直又傻又可笑,有些东西并不是说你走进城里,就意味你和城里人平起平坐,那些东西都是与生俱来,有些人天生漂亮,有些人就惨不忍睹,有些人生来富贵,有些人命比纸薄,他们奋斗一生都未必赚到对方随手买下跑车的钱,这就是,命。” “呵呵,扯远了,那时候刚进城,工作没找到,反而被中介骗光钱,我提出回家,我男人死活不答应,呵呵,结果他真的死了,再也回不了家了。” 山鬼黯然说道:“是老罗。” “就是他,就是他指使王胖子设局骗了我男人的钱,还让他欠下高利贷,我男人受不了王胖子隔三差五地折磨,最后跳了楼。” “他不就是想要我吗?我偏偏就去卖,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十三街的老大得不到的女人,他们只要付钱就能随便睡。”丽姐涌现出深沉的怨恨,“结果十三街的男人都是没把的孬种,没有一个人敢来碰我。” 丽姐转头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蠢,到头来只能想到这种办法报复他,其实我不是一个好女人,这些年来,我一边花着他的钱,一边天天诅咒他,出门就被撞死。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 山鬼没有回道,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自己是个坏女人,我......”丽姐黯然说着。 山鬼摇头,柔声说道:“于秋丽,我心疼你。” 第十八章人间惆怅 粉色时光作为十三街的经济霸主,从来信奉的宗旨就是吃点苦,受点累,为了群众挨点罪,这可把十三街的男人感动的稀里哗啦,时不时就慷慨解囊,宽衣解带,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努力提高粉色时光的经济产值,齐心合力奔着小康阶级去。更兼粉色时光从不“挑食”直接垄断十三街的夜晚,一举奠定了一代雄主的位置,将欢乐时光远远甩在后头吃土。 这是王凤最得意的事! 但是现在粉色时光已经史无前例地关门歇业三天,这下十三街的男人都炸开锅,脸色比死了爹妈还精彩,女人们则是放起鞭炮,互相道贺,奔走相告,集体到寺庙还神,求各自男人浪子回头,顺便挨个诅咒一遍粉色时光的女人们。 粉色时光开业至今,从未关门放假过,二十四小时轮班,全年无休,王凤一直觉得关门这个寓意不好,所以这对她来说本是不可能的事,她也觉得不可能。 她曾经听过一句话,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她深以为然,视其为粉色时光长久经营的不二良药,但她已经破例三天,或许会继续破例下去。她现在和那些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只希望那个男人可以回头。 王凤点燃根烟,盯着烟头,任它在空中燃烧,细长的眼睛里没有平日的凌厉,只有烟雾笔直向上飘起,她觉得整个人空荡荡的,怅然若失,这就好像是一条无法填补的窟窿,用钱不行,用房子不行,心里开了一道沟渠,通往心底,流过的水很冷,但你就是没办法堵上,因为舍弃同样也会冷呀。 真是不可思议呀!王凤突然惊醒,无良奸商竟然也会犯文艺病呀! 门开,两个小姐低头,抱着衣服走进来,就像是赤裸的羔羊,背上,腰腹,前胸,裸露空气中的位置都布满瘀伤,青色的淤痕极为夺目,王凤波澜不兴,她不关心这个,担忧地说道:“今天他打了你们几次?” “两......次。”小姐颤抖着声音,一颗碎牙从口中掉出,砸在地上,王凤掐灭烟头,一颗心终于放下来,轻笑道:“看来他心情已经好很多了,不然老憋着,会气坏身子的。” 两个小姐哭哭啼啼,声音刚刚好传入王凤耳内,又不显得太过刺耳。 王凤不耐烦道:“少在我面前玩这套把戏,别把我和那些蠢的跟猪一样的客人相提并论,不就是想要钱吗?” 她直接将一沓钞票丢了过去,扎好的大红钞票在空中解体,洋洋洒洒,散落一地,小姐们顾不上哭了,忙着互相争抢起来。 王凤冷笑一声,大步跨过她们的身体,往外面走去,很快来到一扇门前,立定,她稍微对着镜子补补妆,然后敲门,两秒后推门而入,房门一片混乱,到处充斥着激情过后,剩余的荷尔蒙,老罗背靠着床头,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发呆。 王凤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老罗说道:“心情好点没?不然我再叫几个小妹过来伺候你,粉色时光所有的小姐,你看中哪个,我就帮你叫过来。” 老罗仿佛没有听到,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眼神专注温柔,屏幕上的是一个女人的侧脸,笑颜如花。 “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于秋丽一个女人,这些年来,你在她身上花尽心思,又得到什么,这次若不是她需要用到你,你一辈子都不可能上她的床。她对一个刚来的小鬼都比对你好,你还不明白吗?”王凤心里酸涩,涩声说道。 老罗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只是按了下键盘,黑屏重新亮了起来。 王凤忽然出手,抢过手机摔在墙上,手机瞬间四分五裂,怒道:“你醒醒吧,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罗跳起,盖在身上的棉被滑落,棉被下赤身裸体,他挥出一记强而有力的巴掌。 王凤把散乱的头发掠到耳后,努努嘴巴,吐出一口血沫,笑道:“现在解气了吗?” 老罗颓然坐下,好像漏气的皮球,干瘪瘪的,彻彻底底被打回原形。 王凤蹲下来,仰望老罗的脸,仔细地注视这个男人的模样,这是第一次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触手可及,即使心里诅咒着于秋丽,她的表情仍然柔和,轻声说:“于秋丽就是养不熟的狗,老罗放弃吧,你忘了吗,她的老公是怎么死的。你这次耍了她一道,你再也没机会爬上她的床了。” 老罗突然变得凶狠,厉声说道:“这次总堂下来收例钱,我没能一次交齐,王胖子这王八蛋知道我交不上例钱,就提出由他替我补上,条件就是我对阿丽放手,嘿嘿,他竟然敢威胁我,竟敢威胁我。” 老罗已经低声咆哮出来,王凤微微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冷冷说道:“王胖子既然想要,就给他又怎样,这么多年王胖子想要她想疯了。但是他居然敢威胁十三街的龙头,等这件事过后,我们在慢慢收拾他,让他知道十三街到底是谁说了算的。” 王凤的双手渐渐向上爬去,爬上小腿,爬上大腿,爬上...... 老罗沉下脸,面露痛苦,死死盯着墙角边碎裂的手机,猛然睁大眼睛,寒声说道:“我得不到的女人,就凭王胖子他也配?嘿嘿,既然是吃不到的苹果,那就,毁了她。” 随着警笛声划过,欢乐时光被查封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开,就像是在一汪湖上抛下一块巨石,轰动整个十三街,虽然男人们都喜欢去粉色时光体验民情,但不妨碍他们偶尔换换口味,他们垂头丧气地转身奔去粉色时光,听说今天已经开业。女人鼓掌叫好,扭着大屁股又去烧香了,有心人暗中都闻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这里似乎成为一个漩涡中心,里头酝酿着危险的暗流。 欢乐时光的二楼,所有小姐都汇集一起,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等待,等着她们的头发话。 丽姐的眼光仔细走过每个人的脸蛋,笑着说:“不要摆出一副苦瓜脸,如果我是来消费的客人,别说‘性趣’了,能不能硬起来都是一个问题。” 小姐们今天都没有化妆,都是一张张和平日判若两人的脸,就算是老客人来,都未必认得出来,山鬼终于了解为什么不上妆出台是一种忌讳。 丽姐继续说道:“这一行就是一碗青春饭,蹦达不了几年,趁着现在还年轻,早点上岸也好,回家找一个老实点的男人,生几个娃,早点定下来,这比什么都强。” “丽姐一定要这样吗?如果你去和老罗说说,低个头......”年轻的小姐小小声说着,她刚来不久,钱还没赚到,不想就这么回去。 话没说完,就被其他几个年纪稍长的小姐瞪着眼睛打断,她们几个了解丽姐和老罗的恩怨。 丽姐安静下来,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拿起一早准备好的钞票,分别塞进各位小姐的手中说道:“这几年欢乐时光也没挣到什么钱,这是我当老板的错,这些钱不多,算是我的心意,如果你们还想留在这里,那我带你们去找王凤,她一定很乐意招进你们。” 其中一个小姐说道:“那个吸血鬼只把自己当人,把别人都当作畜生,什么变态的生意都敢做,听说前几天又死了一个小姐,在她那就算赚再多的钱,都未必有命花。” “那就这样吧,欢乐时光从今起正式解散,今天分别,但愿一生不再相见,大家都不要再互相联系,抛下过去,重新开始。”丽姐站起轻笑道。 道了别,小姐们陆续离开,往日热闹的欢乐时光转眼人去楼空,冷冷清清,她的生命终于要走到尽头。 丽姐深深呼气,回头对大宝说道:“现在事情都办完了,今晚我要亲自下厨,已经几百年没进过厨房,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生疏,想当年老娘可是中华小当家第九代传人,大宝,我们去买菜吧。” “店里根本就没钱,你刚才的钱从哪来?是你自己的私房钱吧,你这女人有没有脑子,你自己以后怎么办,哪有人做老板像你这么蠢的。”山鬼冷冷说道,这个女人失去了所有,今后何去何从。 “大宝,我们今晚就做水煮鱼,好久没吃辣了,想想就流口水。”丽姐没有理会山鬼,笑嘻嘻对大宝说话。 “你对她们掏心掏钱,她们不会念着你的好,我敢肯定出门就有人去投奔王凤,为了博取她的好感,一定在她面前狠狠踩你几脚。”山鬼厉声道,心头的无名火一点点燃烧起来。 “再做一个火锅吧,恩,这主意不错,我们快点去买材料,我等不及了。”丽姐拉起大宝就往楼下走。 山鬼狠狠拽过丽姐,咆哮道:“于秋丽,你以后怎么办,你什么都没有了。” 山鬼逼视丽姐,眼中火焰汹涌澎湃,席卷对方。 “没大没小。”丽姐抽出手,在山鬼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温柔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个样子,现在的你可比平时好看多了。” 两个人出门去买食材,只剩山鬼还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王破神色复杂地说道:“你入戏了。” 山鬼忽然觉得很累,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无能为力,低着头小声说道:“你说,如果我们没有进入这条街,或许......” “没有如果。”王破截道。 “哦。” 第十九章曲终人散 一切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一曲终了,也该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三个人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丽姐已经在客厅等候,她看着三个人的模样,了然于胸,问道:“有地方去吗?” “有。”回答的是山鬼。 丽姐莞尔一笑,也不说破,招招手说道:“过来吧,陪我吃早饭,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围着一块吃饭了。” 山鬼心头一晃,有点不舒服,他不喜欢这句话,从不信鬼神的他,这时候反而有些忌惮,走过去坐下,眼角瞄见丽姐脚边的行李箱,稍稍放心。至少看起来不像是无处可去,她并不是全无打算,足够了。 丽姐把早餐推过去,半开玩笑地说道:“不如你们和我走吧,其实呢,仔细想想,我的老家还算的上是山清水秀的地方,虽然地方小点,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有丽姐在,至少不会让你们流落街头,吃不上饭。” “无论如何,我都要留在大城市,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做到。”山鬼摇头拒绝,“或许将来某天会离开,但绝对不是现在。” 丽姐毫无起伏,对于这个答案她早有意料,眼神黯然,愣愣出神一会后,她掏出手机拨通电话说道:“过来。”然后把电话挂掉,话锋一转,笑道:“这是丽姐最后能帮到的事。也是唯一能做到的事,以后你们就跟小瑶,至少不用四处流浪,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看你们自己的,好好活下去,不管要做什么事,活下去是前提。” “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山鬼凝视丽姐,轻声说:“为什么当初那么轻易就收留我们,现在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我很讨厌好人的,可你偏偏就是这种人,我,让我怎么还你。” 丽姐伸手揉揉山鬼的头发,又握着他的手,柔声问道:“你知道我第一次遇到你们的时候,看到什么吗?” “什么?”山鬼不解。 “我看到自己。”丽姐眼神化开,如初春刚才,万物解冻的柔和,“我就在想,如果当初也有个人来帮帮我,那该有多好。” 山鬼无言以对,他知道丽姐的往事,但就像王破所说的那样,没有如果呀,真残忍! 汽车的鸣笛响起,楼梯传来“踢踏踢踏”的声音,仿佛踩在心内,山鬼的心跟着沉下去,很快上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这也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 丽姐打过招呼,给三个人介绍:“她叫张梦瑶,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们就叫瑶姐,以后就跟着她,要乖乖听话。” “叫什么都无所谓,直接喊名字也行,反正也只是个假名。”张梦瑶点头示意,然后面对丽姐说道:“我最后问一次,你真的不和我走吗?我也正好还你以前的人情,老罗势力再大,也只能在十三街吠吠而已,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不过是条狗,不用怕他。” 丽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开口道:“你把他们三个照看到十八岁,就当是还我的人情,条件允许的话,我希望你帮他们再找一份工作,这样以后他们也能自食其力,存点钱。” 张梦瑶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客套,向山鬼他们招手,示意随她走。 离别在即,大宝眼眶红了,王破也比平时更加沉默,丽姐也动情了,细心地给大宝擦掉眼泪,也不出声安慰,直接推着大宝下楼。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山鬼忽然问道。 “当然,我有预感的,小三哥以后一定可以成为真正的大人物,名动天下,到时候,我就来狠狠宰你一刀,女人的直觉一向都是很准的。不过姐姐希望你当一个天下无双的大坏蛋,不要去做好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好。” 丽姐上前抱了抱他,不露痕迹地把某件东西塞进山鬼的口袋,轻声说道:“不要告诉别人。” 下楼上车,丽姐没有跟下来,沿途的风景在车窗上飞逝,老旧的楼房,牛皮癣的广告,以及那块写满亲切问候的警示牌,一切山鬼熟悉的东西都在慢慢消失,这里仿佛变成被时间遗弃的地方,似乎要连同记忆一起封印,干干净净的,一点不剩的封印。 世界开始重新变得清晰丰富,是和十三街完全不同的世界,高楼大厦,别墅豪宅,香车宝马,还有一群随处可见,大冬天里露着大腿的女人,她们在阳光下幸福洋溢的样子。 真他妈幸运的一群人啊!真的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山鬼这时隔着口袋摸摸丽姐给他的东西,右手忽然僵住,仿佛这是一份巨大的恐怖,如毒蛇吐信,咬在他的身上,山鬼感到很冷,身体都轻微抖起来。 那是一条项链,是丽姐的翡翠项链,也是她现在唯一值钱的东西。 山鬼颤抖地对张梦瑶问道:“丽,丽姐的老家在哪?” “她哪里还有什么老家,以前家里发大水,她和她老公这才逃出来的。”张梦瑶淡淡说道,望着窗外发呆。 “停车。”山鬼低声喊道。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见张梦瑶没有发话,就继续向前开去。 “停车!”山鬼低吼,右手已经掐住死机的脖子,渐渐发力,整张脸狰狞如恶鬼。 王破心知不好,伸手扣住山鬼的手腕,喝道:“松手。” 突然来的变故,令张梦瑶收回视线,吓得她尖叫,这时候任谁看见山鬼的脸,都会被吓一跳。 “我说,停车。”如同死神的镰刀,司机最后的理智,让他熄火,脖子顿时一松,然后大口喘气。 山鬼已经奔出,赶向十三街,王破心里隐隐不安,恐怕是出了状况,急忙和招呼大宝一起追去。 当再次踏入欢乐时光,山鬼见到自己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画面雕进骨髓,刻到灵魂,在以后的午夜梦回醒来之际,泪流满面。 这是他的错,一生的罪。 大宝睁大眼睛,双手捂着嘴巴,整个人跌倒在地,眼泪瞬间决堤,王破也为这幅场面所震惊,紧接着怒火冲天,他第一次想痛痛快快地去杀人。唯一还能动的是山鬼,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走向自己的深渊,跳了进去。 丽姐低着头,双手张开,两脚并拢,身无寸缕地被钉在墙壁上,手臂,手肘,胸口,肚子,膝盖......都嵌入黑色的棺材钉,她就像十字架上受难的额耶稣。鲜血顺着身体流淌,滚动着向下逃离,逃开这个慢慢衰败的宿体和,该死的命运。 山鬼终于走到丽姐面前,这时候似乎反而安定下来,没有路上的慌乱不安,他甚至挂着浅浅的笑意,伸出手轻轻抚摸丽姐的脸颊,温柔细腻,就像是久别归来的情人。 丽姐动了一下,挣扎着,想抬起头却又无力垂下,山鬼小心地托起她的脸。 丽姐裂开嘴巴,笑道:“你怎么哭了,眼泪都流到嘴巴。” “没有哭,刚好外面下了点雨而已。”山鬼同样笑着回答。 “是吗?”丽姐没有戳破这个蹩脚的谎言,眼睛笑成一条线,探身往前,伤口再次扯开,她皱着眉头,苦笑道:“过来,头低下一点。” 山鬼乖乖照做,一个湿润而温暖的吻印在他的额头。 “帮丽姐一个忙,好吗?山鬼。”丽姐轻轻说道。 “我的名字叫楚离,妈妈一直叫我阿离,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山鬼乖巧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冠上那个男人的姓氏。 丽姐笑了,小声说道:“阿离,可以帮丽姐解脱吗?丽姐真的好疼,不想继续疼了,对不起,阿离。” “好。”山鬼靠在丽姐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会成为天下无双的大坏蛋的。” “嗯。”丽姐贴在山鬼的肩膀。 山鬼一掌送出,柔劲绵绵不绝,瞬间震裂丽姐的心脉。 丽姐安静地伏在他的肩膀,仿佛睡着一般,祥和平静,她的一生和她的命运终于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 山鬼徒手拔出黑钉,拦住想要上前帮忙的王破和大宝,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的错,是我的罪,我早该想到,我名字中带了一个鬼字,鬼又怎么能和人相处,人鬼殊途。” “山......你别这样。”大宝哭道。 山鬼抱起丽姐回到她的房间,接了一盆热水,一点点擦掉她身上的血迹,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流不出血了,剩下一个个恐怖的大洞。 山鬼替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戴上珠宝首饰,就像当日她出门和王凤斗艳的时候,低下头,轻轻说道:“丽姐,在稍微忍耐一下,晚点走好吗,等我回来。”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第二十章我很爱她 一整天里,没有人再来打搅欢乐时光,张梦瑶没有追来,王胖子没有来,老罗也没有来,这里忽然变成荒废已久的枯园旧舍,街上行人心有默契地绕道走过,唯恐避之不及,仿佛这里关押着荒野巨兽,巨兽的喜怒哀乐,巨兽的满腹心事,都像是一种致命毒液,闻之必伤。 山鬼从刚才就一直坐在床边,认真地凝望这张沉睡的容颜,无悲无喜,他似乎要深深记住这张脸,这个喜欢标榜自己是个坏人的烂好人,愚不可及的蠢老板,还是个傻乎乎的笨姐姐,他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闯入她的生活,如果在大排档那次没有跪下,如果自己答应和她走,或许结局就会有所不同,不管是什么结果,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也许丽姐会接着委曲求全,也许欢乐时光会继续亏本下去,但至少她还活着。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是没有结果呀! 是不是人类这种生物器量都是这样狭隘,喜欢用幻想逃避血腥的现实,往往等到失去后,才彻底明白,失去意味着再也回不来了,或许有天连回忆都要一起失去。 现在已经入夜,夜色正浓,月黑风高。山鬼低头在丽姐额头轻轻一吻,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说道:“我出门了。”寒月已经取出,别在腰间。 “一起去。”身后的王破开口。 “不用了。”山鬼起身,向楼梯走去,“这些事与你无关,与大宝无关,都是......我的错。” 王破拦住山鬼的方向,寸步不让地说道:“丽姐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不会让你独自去冒险。” “没有什么险不险的,不过是一群走地鸡,不值一提。”山鬼平静说道:“头我磕了,人也跪了,我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能放过她?我以为已经结束了,结束了。” 山鬼说的毫不起伏,好像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无怨无恨,无悲无喜,却让王破从心底感到不安。这一次山鬼的眼中没有那种杀人时的狂热,反而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涟漪。 “那你今天休想离开。”王破坚持,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究竟是担心山鬼的安全,或者是因为那份心头的不安。他宁愿看到山鬼叫囔着要去杀人,也不愿意面对现在的他。此刻的他荒芜空洞,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分头走吧。”山鬼让步,“老罗我来,王胖子你去。” 王破静默片刻说道:“是老罗下的手,王胖子没有这样的胆量。” 山鬼忽然冷笑道:“怎么,王君子,你要护着王胖子。” “我......”王破话未落下。 山鬼嘲讽着打断道:“王胖子我来,老罗你去,这样,你的正义感应该可以满足了吧。” “今晚,他们都要死。” 冰冷无情的话语撕破空气的宁静,犹如冲锋的号角,割开夜幕,一分为二。王破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事已至此,那个曾有一瞬间暖化,收起荆棘的山鬼重新披上铠甲,亮出獠牙,他现在要回到他尸山血海的战场了,化身血腥屠夫。 “我也要去。”大宝走过来,三个人成犄角之势。 山鬼目视王破,沉默不语。 王破劝着大宝:“两个人足够了,你就在这里乖乖陪着丽姐,我们很快就回来。” 大宝昂头注视着王破,就像刚长出爪牙,要证明自己的小兽,说道:“我已经可以帮上忙了,我也能战斗,我不要每次都躲在背后。”大宝的声音很稳,坚定有力,王破不言不语。 “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一旦开始,手上沾了血,是一辈子都无法洗掉。你明白吗?”王破叹道。 “不是早就洗不掉吗?”大宝平静说道。 “王破,我兑现了对你的承诺,剩下的是你自己的事。”山鬼已经走下楼梯口,背对他们说道:“你以为你是在对她好,其实这是最大的欺骗。” 世界本身就是残酷的真相。 “你长大了。”王破感慨。 “我已经哭够了。”大宝轻轻说。 王破觉得心疼,摸摸大宝的头,暖声说道:“我们走吧。” 或许不是每一个十三街的人都认识老罗,但绝对不会不知道他的家在哪。 欧式的建筑风格,雕花的金属大门,远远高出周围一截的高度,它就像一颗大树,深深扎根进这片黑色的土壤,时时刻刻掠夺着地里全部的养分,茁壮成长,一枝独秀。 王破注视这座建筑,又对比一下隔壁的破旧老屋,两者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垒,一个高高在上,一个高高在下,真是绝妙的讽刺!王破心想,老罗就是一个食尸鬼,踩着别人的尸体,饮血食肉,呵,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窗户大多黑着,只有二楼的某间泛着幽暗的光芒,王破带着大宝潜入,一楼四处漆黑,他决定直接摸黑到二楼,走出两步,脚下似乎踩到一团柔软的物体,拾起观察,顿时一囧,这是一个黑色的蕾丝胸罩,王破脸色古怪,远处好像还散落着衣物,他已经大概了解情况,继续前进,他惦记山鬼那边的情况。 二楼那间还闪着光的房间虚掩着门,男欢女爱的呻吟不断传出,王破不为所动,即便是大宝,如今对这种状况也感到麻木。王破伸手一推,呻吟突然中断,门内的场景一览无遗,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抵死缠绵,王凤鼓着嘴巴,跪在老罗身下。 “你,你们不是走了吗?”王凤惊怒交加,一时之间忘记自己嘴巴还咬着某物,牙齿闭合,老罗骤然一痛,一脚踢开她。 “我们是来,打猎!”大宝缓缓说道。一瞬间王破以为自己看到山鬼。 “打你妈逼。”王凤破口大骂,她自然不会把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放在眼底,阴阴说道:“今天既然来了,你们就下地狱陪于秋丽那个贱人。” “丽姐不会下地狱。”大宝冷然道:“该下地狱的你。” 大宝双脚错开,右腿发力,瞬间奔到王凤眼前,右脚踢中王凤下体,回身一转,双指插入对方两眼,勾出,指头上赫然挂着眼珠,王凤捂着眼睛还没发出尖叫,大宝身形飘忽,犹如鬼魅,游到王凤身后,手刀戳到脊梁。 王凤倒卧在地,已经没有声息了。 王破神色复杂,每个人似乎都在变,山鬼在变,大宝在变,是不是只要还活着,就要继续变化。 大宝抖掉手上的东西,望着断气的王凤,眼神安静,无波无澜。 老罗彻底吓呆,他只知道山鬼的身手厉害,没想到连他身边的女孩都是一尊杀神,他慌张失措地滚到床铺底下,王破陡然一惊,一种危机感突如其来,袭上心间,就像动物能本能察觉到危险即将到来一样。 他身体一动,已经拉着大宝退到门外。 “砰”枪声划破半空。 老罗握着枪走出来,脸上挂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表情,寒声说道:“看不出来是个练家子,不过那又怎样,练一辈子都躲过一发子弹吗?” 床铺下藏的枪是自己的秘密,也是自己的退路,没想到今天被两个小鬼逼出来。 他打开电灯开关,整个客厅都亮起来。但是已经失去王破和大宝的踪迹,老罗慢慢挪动脚步,他知道这两个人肯定还在这间屋子,因为他们是来给于秋丽复仇的。 “我知道你们是来为她报仇的,看来你们应该见到我的杰作吧,很美吧,哈哈,我等了她五年,爱了她五年,整整浪费五年的时间,她怎么着都要补偿我吧,这并不过分。” 老罗边说边走,细细聆听周围的动静,楼下传来关门的声响,他慢慢向楼下走去,他不相信王破就这么离去。 “你们想要杀我,光是躲着可不行!来呀,我就在这里。”老罗嘶吼,他走到楼梯,一点一点地探头,底下空空如也。 大门就在不远处,只要出了门,他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十三街老大。 “我走了哦。”老罗阴笑道,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这时候,他反而有些紧张,失去刚才的张狂,握住门把一推,夜风吹来,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等等,似乎有些不对,老罗的瞳孔放大,这门应该是关上的,他没有扭动门把,只是轻轻一推,门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开了。 老罗忽然横飞出去,王破在门外现身,这下老罗真的慌了,就地一滚,想要抓住掉在一旁的手枪,那是他的命,也是他以后依然称霸十三街的希望。 然而眼中最后的画面是一只脚踩在上面,浇熄他唯一的希望。这一次,换成别人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我,其实很爱她。”老罗此时内心轻松起来,躺在地上,洒脱自然,好像彻底解脱,他直到现在依然用她来称呼丽姐,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要证明什么,他并不是在求饶。 王破知道。 老罗眼睛迷蒙,轻声说:“你说,她有没有爱过我,动过心,哪怕一分钟,一秒钟。” “没有。” 王破刚说完,脑海不知为何闪过那抹碧绿,那条翡翠项链。 第二十一章无双人魔 老罗死了。 王破没法判断他临死前的话,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王破唯一能肯定的是老罗真的喜欢丽姐吧,喜欢和爱究竟有什么区别,这个王破不明白,他觉得这种东西真是扯蛋,老罗喜欢丽姐,偏偏又是他以最残酷的方式惩罚自己喜欢的女人,结果临死前,又口口声声念着自己很爱她,这是要说给谁听?想想真是天大的笑话。 王破心里暗暗叹息,他忽然很想替老罗问问这个问题,丽姐有没有一瞬间动过心? “这里怎么处理?”旁边的大宝问道,事情办完,接下来就是善后的问题,王破苦笑,难怪当初山鬼杀光头的时候,留下白严。 王破望着地上的尸体,想到楼上还有一具,不由叹道:“我们大概又要逃亡了,这里不比小地方,情况不同,既然现在人死了,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你后悔吗?”大宝仰头问道。 “如果不是丽姐,我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王破笑道:“说不定现在我们还在街头和流浪汉抢桥下的位置,吃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食物,喝着臭水沟的水。” 大宝听后想到丽姐,眉眼舒展,随后又黯淡下去。 “走吧,去找山鬼。”王破拍拍她的肩膀,只是简单的带上门,现场并没有做任何的掩饰。 这一次,门真的关上了。 枪声没有惊醒或沉睡,或装睡的人们,十三街的夜色依然寂静无声,夜幕下,它酣然入睡,又像是早已被遗忘在旮旯,是一个单独的世界,任何恩怨情仇都兴不起半点涟漪。 王胖子的家和老罗一样醒目,都是十三街鹤立鸡群的格调,王破来到的时候,山鬼已经站在门口,门半掩着,他对着月光,细细凝视手里的项链,目色温柔,片刻后,山鬼戴上项链,贴肉藏起,说道:“走吧。” 王破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死死盯着面前这扇门,浓重的血腥味不断从门内飘来,刺入鼻内,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满地流动的鲜血,仿佛里面是成堆的尸山血海,埋葬着累累白骨。 王破想推开看看,但是内心又似乎在抗拒着什么,握着拳头迟迟不肯伸手,但那份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沉重,压在心间。 “走吧。”山鬼重复着话语。 明明声音还很轻细,稚气未脱,但又掺杂了世间所有的冷漠,如刀如剑。王破无奈地按下心头的不安情绪,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何放松,转身与山鬼汇合。 再次回到欢乐时光的时候,丽姐的身体更加僵硬苍白,已经有一些紫色的尸斑浮现,山鬼不悦地皱皱眉,拿衣服盖上,靠近柔声道:“丽姐,我回来了。” “王胖子家里一点都不好玩,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老婆,就是长得很抽象,嗯……就像是一块泡水过的沙琪玛,你知道是什么样子吗,就像你上次拿小南姐姐的卫生巾甩在对方脸上的那个男人。” “哇!他的女儿倒是长得不错,六分不能再少,哈哈,当然没你漂亮。肯定是他老婆偷人生,王胖子怎么可能生出那么标致的姑娘,猪都比他强。我说原来他还有个四岁的儿子,我看了一眼,差点没把我吓得尿裤子,根本就是泡水后又暴晒的沙琪玛。” 山鬼絮絮叨叨,表情浮夸,而床上的人再也不会和他一唱一和,陪他逗乐,给他捧哏,他的声音渐渐转为低沉,右手揉着发痒的眼睛,像是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男孩,逞强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山鬼又欢跳起来,说道:“其实小三哥很厉害的,我会拉二胡,你没听过吧。” 他取出黑匣里的二胡,落弦曲动,如泣如诉,一股悲凉汹涌而来,仿佛天地间独剩一人,立于孤舟,山鸟俱绝,怆然涕下,王破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说不出话来,安安静静地聆听,长夜漫漫,思念如海。 天空慢慢清朗,即将破晓,山鬼在丽姐额头一吻,幽幽说道:“丽姐,下辈子别再遇到我了。” 余光扫到床柜,上面还放着一包刚开封的烟,山鬼心里一颤,抽出一根点燃,学着印象中的动作,吞云吐雾,他大口呼吸,烟雾缭绕,好像戴上了一张面具,捉摸不清,山鬼点起打火机,丢在早已浇了汽油的棉被上,熊熊火焰燃烧,瞬间席卷四方。 他用力眨巴熏红的眼眶,火焰在瞳孔中燃烧,吞没丽姐的躯体,山鬼牢牢握紧手里那块翡翠,眼神变得冰冷淡漠,再没有任何犹豫,叼着烟,龙行虎步,细风刮过刘海,绝美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浅笑,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动摇他的决心。 “少爷,你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一辆黑色奥迪开向十三街,后座的方少衡听到这个称呼,笑道:“薛叔,都说了几次,不要叫我少爷,直接喊名字就行,再说……” 方少衡垂下眼帘,淡淡说道:“方家只有一个少爷,他就是少冲,我不过是个义子,终究是个……外人” 开车的薛叔听到这,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唉,少冲他扛不起金堂的大旗,他连收个例钱都收不利索,还被一个小喽罗摆了一道,说什么分两次上贡,唉,最后又要你出来一趟,以后九爷就会想明白的,你不要气馁,” 方少衡并不接话,正要闭目养神,突然扭头朝窗外看去,刚才眼角似乎闯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车子转眼间驶过,身影又重新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怎么了”薛叔问道 “没什么”方少衡说道:“我们不用去找老罗,直接见王胖子吧,老罗最近几年阳奉阴违,野心膨胀,克扣不少例钱,或许是时候换人主事了。” “既然是一条不听话的野狗,换了就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种狗要多少有多少。”薛叔不屑地应道。 “停下。”方少衡断喝。 此时窗外的火光闯入方少衡的眼中,火焰冒着浓烟滚滚,他走下车盯着火势冲天,烈焰狂舞似乎要连隔壁的房屋都燃烧殆尽,门前行人惊慌失措,奔走呼叫,方少衡记得这个地方,这里应该是老罗日夜惦记的那个女人的住所,据说老罗亏空的钱都是花在这个女人身上。 方少衡忽然说道:“薛叔,辛苦你跑一趟,你到老罗还有王胖子那里看一下。他们......出事了。” “好。”薛叔答应,立刻开车走了。 方少衡依然保持站立的姿势,大脑不停运转,他可不觉得这是一个“意外”第一瞬间他就觉得十三界出事了。 消防车赶到的时候,正好薛叔回来,两人这才离开,沿着街头走着,方少衡正要问下情况,却注意到薛叔满脸苍白,眼中尽是恐惧,双手轻微地颤抖着。 方少衡脸色微变,说道:“你......看到什么?”他了解薛叔,这是一个经历过风浪的人,不是普通人所能衡量,到底是什么情况下,才能让他如此失态? 薛叔喉头一动,刚张开嘴巴,又急忙闭上,表情极为难看,仿佛随时都要呕吐,他递过手机,示意方少衡自己看。 方少衡接过,手机处于亮屏状态,屏幕上是一张张刚拍好的照片,方少衡一张张滑过观看,除了第一张是老罗躺在地上,剩下的都是关于王胖子一家的情况,那里......已经不能称为是家了,分明就是一个火山炼狱,破碎的肢体,流露的内脏,堆好的整整齐齐的‘肉片’还有倒插墙壁的人棍。 方少衡僵硬在那,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消化目前得到的信息,久久不能言语,随后鼓掌笑道:“有趣,有趣,这等杀人手段,有趣有趣!此人当称之为人魔,好一个天下无双的人魔,这等人物不知多少年才能出一个。” “现在怎么办,到底是谁做的这种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事。”薛叔问道。 方少衡走到一棵树边停下,说道:“亏空的事我来补上,但是这件事就麻烦薛叔替我压下,我要找到这个人魔,走漏风声,只会把他逼走。” “你要帮他?”薛叔疑惑问道。 方少衡意有所指,深深说道:“人魔生来注定是要掀起血海蹈天的人,或许这个地下世界安静太久了,该来点刺激的,比如……归零洗牌。”方少衡目光热烈如岩浆,“你以为我帮的他?不,我帮的是我自己。” 方少衡目光无意一转,瞧到树上嵌入的白色名片,名片早已经腐烂不堪,却如刀刃锋利,没入树干,方少衡心思一动,双指夹起,看清后喃喃自语道:“你……该不会就是人魔吧!” 第二十二章人鬼殊途 人生就像通关打游戏,一个关卡接着一个关卡,你以为已经到达最终篇的尽头,结果面对的是一扇又一扇的暗门,你结识队友,解散队友,积攒金币,消耗金币,收集卷轴,解印卷轴,不断循环着丢失东西,终于,一切都结束了,你想与他人分享喜悦或悲伤,蓦然发现,一切,空空如也。 离开十三街后,三个人各自怀着心事,漫无目的地走着,三个人都不知道要去哪,偌大的城市里似乎容不下这三条野狗,野狗们失去唯一的依靠,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又从人变成了三条野狗。 “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属于我们,你怎么打算。”王破出声打破氛围,陈述眼前的现实。 山鬼收回眺望远处的视线,笑道:“你说说看,哪里是属于我们的,还有,我怎么打算似乎与你们无关吧,王破” 王破眼神一滞,沉下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受够你们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以后各行其道,互不干涉,其实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王君子。”山鬼忽然诡异地笑起来,张狂妖异,“你知道我怎么收拾王胖子一家人吗,是一家人!包括他四岁的儿子,哈哈,其实你早已经想到什么,对不对,不过我保证事情比你想得精彩多了,哈哈” “我把他们一家都宰了,丽姐身上多少窟窿,我就在她们身上捅多少窟窿,还有他的那个小儿子,哎呀,我一不小心就把他开膛破肚,用肠子勒死他,看在他还小的份上,我就不在他身上打桩,够客气吧。” “他的姐姐和他的妈妈可就没这么幸运,不过我让她们死的痛快,没有一点痛苦,我觉得她们应该感谢我。” 山鬼眼神癫狂,充满杀戮和疯狂,没有一点人性,王破铁青着脸,手上青筋暴起。 “还有王胖子,王破你不知道亏他还敢当老大,当时他吓得屎尿齐飞,我本想把他千刀万剐,可惜时间不够,你知道什么是千刀万剐吗?哈哈,最后,我还把他的头……”山鬼越说越得意,尽显疯狂。 “够了。” 一声断喝,王破整张脸扭曲一起,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低吼道:“为什么连小孩都不放过,为什么牵连无辜,山鬼,你是不是疯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王破你还想和这样的人同行吗?”山鬼从容自然,仿佛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大宝低着头,上前捏着山鬼的衣角,低声说:“你别这样,山鬼,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的,丽姐的事……” “啪” 山鬼直接打开她的手,强而有力,留下一个通红的掌印,嘲讽说道:“大宝,你也给我滚,一点用都没有,我不需要没用的累赘,什么猎犬,说到底不过是条野狗,被卖了换钱的野狗,没人要的野狗,你爸妈都不要你,你什么都不是。” 山鬼的话语,如毒蛇吐信,嘶嘶叫嚣,一口咬中猎物的命门,大宝一呆,僵立原地,眼眶发红,她原本说过不想再哭的,但眼泪不受控制一样,开始打转。 “呦呦呦,又要哭了,除了哭你还会什么?被卖的时候是不是也……”山鬼冷嘲热讽道。 一拳骤然袭来,拳势如山,如惊涛骇浪,山鬼没有躲避,整个人被轰飞出去,半跪在地上,大宝惊呼一声,正要上前去扶,已被王破拉开。 王破怒目直视,冷冷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这么做,也没兴趣了解你的想法,因为现在的你,不配。” 他苦笑一声,黯然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兄弟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一起扛着挺过去,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不管你是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我都只会觉得,寒心” 王破说完,拉着大宝头也不回地离开。 山鬼目送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背影,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着:“对不起呀!但我受够了,已经不想再疼了。” 丽姐的离去,彻底把他打醒,他想起一些事,一些人,爷爷因为自己是个野种,不得安宁,被人背后指着笑了一辈子,最后郁郁而终,妈妈也因为自己,受了无尽的白眼和嘲讽,人鬼殊途,既然生来便是不详,只会带来不幸,又何必贪恋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无限,硬绑在一起,终究是,害人害己。 这次是丽姐,下一次呢,会是谁? 山鬼没有目的地四处浪荡,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固执地不肯离开这座城市,本以为事件会被曝光出来,引来警察追缉什么的,结果这座城市一如往常睡着一般,连一点涟漪都没激起。 难道有人出手干预?目的是什么? 抱着这些疑问,山鬼决定潜回十三街看看,结果没看到幕后黑手,反而遇到张梦瑶。 “是你们自己跑掉的,不是我丢下你们不管,本来想着今天要是找不到你们就算了,结果好死不死的,你又出现了。” 山鬼淡淡说道:“有什么事吗” “你忘了,我答应过丽姐要照料你们到成年,对了,你那两个朋友呢”张梦瑶瞄了一眼山鬼,不怀好意地笑道:“不会是吵架了吧。” “丽姐已经走了,所以什么承诺不承诺都无所谓了”山鬼说着,抽出根烟点燃,“再说这种东西,本来就跟放屁一样,可有可无,你可以走了。” 其实山鬼明白自己的处境,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不想再和小姐这个职业接触,甚至有些,害怕。 “真不跟我走?”张梦瑶一脸媚笑着靠近,眼神充满狡诈。 山鬼沉默地看着她,倒并不担心她会耍什么花招。 张梦瑶缓缓伸手,握住山鬼的右手举起,在空中晃呀晃,动作缓慢而温柔,像是撒娇,又像荡秋千一样。 山鬼冷目对视任她摆动,这个女人看样子似乎想要勉强他,他想看下这个女人打算做什么。 下一秒,他后悔了,他犯了错,他忘了女人向来难以捉摸。张梦瑶突然加快速度,把他的手按在她自己的胸口上,恬不知耻地大叫:“非礼啦!强奸啦” “你想死吗?”山鬼冷下脸来,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敢玩这么一出,左手单掌竖起,杀机已现。 张梦瑶见机极快,立刻佯哭,硬生生地挤出两滴泪,哭道:“丽姐,你的小三哥他要打我呀,你看看,你看看” 听到这个称呼山鬼忽然间仿佛失去了力气,手臂垂下,最初大概是为了逗她一笑,博她欢心,目的不纯,这种把戏不是很简单吗,他在村里装傻扮愣还不错。 可现在戏唱完了,观众退场了,戏子却困在自己的戏梦里走不出来,这是报应吗?山鬼心想。 山鬼神情落寞,无奈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跟我走”张梦瑶坚决说道,见到山鬼一时之间没有反应,又准备大喊大叫。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已经包成一个圈,小声地口诛笔伐,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意,山鬼冷眸如电扫过,周围顿时安静不少,说道:“走吧。” 张梦瑶大喜过望,手一招,远处一辆的士直奔过来,看样子早有准备,车子还是那部车子,司机已经不是那个司机。 “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要我跟你走。”上车后,山鬼问出自己的问题。 “你当老娘傻呀,对你有意思?还不是于秋丽那个笨女人,你知道吗?她打电话求我,整整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啊!我想赖都赖不掉,她讲到手机没电就是为你们着想。”张梦瑶目的达到,立马原形毕露,挥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 山鬼靠在后背上,缓缓闭上眼睛,念道:“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心里默默补上一句,真好! 张梦瑶这时候才认真观察起山鬼,点点头评价道:“不过丽姐倒也没说谎,长得漂亮,还有几分绅士风度,不去做鸭简直可惜,不然一定可以成为天下人间的第一少爷” 山鬼想到刚才的事,冷冷说道:“你误会了,我没有不打女人的好习惯,刚才只是因为……” “no,no,no,我说的不是这个。”张梦瑶托了下自己的胸示意,骄傲地说:“老娘年方二十,一对胸器又大又挺,多少男人恨不得憋死在老娘胸间,你刚才竟然不趁机抓两下,啧啧,现在后悔了吧?” 山鬼转身面对张梦瑶,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认真说道:“见过吹牛逼的,没见过吹得这么清新脱俗的,看过不要脸的,没看过连脑子都不要的,我说,你还能更无耻吗?看到你,我就想到一个动物。” “什么?” “羊驼” “羊……驼?” “就是操你,可以吗?” 第二十三章死要钱的 这个世界究竟为谁而存在的?山鬼扪心自问。 这是他下车后的第一个问题。 的士最后是在一个购物广场停下,广场周围摩天大厦环绕,错落有致,这些建筑仿佛没有尽头,欲撕裂天空一般,冰冷而肃穆,山鬼忽然觉得或许它们也有生命,时时刻刻地俯瞰云下的生物,不屑,鄙夷。 广场上人山人海,汹涌澎湃,男人们穿着西装打领带,拿着手机通话,脸上写着我是社会精英的大字,女人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挤着夸张的事业线,露出一大截大腿在寒风里耀武扬威,嘲笑着那些流着哈喇子,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臭流氓。 是为这样的人吗? 山鬼脑袋一躲,张梦瑶一掌挥空,恼道:“看傻啦,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这里的扫地工人都能到你那当村书记。” 山鬼没有反驳,事实上王斗鸡如果算是村书记的话,那确实连条狗都能做得比他好。 张梦瑶见山鬼默认,大感得意,心情好了不少,也就不去计较刚才车上的事,招呼道:“走吧,可别说姐不照顾你,姐现在带你买衣服。” 山鬼看了她一眼,沉默一下说道:“钱,我会还你的。” “不用了。”张梦瑶豪迈地甩甩手,昂首挺胸说道:“反正我欠丽姐的三十多万也还不是没还。” “……” “真是搞不懂于秋丽这女人,很难形容。”张梦瑶叹摇摇头叹气,说道:“你说她是好女人吧,可她明明不爱老罗宰起他却毫不手软,这些年也亏了他不少钱,不然她哪里有钱借我,你说她是坏女人吧,她又对她死去的老公痴情的很,这些年来就是不肯对老罗低头,还对捡来的小鬼他妈的这么好。” 山鬼摸摸胸口的项链,低头安静地走着。 “哎,我又没说什么坏话,你还不高兴了。”张梦瑶赶了上去并肩同行。 很快,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从店里出来,准确地说是山鬼,除了脖子,手臂上拎满袋子,这让他再次觉得女人难以捉摸,无法想象。精力旺盛到将店里的每一套衣服都试了个遍,结果最后拍拍屁股,施施然就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能为了一条围巾讨价还价半天,结束后就挑了一个发圈就跑了。 张梦瑶走到前面,扭头看看山鬼,用力一拍肩膀,豪气万丈地说:“好兄弟,就决定是你了,以后都由你陪我逛街,我第一次见过这么有耐心的男人,不,男孩。” “呵呵。”山鬼冷笑道。 “丽姐一直说你可乖了,怎么到我这就变样,完全货物不符,再这样我可要申请退货了。”张梦瑶大怒。 “呵呵。” 张梦瑶见状,正想着要不要狠狠收拾山鬼一顿,给他松松骨,突然旁边袭来一股力道,拽着她的包包,张梦瑶整个人摔在地上,手里的包包已经被抢走。 这是飞车党! 张梦瑶没有大喊大叫,反而瞬间如弹簧跳起,迎头追去。 “有点意思,这点把戏十三街都不屑玩了,没想到反而在这看到。”山鬼嘴角勾起,其实在包包被夺之前已经注意到这两个劫匪,十三街三教九流什么勾当没有?虱子见多不怕痒,懒得点破而已。 情况生变,劫匪的摩托如无头苍蝇乱飞,竟然自己撞到旁边的花坛,山鬼愣了一会,不由乐了,看样子这还是个菜鸟劫匪,新手村刚出来的。 车翻人倒,后座的劫匪不停猛扇前面开车的同伙,大声吼道:“你他妈智障是不是,开车都不会,我……嗷呜。” 劫匪抱着裤裆满地打滚,不停发出狼嚎,惨绝人寰,闻者落泪。 “老娘这么漂亮你不劫色,反倒劫财,怎么着你是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既然鸟没用了,今天我就替你废了它。”张梦瑶一脚直奔对方的裤裆而去,速度之快,已成残影,这时候她反而不急着抢回包包了,一脚接一脚,角度极为刁钻,总能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踢中。 花式撩阴脚!山鬼摇摇头,劫匪这下怕是“废”了。 “小妞够狠呀,你是要钱,还是要命。”一个阴沉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话刚落下刹那间,四五个男人从四周包围上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手里耍着一把小刀。 山鬼并不意外,有人拉局,有人动手,有人望风,有人断尾,销赃通货,寻找买家更是一条龙服务,下三烂的勾当往往更讲究分工合作。 “钱都没了,老娘要命干毛,留着给你收尸啊。”回应独眼龙的是泼辣彪悍的声音,张梦瑶丝毫无惧,一副革命斗士争斗到底的嘴脸。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知道真相的围观群众们在旁吐吐唾沫,脚步却相反的向后退去,只有山鬼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着。 独眼龙阴笑道:“够辣呀小妞,我还就喜欢这种类型,够劲!” 他使了眼色,其他人围成圈正面逼近。张梦瑶这时候才拿起包,死死抱在怀中,一脸要钱不要命的架势,张牙舞爪的誓要抗争到底。 这个死要钱的,山鬼微笑。明明害怕得小腿打颤,张梦瑶的脖子却梗的比谁都直,简直要突破天际。 独眼龙嘿嘿笑着,大手朝张梦瑶胸口抓来,张梦瑶又是撩阴腿踢出,但这次被挡住。独眼龙双脚一错,轻轻松松地将腿夹在大腿中间,还故意磨蹭起来。 看到这,山鬼眼睛一眯,这下真的有点意思了。 “来,让大爷好好疼疼你。”独眼龙淫笑着伸出手,摸向张梦瑶胸部,伸到一半却在半空停住,不能动弹。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准确扣住独眼龙的手腕。 “大哥够狠呀,你要钱还是要命。”山鬼微笑着目视独眼龙。 “要命,要的是你的命。”独眼龙暴起,右手匕首刺了过来,迅疾猛力,隐有呼啸之声。其他同伙见老大动手,纷纷拳打脚踢过来。 山鬼对其他人不闻不问,任其打在身上,然后身体一软,柔若无骨,而后一抖一甩,柔劲透体而出,将其他人击飞出去,随后双指探出,后发先至,从下方点在独眼龙拿刀的手肘。 独眼龙惨叫,抱着手臂惊恐叫道:“你是武人。” “要钱还是要命?”山鬼凑到独眼龙耳边低喃,在他后背轻轻拍了三下,诡异莫测地说:“别让我说第三遍。” 独眼龙不顾疼痛,将钱包翻出,又对其他人咆哮道:“钱都给我拿出来。” 见老大发话了,其他人立马把钱掏出递过来,瞬息之间劫匪和人质的身份互换。 山鬼一把抓过,对呆呆望着他的张梦瑶说道:“先走吧,有话回头再说。”说完即走,张梦瑶仿佛梦游一样,跟着山鬼。 此时,警笛声才隐约传来,山鬼讥笑,原来正义总是迟到,迟到的正义能算得上是正义吗? 两人在路边拦了辆的士上车,山鬼将钱包以及琐碎的零钱全部递给张梦瑶,说道:“我说过会还你的。” 张梦瑶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一样,一巴掌盖在山鬼身上,将山鬼都打的趔趄,惊喜道:“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手,这算什么?武功吗?你会飞吗?从六楼跳下有问题吗?简直牛逼到不行,难怪丽姐都要叫你一声哥,以后我还是改口叫你三哥吧。” 山鬼懒得理她,不欲多说话,直接闭上眼睛养神。 “本来我还在想着给你找个什么黑作坊做做,现在不用想了,直接来天下人间当保安,住就住到我那,正好以后可以接送我上下班。”张梦瑶开始傻笑,这下算是捡到宝了,以后走夜路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天下人间?那是什么地方?”山鬼问道,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你可以理解为升级版的欢乐时光。”张梦瑶骄傲说道:“我可是红牌哦。” “所以你就是小姐。”山鬼明知故问。 “当然。”张梦瑶抬头,高傲到不行。 山鬼不再理她,扭头看向窗外,难得一次开始胡思乱想,在心里暗暗叫骂道,这算什么?虽然早有猜想,但是,怎么又是一个小姐?这是赤裸裸的孽缘呀! “我发现你好像很讨厌我,怎么着看不起小姐。”张梦瑶怒道:“你可别忘了,丽姐也是小姐,是小姐收留你的。” 山鬼正视着张梦瑶说道:“我并不是讨厌小姐,我只是讨厌那些出来卖了还留着心的小姐。” “所以,所以我也讨厌丽姐。”山鬼哀声道。 第二十四章天下人间 天下人间! 这是山鬼第一次见到一个地方会有两个世界,白天的时候,它就像是清纯的学生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绑着两根马尾,怀抱着一本小仲马的茶花女走在梧桐小路上,夜色降临,它就化身狂野女郎,脱下发圈,涂上口红,露出一截诱人的小蛮腰,换上高跟,在肉和欲的漩涡里沉沦堕落。 这就是天下人间,天底之下,唯一人间。 其实,茶花女就是小姐。 夜幕下,山鬼望着远处富丽堂皇的天下人间,人来人往,声色犬马,形形色色的或中年或老年的男人们,怀搂着能当他们女儿的小姐的细腰,谈笑风生,掐掐对方的翘臀,引来小姐发嗲撒娇,然后男人豪迈地将一叠钞票卷起,插入小姐的胸前的山峰中,小姐这才心满意足,挽着男人的手臂,坐进男人的豪车内扬长而去,偶尔遇到熟人,相互之间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山鬼看的津津有味,他觉得很有意思,他忍不住想起黑洞别墅,原来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往这边走,大门都是留给有钱人的路,咱们这种平头小民只能走走小门。”张梦瑶向山鬼招招手,随后钻入一条幽暗的小巷。 山鬼跟上,和前面的金碧辉煌相比,后门明显冷清阴暗。垃圾,呕吐物,跑过的老鼠,下水道里的残羹剩饭,勾勒出一副盛世荒凉的景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张梦瑶习以为常,打开暗门,里面透出一束强烈耀眼的金光,她领着山鬼步上金光大道,把门合上,将黑暗封闭在身后,暗门通向内部的食堂,现在是晚上吃饭时间,食堂内聚集许多人,张梦瑶和相熟的一一打起招呼,然后转到一桌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角落里。 “陈剑,人我带来了,就按电话里商量的那样,你帮我安排进保安队。”张梦瑶满不在乎地说道,径直走到一个男人面前,用力拍了一下男人的后背,男人直接喷饭。 陈剑大怒道:“张梦瑶,你那个叫什么商量,你那是强买强卖,我从头到尾就没答应,再说让一个未成年的小鬼来当保安,亏你想得出来。” “他可不是普通小鬼,一个打十个没问题,就算是你这个保安队队长上去,也是分分钟歇菜趴下,所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改天请你吃饭答谢。”张梦瑶补充了一句,“他真的很能打。” “不行。”陈剑断然拒绝。 张梦瑶直直盯着陈剑三秒,盯到他毛骨悚然后,张梦瑶忽然转头朝人群里一位三十多的女人撒娇喊道:“小婵姐,你帮我说句话嘛。” 一旁的陈剑急道:“小婵,不是我不帮她,小瑶她就是在胡闹,天下人间又不是我家开的,哪能这么随便。” 被称作小婵的女人这时候抬头,看了张梦瑶一眼,又打量起山鬼,无奈说道:“天下人间的安保永远招不满,如果小瑶带来的人真有本事,招了也没事,至于成没成年都没关系,在这里,这些都不算是个事,老陈你今天不表个态,小瑶她可不会放过你。” “多谢小婵姐。”张梦瑶喜道,挑衅地看着陈剑。 “这样吧,我挑个人出来,你带来的小鬼打的赢我就答应你,否则一切免谈。”陈剑沉吟着说道。 “重色轻友,鄙视。”张梦瑶切了一声,顺手比了个中指,走到山鬼面前,瞪着说:“一句话干趴他们。” 人群中躁动起来,知道有戏看,一个个跟打鸡血一样,都自动空出一片场地,抱着饭碗围观。 “下手轻点,不要太认真。”陈剑挑了一个人出来,大声叮嘱着这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故意让所有人听到,张梦瑶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下场的男人调戏着说道:“不要害怕,叔叔不动手,来来来,你过来,叔叔站这给你打,叔叔后退一步算我输。”说完,摊开手,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好”山鬼笑得人畜无害。 山鬼走过去,简简单单的一记直拳,轰在男人的小肚,男人直接白眼一翻,昏倒过去,围观群众仿佛突然卡带,嘴巴张大,眼珠突出,只有张梦瑶笑得比谁开心,用力一拍桌,连连喝彩,小婵眼睛一亮,她也没想到会如何之快就结束,虽然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山鬼不简单,一定有两下子,她了解张梦瑶的性子,不会无的放矢。 陈剑黑着脸,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沉下脸说道:“小子,有两下子呀。” “因为我比较认真。”山鬼淡然说道。 张梦瑶听了笑得前仰后俯,桌子几乎都要拍裂。 陈剑被挤兑的哑口无言,脸上一块青一块红,叫人扶起昏倒的男人,掐着人中许久,一会儿人醒来,似乎开口准备说点什么,胃部突然痉挛,呕吐起来。 陈剑亲自下场,黑着脸对山鬼喝道:“看好了。”现在他才明白张梦瑶刚才的底气从哪来的,没想到对方深藏不露。 陈剑动了,双手如鹰爪,抓向山鬼双肩,这是常见的擒拿手招式,意在一击制敌。山鬼后退半步,躲过双爪,双手交错,似乎要去挡开陈剑的双抓。 “来的好。”陈剑怒喝一声,趁势左脚踏上一步,身体前倾,合身贴在山鬼身上,一手抓在山鬼衣领,一手穿过双腿中间,抱住大腿,吐气开声,腰腹发力,将他整个人扛在肩膀举起。 晁天王托塔。 下一手变化本该将对手摔在地上,但陈剑停手不动。 山鬼面无表情说道:“我认输了。” 其他保安看见头如此勇猛,齐声叫好,场面重新沸腾,只剩张梦瑶不可置信地瞄着山鬼,她可是亲眼见过他在广场上的神勇,眨眼间干翻五六个人,抢劫之后潇洒离去。怎么可能转眼间这么不经打? 陈剑将山鬼放下,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山鬼。” “我宣布,以后山鬼就是保安队的一员了,你们谁敢以大欺小,我就卸他一条胳膊。”陈剑对其他保安大声宣告,张梦瑶听到后古怪地笑起来,其他人见队长发话了,倒也没反对,毕竟山鬼刚才的拳力摆在那。 随后陈剑带着山鬼走到一间更衣室,关上门爽快说道:“兄弟,谢谢你刚刚给我留了个面子,我知道是我输了,你是真正的练家子,不是我这种半路出家的野和尚能比的” “以后请队长多多照应。”山鬼不提刚才的事,谦虚着说道。 陈剑大笑起来,递过一根烟,说道“抽烟吗?” 山鬼接过,点燃,动作熟练老道,陈剑笑得更开心了。 此时,一家殡仪馆内,一个长相俏丽的女人满脸泪痕,跪在地上哭泣,棺材周围布满花圈,棺头上挂着一张男人照片,正是当日的独眼龙。 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闯进来,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弟弟怎么突然就死了” 女人看到男人,哭的更为厉害,泣声道:“大哥,你一定要为大海报仇。”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海习武也有些时候,怎么忽然就死了。”男人蹲在女人身边,哽咽问道。 “三天前,大海他们抢了个女人,结果跳出一个男孩把大海手臂给废了,回来后好好的,结果今天早上就死在床上,后来发现大海的后背有一个掌印。”女人大哭,想起早上醒来身旁的男人死的样子,不知恐惧多些,还是伤心多些。 男人斟酌起来,眼睛冷光闪过,低语道:“隔山打牛,好手段,至少是锻骨境高手,柔劲透过筋骨,伤在五脏六腑,哪冒出的少年高手。” 女人心思复杂,一想到以后如同浮萍,不知所去,心乱如麻。 男人不着痕迹地搂上女人的腰,靠在耳边低喃道:“放心,我会为大海报仇的,作为兄弟,我会替他好好照顾你的。” 男人伸出舌头,在女人耳垂舔了一下。女人如遭电击,身体颤抖,微微喘息。 遗照上的独眼龙笑着看他的女人,他的兄弟化作两团白肉滚在一块,在他面前上演一出活春宫,但他已经死了,死人又能做什么呢。 这世间唯一会替他报夺妻之仇的只有亲手杀死他的仇人,山鬼。 因为这个男人叫,大河。 真是讽刺! 第二十五章物是人非 春去秋来,匆匆忙忙,等山鬼回味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时间足以山鬼将天下人间看了个遍,翻过来再看一遍,他知道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也知道什么是小猫钓鱼,知道哪个女人是最红的头牌,也知道哪个女人光是叫床就能把男人榨成阳痿,闭着眼能从大门口摸到食堂,顺手从冰箱第二层掏出苹果来啃,最后丢在三米开外的垃圾桶。 但这算什么,这都算什么事,他现在很焦躁,一个人身处痛苦之中,时间久了,他的身体内心会试着习惯这种状态,渐渐变得麻木消沉,山鬼害怕自己有天成为这样的人。 爷爷叫张云山,那他的生平事迹呢?还有那个男人,只知道他姓楚,但是他的名字呢?身份地位呢?当初来南京的目的是为了杀岳山和大河,现在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一概不知,通通白痴。 山鬼趴在沙发上发呆,视线不知不觉被阳台上的那株仙人球吸引,不由自主地嗤笑,以张梦瑶那蠢女人死要钱的个性竟然愿意花100来块买下这个无良小贩吹说的“姻缘树”,信誓旦旦地说要让它开花结果,结果养了一年,连根刺都没有比平时多一根,山鬼数过了,还是69根。张梦瑶倒是很喜欢这个数字,据山鬼推测,她可能是对某种姿势有特别的癖好。 想到这里山鬼突然当机了,他感觉到自己变了,变的无聊了。 “想什么呢,三哥,是不是又在想王破和大宝了,想人家就去找。”张梦瑶只穿着一套黑色内衣就出来晃荡,傲人的曲线毕露无遗。 “我说你的肚子都能熬出几两猪油了。”山鬼瞄了她一眼,鄙夷道:“做小姐也要讲究素质和自我要求的,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被踢下六大金花排行。” “你可真幽默。” 张梦瑶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坐在山鬼后腰上,说道:“又开始转移话题,每次说到他们……” 山鬼突然翻身,将张梦瑶压在身下,现在正值夏季,他赤裸上身,双手撑着沙发扶手说道:“死要钱的,你信不信我让你一整天下不来床。” 张梦瑶眼波流盼,双手贴在山鬼腰间,一点点向上游移力度轻柔,如清风徐徐,然后来到山鬼的脸颊,轻声媚笑道:“呦,也就处男敢吹这样的牛逼,你要做得到,我绝对不收你钱,还倒贴10块钱。”张梦瑶右腿一弯,紧紧贴着山鬼。 四目相对,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仿佛有什么要勾起内心的火焰,山鬼本能意识到某种不安,瞬间起身,微微喘气道:“你滚,死要钱的,我还没你的那株破玩意值钱?”山鬼套上一件衬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正好今天都休息,一起逛街去,我买了电……”张梦瑶在背后喊道。 “你滚。”山鬼已经把门关上,消失在门口。 “……影票。”张梦瑶一直盯着关上的门,良久后委屈着说道:“你个挨千刀的王八羔子,千刀万剐的混蛋,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非要老娘全部脱光才行吗,你动手来脱下会死吗?” 片刻后,张梦瑶又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刚才那句挨千刀不算数,千刀万剐也不做数的,勿怪,勿怪。” 山鬼烦躁地抽出根烟点燃,踢踏着拖鞋,瞪着一双死鱼眼,来到小区楼下的一家黑网吧,里面烟雾缭绕的,花花绿绿的脑袋个比个耀眼,夸张的发型,浓重的眼影,销魂的镀银链子,融合在一起,隐约有一股贵族气息扑面而来,他们喜欢自称葬爱家族。 开机,登录。 直到看见万事屋的日常生活,他才稍微有些平静,三个无厘头的动漫角色日复一日循环着笑料百出的日常,山鬼觉得内心好像被什么填补满满,温馨治愈。 皆是三人行。 “你的饮料”怯弱笨拙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山鬼没有抬头,从屏幕上看到的是一张憨厚的胖脸,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这是一个宛如二傻子的笑容,“我没有点饮料。” “哦哦哦。”这个网吧服务员点头如小鸡啄米。 “何傻子,你送个东西都能送错,你有个屁用”远处的中年妇女老板河东狮吼,然后指了一个方向,喊道:“在那边包厢。” 山鬼的目光追随着服务员走,这个人似乎在哪见过他? 服务员拖着胖乎乎的身体向包厢走去,往外拉开门,一对男女以连体婴的姿势摔了出来,倒在地上,女孩袒胸露乳,剩下一条短的不能再短的迷你裙,小腿间挂着机器猫的小内裤,而男孩则骑在女孩身上,一手抓胸,一手抓裤。 女孩发出一声尖叫,男孩瞬间懵了,直到围观群众发出哄堂大笑,更有好事者拿出手机一顿狂拍,方才醒悟过来,脸都胀红,骂道:“你他妈是不是傻,我干你娘的。” 服务员连连对不起,着急地伸手去扶,男孩拍开他的手,站起来一耳光就要甩过来,但他忘了他还提着裤子,手一松裤子掉落,整个人又被绊倒,手臂在空中乱舞碰倒服务员手里的饮料,当头浇了一脸,“我日你奶奶……” “你可以骂我妈,骂我爸,但不能骂我奶奶。”服务员突然变了一个人,语气冷森。 山鬼玩味地看着他,有点意思。 服务员骤然跳起,踩下,男孩直接歇菜,地面仿佛都跟着振动,这就是胖子的优势,重力加速度下,一点都不含糊地踩晕对手。 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收了这么个活宝。 这是中年妇女老板现在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无力说道:“何大宝,你被开除了。” 服务员愣在原地,震惊,久久不能恢复,弱弱说道:“那,那我的工资呢。” “还工资,我告诉你一分钱都没有。”中年妇女又开始咆哮。 “我做满……两个月的。”服务员小声的抗议。 “你还吃了我两个月。”中年妇女冷笑,“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服务员低头沉默了一会,耸拉着脑袋走出去,像流落街头的……败狗,所有人都可以来踩上一脚的败狗。 何大宝,大宝,大宝,又是一个叫大宝的,一别三年,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是不是和这个何大宝一样倒霉?有王破在,应该不至于吧,不至于……吧。山鬼盯着电脑屏幕,或者是屏幕上反射的自己。 王破也是个死脑筋,不会真的露宿街头吧,山鬼又发起呆,他并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跟自己在一块,难免以后要受拖累,自己要做的事都是杀人的勾当。 何苦呢?何必呢? 山鬼忽然恼怒起来,起身追去。 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颗大树下发呆,眼眶通红,泫然欲泣。 真是一个软弱的……二傻子,山鬼轻笑,说起来这个二傻子倒是跟当日没什么两样,因为撞车被同伙摁倒在地狂欧怒骂。 “你以为现在就很痛苦了,其实今后还有更多痛苦的事等着你,这样想的话,你就能坚持下去了。” 何大宝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好像着魔一样,忽然叫道:“是你,就是你杀死老大的,我记得你的,那天广场上的抢劫犯。” “飞车党也敢指着别人说抢劫犯。”山鬼说道:“我也记得你,一个撞车的菜鸟,你要为老大报仇吗?” “我不久前刚被他们赶出来,这些已经跟我没关系”何大宝摇摇头说道:“再说了,老大的大哥又回南京了,他会替老大报仇,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现在应该被吓的尿裤子吗?”山鬼冷笑。 他说完就决定走了,其实连自己都不明白追出来的意义是什么。是因为名字相像?所以无法置之不理?别逗了,大宝已经走了。 “老大的大哥大河很有势力,我劝你还是躲躲,谢谢你刚才安慰我,我……”何大宝停下了,他发现面前这个人眼中突然崩射出炙热,犹如火焰。 何大宝一眨眼,山鬼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毫不起伏。 山鬼悠哉悠哉地说道:“你叫何大宝是吗,如果你想要一份工作就跟我来,不过你以后不能叫大宝,只能叫……二宝。” 山鬼走了,不挥衣袖,但是云彩自来。 这一刻,何大宝做了一生中最冒险的决定,他并不是被山鬼的什么什么气势折服,他只是觉得山鬼的衣服比自己好看,比自己贵。 一个“富翁”用得着去欺骗一个“穷人”吗? 其实他错了,所谓的为富不仁,就是有钱人站在穷人头上拉屎拉尿,还伸手管你要纸。 谁让我比你多一个“有”字。 钱在手,天下有。 第二十六章相见恨晚 山鬼带着何二宝回到宿舍,刚打开门,只看到张梦瑶飞扑上来,双腿缠上山鬼腰间,挂在他身上,她还是只穿着那套黑色蕾丝内衣,开口就骂道:“你个小王八蛋,肯定又是去那个杀马特网吧,我房间就有电脑不玩,非要去那看那个已经绝经的中年妇女,怎么她有我漂亮吗?你就这么讨厌我是不是?” 张梦瑶眼泪汪汪地质问,她觉得自己像窦娥一样委屈,这些年相处,山鬼始终如一的毒舌刻薄,不解温柔,张口动不动就让自己滚,偏偏自己每次都按耐不住倒贴上去。她曾经试过故意几天不搭理对方,结果对山鬼完全没放心上,然后她又输了,输的干干脆脆,输的体无完肤。 山鬼下意识回抱对方,防止她滑落,身体一侧,遮挡住张梦瑶的身体,瞪着眼骂道:“我说,张梦瑶你个蠢货,你这女人带脑子吗?好歹注意一下场合,看仔细了。” 这时候,张梦瑶才注意到门后的何大宝,五官扭曲,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山鬼想起村里李屠户杀猪的时候,猪叫声也曾响彻村子,两者之间不分上下。 “给老娘转过头去,敢偷瞄一眼,老娘把你眼珠挖出来,让你试试断子绝孙脚。”张梦瑶大声咆哮,不比网吧女老板差多少。 “哦哦哦。”这声音让何二宝想起曾被支配的恐惧,赶紧转过头,还主动闭上眼睛。 山鬼听后想起何二宝那个被张梦瑶踢到断子绝孙的同伙。 张梦瑶重重咬了山鬼肩膀一口,回瞪了他一眼才跳下去,奔回房间。 “说说大河的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越详细越好。”山鬼给何二宝倒了一杯水,主动挑开话题。 “老大叫大海,大河是老大的亲哥哥,他们都是青堂的人,大海老大是青堂留在南京的眼线。”何二宝老老实实回道。 “青堂不是在这里?你知道洪帮五堂口又是什么情况?”山鬼现在想想,当初白严似乎也没明确说青堂在南京,他只是说岳山从南京来。 “洪门是很早之前就流传下来的帮会,据说南京是它的发源地,它又分为五个堂口,金木水火土,各自雄据一方,五个堂口之下又划分了各个分堂,分别驻扎在各个地方,这里虽然是是总堂口,但不是青堂的堂口,这里是金堂的势力范围。” “岳山什么时候会来南京?” “五个堂口之间平时很少往来,只有在例行汇总或是发生重大情况时候才会聚集,大家称之为月下会。有时候一年举行一次,有时候好几年都未必聚集一次。” 山鬼闭目沉吟,难怪当初白严说岳山来自南京,结果他在这里等了三年多,什么鬼影都没看到,这里根本不是岳山的地盘。 那自己现在是追去青堂,还是继续呆在南京,山鬼在心里取舍。 何二宝接着说道:“他们最近好像又要开启月下会了。” 山鬼侧目,盯着何二宝,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低声说道:“你,你似乎知道的很多。”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在老大哥哥那边也算是红人了,是得力帮手,所以这些事我还是知道的。”何二宝露出一个二傻子的微笑。 山鬼不由笑道:“那你为什么被赶出来。” “因为我发现老大哥哥和老大他老婆睡在一块。”何二宝腼腆说道:“谁让他们也不反锁门,就跟网吧那对情侣一样。” “你可真是个人才呀。”山鬼心生感叹。 “最后一个问题,大河现在在哪?”山鬼问道。 “不知道。”何二宝无辜地对视。 山鬼沉默地注视一眼何二宝,眼睛眯起说道:“连聚集的事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这个会不知道?你是在哪里撞见他偷人的。” “老大到南京都是住酒店的,从来不告诉别人住哪。”何二宝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一次老大一个人去包厢吃饭,我上了个厕所出来后,有事想跟老大说,结果一推门,就……” “什么事?” “这个不能说。” 山鬼暗自叹息,结果到头来还是一无所知。 房门打开,张梦瑶像母牛一样冲撞过来,一记断子绝孙脚奔向何二宝的胯下,怒喝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以前抢劫我的那个飞车党,没想到你竟然敢主动送上门来。” 何二宝吓傻了,不能动弹,千钧一发之际,山鬼圈住张梦瑶的腿,将她推倒沙发上,皱眉道:“到此为止,张梦瑶。” “你不帮我,反而帮一个外人?你什么意思。”张梦瑶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可是抢我钱。” 山鬼说道:“到此为止的意思就是停手,你当时又没损失,再说都过了那么久……” “你就是帮他。”张梦瑶截道,不依不饶。 “够了。”山鬼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场面火药味十足,山鬼对视张梦瑶一会儿后,直接招呼何二宝出门,“网吧的中年妇女都比你漂亮。” 砰! 桌上的茶杯直接被张梦瑶砸在门上,“山鬼,你个挨千刀的混蛋。” 等山鬼身影彻底消失后,张梦瑶委屈地抿抿唇,又忍不住小声念叨:“挨千刀这句话不算数,勿怪,勿怪。” 小区楼下,何二宝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是因为我,害你们吵架。” “别误会了,因为你还算有用,我只帮对我有用的人,所以我会帮你介绍工作,晚上我就带你去天下人间,那里保安常年不满。”山鬼淡淡说道。 何二宝挠挠头,说道:“你刚刚口气不太好,那位姐姐好像喜欢你。” “然后呢?”山鬼神情淡漠。 何二宝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下人间的夜色依旧撩人,就像春药,引燃了男男女女的荷尔蒙,露出原始的一面。 山鬼带着从后门何二宝来到更衣室,陈剑正在抽烟,看到山鬼进来,笑道:“听小婵说,你又和小瑶吵架了,你就不能让她一些,她就一根筋,你哄她两句,她就开心……” “她开心,小婵姐就开心,小婵姐开心,你就开心了”山鬼打趣。 “怎么扯到我,别乱说。”陈剑老脸一红。 “那你们怎么老是把我和张梦瑶扯到一块,说的好像我们是什么特别的关系。”山鬼正色道。 陈剑被噎了一句,一拳捶在山鬼肩膀,笑道:“好小子,牙尖嘴利的。你今天休息,现在过来是不是有事。” 山鬼拉何二宝上前,介绍道:“他叫何二宝,你能不能帮我把他安排进保安队。” “你怎么跟小瑶一个毛病,就喜欢往我这边塞人,当我是儿童收留所吗。”陈剑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行,还是不行?”山鬼打断。 “你这不是废话吗,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义气,你难得开回口,我能不帮吗?”陈剑大手一挥,搂着山鬼肩膀,豪迈说道:“等下我让人直接带他办理入职手续。” “老陈,多谢了。”山鬼低头,轻声说道。 “谢个屁。”陈剑笑骂一声,带着何二宝出去。 山鬼从后门离开,远望着夜色中的天下人间,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一副盛世太平的模样,他忽然很想将后门的堆积的垃圾袋砸在它脑袋上,把下水道的老鼠塞进它嘴里,他觉得那个杀马特网吧都比这里顺眼许多。 突然,他僵住了,他看到张梦瑶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一个男人身边,挽着他手臂不断摇晃,饱满的胸脯紧紧贴在对方身上。对方闭目享受,爽快地卷着一叠钱,插入张梦瑶的胸口,顺势在她的翘臀上使劲捏了一把。 两人出了天下人间,在路边拦了辆车,扬长而去。 山鬼的眼神渐渐火热,他并不是因为张梦瑶和别的男人亲密而情绪起伏,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不在乎,甚至无法在他脑海留下印象。他在意的是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他来南京的目标之一。 大河,我们真是相见恨晚啊!这一次,该换成你逃了。 第二十七章好久不见 张梦瑶凌晨三点左右回来,打开灯,客厅一贯的空荡荡的,冷冷清清,每次下班回来,她都会觉得很冷,冷到已经无法忍受下去了,但是,还要继续忍耐,生活总还是要活下去的,别无选择。下意识,瞄了一眼山鬼的房间,房门紧闭,不用试,张梦瑶知道他肯定反锁了。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想想其实见面的时间不多,有时遇到轮班的情况,一个星期也未必见上几次,难得休息的时候,山鬼却喜欢往网吧跑。 何苦呢!何必呢! 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喜欢他什么? 她忽然很想哭,哭他个天昏地暗,自己原来没有家呀。 垂着头,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门前握上门把,张梦瑶忽站住抬头,侧耳倾听房间的动静,门缝里居然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绝不可能是老鼠,那是进贼了? 张梦瑶惊恐地胡思乱想,急忙奔到山鬼房门前,使劲拍门,急道:“三哥,快出来,我屋进贼,我的钱呀!”声音里已经带些哭音。 “死要钱的,冒昧问下,你是智障吗?”一向的刻薄毒舌从张梦瑶房内钻出来。 张梦瑶像根木头一样呆立,并不是因为山鬼的刻薄毒舌,这方面她早已免疫,有了相当大的抗体。而是因为山鬼竟然在自己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 推门进入,山鬼抱着膝盖蹲在电脑前看动漫,专注而温柔,虽然一直知道山鬼长得漂亮,但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很安心,就像漂泊已久的孤船,于夜幕中看到一座等候她归来的灯塔。她小声地挪动步伐,走到山鬼身后,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山鬼嗅了一下,开口说道:“你身上有酒味。” 张梦瑶没有接话,直接从衣柜拿出一套睡衣,走向房内的浴室,不一会儿,水流急溅,雾气蒙蒙。 山鬼有些复杂地看着玻璃上模糊的倒影,总觉得无形中有什么在勒着他的脖子,一点点收紧,等到她收网的那刻,或许就逃脱不了了,他并不是不知道死要钱的心思,但有些事岂能尽如人意,他意识到或许今天的决定错了,根本不该进这间屋。 他其实只是这么顺口一说,起一个话题而已。 张梦瑶出来的时候,电脑已经关了,一股饭菜的香气飘入鼻头,她走出去,桌上已经摆好一碗蛋炒饭,端起来,热气扑上脸颊,厨房里还在乒乓作响。 她端着碗,边吃边走到厨房口,山鬼包着围裙煮汤,拿起汤勺一勾,放入嘴里品尝,随后乘汤熄火,招呼道:“过来。” 张梦瑶乖乖跟着,坐在饭桌前。 “试试”山鬼乘了一碗放在张梦瑶面前。 又是简单的两个字,张梦瑶却如饮美酒,眼睛眯成一条线,她端起一尝,笑道:“真好喝!很暖和。” 会有人用暖和形容汤吗?这个蠢女人。 “以后不要出去包夜了。”山鬼顿了顿说道:“现在……” “好。” “……变态多了,钱可以慢慢赚。”山鬼还在喋喋不休,似乎没听到张梦瑶的回答,忽然停下问道:“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张梦瑶低声说。 山鬼再次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做了一件蠢事。 很快,张梦瑶放下已经空了的碗,出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这一句话将彼此打回现实,张梦瑶不笨,山鬼默然。 “我想要你昨晚出台的那个客人的信息。”山鬼开口说道,他第一次觉得说话也是一件艰难的事。 每个小姐都是旁敲侧击的刑讯高手,从中可以分辨出真正的大款土豪的,择优保存,山鬼了解这一套。 “这样呀。”张梦瑶笑靥如花,说道:“汤,真好喝。” 场面安静下来,这一次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大家撕下伪装,脱下面具,互相交锋。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山鬼突然放弃,他走的很快,转身回房上锁,额头贴在门后。 “大河,蓝田酒店,2107”机械化的声音响起,随后客厅归入黑暗。 口袋一震,山鬼拿出一看,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我真的做错了吗?山鬼自问。 怀抱目的地接近示好,故作温柔,给了别人不应该有的希望,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的,既然知道,就不要一副感动模样,可笑,是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愧疚些吗?蠢! 山鬼躺在床上,被子盖头,下一秒,他狂躁地甩开,如狂风暴雨般,闯进张梦瑶房内,跳上床,拥她入怀,怒骂道:“你个白痴,不知道睡前要把门反锁吗!” “我以前是有反锁的。”张梦瑶小声地抗议,把头埋进山鬼胸前。 “干嘛叫我三哥。”山鬼忽然温柔下来。 “这样就可以装成我比你小了嘛。” 张梦瑶说的含糊不清,山鬼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他自语道:“你会后悔的。”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醒来时,枕边已空,张梦瑶小声嘀咕,“明明都有反应了,还给我当君子,混蛋。” 来到客厅阳台,窗外阳光正好,轻风拂来,一缕阳光投射在仙人球上,张梦瑶惊喜地看着顶部露出一截嫣红,又忍不住地蹙了蹙眉头,山鬼不会无缘无故要一个陌生人的信息,昨晚不问,是因为她明白女人在什么时候应该在男人面前当个哑巴。 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当山鬼当做男人看待,这个空荡荡的房子,终于有了一丝家的味道。 真好! 蓝田酒店,大河接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弟弟大海。” “晚上九点,我在郊外的朝阳墓园等你。” 对方挂断电话通话结束,大河脸上阴晴不定,当初自己回到南京,展开搜索,结果一无所获。这次恰好又回到南京,也不是说一定要报仇,一个头七就睡了弟妹的人还谈什么报仇,三年的时间早已消磨完他的耐心,可现在,这个人又钻了出来。 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冲着自己来的? 大河冷笑,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你几斤几两,功夫练得再高又如何,能挡得住子弹吗。” “喂,叫上二十个兄弟,带上家伙来蓝田酒店汇合。”大河拨通电话,边说边开门,他要提前去埋伏。 门开,撞上一个戴口罩的酒店服务员,大河怒骂:“眼瞎了是吗,弄脏我的衣服,你赔的起吗,杂碎。” 服务员低着头,惶恐道:“对不起,对不起。”伸手要去替他擦衣服。 大河直接推开,服务员跌进门外,赶紧爬起来,替大河关门,嘴里不断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门已经关上,大河哼了一声就走了。 等到大河消失在走廊后,服务员闪身进了房间,收起锁孔内的泡沫关门,刚才在关门的一瞬之间,他塞了一块泡沫进锁孔。 山鬼仔细观察着房内的布局,感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切新鲜而惊奇,开始明白光头为什么那么怕死,当你拥有这些后,就意味着你再也回不去了,没法回头。 10点钟,大河回来了,骂骂咧咧,“我干他娘的,竟然敢耍老子,别让我逮住,不然扒了你的皮。”想想自己在风里吃了几个钟头的土就觉得晦气,就像一个二傻子躲着,在兄弟们面前丢尽了面子,他被放鸽子了。 去洗个澡。这是大河脑海最后一个念头,他伸手拉住衣柜,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衣柜已经打开,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探出,轻盈地点中大河的喉结,温柔似水,拈花微笑。 “好久不见。” 时隔多年,仿佛昔日情侣再见,没有其他甜言蜜语,只剩一句好久不见。 大河终于想起那一年的火车站,遇到的那个疯子,还有当时那个可怕的联想,结果通通应验,他到底还是死在疯子的手里。 撩阴,插眼,击腰。 同样的三连击,不同的结局,大河跌进衣柜,山鬼缓缓合上,微笑道:“后会无期。” 大河死前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他好像没看到白天那个服务员的样貌,酒店服务员需要戴口罩吗?关门不是应该会有声音吗? 但他已经死了,死人又能做什么呢。 “未必吧,或许你们很快就能再次相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黄雀来了! 第二十八章鹰和兔子 山鬼没有转身,双手依旧搭在衣柜的扶手,保持关上的动作,心跳加快,血液奔涌,对方还未出手,只是杀气锁定,却激起了自身的反应,如临大敌。 “怎么,不看看我是谁吗?”对方闷声如雷。 “听说夜间在野外的时候,如果有人拍你的肩膀,千万不要回头,否则身后的恶狼就会咬断你的脖子。”山鬼说的优雅而淡然, 对方笑道:“既然已经被恶狼盯上,回不回头都是一样的,它不会因为你不回头而放过你,不如看看恶狼长什么样也好,说不定它对你感兴趣,不会立刻咬断你的脖子。” 山鬼这才慢慢转过头,对方是一个矮小精悍的老者,一身黑色唐装,眼神锐利,背着双手笑眯眯地看着山鬼。 “有杀人的魄力,没有露面的胆量吗”老者不悦。 “这个,真没有。”山鬼淡然 “哼,大河虽然不成器,但好歹还算闯出点名气,也有几下真功夫,你能这么轻易地干掉他,足以说明你的实力,不错不错。”老者冷笑着点点头,表示嘉许“真是后生可畏。” “那现在问题来了”老者笑意敛去,寒声说道:“你想怎么死?” “这可不行呀,我答应过别人,我可是要做祸害千年、天下无双的坏人,要好好活着。”山鬼轻声说。 “谁挡我,谁就死。”山鬼的眼中迸发出炙热的疯狂,他还能清楚记得十字架上圣洁而纯净的丽姐,想到她的命运,想到她亲吻自己,如同圣母祝福。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过。 风起时,异变生,山鬼已掠到老者身前,如猛虎猎食,崩拳劲发动,直取腰肾,老者使了个硬马,以守对攻,双手化爪,抓住山鬼裤腰,将山鬼摔在墙上。 山鬼身变龙形,脚重踏墙上,借力回转,如苍龙扑下,龙爪笼罩老者天灵盖,只要打中,老者必死无疑,以山鬼的力道足以击碎对方的颅骨。 龙虎双形,一变再变。 老者冷哼,少年变招之快,心思之毒,深得战斗的要领。脚步一滑,一掌击出,两人在半空中对拼一记,山鬼借势跃出房间,这才是他的目的,从见面的第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绝非老者之敌,至少现在不是。 “想跑,哼。” 老者五指如钢钉,仿佛从天而降的一抓,深深嵌入山鬼后背,手指并拢一拉,山鬼被带了回来,老者左手如刀,直劈在山鬼胸骨,发出一声脆响,山鬼被抛在地上。老者抖掉右手上的碎布和血腥,满意地笑出来,开山手和翻子功是他的生平绝学。 “你刚才说错一点,我不是恶狼,我是鹰,而你不过是一只兔子,还算聪明的兔子。”老者狂笑。 走过去,他能清晰闻到血腥味,每次看到对手倒在自己面前,都让自己兴奋,蓬勃。 就在这时,山鬼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老者咯噔一下,心知不妙,但山鬼已经抢在前头出脚。 兔子蹬鹰 山鬼身体翻转,双腿蹬出,这是很常见的招式,有些聪明的兔子遇到老鹰,会躺在地上装死,等对方靠近后,蹬飞对方。 老者撞到衣柜,大河的尸体掉了出来,挂在他身上,老者没空管这个了,失声叫道:“骨坚如铁,洗髓境,你竟然达到这个境界。” “我是聪明的兔子,你就笨了点。”挥挥手,山鬼跑了。 “你以为你能跑掉吗?”老者咆哮着追击,“洗髓境又如何,不过是晚一点死而已。” 一鹰一兔,夜月下追逐。 狂风嘶啸,掠过衣角猎猎作响,发丝打在脸上,山鬼渐渐冷静下来,从猎人变为猎物的角色变化中平复下来。两个人在光影中来回穿梭,这是一个生死时速的游戏,先停下的人就得死,不,他若停下,他就要死! 第一次成为别人的猎物,这种新奇的感觉反而让山鬼越加狂热,山鬼拐入一栋施工中的楼房,没入黑暗消失不见,老者并没有立刻追入,反而观察这栋房子的布局构造。 因地制宜,占据先机。 等他进入的时候,已经失去山鬼的踪迹,但他知道对方一定在黑暗中某个角落注视着他,老者无所畏惧,他自信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不过尔尔。刚才的失态,只是因为他没想到山鬼年纪轻轻,已步入洗髓境而已,若非功夫练到骨髓里,怎么可能挨了自己两记重手,还能行动自如。 这是一座普通的居民楼,房间多,有三层高,老者稍稍宽心,如果这是一栋十几层的公寓楼,无异与大海捞针。 他来到第一间房间,四周漆黑,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码着一堆砖头,他从中空的墙壁跃过,来到第二间房间,照旧摆设,最后他来到一间主卧,不同的是,里面多了间还没开凿的室内浴室。 老者一点一点地靠近,从转角猛然窜出后,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浴室尚未动工,还只是一个实心的正方形水泥,只有上方中空,老者刚要抬头看它顶部。 忽然间,他愣住,仿佛意识到什么,这间屋子的砖头和其他房间不同,它是码在中间,也就是说,它后面可以藏人。 老者眼睛火热起来,缓缓走动,靠近,突然探头,后面什么都没有,老者舒了一口气,即使是他,在目前的环境中也有一丝紧张,老者正要转身离开,上二楼,脑后瞬间一疼,随后是砖头落地的声音,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本能躺地一滚,堪堪避过了从浴室上空跳下来的山鬼一记重手刀。 一击不中,山鬼立刻撤走。 等老者追出来的的时候,只看到山鬼消失在大门的身影,他来到在门边停下脚步思索,两秒后做了一个决定,没有追出门外,反而上了二楼。 “从一楼跃起二楼对洗髓境的你来说,简单的很,出来吧。”老者的愤怒在二楼回荡,已经多少年没受这份屈辱了。 他,今天被人爆头。 “既然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就乖乖地现身,我保证会让你死的很痛快,没有一丝痛苦。”老者说道:“受我两次重手,还能蹦哒这么久,看来大河死的不冤,但是到此为止了。”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终于让他笑了起来,老者又恢复最开始的那份从容。 黑暗中,不远处,山鬼慢慢站了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喘着粗气道:“你到底是谁?” 老者这时候显得耐心十足,回道:“青堂耿老,耿南,作为交换,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你为什么杀大河,虽然他不过是一条无足轻重的狗,但青堂的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踩一脚的。” “这应该是两个问题吧。”山鬼笑道。 “你可以多说些话,多活一些时间,不好吗?”耿南狰狞着脸靠近。 山鬼扶着旁边的墙壁,喉头一呕,一口血喷在墙上,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如果是教你的师傅,肯定要被你气死。” “死到临头还笑的出来,现在我就让你连哭都哭不出。”耿南五指一翻,抓向山鬼的喉咙。 就在这时,山鬼抬头,又露出那个天真的笑容,耿南本能的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一把细沙撒进他的眼睛,生死过来的战斗本能令耿南本能护住眼睛,这是他潜意识下的行为。 山鬼趁机右手化掌,戳在耿南的腰腹,拉开三公分距离,握拳重击,炮拳劲发动,将对方轰飞出去,自己趁机回身跳下阳台,这一次,如果耿南再追上来,或许就真的要死了! 山鬼跌跌撞撞地跑着,摔倒了重新站起来,这一次没有人牵着他跑了,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背部,胸口的疼痛在不断蚕食他的神经,视线里残影重叠分离,一束强光骤然刺来,山鬼身体一轻,失去了知觉,隐约间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 “切,是异世界的使者吗?真是麻烦。” 第二十九章中二姑娘 时间倒流,梦里他好像又回到第十三街,回到欢乐时光,这一次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进其他人的命运里,上楼,老旧的木板发出难听的咯吱,他知道上面是什么,恐惧在心底扎根发芽,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木偶线操控,终于,他再次看到受难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的女人漂亮温柔,披着白色的长袍钉在上面,流淌的鲜血从地上升空,灌进他的双眼,世界归于混沌。 山鬼恐叫着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柔软舒适,手一撑身体下陷,环视了一圈周围,都是看不出牌子的家具,但以山鬼这个乡巴佬的眼光来看,已经足以区别贵和贱的差别。 这个房间很贵! 刚下床,山鬼脸上就变得十分精彩,也不知是不是房子主人故意布置的,一面高大的化妆镜正好面对着他,镜子里投映出一个银发犬耳的少年,火红色的袍子裹身,腰间别着一把大刀。 山鬼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立即脱开衣服,看到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脸色方才缓了下来,片刻后,他乖乖地又穿上红袍,因为他发现房间里根本找不到自己本来的衣物。 裸奔?还是犯二?这是一个问题。 山鬼走出房间,第一眼就看到客厅上的女孩,十五六岁的模样,背着箭囊,左手执弓,背对着他,如瀑黑发齐腰,束着一根简单的白色发带,一身白衣红裙的巫女服,女孩面前是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面是一个红衣少年抢夺一串珠子后逃离,在森林中飞奔跳跃,紧接着出现一个和女孩一样打扮的巫女。 就在这时,女孩忽然转身,右手抽出箭,搭在弓上,对着山鬼愤怒喊道:“去死,犬夜叉。” “哈?” 两个巫女完美同步,同时出箭,连台词、语言都一模一样,破空一箭,射向两个红衣少年的胸口。 山鬼知道这个剧情,最后的结局是红衣少年被巫女封印在神木上,巫女也含恨而终。 但现实是,如果山鬼被射中,他不是陷入沉睡,他,会死。 山鬼双指如铁筷,从容不迫地夹住射来的箭,冷冷盯着女孩,说道:“如果你想杀我,就不应该救我。” 女孩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她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愣愣望着山鬼,又扭头看看屏幕,上面的红衣少年已经被钉进神木,沉睡过去。 女孩摇摇头,对山鬼解释道:“你应该被射中封印才对。” 说完,箭已入弦,再次破啸而来。 这次女孩似乎很认真,一箭快过一箭,箭头追着箭尾,形成一道直线,射向山鬼的胸口。 连珠箭! 本来山鬼身体一侧就能全部躲开,但他身上有伤,动作迟缓,另一方面,女孩射速太过恐怖,等他拨开一箭后,第二枝箭已至,不留空隙,而后是第三枝、第四枝…… 山鬼被压制住,以手里箭格挡,挥动间,牵动伤口,背部已经透出血迹,转眼间八箭已过,第九箭已达,这一次他改拨为撩,一触一引,箭头好像黏在一起,女孩的箭在空中旋转起来。 “还你。” 山鬼右手一指,女孩的箭掉头,以雷霆之势奔向女孩面容,山鬼右手一掷,手里箭咬着前箭箭尾,呼啸而过,山鬼身体一空,已经靠墙喘息,胸口好像撕裂一样,这两箭花光了他最后的力气。 山鬼以连珠箭回击,以牙还牙。 女孩想以弓撩开,但弓一碰箭,一股阴柔力道顺着弓身绵绵不绝传来,手一麻不由一松,长弓掉落,虽然第一枝箭已经偏了方向,但第二枝已经近在眼前,女孩甚至感受到箭风刺在眉间。 但下一瞬间,箭断了,毫无征兆地断成两截,直直往下坠落,就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上,山鬼望向出现在楼梯口的中年男人,缓缓说道:“混元罡气,先天境界。” 中年男人笑道:“不管怎么说,都是晓梦救了你一命,你一出手就要取她性命,这有些不妥吧。” 山鬼沉声道:“是她先拿箭射我。” 中年男人走到女孩身边,小声责到:“又调皮了”孟晓梦轻哼了一声,对山鬼做了一个鬼脸,转头继续摆弄自己的弓箭。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尽显儒雅风范,说道:“她若杀了你,我会补偿你的家人,但你只要敢伤她一分,那谁都救不了你。” 山鬼缓缓站起,眼神空洞一片灰暗,低语说道:“你们这种人才是最讨厌的。” 他想起小时候,唯一一次和人打架,那时候刚开始学拳,轻轻松松就把对方打的鼻青脸肿,结果对方回家叫了爸爸来,对方的爸爸把他打的鼻青脸肿。 多可笑呀,他也想有个人可以站在身后撑着,打输了之后有个人可以抱他坐在肩膀上,张牙舞爪地给他报仇,而他什么都没有,爷爷走了以后,家里就他一个男人,所以他只能回家欺骗妈妈说自己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 村里是这样,大城市也是这样,到底凭什么呀,这个世界究竟还想要怎样。 山鬼低下头,说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为刚才的事生气就打我一顿好了,但我不想死,你如果要杀我……要杀我,怎么着,我都要咬你一口。” 耿南山鬼还能去拼,但是在先天高手面前,山鬼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秒杀,先天后天,一龙一虫。 这一刻,他卑微,他下贱的像条野狗,甚至连活下来都要依靠别人的选择。 一直摆弄弓箭的孟晓梦,抬头望着山鬼,又或者望着他的身后,忽然觉得对方和犬夜叉一样可怜,这个人背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想对你怎样的意思,对你也没有恶意,否则就不会让晓梦带你回来,如果你要走,随时都可以。”中年男人突然笑道,让开楼梯的位置。 山鬼佝偻着背,像狗一样消失在楼梯。 孟晓梦抬头说道:“天叔,我还以为他会跟你大战一场呢。” “你呀,过分了,虽然你的箭头是橡胶做的,但他并不知情,更何况有伤在身,你还去逗他。”别问天点了下女孩的头,又像是生怕用力了,小心揉了起来。 别问天笑道:“我看了他的伤处,在现在南京的高手中,能做到的只有青堂耿南,耿南专练外功,可说是后天境界中无敌,这少年能在他手里逃脱,至少是洗髓境,还需要一番恶斗才能脱身。呵呵,晓梦,人家可比你高一个境界。” 孟晓梦不服气说道:“犬夜叉是半妖,当然比人类强。” 别问天不与她争辩这个,摇头说道:“只是可惜了!” 孟晓梦好奇问道:“可惜什么?” “一个一无所靠的人,就像是水里浮萍,随波逐流,无依无靠。他和耿南对上,就是和青堂对上,再凶的猛虎也难敌群狼。”别问天摇着头,深深说道:“晓梦,你从小金枝玉叶,不涉红尘,不懂世态炎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并不是在生活着,他们每一天都是在挣扎地生存,这种人可以说怕死,也可以说不怕死。” “他既然那么厉害,干脆把他招到门下好了。别说耿南,就算是岳山来,我们也不怕他。”孟晓梦又低头摆弄着弓箭。 别问天欣慰地笑道:“你心善这是好事,我有一瞬也确实动了心思,如果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少年高手陪着你,护着你,我也能放心很多,但他看上去太,空了,你知道什么空吗?空空如也,无根无谓,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安分,他要找寻自己存在的理由。” 孟晓梦不是很明白,她只是觉得山鬼很可怜,心思一动,丢下手里的弓箭,跑了出去,别问天无奈地笑起来。 很快,在一个路转角看到山鬼,他走的很慢,低着头,似乎身后拖着什么一样,真像路边扒拉着食物的小狗,孟晓梦心想。 她跑到山鬼面前站定,“你还没说你的名字” “山鬼” “山鬼?” “大山的山,孤魂野鬼的鬼。” “……” 山鬼等了一下,才绕开孟晓梦,继续向前走着,身后传来孟晓梦的声音,“我叫孟晓梦,就住这里,天叔说你以后有事的话,可以来这里找他,他很欣赏你。” “还有,我的箭头是橡胶做的。” “还有,犬夜叉,下次我还要拿箭射你。” 第三十章你会后悔 “没想到大河竟然被这样简单的小伎俩给骗了。”岳山晃晃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某栋别墅内,岳山和耿南正在循环看一段监控录像带,播放的是服务员和大河在门口的纠纷片段,以及更早之前的小插曲。山鬼戴着口罩和帽子击昏一个服务员,换上他的衣服,将他丢在仓储间,然后在大河门口用服务员的手机打电话,而后挂断电话和出来的大河相撞,在被推的时候故意倒向门,出其不意将一块塑料塞进锁孔,最后主动关门道歉,手却一直扶在门把上,防止门突然打开,引起大河的注意。 岳山笑道:“大河这些年眼睛被这花花世界缭乱了眼,若是细心点也不至于送命,真是死了也不冤。”话落脸色一变,表情严肃,“只是连累了耿老受伤了,光是这条,大河纵然还活着,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耿南摆摆手,说道:“我的伤不打紧,只是那小子心计武功皆是上乘,是我自己太轻敌了,不关他人的事。” “能得耿老赏识,看来那小子确有几分可取之处,跟方家小子方少衡比怎么样?”岳山盯着耿南问道。 “伯仲之间,一时瑜亮。”耿南严肃说道。 岳山目光闪烁,凝神细想,“方少衡当真不错,这些年帮老狐狸赚了不少钱,在金堂的地位水涨船高,现在出了一个……” 耿南摇摇头打断,说道:“千万不要想着去招揽,你必须杀了他,因为那小子的目的恐怕不只是大河,还有你。” 岳山眼里冷光乍起说道:“怎么说。” “你还记得当初从大河手下逃走的三个小鬼吗?其中有个叫山鬼的,年龄,武功底子都极其相似,应该就是同一个人。”耿南沉声说道:“若是真的,那这少年比方少衡更加可怕,他应该是从白严那里得到消息,竟然千里迢迢追到南京,大河这次到南京刚一冒头就被暗杀,我在想或许他的目标不止是大河,你万一也被列入复仇名单呢。” 岳山细细咀嚼着耿南的话,良久后,起身说道:“散出埋在南京的暗哨,见到山鬼直接格杀。” 耿南问道:“当时他蒙着脸,再见的话,我或许认出来,但你怎么找。” 岳山幽幽地说:“从大河身上查起,死人也有死人的语言。” 人的情感是很奇妙的东西,时间久了,爱的也好,恨的也好,都敌不过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消退,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空口瞎话,十年时光足以消磨你的锐志,而一个将仇恨刻入骨头的人,连时间都无法杀死他的意志的人,这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岳山明白他和对方之间必须倒下一个。 当山鬼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门缝里透出光亮,心头突如其来涌现一丝暖意,他推门进入,张梦瑶就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你个死要钱的,今天竟然没上班。”山鬼嘴角勾起,轻声道。 “当然了,三哥彻夜不归,我得提防着一些,以免哪个小狐狸精来勾人。”张梦瑶走了过来,在山鬼身前一顿狂嗅,“果然,连衣服都换了,还有香水味,说,那个狐狸精有我漂亮吗?身材有我好吗?胸有我大吗,屁股有我翘吗……” 张梦瑶还在喋喋不休,但山鬼只做了一个动作,她立刻就乖乖闭上嘴巴了。 山鬼轻轻拥她入怀,下巴靠在她的头上,张梦瑶呆了一会后,小声道:“好吧好吧,我原谅你了,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都原谅你,劈腿也好,出轨也好,我都认了,谁让我见色忘义,又没骨气。” “死要钱的,如果我以后被人欺负了,你会不会为我出头呀!”山鬼声音空洞。 这一刻,张梦瑶听后忽然很心疼,揪心的疼痛在心间弥漫,像雾气蒙蒙,充满了心间的每一寸,她紧紧抱着山鬼说道:“不怕不怕,以后谁敢欺负三哥,老娘亲自送他升天,教她重新做人。” 张梦瑶抬头,郑重地看着山鬼,说:“我会保护你的。” 山鬼开怀大笑,松开张梦瑶回屋。 山鬼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处理了下崩开的伤口,还好伤口骨头没有断,否则只能束手了,山鬼默默收拾着东西,其实有黑木匣在手就够了,其他的东西,可有可无,人也,可有可无。 他又要开始逃亡了,光是一个耿南自己就被打的抱头鼠窜,更何况,后面还有一个岳山,这两个人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太过遥远,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还年轻,年轻意味着无限可能。 等到客厅灯火熄灭后,他出了屋,收入眼中的却是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张梦瑶哭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每次温柔都有事发生,你以后还是骂我吧。” 张梦瑶上来,抱住山鬼的腰,哭道:“你别走,我求你,别走呀,如果你一定要走,就带我一起走。” “滚开” “不滚” “滚开” “你明明就动心了,你是喜欢我的,我能感受得到。”张梦瑶大哭。 山鬼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开,冷酷地说:“听着,死要钱的,我杀过很多人,所以注定也要被人追杀,这很公平。现在外边说不定就有一帮人在四处找我,你想死吗?” 张梦瑶拉起嘴角笑道:“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山鬼咆哮怒吼,他想到十字架的丽姐,直到如今,依然历历在目,死的人都解脱了,那还活的人呢? “听着,死要钱的,乖点好吗?我以后会回来的。” “不要。” “等我安定下来,就来接你好吗?乖。” “不要。” “你别缠着我行吗?我会拖着你下地狱的。”山鬼怒喝,他可以轻易打晕张梦瑶直接走人,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下不了这个手,他做不了选择,他想让张梦瑶自己放手。 “你知道吗,丽姐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被人钉在墙上,整整十一根钉子钉进身体,我眼睁睁地看她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终于,她求我杀了她,帮她解脱,因为她很疼,于是,我杀了她,结果疼的人变成我了,我也很怕疼的,她临走了和我念叨着对不起。”山鬼安静地述说,剥开内心的黑暗,一点一点渗透出来,“然后我把王胖子一家都宰了,把他千刀万剐,每割一块肉,他就叫一下,可惜他发不出声音了,我割下他的舌头,再喂进他的嘴里,他当时的表情有多精彩,你知道吗?还有他老婆,他女儿,他四岁的孩子……” 张梦瑶其实对于丽姐朦朦胧胧地也有猜想,但她没想过事情背后还有黑暗的深渊,她的世界仿佛忽然闯进一头野兽在肆虐嘶啸,这些原本离她很远的事凭空出现在眼前,她的双手渐渐落下,眼神黯然下去。 山鬼终于脱离她的双手,独自向门走去,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高兴多点,还是失落……多一些。 一双温暖的手在这时重新环上他的身体,张梦瑶将头贴在山鬼后背,轻轻地说:“三哥,我心疼你,还有我爱你。” 这句话彻底击垮山鬼的防线,从不离身的黑木匣掉落在地,山鬼慢慢转过身来,捧着张梦瑶的脸,梦呓道:“你会后悔的。” “你不后悔我就不后悔,你要是后悔,你后悔了也没用。”张梦瑶主动吻上山鬼的嘴唇。 山鬼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热烈而温暖,像鲜花盛开,像生命被点燃,活了过来,从嘴唇上注入的温度融入身体,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血液里炸裂,冒泡,原始的欲望牵引着本能,山鬼抱起张梦瑶回房,罗裳褪下,水乳交融。 今夜的月色真美。 第三十一章这都是钱 破晓初晨,山鬼已经看天花板很久了,张梦瑶就算睡梦中都死死抱住,枕着他的胸膛睡觉,山鬼很奇怪,他了解人体构造,这种姿势不利于睡眠,而她竟然也能睡得好好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死要钱的力气这么大,简直就像是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怀中人动了一下,揉着眼睛,撑着手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哈气,伸个懒腰后,猛然回头,眉间舒展,轻轻笑着,就像午后屋檐下慵懒醒来的猫,对枕边人笑问:“喜欢吗?” 金色的流苏沿着美好的胴体游走,像披上一重薄纱,又像带着救赎的希望,她的背后仿佛伸展着什么,撬开自己内心的牢笼,透下一抹阳光,这样美好的事物,是自己可以拥有的吗,山鬼自问。 山鬼起身,张开双臂,用力拥抱着张梦瑶,嘴唇印上她的额头,如同溺水的人,拼命抓着忽然飘来的浮木,渴望着,期待着,又抗拒着。 他突然后悔了,他害怕了。 怀中一空,张梦瑶已经跳下床,穿好内衣,套上山鬼的短袖就跑了出去,“我去给你做早饭。” 这一瞬间,山鬼忽然做了决定,他要离开南京,带着他的女人,离开。 谁挡着谁就死! 走出房间的时候,张梦瑶已经穿好衣服在厨房忙活,山鬼直接关上煤气,冷冷说道:“听着,死要钱的,我没有开玩笑,我必须要离开了……” “砰”敲门声如鬼魅响起。 “呆着别动。”山鬼走到门前,目光冷冽,似乎穿透房门,注视对方。 时间静静流逝,对方也安静下来,不动声色。 门,忽然被踹开,六个打手冲了进来,他们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这是一群收了安家费卖了自己的狠人。为首的打手正要看清房间的环境,一只手已经从旁伸出,扣住他的脖子,仿佛凭空冒出,“咔嚓”一声,打手已经软软地倒在地上,他的脖子被扭断了。 其他打手悍不畏死,挥着刀棍冲过来,山鬼纵身扑上,如虎入羊群,左手化虎爪,抓住一人的腰部,右手变鹤嘴,点在一人心头,内劲吞吐,攻入对方身体,两个人瞬间倒地不起,虎鹤双形,这是形意中十二形的变化。 “小心”张梦瑶尖叫,其中有个打手的棍子落在山鬼后背,他不躲不避,棍子刚挨到身上,力道如泥牛入海,尽皆被化开。 洗髓,化劲,若非练出化劲,早已死在耿南的一爪一掌中,山鬼柔劲爆发,绵绵不绝涌入对方身体,震碎其五脏,撩腿,一记撩阴脚踢在另一个打手胯下,回身一转,脚步滑开,形意五拳劲中的钻拳劲印上最后一个打手的脊梁骨。 转眼间,六人皆亡,但山鬼却笑不出来,胸骨处开始隐隐作痛,微微气踹。 “我就是这样的杀人狂魔,怕吗?”山鬼低头,轻轻说道。 张梦瑶摇摇头,神色坚定说道:“你会家暴吗?” 山鬼顿时笑了,伸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说道:“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好习惯。” “唉,虽然我是出来卖的,但你是第一个不带套的,没办法了,我要从一而终。”张梦瑶唉声叹气,她从来在山鬼都没避讳自己是个小姐的事实,也不会感到任何羞耻。 山鬼轻笑,做了一个舞会邀请的动作,“梦瑶小姐,是否有幸邀请你玩一局世纪大逃亡的游戏?” “当然。”张梦瑶一脸傲娇,翘着兰花指,把手放入山鬼手里。 “等一下”刚到门口,张梦瑶忽然喊道。 “恩?” 张梦瑶立刻跑回房间,片刻后出来,手腕,脖子都挂满金链子,臂弯夹着卡包钱包,极其不雅地往胸口深沟不停塞黄金饰品,嘴里嘟囔着:“这都是钱。” “死要钱的。”山鬼咆哮。 两人下了楼,路边停着一辆灰色面包车,车门没有上锁,山鬼让张梦瑶上了副座,自己坐上驾驶座,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开一档的菜鸟了。 启动,面包车喷着尾气,像野狗一样窜出去,迎面同样的面包车正好进来,双方远远对视一眼,一把开山刀从对方窗户伸出,在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捅了过来,山鬼向后一躺,避开一刀,左手捏着刀刃,内劲沿着刀身过去,震开对方,空手夺刃,看了眼倒车镜,奋力一掷,大刀刺入对方的车胎,车子失控撞到墙上。 “漂亮。”张梦瑶双眼冒星,兴奋地亲了一口山鬼。 “滚”山鬼嘴角飞扬。 面包车在车站前停下,山鬼牵着张梦瑶下车,车站近在咫尺,他现在要离开这个曾经宁死不肯后退的地方。他走的很快,他怕自己只要稍微迟疑,就会后悔,山鬼并没有放弃对那个男人的追寻以及复仇,只有成为人上人,才有机会接触到他,但现在,这些事要往后推移。 “他们在那。”急促的呼喊响起,人潮中涌现许多打手。 山鬼站住,带着张梦瑶回头飞奔,狂风掠起刘海,露出一双兴奋的眼神,难道这才是他的战场,而他注定要与他的战场……不死不休。 重新启动车子,不同的是这次车尾后紧跟着两辆车,三辆车呼啸着飞过,以整个南京为战场,互相厮杀。 “哇哦,真刺激,我们现在要上演速度和激情吗?”张梦瑶兴奋地大喊。 山鬼从后视镜上瞄到张梦瑶死死捏着安全带,骨节突起的双手,就好像一根细针刺破心房,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缓伸出右手,覆在她的头顶,张梦瑶顿时安静下来,低头盯着自己的鞋。 “害怕了就说出来,不用担心让我知道。”山鬼淡淡说道,言语中透露一股强大的自信,“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即使是神也杀给你看。” 山鬼吐出一句动漫名言,其实他不喜欢说豪言壮语,但他知道,他要让这个女人安心,这是责任,张梦瑶听后,开心地笑出来。 此刻,一栋豪华别墅内,孟晓梦开门,往外探头探脑,依然穿着那身巫女服,身背弓箭,刚跑出房门,别问天已经从左侧提起她的后领,“孟女侠,你这是要去拔刀相助吗?” “你别想瞒我,我听说青堂现在满世界追杀他,我要去看看,就看看而已。”孟晓梦垂头丧气。 别问天叹气道:“你的看看就真的只是看看吗?你万一忍不住出手的话,就代表我们和青堂干上,青堂再凶悍,我们也不怕,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对那个少年……” “他叫山鬼” “好吧好吧,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就对山鬼……” “他叫犬夜叉。” 别问天无奈道:“好好好,你怎么对犬夜叉那么上心,你可别说你动情了,你才十五岁,等等,你已经十五岁了,你,你不会是真动心了吧。你这样,我可没法和你爹交待。” 别问天失去一向的淡定。 孟晓梦红着脸道:“天叔,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她指了客厅的液晶显示器,可怜兮兮地道:“就跟犬夜叉一样可怜,一个人对抗一群妖怪,这不公平。” 屏幕上的犬夜叉一个人站在桥边,孤零零抱着皮球,周围的目光议论如刀如剑,刺入小小的身体,最后他丢下皮球,微笑着扑到母亲的怀抱,母亲流泪。 别问天摸摸女孩的头,他想让女孩明白这世界根本没有公平这回事,却又不忍她染上红尘的污泥,叹道:“你放心,其实事情没有那么糟糕,这里是金堂的地盘,岳山在这里搅风搅雨,迟早会把真正的地头蛇给引过来,山鬼并不是无路可走。” “方九爷。”孟晓梦眼睛一亮。 “对,岳山动静闹得太大,方九爷出面是肯定的事,只是迟早的问题。”别问天说道,“方九爷出面,对山鬼来说才是危机,但也可能是机遇,全看他自身的造化。” 别问天很想跟孟晓梦谈谈公平这件事,让她知道这世界其实没有公平可言,一个人的命运从出生,不,是从投胎就在竞争,有的人一出生,光芒万丈,拥有常人奋斗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比如你自己。有的人是背负着憎恨来到世上,生来就要要毁灭世间,一心用命燃烧这个世界,爱的也好,恨的也好,巴不得一起燃烧,连同自己烧个干净。 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第三十二章绝境逢生 已经过了五天五夜,山鬼忘了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往往双方一碰面就直接开打,不要命的打手就跟自来水一样源源不绝,终于自己也挂彩了,旧伤添新伤,新伤变旧伤,他现在不想逃离这个城市了,他决定要一直杀下去,或者是他杀到岳山面前,或者是,他战死。 只是…… 山鬼望着伏在自己膝盖睡觉的张梦瑶有些心软,今天难得她能睡个好觉,平时基本都是睡得好好,或者是吃饭时,结果一帮人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涌了出来,于是开打,逃,开打,逃,陷入无限循环。 山鬼伸手轻抚着张梦瑶的脸颊,张梦瑶像只猫一样主动往上蹭,山鬼轻笑道:“现在后悔吗?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会死的。” “怎么,又想着把我丢开,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张梦瑶甩了个白眼过去。 山鬼忽然说道:“我认识一个女孩,如果真的无路可退,我就把你送到她那边,以她的背景可以护你周全。” 张梦瑶眼睛一眯,变得危险,说道:“女孩?什么女孩?你怎么认识的?她有我漂亮吗?身材比我辣吗?我可是有e罩杯……”张梦瑶连珠带炮 “这不是重点。”山鬼无奈,有时候张梦瑶对于一些小事就喜欢胡搅蛮缠。 张梦瑶瞪着眼,认真说道:“这就是重点。” 山鬼心思一动,浅笑道:“原来女人不止是难以捉摸,还喜欢口是心非,不想走就不走,可以直接说出来的,不用拐弯抹角。” “走吧。” 山鬼望着天边晨曦,深吐一口气,疯狂的情绪在身上凝聚,他第一次涌现出一种豪情万丈的气概,一个也好,十个,百个都行,通通来吧,既然将我当做困兽围在这座城里,那就杀他个天翻地覆,管他什么洪水滔滔。 走出古庙,如同狼群里突现血肉,群狼争拥。 第一个打手用惨叫提醒了同伙猎物的位置,其他闻声而来的亡命之徒前仆后继,在小巷内发生激战。鲜血激溅,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血,一刀砍下的是敌人的身体,还是同伙的手臂,所有人见血后都跟疯了一样,摧毁着眼前的事物,有的人甚至很年轻,还是青涩的学生模样,却崇拜所谓的“江湖大哥”,踏入罪恶的世界,不知道死的那刻,他们后悔吗?他们想过自己的家人吗?又或者他孑然一身,遗世独立? 他们无知无畏,他们恶贯满盈。 山鬼终于扭断最后一个打手的脖子,回头向张梦瑶走去,踉跄一下,摔进她的怀里,原来不知不觉间山鬼的身体已经鲜血淋漓,伤口狰狞扭曲。 “对不起,死要钱的,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么丑陋的样子,你怕我吗?”山鬼轻声问道。 张梦瑶紧紧抱着山鬼,任鲜血浸透白衣,她很心疼,心疼地掉眼泪,血泪融合在白衣上晕散来,“是我对不起才对,我说过了会保护你,结果到头来都是你在流血。” “你,其实保护了我。”山鬼温柔笑道。 “真是有情有义呀!”阴冷的声音裹夹寒风刺来。耿南! 山鬼松开张梦瑶,将她推到后面,凑到耳边低语:“不想我死的话,就快跑!”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耿南啧啧称奇:“追杀你的不止是平常的打手,有一些更是易筋、锻骨的武人,没想到你在旧伤未愈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 “出手真是狠毒呀,招招致命,不留活口。”他看下满地的死尸,赞赏之色闪过,“说吧,这次你打算怎么逃?” “板砖的滋味如何?”山鬼轻蔑挑眉,不怀好意地揶揄。 耿南想起上次的遭遇,以及后脑刚好的疤,怒喝:“找死!” 但先出手的反而是山鬼,拔刀出鞘,倒执寒月,向前奔去,不过一息时间,已至耿南面前,矮身扑上,寒月从下起向上撩,势不可挡。 “来的好。”耿南喝彩,手脚却不慢多少,双脚分开,蹲下,马步展开,右手向下捉去,如井中捞月,这一下功夫轻灵飘忽,正好以柔克刚。 山鬼中途变招,改上撩为削,欲削断对方的手掌,耿南向后跃去,如猴子翻跟斗,不偏不倚刚好脚尖踢在刀刃,寒月脱手而去,射入墙上。 两人错开,站定,耿南忽然停下,冷着脸问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杀岳山?” “是。” 耿南叹道:“看来你就是当初在黑洞别墅杀光头的山鬼,如今大河死了,如果你能放弃找岳山报仇,加入青堂,这件事就算了,你看如何?”耿南他是真的动了招揽的心思。 “你不怕我假意附和,将来等羽翼丰满再找他报仇吗?”山鬼冷笑。 耿南目光如刀,沉默地盯着山鬼一会,吐气开声:“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找死,任你武道天赋超绝,还未成长起来,就什么都不是。” 耿南张开双臂,如苍鹰翱翔,扑到山鬼面前,鹰爪抓向他的咽喉,突然,一枝长箭破空而来,耿南变色,急忙收招后退,随后整张脸黑了下来,因为那枝箭在地上弹呀弹,弹呀弹,跳来跳去。这居然是一枝橡胶箭,他被一枝橡胶箭吓退! 山鬼随手抓起,按按箭头,软软的,他似乎想到什么,不由笑了起来。 “犬夜叉,别怕。”暖言仿佛穿越时空而来。 山鬼下意识抬头看去,一个娇俏可爱的巫女威风凛凛地站在某个高处,箭指耿南,君临天下。 孟晓梦对山鬼眨了眨眼睛,然后冷冷对耿南说:“还不退下。”君王的口吻,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山鬼笑了,笑得很开心,耿南却气疯,从来没人敢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这不就是古装剧内皇帝斥退太监的调调吗?他被当做太监? 身形一动,第二枝箭又来,耿南下意识避开,结果箭又弹起来跳舞。 “找死。”耿南拔地而起,直奔孟晓梦去。 “躲开。”山鬼急喊,拔出寒月,猛然一掷,寒月后发先至,势若奔雷,如果耿南不退开,这一刀会刺入他的脖子。 耿南冷哼,一掌拍开寒月,右手直取孟晓梦咽喉,随后他抓空了,仿若一堵无形墙壁隔在面前,雄浑的力道如惊涛骇浪涌来,不仅消去他的力道,更将其撞飞出去。 耿南吐出一口血,咬牙切齿道:“先天之境。” 别问天仿佛从天而降,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来,手里把玩着寒月,刚要敲打孟晓梦的额头,发觉手里还握着刀,只好无奈放下,说道“又调皮了。” 孟晓梦捂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别问天转过头来,不温不火地说道:“你刚才说了找死两个字,我就出手两次好了。” 话落,也不见他动作,寒月无风自动,旋转着,竟发出龙吟虎啸之音,激射出去,刀头撞进耿南胸口,耿南吐血后退,接着寒月又返回别问天方向,他食指中指伸出,轻轻一弹,寒月又射向耿南,耿南躲闪,但寒月长眼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再次撞进耿南胸口,耿南落在墙上吐了大口血,然而寒月再次被引回别问天,射出,撞击。 耿南靠在地上,怒道:“你不是说只出手两次。” “这次是利息”别问天云淡风轻地说。 孟晓梦星星眼,“天叔,好帅,难怪霜姨被迷的神魂颠倒,天天想着吃了你。” 别问天听后身体一歪,差点没摔下来。 “什么吃不吃的,这些都是谁教的。”这一次别问天有点恼怒,轻敲了孟晓梦一记。 先天之境,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难,重在顿悟,单凭一瞬,山鬼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进入这一境界。 山鬼低头黯然,若是自己也有这等实力,何至于被耿南逼到这种程度,张梦瑶牵住他的手,山鬼柔声道:“不是让你跑吗?” “还是我家男人最帅。”张梦瑶一脸崇拜看着山鬼。 别问天这时走了过来,倒递寒月,说道:“此刀古朴锋利,生平仅见,你有此机缘,应当珍视。” “……”山鬼不知道说什么,救命之恩一句言谢太轻,只能日后寻机报答。 他接过寒月放入黑匣,张张嘴巴,终究没说什么,转身即走。 “你怎么会有青囊,你是侠医张云山什么人。” 惊异的声音在脑海乍起,山鬼像机器一样,一点一点地回头,眼中涌现出狂热,兴奋道:“什么青囊,你认识我爷爷?” 别问天比他更加惊讶,说道:“这个黑盒子就叫青囊,你说张云山是你爷爷?” 几辆车开了进来,一辆黑色奥迪停下,方少衡下车,看了四周,走到耿南身边,说道:“耿先生,我叫方少衡,岳先生让你回去,他说事情到此为止。”说完,招呼手下扶起耿南离开。 接着方少衡来到别问天身边问好,紧接着又对孟晓梦笑道:“晓梦,好久不见。” “凡人,你应该尊称我晓梦大人。” “好,晓梦大人。” 此时跟来的几个手下已经开始动手清理尸体和现场,熟练老道,方少衡对山鬼说道:“跟我走吧,爷爷要见你。” 但山鬼充耳不闻,死死抓住别问天的手。 别问天郑重其事地说道:“回头,你若是有空,就来别墅找我。” 第三十三章金堂九爷 别问天和孟晓梦走了,带着山鬼的疑问走了,但是对于山鬼来说这一切刚刚开始,这才算是终于开始了,山鬼又冒出那种炙热的疯狂。 “我们走吧。”方少衡已经等在奥迪车旁。 张梦瑶也要跟上,却被山鬼拦住,山鬼拂过她这些天日渐消瘦的脸颊,温柔说道:“回家等我。” 两个人上车后扬长而去。张梦瑶呆在原地,双手背后,交缠在一起,忽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小声对自己说话,“他刚才说了家,他也把那里当做我们的家,我们的,家。” 阳光下,一个漂亮女人像白痴一样笑起来。 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清空,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仿佛这里一直如此,并没有发生过流血争斗,大城市慢慢醒来,又开始它忙碌的一天,路边的环保工人,驶过的煎饼果子,偶尔转角窜出拿冰糖葫芦的小孩追着野狗扔石子,一切温馨而美好,大家幸福的一塌糊涂。 而那些死人彻底消失在黑暗的深渊里,只有墙缝夹角里的斑驳猩红记得他们的存在。 车上,方少衡抿唇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其实从刚见面开始,他们就已经互相认出对方来,还有记忆中那场关于随地大小便的讨论。 方少衡继续道:“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十三街,不妨来找我,但是现在看来,我的人缘似乎很差。”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山鬼闭目问道。 “我只是想说我很欣赏你,十三街的……人魔。”方少衡目光幽然望着山鬼。 山鬼睁眼,冷冷和他对视,说道:“看样子,十三街的事是你替我压下的,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你若是以为能借此要我做些什么的话,你可就打错算盘,别人对我好一点,我未必会去报答,别人待我坏一分,天涯海角我都是要还回去的。” “不要露出一副敌意,其实在那之后我一直想找你,无奈还要回校念书,这次好不容易毕业了,结果一回来就听说有人在这里大杀四方,我就在想该不会是你吧,果然。”方少衡笑得斯文,说道:“其实我从未觉得需要你回报什么,事实上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报答了!” 山鬼以前觉得世上只存在两种人就够了,纯粹的好人或是纯粹的坏人,但是方少衡可以说是两者皆是,又能说是两者皆不是,这种人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山鬼没有闲心再和方少衡交流下去,打开青囊,还好里面的药品纱布还有剩余,他开始动手包扎伤口,方少衡也不打扰,安安静静地支撑着下巴,满脸笑意看着山鬼。 奥迪在一家名为洗心斋的佛堂前停下,薛叔迎了出来,恭敬喊道:“少爷,你回来。” 刚下车的方少衡似乎想要说什么,张嘴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无奈说道:“算了,我们进去,人已经带来了,别让爷爷久等了。” “是。”薛叔微微弯腰。 方少衡亲自带路,薛叔守在门外,两人穿门而入,大厅上摆放的是各种观音菩萨,佛教用具,四方角落里都点着檀香,在这里完全看不到任何现代科技,连照亮都是以蜡烛代替,浓厚的老派作风,看的出主人家是一个传统守旧的人,山鬼暗自冷笑,一个黑社会竟然会供奉这些,若神明当真有灵,岂不夜夜失眠? “洗心斋是爷爷亲自布置的地方,这里不容杀戮,等下你见了爷爷还是收敛一下为好。”方少衡想了想,停下叮咛。 山鬼说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少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笑道:“洗耳恭听。” 山鬼走前,和他对视问道:“一个人年轻时杀人无数,到了年老后洗心革面,学着烧香礼佛,难道神明就能宽恕他犯下的罪孽吗?如果是这样,那些死去的人都算是什么?猪狗吗?” 黑社会老大手不沾血?谁信呢。 不等方少衡开口,山鬼接着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谁都不例外,这种东西碰上了,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 方少衡沉默下来,三秒后笑道:“天知道呢。” 接下来两人之间谁也不再开口,方少衡领着山鬼上了二楼,二楼一目了然,物件极少,除了茶几和佛像便没有其他的装置,一个老人背对他们,手捏着信香,弯着腰行了三个大礼,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国字方脸,虎背熊腰,方少衡恭敬地候在一边,老人将香插入佛前的香炉后回过头来,审视着山鬼,慢慢说道:“果然是生的一表人才呀,过来坐。” 说完,老人自顾自地走到茶几前冲洗茶具。 山鬼在老人对面坐下,这才观察起对方,老人的手很粗糙,就像干枯的老树皮,但却出奇地稳,动作如行云流水,温杯洗茶,醒茶冲泡一气呵成,竟有些莫名的美感,他不由地有些看痴,最后茶分了四杯,老人面带笑意地看着山鬼。 山鬼端起左起第二杯,直接嘬起来,坦白说道:“乡下小子不懂茶道,不知道如何评价。” 以山鬼的主观来看,这些都是有钱人的把戏,他这个乡下匹夫别说茶的高低之分,他连两块钱的百岁山和一块钱的康师傅都分辨不出来。 老人听后笑了,问起一个问题道:“为什么选这一杯,而不是第一杯?” “四杯不均,此杯最少,依次往后增加,第一个茶杯其实茶水最多。”山鬼放下茶杯说道。 老人笑眯眯说道:“不选最多的,反而选了最少的,这可不应该是年轻人的做法呀。” “那年轻人应该是怎样的做法?”山鬼反问道。 老人说道:“世上万事说穿了都在于一个争字,争钱,争名,争利,争女人,大好男儿来这混浊世间走一遭,自当事事争先,岂能落于人后?” “所以那些好男儿最后都死的差不多了。”山鬼淡淡说道。 老人平和地望着山鬼一会,缓缓说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道理,富贵荣华从来都是以命相搏,皆是个人选择。好了,人已经见过了,少衡你把他交到岳山手里,送客。” 山鬼目光一闪,紧紧盯着老人,而后扫了老人旁边的男人一眼,老人不温不火,就像一口深暗古井,无法揣度其想法令人琢磨不透,山鬼压下心中奋起搏斗的念头,束手就擒,起身跟着方少衡离去。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老人静静凝望着山鬼喝过的茶杯,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是我第二次亲自冲茶,第一次是少冲和少衡这两孩子,少冲……” 说到这里,老人露出一丝无奈道:“少冲就不提了,少衡当时也看出我的意图,不过他当时选的是最多的一杯,和这孩子倒是截然不同。” 一旁的男人问道:“九爷,您的用意是,试探?” 九爷笑道:“哪有什么用意,阿虎,你别把我看的太高,一眼望去就能看出人性好坏高低,不过,能让岳山如此兴师动众,这孩子自有其不凡。” “九爷,您要保下他吗?”阿虎说道,“虽然是别脉,但毕竟是同门,会不会……” 九爷哼一声说道:“我给了岳山五天时间,是他青堂不争气,连个小孩都抓不住,他在这里搅风搅雨,都是我在给他收拾烂摊子,现在台面上的人不高兴,五天也已经是我容忍的底线了。” 重新上了奥迪,山鬼自始自终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车子很快停下,但山鬼看到的并不是岳山,而是他熟悉的小区。 “爷爷说要把你交给岳山,你竟然就这么乖乖听话地跟我走?”方少衡笑问道,“你别忘了,岳山可是铁了心要杀你的。”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山鬼说道。 山鬼开门下车,方少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天后,我再来拜访。” 目视山鬼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方少衡想了想,不由地笑道:“真有意思呀!” 薛叔问道:“九爷不是说把他交给岳先生吗?” 方少衡抛玩着手机说道:“不,爷爷说的是如果他有异动,就地……格杀。” 第三十四章侠医无敌 上了楼,山鬼方才稍微安心,其实他并没有刚才表现的那般从容,他吃不准那位老人的想法,之所以不反抗是因为他从老人旁的男人身上感受到和别问天一样的气息,先天之境岂是目前自己所能匹敌?还有方少衡,明显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更何况自己已经是负伤在身。 山鬼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还未来得及敲门,张梦瑶已经拉开门,都没看清直接扑到山鬼身上。 山鬼单手抱起直接骂道:“死要钱的,你是白痴吗?不弄清楚对方是谁就冒冒失失地开门,万一是杀手呢,蠢。” 张梦瑶额头使劲蹭着山鬼胸口,含糊不清道:“我听的出来,我知道是你。” 山鬼胸口微微一缩,笑骂道:“你是狗吗?” “汪汪~”张梦瑶抬头,吐吐舌头。 山鬼右手抱的更紧,在张梦瑶耳边轻声说:“死要钱的,别去上班了,以后我来养你。” “好。” 张梦瑶耳朵贴在山鬼心脏,柔声问道:“三哥,有个问题我只问一次,过了今天,以后你不究我不提,我是小姐,说白了就是出来卖的婊子,真的没关系吗?你愿意吗?”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山鬼看不到张梦瑶的脸,却莫名的心里一疼,爱怜地摸摸她的长发,但语气依然一贯作风,山鬼开炮骂道:“死要钱的,你是不是脑子又堵了,要不要我拿抽水马桶冲一下……” “就知道凶我。”张梦瑶幽怨地瞪了一眼,随即委屈道:“我去给你做饭。” 山鬼嘴角飞扬,目送着张梦瑶进厨房忙活,自己独自回屋,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解下青囊拂过每一寸角落,喃喃自语道:“终于要相见了,和你的主人,我的爷爷。” 果断出门,山鬼喊道:“死要钱的,我出门了,不用等我。” “哎哎哎。” 等张梦瑶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扇关上的门,她低头望着双手端的菜,自言自语道:“我练了很久的。” 山鬼寻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再次来到孟晓梦的别墅,事到如今,他居然有些紧张忐忑,一直追寻的答案如今近在眼前,竟让山鬼有点难以置信,缓缓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山鬼终于按下门铃。 片刻后,孟晓梦探头出来,依旧是身穿巫女服,手执弓,背箭囊,她看见山鬼后,立刻兴奋的跟磕药一样,右手近乎本能地向后背摸箭, 山鬼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又想干嘛,老实说对这个姑娘有点头疼,不管是真假箭,只要别人拿箭对准他,山鬼不介意让对方去重新做人,可眼前的孟晓梦可以说救过自己两次,别问天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孟晓梦出手,所以自己才插手。 山鬼暗自叹气,张开手顶着孟晓梦的头,无奈说道:“闭上眼睛,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嗯哼?你该不会是要偷亲我吧。”孟晓梦狐疑道,“你可是有妇之夫,出轨可是要浸猪笼的。” 话虽如此,孟晓梦最后还是乖乖闭上眼睛,山鬼出手猛然抓着她的衣袖,拽出门外,自己趁势进屋反锁,把她关在外面,孟晓梦已经在外大呼小叫,愤怒拍门。 “晓梦就是小孩心性,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心眼不坏的。”别问天这时候披着围裙出来,手里端着一锅汤。 “我知道,她和你都救过我。”山鬼顿了顿说道,“以后……以后我会报答的。” “其实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要小小年纪就背负着人情债活着,恩怨分明是好事,但有些事不必强求,你明白吗?”别问天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应该活的轻松点,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纠结于恩怨情仇之中,只怕误入歧途。” 山鬼能感觉到别问天似乎意有所指,好像在点化着什么。 山鬼沉默一会后开口道:“人各有志。” 别问天终止这个话题,走过去开门,孟晓梦气冲冲地进来,搭弓上箭,一副要和山鬼拼个死活的样子。 别问天赶紧拦住说道:“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孟晓梦这才松箭,别过头去,不理山鬼,直接和桌上的米饭战斗起来。 山鬼正要说话,别问天已经截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过来吃饭,吃完了我们再聊。” “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 “……” 一顿饭就在孟晓梦杀人的眼神中愉快的结束,她不再理会山鬼,自个跑到二楼玩,别问天和山鬼分两边,在茶几旁对立坐下,别问天无视山鬼的急切,悠然悠然地泡起茶,最后递了一杯放在山鬼面前。 许久后,别问天脸上升起一种特别的神情,崇敬尊重,从内而外的敬仰之情,他说了第一句话,“侠医张云山,一生无敌。” “是说爷爷武力绝伦,当世无敌。”山鬼说道,他其实对于爷爷的功底不甚了解,但是他想以别问天的修为造诣而言,所说的话应当可信。 别问天摇头笑道:“武为术,道为心,术在下,心在上,下为奇,上为正,一个人只练武术不修德行,即使他天下无敌,我也不以为意,我说的一生无敌,指的是侠医一生没有敌人,没有人怨他恨她,一个都没有,知道他的人提起他来,无不心向往之,肃然起敬。” 山鬼顿时凛然,恨一个人容易,怨一个人更容易,只需要一点意见分歧,或是不经意间的碰撞,一些琐碎小事都会产生怨气,双方间积怨深久就会转换成恨意,一个人在世上走一回或许没有生死仇敌,但怎么可能连怨恨他的人都没有。 这种事简直天方夜谭,但这是由别问天口中说出,山鬼没有质疑,更多的是与有荣焉,因为这个人是他的爷爷。 别问天说道:“这也是侠医前辈被江湖武人共推为天下三奇之首的原因。” “前辈医术通神为一绝,武道修为为一绝,二弦琴艺为一绝,所以本身更被称为三绝侠医,前辈一生虚怀若谷,活人无数,这侠医的名号是天下武人冠上,足以证明其为人品行。” 别问天忽然兴奋起来,似乎这时候才想到什么,眼中崩射热烈的光彩,说道:“你既然是侠医的后代,那你知道前辈现在在哪,昔年因为前辈,我才得以进入先天,此恩此情尚未报答,只求能再见前辈一面。” “爷爷,他走了。”山鬼低声说道。 “是吗?呵呵,前辈还是老样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当年我也是无意中相遇,有幸得到他的指点。”别问天笑着说道,但当他看到山鬼的脸色后,脑海冒出一个念头。 别问天霍然站起,失声说道:“前辈他……走了。” “恩。” “怎么可能,前辈的武道修为已是登峰造极,一手医术高深莫测,怎么可能就,就……走了。”别问天颓然坐下,闭上眼睛。 “人生大恨,莫过于此。”别问天叹道,随后几个呼吸吐纳后,说道:“前辈究竟是怎么……走的,修为到了前辈那种境界,寿元增加,已非常人所能衡量,绝非寿终之顾,但当今武道胜过前辈的只有武圣一人,而他们是生死之交,我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山鬼并没有回答这个话题,问出另外一个问题,甚至可以说这个问题才是此行真正的目的。 山鬼吞了吞口水,坚定心神问道:“你知不知道爷爷有个女儿,叫张小月。” 别问天细索下说道:“知道。” 山鬼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以至于他说话都开始颤抖,“那你知道她的丈夫吗?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事已至此,别问天大概了解轮廓状况,他有些明白山鬼身上的那股怨气,他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眼神恨不得烧死所有人,但又无助地令人心疼,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会让他更加崩溃。 别问天犹豫。 山鬼突然站起,对别问天深深弯下腰,行了一个大礼,别问天连忙伸手去扶,然而他发现自己动不了山鬼半分,别问天在心里默叹。 山鬼说道:“这件事对我至关重要,请先生明说。” 别问天脸色复杂,终究还是说道:“我从未听过侠医之女嫁人。” 山鬼抬头愣愣地盯着别问天,他的眼神没有焦点,空洞灰暗,绝望而悲伤。 “你别多想,或许是我消息有误,前辈他老人家踪迹不定,我不知道也是正常。”别问天觉得自己做错了,犯了大错。 山鬼还是保持那个姿态,就好像风化的石碑,风沙一点点刮走身上的碎屑,最后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嘿嘿嘿。” 山鬼放声狂笑,仿佛这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他的脸笑红了,身体跟着颤抖,呓语着:“原来不仅我没有名分,连妈妈也没有名分,他没有抛妻弃子,妈妈不是他的妻子,我不是他的儿子,我什么都不是,不过是场笑话,哈哈!” 山鬼慢慢转身走着,他的背压的很弯,仿佛失去了脊梁,他已经无法站直了,他像一条野狗,或者他本来就是一条狗。 山鬼说道:“先生,我骗了你,我恐怕不能报答你了,像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死都不稀奇,连我自己都不意外,若是将来我了尽心事不死,这条命再送给先生,权当谢礼,望先生不要嫌弃。” 山鬼已经消失门口,别问天深深叹气,他发现自己今天叹气似乎特别多。 “这件事你就当做没听到。”别问天难得一次用命令的口吻。 孟晓梦低着头从楼梯上走下来,应道:“我明白。” 别问天说道:“我本想点化他身上怨气恨意,但没想到事情远超我的想象,只怕这世间已无人能化开这股怨气恨意,他的怨恨或许能成就他,但也能摧毁他。” 孟晓梦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三十五章月下相会 是呀,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山鬼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凭什么呀? 他可以忍受自己是一场笑话,但是妈妈呢?爷爷呢?他们算是什么,爷爷已经永眠孤山,生死两别,而妈妈等了一辈子,一直在等那个不会回头的男人来接她,到头来她又得到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她什么也不是! 山鬼的问题没有答案,或者只有那个男人才能回答。 终有一天会来一场好相见,他发誓。 山鬼目光凛然,他忽然想到方少衡称自己为人魔,人魔是吗?呵,或许这就是命运,他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轻松写意,悠然自若。 山鬼打的来到天下人间,因为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弄清楚,为什么岳山能摸到自己的住所?在火车站刚冒头就被狙击?他不怀疑岳山在南京的势力,但他在这里也未必达到手眼通天的地步。离开十三街后,自己就出手过两次,一次是在购物广场杀了独眼龙,事后自己曾返回观察推敲,确信街道的监控探头拍不到自己全脸,第二次就是在酒店,那次自己做了些伪装,如果是对象是耿南,自然是瞒不过,但是一些无名小卒竟然第一眼能认出他来? 或者他们认出的是张梦瑶。 看到的陈剑的时候,他正在低头抽烟,神色落寞。 “老陈。”山鬼呼唤道,他的心里隐约有些猜想。 陈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数秒,神情放松说道:“这几天我听道上兄弟说,有人赏金追杀一对男女,你和小瑶又好久没来上班,我就知道出事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山鬼开起玩笑,“旷工几天,老陈你不会是要开除我吧,那这个月工资得先结清。” 陈剑笑骂道:“你现在怎么跟小瑶一个样,掉钱眼里了。” 山鬼浅笑,不置与否,直视陈剑问道:“老陈,前些天天下人间有没有来一些比较特殊的人,比如……武人之类的。” “来这里消费的人哪一个不特殊?什么阿狗阿猫的没有?”陈剑说道,“至于什么武人,山鬼你也看得起我老陈,就我那两下三脚猫,哪里看得出对方的深浅来。” 陈剑嘿嘿笑道:“等下一起去喝酒,给你冲冲晦气。” 山鬼摇头,走到门口,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很理性,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要的,你给不了。” 陈剑脸色一变,右手香烟掉落。 走到后门口,恰逢小婵提满手袋过来,她一见到山鬼的立刻奔到面前,着急道:“你们这些天到哪去了,小瑶怎么样?受伤没?你们吓死我了。” 山鬼默默不语,忽然笑道:“挺好的,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那就好。”小婵拍拍胸口说道,“如果钱不够用,开口说一声,姐这有。” “好。” 接着又寒暄几句,小婵才屁股一扭一摆地走着,在快要进入后门时,山鬼开口道:“小婵,我觉得你应该请死要钱的吃饭,毕竟她帮你赚了不少钱吧。” 小婵身体一僵,紧接着快步进去,随后关门。 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山鬼在楼下站着向楼上望去,暖黄的灯光透窗而下,如瀑布倾泻,他小心地伸出手触摸,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眼神寒冷如冰川。 大约十分钟后上楼,山鬼望着张梦瑶赤脚缩在沙发上睡着的模样,他忽然在想妈妈是不是也曾这样等待那个男人?山鬼脱下外套披在张梦瑶身上,桌上倒盖的饭菜收入眼中,他走过去掀起,眉目间已浮现笑意。 “回来啦,我给你热一下。”这时张梦瑶已经醒来,正要端起冷掉的饭菜。 “不用了,就这样挺好的。” 山鬼伸手拦住,张嘴欲言,又觉得难以启齿。 “怎么了?”张梦瑶瞧着山鬼的脸色,突然大声囔囔道:“我又没怀孕,你现在的表情就跟渣男婚内出轨后,回来和怀孕妻子忏悔一样。” 山鬼制止住张梦瑶的连珠带炮,盯着她的眼睛摊牌说道:“杀手是从哪知道这里的地址?为什么在火车站他们瞬间能认出我们?准确的说是认出你?” “我想他们应该是从大河身上查起,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细心点顺藤摸瓜就能找到天下人间就够了,然后出点钱,总有人抢着上,在小姐中你只和小婵交好。。” 其实山鬼解释的牵强。小姐们会记下土豪客人的电话,同样的,客人也会留下漂亮小姐的电话,只要查查大河死前曾和谁在一起,剩下的就简单多了。但山鬼不想这么解释,如今他不愿意张梦瑶再和谁联系在一起。 “明白了吗?”山鬼说道,“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以后别再跟她联系就好。” “小婵姐是个好人。”张梦瑶轻声说,“我没想过这么多,但我相信你,可,小婵姐是好人。” 真是倔强啊!山鬼心想。 他凝视着低头的张梦瑶,心软下来,右手轻轻捏着她的鼻子说道:“知道啦知道啦,她是好人,是天下第一的好人。” 说完,山鬼暗自自嘲,以前他觉得人要活着就必须了解这个残酷世界的真相,活着就是一场战争,战争没有情义,只有生死。就像他教育大宝那样,可他现在居然会试让自己婉转温和。 是不是全世界的雄虎在自己的雌虎面前都会变成一只猫? 但是山鬼还是觉得值得。 张梦瑶脸上重新绽放出笑颜,端起冷菜跑去厨房。 三天后,方少衡来了。 一个小弟捧着盒子出现在门口说道:“方先生在楼下等着,他让你换上这个。” 山鬼接过盒子,小弟就直接下楼去了,张梦瑶打开一看,惊喜道:“是西装,还是阿玛尼的。” 阿玛尼,阿玛尼......尼玛阿? 山鬼沉下脸来,说道:“他该不会是想骂我吧。” 张梦瑶翻了个白眼,直接推着山鬼进洗手间,催促他换上,而她自己则跑到自己那间屋子。 等山鬼出来后,张梦瑶手里已经拿着一个小盒子,她看着山鬼许久,缓缓说道:“穿上西装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代表你已经是一个男人了,真正的男人。”张梦瑶走上前低语道,“我的男人要长大了,真好。” 山鬼无法理解这句话,也不认同。但是张梦瑶似乎很高兴,那就不必多说了,足够了。 张梦瑶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腕表,风格硬朗,以山鬼这个乡下佬的眼光来看,当然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很贵。 张梦瑶亲自给山鬼戴上,说道:“本来想作为成年礼再送给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死要钱的,这应该很贵吧,你竟然买这么贵的东西。”山鬼骂道,“你是白痴吗?看时间手机就够了。” 张梦瑶摇摇头并不解释,含笑地看着山鬼,从头到脚,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走了。”山鬼招呼一声,就独自下楼,意气飞扬。 依旧是那辆奥迪,上车后方少衡点头笑道:“很适合你。” “是九爷要找我?”山鬼问道。 方少衡收回视线,目视前方说道:“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来找你吗?” 山鬼没有说话直接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方少衡才无奈说道:“是爷爷找你。” 山鬼重新坐下,车子开出小区一段后,方少衡主动开口说道:“爷爷似乎看重你,恭喜你了,他老人家已经好些年没做点石成金,提携晚辈的事了。” “何以见得?” 方少衡幽幽说道:“月下相会,五雄聚首,这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 第三十五章五雄聚首 .“月下会?一群黑社会分子集结竟然取这么高雅的名字。” 山鬼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三个字,二宝曾经也提过这件事,但是显然方少衡了解的比二宝更深。 方少衡不理会山鬼语中的嘲讽,笑道:“因为这群黑社会不是普通的帮会,在地下的世界中,他们都是统帅一方的诸侯,如果他们联合暴动,力量足以开山裂海,你可能不信,但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有位伟人说过,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山鬼玩味地望着方少衡,悠哉说道:“你口中的力量能强过这位伟人吗?” 方少衡合上嘴巴,又张开似乎想反驳什么,最后只能无奈说道:“和你没法交流,你好像变了,没想到十三街那个满手血腥,一怒为红颜的人魔,如今也会插科打诨。” 山鬼嗤笑道:“你倒是没变,一如当初。”他强忍着没法装逼一时爽,转眼上天堂这句话吐出。 方少衡继续说道:“总之就是五大堂主聚集,爷爷是金堂的龙头,你这次是陪他出席,我想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出面调节你和岳山之间的矛盾。” 是吗?矛盾可以调节,但是仇恨一旦结下,便是不死不休的局,谁都别想退场,这些话山鬼没打算说,多说无益,以自己目前的处境而言,只有抱紧方家九爷的大腿才能继续苟活,否则岳山会彻底撕碎他,至于对岳山以及耿南的复仇,总归是那句话,年轻意味着无限可能,活下去才能一口一口“吃了”他们。 很快奥迪停下,还是上次那座洗心斋,九爷依旧在二楼烧香礼佛,旁边跟着阿虎。 九爷敬香后洗手,面露慈祥,对山鬼说道:“过来坐吧,给小老头冲壶茶,少衡你也过来坐。” 山鬼这个乡巴佬怎么可能学过高雅的茶道,但他并没有拒绝,复制记忆中九爷上回泡茶的过程,虽然无法和他相提并论,倒也中规中矩,并无瑕疵,最后和上次一样,茶分四杯,五分满,六分满,七分满,八分满,依次增加。 九爷见此笑道:“你这孩子看来是生气了,气我上次让你走时,令少衡戏弄你一下,所以也想着来考较我一下。”九爷这时候仿佛就像一位邻家老爷爷,慈祥和蔼,没有架子,任谁都无法将他和黑社会老大联系在一起。 山鬼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有时候在想若是那天在方少衡车上暴起,自己也许已经身首异处,一想到这便无法释怀。 他笑而不语,只是伸手请九爷饮茶。 九爷不以为意,举起七分满的那杯,闻后浅尝,山鬼并不了解这四杯茶的含义,反而九爷主动开口道:“少衡曾经选了一杯最多的,是因为他事事敢争为天下先,有纵横四海的志向,你和他完全相反,你懂进退,识时务,有自知之明,所以选了和自己相符的杯子。” 山鬼其实当时并未想那么多,但是九爷的话似乎有一种不得不信服的魔力,令他挥之不去。 山鬼望着九爷手里的茶杯问道:“那你呢。” 九爷仿佛勾起心事,叹道:“我老咯。已经没有少衡那种雄心壮志,也不必像你那般活法,剩下的日子里,只想安安分分当个普通老人,不上不下,不高不低就够了。” 山鬼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老人的话有几分可信,但他觉得很刺耳,好比一个亿万富翁说他羡慕贫民百姓家的生活,真是笑话,多少贫民百姓还拖着人均工资的脚后跟,在后头吃灰。 或许到了他那种境界,才能从容说出名利与我如浮云。 “少衡应该都跟你说了吧,今夜月下相会,五魁聚首,你随我一起,我出面化解你和岳山的嫌隙,其实说起来,你还是我员工。”九爷说道,“天下人间是金堂的产业之一。” “多谢九爷。”山鬼毫无犹疑,答案早在路上权衡过了。 “言谢太早,我也不是什么施恩不图报的善人。”九爷凝视着山鬼,深深说道,“我只要你记牢今天就够了。” 月下相会,五雄聚首。 当山鬼站在九爷右侧走出洗心斋的那一刻,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种感觉很特别,他知道有某种变化在渐渐滋生,这个站位是九爷特意吩咐的,代表了山鬼身份的转换,他脑中晃过狐假虎威四字,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一排车队出发,在一栋高楼停下,山鬼极目眺望,楼顶上挂着洪通大厦的招牌,大楼高耸入云,似乎要长出翅膀,他这个乡下匹夫心里涌出怪异,如果楼塌了,底下的人活的下去吗? 九爷打断他的联想说道:“这里是洪门的产业之一,每当有事需要商议聚集的时候,大家都会从各地赶来,广州岳家,杭州孟家,深圳薛家,武汉凌家,大家在此会面,也就是所谓的月下会。” 山鬼问道:“这次的目的是?” “眼见为实,不如你用你的眼睛亲自看看,如何。”九爷说道,“这个世间可没有那么简单。” 九爷居中,方少衡在左,山鬼在右,一行人穿过大厅,略过所有鞠躬问好的公司员工,浩浩荡荡地奔向最顶层,电梯是透明的,从里面望着外面的世界,地上的事物被慢慢拉远,缩小,就像一个小小模型,而山鬼立身局外欣赏,他第一次鸟瞰这座城市,将一切尽数收入眼中。 山鬼张开手掌伸出,似乎要将一切抓在手中,眼前的这一切都究竟算是什么?代表着什么? “权利是强大的象征,尤其对男人来说,拥有它,你就能毁灭你的所有敌人,摧残他的意志。”九爷回头对山鬼笑道,“想,是第一步,这是一件好事。” 顶层的走廊两侧已经站满人,看得出每个人皆身手不弱,他们自觉分开一小段距离,显然不是同一阵营。 方少衡推开门,九爷走入,跟随来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留在外头,方少衡笑着示意山鬼进去。 山鬼没有犹疑,大步跨入,随即身后门关上,收入眼前的空间非常广阔,一整层全部打通,中间是一张圆形的大理石桌,六张看不出价值的木头椅子,上面已经坐了四个人,山鬼看到熟人,别问天和孟晓梦,其实之前他就有猜想,能从耿南手下救人,显然不惧对方身后的岳山,现在孟晓梦坐在椅上,看来竟和岳山平起平坐,而别问天只是站在晓梦身后,对山鬼点头示意。 九爷见此,眼中浮现深意,也挑了张椅子坐下,山鬼盯着正中首座的座位,上面竟然没人敢坐? 方九爷笑道:“老咯,腿脚不利索,劳烦各位等候了。” 岳山这时抬头,无视九爷,看了九爷背后的山鬼一眼,对方也正好望过来,双方之间的第一眼就已本能地确认对方便是自己的寻找的死敌,他们从对方眼中都瞧见似有似无却坚不可摧的敌意。 “终于见到你了。”岳山寒声说道,“真是相见恨晚呐。” 山鬼浅笑点头没有接话,这种场合岂是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所能开口? 岳山目光炯炯,冷意更深,背后的耿南此刻轻轻压着他的肩膀。 “大家好不容易见面一次,不要见面就一副要打要杀得模样。”方九爷淡淡说道,“都玩了五天时间,怎么样都玩够了吧。” 第三十六章敢不从命 玩? 岳山直视面前的老人,说道:“看样子九爷是打算护住这小鬼,为了个乡下野鬼不顾同门情意,值得吗?” “我给了你五天时间,而你连一个你口中的小鬼都抓不住,这怨的了谁?你忘了是谁给你收拾烂摊子,死了的人是谁替你埋的?你已经惹得台面上的大人物们都不高兴了,是我替你接下的。”九爷双眼上挑,回视岳山,“这样还不够顾念同门吗?” 岳山语塞,诚然如九爷所说,其实之前方九爷已经和他通过气了,他本已打算收手,可今天初见山鬼的瞬间,不知道为何就想杀了对方,因为对方太年轻了,年轻总是充满变数。 一旁的薛长天乐呵呵开口道:“别吵别吵,老岳你也真是的,这里是九爷的地,你一客人跟主人吵架,合适吗?换个方法解决。” 岳山听后,眼中凶光渐渐收敛,蛰伏下来,平静说道:“真不愿放手吗?” “他已拜在我的门下了。”方九爷的目光从薛长天身上飘过,“你说呢?” “打一场吧。”岳山说道,“就用洪门的方式解决,方法虽然老了点,但也算是洪门自古流传下来的传统,他如果能从耿老手下逃生,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孟晓梦猛然站起,搭弓上箭,箭指耿南,她没有说话,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别问天也不阻拦,静静地护在她左右。 “这就是孟家的规矩吗?问天兄。”岳山对别问天冷冷说道,“之前你伤了耿老,我能当做没发生过,现在可就过界了,莫非觉得青堂好欺负?” “洪门五堂,谁也不会比谁强,同样谁也不会比谁弱。”别问天争锋相对道。 这时座上的唯一的女人打趣道:“呦呦呦,咱家晓梦梦春天来了,这是要为了小情郎拼命了。” 孟晓梦顿时脸红,道:“霜姨,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和你讲天叔的事了,休想我再帮你查岗了。” 别问天云淡风轻的表情瞬间凝滞,下意识想教训孟晓梦一下,又想到这种场合应该给晓梦留点面子,毕竟她是一方堂主。 凌无霜毫不介意,回头对岳山说道:“你和这男孩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我没什么兴趣,但既然是晓梦梦的小情郎,我就不能坐视不管,毕竟我男人还在她手下当差。” 别问天强迫自己不去代号入座,身体微侧,不去看凌无霜投来的火热目光。 “谢谢霜姨。”孟晓梦此时也不去计较凌无霜的调侃。 岳山脸色越来越深沉,洪门中谁都知道凌无霜暗恋别问天多年这个秘密,孟家和别问天已经表态了,凌无霜势必和他们同一阵线,加上方九爷,现在已无人动的了山鬼,岳山没想到一个他竟然引出三家巨头。 岳山环视一圈,阴沉道:“你们要以势压人是吗,那不妨来试试看……” 薛长天挥手打住道:“怎么又吵起来了,和气生财,别忘了月下会可不是为一小孩开的,正经事要紧。” 方九爷无视薛长天,说道:“耿南后天近乎无敌,而山鬼前些日子的伤才刚好些,你以大欺小失了公允。” “耿老也受伤,尚未痊愈,这一点问天兄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岳山讥讽道,“如今他们交手胜负也不过五五之间。” 场面火药味十足,甚至有剑拔弩张之势,岳山的凶性彻底激发出来,虽然他从心底觉得为一小鬼和其余三堂对立极为不智,但现在的发展反而令他生出逆反心理,箭已入弦,不得不发。 “敢不从命?” 山鬼微笑点头应允,淡然的声音响起,人们争执半天,这时候似乎才想起这位当事人,望见他的存在。 山鬼说不清内心的感受,不甘?愤怒?道不明,果然谁都不会在意路边的野狗,除了别问天和孟晓梦,其他人即使是九爷,也未必真把他看的多重? 上位者君临天下,下位者贱如黄泥。 山鬼笑道:“既然双方受伤都未痊愈,那我们不比武,玩点特殊的游戏,如何?”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我只需要你同意就够了。” 山鬼的目光仅追随着耿南一人,他发出小人物的邀请,化被动为主动,不容拒绝。 耿南面露凝重,道:“请说。” “玩一局俄罗斯转盘吧,听说还不错。”山鬼说的轻松写意,仿佛今天天气不错。 俄罗斯轮盘是一种自杀式的玩命游戏,参与者在左轮手枪的弹巢放入一颗子弹,之后将子弹盘旋转,然后关上,参与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按下扳机,直至有人中枪,或不敢按下扳机为止。 在座的显然都知道这个游戏,面色动容,都未想到山鬼会提出这个建议,他朝别问天和孟晓梦摇头,示意他们不要继续插手了,方九爷不动声色,缓缓闭上眼睛,岳山冷笑,正要反驳,忽有所感,回头望着耿南,没了声音。 “好。”耿南应下。 很快一柄黄金左轮手枪送到两人中间,旁边放着一颗子弹,山鬼说道:“您是前辈,我自当礼让三分……” 耿南不屑,准备伸手拿枪,由他来开始这个游戏,但山鬼已经抢在他面前出手。 “所以就由晚辈开始吧。” 山鬼打开弹巢一抖,以示里面空空,没有多余的子弹,然后将旁边子弹填入弹巢,合上,用力一滑,轮盘弹舱不停旋转,疯狂叫嚣。 “砰。” 枪声在山鬼太阳穴炸响,孟晓梦吓得轻呼,又慢慢呼出一口气,而后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别问天暗自说道,何苦呢,何必呢! 山鬼的动作很快,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嘴角噙笑,倒递手枪过去。 耿南接过,同样没有一点犹疑,举起手枪对准太阳穴,按下扳机,也是一发空弹。 牢笼打开,两头困兽已经捉对厮杀,大人物在视野最佳的凉台上,欣赏眼前的,沸腾的厮杀。 又是一发空弹,连开枪的速度都毫无起伏,不增不减,山鬼自始自终,嘴角挂着浅笑,优雅从容。 耿南接过手枪扣下,他忽然放松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如弓绷起,手臂竟然有些使不上劲。 “你真的不怕……”耿南话未说完,黄金左轮已经出现视线,如蜘蛛结网,等待他的猎物, 他缓缓伸出手,手臂不由颤抖,耿南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怎么会这样?自己引以为傲的手竟然在颤抖,剧烈的屈辱涌上,吞没他的骄傲,苍鹰居然在兔子面前颤抖。 岳山见状,叹道:“算了,到此为止。” “还没结束……”耿南夺过左轮,猛然开枪,空弹,他随后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说道,“认输吧,否则你很有可能会死,你觉得好运会眷顾一个野鬼吗?” “鬼知道呢。”山鬼轻声说。 六枪已过,剩下两发子弹,而山鬼只要开枪就有一半的机率中弹,将自己的性命赌在这上面,无疑是一条绝路悬崖,但他没有选择,因为这场游戏由他发起。 山鬼举枪对准太阳穴,一枝箭从远处追来,阻止他扣下扳机,孟晓梦口不择言,急道:“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欺负犬夜叉。” 岳山勃然变色,杀意毕露,凌无霜抢道:“不过就是个游戏,差不多得了,难道真想闹出人命,小孩子不懂事,就这么揭过。” “谁说的。”说话的是山鬼,他的脸上神色自若,没有恐惧,诡异莫测地道:“谁说这只是个游戏。” “砰。”又是枪响,胜负已分,耿南没有见到自己想象中崩开的血花,没有见到山鬼的脑袋如西瓜破裂,汁液四溅。 他要死了? 山鬼递过左轮,说道:“我只是有可能会死,而你必死无疑。” 最后的尊严不允许耿南临阵退缩,其实这个游戏只要一方参与者投降就可以立即结束,但他不容许自己向山鬼低头,这是他的武道。 耿南接过左轮,一点一点挪向太阳穴,他要用最后的一发子弹成全自己的名声,他扣下扳机,但枪声没有响起,耿南食指上的一小截指节飞出,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是岳山出手。 岳山不再提山鬼的事,冷声道:“今年的月下会,恕我失陪,我想你们也不想看到我。” 说完,岳山扶起耿南离去。 别问天惋惜道:“为什么就不能多爱惜下自己,下次做决定时,想想那些还在等着你回去团圆的人。” 山鬼沉默不语,片刻后应道:“哦。” 第三十七章天上人间 “你现在先出去。” “是……” 不仅是山鬼,其他几位家主身后跟来的人,这时都不约而同地一起离开房间,接下来是王与王之间的会首,小卒子理当退场。 走廊上已经没有方少衡的身影,山鬼打开一扇窗户,掏出烟盒右手抖动,一根香烟自动跳出,山鬼嘴唇微张,叼在嘴里,他的动作很熟练,完全是一副老烟枪的架子。 “武道重在强健体魄,修心练性,以后这些伤身堕志的东西少碰为好。” “道,这种东西是你们所追求的,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道来道去,对我来说武就是用来杀人,而道是杀人的手段。” 山鬼点燃烟头,火苗在眸里跳动,静静燃烧。 “你有很好的天赋,将来必能步入先天,乃至更高,前提是你能放下心里的执念,先天在于顿悟,你纠结仇恨失了本心,这并非好事。”别问天走到山鬼身边发出邀请,“山鬼,有些事当断则断,你应该重新活出一个新的人生,和我走吧,以后你就不用再活的这般累了。” 当断则断。 山鬼咀嚼这句话,他不怀疑别问天的用心,也不觉得别问天对他有任何企图,但别问天不懂,找到那个男人是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为此跪也好,求也好,乃至自己的性命,他什么都能舍弃。 “别先生你说的对,当断则断,但凭什么是那个男人来了断,是他对不起我妈妈,他闯进妈妈的生活又单方面结束这段关系,留她孤守大山,妈妈至今还在等着他回家。” “凭什么?这公平吗?” 山鬼平静说道:“杀他,这就是我的道。” 别问天默然,这个少年的心里被仇恨填满,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他明白仇恨这种东西绝不会有幸福可言,别问天想消弥山鬼的仇恨,一是因为他是侠医之后,一是因为面前的男孩总是给他一种孤苦无依的感受。 茫然四顾,无人回头。 一个钟头后,会议门打开,最先跳出来的是孟晓梦,她蹦到别问天面前,满脸幽怨地望着对方。 别问天笑道:“是是是,我们家晓梦辛苦了,等下回家记得检查床头,说不定藏着什么礼物。” 孟晓梦眼睛一亮,一扫阴霾,惊喜道:“真的?” “当然。”别问天抿唇。 凌无霜这时也跟上,幽幽说道:“你待我要有对晓梦一半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孟晓梦嘻嘻笑道:“霜姨吃醋啦。” “我这不是吃醋,是生病,已经病了好多年了。” 别问天和凌无霜将孟晓梦围在中间打闹,在山鬼看来,三个人就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幸福这种事发生在孟晓梦身上是很正常的,她是天生的公主! 方九爷对山鬼说道:“走吧,回洗心斋。” “是。”山鬼微微弯腰,他没有和别问天告别,如来时那样随在方九爷身旁离去。 孟晓梦想追上来,一边的别问天拉住她,摇头说道:“你忘了我说过的事吗?从今天起,他就是九爷的手下,他的过去和你无关。” 再次回到洗心斋,方少衡已经冲好茶等候,茶杯上热气缭绕,山鬼注意到这一细节,方少衡竟然将时间掐算的刚刚好,心中对他忍不住多高看几分。 九爷正中坐下,他现在很疲倦,缓缓闭上眼睛休息,如同入定禅修的老僧,这时候他浮现出老人独有的老态,不再是叱咤南京的黑道魁首。 “你知道什么是月下会吗?” 九爷没有指名道姓地问话,但无论他身后的阿虎或是方少衡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山鬼说道:“听说过,是洪门魁首聚集的会议。” 方九爷摇摇头,慢慢睁开眼睛,直视山鬼,他的眼睛重新焕发火力,锐气逼人,说道:“月下会就是炼蛊,几只毒虫进入蛊盅互相撕咬,掠夺别人的养分壮大自己,我们这几个家伙就是毒虫,彼此已经内斗多年,每次集会无外就是争夺地盘,重新划分利益。” “这世界就是这样,权利永远掌握在上位者的手中,而上位者立于万民之身吸血食髓。” 山鬼问道:“孟家小姐也是如此吗?” 九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会和几个老家伙一般阴狠,她确实不会,但你别忘了她身后的别问天。” “我举一个最普通的例子,别墅、豪车、漂亮的衣服首饰……支撑这些花销的金钱从何而来?与其说是继承父母的财产,不如说是继承父母的地位更加恰当。” “与我何干。”山鬼说道,“我也举一个最普通例子,她救过我不止一次,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至于她是好是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方九爷脸上冒出深意,眉角都笑弯,说道:“我喜欢你说的这句话,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记得上班,我送你一份礼物。” “是。” 张梦瑶还是在沙发上睡着,整个人缩成一团球,山鬼轻轻带上门,但此时的张梦瑶似乎比猫更加灵敏,或许说就是一只猫。 “回来啦,饭吃了没,我去给你热菜。”张梦瑶慵懒的眼睛半眯,挂在山鬼身上,昂头望着。 “死要钱的,说了几次,以后不用等我了,自己早点睡。” 张梦瑶左手食指左右晃动,轻声说:“你不懂。” “老实交代,有没有发生什么好事?那个方先生一出手就是几万块的西装,总不能是叫你出去吃顿饭这么简单。” “明天才知道。” 张梦瑶歪着脑袋思考,转身回了房间,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交到山鬼手里说道:“男人有钱在手,底气才足,我感觉得出来那个方先生不是正经人家,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好人也好,坏人也行,反正我张梦瑶认定你是我一辈子的男人了,无论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我,无怨无悔。” “我跟着一个黑社会头头做事,以后肯定是要弄脏双手,你不害怕吗?” “我最害怕的是你不要我了。” 山鬼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原来不经意间,像自己这种人也会在别人心里占据重要的位置,曾经自己以为除了妈妈和爷爷,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无所畏惧,百毒不侵,但现在有个女人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而自己反而小心地收起爪牙。 临走前九爷说过的话突然在耳畔回荡,他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施恩不图报的事对他来说视对象而定,这一点从某种角度来说,山鬼和他颇像,别问天救过他,山鬼想着以后还了就是,方少衡替他压下十三街的往事,他偶尔却想着杀了对方…… 你要记住今天我对你的恩情! 真是不得安宁的话!山鬼心想。 第三十八章你想死吗 山鬼如往常一般醒来,小心翼翼将一双藕臂从身上挪开,轻灵地跳下床,拉高张梦瑶盖的被子才转身出房门,收拾好行头,独自在天台打拳。 与其说是拳法,不如说是杀人的伎俩,一招一式简单直接,朴实无华,无不对准人体要害,以他对身体的了解,总能轻易准确找到致命的要穴。 山鬼收拳坐定,静心打坐,数息后身子松下,左手颓然盖住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难道一生真的无望先天吗?” 别问天的武道造诣,山鬼还是信服的,而他对山鬼的批言直接斩断他的念想,山鬼的手边放着一个厚厚手札,他凝视片刻,缓缓伸手,途中几次停顿,连他自己似乎都极力抗拒着,最后他还是拾起本子,封面上书写太上忘情四字,山鬼仿若出神梦游一般,盯着本子瞧,到底还是没有翻开。 “算了,还没到那一步。” 下来的时候,张梦瑶已经在桌前乖乖坐着,桌上是摆好的热粥和几叠小菜,这样的日常山鬼渐渐从不适到习惯,两个人就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妻,生活中处处弥漫着过日子的气息。 “尝尝。”张梦瑶双眼冒着星星,神色间又有难以掩饰的得瑟,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 山鬼这个乡巴佬对食物的定义是补充能量,至于味道好坏反而不重要,但他不能这么说,因为张梦瑶手指头的疤痕在自己瞳孔中无限放大。 “只比妈妈的差一些。”山鬼声情并茂,做作地露出满足,由衷赞赏。 其实味道不错,但也仅仅到入口的程度,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张梦瑶听后变得扭扭捏捏,声如细蚊:“阿姨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我?她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我带点什么东西比较好,水果?会不会太土了,还是说衣服首饰什么,她喜欢……” “不必了。”山鬼忽然冷下脸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来得及发觉,此刻他的脸上如同裹着一层寒霜,他回忆起自己离家出走许下的誓言,不带回那个男人,宁死不归。 “我还有事先走了。” 山鬼起身离开客厅,下楼去了,留张梦瑶一个人在身后,她的脸表情僵硬,许久后慢慢低下头来,小声应道:“哦。” 卑微如尘埃。 山鬼没想到在小区前又见到方少衡,今天他没有开他的那辆标志性奥迪,而是靠在一辆黑色跑车旁边,车头的进气格栅上是一匹奔跑中的骏马,是今年刚出的最新一代版本的福特野马,美式经典的肌肉车,搭配强劲的动力,融入欧式流线形的时尚,造型极具攻击性,个性张扬,可以说是富二代的车库标配之一。 但那是别人,他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方少衡。 方少衡轻笑道:“别看我了,这是爷爷送你的礼物,他看重的人总不能天天去挤公交或是骑着电动在路上晃,虽然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走过来,将钥匙交到山鬼手里,说道:“要不要请我坐坐?” “不要。”山鬼回答干脆。 “你什么时候患的这毛病,谈话终结者?高冷死神?”方少衡无视山鬼的态度,打开副驾,“走吧,我们去天下人间。” “九爷的礼物不会是这辆跑车,他究竟想怎么用我?”这才是山鬼关心的重点,权利,他想掌握更多的权利。 “你应该知道天下人间是爷爷手下的产业之一,这些年替爷爷赚了不少钱,但是爷爷现在已经老了,不比当年,大王不在,底下的小鬼就纷纷跳出来乱窜做妖,爷爷需要有人去镇住场面,整顿天下人间,扬扬方家的大旗。” 方家的大旗吗? 山鬼心思活络开来,方九爷为何放着方少衡不用,而是由他这个外人来扛方家大旗?还是说这是对他的考验?有意思! 天下人间依旧还是那副老模样,男盗女娼,声色犬马,里面有说不尽的故事,但当山鬼再次站到它的面前的时候,他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走暗巷后门的小保安了,而是改从大门进入,就像那些他曾经鄙夷过的“社会精英。” 相识眼熟的同事想要上前打过招呼,刚迈出两步,又觉得有什么不妥,面前的小鬼保安依旧是那副相貌,可又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气质变化,潜伏深渊的傲龙腾云九霄,飞入另一个世界。 山鬼和方少衡并肩而行,二者之间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天下人间的经理任森迎了上来,看也不看山鬼一眼,对方少衡陪笑道:“方公子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我记得还不到收例钱的日子,要不要我找几个红牌作陪,等会儿一块组个饭局,好好交流交流。” “任经理,这些事就免了,我这次是来传达爷爷的命令,等下还要回去复命。”方少衡还是一贯斯文,连推辞都未令人感到不悦。 “是吗。”任森神色如常,对方少衡的拒绝并不意外,“既然是九爷吩咐的事,那就没办法了,毕竟九爷的事要紧,我们上楼谈,有机会再好好喝几杯。” “一定。” 任森这时候才拿眼睛斜视山鬼说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我记得你是陈剑手下的保安吧,没事你就去通下一楼的厕所,顺便把门后的垃圾倒了。” 任森说的很随意,好像这就是山鬼的本分,方少衡笑得高深莫测,富含深意,但他并没开口阻拦,方少衡想看山鬼如何应对,谁都看得出来如今的山鬼已和昔日天壤之别,道上应该已经有些小道消息传出,九爷扶持新人上位,任森亦有耳目,岂能不知,然而他故意要给山鬼一个下马威,让他明白天下人间是谁主事的。 “这是第一次。” 山鬼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接着甩开他们主动上楼,目标是任森的办公室,当他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那是天下人间的另一位经理马天福,和任森肥胖狡诈的外表相比,马天福显得瘦多了,也安静多了,看上去老实厚道,笑起来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马天福站了起来,主动打招呼问好,说道:“听说九爷要扶你上位,恭喜你了,能得九爷看重的人,以后前途无限,只会站的更高看得更远。” 山鬼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马天福,恍惚间仿佛看到记忆中那对狼狈组合,那个光头没有好下场,而马天福令他想到白严。 山鬼突然说道:“你想不想任森死?” 马天福愣了一秒后才接收到这句话,本以为是场普通的客套交流,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脸色微变,没有接下山鬼的话头。 山鬼笑得很诡异,直接坐在任森的位置,这时门推开,任森进来看到山鬼霸占自己的座位,冷声道:“人小鬼大,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与其让你以后坏了九爷的名头,不如我先来教教你怎么做人。” 任森已奔到眼前,一招黑虎掏心直捣山鬼胸口,这一抓用了全力,任森上来就打算置山鬼与死地,所以他先占了一个理字,打九爷的名号做事,就算九爷日后怪罪,自己也能说道说道。 任森明显低估山鬼,虽然有些流言传入耳朵,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不太相信对方居然能在岳山手下逃出生天。 山鬼食指、中指并拢点出,刺在任森的掌心,轻盈如清风徐徐。 任森却如遭雷击,整天手臂发麻,他脸色大变心知不妙,对方的武功底子远远在自己之上,然而他没有时间后悔了。 山鬼左手一拍桌面,身体借力如燕子一般轻灵飞起,这是十二形中燕形的燕归巢,向来灵动飘逸,眨眼间从桌面另一头掠到任森面前,右手化虎爪,直取咽喉,提起任森撞上墙壁,内劲爆发震断任森的双手筋脉。 一个近两百的胖子竟然就这么被提起。 “这是第二次。”山鬼说道,“我不喜欢勾心斗角之类的把戏,杀人我倒是蛮擅长的,我问你一句,你想死吗?” 山鬼问了一句废话,答案显而易见,任森的瞳孔中充满恐慌,因为山鬼在说话的同时,一点一点收力,右手就像铁钳卡在任森的脖间。 任森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问你,你想死吗?”山鬼再次发问,右手虎口的弧度越来越小。 任森想要说话,想要摇头,但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脑袋就像被吊在半空,动都动不了。 “你想死吗?” 在失去意识前,任森终于动了一下脖子,然后痛快地晕了过去。 山鬼放下任森,拍拍手说道:“很高兴认识你们,任森、马天福,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正式上班,以后合作愉快。” “对了,他说错一点了,其实我是有娘生没爹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