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断仙途》 第一章 妖冶莲花 月色幽暗,不见星辰。 寂静的山谷中只能听见几缕清风吹过,摇曳树影的哗然声响,伴随着潺潺流水远去的声音,为此处平添几分萧索荒凉。 微光之下,有一道黑影由远及近,从山谷的入口快速行来,行动极快,足下只是在地上点动,便远离了那个幽黑的谷口,犹如鬼魅。 在快速的跑动之中,他不时回头看向谷口那边,似乎在畏惧防备着什么,虽然气息紊乱,但也不曾停下脚步,朝着山谷更深处跑去,带起一股劲风。 片刻之后,在山谷入口处,数道人影凭空出现,分立在谷口各处,望着幽深的山谷,发出几声低沉的话语。 只是一顿,这几个幽影便顺着山谷中溪水的流向,追根溯源而上,沉默之中杀气凛然,看样子是朝着最先进来的那人去了。 山谷两侧的树影晃动不止,寂静的山谷仿佛从这一刻起变得热闹起来,沙沙的声音不断传来,在那个月光都难穿透的深谷中,刀剑相接,乒乒乓乓。 最先进来的那人是个年轻壮硕的男子,被几人围在中央,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短剑,正在拼命抵抗,围攻他的人则是清一色的三尺长剑,犹如一汪清泉,剑光盈盈,见之不寒而栗。 被围攻的人明显不是对手,单独对上一人或许还有胜算,但是数人齐上,显得吃力无比,进退之间凶险异常。 只是短短十几次交手,被围之人身上就有多处受伤,血液飘洒四处,出招之间更见萎靡,胜败仿佛就在片刻之间。 幽深谷地,两侧都是高山,山石嶙嶙,黯淡月光下黑色短剑映衬着此人平静的神色,又现凄凉,他出手挡开几人一招,目光扫过四周,冷哼一声,短剑破空的声音甚为刺耳。 围攻他的人都是黑袍裹遍全身,只露出两个转动的眼珠,出手之时狠辣果决,看来是常干这种行当的高手,恐怕有破后入先的境界了。 年轻男子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丝,突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周围的阵势便又紧了三分,知道他要垂死挣扎,不肯松懈。 就在此刻,年轻男子眼神之中猩红方显,脸色狞笑残忍,惊人的杀气从他身上传来,让周围几人一凛,动作更快。 只见黑色短剑被此人挟在腰间,还未等他们看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就听闻一声闷哼,一具无头尸体出现在原地,而那个还滴着鲜血的头颅被他提在空中,头上蒙着的黑布才失去了束缚,条条剥开。 剩余的几人脸色大变,生死危机强烈无比,他们突然想起了什么,进退之招虚晃,脚下急退离开中间那个诡异的身影十数丈的距离,但是依旧将他围在中央,没有离去的意思。 呼呼几下闪动,又有人从谷口方向进来,加上此前几人,恐有十余人的样子,黑暗中又不知道隐藏着几双眼睛。 年轻人脸上却不见害怕恐惧,抬头望望顶上快要到达谷地正上方的冷月,将手中的头颅扔到一边,嘭地一声摔成了血沫。 仿佛是又有人来壮了胆,好像是年轻人的举动激怒了他们,十余道气息强悍的身影快速毕竟,出招之间隐约不乱,很有章法。 但是令他们疑惑的是,被围之人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气息延绵悠长,根本不像是苦战多时,精力虚脱的样子。 心中疑虑之时,又有两人被锋利的短剑削去了头颅,顿时谷中血腥味大盛,不流不通,完全笼罩了此处。 同伴的迅速减员让剩下的人明显忌惮起来,就算他们训练有素,面对死亡也要稍稍考虑一下,更何况死去的三人均是后天巅峰的强者,却不知道此人用了什么办法,一时间实力增强如此之多。 月色更暗,气氛更紧。 十余人默契地停了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秘术,但是此人明显是外强中干,强弩之末的样子,只要撑过这一点时间,此人必要任他们宰割。 山谷中打斗的声音一停,年轻人也知道他们的想法,目光三分亮,七分狠,却是只身一人出手,黑色短剑快如幻影,回旋好似满月,他的身上竟有一丝先天强者的气机。 步伐微妙围成一圈的黑袍人同时后退,不想给年轻人临死反扑的机会,但是年轻人的速度与力量皆倍于之前,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经欺到一人面前,黑色短剑在他手中滴溜溜地一转,一个头颅就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此人眼睛还未闭上,身体一僵,倒在了地上。 年轻人甫一现身,就干净利落地杀了一人,身形带风又飘向另一边,气劲猛烈让所有人都骇然无比,这可不像短暂的秘术提升,反倒是在隐藏实力。 而且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此人并不逃遁,杀了一人之后又要出手,那样子竟然是想将他们所有人杀了才肯罢休。 思索之间又有两人倒下,月色之下年轻人的半边侧脸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强悍的实力与他身上的杀气惨绝无比。 这些人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此人逃遁至此,难道目的就是将他们引到此处,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让他们活命吗? 年轻人一招杀一人,黑袍人根本难以抵抗,以后天与先天之间宛若鸿沟的差距,不可能有残喘的机会,几息之后便已经剩下八人。 这八人中有人低沉地说了一句,“这厮隐藏实力,还需禀报上家!” 话一说完,这人头也不回地向着谷口来路狂奔,身形似野兽般矫健,听他说完话,其余七人也纷纷逃跑。 两侧山体险峻,人不可攀,除非是那境界超绝的先天强者,否则只有一条路可以出谷,可是没等他们跑出去多少距离,在他们前方悍然而立一个壮硕身影,短剑烁烁。 年轻人默不作声,短剑在前,人附于后,又有两人倒下,血溅三尺,恐怖的死亡意味达到了鼎盛。 黑袍人减员过半,剩下的六人心中虽惧,但是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六人一排相隔几步,齐跑而上,就算是年轻人境界高过他们,也难以一防六,还能密不透风。 年轻人眼见此景,狞笑一声,黑色短剑泛着摄人之光,惶惶而来,这六人或左或右,或上或下,或前或后,方位不一,想要扰乱此人视听。 要杀,也只能被杀一人而已。 但是谁也不想做那冤死鬼,霎那间速度更快,几乎要纳气培元,以证先天,可是这个冷静的年轻人身形飘动之间竟一化二,二化四,充斥天地,在谷中无处不见。 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功法,他们只觉得这是幻术,依然蒙头向前,只要禀报了上家,才能派来实力更高的杀手。 后思未见,六人身形同时停止,六声化齐为一,六颗头颅同时落地,六具尸体齐齐倒向谷口方向,热血铺洒一地。 年轻人长出一口气,身子突然一弯,咳嗽了几声,脸色几块苍白,几块潮红,那种强大的气息散尽。 他休息了片刻,将黑色短剑上的血迹擦干,举头见暗月绕过山谷上方,微风吹过,有山风俯冲而下,清新之气带走血腥气味,让人精神一震。 年轻人俯身,用剑划开其中一人胸口衣帛,黑色短剑一颤,而后又被他稳稳当当地握在手中,在无头尸身的胸口划下一道。 年轻人看起来十分认真,黑色短剑犹如朱砂符笔,一笔又一笔,久久之后才直起身来,谷风耸动,有些凄冷。 只见那具无头尸体的胸口,被短剑划出的伤痕,有密密均匀且未曾凝固的鲜血从中沁出,那些伤痕头尾相接,那样子,正像是一朵鲜红的莲花,在鲜血渗出之时悄然绽放,在山风吹动之下摇曳招摇。 妖冶无比,诡异如斯。 第二章 一魂双生 这些黑袍人都是被人一剑斩断脖颈,同样的死法,这年轻人看来年纪不大,脸上却不见丝毫怯懦,做事十分老辣。 他冷冷地看着脚下越开越盛的血莲,沉声说道,“五年来魔陵之人阴魂不散,数次将我逼至绝境,更是杀我骨肉至亲,这一切的渊源皆由你而起……” 山谷中静谧无声,十几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别无活物,本应无人答话,但是年轻人甫一说完,在他耳边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同时响在他脑海之中。 “你我一魂双生,不分彼此,杀我便是杀你,至于魔陵……你若不是每次留血莲挑衅,也激不起魔陵之人的疯狂报复。” 若是有其他人在此,定要大吃一惊,一魂双生,乃是化神境界的强者才有的本事,竟然出现在一个后天境界的人身上。 年轻人收剑入鞘,提了一口气,在山谷中找了一处干净的所在,委身坐下,说道,“魔陵之人于我血海深仇,总有一天神州大地将无他们容身之所。” 他脑海中那个声音又笑了笑,似是讥讽,声音十分尖锐,道,“魔陵万年以来已经融入神州,以你后天武者七重境界,在他们眼中连蝼蚁也算不上,妄谈此事,说将出去也是滑天下之大稽,哼哼……” 年轻人不愠不怒,道,“五年来魔陵所派之人一波强过一波,下场却是一般,助我境界激增,长此以往,我定能晋入化神之境,到时先将你抽魂炼魄,以解我夺舍之苦,丧亲之痛。” 他语气平淡,虽没有咬牙切齿,但是言语中无尽的恨意闻者心颤,他身体里另一魂倒是不以为忤,道,“五年来你可曾遇上先天境强者?” 年轻人神色有些复杂,额前黑发垂下,默不作声,片刻后同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过五年时间能从普通人成为武道七重境的修士,你的天资尚可,只不过嘛……” 这个声音刻意停顿,阴阴一笑,又道,“你若想尽快提升修为,没有充沛的资源做后盾远远不行,这次是后天武道巅峰,下次必定是先天培元境。” 年轻人体力恢复了少许,起身迈过一颗颗沾满泥土,血液业已凝固的头颅,走到谷地倒下的尸体旁,划开黑衫,刻下又一朵盛开血莲。 一丝不苟的模样让他身体里另一魂静默片刻,这样睚眦必报的心性,恐怕那句化神之后,抽魂炼魄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山谷中静若死水,本来或有的活物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杀气血腥赶走,短剑剑锋在皮肤上走动的样子极为匀称,似有一种摄人的魔力。 他默然无语的态度这才让那阴魂微怒,声音没有传到年轻人脑中,而是从他自己口中说出,“你莫要自负,先天后天差距宛若鸿沟,杀你不过弹指吹灰……” 又刻下一朵莲花,年轻人直起身来,轻吐一口气,又摇摇头,见这朵莲花花蕊处弯斜一笔,似乎有些不满意,另一边又说道,“你不是说,杀我就是杀你么?” “好好好,你倒是试试看,是我不怕死,还是你不怕死……” 这个声音怒不可遏,年轻人剑眉一皱,道,“你身为魔陵化神境的长老,没有一点家业,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哼,不要试探了,老祖我活了数千年,家业自然是有,但是也在西极大陆,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去取。” 年轻人不知在想什么,手中短剑一抖,削下一块皮肉来,见之怒色大盛,剑影晃动,尸体胸口只剩下嶙嶙骨架,内脏清晰可见。 一滴冰冷的鲜血溅在年轻人脸上,让他身体一颤,眼神中突显清明,俯下身子捂着胸口,口中粗气直喘,他说话都有些难受。 “既然如此,你我直接死在此处好了,我云笠贱命一条,可比不上老祖你身份傲然,死不足惜的。” 气血翻滚稍稍平静下来,云笠也有些奇怪,自从自己被这怪人夺舍以来,对这些杀人落血的场景不仅不害怕,反倒越来越着迷,这让他十分忌惮。 在此人说来,他夺舍未成,导致一魂双生,命结一处,若非有化神境修为难以分离,但是影响却显而易见,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却也心忧异常。 老祖见云笠一副置生死于不顾的样子,自然不会认为他就是如此,心里十分了解云笠,求生意志极其坚定,否则也不会在魔陵的追杀下活了足足五年,他这样逼问,不过是在试探他这个化神修士的底细,对于一个活了几千岁的老怪来说,云笠的一举一动,再清晰不过了。 他平静下来,声音响在云笠脑中,道,“别说这些胡话,我能够提供给你上乘的魔道功法,你不肯修炼,西极之地也非你此刻境界所及,还是找个仙家门派,有我指导你,这可是莫大的机缘,到时候境界飞升,从中获取资源也不难吧。” 云笠数刻间已经在十具尸体上刻下了血莲,说道,“仙宫可容不得魔道之人,况且是一个失去肉身的双魂之人,一旦被发现,休谈什么机缘,就是在下一条性命,也是蝼蚁尔。” “你放心,除非是化神境修为的大修士硬要毁灭你的识海而加害于你,否则不会发现一魂双生的秘密,况且……你以为化神修士如此普通便可遇见么? 只要寻一中等门派,门中境界最高者不过破婴修为,那时你只要凸显天赋,定能获得栽培。” 云笠点了点头,眼睛微眯,说道,“你不是忘了魔陵吧?” 另一魂冷笑两声,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引来这些后天巅峰的人,自己又无力抵抗,让我动用元神之力,此刻魂牌碎裂,我以前布置在各地的手段尽皆失效……” 云笠突然咧嘴笑着,露出亮白的牙齿,道,“这样一来,魔陵之人岂不是认为你死了,再也不会追查你的下落?” “呸!我在各地布下元神之息一散,魔陵便会确定我的位置,到时候来的肯定不是这些小喽啰,而且这一次用元神之力,我业已虚弱至极,再无战力,要沉睡养魂,所以你也休要指望我能出手。” 云笠听了这恨恨的话语,脸色一沉,他本来就是这种想法,自己身体里住着一个人化神境的魔道修士,虽说此刻肉身已失,看似与自己性命相息,但毕竟瘦死的骆驼大过马,此事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才会动用这些手段,他却没有想到会被此人轻易看穿,而且还造成了这等后果。 “你若是对我坦诚相待,说清楚自己来历名号,我可会如此猜忌于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似若无其事地走到最后一具尸体旁,剑露冷锋,身体内魂魄说道,“说白了就是你不信我,我也不怪你,如今想不想活命全在你……” 感受到脑海中那声音越来越弱,云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他们要来,不会顷刻之间吧?” “短则数月,长则数年……” “你要沉睡多久?” 这声音收敛下去,云笠再问也没有了反应,他目光如炬,心想此人所说恐怕是真的,愣了一愣,他完成了最后一笔雕琢。 他将剑上的血液擦干,举目环绕四周,天色灰蒙蒙将亮,山谷中水雾迭起,清冷之意直透心扉,晨风袭来,让人精神振奋。 收剑入鞘,翻过后背斗笠,盖在头上,几个闪动,就消失在了山谷之中,雾气之下,掩盖着十几朵即将凋谢的血莲。 偶尔传来别样恐惧的声音,在山间环绕。 第三章 神州大地 神州大地,广浩无边,生灵或以亿万相计,族类驳杂,欣欣向荣,尤以人魔妖三族最为鼎盛,统御百族,族中修士大能无数。 三族各有神通本领,呈三足鼎立之势,中人魔二族水火不容,连年交战不止,妖族居中牵制,由此方致求仙问道最为鼎盛的时代。 而百族势力中,仙宫,魔陵,妖谷则是三座屹立不倒的庞然大物,神州大地亿万年来风雨更迭,更有碎虚飞升者无数,这三大势力始终青春如故,为神州修士心往神向之所在。 ………… 凤瑶城应该是附近千里最大的城池了,周边附庸小城也有十数座,在凤瑶城北方的洛林山上,坐落着一个中等修仙门派,春秋门。 当今修仙成风,方圆几千里的距离,上千万的凡人都希望跻身春秋门,获得一丝成仙机缘,所以每当春秋门收徒之际,洛林山下,便会聚集成千上万人,所幸洛林山仙家洞府,春秋门好歹是中等的修真门派,在仙宫中地位不低,而洛林山也称得上是名山大川,足有四座山峰,上万人也就不显得多了。 最重要的不是人多,而是怕人少,总有新弟子加入,但是上山的第一关,便是百枚明晃晃的灵石,可比得上凡人积年累月的苦功,无论最后是不是被收入门中,这些灵石都会入了春秋门的口袋。 就算是这样,今日春秋门收徒之际,也有人挤破了头颅也要上去,无论年龄大小,低至垂髫,高至耄耋,但凡手握上百灵石,春秋门的人便会放行上山。 此刻蜿蜒数条山道上,一前一后走满了人,虽然缴纳了灵石,心中难免痛惜,但是一看洛林山上苍翠风景,仙雾渺渺,却也不觉得多么吃亏。 在山腰之处,一人头戴斗笠,此时站在山道旁,一手扶着千年古松,一手抬了抬斗笠,目光延伸山下,各色各样的人众络绎不绝,蜂拥而至。 这人便是云笠,见此场景也不禁在心里说春秋门心黑了,这些交了灵石的人,最后进入门中的十不足一,更多的也是落得一个外门弟子的下场,根本抵不上上百灵石,倒不如用这笔钱去那凤瑶城安家落户,娶妻生子来的安稳。 摇了摇头,他也就拾级而上,这些上山的人中大多都是有一点根基的人,毕竟修仙之风盛行,有几门最基础的功法在世间流传。 虽是如此,像云笠这种后天七重境的人也不多见,大多数人徘徊在一二重,堪堪入门而已,三四重者更加少见。 但是这并不影响等会儿春秋门的评判,上山之前如何他们并不会计较,至于天资根骨嘛,全凭那些春秋门的弟子定夺了。 云笠淹没在人潮之中,被前拉后簇地上了山,云雾飘渺间便是一处诺大的广场,广场上竖立着几人环抱的石柱,石柱上刻着苍劲图案,远看似龙虎,更让人心生敬畏。 初来春秋门一观的人更是不时发出赞叹,更觉一百灵石花得不冤,若是能够在长久居于此处,岂非盛事。 云笠漠然站在一座两人高的大鼎后面,与其他人都隔了几步距离,他倒是没有多么吃惊,斗笠下的眼睛也没有乱看,静静等着午时三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在广场上的人没有一点焦躁,日光在云雾中穿梭,更有各峰上道音渺远,引人入胜。 从各条古道上山的人渐渐变少,看来今年来此寻仙问道的人就是这些了,占据了大半个广场,其间有认识的人也在互相攀谈。 只待三声震耳钟声传来,所有人身体一颤,便知道最后勘验根骨的时辰来了,在广场靠近主峰的地方人影骚动起来,远远看去,有身着皂衣的春秋门弟子执着旌旗,站成九道,前面的人依次分开成九条长龙,逐渐向后蔓延,原本散乱的人众片刻间井然有序,诸人间的话语没落,还有人恨恨不得前去,埋怨自己落到了后面。 云笠所在的位置不前也不后,他摘下头上斗笠,放在背后,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微翘带有笑意,阳光下看起来有些轻松淡然,并没有众人那般紧张。 云笠这才看到前面不得见首的队伍,轮到自己的时候恐怕也要几个时辰,又向后一看,蜿蜒排到了山道处,这一条队伍,或许就有千人,这上千人之中,有不少人手中还是提着一只沉甸甸的袋子,袋子中鼓鼓囊囊,毫无疑问便是灵石。 在上山之前便缴纳过百枚灵石,但是这些人也清楚,若论何物能够叩开求仙问道的大门,灵石当之无愧排在首位,有无灵石贿赂,资质高低便大有不同。 再向前看,长龙队伍之前则是九张古朴香案,每张香案都后端坐着一位青衣白发的老者,此刻闭目养神,道骨仙风区于众人,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传向四周,在香案两旁,则负手站立着两名春秋门的年轻弟子,面色或傲然,或和煦看着眼前之人。 队伍中人都是翘首向前看,默然无语却难掩羡慕之色,钟声落罢几息之后,那位白发老者才缓而睁开了眼睛,他身旁的两名弟子才躬身凑近,一人在前,招呼最前一人,后面那名弟子手中捏着一只紫金绣纹的袋子,巴掌大小,光彩熠熠。 云笠看见这一幕,心里又一次佩服春秋门做法太过苛责,灵石较于修仙之人尚难得,这些普通凡人为了这些灵石更是赌上身家性命,又被如此轻易地纳入囊中,这样的门路也太过轻巧了。 那最前一人走到香案前,显得有些局促,却还是躬身行礼,紧接着将他手中的袋子递到那名弟子手中,春秋门弟子将袋子撑开,向里看了看,又点点头,手中动作一换,袋子却已消失不见,还在等待的那人眼神这才从春秋门弟子手上移开,直起身子走近白发老者。 就在这时,在他与香案之间升腾起一团白色氤氲的云雾,几乎是在他迟疑惊诧的瞬间,就将其包裹在内,余人目光难进,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个过程持续了几息的时间,白色云雾才缓缓褪去,那人身形方显,就屈腿瘫在地上,从头至颈湿成一片,而他的眼睛则是盯着老者的手,只见他抬起了右手,那人像是背负如山压力,堪堪抬起的上身再也难以支撑,整个人倒在地上。 这时香案后站着的弟子上前,将其提开一旁,整个过程干脆无语,显得有些冷漠,而那老者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这里稍微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这一幕恐怕是此人资质浅薄,难窥仙门了。 那一袋沉甸甸的灵石也没有退回的意思,余人有些叹息,又为自己担心,又有不少人生出了退却之心,前后相忘而不知所以。 后面的人紧跟着上前,同样的步骤方法,只不过这一人,却让老者抬起了左手,大喜过望几欲癫狂,恭敬地走过了香案。 春秋门收徒的过程就这样无声地进行着,九张香案前的队伍缓慢移动,而香案后一步登天的人却少之又少,缴纳了灵石的人绝大多数都被挡在了香案前,或垂头丧气,更有人大怒骂春秋门无心无德,换来一个人财不保的下场。 其他人对此噤若寒蝉,不敢言语,一步步走近香案,等着最后的评判。 第四章 我有一物 神州浩土五分其地,呈四极拱中州之势,适时修仙之风盛行,除仙宫、魔陵、妖谷占据着神州主导地位之外,其余五地大小门派更是宛如恒沙,世家宗族难计其数。 如今这春秋门能够在仙宫中位列中等,又在中州,实属不易,近年来门内弟子天赋异禀者不在少数,若不是春秋门自身底蕴不足,否则已能跻身上等门派之列。 但是以春秋门主尤是壮年,已为破婴的修为来看,假以时日,门派声望实力必能更上一层,故而千里方圆,来此求仙问道者方以万计。 ※※※ 千人长龙蜿蜒向前,从中午开始到黄昏霞归,已有数个时辰,而这个时候,不知是香案后白发老者心倦体乏,还是后来者资质薄弱,与此前相比,被纳入门下的弟子人数也愈来愈少。 云笠身前还有十余人,他心中也有些在意,这春秋门自己是必须要进,会省去很多麻烦,而自己在上山前也打听了春秋门收徒的门路,往年虽然人不在少数,但是今日一见还是让他大为吃惊。 随着时间推移能被收入门内的弟子越少是必然的的,无论前来勘验根骨的人数有多少,整个春秋门能够供养的弟子必然不会因此改变,所以必然会变得十分苛刻。 这些事虽然稍加推敲便能知晓,但是在云笠身后之人,修为境界却比前面之人高了许多,却不知为何没有排在前方。 云笠又向身后看了一眼,自己后面的人就给自己很大的压力,几乎快要赶上追杀自己的黑衣人,达到武者九重境界。 那人感受到云笠的目光,也不避讳,微微抬头看了过来,颇有笑意,而云笠不经意间转头,淡然地避开了。 轮到云笠的时候,天色暗淡,广场四周燃起巨大的火盆,冲天火光,照亮此处,让人振奋不少。 云笠也不多说,撑开手中的布袋,荧光一现,就感觉手中一轻,灵石被年轻弟子收了进去,等他转头看向白发老者时,心中一惊,两道如刀的目光直视着自己,他发现自己像是衣不蔽体的站在此处,五年来逃命生涯带给他的谨慎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凝神相抗,却发现老者双手微微抬起,氤氲白光早已固定了他的身体,就这样包裹着他。 然后,似水流般地真气无孔不入地进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感才传来! 下一刻,云笠才反应过来,没有过多的想法,在疼痛之下一声未发,任凭真气化流,灌体而入,最后破体而出,没有一处遗漏。 只不过让他吃惊的是眼前人的修为,较之自己之前所见武者之徒犹如天壤,又对真气运用如此纯熟,能够为人勘验根骨,恐怕不是普通的培元期修士。 这股力量来去不过几个呼吸,眼前景象突变,云笠只感觉身体里酥麻一阵痛感,而后就像是失去了支撑,快要像之前的弟子一样就要跪倒在地。 但是他只是一晃身体,并没有跌倒,而没等他呼吸平复,就看到那老者轻飘飘地就要抬起右手,云笠目光一凝,突然说了一句:“前辈,我有一物……” 只不顾在他说完之前,老者的手已经抬了起来,结果见了分晓,等在他身旁的年轻弟子又听云笠说话,自然以为他是要胡搅蛮缠,挺身挡在了老者前面,神色严肃,那样子正是云笠再多说一句便要动手。 只不过云笠没有说话,叹了一口气,将挂在脖子上,背在背后的斗笠提起,戴在头上,就在这个时候,好像从斗笠中掉落了什么东西。 以春秋门弟子的五识,自然立刻就注意到,那东西荧绿之色,黑夜中似有光泽,向下飘去,下重而上轻,在最上方有三支分叉,轻灵飘动,宛如活物。 春秋门弟子严重闪过一丝贪婪,出脚向前迈了一步,又伸手推了云笠一把,而那下落的绿色则被他收进了储物袋,又听他悠悠地说了一句:“双尾清灵草而已,你以为是什么稀罕之物么?再于此啰嗦,休怪我无情。” 云笠大抵是没有想到这年轻弟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脸上有着惊诧神色,一瞬又有戏谑,将要出口反驳,那年轻弟子如山般的灵压便铺天盖地而来,云笠避之不及,胸如重锤,向后退去。 但他的心中已是杀意涌现,年轻弟子是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独吞这三尾清灵草,而这清灵草就是云笠准备的后手。 虽是简简单单一株灵药,可是清灵草恰巧是能够增长修为的那一类,两百年生一尾,寻常难见,三尾清灵草,就算是凝丹期的修士都会动心,只不过顺手让他入门,便也足矣。 但是他没有想到年轻弟子会胆大到如此程度,当着老者的面私吞清灵草,偏生此刻自己有又没有说话的机会。 眼看着原本的谋划就要泡汤了,而年轻弟子则笑着向自己走了过来,这时已经在云笠一人身上耽误了足够多的时间,后面的人早已经不满意了。 就在云笠身后的那个武者九重的人,说话声音细如女子,身材也比寻常男子瘦小,只不过他脸上胡茬极多,方辨男女,他说道:“那不是三尾清灵草吗?”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年轻弟子明显一愣,背对着白发老者的脸登时铁青,但是他没有转头,弯起嘴角,依旧狞笑着走向云笠。 云笠这才站了起来,越过年轻弟子的阻挡看到白发老者,只见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身材瘦弱之人,今日第一次开口,道;“是三尾又能怎样呢?” 那人陪笑道:“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原来是这位师兄看错了,失敬失敬……” 年轻弟子距离云笠不过丈许距离,不过他不肯失了风范,慢慢走来,而云笠则伸手入怀,到:“原来这叫清灵草啊,还是春秋门的仙人们见多识广,多谢。” 他就像是毫不在意被年轻弟子克扣的清灵草,转而拿出一大把绿光闪现的清灵草,总有十余株的样子,而且每一珠都是三尾,药香顿时弥漫四周。 年轻弟子没有想到区区后天武者,能拿得出来如此多的三尾清灵草,惊讶之余又有些筹措不前,就此停了下来,微微侧身,那老者刚好能够看见云笠手中一大片的绿色。 老者也有些惊异,上下打量云笠一番,只见这个年轻人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自己手中的清灵草,然后扯出一株灵草,由根至尾,吃了下去,脆声可闻。 他的脸上略有陶醉之色! 眼看云笠如此糟蹋清灵草,年轻弟子却没有老者这般能够沉的住气,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云笠没有将灵草交给他们的意思,作为修仙道者,又怎能出手抢夺。 云笠吃完一株,又将另一株拿在手中,就像是全然不知此药珍贵,老者脸上虽然笑意盈盈,心中却也痛惜,此前听说是三尾清灵草,他之所以表现如此淡然,就是因为一株清灵草根本难以炼制丹药,直接服用药效太低,而且不戳穿年轻弟子作为,也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到最后这灵草还是归为己有。 但是,云笠如此多的清灵草,足够炼制一枚清灵丹,如此生吃简直是暴遣天物。 看这个年轻人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白发老者不得不开口,说道:“适才老夫看走了眼,心扬,给他登记乱云峰吧。” 收纳灵石的弟子没有让开的意思,意要云笠交出清灵草,而云笠则向着老者施礼,道:“多谢前辈。” 他绕过这名弟子,也没有将清灵草交与老者,而是走过了香案,站在了记录的弟子身旁,那名弟子看了一眼老者,见他没有什么表示,只能将云笠名字写了上去,工整地写在了乱云峰之后。 这时收取灵石的弟子才回了原位,下一人走了上来。 第五章 春秋人杰(上) 九张香案,九条长龙。 在云笠被登记在册之后,他所在的队伍人数才过大半,在他的身后广场,被收进门内的弟子也不过寥寥数十,与白日间熙熙攘攘上山的万人之众相比稀稀落落。 云笠也有些奇怪,自己也细细观察过此前幸运被收之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共同之处,或许必须要如这老者先前所做一般才可察知,又或者天资直说本是无稽之谈。 但是有一点却很奇怪,之前也有六百余人,其中气机稍强之人,无一例外都通过了老者考验,唯独到他这里却被挡了下来。 他自然不会相信老者所言什么看错之语,只不过是清灵草起了作用,所以他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站在不远处,眼睛依旧看着这里。 接下来是身材瘦弱、满脸胡茬的男子,刚才也是他敢出言说清灵草尾数,虽然老者没有责罚年轻弟子,但是此举必然招来年轻弟子的敌意,而他一个武道境的人,也敢去惹一个培元境真正踏上仙路的人。 云笠虽然年轻,但是逃亡经历早已让他心思细腻沉稳,老者与年轻弟子的所做所言都在情理之中,但是此人却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毕竟,他没有必要说话。 他佝偻着身子,脸上堆满笑意,那诚恳献媚的样子云笠无论如何也学不来,他将手中的袋子交到年轻弟子手中,在此过程中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紧张而不敢言语,而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位师兄,小的叫王典,祖上就是做灵药生意的,所以对一般的灵药十分熟识……” 年轻弟子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漠然地将灵石收进储物袋,王典尴尬陪笑,才迈步到了香案前,对着老者拱手,无声间被白光包裹, 片刻之后,王典献身,他的状态却比云笠看起来好多了,并没有那一瞬间不适应而虚弱的样子,笑意盈盈的看着老者,看着他举起了左手,王典哈哈大笑,道谢而过。 云笠清楚地看到,他的名字,也被写在了乱云峰之后。 ※※※ 春秋门有四座山峰,远看挺拔俊秀,一峰高耸立于前,名谓仙临,三峰泰然环绕附于后,依次是乱云、流月、灿星,如此风水安然、灵气氤氲之地,极为少有,大多被修仙门派当做立派山门,从而落叶生根。 此刻他们所站这巨大的广场便是位于主峰仙临之上,如今身处峰上而难窥其全貌,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三座侧峰的轮廓,如此黑夜之中,三峰如同三个静默的巨人,拱卫着仙临主峰。 王典比起云笠过得轻松了许多,正是因为他那看似戳穿的话语得罪了年轻弟子所致,云笠也不得不佩服他。 他深知三尾清灵草的重要之处,否则也不会以此来做贿赂,但是他本意只是损失一株灵草而已,只不过后来迫不得已才有下策。 而王典只是空口白话,自己祖上以贩售灵药为生,话中意味不言而喻,加上之前认得三尾清灵草,自然能够通过。 想通这一点,王典哪看似吃力不讨好的举动倒成了点睛之举,这份心机,着实不简单,云笠也多看了他几眼。 直到王典走过香案,站在了他的身旁,而他佝偻猥琐的身子也直了起来,轻松释然,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云笠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道:“我家祖上确实是做灵药生意的,只不过后来光景不好,便也没有多少家产了。” “一般武道境巅峰的人可不会光景不好,至少俗间金银之物是万万少不了的。”云笠也接了一句,语间目的也让人捉摸不透。 由停顿了片刻,王典的目光一直停在几丈之外的香案处,就像是看着每一个人被勘验的细节,他侧身轻声道:“光景好的话,你我愿意来这里受人冷言、向人屈膝吗?他们愿意吗?” 他的眉头对着排队之人挑了挑,云笠循着望了过去,又收回目光,道:“大概是愿意的吧,毕竟仙凡有分,天地有别。” 王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走进那群已然踏进此门的人中,屈膝盘腿坐了下来,兀自闭幕养神起来。 从他的身上,云笠感受不到半点被收入仙门的喜悦心绪。 ※※※ 等到九张香案前的人或走或留、空无一人时,已经过了子时,不少没有道行根基的人多少有些困顿。 白发老者验完最后一人的根骨,站起身来,双指比剑,双唇微动,霎时间在他周身几丈的距离气流涌动,当在此刻,清亮一道剑光亮起,杀伐之气溢出,新来之人未曾见过如此场景,惊骇之余又忍不住艳羡三分。 这是先天培元与后天武道最大的区别,由于凝聚天地灵气入体,真气滚滚如同江河湖海,有取之不尽的感觉,可纳灵驱物,飞天遁地,亦可杀人于千里之外。 那清亮剑光耀眼夺目,又如水波盈盈,此刻虽未剑指他人,也能感受到其中森森寒意,只怕老者有心,便无反抗之力。 剑光驮着老者,速度极快,身形又稳如泰山,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与此同时,其他的八张香案前也出现同样的场景,相继有人御剑而去,引来阵阵称奇。 老者走后,接下之事交给剩下的两名年轻弟子,依次念取名册上的名字,又说明所在各峰,将众人分开,又有九张香案所收之人汇合。 云笠与乱云峰的人站在一起,而他惊奇地发现,与他一起被分到乱云峰的人,竟然都是修为不弱之人,他武道七重的境界在其中竟然成了最弱。 反观其他几峰,则是有弱有强,那是白发老者出言提醒身后的弟子将自己登入乱云峰,看来是以实力境界划分。 不过如今顺利进入门内,究竟是那一座山峰他并不在意。 接着,在其中一名弟子的带领下,乱云峰的人便绕过仙临峰边侧的山道,去忘了乱云峰,而这时,在仙临峰广场再往上的位置,一座巍峨辉煌的宫殿内,适才御剑而去的九位老者一同聚在此处,整齐地站在殿下。 大殿之上,则站着一锦衣华服的男子,黑发梳理得十分整齐,眼眸深邃,在他的身旁隐隐浮动着躁动不安的真气,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将要崩塌的山峰,让人不忍直视而想要逃离。 他看起来比殿下之人都要年轻,身份地位看起来却比他们高出许多,在这样的威压之下,九名老者适才收徒那种淡然地态度转成了敬慕。 “此次收徒可发现根骨绝佳者?” “禀副门主,凡根骨上品,亲近灵气,境界低微可塑者,尽收入仙临峰,凡境界高于筑基七重者,多归于乱云峰,流月、灿星次之。” 华服男子微微点头,又道:“可发现修炼有魔族妖邪功法者?” 殿下的几人似乎很忌惮魔族二字,闻之心神一颤,同时应声:“没有发现。” “好了,收徒所费真气,流月峰丹所自有补偿,其他诸事皆交与灿星,你等先下去吧。” 九名老者应声告退,而那华服男子身形越来越淡,最后化成点点星光,就此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大殿内灯火同暗,霎时间漆黑一片。 第六章 春秋人杰(下) 三更已过。 仙临峰上灯火稀落,就算是此处修仙问道之人,早已不受昼夜影响,但是此刻也都沉寂安静下来。 乱云峰距离主峰仙临最远,如果不是四峰为山群,乱云峰就像是独立一般,在先领路的春秋门弟子早已是培元境修为,气息悠长延绵,而且夜能视物,加之对于此地十分熟悉,身形极快。 虽然后面所跟之人在后天武者中已算是修为较高,但是夜间感官有所下降,难及春秋门修道时日已长的弟子,只能勉强为之,而且多人之间距离较近,不敢相去过远。 二百余人的队伍也有数十丈的距离,蜿蜒行走在仙临去往乱云的山道上,此刻远望乱云峰,朦胧不清间也能感受到山间云雾翻腾不息,煞是神奇。 云笠默声跟着王典,看他今日收徒时的淡定从容,恐怕对于春秋门的事情十分了解,虽然自己曾在凤瑶城了解过春秋门之事,但是相较此地之人还是差了许多。 王典似乎注意到云笠的举动,也不戳破,只是像其他人一样地走着,但是他给云笠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他以前来过此地一样。 ※※※ 修炼一途,后天武者与先天道境有天壤鸿沟的差别,饶是如此,他们被分到乱云峰上的人也能算作是武道高手,在世间娶妻生子,也能无忧一生。 偏生求仙问道,长生不老之事,经人耳口相传,早已是凡间世人孜孜相求之事,又有无数凡人霞举飞升的故事流传,世人修仙之心更不可灭。 云笠自己倒像是其中异类,若不是为了躲避魔族追杀,或许此刻也不会在中州大地,更不会出现在春秋门。 前面的春秋门弟子身形一停,在他脚边不远,立着半丈高一座青石碑,碑上乱云二字隐约可见,原是到了乱云峰。 二百余人逐渐停下了步伐,那名弟子高声喊道:“从此刻起,你们皆是春秋门弟子,乱云峰上一百零八座洞府,任你等挑选,其中天字三十六为上等,地字三十六次之,人字三十六下等。” 话音未罢,已有人蠢蠢欲动,又听此人说道:“你们每人领一本筑基法诀,两年内若无法纳气培元,一律逐出山门,而且,在培元境之前,不得离开乱云峰一步,否则逐出山门,若成功纳气培元,则可去往乱云峰峰顶,真气为引,则可传送至仙临。” 那名弟子自始至终未曾报上自身名号,似乎对此事已经驾轻就熟,在他说完之后,大袖一挥,便有厚厚一摞书简出现在他面前,前面之人迫不及待,各自领了书简,便进了乱云峰,照着模糊的指引,前往了天字号洞府。 云笠领了书简,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等在原地,从怀中取出一株三尾清灵草,黑夜中泛着盈盈绿光,清香四溢,那名弟子离他不远,自然注意到云笠的动作。 看了云笠一眼,更多的注意力却在他手中的清灵草,云笠移步说道:“这位师兄,师弟我初来乍到,不了解山上规矩,不知道乱云峰弟子可有师承?” 他想要获得春秋门栽培弟子的资源,就必须表现出过于常人的修炼天赋,若是没有师承,必然少了门路,此刻体内魔魂亦在沉睡,也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修炼指引,所以在春秋门拜师十分重要。 可是此人也不提拜师之事,恐怕事情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只听云笠说完,这名弟子便答道:“一切拜师之事只能等到培元境之后,你要求仙问道,便要不急不躁,看你天资尚可,两年内纳气培元必不成问题……” 云笠略一思索,将手中的清灵草递到此人手中,握了握手中书简,提气迈步走了进去,在他的身后,同时出现两声低沉冷笑。 一人是与他说话的春秋门弟子,一人便是王典,此刻如同换了位置,他跟在了云笠的后面,他也没有要那书简,径直走进了乱云峰。 ※※※ 被登记在乱云峰的弟子共有二百余人,此刻领取书简的速度很快,没有什么磨蹭,除了云笠及寥寥几人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停顿犹豫什么。 只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山道上便不见一人,春秋门弟子握拳躬身,恭敬道:“乱云峰收徒已具,请承尊封山。” 话音刚落,在乱云峰山体间的云雾犹如恶鬼嘶吼,从无间地狱中喷薄而出,蕴含着无尽的天地伟力,逐渐凝聚汇合又扩展,最终形成一层牢固的锁链,将乱云峰紧紧的封锁起来,就在春秋门弟子站立之地向前两丈的距离,也出现了若有若无的隔膜。 春秋门弟子朝着云雾深处望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目光,敬畏异常,而这一过程只持续了数个呼吸的时间,一切便又安静下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在乱云峰外,能够感受到此地云雾极浓,就像是终年覆盖在上而不肯散去,但是一入山内,却丝毫感受不到云雾阻隔,就连远处仙临、灿星、流月三峰的轮廓也十分清楚。 山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芒点缀,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星辰,坠落在乱云峰各处,分布十分均匀,就像有人刻意为之。 “这是乱云峰一百零八座洞府的位置,金光为天,居于顶,蓝光为地,位于中,绿光最末,在山底。” 说话的人是王典,云笠转头看去,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人就在乱云峰那个入口的不远处,并没有急着去占据洞府。 哪怕各个光点已经将其位置表示得十分清楚。 恰在王典说完话,刚要开口的时候,一声剧烈的惨叫响在众人耳畔,就像是死亡来临时最后一声,摄人心肺。 云笠瞳孔微缩,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身在仙家门派春秋门乱云峰上,又能发生没什么杀人夺命的事情呢。 王典脸上略有笑意,其他人则是面无表情或者阴沉无语,竟没有一人想去一探究竟,看他们的样子,就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就在他们站的地方,乱云峰的入口,有人仓皇失措地赶来,虽是跑动,但是姿态踉跄,又不住地回头向后看,身子颤抖着似乎十分惧怕身后无尽的漆黑。 似乎就要将他吞噬。 等他临近,发现身旁站着的都是今日一同入门之人,心中平静了不少,而云笠几人这才能看清他的样子。 在他抬起头,取下捂在脸上的手撕扯衣物的时候,只见他的脸上,准确的说是双侧脸颊,两道从鬓角延伸到下颌,连带到脖颈的伤口,留着涔涔鲜血。 那一幕甚是可怕,让人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敢如此胆大妄为,在一个春秋门弟子的脸上,留下如此记号。 云笠深吸一口冷气,连他也十分吃惊,就算是他面对魔教爪牙,杀之如同斩草,可是在仙家门派,还是他第一次见血。 此地几人一样冷漠无语,没有人上前询问,站在王典身旁的几人还后退几步,有躲开的意思,而王典则是看着云笠。 “怎么回事?” “你没有听说么?春秋门乱云峰的弟子,被称作春秋人杰。” 王典在云笠疑惑的眼神中,十分镇定地回答,而他言语中春秋人杰四字掷地有声。 第七章 初见血色 王典说罢,云笠还想要接着问什么,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在逼近,让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感觉。 五年逃亡练出来敏锐直觉不会错,这种气息比起追杀自己的武道境魔族爪牙强大太多,就算是今日所见已经能够驱物御空的凝丹强者也不遑多让。 就在云笠感受到的瞬间,那个稍稍定心的男子脸色大变,呼喝道:“众位师兄,此人胆敢残杀同门,天道不容,请助我一臂之力。” 他在说话间已经远离了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却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抵挡的意思,而是径直奔向进山的山道。 王典几人也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他们修为不低,也能感受到这种危险,心照不宣地同时退开,就在这时,一人进入他们的视线。 那人衣着破烂不堪,就像是多日未换,而且其头发散乱,也没有稍稍拾掇的样子,但是那种令人骇然的强大气息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感知,至少是培元境的强者。 明显是他造成了那人脸上的伤痕,此刻他方一现身,逃跑之人便更害怕,他根本无法反抗,只能逃跑,而等他跑到石碑不远处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在乱发破衣人的阵阵狞笑声中转过了身,眼神有些无助,凝聚全身力气想要冲破,却发现身前一道看不见的墙生生阻隔在他与石碑之间。 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冲破这道阻隔,而身后让他绝望的人影已经靠近,他略带哭腔地求饶道:“饶命,饶命,我什么都给你。” 此前妄想逃脱此地而向门中之人求救的心思瞬间破灭,这能在世间被称作武道高手的人瞬间屈服,而他身后的人则是十分冷漠,道:“以后每天去黑竹林,一百根黑竹,将其淬炼取精,若少一根,一刀。” 说完,他竟也不等此人回答,就转身离去,丝毫不怕他逃跑,而地上的人早已涕泗横流,只顾叩首,哪里会管顾其他什么事,直到破衣之人离开很久,他才停了下来。 恰似失去了全身力气,失魂落魄般躺在地上。 那种被春秋门收做弟子,一步踏入仙门的欣喜心情在此刻烟消云散,这乱云峰在他眼里就像是人间地狱一般可怕。 但是眼前的地狱之门早已关闭。 ※※※ 眼前的场景让云笠微微动容,那人表现出来的狠辣,以及与狠辣相配的实力,都让他十分吃惊,这让他又想起白天在收徒的时候听那凝丹老者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将他登记在乱云峰上。 而直到现在,他才看出一点其中端倪,或许自己当时已经触怒了老者,而他也不稀罕自己手中的三尾清灵草,只不过类似于放逐一般将自己锁在乱云峰。 他也走到受伤之人被挡下的地方,伸手确实能感觉到一层厚重的阻隔,这让他眉头皱起,又看了看王典。 乱云峰似乎并不是他想象得那样简单。 那个破衣乱发的人明显是培元境的强者,而且是培元境界极深的人,但是他并没有像带他们来乱云峰的弟子所说去山顶。 这又是为何? 他收手走近王典,自己对此地此事一无所知,但是看王典的样子,他必定知道些什么,想要弄清楚其中原因,恐怕还是要问他。 就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从乱云峰山上各处,那些想要上山占据洞府的人又重新汇聚下啦,他们有人如同受伤之人一般一脸惊惧,也有人脸色惨白而大失所望,而他们也都一一感受大了阻隔的存在。 随着此地人越来越多,王典也没有过多停留的意思,而云笠也若有若无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穿过山林,找了一处隐秘的所在。 这里十分讲究,王典也四下查看,发现这里一座大石,周围都是参天巨木,而且离那些开凿的洞府很远,他这才显得十分满意。 而之前跟着他的几个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隐隐有以王典为首的意思,但是云笠和他们,依旧保持着些许距离。 王典也没有再不言不语,而是直接开口说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看在你帮我一把的份上可以回答一二。” 云笠也不废话,道:“乱云峰春秋人杰到底是什么?” 王典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又有些其他莫名的意味,说道:“春秋门近年来在仙宫中地位越来越高,虽然对外宣称门主是破婴境修为,但是以一颗化神丹,足以让他破婴化神,到时候春秋门便要跻身仙宫上等门派的行列。” 云笠听见化神二字的时候心中猛然一颤,眼睛微眯,又听王典说道:“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从乱云峰走出去的春秋人杰。” “多大的功劳能换一颗化神丹呢?”云笠吃了一惊,直接脱口而出,因为他从那魔魂的口中多少听过化神丹的珍贵,几乎可以造就一个化神期的强者,而化神期的强者无论是在人、魔、妖哪一族中都是通天彻地的存在。 区区乱云峰走出的春秋门弟子,又有何德何能? 看着云笠的样子,王典又道:“只能说乱云峰之上,皆是些有手段的人,他们之所以达到培元境也不肯离开此处,其一是因为乱云峰有聚灵阵法,而且一百零八座洞府是门中费了大力气建造的,珍贵异常,我想占据此处一百零八洞府的人,修为恐怕都是培元境。” 说到此处,王典停顿片刻,面带玩味的笑容,看着云笠,道:“至于第二个原因嘛,只要你给我你身上所有的三尾清灵草,我肯定和盘托出,你看如何?” 云笠没有说话,王典能够一语过收徒,自然不是简单易与之辈,此刻第二个原因肯定就是春秋门门主得到化神丹的原因,他不肯说,自然是要吊自己胃口,目的就是自己身上的清灵草。 但是云笠也不愚蠢,比起他人更要谨慎几分,他对着王典拱手道:“多谢相告。” 王典摇摇头没有答话,看着云笠逐渐远去,枯槁的头发之下,眼神显得异常明亮敏锐,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云笠已经消失在逐渐强烈的晨光之中。 ※※※ 此刻清风涌荡,已到夜尽天明,天色蓝白相交而一方透光,乱云峰上一片水雾缭绕,静谧幽深,这里也不亏是仙家洞府所在,灵气浓郁异常,随便溢出地方,都比寻常所在要好过数倍。 云笠虽然只有武道七重的修为,但是也知道修炼速度与灵气多寡有直接关系,之前王典所选的位置就是灵气较为浓郁的地方,可能比不上一百零八座洞府,但是也不差。 虽然没有问出王典隐藏的话来,但是让他损失仅剩的几株清灵草确却是更加得不偿失,况且自己此刻距离先天道境,依旧有很大的距离。 当务之急也不过是找一处隐蔽所在,安静修炼到培元境再作打算。 第八章 这是规矩 与仙临峰相比,乱云峰实在算不上雄伟二字,但是其辽远广阔,却是十分罕见,一百零八座洞府分布其中,丝毫不觉得拥挤,有大片的地方空了出来。 今日见到那血腥一幕,恐怕就是那人不知好歹去抢占洞府所致,可是任谁想都会想到,乱云峰的弟子不单单是他们这二百余人,往年所收弟子也在此处,他们修炼时日皆长,能够占据洞府的人岂能是弱者。 一念及此,云笠走动的步伐陡然停止,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向后看了一眼,稍稍舒展的眉头再一次皱起。 也许并不是贸然想要占据洞府的人愚笨,而是自己没有想到,带他们来的弟子说得清楚,若是两年没有纳气培元成就先天的话就要逐出山门,而成功进入培元境的人则是传送到仙临峰。 换言之就是此地所有人最多只能在乱云峰上待两年,但是春秋门对外招收弟子的年限是五年,而不是两年。 也就是说,乱云峰上有三年空空荡荡无人居住,更别谈会出现上一次所收弟子还未曾离去的情况。 也正是因此,几乎所有人在拿到书简的同时就入山挑选洞府,而他们却没想到出现了这种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揉了揉眉心,乱云峰真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奇怪三分,想不通此处,他又迈步向着更深处走去。 ※※※ 云笠最终找到的地方用来居住还十分不错,山体上有一块较为突出的巨石,在巨石与地面之间有一丈多高的距离并且逐渐向内收缩,而且此处地面比起周围地势也高出许多,所以视野较为广阔,若是有人出现会第一时间发现。 至于天地灵气,这里也不是太适合藏灵纳气,故而不是特别浓郁,但是对于他一个武道七重的人来说也足够了。 然而就在他有些放松想要坐下来休息片刻的时候,耳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那声音就像是‘噗’一声树枝被风吹动而发出的,但是这声音片刻间就消失不见,云笠的身形也在这个瞬间绷紧。 向着自己所在的地面下方看去,那里已经站着一道身影,又不知何时出现,而他目光所向,正是云笠所在的位置。 来人也是衣衫褴褛,与今天所见培元境之人十分相像,此刻距离云笠寻找到此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来得如此迅速,倒像是在这里等着云笠。 云笠看不出他的修为境界,说明此人肯定是先天道境,自己虽然与这样的人没有交过手,但是多少知道自己与其的差别。 此人来,恐怕也不是带着好意。 他先是环视四周,而后对着云笠低沉说道:“每天去黑竹林伐竹五十,将其淬炼取精,保你安心居于此处。” 云笠只是听着,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这赤裸裸的反驳之事,恐怕在这山上屡见不鲜,他之所以没有急着答应,并不是他觉得能够躲过此事,而是在权衡。 那人说完,几个呼吸之后,他飞身而上,强大的气息压向云笠面门,那种属于先天境界,可以掌控周围灵气作为几用的手段,几乎片刻就压得云笠喘不过气来。 而云笠的手,紧紧地握着藏在股间的黑色短剑,只是不见下一步动作,那人有些不耐烦,再次说道:“若是亮兵刃,先去你一臂。” 云笠瞳孔微缩,胸膛有些起伏不定,这种压迫感快让他喘不过气来,在他手中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云笠声音有些艰涩,道:“黑竹坚若金铁,其中精髓又在节间,每日最多可砍十株,五十株黑竹,就算你是培元境界,恐怕也做不到,你又何必说些不可能之事.” 从他体内喷薄而出的先天真气汹涌异常,绝非刚进入培元境界的人,云笠能够在这种压迫下说出话来,到让他有些惊诧。 “二十株黑竹,这是最低限度,若是再有不满,下场如斯。” 他猛地退开几步,敛去气息,而他以气为刃,在地上坚硬的石面上留下深深一道痕迹,开口如镜,流光其中。 云笠深吸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此人才算有些满意,转身将去,又说道:“这是乱云峰的规矩,你不必有什么翻身做主的心思。” 这人走后,云笠也没有放松警惕,果不其然,就在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内,又有好几人光顾了云笠所在的地方,而他们看到云笠脚下崭新的痕迹时,也不过暗骂一句便离开了,并没有为难他,似乎那人所说的规矩人人遵守,无人越界。 这也让云笠放下心来,于困顿之间沉沉睡去。 ※※※ 等他醒转已是深夜,乱云峰上星星点点,此处虽在密林之内,但是远望之下,别无遗漏,对于他人来说宛若囚笼的乱云峰,或许对他来说正是一种保护。 他试着呼唤几句魔魂,却没有反应。 他逃亡五年,体内是曾经化神境界的魔族长老,但是他依旧是武道七重的境界,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从来没有静下心来修炼过。 他也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超过三天,一直在不停的奔逃中求活,而这也让他境界提升极为缓慢,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武道七重的境界十分扎实稳固,就算是面对数个武道境巅峰的强者,也能周旋杀之。 虽然那晚最后还是借助了魔魂的力量,但是依旧可以说明他的实力超过他的境界。 饶是如此,面对培元境之人,自己还是无计可施,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先进入培元境,摆脱为他人伐竹的命运,至于乱云峰之事,后来且计。 只是此刻没有魔魂指导,一切修炼事宜只能由着自己,进阶之中全靠摸索,想来不会特别快速。 他翻开门中所给的书简,记录了简单的修炼法诀,其实世人常说的武道境界,不过是求仙一途筑基境界,只是以前仙道缥缈,武者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强者,所以武道九重才会为世人熟知。 书简中所言,筑基只分前中后,没有明显的界限,从简单的呼吸吐纳,直到丹田之中能够纳气,这一过程均是筑基期。 对于筑基期的功法,世间多有流传,不过这一阶段的功法多有相似,以口眼鼻等七窍引天地灵气入体,自由回环过周天,以天赋高低虽有时间长短不同,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会触摸到先天道境的门槛,之后便是领悟气感,在丹田之内纳气培元,以掌握天地灵气,便真正进入先天道境。抵足仙途。 而这领悟气感一步,却能够拦下无数人,这也是先天与后天之间最为本质的差别,后天武者通过灵气入体淬炼而强健筋骨,先天道者则握天地之力为几用,两者相较,高下立判。 这也是魔魂所说,云笠虽然有办法杀比自己境界高出两重之人,但是面对培元境之人依旧无可反抗。 今日一见,果然如他所说。 第九章 黑竹灵力 只不过今日云笠所见两名培元境弟子,起先乱发破衣看来残忍狠辣之人实力明显高于后者,恐怕至少是地字号洞府的主人,而自己刻意在山底找了此处安身所在,就是想要避过实力过高之人。 果然来此处的人均是气息较弱,并没有霸道到云笠喘不过气来,但是实力境界却是比之不过。 云笠将手中的书简翻了又翻,转而合上,春秋门知道筑基一境对于修仙求道者的重要之处,故而在功法上并没有藏着掖着,这呼吸吐纳的法诀比起世间能够轻易所得已经高明许多。 而春秋门自始至终在仙宫中只处于中等地位,这类功法纵然不错,也不可能比得上那些大门派大宗族所有,但是云笠手中却恰恰有顶尖的筑基期法诀。 魔魂为了逃命,曾经教唆他修炼魔族功法,就算是在筑基武道境界,在短时间内也能发挥出培元境的实力,而这类功法很明显的弊端就是耗费自身寿元,并且武道境之人难以掌控如此强大的实力,稍有不慎便有爆体而亡的危险,所以云笠并没有选择修炼,哪怕是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这种损耗寿元而短时间获得绝大力量的功法云笠虽然畏之如虎,但是魔魂所授筑基期功法实在高明。 人有七窍,灵气通而能够出入,魔族虽然外形大异于人族,但是修炼功法却十分相似,普通功法利用天生之窍,流天生之路,缓慢异常。 但是魔族大能却能以肉身周身毛孔为窍,引气入体,四万八千相轮回,不仅修炼速度极快,而且对于肉身蕴养效果极为惊人。 此时云笠若是单已肉身之力而不控天地之气,能够与培元境初期之人一争高下,这都得益于魔族筑基的功法。 他也不怕春秋门之人看穿他所修功法并非本门,因为普天之下筑基期功法少说也有数十种,而且来此之前大都已有修为根基,多数人根本不愿改修春秋门授予的功法。 有了这得天独厚的优势,加上乱云峰灵力充沛,自己有把握三月连破三境而达到筑基期巅峰,至于纳气培元,全看造化。 ※※※ 无人打搅,云笠在突出的大石下吐息一日一夜,到了第二天正午方才睁开眼睛,而不远处,昨日来此要他伐竹的人一脸怒色地看着他。 云笠见此说道:“敢问师兄名号,而且那黑竹林位于何处?” 那人冷哼一句,又没好气地道:“我叫林玄,黑竹林位于乱云峰南侧山坳,你既然知道黑竹坚如铁石,必然也知道此物若非清晨傍晚,受日光直射必定滚烫如火,而夜间灵力稀弱,此时正午,难道你确信傍晚时辰可伐而是根黑竹,还是认为我真不敢将你怎样?” 林玄在说话间身上气势大盛,在他周围丈许气流盘旋环绕,发出‘呼呼’声响,而就在下一刻,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响起,云笠右臂手肘处的衣物被划开一道口子,深若半寸的伤口中鲜血涔涔。 云笠眼神一冷,即将爆发的杀意一闪而逝,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林玄又说道:“不要不知好歹,在这座山上,实力才是根本,若是有一天你能战胜我,为你当牛做马又何妨?” 说话间林玄身影已经远去,而云笠则苦笑一声,将袖子被割开的地方撕开,将伤口牢牢扎好,才离开此处,向南而去。 黑竹是一种较为常见的灵物。 其特点就是十分坚硬,而且通体皆呈黑紫色,幼年时呈青绿色,而这黑紫色便是由其中蕴藏的精粹所导致的。 这种黑紫色最为厚重的地方,便是黑竹竹节的所在,而黑竹竹节也是最坚硬的部位,今日破衣乱发之人所说的百根黑竹,肯定是难以做到,就算是二十根黑竹,也要费去大半天的功夫。 而且砍伐黑竹并且进行淬炼本就是十分耗费真气的事情,再加上两年期限,若是从一介凡人开始修炼,没有五六年的时间,根本难以做到,也难怪乱云峰所收弟子皆是武道境界较高之人。 等到云笠走到南边黑竹林时,那里已经聚集了有上百人,大家都十分默契的分开,距离较远,互不干涉。 也是这一片黑竹林面积极大,站在远处看不清全貌,几乎要与远处流月峰相接,这些黑竹丈许长短,节间泾渭分明,此刻滚烫异常,所以大家都在竹林边等候,而阵阵远处吹来阵阵清风,也化为滚滚热浪,说不出的燥热。 索性大家都耐得住性子,而来这里砍竹子的人大都是昨日刚来乱云峰的弟子,其中不少人都有明显的受伤痕迹,看着其他人都十分戒备。 其中有几人手中还拿着一节黑竹,黑竹中有白色雾状升腾,那是他们已经淬炼提取出来的黑竹灵汁,但是看他们的保存方法,显然是对黑竹了解不多。 对于黑竹的砍伐淬炼,若是一边砍伐一边淬炼,对于其灵力的保存需要特殊的器皿,但绝不是简单的一根黑竹节便可以了。 若是要直接服用,则无需考虑保存问题,但是需要在砍伐断节之后,一同淬炼取精,之后即时服用才效果最佳。 不过来此砍黑竹的人大半都是被老弟子胁迫,自然不会去顾忌灵力流失的问题,只不过黑竹灵汁应该是最普通的一种灵物,对于培元境之人灵力增长裨益极大,春秋门能在此地栽培如此大一片黑竹,可谓用心良苦。 ※※※ 烈日逐渐西移,黑竹林中热气才缓缓散去,在此地等待了上百人才开始行动,云笠为了避免麻烦,一个人进了黑竹林深处。 由于大家分布较散,各人之间的距离也远,加上黑竹茂密,所以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加上闷热一散,晚风刚来,幽深竹林中别有一番惬意感觉。 黑竹林看来处处相似,云笠却在其中走来走去,最后才到了比较粗壮但是看起来较为矮小的黑竹前停了下来。 这一片竹子似乎是因为周边的黑竹太过茂盛而没有日光照耀,故而生长得较为矮小,颜色也不是特别深,而这一片的竹子也是一副没有人光顾的样子。 云笠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身前的竹子,冰凉的感觉充满五指,全无白天滚烫如火的感觉,他拔下别在腿间的黑色短剑,只是轻轻地挥手,朝着其中一根黑竹露在地面上第一个竹节砍下,只见短剑锋利,瞬间就陷入了铁石般坚硬的黑竹中。 云笠面带喜色,‘噌’地一声拔出短剑,只见那粗壮快有碗口大小的黑竹应声倒地,再看那把短剑,剑身上下漆黑,不过一尺长短,但是此剑正像饮血千丈的凶兵,只是砍竹,也能感受到其中杀伐之气荡溢而出,让人心神一寒。 或许是受此剑影响,云笠周身也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冰冷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山谷中面对魔教爪牙时的那种冷漠。 无论是剑,亦或是人,皆是如此。 第十章 竹林幽密 此剑虽是凡物,却非凡铁,以星砂玄铁所铸,而星砂玄铁是铸造灵器的材料,本不该在他一个筑基期的人手里,只不过机缘巧合得之,这把剑也越用越顺手。 以灵材铸造凡物,本就是吹毛断发的利刃,又因其饮血无数,导致其更加锐利,所以面对这黑竹也不在话下。 所以他在听说乱云峰上有黑竹这等灵物时也有些惊喜,黑竹中蕴含的灵力虽然对培元境之人效用最好,而筑基期的人对其中灵力吸纳不足,多有浪费,但是魔族筑基功法以四万八千毛孔为窍,对于灵力的吸收数倍于常人。 夕阳将落而夜幕未临的这一个时辰中,在云笠的脚边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五十余根黑竹,而这每一根都是丈许长短,粗壮许多。 就在他将砍倒的黑竹想要摆放整齐的时候,弯腰的动作却停了下,在晚风吹动竹林摇曳晃动的声音中,夹杂着别样的声音,如果仔细分辨,那是人在耳语。 或许是太过谨慎,云笠想了想又立即放松下来,这里毕竟是乱云峰,虽然不知为何春秋门把他们这些人放进山中便封山不管不顾,山上这些人的手段怎么看也不像是同门,但是春秋门明言不得杀害同门,如今看来大家还是恪守着这个准则。 无论是新来的弟子,还是山上的老弟子。 大抵是没有什么危险的,而自己刚才听见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不见,竹林中沙沙的声音又极有规律,似乎在他不远处说话交谈的人已经来了。 ‘噌噌噌’竹子断裂的声音不时响起,在云笠的眼前,半尺长短的竹节快要堆成一座小山,现在只等生火炙烤,便能将其中的灵汁萃取出来。 地上厚厚一层竹叶便是最好的柴火,而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又出现了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云笠猛地转头,一个黑影就在离他不远处,约有四五丈距离的黑竹后面,由于黑竹的掩护,天色十分昏沉,云笠只能大致分辨是个人影,而这个人影的眼睛,正是朝着自己看来。 不只是何处的微光,从黑影眼中反射出来。 云笠眼睛微眯,手中的短剑却是已经握紧,虽然乱云峰上禁止杀人,但是人心难保,春秋门又怎能只靠一条宗门戒律就约束数百人呢。 虽是如此,云笠依旧没有感觉到那种面对培元境强者的压迫感,也没有面对魔族爪牙时那种危险感,仿佛远处那个黑影不存在一样。 云笠手持短剑,朝着那个黑影说道:“请问师兄有何贵干?” 远处那个影子听了云笠的话明显动了一下,只不过没有出声,就在这时,云笠手中拿着一片竹叶,瞬间燃起火苗,并且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红的亮光,飞快地朝着黑影逼去,而这一闪而逝的亮光下,云笠身形贴地,在黑竹林中巧妙地穿梭。 远处的黑影发出‘呜呜’两声低沉的叫声,似是低吼,又像是咆哮。 下一刻,让云笠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黑影就在他双眼之下,诡异地消失不见了,云笠片刻便到了黑影之前所站的位置,已然没有人任何东西,他驻足四顾,哪里有半点活物的样子。 然而等他看到黑影之前所站的位置,看到那棵竹子的时候,却发现了熟悉的味道。 那里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随着竹林中穿梭的晚风游荡在四处,逐渐变淡。 他伸手摸了一下黑竹,那里还有一丝温热,他将手靠近眼睛,夜幕之下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那种比夜还要深沉的红色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血的颜色。 ※※※ 竹林幽深。 在夜晚中漫山遍野都会亮起的三种颜色也看之不见,云笠又向着四周看了看,只有更加浓重的夜色在四处蔓延,似乎要将人吞噬,突如其来的温热血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依靠早竹子之后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云笠没有急着回去,他在自己砍断竹子的那块空地上扫起一堆竹叶,将砍断的竹节错落地摆成一摞,而后点火,将其炙烤,然后又不断地将一边的竹叶加了进去。 云笠的注意力依旧在不远处黑影站过的地方,却在他将要把竹节烤干的时候,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然而就在他扑灭火苗的时候,背后出现的声音,云笠全身绷紧,猛地回头,在那微弱的火星之下,云笠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是王典。 王典看着云笠手持短剑,一副戒备的样子,先是一愣,接着看到地上一堆黑竹节,又是嘴角弯起好似冷笑,道:“看来你也免不了被人威胁啊。” 云笠收回短剑,拿起最上面一根黑竹节,放在鼻尖嗅了嗅,没有说话,他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最上面一层黑竹节取了下来,以此类推,直到最后一层,这一层黑竹节最多,等云笠将其拿起,里面传出了水流的声音,看来装了不少灵汁。 这时云笠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想说什么?” 王典似乎对于云笠淬炼黑竹的方法十分好奇,也拿起地上一根黑竹,发现里面确实积累了不少灵汁,而那些被云笠扔在一旁的黑竹节却是紫黑色褪尽,一副灵力皆无的样子。 这种方法虽然不难做到,但是能够想到用这种层叠的方法萃取灵汁,他还是头一次见,他伸手将黑竹节递到云笠手中,道:“看来你对灵物了解不少啊,难道祖上也是做灵药生意的?” 云笠将每一根黑竹节中收集到的灵汁又一一归到一根黑竹节内,道:“你想说什么?” 王典脸上笑意收敛,道:“我要说什么你应该清楚,只要你将身上所有的三尾清灵草给我,我保证护你周全,不做这些砍竹的事情,你看如何。” 云笠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王典似乎也料到了云笠会拒绝自己,也没有恼羞成怒,朝着云笠伸手,却被云笠侧身躲过,看似无意的动作,却让王典眼神一凝,后又道:“你如此谨慎却又为何,我虽然稀罕你身上的清灵草,却也知道空口无白来的道理,否则只要我去天字洞府一说,你说你还能如此硬气么?” 云笠眼神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将地上最后一节黑竹中的灵汁收集起来,头也未回就钻进了幽密的黑竹林中。 王典看着云笠的背影,声音高了许多:“如果过几天有反悔之处,可到那颗大石找我。” 云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竹海之中,而王典那句话也淹没在竹林晃荡而发出沙沙不断地响声中,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张着嘴,嘴唇上下相合,在说着什么。 若是有人能够看懂他的口型,必能分辨他所说的话。 “看来做了不少好事啊!” 王典踩着地上余烬,迈步离开此处,他身后无尽的黑暗迅速来临,微风带着竹叶将地上的痕迹淹没。 在这一切的幽密背后,有着一双泛着微光的眼睛,似在观望着这一切。 第十一章 天才贾坤 黑竹林位于山南,云笠居处位于山北,一南一北也有数十里的距离,可见整个乱云峰之广阔,仙家洞府之巍峨。 云笠不想与王典有过多的交集,此人有种太过聪明而显出的阴谋味道,他前后两次都想要自己手中的清灵草,而清灵草中虽蕴含灵力庞大,对于凝丹修士有绝大的好处,但却非他筑基期修士梦寐以求之物,若是他想保存起来日后再用也无济于事,对于灵物的保存,若非有非常的手段,根本难以保证其灵力不损失。 此刻思来想去,云笠也想不通王典的目的何在,而内心中那个让他十分忌惮的念头让他皱了皱眉头,不觉间向着身后那个幽暗无人的地方看了看。 二百余人进入乱云峰,加上之前不知有多少弟子,此刻尽皆隐没在幽夜之下,唯有一百零八个明灭可见的光点,在不住闪动。 等他回到原地的时候,已是深夜,林玄已是杀意凛然,站在他昨日光凭气劲便斩除的痕迹边,云笠举了举手中的黑竹节,道:“难道春秋门仙家大派,一言不合便要伤人杀人?” 林玄看见云笠手中举着黑竹节,其中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气息,身上杀气瞬间散了不少,道:“你现在站的地方是乱云峰,而后才是春秋门。” 他便说话,身形很快便到了云笠身前几步,伸手便要触及他手中的黑色竹节,却没有想到云笠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不过黑竹节还是那般举着。 林玄脸色愠怒而红,他如此轻挑随意的动作,根本就没有想到云笠在这个时候还会躲开半步,但是他毕竟是培元境修为,如此被一个区区筑基修为的人躲开,稍惊而更怒。 他身上的衣袍稍鼓,见其势观其像,赫然是一副全力出手的样子,云笠眼角一抖,慌乱中开口,道:“你我约定乃是二十根黑竹,这里是四十根黑竹的灵力,要给你也可以,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几句话在一瞬间便说了出来,而林玄庞大无匹的气劲已经将云笠撵开数丈的距离,他眼前那个年轻的男子似乎毫无重量,就被他远远抛开,而那节盛着灵汁的黑竹,却被他稳稳地握在手中。 林玄感受到其中近半的灵汁,以及其中蕴含的灵力,面上喜色微露,这么多的黑竹灵汁,他还是第一次得到,之前无论是他还是威胁他人,一日淬炼所得不过此时的三成,而这么多的灵汁,眼前这个人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确切的说,只用了一个黄昏的时间。 他没有接着出手的意思,收敛了气息,那黑竹节被他托在手中,瞥了一眼云笠,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此刻的态度转变了许多,云笠手捂着胸口,脸色有些苍白,面对林玄正面一击而没有反抗,此时全身骨骼欲碎,牙齿间都是血丝。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乱云峰一百零八座洞府主人的实力都是培元境,而你恐怕也只占据了一座人字号洞府。” 虽然就在刚才林玄直接出手伤他,但是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半点怒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林玄冷笑一声,语气有些愤然,道:“你可真够狡诈,如果将此作为一个问题我便回答,否则你最好不要耍心机。” 云笠又道:“你们已经是纳气培元的境界,为何不按照安排引真气而离开?” 林玄深深地看了一眼云笠,声音低沉,又不像培元境面对筑基期那样的盛气凌人,道:“与此相比,我们更愿意活下去。” 他的话让云笠有些吃惊,紧接着问道:“难道出了乱云峰便是死路一条么?” 林玄神情有些恍惚,猛然间被云笠这句话惊醒,面色狰然有些可怖,看见他这副模样,云笠以为他又要出手,右手暗暗下伸。却只听见林玄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既然你也承认这规矩,那我们就做一桩交易,二十根黑竹的灵汁,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 ※※※ 中州神土,地灵人杰。 如今凡间五地,各有所属,而对于中州,南北极三地有着绝对掌控力的仙宫,毫无疑问是现今无论人魔妖都要望而生畏的存在。 仙宫之中有三大宗,六大派,九大族,其下只要是仙家门派,无论大小,尽在仙宫之中,而仙宫对于整个人族的修士而言,且又是心向神往的所在。 仙宫的根基也是在中州神土,而春秋门所在的洛林山就在中州大陆,并且距离仙宫所在的仙城也不远,大概在仙城偏西的位置,与其相隔一河一山。 饶是如此,春秋门也算是占到了天时地利,在这个人族发展最为繁荣的地方,势力日渐壮大。 但是春秋门的崛起真称得上是异军突起,就在百年之内,不仅元婴期大能充斥其中,其门主也有破婴化神的传闻,其下弟子天才人物也在仙宫中偶有提起,更有传闻,春秋门将一名百年元婴的弟子送入了仙宫,因而得到重视,才能获得如此发展。 不过这种传闻不一而足,又难辨真伪,但是其中可信的地方就是春秋门确实一改从前面貌,就连乱云峰上的诸人,在进入乱云峰之前,都是如此想法。 只不过乱云峰上的所见所闻,却是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中有些人,在进入乱云峰之前,就连春秋门乱云峰属于哪一支哪一脉都不知晓。 比如说贾坤便是这样的人。 他本是凤瑶城中人,自幼便生活在春秋门附近,对于修仙长生之事耳濡目染,加上其父年轻时闯荡各地有些积蓄,他自己便动了修仙的心思。 只不过其父知道其中不易,自己一生停在筑基期巅峰无所寸进,不愿让儿子走上同样的道路,便悍然拒绝。 然而贾坤以死相逼,其父才想出一个办法,教他筑基期吐息法诀,以五年为期,若是不能达到武道九重,便断了修仙的心思。 五年武道九重,对于寻常人来说绝对是一件难事,若没有修仙的禀赋,五年难入其门,他是想让儿子知难而退,却没有想到贾坤只用了三年便到了与他一般的境界,其父欣喜之下拿出毕生积蓄,一心支持贾坤修仙,便来到了春秋门。 贾坤三年武道九重的事情在凤瑶城中也广为流传,一段时间内被传为天才人物,而贾坤也乐于此道,以为自己必定能在春秋门中大放异彩,成仙长生未必不可期。 但是他也被分到了乱云峰,也正是因为他武道九重的修为。 此刻便站在黑竹林旁,灰头土脸的样子,全然不见平日那种傲然神色,畏惧不敢与他人多言,手上还缠着厚厚的布条,昨日砍了一天的竹子,武道九重的人,手心也被磨得血肉模糊。 但是一想那个凶神恶煞,酷似修罗的人,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纵使此刻日照黑竹林,热浪滚滚来。 第十二章 弱者相欺 黑竹林一眼望不过尽头。 云笠还是在接近傍晚,等到黑竹累积的热气散尽的时候到了黑竹林边,今日这里的人似乎少了很多,与他一起入门的人少了很多,多了些不认识的面孔,看这些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灵压,看来是这山上原有的弟子。 黑竹中蕴含的灵力虽然较为易得,而且比不上灵石中的灵力那样纯粹,不过对于筑基期乃至培元境的人效果十分明显,所以春秋门不惜大力气栽培这一片竹林。 这些新弟子似乎都开始有些了解山上的规矩,一个个离那些老弟子较远,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竹子生长挺拔而且颜色较深的地方,都被老弟子占据。 云笠也默然走到一旁,大约再有一刻钟的时间黑竹的温度便会降到可以接受的程度,他想要依靠在一旁的大树上休息片刻,却被人一声低沉的呼喝制止。 “这是我的地方,请你让开。” 这个声音中蕴含怨恨与不满,让云笠有些怀疑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微微转头,那人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 此人身材修长,可能比自己还要高,可是他此刻弓着身子,一副猥琐的样子,而他的脸上嘴角都留着很新的伤痕,头发很乱,就像是受了什么折磨。 不过他并不是山上的老弟子,云笠在新弟子中见过他。 云笠微微一愣,刚要走开,此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身上一股戾气传来,出拳极快,就朝着云笠面门袭来。 云笠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片刻之间又侧身,那拳头带着呼啸的声音从云笠头顶滑过,却没有打中云笠。 这人明显有些诧异,似乎没有料到云笠在猝不及防还能躲开,他继续向前,脚步轻盈便退开五步,正好站在那棵大树前面,冷冷地看着云笠。 他又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个人并没有那种筑基巅峰的气息,但是那种行云流水般的应对让他有些自愧不如。 与他相比,云笠似乎更加诧异,不过他没有说什么,看了一眼这个人,就要走开。 只不过此人似乎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一见云笠话也不说就要离开,自以为是他不敢与自己动手,之前那一闪而逝地躲开只不过是他走运罢了。 心底里又是一股怒气,他不相信自己就连一个相同境界的人都难以胜过,这两天来的屈辱似乎就要爆发。 “站住……” 云笠转过去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又看着他,面色很平静,片刻之后,他又一笑,道:“让我站住做什么呢?贾坤?” ※※※ 黑竹林占据了乱云峰南边大半的山坡,又有一处专门为其所备的山坳,又向远处延伸,一直到那巍峨的流月峰处。 此刻热气渐散,来这里砍竹子的人都分散在各处,几乎人人不可见,每个人都刻意的不去进入他人的视线,也不愿意被别人干扰。 只不过在黑竹林边上的那棵大树下,佳坤瞪大了眼睛,一阵青白过后,声音高了几分,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记得当时你除了给那一百灵石,还拿出一株千年灵参,当时被登记在乱云峰册,你可是跪拜叩首,羡煞旁人。” 云笠似乎有意无意间触动了贾坤,让他心里恼羞成怒,现时再想起那日收徒时的兴奋神采,巨大的落差之下让他怒不可遏,再难以保持平静。 贾坤凭借筑基境巅峰的境界,在凤瑶城内不说受人尊重,也不会受辱,城里的家族也乐意请他去做门客供奉,只不过他志在修仙,未曾想落得如此下场。 心中极为悔恨之后便是更大额怨恨,怨恨之后便转成了愤怒,他不敢去找欺辱他的人寻仇,而眼前这个境界明显低于他的人,正好成了他盘中之物。 贾坤的眼神从未如此凶狠过,紧盯着站在夕阳中的那个男子,似乎他脸上的淡淡笑意就是莫大的讽刺。 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身上武道九重,筑基巅峰的实力顷刻爆发,压向了眼前的云笠,而云笠在这一刻也不再保留,衣衫稍鼓,二人瞬间便扑到一起。 贾坤一见云笠境界,心中大定,他人强而欺我弱,我自可以以强欺弱。 云笠十分冷静,别在腿间的黑色短剑没有拔出来,只是赤手空拳应对,贾坤那如雨般的拳头落下,一波又一波十分骇人,震得云笠手臂有些发麻,筑基巅峰的实力不容小觑。。 只是几个呼吸,在二人之间已经过了数十个回合,地上尘土纷纷扬扬,将二人包围,那种速度极快而引起的气劲,也带着声声呼啸。 就在这棵大树的不远处,在云笠与贾坤战做一团时,在不远处茂密的竹林之后,夕阳之光微弱之下,站着一个黑影,他的眼睛正看着战团之中。 他手中拿着一片竹叶,一手扶着黑竹,感受着上面没有褪尽的丝丝温热,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是王典。 ※※※ 在一切的筑基境界的法诀之中,都会强调此境界可引天地灵气淬炼几身,虽无纳气培元之效果,无掌控天地灵气之能力,但是肉身之坚固,关乎着是否能够纳气培元。 只有肉身之力达到一定的程度,才可以承受吸纳天地灵气入体时那种暴虐不安的摧残,进而抚平入体之灵气,方为几用。 可见筑基境的重要之处。 贾坤所修炼的筑基境法诀,虽然不是十分普通,但是与云笠相比,差距不可以道理相计,虽然云笠境界低于他,但是功法之间的差距,又似乎弥补了这一点。 贾坤全力以赴,招式之间也很有章法,一度将云笠逼得连连后退,但是随着时间的增长,贾坤渐渐发现了不对。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只有抵挡的份,但是自己已经用上了十成功力,却依旧难以取得压倒性的优势,而这个人似乎越战越勇,尤有余力的样子。 贾坤吃惊之下有些急躁,又看了一眼天边将要落下的夕阳,更有快些结束的意思,身上的气势陡然提升,一手成掌,一手成拳,拳向面,掌朝胸,速度极快,在云笠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欺到他身边。 紧接着,双臂传来的感觉让他瞳孔一缩,想也没想便要后退,但是云笠举步向前,黑色短剑已经指在他的面门,贾坤的动作登时便停。 云笠单手执剑,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口中咳嗽两声,被一个筑基巅峰的人正面击中可不好受,就算他已经微微后退卸力,再向前反冲,可是依旧疼痛难当。 只不过贾坤已经不敢出手,冷汗从他额头一滴滴向下流。 他有些结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说完此语,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狞笑一声,竟然不怕眼前近在咫尺的短剑,抽身向后一退:“就不信你敢杀了我。” 云笠皱了皱眉,确实没有动手,只是看着他,说道:“弱者相欺罢了,杀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此刻在他的身上,恍惚中出现了一种冰冷的杀机,让人窒息,在贾坤的眼中,又一闪而逝。 第十三章 竹林惨叫 人大抵皆是如此,无论是普通凡人,亦或是走上漫漫仙途,意求长生的修士,一旦有了仰仗,便会威风八面,天上地下唯我一人。 此时的贾坤便是如此。 他的仰仗起先是自己高于云笠的实力,但是当他被黑色短剑抵颈夺命时,才发现自己所仰仗的实力已经救不了自己,而这时他的仰仗变成了春秋门的戒律门规。 他傲然挺胸地站在云笠面前,他那布满伤痕的脸在夕阳霞光之下显得异常狰狞,又似乎带着几分可笑。 一时之间二人似乎僵持在原地,那尺许长短的黑色短剑闪着微光,被它所抵的天才贾坤在这一刻似乎又占据了上风。 相比之下,离他们不远处,那茂盛的黑竹林变得越来越暗,那其中竹叶飘荡颤动发出连绵不断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一条黑色的瀑布,从乱云峰南侧山坡倾泻而下,越过下方的山坳,逐渐向远处蔓延。 二人均是沉默了片刻,云笠缓缓收回手臂,对着贾坤一笑,不知为何又抬头看了眼快要落于山后的日光,道:“黄昏将过,霞光如此灿盛,今晚又是云雾遮月,不见寒光……” 贾坤先是有些迟疑,紧接着脸色大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慌乱之间只是瞪了一眼云笠,而后再也不去争执他背后这棵大树的归属,直直向着黑竹林走去。 他的步伐稍显慌乱,佝偻着背影。 黑竹之所以要在清晨黄昏砍伐,是因为黑竹不见日光时灵力内敛,用普通凡火如何淬炼也难得其中灵力,而日光正烈时又会变得滚烫无比,难近其身。 贾坤来此的目的显而易见,从他脸上的伤痕便可以看出,他今日若是不能缴纳灵汁,等待他的,恐怕比云笠用剑指着他还要可怕三分。 而就在他要走进黑竹林的时候,云笠朝着他轻声喊道:“距离日落不过一时三刻,就算你是筑基巅峰,恐怕也砍不到几根黑竹。” 云笠这句话让贾坤怒火中烧,本来就因为与云笠纠缠而浪费了时间,此刻落井下石的言语叫他如何能忍。 贾坤脚步一顿,恶狠狠地说道:“你等着。” ※※※ 天色越来越暗,黑暗从无尽远处的天边地面向着洛林山四峰之上蔓延,此时黑竹林暗沉的颜色与其交相呼应,在晚风中不断摇曳。 贾坤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黑竹林,倘使他今日没有上缴黑竹灵汁,等待他的恐怕是更大的灾难。 云笠砍伐黑竹的地点依旧未变,正是那片被周围高大挺直的黑竹掩藏起来的短小黑竹,天色一黑,与其他黑竹相比颜色更加泾渭分明,也正是因此,其他人见到这种短小的黑竹也不愿意费力去砍。 只不过云笠却好似见猎心喜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黑竹,似乎还带着淡淡余温,不过很快的,等到黑夜完全降临,便会冰凉如铁,灵力尽纳,也正是由于黑竹这种特性,砍伐的时间不早不晚,以清晨黄昏为宜。 一眼看去,竹林中阴沉沉空无一人,显得可怕诡异,云笠眼睛看着四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样一直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可是这期间竹林涛声依旧,别无他样,云笠最后也只是微微摇头,拔出短剑,将手中握着的黑竹砍倒。 接着又是几株黑竹被干净利落地砍倒,只不过云笠此时的心思全不在此,目光虽然随着剑刃起落,但是注意力却在他处。 随着他脚下黑竹盘错跌倒十余棵,黑色短剑利刃之下香气越来越浓,在他的周围,除了如墨的黑暗泼洒之外,就连黑竹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都没有变过。 但是他自信不会看错,昨日出现在这里不远处的那个影子是人影,而且能够轻易地从自己眼前消失,肯定是培元境的修士,而且自己自始至终都未曾感受到过一丝强大到能够威胁自己生命的气息,很明显那人隐藏得很好,加上留在黑竹上那个血手印,都显示十分不同寻常。 云笠还在思索,突然间心头猛地抽动,强大逼人的的气息虽然被刻意隐藏,但是培元境强者的气感并不会错,只是一瞬间,云笠将黑色短剑握在手中,背靠着黑竹,身子微蹲,目光已经汇聚到远处。 他的呼吸被压得极低,就像蛰伏的野兽,黑竹林中只要有异动,便会知晓,但是在他的周围,除了隐约可见的黑竹还在晃动之外,一切如常。 云笠就这样保持了片刻,逃亡经历带给他的感觉不会错,此时虽然没有化神境的魔魂神识作为指引,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不肯散去。 就在他神经紧绷,密切注视周围的时候,一声惨叫响起在静谧的黑竹林中,那声音尖细刺耳,就像是遇见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 云笠还未曾抬头,正疑惑间突然身形疾退,在倒退过程中向身后的黑竹借力,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已经离开原地数丈的距离,黑色短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在他的眼前,由远及近,如此突然地出现一个黑影,此时天色虽暗,但是云笠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夜能视物已经不是难事,可是眼前这个人,自己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在这昏暗之下看清楚他身形的轮廓,好像是个女子。 那人看见云笠的反应,明显愣在原地,她微微抬头,云笠这才看见她脸上蒙着面纱,淡淡的目光扫向自己所在,云笠能够确定,那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她给云笠一个感觉,比林玄强了太多。 “这里的黑竹先天不足,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声音淡然从容,就像是风携柳絮飘向四周,从这句话中感受不到敌意,云笠这才站了起来,短剑剑尖向下,握手拱起。 “你走吧,这里是我的地方。” 云笠才一抬头,铺天盖地的黑竹扑面而来,只见自己砍倒的十余棵黑竹凭空飞起,落到了自己脚边,而那个女子已然消失不见。 云笠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之色,他不明白此人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来得如此突然,走得又如此突兀,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明显持续了很久,难道就是为了这样一片毫不起眼的地方吗? 只不过此人能够短距离驱物,显然已经是培元境后期的修为,她既然要自己离开,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挑战一个培元境后期修士,只不过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始终绕在他心头。 云笠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正要弯腰拿起一根黑竹,又一声惨叫声响起,回荡在竹林四处,久久不肯散去。 这个声音云笠有些熟悉,毕竟他与贾坤争论不休,整整一个下午。 第十四章 乱象迷踪 云笠深吸一口气,远望着女子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又在原地沉思片刻,之后便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疾跃而去。 这个女子修为极高,至少在春秋门,除了收徒那天所见的金丹老者之外,这是云笠所见修为最高之人,这样的人恐怕至少占据了一座地字号洞府才是,只是此处乃是乱云峰最底,莫说是地字号洞府,就是与最差的人字号洞府都相去较远,今日能在这里遇见此人,虽然她没有为难自己,恐怕也不是简单地想占据那块地方而已。 这时距离贾坤两次叫声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竹林中完全是一片黑暗,那两声过后似乎一切都沉寂下来,就连不断吹动的林风也停了下来。 竹林中好似空无一人,他一路上没有看见人影,看来今日来此砍竹的人都已经回去了,直快到了竹林最深处,云笠才停了下来,接着又蹲了下来,发现这里的竹叶散布均匀,竹间也没有被砍过的痕迹,一副少有人踏足的样子。 他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地方,略显疑惑,皱了皱眉头,又想起贾坤脸上的可怖伤痕,突然自嘲地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又向着原路走去。 “救我……” 这一声过后,就在云笠所处的竹林周围,同时出现数道强大的气息,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实力,霎那间整个竹林似乎都要晃动起来。 同时,贾坤这一声十分沙哑无力,就像是受尽了折磨,在绝望与痛苦中挣扎,而云笠则是脸色大变,就在片刻之间身如幻影,离开原地数丈距离,并且不敢丝毫停顿,依旧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但是就在他疾驰的过程中,在他的身前,那幽深静谧的竹林中,又出现了同样令人畏惧的气息,而在这些气息中,云笠感受到了杀机,就像是魔族爪牙寻觅自己时那样冰冷。 云笠二话不说,就换了方向再跑,可是下一刻,漫天竹叶已经袭来,云笠手中短剑不知何时已经扬起,在空中劈出无数的剑影,伴随着呼呼破空的声音,竹叶已经在他脚下堆积,云笠在一边抵挡的同时,也在一边后退,只是数个呼吸,他额头面颊已经是一片血红之色。 只不过竹叶势不可挡,又无孔不入,恐怕稍有不慎,云笠就可能命丧在此,可是直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未曾看到出手之人到底是谁。 云笠冷哼一声,短剑在手中绕过一圈,突然寒光大盛,一时间逼退了身前如刀的竹叶,在竹林中,他只是听见有人轻声‘咦’了一句,周围压迫如山的竹叶便一同失去了力气,‘簌簌’掉落在地。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云笠眼前便出现了数个身形隐约的人,在最前面的人气息最是强大,正是刚才出手的人,他身后的人气息也不弱,这时也缓步走了上来,他们上下打量一番云笠,不知互相之间说了什么,那个出手的人便说道:“你先走吧。” 云笠未曾多想,只是拱手,目光扫过四周,而后转身便走,这里除了看得见的几人,躲在暗处的人同样不在少数,加起来约莫有十人左右,他们既然能够同时出现在此处,必然不是巧合之作,自己一个筑基境修为的人,根本难以掺和。 黑竹林仿佛又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就连贾坤之前连续的求救声音都消弭不见,云笠心道,这贾坤虽然有些鲁莽,可看他今日那种害怕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得罪培元境的弟子,就算此时逼迫贾坤大呼救命的人是刚才这几人,自己也有心无力。 正思间,云笠只听到‘轰’地一声巨响,就像什么崩塌一般,紧接着整座乱云峰摇晃了一下,黑竹林中突起狂风,落地竹叶纷飞而起。 云笠已经快到了之前自己伐竹的地方,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吸引了过去,如此大的震动,非人力所能及,只是这震动片刻即止,一切又似乎归于平静。 半刻钟后,云笠终于到了自己伐竹的地方,只见这里也受到了波及,竹叶散落一地,横七竖八交错地盖着一根根竹节,只是与自己离开前不同的是这些竹节并非摆放成堆,而是平铺一地,在这片矮小黑竹包围起来的空地上,都能看见稍稍隆起的黑竹节。 之前的震动就算震乱了一堆竹节,但是却不会如此均匀,就像是有人刻意摆放一样,云笠下意识地扫了四周一眼,黑暗如烟般笼罩。 等到他扫去覆盖在竹节上的竹叶,地上摆放的黑竹才显出本来面目,只见这黑竹节首尾相接,纵横捭阖之间,恰好显出四个大字。 ‘春秋门灭’ 云笠微眯着眼睛,拿起一段竹节,顿时浓郁的气息迎面而来,那是血腥气味,而在他手中这竹节上,鲜红的血手印在黑暗中也十分刺眼,血液也未曾干涸凝固,丝丝温热残留其上。 这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是前日那个躲在幽暗中的黑影。 ※※※ 若说这山上对春秋门怀有恨意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就这次新入门的弟子而言,如同牲畜一般被放养,在山上倍受欺凌的人占了大半,若要他们此时说出心里话,春秋门灭或许已经难以表达心头怨恨。 但是若真教他们将竹节摆成这样,想来也是不敢的,况且这血腥味之下包裹的绵绵怨恨,也不是短短几日所能积累的。 这一点,云笠深有体会。 云笠还是将竹节一根根竖着摆放起来,宛如垒土,火苗起时,在黑暗的竹林中方才显出一点光明。 黑竹灵汁的甘甜香味还是压过了血腥味道,一直向着四周蔓延,而云笠则是盘坐在地,轻轻的呼吸吐纳。 渐渐地,随着云笠入定深沉,周身毛孔张开,漫天蒸腾的灵汁雾气,开始向他汇聚,除此之外,天地之气仿佛受到了催动,也周而复始地环绕,一团又一团氤氲的雾气完全包裹了云笠,就像是当日收徒之时金丹老者所做的一样。 火光渐灭,黝黑的竹节褪去了本来颜色,最下层的竹节之内也收集了不少灵汁,而环绕在云笠身体周围的异象也消失不见,他这才睁开了眼睛,向着四周望了一眼,轻吐一口浊气,而后说道。 “阁下做出如此离宗叛道的举动,难道就不怕被废去灵根,逐出山门么?” 暗中无人答话,直火堆中最后一丝火星熄灭,黑暗又为此山披上一层厚重的外衣时,云笠耳边传来嘭地一声,眼前落下一个人影,只不过这个人被绑着,眼眸紧闭,气若游丝,也不知是死是活。 云笠身如幽影,瞬间便消失在原地,等他扑出去数丈距离的时候,就感觉刚才出现的紊乱气息已然消失不见,而在他所能看见的距离之内,无一活物。 他摇了摇头,山上培元境弟子甚多,以自己筑基后期的实力实在是不堪多言,能够捕捉到一丝气息,也是凭借这几年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但是仅仅凭借直觉就想弥补二者之间的差距,可谓天方夜谭。 而在他的脚边,那个被绑起来的人,正是之前惨叫求救的贾坤,云笠脸色有些僵硬,贾坤虽然看起来有些鲁莽,但是也有见人识面的功夫,否则也不会甘心伐竹。 只不过等他看到贾坤身上的伤势时,还是吸了一口冷气。 第十五章 粗驽无知 贾坤的惨叫足以说明他遭受了多惨痛的折磨,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半死不活,就算他有筑基巅峰的修为,差一步就可以纳气培元,比普通凡人强大很多,但是他依旧是凡人之躯,当他被人放干周身血液,就算再强大的生命力也经受不了。 在贾坤的全身上下,有数十条新的伤痕,这些伤痕不足以致命,但都是在血流必经之处,开口之后,又以先天真气护住贾坤心脉,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被放干,如此的折磨,也难怪他的声音能够穿透幽深的竹林。 此人的狠辣还在自己预料之上,他用贾坤的血液,在每一根竹节上都涂上血手印,然后再摆下‘春秋门灭’四字。 很明显,自己与贾坤作为新入门的弟子,不可能与山上的老弟子有什么纠葛,此人这样做的目的,也不是对贾坤或者自己有多大的恨意,他的矛头,很可能就是春秋门。 云笠目光闪烁,却是将淬炼出来的灵汁汇聚到一起,给贾坤喂了下去,今日答应林玄的灵汁算是又化作乌有,少不了被他盛气凌人一顿欺辱。 云笠看看贾坤苟延残喘似乎又逐渐恢复过来,心道他毕竟是快要踏足仙途的人,怎会如此容易就死了呢,念及此处,他又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却没有发现,就在他不远处,数丈距离之外,目光所及之处,十余人将他围了起来。 这十余人,正是之前自己所见的培元境弟子,子时过后还在竹林之中,想不到在这里又遇见了,并且隐隐有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云笠只感觉自己眉心有些痛,道:“诸位师兄想问什么还请一齐问了……” “你见过宁攀。” “宁攀是谁?”云笠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又接着补充道:“我到山上只有四五日,识人不足五指,培元境的师兄也只认得林玄。” “你见过宁攀。”带头的人声音又强了许多,鬼魅般就到了云笠面前,并且不给他反抗的机会,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提了起来。 他的眼神很平静,或者说有些冷漠,相貌又很普通,但是培元境的气势却显露无疑,只听他又说道:“你见过宁攀。” 云笠被他用力捏住咽喉,口不能言,剧烈的痛感袭遍全身,他身上的黑色短剑也乒乓一声掉在地上。 这个人伸手将他甩了出去,大力摧断了数根黑竹,云笠身形才停了下来,一口鲜血喷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落叶。 云笠本不是善人,如此一番折腾,早就让他怒意难忍,他冷笑一声,道:“我不认识什么宁攀,此时你若只是想要凸显自己培元境的实力,尽管来就是,何必找什么子虚乌有的借口。” 这个培元境的弟子没有料到云笠会如此强硬的反驳,在这山上实力稍弱之人必然是俯首而居,像云笠这样的人并不多见,只不过这样的人往往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怒而转笑,道:“你如何证明你没有见过宁攀?就以你能挡下我三成功力的一击么?” “真是可笑,那你又是如何证明我见过宁攀呢?从你来时便不提此人面貌,不论此人修为,纵使我在山上何处见过,你怎就知道我会询问此人名号?想不到堂堂培元境弟子,也都是如此粗驽无知之人。” 云笠说完这句找死的话,斜躺在原地,他此刻的状态也不容他做些什么其他的动作,眼前这个培元境的弟子这时也真正地发怒了。 不知何时云笠的短剑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他的手指摩挲着短剑的剑身,有那么一刻,短剑上传来的冰冷寒意让他一颤,但是紧接着又被云笠挑起的怒火完全笼罩。 他一步步走向云笠,同时说道:“无知?我让你见见什么是无知。” 突而微风起,甘若饮春雨。 云笠眼神紧盯着此人,但是这时视线被人挡住了,看她的身形,应该是个女子,秀发从后背披散,由于她与云笠距离很近,又有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这模样与山上这些衣衫难整的弟子相去较远。 “连师兄,不可鲁莽。” 连姓弟子这时应该是完全被云笠激怒了,女子说的话也有些无济于事,他说道:“难道你也认为我粗驽无知吗?” 他虽然没有针对这女子,但是也让女子不好再出言说些什么,她只是转身,面纱下的容貌难见,表情难分,只是说道:“今日让你离开这里,你置若罔闻,也怪不得我……” “师妹你对他发什么善心,就算是杀了他,门中也不会降罪下来。” 周围有人似乎见不得女子这般,便如此说道,而云笠心中也隐隐想到了什么,道:“多谢师姐好心提醒,不过想杀我,就算你们多人齐来,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女子摇了摇头,自以为云笠是疯了,或许狂妄无知到这种地步,也无可救药了,莲步微移便已经离开了云笠的视线,将短剑寒锋暴露在他面前。 连姓弟子道:“我不杀你,只会断你灵根,让你永远也不知道培元境和筑基境之间到底隔着什么?” 云笠也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短剑破空而来。 ※※※ “我见过宁攀。” 短剑就停在云笠面前不远处,而云笠面无表情,只是微微张着嘴,不知是在说着什么,但是这句话却非他所言,而是地上的贾坤。 他喝了黑竹灵汁,总是恢复了一点元气,面色苍白,全身的伤痕令人心颤,他艰难的转头,小小的动作也使得身上数道伤口崩开,他正好看见了连姓弟子用剑指着云笠,不过却转身看着他。 “你说什么?”连姓弟子问道。 贾坤说话十分困难,也幸得那续命的黑竹灵汁才让他捡回一条命,他看着云笠的样子,涣散的眼神突然变得狠辣,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杀了他,杀了他我就告诉你。” 云笠什么话都没说,突然觉得贾坤有些可怜,这样的人倒不如死去而少了烦忧,只不过这样的人从来都是苟活于世,寿命皆长。 连姓弟子收起了短剑,俯看着贾坤,道:“那你告诉我,宁攀是何模样,是何等修为,又在何处?” 贾坤崩开的伤口中已经没有多余的血液往外流了,只是肿胀地向外翻卷,他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我叫你杀了他啊。” 剑影轻巧。 贾坤的一截手臂离体而去,他的惨叫声回荡在这片竹林中,之后他就像一具逐渐冰凉的死尸,躺在地上,再无声音。 连姓弟子再举剑,贾坤已经吓得肝胆俱裂,最后一丝求生本能让他说话:“别杀我,我说我说……,他就是个魔鬼。” 连姓弟子与同来之人相互交换眼神,接着问道:“还有呢?” “杀了他……” 贾坤残余的左臂竟然抬起来指着云笠,竟似乎不再怕死,似乎拼了命也要云笠一起死,似乎他心里的恨意,无论是对让他伐竹的人,还是对放干他血的人,都比不上这个下午与他有口舌之争的人。 只不过他没有看见这一切,连姓弟子干净利落地割下了他的头颅,到死,他的的眼睛还在看着云笠,而他的左臂也在这一刻砰然放下。 连姓弟子表情厌恶,杀了贾坤也证明他并不怕门规戒律,他转身看着云笠,淡淡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笼罩在黑竹林之上的云雾不知飘向了何处,清冷的月光穿透了茂密的竹林,映照在云笠的侧脸上。 “你身上有一朵花,好像是莲花。” 第十六章 修仙大梦 连姓弟子不懂云笠所说的话是什么含义,但是他能感觉到云笠这时表现得毫不在乎,并不是想要坦然赴死,而是不相信自己会杀了他。 连姓弟子也不追问宁攀之事,直接以培元境修为引动天地之力,从四面八方压向云笠,当在此时,连姓弟子脸色突变,紧接着离开云笠几步,短剑还在他的手中,铮铮作响。 云笠周围的压迫感陡然散去,他也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之景,这片毫不起眼的矮竹生长之处,又来人了。 “连师兄掌管他人生死,杀伐果断,好威风啊。” 这声音有些尖锐刺耳的味道,再加上他刻意讽刺,让人很不舒服,而说话的人就站在云笠身后,云笠向后仰头就能看见他,除了他之外还有十余道强悍的气息,比起连姓弟子这边丝毫不弱。 连姓弟子将短剑扔过来插在云笠脚边,轻声说道道:“原来是有靠山啊,怪不得如此嚣张。” 从他的语气中已经听不出半点怒气,而他说完之后也直接转身离去,竹林那边的人也一同远去。 来人走到云笠面前,背对着他,地上的竹叶突然迎风而起,吹着贾坤的断头残肢,一齐成堆,火苗起时,再无贾坤。 云笠站了起来,提着短剑,默然无语地就要走开,不远处的竹林中,又走出一个人,他身形瘦小,站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云笠的去路。 王典笑着,如同老友一般热情,走近之后拍了拍云笠的肩膀,头又贴近他的耳朵,说道:“你就这样走了,我保证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云笠好像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道:“这么说今天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吗?” “是,也不是……刚才那个人叫连晟铭,占据了最好的天字洞府,本身是培元境巅峰的修为,只差一步就可以聚气成丹,他杀你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他们身边火势越烧越旺,伴随着丝丝难闻的焦糊味道,云笠眼睛看着王典,道:“那你可真是牲畜弗如,人性弗存。”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总是会说内心的想法,比如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比如连晟铭会在暴怒的情况下训斥那女子,再比如贾坤垂死之时也要云笠陪葬的想法,而在平时,所有人都会将内心的一些想法及情感隐藏起来,不会完全曝光。 只不过王典却不怒,他笑着承认道:“你说别人无知,你自己才是最无知的,这条路上只分强弱,不论善恶,是猪狗,也是强大的猪狗。” 王典顿了一下,眼中带着莫名的意味,道:“况且他也不是我杀的,他自己寻死,你也不举身赴死而救他,我能有什么办法。” 云笠突然觉得王典有些可怕,比起追杀自己的魔族爪牙,他有一种别样的危险感觉,他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句句都合乎情理,让人难以辩驳。 他又看了看身后这十余名培元境的弟子,之前直面连晟铭的弟子也十分强大,而王典却能请得动他们,让云笠不得不重新审视王典的身份。 ※※※ 竹林一瞬间又安静下来。 云笠无话可说,他不想去猜测王典的目的,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能与此人有太多的瓜葛。 “给我你身上所有的三尾清灵草,今日的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我保证连晟铭不敢将你怎样,而且林玄也不敢再找你,你看如何?” 王典语气温和,他比云笠矮了许多,只是现在他站在云笠面前,气势愈发地强了,与此同时,笼罩在云笠面前那层隔膜也越来越厚。 云笠扔出三棵泛着荧绿之光的清灵草,道:“不要再找我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接着整个人循着月光离开。 王典看着云笠离开的地方,双唇微张说出四个字:“我知道啊”只不过这一声十分细小,没有传到云笠耳中。 这时那等待的培元境弟子这才说话,道:“王典,你让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周章,就是为了这三尾清灵草吗?” “古岚安啊古岚安,怪不得你斗不过连晟铭,就你这性子,与人家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我说我帮你胜过连晟铭,其他的一切你都听我的,现在就想反悔了吗?而且今日他是不是不敢与你动手?” 王典面对古岚安这个培元境后期的弟子,没有丝毫放低身段的意思,反而隐隐有种以他为主的意思。 果然,古岚安听了这句话之后不再多言,又看着王典手中的三棵清灵草,乱云峰上的灵物也只有黑竹一种,想要增进修为除了占据一座好的洞府之外,好的灵物也是一种途径。 王典目露沉思之色,转而看着古岚安的样子,道:“清灵草我还有用,你们先回去吧。” 古岚安冷哼一声,看来对王典十分不满,但他还是带着一众人等离开。 贾坤的尸体化作了灰烬,在他上了这洛林山短短数日,便连同他的修仙大梦,一同埋葬在了黑竹林中,滋养着此中最廉价的灵物。 王典将清灵草收了起来,目光扫过四周,嘴角上翘,与此同时,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被一股清风卷走。 矮竹之地火光渐暗,但是晨曦已经洒落下来,黑竹开始尽情的生长。 ※※※ 在这之后,林玄确实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在这两块大石形成的凹坑之内,勉强算作是一处安身之处,云笠也没有再去黑竹林,只是在这里没日没夜地修炼。 他的修为进步飞快,魔族这种筑基吐纳的功法神奇无比,加上云笠之前的积累,只是短短的十余天,他的境界就从武道七重到了武道九重,也正是筑基期巅峰。 在这个境界内,云笠有把握战胜任何一个人,就算是刚进入培元境的人,也可以相较一二,而到了此时,他也愈发地明白筑基与培元的差别。 这种呼吸吐纳的功法对于天地灵气的吸收快于常人太多,但会面临同样的问题,以筑基期的身躯,对于天地灵气的吸收总会出现极限,也就是说就算吸收再多的天地灵气,也只会在体内周身循环之后消失,大部分会流出体外,而极小部分则会被自身吸收,这样一来虽然能够淬炼筋骨,但是本无本质的提升,灵气并不在体内停留,这样的话便无关乎吸引天地灵气入体的快慢了。 想要改变这一状况,便是培元,化天地灵气为己用,便是培育自身元气,也称纳气,而从无气到纳气这一改变,便是筑基到培元真正的天堑鸿沟。 想要跨过这一鸿沟,唯一的方法便是不停地吸引天地灵气,等到一定的程度自然会出现元气,而出现元气的快慢,易难,则是灵根好坏,资质深浅,故此在入门之时会勘验根骨,说到底便是为了修炼的难易。 这一点主要是看丹田形状,纳气之形则易,流水之状则难,这时千万年来无数人族修士总结的真理,纵使小有差别,也不会相去甚远。 具体的方法便是吸引天地灵气去冲击丹田,这需要忍受莫大的痛苦,很多人难以承受这种痛苦,在一次次的冲击下最后崩溃放弃。而有大毅力者,就算是流水之状,也能化神成仙,故而修炼一途,又有些变幻莫测,难有定论。 云笠的丹田形状介于两者之间,不好也不会,而他也到了冲击丹田的时候,只要走过这一步,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第十七章 美色相诱 转眼已过去十余天,这段时间乱云峰上十分平静,至于那晚发生的事,就像石砾淹没于海,少有人知。 云笠晨时昏后都会去黑竹林砍竹,地点依旧在那片矮竹生长的地方,除了地面上灼烧的痕迹被新生的嫩笋搅乱之外,再没有发生其他的事,那个放干了贾坤一身血液的黑影,也再没有出现过,直到今日,矮竹之地才迎来了其他的客人。 黑剑锋利,云笠功力又长,加上矮竹先天生长便弱,挥手便可断之,酷热散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里已经躺倒多根黑竹。 在这些黑竹旁边,除了云笠弯腰砍竹之外,还站着一个女子,她就是当晚出言阻止连晟铭的女弟子。 云笠好像刻意忽视了她的存在,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云笠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也不见她面纱下是何等神色。 云笠将这些颜色很浅的黑竹断为多节,垒层而起,动作十分娴熟细致,当他点起火时,夕阳已经从乱云与流月之间的谷口中完全沉入大地。 女子终于开口:“这里的黑竹颜色浅淡,灵力不足,其他人避之,但是这等黑竹恰巧枝干较弱,其中灵力淬炼容易,所以在这里砍竹看似吃力不讨好,实则事半功倍,你说对不对?” 云笠没有答话,盘坐在火光旁边,女子也没有着急,蓝色的面纱被火光映得发紫,她的眼眸很清澈,看着云笠,道:“你既能想到这样的方法,自然不是愚蠢的人,连师兄威望极高,你又何必得罪他?” 黑竹节被火烤得噼啪作响,灵汁的甘甜香味弥漫开来,不知怎的,好似这些天都在这种味道里,有那么一瞬间云笠觉得这种味道如此厌恶。 他依旧没有说话。 “你便是如此待人的吗?”女子明显有些嗔意,没想到云笠如此冷漠,而自己却前后两次有心帮助于他。 云笠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女子,眼中有些怒意,而后娓娓道:“既然已经得罪了,多说无益,师姐若是真想助我,便少言于我,我打听过了,白灵师姐出自凤瑶城中白家,虽家道中落,但是底蕴犹在,连师兄早有意与你结双修伴侣,你来此找我不是帮我,而是害我。” 白灵身子一僵,突而放松,眼睛直视着云笠的眼睛,道:“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吧。” 白灵的语气不再是温婉凄怜,而是漠然冷淡。 “你找我没用,别看当时古岚安替我出头,我与他却是只字未语,况且我筑基期的修为,还抵不上连师兄三成功力呢。” 说到这里,云笠微笑着上下打量了白灵一番,道:“不过师姐如此姿色,乱云峰算是与世隔绝,只要你肯以色相诱,想必古师兄也有冲冠一怒的冲动……” 白灵有些羞恼,道:“不错,古岚安是莽夫一个,但是他还远远不够当连师兄的对手,无论修为还是城府。” 云笠耸了耸肩,双手摊开在胸前,道:“那就没有什么办法了,难道你认为师弟我能够敌得过连师兄吗?还是把当时那番话当了真?不过以我来看,师姐与连师兄双宿双飞,岂不美哉。” “你再这样戏弄我,休怪我不客气。” 白灵毕竟是培元境修为,这时威压临身,也有几分气势,不过云笠眼神一冷,面色阴沉地看着她:“你当晚要故意害我性命,我戏弄你又如何?” 明月悬挂在流月峰之上,这里砍去一大片的矮竹,月光从中洒下,火已经熄了,竹林中突然有些清冷。 白灵的语气突然有些暧昧,道:“只要你肯帮我,我……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情。” 云笠的心突然有些摇晃,他皱着眉头,很讨厌这种感觉,他沉默了片刻,才沉声说道:“我帮不了你。” 白灵以为自己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换做任何人都会动心,可是云笠好像油盐不进,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古岚安与连师兄向来不和,但从来都是连师兄压他一头,只不过在十几天前你们这些新弟子来时,古岚安占据的天字洞府便换了人,此人姓王名典,虽然只是筑基境的修为,但是古岚安却好像一切都听从于他,只怕他的修为不止于此,这样的人足够对付连师兄了。我听说王典多次对你示好,你都拒绝了他,只要你答应说了此事,对他来说恐也不难,再说古岚安甘心为此人所用,其目的多半也是连师兄,我也只是让你再推他一把而已,你也不肯么?” 云笠的头抵着,心中对于王典的忌惮又深了几分,只希望他的目的是那些三尾清灵草才是,只不过白灵说的事,于自己真是没有半分好处。 他抬起头,刚要拒绝,眼前这个女子不知何时宽衣解带,浑身赤裸地站在自己面前,周围的竹叶飘起,化成一堵墙围在二人周围,而白灵依旧戴着面纱,不过这之下,脸色已经通透如火。 云笠愕然不知如何言语,全身上下有一种莫名难言又难以控制的感觉,恰似沸腾,他猛然闭上了眼睛,道:“看来凤瑶城中传言为真,白家家道中落乃是连家一手所为,不过我并不是古岚安。” 云笠再次睁眼的时候,周围漫天的竹叶已经落地,而他眼前那个身影也消失不见,就像是经历过一场苦战,云笠现在还有些惊慌失措,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在心里呼喊几次魔魂,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得到应答。 ※※※ 白灵无疑是可怕的,若不是当晚见连晟铭杀贾坤时毫不犹豫,云笠担心自己会答应她,很明显,连晟铭杀人不触门规,背后定有人撑腰,说不定就是春秋门哪个人物,就算是身份扑朔迷离的王典,也要掂量掂量,更何况是自己呢。 至于白灵与连晟铭二人之间的恩怨,又何必扯到自己身上来呢。 白灵走后,云笠在这里待了半个时辰,之后才收集齐灵汁离开,但是今晚那种旖旎又十分可怕的场景,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那雪白陌生的身躯又不断在眼前浮现。 云笠疯狂地吸纳天地灵气,半竹筒的黑竹灵汁一口饮尽,在他周围,天地之气似呼啸般环绕,在丹田被狠狠冲击的痛感之下,云笠脑中一片空白。 后夜。 乱云峰上静谧,一百零八个光点无时不刻地在吸收着月之精粹,又供给每个洞府中的人。 当在所有人都沉浸于此的时候,一声巨响传遍四野,紧接着乱云峰出现了剧烈的晃动,就像是十几天前那样的撼天动地。 云笠从入定中醒来,感受着身下这种山崩似的晃动,一直持续了半刻钟有余,山石滚落,就是自己头顶这块大石,似乎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 而就在这震动之后,乱云峰上显眼的一百零八个光点同时熄灭,又有石门打开的声音此起彼伏,乱云峰上嘈杂起来。 云笠所在的地方本就没有多少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得而知,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山上响起了一道宏大的钟声。 “所有乱云峰弟子,日出之前赶往仙临,否则废去根骨,逐出山门。” 这声音极具威严,于此时此刻响在每一个人耳中,顿时这些新来不足半月的弟子,开始向着去往仙临的山口汇合。 云笠到时,发现从山口离开乱云的阻隔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而从乱云去往仙临的路上,几乎五步一隔,都站着他峰的弟子,并且每一个人,都是培元境的修为。 他们冷漠地看着乱云峰的弟子从道上走过,那眼神,竟似看着囚犯一般。 云笠在山口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发亮,才混进了人流之中,他回头看了一眼乱云峰,陡然想起王典给自己说过的‘春秋人杰’。 第十八章 拜见师尊 洛林山其他三峰各有特色,仙临巍峨,灿星雄奇,流月秀美,但是到了乱云峰,在外看来只是被三峰掩盖,平平无奇,就算是从凤瑶城远望,也只能看见三峰的轮廓而已,乱云似乎被孤立出来一样,就算是距离仙临的远近,也是乱云最远。 天色蒙蒙,乱云峰上下来的弟子在沉默中向着仙临走去,这其中新弟子见到了山上的险恶,此一出便有不再回去的心思,而在乱云峰上待久了的老弟子就像是与世隔绝了多年一样,四处打探这周围的景色。 云笠身后不远处便是连晟铭,白灵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她注意到云笠,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他,让云笠总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连晟铭看过云笠之后则是面无表情,似是不认识云笠一样。 在晨光洒在仙临峰时,乱云峰近四百余人全部站在高大巍峨临仙殿中,殿内灯火通明,丝毫不觉得拥挤,从大殿门口到主座台阶的距离,恐能站下千人,在主座的台阶上,还有数十人盘坐下来,正对着乱云峰诸人。 他们身上的气息虚无缥缈,见其人却难寻其息,当日收徒的白发老者也在其中,这数十人,竟然全部都是金丹境强者。 就算是在乱云峰上桀骜不驯的培元境弟子,到了这里也是大气也不敢出,大殿主座之上也坐着三个人,一人华服,看似中年,一人貌美,年若二八,一人黄袍,稳重刚正。所有人几乎不敢看着这三个人,微微垂着头。 片刻之后,那个华服男子说道:“本座愚居副门主之位,掌门师兄云游四方,门内诸事由我暂代,今日召大家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所有乱云峰弟子均可拜师,培元境修为可拜元婴期真人为师,筑基境可拜金丹长老为师。” 此语一出,殿内哗然,就算此时副门主在上,乱云峰诸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震惊了,要知道,元婴真人,莫说是在春秋门这样的中等门派,就是仙宫中上等门派势力中,都是极其稀缺的存在,能在筑基期便得到金丹境修士的指点,踏入培元境便要容易许多,而对于培元境这等初踏仙途的人来说,元婴期的真人指点,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其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所谓天时便是天资根骨,地利便是灵物资源,人和便是前辈经验,修仙一途,这三者缺一不可。 ※※※ 春秋门中元婴真人的数目定在双掌之内,而元婴真人收徒也极为苛刻,培元境修为几乎不可能被收作弟子,而此时副门主所言却是真真切切,每一字均在众人耳中。 副门主这时站了起来,云笠注意到,在他动时,周围的天地之气丝毫未变,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只是那种不可忽视的灵压始终蔓延在大殿之内。 “拜师之后尔等不得回乱云峰,当作为其他三峰弟子,尔等可明白?” 他的语气虽然十分平淡,但是句句宛如天音,直透心扉,让人有种不得不应的感觉,殿下数百人同声应道:“弟子遵命。” 副门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这时在殿内二层悬阁的层层幽影之下,同时出现数道令人窒息的气息,而与此同时,众人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向后推着,直退了数丈有余,在大殿台阶与众人所站之间出现一大片空地。 很多人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也有人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片刻之后,在前方的培元境弟子之中,有五人双足离地,轻轻地向前飘去。 “本座木萼真人,流月峰丹所,你们几人天资根骨尚可,即刻去往流月峰。” 被挑中的几人本在惶恐不安之中,这个苍老的声音说明了一切,五人躬身拜谢之后,便急匆匆地赶往流月峰去了,殿中那种隐晦的气息也消失了。 一连九次,最多的有十余人,最少的只有一人,这些人皆是培元境修为,云笠也见到了自己初到乱云峰时见到的那个修为极高的破衣乱发之人,更让人吃惊的是,当时与他一同进入春秋门的人,就在短短半月时间内,竟有三人踏足培元境,若不是刻意压制修为,此等天赋,也当是骇人听闻。 这九名元婴真人挑选之后,便没有了声音,剩下的就是主座之下,台阶之上盘坐着的金丹境长老,与此同时,所有的培元境弟子皆被收入门下。 这些金丹境的长老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等着副门主发话之后才有人指出几人,与元婴真人相比,他们似乎皆是不想收徒,在他们近两百人中思索良久才会下决定,只是他们面无表情,也不知喜怒,不辨好坏。 云笠仔细数过,金丹境长老共有三十四人,大概每人都会收到五名弟子,而每一人,都是不多不少刚好五人。 转眼间站在殿内的人已经去了大半,剩下的人也只是静静地等着,云笠看到当天为他勘验根骨的白发老者也在其中,他也微笑着看了过来,紧接着他便要伸手,朝着云笠指来。 大殿之上,一直没有说话的黄袍男子却开口了,白发老者也讪讪的停了下来,只不过他依旧很温和地看着云笠。 只听黄袍男子说道:“说来我也有半甲子未曾收过弟子了,今日云明师兄召集未来的春秋人杰至此,我也不好拂了师兄好意,也破例收一名关门弟子。” 副门主云明笑若春风,道:“师弟有如此想法,实乃我春秋门之幸,掌门师兄若在,想必也会十分赞同师弟的做法。” 黄袍男子点头,站了起来,而云笠突然感觉自己被托着向前,而这股力量的来源,正是主座之上那个刚毅的男子。 “就你了,本座灿星掌座青冥,你可愿意入我灿星峰?” 青冥并不像那九名已经离开的元婴真人那样直接收徒,而是询问云笠的意愿,或许能够被元婴真人收做徒弟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所有人定会不假思索,又何来不应之说,青冥此举也看似多余之作。 不过以他的身份本不必询问云笠意愿,但是他既然开口,也显得他温和中正,在众人各种眼光之下,云笠只身一人跪在大殿之中,抬头看着殿上的青冥。 “敢问掌座真人看中弟子哪里?” 还没等云笠说完,殿上的年轻女子与副门主云明一齐看着青冥,女子眼中秋波盈盈,秀眉微蹙,有种看见青冥自作自受的感觉,而云明只是摇了摇头,下方台阶上盘坐着的金丹境长老也齐齐睁开眼睛看着云笠,显是十分吃惊于他的回答。 元婴真人青睐于一个筑基境的弟子,竟也会被一语反诘,就算是他们金丹境的修为,平时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忤逆,此时云笠虽然算不上是忤逆,但是在众人面前,已然扫了青冥真人的威风。 顿时殿中还站着的筑基境弟子中便有人幸灾乐祸,一来云笠敢如此向元婴真人说话,只当不被收做弟子,二来既然此人不被收做弟子,那么他们便有了希望。 所有人心中各有心思,云笠还在看着青冥,等着他的回答。 青冥哈哈一笑,朗声道:“就凭你这句话。” 云笠叩首:“弟子拜见师尊。” 第十九章 雾海迷阵 当日午时之后,仙临大殿中近四百名从乱云峰出来的弟子,尽被收做其他三峰弟子,这对于他们来说是莫大的机缘,而对于三峰之上数以万计的春秋门弟子来说,却又是不公平的待遇。 只不过这件事情看来风平浪静,就连一名筑基境弟子直接被灿星峰掌座青冥收做关门弟子这种大事,都似乎没有引起骚动,或者说,在仙临殿中发生的一切,都似乎只局限在那座大殿之中而已。 ※※※ 灿星峰的雄奇得名于山上形状各异的怪石,有如仙人揽月,有如灵猿枹树,有如万马千军,形态之异,难计其数,山上建筑更是鳞次栉比,莫不是宏伟异常,而在这些建筑之侧,也有清净简朴的洞府之地,凿山而进,洞口石门之前植以灵药,构篱划界,田园之风盎然。 云笠一路走来,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这种怡静的所在,各处大同小异,与乱云峰上那种景象完全不同,虽非天壤云泥,却也相去不远,他抬头望着灿星峰顶那座宏大的紫色建筑,正是青冥真人的洞府所在。 在那之下有数里之地,都被云雾遮掩,听说是青冥真人一人独占之地,只有其门下弟子方可进入,而云笠行至云雾之畔,才停下脚步。 “弟子云笠,拜见师尊。” 青冥真人说收他为徒之后便离开了仙临殿,就连他的居处,都是云笠打听而来,心想自己那句话或许真的让他失了面子。 他说完这句话许久之后,沉静的雾海中才有了变化,一名白衣男子从雾海中走出来,若不是他的黑发乌瞳,直快要与雾海化作同色。 男子脚步轻灵,束发绾起,十分英俊,他的模样虽没有云笠壮硕,却也十分修长,面色和煦,朝着云笠点头:“我是师尊三弟子昆宁,师尊交代我来此接你,你跟我来吧。” 云笠也不显得局促,点头道谢之后便跟着昆宁走进了雾海,等他迈进白色雾海之中时,却发现自己被一片白色包裹,周边景色消失不见,就连脚下实地也是一片白色,正似踏在雾海之上。 领他进来的昆宁明明就在几步之外,到了此刻也难以看见,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这雾海迷阵只是师尊的小手段,他不喜人打扰,故而设了这阵法,师弟不必惊慌,雾海迷阵并无伤人的效果,你只要依着口诀,不要走错了。” “甲坤进坎离,十五踩阳戌,震位乱吉凶,阴艮是离愁。” 云笠细细听着,却是越听越不对,这前两句实实在在地指了方为,却在之后的震位与阴艮打了哑谜,他刚要开口询问,又听昆宁道:“至于震位与阴艮的选择,全凭运气,雾海迷阵从没有一刻相同之时,就算是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每走完这二十字,便从头开始,若是运气好,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走出去。” 云笠心中一沉,不过转念一想,天下无易于之事,成为元婴真人的弟子却是难中之难,他答道:“知道了,师兄。” 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昆宁的声音,云笠也遵照口诀所指,开始摸索,但是一个时辰之后,眼前的景象依旧未变,在这白茫茫的雾海中,也没有一点可以借鉴标识的地方。 就在雾海以上的辉煌宫殿中,昆宁却早已走出了雾海迷阵,阁楼窗棂旁,他躬身安静地站在青冥真人的身边,而青冥真人的目光却始终在白色雾海之上,目光迥然,似能穿透此阵。 他二人站了良久,下方的雾海中仍不见云笠的身影,青冥真人问道:“你认为此子如何?” “天资平平,难成大器,心机若重,难入此门。” 昆宁面对青冥时没有见云笠时温和,青冥没有回头,道:“我记得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不过他现在可是连我都难见上一面啊。” 昆宁头低着,在听见青冥口中那个‘他’时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却是没有回话,青冥似乎等了很久,才回头,看到昆宁垂头的样子,笑道:“这小子早上问我为什么收他为徒,你说我是为什么?” 昆宁皱着的眉头放松,咬着嘴唇,眼中既是犹豫又有些决绝,猛地有了几分气势,道:“再这样下去,我春秋门迟早要毁在他们手里。” 青冥脸上依旧不见喜怒,道:“你不要以为这里是灿星峰,你云明师伯便听不见你说他,这事就算是你掌门师伯也管不了,我们又担心什么,再说了,春秋门最近可是一日强过一日啊。” 昆宁身上的气势又弱了下去,如青云般恬淡,青冥又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时在下方的雾海中,云笠终于走了出来,他抬头却看见夕阳将落,这雾海,他竟走了两个多时辰,而雾海不过数里大小。 昆宁看了一眼远处的云笠,道:“师尊心中自有打算,弟子不敢妄言。” 青冥也只是笑着摇摇头,待昆宁将要走出门去,才开口道:“此子身上有一股煞气,隐藏极深。” ※※※ 雾海迷阵甚是奇特,云笠走出之后才为之惊叹,小小的地方却如天地乾坤,若不是那段口诀的指引,自己恐怕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走出来,。 元婴真人的手段果真难以捉摸。 从雾海到宫殿还有一大段宽阔的石阶,石阶的尽头,白衣昆宁迎着夕阳而立,云笠看着他,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在这短短的两个时辰之内,眼前的昆宁似乎变了一个人。 昆宁给云笠安排了宫殿下方的一座洞府,门口写着金字乙位,洞府周边杂草丛生,看来长时间无人居住,昆宁只是挥手,洞府门口巨大厚重的石门便轰隆一声打开了。 兴许是看见了云笠脸上的疑惑,昆宁出言解释“洛林山上大大小小的洞府都算是法宝,只有到了培元境,具有了先天元气,才可以控制这些法宝,你现在是筑基境界,洞府就一直开着吧。” “等你到培元境的时候,每月还可以在流月峰丹所领取聚灵丹和灵石,至于灵药栽培,师尊说了,只要是雾海之上,灿星殿之下,无人占据的地方都可以。” 昆宁一边领着云笠在熟悉洞府石室的布置,一边又道:“明日辰时,你去灿星殿找师尊一趟,之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的洞府就在木位丁字。” 云笠只是点头,仿佛这个便宜师尊真的不错,至少比在乱云峰上风餐露宿强上不少,说着他们进了洞府最后一间石室,这座石室中间射下一道亮光,十分显眼,而且这里灵气浓郁异常,流动之间,云笠只感觉全身都在畅快呐喊,他从未见过灵气如此浓郁的地方。 不知这里,比起乱云峰上天字洞府又如何。 “这里的聚灵阵虽然一般,对于你来说却也足够了,还有,辟谷丹可以直接去丹所领取,余下诸事,你还有不懂的吗?” 云笠摇了摇头,道:“没有了,谢谢师兄。” 昆宁仰头看了看这间石室顶上亮光源头,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在乱云峰,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做宁攀的人?” 云笠突然感觉有些冷,在这诺大的石室中,诺大的灿星峰上,突然起风了。 “我没有见过。” 昆宁的眼神依旧停留在顶上的光亮之处,云笠循之望去,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灵石。 昆宁沉默间只是点了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轻声道:“那就好。” 第二十章 天罗精煞 不知怎的,今日到了灿星峰上,竟觉得这里比起乱云峰要冷冽许多,即使云笠此刻身强体健,不惧风寒,听见呼呼的风声,便下意识地裹了裹衣衫。 他试着想推动洞口石门,却发现其重愈万钧,用尽全力也是撼之不动,在洞口时,恰能看见圆月之下清秀的流月峰,与这漫天星辰遥相呼应,神秀异常。 当他的目光移向乱云峰的黝黑轮廓时,却不知如何去描述它,他只感觉身上越来越冷,便回身进了最里的石室。 ※※※ 第二天果然下雨了,都说夜半月明风起时,隔天难晴阴雨日,灿星峰上雨淅淅沥沥下落,下方的雾海始终如一。 在灿星殿中,只有青冥与云笠二人,青冥斜躺在主座上,支着肘,看起来百无聊赖,云笠也不急,都说元婴真手段难以捉摸,那性情二字也难以去猜,至少青冥为何要收他为徒,云笠到现在也不清楚。 青冥另一手放在眼前,四指张开又握紧,如此反复,突而开口道:“你是凤瑶城里的人吗?” 云笠答道:“回师尊,不是的。” 青冥确实没有什么高人的架子,至少在云笠看来,虽不知昨日是真的不怒,还是怕怒而失身份,都说明他与自己的长相差不了太多,至少比副门主云明要舒服太多。 “哦,那你是哪里人氏?” “弟子幼年无知,流浪而不知所处,只记得自己一直向南走,现在看来若不是中州极北,便是北极之地了。” 青冥的动作停在半空,五指还未完全合上,用大拇指顶在自己下颌之处,看着云笠,道:“怪不得……那你应该是中州极北……你不会是穿过了龙岭山脉吧?” “弟子只记得自己四处流浪,至于大山河川,只有洛林山是我见过最大的山峰了,不知龙岭山脉是何等模样?” “龙岭山脉啊,那是中州极北的天险,听说几万年前魔族猖獗时曾攻陷北极大陆,但是他们却生生停在了龙岭……不说了,不说了,今日叫你来是叫你去一个地方。” 青冥的头向前一伸,虽然距离云笠还有五六丈的距离,云笠却感觉青冥就在他眼前,他问道:“你去没去过天罗之森?” 云笠答道:“弟子到凤瑶城快一年了,也听人说起过天罗之森,听说那里很多奇珍异物,凤瑶城里便有去这里采取灵物的商户,不过我自己从来没有去过。” “这样啊,你尚未纳气培元,却也不急,这天罗森中有一种东西叫做天罗精煞,你若是能够吸收几丝精煞,对你大有裨益,进入培元境也是迟早的事。” “多谢师尊指点。”云笠急忙叩谢,青冥又道:“这件事,不要让你三师兄知道啊。” 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云笠半跪着,不知是起身还是跪下,在原地僵持了片刻,而青冥将他这些细微的动作皆收眼底。 “敢问师尊,除了三师兄,师尊还有几名弟子?”云笠最后还是站了起来,青冥也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皱了皱眉头,手指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在想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似乎是十个,又好像是九个,不过呢,死的就剩两三个了,谁去管他们呢。” 青冥的语气突然有些怪异,云笠听来既觉得悲怆凄婉,又有几分怯懦,道:“师尊恕罪,弟子妄语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 ※※※ 以元婴真人千年的寿元,所收弟子至死不过金丹境界是常有的事,灿星峰上空着的洞府异常多,可能也是因为青冥不愿再收徒,。 云笠出来时,便见到昆宁就站在灿星殿门口,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大雨之下,昆宁片衫未湿,雨滴在距离他寸许的地方便会自动偏离,云笠就没有这样的本事了,出了殿门便湿了黑发。 “师父是不是让你去天罗之森?” 昆宁双手抓住了云笠的肩膀上,由于用力过猛,雨水终于打湿了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云笠心中一紧,脑中有些懵,不明白他反应为何如此强烈,只是摇头:“师尊让我去趟凤瑶城。” 昆宁猛地松开了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略有歉意,又向后微移了一步,轻声道:“那便好了,你路上小心……你不是培元境的修为,师兄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防身……” “这个不劳师兄操心,不过我有个疑问,师兄既排名为三,不知师尊其他弟子名号,师弟也好去拜见。” 昆宁脸上的笑容突然敛去,好像云笠说话触怒了他,之前那种突来的热情感觉又消失了,轻声道:“现在山上的只有我,其他人都下山去游历了,等他们来时你再去拜见也不迟。” 云笠点了点头,又道:“师兄若是需要我从凤瑶城带些什么,只管言说。” “凤瑶城柳巷尽头有一个酒家,师父和我都喜欢喝那里的酒。” 昆宁转身走进雨中,这次雨水没有绕过他的身躯,而是沾湿了他全身白衣,整齐地黑发被雨水拧成数股,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云笠绕着灿星殿走了一圈,细数下方的洞府,共有二十五座,五行分位,又有甲乙丙丁戊为序。 除了他所在的金位乙字和昆宁所在的木位丁字,其他的洞府前都是荒凉破败,多年无人居住。 雨依旧下,云笠走过一圈后回了自己的洞府,引天地之气入体,不一会衣服便干了,他起身走向洞府门口的时候,那里摆放着一套干净的新衣,淡青色。 云笠向外望了望,雨已经停了,此处依旧空旷,远望而去,西天放晴,灿烈的晚霞似火烧,从那边滚滚而来,灿星峰紫色大殿似与其交相呼应,就连平时似乎在黑幕下笼罩的乱云峰,此时都似披上了一层霞光。 此处算是灿星峰最高之处,极目而去,流月峰那里人来人往,其中女弟子婀娜款然,自然美不胜收,仿佛直到此刻,在云笠眼中的洛林山,才是一派仙家盛景。 雾海之下,灿星峰怪石之畔,也有人驻足观赏,云笠回去的时候,又看见了昆宁走进了雾海。 ※※※ 在最为繁华的中州大地上,有名的城池林立,仙宫所在的仙城,镇守四方的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城池也是人尽皆知,像凤瑶城这样大小的城池简直数不胜数。 但是方圆千里之内,凤瑶城依旧是最大的城池,千里之地数以亿计的凡人对于凤瑶城的了解也远远超过其他地方。 凤瑶城里管理的权利也属于仙宫,城主乃是仙宫指定的元婴真人,其下的宗族势力大的有三家,小的也有十几家,城中贩卖灵物灵器的商户不在少数。 虽说培元境以上的修士多在门派,但是城中依旧不乏培元金丹境修士,不为宗门所缚,也不在仙宫之中,自由许多,他们大多都为世家大族供养,建立微妙的关系,传闻中有实力的宗族供奉着元婴真人,不过在凤瑶城中,这样的宗族只怕是不多罢。 凤瑶城的灵物来源,除了世间凡人栽培之外,大都是来自于天然的灵物聚集地,比如此去向西的天罗之森便是一处,这里也是城中散修最常去的地方。 这里灵物灵材自然生长,在一些无人涉足的地方更可能得到不出世的宝物,蕴含着莫大的机缘。 但是,多大的机缘往往都伴随着多大的危险。 所以,死在天罗之森中的人不在少数,与有经验的人在一起,往往能避免很多麻烦,活下来的几率也大上很多。 不过云笠没有说实话,对于天罗森的熟悉,说他是最有经验的人也不为过。 第二十一章 三千灵石 在凤瑶城南城的十里长巷中,两侧林立的店铺都是倒卖灵材的地方,在这多间店铺中,有一间名谓‘万象阁’,名字虽然起得霸气,但是门楣却十分简陋,若不是牌匾还挂在上面,这里几乎不会有人踏足。 这其中也只有一名店员,趴在柜台上打着哈欠,店内看去都是些老东西,加上长时间无人打扫,落在上面的灰尘越多,东西便越旧,这家的掌柜也可能是抱了这种心思,希望有人看花了眼,卖个好价钱。 快到午时,这家店中还未有人进来过,也有几人在门口一看便绝了心思,午时刚过不久,这家店终于迎来了今天第一位客人。 他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衣袍,日光下看起来十分壮硕,那店员只是招呼道:“店内东西都是上了年代的宝贝,不买就别碰。” 这个客人没有去看店里的东西,而是直接走向了柜台,店员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客人又道:“李老头在么?” 店员看清了客人的长相,好像一瞬间睡意全无,立即站直了,有些谄媚地看着客人,嬉笑道:“财神爷,您来了,掌柜的在上面,他可想死您了。” 客人直接上了楼梯,踩得木板咯吱作响,老旧的房子只怕下一刻就要垮塌,所幸客人上了二楼。 二楼生着檀香,比起一楼来说干净了不少,上了楼梯之后,另有一扇门,门后有人说话,但是听见有人上楼便立即停了下来。 屋内的人很警觉,马上便有人推开了门,只露出一条缝,从中探出头来,这个人头发花白并且乱糟糟的,脸看起来很精瘦,便是这家万象阁的掌柜李老头,本来被人打扰颇有怒气,但是一见楼梯口站着的人却立即喜笑颜开,直接推开门走了出来。 “哎呦,我的财神爷,你可想死我了。” 他双臂撑开,刚要抱住这位客人,却被伸手推开,“你既然有事,那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李老头急忙拉住,道:“都是自己人,一起谈,不碍事的。” 客人皱了皱眉头,还是跟了进去,屋里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圆桌旁已经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以布纱遮面,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看见李老头领着陌生人进来,二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便阴阳怪气地说道:“李掌柜,做生意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李老头连忙陪笑,伸手关上了门,道:“两位仙人莫急,这位就是要给二位介绍的向导,这城里若论对天罗森的熟悉,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来。” 他一边说着用手推了推站着的客人,又使眼色,坐着的两人打量了一番对面的人,道:“我们需要四纹龙蛇果,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 青衣人点了点头,两人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其中又一人道:“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否则后果你也知道。” 青衣人也不惧怕,拉过椅子也坐了下来,道:“我做生意有三个规矩,一,歃血为誓,不做兔死狗烹的勾当,二,在天罗森中一切都要听我的,三,价格我来定。” 这二人一听三个规矩,体内灵压顿时喷薄,这间万象阁都好像在颤抖,李老头急忙说道:“二位若是听不得这规矩,那便请吧,可不要把我小小的店铺砸了,毕竟每年向城主府的供奉还要交不是。” 一听城主府三个字,这二人又安静下来,凤瑶城中的一切商铺都受城主府的庇护,以他们的修为还不敢去挑战城主府的威严。 其中一人语气阴沉:“四纹龙蛇果的价值我们清楚,你休要坐地起价,而且你最好能说到做到,否则一辈子莫出凤瑶城。” “你们不必威胁我,此事你情我愿,况且谁也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也只是在天罗森中见过龙蛇果而已,至于最近有没有人采摘,便不得而知了,至于事成之后的价格嘛……” 青衣人竖起三根手指,道:“三千灵石,少一颗都不干。” 这两人思索片刻,还是应下了这个价格,青衣人又说道:“先付我一半灵石,找到后付另一半,若是找不到我也不会退还,而且我只带你们找到龙蛇果所在的地方,至于采摘之事,与我无关。” 二人点点头,心道此人不参与采摘,正好所有的龙蛇果均可纳入囊中,其中一人又道:“不知阁下名讳?” 青衣人面带微笑,道:“我叫云笠。” ※※※ 云笠逃亡至凤瑶城,确乎不过一年,但是在这一年中,他为躲避魔族,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待在天罗之森中的,一来他有化神境的魔魂相助,能够趋吉避祸,二来天罗森中存在一些极其危险的境地,就算是培元境乃至金丹境的魔族爪牙,误入其中也难以全身而退。 至于后来,他则是往返于凤瑶城与天罗森之间,他从其中带出的灵物,尽给了万象阁出售,而自己也会带人进入天罗森。 此时虽然魔魂依旧在沉睡之中,但是对于天罗森的了解,自己已经远超常人,除了一些必死之地,自由进出已不是问题。 与那两人约定的时间是三日后,待他们走后,云笠才与李老头相对而坐,李老头看着云笠,咂了咂嘴嘴,又摇了摇头,道:“看来最近混得不错,怪不得都不见你的影子。” 云笠瞥了一眼李老头,道:“如果混得不错,我还会来接生意吗?不过言归正传,这次来是想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天罗精煞的灵物,听名字好像是天罗之森中的特产。” 李老头手中提着茶壶正在倒茶,忽而停了一下,眼中吃惊神色一闪而过,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倒满了茶,才说道:“天罗精煞,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云笠微眯着眼睛,没有说话,李老头也一拍额头,道:“是老朽失言了,……这种东西我以前听老人说起过,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自己也没有见过。” 李老头压低了声音:“传说以前在满月之时,在天罗森深处,会出现一处忘忧湖,忘忧湖中有仙界玄女下凡沐浴,这方圆千里的男子不顾生死也要去忘忧湖看上一眼,久而久之死的人多了,煞气沉积湖底,便形成了这种天罗精煞。” 云笠哈哈一笑,道:“李老头年轻的时候也看过仙女洗澡吗?” 李老头干咳两声,道:“这也只是传说,无人见过,就连天罗精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有没有……” 云笠站起身来,推开了正对着十里长巷的窗户,屋中顿时明亮起来,只听他说道:“这种东西肯定是存在的……嗯……你能给我画一下传说中的地方吗?” 李老头抹了一把自己参差不齐的胡茬,没好气地道:“都说了是传说,你怎么就不信呢,天罗森深处绵延几百里都是凶险……” 云笠竖起了一根手指,李老头正在抱怨,看见之后立即咳嗽一声,声音显得中气十足,道:“我画。” 午时之后,这条长巷便热闹起来,因为从天罗森出来的猎户、散修都会到这里出售灵物来换取灵石,而购买灵物的人也多会在这个时辰来,此时不仅灵物齐全,而且保存最为完好,最重要的是,有些东西不易保存,会迅速出手,价格相对便宜。 长巷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大小商铺中人进进出出,唯独李老头这间万象阁,还是一样地人丁稀落,无人踏足。 云笠不由得摇了摇头,道:“你也宰了我那么多灵石……” 他刚要关上窗户,却看见十里长巷的尽头,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李老头还在绘图,这时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云笠嘭地一声关上了窗户,将一切隔绝在外,站在屋中,顿时便不觉得那么热闹了。 第二十二章 人之常情 李老头已经在纸上画下歪歪扭扭巴掌大的地方,这时停下来望着窗边的云笠,看他脸色有些凝重,又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云笠揉了揉眉心,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淡淡地道:“我记得有一次听你说过城里的几大势力,当时没有特别在意,你再说一下吧。” 李老头有些怪异地看着云笠,黝黑精瘦的脸上皱纹似沟壑纵横,说道:“难道你惹了城里哪个势力?那难怪最近躲着不敢出现。” “没有,让你说你就说,没让你问就别问,就算我惹上了麻烦,也不会扯到你这万象阁身上来。” 云笠对于李老头的问题似乎表现得有些太过抵抗,李老头也是愣了一愣,接着微微摇头,手上的笔又动了起来。 “城里最大的势力自然不用我说,城主府统辖数千里方圆,背靠仙宫,就算是洛林山上春秋门,面对城主府也是客客气气,在城里城主说话也最管用,加上他自身就是元婴真人的实力,又有一母胞弟辅佐,那真是威风八面,莫敢不从……” 云笠表情怪异地看着李老头,又换上了鄙夷的眼神,不屑道:“你这溜须拍马的语气能不能换换,真让人怀疑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净身给城主夫人穿过衣服。” 李老头脖子一拧,斜看着云笠,不解道:“哎我说,你小子今天老给我提这些东西做什么,又是仙女洗澡,又是夫人更衣,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云笠一时语塞,脸颊忽然有些发烫,脑海中似有漫天竹叶飞过,他摇了摇头:“你接着说吧。” 李老头久在人世,能在凤瑶城中混迹,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低,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也有几分明了。 “除此之外,城里便有三大家族,宋、古、安,其他稍小些的家族都寄居在三家下方,这三家都掌握着一些灵晶矿脉,但是又有不同,宋家大半的生意都在替人押镖,安家的生意多在天罗森,而古家的生意就显得十分驳杂。这三家都供奉着不少金丹境的散修,而实力越强,供奉的金丹境的强者也越多,当然培元境的散修也不在少数。” “这个宋家就是城主宏琮真人的旁系家族么?” 李老头点点头:“是了,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宋家才敢做押镖的生意,否则各地的城主怎会给他们面子,时日一多还不赔个精光。” 云笠低头看了一眼李老头画的地图,确实有些繁复,他问道:“那连家和白家又是什么关系?” “白家啊,你说哪个白家?” 云笠的眼睛从地图上离开,看着李老头,李老头感觉到云笠的目光,也抬起头来,二人互相对视,均是沉默了片刻,忽然李老头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他却是用错了手,墨汁糊了一脸,只听他说道:“是那个白家啊……唔……不过那早就称不上白家了,若不是有……那个……对……就是连家……护着,他们连城里的宅子恐怕都丢了,一家孤眷流落街头,想想就有些凄惨。” 云笠略有诧异,道:“怎么说?” “本来白家和连家都在古家下面做事,平时两家的关系也看不出来有现在这么好,自从白家家里出了事,凡事也是连家出面解决,听说连家大公子也有和白家丫头联姻的意思,最后还一起拜入了春秋门,城里人可是对连家的做法津津乐道,啧啧称赞呢。” 云笠的表情从诧异转而怪异,盯着李老头,而李老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扯下一块布来,擦着脸上的墨汁,见云笠如此盯着自己便说道:“怎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云笠嘴唇向上翘起,手抚着下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我记得上次你不是这样说的,嗯,应该是恰好相反才是,说什么连家落井下石,强行欺占了白家姑娘,白家也是连家一手搞垮的,当时你还十分气愤,一副要英雄救美的样子,我拦也拦不住。” 李老头脸色有些尴尬,无辜反问道:“哦?是吗?反正不管了,现在就是这样,自从白家一门父子十三人全部折在了天罗森,连家就一直照看着白家,就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跟你我无关,说粗俗一点,这关你屁事。” 云笠揉了揉眉心,又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露出一条缝来,屋中才感觉清新了几分。 “莫不是你惹上了连家?还是……白家?”李老头不仅没有擦干净脸上的墨汁,还抹得脸上到处都是,整个人又黑了不少。 “两家都惹了吧。” 本来自己对连晟铭没有多大顾忌,只是对于此人有些跋扈飞扬的性子有些不喜……或者厌恶,又或许对他无故杀了贾坤有些不喜,就算他是培元境后期的境界,云笠可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反而到了白灵这里,现在看来却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大麻烦,想想都有些头疼。 ※※※ 日渐西移。 十里长巷终是安静了下来,云笠将窗户推得很高,任夕阳斜射进屋内,李老头已经在纸上画了两个时辰,但是他速度越来越慢,很久才会落下一笔,这速度慢到让云笠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想着什么法子在糊弄自己,不过转念又想,自己找不到地方,他也拿不到好处。 像李老头这样一个人,总不会跟明晃晃的灵石过不去的。 屋里有些沉闷,云笠搬着椅子趴在窗子上,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无缘无故的,对吧?” “是的吧……你想什么呢,哎我跟你说,上次我说的都是坊间听来的传言,不一定是真的,万一连家和白家的关系就是那么好呢,难保世上之事没有个万一,就像我姓李的给你打听这个打听那个,不也是只子不收吗?” “你说白家父子十三人死在天罗森,你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啊,天罗森中死的人多了,死在哪里我怎么知道,再说了,当时一起去的连家也死了好多人……只不过最后回来的人也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含糊,当时才有那种传言,只不过后来连家的做法又为人称道,也就逐渐把这种传言掩盖了过去,到现在便无人提及了,就连白家也似乎不被人提起了。” 云笠面露思索神色,兀自沉吟道“连家……连家也一同去了么。” 说完这句话,李老头眼中,云笠身子好像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突然转过身来,铁青着脸,声音十分低沉,又有几分可怕,他说道:“三天后我再来。” 云笠此语还没有说话,李老头只感觉耳边一股呼呼的风声,眼前的云笠已经下楼去了,而接着窗户嘭地一声关上,吓了李老头一跳。 等他垂头,去发现在他愣神的片刻,一大滴墨汁滴落在纸上,将他细细描绘的线路覆盖去拇指大小,他有些生气,干枯粗糙的手突然拿起画了好久的地图,揉成一团。 他嘴里咕哝了一句:“神经病。” 十里长巷的尽头,一颗火红的夕阳架在两旁的房屋之上,逐渐下沉,从东方大地,隐约出现了圆月的轮廓。 凤瑶城,灯火渐起。 第二十三章 荒原苦战(上) 凤瑶城几十里之外,有一处荒地,荒地中杂草丛生,其中有一段稍稍拱起的山坡,约莫有四五丈高,山坡上生着一棵矮松,站在矮松旁可以看到远处的凤瑶城,岿然屹立在不远的平原上,这时明月恰似挂在凤瑶城正上方。 云笠就盘坐在矮松旁,黑色短剑平放在双腿上,他用双手不断地摩挲着剑刃,月光之下,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在这个平常荒无人烟的地方,今日却聚集了不少人,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就绕着山坡静默地站着,细数之下竟有二三十人,此刻呈包围之势将云笠围在中间。 这些人一身尽黑,如同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云笠看着他们的眼神异常冰冷,这些魔族爪牙之中,有几道隐晦不明的气息,正是培元境的修为,而其他人尽是筑基境巅峰的修为,呼吸延绵悠长。 这些黑衣人井然有序,似乎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可怕与怪异之处,谁也没有妄自动手,直到荒野之地‘啪’地一声怪响,呼呼破空的声音才盈耳响起。 云笠周围天地之气被极尽压迫,每动一下都好像在扛着一座大山,艰难无比,这时没有了魔魂相助,仅凭他筑基巅峰的修为,面对数个培元境,已经希望渺茫。 但是云笠眼中看不出丝毫绝望的颜色,当那些筑基境的黑衣人动时,他已经握紧了黑色短剑,而且站了起来,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并没有丝毫滞涩的感觉。 那不远处正操控天地之力想要锁缚云笠,想让他束手待毙的培元境黑衣人同时吃了一惊,他们得到的情报可不是这样的,短短月余的时间从筑基后期达到培元境本不可能,而且这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培元境的气息,但是他竟能受天地之力的影响。 云笠看清楚周围没有动手的人共有四个,他们盘坐在地,对于天地之力的掌控并不是由一人完成,而是四人配合,看来他们为了万无一失还用了其他的手段。 云笠只是冷笑,此时他修为已经快到培元境,虽未纳气,而且不能控制天地之气,但是魔族呼吸吐纳的功法神奇之处便体现出来了,天地灵气从他周身而进,之后喷薄而出,将周围压迫的天地之力硬生生逼退了半尺。 而这半尺,便已足够了。 黑色短剑剑芒吞吐,这些筑基境巅峰的黑衣人战斗技巧也非常丰富,但是云笠在武道七重时便可杀之,如今筑基巅峰更游刃有余,虽说同时面对二三十人,但是能近云笠身的人,却不是这么多。 云笠将黑剑使得十分纯熟,在出手之间已经伤了数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有些惊奇地发现,这些黑衣人,比起以往每次所见,好像都有所不同,似乎变得……更聪明了。 以往数次,他们以多攻少,定是不遗余力地出手,似乎谁杀云笠便能得到头功,特别是当云笠示弱,他们便会更加疯狂。 只不过这一次,只要有人受伤,便会立即退出战局,由其他人补上,他们这是想要生生耗死云笠,特别是那四名培元境的黑衣人,他们所掌控的天地之力虽然被排开半尺,但是半尺之距却要云笠一边奋力吸取天地灵气,这一增一减,说到底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就在他苦苦思索脱身之法的时候,离他最近得五名黑衣人突然默契地向后移了几寸,这变化虽然十分微小,但是云笠见之却是瞳孔骤缩,同时身上衣袍鼓起,黑剑抡如满月,跳起数丈之高,紧接着他一声闷哼,急急坠向了地面。 云笠半跪在地上,黑剑撑地,一手捂着胸口,月光之下,只见他后背划开一条尺长的伤口,从左肩延伸到了右肋,深可见骨。 而在他的身前,伤势则更加严重,他的手紧捂着腹部,还在不停的颤抖,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 云笠的额头沁出冷汗,冰冷的感觉瞬间充斥全身,下一刻,就在他停了呼吸吐纳的时候,如山般的压力便已来临,周围的黑衣人沉默着围了过来。 他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伤他的人,一人提着长刀,刀口还有他的鲜血,还似冒着热气,一人手上戴着铁爪,铁爪半寸都被血染红。 这两个人是培元境的修为。 云笠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这些人故意放水不与自己死拼,并不是他们换了车轮战耗死自己的想法,而是将培元境的黑衣人混在其中,趁自己大意之时给予致命一击。 不得不说,魔族爪牙这一回比云笠想象的要更聪明一些。 呼吸之间,云笠将整个衣袍的上身都撕扯下来,紧紧地缠在腹部,手提黑剑,又一次站了起来,正在向他靠近的黑衣人的步伐登时便停了下来。 他们共同看向方才伤了云笠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同样只是露出两个眼珠,他们眼中嗜血的渴望暴露无遗,他们不认为这个人还有反抗的能力,如此站起来也不过是恐吓他们罢了,他们随即向着云笠站着的方向摆了摆头。 这些黑衣人身体刚要移动,却听见云笠说话了:“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自杀。” 此时夜空中月明星稀,荒野中偶能听见兽吼的声音,微风之下又是一片肃杀,这些黑衣人仿佛被云笠一句话锁在了原地。 那两个培元境的黑衣人也迟疑了,他们看着云笠脸上那份决然的神色,转眼间又同时动了,他们料定此人不会自杀。 就在他们动手的同时,云笠突然向后一倒,身子向后急滑,这两个培元境的黑衣人速度堪比鬼魅,云笠还未跑出去多远,就已经被追到身旁,长长的锁链‘呼啦’一声破空而来。 只不过更快的,黑色短剑‘噌’地一声却是已经到了铁爪黑衣人的眼前,他只感觉云笠这一剑难避难接,以他培元境的修为,在一刹那竟有了这种想法,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手中的锁链慌乱间脱手而出,与铁爪摩擦起明亮的火星,险之又险地躲开云笠这一剑。 他有些后怕,站定之后,看见长刀黑衣人业已近前,锁链另一端也要朝着自己甩了过来,而当他想要活捉云笠的时候,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却瞪得滚圆,从他的后颈,直直插入一柄黑色短剑,那短剑左右扭了两下,此人一颗头颅便被人提在了手中。 伤口十分平齐,还有几滴血溅到云笠脸上,他低下头,短剑快速晃动,剑气凛然之下黑衣便条条剥开,露出他的胸膛。 云笠半蹲着,手中的短剑如画笔般灵巧,不多时便有一朵血莲绽放,云笠才站起身来,他缠在腹部的淡青色衣袍已经一片黑色,他把头颅提在空中,松手之后嘭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嗜血,暴虐,常年游走于刀尖而形成的的冰冷感觉,竟让这些见不得光的魔族爪牙不寒而栗,同时,他们也明白上面给他们这样一个任务时为何如此慎重。 就连那个手持长刀的培元境黑衣人,在这一刻都迟疑了,手中的锁链拖在地上,而云笠转身面向了他,伸出双指在自己脖颈间比划了一下。 这个黑衣人看着同伴尸首异处,而云笠的行为也并没有让他退却的心思,他低吼一声,长刀烁烁而来。 清冷孤寂的荒原,转眼消失的月光,这里起了大风。 第二十四章 荒原苦战(下) 培元境修士与筑基境修士的最大差别在于培元境修士以体内元气为根基,具有沟通天地之力的能力,而与天地亲近,则被认为是修道的根基,故有先天后天之分。 所以当培元境遇上筑基境时,几乎是压倒性的,无论筑基境修士肉身如何强健,动作如何迅捷,手段如何高明,在天地之力的压迫下,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但是当培元境修士放弃了天地之力的优势,近身之下,与筑基境对上,谁胜谁负又是两说之事。 云笠便是如此。 在他斩杀铁爪黑衣人之后,所有的黑衣人几乎都迟疑了片刻,但是就在几个呼吸之后,面对云笠赤裸裸的挑衅,这些黑衣人给予了最强硬的回应,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伴随着狂风而来。 风声呼啸,可是刀剑相接的声音完全盖过了风声,四名黑衣人坐镇四方,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战场中心,他们四人引动天地之力而造成的恐怖气势,第一次让云笠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以及浓郁的死亡气息。 魔族爪牙的疯狂在这一刻完全体现出来,没有花哨的招式,而是招招致命,那手持长刀的黑衣人见控制天地之力不足以对云笠造成多大的限制,索性与他贴身而战,把引动天地之力的任务交给了其他四名培元境的黑衣人。 云笠身上的两处伤口几乎要了他的命,自己又拼死杀了铁爪黑衣人,此时完全是凭着一股劲在厮杀,脸色苍白之后便是充血般的潮红,嘴唇发紫。 但是他却有种越战越勇的感觉,进退之间便有两三个黑衣人倒下,一剑夺命,伤在喉间。 霍霍长刀气势绝巅,他的时机把握也十分准确,几乎就在其他黑衣人一波强势进攻之后紧接着劈头而下,以一个筑基境修士的实力,一边要抵挡住同等实力之人狂风暴雨的进攻,还要省力去防备随时会来的更强大的攻势。 这对于他的体力与精神都是莫大的考验。 黑色短剑寒光闪动,云笠怒吼一声,又一人倒下,可代价却是他的左臂被削去一块血肉,火辣的疼痛让云笠顿时又清醒了几分。 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了凤瑶城,这时已是灯火渐暗,日近子时,他心里呼唤了几句魔魂,也没有得到回应,他眼神中疯狂与不甘之下,又隐藏着一丝解脱。 逃亡五年多时光,今日终要命丧此地。 当在此时,地上那条黑色锁链被捡了起来,长刀黑衣人手持一端,其他黑衣人各自抓着一部分,将云笠围在丈许方圆的空地上,待成一圈之后,长刀黑衣人跃起站在一名黑衣人的肩上,紧接着身影快速闪动,想要绕过一圈,云笠见此,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持剑而上,一把长刀便迎头劈了下来。 长刀携带着培元境修士十成的功力,瞬间与云笠手上的短剑相碰,只听得一声巨响,云笠整个人便跪倒在了地上。 锁链迅速收紧,下一刻便将云笠缠了起来,十几个黑衣人同时用力,扯着铁链,勒着云笠,深可入肉。 黑色短剑终究掉在了地上,那黑衣人收了长刀,长出了一口气,而在远处控制天地之力的四名黑衣人也收了功法,被这铁链绑着,就算他是金丹境修士,也难以挣脱。 长刀黑衣人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反应的云笠,心底里也对这个人有几分佩服,这样疯狂的人也值得出动这么多人。 当在此时,在黑暗静默的凤瑶城内,一束硕大的宏光亮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黑衣人睁大了眼睛,而在这一刻,一直未动的云笠却如同复活了一般,黑色短剑不知何时到了他手里,并且干净利落从黑衣人的下颌刺入了他的头颅。 其他的黑衣人的注意力立即收了回来,抓紧了锁链,可是用力拉扯之下却发现无处受力,那个被锁链绑起来的男子向着凤瑶城狂奔而去,在亮光的指引下异常显眼。 这一幕让他们又惊又怒,那个人逃跑的速度极快,而这里能追上他的人只有那四个培元境的黑衣人。 但是,凤瑶城中亮起的宏光却让他们十分忌惮,若是出了意外,被城中的元婴真人发现,便是死路一条,可是这次已经费尽周折,若是让他逃了,再想有这样绝佳的机会几无可能,空手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这样一来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其他的黑衣人都看着四名培元境的黑衣人,其中一人低沉道:“明日易装进城。” 凤瑶城中的宏光直直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才逐渐暗淡下去,城中的居民也被这种异象吸引,纷纷出门,眼朝天阙。 最后发现宏光的来源是城主府,便纷纷回到了家中,而这股大风却是越来越急,不多时便将这一股骚动掩盖下去,城中又是一片幽暗。 十里长巷早已没有白天那般热闹,狂风吹动着哪家店铺未曾关紧的门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为此地平添一丝寒冷。 ………… 城里里的天似乎亮得很早,这里的住户大都是勤苦的,为了能在城中讨个活命的勾当,只要看得清便会起来劳作。 唯有这十里长巷,等到日头完全升起,才会有店铺陆续开门,万象阁的门也在这个时候开了。 李老头住在二楼,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去发现地上躺着一个血人,窗户也大开着,他看见这样的场景,暗骂了一句:“遭天杀的,怪不得夜里这么冷。” 他起身关了窗户,又下楼去,叮嘱店员不要让人上楼,接着又回到了二楼,他慢慢扯开云笠身上的衣服,血肉模糊的场景现于眼前,还是让他打了个寒战。 “你还是死在外面的好……”他虽然这样说,还是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里面放满了瓶瓶罐罐,他拿出一瓶,摇了摇头,放了回去,又拿出一瓶,也觉得不对,又放了回去,拿出三四瓶之后他挠了挠头。 接着他闭上眼睛,伸手在里面摸索了半天,突然面带喜色,兀自说道:“就你了。” 他拔出小瓶上面的木塞,倾倒下来正对着云笠的伤口,他的手却突然被云笠抓住,又听见云笠虚弱无力的声音:“这是毒药,你想害死我啊。” 李老头悻悻地收回了手,瞪了地上的人一眼,把小瓶放了回去,而云笠又没有了动静,李老头站在原地踢了他两脚,依旧是没有反应。 李老头把箱子推了回去,坐到了椅子上,就这样看着地上的人,渐渐地气息越来越弱,李老头一咬牙,脸上浮现痛惜之色。 “罢了,罢了。”他走到屋角,跪在地上抠下一块木板来,从里面的暗格中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去了上面的红色布塞,药香弥漫开来。 李老头先是自己贪婪地吸了两口,神色异常满足,接着走到云笠身边,将其中的东西倒在云笠腹部的伤口上,那是晶莹剔透的白色粉末,十分奇特,遇见血肉便消失不见。 李老头一边倒,一遍念叨着:“一千灵石,两千灵石,三千灵石,四千,五千……” 直到他数到百万,他才停了下来,他想要放回去,又看了云笠一眼,可能又觉得不够,伸手又倒了一点:“这些算老夫送你的。” 这时云笠才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第二十五章 声声入耳 李老头将棕色药瓶放回了暗格,回身的时候看见云笠已经醒转,心中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就算他年轻时也是闯荡天罗森的好手,这么致命的伤也不多见。 晶莹的白色粉末融入云笠伤口翻卷的血肉之中,可能是稍稍缓解了伤势,让他醒了过来,只不过也看不出来什么,血早已经不流了,只有一些发黄的汁液从中渗出,白色粉末也没有让他生龙活虎。 李老头把椅子稍稍搬近了一些,两只脚就放在云笠身旁,低着头看着他,说道:“你到底招惹了谁我也不问,但是我们说好的只是交易,如果我的万象阁被人盯上,我一把老骨头可喂不饱。” 云笠后背还有一条伤口,若不是他身形壮硕,后背早就穿膛而过了,这时他连说话也十分困难,而且脑海中一片浑浊,困顿之意尤盛。 李老头没有办法,只能把云笠抱上床,走了出去。 以往每天,李老头总是盼着十里长巷中的客人都来自己的店铺,再有几个人花了眼买走那些灵力早失的灵物,可是今天他坐在门口,面带笑容看着长街来往的人群,看似心情很好,心跳得比以往都快。 温煦的日光洒在他黝黑的脸上,可是他怎么也感觉不到温暖,看到有人似乎要往万象阁的方向走来,便觉得心神不宁,他还时不时抬头望望楼上的方向。 店员也十分纳闷,平时可不见掌柜如此悠闲,还能在门口晒晒太阳,不过这样一来可让他偷了懒,趴在柜台上睡了个舒服。 直到下午,楼上依旧没有动静,李老头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起身走进店内,给店员交代了什么,店员便匆匆出去了,李老头回头看了一眼逐渐空旷的长街,叹了一口气,向楼上走去。 脚步有些沉重。 推开二楼的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捂了一天还有种发霉的臭味,让李老头下意识扇了扇手,等他走到床边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却不见了。 只有带血的衣服乱扔在地上,李老头见此忽然长出了了一口气,有些释然的心绪,他又在屋里扫了一眼,想要看看云笠到底走了没有,可是屋角的木板立在墙根,暗格也被打开。 李老头脸色一变,冲也似的到了暗格旁,看着里面空空如也,愣了片刻,突然像发疯尖叫一般:“丧尽天良的王八蛋啊。” 这声音传出去很远。 ※※※ 这是一个仙风盛行的时代,就算如此,但凡人群聚集的地方,便有高贵与低贱之分,富裕与贫穷之别。 这样的地方,从来不乏纸醉金迷的场所。 到了夜晚,北城的烟花柳巷与南城的十里长巷迥然不同,这里的热闹非凡刚刚在夜幕中上演,其中来往的行人众多,大有摩肩接踵的样子。 而这里的灵石流通,却能够与十里长巷中灵物交易相媲美,毫不夸张的说,在这里,只要有足够的灵石,可以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这里花楼中的歌舞伎,大都是有一点修为的人,相传只要付出大代价,更有培元金丹境的修士作陪,所以这里也是诸多散修寻欢作乐的场所,就连春秋门中的弟子,也有偷偷到此的。 寻音楼就屹立在城中翠湖之畔,烟花柳巷之中,有一侧完全对着翠湖,颇有情趣,所以这一侧的房间也大为抢手,城里各大家族的年轻人都对这里趋之若鹜。 一楼是奏乐起舞之地,台上纱帘之后曲声涤荡,身姿曼妙,台下看客只管睁大了眼睛,魂儿都要陷进去了,只不过到这里的客人往往是出不起更多的灵石,只能一饱眼福。 再往上则是真正花销的地方,一晚数千上万灵石是常有的事,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起的。 在三楼靠近翠湖的房间中,布置一片醉人的粉色,火红的蜡烛,窗户微开,有一点外面湖上的灯火透进,正对着窗户的是一张很大的床,白色兽皮为底,紫红色被帛为盖,一眼望去尽是暧昧春色。 在床上右边盘坐着一个身影,左边则是侧躺着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刚入筑基的修为,此时薄纱辅身,峰峦若隐若现,眼含秋波,正看着床边的人。 这人是个年轻壮硕的男子,向前微微躬着身,眼睛闭着,呼吸即长又短,很不规律,在女子看来,则是他故作镇定,心中已是急不可耐。 这般样子,好像是个雏儿。 这个男子正是云笠。 女子慵懒地伸腿,又翻身,好像在极力地挑逗着云笠,而她也慢慢靠近云笠,半跪着,挺直了上身,伸出手搭在云笠肩上,当云笠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更让她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越来越放肆,从脖颈处环抱着云笠,眼神勾魂夺魄,直直地看着云笠的双眼,半刻后又凑到云笠耳边,吐气幽兰:“好哥哥,快看看奴家。” 她见云笠依旧没有反应,似是见猎心喜的模样,一只手向着别的地方摸去,云笠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的冰冷让女子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那只手的动作也僵在原地,心神一时的摇晃让女子竟想挣开眼前的男人。 下一刻,却听他说道:“叫啊。”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女子脸上瞬间又堆满了笑意,声音酥软入骨,轻轻道:“讨厌,到了这个时候还装什么冷酷,快些来吧,让奴家掀了这屋顶。” 女子的手又向下伸去,却被坚硬之物挡了下来。 女子低头一看,那坚硬之物在自己粉色的薄纱之下,一片黑色,黑色之上沾染着污秽之物,干结在上面,带来一股腥味。 她看了看云笠,心底里一股火好像被浇灭,魅惑之意荡然无存,她慢慢地放开搂在云笠脖子上的手,想要退回去,却感觉背后一只大手搂住了他,她从那手上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她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后背,只感觉喉咙间一片冰凉。 黑色短剑横亘于前,之后便是这个年轻男子杀人般的眼神:“我让你叫啊。” 女子娇躯轻轻颤抖起来,她心中十分害怕,只要那只大手向前一送,或者短剑向前一推,她都将命丧此处。 她本能地尖叫,声音真如她所说要掀翻了屋顶,云笠把她扔到了床的另一边,道:“继续叫,不要停。” 在这间屋中,女子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寻音楼,可是在这人声鼎沸的欢乐之地,这或许又是哪位客人的癖好,又或许是哪位花妓满意而高亢,都无人去管。 云笠提着短剑走到窗边,一柄三尺长剑刺向他的面门,云笠向后一躲,一个黑影便进到屋中,那个兀自尖叫的女子声音刚想慢下来,却又被这一幕吓得声音更大。 云笠无意苦战,在他后退,黑衣人未曾落地之时,他便急速向前,这个黑衣人不知怎的就从窗户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掉进了翠湖之中,但是他却少了一样东西,血淋淋的头被云笠提在手里,血‘吧嗒吧嗒’往地上掉,床上的女子捂住了嘴,尖叫声戛然而止。 云笠转身,向着她笑了一下,然后把头从窗户扔了下去,女子手剧烈的颤抖,一波又一波的声浪传播开去。 是夜,站在翠湖之畔,远远便能听见寻音楼中尖叫声不止,还有一阵阵‘扑通扑通’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而灯火下,翠湖湖面更加红光耀眼。 寻音楼中的声音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楼中的花鸨才不放心地寻来了,就算是客人的癖好,在这样下去,可要闹出人命了。 她推开了三楼靠近湖畔的这一侧房门,里面传出的尖叫声登时停了,从侧面看去,那个红白相间的大床上,女子赤裸着上身,面色潮红,一脸满足地看着门口的花鸨,眸中带着荡溢而出的泪水,眼中略有责怪,似乎是花鸨打扰了雅兴。 花鸨皱了皱眉,退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君问郎音 花鸨这边门刚关上,女子脸上浪荡的表情随之即去,对面的男子也吐出一口闷气,接着是粗重的呼吸声,他捂着腹部,那里有血色浮现,浑身上下热气蒸腾,整个房间中一片燥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云笠,她不敢妄动,生怕他手中那把夺命短剑再来,于恐惧中,她没有细数从窗户到翠湖,到底死去了多少人,他唯一记得的是这个年轻人的侧脸,在杀人时眼睛都不会抖一下。 “我……我可以走了吗?” 女子有些哀求的语气,自己看见这血色的场景,面对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主儿,他恐怕也不介意连同自己一起杀了吧。 云笠依旧沉默着,好像多说一句话都会浪费很多力气。 渐渐地,停在翠湖中的花船也开往了别处的码头,来烟花柳巷寻欢的人各自回房翻云覆雨,外面安静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 云笠的话让女子如梦中惊醒,‘啊’了一声之后才似反应过来,答道:“奴家贱名,单名一个倩字,大人可以叫我小倩。” 云笠的脸色红润了不少,显得有了精神,挑了挑眉,道:“小倩……是真名么?” “奴家无父无母,名字是妈妈起的,从小便是叫这个名字……” 小倩偷偷看了云笠一眼,又立即躲开他的目光,好像……好像这个男子并不像之前那么可怕了,但是那个沾血的剑,他依旧放在床边。 云笠突然脱了身上的衣服,动作十分缓慢,同时他头上又有冷汗,面色有些狰狞,他说道:“你去开一下窗户吧。” 小倩挽了挽纱衣,赤足落地,绕过那些未干的血渍,推开窗出口突然一股冷风,让她身子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护住了手臂。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云笠,只见他的上身已经完全裸露出来,年轻而健壮,小倩眼眸稍有停顿,再往下看,在他的腹部,却是一片红色,如同开了一个窟窿。 小倩张大了嘴巴,自己捂着嘴差点尖叫出来,她默默地向床边移动,却没有注意脚下粘稠的血渍,玉白的纤足瞬时污秽。 她站在床边,薄纱从她肩头滑落,眼前的场景让她不知所措,云笠慢慢地平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个棕色的小瓶,对着小倩说:“请姑娘给我上药。” 听见‘姑娘’二字,小倩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药瓶,接着云笠做出一个双手擎天,双足踏地的姿势,全身紧绷,全身上下各处都出现小小的雾状旋流,就好像把他整个人都包了起来,只露出腹部的伤口。 小倩有些害怕,但是这时与之前云笠杀人时并不同,她反而害怕床上的这个人死在这里,害怕这道可怖的伤口。 她的手还是有些颤抖,拔下瓶塞,将细密的白色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那手法比李老头细腻了许多。 在这期间,云笠腹部由于肿胀而卷曲隆起的血肉逐渐平复,而小倩也在这个过程中木偶般重复着一个动作,直到棕瓶中的白色粉末完全耗尽,小倩才呆呆地停下了手。 那些包裹在云笠周围的气旋已经消失,他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呼吸平顺,腹部的伤口除了污秽的血痂之外竟似愈合了一般,小倩怔怔地站着,足足过了好一会,她才动了,她端了清水来,将伤口处的血痂慢慢地洗了。 她的动作轻巧,竟没有吵醒云笠。 ※※※ 天亮得很早。 云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过窗棂了,感觉到身旁一片温热,小倩竟依偎着他睡了一晚,下身离自己很远,深怕碰到伤口,她这时美眸紧闭,十分恬静。 云笠起身,走到窗边,翠湖上少有几个船家,而湖面上翠绿一片,湖水清澈异常,全不见血色流动,原是这翠湖下有一条颇为宽广的暗河,一直流出城向东流去,不知最后是否汇入龙川之中。 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云笠喊了楼里的人清扫,只是说自己旧伤未好,再加上有伤口为证,别人自然信了,他又要了件衣服。 一切事罢,小倩才似醒来,有些慵懒地道:“大人,你醒了。” 云笠只是点点头,目光依旧随着翠湖而去,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而小倩也走到窗边,与他并肩而站,若不是此刻在风尘之地,总有一种登对的感觉。 “翠湖中鱼儿肥美,是寻音楼中一道好菜,大人若是有雅兴,奴家可为大人奉上一曲,对酒寻音,岂不美哉。” 云笠没有说话,便走开了,她在床边更衣,不多时便有人送来酒菜,小倩换了装束,淡绿色裙装,秀发随意地披着,怀抱古琴,再配以花楼女子那种笑容,见者恍惚。 她款步走到窗边,细声道:“请大人入座。” 云笠坐在桌旁,小倩倚着阁窗,日光清风之下琴声袅袅,远荡而去,一时间翠湖上的船家也有人驻足细听,当他们见得声音来自寻音楼,表情又略有不同。 曲调悠长,听不出是何味道,云笠也没有吃一口酒菜,一曲落罢,小倩见此情此景也愣了一愣,有些急切,道:“大人莫非是不满意,那待……”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你只当昨晚没有任何事发生过,我也只当与你声乐之交,旖旎相亲,余事皆了。” 小倩等的就是云笠这番话,可是不知怎的,当他真正说出这句话时,她心里竟有种微微的失落,她心里又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笑颜道:“大人龙虎之威,昨夜寻音楼中的客人均知,楼中的姐妹可要羡慕死了,奴家……奴家……” 桌上一颗小孩拳头般大小的明亮灵石还在‘咣当咣当’的晃动,她眼前这个莫名的男子却已经走了。 小倩微微一叹,不知是心中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原因。 她抱着古琴坐了很久很久,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有人伸手从门口递进来一页纸,小倩只是拿过纸,看了一眼之后眼中满是喜色,眼角又有泪滴滑过,拿起桌上那颗灵石,咬了咬嘴唇,好像有些犹豫,她思衬再三,只是用灵石将这张纸压在桌上,之后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微风从窗户中吹了进来,那张纸‘哗哗’而响,上面的笔迹很清秀: 君问郎是谁,玉面一枝梅。 在这张纸右下角,小倩的那滴眼泪下,一朵梅花傲寒开放。 ※※※ 云笠手背在后面,远远便看见了万象阁门口坐着的李老头,这时身子向前佝偻着,夕阳下就像一只暮年乞食的……老狗。 他看见前面的阴影,抬头看见云笠的笑脸,他黝黑的脸如同笼罩上一层阴霾,更黑了,若是龇牙咧嘴,则更像是一条要咬人的……老狗。 而云笠径直走过他的身边,迈进了万象阁中,一手捏着鼻子,扇了扇手,嫌弃道:“哎哎哎,李老头,你这里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啊?” 一日不见,李老头似乎苍老了很多岁,就像这间老房子一样,移动一步都很困难,他起身一步步上了楼,颤颤巍巍的样子让云笠都忍不住想去扶,店员看见这般样子也忍不住朝云笠多看了几眼。 这个样子,铁公鸡的毛……难道被拔了么? 云笠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也跟了上去。 二人上去没过多久,万象阁的楼上,传来打雷一般的呼喝声,整个万象阁连同十里长巷都好像晃动了一下。 “你竟然拿着老子的灵石去嫖?” 第二十七章 歃血为誓 李老头现在就像是一条恶犬,一条见人就咬的恶犬,他怒不可遏的盯着云笠,好像只要云笠口中稍说不对,便要扑将上去,怎么也要撕下一块肉来。 云笠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道:“嫖?你怎么能说是嫖呢?我和人家姑娘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到你口中竟成了‘嫖’这种下流勾当。” 他说的义正言辞,威风凛然,李老头却是‘呸’地一声,脸色很难看,道:“五千灵石,那可是五千灵石,你拿去一晚就花完了?” “咳……不是一晚,今早……”李老头杀人般的眼神移了过来,云笠改口道:“你也知道,柳巷那种地方,不便宜的。” 李老头简直要气得背过气去,没好气地道:“那我续命的龙骨粉呢?那可是五品灵药,有价无市,千万……千万……千万别说你用完了,我接受不了。” 云笠摊了摊手,有些为难,道:“我觉得还是我的命重要些,灵石和灵药都是身外之物,大不了我到时候还你便是了,再说了,那也不是龙骨,蛟蛇而已,况且也不是头骨。” 李老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云笠,胸膛起伏,突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对峙僵持了片刻,道:“还还还,你还得起吗?我还把你当财神爷供着,你倒好,一朝吃了我这把老骨头,连渣儿也不剩。” 云笠感觉屋中有些闷,推开了窗户,神色十分平静,好像对李老头这种表现习以为常,他站在这里,恰好面对北城。 他沉默了良久,才回头看着李老头,问道:“前日那道亮光到底是什么?” 李老头怒气未消,依旧不依不饶,道:“你别扯到其他地方上去,先说我这些事怎么解决?” 云笠的眼神忽然有些冷冽,他一挥手,刺耳的破空声之后,桌子上斜插着那把黑色短剑,锋利异常,云笠这番动作吓了李老头一跳,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云笠面前,昂着头,快要贴到云笠身上,道:“你敢跟我动手?” 李老头比云笠矮许多,云笠还要低头看他,这时云笠忽然笑出了声,道:“就说你不识宝,蛟骨不是龙骨,这短剑是星砂玄铁所铸,这材料可铸法宝,拿去足以顶你的灵石灵药了。” 李老头脸上刚有喜色,回头看了一眼黑剑,突然又转回来紧盯着云笠的眼睛,怀疑道:“真的?” 云笠点了点头,李老头才退回去坐了下来,他试着拔了几下黑剑,却没有拔下来,便作罢,让它就这样插着。 “那亮光应该是城主府内传送阵法启动时产生的,如果我猜的不错,仙宫那边,应该来了什么大人物。” 云笠随口问了一句:“什么大人物?” “你小子拿我当什么呢,难道来了什么人,宏琮真人会傻乎乎地跑到我面前说,李老板,来了谁来了谁,然后拜见一下我吗?” 虽说云笠说了一把黑剑抵了他的损失,可是李老头还是不满,看着云笠的眼神就像看着傻子一样,语气也尖酸刻薄。 云笠一想,好像真是这样,又暗自嘀咕道:“大人物,大人物……那是什么修为呢?” 这时李老头也不忘顶上一句:“不管是什么修为,反正都比你高,从今天开始,你给我乖乖地去天罗森里淘灵物,老夫也不要你这破剑,什么时候挣够了灵石,什么时候给我滚蛋。” 云笠揉了揉眉心,又转身问道:“上次忘了问你了,那白家出了事情,古家作为白家的上家,难道没有派人去天罗森中调查吗?” 李老头见云笠似乎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索性也不回答他的话,双手抱胸,四眼相对,云笠陪笑道:“您李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云笠是小人,自当还清灵石。” 这时李老头才说道:“古家是派人查过了,但是到了地方却连尸骨都没找到,能查出个什么呢,最后不还是草草收场,将一切都归结到老天身上。” 云笠低着头,沉吟道:“没找到尸骨,那会不会是连家故意说错了地方,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李老头放开手臂,好像很仔细很认真的上下打量着云笠,道:“你脑子不正常了?这些事我又怎么知道?” 云笠眉头微微皱着,又说道:“那你知道古家的年轻一辈中,有没有一个叫作古岚安的,拜入了春秋门?” “没有。”李老头直接摇头。 云笠脸上的神色很疑惑,心中有什么事横着,总是有种想说也说不清的感觉,他说道:“这些天你帮我打听打听。” ※※※ 翌日。 那两个想找龙蛇果的人又来了,今日是约定出发的日子。 在万象阁二楼,好像是有种若有若无的臭味,李老头一直说是云笠那晚带来的血渍发霉腐臭,云笠只能一笑处之。 这时在圆桌旁,云笠也坐着,屋里只有李老头站在靠门的地方,在他们三人面前,放着一碗清水,清水旁还放着一把匕首。 这两个人还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时云笠说道:“二位,我们还是坦诚以待吧,你们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让我很难信任你们。” “你怕什么,反我二人当着你的面正歃血为誓,破誓者下场如何你自然知道,何来不相信的说法。” 云笠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难下决定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悠悠说道:“只是怕这世上有些东西并不受歃血之誓的束缚啊。” 这两个人眼中冷芒乍现,忽视一眼,其中一人声音尖锐,道:“在这凤瑶城中,你说话可要注意些。” 云笠哈哈一笑,把碗向着二人那边推了推,笑道:“是在下妄言了,既然如此,二位融血吧。” 屋中寒光一闪,桌上匕首未动,其中一人手指指尖一滴血滴入碗中,紧接着另一个人也滴了一滴血。 只见那两滴鲜红的血进入清水之中,最开始的时候化作丝丝红色,向着四处扩散,整碗水都变红了,可是没过多久,碗中红色迅速褪去,向着一处集中,竟然变成了完整的一滴血。 云笠见此,又看了看这两个人,说道:“你们只说,在我云笠带你们找到龙蛇果之后,付清三千灵石让我离去,就行了。” 这两个人坐直了身体,同声念道:“以我仙念,盗我仙躯,守心则生,异心则灭。” 二人说完这一十六字,他们面前的碗突然抖动起来,紧接着那滴融合在一起的血猛地四散开来,一碗清水顿时变成了浓稠的血液。 有种莫名难言的感觉在屋中蔓延,好像这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屋中人完全暴露在天地之下,被人肆意窥探,时间越长,这种感觉便越强烈,紧接着,二人说了不会伤害云笠的话,一晚血水,才平静下来。 这两个人连连喘着粗气,似乎这誓言对他们有着极大的负荷,云笠微笑道:“二位只要喝了这血水,我们就出发。” 这一碗清水中虽然只融进了两滴血,可是现在却似两滴水掺到了一碗血中,血腥味浓郁,二人中那个说话很尖锐的人突然扶着另一人,发出阵阵干呕声。 云笠还在静静地等着,眼看天色渐晚,也不着急,直到此人好像恢复过来,另一人才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最后也只剩下一小口,他也捂着嘴,难以下咽的样子。 云笠微笑着将碗推向另一人,说道:“请吧,姑娘。” 第二十八章 不分你我 云笠的语气十分平淡,可这两个人听后那些细微的动作立时停了下来,刚喝完血水干呕的人目光直视着云笠,另一人看了看云笠,又转头看着同伴,屋内气氛就这样凝固僵持了片刻。 任何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那个声音尖细的人突然端起面前的碗,仰头猛地喝了下去,又把碗用力的磕在桌上,发出‘当’一声清脆的响声,碗口在桌上印下一个红色的圆圈。 另一人一挥手,又有东西落在桌上,清新怡人的感觉充斥在小屋各处,李老头看见之后眼中精光一闪。 喝了一小口血水的人本来坐直了身子,又似乎难以忍受血水那浓稠的感觉,突然低头呕吐起来,他揭了面上纱布,可也转过头去,他呕了半天,地上也难见秽物。 云笠一脸苦笑地看着李老头,转而对这两个人说道:“在出发之前,我还要再警告二位一次,天罗之森危险重重,一旦进入其中,方位难辨,所以一切必须要听我的,若是到时候二位执意要以身涉险,在下可不奉陪。” “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四纹龙蛇果,自然一切都听你的,若是不能,就算拼了被歃血之誓反噬,也教你受受剜心之痛。” 云笠长出了一口气,抓过桌上一包灵石,张开又数了数,略不在意地说道:“随便吧。” ※※※ 天罗之森地处凤瑶城以西,相距二百余里,终年为瘴气笼罩,遇大风而不散,期暴雨则更盛,至于整个天罗森到底有多大,从无定论,也没有人细细去测算过,有人说与凤瑶城所辖的数千里之地相仿,也有人说不过百里,乃是一位不知名的碎虚大能坐化之地,有须弥介子的通天本事,由此自成一处秘境,凡人身处其中而浑然不觉。 云笠一行三人在天黑之前便到了天罗之森近畔,那两人乃是培元境的修为,虽不能驱物而行,但是速度已快过凡间骏马,又可操控天地之力加持,两百里的距离当然不在话下。 但是让他们非常吃惊的是这个筑基境的向导,明明是筑基境的修为,但是速度却及得上他们,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他们快则快,慢则慢。 他们停下来看看远处灰雾翻滚的地方,苍天穹盖已经有些模糊,从此看去,就像整个西方大地,都处在浓雾包裹之下。 在天罗之森的外围,又有不少的石屋建筑,为来往此地的客人提供落脚处,此时渐渐生起明火,数十里都是星星点点的光带,环绕着天罗森。 与另一边静谧可怕的天罗森相比,此处热闹许多,这两个人迈步走在其中,云笠则跟在他们身后,乍一看好像前面两人成了向导,云笠反而是跟随之人。 在这些石屋之间漫足,也有不少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客,前面这二人也靠的很近,像是在讨论着什么,云笠四下无事,索性低头走着。 就这样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突然这两个人停下来,转过去看着云笠,云笠一抬头,差一点撞了上去,这时声音较粗的人说道:“我们找一处住的地方吧。” 云笠扫了路两旁几眼,冷冷地道:“这里便是天罗之森,若是你们二位坚决要住在这里,我也不拦着,只不过省了很多麻烦。” 声音很尖的人有些怒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笠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越过了二人,径直向前走去,那人生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又一同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这些石屋的火光下,阴影中,很多人背靠着石屋,却并没有要住进去的打算。 ※※※ 云笠一路快要走出了几十里的石屋长龙,才停了下来,后退几步,摇摇头,好像觉得哪里不太满意,又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后面两个人心中虽有种种疑惑与不解,但还是跟着,直到石屋中的火光再也波及不到他们三人时,云笠才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这里有一棵大树,枝干很粗,足有几人环抱,是个不错的掩护,除此之外,遍地都是杂草枯枝,站在上面还‘啪啪’啪啪作响,云笠似乎很满意,回头说道:“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明日一早就可以进入天罗森了。” 说完,他便随意地踢了两脚地上的枯枝,倒腾出一片能落脚的地方来,接着二话不说便躺在上面,也不顾脏不脏,舒不舒服。 这两个人看着云笠的行为有点懵。 其中那个声音尖细的人冷哼一声,竟然转身就要向着石屋的方向走去,另一个人拉住他,对着云笠问道:“阁下这是在故意戏弄我们?那石屋中住了不少人,只要我们出够灵石,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这个人明显沉稳很多,他虽然不知道云笠这样做的缘由,但是还要一个解释来,只不过另一人好像就没有他这样沉得住气了。 之前硬喝下血水已经让他很厌恶了,这下又找了这样一个禽兽不栖的地方来,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此时怒道:“此人明显就是在故弄玄虚,能不能找到龙蛇果肯定也是他信口胡说……”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用手捂着嘴,另一人也看着他,黑暗中云笠微笑不语,这段话却似变了个声音,不是尖锐刺耳,而是悦耳动听,明显是个女子。 女子一看自己漏了馅儿,干脆也不装了,接着道:“还了我们的灵石,给我们重新找个向导也还罢了,不然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云笠翘起一只脚,依旧满不在乎,道:“姑娘,出来闯荡也该和令兄多学习学习,吃不下苦就直说,又何必把一切都怪到我头上来。” 女子兴许是觉得戴着面上说话有些难受,干脆一把撕了下来,紧接着一条长鞭呼啸破空而来,在云笠脚边留下尺许的深痕,顿时灰尘落了云笠一身。 男子生怕妹妹做出什么事来,拉住了她一条手臂,虽然他不介意给云笠一些教训,但是歃血之誓当悬于顶,不得不多加小心。 他沉声道:“你为何选这地方,出言解释也好教我们信服,如果不言不语,只会让我们心中芥蒂更深。” 云笠拍了拍身上的土尘,看了看那个满脸怒气的女子,道:“天罗森处处危险不是空口白话,那石屋中人的底细连我都不知道,你们两个外来人住进去,就相当于把命交到他人手中,以往无声无息死在天罗森外面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了下来,紧皱着眉头,死在外面,死在外面,那白家一十三人,会不会也是死在了天罗森外面。 他看着不远处那浓雾笼罩的危险之地,一时也想不清楚,便接着说道:“一切的危险都在暗处,只有当你深陷其中的时候才会露出獠牙,当你自己也变成危险,隐藏于黑暗之中,便不分你我了。” 黑暗的阴影中那个男子的这番话突然让两个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从这个筑基境的男子身上传来,仿佛他深谙此道,他们望了望那片光明的石屋一眼,脑海中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好像这个阴暗脏乱的大树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男子拉了拉女子,有几分温柔与劝慰,道:“忍忍吧。” 在天罗森外的黑暗夜空里,在与这棵大树同样的阴影中,偶尔有别样的声音传来,显得突兀,不过没传出去多远,又迅速的淹没在无处不在而黑暗中。 第二十九章 食人魔花 一夜无事。 事实上修为到了培元境,入了仙门,基本上无需睡眠,也无需吃饭,这也是踏上仙路的修士自认为与凡人差别最大的地方。 不过云笠却是呼呼大睡,夜里醒来过几次,都是在那女子扎人的目光中又沉沉而去,偶尔翻身咂嘴,却哪里有他口中说的那些危险。 想到这里,女子不由得更怒了,站起来踢了树下还在躺着的云笠一脚,冷冷地道:“天已经亮了,我们还不动身么?” 女子重新戴上了遮面布纱,云笠背着身子,声音有些懒洋洋的意思,说道:“别急,他人不动,我们不行,等会儿有一群壮年汉子往进走的时候,我们只管跟上,反正进去的路都差不多。” 云笠这次说了自己的打算,女子却干站在原地,没有了发狠的借口,只能十分愠怒地坐下。 过了一会儿,云笠才似醒了过来,看着二人,欲言又止,最后又是什么也没有说,自己一人绕过大树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石屋的方向已经有人陆续地进去了,地上踩出来的路径很明显,几十里长的石屋群落,人却是往有数的几个方向走,云笠与他们都看着这些进入天罗森的人,只不过云笠眼神更加凝重些。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从凤瑶城的方向都要看见晨光的时候,云笠目光才从石屋的方向收了回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云笠的步伐很快,南北走向的石屋长龙,他们本在最北,云笠却带着他们一路穿过诸多的人群,来到了最南的一处入口。 恰在此时,他们看见一群穿着很整齐,光着膀子,身材很健壮的人,他们身上裸露的地方都多少有一点伤疤,一群人走在一起总有一种狠辣杀伐之气,而这些人修为最低也是武道八重,这其中也有较为强大的培元境修士。 这是凤瑶城中专门来这里寻宝的队伍,人称“酬手”,意思就是给钱就能雇佣的人,这次他们遇到的虽然不是安家的酬手,但是看这支队伍的规模,倒也不小。 云笠带着二人就跟在这些人不远处,等他们中最后一人没入浓瘴的时候,云笠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后面两人也紧紧跟上。 等他们走进来几丈的距离,却好似完全换了一片天地,那蓝色通透的苍天在这一刻变成了暗淡却十分浓郁的红色,在这红色之下,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一副破败没有生机的样子。 这两个人好像是第一次,见此场景也忍不住顿足,云笠突然一声低喝:“莫要吸气,快走。” 这时二人才似惊醒,他们眼中,却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群酬手的影子,不过这三人速度极快,在淡红色的瘴气中快速行进。 他们走了十几里的样子,突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那种暗红色从眼前消失,云笠大口喘着气,他并非培元境之身,这呼吸吃饭睡觉一样也少不了。 这二人一看不觉间便自傲了许多,待云笠安静下来,四周却是一片清翠的生机,与之前那烟瘴之地完全不同,而且这里的树木高大异常且十分密集,目不能及顶,眼难顾周遭。 云笠四处张望几眼,这密林中不见任何人影,他们却是已经跟丢了,云笠在原地来回地走着,在二人身边走来走去,来往了十几次。 “就算是跟丢了,你不是对此地很熟悉么?自己找路不就是了?” 从男子的话中已经能够很明显地听出对云笠的怀疑了,这时云笠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喜色,同时回答道:“自己想太费心力了,跟着他们走踏实些。” 说着,云笠好像认准了方位,大步走了上去,这二人站在原地相视一眼,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巨树密林似乎每一处都很相似,云笠一边走还一边闻闻嗅嗅,好像在分辨这里的气味,好几个地方都是停下来看了很久,又做那种来回踱步的古怪举动,之后才似定下了方位,这让两人心中数次都打了退堂鼓。 不过向导这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慌吧。 这里方位难辨,时间难分,直到云笠说自己累了,他们才停了下来,但是在他们眼里,周围的景色依旧看不出任何不同。 云笠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二人并立在他眼前,都摘了遮面布纱,男子看起来十分俊秀,女子也有几分出水芙蓉的样子,二人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相似。 这样看着云笠,倒教他有些心慌,女子脸色有些阴沉,看了看四周,说道:“你如果不知道路,趁着我们记得路,快些出去吧。” 云笠有些憨厚地一笑,道:“你们真的记得回去的路吗?” 男子这时剑眉一拧,有些沉不住气,怒道:“你这是故意的?” 只见女子又抽出腰间的长鞭,不过更快的,男子手中一把扇子已经架在了云笠肩头,本来云笠可以躲过,但是云笠却没有动,只是笑眯眯地睁着眼睛。 “你们堂堂两个培元境的高手,一个人就够我受的了,两个打一个,我还不得乖乖束手就擒。” 此间变得有些紧张,大有拔刀相向的意思,那扇子只要受了男子元气,瞬间就会变成夺命的利器。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云笠站了起来,推开搭在自己肩头的扇子,道:“休息好了,我们走吧。” 云笠走出去很远,二人依旧没有什么动作,云笠看到之后,远远地喊了一句:“姑娘,你身上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 三个人在林中走了很久,这期间没有见到一个活物,好像整个天罗之森中只有他们三个,连一个能动的东西都没有见到。 云笠依旧走在前面,女子咬着牙走在他后面不远处,恶狠狠地看着云笠,直看的云笠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你们一直不信我,又要我事事都须解释,可是有些事儿吧……又不能解释太清,否则……” 女子冷哼了一声,那男子倒是显得轻松了许多,眼中的怀疑之色减了不少,又听云笠说道:“既然说开了,我也就不藏着了。你们这次来万象阁,本来有一股怪味,但是姑娘坐下的时候却有种淡淡地香气,一般的男子身上并不会有,当时你又故意用尖细的声音说话,而男子想要掩饰原本的声音,只会更加低沉,所以我才猜你是女子……这次用姑娘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恕罪恕罪。” 静谧的树林中,突然一阵脚步声,云笠立即噤了声,并且随即紧贴着旁边的一棵树,这两人反应没有那么快,但还是照着云笠的样子做了。 片刻之后,就在他们走过的地方八九丈远的地方,走过一个人影,只是几个呼吸后,便越行越远,转眼已经消失不见了。 云笠从树后出来,看着人影离开的地方,露出思索的神色,男子看他神色,问道:“怎么了?” 云笠向后转身,正要说什么,却突然脸色大变,声音低沉且干脆:“不要动。” 男子顺着云笠的目光看过去,在女子所站大树之后,铺天盖地的绿色遮掩中蔓延,在这些绿色之中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那红色娇艳欲滴。 而在他们的身后,出现同样的场景,就在云笠说完话的片刻,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而这期间,他们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这二人眼中,显出一丝恐慌。 三人都似僵硬在原地,男子声音有些颤抖,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云笠还算冷静,道:“食人魔花。” 男子接着要问他怎么办的时候,云笠舔了舔嘴唇,又低声说道:“欢迎来到天罗之森。” 他的语气中,隐隐地充斥着一丝疯狂。 第三十章 花海轻舟 就在云笠说完话的几个呼吸之内,整片青翠的天地突然黑暗下来。 这时周围的食人魔花才发出根茎蠕动的声音,宛如龙蛇,互相缠绕,周围有三棵巨木也被包了进来,而有了巨木为支撑,整个球形的牢笼更显得坚不可摧。 三人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男子经历起初的慌乱之后立即冷静下来,此时说道:“我们二人都是培元境中期的修为,这些食人……魔花,看起来难分难断,可我们三人合力,也能冲开一个口子。” 说完,男子周围一股强烈的劲气向周围扩散,是一种很纯正宏大的先天元气,黑暗中云笠的眼睛闪了闪,不过没有出言阻止。 这时再保持不动已经没有作用了,食人魔花形成的囚笼中只有他们三人,很明显是冲他们来的,此刻再想掩饰过去倒显得自欺欺人了。 男子培元境的修为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开来,在云笠几步之外,那女子似是看见了云笠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以为是。 世间凡物,大惊小怪。 天地之力在男子的控制下汇聚成一把重锤,朝着牢笼上一处砸去,这其中蕴含了培元境修士全力一击,万钧而不止。 极快的,二者相接,整个囚笼出现一阵剧烈的晃动,重锤击处,那粗壮的根茎急速向外扩张,在圆形笼壁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包,那些根茎交错的地方,显出一丝亮光。 男子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手上捏诀再起,周身衣袍哗然而动,倒有几分高手的样子,又一柄重锤迎光而起,并且在上一股冲力未散时,击在了那最处薄弱的地方,只见绿叶纷飞之后,露出一个半丈大小的口子。 女子见之,回头看着云笠,刚想要说什么,却感觉到那突如其来的光明,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最后又完全消失不见。 正当她错愕的时候,三人又听到‘嗡’地一声,绿色的牢笼发出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牢笼在缩小,地面震动了一下,片刻后地面开裂,晃动愈加剧烈,绿色粗壮的根茎,驮着他们,慢慢地往上攀升,与三根巨木接处,还发出剧烈摩擦的声音,有一丝丝奇特的植物气息蔓延开来。 男子深吸一口气,盘坐在地上,冷声道:“灵儿,助我一臂之力。” 女子灵儿也坐在了男子对面,二人相视一眼,又是那种敦厚的先天元气,二人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庞大,直逼得云笠向后退了几步。 二人不知用了什么功法,协同之力竟远胜一人之功,他们身上竟然有种元气将满,金丹将生的感觉,云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庞大肆虐的天地伟力在二人的操持下狠狠地撞在了刚刚愈合的缺口上,这一次,直接撞开一个更大的缺口,男子低沉地说道:“就现在。” 说着,地上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瞬息之间就到了缺口处,只差一步便要逃出这牢笼。 灵儿恍然间看见云笠还站在原地,突然急喝道:“你站着做什么?” 这句话说完,她只看见稍远处云笠竟然消失不见了,而紧接着,她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箍住了自己的脚腕,此时不容停顿,否则缺口合上,便白费了功夫。 她心中大急,慌乱间只是蹬了一下,似乎忘记了自己培元境的修为,下一刻当她再想聚天地之力的时候,那股力量更大,直接将她拖了回去。 她顿时心冷到了极点,只是喊了一句:“叶哥……” 眼前的光亮逐渐缩小,挣扎间她向着缺口的方向看去,心中既希望男子并没有出去,不留她一人在此,又希望男子已经逃出生天了。 不过缺口处的场景,瞬间让她脸色煞白。 只见缺口只合到一人能够通过的情况便停了下来,只不过在那个缺口之外,摇曳竖立着一朵巨大红色的花,那花朵有着巨大的花瓣,花瓣上有猩红的汁液流下,在花蕊附近,两排长长的尖刺正似利齿,这朵迷人的花朵,就像远古凶兽,冲他们张开了嘴。 食人魔花。 被女子叫作叶哥的男子,铁扇如满月,却已经与那花朵斗在了一起,铁扇在尖刺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不断发出金铁相击的声音。 只不过花朵上的利刺十分坚硬,无所不脆的铁扇在这一刻无力了很多,男子一手握着铁扇,另一手并指,口中念着什么法诀,下一刻,铁扇上浮现一片氤氲灵光,男子另一只手似乎难以控制这股力量,但是颤抖间,好像很容易,便切下了三根尖刺。 见此场景,云笠心中一动,暗道一句“法宝”。 那朵红色娇艳的花好像能感受到疼痛,前后晃了晃,花瓣招展如蝉翼扇动,红色汁液如鲜血涌动,伴随着让人心悸的‘嗡嗡’声音。 女子站定之后,她才知道这股突然拉住她的力量来自于云笠,这时云笠就站在他身后,二人半尺的距离,靠的很近。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想问这个男子如何去做,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助叶哥一臂之力,美眸中一片焦急,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还是咬了咬牙,抽出腰间的长鞭,运气而上。 那朵食人魔花的尖刺又少了几根,女子的加入明显减轻了不少压力,男子稍稍松了口气,一边出手,一时又道:“灵儿你使捆龙鞭控制魔花片刻,待我砍断这朵魔花的根茎,我们一齐出去。” 女子轻声‘嗯’了一句,手中的长鞭竟脱手而出,在呼啸之间缠向了魔花花朵,与此同时,女子美眸紧闭,盘坐在地,双手在空中不断变幻,呼吸之后,长鞭上下紫光一片,竟伴随着一声宏大的龙吟声。 云笠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这两个培元境的修士,似乎颇有手段,暗自说道:“三品法宝啊,真不错啊。” 捆龙鞭在女子的控制下瞬时绕过花朵两圈,并且逐渐收缩,圆形的花朵在巨力下变了形状。 这时花朵开始剧烈的挣扎,女子盘坐的身躯随之晃了两晃,额头已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手中的法诀也不甚流畅,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被魔花挣脱。 在魔花被捆住的片刻,男子便控制着铁扇砍向了魔花根茎,速度极快,只见亮光闪过,那粗壮的根茎便断了大半,还连着不足三成的部分。 血色的汁液喷射而出,那魔花瞬间失去了力气,铁扇再一转,整个魔花花朵就被砍了下来,魔花悬空掉了下去。 男子大喜,道:“灵儿,快……” 魔花坠落之时,那紫色的捆龙鞭,便被收了回去,女子长出了一口气,长鞭一甩,被男子接到了手中,二人连接一体,便要从缺口一跃而出。 云笠见之,眼神虽有诧异,但是身如幻影,还是到了缺口处。 只不过,二人的身形还未下去,便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看着外面的场景,又回头看看云笠,动作十分缓慢,但是他们再也难以保持镇定,目中皆是恐慌。 下一刻,‘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云笠脸色一沉,也停下身来,从这个缺口往下看。 此处距离地面七八丈,那朵被砍下来的魔花花朵就掉落在正下方,已经散去了那种迷人娇艳的红色。 但是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十几丈大小的牢笼之下,密密麻麻的红色花朵,就像是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凶兽,昂着头颅,看着上方的美味食物。 那模样,正似一片食人魔花的花海,他们三人,就像乘坐一叶扁舟,行驶在风雨飘摇的花海中。 ‘嗡嗡’的声音,就是催命的咒语。 第三十一章 蓝色冷焰 这种场景让人头皮发麻,心里生出无力的感觉。 他们费了莫大的力气所斩杀的食人魔花,此刻看来也不过是这无数魔花中最为普通的一朵,而这也是云笠最担心的结果。 食人魔花,从来都不是单独生长,他们巨大的根茎牢牢地扎根于地下,控制着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平时似普通植物,可是一旦有活物进入他们的领地,几乎是有去无回。 自他们进入巨树密林,没有见到任何活物的时候云笠就在奇怪,偌大的天罗之森,灵物出没,凶兽相杂,像这样一处没有生灵的地方真是太怪异了。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他是循着那些酬手留下的气味追踪的,不可能有大批人马通过的时候还会如此相安无事。 只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有可能追错了方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些酬手发现有人跟着他们,故意将他们引至绝地。 只是到了现在,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三人都要面对这数之不清的食人魔花。 这二人看见地面上高昂的食人魔花群,皆是呆立了片刻,女子握着捆龙鞭的手微微颤抖,之前脱身的喜悦感全无,她缓缓转身,看着云笠的眼神,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云笠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严肃,说道:“是我大意了,这次带二位误入险地,实非所愿……” 说到这里,云笠的表情愈发凝重,女子看在眼中,只是默默地走了过来,抬起素手,向着云笠的面上狠狠地一掌,这力道让云笠后退了半步,嘴角破裂,血迹浮现。 女子这时脱了身上那件宽大的衣袍,去了面上的布纱,却是一身淡蓝的衣裙,她娓娓款步,走到男子面前,伸手挽住他的手掌,有些决绝地说道:“叶哥,都怪做妹妹的不听话,害你如此,今日也算走到了头,只是……” 她遥看这下方蠕动震颤的食人魔花,接着道:“只是我不想死在这些恶心的东西手里。” 男子听闻此话,他手中的铁扇亮了亮,最终还是暗淡下去,说道:“妹妹这是哪里话,看为兄带你走出去。” 说着,男子松开女子的手,挽着她的腰肢,从高高的绿色囚笼前,一跃而下,径直地扑向了可怕的食人魔花。 在后面看着的云笠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定,兀自说道:“终于,还是要用这个办法了吗?” ※※※ 男子搂着女子急速下坠,铁扇在巨木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痕迹,等他们落地的时候,食人魔花群中那种花瓣震颤发出的‘嗡嗡’更颤人心。 男子虽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但是面对此情此景,心中依旧充满了恐惧,看着食人魔花排排利齿,陡然间心底里生出一股戾气,那铁扇闪出一道明亮夺目的光芒。 他愤然间冲了上去。 踩过他砍下的食人魔花花朵,速度极快,转眼便到了最前的食人魔花的花朵颈腕处,浓郁的天地之力压迫着几丈高的魔花。 培元境强者所掌控的天地之力,虽会使自己实力倍增,但是,面对更为强大的力量,却足以破开这种束缚,那粗壮的枝干,在空中剧烈的扭动着。 强大的力量带给食人魔花的速度也十分惊人,那看似如蝉翼的鲜红花瓣,此时发出刺耳的破空声,花朵上两排利齿张开,携带着难闻的气味,咬向了男子的头顶。 男子的速度也很快,只能看见刺眼夺目的铁扇在空中上下翻动,下一刻便已经出现在了魔花花朵下方,只见其滴溜溜转过一圈,锋利的扇骨便在其枝干上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 顿时红色的汁液四溅,就连铁扇发出的白光,也似乎被染成了红******花还有战力,这种未曾蓄力,只是一击即退的力道,对于它粗壮的根茎来说,很难造成致命的伤势。 幸好,其余的魔花只是不断地发出‘嗡嗡’的声音,却并没有群起而攻的意思。 男子得势更勇,一把铁扇使得游刃有余,一身修为到了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隐隐有进入空明之境的感觉。 那朵魔花受了伤,摇动着硕大的身躯,地面上便冲起条条藤蔓,裹向男子,远处女子见兄长四面受敌,满脸担忧之色。 他心中清楚兄长实力,虽然强过她不少,但是培元境中期的修为,以微弱的丹田元气强行催动法宝,不能久战,偏生这魔花生命力顽强,本不是他所能战胜的。 果不其然,只见那些藤蔓犹如劲道的铁鞭,进退有序之前便让男子手忙脚乱,根本难以到魔花致命之处。 不过多时,便已显出力疲之态,而他心中也紧紧憋着一口气,不敢松懈,但是强烈的死亡危机,在不知不觉间充满了他身体各处。 那条条根茎在进攻时既柔又刚,虽在铁扇下斩断几根,但是缓缓逼近,终有一条缠上了他持扇的右手,就在他停顿过的瞬间,数条藤蔓呼啸而来,紧紧地绑住了他。 女子心中大急,眼看着兄长被藤蔓越缠越紧,她握了握手中的捆龙鞭,元气盈身,别有一番英姿与决然。 只不过此时,男子全身血脉暴起,艰难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似是诀别,而后便被藤蔓抬着,向那朵魔花的花朵送去。 大急间女子只是喊了一句:“叶哥……” 她还未冲出去多远,只感觉自己又被那有点熟悉又让她生恨的感觉拉着,却是云笠拉住了她的手臂,又以极快的语速说道:“封闭五识,我来救他。” 在这万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这个声音十分坚定,她心头闪过一丝信任又恍而消失,只是怒道:“滚开。” “封闭五识。” 那个宽大的手掌上本来传来淡淡的温度,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变得异常冰冷,女子看着兄长就要被那可恶的魔花吞噬,自己又被拉着,手中的捆龙鞭已然甩向了云笠。 但是等她看向云笠的时候,只见他的手中,举着一团火焰,一团跳动的蓝色火焰。 ※※※ 火本是时间至阳之物,传闻三昧真火、六道神火、九天离火这类异火可焚尽世间万物,就算是化神真人,乃至高高在上的阴虚阳实的大修士,号称不灭之躯,也会为火所伤。 但是云笠手中的火焰,却没有一丝温度,看似熊熊燃烧,但是那种冰冷的感觉让周遭的绿色植物上,都带着一丝白色霜华。 女子只看了一眼,眼神便暗淡了许多,只感觉自己魂魄都要被吸引进去,这时云笠的声音再次响起:“封闭五识。” 不知怎的,女子只感觉自己被什么控制着,渐渐地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接着便沉沉地躺在了地上,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那种蓝色阴冷的火焰。 云笠手举着那团跳动的火焰,整个人在这蓝色的映衬下显得妖异无比,更多了一丝邪恶的气息,仿佛世间至恶至冷,也不过如此。 此地那朵朵魔花,此时都在为那朵战胜了男子的魔花喝彩,‘嗡嗡’的杂乱声中,却出现一声更为巨大的响声,让周遭参天巨木,都摇晃不止,这声音让云笠头脑发晕,胸中呕意顿生。 这一声巨响过后,天地间似乎清明了许多,这些魔花的花朵齐齐低了下来,再也没有那种奇怪的声音传来。 云笠脸上带着诡异邪恶的笑容。 一阵低沉的‘嗡嗡’声音,却比之前的声音更为低沉浑厚,云笠听见之后摇了摇头,又是一段同样声音。 只见云笠冷哼一声,将蓝色火焰举过了头顶,好像在与这声音的主人说话:“那便同归于尽吧。” 所有食人魔花的花朵在这一刻都齐齐转动,正对着云笠一人,那种嗜血的场景,几乎要将他瞬间撕碎。 而云笠依旧没有动。 第三十二章 冰雪天地 万千血色的食人魔花散发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它们震颤花瓣发出的声音就像远古九天上的吟唱,俯瞰着那个隐藏在蓝色火焰下渺小的人族。 它们所忌惮的,只是他头顶那朵燃烧的蓝色火花,他们虽然灵智不全,但是却能感觉到蓝色火焰带给他们毁灭性的味道,远超过眼前这三个血食带给他们的诱惑。 只不过,这个人类手握这种力量。 蓝色火焰在这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声势中愈发明亮,熊熊燃烧,从中散发出来的冷冽感觉席卷着云笠周边的天地。 仿佛火势越盛,便越发冷了。 就在这样看似一触即发的对峙中,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几十丈的高空,那个圆形的囚笼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食人魔花根茎又悄无声息包围向云笠。 云笠这一次十分警觉,周围的异动虽然在这‘嗡嗡’声中不甚明显,但就在围向他时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神色,同时他手中的蓝色冷焰,恍然间爆发出灿烈的光芒。 只见他的双手向着胸前撑开,又一掌竖在胸前,好像捏着奇怪的法诀,此时他的双手似要燃烧,火焰形成一条蓝色的光带,在飞离云笠双手的那一刻起便化作一团又一团,如同一个又一个鬼魅的影子,争抢着,呼喊着扑向了高大的食人魔花海。 这些食人魔花在火焰脱离云笠手掌的那一刻,整齐似宣战的‘嗡嗡’声便停了,又换上了杂乱的声音,最前那个缠绕着男子的食人魔花,在此刻,染上了一丝火焰,只见从他的根茎往上,好像一瞬间被点燃,几丈高的躯体在剧烈的摆动,想要甩开这一丝可怕的东西,却在几个呼吸后,火焰已经在整个花朵,乃至根茎上燃烧。 庞大的躯体在这一刻划开了地面的土层,所有的根茎收入地下,只露出一个红色巨大的花朵,似乎在向着花海移动,这时震耳的‘嗡’声再响,所有的食人魔花好似生了双足,都远远躲开这朵魔花。 突然间它庞大的身躯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地上,在蓝色火焰的熊熊燃烧下,显得异常瑰丽,下一刻,随着蓝色火焰的逐渐熄灭,从这朵食人魔花的花朵开始,结上一层薄冰,冰层迅速向着根茎蔓延,几个呼吸之内,这几丈的食人魔花连同它在地下的根茎,被一齐冻成了冰雕,更加娇艳青翠,却再也难以扭动。 此时云笠却显得异常痛苦,在他送出蓝色火焰的那一刻,他双手十指,也被这火焰包裹,蓝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他的面容有些扭曲,眼眸中两团蓝色的火苗正在燃烧,壮硕的身躯在这一刻好似颤抖挣扎着,各处肌肉隆起,蓝色火焰好似跗骨之蛆,一点点的蚕食着他的身体。 云笠盘坐下来,万千毛孔张开,想以天地灵气逼退这些火焰,但是等天地之力向他汇拢的时候,他双手上慢慢跳动的蓝色火焰,却在一瞬间变成了熊熊烈火。 在他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点燃了他的全身,并顺着那些天地灵气,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在这蓝光之下,他全身的经络慢慢浮现。 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蓝色之躯。 似乎有灼烧灵魂的痛感,云笠意识皆无,他躺在地上蜷缩着,又挣扎着,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全身在火焰的灼烧下痉挛不停。 而食人魔花群中,随着这朵食人魔花的死亡,那些蓝色火焰似乎同时熄灭,这里,也只有一处燃着火光。 食人魔花又开始聚拢,那个与云笠谈判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仿佛在嘲笑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族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这些魔花的花朵也转向云笠,仿佛在静静地注视着他,在蓝色的火焰中挣扎着灭亡。 天罗之森的天,渐渐暗淡下来。 黑夜,似乎就要来了。 ※※※ 在蓝色火焰的侵蚀之下,那朵巨大的食人魔花也不过坚持了一时三刻,足见此火的可怕。 渐渐地,云笠挣扎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他的双眸完全被蓝色占据,他身上的蓝色暗了下来,不过在他的脸上,却浮现一层白色霜雾,霜雾之下,他的表情竟然平静下来,蓝色的眸子盯着不远处的食人魔花。 黑暗的夜空里,那蓝色的火焰似乎就此熄灭了,巨树密林中静默了片刻,根茎蠕动的声音才缓而响起,一个个高大的轮廓在阴影中移动。 就在这时,食人魔花群中又有了嘈杂的声音,片刻后便有几十株魔花同时发狂挣扎,就像是那朵死去多时的魔花,它们在空中撞击甩动着粗壮的躯干。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那抹挥之不去的颜色,突然照亮了此地,那种令人绝望的火焰,突然像烟花一般,盛开爆发在这几十株魔花与地面相接的地方。 只是现身的刹那,便如同点燃了引线,蔓延上了花朵,黑暗中,这些食人魔花便像一个个蓝色的巨人,不断地锤击着大地。 几十株魔花之后,一个个被点燃的魔花便应时出现,如果这时从高空俯瞰,以云笠所站的地方为中心,地面上一个个光点向着周围扩散,光点之后便会出现一个个蓝色荧光的长蛇,在地面上甩动。 这火光传出去几十里的距离,这片巨树密林此刻便像是白昼一般,一切都在挣扎中死亡,带着异常凄艳的美丽,点缀着整个天罗之森。 在一开始的时候云笠就知道,食人魔花的强大在于他们从来都不是单独一朵,所以在兄妹二人斩杀一朵魔花之后并未过多欣喜。 而食人魔花所在的地方,通常是一大片绝地,大量的魔花潜伏其中,他们的根茎深入地下,互相缠绕,早就是你我不分。 所以但凡有一朵魔花被点燃,这里所有的魔花就像是被绑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被烧死的命运。 ※※※ 这晚,巨树密林近百里的范围都在一片蓝光之下,这光芒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才渐渐黯淡了下去。 如此异景,也不多见。 待天明之时,这个青翠的地方,似乎一夜之间到了凛冬,片片绿叶上都结成了冰晶,巨木之间,都是一个个食人魔花巨大的冰雕,形态各异,阳光之下到处都反射着夺目的光芒,整片树林变得晶莹剔透,却也是寒意逼人。 睡梦中,这个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打了个寒颤,双手不自觉地抱了抱自己,仿佛在这个奇怪又有些可怕的梦中,出现了一片蓝色的火海。 她眉间颤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景色,让她下意识咬了咬舌尖,微微的疼痛感与周遭的寒意传来,她才有些疑惑地站了起来。 她第一句话便是喊了一声‘叶哥’,声音在空旷的地方传出去很远,没有回应,她揉了揉眉心,眼中那些直立、扭曲、倾倒的食人魔花,才让她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的脸色一瞬间就苍白下来,甚至看不到一丝血色,她就像冻僵了一般,愣在了原地,微微低头,地上躺着的云笠,无论是头发,亦或是眉间,都带着厚厚的白霜。 她不敢一个人出去找自己的叶哥,她蹲下身来,摸了摸云笠的手,那种冻彻心扉的温度,让她手指一抖,又极快地缩回了手。 她定了定神,丹田中荡溢出一丝温和醇厚的先天元气,顺着云笠的鼻息,进入了他的体内,在这淡淡的温度下,云笠才慢慢地有了一丝气息。 过不多时,云笠醒转过来,睁眼便看见女子蹲在自己身旁,他张嘴想说什么,但只是吐出一口冷气,他试着动了动四肢,发出了那种‘咔嚓咔擦’似断裂的声音。 女子的神色有些奇怪,摇摇头好像极力想记起什么,看见云笠醒来,脸上那种疑惑与慌乱的表情才褪去了许多,问道:“我兄长呢?” 此刻云笠缓而挣扎了几次,想要坐起来,却好像被冻僵了,完全用不上力,在女子的帮助下才坐起来靠在一旁的树上。 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冰雪天地,说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好像身上感觉温暖了许多,他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吗?” 云笠收回目光,抬头看着这个女子。 第三十三章 事情原委 女子蹙了蹙眉,似乎并不相信云笠所说的话,但是自己最后记得的东西明显是一团蓝色的火焰,想象中并不应该是眼前的冰雪天地。 难道……难道自己做梦了么? 二人的目光相接,感受着云笠的眼神,女子心中又很奇怪,自己印象中分明有一双冰冷邪恶的眼睛看着自己,却不是这样他这样疑惑与无辜。 难道……难道不是这个男子么? 脑海中有些混乱,女子猛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云笠眼神有些惊诧,道:“那如此来说你是看见有人救了我们吗?” 女子又摇了摇头,她好像也不能肯定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眼中又泛起一丝焦急,看了四周一眼,说道:“你能跟我去找兄长吗?” 她虽然是培元境的修为,高过云笠,但是从她歃血为誓面对血水开始,便显得所受呵护,少经风雨,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场景,自然不知所措,只能问问这个她并不怎么相信的男子。 云笠点了点头,身体好像恢复了很多,这时也能站起来,不过腹部深深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似乎是受到了引动,这时又隐隐作痛,脸色看起来有些痛苦。 不过他心情似乎很不错,不过换做任何人,能够从食人魔花手下捡回一条命,也应该值得欣喜了,他向着这些高大的冰雕走了过去。 女子跟在他的身后,越靠近食人魔花,心中便越发憷,云笠走得很慢,一边说道:“不用怕,这些东西好像已经死了吧。” 女子‘啊’了一声,好像镇定了许多,云笠记得最后男子被举在空中,火焰灼烧魔花的时候,缠着他的根茎缩回了地下,那他就应该在附近才对。 但是二人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他的影子,那株花朵下留着伤痕的魔花也找到了,附近并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这让云笠心中一沉。 如果说他也被火焰所伤,冰晶之躯也应该留在这里,若他没有被灼烧死去,此时也应该醒来,几十里的地方,应该很容易就找到他妹妹所在的地方才对。 可他却不见了。 云笠没有向着远处再找了,林立的冰雕虽然挡住了视线,让他们一时确定不了附近还有没有人,不过找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女子见云笠停了下来,心中不禁黯然了三分,她记忆中好像兄长正在与魔花厮杀,似乎已经到了极危险的境地,此时不见他的身影,恐怕多半已经……她越想越觉得害怕,竟渐渐地落下了眼泪。 云笠绕着这个魔花冰雕走了一圈,心中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可能,便回到了女子身旁,只见她梨花带雨,已经泣不成声。 口中只是一直说着“都怪我”三字,云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也不知如何去劝慰她,只能躲开几步。 当他低头时,在阳光下魔花根茎的阴影中,一个彩色却沾满土尘的东西静静地躺在那里,云笠走了过去,弯腰捡起来之后拍了拍土,顿时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 是一个香袋模样的东西,上面绣着两片翠绿的叶子,纹路十分清楚,金丝为边,在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赵字。 虽是凡物,却很精致。 云笠微眯着眼睛,将它拿在手中,缓步走到女子身旁,说道:“赵姑娘,你看看,这是你的东西吧?” 女子一直抹着眼泪,看见这香袋也只是点了点头,她心中只是想着,若是兄长已死,她也难活于世。 云笠脸色有些阴沉,身上突有几丝杀气,语气颇冷,道:“你别哭了,先看看这香袋再说。” 云笠的声音有些凶厉,一时喝止了女子,她伸手接过香袋,眼泪依旧不止,这香袋却正是云笠从他这里拿去的东西,这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再计较这些也换不回兄长了。 一时,她又看到了云笠,心念绝望间又想到,对,就是这个男子,一路带着他们走到了这等绝地,否则兄长也不会造此大难,自己要寻死,也要先带上他再说。 说着,捆龙鞭已经拿在了手中,女子冷冷地道:“都是你这无耻贼人,害我兄妹二人如此下场,如今我便要替兄长报仇。” 女子本来就心念大失,此时兄长之死让她方寸大乱,手中虽然使着长鞭法宝,与平时比起来有势却无力。 云笠这时状态也好不到那里去,堪堪能躲过鞭影,几招之后抓住了捆龙鞭,逆鞭而上就到了女子近前,高声说道:“你要报仇却也不要这么心急……” 女子一见此刻连一个筑基境的人都制不住,登时间更怪罪自己,力气一散,竟松开了捆龙鞭,只是哭声再也难停。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兄长可能没死……” 云笠突然双手抓着女子的肩膀,前后摇晃了几下,自己腹部却更加疼痛,‘咝’地吸了一口冷气,不过这样好像真的见效了,女子停下了哭声,看着这个有些发怒的男子。 又觉得他满嘴谎话,这时候也只是在骗自己吧。 这个泪眼朦胧的样子让云笠心中不禁念道:还是让我面对这些食人魔花的好。 虽如此想,但是他口中却不敢停下来。 “你听着,我当时取了你的东西,偷偷藏在了那些酬手带的东西里,可是这些酬手十分警觉,很可能在我放东西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了,只不过当时并没有直接扔了,他们打算将计就计,将我们三个引到此处,想借用食人魔花除掉我们,这样他们不仅能得到你们身上的灵石,还能甩掉可疑的人。 我想当时他们就躲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被食人魔花包围,虽然这些魔花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可以肯定,你兄长要么是被这群人带走了,要么就是他引开了这些酬手,才让他们没有发现我们,而且据我推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个香袋即是最好的证据。” 云笠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生怕中间停下来会让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女子眼中三分喜,七分疑,脸上还留着淡淡的泪痕,道:“你这次说的是真的吗?” 云笠有些愕然,道:“我哪次说的不是真的……你快些恢复元气,那些酬手中有培元境修士,我可不是对手,若是遇上,还要你出手才能解决。” 女子一听云笠说得如此真切,心底里又信了几分,便问出了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可是这里的路你并不熟悉,而且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到底要怎么才能找到?” 听到这里,云笠突然咧嘴笑了笑,道:“这个你放心,我可是你们请的向导啊。” 这一笑,昨日被女子一巴掌打破的嘴角便又裂开了,他疼的立即闭上了嘴。 女子站在日光下,看着他的样子,紧紧地盯着,目光如炬,似要将云笠看透,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很难将其与脑海中那个冰冷邪恶的人影重合。 而这一刻,她好像突然间觉得不那么寒冷了。 日当于顶,二人盘坐在不远处,周围天地灵气滚动,疯狂地涌入二人体内。 云笠额头上冷汗直流,表情有些痛苦,吸纳的天灵灵气紊乱异常,还未在体内走过一个周天,便四处逃窜。 而云笠紧咬着牙想要将这些天地灵气向着丹田处汇集,但是此刻在他的丹田之内,却有一丝蓝色火焰,闪闪跳动不止。 女子周围变得越来越热烈,融化了寒霜,而云笠周围,寒意直透人心,渐渐地,在他的周围,又聚集了白霜。 第三十四章 金丹凶兽 两个时辰之后,二人离开了这片冰雕之地,随着日光照耀,这里的冰晶也开始逐渐融化,没有生灵活物的林中,好像多了几分生气。 一路上,或许是经此大变,女子终于肯透露一点自己的讯息,她名叫赵青灵,男子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叫赵青叶,二人不是凤瑶城周边的人氏,但是当云笠问起她家在何方的时候,女子却是闭口不谈,只是表情有些凄然,好像又想到了哥哥赵青叶。 二人几乎没有怎么停留,便走出了食人魔花占据的地方,赵青灵自己不识得路,加上她见识过了食人魔花,也清楚天罗之森的凶险,所以一路上只是紧紧跟着,不敢再质疑云笠什么。 她也时刻注意着云笠的表情,害怕看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只不过云笠看起来很慎重,每到一处都会仔细打量四周,灌木树丛都会仔细地看一遍,才会十分肯定地确定下一个方向。 就这样,两个人在广袤的森林中走了二百余里的距离,云笠终于停了下来,他折断了几根树枝,每一根都被他折成指节长短,又在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足足摆了一刻钟的时间,云笠才停下来,他抬头看着高处,又在原地转了几圈。 这期间赵青灵好几次都是贝齿轻启,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到了现在,不信眼前这个人,她还能信谁呢? 云笠盯着地上似乎毫无规律可言的断枝,伸手放到一根断枝旁,思索片刻,又移开了手,接着他数次都换了不同的断枝,不过都没有拿起来。 赵青灵能看出他心中的犹豫,又见他走到一旁的杂草旁,躬下身子,似乎将整个头都伸了进去,他摆弄了很长时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再站起来的时候,神色坚定了不少,而他的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石头,拇指大小。 云笠走到地上的断枝旁,只是看了一眼,便拿起他一开始便想要移开的断枝,将其偏移了半寸,紧接着将这个黑色的石头摆在了断枝原处,他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语气稍显凝重,道:“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个?” 赵青灵微微一愣,她也看着地上的断枝,只见那原本杂乱的断枝,在那一根移开之后,加入黑色石头后,竟然连通成两条弯弯扭扭的路来,不细细去看的话,依旧是断枝一堆。 “先说好的吧。” 云笠说道:“目前来看,你兄长还活在人世,而且也是他引开了那些酬手,他不久前也走过这里。” 赵青灵脸上喜色顿生,这个时刻能够听到兄长活着的消息才是最大的安慰,云笠拿出一片树叶,又把它举高,让阳光可以透过,接着他另一只手拿起相同的一片叶子,二者离得很近,日光一透,其中一片叶子看来较薄,其中灵字虽然模糊,但也看得清。 赵青灵看过之后惊喜道:“是我兄长,没错,没错……” 她说着说着,竟又喜极而泣,轻声啜泣起来,云笠皱了皱眉,道:“你先别急着哭,听了坏消息再哭吧。” 赵青灵用衣袖擦干眼泪,云笠又道:“你兄长一路来留了不少暗语,虽然都被人抹除过,但是像这样细微的差别,不刻意去找是不会发现的,他既然有这样的手段,又有一身培元境的修为,走到这里之前,应该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赵青灵听闻后便有几分明白云笠这次为什么很确定路线,而且每次都会停下来观察四周,原是兄长留下了线索。 云笠又低头看着地上的断枝,低声道:“只不过他留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你看那个‘灵’字最后一笔也未曾写完,看来是发生了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让他没有时间来指明方向,又或者是……他当时已经没有什么能力留暗号了。” 这段话让赵青灵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眼看又要哭出来了,云笠无奈地看了这个女人一眼,道:“你看,这个黑石所在就是我们所处的地方,在黑石周围,能够走通的路就三条,两条明路,一条暗道。” 说着,云笠用手指了一遍那两条比较明显的路,两条路以黑石为交点,南北纵横,东西交错,至于第三条暗道,赵青灵却没有看出来。 等到云笠慢慢地将其中的一些断枝拿掉的时候,一条歪歪扭扭,在原地饶了很多圈才通过黑石的路才显现出来。 赵青灵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有些吃惊于这样的方法,云笠蹲着只是看着地上这条路,没有回头,说道:“我当初放置黑石的地方,就是一些强大的凶兽出没的地方,而这三条路,有两条通往了凶兽巢穴。” 赵青灵的眼睛还留在地上那个错综复杂的路线上,此时问道:“什么凶兽?” 云笠深吸了一口气,道:“金丹境界的凶兽。” ※※※ 这个世上,人妖魔三足鼎立,而其下百族千万年难及其势,只是因为人妖魔三族感悟天地之力,善用道法之术,却是其他各族难及之处。 但是若论力量的象征,非兽之一族莫属,他们幼年便有强大的肉身之力,此族之中,几无弱者,他们不修道法,不用天地之力,专强肉身。 这等方法虽然不似感悟道法高深,但是其中淬炼涅槃,一样不少,修至绝巅,依旧可以凭借肉身之力碎虚飞升,并且比同境界人妖魔族强大不少,故此兽族一旦碎虚,几乎必定飞升。 只不过兽族灵智低下,只顾满足原始之欲,至于修炼,则不甚勤勉,故其修炼速度可想而知,实力低下时,常做灵物坐骑、丹药之引,出现在各族之中。 天罗之森中便不乏兽族。 金丹境界的凶兽强过金丹境的修士很多,如果不是道法高深,根本难挡下几招来,而一听又金丹境的修士,赵青灵更显得忧心忡忡。 云笠说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这两条路中还有一条较为安全,而且这头凶兽毕竟还处在刚凝聚内丹没多久的时刻,只要令兄躲避,它不会主动出击的。” 赵青灵似乎放心了很多,目光才从地上离开,道:“那我们到底要依着哪条路呢?” 云笠摇了摇头,沉默下来,这时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再想追寻下去也有很大的困难,但是一个慌忙逃窜的人,会逃到哪里去呢? 同时,一个更加让云笠想不通的问题出现了,赵青叶当时是用了什么引开了那些酬手的,竟让他们不屈不挠地追了二百余里。 常理来说,这些酬手基本上都极有目的,这次要在什么地方采什么药,猎杀什么灵物,在出发之前都已经定好了,一般情况下是绝不会冒险追这么远的距离。 云笠不敢大意,还是在这里又细细检查过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他只能看着赵青灵,叹了一口气,道:“那……你现在选一条路。” 天色越来越暗,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赵青灵却一直沉默着,她心里清楚,只要自己选定一条路,若是对了,自己兄长则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错了,恐怕再也难以见到他了。 面对抉择,人们大都是选择逃避的,那种不好的结果会在你面前一直晃来晃去,直到你始终犹豫不决,错过了时间,最后不希望出现的结果还是会摆在你的面前。 所以,到了此时,似乎选和不选,都是一样的结果。 赵青灵脸上出现了密密的汗珠,她猛然间闭上了眼睛,颤抖中抬起手,那三条断枝摆成的线路,在她脑海中一遍遍走过。 云笠看她这般样子,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刚想要说什么,却听见寂静空旷的山林中,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声,吼声中蕴含着满满的愤怒。 云笠和赵青灵的身子同时一颤,仿佛经受雷击一般。 下一刻,云笠便拉着赵青灵便离开了这里。 那些杂草灌木还在晃动,突然起了一股风,吹乱了地上的断枝。 天完全黑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 困兽犹斗 云笠早该想到了,就在这声音之前就该想到了。 在赵青叶身上,能让人心动的东西不过是他手中的铁扇法宝,至于其他的储物法宝云笠并未见到过。 但是仅凭这区区一件法宝,就想引开这些酬手,几无可能,加上他从未来过天罗之森,却能在逃跑二百余里的路上避开些许危险之地,这也是不可能的,此时再联想起他一路上匆匆留下的标记。 他为什么能够一路奔逃至此,再究原因,竟让云笠有些心惊胆颤。 黑暗中二人速度极快,片刻便行了十数里,赵青灵虽然没有一时反应过来,但是看云笠如此匆忙,也看出了什么。 此时又一声让山林震动的声音传来,云笠听在耳中,猛提了一口气,未曾顾及到自身腹部伤口已经完全开裂,急速向前。 在此处山林间,树木已经没有那么粗壮高大,只不过灌木交错,荆棘丛生,根本见不到一条可行之路。 短剑在前,‘噌噌’的声音还未传开,云笠与赵青灵的身影就已远去,渐渐地,随着山势逐渐变化,出现一段陡升,云笠才停了下来。 眼前双峰隆起,二者相连的地方出现一个山口的轮廓,阵阵嘶吼声正是从山口那边传来,暴虐强大的凶兽气息,在这里都能感觉得到。 云笠在黑暗中给赵青灵比了个手势,二人并未直接去向山口,而是后退,准备从右边山峰的迂回而上。 在他们退出那条刚开辟荆棘之路时,山口后面,传来一声惨叫,那个声音直接让赵青灵愣在当地,一声‘叶哥’就要脱口而出,云笠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按了下来,二人便躲在了茂密的灌木之下。 片刻之后,在二人原先站立的地方,有人行来,还能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 一人抱怨道:“六爷说这边有动静,可是走了这么久,连只耗子都没见着。” 另一人附和道:“金丹境的古蟾兽,少说也价值上百万灵石,小心点总没有错。” 两人走了过来,透过灌木从恰好能够看清他们的装束,光着膀子,很干练的样子,就站在了他们几丈之外。 正是那天在天罗森之外见到的酬手。 “这只古蟾是附近百里的兽王,此时发狂,附近的活物肯定都跑得没影了……不过还是老大有本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替死鬼,看来境界还不弱,再费些功夫肯定能耗死它。” 云笠手还捂着赵青灵,却感觉自己手背上两股温热,紧接着自己的中指被赵青灵狠狠地咬住,若不是他这时腹部疼痛更甚,几乎要喊出来。 他能感觉到赵青灵牙关在打颤,同时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两个人,从中喷薄而出的愤怒似火般燃烧,几乎要将这两个人杀死。 此时一切都已明了,这些酬手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让他们三人去耗死这头古蟾,而那时赵青叶也根本不是自愿引开这些人,而是被一路追着到了这个地方,如此才规避了许多危险。 赵青灵虽未经事,但是如此赤裸裸的事实就摆在她的面前,任她如何软弱,此时也是恨意丛生。 云笠轻轻凑到她的耳边,细声地说了一句:“杀了便是。” ※※※ 山林中的夜空中充满了残忍的味道,黑暗里隐藏了无数的凶险,在密林的掩饰下一幕幕上演。 两个酬手眼望着山口那边,似乎已经能够看到那只古蟾力气耗尽,众人将其剥皮分尸的场景,仿佛亮晶晶的灵石就在眼前。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也快些回去吧,不然六爷又要……” 他转身看了一眼同伴,却吃惊地发现身边的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面貌,他虽然与自己一般壮硕,黑暗里只能看清他的影子,但是他敢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同伴。 他心中一寒,眼中一抹光芒无限放大,从他的右颈而入,左颈而出,向前一划,向后一推,一颗鲜血淋淋的头颅便被割了下来,他体内的热血才向上喷溅,尸体也失去了支撑,‘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的头颅滚到云笠脚边,眼睛还圆圆地睁着,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个人残忍的眼神,他想回去的时候,却再也回不去了。 云笠蹲下,用这个人的衣物擦拭着短剑,赵青灵才从他身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看着这个男子熟练的动作,竟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害怕。 她的眼神转向两个酬手时,心中又暗道了一句:死有余辜。 云笠将二人的尸体踢进了灌木丛中,便带着赵青灵从右侧的山峰上山了。 由于遇到了酬手,而且他们十分警觉,他们只能悄悄地潜行着,速度慢了不少,等他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不知是待在黑暗中,自己成了窥视的源头,还是身边这个男子手心温暖的感觉,赵青灵这时竟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而二人伏在山顶时,恰好能够看见山口后面的景象。 那个山口蜿蜒向下,就像是一个倒挂的布袋,一片开阔的山坡下,出现一个侧立的悬壁,十分平直,在悬壁上,开了一大巨大的山洞。 在山洞前,小山般的古蟾全身都披着金鳞,夜空中十分显眼,本是威风凛凛的金丹境兽王,此时看来却有些狼狈,身上有数道伤口,这些伤口虽然与它庞大的身躯相比微不足道,但是却让它狂怒不止。 在古蟾对面,却站着一个渺小的身影,他气息萎靡,身上的衣衫处处破裂,手中的铁扇泛着寒光,扇骨已经折断了几支。 正是赵青叶。 金丹境的古蟾明显占据了上风,对面的渺小人族在它眼中不堪一击,但是他们似乎都没有动手的意思,隐隐地对峙着。 当赵青灵看见兄长的那一刻起便冷静不了了,若不是云笠拉着她,此刻必然要冲下去助兄长一臂之力了。 古蟾身上凶戾的气息也让云笠心惊,只感觉自己若是对上这只凶兽,恐怕一个照面便要被击杀,却不知赵青叶为何能够坚持下来。 而且一人一兽的表现似乎十分奇怪。 就在这时,从山口处亮起了数道火光,那火光亮了片刻,云笠便听见了‘咻咻’破空的声音,只见那火光速度极快,一眨眼便到了古蟾和赵青叶所处的位置。 古蟾愤怒地低吼了几声,云笠只看见它张口,那些火光便没有了力道,纷纷落地,赵青叶抵挡起来却比较吃力,在原地闪烁多次才堪堪躲开。 云笠眯了眯眼睛,低声喃喃说道:“这些人真的狠毒啊。” 赵青灵看着兄长受难,自己却手足无措,但是她也清楚自己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求助的目光又投向了云笠。 云笠只是注视着下方的情况,又是几道火光亮起。 这一次,火光的目标全是赵青叶,虽然他能够挡下来,但是自己却被逼得向古蟾靠近了丈许的距离。 古蟾匍匐在地,此刻巨大的眼睛中凶芒一闪,张嘴之后云笠还未看清它舌头的影子,赵青叶就被击飞,铁扇也脱手而去。 云笠手臂用力,一手紧紧地拉住赵青灵,一手捂着她的嘴,在这片隐藏的树丛中挣扎晃动了几下才停下来。 但是他依旧看着下面,那古蟾已经怒到了极点,它本来可以乘胜而上,杀了几丈之外的赵青叶,但是它却没有,只是又爬了回去,冲着山口的方向发出震慑的吼声。 可是迎接它的却是一波又一波的火箭,又让它身上多了几处伤口。 金丹境的古蟾凶兽,在这群酬手手中,却好像是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而发的困兽。 倒下的赵青叶,在火箭的威胁下,又缓缓地爬了起来,手捂着胸口吐出一大滩淤血。 他的眼中都是绝望,他朝着这个巨大天罗之森望了一眼,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摇头苦笑。 沉默中,他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古蟾,脸上带着一丝平静与释然。 第三十六章 还施彼身 培元境修士自有其傲然之处,又怎肯任这些酬手摆布,他能够坚持到这个时候,除了心中那已然式微的求生之念,还有的恐怕就是生死未卜的胞妹。 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身前面对金丹境的凶兽,身后有大量的酬手,就算不被古蟾杀死,也会被后来的火箭射死,几无活下来的可能,而妹妹能否逃过食人魔花之劫尚未定论,又怎可能随自己奔袭至此。 心念及此,求死之心更盛。 他能残喘至此,全乎因为古蟾似乎只会在原地不远的范围内移动,从来都不会离开那个高大幽深的洞口太远,但是只要自己靠近,便会激起它反抗。 如今他一心求死,逐渐走向古蟾,而古蟾那有些猩红的巨眼中,敌意越来越浓,口中发出‘呼呼’的低吼声,如同警告。 可是赵青叶这一刻如同失了魂魄,似乎被什么牵引着向前,古蟾警告的声音充耳不闻,依旧在这种磅礴的杀气下靠近它。 酬手的目的是想要他耗费古蟾的气力,但是看见赵青叶放弃了抵抗靠近古蟾,便射出了更多的火箭,直冲着赵青叶的后背。 若此刻他再不出手抵抗或躲闪,则必死。 似是无声,黑夜中亮起的点点火光,伴随着古蟾一声怒吼,它的舌头翻卷着甩向了赵青叶,漫天火雨适时而来。 这时,在赵青叶手中,那把残缺的铁扇突然亮了一下,他似乎感受到了法宝的变化,眼神有些错愕,铁扇在亮起的一瞬间就已经离开了他的手掌,在空中盘旋几周后与古蟾的长舌撞在了一起。 铁扇光芒一击即灭,飞出去很远,其上灵力全失,古蟾吃痛,或许是眼前这个人族用了什么诡计在欺骗它,愤怒中它的长舌在赵青叶还未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的时候又一次甩向了他。 酬手见古蟾与赵青叶终于斗在了一起,眼看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他们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好了,他们看着山坡下方,静静地等着。 黑暗中酬手们都隐藏在树丛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动了动,远处好像有人接近,便立即察觉,有人问道:“何人?” “六爷,蟾卵拿到了。” 这声音平淡无奇,黑暗中一个中年人似乎在分辨这是谁的声音,但是又听到蟾卵二字,也不问此人究竟是谁,大怒道:“混账东西……” 就在他怒骂的时候,好像听见了什么飞过来的声音,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紧接着有什么落地的声音,一股浓重的腥味传来。 就在众人错愕的时候,那个扔出东西的人所在的地方再也没有了声音,被称作六爷人只是一顿,就立即反应过来,怒喝道:“我们上当了,快退。” 山坡下方。 赵青叶无力阻挡古蟾这一击,身后的火箭已经临身,似乎能够嗅到那种火热又带着死亡冰冷的味道,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古蟾的长舌抽在了他的身上,金铁般坚不可摧,瞬间让他身上的骨头裂了几根,但是他感觉到这根舌头似乎没有后力,在他待死的时候,将他抽飞出去。 山林中,巨洞前。 古蟾猩红的眼睛似乎再也看不到半死不活的赵青叶,它像是受到了什么绝大的刺激,发狂的怒吼,全身金鳞齐颤,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原地,只能感觉到它杀气凛然的去往了山口。 那个酬手所在的地方,而它原本死死守着的巨洞,此时却大开着,地面上残留着几根即将熄灭的火箭,就连那把失去光泽的铁扇,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 赵青灵嘴角留着血迹,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此时背着奄奄一息的赵青叶,眼眸中尽是担忧的神色。 过不多时,这片树丛摇晃了几下,云笠走了出来,他上身裸露,露出精壮的肌肉,可也露出了他腹部的伤口,血水顺着往下流。 赵青灵看见他,先是有些安慰的神色,又看见他身上的伤口,焦急中又带着几分关切的味道,道:“你受伤了……” “没有。” 云笠望了一眼四周,便走到了赵青灵身边,背对着他,赵青灵看见从云笠的左肩到他的右肋,有一条长长的鲜红色伤疤,比起腹部,更加触目惊心。 她不忍去看,她也很难想象这个人是经历了怎样的苦战,似乎他还能这样活着,身边这个半死不活的兄长也该活着。 云笠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冷声道:“别愣着,我来背他,快些离开。” 赵青灵这才似梦中惊醒,将赵青叶扶上了云笠的背,在黑暗中离开了这座山头。 这里的一切,都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只不过在那个晚上,这个山头方圆百里的地界,都在阵阵嘶吼中颤动,一切的活物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一般。 赵青灵走在前面,云笠背着赵青叶,只感觉他越来越重,自己的呼吸声也越来越粗,他看了这个慌乱的女子一眼,道:“别走原路……” 声音也虚弱了很多,赵青灵本来在用短剑开路,听见后转过身来,疑惑道:“那我们走什么地方?” 云笠眼睛皱了皱,艰难地呼出一口气,道:“那条暗道,你还记得么?” 那个断枝摆成,环绕扭曲的暗道在她脑海中闪过,她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点头道:“记得。” “那好,从这里便走暗道吧。” ※※※ 金丹境界的古蟾,若在平时,仅凭几个培元境界的酬手,是休想染指的,遇到了也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这打从一开始就是他们敌不过的,想要借着赵青叶培元境的修为去消耗古蟾,这也是不现实的。 只是,这只金丹境的古蟾,却是刚进入金丹境不久,而且刚产完卵,正是虚弱的时候,除了皮糙肉厚,实力也只相当于培元境巅峰,这样的诱惑摆在面前,他们自然要搏一搏。 所以他们也十分警觉,在进入天罗森后便一路留了暗哨,发现有人跟着他们,自以为是他们也盯上了古蟾,才设计将他们引到了食人魔花聚集的地方,最后竟然发现是食人魔花全军覆没。 他们想看看跟着他们的人还活着没有,却特别幸运地找到一个替死鬼,更让他们觉得可以很轻松就耗死古蟾,也没有多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点在云笠进入古蟾身后的那个巨洞时便想清楚了,古蟾在火箭的挑衅下依旧死守洞口,原来只是守着洞口内的蟾卵而已。 云笠也非善人,虽然是自己一开始用了些小心思,但只是想借一把力,并没有恶毒的想法,可是他们用食人魔花对付自己,又逼赵青叶去消耗古蟾,自己也索性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偷走蟾卵之后摔在那些酬手面前。 蟾卵的气味一旦爆发,沾染到他们,便会吸引古蟾,一只癫狂的金丹境界的古蟾手下,就算那些酬手再有经验,恐怕也逃不出几个。 ※※※ 这条暗道赵青灵还是记的不太清楚,身后的云笠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来看路了,只能凭借她记忆中的路线向前走,又因她一直走在前面,本来淡蓝干净的衣裙也脏的不见了颜色,手上也被划开道道伤口。 她从小哪受过此等苦难,一想到这里,心中又委屈不少。 可是后面的兄长生死不知,那个男人又身受重伤,自己只能咬牙坚持。 渐渐地,天色亮了起来。 山林中清新了不少,赵青灵感觉到云笠越来越虚弱,又想到他身上的伤口,深怕他此时也不省人事,留自己一人真的是无计可施,不禁说道:“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她看看四周好像没有什么险处,又看云笠,只见他脸色如同死尸一般惨白,嘴唇发紫,腹部的伤口浮肿卷曲,只是看了一眼,赵青灵就觉得全身发麻,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云笠神色很暗淡,仿佛在死命地坚持着,他几乎都要昏过去了,有气无力地道:“不能停,我身上、我身上也有……” 话还没有说完,云笠的眼睛忽然慢慢地闭上,接着身体便失去了力气,连同他背后的赵青叶,都向着一旁倒了下去,赵青灵大惊失色,急冲过去想要拉住云笠,去发现一旁的绿色草丛,竟是虚掩着,草丛之后,幽黑一片而难见底。 赵青灵手中长鞭业已出手,缠过二人腰间一圈,紧接着体内仅剩不多的先天元气操持着天地之力,想要将二人下坠之势挡下来。 可是自己脚底,却在此时到了草丛的边缘,稍一受力,那汇聚的天地之力还未托起云笠二人,赵青灵自己便掉了下去。 慌乱之间,心惊之时,那天地之力也无法控制,拉着手中长鞭,堪堪被她送到草丛边上的云笠二人,便被拉了下来。 急速的下坠,远处的亮光一点点远去。 天地间似乎一切到失了声音,只剩下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黑暗一点点向她侵蚀,要将她淹没。 第三十七章 无尽黑暗 仿佛是无底的深渊。 赵青灵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元气,再也无法控制周围滚动肆虐的天地之力,初入仙门的培元境修士,在这浓墨一般的黑暗中显得无助而绝望。 没有尽头的下落一点点地蚕食着她,这个时候,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死死地握着手中的捆龙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赵青灵睁开了眼睛,仿佛是大梦一场,此时却感觉到了平地,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全身似失去了控制,没有一点知觉,仿佛只有昏昏沉沉的脑袋是属于自己的。 她努力的睁着眼,想要看看云笠和赵青叶在何处,四处却是一种颜色,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只发出略带嘶哑的呼吸声。 无声的黑暗,仿佛寂灭虚无,又仿佛这里才是一场噩梦。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却感觉身边温暖了许多,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见她醒转,便说道:“你醒了啊。” 这声音,很熟悉,让她不至于在这黑暗中继续孤寂下去,只不过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兄长,而是云笠。 她想开口问些什么,那个人好像看出她心中所想,轻轻地道:“你不用担心他,培元境身强体健,若非挖心取脑,不会死的。” 云笠说的不错,培元境修士可吸纳天地之气化作自身元气,生命力都要强于普通人甚多,他腹部的伤口,若是一直有元气滋润,恐怕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只不过云笠此时也只是筑基巅峰而已。 赵青灵心中似乎宽慰了不少,只是一直沉默着。 这里的时间流逝似乎格外地慢,云笠的呼吸逐渐均匀平和起来,天地灵气在他周围形成一个规律的循环,从七窍而进,从四骸而散,却没有一丝进入丹田。 在那里,蓝色的火焰不息,排斥着无所不入的灵气,云笠也只能一遍遍地蕴养着伤处,不过收效甚微,久违的饿感从腹中传来。 赵青灵又睡了过去,待她再睁眼的时候感觉身体好多了,全身上下虽有散架般的痛感,但至少她可以运气了。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从地上爬了起来,周围空空荡荡,又好像只剩他一个人了,她下意识地喊道:“叶哥……” 无人回应,声音传出去很久,又有回应,她走了几步,就算她此刻五识灵敏,没有一丝光线的情况下也是如同眼盲,她俯身摸索着。 手触到温暖的地方,她惊喜道:“叶哥……”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但是也有微弱的气息,赵青灵确定这是他兄长,不过他受伤颇重,若非金丹古蟾最后一击后力未去,恐怕现在已经身死,如今还活着实属万幸。 赵青灵自己的状况好了不少,但此时也没有恢复多少元气,无法给他梳理经络,无声中她站了起来,轻声喊道:“云、云笠……” 这一次没有听到云笠的回答,她又喊了一声,声音高了不少,然而片刻之后,依旧只听到了自己的回声,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坐在地上,开始呼吸吐纳。 培元境修士的恢复能力果然很强,赵青灵丹田处的元气逐渐充盈起来,气息也延绵悠长,温和醇正的元气让这里温暖了不少。 她收了功法,感觉到云笠就在她身边不远处看着自己,她‘啊’了一声,又嗅到云笠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腥味,还有浓重的水汽。 赵青灵皱了皱眉,问道:“你还好吧?” 云笠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了声音,只是坐在地上调息吐纳,这让赵青灵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处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安心修炼,他难道没有任何感觉么? 她摸索到兄长身边,将他扶了起来,二人元气相通,同根同源,以此为引,赵青叶身上的气息也逐渐恢复过来,过了不久赵青灵停了下来,赵青叶自身元气涌动,已然恢复了意识。 云笠看着二人这种功法相通,有些惊异,又不由得佩服几分,一母同胞,本是心有灵犀,又修炼同种功法,如此二人配合,竟能强上很多。 在对付食人魔花的时候云笠就见识过了,一人要两次聚气才能破开囚笼,二人配合却轻松了很多,又在山口,赵青灵竟然能短时间控制赵青叶的法宝,也让他啧啧称奇。 这功法并非简单相加,更有种相辅相成的味道,不由得对二人的底细有些好奇。 ※※※ 云笠和赵青叶都在运气疗伤,赵青灵一人闲了下来,她走到各处想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脚步声传出去很远。 约莫走了五六十丈的距离,她依旧没有遇到任何阻隔,耳边终于传来别样的声音,‘哗哗’似流水的声音,等她再向前迈了一步,鞋袜上有些湿润的感觉。 她弯腰摸了一把,冰冷刺骨。 她的手颤了一下,往回缩了缩,恍然间她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早已不见了那种淡淡的香味,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刺鼻的异味,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又朝着身后那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望了一眼,终是咬了咬牙。 她起身站在岸边,慢慢地褪下了衣裙,在这黑暗无声的地方,走进了冰冷的水中,全身上下传来的感觉让她紧紧地蜷缩着。 她洗刷着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洗着洗着便又落下了泪水,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自己做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用呢? 泪水与冷水混在一起,顺着水流,不知流向了何处。 在‘哗哗’的水流声中,眼前的阴影中传来一阵脚步声,赵青灵不由得紧张起来,整个身子都潜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来。 来人默然地走到水边,似乎能看见水中的赵青灵,只是在岸边站了一会,便又转身往回走,赵青灵有些迟疑地问道:“是云笠么?” 黑暗中那个人停了下来,只是说道:“这条暗河水流不急,不过水里有些小东西,你小心点。” 赵青灵发出‘啊’一声尖叫,突然感觉到毛骨悚然,挣扎着直接从水中跃了出去,水花拍打在岸边坚硬的石头上发出‘啪啪’的声音,赵青灵口中粗气直喘,惊惧地看着那条暗河。 云笠没有想到她反应如此强烈,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只是些鱼虾之类的东西,你培元境的修为……” 暗处赵青灵的脸‘唰’以下红得通透,蔓延至脖颈之处,前一刻冰冷的感觉荡然无存,一片火热的感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衣缕不沾地站在云笠面前。 虽是黑暗中,但是心中的羞怯还是让她发出一声更高亢的尖叫:“登徒子……” 云笠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只是转身想要走开,却听见赵青灵更加厉声喊道:“站住!” “又怎么了?” 见云笠真的停了下来,赵青灵一时语塞,她心中恨不得这个男子快些离开才是,怎么会说出这句话。 她捡起地上的衣物捂住羞处,语气却是软弱了不少,又有几分羞怒:“你看到了什么?” 云笠答道:“我能看见什么?” 赵青灵愣住了,胸膛起伏已是怒到极点,但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暗中云笠只是挠了挠头,自己好心提醒她,怎会惹她如此模样,真是奇哉怪哉! 他见没有了下文,便在赵青灵杀人般的目光中走了回去,陡然间感觉身上有些冷,不由得用手在肩膀上搓了搓,轻吐一口寒气。 云笠走出去很远,又有些不放心,朝着暗河的方向喊道:“你还是快些,这里难保不会有什么东西……” 那里已经没有了声音,仿佛黑暗从来都是如此。 压抑而深沉。 第三十八章 世人皆恶 云笠回到原处的时候,赵青叶才收了功法,他看起来还是有些萎靡不振,不过比起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好了很多。 最大的欣喜便是他发现自己还活着,还能动。 云笠在他身边站着,说道:“这次的事情全由我而起,若非贪图一时清闲,也不至于酿成惨祸。” 赵青叶此刻大难一场,精神竟有些恍惚,呆滞了很长时间,才说道:“世人皆恶,你又能料到几何?” 云笠闻之,心中有些诧异,此人虽是赵青灵一母胞兄,年岁之差不过在呼吸之间,却比他妹妹镇定许多,虽看起来腹中计谋未多,但非怨天尤人之人。 云笠又道:“你既然已经知道那只古蟾在守着身后的洞口,为何不伺机逃脱,还要与它厮杀……” 赵青叶叹了一口气,道:“那时我已经是强弩之末,莫说是逃出去,就是躲起来一时片刻,也要被那些人寻到,免不了一顿羞辱欺凌,倒不如死在强者手中。” 他说着便停了下来,云笠感觉到他好像在看着自己,又听他道:“我等修士,难道应该苟活于世么?” 云笠沉默了下来,似乎‘苟活’二字对他略有触动,又或许是赵家兄妹生来便是富贵人家,胸中傲意与生俱来,他又怎能体会得到。 良久无声,赵青叶四顾左右,问道:“灵儿呢?” 云笠道:“令妹无事……” 说着,耳边脚步声传来,赵青灵见兄长醒来,喜极而泣便扑到他怀中,‘嘤嘤’之声好似经历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有这个男子,似乎能给她无尽的宽慰。 云笠默默地走到一旁,心底里生出一种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感觉,竟让他有些失落,心中呼唤了几声魔魂,却都石沉大海。 赵青灵在兄长怀中哭泣了很久,似乎要将这几天来遭受的所有事情都倾吐出来,赵青叶只是安慰道:“没事了……” 等她渐渐止住了哭声,才有些哽咽地说道:“叶哥,这里没有出路,我好怕、我好怕……” 眼看着她又要哭起来,云笠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地说道:“哭哭哭,你整天就知道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娇弱的女子一样。” 赵青灵还没有意识到,赵青叶却是有些吃惊,看着妹妹似乎一下子止住了哭腔,只是冷冷地对着云笠。 “咳……赵姑娘你莫要介意,只是……”云笠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也失了主意,一时又住了嘴。 赵青灵本是一腔委屈,此时被云笠一言惊醒,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冷冷地道:“叶哥,这个人轻薄我。” 云笠骇然失色。 “姑娘说话可要注意些,令兄当面,如此污蔑我,可是信口之言。” 赵青叶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道:“灵儿,此语当真?” 赵青叶只当是自己一直昏迷不醒,自己妹妹始终与这个男子待在一起,妹妹修为虽然高于他,但是涉世未深,难保吃亏,又念及自己那句世人皆恶,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又细细想这个叫做云笠的向导,自己也不过是与他财物之交,就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又凭何信任他,难道与那些酬手相比,这个人就没有恶心了么? 赵青叶似乎被妹妹一语点醒,慢慢地站起身来将赵青灵护在身后,声音有些杀气,道:“你倒是打了如意算盘。” 云笠也反应过来,心中登时一沉,凭自己与赵青灵相处时间,对她没有半点恶意,她或许感觉得到,但赵青叶却是从食人魔花之地开始就与自己分开了,又被酬手逼迫,对于人心善恶更有体会。 言至此处,他不怀疑自己有什么别的心思倒怪了。 但是,云笠心中又不禁冷笑,才开始对他另眼相看,他自己又犯蠢了。 赵青灵见兄长与云笠隐隐对峙起来,二人之间杀气凛然,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拉了拉赵青叶破烂的衣角,却没有解释什么。 她觉得自己心中虽恼云笠,但是却不至于生死相向,正疑惑的时候,听到兄长开口:“他是如何对你的,你一一说来,为兄替你做主。” 赵青灵抿了抿嘴唇,一想起那个场景,又羞得满脸通红,轻轻地低下了头,黑暗中赵青叶看不见妹妹的微小变化,只觉得她沉默不语,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只是冷声说道:“捆龙鞭给我。” 赵青灵心中羞恼之意霎时而去,只觉得腰间一松,捆龙鞭被兄长抽了去,元气灌体,黑暗的虚空里,第一次出现了亮光。 几步之外那个上身赤裸的男子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他腹部发白的血肉伤口在捆龙鞭的光芒下显得异常可怖。 赵青叶见云笠赤裸上身,又想到了什么更遭事情,妹妹那句轻薄的言语让他更怒几分。 一条光龙,蕴含着培元境修士愤怒一击,在赵青灵的错愕中甩向了云笠,云笠沉默间冷笑一声,手中拿着那把黑色短剑,只是轻巧地在手中变换,金铁声一过,云笠退开几丈,浓烈的杀意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他看着远处依偎的男女,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意,道:“世人皆恶,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世人皆恶。” 赵青叶以为他要出手,捆龙鞭在空中环绕呼啸,护住周身,可是云笠这时只是大笑着,从二人身边掠过,径直地去往了道暗河所在的地方。 赵青叶见他要逃,携着捆龙鞭只是大喝一句:“恶徒,哪里逃。” 他堪堪追出去几丈,就感觉到全身吃痛,胸中一口气再也提不上来,刚恢复过来的伤势因他强行运功而复发,他表情痛苦,意识又逐渐淡去,被赵青灵扶着倒了下来。 紧接着捆龙鞭光芒暗去,这里又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 云笠在暗河边待了片刻,那边赵家兄妹所在的地方没有了动静,云笠摇头苦笑一声,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心思暗淡间逐渐走入了暗河,那冰冷蚀骨的河水,逐渐淹没了他的身躯。 暗河的源头他找过了,好像是一处清泉源头,下游水流逐渐扩张,定是有什么其他的水源,不过水既然能够流出去,就说明这里肯定有出口,顺着水流便能出去了。 云笠本打算这两个培元境的人恢复之后一起离开,只是此刻看来人家似乎并不需要,血脉之间尚有芥蒂,何况他一个无亲无故之人呢。 他顺着水流,只感觉周边压力越来越大,河水似刀般撕扯着他的身体,从他的前腹后背渗入伤口之中。 他口鼻紧闭,在汹涌的暗河中上下翻滚,又不知喝了多少河水,也不知被冲了多远,水势好像突然变化,云笠无处受力,在河水中犹如一片枯叶,又不停地撞击在河底的岩石上。 他的四肢不断挣扎,在这滚滚难停的水流中,突然间他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在生死之间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死死地抓住,再也不肯放开。 他的头露出了水面,口中呛着吐出一大口河水,然后疯狂的呼吸着空气,阳光下被河水冲刷到发白的皮肤显得异常脆弱。 云笠双手划动着,逐渐向岸边移去,回头看见一条宽阔总有五六十丈的河流,河面上泛起淡淡金光,在这一刻竟显得十分温煦。 云笠上岸,衣物紧贴着身体,两处伤口上再无血色,不过他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看了看四周,接着便躺在岸边草地上,享受着久违的温暖阳光。 第三十九章 血色茯苓 大约过了半晌,云笠才感觉周身轻松了许多,急流之下,若非他抓住了什么东西,以河底暗流的汹涌刚猛,恐怕早被冲到了下游。 休息片刻后他在周围草丛中找到了几味药草,嚼碎之后敷在伤处,又寻来几片大些的树叶,前后一绑算是固定,这时的他,活脱脱就是一个野人模样。 说到底他毕竟是凡人之躯,药草之效,终归是比自然愈合要好的多了。 他看了看湍流的河水,好像对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片刻后又向着上游望了一眼,一马平川,尽头为山,目光又顺着下游看去,河道蜿蜒,几曲环绕之后便看不见了。 云笠眼神渐渐明悟起来,好似来过这里一般,他又伸手比划了几下,目光闪烁好像又有些不确定。 收回目光,他找了几根树枝,又将它们折成断指长短,开始在地下摆放勾勒,就像是在万象阁中李老头那样,线条接处,竟与李老头所画别无二致。 渐渐地,地上的图案开始扭曲复杂起来,云笠还不时地挖坑堆土,以此来象征地势高低,用了足足两个时辰,云笠才放下最后一根断枝。 高山嶙峋,草木丛生,道路交错。 这地图李老头只画了一张纸大小,云笠复盘之后却有丈许方圆,若以青草为木,土堆为山,他面前的地图宏大复杂,已经远超当日摆出的三条道路。 他又望了一眼周围地势,拿起一根木棍在地图上插了下来,点点头,又喃喃道:“应该是这里了吧……” 云笠似乎也不是十分熟悉这个地图,不敢十分确定,用手指在空中点来点去,试图要走通每一条路,每每走到一半,他的手指便会停下来,思索片刻后又从头开始,如此重复了十余次,终是没有走通,云笠摇了摇头,绕着地图走了几圈。 若是把这些他走过的线路都单独描出来,都是从这根木棍开始,指向深处的那一片空地,当时老马是用一大团墨汁黑点来代替的,说这周边便是传说中的忘忧湖,至于这里的地形线路,则是一无所知。 看位置,忘忧湖应处于天罗之森深处,而云笠此时应该还在外围,他打算带赵青叶兄妹去找的四纹龙蛇果也不过是在外围较深处,至于深处,当时魔魂说他实力不够,进去十分危险,便做罢了。 所以云笠对与天罗森外围地界还是十分了解,只是当他想出的线路到了深处的时候,便想不清楚如何走了。 他极力想找出一条离忘忧湖最近的路,也发现若近若远,全在李老头一人勾勒,是真是假,还要他试试才成。 低头记下地上忘忧湖的具体方位,云笠便顺着河流向下游走去,只不过他很刻意地离河流有一段距离,只能看见窄窄的河面,至于他整个人,则行走在密林之中。 这条河似乎很长没有尽头的样子,云笠顺着走了快要上百里,除了水势变缓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源头处那座山淡出了视野。 云笠渐渐放慢了速度,待在树林中向外看,好像在找着什么,又走几步又停足,只是河面变宽水波粼粼,残阳将殁,河面似火。 除此之外,别无异处。 云笠眉头紧锁,喃喃道:“应该就是这条河没错了,可是为什么没有见到呢……奇怪了。” 可是周围稀松平常,就连高大些的树木都没见到,当他想要走出树林的时候,有人率先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此人素衣加身,看来十分显眼,默然地走向河岸,也是低着头目光四顾,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她回头看向这边的时候,云笠恰好看清了她的面容,脸色有些苍白,面貌颇美,墨黛青丝,雪肤皓齿。 果然是白灵。 ※※※ 自他走进乱云峰的时候,春秋门立下的规矩便听得清楚,若非两年培元,通过传送阵去往仙临,乱云峰的弟子是不能离山的。 如果两年之内没有纳气培元,被逐出山门则另当别论了。 也就是说当乱云峰的弟子在被其他三峰收做弟子的时候,才有下山的机会,而就在他下山的当天,在十里长巷看到了两个熟人。 就是连晟铭和白灵。 他们本是凤瑶城中人,下山倒也不奇怪,但是在天罗之森,云笠三人在被食人魔花包围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影,也是白灵。 或许赵青叶与赵青灵注意到了,也被紧接着而来的食人魔花吸引了注意,也不会去关注那个人到底是谁。 当时云笠还有些奇怪,白灵虽是培元境中期,或许比赵青叶的修为还要高些,但是依她进入春秋门的时间,这一身修为应该是在那之后的事情,所以云笠推断她并没有来过天罗森,而且也应该不会孤身一人到这种险地。 如今又看见只是她一人,她也在地上布下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看来十分谨慎,若是有人跟着,早被她发现了。 如果她真的是只身一人到此,目的便显而易见了。 而云笠觉得这里几分熟悉,正是因为李老头说的当时连家给出的夺命之处,但是他也细细问过,此地险处,却是没有,此地的灵物,也只有二品灵药茯苓花,可是云笠一路从上游到此,却没有见到一朵。 茯苓花炼制的丹药也只有医伤的作用,平时也不太珍贵,完全没有斩草除根的必要,除非这里本来就没有茯苓花,又或者真的被人连根采去。 白灵在岸边来往踱步,似乎十分焦急,又看着天色将晚,咬了咬牙,还是转身想离开了。 就在这时,在她身后,灿烈的夕阳下,河面上的红光中,出现了不一样的轮廓,鲜红的茯苓花从水面上探出头来,鲜血浇灌一般的颜色,还有河水在花瓣上滴下,愈发妖艳,在水流的冲击下不断摇曳。 云笠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奇特的一幕,当第一朵茯苓花探头之后,整个上游河面,密密麻麻全都是这种颜色,之间一条红色的河川,蜿蜒点缀在青山绿树之间,美不胜收。 不知为什么,白灵向着身后看了一眼,那一刻,她宛若雷击,娇躯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紧接着她杏目圆睁,亮白的衣裙也似乎沾上了这种颜色,映衬之下,她的脸色不那么苍白了。 她久久凝神看着遍布河川的茯苓花,眼中渐渐水雾迷蒙,似乎是晚露将至,在这水雾之后,她眼神中弥漫着久久不肯散去的恨意。 或许她已然看见父兄在这里被人杀死,尸身投入河中的场景,又或许是她自感人心叵测,身世凄迷,都让她难以自拔。 ※※※ 原本纯白如雪的茯苓花变成了血色,若非鲜血的浇灌,断非如此,白灵紧握着手,远处云笠看见她身体都在微颤,站在远处都能感受到那种寒意。 云笠看了很久,天色将暗的时候便悄悄退去,看来白灵已经确认了什么,或许真如传言说的那般。 但是此时知道什么,又弗如不知的好。 昂首望了望天,云笠叹了口气,似乎有种别样的心绪。 就在他走出去还没有十丈的时候,在远处的河岸上,突然响起几声兽吼,吼声中还有几丝嗜血的味道,在渐暗的天空下,格外明显。 云笠愣了愣,回头望了一眼茂林之后的河岸之地,接着又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入了树林更深处,无视身后声势越来越浩大的兽吼。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似乎又一次洒在了天罗之森各处。 第四十章 血肉狂欢(上) 在兽吼响起的时候,宽阔近百丈的河道岸边,一片漆黑中,恍然出现了几点幽绿,那幽绿中满含着嗜血的贪婪。 白灵再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在岸边上游下游,都出现了黑影轮廓,这野兽总有上百只,散发着凶恶的气息,似匍匐着发出生生低吼。 白灵心中的曲怨恨意瞬时消失,恐惧的神色充满了她的眼眶,身躯微微颤抖着,她艰难地转身,现在上下都被凶兽占据,唯有这条河看起来较为安全,而河岸旁边的密林中漆黑一片,似乎也并没有危险的样子。 正当她有些犹豫的时候,这些凶兽便已经向她扑来,再近些,她看清了凶兽模样,近丈长的身躯,健壮的四肢,头颅硕大,两颗獠牙向前凸起,极为狰狞。 慌乱间她没有跳入血色的茯苓花河中,足尖轻点便去了两三丈,朝着密林奋身而去,她踩到了自己设下的铃铛陷阱,‘叮呤呤’的声音在河畔响起,顿时嘈杂了许多。 凶兽奋力追赶,一个个黑影奔跑极快,就算是白灵有天地之力加身,但是面对这种天生捕猎为生的凶兽,也慢了不少。 黑影起起伏伏,仿佛树林中每一个地方都有兽吼声传来,白灵跃到树上,不断地在树间变换方位,可是她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这些凶兽。 而且,她好像逐渐地被凶兽包围,自己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她眼神中有些狠意,在她在树林间穿梭的时候,一头凶兽恰好冲着她的腰股扑来,白灵手中亮光一闪,抡如满月,凶兽只是闷哼一声,又发出细小的尖叫声,便落到了地上,后力之下滑出去很远,四肢动了动后再也没有了气息。 白灵眼中冷锋一闪,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迅速地离开了这个地方,而就在这里的血腥味道散发出去,弥漫在树林的空气中,此起彼伏的兽吼声如癫似狂。 禽鸟四散而飞,这片树林一瞬间便沸腾了。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死去的凶兽尸体旁便出现了几只同伴,它们在尸体上闻闻嗅嗅,又发出凶恶的低吼,獠牙利齿旁肥大的皮肉颤了颤,眼睛似乎又瞄准了一个方向,一同追了下去。 这几只凶兽跳进树丛的片刻,这里又走进三头凶兽,它们看起来更加高大,黑暗无光的夜空里皮毛竟有些发亮,从它们的气息来看,竟有种要凝聚兽丹的感觉。 ※※※ 白灵发现她错了,抬手间杀了几头凶兽,不仅没有让它们害怕,而是更激起了凶性,它们天生就对这种鲜嫩的血食有独特的喜好,牢牢地追在她的身后。 白灵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后颈有些发冷,这些该死的凶兽不怕死地冲来,速度又比自己快些,树林中更占了优势,再过些时间,自己肯定要力竭。 但她好像十分果决,从树上落了下来。 她脸上有些凄冷与惊艳,看似娇弱的身躯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势,毕竟她自己的实力高过每一只凶兽。 她这一停,凶兽群便从四处围了上来,上百头以血肉为生的东西齐聚,还是让她心中发憷。 定了定神,白灵脸上也有些决然狠辣的意味,在这些凶兽未动的时候,长剑便似一汪清泉,又有她排山倒海的天地之力,瞬时就欺到一头凶兽面前。 这些凶兽灵智不开,但是战斗技巧却十分丰富,加上力大无穷,身形虽有滞涩的感觉,但依旧巧妙地避开了。 与此同时,那条铁鞭一样的尾巴也袭面而来,带起呼呼的风声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急退而避,挑剑一刺,在凶兽还未完全脱开的时候又是一剑,就听见一声怪叫,凶兽便受了伤。 白灵虽是大占上风,可是这只是一头凶兽,就让她感觉到有些吃力,并没有一击必杀,这周围道道凶戾的目光下。 有那么一瞬,她脑海中竟出现了一种可怕的感觉,自己今天恐怕走不出这里了。 凶兽果然不想跟她单打独斗,就在那凶兽受伤的时候,紧接着五六头又反应过来,在空中一跃而起,锁住了她周身的退路。 这完全是以命搏命的凶狠打法,天地之力对于肉身之力远超她的人作用有限,而兽族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他们无惧天地之力的压迫。 白灵感觉到周身气机完全被锁死,那种光芒又在空中亮起,她周身各处元气涌动,长剑又似满月,她一身素衣艳若月仙,这长剑竟然是一件可以倾注元气的法宝。 剑芒之下,她面前的凶兽瞬间被砍成两截,热烈的血雨在她周围飘散,其他凶兽无惧此景,又似受了刺激,利爪掏心而来。 白灵境界不俗,且十分果断,在她腰斩了这头凶兽之后,眼角只是微微抖动了一下,身体便向着这个缺口急退,同时长剑盈盈,想要挡下其他的凶兽。 她对元气的掌控似乎十分纯熟,长剑也用的得心应手,那几头凶兽恰要扑到她身上,就被齐齐削去了了利爪。 凶兽吃痛,再也无力追她,白灵也大松了一口气,当在此时,她听到背后‘铮’一声脆响,一头凶兽被打穿了头颅,而冒着热血之气的是一枚圆圆的黑色东西。 她抬头望了望空中,密林中黑乎乎一片,但是这头凶兽的倒下,让此地的凶兽重新陷入了疯狂,它们朝天发出巨大的吼声,凶恶的眼睛变得一片猩红。 就在下一刻,这里所有的凶兽都动了。 白灵只看见周围奔跑跳跃的黑影,体内元气已经去了不少,再战下去已经没有了胜算,只能逃了,只当她看着周围的时候,拿着长剑的手不觉间颤了颤。 在这些凶兽如癫似狂的奔腾中,整片树林都似晃动,就像是万兽齐临的场景,而她自己则是被紧紧地围在中间,无论她从哪里逃,都会立刻被数头凶兽撕咬。 在这一片如同祭祀狂欢的猎杀场景中,白灵心中突然不那么害怕了,眼眸只是有着深深地不甘,似乎不愿意就这样无声的死去。 素裙迎风起,长剑随心荡。 凶兽在她周围跑动形成一个包围圈,里外三层,突然间最里的三层凶兽借着奔跑的力道高高跃起,外三层的凶兽迅速围了过来。 这一次,才是正真的血肉搏杀,上演着最真实的最原始的厮杀,不给她一丝逃脱的机会。 白灵手捏剑诀,长剑脱手离去,这样虽然更加耗费元气,但是若被凶兽扑到近身,便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长剑速度极快,只是一道光影,两只凶兽便成了血雨,但这也是杯水车薪,更多的、源源不断的凶兽又补了上来,距离她不过一丈距离,呼吸而至。 白灵眼中闪过一抹绝望,长剑回到手中,近身厮杀起来,凶兽扑下去的时候,利爪在前,獠牙在后,她虽然极力躲避,但是一瞬间就被撕破了衣裙,惨白的皮肤上道道血红。 就连一张俏脸,都受了伤,直到所有的凶兽都散去了后劲,白灵的身躯才显现出来,长剑插在地上,她手抚着剑柄,半跪在地上,长喘着气,一只眼睛眯着,看着周围凶兽兽首低伏,似乎随时都会出手。 她身上凄惨至极,腿股之处被生生撕下几块血肉,手臂上更被划出了长长的伤口,如此疼痛的感觉之下,她再想要聚力,已是难上加难。 浓重的死亡感觉完全侵蚀了她,这时凶兽好像停了下来,并没有上前撕咬她,只是对着她发出一声声如同恐吓的低吼声。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它们似乎在刻意地折磨着白灵,让她在这种绝望中死去,这样一来似乎血肉更加鲜美。 幽暗恐怖的树丛,似乎被什么拨动。 那里钻出三个高大的黑影,它们如同王者般昂首而立,啸声撼动山林,所有的凶兽匍匐应和。 似乎一切的狂欢,此时才悄悄地拉开了序幕。 第四十一章 血肉狂欢(中) 云笠从一开始就远离了河岸,走入了黑暗密林。 但是在密林中,就在白灵布置的铃铛陷阱之后,云笠发现了自己留下的标志,在一棵刻下十字之叉的大树枝干里,云笠找到了自己放进去的黑色石头。 这里,也是一处凶兽之地。 趸齿兽群。 强大的恶魔占据了这片树林,云笠只能隐藏起来,而片刻后白灵就引着河岸边上百头的趸齿兽冲了进来。 他们在树林中追逐逃跑,几乎踏遍了这里每一片地方,趸齿兽借着它们敏锐的鼻息寻找着这里每一个生人的气息。 云笠也被盯上了,他只能跟着白灵一起加入了这场猎杀游戏,借着而这相似的气息来迷惑这些趸齿兽,让它们误认为只有一个目标。 事实上这也确实起到了作用,本来追他的几只趸齿兽目标也直接转向了声势更为浩大的白灵,白灵的速度快过云笠,他本以为白灵会直接逃出树林,进入河谷,却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精明的女人会选择正面与趸齿**手。 当她选择正面交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这趸齿兽群称霸此地,就连一般凝聚了兽丹的凶兽,也对它们避而远之。 她一个培元境的人族修士,遇上了只能是有死无生。 河岸之地的趸齿兽只是这个兽群的一小部分,更多的趸齿兽隐藏在树林中,仿佛就在等着白灵进来,自投罗网。 而让云笠不安的是,只要白灵一死,这些趸齿兽肯定会发现他,而就在第一次白灵被围攻的时候,也是云笠出手杀死了那只趸齿兽,虽然万幸未被发现所处位置。 但这一举动在此时看起来也无济于事,仿佛白灵之死就在眼前,而自己也会与她落到一般下场。 ※※※ 三头更为强大的趸齿兽甫一现身,这里所有的趸齿兽就似跪拜叩首,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吼声,仿佛在这弱肉强食的地方,也只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才会让他们畏惧。 白灵眼中这三头趸齿兽缓缓向她走来,每一步都似铿锵有力,在她那把长剑偶有的寒光中行来。 三头趸齿兽气息强大,白灵自觉就是全盛时期,也未必胜得过,而它们就这样走到她的身旁,除了最初现身时那一声让似乎喝止的吼声之外,它们再没有发出过声音。 这不过这样的无声更让人心生绝望。 白灵的手上都带着血色,不知是属于她自己还是被她杀死的趸齿兽,紧紧地握着剑柄,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尽最后的力气,也不愿死在这可怕的凶兽口中。 三只趸齿兽并没有亮出獠牙。 它们环绕着白灵慢慢地走着,将他们硕大的头颅凑近摇摇欲坠的白灵,鼻息中散发着浓烈的热气。 黑暗中似乎贴着她的身躯。 突然间白灵手中的长剑白光闪烁,其中的一头趸齿兽似乎并不惧怕,陡然间张开血盆大口,震耳的吼声让白灵手中的长剑‘咣当’脱手而出,染着血色的衣裙飘然而起。 白灵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这只趸齿兽的吼声一停,周围那些匍匐下去的趸齿兽闪着獠牙,凶恶的目光在白灵身上游离,慢慢地靠了过来。 在这样的压迫与肃杀下,白灵两只手向后撑在地上,双腿蹬着向后退了一段距离,但是在她的身后,同样是趸齿兽再向她靠近。 她面容惨淡,再无逃脱的余地,而她也渐渐失去了抵抗的欲望。 云笠在暗处看得愈加心惊,白灵倘使一死,自己便完全曝光了,她虽然没有了战力,但是她培元境的修为还在,又有法宝加身,逃到几里外的河谷还有一线生机。 暗中云笠手中短剑已经亮起,而正当他想要出手的时候,那三只趸齿兽忽然转身,他们的眼睛从白灵身上移开,就像是看见了更加美味的食物。 云笠全身打了个寒颤,瞬时绷紧。 但是三只趸齿兽看着的方向,并不是他所在的地方,而是它们走出来的那片幽深密林,那里一片静谧,除了无所不在的黑暗,仿佛再没有什么活物。 三只趸齿兽似乎十分小心,其他的趸齿兽都在这一刻齐齐转向了那里,距离那个地方较近的趸齿兽,仿佛能够看见什么,喉咙中一直发出别样警惕的声音。 下一刻,树影晃动,从那里,出现了几个黑影,他们站立着,与人一般高大,不过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双眸泛着绿光。 在黑暗中十分显眼。 这一幕似乎刺激了所有的趸齿兽,它们前肢下低,健壮的身躯做着即将一跃而起的动作,目标正是那几个黑影。 而在原地待死的白灵,在这一刻仿佛不存在一般。 云笠紧盯着突然出现的人影,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白灵一人,又怎会引得趸齿兽倾巢而出,难道一个人族修士的血肉,就足以了么? 如今看来,惹怒了这群趸齿兽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这让云笠大松了一口气,渐渐的身躯又沉了下去。 只是,还有一个让他很不解的地方,就是那几双无情的绿色眼眸,就像是在刻意的暴露着自己的位置,而且在他们的身上,云笠感受不到一丝气息。 难道,这些人的境界,远远超过自己么? ※※※ 那几个黑影只是默然的站着,绿色的眼眸只是看着前方,又或者根本没有目标,他们在众多趸齿兽的围攻下,竟没有一丝慌乱与害怕。 靠近了趸齿兽出手了。 五只高高跃起,熟练的捕杀动作在这一刻十分凌厉,只是一道影子,就挡住了绿色的眸光,下一刻便用它们无所不催的利齿咬到了黑影的身上。 黑影竟然没有躲开。 但是,五只趸齿兽只是让他晃动了一下,并没有扑倒他,黑影抬起手臂,而咬住他手臂的趸齿兽,在这一刻也被抬了起来。 紧接着黑影一挥手臂,在这看起来轻巧的一挥中,趸齿兽庞大的身躯就飞了出去,其他四只趸齿兽还在奋力地撕扯着黑影的身躯,却又被他以同样的方式‘扔’了出去。 没有用任何的道法,没有用任何的招式,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就连被趸齿兽咬住也没有一声看似痛苦的呻吟。 云笠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呢喃道:“怎么可能?” 趸齿兽分明已经咬住了他。 白灵在远处也呆呆地看着,看着又有跟多的趸齿兽扑了上去,扑向了那个悍不畏死的黑影。 但是她却没有动,只是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 相似的一幕又在上演,趸齿兽虽然咬住了他,可是黑影却似金刚之躯,不崩不坏,只是在趸齿兽的利齿下将它们甩开,力量竟比这些身长丈许的趸齿兽还要大。 不过这一次,好像出现了略微的不同。 最后一只趸齿兽撕扯着他的大腿,努力的将他往后拉着,黑影只是慢慢地低下了头,双臂的动作也不是很快,或者说不是很灵活,就连常人的熟练也称不上。 抱住了趸齿兽硕大的头颅,手伸进了它的皮毛之中,绿光指引之下,他低下了头。 在云里错愕的眼神之中,那个黑影张开了嘴,顺着趸齿兽的头盖骨咬了下去。 “咔嚓!” 黑暗的密林中此时仿佛只能听到这一个声音,庞大无匹,以其他生物为血食的趸齿兽,却被一个人,咬碎了头盖骨。 那只趸齿兽发出了剧烈的惨叫嘶鸣声,大口瞬时就从黑影的大腿上脱离,并且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后退挣脱。 但是它的头颅,被那双看似无力的手臂紧紧地抱着、死死地抱着。 第四十二章 血肉狂欢(下) 那只趸齿兽在痛苦与挣扎中渐渐没有气息,那个黑影似乎只是一直低着头,啃食着趸齿兽的脑花,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旁边的趸齿兽再也没有悍不畏死的冲上去,在他们的身上,似乎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叫做害怕的东西。 吃与被吃仿佛在一瞬间就交换了角色,靠近了的趸齿兽竟有种慢慢退开的趋势,却在三头趸齿兽高亢的吼声中停了下来。 这三只兽群头领渐渐地靠近黑影,似乎也十分忌惮黑影,除此之外,他们的吼声中还有着深深的愤怒,这与它们面对白灵时完全不同。 黑影数量不足十,却与数百只趸齿兽对峙着,这场实力明显不对等的战斗,就在其中一头高大趸齿兽头领的吼声中拉开了序幕。 所有的趸齿兽在这一刻都似乎摒弃了心中一闪而逝的恐惧,它们原始的、凶恶的本性被激起,那几个黑影,也必然死在它们的利爪之下,成为它们的口食。 短短几个呼吸,数量极多的趸齿兽层层垒起,用自己的兽躯将那几个黑影压在下面,黑暗的密林中,堆叠成几座血肉之山。 细细数去,恰好九座。 它们嘶吼着,狂欢着,似在享受着这场血肉祭祀。 渐渐地,有浓厚到让人窒息的味道传来,那是血的味道。 云笠眼睛紧紧盯着座座兽山,战局好似瞬间就一面倒向了趸齿兽,黑影被压在其中毫无反抗之力。 但是云笠见识了黑影的强大,不信他们会被这样的方式打败,心中更有种奇怪的、残忍的想法,似乎在期盼着黑影从兽山中厮杀而出。 在他身边,那个心神不宁的女子,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陷进云笠血肉中,眼神也停留在远处那几个被趸齿兽掩埋起来的黑影,仿佛一刻也不忍离开。 云笠转头看了这个女子一眼,她好像还在因为害怕而颤抖。 一瞬间,这里似乎又没有了动静,黑影带给云笠的震撼似乎就此沉寂下去,只能听见趸齿兽的低沉吼声。 黑暗幽深的密林中,渐渐起了冷冽的风,带着淡淡的水汽从河谷地吹来。 ※※※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那里终于发生了变化,那几座稳固的兽山,似乎变高了,从那个几丈高的山头,伸出了一直手的影子。 那只手抓在旁边的趸齿兽身上,渐渐地露出了那双无神的绿色眼眸,他从层层趸齿兽的包围下,钻了出来。 这一变化让远处还在观望的三只趸齿兽动了,它们身上携带着更加凶悍的气息,速度快到云笠只能看清楚道道幻影,踏着趸齿兽的身躯,跃上了兽山,片刻后便咬住了黑影的头颅,后劲依旧十足,将黑影从兽山中拖了出来。 黑影被他叼在口中,在空中四处甩动,声音呼啸。 但是它渐渐发现自己的利齿却怎么也割不断他的喉咙,而且这个黑影的手,在这剧烈的晃动中抬了起来。 趸齿兽猛地用力,将黑影甩了出去,撞在一旁的树上,那棵环抱粗细的树咔嚓一声便断了,整棵树干连同巨大的树头,跌倒横亘在黑影与趸齿兽之间。 换做常人,这样的折腾,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哪怕是金丹修士,也不敢让肉身之力如此强大的趸齿兽撕咬。 但是在云笠的眼中,那个黑影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只趸齿兽明显迟疑了,它与另外两只强大的趸齿兽一起带领着兽群,颇为聪明,知道畏强而欺弱,但是眼前的这个黑影,那看似单薄的身躯,仿佛并不是它所能战胜的。 但是它并没有逃,喉咙中依旧发出那种求战的低吼,这吼声中依旧蕴含着巨大的愤怒,仿佛要与这个黑影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其他的兽山中也有黑影逐渐钻了出来,他们站立起来,那些拥在一起的趸齿兽四散而开。 只不过在每个黑影的足下,都踩着十余只趸齿兽,它们完全失去了气息,尸体交错堆叠在一起,再也站不起来了。 三只趸齿兽从三个方向冲来,它们的目标正是最先挣脱的黑影,而黑影依旧是速度极慢,还未有什么抵抗的动作,就被三只趸齿兽咬住了三处,紧接着趸齿兽又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拉扯,那个黑影在这种巨力之下终于扭曲变形了。 趸齿兽健壮的身躯中蕴含着万钧之力,这也是它们赖以身存的资本,只见黑影在它们拉扯下,终于断了一条腿。 那个黑影也挣脱了三只趸齿兽,这一次,他似乎受了重创,再也没有了战力。 三只趸齿兽看了半天,见他没有反应,它们的目标也转向了其他的黑影,然而就在它们转身将去的时候,发生了让它们绝望的事情。 那个倒地不起的黑影,双手扒着地面,缓缓地向着自己那条断腿爬了过去,那三只趸齿兽明显愣住了,就连他们,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黑影逐渐爬到那条腿的旁边,慢慢的地站了起来,双手拿着那条腿,将其安在了自己的断腿之处,似乎还在试探着位置,前后扭动了几下,又似毫发无伤地站着。 ※※※ 这一幕在云笠眼中慢慢放大,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世上没有如此悍不畏死的人。 就算是这些趸齿兽,在生死的威胁下还会恐惧。 这些黑影明显是人,但是他们却不怕死,没有任何心绪的起伏波动,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已经死了。 因为只有死人,才是不会怕死的。 但是他们却会动,会杀死趸齿兽,很明显不是死尸自己在动,而是被人控制了。 而控制死人的妖邪功法,在这个仙道昌盛的中州神土,是被所有修士唾弃的。 但有一个地方,他们驱尸控魂,无恶不作。 这个地方,就是西极魔陵。 魔族坐拥西极大陆,但是实力完全可以和掌控三座大陆的仙宫抗衡,除了魔族本身实力强横之外,更得益于他们的这种邪恶秘术。 可以说在人族控制的每一片土地上,都存在着魔族的爪牙与奸细,他们无孔不入的融入人族之中,更是因为这种邪恶秘术。 而魔族对于人族的控制方式则分为两种,一种是分魂秘术,强大的魔族修士将自己的魂魄分离,强行驻入人族修士的身体,控制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让人族成为他们忠实的爪牙。 追杀云笠的人,就是被魔族以这种方式控制的人族修士,此类的魔族爪牙最为隐秘,除非是人族化神境真君强行毁灭他们的灵魂,才会被发现,否则他们就像普通人族一样。 除了分魂秘术,魔族另一种让人心惧的秘书就是炼尸秘术,将死去的修士尸体通过锤炼,再以秘法控制,将其打造成无情的杀戮机器,称为灵尸。 这样的灵尸肉身之力极为强大,就连一般的法宝都难破坏,而灵尸死前的实力越强大,炼出的死尸也就越强大。 魔族也以这两大秘术,能与人族平分秋色,千万年而不衰。 云笠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灵尸,但是这一幕却与其如此相似,不由得让云笠惊出一身冷汗,他朝着树林四周望了望,心渐渐沉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白灵,拉着她就要逃离这个黑暗未知的密林,白灵却似失了魂魄,双眸紧紧地看着那个黑影。 突然间,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亮起一道白光,紧接着一声响彻四野的雷声传到二人耳中。 循着亮光,白灵就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一般,嘶哑着、凄厉至极地喊道:“三哥……” 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第四十三章 丧亲之痛 耀眼的白光下,这里宛如白昼。 那九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在此时茫然自立,他们有着苍白腐烂的皮肤,那里流着绿色的尸水,在他们蓬乱干枯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张干瘪瘦弱的脸,两个绿色的眼眸往外凸出。 他们就像是死去多时而腐烂的尸体,没有一丝生气,他们身上唯一不一样的颜色便是嘴角下颌处趸齿兽的鲜血,或许还夹杂着白色的脑花,在雨水的冲刷下一丝丝流到地上。 电光一闪而过。 白灵那声歇斯底里的叫声在雷声之后异常清楚,似乎打破了趸齿兽群和这些尸体之间的僵局,他们的目标,在这一刻都转向了此地其他的活物。 云笠在看清了黑影的模样之后再也没有犹豫,拉着白灵疾驰向河谷之地,与此同时,剩余的趸齿兽也逃进了密林深处。 白灵与云笠撕扯着,她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睛看着那些死尸,语中带着惊喜,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绝望:“那是我三哥,是我三哥……” 云笠手上陡然用力,此时不走,再也休想走了。 分魂秘术和炼尸秘术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分魂秘术所控制的东西说到底还是活物,他们会自己思考,还会修炼,亦会说话,但是死人却不会,他们无喜无忧,无苦无痛,也就是说,只有在操控者的意志之下才会行动。 云笠虽然无法确定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魔族灵尸,但也绝对是相似的东西,在他们与趸齿兽厮杀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操控者。 也就是说,林中还有第三个‘人’。 这些尸体适才行动迟缓,没有主动进攻,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们,或者惊醒了他们,而且只有趸齿兽进攻的时候他们才会反抗,看似并没有**控,但是不可否认,能够操控这些尸体的人,虽然没有现身,但是就在附近。 白灵本是无力的挣扎,可是渐渐地被云笠带着远离那片密林,便用上了自己培元境的修为,似乎无论如何也要去林中见见她口中的三哥。 只不过她身边这个如同野人的男子,却死死地抓着他,手臂就像炼成的精铁,不管她怎么用力,却始终也逃脱不开。 白灵哭腔中带着哀求,大喊道:“放我回去,那是我三哥……放我回去。” 可是无论她哭声多大,心中有多不甘愿,此时的她就像是个犯错的孩子,被人拎着,一直到了河岸,身边就是大雨下异常汹涌的河水。 白灵看见眼前宽阔的河面,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剧烈地摇着头,她望了一眼身后那个模糊黑暗树林,张口咬在了云笠的手背上。 她似用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牙齿刺破了云笠的皮肉,鲜血的味道弥漫在她的口中,但是那个紧紧拉着她臂膀的手并没有松开。 电光又闪。 她眼中那个高大的男子此时看起来异常冷静,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声音有些发寒,道:“他们已经死了。” 白灵松开了牙齿,恍然间止住了哭声,唇上还留着云笠的血迹,好像是有些恐惧,她只是摇着头,安静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雨落之声中,恍惚间白灵只听见那个男人最后说了一句“会游泳吗”,她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整片天地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 冰冷的河水汇集了漫山遍野的雨水,几乎要浸上河岸,它永不停息地向下游流动,暴雨下咆哮不安了一个晚上。 等到天明,雨才渐渐小了下来,天色阴沉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即将要哭出来。 在这条大河的下游,转过几曲之后,逐渐分流,好像去往了天罗之森的各处,每一股分流变得小了很多。 云笠与白灵趴在一小段树干上向下漂流,中间最汹涌的地方不容他们划到对岸,而白灵也没有控制天地之力的意思。 在河面上漂流了一整夜,也不知距离那个地方多远,河面才变得平缓,云笠划着树干上了岸。 此时的河面也只有约莫十丈的宽度,已经没有那般汹涌之势,白灵一个人溺在水中,不肯上来。 双目无神好像还在看着上游某个地方,云笠皱了皱眉,一把将她拉了上来,扔在河岸上。 只见她全身湿透,身上的血色经过一晚的冲刷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只是衣裙紧贴着她的玲珑娇躯,此时竟有种诱人的风韵。 念此及彼,云笠脑海中又浮现起黑竹林中的漫天竹叶,他猛地摇头,不过还是有意无意地离开了白灵几步,似乎有些害怕。 大概是到了晌午,天才渐渐放晴,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黑云缓缓散去,有些温暖的日光洒了下来。 白灵此时就像是失了魂魄,金光洒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斜侧着身子,双手无力地搭在腹间,微动的眸睫别有一番娇弱的感觉。 云笠盘坐下来恢复了一阵体力,睁眼后看见白灵始终是这个样子,眉间一颤,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师姐……” 白灵没有应他,不过自己挡住了她的视线,还是让她转过了头,那样子就像是责怪自己强行带她离开密林,离开了那些死尸。 云笠又道:“你现在如是想回去,我也不拦着你,可你也见不到什么好的结果,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那些东西吃掉,就像是啃食那些趸齿兽一样,然后还能变成与他们为伍的东西,而他们也自始至终不会认得你是谁。” 白灵全身湿透,此时或许发冷,又或许是云笠说的话让她害怕伤心,她身子颤了颤,不过依旧没有说话。 云笠见此,索性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说道:“不管你怎么想,他们死了便是死了,现在只是没有灵识的东西,不是你口中的‘三哥’。” 云笠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但是这并没有让白灵有其他的动作,只是默然无语地听着他说话。 这一句话之后,云笠再也没有说些什么去尝试着让白灵回应他,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盘坐在她身边。 太阳越升越高,到了他们头顶,这里是一处毫无遮挡的平原,距离最近的一座山还有很远的距离。 云笠记忆中这条河虽然在下游分叉,但也只是绕着天罗森的核心深处走过一圈,他们依旧处在外围比较安全的地带。 说是安全,也只是相对的,现在没有了魔魂的帮助,云笠感受到了举步维艰的困难,遇见的食人魔花,古蟾,趸齿兽以及死尸,自己都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现在只能尽快拿到天罗精煞,然后纳气培元了。 云笠有种感觉,这些天的连番逃跑虽然让他身心俱疲,可是丹田中那种吸纳元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此刻只要自己愿意,便能踏进仙路。 只是他又面临着一个问题,丹田中蓝色的火焰始终是一道阻隔,就挡在他面前。 云笠试了多次,明明就会有一丝元气破土而出的感觉,偏生就好像被那火焰灼烧了一般,浇给他一盆冷水。 这让他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蓝色火焰是魔魂给他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至于这种状况,云笠真是不知道如何解决,偏偏魔魂此时就像消失了一样,一天中他有四五次呼唤都没有回应。 想一想真是让他头疼,这样长久的憋着,真是难受啊。 最后试了一次,云笠还是放弃了。 只是时间好像过得很快,云笠只感觉自己还没有运气几次,太阳就已经渐渐西去。 地上这个女子就像是一具尸体一样,没有任何反应,若不是她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温度,云笠真担心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云笠伸了伸手,想要拍拍她,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挠了挠头,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了眼前人干哑的声音。 “你失去过血肉至亲吗?” 第四十四章 人魔战场 在白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云笠心头闪过一丝慌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思绪将他拉扯了进去,他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就这样呆呆地坐着。 白灵或许思考了一天,痛苦了一天,这时才想跟云笠说说话,见云笠不回答,她原本背过去躺倒的身体坐了起来。 她看见这个男人背对着夕阳而坐,在他的身前是一片无法驱散的阴影,他如同野人一样健壮的身躯佝偻着,就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将自己的脸庞深埋进阴影之中。 她突然感觉有些冷了。 许久之后,就在一天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云笠才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白灵,淡淡地道:“没有。” 白灵本来看着云笠,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竟让她有些心慌,她若有若无地躲开了,但是心中直觉让她下意识地问道:“真的……没有么?” “没有。” 语气坚定了许多,白灵也似乎接受了,她站起来,面色惨然地遥望着远处的夕阳,道:“是啊,世上经历过这样事情的人,恐怕也不多吧。” 云笠眼中,夕阳下白灵刻意地转过身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悲切,又说道:“你又怎能理解呢?” 她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云笠说:“除了忍受丧亲之痛,你还要每天面对着杀死自己至亲血肉的人强颜欢笑,在他们虚伪的仁慈下为奴为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这样的感觉,你能体会吗?” 晚霞红光下,白灵那姣好的少女面庞显得狰狞扭曲,滚烫的泪水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她说着又停顿了一下,对着云笠摇了摇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你不知道……” 云笠点点头,是,他是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去细细体会过这种感受,毕竟他的至亲死时,他连悲伤痛苦的机会都没有,他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他从来都是在逃避这种感觉,从来都不想去体会。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白灵。 白灵面对着夕阳,又安静了下来。 似乎面对一个不能理解这种感受的人,她不想去倾诉什么,又或者自己也不愿去想象那个可怕的事实。 她只是站在阳光里,任由眼泪流过伤口,仿佛也只有那种痛感,才让她感觉到自己活着。 似乎再也无话,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谁也不愿去打破这个沉闷又压抑的气氛,谁也想在对方的目光下躲藏起来。 白灵感觉身上越来越冷,便运气蒸干了身上的衣裙,这时身上火辣的痛感才让她轻哼几声,走到河边,借着最后一点亮光,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散乱的秀发,带着伤痕的面庞,污秽不堪的衣裳,她忽然笑了笑,紧接着大笑,笑声传出去很远。 仿佛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天黑了,夜幕又一次覆盖在这个巨大的天罗之森上,万物似乎就此沉寂下来。 ※※※ 天罗之森中无论多么黑暗,都不能点火,这一点是所有进入天罗之森的人族都知道的铁则,天知道火光会引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因为所有的东西对于亮光,都有一种天然的趋避感。 白灵和云笠离的很近,有种抱团取暖的意思,恐怕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感觉到黑暗带来的孤寂与恐怖。 同时两个人又都隐藏在黑暗中,再无惧于对方的目光。 白灵似乎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不哭不闹。 她是个精明的女人,从云笠第一次在黑竹林见她时就能感觉到。 云笠只是个小小的筑基境的弟子,她都能有心无心地把他推到连晟铭的对立面,又是在连晟铭面前展现她那可怜的怜悯善心,都是有目的举动。 再后来她细查云笠,牵出王典,意图从他身上入手,便以美色相诱,只凭这一点,他就强过普通女子太多了。 虽然她这些举动看起来都是无力的挣扎,但在云笠心中足以担得起可怕二字。 若是昨日夜里她面对那些趸齿兽与死尸的时候沉着冷静,云笠此时或许也不会跟她坐在一起,避而远之,敬而远之。 白灵出言打破了沉默,道:“听说上次在仙临殿中你被青冥真人收做弟子,现在已经入了灿星峰。” 云笠道:“已拜过了师尊,不过似乎礼未成,还差一步。” 白灵笑了笑,笑声中带着深深的嘲讽味道,又说道:“从乱云峰出来的弟子,都差祭拜门中历代祖师的步骤,不过这一步,似乎也不用做了,我想,用不了一年……不,用不了一月,乱云峰的弟子从哪儿来,便要回那儿去。” 暗中云笠皱了皱眉,问道:“怎么说?” 白灵道:“你只管看着就是了,反正最后都要回去,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元婴真人的弟子,还是拜了一个窝囊的金丹长老为师,结果都是一样的。” 听白灵这样一说,倒真的勾起云笠心中的疑问,当日他们乱云峰一行人被收入其他三峰,这样的大事在数万人的春秋门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就像是其他的弟子不知道一般,奇也怪哉。 起初他以为是门中高层故意秘而不宣,害怕引起其他弟子的不满,如今听白灵这么一说,似乎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云笠问道:“还请师姐指教。” 白灵似乎看了他两眼,之后说道:“看来你真的和那王典没有什么关系,否则的话,他会告诉你这个秘密,乱云峰弟子独有的秘密。”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失望,云笠有些惊醒,突然间想起自己初到乱云峰时王典那段戛然而止的话。 为什么山上的培元境弟子没有通过山顶的传送法阵去往仙临? 同样的问题,他也试探性地问过林玄,当时还未来得及用黑竹灵汁交换便作罢了。 心中的疑问被勾起,云笠突然感觉自己就像被迷雾笼罩一样,好像对乱云峰上的事一无所知,而且自己心中对乱云峰的不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白灵又道:“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不过也只有上了乱云峰的人知道而已,若是你随便加入古岚安或者连……晟铭一帮,他们都会毫不吝惜地告诉你这个秘密。” 白灵突然压低了声音,就像是告诉他一个独有的秘密一样,不想让别人知道。 “山顶的传送法阵,不是通往主峰仙临的,是去往这个世上最残忍,最血腥的地方,传闻那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生或者死。” 白灵似乎刻意地停了下来,就像是一个揭示秘密的人,在故意的戏弄着一个不知道的人的好奇心一样。 答案的公布,总要等到最后一刻。 云笠听了这段话,就像被雷击了一样,怔怔地待在那里,但并没有急切地问白灵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中带着苦涩与无奈,缓缓地道:“人魔战场。” “师姐想说的是这个地方吧。” 林玄曾经说过,之所以山上达到要求的培元境弟子不愿意通过传送阵去往仙临,并不是他们不想离开乱云峰那个宛如囚笼的地方,而是因为他们不想死。 只是想活下去。 白灵有些诧异,说道:“你已经知道了?” 云笠摇了摇头,不知白灵看见了没有,只听他说道:“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有生与死,最残忍,最血腥的地方,除了人魔战场,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清冷黑暗的河畔,此时仿佛只能听见这一句话,那些夜色的字眼逐渐沉寂下去。 第四十五章 我要报仇 在广浩无边的中州神土,人族仙宫有着毋庸置疑的掌控权,四座大城戍守四边,仙城矗立正中,统御四方。 仙城西去亿万里的白虎大城,便镇守着中州西方要地,白虎大城再往西去,便是中州与魔族所占的西极大陆的界限。 那里存在着一道虚空裂缝,阻挡在中州与西极之间,是第一次人魔大战留下的遗迹,碎虚境界的大修士以鬼神之力开辟出来的战场。 此后经年,人魔二族战乱不断,大大小小的战斗,几乎都发生在这道空间裂缝中,而这里,也成为了众人口中的人魔战场。 在战场中,人魔二族虽然胜负两分,但是从未出现过哪一边越界的情况,似乎都是刻意地维持着一个临界点。 就连魔族此后发起的数次战争,其发起的点莫不是南极的龙川大河,就是横跨北极的龙岭,他们选了龙岭龙川这样的天险,都不愿从人魔战场突出,可见其中厮杀之惨烈。 但是,要将魔族牢牢地挡在虚空裂缝之外,人族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战场上每年死去的人族修士不计其数,很多人来到这里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不过人魔战场上人族的口号却被带了出去:这里没有怜悯与同情,只有生与死。 人魔战场上的修士都是从各门各派挑选出来的,他们在战场上杀敌,以换取人族仙道的安宁。 但是十死无生的人魔战场,又有哪个立志修仙长生的人族修士想去呢,答案显而易见,所以后来从各派选调出来的弟子,莫不是门中长辈逼迫,就是些大奸大恶之徒。 后来,堂堂仙宫以为这样做有悖天道,下令不得逼迫门中弟子前往人魔战场,此令一出,去往人魔战场的修士十成中便去了九成。 人一少,西极大陆好战的魔族便大占上风,压的人族喘不过气来,于是仙宫再下诏令,从各派中缴纳三成的灵物、丹药、法宝,补贴战场所需,并且对战场中的人族儿男加大赏赐,以求更多的人参与进去。 这样的诏令一出,甘愿前往人魔战场的人便多了起来,但是人命大过天,此时人数依旧不够,仙宫不得已颁下第三道诏令,若是在人魔战场上立下功劳,其所在门派会得到相应的赏赐。 这一下又提升了不小的积极性,各门派中便有以威逼利诱、师徒情深的各种手段让弟子去往人魔战场。 但是他们却不越过那道铁律:不得逼迫。 久而久之,人魔战场便稳定了下来。 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门中弟子在战场上立了功劳,门派便得到仙宫的丰厚赏赐,这也让不少的门派重新干起了逼迫弟子进入战场的勾当。 不过堂堂仙宫,对于这样的事情向来明令禁止,所以这样的事情只能暗中进行,人族门派众多,仙宫又怎能管顾得过来,只能是发现一处,惩处一处,但是从来就没有完全禁除过。 ※※※ 云笠曾经问过王典,多大的功劳可以换取一颗化神丹,如今的答案显而易见,春秋门现在能够如日中天的资本,就是从乱云峰通过传送阵直接去往人魔战场的弟子,乱云峰‘春秋人杰’的名号,恐怕也因此而来。 他们不让乱云峰中的弟子离开,究其原因,此刻明了异常,这种逼迫弟子进入人魔战场的罪名,着实不轻。 念及收徒时那金丹老者流露出的莫名笑意,云笠就有些心寒,若不是这次出了乱云峰,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笠沉声问道:“难道从乱云峰走出去的弟子都死在了人魔战场吗?他们只要告诉仙宫这一事实,整个春秋门,恐怕都要完蛋了,莫说是知情的元婴真人,就算是普通弟子,恐怕都要被放逐人魔战场。” 白灵闻言冷笑一声,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嘲讽味道,道:“不要说进入人魔战场的一部分人根本不愿意说,就是其他人愿意说,只要你花了大把灵石买通了驻守人魔战场的人,他们的话,又怎么传到仙宫那些大人物的耳中呢?” 云笠深吸了一口气,心道果然有光的地方便有暗,整个堂堂正正的人族仙宫,此时看来也并不是想的那样美好。 白灵又说道:“而且整个凤瑶城几千里方圆,你若是作恶多端,犯下滔天罪孽,最后进入春秋门,你之前犯下的所有事情都会一笔勾销,毕竟,你已经身处亿万里之外的人魔战场,无人会问你过往之事。” 乱云峰上的弟子凶狠异常,这一点云笠早有体会,从他们进入乱云峰的第一天便有了,可能那种血淋淋的事实完全颠覆了很多人心中对于求仙问道的美好向往。 可以说,春秋门将乱云峰,彻彻底底地作为了一处去往人魔战场的踏板,也难怪乎春秋门的弟子会在人魔战场闯下赫赫威名。 云笠摇了摇头,道:“那这次乱云峰的弟子被纳入其他三峰,是怎么回事呢?” 白灵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些不确定,道:“这个以前倒没有过先例,可能是仙宫那边风声紧了,又或者是人魔战场那边的风声紧了,所以不管怎样,只要这一段时间过去,我们还是会回去的。” 她的语气中充斥着嘲讽,对于春秋门这种卑劣的手段嗤之以鼻。 云笠听来有一丝恍然,他那天在仙临殿中的疑问此时看来却成了一场笑话,青冥真人,堂堂灿星峰掌座,怎会垂青于他呢。 而且当他问起其他师兄弟时,昆宁和青冥都是不言不语,当时自觉他们孤处一地,兴许是提起了伤心往事,此时想来,对他说了又有何用呢? 既然是假师父假徒弟,他又为何让自己来到天罗之森,而自己也愚蠢到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个地方。 心念及此,戾气陡生。 白灵感觉到黑暗中这个男子身上传来的惊人杀气,又带着几分自嘲,道:“长生仙道光辉的外表之下,尽是这些人邪恶不堪的作为,你没必要有什么不可接受的,认命吧。” 心中那股子嗜血感觉让云笠呼吸有些粗重,他道:“有了下山的机会,他们难道就不怕消息泄露出去么?” “泄露?哼,你敢污蔑堂堂仙家正派,若不处你个欺师灭祖的罪名,将你流放人魔战场,都不足以泄恨……” 浓重的嘲讽味道荡逸而出。 ”我若是逃跑呢?” “乱云峰每一个人都用过山上的黑竹,那些黑竹,不是一般的黑竹,难道你以为自己能够躲避元婴真人的追杀吗?” 她说着又停顿了一下,朝着云笠那里看了一眼,又道:“只要能让门派在万仙榜上前进一名,这些手段,于他们来说,又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 白灵口中这一段段让人心惊的真相,都让云笠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那个看起来温和中正的青冥真人,那个白衣飘然、一尘不染的男子,难道和那些个面目狰狞的魔族,没有什么差别么? 难道整个人族,都是这样的么? 云笠不敢相信,也不愿去想,他唯有沉默。 二人之间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寂静的河谷中只能听见哗哗的水流声,仿佛历经千万年也不会改变。 云笠沉静了下来,似乎忘记了二人说过的所有话,眼睛看着白灵所在的方向,很认真地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黑暗中他听见了白灵站起来的声音,她似乎转过去看着奔流不息的河川,冷漠而无情地说道:“我要报仇。” 第四十六章 一份赌注 白灵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平静,似乎完全沉着冷静下来了。 云笠愣了愣,像是在思索,道:“师姐要报仇,这无可厚非,但是你也要清楚,此事到底是不是连家所为,而且我们此次下山,终究是要回去的,若是你认为自己能够短时间内扳倒连家,你自可以去报仇。” 白灵似乎早就想通了这个问题,道:“这次下山,我在连家亲耳听到连晟铭父子说将我父兄引至此地杀害,不仅是他们,就是古家,也脱不了干系。” 听闻此语,饶是平日里比较镇定地云笠,心中都大为惊诧,惊道:“这么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证据,只要能够找到连家伙同古家残害你父兄的证据,交与城主府,自能还白家公道,只是这证据……师姐找到了么?” 证据显然是没有找到,白灵这时转过身来,向着云笠走近几步,道:“一开始我只是认为他们杀我父兄,若抛尸,若火焚,若溺水,都会留下痕迹,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惨绝人寰,人死了也不放过。” 云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着头想了很久,才沉吟道:“听说你们白家和连家以前都是以古家为首,那你可知道这个古家是干什么的?” 白灵一想到父兄凄惨的下场,便又控制不住地伤心起来,似乎那个雨夜的场景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她答道:“以前这些事情都是爹爹他们参与的,我一个女儿家也不关心这些,不过他们做事很隐秘,经常是半夜三更才会议事,见不得光的样子。” 云笠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就是这个古家有古怪,虽然连家当时是一同进入天罗森的,那师姐有没有想过,既然三家以古家为首,这整件事其实是以古家为主导,连家只是古家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这一句话似乎点醒了白灵,她愕然无语,呆在原地,沉默了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道:“古家在这件事之后派人进入过天罗之森,但是最后不了了之,当时只是以为古家不肯为我白家出头,现在一想,若此事以古家为主导,他们又怎会……” 越说越明朗。 白灵语中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就更深,云笠能感觉到愤恨让她身躯轻颤,很难见到一个女子身上如此浓烈的杀意。 云笠还是摇摇头,说道:“我们这么想也不无可能,师姐既然没有找到确切证据,城主府这一条路便断了,那另一条路也不必想了,是死路。” 白灵越想越有些绝望,古家作为凤瑶城三大家之一,在城里屹立不倒了上千年,底蕴深厚,根本不是区区白家所能比的,她想借一己之力报仇,恐怕是这辈子都难实现。 她说道:“难道我父兄就白死了了么?” 云笠没有答话,似乎他也不愿意去揭示那个二人心知肚明的答案,就像这个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明知不可为,再为之,不是疯魔便是蠢人。 二人间沉默了很久,快要一个时辰了,白灵似乎一定要等云笠给她一个答案,而云笠心中升起一种不忍心的感觉。 这时云笠才说道:“虽然没办法扳倒整个古家,但是如果师姐不想以后面对连晟铭的话,我倒有一个办法。” 河谷中只有他们二人,白灵还是坐下来靠近云笠一些,黑暗中云笠压低了声音,道:“连晟铭现在修为快到了培元境圆满,差一步就可以凝聚金丹了……” 白灵打断了他,道:“这次下山回家,他服用了家中一颗离元丹,现在已经是培元境圆满了。” 云笠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吃惊,当时在乱云峰上他的修为便快到培元境圆满,再加上一颗离元丹,也不奇怪。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师姐元阴之身至今犹在,恐怕就是连晟铭打算在自己凝聚金丹的时候多一份助力,到时以培元境修士的处子元阴,凝丹的几率大了几成不止。” 暗中看不见白灵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从她鼻息中传来的淡淡温度,似乎紊乱了很多,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拳头却是紧握着。 云笠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白灵,声音低沉严肃了很多,道:“她要夺你元阴,你到时不必反抗,配合以阴阳交合之术,必能让他在吸纳元阴的时候出现短暂的失神,接下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白灵的手臂突然挥起来,冲着云笠的胸口,云笠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那里,轻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听到她冷冷的话语。 “让我委身于仇人,我宁可死。” 云笠甩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道:“就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师姐还与我谈报仇二字,我也给你二字,倒比报仇来得轻松许多。” 白灵茫然间问道:“什么?” “认命。” “师姐自可以忘记父兄之死,只当连家古家与此事无关,与连晟铭结作双修道侣,共图长生仙道,反正你父兄一介凡人,迟早有死的一天。” 白灵心中恨意陡盛,恍然间又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的无力与无能,竟然蹲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 云笠再没有转过身去,眼睛观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无数人喜欢夜的颜色,但是等他们真正地身处黑暗中时,却又忍受不了这种孤寂。 人啊,终究是如此的可笑与可悲。 身后的哭声渐渐地停了下来,白灵抬着头看着眼前的黑影,无力地道:“我要报仇。” ※※※ “你一旦在他凝丹的关键时候杀了他,你便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一定会被放逐于人魔战场,白家的一家老幼孤眷,也会在连家的愤怒之下没有去处,这些,你到底想过了没有?” 白灵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报仇。” 云笠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白灵。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蒙蒙发亮了,白灵无力地站在他身后,眼神却坚定了不少。 云笠皱了皱眉,道:“报仇,掀了古家和连家吗?” 白灵点点头,语气很坚定,道:“嗯。” 云笠摇头笑道:“凭什么?” 清晨河谷水汽更浓,云笠与白灵枯坐一晚,却是谁也没有困倦之意,晨光普照之时,依旧相对而立。 白灵又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事难下定论,你又怎么确定我做不到呢?” 云笠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十分可笑,她是见识了这个世界的丑恶,但是她似乎没有见识过更丑恶。 他心中竟有种想打醒她的冲动,眼睛微眯着,说道:“我可以和你打一个赌,只要你能以自己的力量杀了连晟铭,我就可以把凤瑶城中的连家和古家连根拔起。” 白灵听闻此语突然娇躯一震,眼眸中才有了些光彩,盯着云笠的眼睛,道:“此话当真?” 云笠忽然弯起嘴角笑了笑,道:“你当然难信一个比自己境界低的人会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不过正如你说,世上之事难定论,你又怎能确定我做不到呢? 不过此事于你无伤,你只要答应在事成之后为我做一件事,其他的无需多问。” 白灵道:“什么事?” 云笠的眼神在她身上游离,很放肆,但是白灵傲然挺胸,亭亭在前,根本不惧,只听云笠说道:“师姐连以身相许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不敢做呢?” “不过师姐这种做法不仅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当时若非师弟我久经沙场,恐怕此时已经是他人剑下亡魂了。” 白灵眼中冷光一闪而逝,却并没有反驳,她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云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过头来问她:“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白灵咬了咬嘴唇,道:“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修为还要低些的男子,心中又不禁无奈苦笑,自己又怎么对他凭空生出了信任的感觉呢。 她又看了一眼云笠,心道,就凭他戳穿了自己心中最懦弱的地方么? 初日穿透了晨雾,让这里变得温暖了许多,云笠和白灵离开了这里,向着眼前那座矮山走去。 第四十七章 弄于股掌(一) 天罗之森没有一处可以停留多日。 白灵虽在趸齿兽的围攻下受伤了,但是并不致命,依当时那种情况看,它们的目的不过是让白灵失去战力。 以后来的三只趸齿兽头领的行为来看,它们不过是在感受白灵的气息,对于她的杀意反而不怎么强烈,而是当那些死尸出现的时候便转了目标。 若那些死尸真的是白灵父兄死后遗骨,那么可以确定的是,趸齿兽肯定是在白灵的身上嗅到了同样的气息,河畔密林突然出现的趸齿兽群也说的通了。 这么一想,一切便通达了,不过云笠也想知道这些死尸到底做了什么,竟能惹得趸齿兽群倾巢出动,但是再想回去已非可能,背后操作这些死尸的人也身份不明。 这些事云笠也问了白灵,白灵说自己为了寻找证据,已经在那片地方找了数日,算算日子应该是她一到天罗之森便来了这里。 不难理解为什么趸齿兽会恰好盯上她了。 ※※※ “你以前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你能找到这个地方,就说明你还能循着原路出去,从这里一直绕过山底,再穿过阶梯丛林,直行二百余里……” 眼前矮山的影子越来越近,二人停了下来,云笠指着眼前矮山,给白灵指一条出去的路,他话还没有说完,白灵就打断了了他,道:“你去哪里?” 云笠看了眼前的矮山一眼,道:“我还要去找一点东西,一时半刻恐怕不能出去。” 白灵黛眉微蹙,道:“我虽然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但是走过这片矮山就到了外围深处,若是没有培元境的修为,在这里举步维艰……” 云笠摇摇头,显得云淡风轻,道:“我来过这里,我也不是培元境的修为。” 白灵看着这个男子,他就是一个还未培元的凡人,他何来的勇气面对着连晟铭说出那样的话,他又用什么将古家和连家连根拔起,自己心中却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与信任。 云笠似能看穿她心中所想,也不在乎,道:“那我们一起走吧。” 白灵还在想起他的事,被云笠一语惊醒,‘啊’了一声,眼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意,自己竟有些心慌。 “要吸收一颗离元丹蕴含的灵力,常人或需一月,师姐此番出来,倒也不怕被人怀疑什么,也正好去看看。” 云笠已经迈开了步伐向前走,白灵跟在后面,问道:“看看什么?” 云笠边走又回头,很神秘地说道:“保证你没见过。” ※※※ 二人的脚力在天黑前便到了矮山的另一侧。 本来可以更早,但是云笠腹部有伤,白灵也受伤不轻,一路上采了草药敷上,又有吐息疗伤,耽误了时间。 云笠一路走,还一边掐算着时日,虽然一直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白灵偶尔能感觉到他在掩饰着什么,虽然自己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但是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天罗之森本来就带给人一种幽深又冰冷的感觉,像是存在了千万年,这里树木高大,野兽成群,险地无处不在。 不断地有人族修士进入其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天罗之森的尽头是什么,传闻就是化神真君,这未曾找到过天罗之森的尽头。 仿佛就像传说的那样,这里是碎虚境大能坐化之地,一切在这里都十分渺小。 夜里依旧不能生火,不过好在今夜有半轮弯月,斜挂在天空中,让此处不那么黑暗了。 他们坐在一块大石后,周围都是矮矮的灌木夹杂着参天大树,灌木被云笠折出几个能看见周围的空隙,这里地势又高,所以视野极阔。 云笠又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墨绿色的草,叶子细长,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臭味,云笠用石头将其捣碎之后,洒在四周,臭味便散发开来。 白灵嫌弃地捂着口鼻,看着云笠走来走去,并没有问,因为一路上走来,他似乎对灵药十分熟识,无论是疗伤还是其他的功用,都如数家珍,自己身上敷的药,也都是云笠找来的,再用树叶裹着,伤口处是好了很多,心中不由得对他有几分佩服。 云笠做完这一切,看白灵引袖掩鼻,便笑问道:“这味道臭吗?” 白灵用力地点了点头,云笠又说道:“师姐都觉得臭,那便可以了,本来若是我一人,也不用在乎,用这种百虫草,可以驱赶大部分虫蛇,夜里也待得安稳些。” 白灵这时才反应过来,瞪了一眼云笠,只是靠着大石,默不作声,云笠也在一旁坐下,自己上身赤裸着,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身上两处大的伤口在河水里泡得浮肿,看来一时半会难以尽好。 二人离得一近,白灵才知道自己一直憋在嘴边有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是什么,眼前这个人头发乱糟糟,身上伤口遍布,特别是腰腹处的伤口让人血肉直颤,很难想象他经历了什么。 起初在河谷时,只是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与趸齿兽苦战受了伤,一直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他那时好像根本没有出手。 眼前的云笠已经鼻息渐弱,看似睡去,白灵望了一眼四周,也闭上了眼眸。 ※※※ 其实二人谁都没有睡去,在这陌生充满危险的荒野,谁又能安心入睡呢。 天色渐亮的时候便睁开了眼睛,看见白灵不知道哪里寻了些露水,正在梳妆,云笠不禁摇了摇头。 他在砍了几根灌木来,又那样断成指节长短,在地上移动摆放起来,不多时就摆了一大片地方,不过他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 他先是站在大石山向四周看,可是视野有限,他又向着山顶的地方走了走,攀上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树,快到树顶的时候才能看出去很远。 他们走过的地方是一片平原地带,蜿蜒而去的河水已经远不可见,而矮山的另一边看起来都是山脉,从这里看过去一眼只能看到三四座山峰,接着实现就被高山阻隔,难见其后。 云笠又回到了自己所摆的地图旁,兀自沉吟道:“没有认出这条河,只是觉得熟悉,矮山也十分相似,但就是感觉有点不同,奇也怪哉。” 白灵也凑了过来,看着地上断指摆下的地图,虽然不甚详尽,但是也不会错了大方向,还能找到自己所处的位置,他好像真的对这里很熟悉。 此时见云笠面露不解神色,白灵便说道:“怎么了?” 云笠则是手抚着下颌,盯着地上的断枝地图,沉默思索了片刻才说道:“你是靠着地图走到这里的吗?” 白灵抬头看着他,道:“是啊,怎么了?” “没走错?” 白灵摇了摇头,道:“这里距离入口不远,路途也不甚复杂,我以前没有来过,但是应该没有走错。” 云笠蹲了下来,说道:“那就奇怪了啊,怎么消失了呢?” “什么消失了?” “一座山,一座从这里看过去很显眼的山,不同于他山苍翠,这座山山石嶙峋,草木不生,应该一眼就能看到才是。” 云笠语气中犹豫不决的味道越来越浓,他又看了一眼白灵,道:“如果我记错了的话,眼前的这些地方便吉凶未卜,你还要去吗?” 白灵听得出来云笠是必要去的,她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点了点头,道:“那便一起去吧。” 云笠踢散地上的断枝,朝着日出轻吐一口浊气,道:“那便走吧。” 矮山那边的大山苍翠神秘,一层淡淡的云雾笼罩在上面,就像是一个个沉睡了千万年的巨人,散发着磅礴的生机却不肯醒来。 第四十八章 弄于鼓掌(二) 走过了矮山,二人就像是一头扎进了茫茫大山,周边都是崇山峻岭,视野之中再也难辨方向。 不过云笠对这里的路线好像十分清楚,带着白灵在其中绕来绕去,白灵早已忘记了来时的路,只觉得周边的场景在反复变换,却又有种什么都没有变的错觉。 他们足足走了两天,也不知走了多少距离,云笠才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高山,说道:“就是这里了,等到天色一黑,我们就上山。” 白灵听后也看了看眼前的山,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不禁问道:“这里有什么?” 云笠看了她一眼,道:“这座山上有一群灵猴,天生三眼,守着山上一大片龙蛇果树为生,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有几棵万年树龄的龙蛇果树,上面结着四纹甚至五纹的龙蛇果,拿出去能卖不少灵石。” 云笠笑得很轻松,似乎是这几天来最释然的时候,白灵看得竟有些失神,突觉脸颊有些温热,不经意间别过了头,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没有听见云笠口中的四纹五纹。 天色一暗,周边大山一片苍茫,二人身处其中仿佛亘古蛮荒,心中不知不觉生出渺小的感觉。 但是这里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眼前的这座大山。 周围的山都在这浓浓的夜色中沉寂下去,可是这座山上亮起了火光,像一朵朵金色的花点缀在半山腰,伴随着嘈杂的声音,竟是一番热闹的场景。 白灵有些惊诧地看着云笠,如此险恶的天罗之森,黑夜里却有这样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种神奇的感觉。 云笠说道:“三眼灵猴灵智不差,至少比我们那日见的趸齿兽高了不少,它们已经形成了一定人族群落的规模,猴群的稳定以母系维持,也知打猎,织衣,酿酒,还有……娱乐。” 白灵向前迈足,似乎也没有听云笠细细介绍,只是说道:“我们走吧。” 云笠一愣,道:“不急,山上大部分的灵猴正在狂欢,等他们喝醉了,我们悄悄潜上山,采了龙蛇果就走。” 白灵没有什么话,只是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山上的点点火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云笠又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好好谋划一番。” 白灵‘啊’了一声,才转过身来看着云笠,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什么谋划,你说就是了。” 阴影中云笠皱了皱眉,也不知白灵突然间怎么了,他想了一下又说道:“灵猴的聪明之处在于他们狂欢的时候都是在山下布置了暗哨,山上才得以尽兴,我们要想办法绕过这些暗哨。 但是三眼灵猴天生生活在大山中,对危险有独特的感知方法,莫说是在山上布下了了恨过陷阱,就是他们对于生人的感知,也异常灵敏。” 云笠上下打量了一眼白灵,说道:“不过他们有一个弱点,就是异常好色,以前误入其中的人族,无论男女,都是被山上的公猴折磨至死。” 白灵走近几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清冷,道:“你是让我引开山下守着的灵猴吗?” 云笠干咳两声,好像是被戳穿了有些尴尬,又道:“引开是不可能的,它们只会发出警报,引来更多的灵猴,将你五花大绑之后交给最健壮的灵猴,在它享用之后才会轮到其他的猴子。” 白灵瞪了一眼云笠,啐了一声,道:“下流。” ※※※ 虽然面对着白灵,云笠却没有十分局促,说道:“自然不能让师姐以身涉险,之前说了不分男女,等会儿我先去引开守山灵猴,被它们带上山之后,你再偷偷潜上山,山顶有一个山洞,山洞前应该有几只灵猴守着,以师姐的实力,对付几只猴子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进入山洞后你会看见一个巨大的酒潭,只要你凿开酒潭,放出里面猴群酿造多年的酒,酒潭一开,猴群必定大乱,我们趁乱便可采摘龙蛇果。” 白灵眸中目光一阵闪烁,云笠虽然说的十分轻巧,并且有些玩味与游戏的成分,但是稍一出差错,便会陷于凶险。 她想了想,说道:“万一我到时候没有凿开酒潭,又当如何?” 云笠摊了摊手,又耸耸肩,道:“你如果没有做成,时机把握不当,师弟我只能在猴群中受辱至死。” 白灵又‘呸’了一声,道:“下流。” 云笠又道:“不过们玩尽兴之后,便会发现师姐,到时候肯定把你抓起来,以猴群的性格,见了美人儿肯定是隔三差五去临幸一次,说不定还能……” 白灵身子一颤,似乎被云笠说得有些害怕,又恍然反应过来,知道云笠在故意调笑她,便羞恼道:“到时候我肯定先杀你,帮你解脱,而后自杀。” 云笠摇了摇头,砸了咂嘴,道:“那先在这里谢过师姐了。” 白灵没好气地道:“你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那时候你在猴群眼皮底下,就算他们大乱,也不会放你逃脱吧。” 云笠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说道:“我被带上山,它们在动手之前,都会竞相嘶吼,师姐听见吼声就可以动手了,至于其他的就不烦师姐操心了。” 白灵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山上狂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深吸了一口气,道:“难道就不能用一点正常的办法吗?” 黑暗中她感觉到云笠靠近了自己,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耳边,那种厚重的男子气息让她心神微微一失,不过她并没有躲开。 在那股温热的鼻息之后,隐藏着异常冰冷的话语。 “我们二人想要正面打败猴群是不可能的,要从猴群手中得到龙蛇果,就要从它们的弱点入手,不求一击致命,但求让它们半死不活。 所以任何事都是一样,想要以弱胜强,就必须从对方的弱点入手,方能有一丝战胜的机会。 话说回来,谁又没有弱点呢?” 白灵在这股寒意下晃了晃,她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只觉得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层神秘感愈发浓郁了。 她不知不觉离云笠远了半步。 又听云笠说道:“万一到时候我真的被猴群杀死,你也不要停顿,径直去往后山,那里有一条通往山下的藤条,虽有灵猴守着,但是也拦不住你。” 白灵似乎还沉浸在云笠适才那段话里,被云笠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知道了吗?” 白灵怔怔答道:“知道了。” 在她转过去看云笠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走出去几步了,“那我就上山了。” 白灵隐藏在他身后的阴影中,随着他往前走,走了约莫五六里的路程,山势变陡,云笠也渐渐停下了步伐,最后站在山前,似乎在等着什么。 片刻之后,就在云笠站的地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吱吱’声音,这一声过后,山野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一直传到了山上。、 山上的狂欢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又等了半刻钟的时间,原本静谧的树林,突然热闹了起来,树枝晃动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传来几声什么落地的声音。 云笠周围站满了黑影,他们挥舞着长长的上肢,不断发出‘吱吱’乱叫的声音,似乎在驱赶着云笠。 这便是三眼灵猴了。 面对他们的警告声,云笠只是站在原地,在猴群发出警告声后不久,空中便出现‘呼呼’破空的声音。 一条条粗壮的藤条缠住了云笠全身上下,他‘嘭’地一声跌倒在地,他显得十分冷静,眼睛朝着黑暗的、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望了一眼。 接着五六只灵猴上前,长臂举着五花大绑的云笠,欢呼着向山上行去。 这座猴山上欢呼声又剧烈起来。 在天罗之森的夜幕之下。 醉生梦死。 第四十九章 弄于股掌(三) 正如云笠所预料的,生人一进入三眼灵猴的领地,隐藏在暗处的三眼灵猴便现了身,并且对山上的猴群发出警告。 只是猴子不管多聪明,他们也始终是猴子而已,五六只猴子抬着云笠上山,这里大片的山林中便没有了哨守,白灵顺利地上了山。 等她到山腰的时候,上方沸腾鼎盛的猴群欢呼声或许是因为抓了一个生人而更加热烈,她站的地方,也能闻见浓重扑鼻的酒香。 闻之如饮,饮之欲醉。 白灵不敢松懈,快到猴群聚集的地方,散开四处的灵猴便多了起来,云笠被抓上山,或许也起到了迷惑作用,让它们以为林中若有若无的生人气息只来自于一人。 白灵是培元境将到后期的境界,敛去气息隐匿在幽暗的树林枝杈中,猴群的声音成了天然的保护。 猴群聚集在快到山顶的地方,这里隔开一大片没有树木生长的地方,一块块平整的大石分布四处,大石几丈大小,镶嵌于地,数来竟有五六十块。 在每块大石上,都坐着不少了三眼灵猴,灰色毛发,长臂圆脑,大大的眼睛本应十分灵动,但是这一刻,大石上所有的灵猴,眼中都是带着淡淡的迷乱,它们有的手中拿着用兽皮缝成的酒囊。 而更多的灵猴,在这股酒意之下,展现着重重大山中最原始的***它们身躯环绕交错,就在这一堆堆火光中交合。 那种狂欢声,就是此时的淫语。 白灵这时就藏在火光之外,看着这一幕景象,想起云笠神神秘秘给她说过的话。 她从来没有想到云笠想让她看的场景就是这样,脸颊燥热,呼吸粗重,心中极力想让自己闭上眼睛,可是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场面,心中的好奇却让她多看了几眼。 直到云笠被抬着押入了场中,猴群才安静下来,从高处的大石王座上,原本坐着的高大猴王站了起来。 它没有喝酒,它的身边簇拥着八九只母猴,身上穿着兽皮,这时看着云笠被绑着站在下面,它的鼻孔与大嘴相连处的皮肉颤动,发出一声声低吼,尖锐的牙齿外露,十分凶恶。 云笠虽被绑着,但是没有多么慌乱,对着猴王弯腰躬身,那猴王才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能感受到云笠表现出来的臣服之意。 它对着下面带云笠来的灵猴点头,这几只灵猴解开了他身上的藤条,猴王眼睛上下扫过云笠一眼,口中也发出''吱吱''声音,抬起手臂又指着下方正环抱在一起的灵猴。 这时其他的灵猴也竞相低吼,一波强过一波,凝聚成一股庞大的气势,那只猴王解开了身上的兽皮,朝着云笠勾了勾手。 白灵在暗中看的心惊,她心思聪敏,自然明白猴王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云笠一被带到这里,没有过多的愤怒杂俗之事,一切显得如此露骨。 她吸了一口气,消失在黑暗中,晃动的树枝发出了轻微的响声,离她最近的灵猴向后看了看,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疑惑地挠了挠头,又看向中间那个赤裸的异族。 云笠摇了摇头,又弯腰垂首,双手在空中晃动,张嘴却没有说话,又指了指四处散乱的兽皮酒囊,做了个昂头畅饮的姿势。 猴王脸上横肉皱起,喉间的声音让人心惧,但是它并没有发怒,只是抓起身边的一个酒囊,远远地扔给了云笠。 云笠接在手中,凑近闻了一下,浓浓的酒香让人迷醉,这样的酒比起世上大多数的酒都要香醇。 不过想想也知道,凡俗世间,谁又舍得用龙蛇果这种灵物酿酒呢。 而这果酒正是三眼灵猴的心爱之物,无色死,无酒也难活。 山洞中的果酒也是一代代猴群存下来的东西,是它们的心血,故此云笠才想到用果酒引开猴群主意。 看到云笠脸上的迷醉神色,猴王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得意,又有嘲讽的感情驳杂其中,云笠仰头喝了一口,接着迈步向猴王走去。 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四只灵猴拦了下来。 猴王在猴群中地位极高,对猴群有毋庸置疑的支配权,同时也享受着帝王一般的待遇,尽管它是最强壮的灵猴,但是对于他的保护,也是力量和权力的象征。 云笠停下来,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挡下他的猴子,而是越过它们看着猴王,将酒囊举在空中,摇了摇,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猴王。 猴王冲着四只挡路灵猴吼叫,四只猴子立时便让开了,猴王又冲着云笠勾手,云笠提着酒囊,踏过一个个大石,走向了猴王的宝座。 它身边的母猴冲着云笠发出警告的声音,不知是什么意思,云笠健壮的身躯反射着火光,就算是猴王,眼中也露出异光。 母猴似乎感觉到这个异族想对它们的王做什么,因为它们从云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害怕的感觉。 云笠走到猴王面前,自己喝了一大口果酒,又将酒囊递到猴王面前,猴王似乎没有理解这个异族到底要干什么,它一挥手,挥手将酒囊握在手中。 它张开大口,将果酒一饮而尽,酒囊远远地飞了出去,猴王眼中恶芒一现,粗糙的猴爪伸过来一把撕碎了云笠下身仅剩的衣物。 云笠依旧没有害怕,发出那种似母猴一般的声音,眼神也十分相像,猴王身后的母猴看见这一幕,竟然感觉这个人族威胁到了她们的地位。 云笠的手攀上了猴王宽阔精壮的胸口,将它身上的兽皮脱了下来,伸出手指,将猴王一把推倒在它身后的王座上。 那等魅惑,让几只母猴自愧不如,如果白灵在这里看着,也要惊叹三分。 这时下方的三眼灵猴都站了起来,它们额头紧闭的第三只眼睛睁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狂欢声音。 整座山,都似乎晃动起来。 当在此刻,云笠慢慢的走近王座,所有的猴子都没有注意到,它们的王,这时躺在王座上,眼神黯淡失色,全身上下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 下一刻,群猴吼声中,出现了别样的声音,就像是洪水来临,山石滚落,树木摧断的声音。 浓重到让人窒息的酒气从所有灵猴的头顶铺了下来。 云笠一转身,坐到了王座上。 所有的灵猴看见这一幕,先是呆了一下,这个异族竟敢坐上王座,都朝着王座发出了警告的声音,面目凶恶。 只不过山洪般的果酒从这里倾泻了下来,瞬间淹没了一切,只有那个王座,被围在其中。 群猴短暂的不解之后,瞬间清醒过来,它们愤怒地尖叫着,片刻间就向着周边的树林奔跑,没有逃跑,它们在树间,朝着山上那个存酒的山洞去了。 那几只母猴在王座旁犹豫了片刻,但是猴王都没有动,它们也不敢离去。 更让它们奇怪不解的是,那个它们永远不能染指的王座,猴王竟然允许一个异族坐到上面。 云笠向后看,露出一丝微笑,张嘴''呸''一声吐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东西上除了酒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正是那百虫草。 他兀自说道:“猴子就是猴子,再强大也是猴子。” 他拍了拍身旁的猴王,发出''啪啪''的声音,那些母猴有些害怕,它们的王今天好像很不同,但是它们不敢上前查看,反而簇拥着向后退了一点。 它们搞不清楚,到底是畏惧它们的王,还是畏惧这个异族。 它们看不到,在云笠身边,这个高大强壮的猴王,在这一刻紧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黑暗的密林中,除了猴群上行,好像有鸟惊飞。 第五十章 弄于股掌(四) 云笠回身朝着王座下方看了一眼,捡起自己扒下来猴王身上的兽皮,穿在自己身上,除了手臂处较长之外,其他地方竟然十分贴合。 母猴一见云笠这般放肆的动作,若说王座是王让他上的,那么这件兽衣肯定不可能,其中有两只母猴露出敌意,终于敢向云笠逼来。 云笠将两袖割下来在腰间一缠,从王座上一跃而下。 猴王依旧没有反应,几只母猴见云笠一逃,便分成了两拨,一拨追着云笠而去,一拨匍匐在猴王身下,看看它到底怎么了。 云笠径直地朝着左边密林跑去,在厚厚一层果酒水浪中踩过,几个闪动就钻进了密林,追来的四只灵猴第三只眼完全睁开,寻找着云笠的位置。 当它们进入密林的时候,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迎面而来,一只灵猴没有来得及躲避,顷刻间便受伤了,接着跌落树下,但是并没有死。 云笠看着这一幕,眉头一皱,之后说道:“快走,它们不敢追。” 剑影应声急退,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其他三只母猴果然没有追上来,两只母猴到受伤母猴旁边,另外一只在原地犹豫片刻,出了密林。 云笠和白灵朝着林中左上的地方而去,那里便是万年龙蛇果树的生长之地。 二人速度极快,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便到了龙蛇果树林,这里生长的龙蛇果树数量极多,大多低矮,其中三棵龙蛇果树最为高大,异常显眼,其枝干扭曲蜿蜒,犹如龙蛇之躯。 云笠没有犹豫,只是看了看四周,便提足而上,矮处的龙蛇果被猴群采完了,只有高处才留着几颗。 白灵并没有上去,隐在果林中,守在三株果树不远处。 上了十丈,云笠依旧没有看到龙蛇果的影子,但是云笠却停了下来,因为在他眼前,三只三眼灵猴将他围了起来。 龙蛇果能够酿造果酒,自然珍贵,但是整座山都是猴群占据,山下又设着暗哨,也不必守在这里。 能在这里遇到灵猴,实属意外。 三只灵猴看着暗中的云笠,除了他身上的生人气息,它们还闻到了猴王的味道,所以围着云笠疑惑了片刻,才发出警告的尖叫。 它们想要引来同伴,但是它们并不知道,此时整个猴群都在一片慌乱中,酒潭中的果酒被放得一干二净,又怎能顾及到这里。 云笠在它们犹豫的片刻,短剑破空而来,离他最近的灵猴额头三眼猛然睁开,十分敏捷的攀到身边的树枝上,灵活轻巧的甩了一圈,稳稳当当地倒挂在云笠头顶。 见此一幕,云笠嘴角抖了抖,三眼灵猴难对付的地方就在这里,它们饮用龙蛇果酒,身体强健早比得上筑基巅峰的修士,又加上它们在树林中更加灵活,很难对付,又以群居,才能占据此山。 云笠胸中提气,又上了几丈,也不管顾这三只灵猴,那试探的一剑能被轻易避过,云笠已经没有打败它们再摘果的心思,这三只灵猴也拦不住自己,就算它们想搬救兵,也要时间。 三只灵猴虽然正面对不过云笠,但是它们在树上的灵活,让云笠自愧不如,行云流水一般,始终在他前面。 云笠心中一沉,依这些灵猴的性子,自己想干什么必然能理解,要是自己冲着龙蛇果去,恐怕会被它们先摘到手。 一时有些棘手,云笠心道,虽然自己无意毁灵根,但是这么高大的龙蛇果树,砍几枝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短剑在他手中跳跃,身边的枝干已经被他砍断,挂在枝干上的灵猴身子刚一失控,便跳到了另一枝上。 云笠没有办法,抬头看了眼透顶已经隐约可见的红色光点,那便是龙蛇果了。 三只灵猴异常谨慎,它们虽没有试过和云笠正面相抗,但是始终离开云笠较远的距离,因为它们明白,只要同伴一来,眼前的这个异族必死无疑。 云笠再向上,眼前的红点越来越明显,凝目望去,红色果实有拳头大小,表面有四条闪着红光的纹路。 竟是四纹。 灵草分九品,九品上,一品下,清灵草以尾数标示品级,而龙蛇果则以表面纹路为标示,四纹便是四品,至少八百年药龄。 云笠心中一喜,这里果然留着四纹龙蛇果,他收回目光,朝周围看了一眼,三只灵猴就在不远处。 停顿了片刻,云笠并没有向上,而是冲着一只灵猴去了,短剑闪着寒光,杀意大盛,似乎非要杀了灵猴才肯罢休。 那只灵猴大惊,在一边逃跑,又与同伴互相尖叫,而它身后的云笠,根本追不上它。 灵猴和云笠都在果树枝杈中跳来跳去,云笠远没有灵猴灵活,也一直连猴毛都没有碰到。 灵猴也似乎意识到这个人并抓不到它,那种害怕惊惧的声音渐渐地出现了变化,有着调戏与嘲讽,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距离云笠也近了些。 虽然很明显追不上眼前灵猴,但是云笠不急不躁,似乎很有耐心,与这只灵猴足足追逐了一炷香的时间,云笠才挥手砍断了手边的树枝。 灵猴此时正勾在这根树枝上,见此跳到了另一枝,而云笠没有追过去,眼睛盯着这根枝干的尽头,红色的四纹龙蛇果就在那里。 随着断枝的极速下降,云笠抓着这枝,只是呼吸之间,那颗龙蛇果便到了云笠手中。 那只灵猴明显没有意识到云笠的目的在于龙蛇果,还在不断挑衅,而黑暗中那个影子没有追来。 这成功引起了灵猴的怒气。 云笠将龙蛇果揣在怀中,准备离开,耳边传来呼呼的声音,云笠一伸手,将空中的东西接在手中,竟是一枚龙蛇果。 三纹。 云笠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另一枚龙蛇果又飞了过来。 他抬头看去,那只灵猴怀中,抱着一堆红光闪闪,竟然都是龙蛇果,云笠不禁哑然失笑,喃喃自语道:“这傻猴……” 云笠有背过身去,但是朝他飞来的龙蛇果,都被他抓在了手中,无一落空,十枚三纹,三枚四纹。 他向着远处的灵猴道了一声谢,从此处向下而去,时间不过大半个时辰,也够猴群反应过来了。 片刻后云笠到了地面,跟着他的三只灵猴下来的两只,另外那只被他吸弄的灵猴并没有出现,云笠站在原地等了等。 过了没多长时间,那只灵猴脚上抓着一枚红色通透的龙蛇果,上肢挂在树上,冲着云笠吱吱乱叫。 云笠看见龙蛇果上纹路,笑颜更开,就知道这傻猴并不甘心,竟然摘了一颗五纹的龙蛇果来。 云笠没有表现出一丝犹豫,直接转身背向灵猴,做了一个要走的动作,但是他走出去几步,身后并没有东西飞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灵猴此时怀抱着那颗龙蛇果,放在嘴边咬的汁水四溢。 云笠眼见灵物就被这样糟蹋了,口中又不禁道:“这傻猴头……“ 云笠再不停留,喉间发出尖啸一声,隐入黑暗之中。 他在龙蛇果树林畔等了一会儿,但是并没有看到白灵,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心中一急。 猴王被他用草药迷醉,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等它一醒,猴群在它的带领下肯定能封了山,到时候毁了酒潭的人,必将引来猴群无尽的怒火。 云笠又发出那种啸声,没有回应。 他只是让白灵在树下守着,难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么? 正当云笠不知如何做的时候,在猴群王座那个方向,一声巨吼传来。 云笠脸色一变,猴王醒了。 第五十一章 弄于股掌(五) 白灵应有分寸。 若是猴王没有被云笠用草药迷昏,猴群反应过来封山的时间也不会太久,她万不会在这种时候擅自离开。 云笠朝着猴群王座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又进入了龙蛇果林,当头便看见那三只警惕的灵猴。 当在猴王苏醒咆哮声后,这里的三只灵猴也发出应和声,若不是灵猴此刻全都聚集在王座附近,单凭这几声求救,就能引来众多灵猴。 云笠心中一沉,又在果林中穿行,除了那三棵能够遮天蔽日的万年果树之外,其他的果树也并不低矮,视线所及,除了三只紧跟着自己灵猴之外,别无活物。 这时,王座哪里又响起第二声愤怒咆哮,云笠虽然听不懂,但是猴王发号施令,也在片刻之间。 就在他寻找了大半个果林之后,又回到了二人进入果林的起点,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云笠头也不回地出了果林,疾行跃入黑暗的密林之中。 ※※※ 白灵在前。 果林位于山顶下方不远处,虽然与王座处在不同的方位,但是从王座到这里的距离不会太远,对于善于在林间穿行的灵猴来说,更不在话下。 算算苏醒到现在,约有一刻钟的时间,云笠将上身的兽皮脱下来,得来的龙蛇果尽放在里面,在身后裹成一个大包。 二人默不作声地向山下奔逃,并且无时不刻的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似乎在他们身后的无尽黑暗之中,那些三眼灵猴随时随地都会出现。 就在他们堪堪越过山腰向下走了不多的距离,二人同时停了下来,双双隐藏在身旁的树干后面,盯着眼前看似毫无异常的树林。 此刻已是夜过子时,山上高处的朵朵金花还未熄灭,相较之下,这里的夜色愈发浓郁,如同泼墨一般漆黑无比。 白灵和云笠没有接着向下逃。 而就在他们停下来几个呼吸之后,在他们面前下山的密林中,悉悉索索几声之后,四处都传来树木枝丫扭动的声音,灵猴低沉地‘吱吱’声音此起彼伏。 黑暗中云笠脸色阴沉,浓重压抑的感觉四处蔓延,猴王的机警与果断还在他预料之上,竟能让群猴当在他们下山的路上。 此时诸多想法也只是在云笠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他伸手拉了一把白灵,低声道:“我们上山。” 前面的灵猴似乎还未发现他们的动静,只不过一旦二人再走近些,必然被发现,这整座山上的三眼灵猴就会聚集过来。 至少他们没有把握能够甩掉灵猴,也没有把握正面击败一个猴群。 白灵还是心有余悸的向山下看了一眼,又似乎是看到了猴群王座下那个靡乱的场面,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猴群抓住,速度又不由得快了许多,看了看身前几尺外的影子。 夜幕刚来时那种猴群肆意狂欢的声音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整座山都陷入一片沉闷死寂,猴群在愤怒的猴王号令下,在山下近底将整座山围了起来,并且逐渐向上包围。 身处其中的异族想要逃脱数百只灵猴的围剿,除非凭空生出一双翅膀,否则迟早会在这个越缩越小的包围圈下失去躲藏的地方。 ※※※ 近山顶处果酒的香气完全弥漫开来,等云笠和白灵到这里的时候,再一次停了下来。 云笠站在原地,一手扶着树干,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回身对着白灵,语气有些阴冷,道:“你怕么?” 白灵摇了摇头,道:“怕有什么用……你还是快想办法吧。” 她还在警惕地注意着周围,虽然极力想要镇定下来,可是她声音依旧有些许的颤抖,或许她能感觉到云笠正在看着她,顿了顿又说道:“猴群应该不知道这山上除了你还有什么人,若是我们真的身陷囹圄,到时候也只能让你牺牲一下……” 云笠收回了目光,站直了身体,抬头向着山顶看了看,兀自说道:“没想到你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啊。” 闻言,白灵先是愣了愣,不过并没有反驳,她咬了咬嘴唇,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想好怎么办了么?” 黑暗中云笠摊了摊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道:“就按你说的办。” 说着,云笠身影一晃,就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白灵似乎还在思衬这云笠是什么意思,此时抬头一看,云笠所去的方向,正是猴群王座所在。 白灵一声阻拦的言语还未曾说出,云笠就已经不见了,她轻哼一声,也举身赶了上去,心道,云笠难道真是要自投罗网来换自己性命吗? 不过她那句话并没有什么意义。 猴王既然能够想到先行一步在山下布置了封锁线,自然也能分辨出当时靠近它的人与砸开酒潭的并非一人。 也就是说,山上的异族不止一人。 换言之,云笠此举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猴群依旧会从山下往山上聚拢,层层扫过一遍方肯罢休。 如此一想,白灵心中便有些急。 她跟着云笠走过的路线,不偏不倚直行到猴群王座。 她躲在王座空地后的林中黑暗处,举目看去。 那里虽然火堆盛燃,但是火堆旁边的灵猴早已消失不见,座座大石上空空荡荡,只有撒落满地的酒囊野果。 等她的目光移向那个高大的猴群王座时,那个高大壮硕的猴王正坐在上面,紧随在它身后的母猴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猴王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巨大的眼眸中带着丝丝猩红,似乎十分愤怒。 而就在它的面前,一个穿着灰色兽皮的人从下至上,平静地走向了王座。 猴王第一时间发现了云笠,它的手一拍王座,从王座上离开半尺,但是它的双腿微弯颤抖,似乎难以支撑它站起来,它的上臂也支在身后的座椅上,等到云笠走过了几个大石,快到它面前的时候才站了起来。 猴王高大的影子映射在王座后。 在他的身上,并没有那种初时的王者霸气,也没有那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好像就是在这几个时辰内,它苍老了很多,就连站起来都显得十分费力。 云笠就站在王座前,正对着猴王,距离它也不过半丈,几乎伸手可及。 猴王深深的眼眶中映着这个异族的样子,熊熊的怒火似乎要将此人燃烧,它露出自己尖锐的牙齿,口鼻皱起,喉间有低沉地吼声。 云笠笑着看向猴王,似乎面对这样一个快要凝聚兽丹的王者,并没有过多的害怕与局促,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接着他缓缓地抬手,伸向了猴王。 远处白灵看见这一幕,手中的长剑早已握紧,屏气凝神的看着高处,她不明白云笠这个挑衅的动作除了激起猴王的怒意,还能做什么。 她眼中云笠的手触碰到了猴王健壮的胸膛,接下来的一幕,让白灵大吃了一惊。 只见猴王在云笠的手下只是轻轻一推,它撑在王座上的手离开,想要前进一步抓住云笠,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没有更多的反抗,就在这个异族软弱无力地手掌下向后,无力地瘫坐在了王座上。 猴王气息愈来愈粗重,怒意也愈来愈盛。 这一番场景难以置信。 白灵不相信高高在上的猴王居然没有动手,同时她也不明白云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猴王用尽力气,发出一声高亢的咆哮声,对整座山上的灵猴发号施令。 白灵似乎被这一声惊醒,不自觉的向身后看了一眼。 那里的黑暗,似乎一如往常。 白灵又看向那个王座,云笠在这一声巨吼声中无动于衷,他向前逼近猴王,几乎要贴到王座上。 而在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短剑,熊熊火光下,闪着嗜血的光芒。 第五十二章 王权象征 那个场景让白灵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与那个人本应该在逃命才是,但是随着那把黑剑慢慢地伸向了猴王,这一切又好似都变了。 在二人一兽的眼中,短剑到了猴王胸前,云笠先是放到了猴王的脖颈处,而后轻巧地向下移了几寸,就在喉咙下方不远处,那个锋利的剑尖没有任何征兆地刺了进去。 年轻的猴王,灰色的皮毛,健壮而绷紧,在这一刻伴随着猴王撕心裂肺的吼声,似乎也同时崩裂开来,其中的鲜血慢慢地渗了出来。 短剑并没有停下,剑尖入肉不过指宽深浅,便没有继续刺下去的意思,更像是被云笠引着向下划去。 猴王目眦尽裂,长长的双臂上经络暴起,看来十分有力,但是不知为何,它的双臂依旧只能搭在身后的王座上,就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 作为猴群中最强壮的王,此刻却似苍老暮年,一身千钧神力只能消磨在越来越大的吼叫声中,并且慢慢地变了意味。 在起初那种无法宣泄的暴怒中,夹杂着对眼前这个异族的深深恐惧。 云笠面无表情,似乎是面对着一个死物,他身后裹着一大包龙蛇果,看来稍有滑稽,但是在白灵与猴王的眼中,仿佛漫天的狰狞邪恶,都从那只握着短剑的受伤而来。 短剑划过猴王胸膛正中,就像是宰杀牲畜剥皮一样,短剑扫过,只是挑开了皮毛,并没有伤及内里,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这个猴王还活着,而且还醒着,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猴王的声音震耳欲聋。 声音中的愤怒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除了惊惧,还有强烈的求救声。 远处还在看着的白灵咽了一口口水,向着身后的黑暗密林看了一眼,又在原地迟疑了片刻,然后显出身形,向着那个高大显眼的王座走去。 云笠听见猴王的声音变了,嘴角抿起一丝笑意,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说道:“你们也爱这样对待失败者,今天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 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向着四周看了一眼,又转过来,盯着灵猴的眼睛,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又道:“所以我就先杀了你救自己,想来你也不会怪我吧。” 他的声音有几分冷漠,却又似乎是真的在与猴王交流,又带着几分真诚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 短剑移至腹部,一条长长的血痕从猴王喉咙蔓延下来,血丝渗出十分均匀,没有一处地方过宽过窄,就像是静下心来慢慢雕琢的佳品。 短剑到了腹部便换了方向,向左直去了肋下,猴王疼痛难当,兽性大发,终于是一条手臂甩了过来,可是依旧无力。 与此同时,随着一条手臂的抽离,它自己的身体却失去了支撑,向后仰躺在王座上,云笠一挥手,将手臂抓在了空中,猴王左肋下便有大半都空了出来。 滚烫的鲜血一路渗了出来,就像是一条细细的河流,淌在猴王身上,从左肋到腋下,又从腋下直通整个手臂。 猴王在最后一声吼叫声中失去了意识。 白灵身体有些颤抖,就站在云笠几尺之外,目睹着这一切,目光对着那把短剑的剑尖移动,像是着了魔一样,带着些许血腥的美感,让她一时沉寂。【零↑九△小↓說△網】 等到完全划开左臂,短剑才停了下来,白灵才仿佛惊醒过来,只见云笠不知什么时候转过来在看着自己。 面对着云笠的目光,她竟然有些心惧,一时间避开了,云笠脸上突然有些笑意,说道:“这猴王也是耿直,身边的猴子一个不留都派了出去,看来是非要抓到我们两个才肯罢休啊。” 白灵虽然不忍看到这种场面,但还是猜到了什么,说道:“就算猴王的声音能引来所有的猴子,但是我们也逃不出去吧。” 云笠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就说错了,猴王受难,群猴必要来救,以彰显忠心,哪只猴子若是慢了,肯定要受罚。” 他言语中带着一丝刻意的嘲讽,手中的短剑不知何时收了起来。 他面对着白灵靠近了几步,再快要越过她的时候,忽然说道:“你杀了猴王,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云笠的语气毋庸置疑。 白灵身子一颤,看了猴王一眼,转而又缓缓转身看着云笠,声音有些颤抖,好像带着一丝慌乱,又被她若无其事地隐藏了起来,她说道:“你……你为什么不动手?” 云笠揉了揉眉心,抬头看了看将亮的夜空,缓缓说道:“我累了。” 说完,他兀自走下了王座所在的大石,并向着山顶的方向走去,白灵手中长剑一闪,美眸微闭,猴王硕大的头颅咕噜噜地滚了下去,足足滚了几层大石才停了下来。 云笠好像听到了声音,冲着白灵笑了一下。 ※※※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在这个猴群王座所在的地方,仿佛出现了地裂一般巨大的震动,周围的树林都在颤抖。 数息之后,从周围茂盛的树林中,钻出一个个灰色的影子,他们尖叫着,疯狂地没有停顿,冲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座,冲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只不过这与奔袭求主略有异处,它们的叫声中,没有一丝悲伤,有的只是无尽的疯狂。 眨眼之间便有五六十只灵猴上了王座,它们的身体重重叠叠堆在王座上,将死去的猴王压在身下,似乎谁也不愿意放开,互相地撕咬中又像是在抢夺着什么。 这片空地上的灵猴越来越多,大石上站满了灰色的灵猴,冲上王座厮打的灵猴也越来越多,渐渐地,有些瘦弱的猴子败下阵来,它们中有的被咬掉耳朵眼鼻,惨不忍睹。 猴群中也唯有十几只健壮的公猴还在争夺,它们扭打半天,又分开站在王座所在那颗大石的四周,在互相警惕的同时,它们看向了猴王的尸体。 在那一刻,它们又同时冲向了王座,它们的眼睛四处找寻,最后目光停留在下方的一颗大石上。 一个精瘦的猴子,手中提着一颗被鲜血染红的头颅。 在它的身边,众猴让开一圈,这只猴子先是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王座上那十几个健壮的身影,又看着自己手中的猴王头颅,渐渐地,眼神坚定起来,将头颅缓缓的举高,发出一声吼叫。 那个声音,正像是猴王死前的号令。 瘦猴举着头颅,此时就像是王权的象征,王座大石上的猴子尽皆退了下去,挡在瘦猴和王座之间的猴子都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瘦猴迈步走向了王座。 猴群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这只猴子,目光中有不甘,也有失望,但是等它们看到瘦猴手中的猴王头颅时,却都垂下了猴头,以示臣服。 短短不过十丈的距离,瘦猴的步伐越来越坚定,它身上那种软弱的气息逐渐消失,就连它瘦弱的身躯,在这一刻都仿佛变得高大起来。 它走上大石,站在王座前,看着猴王的尸体,再也没有丝毫恭敬,它口中利齿毕露,伸出爪子顺着云笠划开的血肉纹路,将猴王的皮剥了下来。 一寸又一寸,它的动作相当娴熟。 猴群中所有的猴子都跪了下来,额头贴在地上,就像是远古的祭祀一样,这一切都在无声的进行着。 瘦猴显得异常凶狠,它的双爪沾满了鲜红的颜色,从肩到足,将整张猴皮剥了下来。它又将猴皮撑开,在所有灵猴的眼中,披在了自己身上。 猴皮上还未凝固的血液顺着它灰色的毛发滴下,它一手拿着猴王头颅,站直了身躯,又发出一声长啸。 群猴应和,响彻山林。 此时在这只瘦猴的面前,一缕晨曦微光悄悄地洒在它的脸上,猴群也随之诞生了新的王。 第五十三章 去而复返 白灵和云笠未去多远,回头还能看见高大王座上发生的一切,血肉事实就在眼前。 白灵看了一眼身前这个壮硕的男子,目光移向他身上裹着的灰色兽皮,陡然间想起了什么,心底里升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山林间阳光普照的清晨,似乎让人冷到发抖。 这时面前的人转过身来,对着她笑了一下,说道:“走吧,猴群诞生新王,遍布在山上的灵猴都聚集一处,我们可以下山了。” 白灵恍然间收回目光,微微点头。 这时她才明白过来,云笠打从一开始就想这么做,所以必须杀了猴王才行,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云笠自己就能做到这件事,为什么偏偏要自己来呢? 这份冷静沉着与心思缜密,白灵自愧不如,这也让她对那份赌约多了一丝期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 二人在山林中穿梭,很快就下了山,直到他们站在山底边缘,能够遥看到山顶的时候,白灵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仿佛这一晚的沉闷压抑,比起当时在河谷丛林时虽犹有不及,但是这种不熟悉的麻木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正在习惯一样。 云笠靠着树,将灰色兽皮上部割了下来,将龙蛇果包在其中,又以袖为绳,扎紧缺口,找了两根藤条,将其缚在背上。 白灵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似乎又有种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昨夜我在果林旁等着的时候,发现了其他的人。” 云笠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什么人?” 白灵道:“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是他们的目的似乎跟你一样,进了果林直冲着果树去了,我害怕被他们发现,也只是远远地跟着,最后听到你的讯息才赶了出来。【零↑九△小↓說△網】” “他们?”云笠盯着白灵的眼睛,仿佛想要看出什么来。 白灵又道:“我感觉到的动静是有两个人,但是如果有修为高过我的人隐藏在暗处,我是发现不了的。” 云笠眉头轻皱,站起来看着远处的猴山,似乎对这件事很在意,说道:“两个人……两个人,这么说来你跟着他们是没有被发现么?” “嗯。” “如此说来是他们修为低过你了……”说到这里,云笠顿了一下,突然转过身来,让白灵有些猝不及防,似乎很害怕地后退了半步,又听云笠道:“他们是不是一男一女?” 云笠的语气冰冷,仿若寒霜,白灵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表现,只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眼底也是深深地迷惑。 见到她这副样子,云笠眉头舒展,表情却更加凝重,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们到矮山的时候,我去采百虫草的时候便看见了新生的足印,印记颇小,并非男子,我以为是你留下的,现在想来,一路上来你离我不过丈许,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你既然说看到了其他人,那我们在矮山的时候就被跟上了。” 云笠的眼睛扫过白灵足下,白灵脸色一红,又听到丈许二字,心中更有莫名滋味,一时间有些恍惚,至于云笠后面说的话,都未听清楚。 云笠将身上的包裹解下来,又伸手摸了摸腿上穿着的兽皮,接着抓了抓头发,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的眼神猛然间明悟起来。 思绪回到猴群王座,他根据猴王的要求解下衣裤,当时一心在猴王身上,至于其中掉下什么未曾注意,若是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能就是那时丢失了。 这时身上全无旧物,被人追踪已无可能,而且追踪他的人也极有可能冲着他丢掉的衣裤去了。 想到这里,他低沉地骂了一句:“真是愚蠢至极。” 白灵也听见云笠这一声怒骂,抬头看着他,发现云笠只是看着猴山,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道这一声是针对谁。 此地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 没有过多长时间,在那座他们刚下来的猴山上,想起了群猴的欢呼声,这声音不同于猴王诞生,也不同于彻夜狂欢,反而是云笠站在猴王面前时的那种声音。 声音刚传来,云笠的脸色大变,他将手中的龙蛇果提到白灵面前,说道:“你在此地等我,半个时辰之后我若没有下来,你放火把整座猴山烧了。” 白灵还未说什么,就感觉到手中一沉,云笠身形已经远去,迅速地钻进了猴山密林之中。 云笠能料到猴王不肯罢休,所以才有杀了猴王的办法,以此脱身,但是他也没有料到赵家兄妹这一次会耍了小聪明。 用自己追踪酬手的方法来追踪自己,一路跟着他们上山的极有可能就是赵青叶二人,云笠走时虽然撂下狠话,但是他自己不肯食言而肥,所以才来了龙蛇果树之地。 他很快便上了山,一路上未见灵猴阻拦,看来是新王诞生,一切秩序并未恢复,而且山上又发现了异族,众猴更不肯离开,恰巧这也是新王立威的机会,二人下场可想而知。 距离那阵阵音浪过去了一刻钟,云笠才到了猴群王座的外围树林,隐藏在其中,他恰好能看见被众猴围起来的人。 那人手持着一把断掉的铁扇,在猴群的围攻下受了伤,此时眼神畏惧地看着四周,正是赵青叶。 云笠又在猴群中环视,却没有发现他妹妹赵青灵的影子,正思间,王座上的猴王朝着赵青叶走了过去。 赵青叶被灵猴围着无处可退,一身先天元气耗散了大半,若不是灵猴并不是一击至死,他早就丧命身死了。 想要在这么多三眼灵猴的包围下救出他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有了昨夜猴王身死的教训,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引不开所有的灵猴,而且猴群最珍视的东西已经损毁,再无让它们投鼠忌器的东西。 看着王座处,云笠突然听到了动静,身形绷紧有放松隐没了下去。 赵青灵也在此处。 这时她面色煞白,颤抖的双手中拿着两颗四纹龙蛇果,眼睛盯着远处王座,云笠靠近她也没有发现,就在离她几丈的时候才感受到动静,看到云笠的时候差点惊呼出口。 云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才靠近了赵青灵,赵青灵发现来人是云笠,于这不知所措的当口,眼底终是闪过一丝喜色。 “救我兄长!” 云笠堪堪蹲在她身边,就听见了赵青灵近乎哀求般的话语,云笠只是看着这个美貌女子,冷冷地低声道:“你们不是说人心皆恶么,怎么身陷险地又要别人来救?” 听到云笠语中的愤怒与不满,赵青灵心凉了半截,当时在金蟾口下能救下她兄长,全靠云笠用蟾卵引走金蟾,可见他有计谋心智,此时若他出手,肯定是有办法的。 赵青灵心中虽然这般想法,但是一想起在那个黑暗坑洞中兄长与他生死相向的场景,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喜颜相对。 念及此处,不由得心生绝望。 那个身材瘦弱的猴王就站在赵青叶面前,昨夜那种畏畏缩缩的表现完全消失,也不知是它身上的猴皮给了他力量,还是众猴的臣服,让他身上多了一股难以磨灭的王者之气。 赵青叶就算是面对了金蟾,经历了生死,但是此时也免不了心中恐惧,握着铁扇的手也在颤抖。 那种恐惧的本能让他在猴王伸手的时候竟然忘记了反抗,铁扇就被夺了过去,猴王拿在手中,用力扔了出去,狰然插在了坚硬的大石上。 群猴拜服。 它逼向赵青叶,赵青叶在这股暴虐庞大的气息下向后瘫坐,似乎在他口中那种宁可战死,也不屈辱而死的修士尊严,此时也被消耗殆尽。 远处的云笠看着这一幕,眼角带起深深地嘲讽。 第五十四章 隐忍爆发 赵青灵则是紧张到了极点,突然伸手拽住云笠的胳膊,绝望又无力地道:“之前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求你救救我兄长。” 其实在云笠刚一离开黑暗地洞的时候,三人话语间造成的误会就解开了,他们兄妹二人四下寻找云笠未果,便知道他有离开地洞的办法,离开时所说的狠话便是不带着他们离开,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但是他们二人毕竟已经是培元境的修为,试探下进入暗河深处,一路冲了下来,又有赵青灵在云笠身上留下的香囊为引,一路追了过来。 而且恰好找到了他们想要的龙蛇果树,只是没有想到,一路十分顺利,在他们想继续跟着云笠走的时候,却循着气味到了这个地方,被群聚的三眼灵猴发现,赵青叶一人引开灵猴,将妹妹救了下来。 就在赵青灵心急如焚的时候,却见到了云笠,她心里虽然觉得有几分对不住眼前的男子,但是此刻唯一能求救的人,也只有他了。 云笠听了这句话,皱了皱眉头,看着赵青灵泪滴已在眼角,多日来奔波已是凄楚模样,秀发凌乱干枯,一身蓝色衣裙颜色污秽暗淡,早无那种出尘灵动的感觉。 “你不要急,这些猴子一时半刻不会把你的兄长怎样,受一点屈辱又怎么了,也好消一消他小人之心。” 虽是宽慰的言语,但是到了云笠口中却没有那么好听,赵青灵此时却听懂了,哀伤悲愁的脸上又重新带上一丝短暂而逝的喜色。 她说道:“那你有办法救我兄长了,对吗?” 云笠只是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别痴心妄想,上次是我带你们误入险地,所以才出手救他,这一次是你们找死,我可没有什么办法。” 赵青灵心中一急,一听此语更坚信云笠有办法救人,却又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有见死不救的味道。 饶她平日里所受宠溺,娇贵异常,此时也不得不放低身段,泪眼汪汪地盯着云笠,道:“求求你,救救他,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这时云笠的眼睛看着王座上猴王撕开了赵青叶的上身袍子,猴群中发出一阵淫荡的欢呼吼声。 赵青叶更怕了。 又有几只年轻健壮的灵猴走到他身边,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抓着他,将他架在空中,猴王一把撕掉他身上剩余的布帛。 直到此时,赵青叶才似乎意识到这些猴子要干什么,四肢蹬动,用最后的先天元气震退了抓着他四肢的灵猴,他整个人狠狠地落在了石面上。 剧烈的碰撞感让他发出一声闷哼。 那只猴王眼中的兴趣愈来愈浓,凶狠中透着原始的欲望,挥手让其他灵猴把赵青叶按在地上,自己解下了身上带血的猴皮。 猴群的欢呼声更大了。 赵青灵脸色微红看着王座上发生的一切,瞪大了眼睛,眼中皆是难以置信,她没有想到云笠所说的屈辱竟是这般样子,以她对于兄长的了解,与其受了如此侮辱,倒不如让他去死。 只不过她身边的男子还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对她抛出的报酬无动于衷,赵青灵一咬牙,神色坚定,这番变化让云笠看了她一眼。 下一刻,赵青灵素手抓住云笠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银牙所过,热血涔涔,她用上了十分的力气,快要把云笠的手臂咬断。 任是云笠性格坚韧,在魔族爪牙长刀利爪下也不曾惨叫出声,此刻也忍不住突如其来的疼痛,低哼一声,口中‘咝’地吸了一口冷气,手臂上血肉隆起,赵青灵再用力也咬不下去。 “你若是真想救你兄长,这时就应该靠自己,求我有什么用。” 手臂还被咬着,云笠脸色铁青,却没有抽回了,只是这样说着。 赵青灵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似乎他不答应救人,便永远也不会放开,云笠见之摇了摇头,又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快到晌午,距离自己上山快近半个时辰。 他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搂着赵青灵背,就这样环抱着她,硬生生地将她带离了此地。 与此同时,王座处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云笠听在耳中,却是脸色一变,轻声道:“果然有几分本事。” 他猛地回头,只见王座上,赵青叶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浑身是血,脚下踩着的正是那只猴王,此时一动不动,已经没有了气息。 赵青叶一手卷过,灰色的猴皮还有些湿热,被他披在身上,接着身形一晃,就在众猴惊愕的时候下了几层大石。 成百上千只灵猴聚集在此,此刻却没有一只灵猴出手阻拦他,纵使赵青叶此时面色惨白,早已没有求生之心,见此也不禁大吃一惊,脚下速度更快。 猴群愣了两个呼吸。 所有的猴头,无论公母,此时都转向了高大王座下那个倒下的尸体,接着,它们簇拥着,争抢着,向上面抢去。 云笠半抱半扛着赵青灵,在树林中晃来晃去,远离了猴群王座,要将她放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全身瘫软,许是心神憔悴,竟然没有了意识。 他眼睛闪了闪,在原地等了片刻,却没有见到赵青叶的身影,日影越升越高,云笠弯腰扛着赵青灵,一步步下山去了。 ※※※ 幸得这个新的猴王瘦弱,比起那只年轻力壮,即将凝聚金丹的猴王来说差距甚大,但是以它皮糙肉厚,面对一般培元境后期的人族修士都不在话下。 可是它当时淫邪冲脑,也未曾想到赵青叶会忍到此时还有力气出手,才被他一击即中,猴群重视权力远胜过他这个异族,才撇下他不管。 云笠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救他,若是当时出现在猴群面前,到时候猴王一呼百应,自己一人之力非但救不了他。还会搭上自己。 所以云笠唯一能阻止的就是赵青灵,阻止她冲动之下冲进猴群,另一方面则是看赵青叶能否忍到那个时候。 所幸他在自己全身衣物被撕光的时候忍住了,才换了一命。 云笠还没到山底的时候,就看见山下冒着滚滚浓烟,顺着清风四处荡漾,火势越烧越旺,逐渐向山上蔓延。 他停足看了一眼山上,目光似乎能够穿透重重阻隔,到达那片龙蛇果林,脸上有几分痛惜,紧接着又转身快速离开,朝着没有烟雾冒出的地方疾去。 ※※※ 白灵站在猴山边缘,手中拿着半截带火的树枝,怔怔的望着山上,直到火苗快要烧到自己,才失手扔掉。 这时距离云笠安顿她点火的时间已经过去不止半个时辰。 点火之前她也在犹豫,若是云笠没有在火势完全蔓延开来的时候下山,必然要被困在山上吗,但是自己若不点火,误了云笠交代的事情,又不知会发生什么。 这两相犹豫,才耽搁了这些时间。 此时眼看着山火往山腰引燃,白日间火光也有通天之势,灼热的感觉扑面而来,四周却不见云笠的影子。 此时仿佛从梦中惊醒,白灵眼看着地上树枝火星熄灭,心中竟有些复杂的心绪,脸上的担忧渐渐隐去,换上了平静地神色。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从这里看去,整座猴山四处都冒着青烟,滚滚火海已经完全包围了猴山。 此刻若在山上,没有凭虚御风的本事,谁也休想下来。 白灵秀眉微蹙,摇了摇头,向着远处望了几眼,最终转身将去。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却看见了云笠不知何时就站在她的身后,她的心思不知在何处,修为高过云笠甚多,竟然没有发现。 不过此时她心底里陡然泛出一丝欣喜,就连平静地神色也似乎变了。 但是当她看见云笠肩头扛着的赵青灵时,那种淡淡的欣喜却瞬间消失不见,心乱如麻之后,她面若寒霜地走到云笠身边,语气十分平和。 她说道:“你下来了啊。” 她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最后笑看着云笠。 第五十五章 暗淡月影 云笠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赵青灵放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白灵,发现她神情有点奇怪,便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发生什么了吗?” 白灵摇头,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躺倒的赵青灵,淡淡地说道:“难怪你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原来是故人青梅,倒是我多虑了。” 云笠有些摸不着头脑,盯着白灵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们是我这次进入天罗之森的雇主,交了灵石的。” 白灵目光闪烁,似乎在分辨云里说话的真假,片刻后又释然摇头,将手边的一包龙蛇果提到身前,道:“如此说来这些龙蛇果也是这位姑娘的了?” “嗯。” 云笠眼看猴山,此时的火势向着山顶蔓延,滚滚青烟也向着四周的山峰飘散,危险临头,这时的猴群应该逃命才是。 他们在原地等了片刻,山上不仅没有逃命的灵猴下来,就连最先逃脱的赵青叶也没有下来,云笠转头看了一眼赵青灵,见她此刻眼眸紧闭,眉睫闪动,应该是气急攻心才导致心神不稳的。 他又将目光投向白灵,说道:“师姐,她还有兄长未曾下来,还劳烦师姐救醒她,他们兄妹二人有心意相通的法子,兴许能知道另一人的位置。” 白灵俏然直立,声音有些冷漠,淡淡地道:“我又没有收他们的灵石,为什么要帮他们?” 云笠闻言愕然无语,怔怔地在原地愣了几息,缓缓地蹲下身来,将赵青灵扶起来,先是取下她手中紧握着的两枚龙蛇果,交给白灵。 接着,他一手搂着后背,另一手将她左袖上推,露出白嫩手臂,单手抓住她手腕向上三寸的位置,稍一用力就捏出一道红色的印记。 接着他拿出短剑,在她手臂处比划了几下,眯了眯眼睛,短剑就划破了她的肌肤,稍一见血,赵青灵眉头紧紧皱起。 紧接着,云笠手指蘸着鲜血,往她口鼻处送去,他的眼前,突然白光一闪,云笠抬头,却见白灵抽剑挡在他的手指前。 又听她说道:“还是我来吧。” ※※※ 白灵也在猴山上精神紧绷了一晚,先天元气有失,略显憔悴,不过此刻她握着赵青灵双手,体内元气毫无保留地送入她的体内。 未过多时,这里便温热起来,云笠感受到赵青灵先天元气中的那种温和醇正,暗自吃惊,却又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 白灵额前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周身水汽蒸腾,在她的搅动下,天地之力环绕涌动,渐渐变得紊乱而难控。 过了半刻钟,赵青灵还未醒来,脸上只是带着异常痛苦的表情,白灵也脸色潮红,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显得十分吃力。 又过了片刻,云笠突然脸色大变,开口道:“师姐,快停下来。” 白灵此时眼眸紧闭,身体剧烈颤抖,她好似没有听见云笠的话,只是将先天元气源源不断地送到赵青灵体内。 云笠眦目圆睁,眸中两团幽蓝冷焰浮现,在他身体周围那些燥热涌动的天地之力好像又平复下来,紧接着又带上了冰冷异常的感觉。 平举着双手,天地之力从七窍而进,在丹田处汇聚,又被冷焰驱逐,冰冷到极致的天地灵气在云笠双手汇聚下同时涌入到白灵和赵青灵体内。 先天元气与普通的天地之力完全不同,先天元气通过修士丹田蕴养锤炼,早变得温煦平和,而天地之力驳杂躁动,更不用说是别人直接送到自己体内。 而云笠这种做法十分冒险,他如此做法便是天地之力几乎没有经过丹田蕴养,直接送入而人体内,造成的破坏极大。 这也是云笠不敢自己救醒赵青灵的原因。 不过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纵使这样会让她们受伤,但也好过这种状态。 冰冷的天地之气一进入二人体内,白灵率先清醒过来,眼睛瞬时睁开,似乎十分恐惧,短暂的痛苦下急忙切断了与赵青灵的联系,而自己脸色一白,喉间温热,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赵青灵则是身子摇晃,直接向后倒去,并没有醒转。 云笠上前查看她的状态,发现她气息紊乱,但是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反而是白灵受到完全两种不同的气息冲击,气息十分萎靡。 好在二人境界皆高过云笠,这贸然的举动没有造成难以承受的伤害。 “师姐,你没事吧?” 白灵疑惑地看着赵青灵,又听到云笠的话,转眼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她……她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云笠挑了挑眉,看着白灵也意识到了不同,她的境界已是培元境后期,高过赵青灵,但是此刻面对赵青灵体内那种纯正的元气,让她心有畏惧。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修炼的应该是上等功法才是,至少是七品以上的功法,除此之外,若是丹田中蕴养了某种精粹……” 云笠停了下来,一时想到自己体内的蓝色冷焰,不由得多看了赵青灵几眼。 白灵沉默了一阵,才说道:“她体内的元气涌动自成一线,我的元气只会被那种律动的轨迹带着,难以替她梳理……” “那就等她自己醒来吧。” ※※※ 云笠望了一眼猴山,大火已经燃烧了整座山体,积年的枯枝落叶点燃了青葱苍翠的林木,此刻都被烧成枯枝,就连山上的龙蛇果树,此时都化成了灰烬。 之所以要放火烧山,云笠也是想到自己万一被灵猴所追,也能扰乱方寸,二来也是想到时候无计可施,也只好破坏了猴群最后在乎的一点东西。 他们的栖息之地。 以期能够救下赵青叶。 不过他没有想到赵青叶临死反扑杀了新晋猴王,自己放火烧山的举动多此一举,念及此处,心中又不禁多了几分后悔与痛惜。 时至正午,湿热异常。 云笠把赵青灵往阴影处移了移,不断地抬头看着天色。 山火之下,灵猴不可能死伤殆尽,留在这个地方也不安全,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对着白灵说道:“我们走吧。” 白灵依旧虚弱,短短的时间她也不可能恢复什么,听见云笠这句话,她说道:“不等了吗?” “不等了。” 云笠走到赵青灵身边,将她抱起来,逐渐向着这片树林的深处走去,白灵神色复杂,提着一包龙蛇果跟在他身后。 在他们后面浓烟包裹的猴山之后,一座山石嶙峋的高山轮廓正在慢慢浮现。 ※※※ 云笠一直走着,并未停顿,直到他们已经看不见猴山,闻不到浓烟,夕阳下沉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垒砌的土石,四周都被雨水冲刷干净,十几丈高的土石堆砌下方,有一个凹洞,云笠站在高处四处打量,然后走进了凹洞。 这里似乎是一处天然的庇护之处,凹洞藏身,凸起的土石上警戒,视野宽阔,一般的危险都能发现。 凹洞内也是丈许方圆的地界,云笠找来一些干草净石,稍稍收拾了一下。 白灵脸色越来越不好,一路话不多,云笠安置好赵青灵之后,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龙蛇果,取出一枚四纹的,递给白灵。 “毕竟是中等四品灵药,有疗伤功效,聊胜于无。” 白灵抬头看着云笠,眼神涣散,接过龙蛇果后便服用吃下,盘坐疗伤。 夕阳从这个土石凹洞的背后滑落,凹洞对面,很快地陷入了黑暗。 云笠在土石顶上,他眼中布满血丝,连日奔波,未曾休息,他一介凡人之躯,早已经受不住,此时洞中人皆不在状态,也只能靠他警戒。 直到黑夜完全来临,万物才安静下来。 云笠坐在土石上,恢复了些精神,忽然觉得有些白光洒落,他缓缓抬头,就在他斜上方,一道模糊的月影俏然浮现。 月光暗淡,不见清辉。 第五十六章 无法苏醒 他们在这个地方等了一夜。【零↑九△小↓說△網】 没有见到赵青叶的影子,就连气急昏厥的赵青灵也没有醒转的迹象。 云里心想,许是自己让白灵强行用元气唤醒她,又贸然地用天地之力分开二人,反而致使更大的挫伤。 但是云笠知道距离月中时间不多了,不能在这里过多停留了。 清晨将至的时候,他便走进了土石下方的凹洞。 白灵睁眼看了云笠一眼,然后又闭上眼养神调息,看过赵青灵的状态之后,云笠眉头紧锁,这样的事情让他感到棘手又茫然。 站在那里思索良久,云笠又把目光转向了白灵,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而白灵的眼神异常镇定,又带着些许明亮。 在云笠开口之前,她便说道:“不要想着把她丢给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一无所知,你既然是向导,就应该把她送出去。” 云笠脸上有些愕然吃惊的神色,伸手揉了揉眉心,眼睛又看向凹洞之外,欲言又止之后终究没有说什么,走了出去。 白灵望着他的背影,凹洞阴影中她抿了抿嘴唇,看了地上躺着的女子一眼,轻呼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 云笠去林中打了野味。 白灵培元境修为,以天地灵气为食,可不食不饮,可不眠不休,但是云笠身虚力竭,凡人之躯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 剥皮生火之后,便坐在凹洞外不远处搭架烤了起来,淡淡的肉香味让云笠更感饥饿,他目中火光闪动,手上只是机械般的转动着。 似乎陷入了深思。 “青冥真人……派你下山的?” 白灵立身站在云笠身边,眼睛也注视着火光中金黄野味。 云笠收回思绪,将手中的金黄举起来看了看,又放回火中,说道:“我很好奇,你和连晟铭都是凤瑶城大家子弟,进入春秋门无可厚非,或者说理所当然,但是……为什么会被分在乱云峰呢?” 清晨的日光下,白灵的神色突然有些慌乱,她忽地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坐着的男子,给她如山般沉重的感觉。 “不知道……”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沉默了下来,此地唯有树枝被灼烧发出‘噼啪’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笠眼前的野味终于油脂满身,肉香四溢,云笠面带喜色,慢慢收回,他才回头看了一眼白灵,伸手撕下一块,上举递到空中,道:“想来师姐也多时口不进五谷,心不沾油腻,尝尝吧。” 白灵此时没有任何吃的心思,但还是茫然地接过,眼睛忽然变得明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惊讶之下手中的肉块也握之不稳,掉到了地上。 她恍然大悟地说道:“是宁攀。” ※※※ 日当于顶。 这个土石凹洞周围几丈都没有树木遮掩,孤零零地矗立在这里,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 白灵似乎想通了一切,神色惊喜,此时才注意到云笠眼睛盯着她,又看看脚边的肉块,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微红。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们这一批弟子进入乱云峰将近两年,在此之前都是武道巅峰的修为,山上灵气浓郁,大部分弟子在一两月之内就破后入先了,并且随着之前的老弟子逐一离开,我们占据了山上洞府,修炼更快。 大概是一年之前,连晟铭就开始在那片竹林中寻找一个叫做宁攀的人,竹林前前后后找过多遍,就差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 直到最近,两年之期将近,连晟铭也越来越疯狂地找寻,才发现竹林中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痕迹。” 云笠眉头一挑,看着白灵,问道:“不一样的痕迹?” 白灵脸色有些发白,定了定神,低声说道:“是血色的手印。” ※※※ 云笠目露冷锋,兀自咬了一口手中的熟肉。 宁攀,宁攀,难道那个人影就是宁攀? 他从昆宁口中听过宁攀的名字,但是这个宁攀,到底是何许人也? 他们为什么要找这个人? 一系列的疑问,都出现在云笠脑海之中,恍然间,那四个带着无尽恨意、血淋淋的四个大字仿佛就在眼前。 “师弟……师弟?” 白灵伸手推了一下云笠,云笠才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只听白灵说道:“那晚林中确实出现了宁攀的影子,我们四下包围,却还是教他逃脱了……” 说到这里,白灵停顿了一下,乌黑的眼眸盯着云笠,似乎要从他眼睛深处看出什么来,又说道:“当晚在林中,除了你,也只有那个死人,那……你到底看到他了吗?” 白灵又压低了声音,似乎怕其他人听到一样。 云笠想了想,冷笑道:“一个能从十数培元境修士手中逃脱的人,师姐也认为我能看见他而相安无事么?” 白灵也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些失望与释然,然后她便感受到了云笠如刀的目光,听他言道:“师姐的意思便是,连晟铭到乱云峰是他自己的意思,而他的目的也正是找到这个叫做宁攀的人?” 白灵此时显得十分疑惑,适才那种明了的感觉又消失了,她喃喃道:“他是一年前才开始做这件事的,在此之前从无异状。若说这是他的目的,也该是在入峰之后的目的才是。” 云笠说道:“那他有没有和山上哪位真人有来往?” 白灵十分坚定地摇头,道:“整个乱云峰除了山顶去往人魔战场的传送阵之外,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护山大阵只有在新收弟子的时候才会打开,一般情况就算是元婴真人也无权进入。” “元婴真人,元婴真人……” 云笠自己默念了几句,又低头沉思起来,是不是吃上一口野味,嚼而不知其味,等了好长时间,他才缓缓抬头,对着白灵说道:“我记得收徒的时候,师姐和连晟铭都是被宫铭真人收到门下了吧。” 白灵神色有些复杂,还是点了点头,道:“你是怀疑他?” 云笠突然开口笑了笑,道:“连晟铭不过杀了贾坤一人而已,想要用宗门律法来扳倒他是不可能的,除此之外,他尚未做下什么恶事,又有什么怀疑不怀疑的必要呢?” 听见云笠的话,白灵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连晟铭共处近两年,竟似对此人一无所知,由此一想,不由得脊背发冷。 她分明记得,当时关于乱云峰的传言也有一些,因此他们两家给春秋门送了不少灵物灵石,最后也还是被分到了乱云峰。 她也记得,连晟铭分明是不愿的。 云笠脸上笑意盈盈,似乎就此揭过不言,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着手中的野味,口中蜕出碎骨。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笠踩灭了火堆,转身走进了凹洞。 赵青灵的气息平稳了不少,但是她的状态似乎入定一般,没有苏醒的迹象,但是很奇怪的,通常作为一个培元境的修士,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就算他们不眠不休,精神紧绷,但是休息不多时也可尽然恢复,想赵青灵这般,除非是顿悟沉思。 有了之前的教训,他也不敢让白灵再试一次,他找来些药草给赵青灵服下,也不见效,反观白灵却没有他那般心急,静坐养伤而已。 很快就到了晚上。 夜里月光明亮,如勾弯月悬挂天边,从这里看去十分清晰,云笠心中有些麻乱,在土石定待了不长时间,跳下去走进了凹洞。 洞外虽有云笠守着,但是白灵也时刻注意着,一有动静她便反应了过来。 云笠发出细声,白灵才放松了戒备。 “她醒了吗?” “没有。” 洞口的影子在原地站了片刻,清冷的月光下他又离去了。 云笠每隔半个时辰便要下来一次,每次都是同样的问题,而他也得到同样的回答。 直到第十次,在白灵说完‘没有’之后云笠即将离去的时候,凹洞中白灵又说了一句。 “这世上,有一类人是永远也醒不来的。” 月光下,黑影愣在了原地,阴影从他背后投进了凹洞之中。 第五十七章 尸地鬼草 月光下两个人突然很默契地沉静了片刻。 白灵看到眼前的影子开始向外退去,又说道:“你既然他们雇佣的向导,自然也能看出来她修炼的是极为纯正的仙家功法,出身肯定尊贵,至少不是凤瑶城这种小地方的人,自小没有受过多少苦难,历劫经凶,心力交瘁,不愿意醒来是应该的。” 她平静地看着凹洞外的云笠,像是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是她语气中更多的是一种试探的味道。 云笠只是在原地停顿了片刻,依旧向外缓缓退开,他说着:“人都是这样的,你也一样的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灵突然紧抿起嘴唇,显出一丝慌乱,又听到云笠细若游丝的声音:“你还是休息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 新的一天到来,山林间水雾环绕,又有虫鸣鸟叫,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白灵休息了一晚,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只不过赵青灵还是那样昏睡着,呼吸平和,也没有半分不适的模样。 云笠看她这种状态,倒是没有了最初那种急切的心绪,只是扫了一眼,目光便停在了白灵的脸上。 “我……”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口,白灵有些尴尬地摆了摆头,才说道:“你急着要撇开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云笠似乎早就料到白灵会问他这个问题,淡淡地说道:“我们来这种地方都有目的,摘龙蛇果是他们雇我做的事,是他们的目的,我当然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白灵见云笠还是不肯告诉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是她也能猜到些什么,这里已经是天罗之森外围与中心的交界处,他想去的地方肯定还在重重大山之外,凶险天罗之内。 她垂头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可以带着她出去。” 说着,白灵抬头展颜对着云笠笑了笑。 云笠皱了皱眉,又看了洞内躺倒的赵青灵一眼,说道:“你顺着前日我们来的路往回走,遇见那条林带,顺着向北而去,便能找到出去的路。” 白灵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凹洞,盘坐在赵青灵身边。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笼罩着整片森林,云笠才离开了这个土石凹洞,走近丛林之中,向着茫茫大山走去。 凹洞之内,白灵突然睁开了眼睛,轻吐了一口浊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说道:“我们也走吧。” ※※※ 天罗之森广袤无边,从未有人丈量其大小,边界浓雾之中走进来,穿过茂林,走过大山,才会见识到这片密地最为凶险的一面。 云笠像一道影子在座座大山之间穿行,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停下来摆起地图,确认方向,而他走过的路线正是李老头当日画下的条条黑墨。 他不停不歇地走了三日,距离那个土石凹洞所在也有数百里,期间也遇到了大大小小数十次凶险,若不是靠着自身敏锐的观察能力,是不可能走到这里的。 他在同一个方向越过了六座大山,此时所处,逐渐平坦起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齐腰的长草在随风摆动,就像是巨大的绿色布帛覆盖在这里,找不出任何瑕疵。【零↑九△小↓說△網】 云笠却在此处停了下来,望着这一片绿地,目光闪烁不止,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有数次欲要迈步而入却又停了下来,似乎对此处十分忌惮。 最终他还是没有进去,选择绕着绿地原野的边缘向那边走去,可是他走了很长的时间,眼前绿色的边际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停下步伐,深吸了一口气。 高大密林是无数凶兽赖以藏身的所在,而目光难以穿透的茂密丛林,往往也是弱小生灵得以生存的地方。 这一片草原整齐得有些过分,长草之下掩盖之下不知是什么东西,而贸然走进去,就像是美玉之暇,十分显眼,云笠不肯冒这个险。 而李老头在这里一笔划过的大片空地也肯定是指这个地方,至于有没有其他的路,云笠自己也不得而知。 想要绕过这个地方而到原野对面,又不知道会花费多少时间,任是云笠向来聪敏,面对如此窘境,也不得举足无措。 一来二去的思索,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夜渐深沉,一轮明月悄然爬上了天际,清辉如霜,洒在茂盛的长草之上。 整片无际的草原更显得沉谧而幽深,清风吹来,泛起层层波浪。 云笠隐藏在草原边上的阴影之中,也不知过了过久,月过中天的时候,平静无垠的草原上,终于显出一丝变化。 风声陡如鬼哭。 只见清辉笼罩的长草上,迭起一层层黑色的雾霭,覆盖在从内向外蔓延,只是几个呼吸,整片原野上尽是这种令人不安的颜色。 云笠看见这个场景,瞳孔猛地缩紧,身形悄然向后隐去,而就在他动的片刻,就像是牵动了什么机关一样,他身后的高山密林开始震动,犹如万千巨人在狂奔。 他不自觉地向后看了一眼,再也不停地向后狂奔,而那片草原上黑色的雾霭逐渐升腾,汇聚成一个个鬼魅般的影子,静默无声地向四周飘散,在劲风的加持下向着大山这边飘荡而来。 尸地,鬼草。 云笠脑海中突然泛起这两种东西,任是他在魔魂的指导下见识早非一般,但也只是听说这这种东西而已,在无数冤魂汇聚的地方,他们死前的血肉滋润下的草木疯长,掩盖着他们不肯磨灭的意志,在死后凝聚成鬼雾,能吞噬一切的生灵活物。 黑色的雾霭巨人几乎是片刻便到了草原的边缘,融进了大山之中,他这时才知道此前的震动源自何处。 这里的猛兽生灵见惯了这种东西,对此趋避有道,风起月圆正是鬼魅横行之时,它们早就逃离了大山。 云笠速度极快,在密林间穿行。 可是在他身后,那种让人毛骨耸人的味道越来越重,他下意识地向后看了一眼,黑色的鬼雾就飘荡在目光可见的地方。 ※※※ 从草原上吹起的风越来越大,咆哮怒吼着将鬼雾一波波送进了周边茂林中,一切活物可能生存的地方,让它们觅食。 黑色的鬼雾在月光下升腾迭起,五孔不入。 云笠还没有绕过山间,便落入了身后无形的黑**爪之中,他还在剧烈奔逃的身形一瞬间便停了下来,眼中一片浓郁的黑色,握着短剑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开始无神地向着草原的方向走去。 黑色的雾霭在大山的每一处肆虐,但凡事逃避不及的活物,都被黑雾笼罩,下一刻便像是失去了魂魄,被什么牵引着,如同朝圣一般地向着那片草原走去。 风声怒号。 黑雾侵蚀着云笠的身体,他丹田只能那朵摇曳的蓝色火焰在这一刻突然闪动明亮了一下,下一刻便像被什么浇灭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云笠眼眸之中,原本那种漆黑入魔的颜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朵燃烧的蓝色,黑夜里如同鬼火一般明亮。 长草中走进了一个个体形不一的生物,有的高大如小山,脚踩着鬼草发出嘭嘭的响声,有的小似拳指,没入其中而难见其踪。 这里汇聚的活物越来越多,都向着草原中间走去,而扩散向四周的黑色雾霭,也渐渐收回,就像是有人在刻意主导着这一切。 浓如墨色的雾霭升起如布帛,遮天蔽日一样挡下月影,无尽的黑暗笼罩了这里。 狂风疾驰如刀,鬼草直立似剑。 只见那青色的鬼草摆动之下切割着进入生灵的血肉,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鲜血滋润着这片土地,一个个高大渺小的活物在这一刻没有任何恐惧的尖叫嘶鸣,没有任何痛苦的哀嚎颤抖。 一场无声的祭祀在巨大的原野上展开,黑色雾霭挥舞着鬼草餐刀一点点进食。 第五十八章 黑雾有灵 月光难以穿透的黑雾下,血腥味逐渐浓郁起来。 长长的随风摆动的鬼草也与黑暗融为一体,令人窒息的颜色淹没了一切,偶然间,出现了两朵淡淡的蓝光,进入这里的生灵活物仿佛被什么所吸引,逐渐迈进的步伐突然停顿了一下,涣散无神的眼眸朝着哪个方向看了一眼,似要醒转一般。 这种异状只是持续了一转眼的功夫,又悄然消失在尖锐疾呼的风声中。 云笠垂着手臂,像是被什么操纵着,他手中的短剑早已消弭无踪,锋利的鬼草刮开他的皮肉,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自他在凤瑶城外与魔族爪牙激战受伤之后,几乎一刻不停地便到了天罗之森,身上旧伤还未尽好,便添了新痕。 就在两抹蓝光突而消失的片刻,在云笠丹田处又重新燃起蓝色火焰,那原本摇摇欲坠的模样就此消失,仿佛又被什么东西引燃一样,疯也似的蔓延向云笠全身, 血色的皮肤下,蓝色的晶莹在流转,他便成了整片天地唯一的亮处所在。 云笠突然睁开了眼睛,胸中一口闷气散去,他全身紧绷,身后黑雾追赶的画面同时映入脑海,一手捂着胸口,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他向四周看了一眼。 黑夜里周围的一切此时尽皆在他眼中,就像培元境修士五识俱敏,但是这一切,又让他汗毛直立,之后便感受到身上血流之后被风吹过带来的无尽寒意。 他怒目圆睁,迅速地看向几个方向,发现自己正处于整片草地的中央位置,前后都是漫漫鬼草,而且,他也分辨不出何处是来的方向,何处又是去的方向,更让他心惊的是,周围这些高矮不一的影子,虽然还在走动,此时却都在看着他。 直觉让他蹲了下来,整个身体都没入鬼草之中,紧接着那隐约看见的蓝光便在草原上穿行,巧妙地避过一个个凶兽,似乎毫无方向却又离最初所在越来越远。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云笠什么也不想,已然行了五十多里的距离,而黑色雾霭带来的那种死亡气息淡了下来,无尽草原上一个个痴痴而立的凶兽,也渐渐要苏醒过来。 在它们眼中,地面上的蓝色流光仿佛能够驱散黑雾的诡异力量,它们也逐渐停了下来,慢慢地,尸地上方黑色的穹盖翻腾不止,仿佛因为下方有人搅了它的好事而不满,黑雾汇聚,又如同一只大手,径直抓向地面上的蓝色影子。 ※※※ 云笠向后一看,知道自己肯定逃不开这些黑雾,纵使这里很多凶兽实力远强过他,也难以避免被黑雾吞噬的命运,但是他没有想到黑雾如此有灵,就像是有人刻意操纵一般。 心中虽急,但是他这时也没有任何办法,而黑雾一动,则是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笼罩向云笠,云笠逃无可逃,只能停下来冷冷地看着。 就在他停下来的时候,那些疾驰若风的黑雾,竟然也同时停了下来,并没有如同他想象的一样,让他失去意识而没有反抗能力。 就这样僵持了数个呼吸。 云笠愣了一愣,怔怔地向周围看了几眼,并没有任何异处,云笠低头,却看到自己身上蓝焰燃烧,如同火人。 看到这一切,他心底里突而冒出一个想法,这些鬼东西,莫不是在忌惮自己体内的蓝焰? 魔魂给他蓝焰的时候只是说关键时候可保他一命,就连蓝焰是什么东西也没有明说,在遇见食人魔花群的时候确实奏效了,可是原本被魔魂锁在他身体拇指处的蓝焰也被释放了,如同跗骨之蛆一样进入了他的丹田,他按照魔魂交的方法也无法控制。 而且这蓝焰对灵气有天然地抗拒,导致他无法纳气培元,时至今日,却又一次出来了。 云笠想不通,也不敢确定,当他下定心神向黑雾走了几步,看到黑雾后退的时候,才肯定黑雾就是因为蓝焰而停。 有了这个发现,云笠明显镇定了很多,黑雾虽然将自己与周边的天地分隔开来,但是踽踽不前,至少暂时没有什么险处。 接着,云笠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黑雾如影随形就在自己身边丈许的位置,就像是在犹豫一样,既不肯轻易离去,也不敢贸然上前,这让云笠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 虽被局限在几丈的范围内,看不清方向,但有了蓝焰作为倚仗,云笠也认定了方向行进,黑雾也跟着他向前走去。 而这种微妙默契的平衡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破了,沉静的黑雾一瞬间便躁动起来,偶见嘶鸣,前赴后继地扑向了他。 云笠心中一沉,这种震动恐怕是陷入沉睡的凶兽醒了,想要逃离这里,黑雾是生灵死后产生的聚灵之物,以血肉为食,有人搅了它的好事,又怎肯善罢甘休。 黑雾几乎没有让云笠防抗的余地,便包裹了他,而这一次,云笠惊奇地发现,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失去意识,而是感受到了刺骨噬心的疼痛。 黑雾从鬼草割开的伤口进来了。 蓝焰似乎被黑雾激怒,本在云笠体表浮动,这一刻开始熊熊燃烧,就连进入云笠体内的黑雾,也被灼烧而不见烟霭,与此同时,炼狱般的感觉一波波冲击着云笠。 这种感觉难以忍受,云笠在蓝焰盛开的一瞬便倒地嘶吼,十指用力,深深地陷入了被红色血液浸染过的土壤之中,目眦尽裂极力想要保持清醒,但是如同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有那种粉身碎骨。 翻滚间,一排排鬼草倾覆倒地,起先那一阵震动也愈发剧烈起来,一切的黑雾,似乎都朝着云笠这里汇聚。 ※※※ 黑雾被蓝焰燃烧之后,化成隐约带着蓝色晶点的气流,向着云笠丹田流去,气流在丹田内化作数个漩涡转动,带着一种奇异的律动,竟让那种诡异邪恶的黑雾,化作了一种冰冷的灵气。 随着蓝焰祸及全身,丹田之内却是一片安宁,黑雾仿佛誓死也要与蓝焰斗个你死我活,就算是被蓝焰燃烧也在所不惜。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笠丹田之内的气漩也随之增多,疼痛到麻木的云笠,也注意到这一变化,丹田可以纳灵没有让他有一丝欣喜,反而是这源源不断地灵气让他措手不及。 他随即盘坐起身,全身四万八千毛孔张开,催动魔族纳灵之法,黑雾似被搅动,但是依旧有些纹丝不动难以撼动的感觉,不仅没有因此停止下来,反而更有种疯狂的感觉。 丹田中愈演愈烈的灵气漩涡,让云笠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是蓝焰要吸引黑雾进入云笠体内。 丹田气漩的出现,昭示着他一只脚已经迈入先天境界,但并不意味着他的肉身可以容纳如此多的灵气,稍有不慎便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这时就连顶级的纳灵之法也失去了作用。 黑雾经蓝焰燃烧后的灵气倒不像是在喂养云笠,而是要撑死他,时间的推移之下,云笠丹田的容纳能力,终于到了极限。 肿胀的感觉撕扯着他。 丹田的鼓起越来越明显,自古总有灵气不足的说法,但是从未有人说被灵气撑死的,而云笠此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耳边那种震动的声音逐渐缓了下来,周围黑色嘭然消失,刺目的光芒迎面扑下。 没有黑雾进入体内,丹田内的漩涡灵气如同泄洪一般涌出,云笠瞬时松了一口气,直到丹田内一丝灵气也不剩。 气漩消失之后,云笠体表燃烧的蓝焰也收敛下去,重新出现在丹田之内。 云笠睁开眼睛,荧绿的鬼草原野之上,朝阳不知何时升起。 请输入正文 第五十九章 先天精元 黑暗过后陡然出现的灿烈日光似乎十分灼热,在云笠挣扎时压倒的鬼草之上,他不自觉地用手臂挡在额前,他想站起来看看四周是什么情况,却发现全身提不起一股劲,仿佛随着黑雾的退出以及蓝焰的敛去,也一同掏空了他体内元气。 身处尸地,云笠纵使焦灼,也静静地躺了大半个时辰,才能恍恍惚惚地站起来,举目望去,眼中尽是青草原野,极远处青蓝二色模糊相接,周边山影恍然不见,竟与昨日所见大不相同。 单是这鬼草荒原的大小,便远远超出他的预知。 云笠喉结微动,心中既惊又疑,天罗之森从外围看去便不过百里,但是内里却别有洞天,此等须弥介子之术是碎虚境大能才有的本事,难道真如传闻所说,此地是哪位大能坐化之地? 念及此处,他抬头望了一眼无云晴空,神思一闪,不知怎的又想到了灿星峰上的雾海迷阵,虽是幻阵,却与此处有几分相似,同时他心中又不觉对那高高在上的元婴化神乃至碎虚境界多了几分好奇。 此时无暇绿草带着勃勃生气,在微风中尽情摇动,又显得静谧而闲适,浓浓恬淡的草香传来,全然不见昨日夜晚的凶恶面目,仿佛本该如此。 云笠却不敢大意,尸地产生的黑雾虽不能直接杀死生灵,但是其能够迷惑心神,就连金丹境界的强者也难以招架,就算是意志不坚的元婴修士,也可能中招,他一个后天未满,先天未入的人,又怎能躲过。 他如此想着,又查看自己的丹田,这一看,却叫他吃了一惊。 原本就在他丹田中无法控制的蓝焰又重新出现,而就在蓝焰周围,星星点点的蓝色晶莹掺杂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之中,仿若亘古星辰,明亮而稳重。 先天精元。 一团团黑雾淬炼之后形成的漩涡又好像重新出现在他眼前,那种快要将他撑爆的感觉又恍而出现,想不到一晚的折腾,换来这先天精元。 这意味着他真正地一只脚踏入了先天培元,此时只要假以时日,必能壮大这先天精元,待其奔流如江河湖海,便是真正的培元境修士。 他双手托举朝天,双足站定入地,顿时周围天地之气翻腾,有一种周身十丈都在掌控之内的感觉,灵气入体,虚弱的感觉瞬时消散了不少,先天培元的能力初显。 云笠不明白蓝焰最初死死不肯让他丹田内容有先天元气,这次却好像是这蓝焰助了自己一臂之力,心中也想着待魔魂醒来,定要问清楚这蓝焰到底是什么东西。 ※※※ 见识过尸地晚上的可怕之处,现在他虽然不知前往忘忧湖的方向,但是离开这里才是关键,既然是须弥介子,只要不布迷阵,那么朝着一个方向必能出去。 在他离开原地不久之后,那些被他压倒的鬼草又像是被什么扶起来,似过水而洗,愈发地青翠。 天罗之森中虽然有日月指引,但是云笠试过,这里日月交替的方向日日不同,东西南北无法分辨,对于地点方向的辨别,只能通过经验与一些特殊的地点。 对于此处尸地,李老头没有详细的描述,并且云笠自己被黑雾引至此处,身处其中,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方向感。 走了近百里,这片原野才似乎到了尽头,黑色的阴影从山顶投射到山脚,这座山上寸草不生,乌黑怪石遍布,峰峦嶙峋,立在青色草地之外,既突兀又显眼。 云笠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这座山,未曾想到本该处在猴山附近的荒山会出现在这里,难怪魔魂当时看见这座山的时候会让他避而远之。 此时魔魂不在,他也不敢靠近,远远躲开荒山,才走出了尸地鬼草的范围,而那座荒山,在他逐渐走动远离之后,又变得越来越模糊,在最后堂而皇之地消失在了原地,那片长草原野,也变得如昨日一般大小,对面山影绰绰,而自己所站,正是忘忧湖的方位。 云笠望了一眼整片原野,眼睛微眯,神色有些忧忡,待了半刻钟,才离开了鬼草岸畔,举身投入了天罗森中最常见的灌木树丛。 地图上所指,过了尸地鬼草这一大片丛林,都是墨汁点出忘忧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涉及虽广,但是云笠用了半日也大致走遍了这些地方,并没有发现什么山泉湖泊之类东西,反而是有些地方有凶戾危险,他不敢涉足,不过这里是天罗之森深处,险处遍布实属正常。 至于天罗精煞,此刻想来,云笠也觉得自己有些草率,既然青冥真人说有这种东西存在,堂堂元婴真人,不用多想也肯定知道精煞所在,就是这里的险处,恐怕在他们眼中也不足道也。 想起青冥真人,云笠脸色便暗了几分,青冥真人看来豪爽,虽是元婴真人,却喜形于色,性情十足,就连昆宁,自己虽与他只见过两三面,也不觉得他是假言于人之徒,但就是白灵的那番话,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虽是后者所说可能更为真切属实,但是云笠坚持要来找天罗精煞,自是不愿以叵测之心度人,也正是因为他自幼便受了磨难,能遭青冥真人看中,心中也更不愿这样揣度他。 ※※※ 夜幕降临时,林中水雾如烟,湿气纵横,与天罗之森外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没有那般的漆黑如墨,如镜明月悬于当空,虽不能穿透密林阻隔,但是白光斑驳,纵使多了几分别样的清冷,也再无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云笠没有闲着,夜里又去这几个地方仔细地找了一遍,除了夜间活动的生灵多了不少之外,也没有湖泊的影子,也莫谈什么仙女下凡沐浴的荒诞事宜。 月过中天的时候,山林间兽吼之声不绝于耳,生灵跑动打斗自是稀松平常,看似光明的月色下,弱肉强食也在不断的上演。 云笠隔绝了气息,身上都覆盖着枯草乱枝,入定一般一动不动,但是在他身边的天地灵气,却一丝丝地送进他的体内,远处看去,清辉月光就像是从他头顶洒下,源源不断地洗礼着他。 这一次,云笠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仙凡有别,在吸纳天地灵气周天运行之时,丹田之内带着蓝色晶点的先天精元也随之转动,云雾一般缥缈,而且每当有一丝天地灵气被抹去躁动而后进入丹田,都会成为先天精元的一部分,一刻比一刻更加强大的感觉传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有些着迷。 在这样不知不觉地修习之中,云笠不仅不觉得疲乏,而是精神愈佳,此刻若是再碰到那些魔族爪牙,也不会那般吃力,要堵上生死才能胜过。 一晚过后,云笠全身的伤口都弥合结痂,状态也好了不少,前腹后背的伤也只有淡淡的痕迹,更主要的是,随着境界的提升,他的感知也敏锐了许多,对于周围一些细微的动静都能察觉。 第二日,云笠又去林中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什么发现,他只能打坐练功,等到晚上的时候,依旧未到月满,云笠不敢大意,又去找了一遍,而这一次,他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布下用来报警的小东西,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乱了,用灌木林叶抽出的细丝被扯断了,但是却没有触动旁边的机关,没有声音传来。 云笠手里拿着断掉的绿色细丝,轻轻地前后看了几眼,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好像十分无奈又有些生气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兄长的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