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人皮的猪》 第一章 有智慧的猪 风轻轻的吹拂,吹走了落叶,却吹不走他身上淡淡的哀伤,他看着对方,眼前的人拿着刀,刀身上还有着没有擦拭干净的血污,冷漠的神情仿似一个刽子手。这时,眼前人把刀猛地举起!他悲哀的闭上了双眼,自己,这只猪,就要死了。 一只猪,不管他是撞在树上死去还是被人宰杀死去都是很正常的事,但这头猪并不想死,没有人想死,猪也一样,尤其这头猪还有了智慧。 这头猪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生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是头猪,但是他没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发现自己是头猪,没有发现自己可以有“发现”这种事情,这句话有些拗口,但事实就是这样。有的人看了可能会嗤之以鼻,这是什么逻辑理论,猪发现自己是猪算什么理所当然?但是换位思考,人在生下来之后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以及记忆以后是不是会知道自己是个人呢?没错,猪,也是这么想的。 这只猪发现自己是只猪后活了多久呢?几十年?几年?其实只有一年而已,一年以后,猪长大了,正巧主人家里孩子学业有成,归来之际被主人家庆祝,杀了。当时猪圈里不止他一头猪,在临死前他听见主人指着他说:“就宰了这头吧,这头最肥,宰了给娃娃庆祝,让大家,吃个高兴!”。主人家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和神采,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轻而易举的就决定了猪,这普通而又无足轻重的生命。 猪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相比起人来,他的生命无疑是短暂而无意义的,就连鸿毛都不如。他挣扎,没有用,他叫喊,也没有用,就这样,他被宰杀了,就连临死前的控诉和求饶也是徒劳,因为主人根本听不懂。 残忍么?嗯......如果要问杀一头猪是否残忍,或许没人会这么想吧。 但这并不是结束,他死后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晃晃悠悠晃晃悠悠,隐约间,看见了自己的主人以及脸上的微笑,看见了主人手里的刀,看见了刀上的血,看见了地上的血,看见了一头死猪浑身流着血,看见了...... 他越飘越高,看见了天空!看见了云彩!看见了天是蓝的,云是白的,看见了地上的村落,密密麻麻,里面有人,好像平时在猪圈里看见的一只只蚂蚁。最后他飞到了一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前面隐约有一条河,有一座桥,有一个老女人,比主人的媳妇还丑,手里拿着一只碗,给他喂了一碗汤。那浑浊的汤液泛着一样的黄色,根本没有热气冒出却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下意识猪就像要扭过头去,但是不知怎得,猪根本不能够去反抗,只能被动的喝下这碗浑浊的,浓稠的,看着就恶心的......汤!呕,好苦。 老女人看见猪后面色惊讶,干了这个活不知道多少年,大到王侯将相,小到贩夫走卒,男女老少,美丑凡畸,什么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一头猪!但是凡是来这的必定有他的道理,老女人也不会去想更不会去管这些事,按照惯例喂他一碗汤,管他是猪还是狗,这里的蛇神鬼怪还少了么?昨天有一个长着牛头的家伙还不是请自己吃了一顿爆炒蛇鞭,嗯......蛇有鞭么?管他的,自己做好了工作就行。 一碗汤水下了肚,不知道因为苦的还是什么,猪不仅身体晃晃悠悠,就连头脑也晃晃悠悠了。又不知道飘了多久,进了一个洞,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猛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一头猪!!! 他茫然了,自己身为猪被杀了之后,居然还是一头猪。那岂不是说。。。自己还要被杀一次?!开什么玩笑!他再次来到这个世上可不是为了被人宰杀的!他记起了自己上辈子被宰杀之前的情景。“就宰了这头吧,这头最肥,宰了给娃娃庆祝,让大家,吃个高兴!”。 头脑回荡着前任主人家的声音,脑中在思考着,“肥......么。”那么自己不要肥了!他开始控制自己的食物摄取,别的猪大吃特吃,他浅尝即止,别的猪吃完了睡,他坚持在猪圈内做着运动。时间一天天流逝,又是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在几个月前其实就有同伴被抓走杀掉,听着它们临死前的痛苦哀嚎,他恨不得用自己的小短蹄子把自己的大肥耳朵遮上,可惜他根本做不到在猪界内这堪称杂技的动作,所以他只能听着,这凄凉的绝响,包含了控诉和求饶,但是没有用的!主人是不会听你的!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猪这么对同伴说到,只不过是在心里。 这些年,他一直把自己的体重控制的很好,不胖,不瘦,身材标准,不知道有多少母猪看了他眼中都会散发别样的光彩,但他哪里会理会这些,他在猪圈里就像是一个高傲的王子,不过,终究还是一头猪。终于,猪圈里的猪又生了一窝,一代新猪换旧猪,当年一窝的兄弟姐妹,该杀的杀,该卖的卖,该吃的吃,只剩自己这么一个老人了。看着圈里的新生代,自己这个当叔叔大爷的,只有莫名的感慨。 既然只有这么一个老人了,不管身材再怎么匀称,再怎么标准,遇上了好事情,总是要杀猪庆祝的,这似乎是人类的一种习俗。高兴了,杀猪摆宴,贫穷了,杀猪卖钱,孩子惹祸了,家里杀猪赔礼。似乎和猪这种生物过不去一样。为什么不杀狗呢?家里的二黄一天只会乱吠,见到了主人仿似比见到亲爹还要亲。为什么不杀鸡呢?院子里的公鸡除了一天哦哦叫把自己吵醒以外什么都不会干。不管怎么说,不管主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这头大爷辈的猪,又要被杀了。 临死前见到的听到的最为深刻,他听见主人的话:“这猪怎么回事,怎么吃都是这么瘦,这次孩子成婚,只能拿这只凑活了,大不了再增点其他的彩礼!” 于是,主人拿起了屠刀,屠刀落下,但是人并没有成佛,反倒是送走了一头可怜的猪。死前,他挣扎,他哀嚎,他求饶,但是并没有用,主人是不会听他的,就算听懂了也不会理会,毕竟他只是一头待宰的猪。 这只猪的眼中第一次流下了名为泪水的东西,和其他的猪不同,其他猪的双眼浑浊不堪,他的眼睛透露着灵动,但是此时这种灵动流露出的只有伤痛以及悲哀,眼泪从脸上滑落,在猪毛上挂串着一滴滴。这,就是命吗? 第二章 要逃跑的猪 和上次一样,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看人看刀看血看死猪,看天看云看山看村落,看河看桥看碗看老太婆。喝了汤之后迷迷糊糊再次进洞,仿佛倒带一样重演一遍,一切是如此熟悉,但又是那么陌生。这次进洞比上次感觉要清醒一点,好像一直在坠落,坠落,坠落。大耳朵被风嗖嗖吹起,但是四周黑暗无比,不见任何物体。慢慢的,出现了一个白点,那是光!点变成了大点,大点越来越大,最后迷了眼,晃了神。模糊之下却是看见了一个自己极为熟悉的生物。那,是一头老母猪。 一头老母猪?!还来不及多想,自己已经撞了上去,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有好几个小猪崽,已经不用多想了,自己还是一头猪,转身一瞧,他呆住了,它看见了一个......人类!现在的它下意识已经对人类产生了恐惧,眼前的人类在笑,那笑容在它看来是那么的可怕,嘴角的抽动明明是温和,却像是带着狰狞,仿佛随着笑容,他已经看到了在不久的未来,眼前的人用同样的笑容,举起屠刀指向自己! 猪开始放弃进食,其他的猪都在大吃特吃,他缩在角落,主人家很快发现了猪的异常,于是强行在他的嘴里塞食物,但是每当强行塞食物的时候,猪的惨叫就会响起,声音就像用尽了力气吹出来但是跑掉的号角,尖锐而又刺耳,并且嘴里的食物还会喷的到处都是,主人的身上沾满了污秽,气的主人手臂一甩,直接将他扔到了地上!这一摔让本就虚弱的猪受到的伤害更加大了,这时他反倒不叫痛了,出奇的安静,仿佛要用这样的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一般。 一看到猪这样的表现,主人更加的气愤,大步走过去直接就是一脚踢在了猪的身体上,腿上带着呼呼的风声,飞出去的猪在空中打着旋,“啪!“,自由落体后抽搐了一下,接着便不动了,只能听见耳边隐约的叫骂:“叫你不吃饭,畜生!畜生!!“。 这时的猪已经奄奄一息,基本是出气多进气少,主人看了一眼,恨恨的把猪丢到了猪圈里,放任自流了。猪圈里,带着智慧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灵动,取代的是无神和呆滞,满身的泥泞,甚至半张嘴还在泥坑里。但这些他都不在意,“智慧的代价是痛苦么,还是说,身为一头猪,有了智慧就会这么痛苦......”。 杂乱的思考,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又看了看旁边的同类们,他仿佛夹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有着人的思绪情感,却被人宰杀着,有着猪的身体,却没有着猪的无忧无虑,担惊受怕已经成为了他生活得主题,命运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把一个思想就这么禁锢在这么一个狭窄的猪圈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轮回不止。 就这样算了吧,这样想着,身体越来越轻,眼睛慢慢的闭合。这次他没有看下面的风景,随波逐流一般,任由自己飘荡,脱离禁锢的代价就是死亡,想要得到,就会失去,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但却不是他想要的。 就像是在工厂的流水线,就像是在按照说明书操作器械,这些经历仿似就在前一秒。当第四次他变成猪的时候,他开始没有了惧怕,看到人类的时候,眼神中带着的是抵抗。他开始放开了吃,挤开了其他的猪,好像要把前两次轮回没吃的食物填补上一样。主人家看见了乐的合不拢嘴,“哈哈,这头大肥猪,照这么吃下去,日后宰了,肯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吃的不亦乐乎,吃的痛快淋漓,吃的酣畅,吃的放肆,大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但是眼里只有悲伤,尤其是听见主人说的话后,他的身体一震,但旋即又继续埋头大吃起来,多少人都希望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可这只猪知道,但是他的命运却是无尽的痛苦...... 这么吃下去的结果,得到的无疑是飞速的发育,每当泔水槽里的食物空了,主人家就满怀欣喜的往里添新的食物,“吃吧,哈哈,吃吧,多吃一点,快点长大......” 好像大家常说的幸福一样,被宰杀的日子总是来得这么突然,猪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平静的面对,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和刀。接着,就是‘咔嚓’的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在飘上去的时候,猪的意识无比清醒,而且身体仿似也没有以前那么僵硬,第四次来到老太婆面前的时候,老太婆咕哝了一句:“这感觉好像来串门一样,短短几年,都来四回了。” 哪里是他想要来四回?如果愿意的话他一次也不想来到这个地方。因为来,就代表着要接着承受痛苦!他不愿意继续这样承受痛苦了!猛地一下就用自己短小的蹄子把汤碗打到一旁,浑浊的汤液四处飞溅,撒了老太婆一身。 猪开始不停的自言自语:“我不要这样下去,我不要这样下去了.......我——受够了!!!”,声音由小变大,接着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嘶吼:“我不要再当猪啊!!!”。吼着叫着,猪直接飞奔了出去,他也不知道方向,只是奔着一个方向猛冲。 老太婆直接看楞住了,给各种人喝过汤,没见过这样的,直接冲破了浑噩的状态清醒了?!等耳边只能传来微弱的回音时,她才回过神来。急忙大叫道:“不能跑,你不能跑啊,那边,那边是大人的位置!!”焦急并不能把一头发狂的猪叫回来,难度堪比让一条发情的狗安静下来一样。老太婆来回踱步,喃喃自语,好像刚才的猪一样:“怎么办啊,怎么办,这次......闯大祸了!”。 再说猪飞奔在这陌生的大地上,路边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都有,奇形怪状,看的猪是心惊胆战,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有要拦下他的意思,好像在看空气,直接将猪放了过去。猪哪里会想那么多,蹄子一撒继续飞奔,随风奔跑......自由,才是方向! 不知道跑了多久,似乎在这种灵魂的状态下不会感觉到疲惫,猪跑到了一处空旷地方,前方一座大殿伫立着,大殿好似青铜铸造,四四方方,殿上刻着浮雕:走兽与鬼怪齐舞嘶吼,禽鸟和仙神嬉笑飞翔,花纹布满铜殿,却丝毫不显杂乱,与深绿的锈痕结合,仿佛诉说着历史和沧桑。 猪根本不能看到大殿的全貌,不是因为大殿太过于高大宏伟。而是因为猪,由于他天生的生理构造,根本就不能抬头,如果看到,他或许会被这大殿的雄伟骇的趴在地上发抖。就这样,跑进了大殿数十米的范围,跑进了敞开的大门中。最后,进入了大殿的中心! 大殿中宽敞却显得空荡,与大殿外表完全是两个极端。猪左右看下,除了一些烛火灯光以外,看不见其他的什么东西,人自然也是没有的。在他的正前方是一片高高的台阶,阶梯背靠大殿的背处,三方都能登上去,显出了阶梯的宽敞。在这阶梯的最高处,有着一个高椅,也是青铜铸造,四方端正,大气磅礴,然而更加大气的,是坐在青铜椅上的人! 这是大殿里唯一的人,身体斜靠在椅背上,慵懒之中带着威严,一直手臂靠在扶手上,支撑着微微斜下的脑袋。面孔并不显得多么英俊,双眼合上,似是在小憩,却有着别样的威严在内,长发披肩,随意却不散乱。当猪进入大殿的那一刻起,英武男子的双眼缓缓地睁开,眼睛向下一瞥,看着慌乱四望的猪,嘴里小声地自语道:“这次,是猪么......”。 第三章 变成人的猪 猪开始沿着阶梯向上一直走去,他是看不见坐在阶梯顶端的男子的,原因自然是生理构造上的问题。缓缓地走着,脚下的每一个阶梯都是一样的,光滑如镜,偏偏走在上面还很沉稳,没有一点滑的感觉。阶梯很长,偏偏每个都好像是复制出来一样的,让猪有种永远都走不完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猪终于走到了阶梯的尽头,当然,这也代表着他看见了阶梯尽头的男子。他惊呆了,他想象不出这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眼前的人身着一件黑袍,长发披肩,潇洒非凡,斜坐在青铜椅上,看似随意,却充满了威严,这威严之中带着随意,就好似不把世间万物不放在眼里一般。 这一天他所见到的,所感受到的,带给他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哪怕他开启了智慧,但他的世界永远在那一个猪圈里,见到的人永远是农户,哪里见到过这在天上地下也霸气非凡的人!不要说是他,哪怕是凡间的帝皇,也只是喝下汤后等待转世,哪有他这样的机遇和机会? 男子在看见猪后就等待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来,这时他看着猪,开口说话了,声音平稳而有力:“你,是一头猪。四世之前开启了智慧。”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但你本应第五世也去做猪!不跑去喝孟婆汤等待转世,来我这里作甚!” 猪哪里见过这样的问答?平日的人类哪里会和他说话?又哪里听得懂?今天听见对方的询问,猪愣了一下,缓了好久才开口,到了嘴边说出的居然是人类的语言!“我......我......我不想要做猪了!我不想每天担惊受怕的等待宰杀!我不想只活了短短一年就要死去!我......我要当人,我要和人一样!我要做人!!”。这话语结结巴巴,不知是紧张还是不习惯,声音瓮声瓮气,音量却越来越大,仿佛有谁给了他力量一般,支撑着他,让他把这段话说下去。 这些话说出来后连猪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些话不是第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这就是他每次被杀之前对人的控诉!人是听不懂的,他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也不断对同类灌输这个道理,虽然并没有什么用。但是没想到今天他把这些话全部说了出来,在这个怪异的场合下。 男子听了之后缓缓地把眼合上,像是在思考什么,同时又自言自语:“想要......当人么?”时间在男子的思考下一秒一秒过去了,猪说完了那些话后好像用尽了浑身的了力气,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四肢开始忍不住的颤抖。时间仿佛在男子闭眼的时间已经凝固了,空气中除了火苗’噼啪‘的声音外,只有猪想要忍住却又大声的喘息。 就在猪快要忍受不住的时候,男子忽的睁开了双眼,对猪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是平缓的声音,有力且富有磁性,问题简单,却把猪问到了。“名......名字?” 男子又说道:“人都是有名字的,你想要当人,自然要有名字,没有准备,只是受不了苦难就想要做人么?你,把人想的太简单了。” 猪听见这些话后仿若晴天霹雳一般,口中喃喃着:“名字,名字。我的......名字吗?”“我要做人,我做了四世的猪,我要做人!”说到最后仿佛坚定了什么一般,猪的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我活了四世,四世被人杀四次,我的名字,就以四世来每户人家的姓取名,我叫!王刘李王” 王刘李王,这名字怪异,拗口,而且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字,但是男子听了却频频点头,说道:“王刘李王么,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仿佛这名字多么好听一般。“你想要做人,可以,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做人,并且我可以让你做一个不一样的人,我给你一种能力,你独有的能力。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能力。” 王刘被这突然的转折惊呆了,本来他已经做好了重新当猪的准备,结果对方不仅没有把自己送回老婆子那里去,还让自己可以做人,还可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能力?喘息声越来越大,仿佛平息自己情绪一般,王刘猛地甩了甩大脑袋,这可不是犹豫的时候,如果对方反悔了可就没有下次了!你要把握住机会啊,王刘李王,对得起自己的名字!!王刘在心里不断对自己喊着,随后说道:“我......我想要不被人杀死的能力,不要饿死,不要病死,不要被人杀死,我只想身为人,好好地体验人的一生!” 男子听了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思索了一下之后,说道:“不被人杀死的能力么,好!我就给你不会死的能力。王刘李王,你不会饿死,不会病死,不会被人杀死,你有八十年阳寿,你,只会老死,这样满意么。” 王刘已经被对方的话惊呆了,虽然他今天已经被惊到了很多次,但是这次不同,对方直接给了他做人的机会,还说可以给他超出常人的能力。王刘丝毫不怀疑对面男子话语的可信性。因为对面的人说出的话就给人一种可以相信的感觉,这种话语里的自信,感染着王刘。他不假思索地就回答道:“满意,满意!” 这时男子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常态,无喜无悲,再次问道:“你确定么?你只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 哪还有犹豫,王刘用力的点了点自己的大猪头,大喜道:“我,王刘李王,确定!” “好!”男子低喝一声,直接从青铜椅上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此时一见更显的英武,他单手挥舞,袍袖飞起带着呼呼的风声,右手掐了一个法诀,口中念道:“以我十三代阎王之名,准此猪,王刘李王,转世成人,阳寿八十载,直到寿元尽前,绝不死亡!” 眼前之人居然是地府的主人,阎王!或许整个地府,也只有阎王才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气概,挥手之间改人命运,定人阳寿,断人生死。这!才是天上地下也能纵横的绝代人物! 随着阎王话闭,王刘身后直接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将他吸了进去,不愧是阎王,就连进入的转世通路也不是一般的法子。随着黑洞的吸入,王刘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眼前所见到的,是......一片星空!星点密密麻麻,闪烁在黑色的幕布上,组成了一条条银河光带。王刘在这绝美的景象下忘记了呼吸,他哪里能想象出天地间会有此等场景?不要说是他,在这星球上的凡人,又有哪个见过了? 穿梭在这星河之中,和轮回转世的黑洞感觉完全不同,风不再是疾速,速度虽然更快,但是风反倒变得柔和起来。在这风的吹拂下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体会着那种温暖的感觉...... 睁眼,眼前朦朦胧胧一片,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手?看着眼前,被称为手,而不是蹄子的肢体。他,真的变成了一个人! 透过手指的缝隙,还能看到一个人,那是一个婆子,正在用自己的双臂抱着他,但是表情中透露出的,不是之前作为猪刚出生时,看到的主人的微笑,而是...... 第四章 被抛弃的人 眼前的婆子,本来是一张慈祥面孔,但是看着自己的神情,却是怪异之中带着一丝惊恐,并且抱着自己的双臂也微微的颤抖。 正在王刘奇怪的时候,身后却有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声音中带着疲惫和虚弱,却有着一丝掩不住的欣喜:“吕婆婆,快让我看看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被称为吕婆婆的婆子听了这话后,抱着孩子的双臂更加颤抖了,但还是回道:“回夫人的话,这......是个少爷,但......少爷这......” 吕婆婆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和面前的夫人说,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个婴儿,长像实在是怪异。鼻子朝天,鼻孔还大得很,鼻梁较之常人短了许多,嘴唇薄薄的,耳朵招风,光看耳朵虽是福人之相,但耳朵顶部还有些微尖,这少爷......活像一个小猪!更怪的是,一般的婴孩,如果产时顺利,生下后都会大哭大闹。眼前的孩子,明显生的健康,但是不哭不闹,就这么看着自己,嘴角还带着微笑。这诡异的场景,让吕婆婆感觉浑身发凉!身为本县远近闻名的产婆,自己接生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就是没见过这样的......怪胎! 身后的妇人根本没注意到吕婆婆回话里语气的怪异,一听是个男孩,更是高兴了。连说道:“快,把孩子给我抱一下!还有,劳烦吕婆婆去招呼老爷,让他看看家里新添的男丁!”话语里全是身为母亲的高兴以及慈爱。 一听夫人要抱孩子,吕婆婆当真是求之不得,简直是半塞半推进面前妇人的怀里,转身就跑了出去,脚步带着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妇人接过孩子,仔细向怀中看去,和王刘来了个对眼。王刘看着眼前的女子,眉毛弯弯,眼睛大大,鼻梁微挺,面容姣好,实在是个美人。但是面色苍白,想来是生产的时候,遭了不少得罪。感受着怀抱的温暖,王刘在心里想着:“这人,应该就是我的‘母亲’了吧,这就是身为人的感觉么,真好。” 就在王刘感慨时,眼前的“母亲”温柔的说道:“孩子......”刚开口两个字,妇人在看到王刘的面容之后,反应比吕婆婆还要剧烈,直接接了“呀!”的一声尖叫,把王刘摔在了床上。还好床铺比较柔软,身为婴孩的王刘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痛楚,就是耳朵震得有些发痛...... 就在此时,门外也传来了一个男人兴冲冲声音,言语中的喜意发自内心:“婉儿!快,让我也看看咱们的孩子。” 这男人自不用多说,是这家的主人,也是此世王刘的父亲。男人姓钱,是县里的员外,在当地有钱有势,可以说,王刘此世是一个富二代的出身。钱员外一听到吕婆婆说生了个男孩,实在是喜不自禁,就要进来看看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夫人尖叫着把孩子扔到床上的场面,喜直接转为了怒,气愤的向夫人吼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把孩子摔坏了怎么办,看你的样子,就像活见了鬼似的!身为我钱坤之妻,怎可如此......”钱员外边骂边向床边走去“毛躁......啊!”待看清王刘的样子后,钱员外反应还不如妇人,但是反应和妇人惊人的相似,吓得嘴里一叫,腿上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还好身后有仆人扶着,不然就在众人前了大丑。 王刘看见大家的表情,简直是莫名其妙。这刚生下来,怎么待遇还不如当猪的时候?又摔又喊,没一个有好脸色,人类的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的话,那还真是多磨多难啊! 就在王刘心里感慨的时候,身旁的人也都看见了王刘的模样,身为仆人之流,自然不会像老爷一样,哪怕害怕也得克制的像没事一样,但是老爷的真情流露直接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这是我的孩子?怎么会是这般模样!我的孩子怎么会是这般模样!”重复的话语下,声音尖锐还有些走音,这哪里是平时严肃正经,就连上厕所表情也装的一丝不苟的钱员外? 钱员外在仆人扶持之下,神色阴晴不定,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只能听见王刘咿咿呀呀的叫着,在短暂的安静之后,钱员外神色一狠,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孩子......扔掉!我钱家,不会养这样的怪物!” 一句话,直接把王刘定义成了怪物,和刚才急切想要看孩子的模样简直是两个极端!旁人一听这话也回过神来了,尤其是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失声喊道:“老爷!这......这可是咱们的孩子啊!”“我的孩子?”钱员外神色开始愈发的阴沉了,“我钱家乃是县里大户!走出的人也是堂堂正正!哪里会有这样的怪物?定是你这妇人不守妇道,在外私通了汉子,才生出这样的怪物!你是存心让我当众出丑!我......我这就休了你!”钱员外几句话把这事推了个干干净净,打死也不承认这像猪一样的孩子是自己的种。 妇人听见这话心里直接凉了半截。她本是外县人,家族里好不容易和钱家结了姻亲,本以为能靠着这层关系在这荣县站稳脚跟,谁想到这生孩子本来是大喜的事情,结果变成了这样。这要是坐实钱员外说的私通,自己哪怕回去也是被打死的命! 一想到这,妇人连自己身体虚弱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的滚下床,直接抱住了钱员外的腿,哭喊道:“老爷,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见的人除了您就是几个丫鬟,就连公狗都没一条,哪里会和其他的人私通......”还不等妇人把话说完,钱员外直接抬腿就把自己的结发妻子踹了出去!“你的意思是这个怪物是我生下的种了?简直荒唐!荒唐!来人啊,把这和人私通的贱货给我打出去!” 一旁的仆役看的目瞪口呆,刚才的一幕简直和节日里戏班子的演出差不多了,情节跌宕起伏,就是可惜没了瓜子和小板凳。要不怎么说人家才是老爷,而咱只是仆役的命呢?全靠演技啊!两个仆役对视一眼,彼此像是认可对方一般点了点头。但还是听话的把妇人架了下去,好似演员退场一般,远远地还能听到妇人的哭喊:“冤枉,冤枉啊......”声音好像是失足掉下悬崖后叫喊的回音,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王刘,作为当事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这......这都他妈什么事啊!他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但是娘已经被架出去了。而他也在钱员外的指示下,比他娘还惨,在马上到来的夜幕下,被仆人扔到了县外的荒山上。 “这......就是身为人的感觉么,真......他娘的操蛋”王刘在变成孤儿后这样感慨道。 第五章 夜幕下的野狗与婴儿 时间是凌晨,地点是荒山,人物是一个刚出生就被家里抛弃的婴儿。 王刘在见了刚才那场闹剧后,到现在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在见到自己没多久后就直接抛弃了自己。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但就算是知道了王刘可能也不会觉得奇怪。他毕竟还是一头猪,哪怕变成了人,对于人的美丑,也是不了解的,可能看见自己的样子还会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变帅了许多...... 凌晨的荒山,可能是一天最冷的时候,哪怕现在是夏天,但夜风的呼啸也不是刚出生的婴儿可以承受的。在王刘身上,能够遮蔽身体的,也就只有仆役丢弃他时所携带的布袋。王刘扭动着身体,好像一只大白虫在蠕动,努力地让自己全身能被布袋覆盖住。寒冷慢慢的侵袭着他,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饥饿,毕竟从出生到现在的这半天时间里,他还没有享受过母乳的喂养。 突然,王刘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好似粗重的喘息声,这声音略微耳熟。王刘绞尽脑汁在思索,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声音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想起来了,自己身为猪时,主人家的狗,在自己旁边喘息时就是这种声音!直觉让他感觉身旁有些异样,略一侧头,一只野狗距离他一米不到的地方,眼神冒着绿光,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这里是离荣县不远的荒山,狼之类的野兽自然是不会出现的,但是野狗这种生物确是怎么也消不干净,好在这种生物白天也不太会出来伤人,索性也就没有人去管它。只是谁也想不到,会有人把刚出生的婴儿扔在这种荒山里,但如果真的有人把婴儿扔在荒山里,那么不管有没有野狗,死亡也是迟早的事。 闲话不谈,王刘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野狗,因为饥饿的眼睛发出绿油油的光,舌头耷拉在外面,嘴里喘着粗气,可能是太久没看到食物所以产生了兴奋。那喘息中带着腐臭的味道,气息传进王刘的大鼻孔里,令他直欲作呕!或许也只有没有智慧的畜生才会不嫌弃王刘的外貌吧,在野狗眼中,王刘就是一盘美味的大餐,新生的气息充满着活力,白胖的躯体,吃惯了腐肉的野狗不知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等美味了。 距离越来越近,王刘的眼里惊恐之色越来越浓,但是野狗的动作却愈发的缓慢,仿似要好好的捉弄眼前的食物。对此时的王刘来说,等待无疑是可怕的,尤其是他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一张沾满细菌的恶臭的嘴咬在自己身上! 似是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般,野狗把嘴张到了最大,身子向前一扑,仿佛要吞天食地一般,猛地向王刘身上咬去!“痛!”这个词顿时填满了王刘的全部心神。野狗的大嘴直接咬住了王刘整个身躯,毕竟还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对野狗来说这种嘴部全部都填满的感觉实在是无比的幸福,于是它更加用力的撕咬起来! 本来这一嘴用力,若是换了一般婴儿的话,可能直接就是骨肉分离的下场。但不知为何,却只是把王刘的骨头咬断,似是有一股力量在默默支撑着王刘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一般。这就是阎王答应给王刘的能力,不死! 但是这种不死对于现在的王刘来说反倒是灾难!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就仿佛要将一排钉子硬生生按进王刘身体里一样,令他痛不欲生!甚至,在野狗牙齿和王刘的身体之间,还发出了“嗤”“喀”一样刺耳的声响!根本无法想象这种声音能在一个出生不到一天的婴儿身上发出来。 王刘痛的只能张大自己的嘴,他疯狂地摇晃着自己的头,好似这样能把身体的痛苦全都甩出去...... 这种痛苦随着皮肤,骨头,好似导电一般传到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脸部因为疼痛变得极度扭曲,眼珠像是要从眼眶中崩出来一样,开始不自然的凸出!并且嘴中发出了“嗬......嗬......”的嘶叫,沙哑而又难听,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嗓子里硬挤出来一般。这比被人一直杀死还要让王刘难以忍受。或许现在的他,被人杀死反倒是一种解脱。 在这种情况下,野狗的嘴咬的更加的用力了,从王刘身体中流淌的血液更加的刺激了野狗的凶性,但是不论他怎么用力,就是咬不动嘴里的“食物”,哪怕就连一块肉也咬不下来,野狗感受到的,只有嘴中鲜嫩的触感以及新鲜的血液。 不断地破坏,王刘身体里就有一种力量在不断的修复着他。野狗不断地尝试,不断地撕咬。到了最后,它的嘴已经麻木了,望着王刘的身体开始带着一丝惊恐,就像是为他接生的吕婆婆一样。那,是对于未知生物的恐惧! 不得不面对现实,野狗走了,带着不甘心的喘息。而王刘的痛苦并没有减去,他的身体因为能力的原因开始不停地修复。碎裂的骨,撕开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但是麻痒的感觉却像是万千蚂蚁啃噬一般!当伤口发痒的时候,人们总是会忍不住去挠,因为痒比痛更加令人受不了,王刘的小手在身上不断擦着,没有指甲,手指抹在伤口上反倒加重了自己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因为痛苦,肉体开始产生痉挛,王刘双眼呆滞,嘴边淌着口水,脑中已经一片空白。慢慢的,身体已经修复的完全!王刘开始感觉到疲惫,这是饥饿,寒冷,精神带来的多重压力。 在这种状态下,天当被,地当床,王刘开始昏沉沉的睡去。夜空中的星像是在庇佑着王刘,之后再也没有野兽来对他进行过袭击。夜,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当新一天的阳光撒在大地上的时候,王刘身上被染成了金色,荒山上传来了阵阵歌声: 大踏步,向前走,男儿只需六回首。 一回首望身后人,沧桑不改旧模样。 二回首想生前事,闭目含泪心满伤。 三回四回看家乡,一捧黄土带身上。 五回首看脚下路,不知明日身何处。 六回首后挥挥手,山巅处,苍颜白发寻归路。 这歌似诗似词,唱法怪异,但是歌声苍劲有力,结合在一起却有种别样的味道。王刘在疲惫中醒来,他也听到了这歌声,渐渐地声音越传越近,来人的方向正是王刘所在之处。 此时的王刘内心异常激动,自然不是因为歌声,而是唱歌的人!他开始叫喊,希望可以把人吸引过来。“咿呀,咿呀”的声音在这荒山中显的尤为明显,来人显然也是发现的王刘的传音,歌声戛然而止。 一阵快步之后,出现在王刘眼前的,是一名老者,此人身着麻衣,头戴斗笠,左手持一把铁斧,右手提着扁担。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就这样和王刘对视着。 第六章 陆天侠的斧与虎 陆天侠,本名陆大根,人称陆老汉,职业是一名樵夫,一名专业砍柴二十年的老樵夫。陆天侠则是他后来给自己起的侠名。 今天陆老汉和往常一样,天蒙蒙亮时出发,准时在阳光播撒金色到大地的时刻来到山上,唱起了他的“六回首”,这“六回首”的具体来由已不可考,但据陆天侠陆老汉本人所说,这诗歌是他在三十年前还身为侠客时,一名路过的诗人看见他英姿勃发,故而有感,写下了这么一篇“六回首”赠予他。当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名诗人看见陆老汉英姿勃发后,不写刀剑江湖,会写出这么一首“六回首”的诗句。 就在刚唱完第一遍热完身,正要唱第二遍的时候,陆老汉突然听见了一阵“咿,呀”的喊叫声,声音略有沙哑,但听得出还很稚嫩,明显是一个孩子。陆老汉快步走过去,我的天老爷!我陆天侠看到了什么?一个婴儿,但是长的......怎么有点像头猪?!这样想着,陆老汉对于王刘为什么会被抛弃在荒山上也有些了然了。 正在陆老汉惊异的时候,王刘明显的发出了不满的声音。那是因为身体的虚弱以及胃中的饥饿传感给了大脑,让他快点补充食物,这种传感又由王刘传给了陆老汉。陆老汉看着眼前的婴儿,自己心中感慨,一生活了五十余载,膝下还无一儿一女。也罢,或许你就是老天派给我的孩子吧!今日我陆天侠再行一次侠义之事,把你这可怜的孩子带回家去,抚养你长大成人吧。 接着陆老汉把王刘抱起来,小心地用布条绑到到自己身后,柴也不打,就这样唱着六回首,下山去了。 ......... ......... 陆老汉所在的村落叫陆家村,是离荣县不远的一个小村庄,村里有近百十口人,基本全是世代就生活在陆家村里的老人了。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有些亲戚关系,陆家村可谓是名副其实。 陆老汉就住在村口附近的位置上,村子里的人都很勤奋,基本起的都很早。就在陆老汉回到村子的时候,陆陆续续看见一些人要去田里耕种,对面的人群看见陆老汉回来这么早都很是惊奇,再一瞧,看见了陆老汉身后背着的王刘,顿时都被王刘的样子惊住了。 人群中一个名叫陆大富的年轻人忽然说道:“呦,陆老汉,我说你今天没去好好打柴,原来是偷了别人家的猪崽,想要自己美餐一顿啊!”旁边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在旁边起哄道:“是啊,陆老汉,你平时不是总说自己是侠客么,怎么侠客还去偷别人的猪啊!”这话一说,旁边的嘲笑声更大了。陆老汉当即解释道:“哪里是猪,哪里是猪啊,你们看,这明明是个孩子!”边说边把背上的王刘解下来给大家看,大家看了后都啧啧称奇。 人都是好看热闹的,尤其是陆家村这一群平日里只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看见人聚在一起,都凑过去瞧热闹。人越来越多,把陆老汉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对王刘的相貌感到惊异,指指点点,有人揶揄问道:“陆老汉,这孩子是你从哪偷来的啊。” “什么偷来,这孩子是我从虎口里救下来的!”王刘一听这话心里一怪,明明自己受苦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呼呼睡大觉,而且想要吃掉自己的就只是一条野狗罢了,哪里来的什么老虎? 陆老汉一点撒谎的自觉都没有,袖子往上一撸,接着说道:“今日我像往常一样上山砍柴,忽然感觉到有一丝淡淡的杀气,这杀气一般人自然是感觉不到的,但是我陆天侠是谁?当即顺着杀气找到了源头。原来是一只三丈长的吊睛白额虎!此时这虎距离婴儿不过几步之遥,马上就要将他一口吃掉!我情急之下,气沉丹田,运气于周身,用出了我当年在华山领悟的斧法‘劈山救母’,一斧下去,直接把老虎的左腿劈了个大洞!那老虎吃痛,立马退开。我见它还是心存不轨,又是一式‘横扫万军’,这才把老虎逼退。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见那虎退却,也是不愿意追杀于它,这才抱了这婴儿回来。” 边说陆老汉边手舞足蹈起来,但只要有点头脑的人都能听出来其中的漏洞。一斧劈下去,怎么会出现一个大洞?而且横扫千军也说成了横扫万军。言辞古怪,周遭的人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之前说话的陆大富又起哄道:“陆老汉又开始吹牛了,吹牛的大王配上这个怪胎,你们还真是一对!”旁边的人听了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这陆大富在血缘上来讲,还算是陆老汉的一个远亲侄孙,不知为何,对陆老汉说话也没个尊重。陆老汉对此也是并不生气,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说,一种高人的行事你不懂的样子。 王刘早已经饿的不行了,哪里还会管这些人的嘲笑,当场又是“啊,啊”的叫了起来,陆老汉一看又说道:“你们看,这孩子还在感谢我救了他一命呢!”王刘已经快要饿的不行了,一听这话,白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旁边一个年约四十的妇女斥道:“什么感谢,你这老不羞的不懂就不要乱说,这孩子明明是饿的。还有心在这里吹牛,待会上我家,我给你挤一碗羊奶给孩子喝了。” 王刘听见这话简直要感动的流出泪来,自动当了人以后,碰见的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可算是在这看见好心人了...... 陆老汉面有戚戚,嘿嘿一笑,随着妇人去家里讨奶去了,旁边的人群也是散了,毕竟民风淳朴,没有钱员外那种赤裸裸的甚至是病态的歧视,相貌不对连亲生儿子也是说扔就扔。而陆家村里的大家对于王刘的长相也只是感到怪异,当即各干各的活去了。 到了妇人家里,看着眼前的羊奶,王刘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用很小的双手把住了碗的边缘,就要往嘴边倒,但是他哪里能拿得动这么大的碗?妇人连忙帮他端着,一勺一勺的喂了下去。羊奶刚下肚,王刘的胃就好似蠕动一般疯狂的吸收里面的精华。这不死的能力毕竟不是无敌的,如果发动后不立即补充能量,那么就会感到无比的饥饿,那种饥饿的感觉到了一定程度,死是肯定不会,但是会让人几欲疯狂。 就在妇人目瞪口呆之下,王刘以极快的速度喝下了一碗,但是明显没有喝饱。于是王刘指了指碗,示意自己还要再来一碗,就这样,三大碗羊奶被王刘喝了下去,王刘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唇,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那模样憨态可掬,怪异的脸也仿佛变得可爱了许多。 陆老汉当场哈哈大笑道:“好!这才是上天送给我陆天侠的孩子,吃的如此豪爽,日后必定是名满全国的侠客!”陆老汉并没有细想能吃和当侠客这两点有什么关联,也没有想到,按照王刘这么吃下去,可能要不了多久,陆老汉的积蓄就会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清空掉。 第七章 王刘成长二三事 春去秋来,时间就像是天空中的云,注意时,飘的就像蜗牛一样缓慢,不注意时,就会发现它已不知被风吹出了多远。 王刘已经在陆家村生活了十五个年头,身高长的和成人一般,相貌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微微向着人类的模样偏转。然而在陆家村村民的眼中,王刘无疑是一个怪胎。这怪意五分在相貌,五分在头脑。 从被陆老汉背回来的那天,大家就开始发现,王刘的表现根本不像一个婴儿,不哭不吵不闹,展现的永远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他对外界的好奇的确达到了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程度。人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平时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把其他的生物圈养起来从而对他们生杀予夺?王刘就像一个人类世界的旁观者,学习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海绵吸水一般吸收知识。总的来说,他是带着目的去当人的。 陆老汉每日都是天蒙蒙亮起床,带上一天的干粮,于黄昏时分背着满满的干柴下山,。这些年随着王刘的长大,便主动负起了砍柴的任务,陆老汉也是清闲了不少。 而到了晚上,陆老汉就把自己年轻时的“侠客行”说给王刘听,自从经历了天侠打虎事件后,陆老汉所说是真是假王刘心里像明镜一样,但是碍于陆老汉的面子,每次也都还津津有味的听着。陆老汉见后大喜过望,找到了知音一般,一次比一次说的来劲。 夜幕降临,待王刘收拾好了屋子,陆老汉就开始摆起架势,挥手说道:“仙圣啊,过来,今天我给你讲一下我年轻时候的故事。”陆仙圣,这是陆老汉给王刘起的名字,意喻是让他成为仙圣一般的人物。王刘一直觉得这名字在他身上是一种侮辱,侮辱的自然不是王刘,而是这个名字。在他心里,配得上这个名字的,或许只有阎王那样超凡的人物吧。 无奈的摇了摇头,王刘对陆老汉说道:“老头儿,我说了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那根本不是我能配得上的,而且我有自己的名字,王刘李王。” 陆老汉一听立马气的吹胡子瞪眼,完全没有了当年被嘲笑时还表现出一副高人风范的冷静,怒斥道:“什么破名字!翅膀硬了是吧还自立门户了?而且你起名就起名,跟着隔壁村李秀才学了那么久,就起了这么个破名?陆仙圣的名字有哪里不好?多么威武霸气,超凡入圣啊!你有什么配不上的,还记不记得我当年从虎群里把你救出来的样子?你看看我给你起这个名字的寓意......” 还不等陆老汉说完,王刘立马打断了他,捂着脸悲愤说道:“算了,陆爷爷,您还是讲您年轻时候的故事吧,我还是对您的故事比较感兴趣。”他深知如果不立即阻止眼前这个老头儿,那么他会就着这个话题无止境的说下去,过去的经历给了他血一般深刻的教训。 陆老汉一听面色稍有缓和,他也知道这小子的脾气,多次劝说也是没用,神色由一脸悲愤变成得眉飞色舞起来,“仙圣啊,今天我就给你讲一讲我十八岁那年与她在雨中的相遇。” 似是在斟酌话语和融入意境,陆老汉脸色变得柔和起来,那神情好像发了情的狒狒,接着说道:“那一年,我十八岁,她,也是十八岁......” 这样的场景基本每天都会发生一次,对于王刘来说,每日与陆老汉拌嘴并不是多么令他厌烦的事。因为在内心里,陆老汉是从荒山上把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人,相当于给了他此世的第二生命,对于陆老汉,王刘的心中只有感激。 就在王刘脑中胡思乱想愣神的时候,陆老汉的故事也快讲到了尾声“......就这样,我和她在雨中相见,又在雨中分别,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王刘从呆滞中缓过来,明明是在走神,却一直保持着倾听的模样,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认同,在陆老汉说完后,更是被故事感染了一般,似猪的脸上露出了陆老汉开始的柔和,变成了一头发情的公猪。 陆老汉对于王刘的表现十分满意,更对自己说的故事满意,尤其是最后的诗句,没说的!点睛之笔!随后头一扭,灯一熄,把被子像是披风般一甩,带起了满屋的灰尘,也不理王刘,就这么径自睡了,满满的一副高人风范。 王刘见后摇了摇头,屏住呼吸也出了屋子睡觉去了,而屋内,似是极力克制般,传出了几声微不可查的咳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刘准时起床,带上半天的干粮,拿起斧子和扁担上山砍柴去了。王刘继承了陆老汉的樵夫精神,当然,除了那首“六回首”。 只用半天时间,王刘便砍到了规定的份额,把柴绑起来用扁担挑着回村去了。不止是年青的原因,王刘的身体天生就比同龄人强壮不少,十五岁的他和二十岁的青年差不多。 就在要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突然有人在王刘身后说道:“呦,这不是猪小哥么,怎么你那个侠客儿爷爷没带你上山砍柴啊?让你一个人这么累,是不是那个老头儿不爱你了啊——”最后一个字拉着长音,声音带着明显的戏谑。 王刘轻叹一声,随后平静的转头,眼前的人正是当年的陆大富,身旁还有两个人似是他的同伴。陆大富这些年嫌种地劳累,不好好干活,和邻村的几个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欺压乡里,俨然已成了一个泼皮。 有人说过,经历生死会让人的意志坚硬如铁一般,不论年龄,不论出身。而王刘,一个经历过四次生死的......猪,或许前面的话还要加上不论种族。这样的他已然培养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自然不会和几个泼皮计较。 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不劳大富哥费心,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说完亮了亮手中铁斧,也不管几人的反应,直接扭头走了,颇有几分陆老汉甩被睡觉时的风范。 陆大富被王刘轻视,气的脸色发青,冲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长的怪模怪样,还敢不给老子面子,什么他妈东西!”旁边两个泼皮赶紧劝道:“富哥儿别气,等有机会咱们几个教训他一顿!” 陆大富对王刘的仇视其实很没来由,这仇视五分是因为王刘的相貌,而另五分则是因为陆老汉。这些人用王刘学自人类的话说就是吃饱了撑的,两家平日里根本没什么间隙,只是陆大富单方面的不断嘲讽却被无视后转变成了一种扭曲的仇恨心理,王刘不禁感慨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 ......... 春去秋来,又是三年时间过去了,陆大富三人口中的报复并没有到来,但是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陆老汉......病倒了! 第八章 背上的人和身下的人 陆老汉病的很突然,却又理所当然,常年的劳累积压,加上身体器官的老化,哪怕是有王刘减轻负担,也阻止不了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生病。 病其实不过是普通的风寒,但这病对陆老汉的身体来说,不亚于一场灾难,就好像是一个耐心的刺客,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王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和得病这种事就像是平行的两条线,永远没有交点,让他已经遗忘了世间还有这种东西。焦急之下他开始背着陆老汉去附近几个村庄找郎中看病,走在乡间的土路上,为了不让颠簸影响陆老汉,他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但是速度却没有减慢几分。 在背上的陆老汉偶尔咳嗽几下,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笑意,时光荏苒,此时此景恰如当年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一个人背着一个人。“这小子长大了啊!”陆老汉在心里感慨着。 沙哑中带着几分虚弱,陆老汉对王刘说道:“仙圣啊,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身下的青年额上微微见汗,难得的没有对名字多加计较,王刘闷声回道:“少了什么?路上的劫匪么?” 陆老汉听后哈哈笑起来,但没笑几下却带出了更多的咳嗽,边咳边笑道:“哈哈...咳咳...仙圣啊,现在就我这身子想行侠也是力不从心了,我就觉得缺了个六回首,你唱一个呗。”话中带着几分痞意,很难想象这话会从平日里自诩侠义的陆老汉嘴里说出来。 王刘听了后平静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老汉,仿佛这种表现才是真正的他,以前的样子都是伪装出来的一样,心里有一种名叫不安的情绪在躁动着。强自定了心神后他笑骂道:“老头儿,你那怪音怪词的我可学不会,等你病好了,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唱去。” 听见这话,好像被施法一般,背上的人开始沉默,背下的人只能通过淡淡的咳嗽声来确认不是因为病重昏阙而导致的沉默。于是仿似形成了某种默契,背上的人默默咳嗽,似在回忆,身下的人默默加快了脚步,希望尽快赶到目的地。 平日里盏茶功夫就到的邻村,如今却像相隔万里一样。额上的汗开始滑落,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焦急并且心痛。王刘恨不得背上能插上一双翅膀,带着陆老汉直接飞过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类世界的旁观者,虽然学习他们,但也仅仅是学习他们,所以才会对陆大富的嘲讽甚至是辱骂冷眼旁观,对人们的怪异眼神视而不见,却不知生活已经潜移默化的把他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不知不觉中王刘内心深处早已把陆老汉当成了自己的爷爷父亲一般看待,相比于亲生父亲的丢弃,陆老汉的侠义更是体现出了这份恩情,他在被抛弃时学会了冷漠,在被捡起时学会了感恩,而这种感情是他自己都一直没有发现的。 拐了一个弯,越过稻田,终于可以隐约看到邻村的轮廓,王刘双眼微亮,似有一股力量在支撑他前行,加快了脚步向前方走去。 ......... ......... “这......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风寒,但是他年事已高,早年得过度劳累,使病情猛地爆发出来,此病已深入肺腑,我只能开些药延缓一下病情,至于医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郎中在看过陆老汉后对王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其他两个村子也是类似的回复。王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已经是附近最后一个看病的地方了,难道就眼看着陆老汉这样受病痛折磨直到死去? 黄昏将至,半露的夕阳染红了云彩,似火般烧着天空,把地上的人影拉的老长。返回的路上王刘双眼露出茫然,但是听着陆老汉愈演愈烈的咳嗽,他的目中渐渐露出坚定。 回到家中,王刘煮了一碗稀粥,扶着陆老汉喝下去,吃罢便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看的王刘心痛不已,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不能再拖了!”王刘对自己说道,眼看着陆老汉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开始的几天还能跟自己说几句玩笑话,现在连话都说不动了,嘴里发出的声音只有咳嗽,早年风吹日晒造成的褶皱上如今透露着异样的苍白。 其实在这附近,最好的医者并不是在这几个村子里,而是在荣县,也就是王刘出生的地方。王刘也知道这点,这些年他一直刻意避开去荣县,陆老汉曾经也想带王刘去荣县看看,但王刘的执拗让陆老汉败下阵来,几次过后陆老汉就再也没提过此事。 执拗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王刘的生父,钱员外。此人为了面子可以杀子,心肠之狠毒,百个陆大富也比不上。如果不小心被人看见自己的相貌并传到钱员外的耳中,说不准会被人联想到什么。 王刘自己自然是不怕的,但他怕连累了陆老汉,而眼下陆老汉病重,人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码事,更是坚定了之前的决心。说走就走!碗筷也不收拾,坐在床边轻声对陆老汉说道:“老头儿,别赖着了,带你去寻医。”陆老汉微睁开眼,嘴角微微扬起,也轻声说道:“这附近几处都看过了,哪还有什么看病的地方,仙圣啊,还是别费心思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清楚的。”这轻声和王刘不同,明显是因为虚弱。 “荣县。”听见这个回复陆老汉脸上露出了诧异,就连声音也提高了不少,说道:“你不是讨厌去荣县么?之前要带你去看看你就像拉不出屎一样难受......”“生病了就少说点废话,等你病好了随便说,我去贺大婶家借个推车。”又是打断了陆老汉的喋喋不休,王刘起身就要去借车。 “我要你背我。”仿佛撒娇一般的语气从身后传来,说话的人还是这样一个重病的老者。 “邻村的话还好说,去荣县背着你太慢了......”“老子就是想要你背我,不然我宁可不去!”这次轮到陆老汉打断王刘的话了,今天的陆老汉和过去比起来转变太大,这表现只会让王刘的心情愈发沉重。 王刘无奈道了一句好,陆老汉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一老一少靠着背着,再次出了村子。亏得是王刘每日都上山砍柴,练出了一副好身体,加上天生底子厚实,换了别人,背着一个老汉来回奔走,怕是撑不住的。 落日把天边烧的更红了,王刘撑着陆老汉,速度竟丝毫不比白天慢上多少,为了不让陆老汉感到寒冷,王刘直接在陆老汉身上裹了层被子绑在身上,自己则在脸上包了张头巾。 陆老汉看见王刘这样不禁问道:“仙圣,你就老实跟我说吧,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时候惹了哪位荣县的老爷,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心虚的小贼。”王刘默而不语,陆老汉接着追问:“你五岁的时候就不肯去,别告诉我你在那个岁数就偷偷跑到荣县把钱员外的公子给揍了!” 说到一个县城,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县令,但陆老汉居然直接说出了钱员外的名字,可见钱员外在荣县势大到了什么程度,他也没有想过王刘会记得自己的出身,毕竟一个婴儿哪里回想起这种事?陆老汉开始了各种猜测,这时候得精神头开始有了几分平日的模样。 王刘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发现有时自己还是喜欢陆老汉得病的样子。结果陆老汉絮叨了半天也没有得到王刘的回应,自己讨了个没趣,却发现身下的人停住了脚步,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高有丈三的城墙,上书“荣县”二字。 第九章 侠客行 “荣县啊”,王刘眯着眼瞧着,一步一步向着城门的地方走去,坚定不带一丝迟缓。客观上来讲,这是王刘第一次看见荣县的样子,虽然在这里出生,但是王刘没有一丝归属感,他的家,是在陆家村村口的那座小房子里。 这一对组合走在城里自然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王刘自然也发现了旁人的注视,紧张的流出了汗水,偏偏他还不知道医馆的位置,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和蔼的老人去问询。 老人面色古怪的看着面前这二人,虽然问的问题和背上那个在被子里包裹的人很贴切,但是身下这个长得像个猪头并且把自己的面貌用头巾掩盖的好像个小贼般的人怎么看怎么可疑。毕竟是和平年代,虽然有山贼之类恶党不绝,可老人并没有因为王刘的怪异就去做报官之类的举动,毕竟谁都有点难言之隐不是?老人这么想着便把医馆的位置告诉了王刘。 事实证明,确实是王刘想多了,当年看到他样貌的人不过寥寥之数,钱员外掩盖还来不及,怎么会把此事弄得满城皆知?如果真的出现了王刘所担忧的问题,多半也是这蹩脚的掩盖所引起的。 找到医馆的路,王刘敲门进去,郎中看见了面色苍白的陆老汉大吃一惊,急忙将他放在了床上。在盏茶功夫过后,郎中面有难色,对王刘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早些时候过来,或许还有一丝机会,现在……给老人家准备后事把。” 话语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一字一字的敲进王刘的心间,他自然知道准备后事代表着什么,一天的奔波随着这句话好似打开了闸口,眼泪直接从眼眶中滑落。似是不相信,似是不甘心,他猛地抓住郎中的手,哭着恳求道:“先生,求求您,您还有没有别的方法,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爷爷吧!”这是王刘的第二次哭泣,上一次还是身为猪的时候,这次则是为了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老人,痛哭着,哭的涕泗横流。 行医多年,老人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但是哀痛并不能把病重将死的人拯救回来,再次摇了摇头,郎中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是那些大城的名医,或许还有些微机会,老朽能力不足,你还是好好珍惜最后这段时光吧。” 这附近城市只有一个荣县,上哪里再去找大城?就算找到了,陆老汉的身子怎么能撑的住?王刘的脖子机械般转动,似是不敢直面陆老汉,却见陆老汉神色异常的平静,并不像王刘一样悲伤,仿佛得了不治之症的是别人一样,淡淡的对王刘说道:“走吧,孩子,咱们回家。” 背着陆老汉,王刘双目空洞,脚下的步伐显得虚浮无力,好像下一步就会倒下一样,就这样缓慢的,哀痛的,走到了城门处,城门的卫兵对王刘大叫道:“那边背着人的那个,到底出不出城!马上就要关城门了,要出去就赶紧,别耽误兄弟们!”王刘猛然惊醒,背着陆老汉回到了家中,这一路迷迷糊糊,全凭着记忆中的感觉走了回去,陆老汉也一言不发,当他再次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陆家村的村口。 王刘轻轻把陆老汉平放在床上,没有了夜晚的故事,没有了平时神采飞扬的潇洒,有的只有苍白的脸和无意识的咳嗽。这时陆老汉双眼微睁,眼中只有古井般的平静,头微微一扭,将视线转向了王刘,用沙哑的嗓音对王刘说道:“仙圣啊,过来,坐到床上来。”王刘刚刚坐下,似是回忆般,陆老汉接着说道:“我……从出生起就和你差不多,没了爹娘,只不过我不是被抛弃,而是爹娘死在了流窜匪人手中,听说当时只从我爹娘那抢到了二两银子,虽然那伙匪人最终被官府杀死了,但我爹娘的命也永远回不来了。” 就像是讲平日里故事一般,陆老汉对王刘说着自己的往常,轻描淡写,只不过故事很正经,也很真实,王刘张了张嘴,预感到了什么,但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话语哽在喉里,被沉重的气氛压了下去,陆老汉则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我压根也不是什么劳什子大侠,当然,我不说你应该也明白的,全村人也都明白,只不过很少有人直接戳穿我。” “年少的时候我去荣县的一家酒楼里打工,每天听着来往人聊着江湖事,心里向往的紧啊,可是我大字不识几个,也不是骨骼惊奇的练武奇才,只能在酒楼里干看着听着馋着。” “我那没有印象的爹娘被匪人杀死了,莫名其妙我就成了孤儿,我心里狠啊!我不恨杀死人的匪人,毕竟他们也被官府杀了,因果报应,人都死了我能说什么,我恨的是这个世道,有了把刀子就他娘的能杀人!就因为那点银子杀人!” 陆老汉的身子随着吼叫剧烈的起伏着,苍白的脸浮现异样的红晕,大口的喘着气,胸膛里发出破风箱般呼哧呼哧的声音,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接着说道:“十六岁进了酒楼,在那里干了十多年,本想着攒些银子就自己干点小买卖,结果有一次荣县的钱员外去酒楼喝酒,我一不小心把热水洒到了他的身上,他一气之下居然将人把我打了个半死,酒楼的老板自然不敢得罪荣县的大财主,直接将我赶了出去。” 说到这陆老汉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一直以为有人为了银子用刀子杀人便是恶,后来才发现有了银子杀起人来比刀子还厉害。” “荣县自然是容不下我了,回去时我就想着,如果我真的是一个侠客该有多好,有了本领,谁还敢欺辱我?仗剑走天涯,平尽不平事,嗬,这句话也是我听人说的。” “我回到了陆家村,干起了樵夫,平日里说着大话,恬不知耻的起了一个陆天侠的名字,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狗屁大侠。直到……我遇到了你。”陆老汉看着王刘,眼中露出慈爱,此时他的脸色愈发的红润,就好像黄昏时升起的云霞燃烧着天空,双目也愈发的明亮,柔和而不刺眼,就像将要落下的太阳。 “当了半辈子陆天侠,结果发现还是当陆大根最舒坦,骗了半辈子人,结果到头来被骗进去的只有我自己,我这辈子最自豪也是唯一一次的行侠就是在你的身上。”边说着边把手放在了王刘的身上,目光愈发的柔和。 “孩子,我走了之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吧,你的身上有自己的秘密,我能看的出来,但是我不会多问。我只是一个砍柴的老人,就算我现在不死,也不可能把你困在这里,有梦就要去闯,不要像我一样,一直都活在梦里,到最后梦醒了,我还是那个砍柴的陆大根……” 说到这里,陆老汉的眼框开始微微模糊,似是在反省自己的一生,不自觉的,又开始哼起了那段《六回首》,只不过这次少了以往的豪迈,少了怪呛怪调的哼唱,好像平静的朗诵:大踏步,向前走,男儿只需六回首。一回首望身后人,沧桑不改旧模样。二回首想生前事,闭目含泪心满伤……,六回首后……挥挥手,山巅处,苍颜白发寻……归路。念到六回首时,陆老汉已是泣不成声,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 王刘在一旁看着,说不出的伤心难过,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个将死的老人,仿佛被陆老汉所感染了一样,也开始默默垂泪。 半晌后,陆老汉开始恢复了精神,状态甚至好过刚刚捡到王刘的时候,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也不去擦,对王刘说道:“孩子,你就是我这辈子的六回首,没有了你,或许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上天终究是可怜我的,我前五十年浑噩不自知,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人生的美好。” “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属于你的六回首,仙圣的名字以后就不要用了,虽然你也从没用过。”说到这陆老汉自己反倒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就像我不会问你的秘密一样,名字我也不会问,而且王刘李王也不错,人低调一点总是好的。” 就像是官员的发言总结,陆老汉表情欣慰,看着王刘说道:“让我再叫你一次仙圣吧,今夜说了这么多起疙瘩的话,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让我好好的,睡一觉吧……”陆老汉说完,就直接躺了下去,一如当年的风范,不给王刘说话的机会便倒了下去,只是披风一样的被子并没有扬起,熟悉的咳嗽声也没有出现。王刘怔怔的看着面带微笑的陆老汉,猛地嚎啕大哭。 陆老汉……走了…… 第十章 伐人如伐木 陆老汉死后,王刘听从村里老人的话,找了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把陆老汉葬了。山实际上不过是王刘砍柴的荒山,水也只是宽不过几丈的小河罢了,但这已经算是附近最好的“风水宝地”了。 一个土包,这就是埋葬陆老汉的地方,上面插着一个木头牌子,牌上的字迹谈不上秀美或刚劲,但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看上去极为工整,上书:祖父陆大根之墓,落款:孙陆王刘。他没有用陆仙圣当做落款,而是把自己的‘姓’当做了名,加上了陆字,这代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把陆老汉当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王刘的名字不算是正统的名字,更像是一种纪念,前四世被杀,他取了姓作纪念,身为人时亲人死亡,作为后人,自然沿用了陆老汉的姓,现在王刘对自己的名字也感觉奇怪,陆王刘李王?姓陆名王刘字李王?这还真是个头痛的问题,于是甩了甩头索性不去想它。 祭拜过后,王刘从陆老汉的墓旁回了陆家村,看着空荡荡的房屋,少了陆老汉的啰嗦,王刘的心里顿时变得和房屋一样。这时,门口突然有脚步声传来,王刘猛地回头,多么希望站在门外的是心里想的那个人,就像是陆老汉的六回首所说一样,沧桑不改旧模样。 人的期望往往会得到相反的回报,门口的自不可能是陆老汉,而且是少数让王刘厌恶的人:陆大富。 还是那两个狐朋狗友,三人就像是狼狈的组合,但是没有狼的健壮以及狈的头脑,有的只是满脑的猥琐和偷机取巧。王刘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三人,淡淡的问道:“你们三个来干什么?” 陆大富脸上露出了张狂的笑意,就像往常一样开口了:“哈哈,这不是你们家那个爱做大侠梦的陆老汉死了么,同样是一个村的村民,甚至算还是我的叔爷,于情于理都要过来看望一下啊——”话拉着长音,假惺惺的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却忍不住大笑起来,旁边两人听完后也配合的嚣张大笑起来,三个人笑的前仰后合,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一般。 王刘表情依旧平静,一如三年前面对陆大富嘲讽时的表情,只不过他并没有像三年前一样转身就走,而是慢慢的走向了屋子的墙角,慢慢弯下腰,捡起了一把斧头,接着又慢慢的向着陆大富三人走去。 斧头锋利,闪烁着寒光,看见王刘逼近,陆大富三人像是被这寒光施了法术,大笑戛然而止,因为呆愣还保持着大笑的模样,看上去异常可笑,但是王刘并没有因此停下,依旧是缓慢的向三人走去。 空气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王刘的脚步声在回荡,“踏,踏,踏……”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陆大富的心尖上,仿佛他们的心跳也随着王刘的脚步在跳动,不过两三丈的距离,却像是走出了很久。 陆大富感觉有些不对,这和平时的王刘太不一样了,带着这种平静的眼神走过来反倒更让他心惊,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壮胆一样,陆大富指着王刘大声叫骂道:“你……你这个不人不猪的东西,拿着把斧子就把自己当成陆老头吹嘘的侠客了?把斧子放下,今天老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不然哥几个今天就好好给你个教训!”就好像有人告诉他,大声叫喊可以把人吓跑一样,但是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说的话越来越没有底气,指着王刘的手指还在不停颤抖着,于是,像是连锁反应一样,手指带着手,手带着手臂,手臂则延伸到了全身,他开始像是得了寒病一样浑身打着筛子。 他感觉到了恐惧,颤抖,无力,想要转身逃跑,但双脚像是被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刘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不是你们可以嘲笑的,他有自己的梦想,而你们只是一群等死的废物,你们有什么资格……去说他啊!”王刘怒吼着,接着把举着斧子的右手举起,左手也放在了斧把上,并把斧子举到了头部的位置,拧腰,双脚分开,腿带动腰,腰带动双臂!就像是砍柴一样,狠狠地劈了下去! 伴随着鲜血的喷溅以及‘嗤’的一声,斧子直接砍到了陆大富的大腿上,鲜血下面隐约可见惨白色的肉,如果把斧子拔出来,更是可以看到伤口下更显苍茫的一抹白——那是骨头。 斧子劈下去后,像是释放了解除法术的讯号,陆大富的脸立马由惊恐转为了痛苦,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好像受到致命伤害的野兽,他直接倒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腿惨叫着,但是忘记了斧子还没有拔下去,这一倒把伤口牵扯的更大了,陆大富“嘎——”的一叫直接疼晕了过去。旁边的两人都吓呆了,完全忘记了王刘现在的手上根本没有武器,就这么呆呆的傻站着。 王刘并没有去关注那两人,而是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来砍到肉的感觉是这样的。”王刘在心里这样想着。人有能力时可以杀猪,猪有能力时也可以杀人,前者为了裹腹,后者为了报复,王刘现在就有着这样的能力。当他看见陆大富倒下后,却并没有报复后的畅快,也没有伤人后的惊恐,只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接着他又是慢慢的弯下腰,慢慢的把斧子从陆大富的腿里拔了出来,动作缓慢有力,直接把昏迷的陆大富疼的醒了过来,当斧子拔出来的时候,陆大富又是一声怪叫,眼白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陆大富的狐朋狗友眼角抽搐看着这一幕,心仿佛堕入了冰窟里,吓得二人直接跪在了地上,连忙求饶道:“我们……我们错了,我们和富哥儿,不,不对,是陆大富这个孙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您,您就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吧。”二人磕头的频率之快,连王刘也不禁愕然。 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王刘淡淡吐出一句:“滚吧,把他也带上。”说着指了指昏阙的陆大富。 二人仿似听见了圣旨一般,带着陆大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看见了这样的景象,王刘没有半丝得意,有的只是莫名的疲惫,他不喜欢斧子砍在人身上的感觉,这样莫名的会让他想起当猪的时候。 但是陆大富三人触犯了王刘的底线,他不会去想是否触犯了律法,没有痛下杀手已经是王刘的慈悲,一把杀人的刀和一颗杀人的心让人命和畜生一样,甚至还不如畜生——至少杀了猪还能卖钱,而人则不能。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王刘把地上和斧子上的血擦拭干净,让一切保持在了陆大富来之前的样貌,自己则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衫,背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些衣服和干粮,走出了屋子。 或许是时候离开这里了,自己想要看更多的人类,更多的去观察,去感受,去看村外的天地,高山,流水,去看一看……我没有看过的世界。 锁上门,王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曾经居住过十八年的房子,然后闭上了双眼,似是要把这里的一切全部都保存在脑海的样子,然后大踏步,向前走! 第十一章 现实与故事 在每次死亡的时候,王刘都能在高空俯视这个世界,象飞鸟一样,山川大河,森林峡谷,城郭遍地,人如虫蚁,每每看到王刘的心神都会被深深地震撼。然而现在王刘正在以另一种角度,近处品味着每一处山川河流。 从陆家村出发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前进的方向很随意,因为不管他向哪走,所见到的,所带给他的都是全新的感受。 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清泉,身上的干粮早已经吃光了,他撒着欢,甩开了手臂和双腿奔跑着,翻滚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带起了蒲公英的绒毛和花瓣,微风把花瓣吹到了半空,迎着金色阳光,阳光在洒落到王刘的脸上,暖洋洋的感觉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只是他游历中的一个片段,在茂密的森林里看着阳光透出的光斑,形成一道道美丽光束,在清凉的小溪中感受着水波的流动,随着鱼儿嬉戏,在高山之巅一览众山小,豪迈顿生,兴奋的对天吼叫,回音响彻云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常听其他人描述外面的世界,但是描述总是太过浅显以至于变得苍白。虽然在天空中俯视过,但在遥远的观望和亲身感受自然是两码事,就像人看着地上的蚂蚁,却不知道蚂蚁们每天都怎么生活一样。在某些方面,或许人和蚁虫是类似的。 和陆老汉在一起的日子让王刘感到温馨和安逸,而奔跑在这天地间,才让他真切体会到“生”的感觉,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没有旁人异样的眼光,没有忧愁,感觉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 ………… 日子就在跋山涉水中过去了,王刘的脸上依旧还是那像猪的样貌,大鼻孔,尖耳朵,薄嘴唇,但是神色变得比起原来更多了几分阳光,步伐中带着几分豪迈,这是见识所带来的自信。他确实经历了太多,四次生死,逆天改命,地府阎王,宇宙星空,举出哪一样都不是常人可以经历的。 一日,他漫步在山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救,王刘听后先是一怔,随后直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这是他离开陆家村以来第一次听见人的声音,而且听上去明显是一个女子。 拨开树枝,映入眼帘的是二男一女,两个男人一胖一瘦,腰上别着刀,打扮随意,明显是强盗恶霸一流,而女子衣着朴素,淡青色的布衣穿在身上却遮掩不住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而少出露出的脖颈肌肤也是白皙细腻,如果有了以上几点,一个女子哪怕长相普通些也会受到许多男性的追求,然而这个女子的脸上却有着一块遮盖了大半边脸的黑色胎记!上面还有一些坑洼,和身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二人神色***显然正要对女子意图不轨,只是这脸庞若是给一般人在晚上看到估计都会被吓晕过去,也不知这二人怎么鼓起的勇气。 只听瘦子对胖子说道:“嘿,你不至于这么饥渴吧,这么丑的女人你也能下的去手?”胖子不以为意,一脸猥琐说道:“哼,你没看这娘们脸是丑了点,但是身材可是一等一的好,待会我把脸一蒙,谁还看的出来长什么样子。” 听完这话,瘦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女子的身材,一抬头又看见了女子的脸,反差之大让他几欲作呕。直接捂着胸口说道:“呕,还是你自己弄吧,这女人丑的象鬼,简直是瞎了老子的眼!”边说瘦子边向一旁走去。 哪个女子不爱自己的面貌?又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美丽?偏偏这女子长成这个样子也会碰见劫色这种事,同时还要被人如此羞辱,悲愤令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王刘看了一下基本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眼看着胖子就要对女子进行进一步的侵犯时,他直接拨开了树枝,声响立即惊动了场中三人,三道目光就这样射向了王刘所在,但是一看到王刘的样貌,三人都是一愣。 女子马上回过神来并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说道:“请公子救我,小女子感激不尽!”话音刚落,就被胖子一个嘴巴扇倒在地,“臭娘们,还他娘的敢说话!把嘴闭上,老子一会再收拾你!”说完胖子又把头转向了王刘,恶狠狠地说道:“小子,今天老子有正事要办,没空搭理你,赶紧滚,不然别怪老子管杀不管埋!” 王刘看了看胖子正要抽刀的手,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瘦子,内心叹了一口气,陆老汉日日夜夜都在对他进行有关侠义的洗脑,并且以他的性格是如何也不会抛弃这个女子一走了之的,他变成人类,喜欢人类,尊重人类,所以他不可能看着一个人这样受到迫害而无动于衷,这无关男女,不论美丑。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都不说猛地向瘦子冲了过去,明显看上去瘦子是比较弱势的一方,王刘的意图很明确,先清除一个目标! 王刘距离瘦子的距离不远,仅有两丈不到的距离,而且打了一个出其不意,瘦子不等反应过来就被王刘扑倒在地,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紧接着等待他的就是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拳拳都打在瘦子的脸部位置,瘦子直接被这突然的攻击打懵了,只能勉强举起手臂抵挡。 胖子看见瘦子被打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直接抽出了刀子大步赶了上去,接着双手一举,猛力向着王刘的后背的劈了下去!刀风呼啸,然而王刘却是不闪也不躲,直接无视这一刀!刀子在王刘后背上留下了数尺长的刀口,鲜血喷溅,触目惊心! 然而令胖子惊恐的事情发生了,刀砍下去,成功击伤了人,但受伤的人只是顿了顿,闷哼一声,连头都没有回,反而攻击的更加猛烈,头槌,拳打,肘击,眼睛鼻梁太阳穴,专挑脆弱的地方下手,本身就瘦弱的瘦子哪里承受的住这等伤害?不多时便被王刘硬生生打昏过去。 这时王刘猛地回头,与胖子对视,双眼中并没有热血上头的狂暴,也没有受伤后的痛苦,有的只是古井般的平静,后背带来的疼痛让他的脸部抽搐着,配合满脸的血迹,说不出的狰狞,胖子感觉自己面对的好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悍勇,如果是一般人,在看见他拿出刀子的时候便已经心生怯意,受了点小伤后更是疼的要死一般。而眼前的这个像猪一样的男子,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刀,却依旧生猛的的攻击,随后冷静的起身,看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扑倒一样。 不是仿佛,就在胖子愣神的时候,王刘直接把他也扑倒在地,惊骇下,胖子手中的刀直接跌落在地,等待他的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击…… 地上一胖一瘦二人已经被打的昏死过去,面部带着惊恐,而王刘也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基本上没什么和人争斗的经验,这次能成功主要是打了一个冷静和出其不意,心里想着这事真是发生的毫无来由,莫名其妙就演了一出陆老汉常讲的英雄救美桥段,可惜前者不是英雄,后者也不是美人。 故事多半来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这句话真的是有理有据,如果是陆天侠版本的英雄救美,大概经过就是青衣侠客虎躯一震,大喝一句:“贼子,光天化日下胆敢如此作恶,本侠今日便替天行道,灭了你们这群祸害!”接着唰唰唰几剑将恶匪击毙,引来无数人敬仰的目光,美女投怀送抱云云…… 现实果然和故事是有差距的啊,王刘感慨着。背上的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不死的能力同时也带给他身体的快速恢复,这种程度比不上当年的万一,他只是呲着牙默默忍受着。 回复的很快,王刘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除了血液和汗水混合的液体外,受伤的地方连半点疤痕都没有,这时他才想到身后还有一个被打倒在地的姑娘。 回过头去,女子似乎也被刚才的一幕吓呆了,坐在地上呆愣着,王刘看着她丑陋的脸庞,招呼了一声,女子顿时回过神来,爬起后对王刘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那个,这些都是小事情。”王刘打断了她的话,挠了挠头,完全没半点英雄的自觉,不好意思的说道:“能不能先帮我找点饭吃,现在饿得慌。” 第十二章 有女谈花 激烈的打斗和后背伤害的恢复,这两样哪一个都是耗费体力的活,二者加在一起后对身体机能的消耗可想而知,而王刘胃部现在已经饿得隐隐作痛…… 女子听见这话后一愣,旋即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竟然隐约带着几分妩媚,脸上的胎记也像是消减了不少,可惜她遇上了一个不懂风月的猪人,这转瞬即逝的艳丽并没有被王刘捕捉到。 女子对王刘说道:“那公子就跟着小女回家吧,我做些食物给公子吃。”王刘挠了挠头,高兴地回了句好,憨态十足,完全不见刚才的勇猛。 两人就这么沿山路走着,谁也没有和谁说话,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王刘也没有个自觉,只是揉着自己的肚子,希望能够减轻一点饿意。 还是女子打破了尴尬气氛,没有回头,但是话音轻飘飘传到了王刘耳中:“公子舍命相救,但小女还不知道公子的姓名呢。”女子轻言轻语,声音并非糯糯,而是清脆如百灵鸟一样,如果不看脸的话,这声音配上这个背影真的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男儿郎。 王刘一愣,思索了一下回道:“我……姓陆,名王刘,你叫我王刘就成,你的名字呢?”虽然加上了姓,但是王刘这名依然有些奇怪,女子不以为意,接着用清脆的声音回道:“小女子姓方,名谈花。”说完名字,方谈花顿了顿接着说道:“小女有一事想要问一下王刘公子……”“停停停。”不等说完王刘就打断了方谈花的话“这样,你也别自称小女,也不要叫我公子,我叫你谈花,你叫我王刘就好,公子小女的听着太不习惯。” 王刘从小和陆老汉在一起,说的不见得尽是糙话,但也没有这般文绉绉的,听得王刘浑身直打冷战,女子一愣,笑着说道:“好,那谈花就依公……王刘哥的。” “谈花想问王刘哥,为什么会冒着危险来救我呢?毕竟我长得……有些吓人,也不像个富贵人家,一般人看到我躲还来不及,更不用说来救我了。”方谈花有些自嘲的说道,王刘一听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有着不死能力做保障,所以才敢勇猛的甚至有些肆无忌惮的上前搏命? 正在王刘思索应该怎么解释的时候,方谈花突然惊呼一声,说道:“王刘哥,我记得你后背被那恶人砍了一刀,快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说完不等王刘回话直接就跑到他的后背去查看,王刘根本来不及遮掩。 结果自然是让方谈花震惊的,透过刀口看到的后背一点伤痕都没有,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到有一条肌肤的颜色和其他地方相比较略显白嫩,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王刘一看不对,立马打了个哈哈,说道:“没事的啦,我幸运的很,他根本没有砍到我,只是把衣服划破了而已,哈哈,哈哈。”牵强又尴尬的干笑两句,就连王刘自己都不会信这套说辞,方谈花自然也是不信的。如果没有砍到的话,那么衣服上的血迹又是从何而来?但旋即她又展颜一笑,说道:“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呢,既然王刘哥你不说我也不勉强啦。” 王刘接着哈哈一笑,算是把这件事蒙混了过去,心里也不禁松了一口气,方谈花又接着问道:“那……王刘哥可以告诉我之前的问题么,为什么会救我呢?” 对这事王刘回答起来自然是没什么心理负担,随意的说了一句:“救人还要什么理由呢?”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王刘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如果真的要一个理由的话,你就当我在行侠仗义吧。” “行侠……仗义么,嘻嘻,王刘哥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呢。”王刘只不过是突然想到了陆老汉,才有感而发这一句话,说完后也觉得有些丢人,对着方谈花说道:“哈哈,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明明没什么能力,还在这冒充侠客。” 方谈花听了后抿嘴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二人之间又继续陷入了沉默。 ………… ………… “呼哧呼哧呼哧,吸溜吸溜吸溜……”方谈花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五个空盘子,还有正在和饭碗奋战的王刘,就在愣神的时候,王刘把已经空了的碗一举,直截了当的对方谈花说道:“再来一碗!”方谈花木然的接过碗,又盛了一碗饭给王刘。 最后王刘吃了七大碗饭,满意的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毕竟身体成长了,饭量比开始的时候也大了不少,方谈花苦笑着说道:“王刘哥,你的这个胃口会让很多人都羡慕的。” 王刘听后尴尬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哈哈……毕竟打了一架,很耗费体力嘛……没关系,我虽然没有钱,但是会帮你干活抵饭的。” 方谈花捂嘴笑了笑,说道:“呵呵,哪里会收王刘哥你的钱呢,你救了我,我感谢你都来不及呢,对了,还不知道王刘哥你从哪里来呢。” 这就算打开了话题,王刘平日里交谈的人比较少,除了陆老汉也就是和陆家村的人偶尔说上一两句,再加上在外游历憋了一个月,直接就和方谈花聊了起来。 通过谈话,王刘了解到,这里居然是离荣县千公里远的地方,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距离,而方谈花所在的村子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名叫梨花村,隶属于蒙县的范围,而蒙县又隶属于天合郡,王刘出生的荣县,则是属于方平郡。 王刘毕竟还带着陆家村民的淳朴,除了自己身上最大的几个秘密以外,基本是无话不说,但除了那几个秘密以外,王刘的人生经历真是简单的很,在陆家村生活了十八年,除了学会了砍柴还有和陆老汉拌嘴皮子,剩下的基本没了什么。于是王刘突然问道:“谈花,你以前是怎么样的呢?说起来你好像是一个人生活,你的爹娘呢?” 方谈花本来带着淡淡笑意的脸立马平静了下去,头也微微垂下,语气中略带伤感的说道:“我的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是被一个婆婆带大的,而婆婆也在几年前死去了。” 微微沉默后,方谈花抬起了头,双眼看着王刘说道:“王刘哥,自从我变成这样以来,你是第一个除了婆婆外还愿意陪我说话的人,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王刘听后讶然,并不是因为方谈花说了什么奇怪的事,而是在陆老汉曾经讲的故事里也有类似的桥段,在英雄救美之后,与投怀的美女月下共饮,美女对着陆天侠说出了一个埋藏在心底的故事…… “难不成谈花的婆婆也经常跟她讲大侠的故事?”王刘在心里猜想着,表面却一脸认真地样子对方谈花说道:“恩,你讲吧,我听着。” 第十三章 人祸(上) 方谈花和王刘一样,并不是天合郡的人,而是出生在天合郡另一边的华宇郡内。 方家坐落于华宇郡一个名为琼县的地方,也算是当地一方豪绅,地位纵然不如钱员外之于荣县亦相差不远,方谈花更是方家仅有的独女,在方家如掌上明珠一般,小小的年纪便已经看出来是一个美人胚子,粉雕玉琢的脸蛋,白嫩的皮肤,小小的琼鼻,似红樱桃饱满的嘴唇,会说话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道多少有钱人家想要与之结个娃娃亲。 但是就在方谈花八岁那年,生日当天,灾祸……降临于方家! 附近方圆十里,有谁不知道琼县方家?又有谁不知道方家生了一个如玉一般的美人胚子?方家可是把这位小公主疼上了天一般。身为方家明珠,自然生日也要大操大办,当日方家请了附近的各大豪绅以及官员,摆宴数百桌,大有让整个琼县同乐的意思,可见方家钱多势大。 就在宴席气氛越来越浓重火热的时候,惊变发生了!一群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衣人似是从天而降一般,直接包围了整个方家。这群人装束统一,手持钢刀,脸蒙黑布,能看见的只有眼中的冷漠,但是冷漠的深处,似是有那一抹极为强烈的……狂热? 方员外作为一个名满琼县的豪绅,这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甚至他也亲手杀过人,虽然对方是被捆绑跪倒在地,旁边还有护卫在一旁看守,但这并不妨碍方员外在自家地盘展试一下自己的豪气以及霸气,面对众黑衣人他朗声问道:“今日乃是小女生日宴席,各位侠士蒙面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如果是来参加宴会,那方某摆酒欢迎,但若是来闹事的……” 话并没说完,但说到最后隐隐带着一丝威胁之意,旁边的护卫仿佛排练过一般挡在了方员外身前,然而眼前的一众黑衣人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冷漠的站在原地,但眼神却统一指向了方家的明珠——方谈花身上。 似是确认了目标一般,所有黑衣人都冲着方谈花狂突飞奔,对于挡在前方的人则是举刀便杀,好像杀死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而眼中的冷漠却丝毫不变,那深处的狂热却越来越浓烈! 一时间整个贺宴变为了修罗场般,在场的豪绅平日里哪见过这凶残场景,哭者喊者有之,跪地求饶者有之,言辞威逼也有之,但是黑衣众看都不看一眼,唯一的动作就是举刀,落下,带起一抹名为残酷的血花。 方家势大,护院的武者也有十数人许,黑衣人众则是人过半百之数,两者人数相比较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但是黑衣人人数虽多,杀起人来残酷冷漠,但身形却略显僵硬,动作就像是不太会武功一般,仅仅是身体较一般人好上一些。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感觉,一般的普通人怎么会提着钢刀杀人不眨眼?如果是山贼匪盗之众倒也说的过去,但是山贼之流哪会有这么统一的行动? 很快的黑衣人众便冲到了护院武者之中,虽然黑衣众人数较多,但是比起勤练武艺的武者来讲还是差了不少,双方相持之下,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就在僵持之中,黑衣众突然传来一声怒喊:“不要再拖延了,等下官兵赶过来就晚了,快点完成教母传达的任务!” 一听见教母这个词眼,黑衣众眼中的冷漠瞬间被彻底的狂热取代,那种炽热似是要燃烧万物,将眼前的一切吞噬殆尽一般,不知又是哪个黑衣人大喊一声:“为了猿神!”说完好似燃烧生命一般,连半吊子的防守都没有了,直接送命般将刀砍到了一个护院的身上,而自己则是被护院一刀插到了心脏! 这还不是结束,令那名护院惊恐的事情发生了,心脏中刀的黑衣人用仅剩的力量死命抓住了插在自己心脏的钢刀!那护院连拔都拔不出来,而其余的黑衣众一涌而上,直接将那名护院乱刀砍死! 类似的一幕发生在其余的护院身上,他们哪里见过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说来倒和王刘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们没有王刘的能力,但是这样反倒更让人心惊,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疯狂,是那个被叫作教母的人么?还是所谓的猿神? 僵持立马变成了黑衣众的一面倒,护院众人拿着钱财,自然要为方家出力,但是财帛虽好,也得有命才能消受,没人会为了这些钱财去搏命,众护院全都踉跄慌张向后奔逃。 众人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方员外夫妇和方谈花早已不见了踪影,知是被当做了弃子,众护院怒骂了一句,脚下奔的更快了。 方员外见事不妙早就带着女儿夫人逃了出去,一路共两辆马车,随行的还有两名方家花重金聘请的护卫以及方谈花的奶娘,从琼县的侧门沿着小路飞奔,带起了一溜烟的尘土。 路上方员外时不时地掀起马车的帘子向后看去,生怕身后有人追上来,眼见身后一片空荡,除了尘土别无他物,方员外终于靠在车座上长吁了一口气,似是把担心随着这口气都吐出去一样。 但是就在这时,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直接把方员外从车座上震了下去。那仅剩的担忧像是有把火点在上面,迅速燃成了愤怒!他把车帘拉开,大声怒骂:“你疯了不成!存心要害死我……” 话语戛然而止,方员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他看见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生物——一头高约三米的巨猿! 难以想象这种在深山老林里都见不到的生物会出现在离城镇不远的小路上,不,这种生物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怪物! 似人的眼睛吐露着凶光,狰狞的獠牙在阳光的折射下显示出比钢刀还要狠厉的寒芒,鼻孔呼吸之间牵动着胸腔的鼾声,就像地狱深渊索命的吼叫,粗壮的四肢带着柔顺的黑色毛发,但是隐藏于毛发下的肌肉线条带动着毛发的飘动,凭增了无限凶悍。 就在巨猿的旁边还有两名和入侵方家一样打扮的黑衣人,像是仆人般站立在巨猿两侧,其中一人眼中带着炽热,兴奋地自语道:“不愧是无所不知的教母大人,居然真的算到了方员外的逃跑方向!” 方员外听后心一下凉了半截,他没听说过什么教母,但是对方居然说出自己的逃跑路线已经被人算出来!哪里会有这样的人? 眼前的巨猿可不会给方员外那么多思考的时间,直接一个跨步上前,利爪挥舞,带着呼啸以及破山的力量直接拍到了方员外所在马车的马头上!那巨大的爪子几乎与马头一般大,这一拍竟然直接将马拍了个颈断骨折,马儿连哀嘶都没有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带着方员外的马车也向着一旁倾倒。 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方员外从开始便隐隐感觉到他们的目标可能就是自己的爱女,在马车倒下时直接对着另一辆马车大呼:“快!何教头,快带着谈花跑!” 另一辆马车上,年幼的方谈花以及刘婆婆早已骇的不行,尤其是方谈花,尚且年幼就经历了家道大变,短短一日不到便如天上地下一般,转变何其之大,又见到这百年不遇的凶物,幼小的心灵更是不断的受到摧残。 而车上的何教头听见了方员外的呼喊,摇了摇头,转身对刘婆婆说道:“刘婆婆,谈花小姐便托您照顾了,我何某人受方家恩惠,如何也是不能独自逃跑,您……多加小心!” 话语短暂停顿时,何教头直接浅浅一刀插在了马臀上,那马见到巨猿后本身就大受惊吓,此时又突遭伤害,惨叫嘶鸣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沿着岔路奔跑了出去,何教头见后畅快一笑,高喝一声:“今日再无后顾之忧,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何某都要与你斗上一斗!” 说着加入了马上便要落败的另一位教头身旁,而方员外见方谈花跑了出去也面露欣慰之色,只要你能跑出去,爹爹就知足了…… 第十四章 人祸(中) 巨猿见到方谈花跑了老远,已经到了追不上的距离,愤怒的举臂大吼!然而身前这两只虫子烦的要死,稍不注意便在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想追也是不能。 想到自己亲自出马还让目标跑掉,巨猿的双眼立即变得赤红,面目狰狞如恶鬼,那是极怒!“吼啊!”怒吼震天,巨猿粗壮的手臂猛地膨胀,肌肉虬结,直接奔着两名教头其中一人冲去,有若奔雷般,那教头竟直接被巨猿的声势骇在原地,好似面对得是杀意冲云霄的千军万马,而不是一个畜生。 看见那人呆立,巨猿哪管这些?它仅仅做了两个动作,举拳!下砸!残暴无比,狂野无边!简单的动作竟生出了名为力的美感,但结果是恐怖的,那教头竟像一个被巨石砸爆的粉袋,在巨猿拳下爆散出漫天血雾,妖异的美感震撼了在场所有人,而这妖美的代价则是拳下之人成为了一滩血肉! 见到同伴如此惨状,何教头双眼发红,布满了血丝,凄声怒嚎:“老常!!!”随即转头偏向巨猿,一人一兽,四目愤怒相对,好像在空中碰出了闪电火花。 何教头深吸一口气,双手倒提刀,刀尖冲下,正是上撩之式,怀着愤怒,怀着不甘,怀着对这些年方家的知遇之恩,何教头斩出了此生最强的一刀!而那巨猿听见何教头大叫,腥红双眼露出不屑之色,又是跨步上前,高举单拳,那臂上还落着滴滴鲜血。 “轰!”的一声猛然在一人一兽之间爆发,尘土飞扬,然而刀定是劈不出轰声的,待尘雾散去,只见巨猿右爪攥拳立于地上,拳下血肉模糊,开出了一团妖异的血雾之花。 纵然是方员外已经放下求生欲望,但巨猿暴力至极的两拳却令他恐惧更深,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怀中抱着自己的夫人,在他身前两名仆从般的黑衣人提着钢刀,眼神冷漠的冲他们走来…… ………… ………… 幼小的方谈花连和对父母的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就这样在大脑空白的状态下被疾驰的马车拉跑,好像一个没有意识的美丽人偶,只因她的见识还不足以让她反应过来今天发生的事。 马匹惊吓过度,跑了不知道多远,完全是凭着身体的本能以及恐惧的驱使跑下去,终于在一块石头前马蹄被无情的绊倒了,马嘴里冒着白沫,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以前冲之势倒了下去。 刘婆婆和方谈花直接被大力带飞出了马车,还好刘婆婆用身体护住了方谈花,即便如此方谈花身上也被弄破了几个伤口,刘婆婆更是不堪,滚在地上,身上不知道摔坏了多少处。 看见此景,方谈花缓过了神,看着刘婆婆的伤口,哭喊着:“婆婆,你没事吧,呜呜……”似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方谈花趴在刘婆婆的怀里哭泣着。 强忍着疼痛,刘婆婆依旧一副慈祥面孔,没有让幼小的方谈花看出自己的不适,反倒安慰起方谈花来:“婆婆可一点事都没有,哎呦呦,我的小谈花怎么哭了呢?快让婆婆看看哪里摔坏了没。” 方谈花看见了之后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眼泪,抽泣着说道:“没……没事,谈花没事……”婆婆又说道:“快让婆婆看看,谈花怎么成了一个大花猫啊,这样可不漂亮了呢,婆婆带你去找一个洗脸的地方去,好不好啊。”方谈花用力的一抹眼泪,听话的“嗯”了一声,站起身和刘婆婆沿着路走去。 眼见马是动不了了,刘婆婆本身也不会驾车,这一路上马车没有在危险的地方翻车已经是万幸,马车自然是不能要了,还好出逃的时候方员外还在刘婆婆身上放了一些银票,以备不时之需,以现下情况看肯定是有用的了,至少遇见人家可以花钱请求帮忙一二。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仿佛就是形容这婆孙二人,二人走了不知多久也没看到一个有人家的地方,眼见天已经黑了,连路都看不清,二人手中也没有能照亮的东西,只得在路边找了一处废弃的破庙先暂行休息。 破庙也不知道衰败了多久,门上的窗纸已经腐朽出了破洞,庙内四处是蜘蛛网摇荡的痕迹,而供奉的不知道是哪处的神佛像也是铺了一层灰尘,佛像本来慈悲的微笑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却是显得阴森恐怖,只有从窗户破洞中传来的月光能让婆孙二人稍微安心。 但是更让二人惊惧的事情发生了,本来看上去空无一人的庙宇内突然传来了摩擦的声响,声音的来源则是佛像的背后! 方谈花害怕的直接尖叫一声,躲进了刘婆婆的怀里,而刘婆婆则是强自镇定,对着佛像方向说道:“我婆孙二人来此庙宇暂避一晚,不知此间有人,如果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还请出来见上一面,老婆子当面跟您赔个不是。” 微弱的咳嗽声传来,佛像的阴影处慢慢现出了一个人影,好像这人就是从暗处的阴影中浮出来一样,动作轻缓,身形诡异。此人身着黑袍,连头也被袍帽遮住,刘婆婆乍眼看下就像是白天的黑衣人一样,不禁下意识抱紧了方谈花。 细看下去,这人身形佝偻,看是已经老迈,然而这黑袍人就在把头望向方谈花的时候,突然猛地抬头,那是一个老妪,脸上的皱纹和斑点让她看起来比刘婆婆老了不知多少,黯淡松弛的皮肤透露着些微死气,就像是一只脚迈入棺材的人一般。 老妪看着方谈花,声音尖锐刺耳,就像是用指甲磨蹭着光滑的砖石一样,略带惊讶的说道:“想不到今日竟然让我看见这等天生魅惑之人,还好年岁尚小,若是让她长大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家。” 方谈花明明是狼狈的不成样子,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根本看不清本来面貌,更是把头埋在了刘婆婆怀里,老妪竟像是看清她本来模样一般,不,准确的说,老妪根本没看方谈花的头部,而是看着她的身子,像是要把衣服下的幼小娇躯也看破,直接用眼光钻到身体内部一般。 刘婆婆不知道眼前这老妪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感受着怀中方谈花身体的颤抖,把她抱得更紧了,而老妪就像是一个自说自话的演员,接着用那刺耳的声音说道:“既然让老身看见,便不能容你日后祸害其他人家,噫……封魂封魄!” “呜哩呜哩呜哩……”就像是平日里看见的神婆一般,老妪口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然而配合上这气氛与场景,哪怕是刘婆婆也是害怕的双脚发软,牙齿不住咯哒咯哒的敲着,要不是方谈花在怀中,或许她会直接吓得半昏过去。 老妪这不知所谓的咒语终于念完了,但是真的就像是平日里见到的神婆一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老妪也一点都不以为意,看都不看二人一眼,擦着刘婆婆的身子走出了庙宇,就在老妪走出去的一瞬间,刘婆婆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方谈花瘫倒在地,下意识一摸自己的额头,湿漉一片,竟然全是汗水。 之后一夜无事,婆孙二人带着惊恐睡着了,但是第二日刘婆婆发现方谈花竟然发起了高烧,或许是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小小的身躯再也撑不下去,就这样带着病倒下了。 刘婆婆身上受了伤,也是半日没吃过东西,但她明白,只有自己能救方谈花,咬了咬牙,还好平日里的劳作让她身体健康,背着方谈花继续沿路向前走去。 或许是上天垂怜,在正午时分,刘婆婆背着病重的方谈花终于找到了一处村落,此时的刘婆婆已经脸色发白,双唇也因为饥渴劳累而干枯起皮,硬挺着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也不管是否有人回应,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十五章 人祸(下) 那人家听见敲门声后开门,是一个年约三十的汉子,一见倒地的二人,立即大惊,赶紧招呼媳妇把刘婆婆和方谈花搬进了屋子。 农家一看二人就能看出是因为饥饿虚弱导致的昏阙,急忙熬煮了一锅热粥,慢慢的给二人喂了下去,或许是内心中还在担忧着年幼的谈花,刘婆婆不多时便醒了过来,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知道自己是被救了,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而旁边的人看见刘婆婆醒来也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刘婆婆嗓子干涩的说道:“多谢小哥救老婆子一命,请问我昏睡了多久了。” 那汉子回道:“大娘,你才昏过去一个时辰,但是你背着的那个小姑娘……情况不是太好。”刘婆婆一惊,偏头一看方谈花也躺在自己的身旁,那小脸已经被水洗过了,漂亮的样貌又现于人间,但是那如玉的肌肤上却浮现着不健康的红润,双眼紧闭,带着长长的睫毛轻微的抖动,鼻唇中喘着热气,神色中有掩不住的惧意,不知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嘴里念叨着:“不要……救我……”等字样,让人见了便心生怜意。 刘婆婆看见方谈花的样子更是痛在心里,在方家她等同于是看着方谈花长大的,相处的时间比方员外夫妇二人还多,对待方谈花就像是自己的亲孙女一般。 看了看一旁的汉子,刘婆婆直接给对方鞠了一躬,吓得那汉子赶忙把刘婆婆扶了起来:“大娘,你这是干什么啊,我……我可当不起啊!”刘婆婆面色凄苦,对那汉子说道:“这次多谢小哥救了我婆孙二人,要不是这样我二人可能现在就已经不知死在何处了,但您也看见我这孙女如今病重,能不能再请您送她到附近的医馆去,老身这还有些银子,权当小哥你救命的谢礼了。” 在衣内的口袋翻了翻,刘婆婆直接拿出了十两银子,其实这还算方员外给的散碎银子,刘婆婆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没有把衣襟内更大份额的银票也拿出来。 这汉子明显是个淳朴爽快的农家人,一见刘婆婆这样说顿时不好意思了起来,之后又看刘婆婆拿了十两银子,这可顶上全家一年的用额了,慌忙说道:“大娘,您可千万别这样,这银子太多了,我也没有干什么,正好我家里还有马车,待我收拾一下咱们就去医馆,这银子就当是给女娃看病的钱,您看可好?” 一旁汉子的媳妇看了这十两纹银,眼睛都亮出了光,汉子刚说完就被媳妇瞪了一眼,直接把汉子推开,自然地把银子接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哎呀,大娘您看您,我们救人是应该的事情,孩子有病得快点治,我这就让我家大贵去把马车弄来。” 名叫大贵的汉子一看自家婆娘这样,恨不得直接抽一个嘴巴,气的直接骂起来:“你这婆娘,做了什么就好意思要这么多银子!你……”不等汉子骂完,刘婆婆就笑着把他拦了下来,说道:“贵哥儿不打紧的,这银子就当救命的谢礼,看病的话我这还有钱,银子你们就收下吧,还是劳烦快点把马车开出来,我怕我这小孙女拖久了身子受不住。” 那婆娘在旁边听后委屈的小声说道:“就是,人家都没说什么,就你在那装能耐。”“你……”大贵看了之后更气了,但是看着刘婆婆慈祥中带着焦急的面庞,叹了一口气,指着媳妇说道:“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说完便出门收拾马车了。 ………… ………… 这村子并没有什么好的郎中,大贵带着刘婆婆二人跑到了附近的县城去,郎中看了之后,自信满满的说道:“据我观察,这孩子是因为惊吓和劳累过度所导致的寒病入体,不打紧,待我开一服药,回去服上两日便好。” 回去了之后刘婆婆的心算是暂时放下了,毕竟没有什么大碍,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入侵方家的黑衣人会不会继续追上来,但不管怎样也要等方谈花病好了再说。 是夜,刘婆婆煮好了药给方谈花喂了下去,就在农户大贵家暂住了下去,毕竟十两银子已经足够让夫妇二人一年不用劳作,暂住几日又如何? 然而夜里方谈花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反倒加重了起来,刘婆婆从沉睡中被方谈花痛苦的呻吟声惊醒,点了烛灯一看,方谈花脸上红的就像是如血的残阳,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触目惊心,急得刘婆婆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不停地打水在额头上敷湿毛巾,希望可以起到一些作用。 就这样折腾了半夜,方谈花烧渐渐地退了下去,却依然没有转醒,不知道是不是郎中开的药确实起了效用,又或者是幼小的谈花听到感受到刘婆婆的但由于照顾,总之比起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不知道多少。 就在刘婆婆渐渐放松的时候,更加惊人的变化出现了!方谈花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斑点,这斑点初始时色浅,但是慢慢地,不用一天的时间,斑点便越来越明显,覆盖范围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甚至斑点渐渐地融在了一起,方谈花大半边脸都被这恐怖的黑色覆盖! 刘婆婆看着方谈花的变化心里越来越害怕,突然想起了前日里,破庙里遇见的老妪所说得话语,以及那令人惊悚的咒语,她本以为是一个疯傻之人在自说自话,没想到……那居然是真的! 就在黑斑不再变化时,过没多久方谈花也慢慢转醒,这时的她俏丽的小脸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故生出的黑斑,让人顿望之下心惊不已。 方谈花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清脆,用那可爱的声音对刘婆婆说:“婆婆,我感觉脸上有些疼,这是怎么了?”稚嫩的嗓音和丑陋的脸一对比,让刘婆婆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年幼的孩子说,她不禁为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心痛。 刘婆婆本来已经变好的嗓音又开始有些沙哑,她终究不想对方谈花撒谎,毕竟不管怎样这面貌总是遮不住的,刘婆婆带着哀伤说道:“孩子,你的脸……得了一种病,不过没什么事,等婆婆带你去看病,肯定马上就会治好的。” 方谈花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的望着越来越悲伤的刘婆婆,安慰道:“婆婆不哭,谈花没事的,婆婆不要哭了。”方谈花愈是这样,刘婆婆就越压抑不住自己的悲痛,抱着方谈花的头眼泪不住地掉了下来。 ………… ………… 虽然还是小孩,但是看见自己的样子方谈花还是忍不住吓得尖叫起来,如果是在平日里见到别人这个样子,方谈花或许都会害怕,更何况是自己?但是她惊吓后只是呆呆的看着水盆里的倒影,不敢做出任何的表情,因为她怕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把倒影里的怪物唤醒出来,然后张开大嘴把自己吃掉。 终究还是哭了出来,眼泪掉落到水盆里翻起了层层涟漪,水镜上的怪物被涟漪模糊的看不清了,像是为了杀死怪物一般,掉落在水盆上的泪开始越来越多…… ………… ………… 刘婆婆带着方谈花告别了大贵一家,在方谈花的脸上蒙了一层布,琼县定是回不去了,谁也不知道黑衣人是不是还在抓捕方谈花,二人开始往离琼县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则是寻医不断,只望能有妙手把方谈花的脸治好。 或许这真的是恶毒的不存人间的诅咒,二人跑了不知多少地方,但是没有一个可以把这黑斑治好,期望越大则是失望越大,最终似是认命了一般,二人终在梨花村定居下来。 第十六章 诅咒呼叫转移 方谈花就这么平静的说完了自己的悲惨经历,王刘也这么静静地听完了这一段故事。 或许是陆老汉的故事听了太多,又或许是方谈花的故事并不能打动王刘,王刘没有太多感慨,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旁观者,他和方谈花的关系并没有多么熟络,二人的关系仅仅是刚刚认识了不到半天时间的人。 房屋内再次安静,按理来说,王刘这时应该说一点安慰之类的话,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不知怎的,二人之间很容易出现名为尴尬的气氛,而打破这种尴尬的往往都是方谈花,只见方谈花眨了眨眼,轻声说道:“王刘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王刘面色平静,双眼看着方谈花,二人四目相对,方谈花从王刘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没有看轻,没有同情,就像一滩清泉般清澈。这时,王刘开口了,声音平淡:“嗯……确实没什么想说的,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我的安慰,你需要的应该是一个倾诉的对象,这些事情一个人承受很不好过吧。” 变成了反问,方谈花听了这个回答后轻吁了一口气,居然生出了释然的感觉,证明方谈花对王刘的回答很满意,眼睛眯成了一个月牙,居然生出了俏皮的感觉,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去掉了这斑点的遮盖,世上会多出一个怎样的绝代丽人。 “王刘哥,你真的是一个不一般的人呢,我越来越肯定了。”方谈花认真地说道,从小到大几乎没人这么夸过王刘,面对夸奖,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的憨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他很容易理解方谈花的心里,如果他的出身能向其他人诉说的话他也早就说了,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事情超出了人们的理解范围,甚至会把他当成一个疯子来看待。 方谈花接着说道:“那王刘哥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呢?还是继续游历么?”这句话把王刘问住了,虽然大自然的风景让他心境宽广,但是并不代表他想一直做一个野人直到死去,他希望看到的是这个世界的全部,自然仅仅代表了‘无人’的世界,他还想继续观看‘有人’的世界,二者交叉的体验在他看来才是最好的。 于是他顿了顿说道:“我想在附近的城市看一看,找份能解决生计的活,暂时先不走了,我从小到现在还没在别的地方生活过,想要去感受一下。”方谈花听后露出了微微欣喜的表情,问道:“那王刘哥有什么想要找的活计么?” 王刘又是被问住了,他从小到大好像除了砍柴什么都不会,凭他的身体也就是干一干体力活,如果要去茶馆客栈做一个小厮之类的恐怕还不等招呼客人,客人就全被吓走了,偏偏除了这些底层的活计他根本想不出自己还能干什么。 苦恼的抓了抓头,自从碰见了方谈花后他就经常的挠头,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动作,说到底还是他的日常经历太少了,愁眉苦脸的说道:“我突然发现除了砍柴我好像什么都不会,这么多年我怎么才想到这个问题?” 自问般的语气逗笑了方谈花,似是想到了什么,方谈花的脸突然变红了,但是脸上的黑斑把这红润遮盖的严严实实,那些微的变化并没有让王刘发现,定了定心,方谈花鼓起勇气对王刘说道:“王刘哥,如果不嫌弃的话就住在我这里吧,婆婆走后她的屋子一直空着,我一个人平日里也很无聊……”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声音简直如蚊音一般不可闻。 但是王刘还是听清了,他有些顾虑的说道:“额,我倒是没什么,但是你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王刘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不会在乎这些世俗观念的,因为他根本不在这世俗中,但是对方是一个身处世俗的人,是一名女子,他如何也要对对方考虑一二。 听了王刘的担忧方谈花不以为意,略带自嘲的笑了笑:“我这幅模样受的嘲笑还少么,别人说的什么我早不在乎了,而且我也相信你王刘哥你。”王刘听后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他也是从小便被人嘲笑,更是因为这个变成了弃婴,纵然总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总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的。 思考了一下王刘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谈花,这段时间可能就要麻烦你了。”王刘在方谈花在某种意义上是同一类人,抛去先天和后天的区别,二人幼时都没有了父母,并在别人的嘲笑鄙夷中长大,如今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但奇妙的是二者都没有因为别人的目光变得自卑或是怨天尤人,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无视了其余人的风言风语。 不同的是,身为人的方面方谈花要比王刘凄惨不少,他不像王刘,猪变成了人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他哪里还有资格去要求什么?方谈花年幼家中惊变,仅仅两日便一无所有,这该是怎样的心态转变才没有使她变得疯狂?或许只有方谈花本人才知道吧。 王刘想到了这点,他开始想要了解方谈花,就像想要了解这个世界一样。 ………… ………… 就这样王刘住了下来,仿佛搁置了一个月多的生活又回来了,每日天蒙蒙亮起床,于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时来到山上,一人一斧一扁担,带着半天的干粮,于正午时分回去,带上满满一担柴。 梨花村对于王刘的突然到来自是充满了惊讶,他就像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了这个小山村,尤其是王刘居住的地方还是以丑陋出名的方谈花家,二人立马就成为了梨花村谈论的中心,这世界上的一处处就像是一个个的模板刻印出来一样,村子里只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的人们看见一点事情就会情不自禁的讨论。 男人们在看见王刘方谈花二人则会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这么丑的女人居然也能找到男人?还是这么丑的男人?看了就让人烦闷。 而妇人们闲时聚在一起则是用恶毒的语言胡乱猜测着:“这男人就像头猪一样,也就是方谈花这样的才能看得上吧。”“没准呀,人家长得像猪,说不定能力也像猪,让这个丑女爱不释手呢?”“怪人配畜生,还真是一对。”说完妇人们齐齐笑了起来,刺耳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鸟,翅膀扇动带起了‘扑棱棱’的声音,似是责怪树下的人打扰它们休息一样。 然而谁也不敢当面出来说什么,当年刘婆婆带着方谈花来梨花村的时候给了村长不少银子,单凭这财主的身份村长也不会把人赶出去,如果方谈花要走说不定村长还会挽留一番。 背后的风言积攒的多了,时日长了王刘也知道了大家都在说什么,就好比癞蛤蟆,不咬人但是烦人,原来在陆家村也只不过有陆大富一个癞蛤蟆,然而到了现在却是大半个梨花村的癞蛤蟆,看了看身旁方谈花淡定自若的样子,王刘苦笑了一下,自己还是不够沉稳啊。 随着一天天的相处,王刘愈发的欣赏并且敬佩方谈花这个女子了,长时间的村中生活并没有磨去她自幼受到的良好家教,从行为来看就像一个端庄和善的大家闺秀,面对羞辱便有一种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意味,甚至慢慢的,王刘生出了一种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情绪,他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喜欢。 方谈花也是一样,她从小在方家什么样的风流才俊没有见过?各地的豪绅,富家子弟,帅气风流有之,才华横溢有之,年纪不大却都和自家大人学了几分潇洒风度,但那也只是学出来的而已。 王刘和这些人通通不一样,他没看过任何一个男人的眼神能这么清澈纯粹,在生死关头也能保持绝对的冷静,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时连半分惊讶也没有流露,那不是强压下去的伪装,而是真的不在乎这幅面容带给常人的恐惧。 这日晚饭罢后,方谈花对王刘神秘的一笑,说道:“王刘哥,今天给你看个好东西。”说完就跑进屋子里去,搞得王刘一头雾水,稍后方谈花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坛子,坛口用纸和绳子盖住,微笑对王刘说道:“王刘哥,你猜猜这是什么?” 王刘一见这样式,便憨笑着说道:“这是酒吧。”王刘从没喝过酒,陆老汉没有喝酒的习惯,王刘就也从没沾过酒这东西,但是不妨碍他见过,并且在现在认出来。 方谈花听后俏皮说了一句:“聪明。”王刘不以为意,淡淡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今天还要喝酒不成,我可没喝过这种东西。”方谈花的神色略微黯淡,略带悲伤说道:“今天……是我的诞辰,本来之前都是爹娘祝贺我过得,后来就变成只有婆婆一个人了,婆婆走后,连给我过生日的人都没有了,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就会买一坛酒,自己喝上一晚。” 这种沮丧转瞬即逝,方谈花又变得活泼起来,一边把酒坛的纸封撕开一边说道:“今年有王刘哥你在这里,正好又有人给我过生日啦,我开心的紧呢。”说着又像变戏法般拿出两个杯子,给自己和王刘各倒上一杯,酒香扑鼻,传进王刘的大鼻孔里,让他已然有了几分醉意。 “来,王刘哥,庆祝我十八岁的诞辰,干上一杯!”说完豪爽的一饮而尽,王刘看了方谈花这般也学着她一饮而尽,哪想到酒一入喉便像是火烧一般直接燎入了胃里,辣的他连咳嗽了几下,呛出了眼泪。 方谈花见了王刘这个样子拍着桌子笑的合不拢嘴:“哈哈,王刘哥,原来你真的没喝过酒,真的是很少见啊。”出糗的次数真的很多,王刘也不会那么尴尬了,只是笑了笑,但常年风吹日晒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 突然想到了陆老汉口中的侠客,平日里饮酒尽情,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心中豪情升起,眼中的冷静消散,主动给自己和方谈花的酒杯倒满,“来!干了!今日庆你十八岁的诞辰。”这次轮到了王刘主动,碰了杯子,又是一饮而尽,接着咳嗽,又呛出了几滴眼泪,却如上瘾了一般,脸色越来越红。 方谈花也这样跟着王刘喝下去,真的像是一个女中豪杰,面不改色心不跳,和王刘简直是两个极端,只是双眼变得微微迷离。 王刘从不知道酒是这么好的东西,虽然辛辣,但是入喉余味残留,似是让人品尝这火热一般,这感觉让他身体发热,越喝下去,双眼就越是明亮。 没有回忆,也没有什么祝贺,二人就这么喝着,你一杯我一杯,喝到最后,房中全是酒气,方谈花脸上也微微泛红,王刘看上去更是不堪,感觉再喝一杯就要倒地的样子,然而他在开始的时候就这样,本以为很快就会醉倒,谁想到一杯一杯喝到了现在? 一种奇异的气氛夹杂在二人中间,那是充满了欲望的原始本能,是充满了爱的情感缭绕,酒能醉人,也能勾人,把人带入内心深处平日里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地方。 二人其实都没有醉,方谈花双眼迷离,但是这些酒还没到她的极限,甚至差的远,王刘看上去醉醺醺,双眼却明亮的好像能发出光来。 这一对男女,他们经历相似,感受相近,现今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对彼此早已默默滋生了好感。不知什么时候,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像是磁力的吸引,双腿早已从凳子上站起,身子慢慢向前,因为紧张而双眼紧闭,但是没有一人退缩。 慢慢靠近,他们都能明显感受到彼此的喘息,炽热迷醉,王刘闻着方谈花有若兰花般的淡淡体香,再忍不住,主动凑了上去!最终,这对男女,他们的双唇触碰在了一起,彼此的初吻便送给了对方。 生涩而又缠绵,唇和唇的火热交接,催生出了奇迹!方谈花觉得自己脸上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不,不是缺了,而是丢掉了多余的东西!王刘的感觉则不同,他感到自己的脸上多了些什么,这感觉让他因酒醉而麻木的脸部开始紧缩,进而抽动,进而疼痛。 双眼睁开,在王刘眼前的是怎样一张脸啊,吹弹可破的肌肤托着醉意的腮红,显得娇媚异常,双眼含情脉脉,又微带迷离,看一眼便让人心头荡漾,柔嫩饱满的嘴唇如熟透的樱桃般,让人见了便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自己刚才便是亲吻在这上面吗?静默时楚楚可怜,微笑时却妩媚动人,这当真是上天创造出来的奇迹。 然而在方谈花的视角又是不一样的,本来王刘那像猪一样的脸就足够让人惊骇,现在则又被不知如何出来黑的斑覆盖了大半张脸,就像是……自己一样!而这两者的配合让王刘变得狰狞,现在的他哪怕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敢对他指指点点,因为这脸已经不是丑陋,而是让人恐惧! 第十七章 承受着并爱着 发生了这个变化,二人都有些懵,原本的酒意也随着惊吓而消散了,这算什么呢?诅咒转移了么,但转移的媒介又是什么呢? 虽然酒意渐消,但方谈花脸上残余的一抹红使她更加动人,此时的她微微蹙眉,这无意识的动作让人忍不住生出了怜惜的感觉,只听方谈花带着几许歉意说道:“对不起,王刘哥,我……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方谈花确实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因为这种诅咒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见到,但是诅咒也是法术的一种,而法术乃是仙神们观天望地而来,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总会给人留下那遁去的一,这诅咒自然也是一样,如果有人真心爱上了受诅咒的女子,并且二人互相亲吻,诅咒就会转移到男方身上。 就像是美丽的传说故事一样,跨越了美与丑的界限,爱到极致,可惜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和王刘一样。 说到底这诅咒并没有消失,而男子解除诅咒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不再继续爱着对方,那么诅咒自然就回到了女子身上。 但若真的有人爱上了丑陋时的谈花,那看见了此时的谈花又有谁舍得放弃去爱她的这个机会呢? 面对着眼前美丽的人儿,王刘轻轻摇了摇头,他本身就对相貌这东西不太在意,再变坏又能如何?轻声说道:“没关系,就当是给你的生日贺礼了。” 这算是冷幽默么?这话并没有让方谈花高兴起来,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能够变回来她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却让王刘哥变成了这样,虽然王刘哥嘴上说着没关系…… “不用太过在意,我真的没什么,而且现在的你……很漂亮。”这是一句诚恳的赞赏,王刘很少赞赏别人,尤其是在相貌上,他不在意自己的相貌,自然也不在意别人的,但眼前的方谈花却实实在在的让他明白了什么叫惊艳。 方谈花没有办法接受王刘的赞扬,因为美丽的代价是诅咒转嫁到了王刘的身上,幽幽的目光这么就这么看着王刘,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不过他感觉方谈花眼神深处不止是歉疚,还有那一抹微不可察的……欣喜? 王刘也没办法继续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了,这样下去双方都会尴尬,匆匆的说了一句:“快睡吧,也不早了。”接着狼狈的向自己屋子里走去,似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那个吻。 这一夜对于二人来说注定是一个失眠的夜晚,辗转反侧彻夜不能眠,心情或悲伤或欣喜,或失落或迷茫,明天还会和正常的明天一样吗?两人起身再见时还会自然如常吗? 王刘其实还有一个想法,但是他不敢表达出来,当他看见那美丽的双眸时,除了眼中的歉疚和不可察的欣喜,还有着另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酝育着,直觉告诉他如果那情绪爆发出来将会是很可怕的事情,下意识的他不敢接着去想。 第二日王刘早起去砍柴,却看见方谈花也早早起床,二人顶着黑眼圈就这样看着对方,即便是休息不好的状态下,方谈花依旧美的动人心魄,门外的微光照在方谈花身上,竟平添了几分圣洁气息,似乎不管什么样的情况,此女的美丽都会带给人不一样的视觉享受。 王刘没有去细细品味这美,在房屋内的角落拿着斧头一言不发,昏暗下的丑陋面孔就像一个噬人而择的怪兽,而房屋内的光暗之间就像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将二人分开,二人就像分别身处地府天堂的恶鬼与仙子。 轻灵的声音从朱唇中淡淡传出,这声音配上面容再也没有了之前不和谐的感觉:“王刘哥,早啊,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你是起的这么早呢。” 王刘从角落走出,似是怪兽挣扎着冲破了这黑暗,走向了光明,但是却和这光明格格不入,看着眼前的方谈花,他总觉得对方好像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似乎夜里某些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但表面依旧如常说道:“恩,是啊,你今天……也起的很早,恩,我先去砍柴了。” 匆匆离去,不是刻意逃避,也不是因为面貌变化带来自卑,更无关情爱,只是他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他需要时间好好的思索一下。 毫无疑问,他还是喜欢方谈花的,所以他愿意为对方承担这诅咒,但也并没有因为对方相貌改变就把感情变得更炽热,美丽归美丽,但王刘不是一个在意臭皮囊的人,他更在乎人的内心,而地府的灵魂经历似乎让他能更好的观察到人的内心。 休息的不好并不耽误砍柴的速度,还是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挑着满满一担柴下了山,回到梨花村,他本想用往常对待村民的态度,那便是不声不响不理会,然而事实却和他想的有些偏差。 当第一个村民见到王刘的时候,露出的不再是鄙夷,而是恐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村民在见到了王刘后都露出惊恐的表情,甚至有的人连惊恐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出来,王刘依旧不以为意,但就在路过一个人家的时候,门口在玩耍的孩童见到王刘之后先是呆楞了一下,随即猛地吓哭了出来! 家人听见孩子的哭泣以为是被人欺负了,急忙跑出来,然而一见到王刘的面孔,惊得差点跌倒在地,来不及安慰孩子,直接把尚在哭泣的稚童抱进了屋内,‘砰!’的一声,房门关闭了。 看见这一幕王刘内心复杂,旁人的眼光他确实不在意,但是孩子看到了他的脸直接吓哭了,这算是另一种伤害么?他不知道,于是带着迷茫回到了快步走回了屋内。 ………… ………… 时间回到白天,就在王刘上山之后,没过多久阳光就洒落到地上,而方谈花开始准备食物,吃过后她也要出发了,每日方谈花都会自己做一些刺绣之类的小物件卖到蒙县的一家店用来补贴家用,虽然刘婆婆在临死钱还剩下了许多银票,如果一生生活在梨花村的话,或许足够方谈花安逸一辈子了,但她还是坚持自己干一些力所能及的生计。 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方谈花便走出了屋子,来往遇见的人看见方谈花根本就没有认出她就是平日里的丑女,男子见了目瞪口呆,女子见了自惭形秽,他们都不知道梨花村何时来了这么一位天仙般的人物。 王刘和方谈花都没有遮盖自己的面容,得到的效果却是强烈的反差。 就这样徒步走着,象往日一样,进入了蒙县,所过之处凡是见到的人都像是梨花村民一样被惊艳到了,而众人连垂涎之色都不敢流露,就像在看一位下凡的仙子,眼中只有看美好事物般的憧憬。 然而方谈花并没有理会,就像是不知道自己的美丽会有多大杀伤力一般,照常把刺绣卖给了店家,笑着解释了几句自己便是方谈花后,店家的婆子讶的唠叨不停,大意就是“真没想到……怎么会……真美”之类的话,而方谈花则是淡淡一笑,打了招呼便回走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回去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一群人盯上了。 第十八章 蒙面大汉的自我修养 白玉风是天合郡白家的独子,白家在天合郡乃是极大的商户,基本上垄断了天合郡的绸布产业。此次白玉风在几个好友的陪伴下来蒙县游玩,顺便发展一下家族的生意。 这种大家子弟来蒙县发展家族生意自然是蒙县县令求之不得的,然而一县县令自然不可能陪着白玉风东奔西走像仆从一般,于是便招呼自己的子女陪着白玉风一行人去各处游玩一下。 谈生意的事情自然不是白玉风上场,家里派了专门的人员去协商,白玉风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去外面玩耍一番。 这一行人四男两女,加上谢宇,谢灵这两个县令子女,八人走在官道上,本意是准备去附近的山水畅游一番,感受一下各地的景色。 白玉风不耐烦的听着谢宇在旁边陪笑般的唠叨,时不时回上一句,心里不喜,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依旧保持着大家子弟的风度,就在这时他眼前一亮,看见前面有一个女子,此女衣着虽然朴素,但是一颦一笑都流露着清纯美丽,这种美人在天合郡城内也是少见。 当下打断了谢宇的唠叨,问道:“谢兄,你可知前面那青衣姑娘是何人?”谢宇下意识顺着白玉风指向一看,同样被方谈花的美所震撼,呆愣当场,白玉风看见谢宇此番模样,更是不快,声调微微提高又喊了一声:“谢兄?你可知此女是何人?” 谢宇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仔细思索了一下,答道:“白公子,小弟确实不知道此女是谁,如果在蒙县有此等美貌的女子,小弟早就应听说过才是,可能她并不是蒙县之人,不如小弟去当面问询一下?” 白玉风摇了摇头道:“不妥,这样容易唐突了佳人,不如谢兄你派一个下人跟着去打探一下姑娘的详细情况,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一下。” 听了白玉风这一番话谢宇不禁大为鄙夷,这明显的跟踪查人老底就不唐突了?简直比自己还要过分,但自然是不能当面表露出来的,陪笑着说了句好,招呼了身边的下人吩咐了几句,那下人点了点头后便跟在方谈花的身后去了。 方谈花自然是不知道有人在跟踪她的,回到家中便发现王刘呆坐在屋子里,就连她回来所带动的脚步声也没有感受到,不禁问道:“王刘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王刘回过神来,看着方谈花,极为认真的说道:“我在考虑以后出去要不要在脸上包个头巾,但是我包过,不仅包的不完全,还会让自己像是一个小贼。” 王刘认真的苦恼着,方谈花却是露出了微微担心的神色,问道:“王刘哥,发生了什么么事?和谈花说说好么。”她知道王刘不是在乎颜值表象的人,能让他变得这样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王刘把今天的事情和方谈花说了一下,方谈花顿时皱眉不已,王刘是一个很有责任心或者说是侠义心的人,这点从王刘奋不顾身救她时就已经看出来了,如果让王刘哥因为这种事感到苦恼,那我不是也有很大责任么? 方谈花似乎想到了什么,脸颊微红,像是试探般,方谈花轻轻问道:“王刘哥,要不咱们……再亲一次试试?说不定……能变回来呢。” 这个提议一说出来就别王刘否决了,他也这么想过,但万一真的成功了,难道还要继续让方谈花承受着诅咒?更何况方谈花主动说出来后,他连那仅有的念头都打断了。 于是他决定了:“就这样吧,我以后出门尽量蒙着脸,本来这一个猪头就够吓人的了,吓到小孩子不好,吓到花花草草更不好啊。” 不待方谈花接着说什么,王刘便起身开始找能够遮脸的布条,看着王刘这般动作,方谈花叹了一口气,但是神色却又有几分释然,然而稍后王刘便把头巾拿了下来,一脸尴尬的对方谈花说道:“谈花,还得靠你教教我怎么绑,我是真的不太会。”。 村子里的消息传播的比风吹还要快,谁都知道了方谈花变成了一个大美人,而王刘则是变得更丑了,当二人走在梨花村的时候,男人们看见他们依旧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只不过这厌恶全都给了王刘,对于方谈花则是一脸的口水猪哥像,比王刘还像猪。 妇人们则是象往常一样,并没有偏见的继续进行着恶毒的猜测:“我之前就看出来那个方谈花像个妖女似的,先把人勾引过来,然后把自己的诅咒带给别人,就像是……就像是那种吸阳补阴的那种邪术!”“就是,也就是那种找不到女人的猪男才会上当受骗,现在被那人的**勾了魂儿,居然还跟在旁边,哪像是猪,简直像条狗!”说完妇人们齐齐笑了起来,刺耳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翅膀扇动带起了‘扑棱棱’的声音,可能再也不想来到这棵树上休息了。 ………… ………… 蒙县。 在一间屋子里,一个年轻人向另一名年轻人说着什么,明明年岁相近,但是前者却像个仆人一样弯腰说着,后者坐在椅子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手里拿着盏茶水静静听着。 “都已经查清了,那女子名叫方谈花,就住在离蒙县不远的梨花村里,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婆婆前几年还死了,平日里做一做刺绣之类的小物件卖到蒙县。” “本来听说这方谈花是个丑女,脸上有一大片胎记,但是前些日子家里住了一个长得像猪的丑男,他们一起住一段时间后,不知为何方谈花脸上的胎记像是被丑男吸收了一样,这才变成了一个大美人儿,但是白公子,我觉得这事邪意的紧啊。” 这二人自然是白玉风和谢宇,白玉风一听谢宇的话嘴角立马向上扬起来,无亲无故么……很好!接着不在乎的说道:“我不管她是不是有怪处,我只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在等着我。” 谢宇内心露出鄙夷之色,但是表面还是恭恭敬敬,说道:“白兄,小弟这有一计。”接着对白玉风耳语了几句,听得白玉风频频点头,等说完时,白玉风大笑几声,赞道:“好!好!谢兄,此事若是真的成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听了这承诺后谢宇在旁边大喜道:“哈哈,能为白兄出力,在下是求之不得啊。”一番客套话后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 ………… 自那以后王刘真的就带了一个头巾,把自己的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像一个蒙面大盗一般,不过至少这样再也没有小孩子被吓到,只是村里的人们看着他眼神中又改成了深深的戒备…… 这日,方谈花家门口一阵敲门声传来,罕见的有客人来找,只见门外一个女子静立,俏声问道:“请问方谈花在么?” 方谈花自然就在屋内,正在做着刺绣,王刘在屋内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自从诅咒转移后,王刘和方谈花之间便少了许多话题,屋内的王刘没有蒙面,听见有人叫喊后和方谈花一同走了出去。 门外的女子一见方谈花走出来后眼前一亮,两个美丽的女子之间总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至少门外的女子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自己对方谈花生出了惺惺相惜,方谈花对自己肯定也是一样的感觉。 然而事实上是此女姿色仅仅是中上之姿,自作多情的能力倒是上上等,方谈花见了此女只觉得陌生,其实她在这世上基本已经没什么认识的人了,若要分一个亲疏的话,王刘甚至是唯一一个方谈花相熟的人。 “我就是方谈花,请问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么?”声音如春风吹拂大地,给门外女子带来清新之感,门外女子听后肃了肃容,也尽量表现的温婉大方,说道:“方姐姐你好,我是蒙县县令之女,名叫谢灵,在郑婆婆那里看见了姐姐的刺绣,觉得好看的紧,想要跟跟姐姐讨教一番呢。” 此女自然是谢宇的妹妹谢灵,今日孤身来此也不知道搞了什么古怪。 方谈花这刺绣本领其实只是一般,这么多年谢灵是头一个慕名而来的,而且来者还是县令之女,方谈花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但是她自己心里也有些警惕,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刺绣技术并不是多么好。 就在方谈花要说话时,王刘没蒙面的脸突然从方谈花身后探出来,无声无息好似幽灵,谢灵就像是白天见了鬼一样,不,不是就像,而是真的觉得自己看见了鬼,这过分的丑陋于方谈花的美形成了太大的冲击感,二人走在一起只会显得方谈花更美,而王刘丑的愈发可怕,可怕到谢灵吓得尖叫一声,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王刘看见谢灵这样,自己也吓了一跳,小孩看见哭也就算了,这人的承受能力也实在太差,难道自己的脸真的有这么大杀伤力? 灰溜溜的接着把头巾掏出来,默默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心里还不住碎碎念着,看着吓到的谢灵眼中莫名的带着几分幽怨,好像受害者是他一般,方谈花看了这一幕也生出啼笑皆非之感,但是想了想自己或许才是始作俑者,敛去了笑容,和王刘一起把谢灵抬进了屋子。 第十九章 本性 谢灵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被一个长相丑陋,似猪一样的怪物追着,不管自己怎么跑都跑不掉,她哀求并痛哭着,祈求自己能得到拯救。 或许是祈求真的产生了效果,回头一看怪物已经消失不见了,正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转过头来,却发现那怪物正站在自己身前,恐怖似猪的脸贴着自己的脸,谢灵甚至可以感受到怪物传来冰凉的体温,那如兽的眼睛带着戏谑,大眼球骨碌碌打转,似在打量着自己,嘴里还发出了‘桀桀’的怪笑…… “啊!!!!!”谢灵吓得上半身直接坐了起来。嗯?坐了起来?满头大汗的谢灵看了看四周,发现方谈花正用古怪的神色望着她,而方谈花旁边还坐着一个蒙着面的男子。 虽然蒙了面,但谢灵当场就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恶鬼,吓得她来不及抹自己额头上的汗,一只手抓过方谈花的胳膊紧紧抱住,另一只手指着王刘,嘴里语无伦次的说着:“他……恶鬼……我……鬼……” 看见谢灵这样,王刘只能报以无辜,方谈花眼神中则带了几分歉意,轻轻抚着谢灵的后背,说道:“谢姑娘,不用怕,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可能长得有些吓人,但是是很好的人。” 纵然是方谈花这样的安抚,谢灵眼中依然带着几分惊恐,看着王刘的脸上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王刘的无辜也不能打破眼前女子带着的恐惧与敌意,无奈耸了耸肩,跟方谈花说了一声,看也不看谢灵一眼,起身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 这时谢灵才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尽量让自己显得清婉一点,对方谈花略带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方姐姐,本来是想找你讨论一下刺绣的,结果还让你看笑话了。”方谈花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妹妹真的过奖了,我的刺绣水平可是一般的紧。” 话题回到了正轨,谢灵又开始扮的落落大方,她哪管方谈花刺绣水平怎么样,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道:“哪有呢,我觉得姐姐刺绣水平好的很,正好我最近也在学,还想请姐姐到我家里去教我一些刺绣的技巧呢。” “说多么好真的算不上,但是如果妹妹想学,那我很高兴可以跟妹妹互相交流一下的。”虽然方谈花心中有些警惕,但是一个女子又能对自己做些什么呢?方谈花自然没往太深处去想。 谢灵听了之后大喜,完全忘记了刚才王刘带给自己的惊吓,高兴地直接抱紧了方谈花,说道:“那太好了,姐姐咱们这就出发吧,去我家里咱们好好讨论一下刺绣的技术。” 头一次有一个年龄相近的同性人对自己如此友好,方谈花自从受了诅咒后失去了太多的童年,孤单单的一人生活让她对一切童年所缺失的都无比渴望,当下想了想后便答应同谢灵一起出发了。 “谢姑娘请稍等,我去和朋友说一下。”让谢灵在门口等了一下,方谈花进屋对王刘说了一下自己要前往的地方,蒙面的王刘闷闷点了点头,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目送二女骑马离去。 眼神中微微带着几分落寞,他一直以来都是对孤单这种事情感到无所谓,不然也不会自己一人独自行走于自然还满怀兴奋。 但他毕竟是喜欢方谈花的,对方应该也喜欢自己,然而变成这样后二人却好似有了隔膜,开始有些疏远,现在方谈花变得美丽,也开始有人主动寻找她,现在仅是一人而已,那以后呢?那晚的吻究竟算什么呢? ………… ………… 方谈花随着谢灵来到了县令府中,蒙县的经济没有琼县繁荣,方家当年在琼县也算是大富之家,所以方谈花来到县令府并没有什么不自然或者压抑的感觉。 方谈花发现谢灵哪里是刺绣水平一般,简直就是头一次刺绣一般,她也不以为意,用自己的经验细细的教着,二人一个教授一个学习,偶尔聊一聊女儿家的私房话,气氛也算得上融洽。 谢灵学的有些心不在焉,她对此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找方谈花来此也是别有用心,但是还是装作极为认真的学着。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小妹,干什么呢,天合郡的白公子来了,找咱们出去游玩呢,快出来。” 谢灵眼睛一亮,应了一声好,便直接小跑打开了门,门外的谢宇装模作样的看了里面一眼,瞧见了里面的方谈花,惊讶的说道:“小妹,不知道你还来了客人啊,不如给我们引荐一番吧。” 就像是演戏剧一般,谢家兄妹的对话自然又太理所当然,谢灵笑眯眯的把方谈花拉到了兄长身前,方谈花一见只好欠身说道:“小女方谈花,今日来和谢妹妹讨论一些刺绣相关的事。” “哦哦,好说好说,我是谢灵的哥哥谢宇,而我旁边这位,乃是天合郡白家的白玉风,白公子,要说这白家呢可是……”谢宇滔滔不绝,仿似要把白玉风家世说个明明白白一样。 白玉风一见谢宇行为如此明显,直接拉了他一下,止住了谢宇的大嘴巴,彬彬有礼的说道:“在下白玉风,方姑娘相貌美丽,我一见当真是有惊为天人之感,至于家世什么的,方姑娘不要听谢兄打趣我,那都是祖辈一代代积攒下来的,我们这些小辈只是占了个好名头而已。 不得不说,白玉风长相确实也称的上是俊朗,身材挺拔,剑眉星目,一身白衣潇洒非凡,而这一番话更是显出了良好的家教,虽然见面直接夸女子相貌略带唐突之意,但是由一个家世非凡,相貌优秀的男子口中说出来,一般的女子都会直接忽略这不快的一点。 只见方谈花脸颊微红,淡淡说道:“公子过誉了,小女不过姿色寻常罢了。”白玉风爽朗地笑了一下:“哈哈,方姑娘才是过谦了,这样,我和谢兄正要找谢小妹去游玩一番,不若方姑娘也一起同行把。” 方谈花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便算了,公子你们自行去就好,我就直接回去了。” 谢灵又在旁边说道:“方姐姐一起去嘛,我觉得和方姐姐一见如故,还想好好和你聊聊呢。” 这三人一人一句,说的方谈花也不太好拒绝,只好说道:“那好吧,便麻烦白公子了。” 见到事情发展的如此顺利,白玉风笑的更是灿烂,连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有方姑娘陪伴,在下是求之不得啊!” 自从没有了诅咒的困扰,方谈花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是重生了一般,如果没有了幼时的惊变,如果没有那老妪的恶毒,自己的人生轨迹本就该如此,如果王刘没有出现的话,那么可能自己永远不会回到这样的生活里,世上本来没有这么多如果,如果有了一个如果,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大不相同。 现在生活貌似在一点点的向着原本的方向前进,方谈花感觉自己的未来开始走向正轨,这种感觉……很好。 老妪所种下的诅咒其实类似一种封印,这封印与其说是封印容貌,倒不如说是封印灵魂,封印容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老妪当年看了方谈花后,惊容断言说方谈花乃魅惑之相,其实是从魂相看出,这接近于术法之流,凡人自然不懂。 而现在这诅咒转移,王刘自然是不会有魅惑魂相的,但是附带的容貌诅咒却随之而来,方谈花没有了诅咒的封印,魅惑之魂解开,她的本性也渐渐浮现出来。 ………… ………… 夜晚到来,飞蛾蚊虫扑向灯罩,安静的屋内发出了碰碰的轻响,却始终碰不出结果,王刘便坐在屋内默默地看着飞虫不知疲惫的撞击。 方谈花还没有回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方谈花在做饭,突然回来这么晚,王刘一时还不是很适应,导致太阳下山很久后才想起来要做饭,饭毕后则开始隐隐的担心,方谈花这么晚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对方是县令之女,应该不会对同为女性的方谈花做什么吧,难道是回来的路上又碰见了匪人? 越想越坐不住,在王刘的想象里,方谈花现在已经被一群山贼包围住,正在哭喊着叫他过去营救…… 他不敢再想下去,果断起身,大步走到墙角捡起了斧头,就要往屋外行去。 然而王刘刚刚出门没几步,便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一阵马蹄声,在昏暗的月光下,他看见了方谈花和县令之女谢灵共骑一匹马,身边还有数骑,同向家门口奔来。 第二十章 释怀 月光下一行人,男的英俊,女的美丽,方谈花似完全融入其中,与其中众人说说笑笑,十分融洽。 离屋子越来越近,骑马众人看见了王刘,月光下的王刘没有蒙面,单手持斧,面目狰狞似地府索命的恶鬼。 远处看还不觉得骇人,待靠近了之后吓得众人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谢灵以及随行另两名女子齐齐尖叫,奏出了刺耳的和鸣,而其中男子有两人随身携带了佩剑,更是想也不想便直接抽了出来,看那剑其上佩饰在昏暗的夜晚下也隐现珠光,明明无风剑身还轻飘飘的晃动,想是实战中的作用小的可怜。 方谈花自然也看见了月光下的王刘,又看了看自己这一方人的神态,急忙说道:“华公子,叶公子,没事的,这是我朋友,他没有恶意的。” 华叶二人单手持剑,表面威风凛凛,但哆嗦的手已经出卖了他们的内心,听了方谈花的话后也没有把剑收回去,只是紧张的神态微微缓和了一点。 不得不承认,王刘此时的站姿确实很有杀伤力,平静的站立,斧尖下垂,身体一动不动,那平静的双眼在众人看来也像是散发着嗜血的红光,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一般,但是这样带给人的压迫感更大,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恶鬼会不会破冰而出挥动斧头大开杀戒。 大家子弟确实有令人自豪的地方,全场除了知情的方谈花,唯有白玉风催马缓缓上前几步,朗声说道:“前方的兄台,我们是送方姑娘回来的,没有什么恶意,请不要担心。”这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是紧攥缰绳而使骨节有些发白的双手却显示他并不像表现出来一样。 王刘听了这话也没有丝毫要把斧子扔下来的意思,因为斧子本身就是要放回屋子里的;他不动,是因为要迎着方谈花回家;他不说话,是因为没有什么好和对方说的,却不知自己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给眼前一众富家男女带来多大的恐慌。 方谈花赶紧下了马,对众人说道:“小妹就在此先行告退了,时候不早了,各位也先回去吧。” “好,方姐姐也早些休息。”“下次再找方姑娘出游。”……众人回应了几句,巴不得快些回去,本来今日开心的出游,谁想到最后遇到了这么个恶鬼般的人物? 群马带起了烟尘,也带走了众人的恐慌,方谈花往白玉风等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转头走向了家门,看着如修罗般站立的王刘,说道:“王刘哥,你这是做什么啊,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没什么恶意的。” 王刘看见方谈花没事,心里自然也松了一口气,平静说道:“没什么,看你这么晚没回来,本意是想去找你的,结果刚出门就碰见你回来了,你没事就好。” 他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淡淡的责怪之意,内心也有些许不快,我对你担心,你却对我责怪?他本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但是在此时却难得的生了一些气,这担心和气愤皆是源于感情,当然,这情绪并没有带到话语中去。 “恩,多谢王刘哥担心了,今日有些累,我先歇息了。”淡淡留下一句话,方谈花擦着王刘身边走过,只留下身上的淡淡体香,味道迷醉了这夜晚,似乎让天空更黑了,但是王刘无动于衷,沉默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有些僵硬的走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白玉风等人几乎每日上午都会到方谈花家来接人,而此时的王刘基本都是在挥动着斧头在与木头做着对抗,等回到家中后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本应坐在凳子上刺绣的那个女子却不在屋内,王刘只好默默地坐在屋内发呆,连饭也忘了吃,就这样一直坐到下午,坐到日落,坐到天黑,坐到门外有浅浅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消,紧接的是门外告别的声音,这声音在王刘听来是如此嘈杂,好像无数蝇虫在耳边嗡嗡叫着,无论他怎么挥手驱散,搅乱的也只有空气,终于又是一阵浅草没马蹄的声音传出,接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不见时,方谈花也走进了屋子。 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的王刘好像一个石像,方谈花看见了顿时一愣,问道:“王刘哥你就一直坐在这里么?怎么不进屋歇息。” 王刘嘴角牵动一下,似是在笑,说道:“没什么事可干,在这坐一会等你回来。”方谈花听了之后笑了一下,声音如银铃般清脆,眼睛弯成了月牙,浅浅说道:“我有什么好等的,王刘哥你以后自己先睡便好啦,时候不早了,王刘哥早些休息吧,我也先休息去了。” 对话就是这么简单,这风一样的女子便径自走向屋内,王刘看着她的背影,那姣好的身姿,在烛灯下照到地上的影子似乎也带着无穷魅力,但是他不为所动,虽然方谈花依旧称呼他王刘哥,依旧没有因为他的相貌而鄙视厌恶,依旧是那样的谈笑随意……但是他已经在内心确认了一件事——方谈花已经不是开始的方谈花了。 第二日王刘没有去砍柴,而是在天蒙蒙亮时坐在了门口,静坐着看第一缕阳光慢慢消磨掉了黑暗,就像是一个奔跑的巨人,又像是一个带领军队打仗的将军,就这么笔直向前推进着,直到光照耀在了王刘脸上,映出了一些金光,那丑陋的脸似乎也没那么恐怖了。 王刘满意的眯上了自己的双眼,他好久没有这么感受阳光了,在那一个月的游历中他倒是经常这样,在山坳中早起感受阳光,在树洞中早起感受阳光,在冒着余烟的火堆旁早起感受阳光,再次体验的感觉,真的很好。 当太阳完全露出时,方谈花也起身了,她看见了门外坐着的王刘,有些惊讶于对方没有去砍柴,于是对王刘说道:“王刘哥,坐在门口干什么,别着凉了啊。” 没有回头,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懒得动弹,哪还会着凉?但是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却没有懒意:“我之前经常早起看这阳光,尤其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当它冲破黑暗的时候,是那般强劲稳重,但是光芒却柔和温暖,带给我的除了震撼,还有感动,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永远也想象不到它的美丽。” “它让我知道了每天都会有如此美好的东西等待着我,于是我一天天的看,怎么也看不腻。” “谈花,你知道么,曾经我也把你当成了我每日的第一缕阳光。” 这段话很难想象是从平日里老实的王刘口中说出来,这算是什么,示爱么?话语中包含着明显的书生般的文学意味,但是说起来没有丝毫扭捏,正直自然如初阳,在王刘口中说出来居然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方谈花听了这话也没有脸红,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句似是表白的话,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那笑容确是发自内心,但却带着几分享受,自然地问道:“王刘哥,你说这话我很高兴呢,但为什么是曾经的我,现在的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呢?” “现在的你嘛……”王刘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说道:“现在的你,就像是正午的太阳,光芒耀眼,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方谈花再也忍不住,开心的大笑起来,依旧优雅美丽,真的就像是太阳般耀眼,笑声渐渐停了下来,但是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带着几分俏皮说道:“王刘哥,你变了哦,以前的你可说不出来这么夸人的话。” 这时王刘转回了头,开朗的笑了起来,那似猪的带着黑斑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照耀的原因,竟在那笑容下显得淡不可查。王刘头一次如此的爽朗,爽朗到这笑容发自内心,并能感染他人,方谈花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王刘,见到这笑容后,久违的,脸上居然泛起了几分红晕。 接着听到王刘说道:“人嘛,总是会改变的,我觉得现在这样还蛮不错啊。”似是感慨,又似是意有所指,二人结束了这场对话,王刘起身,难得的做上了一顿早饭。 吃了早饭后没过多久,熟悉的马蹄声便再次传来,方谈花看了看王刘,对他说道:“王刘哥,白公子来接我了,要不要一起来呢,白公子他们人很好的。” 王刘摇了摇头,拒绝了方谈花的邀请:“你们去吧,我样子怕会吓到他们。” 没有再坚持,方谈花直接出了家门,门口又是一阵见面问好的男女交织的声音,但是听在王刘耳中却没有了烦躁,面无表情,只有眼中熟悉的冷静映照着他的内心,接着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光芒照耀大地每一处,感觉有些高不可攀啊…… 第二十一章 膨胀的怪兽 看着方谈花离去方向,王刘远远观望了一下,在那个方向分出了一个岔道,往左是自己平日里砍柴的山,风景还算秀丽,往右则是蒙县所在,而方谈花一行人则是往右去了。 确认了方向之后,王刘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布,那是他用来蒙面的布,然后他按照方谈花所教授的方法极为认真的把布蒙在脸上,如此简单的事却做得一丝不苟,似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一般,摸了摸脸上,嗯,没有遗漏,完美! 之后他便朝着蒙县的方向走去,他释怀了么?准确的说,他释怀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怎么可能释怀?自己变成人,想要体验人的一生,听着陆老汉的故事长大,里面有侠骨铮铮,有风月柔情,虽然故事很糙漏洞很多,但是听久了总会有几分向往。 自己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倾听了她的过往,理解了她的悲伤,两人有着近似的经历,喝了酒,接了吻,替她承担了诅咒,结果却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这叫王刘怎么能接受! 他要去看一看现在的方谈花是什么样子,或许还抱有一丝幻想,或许是带着最后的不甘心,他不是真正的快乐,他的放下只是他涂上的保护色。 出发了,没有马匹带起的灰尘,只有一步一个脚印的执着,当人执着做某件事的时候,事情往往都会变得比较简单,王刘不是残疾,走到蒙县本身也不算什么难事,所以简单在路途的时间上得到了体现,似乎只有一晃眼,待再抬起头时他便看到了蒙县。 进了城自然很多人都看见了王刘的装扮,所有人都警惕的望着他,王刘皆视而不见,他总不可能把自己的头巾拿下来,告诉他们自己有着怎样苦衷,那样的话可能会吓到一片人,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他来到梨花村后基本很少走出去,虽然他自己说过要看一看自己没见过的人和事,但是方谈花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占据了他的心神,他所见所看皆在梨花村内,于是他进了城之后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干脆随便走,能碰见的话就好,碰不见也无所谓,就当它是命吧。 上天的偶遇总是营造的很巧合,就在一个拐角后,他看见了方谈花一行人,为了怕被发现他隐藏了一下自己的身形,就这么观察者对方。 方谈花被众人围在了里面,就好像她是一群人的中心一般,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方谈花在这些天已经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也适应了自己的魅力,在这一众富家子女中,明明身份最低的是她,但却是由她掌握着这个小团队的主动。 左右逢源,却又不刻意迎合,风采袭人,又不搔首弄姿,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刻印在骨子里的美妙,对男人,她让他们着迷,而不是有意勾引,对女人,她能谈笑间的把握她们的心里,淡淡的几句话就让人折服,让她们对她只有羡慕,却没有丝毫嫉妒。 不得不说这种源自先天的能力很可怕,这种能力或许能够后天培养出来,但凡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东西,总会带着一丝不自然,方谈花是自然的,她就像一只在花草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却能让整片花草都感受到微风吹拂,而这时花草也似是顺应微风的响应,摇动着,回应着,高兴着。 方谈花喜欢这样的感觉,并享受这样的感觉,她不在乎他们的富贵,帅气美丽也统统无视,她要的只是那种感觉,压抑在内心深处长达十年的,连自己都从来没有发现的欲望冲动,这冲动在突破诅咒后居然像是一个快速膨胀的畸形怪兽,已经填满了她的身心,但她没有阻止这种膨胀,而是放任,甚至催熟。 或许下诅咒的老妪做对了,也或许做错了,按照常理确实可以封印方谈花一生,但是她没有想到世上会有王刘这样的怪胎,压抑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欲望,爆发出来后将会是一场怎样的狂风暴雨? 白玉风看着眼前的方谈花,眼里充满了宠溺与挚爱,最开始他看见方谈花的时候本想着这只是个相貌美丽的女子,这种女子确实少见,但是并不是不可见,如果能够追求到是最好,追求不到那便用强,用抢!反正他已经得知方谈花并没有什么背景,这种事情在天合郡内他也不是没有干过。 令他高兴的是,事情很顺利,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一般,方谈花很快融入了进来,按照家世来讲,哪怕是方谈花家道没有堕落,和白家比起来那也不过是毛毛雨一般,自己的相貌和身家让白玉风有着绝对的自信,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眼前这个看似出身平凡的女子却让他越来越难以忘怀,似是泥足深陷越陷越深以至于无法自拔般在享受着。 眼前的女子相貌确实惊人,但是还有一种其他女子没有的魅力,他是天合郡各大欢场的常客,什么样的头牌没有见过,娇嫩欲滴的幼女,成熟妩媚的熟女,曲艺双绝的才女,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倌人,但是没有一个带给他的感觉能比得上眼前的可人儿,甚至比不上她的一个指头。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视觉或者感觉能够形容的,似是灵魂深处的吸引,那种迷醉的感觉,似乎只要看着她就已经得到了上天最好的宠爱,所以,他选择沉沦。 在场的众人都如白玉风是一个想法,方谈花给了他们一种错觉,一种自己根本无法完全掌握的错觉,所以他们愿意一起聚集在她的身边,因为他们各自都知道,没人能单独够拥有这个女子。 明明是一种悲哀,但是碰见了方谈花让他们愿意承受这种悲哀,对他们来说,当方谈花不再关注他们时,或许才是最大的悲哀。 ………… ………… 王刘其实是很幸运的碰上了他们,白玉风众人本意是去往蒙县另一个方向的乐县附近,只是在蒙县稍作停留,用以收拾行装,若是再晚个盏茶功夫,或许白玉风等人已经出了蒙县也说不定。 他看着眼前的众人,准确的说他是看着众人中心的方谈花,她谈笑自若,似是一眨眼一挥手便能带动一方风雨,游刃有余的交际,不让任意一人感受到被孤立,也不让任意一人感到自己被偏好。 看着这一幕的王刘并没有被吸引,他承认方谈花很美,而且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美,但是他只觉得脊背发凉,这根本不是之前清丽无邪的方谈花,这美美的过于不真实,好似井中月,天边霞,他似乎看见了方谈花内心不断膨胀的欲望,跟他的脸比起来,方谈花的内心才更像是一个怪物。 于是他开始伤心,眼神落寞,这不是他想要的爱情,这不是他喜欢的人,转过身留下一个背影,向着来时的路回去。 人群中谈笑的方谈花突然看到了前方路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转瞬便消失在眼帘,不知为何,那背影让她感觉有些心痛,又不知痛从何来,于是她开始思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华和鸿看着方谈花脸上的变化突然问道:“谈花,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他就是当日拔剑的二人之一,听见问话方谈花回过了神,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脸上又逐渐恢复了笑容。 回去的路上,王刘漫步走着,似乎每次进城出来的时候都没什么好结果,上次背着陆老汉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随意的一扫,他看见了一家酒坊,心里一动,还好自己砍柴也挣了些钱,于是买了一坛酒,带回了家中。 回去时已是下午,拿着一坛酒坐在屋子里,王刘拿出了那晚喝酒用的杯子,想也不想便撕开了酒的纸封,一杯一杯的给自己倒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昙花般的爱情 王刘和陆老汉生活了十八年也没有喝过酒,但是在方谈花家的短短时日里,他却已经喝了两次,第一次显得有些被动,但是过程带着些许香艳火热,第二次虽是主动,心情却无比落寞。 第一杯酒饮下,他吧嗒了一下嘴,似是单纯的在回味那酒的味道,辛辣的感觉让他眯了眼,就像是一个贪吃的小孩。紧接着又倒了第二杯,他的脸色微微泛红,王刘体质如此,酒不是很烈,却容易让人看得像是要醉倒一般,第三杯酒也倒了下去,王刘开始回忆,酒不醉人人自醉,酒若醉人勾人泪,王刘不容易醉,但是他想趁着这热火灼烧的劲头回忆一下。 他开始回忆起了自己当猪的时候,那时候担惊受怕,困在一处,哪能像现在一样自由自在?接着又是自己转生,每想到一次便饮一杯酒,酒杯不是很大,所以饮了这些还没见水面降下多少,而且他买的这一坛比当初要大上不少,就像是放肆的纵欲。 回忆到了自己变成了人,被钱员外抛弃的那段他自动忽略掉,开始想到了陆老汉的六回首,于是他开始模仿着陆老汉哼哼起来,那怪音怪调,却是怎么也学不像,毕竟陆老汉年老,嗓子略显沧桑,唱出来独成一种风格,他也不以为意,反正也没人听到。 故事与酒,两者在一起是绝配,没有故事,王刘便开始回忆自己的故事,回忆陆老汉讲的故事,回忆方谈花的故事,回忆自己与陆老汉,自己与方谈花的故事,想着喝着眼泪便簌簌落下,这次不是因为喝的太猛呛到,而是情到深处自然伤。 他今日又是去蒙县,又是拎酒走回来,除了早上的一些稀粥白面,没吃过一点饭,但是他不以为意,只是默默地喝着,谈花,昙花,他的爱情就像昙花般一现,用自己的爱浇灌着枯萎的花朵,花朵绽放时,那美丽却化成耀眼的光芒刺伤了他。 浇花人的付出得到了惨痛的回报,虽然表面上方谈花并没有说过什么伤害的话,但是王刘知道那已经不是他想要的了。 酒看似喝的快,实际喝的很少,但一杯一杯下去,总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到后来他索性不去想任何事情,只是让酒精麻痹着自己,脸红的就像一个大柿子,眼神迷离,浑身散发着酒气,活脱脱就是一个失意买醉的人。 越喝越醉,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但就是没有倒下,每次身体将将就要向后仰下去的时候,腰部便像是灌注了力量的弹簧一般把身子硬生生弹了起来。 天已经黑了,一人饮酒独醉,一坛酒竟然喝了半天的时间,曲终人散,酒尽杯停,王刘用力的倒了倒坛子,然而里面只能零零散散出来几滴酒水,王刘知道自己该醒了,他不可能一直借着这坛酒醉下去,是时候结束这昙花一般的爱情了。 于是他直接站了起来,动作干脆果断,看上去就像是之前的醉意都是装出来的一般,他决定离开,离开这个地方,不需要告别,也不需要别人的挽留,就带着心里的伤和脸上的斑痕这样走吧。 他并不知道当他选择放弃这份爱的时候脸上的诅咒便会消失,他只是决定没有抱怨的把这份诅咒背负下去,带着比离开陆家村更少的行李,也不管这是黑天,他坚毅的走了出去,回了回首,似是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望着某个人,并不沧桑,却已物是人非。 呵,再见了,谈花,再见了,梨花,再见了……那昙花般的爱,再也没有留恋,人影就这么隐没在了黑暗之中,直至不可见,奔走带起的风就像是一首诗飘散在空气中…… 酒入喉间绕愁肠, 愁肠含惆怅,无语话凄凉。 倚栏望月心满殇, 悲情生迷茫,胸间怀坦荡。 杯酒饮尽也难忘, 看朝阳, 思藏于情。 决然奔行夜幕中, 不问前路在何方。 ………… ………… 方谈花和白玉风一行人正走在乐县的街道上,今夜是七巧节,乐县的繁华使得这座城市尤为热闹,街上男男女女在河边上,在街上,一个个或大胆或羞涩,向心爱的人吐露着心声,各色的花灯顺河流下,载着人们的祝福与愿望,把宽阔的河水映成了美丽的七彩乐园。 街边各个门口的灯火把城市映的灯火通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发光的大灯笼,方谈花从来没看过这美丽的景象,在众人的看护下,她旋转着自己的身子,朴素的布裙裙摆飘起,居然有一种出尘的美感,白玉风等人都在用欣赏和赞叹的眼光看着这个灯光中的精灵。 突然,方谈花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高空中看着自己,那眼神并不犀利,透露出的是几分柔情还有几分悲伤,这感觉很神奇,明明没看到,却偏偏觉得被看到。 毕竟不是真的精灵,她只是凡尘的人,方谈花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在白天的时候也有过,但是现在尤为清晰,她隐隐感觉到,有一种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那是自己最害怕的,最忍受不了的。 于是事情就发生了,她脸上的皮肤开始有了名为紧缩的感觉,似是有人在用手用力的粗暴的搓弄着她无暇的面庞,如嫉妒的怨妇,要把这上天铸造的完美破坏,这感觉让她大脑昏沉,双眼被这昏沉弄得模糊,但是她隐约间看到面前的白玉风等人看着自己的眼光不再是痴迷,而是有些惊恐。 这眼神她曾经见过,并且记忆深刻,那是自己刚到梨花村时村民看她的眼神,那是梨花村村民看着受到诅咒的王刘时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们用令我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你们看着我的眼神应该是充满爱,对,还要再加上更多的痴迷!我要什么你们就应该给我什么,我喜欢什么你们就应该做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为什么…… 疼痛让她说不出来话,于是她只能把嘴不断地张开闭合,重复这个动作,就像是缺氧的鱼,做着最后的无力挣扎。她把手伸出来,想要他们抓住这柔荑,手还是美丽的,根根指节入葱白般俏丽,但是这手的主人的脸却像是受了诅咒般,开始慢慢的,慢慢的长出了黑斑! 黑斑越扩越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联成了一片,遮盖住了方谈花大半边脸,看见这一幕,白玉风再也不能保持住冷静,毫无风度的大呼道:“妖女,妖女……这女人是一个妖女!” 旁边的县令之子谢宇也喊叫着,那声音因为恐惧和过度的用力走了调:“我就说的,我当日就说过的!这女人邪意的紧!”华叶二人更是抽出了自己手中的剑,指着方谈花,但是那手抖得就像在捣蒜。 这一众富家子弟皆是神态慌张,痴迷崇拜之色完全不见,又想起了这些日子把方谈花好似仙女一样的捧着,心中更是后怕,带着惶恐的眼神,慌忙不迭的跑了,边跑头还时不时地往回看着,怕下一秒这妖女变回起身飞奔把他们杀个干净,华叶一见众人皆跑了,对视了一眼,连剑都忘了收回去,直接手抖掉在了地上,也跟着众人跑了。 而旁边的路人也是一样,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都过来瞧着,但看见方谈花脸上的变化,节日带来的喜悦直接转为了惊恐,接着人们开始倒退,一步,两步,之后便直接转身逃跑,就像是身后有着可怕的会传染的疫病在不断扩散着,男人跑的比女人快,刚刚的一对璧人霎时变成了跑步比赛的对手,他们尖叫着,无人顾及对方,短短时间内,方谈花的身周便空无一人。 街边的灯火照耀在方谈花脸上,显得黑斑格外清晰,能陪伴她的也只有这些灯火了,但是灯火是不会把人拉起来的,所以方谈花就这么慢慢的倒在了地上,两行眼泪从眼角旁落下。 她明白了些什么,自己得到了爱情,但是挥霍了这份爱情,她也明白白天的背影和刚才的目光都是谁发出来的了,于是她想起了背影的主人,想起了二人经历的一幕幕,她只能在口中无力的喊着:“王刘哥……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这样,王刘哥……” 暖风吹拂在方谈花脸上,仿佛诵唱着一首诗,她变成了昙花,又变回了谈花,枯萎凋零,她开始嚎啕大哭,却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第二十三章 误会 奔走在林间,跑的大汗淋漓,这似乎是消散酒意的最好方法,他本来是带着决心离开的,背负着诅咒的决心,但是就在半路上,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轻松了不少,就像是退了潮的海水一般,留下的只有湿润的沙。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变得光滑如新生,于是他明白了,自己的诅咒可以不用背负下去了,本来是值得庆幸喜悦的事,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这喜悦的背后是不是代表着方谈花又变了回去? 夜间的风吹得轻快,吹在他满是大汗的头上,霎时凉爽了许多,林中的树叶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凉爽一般,叶和叶之间的摩擦发出了‘莎莎’的声响。 在这一刻,他有一种想要转身折返回去的冲动,但是念头刚起就被他压下来了,回去了又能怎么样,自己是断然不会再爱一次了,也不可能用亲吻接过这诅咒,并且二人又该以怎样的状态直视对方?于是冲动就像之前的诅咒一样,快速消退了下去。 “已经过去了,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吧,她还是曾经的她,我还是原来的我。”王刘喃喃自语道,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无数个坎,曾经的方谈花能够跨过去,今次或许也能吧。 王刘只能这么想着,他不是圣人,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自己能做出决断,背负诅咒默默离去也没有太多怨言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容了,不可能无休止的去进行帮助和承担,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又有谁来帮助自己? 风停了,王刘也停止了思考,脚步动了起来,接着让酒意随着汗流出去吧。 ………… ………… 华宇郡,邙县,这是华宇郡的几个大县之一,其富裕程度堪比数个蒙县相加,但是本来是富裕的邙县如今却处处透露着紧张的气息,数队卫兵在街上警惕的巡逻着,狼一样双眼时不时扫过街边的路人,看的人们心惊胆战。 王刘行进了又是不知道多少时间,跨越了不少地方,城也见了不少,他曾经对方谈花说过,他想要在一个地方好好的看一看人和事,在梨花村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干的是砍柴,爱的很无奈,底层杂活又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便走过一个个城市,希望可以找到那令自己欣喜或者惊奇的地方。 他现在正站在邙县这座大城前,望着高高的城墙,这是他见到的最大的城了,心中不免有些震撼,他察觉到这城中似乎带着几分不安的感觉,这点从门口严查每个进城行人的卫兵就能看出来一些。 除非是战争时期,或者周边的匪患闹得很严重,不然是不会有这么严厉的搜查的,王刘也深知这一点,毕竟他不是这个世界常识方面的新生儿了,但他还是没有犹豫的走了过去。 门口的卫兵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在门口徘徊了一段时间的可疑人物,可疑之处在于这人一脸的风尘仆仆,还像是在熟悉地形一样不断的观察着这个城市,尤其是那像猪的脸,仅仅单凭这一点都可以说他是一个可疑分子了。 王刘并没有戴上头巾,如果单单是原本样貌的话,他也仅仅算是一个长得有些畸形的人而已,走在人群中可能会有人好奇地看一下,倒说不上是恐怖。 理所当然的,王刘被卫兵拦了下来,只听卫兵对王刘说道:“看你不是邙县本地的人吧,来邙县所为何事啊。” 看着向自己问话的卫兵,王刘答道:“我从蒙县来,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头一次来邙县,想要进去看看。” 卫兵顿时心里警惕大生,蒙县他听都没有听过,甚至他怀疑这名字都是对方编造出来的,现如今的人不好好在家里找一份活计,有谁会随便出来走?卫兵脑海里在短短的一瞬便将王刘可疑分子的身份确定了。 手当即握在了刀把上,就像下一秒便会拔刀而出一样,卫兵寒声问道:“蒙县?我听都没听过,谁知道你是不是人屠派来打探情况的奸细,不把自己的身份说清楚,今天你就留在这里吧!” 厉声厉色,说的王刘却是莫名其妙,人屠?这是一个人的名字么,听起来怪异的紧,他只好解释道:“蒙县在天合郡内,这里还属于天合郡的范围么,我是一个游历的人,头一次来到这里,至于你说的人屠,我听都没有听过。” “天合郡?你一个天合郡的人来华宇郡这么远作甚!”由不得卫兵不警惕,王刘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甚至他的刀已经拔出了半截,没有全部拔出来只是怕造成骚乱,而且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屠或是人屠的下属的话,凭自己这一个小小的卫兵,再多也不够对方杀的。 王刘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华宇郡内,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方谈花在谈及自己的过去时便说过自己出身于华宇郡,就在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卫兵身后传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聚在这里这么多人!” 只见一名身穿铠甲的汉子从城内走了出来,此人身高八尺,胡子络腮,浑身散发着一股彪悍的气息,身边还跟着几个类似于侍卫一样的人物,可见此人明显是军官之流。 卫兵一见身后来人,立马弯腰抱拳道:“禀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此人很有可能是人屠派来勘察地形的奸细。”说着又把自己觉得可疑的地方和眼前的军官说了一下。 军官听后思索了一下,然后直接把腰间宝刀拔了出来指向了王刘!动作利落果断,让当场的卫兵都觉得有些震惊,但是一见军官动作,也都齐齐的拔出了刀,把王刘围在了中间,只听那军官厉声说道:“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的身份,如果现在老老实实的认罪,我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 话没有说完,但是接下来的意思任谁也听得明白,王刘明白了这意思,却不明白他的话,那刀尖离他的喉咙仅有一掌长的距离,只要肩膀微微一探便能将王刘刺个血溅三尺。 宝刀锋利,冒着寒气,王刘脖子上的皮肤似乎都起了一层疙瘩,这是纯粹的生理反应,他并不害怕,他也不是第一次直面刀子了,并且淡定的根本理由源自某个地府大人物带给他的坚强后盾,所以他平静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也根本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只是一个游历的人,碰巧来到了这里,希望你们不要误会。” 军官看见王刘的表现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眼前的人不管是不是人屠或者是人屠派来的奸细抑或其他,光凭这份淡定便不是一般人能表现出来的,军官能看的出来,这并不是怕丢人而强装出来的镇定。 那眼神有着经历过生死得人才能锻炼出来的无畏,那平静分明是对自己能力有着极大的自信,自信在这个距离之下也不会被自己杀死甚至伤到,眼前这个相貌古怪的男子……绝非等闲之辈! 场间的卫兵们都不敢有太多动作,只是紧张的看着王刘,只要军官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举刀相向,但是军官并没有对卫兵下令,只听他沉声说道:“既然你还是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说完把刀平的一举,猛然砍下!刀未到,刀意先到,王刘霎时感觉劲风铺面而来,如果是一般人,刀按这架势砍下来,下一秒,头便会和身子分离,王刘没有这种顾虑,但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刀砍在脖子上的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只见他躲也不躲,身子也不动丝毫,好像双脚在大地生了根,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得,只有眼神还依旧保持着平静。 第二十四章 那是一个传说 王刘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军官,好似斩下的刀风只不过是晚间的凉风而已,他不是不怕疼,只是他知道眼前的军官并没有杀意。 之所以能够这么肯定,不是因为他能他能感觉到陆老汉所说玄之又玄的杀气,而是眼前的军官如果要杀他的话,根本用不着先说一声,并且那刀也不用特意举起来再劈下,直接像剑一样刺出去不好么?省时又省力。所以他根本动也不动,就像是一个有着大勇气的圣者,面对磨难也面不改色。 果然,刀就在离王刘脖子数寸的位置停下了,刀风吹动着王刘身上的汗毛,即便如此,王刘依旧镇定自若,军官看着王刘,刀缓慢的离开了王刘身周,手挽了个刀花,将刀收进鞘内,劲力掌控精确至毫巅,单凭这一手大力之下突然将刀停下来刀子还纹丝未动的功夫,便知这军官是有真本领的。 军官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豪爽的笑声震得人双耳嗡嗡作响,下巴的络腮胡子就像是一团杂乱的毛球在抖动着,边笑边拍着王刘肩膀说道:“兄弟,好胆识!好胆量!我确信你不是人屠那方的人了!” 一切确实都只是在做样子而已,然而军官旁边的亲兵看了一眼王刘,又对军官说道:“大人,说不定这人断定您没有杀心,这一切也都是装出来的。” 军官听了这话,眼睛瞪得铜铃般大,骂道:“放屁!你觉得这人长得像那个人屠?或者说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冷静无畏的人会给人去做地形勘测这种屁大点的事?跟了老子这么长时间,能不能长点脑子!” 眼前的情况转换的有点快,王刘只能感叹道眼前军官的嗓门之大和粗中有细,苦笑着说道:“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你们说的人屠是谁,但是误会能解开就好。” 又是哈哈一笑,肩膀上传来的拍力越来越大,声音砰砰作响,险些没给王刘拍倒,军官说道:“来,兄弟,我们进城,这事慢慢说,我是这城中百户,叫高刚强,我看我应该比你年长几岁,兄弟你叫我高老哥就成。” 这名字还真的蛮贴切的,难道他爹娘在小的时候就看出了这高兄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王刘边走边想,嘴里也同时说道:“我姓陆,名王刘,高老哥你称呼我王刘就好,还想问一下高老哥,这人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弄得大家如此紧张。” “王刘老弟你有所不知啊,就因为这人屠,这段时间可弄得我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你听我好好跟你说一下……” 人屠,是近几年来突然崛起的可怕杀手,只要给钱,什么人都敢杀,什么人都能杀,最开始时,便有人出钱委托去暗杀一个豪绅。 一般来讲,暗杀既然带了一个暗字,一般人想到的都是在月黑风高之时,用诡异身形潜行至防守重重的机关守卫,不让一人察觉,在众多武者于不知情下将人击杀屋内,事了拂衣去,待人发现时已身遁不知何处…… 然而这名初出茅庐的杀手人屠,在杀人之前,直接往豪绅家递了杀贴,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要与何日何时前去杀你,落款是人屠二字。 豪绅见了后自是嗤之以鼻,他不知道是谁出钱要杀自己,自己这些年得罪的人确实不少,但是经历这么多,自己不还是活的好好的?这一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跑出来的杀手居然要直言杀自己,还说出了时间,自己倒要看看是哪个宵小如此大胆! 豪绅在仇家林立的生活中活了这么久靠的自然不是运气,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豪绅把这点做的很好,立即联络了当地的官府联合自家的护院众人,把自家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当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果真的要混进去,除非是变成飞鸟,从天空中飞下来。 人屠没有变成飞鸟,预定的时间一到,他直接来到了宅院正门前,无比嚣张的冲进了豪绅府内,碰见看守也是一句话不说,刀一挥动,便有血花喷出,而且每杀一人都只出一刀!一刀致命,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有人在作出威胁话语时或许会说出杀人如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这种情况下通常是在讲一种心理状态,但是人屠杀人真的就像杀死一只蚂蚁。 不论男女老少,武者还是妇孺,皆杀!就像一个贪玩的孩童,看见蚂蚁便会淘气的上去用手或用脚碾死,所过之处连停顿也没有,留下的只有遍地的血迹,霎时间宅院内哭喊声漫天,死亡的人数以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在短时间内增长,明明委托人只是要暗杀豪绅一人,但看人屠这架势,明明就是要灭人满门! 不到半个时辰,豪绅满门皆死,无一人存活!所来的官兵也无一人生存,当事后官府派人查探情况时,推开家门,里面的场景让来者呆愣当场,然后趴在地上大呕不止,仿佛要把昨夜未消化的食物也吐出来,吐得眼泪直流,胆汁外冒。 眼前的场景就像是一个用鲜血粉刷了地面的修罗场,血腥气息冲天起,在场无一人断肢,全是一刀命中要害,当场死亡! 这不是一个杀手,他是一个修罗,自此次后人屠声名大噪,很难想象一个杀手会有这么大的名声,相比于那些躲在阴暗沟渠里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发现身份的杀手来讲,人屠就像是一个杀手界的传说! 之后每次的暗杀,人屠都会用最血腥,最原始,最残忍的方法来完成任务,不论对方是善是恶,不论对方官职高低,无一人幸免。 一贴下发,满门无活,官府也多次组织追捕,但是无一人能获丝毫战果,这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而人屠的相貌也被人传的神乎其神,身高一丈,腿长八尺,一跃三丈高,长相不似人,双头四手…… 而今次,邙县如此紧张的原因,便是人屠下了杀贴,对象是邙县最大的财主,成于化成员外,此人乃是巨富,家财万贯都不足以形容,此人的妹妹还嫁于了邙县的县令做了正房,财和官的结合,让成员外在邙县更是风光一时无两。 成员外富贵了大半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是人生最快意的时刻,怎么能忍受自己就这样被杀死?当即便联络了自己的妹夫县令,又联络了城中百户在城中严防死守,另一方面又在广招江湖人士,许以重金。 如果成功保护了成员外,那么赏金万两,如果谁能成功杀死人屠,那么除了赏金外,成员外还会把最小的妹妹许配给他,直接变成了和邙县县令一个身份的人。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生死厮杀,生死厮杀多了总会令人厌倦,人不可能杀一辈子,青年可以杀到中年,但是到了老年,牙掉了手拿不动刀剑了,总会被人寻上门来,一刀了结生命,晚节不保。 没人愿意拼杀了一辈子,拼了个好名声后被当做别人的踏脚石,所以成员外这一纸招书下,当即点燃了附近很多江湖侠客的热枕,尤其是成员外的幼妹年方十八,貌美如花,为人知书达理,懂得琴棋书画,有钱有人有势力,简直是刀尖上舔血的汉子们完美的归隐场所啊! 各地江湖人士的闻名而来纵然是令成员外心里恐慌稍作安慰,但是另一个问题接踵而来,这么多人,万一有人屠偷偷混了进去那可怎么办? 于是邙县又下发了一纸布告,进城必须是有名头的侠客,这有名头很简单,只有有人能认出你就好,然后第二条便是这邙城只许进不许出!生怕有人出城后会把城中的情报传给人屠。帖子是在前天发下来的,而明日晚上便是收割的时刻。 这已经不是要刺杀,更像是一种挑战,人屠刻意给了成家四天时间准备,如此明目张胆说明了什么?这已经不是嚣张猖狂了,而是一种无人能够理解的自负,或许在这个杀手传说眼里,这一次次的杀戮就像是一场场游戏一样吧。 四天的时间,纵然是邙县城中居民心有不愿,在成家势大下也只能乖乖听从,无一人出城,侠客们也是无所谓,万一成了成家的快婿,没准就是后半辈子都呆在这里了,先来这熟悉一下自己未来要生活得地方也不错…… 第二十五章 一个致力于打击邪恶的青年 听了高刚强的‘人屠生平简介’,王刘顿时被这生猛的人震撼到了,陆老汉曾经对他说过那些侠客的故事,他仅仅当故事听着,但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这种人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哪里又会这么随便地出现在常人眼中? 然而在今天,他生生听见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传说,虽说是一个负面的传说,而如果他选择留在这里的话,甚至他还可以看见这个传说。 但对于这个人,王刘没由来的产生了厌恶,厌恶来自这人的行事,这人的名字,这人的职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对人命无所谓的态度。自己一个猪被人杀了这么多次后变成了人尚且还爱着人类,而你本身身为一个人居然这么视人命为草芥,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你凭什么要去破坏这么多的世界? 对于这种杀人如麻的修罗,王刘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把他制服,让他再也不能杀人,这想法不是少儿突发豪情立志,也不是身怀着某种如圣贤般的高尚情操,而是基于自己身为‘人’的底线,自己做人做的这么辛苦,摸爬滚打忙苦忙累,凭什么你简简单单便收割了一条又一条人命? 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但是不应该死的像是路边被随随便便踩死的蚂蚁,留给世界的仅仅是一抹鲜艳的令人作呕的红。 跟着高刚强进了邙县,人们脸上的紧张警惕惶恐全都被王刘看在眼里,这更坚定了王刘的想法,于是他对着身旁的高刚强说道:“高大哥,我也想要去成为对抗人屠的一份子,请高大哥指点下成员外府上往哪走。” 高刚强一听,脸上有些诧异,说道:“王刘老弟,难道你也是看上了成家的银子和成员外的妹子,我看你可不像是贪恋这些东西的人啊。” 摇了摇头,王刘对高刚强说道:“高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听见你说的那些事,心里觉得有些不忿,你不如把我当成一个……侠客吧。” 王刘对高刚强很有好感,因为高刚强没有因为他的相貌而产生半点异色,又友好的给自己说了那么多事情,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其实不需要太难,但是高刚强的神态中带着无比的真诚,所以他不怕高刚强笑话,直接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高刚强没有笑话王刘,只是看着王刘的脸色由诧异变成了古怪,音调也变有些古怪:“王刘老弟,你这话……是认真的么?”王刘看着高刚强的双眼,表情极为认真并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口吻说道:“是。” 这不是他第一次自称侠客,陆老汉生时他对此道嗤之以鼻,但陆老汉死后他想要把这种精神传承下去,这是陆老汉的梦想,王刘继承了这个陆字,也想继承陆老汉的梦想。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看见这么纯粹的人了?自从自己进了官场以来,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虚伪的笑,每一句话里似乎都得转个弯才能了解真正的意思,每个人做事都是带着利益的方向,侠客么……呵呵,还真的是个不同于一般人的老弟呢。 高刚强在心里感慨,看着王刘的脸不禁带着几分无言的敬佩,看见了对方似乎就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每日勤练武艺,也想要干一番事业报效国家,事业是干出来了,武艺也没拉下,但是自己真正干成了什么事么?只是天天在社交场上和各种官员财主虚与委蛇同流合污罢了。 接着高刚强便对王刘说道:“老弟,哥哥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但是这次哥哥要劝你一下,最好不要参与到这件事情来” 顿了顿,高刚强接着说道:“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人,但是传说能当传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哥哥我自己都对这次的事心里没什么底,或许明日就是我的死期也说不定,你还年轻,有大好的时光等着你,没必要现在因为一时冲动去这么拿命拼。” 话毕,二人停止了行走的脚步,王刘再次认真地看着高刚强的脸,那脸上带着的是诚挚和认真,看的出来眼前的人是真心的说出了那一段话,虽然二人刚刚相识不久,甚至可以说上一个时辰他们还是陌路人,但是王刘觉得二人就像是认识了多少年的好友般,这种感觉王刘还是头一次生出来。 “高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是不会走的,我有自信不会被杀死,至于为什么的原因请原谅我不会说。” 高刚强摇了摇头,就像陆老汉说的,每个人都有秘密,就连陆老汉都知道的事,高刚强自然也知道,于是他说道:“兄弟,既然你这么肯定,那老哥就不劝你了,哈哈,没准老子明天大发神威直接把人屠给斩了也说不定,走!老哥带你去成家,给你引荐一下!”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劝慰一两句就足够了,如果对方真心要去做的话,身为兄弟肯定就会支持,没有必要劝告太多,王刘听着高刚强的话,心里生出了一股暖流。 就这样,高刚强搂着王刘的肩膀,来到了成家门前,只见大门朱漆粉刷,颜色鲜艳却显庄重,旁建丈高围墙,尽显大户人家气派,而宅院四周不时有着负剑背刀的人来来往往,脸上或凶神恶煞,或丰神如玉,或飘逸或壮硕,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主。 “这就是老头儿说的江湖么。”王刘在心里想着,而一旁的高刚强则是对这群江湖侠客们嗤之以鼻,这是很自然的,江湖人士和官府军队双方在立场上便有着天然的冲突,江湖人士崇尚自由,若走正道,便称之为侠士,若走邪道,便称之为匪恶,而国家朝廷则是代表着规束,严格的分级透露出纪律性。 一方面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方面是大权在握,养尊处优,理念上的不同自然是双方接触最大的阻碍,但正所谓道不同,利相同,双方便可相通,既然杀了了人屠对双方都有好处,那么彼此暂时的合作也未尝不可。 看都不看一眼旁边的‘江湖侠客’们,高刚强眼中露出不屑,大摇大摆的带着王刘进入了成家大门。 高刚强在场的人自然是都认识的,就算不知道人,单看那一身铠甲也知道是军方的官儿,连带着如此,王刘也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这人不知是何身份,看穿着朴素的很,衣服还有破损,肯定不是官场或者军队中的人,然而江湖中也没听说过有哪个长得像猪的出名人物,身体还算结实,但看身形步伐也不像是常年习武,莫非这人是成家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 一想到这个大家看着王刘的眼光顿时变得有些温柔甚至热切起来,来这里的有几个是真心想要为民除害的?不都是为了银子和美娇娘么,美娇娘就那一个,众人都知道机会不大,但是跟在一个成家的子弟身后,银子可是大把啊。 看着这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由审视变成了一抹抹温柔,王刘忍不住恶寒起来,自知自己长得有些丑陋,想不出来身上有什么能吸引这些江湖侠客的地方,难道……江湖侠客都如此重口?想到这里,王刘身上开始起了鸡皮,急忙让高刚强赶紧带着自己走,高刚强满脸疑惑但是也照做了。 确实是大户,看着这成府估计比整个陆家村都要大上不少,王刘是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宅邸,着实震撼了一把,满足了土包子的求知心里,不禁感慨如果当年陆老汉也能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有这么多钱,估计也不会死的这么早吧。 左拐右拐,高刚强带着王刘走到了一座屋***里宽敞,屏风壁画饰于屋内,显得高雅富态,一人正坐桌后,写写画画似是在计算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此人立马抬起了头,是个男子,看不出多大年龄,头发微白脸上却没有皱纹,可见平日里保养得很好。 而高刚强则是用着自己的大嗓门喊道:“老徐,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是我兄弟,给好生招呼着。” 第二十六章 小樵夫有大勇气 老徐本名徐得贵,基本上世世代代都在成家当担当总管一职,据说老徐的祖上和成员外的祖上二人白手起家,一起打拼出了这成家的大好天地,而徐家祖上则自愿作为成家的总管,低人一头,尽管如此成家也并没有真的把徐家当成管家来看,这样世代下来,其实老徐这一脉和成家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 身为城中最有钱的成家的总管,邙县官场上自然也是知晓徐成两家的关系,没人会把徐得贵单单当成一个管家来看,今次人屠来犯,正是徐总管管理着人员的往来,一般的江湖人士根本用不着徐总管来接见,而作为城中百户的高刚强自然有这个底气直接走后门。 “老徐,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是我兄弟,给好生招呼着。”这话在一个正经的在职军官口中说出来怪异的紧,就像是带人进窑子让老鸨介绍几个好姑娘一样,王刘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然而眼前的徐总管则是不以为意,想是早已了解了眼前这位军官的性情。 “怎么,高百户给我介绍了个什么样的青年才俊啊。”嘴里边说着徐总管边看了看王刘,像徐总管这种人便是这类大户人家的门面人物,不一定需要看得八方风雨,但肯定会懂得察言观色,笑面迎人,所以看到王刘相貌后也没有露出鄙夷诧异之色,只是默默带着一丝微笑打量着他。 事实上,真正见到王刘相貌还会鄙视的人,无非那么两种,一种是真正的小人物,这种人察言观色不懂,只能凭着皮囊衣着去判断一个人,两个字概括就是浅显,第二种便是身份虽有,但是常年颐指气使惯了,见人天不怕地不怕,看见丑的便觉的污了自己的眼,类似于一种精神洁癖,两个字概括便是娇气。 抛去这两种,基本上没什么人会太对外表在意,因为谁也不知道在外表下隐藏着什么样的灵魂,除非真的是丑或美到了一定境界,如上了诅咒的王刘,如去了诅咒的方谈花,这二者是地与天的差别,不论哪个平日里都轻易见不到。 打量终究是看不出一个人的全部,尤其是王刘除了外表和那平静的双眸以外实在没什么可给别人打量的东西了,于是徐总管带着客气问道:“我只是个打杂的小老头,对咱们江湖上的路数不太懂,不知小兄弟出身何门何派啊。” 能在这个时期被介绍来的基本上都是为了应对人屠的江湖人士,想来能让高百户赏识的人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徐总管直接问了王刘门派出身。 王刘砍了一辈子柴,哪里会什么武功路数,当下恭敬回道:“您过谦了,我没什么武功路数,只是正巧游历路过,听高大哥说了此事,想要出一份力。” 看着王刘认真地说出了这一番话,不仅徐总管脸上带了几分蔑视,就连高刚强也诧异的望着他,如果不会武功的话,自己当时砍那一刀时他就这么有信心自己会收手?万一自己手抖了一下,那就是没命了啊!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老弟的大心脏究竟能承受多大的压力?但马上高刚强又想到了王刘所说得秘密,也就有些释然了,没准人家身有苦衷不能说呢? 想通了后他又用大嗓门对徐总管喊道:“老徐你管这么多干嘛,我老高推荐的人还能有差?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老弟绝对是能人就是了。” 这句无力的解释立马就让徐总管对王刘的印象直线下降,没有本事装本事,说不出来装神秘,此时的王刘在徐总管眼里就像是个借着高刚强的势来走后门的,心里叹了一口气,反正这些天想来浑水摸鱼捞点好处的人也不少,也不差这一个‘能人’了。 “既然这样高百户都这么说了,小老头肯定是相信的,那就劳烦小兄弟报一下自己的姓名,我也好记录一下。” 看来自己被当成一个想来占便宜的了,王刘不禁苦笑,不是王刘刻意隐瞒,死不了这种事任谁听来也是没睡醒说出来的大话,而且刨去能力,王刘确实也是个什么都不会,仅仅身体较一般人强壮的普通人。 当下便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姓名,自然是陆王刘三字,草草登记完徐总管便招唤过来一个仆役,给王刘安排了房间,这便是办完手续了。 二人自动忽略了徐总管微带鄙视的目光,走出了屋子,高刚强转移了个话题问道:“王刘老弟,你有没有什么顺手的武器啊,到时候要是真打起来你总不可能空手上吧。” 看着门外的人都拿着刀剑,特殊一点的还有杖鞭之类的武器,但王刘仔细思索了一下,自己还是喜欢用斧,毕竟这么多年下来,自己用过能够伤人的铁器除了斧子就只有菜刀了,到时自己总不能上去拿着一把沾满了葱花味的厨刀上去和传奇杀手拼命吧?想想那个场面王刘都觉得丢人。 于是他说道:“我还是用斧子习惯一点,毕竟用久了,比较顺手。” “哦?”高刚强觉得王刘越来越对他胃口了:“想不到王刘老弟你还愿意用这种重型武器?我一直觉得用刀剑轻飘飘的,怎么都不习惯,要不是在街上拿着太沉的武器不方便,我也不愿意带着刀来回晃,正好我那有一把四十余斤的战斧,这就给你拿过来。” 看着高刚强兴冲冲就要立即动身拿战斧的模样,王刘急忙喊住了他,有些怯怯的说道:“高大哥,不用麻烦你,我去柴房借一把就行,我说的习惯是平日里砍柴砍多了……” 越说声音越小,王刘的脸有些发红,高刚强兴冲冲的身形也停了下来,有些僵硬的转回了头,神色阴晴不定,这个老弟给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到底变了几次脸色,搞得面部肌肉都有些麻木了。 开什么玩笑?如果以前有人和高刚强说一个樵夫那把砍柴斧头就要去杀人屠,那他直接就是大嘴巴子招呼过去,你当杀手都是大白菜还是木桩子,那么好杀还轮得到他上?老子第一个冲上去好么…… 实在不知道怎么评判王刘这个人,高刚强脸上也带着苦笑,缓了半晌后对王刘说道:“老弟,你现在搞得我都不知道你是真有本事还是傻大胆了,麻烦你给老哥一点能够说服我自己的信心好么。” 如果是外人,这么看待自己王刘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对于高刚强,王刘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难道要他说“高老哥,其实我上辈子是头猪,这辈子阎王给机会当人,让我可以死不了……”云云之类的话? 无奈只能化作苦笑,王刘说道:“高老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我确实不会武功,但是我有不被人杀死的能力,说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看着王刘清澈的眼神,那并不是撒谎得人能有的,叹了一口气,高刚强只得说道:“算了,老哥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你不是会主动送死的人,走吧,老哥带你转转,顺便借一把你的‘拿手’武器。” 这种无言的信任就像是一股暖流不断滋润着王刘的心田,老头儿,你看见了么,我踏进你梦寐以求的江湖了,还认识了这么好的大哥,你……羡慕么? 第二十七章 一双善于欣赏美的眼睛 王刘正在成府的大院里随意走着,在陪着王刘领完武器后高刚强便回去了,他毕竟不是王刘这样的闲人,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就和自然一样,成府对他来说是另一种自然,人工的自然,阁楼庭院林立,假山旁的池水在阳光和微风的装饰下画出了片片鱼鳞,伴随着微风的波动,水面还有几朵荷花轻轻摆动,而水下几尾或黑或红的金鱼成群结队的摆动,时不时露出水面吐几个泡泡,似是欢迎人的到来。 王刘不禁赞叹,没想到在这小一片的地方竟然能人工造出如此精致的景观,一花一草之间都像是精心计算过般相互点缀,这和自然生成景象的不同,自然之美在于它的壮阔,在于它的浑然天成,而眼前的景象在于它容纳了太多的元素却丝毫不显杂乱,反倒相辅相成。 这一个县里的宅邸都造的这般美丽,真不知道那些郡内甚至是皇宫里的人工景色会是什么样的,就在王刘自顾自猜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好看么?” 声音绵软糯人,王刘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便见一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此女看上去年龄不大,肤色雪白却不显病态,透露在外的少许娇嫩肌肤隐约能看见其下的淡青色血管。 脸蛋上带着点婴儿肥,粉唇微薄,唇下的牙齿整齐洁白,好似一颗颗珍珠般,眼睛不是特别大,但在长睫毛的衬托下水汪汪的动人,个头不高,整体看上去极为娇小可爱,有一种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搂入怀中怜惜的冲动。 这和方谈花是两种性质的美,王刘并未沉迷,他不贪色,是因为他对相貌感到无所谓,他会辨别美丑,但仅仅带着欣赏意味,就像在看自然,就像在看眼前的一池山水。 所以他直接回答道:“很好看!”话语说认真,也没有双关,仅仅是对刚才女子问话的回答,没半丝调戏意味。对于美他或许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去修饰,但是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真诚,就像当初看见没有诅咒的方谈花一样。 女子也听出来对方男子话语里的认真,并不是在说自己,而是指院内风景,但依然听得微微一愣,这么直白的回答她头一次听见,她问了三个字,好看么,而对方也用简洁的语言回答了她三个字,很好看,这回答满意么?她很满意。 满意在于对方的不做作,不矫情,这院落内的一片山水景色都是她一手设计的,从花草鱼虫的种类,到假山水池摆放挖掘的位置,都是她自己画出设计图并在旁边监督工人做出来的。 她自己也知道这很美,很多人都来看过自己设计的这片小天地,有的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明明什么都不懂,偏要把这夸成人间仙境,太假,根本讨不到自己的欢心反倒让自己更加厌恶。 有的确实有几分学识,对自己的设计点评几番,甚至说出了自己的点睛之处,眼界确实不错,但是本姑娘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景色让你简单几句说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这花园设计出来就是给人观赏的,哪用得着你来点评。 她在旁边看了有一小会了,眼前这个长相奇怪的男子是真的在仔细的观察每一处地方,并且体会融入这些美丽之中,眼中的由衷赞叹让她高兴,那是真正的欣赏,所以家教甚严并且自持矜持的她也忍不住向他问出了那三个字。 这个外表可爱但是内心有些傲娇的女子静静看着王刘,对方没有说话,并不是因为看见自己的美而羞涩窘迫,也不是贪恋沉迷,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似是在等待着她的下文,女子不禁气恼想着:怎么能让一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矜持?但她还是平静说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这几天刚来的么?” 王刘和她并不认识,所以不知道说些什么,女子也不认识王刘,所以只能随便问一问,她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问话,而眼前的猪男似乎也不懂得开个话头,搞得气氛有些尴尬。 尴尬这种事情似乎不止会发生在王刘和方谈花之间,也会发生在王刘和其他女子之间,因为他不会说甜言蜜语来打动对方,也没有那么多的话题能和对方交谈。 但是他的奇怪相貌,他眼中的冷静,他对事情表现出的平淡,这几种因素组合在一起便会莫名的吸引到女性的注意力,前提是这些女性要关注到这些点,方谈花发现了,所以她让王刘住到了屋子里,这个女子也发现了,所以便有了刚才的对话。 “恩,我是今天刚来,听说了杀手的事,想要过来出分力。”王刘如实说道。 “那就是说你是为了银子和女人来的咯?” 这话如果是由一个年约四十,相貌平庸的女人用尖酸刻薄的语气说出来,王刘倒还可以接受,但他哪里会想到眼前这个样子可爱的年轻女子说话居然是如此直白,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说不是么,那样会不会显得太做作了,说是么,自己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些啊,想了想后他挠了下挠头,还是憋出了两个字:“不是。” 听了这个回答,这个娇嫩的女子笑了一下,是那么的甜美动人,浅浅的说了句:“哦,这样啊。”然后再没说什么,直接转身就走了,那鹅黄色的背影就像是被风吹走的柳絮慢慢的消失在了王刘的视线。 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王刘莫名其妙,大户人家行为都这么怪异么?随后又想了想女子的面貌,那娇小的身躯,和方谈花对比了一下,结果发现比不出个高低,只能用各有千秋形容。 虽然不是特别在乎相貌,但是如果能天天看到这样的女子也是一种对于美的欣赏啊,于是他感慨了一句:“当年猪圈里那么多老母猪,我怎么就没发现一个特别出彩的呢……” 能拿老母猪和这等美人相比的或许也只有王刘一个了吧,真是个糙人,糙到了一定境界,接着这个糙人也转身离开了这片院落,再接着走一走或许还能看见这样的美景吧,他期盼着。 美景自然不是处处都能见到的,即使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或许只有那处小院落是成府里比较特别的存在,眼见太阳就要下山,王刘缓缓的回到了徐总管安排的屋子。 屋子并不是多么豪华,和成府其他宅院比起来还显得有些寒酸,毕竟这只是给普通客人住的客房,就算如此这也是王刘住过最好的房间了,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丝质面料的褥子上,感受着没有体验过的丝滑以及柔软,估计把这床被子偷出去卖了都够自己过活一段日子了。 通常一人待在屋内的时候,王刘就会把眼睛闭上,脑子放空,什么也不去想,因为他不知道去想什么,想未来么?未来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可知,今天在这里,没准等这事过去,自己便不知又走到了什么地方,他就像是一个随意游荡的幽魂,在大地上飘着。 然而就在他躺在床上假寐没多久后,屋子的门便被敲响了。 第二十八章 绿林和这方那方的冲突 “陆公子,老爷给各位侠士准备了晚宴,请陆公子稍作准备,小的这便领陆公子过去。” 陆公子?王刘听见这称呼先是一愣,稍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听惯了别人叫王刘,突然叫了一个陆公子还真不太习惯,尤其是这名字还是自己报出去的。 当下应了一声,看了看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参加晚宴自然不可能带上那把砍柴斧,于是起身便是行,开了门,一名仆人恭谨站在外面,看衣服穿得比王刘都好不知道多少,但仆人神色仍然没半丝鄙视,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看见王刘和高百户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这种人他自然不敢得罪,好好的招待着,没准还能混点好处。 天色渐暗,并未彻黑,但是宅邸已然灯火通明,路上时不时看见一个个江湖侠客和自己向同一个方向走去,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仆役领着,想来是早已知道了晚宴的时间和地点。 进入了主院,登时便看见数十桌酒席整齐摆放在院内,桌子被分成了左右两块,左边基本坐的都是成府的护院武者,大概四十余人,而右边则是前来助拳的江湖侠客们,约有六十余人,侠客们在人数上占了优势。 为何非要分两方坐?理由简单的很,就像是官府和绿林之间的对冲,这些护院和江湖侠客们也是互相看不对眼。 护院们认为这些所谓的绿林豪杰们平日里无所事事,真正的侠客事情没干多少,整天只知好勇斗狠,给自己起了个诨名就自觉威风的紧,实际上可能比山贼匪寇强不了多少,而主家对付一个杀手还要请这么多这样的人,明摆着是对自己这一方信心不足么。 而江湖侠客们则认为这些被大户人家养着的护院武者们平日里像个娘们似得随便操练一下,每天就能拿着可观的银子,住着温暖的被窝,兴趣来了夜半时分还能去逛逛窑子,第二天从美娘儿被窝里出来,生活和那些大家公子有什么区别?简直是花钱养了一帮闲人大爷!自己每天刀口舔血,风里来雨里去,怎么还不如这帮家养的兔子待遇好! 于是双方便时不时传出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讽,“呦,这不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旁边的人似是提醒了一句,那人脸上猛地露出夸张的表情“哦,哦,对对,就是那个名号是‘穿花手’的刘旭大侠啊!” 接着又用极为认真的表情说道:“听说这刘旭大侠一手穿花无影手尤其难练,每天都要在花丛里翻插半个时辰,不到一个月方圆十里一朵花都没有,全给插没了,搞到后来每天都要花上不少时间去找花,这练功的精神真是令人敬佩啊。” 听着这护院一本正经的胡说,旁边的护院听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穿花无影手乃是刘旭的家传绝学,讲究的是穿花只见影,飘落无形中,是一门高明的掌法,哪里是这护院说的这么不堪? 当即这“穿花手”便气的猛然站起身来,旁边的人立马拦了下来,劝慰了几句,想了想毕竟是来助拳帮忙,自己这一方动起手来也不太好,便坐下了身子,阴阳怪气说道:“学武之人嘴不留德,看是人每天在窑子里不干别的,花了钱没能力跟娼妓躺在被窝里,就只跟人学了嘴皮子功夫,手上拳脚半分没有,我就说这成家大户怎么需要别人来帮忙,看是也有几分自知知名!” 压根也没想过自己这话留不留口德,反正话就是直接说出去了,而这发言也是一针见血,直接说到了成家众护院的痛处上,气的护院众人直接齐齐站了起来,而另一边也没弱了气势,站起来大半,其余的或毫不理会,或在一旁笑着看戏,毕竟绿林里没有组织,来这里的都是单独前往,不可能保证所有人一条心。 王刘理所当然的坐在了绿林这一方,他看着这场闹剧,也没有起身,摇了摇头,就算那个人屠没有传说的那么强,照这个态势下去人来了也不一定拦的住,没等开打,自己这一方先内讧起来,怎么办? 事态愈演愈烈,眼见就要来上一场全武行,只听前方两声暴喝同时喊了出来“好了!”“够了!”声音喊出来中气十足,仅仅两个人的叫喊声瞬间压住了全场,双方不论起身或是坐着的全向喊话的方向看去。 喊话的人分别是护院和绿林方向坐首位之人,成于坤和迟恭铭,成于坤也是成家人,幼时好武,人说穷文富武,成家大家大业堆出来一个好武者也不是什么难事,加上成于坤痴于武道,功夫越来越高,渐渐地变成了成家的护院教头。 而迟恭铭则是江湖上的前辈人物,一身腿法使得出神入化,早年和成员外有旧,正巧今次身离邙县不远,便过来帮成家渡过难关。 二人在各自一方都是说的上话的人物,成于坤身为护院教头,这一喊自不必说,护院众人皆安静下来,绿林中人对迟恭铭武艺武德也是心服口服,当下一喊立即起到了震慑作用。 成于坤面相方正,一双浓眉更显阳刚,他先是对己方说道:“我不管你们服不服对方,有火气可以,留到明天!如果你们真的没死,哪个不服的,我主动替你们约人指点!”接着又一抱拳对绿林众人说道:“各位既然是来我成家共同抗击人屠,那就请各位不要多生事端,待事情结束后,我成家必有重谢。” 王刘默默地看完了这场风波的全过程,对于眼前这个成家教头只有无言敬佩,此人先是暴喝震慑,又好言相待,直接安抚了这一群人,这手段可比当时只知道玩点馊主意的白玉风强到不知哪里。 迟恭铭看见风波已平,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话,他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提升自己的威慑力和名望,刚才暴喝一声也只是帮助协调罢了,江湖上首重武功,其次是名望资历,这几样迟恭铭全占了,没必要和一个后生晚辈争什么。 就像是安排好的剧本一般,这边风波刚刚平息,成于化成员外便从屋内缓缓现身,身旁左右跟着两人,分别是邙县的文武之首,县令景严和百户高刚强。 而桌上的众人也收起了嘈杂,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三个可以称的上是邙县最有权势的三人,等待着他们的发话。 三人静立于人前,站在目光所及交汇之处,没有因这百十来双目光的注视而感到一丝不适,平淡坦然,就像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一般。 本来院子内一片平地,三人站在灯笼下,红光照耀在身上显得格外醒目,他们就像是站在了讲话用到的高台上一般,成员外轻咳了一声,开始朗声发言。 第二十九章 邙县三巨头的战前动员 人们在做重要发言讲话之前都会习惯性的咳嗽一声,好处一般有两点,一是吸引一下众人的注意力,二是思索应该怎么说才能让语言更通顺一些。 哪怕不用咳嗽的提醒,众人的注意力也已经全在成员外身上了,看着这个人到中年微微发福的邙县首富,他缓缓地张口了,声音温和平静:“众人可能有见过我的,也有没见过我的,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成家家主,也是这次各位好汉前来帮助的对象,成于化。” “在下不知道是谁要出钱杀我,我也不在乎,想杀成某的人多了,但我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而且迟早有一天我会,也有能力把这些人抓出来。” 声音平淡,但是话语里的阴狠劲儿尽显,在场众人听了后都只觉心里一寒,“这个人以后不能招惹。”成了在场大多数人脑中所想的话。 接着成员外又微微一笑,先前的寒意顿消,众人又觉如沐春风般,只听他平和说道:“首先我要感谢众位前来助拳的好汉们,我虽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但是也听说过杀手人屠的恶名,听说没有人能在他的杀戮中活下来,而在座各位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今日既然各位能来到这里,敢来到这里!我相信那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侠士,猛士!区区一个人屠在各位的勇武之下不足为惧,我相信在各位帮助下我成某必能渡过此关。” “只要今次出了力的,若事后愿意留在我成家,成某一律欢迎,若是想要换个出路,只要成某力所能及,我必然相帮,若是能于危机中救了我的性命,成某赏金万两,若是能击杀人屠此獠……” 成员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愿意把幼妹许配与他,并且在江湖上为他传名,是他……击杀了人屠!” 在场众人听见这一番话后,顿时变得眼睛发红,鼻间剧烈的喘着气,这一番话对于在场众人不论谁来说诱惑力都太大,钱、名、美人,在江湖上谁不为了这些?只要此事成功之后,这三样全齐,简直是众人追求一生奋斗的终点!眼下只要帮成员外渡过难关,那么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王刘心里更是感慨,他不是感慨报酬的丰厚,而是成员外的气场,明明不是习武之人,但气场之强,阴沉时如刺骨寒风,微笑时如春风扑面,比成于坤高了又不是一个档次。 当下便有人大喊起来:“成员外放心,在下拼尽全力也要助您渡过此难关!”“包在我身上!”“舅兄就等着看好吧!”各种话都有,成员外看了后开心的笑着,伸掌平举后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又说道:“下面有请百户高大人讲话!” 高刚强一看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顿时楞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还有自己说话的机会,挠了挠头后用自己独特的大嗓门开了呛,明明没有用力喊话,却让院内众人都觉得如锣鼓齐敲一般。 “额……这个……,我老高是个粗人,身子粗,那话儿也粗。” 王刘听了正在喝进口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众人听后都也都是一愣,随即爆笑起来,这种荤话正对他们的胃口,而场间几个在旁边静候的侍女听见了都是脸上泛红。 粗人接着发话了:“既然老子这么粗,也就说不出什么细话,今天来到这,咱们只办三件事,喝酒,喝酒,还是他娘的……喝酒!” “老子不管他是人屠狗屠,今日喝了酒,明日屠他如屠狗!” 高刚强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一般,嘴上的胡子颤颤,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在场众人还真从没见过这样独特的发言。 “好,屠他娘的如屠狗!”“干他娘的人屠!”在场众人又是爆发出了一阵阵起哄声,然后高刚强又用大嗓门喊道:“这个……有请县令,景大人说话!” 县令憋屈的看着身旁两人,你们把话都说完了,我说什么?于是挺起了胸膛,用最理直气壮的声音喊道:“开饭!” 至此邙县三巨头发言完毕,众人高呼后开始狂欢,你一杯我一杯的碰起来,气氛热烈,哪里像是明日便要迎接一场生死战役一般? 成员外不怕这些人喝醉,这酒都是他重金买来的好酒,没有后劲,当场醉当场倒,第二日醒后又是一条好汉,他需要这样一场助兴来激起大家的兴奋,甩掉那藏在心底对传说的恐惧,同时也借此甩掉自己心底的恐惧。 他说他相信自己能活下来,其实是假的,哪里能这么自信?之前人屠所杀的人里可是有郡内的大家之主!哪怕那家世在郡内不一定排的上什么号,哪怕自己身为邙县首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都不能幸免,自己凭什么这么有自信? 他不是不想躲,而是前例太多,不知多少人都曾想躲起来暂避风头,但是那个人屠就是能找到人,并且像是揪出老鼠一样把人杀死,既然躲不掉,不如自己直接在家里等着他,用人数堆死他! 所以他在前夜用这种方法激励众人……以及自己,心理上的暗示往往能收到奇效,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如果这样还是不能渡过此关……那就没办法了,许是自己命该如此吧。 王刘坐在座位上也和众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碰起来,同桌众人都没有因为相貌小瞧于他,很多人都看见了白天高百户和他挽肩共走的情形,想是此人必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先在酒桌上瞧瞧此人深浅。 众人一圈互敬下来,基本都没什么事,脸不红心不跳,除了王刘,此时王刘已然面色泛红,微醺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众人不禁小瞧了他几分,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才算汉子,饮的越多越显豪爽,这么简单便要醉倒?嘿,真是个怂货。 于是众人接着喝下去,很快王刘的脸就像房檐上挂着的灯笼一样红,众人鄙夷之色越来越浓了。 随着慢慢喝下去,酒一坛一坛的搬空,几乎桌上所有人都摇摇晃晃了,此时他们开始心惊,这个似猪的男子从不主动敬酒,但是谁敬他都喝,来者不拒,一碗一碗下去如喝水一般,就像一个装酒的容器,开始便是这样,后来也是这样,明明感觉下一刻就会倒,谁想到此人能如此坚挺。 都是要面子的人,气一上来谁也不服谁,于是大家都纷纷把矛头指向了王刘,就是要灌倒这个人!于是第一个人倒下了,第二个人也倒下了,陆陆续续桌上除了王刘基本上没有能站着的人了。 旁边桌的人看见了也是大感惊讶,纷纷上来和王刘拼酒,就连高刚强也大声咋呼着凑上来,场间气氛彻底达到了高潮。 ………… 不知过了多久,场间倒了密密麻麻一片,尚还清醒的人数不多,都是能够控制自己不被这热情感染,自有极强定力的,当然还有一个晕乎乎随时都可能要摔倒的王刘。成于坤和迟恭铭是场中没有醉下的几人之二,这二人惊讶的看着这个相貌古怪的男子,完全没了刚才的定力。 眼前这人肚子鼓的老高,站都站不稳了,刚才不知道一杯一杯喝了多少,就像是在大海暴浪中艰难飘荡的小船,但偏偏就是坚强的不肯倒下,二人这些年走风闯雨,头一次看见这么能喝酒的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双方目光中看出了震撼之意。 ………… ………… 时光稍稍倒退,就在成家院中众人酒意刚起之时,此时天已完全暗下来,邙县一面城墙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向着邙县走去,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人走去的方向根本没有城门,再走下去只能是碰壁于墙下,但他还是缓缓的走着。 说是走的缓慢,实际上这人走的极快,听起来是很矛盾的话,但事实就是如此,慢在动作,快在步伐之大,令人咂舌,若是细看的话此人腿长竟有四尺还多的长度,而此人身高也是将近一丈!简直就是一个巨人。 而这巨人缓缓走到墙下,看着四五丈高的城墙,轻轻抚摸着墙壁,就像是摸着爱人的身躯。 第三十章 进击的巨人 夜幕下的巨人看不出样貌,只能看见一个黑影,只不过黑影的动作确是如此明显,就像是一个变态,对着一面石墙温柔的抚摸着。 这面墙没有城门,城中也没有安排卫兵在这附近巡逻,因为根本没有必要,没人能硬生爬上四五丈高且表面光滑的城墙,哪怕轻功再好的侠客也不能。 墙头的砖石打磨的极为圆滑,如果有人想要用飞索勾住爬上来也是不可能的,还是那句话,除非有人能像飞鸟一样飞进来,不然是不可能悄然无息潜入这座城的。 然而下一刻这巨人却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开始慢慢的向后倒退,倒退中步子迈的极为豪迈,更显得腿长,不多时便退到了离墙数十丈的距离。 接着他弯腰,用手支撑着地面,身体弯曲肌肉紧绷,就像是张臂拉开的弓弦,双脚用力的蹬在地面上,在松软的泥土中硬生扣出了两个小坑,双脚带动着粗制布料下的肌肉开始虬结,腿部分明的肌肉线条就像是刀削斧凿出来的艺术品,可惜掩盖在了衣服下无人察觉,然后微弯的膝关节用力,奔跑! 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是射!他就像一只离弦的箭,极速下的奔跑直接让巨人瞬间变得无影,原地留下的只有一声爆音和漫天扬起的尘土,巨人身周的风声凌冽,衣服刮得哗啦啦响。 如果此时能有人在一旁观看的话必然会目瞪口呆,因为从起跑到第二次到达城墙只隔了短短数息,淡淡月光的照耀下巨人就像是一道活过来的影子,带起了狂暴的劲风,而脚每踩到地上都会带起一个深深地土坑。 离墙还有两丈远的距离时,他直接单腿一蹬飞跳了起来,没有飞鸟般的优雅,有的只是无与伦比的震撼冲击感,几十丈的助跑距离带来的是巨大的惯性,大到哪怕这惯性和一匹狂奔的马相撞,飞出去的也只会是那匹马。 大脚直接蹬在了墙上,一脚,两脚,带着千钧之势,完全打破了当初建造城墙设计者的世俗常识,巨人在这垂直与地面的高墙上,飞奔起来! 垂直在光滑的城墙上跑起来,这是神话,不是武功,然而这名身高腿长已经超出了世人理解范畴的人,此刻离神话无比接近。 跑几十丈都仅仅用了几息的人,四五丈的城墙自然用不了多久便跑到了头,哪怕这是于地面平行垂直的,事实上从起跑到跑上墙头依然在数息时间的范围内,只不过这流畅的动作和充满力的美感,让人无暇注意到时间的短暂。 有句话说的好,叫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墙容易,因为在上去的过程中能够借到力,那下墙呢?巨人用行动回答了这一点,他先是转了个身,让自己的脸冲着墙壁内侧的方向,摆了个下蹲的姿势,然后无比随意的向后一跳,带着呼呼风声落了下去。 哪怕是巨人身材高大,双腿爆发力惊人,这么高的高度凭空落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黑夜看不见他的面貌表情,只能从纹丝不动的身体感受到他的冷静。 就在离地还有半丈不到的距离时,在衣服下蓄势待发的紧绷双腿,猛然由蹲势转为踹,双腿像大力掰弯又松开的白蜡木棍直接蹬在了墙上,“砰”的发出了一声闷响,紧接着巨人落在了地上,隐约听到了一声闷哼。 哪怕缓冲之势大减,也还是有一点冲击的,但这高墙就被这巨人用如此暴力直接且不带一丝技巧的方法就征服下来,代价仅仅是闷哼一声,任谁瞧了都会生出不可思议之感。 只听巨人落地后闷声闷气的咕哝着:“干他姥姥的二姨奶,这么累的活老子以后可不干了,差点没给老子的大腿弄断。”很难想象完成了这一惊天壮举的人会如此没风度的说出这种话。 旁边没有人,他翻越的的这个位置是雇主挑选好的,基本上算城内的角落,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当然,他也不怕这是陷阱,如果真的是,那么就杀出去,这种自信是常人所不能及的,然而跳完了后他发现不是,于是他便嚣张放肆的一个人坐在地上自语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疲惫的原因,巨人夜色下的身躯显的矮小了许多,过了一会,巨人又开始自语,但是声音突然变成了微哑的笑:“桀桀桀,听说成家今夜还在开晚宴,他们居然相信一个杀手就会这么准时来杀他们,就像待宰的羊羔,真的好听话啊。” 声音带着沙哑的邪意,接着说道:“如果我现在就去杀人的话,那他们会是什么表情呢,桀桀,真的好想看一看啊,不过还是算了,这样杀下去太过于无趣,就给他们一天活着的时间吧,桀桀……” 到这里,这人的身份自不必说了,就是杀手中的传奇——人屠,单凭这一手蛮力越城墙的功夫,人屠也当得起传奇二字。 不怪成员外敢于今夜如此放松近乎到放肆的状态,人屠在完成任务时除了杀光的血腥以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准时。 说是何时何日到,便是何时何日到,说是今日杀,绝不会留到明日,也不会提前一日,所以江湖上人们还为人屠起了别名——阎王,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于是阎王慢慢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默默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 ………… 成家众人喝的酩酊大醉,浑然不知自己险些在别人的一个念头下就会变成醉梦中死去的糊涂鬼,他们只是放纵的喝着,来到这里的没有傻子,这世间是公平的,得到到多少便会付出多少,能让成员外拿出令他本人都心痛的银子和幼妹做代价来保命,可见此事难度之高。 高到什么程度,到了需要自己去搏命的程度,人的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是没了,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阎王的恩惠,当然,被人屠这名“阎王”杀死不算,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冒险精神,与其小打小闹慢慢悠悠的混一辈子,不如直接用命博一个未来。 这就是江湖中人的痞性,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家人负担,爹娘或是死于各种事故灾难,到了现在也未娶亲,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明显的光棍精神让他们来到了这里。 接下来晚宴结束,迟恭铭和成于坤二人组织仆人将满身酒气的众人搬回了屋子,少数没有喝醉的人则是傲气十足,几乎都是绿林一方,他们自顾自的走回了屋子,也没有帮助其他人的意思。 而王刘则是自己走了回去,旁人想要来扶被他直接拒绝了,今天他确实喝多了,一波一波的灌酒就没停过,他自己也是老实,来者不拒,硬生生喝倒了不知多少好汉,武功高不高根本没人探出来,但是至少在酒桌上他击败众人,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 摇摇晃晃,直线几步的距离,王刘像走迷宫一样走了好久,这样的状态下他还是坚持一个人回去,于是领他来的那个仆人半是敬佩半是担忧的神色在后面紧缀着他。 王刘喝多了也不知道有人跟着,时不时走错了路,后面的仆人就在旁边提醒他一句,然后他就改成正常的方向继续走,就这样花了比来时数倍的时间王刘终于回到了屋子,找好了位置,任由自己的身子直挺挺直接向后倒去,躺在了柔软的床上,鞋袜也不脱就这样睡了。 第三十一章 杀戮是一首歌 王刘醒来时已经是正午,阳光并没有刺到他的双眼,醒来只是因为睡够了,王刘的头微微发沉,虽然是好酒,后劲很小,但是他喝的确实有些多,酒精的残余沉淀刺激着他的大脑。 晃了晃头,昨日夜里他鞋袜衣服都没脱就直接上了床,现在直接下床也是方便的紧,洗了洗脸,去掉了脸上的疲色,他起身出了屋子。 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他有好好的考虑过,王刘喜欢学习,并且善于思考,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不死的能力,但是对方不是野犬山贼之流,若是真要打起来自己可能也就只是个肉盾的角色罢了,既然要当肉盾,那么就应该思考一下如何当一个好的肉盾。 出屋后他随意转了转,找到了一名仆人问了几句话,感谢了对方后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从一间屋子内走了出来,身上还多了一个大包裹,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几乎占了半个后背大小,路过走回房屋的时候,看见不少昨日拼酒的汉子们,见了后都亲切地和王刘打了招呼,但是眼神中隐有几分畏惧,怕是以后再也不敢和王刘在一个桌上喝酒了。 而众人对于王刘的大包裹也是报以好奇的目光,不过谁也没有多问,王刘就这样回了屋子,整个下午也没人来找过他,王刘就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知道鼓弄着什么。 过了酉时,王刘拎着砍柴的斧子出了屋子,身上还背着那个包裹,只是比起开始不知道小了多少,上半身也鼓鼓的,好像内里的肌肉突然膨胀把衣服撑起来一般。 刚出门时正巧碰见了高刚强,卜一见面高刚强便大声对王刘说道:“老弟,正要去找你,昨天你可真是让老哥大开眼界啊!哈哈,以后再有拼酒的时候我就把你拉过去,看谁还敢跟俺叫嚣。” 说完注意到了王刘身上的变化,奇道:“老弟,一天没见,你是不是变得壮实了,但是这肌肉凸起的有点怪啊。” 王刘听着高刚强的大嗓门,还是有些不习惯,并没有正面回应他,苦笑了一声,说道:“高大哥,正要出去弄点吃的,你吃过了没,一起走吧。” 高刚强也不太在乎这点变化,听王刘没说也不深究,摇头回道:“没有没有,找你正是要去吃东西呢,今晚上能不能熬过去也不一定,老哥带你吃点好的壮壮行!” 话说的有些悲观,和昨晚豪迈无畏的状态比起来差的有点远,毕竟昨晚上是要做战前动员,但是事实如何他们心里都有数。 高刚强对王刘便是有话直说,没有必要弄那些虚虚绕绕来进行心理安慰,因为高刚强看出了王刘的冷静,而人的冷静一般都来源于内心的自信,虽然他也不知道王刘的自信在何处。 酒楼就在成府不远处,一起吃饭的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但高刚强洋洋洒洒点了七八个菜,个个都是素材名贵,就在王刘惊愕于高刚强的多金时,高刚强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挤了挤眼眉说道:“这几天的饭钱都算到成员外账上了,老子帮成家这么卖命,多点他几个菜又算什么?” 说着好像指点江山般大手一挥,“吃!王刘老弟,不用跟我客气,尽管吃,吃多少算多少,吃完了再要,吃不完咱们打包。” 王刘看着高刚强一副暴发户的模样,苦笑了一下,然后也不客气,直接大吃特吃了起来,二人都不是矫情的人,没必要装斯文,有那个功夫菜早都凉了。 菜品确实好吃,值得这个价格,就像这鱼肉,入口嫩滑,嘴微微一抿,肉就化成浓郁的汤汁在唇齿间回荡着,最后一滑入了喉间,王刘不禁大快朵颐起来,今次确是他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高刚强看着王刘吃饭的速度,不禁有些目瞪口呆,那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哪怕是在操练疲累的军队里他都没有看过,当王刘放下一个空盘继续捧着第二盘吃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给我留点,那个菜我都很少吃的!” ………… ………… 王刘吃得多是为了存储能量,高刚强吃的多纯粹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当两人看见桌子上堆得好像小山一样的盘子时,居然莫名生出了一种自豪感,老子这一顿得吃掉多少银子啊! 物不在多而在精,而精往往代表着贵,一盘子菜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所以八盘还真不多,于是二人又要了不少,这样到了结束便有了桌子上的小山。 王刘和高刚强挺着肚子威风走出酒楼,就像两个打了胜仗的将军,高刚强搂着王刘肩膀,二人不疾不徐的赶回了成府。 ………… ………… 地点依旧是昨日晚宴的院子,但和昨日不同,聚集在这里的人全都拿着武器,杀气凛然的等着人屠的到来,宅邸四周的人已经全部被召到这个院子里,没有必要弄巡逻的事宜了,那样只会分散力量让人屠逐个击破。 城门关闭的时间为戌时,现下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间,而人屠发帖预定的时间为亥时,高刚强通过卫兵来报得知到现在也没发现一个像是人屠的人,这使众人的心不禁微微放松而又有些紧张。 放松在于他们抱着人屠真的没有进入城内的幻想,如此细密的搜查都没有找到人的话,那么可能代表他真的没在邙县内。 然而紧张也在这点,如果他进来了,是怎么进来的?会不会现在就隐藏在院子里某个角落用野兽般的狡诈嗜血眼光看着他们,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刻露出那沾满涎液的獠牙和尖锐的利爪,暴起一击后带出大片鲜血以及细细肉丝顺便收割一条人命? 恐惧会随着脑中的思考不断发酵,就像腐烂的肉一样,开始味道很淡,但是越到后来味道越浓,恐惧也会变得越大,慢慢从人的心里蔓延到全身,让他们开始猜忌、怀疑、惊恐,最后不攻自破。 最可怕的就是漫长的等待,有的人开始仔细回想起曾经听到的杀戮传言,人屠的杀戮,血腥、疯狂、残忍,不留活口,所过之处鲜血满地尸骸成山,然后忍不住想到自己稍后便会双眼空洞的趴伏在那山上的样子,那无神的瞳孔就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似乎在责怪,为什么要来招惹这个杀神? 想到这里有的人开始后悔了,自己貌似把命看的太轻了一点,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就来到这里为人卖命,如果这次不来下次或许会有更轻松的活计和更多的银子在等着自己? 来之前的搏命念头和不甘心放弃这次机会等种种想法似乎都被大部分人抛在了脑后,而他们也正是抱着混一混的心态来的人,心智不坚定,若是人屠来的话或许最先投降的便是他们吧。 月夜明朗无云,照耀在众人身上的月光明明圣洁亮人,却像是乌云般笼罩在人们的身上,好似把空气压缩凝固后带着重量压在他们身上,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如此艰难。 他们甚至觉得人屠突然出现在此处会更好一些,传说带给他们的是压力,是恐惧,至于动力?在场或许只有寥寥数人才有吧,就连王刘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觉得是不是天太热了点,自己连汗都流出来了。 还有小半时辰就要到亥时了,就在这时,邙县一处小院内的地窖中,几乎不可察的空间内现出一丝寒芒,那是一双刚刚睁开的眼,接着一个巨人慢吞吞的从地窖内走出,动作看似缓慢,但每走一步都跨越极大距离。 街上无人,这几日邙县被下了宵禁,无人敢在这时外出,月光洒在街道上,被磨得发亮的砖石映射出淡淡光辉,也映出了一道长长人影。 邙县内所有有效战力全都调到了成家宅邸的院子内,所以街道上除了巨人外空无一人,长长的影子伴随着淡淡的沙哑歌声回荡在街道内:“刀子封了喉,血液溅三尺,刀子刺进胸,满腔热血流,刀子插进眼,浆汁爆射入我口,刀子入眉心,脑子白花如豆腐……” 第三十二章 死亡宣言 高强度的压力下能够发泄的渠道有很多,有的人吃东西发泄,有的人打架发泄,有的人去窑子发泄,而在场众人这些方式都完成不了,于是便互相闲聊几句用来减轻压力。 “咦,何兄,你这把剑看上去不错啊,在哪弄的?”被问话之人一脸得色:“许兄好眼力,我姑父的邻居的儿子在铸剑山庄做学徒,此剑乃是我花重金托他找关系求得。”问话之人听后则是一脸崇拜道:“原来是铸剑山庄所出,难怪此剑看着寒气逼人,剑意锋芒毕露,好剑,好剑啊!”那何兄谦虚说了几句哪里哪里,但是那面上得色却越来越浓。 也有人问王刘:“陆兄,你的武器就是这把斧子?看着有些普通,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宝斧无锋大巧不工?”王刘听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没那么厉害,只是普通的砍柴斧,至于武器……”王刘拍了拍自己背着的包裹“这个也算是我的武器吧。” 众人没有听到后半句,只是被那把砍柴斧所吸引,表情和当初高刚强一样的不可思议,如果用砍柴斧就能对付传奇,那是不是自己去厨房拿把菜刀就能驰骋绿林了? 这位陆兄真的是从头到尾都透着怪异的气息,长得怪,名字怪,武器怪,最怪的就是那酒量,简直和喝水一样,听说昨夜还是自己走回去的,可见那么多人也没能把他拼倒,不会在胃里装了几个大水袋吧?此时的王刘在众人眼里从里到外透露着神秘。 王刘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大家看成了一个神秘人,随意和众人聊上几句,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了一阵奇怪的歌声,声音沙哑古怪,音调无律,隐隐约约的听不清唱的是什么。 不止是他听见了,成于坤和迟恭铭显然也听见了,二人皆面色凝重,还有几人表情也是如此,而众人中也有人低声说道:“你们听没听见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是啊,我也听到了。” 就在众人或紧张或奇话怪或戒备的时候,歌声越来越清晰:“……刀子划断手脚筋,哀嚎凄鸣得我心,刀子薄薄色如虹,不饮尽血不得归……” 歌声沙哑,音调怪异,忽高忽低有如阴风般飘入众人耳中,令人难受异常,歌词惊悚血腥,这哪里还是歌,简直是地府幽鬼前来索命的招魂曲! 当即便有人失声惊呼:“人屠!定是人屠来了!”旁边也有人猜到了,没有猜到的听见这话也顿时明白了什么,再想到刚才自己胡乱猜想的画面,不禁双腿打颤,面色如土。 歌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这院落离街道只有一墙之隔,墙旁一片空地,故而平日里用作招待多人宴席之所,也不怕吵到旁邻,而人屠偏偏这么巧就走到了和院子只有一墙之隔的空地旁,不禁让在场众人压力大增。 眼看众人士气越来越小,高刚强不禁面露怒色,用他独特的大嗓门吼道:“都他娘的怕个鸟,那狗娘养的只有一个人,咱们三百条胳膊腿,一人一刀他都成了沫,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了他,都是带把的爷们,平日腰上别着把刀子跟人吹破了牛皮,今天人都没看到就吓尿了裤子?别他娘的让俺老高小瞧了你们!” 声音巨大,顿时就把墙外的诡异歌声压了下去,也给当场的众人提起了些许勇气,这院内如今共有百人又五十,除了护院和江湖中人,高刚强还从军队里抽调了五十人来此。 他身为邙县百户,掌有五百兵马,但是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屠全部都调过来,上头无令他私自调人已是犯了大罪,更不可能把全部人马都弄到成府来,要是到时真出了什么事,不止是他,他全家老小的命都保不住。 此事暂不提,众人因为高刚强这半骂半嘲讽的别样鼓舞方式弄得满脸通红,那是羞怒带来的热血上涌。 “对,他娘的咱们这么多人怕他个卵。” “老子不信他一个人能翻出了天去!” 接着便是‘唰’‘唰’的刀剑出鞘声,众人都拿起了武器,摆好了习惯的姿势准备迎接敌人的到来。 在场的几个主心骨般的人物并没有责怪高刚强这大喊大叫会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既然敢在这里等着,就不怕人找上来,反而有些庆幸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激起了这群人容易上涌的不值钱的血性。 似乎是听见了墙内的喊话,墙外歌声戛然而止,过了半晌后,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话语里带着的是欢愉和邪意:“原来在这里,也没费太多功夫嘛,不错,不错,听声音人还不少,看来够我痛快杀一阵了。” 淡淡的表扬,这能算是表扬么?简直就是把院内这百十多号人看成了是一只只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路边随处可见的虫蚁般。 听着这虽然随意但是充满了寒意的话,众人刚涌起的热血就像是在寒冬里被人浇了桶凉水,直接浇息不见,而迟恭铭成于坤等人也面色微变,他们听出了话中的那几丝兴奋,就像是调皮的孩童带着天真无邪的表情按死一只只蚂蚁时的笑声,如此猖狂,如此嚣张,如此的……可怕。 院内所有人都像是突然有了透视眼的能力,仿佛能透过墙壁看见墙外,看见了一个散发着漆黑浓烈邪气的人,正用一双猩红尖锐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墙后的众人,而看见了那眼睛所带的目光,冰冷的杀意似是迫使他们屈服投降,甚至有的人已经下意识的把目光偏离了墙面。 传说不愧是传说,一句话便可让众人退却,人屠此人,凶名可惊天! 接着人屠又说话了,只不过这声音突然变得微闷,还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只听墙外说道:“那么小子们,既然都等了这么久,老子也不能亏了你们,洗好脖子等着老子过来吧,嘻嘻哈哈吼吼嘿嘿……” 一阵古怪疯癫的怪笑,这话语的风格和声音和之前的沙哑冷冽完全不同,众人听后更觉恐怖,这到底是他娘的什么人啊,就连说话都是这么诡异。 王刘或许是众人中唯一一个还带着微微怒色的人了,就像之前说的,他气愤于对方对人命的不看重,视人命如草芥,而此时一见果真如此,这漠视的态度不禁让他想到了自己身为猪的时候,那种被人宰杀的无力感他至今仍记犹新,这人屠把生命……当成什么了! 眼前的墙高一丈多,墙面光滑,蹬在上面也借不到什么力,而这面墙就和人屠来时的城墙一样,根本没有门,众人在惊恐慌张至于也不禁疑惑,人屠难道要绕过大门过来,还是说用手攀着靠臂力扶上来?那样未免显得有些狼狈,太过于丢这传奇的名声。 轻功再好也要借力才能跑或跳的高远,就在墙内众人猜测人屠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过来的时候,墙外也没了声息,连走动的脚步声都没有,空气瞬间变得宁静,有的只有此时略显嘈杂的蚊虫鸣音。 事情总是来得这么突然,安静注定是短暂而又珍贵的,只听得墙外突然生出‘咚’的一声闷响,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半空中,众人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谁了,而想不到的是,他竟然选择直接用蛮力蹦过来! 怎么可能!这不是轻功,没有丝毫飘逸的感觉,带着的只有无可匹敌的气势,一蹦就是一丈多高,简直如魔神一般,高高的围墙在人屠脚下就像是小孩们跳上的台阶一般,显得那么轻松写意。 “砰”的巨响,和跳起来时不同,人屠重重落地,扬起了满地尘埃,而地面也砸出了一个小坑,尘土暂时遮蔽了众人视线,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高大人影,一道沙哑声音带着淡然从中传出:“你们……准备好去死了么。” 就像是说我要出门了一样,如此随性,却又如此霸道,尘土渐渐淡去,月光的照耀下,众人也看见了人屠的相貌,那样子让大家都心生寒意,这……是什么? 第三十三章 这无趣的杀伐 人屠的相貌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迷,什么样的都被传出过,身高一丈腰围一丈,有如般妖魔鬼怪的尖牙利爪,喜饮鲜血的狂人,双头四臂的怪物…… 然而在这个夜晚下,众人借着皎洁的月光终于看见了这名传说杀手的相貌,这……这是什么啊!眼前的人确实是双头四臂,只不过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人‘骑’着另一个人。 下面的人腰部弯下把人背在上面,腿极长,但这样反倒更显得他身子的短小,身上套了一件皮质的夹衣,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马鞍一样的东西,正巧这人面黑脸长,长得也像是一匹马。 而上面的人双腿套在‘马鞍’上,起到了固定的作用,由于是骑在马脸身上,看不出此人身材的高矮,淡淡月光下隐约看见他的容貌,蒜鼻凸嘴,眼睛小而聚光,黑色瞳孔占据了大半的眼球部分,活像是一只狗! 只见上面像狗的人面色平静,眼中却隐有兴奋,而下面像马的人则是默默看着眼前众人,眼中露出戏谑。 这便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人屠?有谁能想到这人屠居然是两个人,长相都还如此怪诞,众人都被这组合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第一时间冲上去,而是默默地看着人屠组合调整状态。 人屠组合似乎早已习惯有人用这种惊诧的眼光看着自己,不论用什么眼神都无所谓,因为稍后他们就会变成地上的一具尸体。 上面似狗的人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了:“我刚才问你们准备好了么,不管你们准没准备好,我都要开始杀人了,疯子,上了。”显然之前恐怖的歌声是出自这人之口。 疯子明显是指身下的人,只听那似马的人用微带气愤的闷声说道:“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疯子,叫我马风!” 明显是不忿,叫马风的人甩了甩头,像真的马一样打了个呼,然后架了个弓步,嘴里微带嘲讽说道:“小子们,老子要上了哦。” 然后不等众人回过神来,马风直接朝着众人飞奔而来,那速度直接带起了劲风,瞬间掠过了在最前方的一人,把那人的衣服刮得猎猎作响。 而上面似狗的人不知何时像是变戏法般手中出现了一把硬薄的刀,那刀薄如蝉翼,通体浮现翡翠般的色彩,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片碧绿,刀柄处一颗碧绿宝石镶嵌其中,配着刀身散发出不可近人的高冷寒气,实则是刀锋之利非世俗寻常,这哪里是杀人利器,简直是一件至高无上的艺术品。 “蝉翼,那是名刀蝉翼!”现场有见多识广之人认出了人屠手中的那把刀。蝉翼,乃是铸剑山庄第九代庄主死前的终作,据说刀身材料融入了天外陨铁,采用百锻法不眠不休锻造七天七夜,甚至九代庄主还用自己的心头血铸养此刀,当刀成之时,九代庄主半黑的头发直接瞬间变得枯白。 明明屋内发暗,但是刀却映的屋内荧光阵阵,刀身薄如蝉翼,九代庄主眼神已然浑浊,但看着这自己倾性命之力造出来的犹如艺术品般的宝刀,眼中散发出名为满意而兴奋的光芒,口中激动地说了句:“此刀便名蝉翼。” 当时九代庄主马上便要到了弱冠之龄,但不论技法还是身体都算是顶峰,这样的一个可以算是健壮的汉子,说话发出的声音竟然枯哑无比,好像两块粗糙的砖石不断磨蹭的声音!说完话后这名刀之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临死前手中还紧握着用生命做出来的杰作。 而后此刀在铸剑山庄便被当做传世之宝看待,一直珍藏在山庄的藏宝阁内,直到有一天不知道被何人偷走,愤怒的铸剑山庄在江湖中闹出了巨大的风波,然而倾尽山庄之力也没能找到丢失的蝉翼,而今也不知这人屠是通过什么方式得到的这把刀,使得此刀再现人间,赋予了此刀身为兵器的意义,饮血无数。 人屠抬起手中握着的那把蝉翼,伸出舌尖微微舔了一下刀尖,带出了一抹鲜艳的红,但那不是舌头的腥红,而是鲜血的艳红! 血从何来?当然,这血必然不会是人屠舔刀尖时不小心伤到了舌头,世界没那么多笑话,那么这血的主人…… 只见最前方的那人身体僵了僵,手一顿一顿的抬起,就像是慢动作一样,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缓缓转身,单看他表情,双眼猛瞪至凸出,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就像是用锤子砸地后的裂缝,满脸的不可置信,口大张着,只能发出“啊……啊……额……”的单音。 就在众人奇怪的时候,那人捂住脖子的手开始缓缓地流出鲜血,接着像是被打破的水袋一般,血液猛地喷溅出来!半晌后此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然而身体还在无意识的抽搐着。 王刘记得这人,昨夜和他便在一个桌子上喝酒,而此人还吵着要灌醉自己,结果自己反倒喝倒了,倒下去的样子直挺挺的,就像是刚才一样,而王刘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是今夜的第一个死者,除了少数几人看清楚了人屠的动作,剩下的众人甚至都没看出来刀子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至于如何杀死那人……,他们更不用想了,此时大家的脑中都在回荡这一个声音:这便是传说中的杀手么,好……恐怖。 杀人的手法有很多,毒杀、绳勒、刀劈、剑刺、水淹火烧、乱拳打死五马分尸,但是杀人就是杀人,不管过程怎样,结局都是一样的,而人屠显然把这手法做到了极致的简单,出刀,收刀,而且也只需一刀,一人丧命。 众人先前的自信心随着第一个牺牲者的身体倒塌而倒塌了,在场武功最高的成于坤和迟恭铭额上也流下一滴冷汗,如果是他们的话,一对一的情况下能躲过那一刀么?就算躲过去了,那第二刀第三刀呢? 他们不知道能在人屠手下撑几刀,不知道代表着没底气,没底气代表着不自信,而不自信能撑过几刀,更代表着他们下意识认为自己和眼前这个长相怪异,身形怪异的组合对上,必然会死! 就连武功最高的二人都是如此表现,那么其余的人样子更是不堪,无意识的,一步两步,他们开始往后退了起来。 而人屠看见了眼前众人的样子,反倒微微皱起眉来,这样的杀戮有什么意思?自己刚才是不是杀得太快了,给了他们太大的压力?难道要自己刚才也像慢动作一样和那人战上三百回合他们才会有动力些? 一连串的自问,而且全是为对方考虑,不知让众人知道了该作何想,是羞愧还是惊慌失措?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随着杀得人越多,名气也变得越来越大,往往刚一露面或者刚杀没几人,其余者便一脸认命的表情,身体瘫软双目呆滞,直接脱力滑倒在地上,武器也拿握不稳,更有甚者屎尿横流,跪在地上涕泗横流苦苦哀求,那丑陋的表情看了便不爽! 最初杀人时鲜血喷溅的快感渐渐消失,那时的血可以感受到热血上涌后用力喷溅出的那种畅快的热,淋在头上身上好像接受了一场愉悦的洗礼,而如今的血即便喷溅出来也是死气沉沉,血热意凉,紧随着的便是这群人畏怯的眼神,不自觉后退的步伐。 人屠此时当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你们这群废物……能不能给我多拿出一点干劲啊!搞得我杀人一点快感都没有,不要把废物的表情……表露的那么明显啊——混账!! 第三十四章 你的愤怒便是我的兴奋 恨铁不成钢,似乎是有这么句话,而现在的人屠心里就有这种想法,当真是恨死了这群无用的废铁,本来以为不用什么废话便能直接开展一场激动人心的久违杀戮盛宴,而如今这群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自己打着哈欠都能杀他们个鸡犬不留。 人屠环视了一下众人,随后眼神微眯,于是本来就小的眼睛便被瞳孔映得漆黑无比,那犀利的目光就像是蜘蛛在看着困于网中无力挣扎的蝴蝶。 手中的蝉翼被他缓缓举起,刀尖微移,指向了场中一人,众人目光随着刀指所向看去,那里的人是……成员外! 正是此次任务的目标,事件的中心人物,成员外看见刀尖指向了自己,当即吓得双脚发软,冷汗止不住的簌簌流下,落成了一个小瀑布,众人注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一道道刀光剑影击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了昨日院内发言时的从容不迫,恨不得像只鸵鸟般把头塞进地里,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掩盖自己的慌张。 人屠缓缓开口,嗓音依旧沙哑,说道:“成员外,我已经找到你了,今天要杀的人就是你。” 声音缓慢,但是带给人的是不断加大的压力,突然人屠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但是其他的人,你们也一个都不要想逃,因为今天院子里的每一个人的模样我都记住了,我的记性很好,不会漏掉一个,所以如果想要活命,那么……就拼命吧。” 说完后想了想居然做了一个令当场众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拿起了那把蝉翼,刀锋对内,移到了臂膀上,然后,他在自己的臂膊上划了一刀! 伤口不是很深,但也绝对不是皮外伤,人屠把带着血珠的蝉翼送到了口边,舌头又舔了舔,那表情似在陶醉,又说道:“我不会作出自废一臂增加游戏难度的傻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和你们一样,受了伤也会流血,血流的多了也会死亡,如果我都说成这样你们还是提不起半点勇气的话……那我只好像踩死一群蚂蚁一样踩死你们了。” 此人简直是个疯子!狂妄到无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甚至不惜伤自己一刀,就是为了……激励自己? 众人此时只觉的不可思议,对于眼前的怪人行为以及表现十分不可思议,接着奇怪便转成了无限的羞愧愤怒,比当初高刚强的那几句喊话还要愤怒百倍千倍! 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在被一个本应躲在暗处小心偷袭人人喊打的杀手正面的嘲讽了一番,而对方的目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士气?不能忍受,怎能忍受,怎么能够——忍受啊! “吼啊!”一人气的双眼通红,脖颈处青筋暴露,面色如血,当场便大叫起来,接着就像是感染一般,所有人都喊叫起来,愤怒起来,杀伐意浓,气势如虹! “够胆的就他娘的杀上去,老子被人这么嘲弄要是还像个龟卵一样缩着,那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说完直接一摆架势,飞奔而出! 随后的所有人,都像是发情的公牛般,顶着自己善用的尖角,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此时没人再想着什么悬赏,什么名声,什么美人,全他娘的滚一边去吧!老子现在只想把这个人不人狗不狗的东西扯下来,撕烂他的嘴,割下他的肉,一片一片的吃了下酒! 人屠看着众人高涨的战意,微微的低下了头,身子开始轻微的颤抖,那不是后悔的害怕,而是兴奋,只听他沙哑的低吼道:“好!好!好!你们表现很好,今天老子便要杀个尽兴啊!” 头一次在人屠口中自称老子两字,可见他的兴奋并不比众人的愤怒感来的要低,“疯子,带着老子杀上去!”身下的马风这次没有因为喊他疯子而气恼,而是双眼冒着光,闷声怪笑道:“嘻嘻哈哈吼吼,看老子这就带你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绝对暴力的蹬腿,马风整个人直接弹了出去!腰身愈发向下,给在上面的人屠带来绝对完美的杀戮视角,即便如此人屠所处身位也高出了众人一头,而他也慢慢的弯下了腰,尽量调好自己的角度,不让高速带来的猎风扰乱了身形,接着他伸出还带着鲜血的舌头舔了一下嘴角,就像是看见美食的饕客,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位置杀人,刚刚好! 有人曾言勇,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又有谁能万夫不当?月光下的成府大院内,此刻正上演着一出以一挡百,不,是以一杀百!只见二人一上一下皆为弯腰俯冲之势,马风步子势大力沉,每一脚踩在地上都是咚咚作响,带着呼呼的风声对上了成府众人的叫喊。 两者之间的距离很短,短到几乎是双方刚刚起步就已经交锋的程度,而人屠就像是一只出闸的猛虎,虎入羊群杀心起!而眼前众人哪怕是出离的愤怒,在人屠眼中看来也不过是一群愤怒的羊罢了。 于是刀光交错,带出一道飘逸的绿芒,晃了人的眼睛,但就是这晃眼愣神的刹那,付出的代价便是他们的生命。 他们惊愕的把眼睛往下看,看不见脖子上的伤口,只能看见血液往外不断地喷溅,而他们的手还握着武器停留在半空中,当他们想要用手似封布般堵住这不断流失血液的破洞时,却发现脑中天旋地转,马上便看见了满天的星星以及皓月当空,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带着不甘愤怒以及淡淡的悔恨成为了人屠众多刀下亡魂的那之一。 就在死了或是将死的人还在奋力去做最后的可笑挣扎时,人屠早已越过他们寻找新的猎物,那眼光饱含无尽的贪婪,微一探肩,胳膊一颤,手肘一拐,手腕轻翻,然后绿光翩翩起舞,便是一人身死,这气势如猛虎般的杀手动作却轻柔飘逸的像一只蝴蝶。 而身下的马风当真如一个疯子般,左突右冲,就像一匹疯马,和身上的人屠完全不同,但是最震撼的是这左冲右突像个疯子样的闪避却丝毫不受惯例的影响,硬生从飞奔状态停下来,膝弯一扭,脚下一错,靠着不知怎么练出来的强大腿部肌肉控制着整个战场走向。 前突!声势有若奔雷,刹那间便到了一人身前,那人被突然出现的二人组惊在原地,在这生死时刻居然骇的愣住了身子! 看着脸几乎要与他脸贴脸的马风,那丑陋的马脸咧嘴看着他笑了一下,露出了惨白整齐的牙齿,接着绿光迷离了他的眼,下一刻便消散于他的视线,眼前那个可怕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留给他的便是脖子上的一道伤口,那伤口就像是马风的笑,不停吐着红色的口水嘲笑着他。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本来说的是情场之事,然而这二人真正做到了人群中过不碰丝毫,身上的只顾杀人,身下的只顾闪避来往的刀剑,看上去是各干各的,没有配合,但是这已经是对对方能力最大的信任,互不干扰,我只等着人送到面前,然后挥刀饮血,等待下一个人入我眼帘;我只管走到别人跟前,一秒都不停留,只为了看他一眼。 第三十五章 以一敌百 人屠的位置把握的极好,看似进入了包围的圈子,然而身后却只有寥寥几人,只要猛力后撤便能退出包围,之后再进入进行一番杀戮,若是有人要跑那便奋力一跃,直接杀之。 百十来个人自然不可能是百十来只蚂蚁,一番杀戮之后人屠也不过杀了十余人,死亡能够让人消散战意,也能激起血性,而死亡人数相对于成府众人整体亦不算多,只是凭添众人愤怒罢了。 ‘寒血剑’吴空谣,以一手狠辣刁钻的剑术和一把锋利的寒铁剑出名,平日里对待敌手便经常习惯以一剑封喉了结战斗,而今面对上好割人喉传奇,当那马脸贴近自己身前的时候,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他也微显慌乱,眼睁睁看着那一抹绿光飘然而至,那刀光太快太美,并没有不济到被光晃到身体僵硬,但是他依旧瞳孔微缩。 瞳孔微缩,是因为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惊艳一刀,然而脑中急转,吴空谣想到了之前人的死状,于是他下意识把剑往喉间一横,“锵”的金铁交击之声传出,自己猜对了!侥幸的接下这一刀并没有让吴空谣太过于兴奋,虽然这以足矣让他胜过场间不少人。 剑上传来的力道并不大,然而他低头一看,自己那质地不错的宝剑却多出了一道划痕,顿时让他心痛不已,这剑伴了自己多年,助自己打败了不少江湖好手,却在今天被人轻描淡写的一击弄出一道缺口,怎能让他不悲伤。 没有更多的时间心痛了,只听对面传来一道淡淡的沙哑话语:“可以,有两下子,居然能接住我一刀。”就在说话的同时,又是一道绿光划过,比之前还要快上几分,更加的飘忽不定,那光左右不定,就像一个调皮的精灵。 这刀又是往哪个方向劈来?是左?是右?目标还是自己的咽喉么?吴空谣此时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现在根本不敢想如何去打败对手,只求能撑过这一刀。 刀光眨眼即至,已经来不及考虑了,拼了,左边!吴空谣直接把刀架到了自己左侧,他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不然常人都来不及反应便会直接身亡,而这绿光却像一只致命的毒蜂,只见人屠手腕微折,蝉翼突到了吴空谣右侧,那长长的蜂刺又直刺了下去! 猜错了!这种用猜测来决定对方的行动太过于依靠运气,成功的几率自然是如那一道绿光般缥缈,绝望的他直接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他已经尽力了,对方实在强大,技不如人,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想到了某个自己念念不忘的人,留恋之色溢于言表,于是临死前他想着“喜儿,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谣哥哥做不到了……” 又是一道金铁交击的声音传来,而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难道死了就会无知无觉么,睁开眼,所见还是那杂乱的战场,那片蝉翼已被一根从自己颈侧穿过的钢棍架住,吴空谣回头一见,钢棍主人正是成家武教头成于坤,只听成于坤说道:“吴兄,打起精神,离休息还早着呢!” 吴空谣当即露出感激之色,说道:“多谢成教头,我吴空谣欠你一命!”随即神色变得坚定,转头化为攻势迎了上去。 “哈哈,很好,很好!”人屠忍不住赞叹道:“就是这样,不管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一百个人也好,只要能让我多杀一会,杀得尽兴,就这样吧,好好的合作,为了杀我而努力不被我杀死!” 说完这话人屠就似是癫狂了一般,手中宝刀狂劈向四周,如同狂风骤雨般的袭击,那一道道绿色的雨点击在众人身上,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何止一筹? 这一阵下来,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纵然是成于坤也只能勉强招架,又怎有多余力气帮助其余人?还好这人屠狂舞乱劈下来并不是刀刀都往人的咽喉要害等部位斩去,而大家也都有了准备,皆把武器往咽喉部位挡去,如果连如此速度下的乱劈乱砍都能做到刀刀致命,那么估计连成于坤这种高手都要生出颓然之色。 马风此时已经又退出了这个战圈,他二人再强也不可能站立不动的一直和百十多个人对砍,除非有王刘的能力,然而就在他刚刚退出的时候,一道腿影如鞭,角度阴险,直接踢向了马风的小腿麻筋,位置切得恰到好处,正巧堵在了马风双腿刚刚落地,旧力刚消新力未生之时。 有此等眼力腿力者场中仅有一人,那便是迟恭铭,这位对战经验老道的江湖名宿一直没有真正的参入战团,就像是一只静静观察猎物的毒蛇,找准机会后便用尖锐的毒牙将剧毒送进敌人体内! 为了这雷霆一击,他放弃了好几次能够救人的机会,牺牲了不知多少人命只为找出这一个破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谓是老辣至极,腿风破啸直接踢在了马风腿上,“成了!”迟恭铭内心暗喜,任你杀人如麻也抵不过我阴险狡诈! 然而预想中的对方单腿重伤跪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马脸的头微微向后转了一下,迟恭铭正和那双眼对上,那露出来的意味是……嘲笑?此时迟恭铭才觉得自己踢在对方腿上的感觉根本没有肉的质感,而像是踢在了一座小山上,对方纹丝不动,反倒自己那条腿隐隐作痛。 马风憨笑了一下,说道:“老头儿,你踢了我一脚,那我也还你一脚罢。”那笑容憨厚的紧,可在迟恭铭看来却如此可怕,接着马风直接像马一样把脚当成了马蹄,奋力向后一蹶! “不好!来不及了!”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来直往,目标就是自己的身体,迟恭铭那条腿甚至还没有完全落地,根本来不及形成守势,只能勉强收回挡下了这奔雷一脚,“砰!”的响声从腿脚拼撞处传来,迟恭铭竟是直接被这一脚踹飞了出去! 此时场中心里最憋屈的或许便是迟恭铭了,他最善长的便是腿法,双腿快时如鞭,招式繁杂令人眼花缭乱,刚猛时又如一根铁棍,大开大合劲力无穷,不论对方是使用何种兵器都能靠这一双堪比神兵的双腿击败对方。 然而对上这奇怪组合,自己根本不能对上面那似狗的杀神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腾空作战一直是战斗中的致命要害,被人抓住了空隙便是身死的下场,尤其是这种有如踩在钢丝上的战斗,动辄便是生死,论凶险当排进自己此生战斗前三之列。 而身下的那个马脸,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的怪物,自己苦苦锻炼的双腿已经可以碎石断铁,而对方明明没什么招式功法,偏偏这一双天生长腿勇猛无比,有如钢铸般,自己苦苦寻找机会踢他一脚居然没什么事,而自己反倒被踢飞了出去,这还叫人怎么打! 场间众人擅长轻功步法者也有之,但有谁腿法脚法比迟恭铭还强呢?实无一人能跟上那诡异莫测的大长腿,战斗吃的是一个人的身体,技巧,经验的三者结合,这马风一双长腿勇势无人能敌,想来也是身经百战,根本无人能猜到他的下一个击杀对象是谁,即便想要针对性的防御也是不能。 身上的人屠在狂杀一阵后,脸上的兴奋之意更浓,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招呼了一声身下的马风,淡笑低语了几句,马风听后双眼发亮,嘿吼怪笑两声,身体开始慢慢的有规律的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依旧不可捉摸,哪怕是有目的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却也稳步的杀人,然而当中无一人发现人屠这隐秘的动作,除了一人,那便是王刘!他并无武功,自知上去也是给大家添乱,所以他只是站在后方,双眼一直盯着那个奔走不停的杀手,脑中不断思考着应对的方案。 就在众人被人屠的身形牵着走的时候,异变陡生,只见马风那强劲有力的双腿突然以一个充满刚健的姿势下蹲,然后猛地弹起,就像是腾空的鹰!而他的目标赫然是……成员外! 第三十六章 伤 是的,目标确实是成员外,这难得的杀戮让人屠忘乎所以,所以他想要先清除了这本来是任务目标,如今却是一个妨碍了他享受杀戮乐趣有如障碍一般的成员外,如果杀了他的话,眼前的这群人想必也不会分散人力去护着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员外了吧…… 场中武功最高者便是迟恭铭和成于坤,其余还有几位武功高超者,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不可能任由人屠无止境的把武功稍低者杀下去,这些人活着,哪怕只起到一些细微的牵制作用那对稍后的战斗也是好的。 所以他们就变成了救火的队员,看见人屠杀往哪里他们便救往哪里,然而人屠一开始的杀戮迷惑了他们,让他们居然忘记了本来最应该保护的人是成员外,人屠本也是不在乎这些的,他只在乎痛快的杀戮,他并没有刻意迷惑众人,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所以为了让我更好的杀戮,只好委屈你这个没有武功的员外了,人屠桀桀邪笑着,想到稍后杀了这个空有钱财却保不住命的员外死后,那这些人该是何等的愤怒,自己又会迎来怎样的挑战,想想就让人欲罢不能啊! 人还在半空中,但是蝉翼已经举起来指向了一脸惊恐还微带迷茫的成员外,旁边的高刚强怒吼着,但是马风奋力一跃的速度实在太快,动作若惊雷,身形却如鬼魅,他一个平日里操练兵士苦练马战的将领哪里追赶的上?而成员外身边数人也几乎都不是武功高强者,更是一脸慌乱。 随着人屠身体的轨迹,一道长长绿光如丝带般轻飘起舞,但这至美也掩不住杀机,虽然杀这么一个普通人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但一想到稍后即将来到的大战,他的嘴角便微微翘起。 所有人心都凉了半截,如果保护目标死了,那他们还拼死拼活的做什么?跑也跑不了,纵然能杀了这个恶魔,那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最重要的是,虚无缥缈的名头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太多实质性的好处,百十个人杀一个,又有什么好吹嘘的?若成员外真的死了,那他们这场战斗当真是毫无意义。 人屠可能唯一这点估错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把他们逼到了不得不战的死路上,所以在失去了保护的人后他们会愤怒至癫狂,然而他没想到这些人在此时居然还惦记着那些奖赏和带来的利益。 就在众人甚至有些绝望的时候,一道人影直接挡在了成员外的身前,身法巧妙么?还是说他比在场众人甚至是人屠还要快?不,不是因为他比所有人都快,而是因为他一直默默观察着人屠,没有头脑发热的冲上去拼命搏斗,提前所有人洞悉了人屠这临时的意图! 而此人,正是王刘!王刘突然挡在成员外身前的壮举,比人屠要突然杀成员外还让人吃惊,这行为简直与送死无益,而众人中看着王刘者,神色复杂不一,难道真的有人能这么无畏?更有甚者想到了第一天最初看到王刘时的想法,莫非这人真是成员外的私生子?渴望父爱已经到了不惜送死的程度? 人屠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王刘,这面孔倒和自己二人有几分相似,都是模样古怪,似畜多过似人,但是人屠却没有半分亲切感,只是莫名的恼怒,居然破坏我精心设计的游戏,既然你这么急着死,那老子就成全你! 念及此处后手腕一抖,蝉翼轻微变了一个方位,目标正是王刘的咽喉,空中的三人就这样彼此越来越近,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众人都停止了动作,就这样注视着这个大无畏的年轻人用生命挡下人屠的这一刀。 交汇即在瞬息之间,王刘知道自己稍后被攻击处必是咽喉,不知为何,这个杀手对于斩人咽喉有独特的喜好,但是王刘挡也不挡,他身悬空中,一只手掌握着平衡,另一只手握着砍柴斧直接向人屠劈去!明明是处于身下的劣势,却因这仿佛是自杀式的攻击而产生了壮烈的感觉。 人屠双眼微眯,他杀了这么多人,尚是头一次看见王刘这般,明明看上去是送死,但是还想要置死地而后生?可笑之极,用一把砍柴斧子便想杀了自己,还是说只是尝试性的自暴自弃?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于是刀光一晃,不出所料,斧子并没能劈到人屠的身上,反而绿芒微动下在空中绽开一朵绚丽的血色之花,余下众人皆露出失望之色,高刚强则显得悲愤不已。 嘁,原来真的只是一个上来送死的废物,枉费自己还动了一丝重视的念头,于是接着趁落势未绝,人屠再次挥刀,然而他却发现了一丝古怪,眼前本应乖乖受死的成员外表情却是目瞪口呆,而且根本没看向自己,而是看着自己的……身后! 桀桀,这个员外还是可以的嘛,居然在这时还期望用这种拙劣的演技骗过自己?他漫不经心的把目光扫向旁人,却惊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的身后! 自己的身后……难道是?!人屠猛地回头,所见之事让他破天荒的在战斗中流出了冷汗!只见那个长相和自己一样怪的猪脸人,满面怒色,喉间明明还流着鲜血,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般,手中握着那把可笑的砍柴斧,奋力劈下! “嚓!”人屠的后背被这一斧头劈出了长长一道伤口,血花点点,伤口并不是太深,然而在众人眼里却比那些被人屠杀死后,喉间血液喷溅如喷泉般还令人触目惊心,因为这是人屠在此次战斗中,首次负伤! 战前时人屠曾以自残告诉大家,我也是会流血会受伤的,而我血流的多了,伤重了也会死亡,这种近乎自负式的自信在后来的战斗中被大家一致认为是不可战胜的。 然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长相古怪的年轻人,打破了这个不可能!身下的马风并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只是看着依旧站在原地无恙的成员外感到有些不对。 王刘拿着斧头,对人屠说道:“我这一式劈山救母怎么样,觉不觉得很痛。”语气轻松,而且明显是带着嘲讽之意,很难想象王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眼前的杀手太过于自负与狂妄,再加上无视人命的态度,让王刘难得的愤怒,而上一次王刘如此愤怒还是在陆家村,用斧怒劈陆大富的时候。 看见王刘依旧活着,马风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也察觉到了身上人屠的怪异,漫不经心的语态里终于有了几分焦急之色,忙朝身上问道:“人屠,你怎么了?” 身上人屠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口,只是沉默的思考,而四周也没有人动身,都在震撼于这一斧能够伤到人屠,而这是他们付出了十多条人命的代价都没有完成的。 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已经是场中主角的三人,人屠静默半晌后,面色微微狰狞,表情中的从容兴奋已然不在,就像是场间众人不敢相信王刘砍中了自己一样,人屠也不相信眼前这个人还能站起来。 人屠看着自己手上还沾着几滴血珠的蝉翼,不知是不是因为后背伤口带来的疼痛,他的声音变得更为沙哑,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苦涩,种种复杂情绪交汇在一起,他对着王刘低声嘶吼道:“为什么……,我明明已经砍到了你的喉咙……,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 第三十七章 百刀 现在的人屠是纠结、烦闷、苦恼、茫然、不可思议、无法置信等等各种杂乱心情糅合在一起,那一刀没杀死王刘已经就像是有人对他的认知用力打了一拳,世界观已然崩碎。 所以他癫狂的问道:“为什么你没有死?你怎么可以不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断絮叨着,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霎时间眼神便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可怖之极,在场众人都被这人屠的心态变化弄得莫名其妙,之前两刀都没杀死吴空谣,也没看见这人屠疯癫至此,为何对陆兄弟不依不饶好似情有独钟? 王刘也被这杀手搞得弄不清状况,然而下一刻人屠就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王刘,嘴里也停止了絮叨,用那沙哑微带凄厉的声音恶狠狠说道:“既然一刀杀不死你,那我再杀一刀!” 说完拍了拍身下的马风,二人配合多年,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对方要说什么,此时马风从人屠的动作中感觉到了坚定,看着眼前的王刘,猛地冲了过去! 又是一道绿光划成了直线,仿佛划破了空间,人屠把手高高扬起,刀法完全没了之前的诡异多变,以马风的速度带起了绝对的力量,怒吼中猛地一砍! 就像是杀第一个人时一样,人屠如风般掠过王刘的身边,王刘衣襟被风刮得呼呼响,而脖颈上慢慢浮出一道血线,就像是一个无形的人用朱笔在王刘脖子上临时刻画出来,接着一排细密的血珠从血线上慢慢浮现,晶莹如红色珍珠般。 人屠回头看了下自己的杰作,那曾经被验证过多次的真实触感让他确信这人已死在自己刀下,脸上再次浮现出自信的笑容,接下来就是等着看见那如喷泉般的血液爆散开!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人屠脸上的笑容都因为等待变得僵硬,仿佛定格了般,血液呢?我喜爱的血液呢?!你怎么没有出来,你……快点出来啊…… 就像是一个小孩在不断祈求父母给自己买糖人而得不到回应一样,人屠的脸色微微发白,双唇开始不住地颤抖,眼眶中有水珠在慢慢打转,似乎要流出泪来。 王刘不知道此时的人屠是何表情,他缓缓转身,故意扬了扬自己并不算白皙的脖子,挑衅一般,那皮肤上面微微泛红,但是光滑没有半分伤口! “啊!!!!!!!!”人屠猛地仰头怒喊,高亢沙哑的声音就像是无数乌鸦的惨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断重复着,就像是个疯子在呓语,“我明明砍到了的,我明明砍到了的,我明明砍到了的……”人屠失落的喃喃自语,模样比他冷血杀人时更让人心头发寒。 他们宁愿去面对一个杀戮成性的狂人,也不愿意看见这个杀人魔失心疯般的乱语,若试图和疯子交流或者妄想理解一个疯子的言语,那只能证明自己也疯了,明明就是被陆兄弟不知以什么方法躲开或者是挡下了这一刀,这疯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那疯狂简直让人心悸。 在众人眼里,自然是王刘不知用什么方法躲掉了那夺命一刀,超出人们能够理解的事情永远是他们想象不到的,就像没看过山川的人不会妄言登顶,没看过大海的人不会畅谈宽广,没见过王刘能力的人便只能认为人屠是个疯子。 马风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屠,虽然他也惊讶于王刘为什么没死,但见同伴疯癫至此,只能急忙安慰道:“人屠,别自乱了阵脚,再试几次,别专注于喉咙。” 听了这话,人屠从自语中回过神来,似是在考虑某种可能性,双眼变得没有焦点,直楞的看着空气,但是嘴里却说着:“对啊,一次不行,就十次,百次,咽喉不行就眼珠,心脏,我要杀,我要杀死他!” 而身下的马风听见了人屠的话后,又露出了憨笑,就像是怕声音太大会吵醒沉睡的婴儿,轻声细语诱导般说道:“对,就是这样,一次不行就杀他两次,百次,准备好,咱们去杀了他。” 接着上下二人皆俯了俯腰,调整了姿势,再次向风般冲出,而这次的目标是……眼球!王刘看着对方再次以雷霆之势冲来,根本来不及作出过多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绿光在视线中不断放大,最后印在了自己的眼球上! 疼痛!人体这么脆弱的地方被击中,直接通过脆弱的保护膜传到了神经,王刘根本来不及捂住自己的伤处,只能痛喊一声,神色狰狞,眼睛并没有瞎掉,就像是刚出生时被野狗生食,有一种力量保护着身体的内部,时隔多年,这力量再次出现! 但这并不是结束,就在王刘这眼部痛楚还没彻底消除时,身后的人屠猛地折返,回身突刺,这次是心脏!然而根本不能说是刀插,简直就是撞击!带着惯性,左背心脏处出现了一个红点,依旧被无形力量挡住!但是王刘整个人也被撞飞出去。 两击未果,人屠这次连那无比真实的触感都感觉不到了,抓狂的用双手用力挠着自己的发丝,那力量简直要把整个发根头皮都要揪下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死不了,明明那里就是致死的人体弱点。 “继续,疯子,继续上!百刀……还没砍完,我不信!”而这时王刘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撞击带来的冲击力让他直接呕出一口血,但他刚一抬头,却发现一道阴影遮住了月光,人屠……疯狂而至! 百汇!人屠刀把倒提,向着王刘头顶正中猛地下扎,无效!神庭!越过王刘,刀依旧倒提,却改为平举,看也不看便直接向身后捅去,无效!太阳!手腕微抖,几乎是刚刚出完上一刀,此刀便攻至,无效!人中!无效!哑门!无效!风池!无效!无效,无效,无效,全部无效! 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此时王刘就像是海上大浪中漂浮的一只小船,摇摇晃晃,下一秒就似要倾倒,但偏偏不知哪里生出的力量让他咬牙坚持着没有倒下。 身下的马风就像是在一面包围了王刘的八角墙壁内不断从这面墙移到那面墙,根本没有丝毫停顿,折返的速度让人心惊,人屠亦是杀红了眼,蝉翼的挥舞甚至像是一个绿色光球把王刘包裹在里面,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王刘不知道已经被击中了多少人体致命死穴,换做别人早已经死了无数遍! 而旁边众人看的更是心惊,这战斗他们根本插不进去,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级别,如果刚才人屠便拿出这样的速度力量来对付他们,或许他们早都已经死了半数之多,而这陆兄更是强大,居然在这种攻击下还能踉跄自保,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而在众人都关注场间战斗的时候,就连人屠都没有发觉,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小队兵士约十余人正蹑手蹑脚的沿着房檐下的阴影角落不断靠近这风暴的中心。 ………… …………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杀不死你,你说啊,你说啊!”人屠已经杀红了眼,身下只能被动防御的王刘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哪还能回答问题,然而他眼角余光微瞄,看见了有如一群行窃小贼般的兵士,心中微定。 第三十八章 挨你百刀,只为拉你下马 王刘在狂风暴雨中的攻击中勉力调整自己的身形,尽量让不远处的兵士们能够不被发现,这对于现在正承受极大痛苦的他来说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人屠已经杀红了眼,他已经忘了今天来此的目的,自己的愉悦享受,现在的他只想把眼前的这个人给彻彻底底的杀死,让这人的存在从世间抹去。 王刘就是一个活着的靶子,苦苦支撑左支右绌却依旧狼狈不堪,只是徒增更多伤口,马风的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就像是一阵刀刃龙卷风般,密密麻麻的伤口不断出现又被修补,人屠已不再坚持于一击致死,他要将王刘活剐! 王刘此时最大的危机不是身上传来的痛苦,而是因为修补伤口造成的体力消耗过巨,攻击的力道或许不强,但是密度之大,攻击频率之高,已经让他的身体渐渐吃不消了,现在能够站立,除了依靠那仅剩不多的体力,那便是坚定的毅力在支撑着。 “马上了,再坚持一下!”或许在场中唯一关注这些兵士的几人就是王刘等寥寥数人,而王刘则更是期盼这些人快些赶来,自己似乎要撑不住了…… 身旁的兵士们越来越近,就在离人屠仅有一丈不到的距离时,潜行在角落中的兵士们猛然出击,行动整齐划一,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这便是军队和绿林众人的区别,或许军队中没有太多武学高手,但是整日的刻苦训练和一起培养出的默契是绿林众人比不了的。 就在这时,马风也终于注意到了前来包围的士兵,他刚想躲避,却发现身体有异,只见王刘死死地抱住了他,身上脸上都是血迹,因为失血过多以及体能下降,王刘面色尤其苍白,但就是这样的身体,却抱住了那强壮的双腿,让自己动弹困难。 王刘的眼睛就像是狼一样,死盯着眼前目标,那眼神甚至让马风也微微心颤,现在……猎人与猎物的身份,转换! 经历了这么多风浪,马风自然不会被单单一个眼神吓倒,于是他单腿发力,王刘甚至能感觉到那长腿上肌肉如圆珠般在滚动,充满爆炸力的肉体能量清晰反馈到他的身上,接着马风低声怒吼:“给老子——滚开!” 王刘又被马风踢飞了出去,马风也理解了为什么人屠会愤怒无奈至此,眼前这人实在是太过难缠,打也打不死,然而就在看着踢飞王刘的一瞬间,马风注意到了王刘的身上某个奇妙的变化,顿时瞳孔缩紧,似乎想到了什么。 而飞去出的王刘直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哪里承受的住这大力的一腿,又是一口血喷了出去,甚至骨头都断了几根,就在同时,十几个兵士也飞奔而至,把马风紧紧抱住,团团围上。 ………… ………… 时间回到人屠刚开始杀戮的时候,王刘在仔细观察着那个在人群中畅快奔突犹如鱼入大海般自得的组合,二者结合起来简直是最恐怖的杀人机器,那么该如何在这种强者手下保护成员外甚至是杀死对方呢? 思考,是智慧生物不同于其余物种并能超脱其上的重要原因,王刘平日里并不会有太多的思考,但并不代表他愚笨,要如何击败对方,其实在王刘内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既然强大的是组合,那么便逐个击破好了,分而灭之,其实不止是他,很多人都想过,但是没有人能在人屠手下撑过五刀,就算是撑过了这几招,也没人能够近身将二人分开,下身的马风一直盯着四周,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疾闪走开,当真是抓也抓不到打也打不过。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刘似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定,对着高刚强说道:“高大哥,这人屠二人一个专注于杀人,一个专注于追杀逃跑,今日若想要渡过此关,唯有一法便是将这二人分开,逐个击破。” 高刚强听了王刘的分析后苦笑说道:“王刘老弟,你说的我又如何不知,眼下这情况是根本就没有办法把这二人分开啊,谁也没想到这人屠居然是两个人在一起,不过如果要是一个人便能这么强的话,估计咱们连想都不用想,直接选个姿势躺好等着他一个个杀死咱们算了。” 看见高刚强在这种情况还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还未完全绝望,王刘心下稍安,若是同伴们都已经完全放弃,那么任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他接着对高刚强说道:“高大哥,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到时候你指挥你的军士兄弟们把上面的拖下来。” 这个建议比较中肯,不算奇谋,是当下唯一的办法,但也是最不可能的办法,就像刚才说的,谁能撑过这刀法诡异的杀手几刀?高刚强大惊,忙阻止道:“王刘老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知你侠肠一片,但是老哥能看出来你没有丝毫武功,这不是去送死一样么!” 话语中甚至带着几分不留情面的严厉,但也代表了高刚强对王刘的关心,王刘内心涌起一股暖流,语带柔和对高刚强说道:“高大哥,放心吧,我说过我不会被杀的,相信我。” 看见劝告无用,高刚强轻叹一声,说道:“老弟,你……可得活着,但如果你真的……,老哥只要不死就会为你报仇。”王刘拍了拍高刚强肩膀,神态自然,微微一笑说道:“别那么悲观,我肯定不会死。” 高刚强一直都不知道王刘那莫名的自信究竟是源自何处,而这时王刘也发现了人屠想要杀死成员外的意图,来不及和高刚强多说,直接飞跃了出去。 后来王刘本想靠着不停嘲讽来吸引人屠的注意力,谁想到仅仅一刀没杀死自己,人屠便疯癫起来,追着自己不放,这情况他倒是始料未及。 ………… ………… 就在马风被众多兵士包围的时候,人屠也微微清醒,看见身下的数人,那明显是想要将他从马风背上脱下来,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邪笑一声说道:“就凭你们几个还想把老子拖下来,勇气可嘉,但是实力不足,一群废物能干什么!” 就在说话间,人屠手中蝉翼便向下突刺,霎时便杀了两名士兵,高刚强见后怒吼一声:“都他娘愣着干什么,把上面那个狗东西给我拉下来,我看他还能杀几个!”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是啊,只要把两个人分开就简单多了,逐个击破我怎么就没想到!人就是这样,当陷入思维盲点的时候便会死心眼,当下所有人都向着人屠跑去,只求把他拉下来! 距离仅有几丈,但是却像是如此遥远,因为被兵士抱住的马风已经开始蓄力挣脱,这条腿微一发力便把以腿功成名的迟恭铭踢飞,当开始用力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而身上的人屠还在不断地用刀一个一个的刺死那些兵士,态度从容真像是在杀死蚂蚁,而那些平日里只学来战场交锋的战士们哪是这杀手的一合之敌? 照这样发展下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会消失,接着又会变成一面倒的屠杀,怎么能甘心!众人加快了步伐,但短短的距离好似隔着一道天堑,两丈!一丈!就在最后的一丈距离,众人都猛地跃起,手离眼前的人如此之近,就像是一个被人狠心抛弃的女子,苦苦哀求无果后想要奋力抱住心爱情人挽留的姿态。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看见那马脸露出一阵邪笑:“哈哈,继续追老子的屁股吧!”接着腿部用力一扫,兵士顿时便被扫开老远,接着用力向旁一跃,那腿风甚至把他们的脸上的肌肉吹起,就像是水波在浮动。 这些都无所谓,哪怕风在他们身上撕出无数道伤口也无所谓,他们只是想要抓住眼前的那个人!哪怕只是一片衣角也好,但现在他们只能无助的看着那一抹越来越远的邪笑。 就在马风考虑稍后要怎样炮制眼前一群人的时候,却听见身上的同伴惊慌失措有些变音的喊叫,那沙哑声音甚至带着点哭腔:“怎么又是你,为什么你就要这样缠着我!!” 马风抬头一看,那猪脸人跃起老高,带着鲜血的脸满是狰狞,纵然人屠用刀不断的砍向他,他的身形依旧稳定,接着,一把将人屠扯下来!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东西,口齿不清的怒叫:“终于他娘的让老子抓住你了!” 第三十九章 风猪狗不相及 当真是一波三折,从开始王刘坚持不死,到人屠被缚住,又到马风脱困,最后依旧被王刘把人屠拉下,当真是让人在惊喜于惊讶之间不断来回流转,还好结果是好的。 然而这情况仅比之前略好了一点,没了杀人狂,马风的脚力仍不可小觑,就在王刘把人屠拉出来之后,二人直接摔在了地上,王刘在身上,而人屠在身下。 王刘双腿跨坐在人屠腰间,两人长相怪异的男人在这种姿势下自然谈不上什么暧昧,人屠癫狂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见这问话,反倒是马风回答了,声音少了几分憨意,却多了几分沧桑:“人屠,你还没看出来么,这小子怎么杀都杀不死,能是正常人?想想咱们两个,你还不明白么?” 听见这话,人屠和王刘同时一震,二人同时惊呼:“难道说……”王刘一听立马就猜出来马风的话指的是什么,这杀人的技巧和这强悍的双腿,难道和自己不死的能力是出于同源? 这么一想的话那人屠之前的癫狂便可以稍微理解了,如果连阎王赠予的能力都失效的话,那对方得是什么样的人?比阎王还要强? 而从长相来看的话,或许所有像他们这样的人在出生后都会保留几分生前物种的特性,自己是猪,人屠则是狗,马风必然是马了。 就在王刘愣神的时候,身下的人屠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笑,说道:“桀桀,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了一个‘同伴’,猪头,你叫什么名字。” 皱了皱眉,王刘听见猪头这个字眼有些不喜,但还是答道:“王刘……李王。”后两个字他在出了陆家村后就没和别人说过,而今又被他说了出来,顿时觉得心情五味陈杂,他没想到除了自己之外还能看见由动物转世为人的例子,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确实算是‘同伴’。 但命运就是如此巧合,他们三个难得一见的‘畜人’却在这样一个夜晚,因为立场不同,理念不同而互相搏杀。 人屠听见王刘名字后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名字,说道:“王刘李王,这名字怪得很,看来你也有自己的一段故事,不如这样吧,我不知道你今天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如果你要钱,我给你,你要人,我帮你抢,松开我,放我杀了成员外,咱们约个日子好好聊一聊。” 王刘没想到人屠在听见自己名字后居然说出这番话来,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为钱也不为人,只是看你们杀人很不爽,单纯的想要阻止。” 就在王刘说完这句话时,人屠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嘲讽之意十足,依旧是那么刺耳,然后说道:“王刘李王,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圣人?侠客?还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卫道者?你还真他娘的当自己是个人了?就算你压住了我,你能压住我多久?马风只要一回过身就能把我救出来,到时候我还是会把这里杀个血流成河,而你,除了像个乌龟缩在那里,又靠什么阻止我?” “我他娘的不是把自己当个人,而是我就是一个人!不只是我,你他娘的也是个人!好好做一个人不好么,为什么你他娘的就要他娘的杀这么多人!”王刘怒吼着,连着说了好几个他娘的,脸和脖子都因为愤怒而变得赤红,他头一次这么大声和人争辩什么。 他最开始时听高刚强说到人屠的事,心说老子被人杀了四次做了人后还喜欢着人类,你本身身为一个人凭什么杀得这么开心?杀得这么放肆?视人命如草芥?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和自已一样,是一个由畜转为人的家伙,但他还是深深地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好好做人呢。 不理解就要问,于是王刘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声音略微低沉,更像是自语,他问道:“为什么要杀人呢?” “你什么都不懂,你的能力想必也是那人给予的,既然这样你就能看出来,马风的能力在于那一双长腿,而我的能力就是……杀人。” “我给自己起的名字叫人屠,我还不是人的时候选择的就是杀人的力量,那么有了这个力量后我为什么不杀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了这样一个狗屁的能力,就像是我不知道你的故事,你也不了解我的。” 王刘低沉的问话,人屠惆怅的回答,他听出了他语气中坚决地意味,也了解了对方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但他还是不理解,就因为先前被伤害,有了力量就要报复所有人,哪怕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明白自己单靠语言阻止不了了,那么解决的方法只有一种,那便是用自己的拳头让对方停手! “我知道没办法阻止你,就像你说的,我们彼此互不了解,所以你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帮助人,那么就让我打醒你吧。” 让我打醒你,话语如此平淡,就像是在规劝做了错事不回头的友人,不带半点煞气杀气,有的只是决心。 当他越是决定做某件事的时候就越是平静,斧砍陆大富是这样,赤手与匪徒搏斗是这样,要离开梨花村时是这样,如今面对和自己出身相同的‘同伴’,他毅然决定帮对方迷途知返。 不得不说这是王刘一厢情愿的想法,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有谁愿意自己的世界被别人改变呢,或许……王刘才是走入迷途的那个人。 但这就是王刘的性子,和他成长的环境关系太大,他不禁想到:如果和自己和人屠转换一下成长的条件,那么今天双方的位置会不会调换过来呢? 王刘继续说道:“如果……今天我打赢了你,能不能就不要再来杀成员外了,以后也不要杀人了。” 他还是没有放弃,人屠听了后果然嗤之以鼻,说道:“或许你还没有搞明白,我是杀手,一次杀不死我就回来杀第二次,三次四次直到杀死为止,就像我杀你一样,如果今天你不杀了我,我以后还会来,你能保护他一辈子么。” “果然说不通啊……”王刘感慨般想到,听到这个回答他并没有太奇怪,他不是巧舌如簧的雄辩家,靠着两三句话就改变别人的思想是不太现实的事情,于是他坚定了眼神,高举起了拳头,猛地向下砸去! 跨坐这种姿势在男女之间暧昧,在男人之间便是代表着会有一方处于居高临下般的优势,因为这种姿势下,身处上位的人可以方便的通过调动腰部力量传到身体各部位,而身下的人则只能举起双手被动防御。 王刘或许不算十分强壮,但比人屠高了近半头,身躯也宽大不少,一坐下去直接让对方双腿腰肢都行动不便,然而人屠根本不需要防御,在那几乎有他半边脸大的拳头猛力砸下来的时候,他只是露出不屑的笑容。 王刘不知道在这种不便之下他还如何反抗,但是下一秒当一片绿光映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砸下的那只拳头传来一阵疼痛,接着无力地垂了下去——那只手的筋被砍断了。 第四十章 血馒头 人在身居高位的时候总容易忽略身居低位人的事,身居高处时也只会感到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只觉得山下的风景狭小不堪。 王刘在短暂的一瞬便生出了这种错觉,他觉得自己这种情况下吃定了人屠,却忘记了人屠杀人不靠身体技法,靠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蝉翼。 蝉翼是人屠赖以杀人的东西,纵使王刘的斧子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但是这把宝刀还紧紧的被人屠攥在手中,就在王刘被手筋砍断愣神时,人屠脸朝天空喊了一声:“疯子,快点把老子救出来!” 而一旁马风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老子被缠住了,你自己想办法!” 二人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成于坤等所有人围住了他们所在的这一个小角落,想要在王刘控制住人屠的时候更进一步,痛打人屠这条落水狗,是马风一人拦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长腿虽然没有刁钻狠辣的招式,但一扫便是一圈无法接近的攻击带,只要不小心碰到了,那便是骨断筋折的下场,旁人哪敢接近? 而当马风想要回身救人的时候,众人便一拥而上,不管是杀马风还是人屠,对他们来讲都没有分别,这时马风便只得无奈回身,又是横扫两脚,迫的众人微微后退。 就像是僵持不下的拔河,一百多人对一个人,双方便就这么耗着彼此的体力与精神,显然这是对马风不利的,就算自己踢废了几人,那对面就会从后面走上几名替补,而自己只有一个,若自己进入人群大开杀戒,那定会有人趁机捡了便宜,去杀死身后的人屠。 “只能期望人屠能快点解决那个猪头小子了……”马风心里这么想着,又是一脚扫了出去,顿时就有两个躲闪不及的人被踢得断了骨头,惨呼中倒地,继续战斗是不可能了,但相较之前的牺牲者,这些人能保住性命已是最大的幸运。 人屠转头比较困难,但是听声音也知道马风一时半会过不来了,好在自己除了面对这个不死猪头也没别的敌手,这还算比较……轻松?他故作轻松说道:“怎么样,你想要的状况来了,可以用力狠揍我了,但是我很怀疑,你要怎么打到我?” “同样都是能力的使用者,我知道能力不是永久无限的使用,必然会有什么副作用或者缺陷,所以你还能撑多久呢?” 王刘内心一凛,没错,自己最危急的不是左手的状况,而是已经快要到体力耗尽的边缘了,不过还好自己有所准备…… 握了握已经恢复过来的手,基本无碍,接着缓缓把手伸向衣服内,拿出来了一团白色球状的物体,上面还有点点红色渗入其中,那是受伤时的血迹。 然后……王刘直接把这东西吃了下去!这居然是被攥成团的馒头!王刘一只在思考自己如何能在受伤后撑得时间更久一点,自己最大的困难就是饥饿,饿到极致的时候会让自己浑身虚弱无力,胃部疼痛难忍,所以只要吃东西就好了。 这想法天真简单,但却是最有效的,于是他下午的时候在成府的厨房内要来了一兜馒头,在屋子里忙了半天就是把这些馒头一个一个攥成团,放在衣服里,布袋里,结果现在果然用上了。 背在身上的那个布兜早已不知和斧头一起飞出何处,还好被人屠刀砍的时候,他都是尽量用后背和手臂承受刀击,护住了这些救命的食粮,这些馒头甚至可以算是王刘的第二种武器…… 几乎是嚼都不嚼,王刘象征性的磨了一下牙齿便把馒头囫囵吞进了肚子,接着又快速的拿出了一个个馒头,身下的人屠已是看的目瞪口呆,他现在真的想骂娘,这他娘的是什么奇葩啊!被人砍得不行了反倒在吃馒头,那馒头上甚至沾着自己的血液。 但人屠旋即便反应过来了,自己之前刚说到能力的副作用,那么想必这快速复原的能力消耗的定是体力,这小子居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也不怕脏? 不管如何,既然想通了这点,人屠直接又舞起了刀光,蝉翼再次出动,目标便是王刘正伸向衣襟里的手! 血花溅出,手筋再次被砍断,王刘明白对方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想法,脸色露出狰狞,既然不让我吃,我便打!另一只手猛地下挥,但人屠手一挥动便又是一抹刀光如电划过,筋断! 这么愿意砍便封住你握刀的手!王刘挪动自己的双腿,想要把人屠双手封住,但人屠俨然察觉了他的意图,刀子与身子平行,向前一刺,王刘顿时痛的大叫起来,大腿根部的大筋也被挑断! 大腿的内侧本身便是人体的敏感地带,这一戳一挑立马便让王刘痛到骨子里去,他本以为自己对身体疼痛的忍受程度已经很强,但这痛基于人体筋络神经,已经不单单是肉体的痛苦,甚至眼泪都要因为疼痛从眼眶内挣扎逃出来。 王刘顿时对这个拥有杀人能力的狗人产生了深深地惧意,那刀光太快,自己根本阻拦不住,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一刀刀折磨自己? 狠狠咬了咬牙,深呼了一口气,王刘尽量缓解了筋断带来的痛苦感,然后猛地扬起了头,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然后头槌砸下!既然手脚都被你封住,那便来砍我的头罢! 对自己狠,那必然要对敌人更狠,但人屠又是刀子一挑,甚至杂耍性的在空中舞了个好看之极的刀花,王刘脖子上的筋亦断! 头无力垂下,接着又是双拳击出,来罢!砍我!百刀砍完砍我千刀,你在耗我的体力,我也不信你砍杀了那么久还能再砍多少刀! 二人的战斗顿时变成了一场消耗战,王刘当真是人屠的克星一般,人屠能力强就强在出刀如电,但刀路诡异多变,教人防不胜防,稍有失误便是身死的下场,但对上王刘这么一个可以说根本没有致命弱点的人,简直是一刀一刀砍在了水面上,却只能带起几滴水和嘲笑似的波澜,只能等待水自己干枯。 哪怕已经知道了王刘的能力,没有了对未知的恐惧,人屠此时也是越来越心惊,眼前这人面色狰狞,仿若比自己还要残忍,开始时自己砍断他身体各处的大筋时还会凄厉痛嚎,但是没过多久刀子再砍到他身上的时候,仅仅就是身子顿了顿,便接着挥舞起其余能动的躯体,如打铁的锤子般砸下。 就像是为了报复之前人屠狂风暴雨的斩击,此时的王刘已然癫狂,双拳以及头颅不断猛砸,不时还伸向衣内掏出一个带血的馒头,那手上也布满淋淋鲜血,结果弄的口上馒头上全是血迹,到最后那馒头就像是一个血红的心脏般,被王刘一口口咽下,用力一嚼甚至渗出了点点鲜血! 到底谁更疯狂,人屠也被对方那如魔的样子吓到了,手上刀子出击的速度也逐渐变慢,自然不是因为过度惊吓导致,而是因为他的手臂也开始变得沉重,如果把他今天挥舞刀子的次数都加起来,早都足够杀死场间所有人了,然而却大部分都被王刘挡了下来。 似是为自己打气一般,人屠高喊着:“你娘的,来啊!老子今天必须把你砍到服气!你他娘的有种就继续跟老子耗……” 话音突然被打断,因为一个沾满了鲜血的拳头直接印在了人屠脸上,那是含恨的一击!牙齿划破了嘴,齿间登时流满鲜血,伤并不重,却显得狼狈异常。 那拳头明明落下来时稳定有力,抬起后却颤颤巍巍,似是连举起都要耗费莫大力量,而人屠的脸上也印出了一个鲜红的拳印。 王刘的嘴里也沾满了鲜血,那是馒头渗出来的鲜血,他狰狞笑了笑,整齐的牙齿被鲜血衬的可怖之极,他无比满足的感慨道:“终于他娘的打到你了。” 第四十一章 泪与血的味道 这不是王刘第一次打到人屠了,就在不久的刚才,他已经用斧子在人屠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不深却触目惊心,不过那毕竟有偷袭的成分在里面,而这一拳并没有对人屠造成多大伤害,却打得爽快,在被砍断了无数次手臂脖颈腿上的筋后,终于含怒打在了这可恶的脸上。 清晰的肉感还有些微隔着脸部触到牙齿的坚硬反馈传到了手骨上,憋了这么久却一直无功而返的拳头在完成这次打击后,王刘整个人体验到了似久旱逢甘露般的畅快。 身后被马风拦住的众人虽然正在和马风紧张的对峙,但还是有人关注着马风身后两人的情况,准确的说,这场战斗打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了王刘和人屠之间的个人胜负,这二人之间只要有一人倒下,那么所属一方便会立马溃不成军。 所以当人们看到王刘那一拳打到人屠脸上的时候,甚至因为激动高喊了出来:“好!陆兄好样的!接着打,把人屠揍成一条死狗!” 马风听见这话心中顿时一紧,他也知道能力不能无限制使用的道理,所以他相信受了如此重伤的王刘肯定撑不了多久,并且他更相信与自己并肩作战这么久的伙伴的能力。 只是他想不到,居然有人会把一块块馒头捏成团带在身上,平日里他吃都不会吃的东西居然成为了一场灭门惨案成功与否的关键,他更想不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同类,居然有着这么顽强的战斗意志,初时他尚能清晰的听见王刘的惨叫,到了后来这声音渐渐消失,本以为是因为捱不住疼痛和消耗马上就要昏倒,谁想到是在不断适应疼痛? 一件事做的久了,做的次数多了后就会成为习惯,在今后的岁月里或长或久的伴随着他,而疼痛承受的多了,神经也会慢慢变得麻木,逐渐习惯这痛苦感觉。 如果再这样下去,或许王刘就会变成一个不知疼痛只会疲倦的怪物,任你怎么打我砍我,我都会顽强的站起来,一声不吭,只是眼睛紧紧盯着你,就像是看着猎物,追逐你到天涯海角,千山万水,直至你战意消失,或是我一拳一拳把你生生打到服气。 人屠还没服气,那么这场战斗就还没结束,仅仅是打到了一拳,并不代表接下来拳拳都能打到,王刘的身体也到了极限,纵然他能力不死,无限复原,但是身体高强度运动带来的酸痛肿胀感和精神上的疲惫是修复不好的。 砍柴或许是另一种锻炼,但也造成了王刘的习惯,就是每出一击必全力以赴,他的体力确实比人屠强悍,可是人屠出刀技法根本不靠力量,而是刀锋和速度,二人的互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着。 王刘的手筋依旧不断被砍断,但是他的拳却第二次第三次打到了人屠的脸上,每打到一次,身后众人便兴奋高呼一声,就像是打到人屠脸上的是他们一样。 “好样的!” “左勾拳!右勾拳!打他的眼睛!” “上啊!双龙出海!飞龙在天!” 马风被这话语弄得烦闷不已,他也高喊道:“人屠,砍了那个小子!砍他!砍他!砍的他娘都不认识他!”双方俨然用喊叫声变成了另一种奇怪的争斗。 但这话语在场的二人都已经听不到了,他们已经注意不到任何外物,甚至说他们已经什么都注意不到了,“打倒对方”已经成为了一种类似于执着的念头存于他们脑海。 就像是人生下来就知道要吃饭睡觉走路**一样,这全是人类下意识的本能,他们现在早都忘了为什么要打倒对方,就像是天敌般,看着彼此视线里的唯一,记住的唯有一件事,就是要用自己的武器攻击他。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人屠双眼朦胧一片,还好他杀人并不太依靠双眼,更多的是凭借着心意一动和隐约的感觉,那是能力带给他的便利,眼睛只要能够辨认方位就好。 突然,他感觉到脸上有什么湿润击打在皮肤上,仅有微弱的触感,因为看不清,他只能感觉到有水滴不断落在他脸上,这时他才微微缓过神来:“水……这是雨……么,下雨……了么” 那雨水并不密集,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口里,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边,嘴上被王刘打的满是血迹,他想借着这纯洁的雨露润一润自己的喉,洗一洗唇间的血。 然而入口后唇间的血腥依旧没有被稀释,反倒更加的浓郁,浓郁到人屠甚至有些作呕的感觉!这时他的双眼也慢慢清晰了起来,所见依旧是那片缀满银星的天空,没有半片乌云,那么这雨到底是哪里来的…… 然而下一秒当他看仔细时,基本全黑的眼球中瞳孔猛地收缩,露出了更多的眼白,这哪里是雨!根本就是王刘牙齿猛咬自己嘴唇破裂后留下的点点血迹,而眼前的王刘双眼迷茫,那焦点甚至没有落在自己的脸上。 那拳头就像是有人用线操控着,以一种稳定的速度平稳落下,哪怕在被自己挑断了筋脉后面色也丝毫不变,拳头依旧缓缓落下,就像那些鲜血一样。 “原来自己的血并不好喝,别人的血也不好喝……”就在这时,人屠猛然想到了自己以前兴奋地在杀戮中浴血,那种鲜血淋湿自己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而现在仅仅是自己和对方的少量鲜血滑入喉间却让他恶心的想要呕吐。 看着这样的王刘,人屠的心中莫名被触动了什么,声音依旧是那么沙哑,他轻轻地问了一句话,但却更像是自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值得么……” 双手依旧不停,本来已经半失去意识的王刘,却在这种状态下断断续续说出了一句话:“因为……老头儿……要当……侠客,他死……了,只能由我……我来替他……完成心……愿,而且我……喜欢……人……类。” 说着说着,王刘空洞的眼里居然流出了几滴眼泪,或许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说了这几句话,流了这几滴泪,这是失神中内心最深处的思念,在人屠的一句问话中无意识涌了出来。 泪落进了人屠的嘴里,冲淡了血腥,却多了几分苦涩,人屠听着王刘的这几句话,嘴里品尝着他的眼泪,面色惆怅悲凉,喃喃说道:“身为人,你比我幸运……” 拳依旧打在人屠的脸上,但他却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手重重的落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疯子,停手罢,咱们……输了。” 第四十二章 太阳照常升起 这句话就像是令所有人都会失声的咒语,当下所有人都寂静下来,马风身体僵硬的转回了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说道:“人屠,你在说什么傻话,给我一点时间,我拼着受伤也把你救出来,然后咱们……” “不用说了,走罢,我……不想打了。”人屠打断了马风,声音带着无尽疲惫,就连心爱的宝刀也是随意握着,马风听后就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般,无力地弯下了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听你的便是。” 说完便要回身去救走人屠,就在这时,身后却有一人走出,语带兴奋,嚣张狞笑说道:“哼哼,打输了就想走?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那我们死去的那些兄弟怎么办,今天你们就把这条命留下来吧!” 这人见人屠居然主动认输,本来只想活命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如果真的能杀了人屠,那么最开始的目标不就达成了么?想到这里,他内心的喜意压抑不住的浮现到了脸上。 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许多人也纷纷意动,只要马风敢踏出那一步,他们就敢飞身扑上去,而马风听见话后真的停下了脚步,却转回了头,那总是带着戏谑的眼里一片通红,马风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嘴里怒吼着:“都他娘的给老子——滚!” 然后猛地一记侧踢击出,速度之快在场根本无一人能反应过来,之前挡住了人屠刀击的那些高手甚至都没看见这脚是怎么踢出去的。 “砰!”的一声巨响,被踢出去的那人猛地飞上了天空,居然飞出了十余丈远!而随后便如一个破口袋般重重摔落在地,只见他的胸腔整个都陷了下去,嘴里咕嘟咕嘟像是喷泉般涌着鲜血,而脸上还带着之前意淫留下的笑,那笑容就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多言。 若是没见到过程的人见到这伤只会以为是被人用大锤在不设防的情况下砸死,哪敢想象这是一腿之威? “如果还有谁想和他的下场一样,那你可以滚过来受死。”人屠冷冷的撂下一句话,继续转回身,众人都被之前那人的死状骇到,被那一腿所震惊,就连成于坤迟恭铭都不例外,故而根本没人发现马风踢人的那只腿有着轻微的不自然的颤抖。 马风一步一步走向人屠,而众人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却不敢越雷池一步,马风看着还在不断挥拳的王刘,眼内神色复杂,但是脚下并不客气,话也不说一句,又是一脚猛踢!大力顺着王刘的手臂接着又带到了脸上,而王刘却连痛苦的神色都没有,双眼依旧无神,只是飞出时喉间又呕出了一口鲜血,身体还伴随着骨裂的声音。 马风看着鼻青脸肿满脸血迹的人屠,把他缓缓背到了背上,动作轻柔,生怕触动了他的伤口,就像是之前那一脚根本不是他踢出去的一样,然后低头对着地面轻声说道:“怎么被那小子打的这么惨。” 对着地面说话,但是说话对象却是人屠,人屠双眼肿胀的都快要睁不开,哑笑了一声,说道:“天知道,这小子可把我打得够呛,好久没人把我打成这样了。” 接着回身对已经半失去意识的王刘说道:“王刘李王,不管你听不听得到,今次是我输了,我答应你,那个成员外,我不杀了,希望还能和你见面,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太少了。” 最后一句不只是说给王刘,也是说给自己和马风,马风听了后也是感慨万千,今日难得碰见了一个同类就被他阻止了计划,还被打的如此凄凉,真是……太他娘的操蛋了。 之后猛地转头,众人本来站在原地不敢动,被马风这一瞪甚至惊得后退了几步,这时马风又恢复了几分戏谑,说道:“今次算你们命好,保住了小命,老子就当做了善事吧,还不磕头谢谢老子?” 众人听后又是一阵骚动,气的满脸通红,但是眼见不用拼命,谁也不愿再触这个煞星的眉头,生怕那要命的一腿会落到自己身上,但听了这话后一点连句反击的话都不敢说,那以后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混? 就在众人内心挣扎想着是不是要显示一下自己的气概时,马风却长笑一声,那笑中嘲讽意味十足,接着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又是猛地一跃硬生跳出了围墙,那身姿依旧令人震撼,就像是一个巨人,消失在众人眼中。 而众人呆愣了好久,这……便结束了?自己和人屠对战居然真的活了下来?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还好好站在院内的事实。 而这时人群最后却突然有人大声叫骂:“他娘的,有种你就滚回来,看老子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众人皆往后看去,看见了一个相貌猥琐的汉子,这人之前明明站在人群的最后,根本连战都不敢战上一场,这时却出来放肆的叫嚣,且不止他一人,还有许多一直龟缩在最后,甚至连刀子都没挥舞一下的人叫喊着:“老子还没上你就跑了?” “龟怂一样,看见情况不妙就溜。” “可惜我宝刀还未饮血,不能刀斩恶贼,甚是可惜。”脸上纷纷装出遗憾的样子,恨不能与之酣畅大战一场来证明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暴喝响起:“都给我闭嘴!”只见迟恭铭这个江湖宿老猛地怒吼,羞愧愤怒不甘之色混杂,一张脸憋得通红:“你们还要不要面皮,还他娘的要不要面皮!”谁能想到这修身养性这些年,身份到了如此地步的老前辈会突然暴出这么一句粗口? 接着用力指着方才叫喊的那几人,手指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不住颤抖,不停地说道:“你们……你们……你们!”被指到的人皆面带尴尬,或眼神躲闪,或低头不语,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们都没想到自己为了不丢面子的叫喊会被这等武林前辈指责怒骂,哪怕他们面对人屠不敢说话的事情没有传出去,以后江湖上面对他们的也必定只有鄙夷。 看着眼前这些人的样子,迟恭铭突然泄了力一般,用力举起的手臂也直直瘫了下去,内心突然涌起莫名苦涩:“我居然在和这群人并肩战斗?” 随即又想到了自己在战局里也没有做什么,一种孤苦的心境盘旋于胸口,使得自己苦闷异常,最后只得重重叹了口气,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转身自顾自的走了。 而人群中的高刚强回过神后立即挤开了众人的身躯,面色焦急喊道:“都让开,让我去看我兄弟!” 听这么一说,大家都想起来,今次他们能够得救完全是拜那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陆王刘所赐,接着所有人都纷纷向王刘跑去,就在这天色渐白的天空下纷纷把王刘围了起来。 当人们看见王刘的时候都惊呆了,只见王刘满脸是血,最终甚至还在向外涌着,血在脸上缓缓地滑落,而那双眼已经完全失去了焦点,却依旧坚强的不肯闭上,嘴上下开阖,不知道念叨着什么,手臂还在无意识的挥动,做着挥拳打击的动作。 高刚强看见王刘如此,眼睛一酸,这个刚强的汉子顿时虎目含泪,鼻间微一抽动,再也忍耐不住,豆粒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抱起王刘,送入自己怀内,抽泣着说道:“王刘老弟,不用再打了,你赢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我们赢了!” 这句话终于让王刘微微缓过神来,下意识偏了偏头,碰到了高刚强坚硬的胡子,脸上传来微刺麻的感觉,嘴里断续重复着高刚强的话:“我们……赢了?赢了……,赢了那便……好。” 说完脑袋一偏,直接昏死过去,众人登时乱作一团,而这时初阳显现,冲破了大地,和煦的光照在王刘的脸上,映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 ………… 一道高大身影奔跑在城内,这次他没有像是来时那么霸道疯狂,而是找到了城内侧门,踢开了门栓,飞奔出了城,又不知跑了多久,最后跑进了一处山内,突然停了下来,双腿不住颤抖着,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息。 身上淡淡的沙哑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轻松和嘲笑说道:“还和我说能带我杀人,其实你自己也快不行了吧,尤其是踢出那一脚后,腿都在颤,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为了面子强撑的人?” 身下的马风大口喘着气,断续说道:“你……你懂个屁,老子要是不……哈……踢那一脚,带你杀个七进七出……呼哈……没问题。” 人屠淡笑看着身下依旧在言语上死撑的同伴,想要说些什么,而就在这时阳光冲破黑暗,光芒落到了他的脸上,进入了他的眼内,晃得他闭上了眼皮,随后又微微睁开少许,他尚是头一次看见这阳光初生的样子,顿时忘记了言语,看着这阳光不由得痴了…… 第四十三章 奴隶(上) 烈日炎炎,空气都被这阳光灼的扭曲起来,碧蓝无云的天空却并不能给人带来一丝凉爽,鸟儿不再飞翔,而是躲在树荫下休憩,马儿不再奔跑,而是像狗一样吐着舌头懒洋洋的趴在地上,或许只有蝉才会不惧炎热的在这片大地上狂躁嘶鸣。 这种天气基本是没人会出来闲走的,谁不是在家里喝着冰镇酸汤手中蒲扇呼扇的摇着呢?然而在地平线的尽头,却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慢慢的移动,越来越大,待到走到近处时,便可发现那是个人。 强烈的日光晒到地面似乎要把这黄土也烤熟,但是那穿着薄薄草鞋的脚走在这如火的地上却不受丝毫影响,他步履缓慢却速度稳定,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快些行进,而是因为他是个跛子。 这人身材本就不高,因为跛了一只脚,更显身材矮小,但是浑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危险气息,头上戴了顶斗笠,阴影遮住了大半边脸,看不清是何样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腿部残疾带来不便而造成的心情烦闷,又或是这太阳对他嘲讽之意太浓,这人明明看着还算年轻,却浑身没有半丝年轻人的朝气,只是低着头走着,他今次只为了找一匹马,一匹来去如风,可以代步的马。 ………… ………… 赤山郡,这里处于筝国的边缘地区,因为拥有丰富的草场而使得畜牧业发达,是国家主要出产战马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地处偏远的缘故,赤山郡民风彪悍,而且划分出了奇怪的等级制度,这里没有郡县村的分别,有的只有一个个的牧场主,这些牧场主分别占据了赤山郡各大肥沃的草场,他们私囤家兵,在各自地域一手遮天,在这里他们就是帝王般的存在。 严格意义上讲,赤山郡根本不算是筝国地域,处于与筝国交接的樊国之间,不管是哪个国家,只要出了足够的钱,那么赤山郡就会出售战马,而在这大国之间,平原无数,马战已经成为了战争的主流,哪怕赤山郡仅仅是一郡之地,却依旧令两国不敢小觑,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友好,生怕有日不小心得罪后便投奔对国。 现在筝国与樊国之间暂时保持着和平,只是小摩擦不断,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日出后双方会不会爆发新的战争,而赤山郡则是两不相帮,夹在中间如鱼得水,乐得坐看虎斗。 在赤山郡,除了一个个的牧场家族外,其下的便是普通的平民家庭,这些人平日里依附于各个牧场周边,几乎是世世代代为各个牧场服务,若是有能力出众的便提升为家族管事,身份陡然提升不知多少。 然而赤山郡中最特殊的不同于他国的存在便要属于最低阶的奴隶,这些人几乎全是打仗后剩下的残留物,是血腥残酷的战争中侥幸生存下的幸运者。 但对于奴隶来讲,活下来或许不如死去,这些人若是战场上的俘兵,那便由国家卖给各个场主,如祖国愿意出钱买回,那牧场主们便高价卖出,赚上一笔差价,若是不愿买回,那便拴上链条,整日做些粗累活计,被人打骂不说,就连温饱都成问题。 而女人则基本是双方国家侵略时所掳掠的平民,整日被军兵们折磨玩虐的生不如死,哪怕是半死不活了,也不放过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将她们低价卖给牧场主们,而牧场主们买下来后,好看的留着自己享用一番,姿色稍差的或是赏赐给平民,或是供奴隶发泄,这便是牧场主们对奴隶少有的几丝宽容仁慈。 ………… ………… 图家是赤山郡内一个中等家族,处于赤山郡接近边缘的位置,家中的草场虽大,但是肥沃程度仅算是中等,即使如此也算是附近几十里超然的存在了。 近几年图家发现了一匹奇特的‘马’,说他是马,实际并不全面,这马其实是个人,这人是一名奴隶女子所生,在这个残酷的现实下,能够让奴隶女子生下一名婴孩,而这小襁褓还能顽强的生存长大,不得不说是件十分艰难的事,尤其是这人奴隶女子在经历了残酷的折磨后,精神失常,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两国人血脉而产下的‘杂种’,此子生来便异于常人,长的一副马脸,刚生下来时腿尤其的长,甚至快赶上两个身子的长度。 这婴儿不仅身形体态异于常人,且从小便显得比同龄孩子聪慧不少,刚生下一个月左右便会在地上顺畅的走路,然而奴隶的孩子生生世世都是奴隶,不论这孩子再怎么超于常人,也摆脱不了他悲惨的命运。 随着孩子越来越大,生活环境不好并不影响他的发育,那双长腿哪怕不用刻意锻炼也变得愈发强壮,在十岁时便已然奔行如风,就连最灵巧的汉子和他赛跑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尤其前提是这孩子身上还带着沉重的镣铐。 他是身份低微的奴隶,却有着一颗自主的心,不知从何时起,他便给自己起了名字:马风,这名字很简单,但是对一个从未学过知识的奴隶来讲,在一个疯子的抚养下,能够给自己起名字便已经是天方夜谭的事了。 然而当地附近的平民孩子都习惯性地叫他疯子,因为他的母亲是个疯子,一听到有人喊他疯子的时候,他就真的变成一个疯子般,愤怒的冲上去用他的长腿将那些同龄人踢翻,接着用大脚狠狠地踩在他们身上,大声喊道:“别叫老子疯子,叫老子马风!听见没有!老子叫马风!” 一口一个老子,从一张略显稚嫩的马脸口中说出来显得尤其可笑,而那些孩子在认怂之后,带着满身泥泞,擦着红肿的眼睛跑回家中与父母哭诉。 这些平民哪怕没什么权势但对奴隶也有一种超然的身份感,而自己的孩子居然被一个卑微的奴隶给打了?简直不可饶恕! 当这些人怒气冲冲的想要找马风报复时,却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他,那小子拔腿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那镣铐铁链碰撞的声响就像是在对他们的嘲笑,然而这些人还有自己的办法,他们见抓不到马风,便去他的家里,对他的疯老娘去凶,马风的疯母平日里还算正常,但只要稍微受到惊吓便会状若癫狂,捂着头哭喊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这马风也算是一个孝子,只要母亲轻微受到人欺辱便会状若疯狂,直愣的冲上去与人拼斗,这些人正是看准了这点,于是他们高喊道:“臭小子!你跑的快是吧,好!我们这就去看看你的疯老娘,看看她是不是跑的和你一样快!”接着众人便带着大声的嘲笑,快步向着马风居所前去。 早已经跑得老远的马风隐约听见了他们的话,顿时停住了脚步,焦急的在原地乱跳,大声喊着:“你们敢!你们这群孬种!找弱者欺负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冲我来!有本事冲我来!……”但是那群人哪会理他,装作听不到的样子,但是笑声更大,步伐更快了。 马风看不论自己如何嘲讽叫喊也无用,只得停住了嘴,最后猛一咬牙,又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跑去。 第四十四章 奴隶(中) 一群平民浩浩荡荡的往马风的居所跑去,马风居住的地方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屋子,充其量只能说是用大量稻草和数根木头简单支起来的棚子,若是用力踢向支撑的木柱,说不定这房子便会倾塌。 路过的奴隶都好奇的望着这一群人,不论是谁都不会愿意来这奴隶居住的地方,这里污水遍地,几乎所见之人都带着一股名为绝望的死气,褴褛的衣衫就像是布条般挂在身上,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本来面貌,那身体上根本没有多少肉,肋骨像是马上要凸出皮肤一样。 那平民内为首的一人看着眼前这就像是身旁奴隶衣着一样破烂的草屋,眼内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又想到了马风,厌恶之色更浓,接着直接便一脚踢在了破旧的房门上。 “砰”得一声,门应声而开,落下了簌簌灰尘,而就在门被踢开后,众人便看见一个面容还算清丽的女人呆坐在床上,这女人看见门被人暴力打开,以及门后神色凶恶的众人,嘴巴惊讶的张了张,失神般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而后猛地张大,双眼凸出,一阵极为刺耳的尖叫声从女人嘴里喊了出来!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都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而那女人依旧尖叫着,即便是没了气后略一停顿便接着尖叫,双手捂着自己的头,不断摇晃着。 开始踢门的那人看见这情景直接气的冲她吼道:“别喊了!你他娘的想震死老子啊!” 然而女人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依旧抱着头,猛力的摇晃,似是要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都要出去,嘴里边叫边说着:“不要!不要!不要!” 那人一见说也无用,直接跨步上前,想要用武力制止,嘴里骂骂咧咧:“你他娘的……” “住手!”一声尚还稚嫩的叫喊声阻断了那人动作,回头一见,马风正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愤怒,“你们不是要找我么,一群废物,只知道欺负我娘算什么本事!” 为首之人一脸狞笑,说道:“你个小崽子,不跑不就没这么多事了,你以为老子愿意来你这个臭的好像粪坑一样的地方?” 说完直接大步上前,一拳就把马风击倒在地,一点也不想着这只是个年仅十岁的孩童,马风虽然身体还算健壮,但哪能和一个成年男子对打?尤其是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当即众人把马风围在中间,对他拳打脚踢,而马风在泥泞的臭水坑里抱着头,身子蜷缩成一团,根本无力反抗这不断攻来的毒打。 即使在这时他还看着自己在屋内的疯娘,而那女人已经停止了叫喊,呆愣的看着马风,虽然眼睛向着马风的方向,瞳孔却涣散无光,就像之前甩头甩掉的不是想要遗忘的事,而是眼中聚焦的光芒。 不知是在说眼前的暴行还是脑中的不堪回忆,女人嘴里依旧不断念叨着:“不要,不要,不要……”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把头埋在了双腿间,身体不住地颤抖,传出了呜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时辰,也似只有一会,众人终于发泄了心中的怒气,为首之人还嫌不够,狠狠地在马风头上吐了口吐沫,骂道:“没家教的小崽子!”接着仿似打了一场胜仗般扬首走了。 待众人已走了不知多久,地上的马风才艰难的爬起来,刚才这帮人着实打的有些狠,浑身的泥土和脸上的几道伤口更显得他凄惨无比,现在他的两肋和背部还隐隐作痛,甚至站都站不稳,但就是这样的状态下他还是踉跄的向屋内那个捂头痛哭的女人走去。 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换来的却是女人更剧烈的颤抖,接着他轻声说道:“娘,是我,我是你儿子啊。” 身下的女人渐渐停止了身体的颤抖,像是做贼般小心的把头扬了起来,马风尽量不让脸上的痛苦表露在脸上,保持着微笑,女人看到马风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回来了,刚才去哪了,有一群人冲进来吓了我一跳,还好他们被人引走了……” 马风听后心中痛苦,嘴上却说道:“没事了娘,那些人已经跑了。”说完还不断抚着女人的后背,不多时女人便进入了梦乡。 看着眼角犹带泪痕的女人,马风的脸上痛苦的表情再次浮现,接着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躺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那样子像极了受伤后舔舐自己伤口的小兽。 ………… 之后风雨无波,然而就在马风十四岁的那年,他的疯娘上吊自尽了,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被什么人侵害,就在一个平凡的白天,马风去干活时,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女人走的时候很平静,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浅笑,或许是再也承受不住活着的压力,对她来讲,活着或许都是一种极大的负担,她到底疯没疯呢?谁也不知道,但是这个大家连名字都不知道只是称呼疯子的女人就这么离世了。 马风回来时已经天黑了,一开门看见那低低的房梁上吊着他可怜的娘,双脚离地只有寸许距离,那脆弱的房梁却经受住了一条人命的重量,这连跟手指都没有的长度便成了生与死的距离。 看着漂浮在空中却依旧面带微笑的娘亲,马风脸上没有悲喜,或许这样解脱了才是最好的吧,随后把绳子解开,抱住了她,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但是就在推门时,月光照在脸上,却映出了一串缓缓滑落的晶莹水珠。 随便找了片草地较少的地方,马风用手挖出了一个坑,土块石粒刮破了他的手,不知挖了多久,当挖完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鲜血淋漓,指甲也残破不堪,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这时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能容纳一人的大坑,马风缓缓地把自己的生母平稳放进了坑内。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母亲的名字,而母亲也没一次叫过他的名字,甚至有时候看着他还会哭泣闪避,这一对实为母子却没有体会过一点母子亲情的二人终于中断了这世界上的联系。 当最后一捧土盖住母亲的脸时,马风眼中的泪水终于忍耐不住,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四下无人,他便趴在土上嚎啕大哭着,不知哭了多久,他抹干了脸上的泪,摇摇晃晃的走回了家。 ………… ………… 就在奴隶居住的这个从房屋到人都充满了一股废旧死气的地方,甚至没有人发现马风的母亲已经不在了,马风则依旧干着脏累的的活计。 直到有一天,当图家的牧场主偶然路过马风所工作的区域时,突然看见了扛着沉重麻袋却依旧甩开长腿健步如飞而不显疲态的马风,眼前一亮,叫过了负责管事的人,问道:“这个奴隶叫什么?” 那管事平日里哪能见到场主这种大人物,当即赔笑说道:“回场主,这人本来没名字,只有一个疯老娘前些日子还死了,但是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马风,这马风从小就长着一双长腿,几乎没有能跑过他的人,就像一匹长着人身子的马一样。” 场主听了后不住频频点头,派人把马风叫了过来,马风没见过场主这等人物,但是从旁人的神态语气却能判断出这人的身份高低,他也并不胆怯,只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场主。 看见马风如此,旁边的人都焦急不已,生怕他冲撞了场主,而场主却不以为意,看了马风如此反倒哈哈一笑,说道:“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不用每日都去干这杂活,你是否愿意啊。” 第四十五章 奴隶(下) 旁边的管事等人一听这话都震惊的望着马风,不知道这小子哪点让场主看上了,居然用这么和颜悦色的语气和他说话,殊不知这场主对谁都是这幅笑面形象,对内则显亲和,对外则不露心于表,人皆称之笑面虎。 听了这等优惠的条件,马风自然心动,想也不想便直接答道:“愿意。” 笑面虎一听哈哈一笑,说道:“好!条件很简单,我看你脚力不错,只要你能跑过我身下这匹宝马,那你不仅不用每日工作,还可以享受到比现在好上百倍千倍的待遇!” 以人的脚力去和马赛跑,这哪里简单,这事情是在场众人想都没想过的,如果人速能超过马速,那么各国还这么大肆购买战马又有何用? 而今天场主居然说要让这小子和马赛一赛跑,尽管他们都知道马风跑的很快,但这也是不可能的啊!难不成场主今日无趣想要找个人耍着玩一番? “可以。”又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旁边的管事又把惊讶的眼神转向了马风,这小子是疯了么?就算他没看出来场主是在逗他玩也应该有些自知之明吧,不自量力也要有个限度,能够被场主骑在身下的必定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你怎么就敢大言不惭的答应,连思考都没有? 场主看见马风如此回答,眼中满意之色更浓,说道:“我听说你给自己起名叫马风,正巧我这匹马叫追风,稍后待我令下,便以前方一公里处的标牌为限,你看如何?” “好。”回答依旧是简介有力,但是马风眼中却难得的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脚上的镣铐已经被解开,他从来没有全力放开的跑过,今次他想试一试。 ………… ………… 追风确实是匹宝马,通体乌黑,毛发柔顺光亮,眼神炯炯,胸臀圆实有力,形成一道饱满的弧线,后腿肌肉贲起,一块块就像是雕塑的石刻,一看便是久经训练的良品,不愧是牧场主本人的坐骑良驹。 马风和追风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一个不知何姓名的场主侍卫骑坐在追风身上,自然不可能是场主本人屈尊骑马和马风赛跑,于是就在双方站定后,场主一声令下,随着那名贵衣袍的宽袖下挥,马风与追风一人一马同时奔行而出! 就像是两只离线的箭,又像是破空的飞鸟,尘土在地上爆散开来,双方以万夫不当之势,猛冲向前!马风在开始居然和追风身处同一身位,不相上下。 站在原地的管事看见此景不禁嘴张得老大,而场主则是眼睛越来越亮,满意之色溢于言表,谁能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跑过马? 马风发丝随风飞扬,如一条短短的黑色飘带,他的脸上露出兴奋地表情,奔跑!奔跑!这放开了双腿奋力奔跑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畅快,镣铐的束缚对他来说就像是封住了翅膀的鸟,现在去掉了这封锁,他长久以来郁沉的心也被打开,但是这还不是全部! “我,还能更快!”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到极限,双腿的力量还没释放到极点,风开始时扑面而来,而随着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居然让他有了自己便是风的错觉,这感觉是如此美妙,让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比赛,他在享受奔跑带来的快感。 身旁骑在追风上的侍卫面有焦急之色,本来他只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以为自己的主子又想弄些什么新花样,只不过这也太没挑战性。 自己从在赤山郡出生,可以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控马之术炉火纯青,几乎可用如臂指使来形容,身下还是主子最爱的宝马之一‘追风’,他自认自己和宝马的结合简直可说是如虎添翼,而这样一个难得在主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居然浪费在一个奴隶身上,也不知道主人是怎么想的。 就在他想在这急速下做一些高难动作来博人眼球时,却发现那个马脸的奴隶小子居然就在他的身旁,同样的速度下两人就好像是依旧站在初始点的位置,甚至让他起了错觉,我……真的在跑么? 自然是在跑的,侍卫稍一恍惚便回过神来,随后又变得气愤无比,难道今次真的要让你这小子做了垫脚石?旋即神色无比认真,把毕生所学全在这短短一公里的路程上施展开来。 然而事实证明哪怕他全力以赴依旧是徒劳的,只见身旁的那个身影缓慢的向前移动着,但这是侍卫的视角,在管事和场主的角度看来,马风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要变成一道影子。 而绝望的侍卫就像是之前追赶马风的人一样,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任他如何追赶也是无功,结局则是显而易见的,就在马风到达终点的时候,身后的一人一马还差了一段距离。 马风站在终点,大口喘着气,头上冒着层细汗,脸微微发红,他觉得自己全身各个关节都像是被打开了,原来一根链条竟然让自己不舒服了十四年之久,他看着远处的天空,鸟儿在挥动翅膀飞翔,心中突然有了一丝犹豫。 “要不要跑掉呢……”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而且这牧场中最多的就是马,自己跑的过一匹两匹,怎么跑的过整个图家马场的马? 尤其是赤山郡在对于奴隶逃跑的事情上十分重视,只要被抓到,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把人活生钉到长杆上,在烈日下曝晒至死。 马风曾见到一个逃跑的奴隶被抓回来,哀嚎的声音传遍了奴隶住处,却无一人敢上前营救,待几日过后,那已经微干的躯体已然发臭,却仍有蝇虫在里面产卵,生出的蛆虫在七窍内爬出爬进,那情形马风看后连做了三天噩梦,直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因为恐惧,他决定放弃,哪怕他现在已经没有了铁链的束缚,但是他的心被拴上了一根无形的铁链。 ………… 一个牧场家族的主人眼力便是如此,仅仅看了一眼,便能分辨这是否是一匹良驹,这眼力在人的身上也同样适用。 牧场之间并不是和谐一片,赤山郡能有如此超然地位便是因为马,所以当家族之间有了冲突矛盾或者是利益交互上的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通常就会采用一种方式——赛马。 当马风第一次出现在赛马场上的时候,引来的自然是一片惊呼,人居然要和马赛跑?简直滑稽,难道图家要用这种方式来讨好自己?双方势力平等,图家根本不用如此,那么这问题必然是出现在这个腿长马脸的小子身上了。 就在这场主犹豫的时候,图家场主轻飘飘的说道:“难道浑家场主对自家的宝马能否跑过一个人都要怀疑么,若真是如此那我真要怀疑浑家牧场养出来马的质量了,还是说您觉得让人上场有失了比赛规则呢。” 当即那浑家场主便面色一沉,此等家族大人物自然不可能因为旁人一两句嘲弄便动怒,只是虽然他看出了那小子有问题,但没有真正见过马风飞奔的人是不可能相信世上有人能用两条腿跑过四条腿的。 就算他的爆发力再如何惊人,这一赛距离也不短,我就不信你能跑过我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良驹。 定了心神后浑家场主大笑一声,显得豪迈无比,就像刚才脑中根本没想那么多一样,说道:“图兄说笑了,赛场上比的便是速度,是人是马无所谓,既然图兄对这人如此有信心,那就让我看看这所谓的‘良驹’究竟如何罢。” 然而就在比赛开始的一声令下后,马风居然在一开始便超出了那宝马数个身位,并且距离还在不断的拉大,结局令在场除了图家场主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那个怪小子……居然真的跑赢了浑家宝马! 不理浑家场主呆愣在场的表情,图家场主得意长笑离开了座位,事后当图家场主问马风想要何奖励时,马风不假思索说道:“我只想卸掉脚上的镣铐,此外别无他求。” 场主略一沉吟,当即答应,说道:“好,你既为我图家立下大功,自不能还用奴隶身份,我赏你一处宅院,日后你便安于此处,安心为我跑赛,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这可当真是一飞冲天,昨日奴隶,今日宅邸赏赐,简直就是麻雀变凤凰,然而马风却说道:“多谢场主好意,我只要能自由奔跑便可以了,宅院什么的便不用了,相比于室内,我更喜欢在草地上感受土地的气息。” 场主听后也并不生气,反倒十分欣喜于马风不卑不亢的态度,哈哈一笑说道:“不打紧,宅院留给你,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如果还有什么需求便和我说,我都尽量满足你!” 这样马风的图家赛马者身份便定了下来,自此以后凡是比赛便让马风上场,总有不相信者想要挑战,结果便是连战连胜,马风名声大噪,附近的牧场都知道了图家发现了一匹‘人马’,不少场主都想要把马风交换过来,然而都被图家场主拒绝了。 第四十六章 我拒绝 跛子的穿着不是赤山郡常见的服饰风格,赤山郡穿着大多是衣袍宽大,身上挂着一串串兽牙或骨制成的项链饰品,而跛子一身麻衣布服贴身,腰间一根布条随便绑上几圈一扎便成了腰带,脚下也是赤山郡少见的草鞋。 草场宽阔,就像是一望无际的碧绿海洋,偶尔有风吹过,草尖便随着气流微微拜倒,形成了一片片轻起的波浪。 这名头戴斗笠的异乡人此刻便踩在这宽阔的草原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到达了目的地,整个人的身体都像是放松了不少。 而就在他的眼前,一名马脸长腿的青年躺靠在一颗大树下,头部倚在交叉的双臂上,翘着二郎腿,嘴中叼着随手摘下的草叶,整齐洁白的牙齿不停嚼着草根,似是在品味着这苦涩。 那模样慵懒,乍一看就像是为了躲避这炎热夏日在树下倾听蝉鸣的偷闲小伙儿,然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能看见一名相貌尚算秀丽的女子正在劳作着,即使那脸在太阳的折磨下已经显得有些黑,却仍没有打断她干活的速度。 似乎是有些累了,那女子直起身来扶了扶自己的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露出了清丽的面容和浅浅微笑,一对小酒窝在嘴角两边微微下陷,而那马脸看见女子如此姿态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看上去憨厚无比。 而跛子在观察了一阵马脸后斗笠扬起,露出了短窄的下巴,嘴角也是微微一笑,唇上露出的犬齿尤为明显。 这三人都在微笑,一人望着另一人就像是连锁反应,而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笑,也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跛子正了正斗笠,向着马脸走去,腿部有残疾的人一般行动都不会太方便,行进时或多或少都会发出一些声响,而这个跛子却显得轻盈的很,脚踩在草丛间发出轻微响声,声音本就不大,还被树上的蝉鸣盖了过去。 直到跛子已经走到了马脸青年的身边,那马脸甚至都没有发觉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不知是因为看的太过于投入痴迷还是因为跛子步伐真的轻不可闻。 “这么好看么。”那斗笠下的阴影说了话,声音略显沙哑,登时吓的马脸“啊”的惊叫一声,险些跳起来。 马脸自然是马风,他回头望了望身后,脸上神色惊魂不定,一副心虚表情,额上甚至还带着层细密的汗,就像是做错了事被父母抓到的小孩子。 然而回头一看是一个衣着打扮陌生的男子,头上的斗笠更显可疑,微微定了定心,马风微恼道:“大白天别装鬼吓人好不,吓老子一跳。” 说完后马风仔细看了看这个怪人的脸,居下仰高,这角度正好看清那被斗笠遮住的脸,但看了后马风身体立即呆愣当场。 眼前的人蒜鼻凸嘴,在如此烈日下那双眼睛也散发着幽幽寒光,不仅仅是因为眼睛遮在斗笠的阴凉下,也因为这瞳孔的黑占据了大部分的眼球,白的部分少的可怜,嘴角淡笑着,那凸出的犬齿尤为明显,而整体看来,眼前这人长得简直就像是一条狗! 这张脸如此古怪,马风可以肯定他以前从未见过,但不知为什么,他莫名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是在哪里见过呢?这么古怪的脸如果见过的话那肯定不会忘记,但是偏偏就是记不得了,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重复着这种思绪很久,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于是马风口中带着丝疑惑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而斗笠下的狗脸笑意更浓,这跛子用沙哑的口音说着:“谁知道呢?” 不知为何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让马风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脚印在他脸上,但直觉告诉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会很危险,于是他忍住了冲动。 忍住了恼怒却依旧忍不住疑问,马风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怪人,继续问道:“你有什么事么?我想我们并没有见过。” 狗脸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再忍不住,嘴角大幅度向上扬起,快要咧到了耳根,就像是马风说出的话每一句都是那么可笑一般,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怖,只听他欣喜说道:“我来找一匹马,一匹跑的快,聪明,能陪我杀人的马。” 听了这平淡却戾气十足的话,马风越来越糊涂了:“找马?那你应该去图家贩马的市场,找我干什么?”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人屠。”狗脸看着马风报出了一个古怪的名字,那眼神带着对面前的人说不出的满意,接着他说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匹马。” 自己是他要找的那匹马?这人疯了不成,马风脸色微变,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是玩笑的话那可以走了,如果你是故意找茬那我不介意痛揍你一顿。” 听了马风的威胁,自称人屠的男子抬头看着前方,把视线转向了之前马风一直注视的女子,那女子距离这里有些远,一直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两个样子古怪的人在注视着她。 像是自语般,人屠说道:“之前听到你的事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我们这样的人虽说长得怪些,但在人类中倒也不太少见,但是你的这双能跑过无数良驹宝马的长腿就太过稀少了,二者结合起来由不得我不猜想。” “当我看到你之后,更加确定了,这腿怎么可能是一个有上顿没下顿的奴隶能吃出来的,就算你天赋异禀也得遵守一下身为‘人’的生长规则吧。” “所以……”人屠说完了一大段话后做了个总结性发言:“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既然本来就是马,骑着我应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罢。” 不知何时,人屠笑眯眯的脸又对准了马风,而马风又再次变得呆滞起来,这个秘密他隐藏了十六年,事实上是他根本不知道对谁去说,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谁想到就在这样一个平凡的下午却突然来了这样一个人,说了这样一段话。 他看着这个长着狗脸名叫人屠的家伙,自己的熟悉感是因为这个么?他不知道,但不知为何,看见这个可以算是‘同类’的人,他的脸上莫名的有了几分惶恐,他喜欢现在的生活,可以放飞奔跑,可以不用为饥劳担忧,还可以每日望着她…… 但是随着人屠的出现,这样的生活还会一直保持下去么?他看出来人屠是个可怕的人物,哪怕他的身躯弱小,哪怕他跛了一只脚,哪怕他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但马风却有一种连自己都疑惑的坚信,坚信哪怕自己挥动着长腿用力向对方踢去,死的也必定是自己。 这感觉是如此清晰,仿佛他已经看见了自己身亡在地的样子,躺在血泊中,就像……就像某个他不愿回忆的可怕片段。 但即使面对如此可怕的人物,哪怕他不知道自己拒绝后会不会被对方以残暴手段击杀,他依旧说出了三个字:“我……拒绝。” 第四十七章 吧唧 熟悉不代表亲切,而且人们常言最熟悉你的可能不是你的朋友,更可能是你的敌人,马风和人屠不是敌人,但他也不了解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不可能为了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或因为对方是难得一见的同类便似老乡见老乡一般,感动的拍肩拥抱痛哭,再诉说一下自己这几年这一生甚至上辈子上上辈子的委屈难过。 他不是狗,没必要见到熟人便摇尾乞怜,说起来对面那个才是狗,又说起来自己一匹马怎么会对一条狗有熟悉感?真是想多了……,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从见到这人后便总是生出些奇怪的念想和感觉。 他不想破坏现在难得平静的生活,所以他果断地拒绝,不留一丝回旋的余地。 人屠并不奇怪对方的答案,似是早就猜到一般,最后看了一眼那双长腿,微微一笑,转身便走了,和马风的回答一样,他走的如此果断。 利落的转身看的马风一愣,这……便结束了?但是接下来那个只留给他背影的男子还留下了一句话:“我还会再来的。” 本来看见这人转身后他还有一丝庆幸,但一听这话庆幸立即转为了气恼,他冲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跛子喊道:“你再来我也不会答应的!赶紧有多远走多远!别再来打扰我!” 但喊完后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查觉到,马风那带着恼意的喊话中居然带着些微的……喜悦? 或许是太寂寞了罢,生而为人他的经历充满了苦难二字,感受不到亲情,还时常受到人的殴打,虽然现在的生活好了很多,但他明白和场主之间仅仅是利益的交互罢了,对方需要自己,需要自己的这一双腿。 那微笑也是虚假的,只要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那如春风般和煦的笑立马就会转为冬日凛冽的寒风。 这个人也对自己笑了,他的笑不同,虽然带着几丝嘲弄和玩世,却没有高人一等的意味在里面,这代表着:在对方的眼里他们是平等的。 纵然他为图家赢得了不少比赛,但他终究是奴隶出身,没人愿意和他进行交谈,他的精神世界孤独而无助,所以马风开始对这个同类产生了几分好感。 心情开始有几分愉悦起来,他哼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小曲儿,又叼了一根草在嘴中,接着躺下继续看着那个在烈日下劳作的女子。 ………… ………… 第二日,天气依旧晴朗,烈日依旧灼烧着大地,马风依旧躺在树下看着肤色微黑的女子劳作,而人屠也带着那顶斗笠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两只烧鸡,看样子今日是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了。 “你喜欢这个女的?”人屠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马风身边,用那独特的沙哑嗓音问了一句,马风还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反应没有前一日那么剧烈了,一见人屠过来本来的好心情不知为何又有些下降。 他前一日的喜悦在于能有一个和他平等交往的人,但是想到这个人的目的,他顿时又不高兴起来。 没有回答人屠的问题,他皱眉责怪道:“你过来时能不能发出点声音,大白天装鬼啊。”说完也不看人屠,接着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女子。 人屠也不恼,自顾自的坐在了马风旁边,反正树也有段年龄了,树干粗壮枝叶繁茂,让两人靠着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人屠看着眼前的草地与天空,放眼望去大地尽头就像是一道蓝与绿的分割线。 他反倒回答起马风的问题来:“走的声音小一点,别人根本听不到,你不觉得杀人会方便一点么。” 马风眉头更皱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我什么也不干,只杀人。”人屠的回答漫不经心,就像是说我吃过饭了一样。 “当人就为了杀人?”马风终于把头转向了人屠,眼中生出惊诧。 “……对。”短暂的沉默后,人屠简洁的吐出一个字。 “那你呢?”人屠反问道:“你做人为了什么?被人奴役?给人跑几场比赛就沾沾自喜?做了人也被人当畜生看着?你觉得这样的人生有趣么?” “我……”人屠被这一连串的问话问的哑口无言,但随即他便恼火起来,凭什么自己被人这么质问?于是他开始反击:“老子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双腿一跑起来连最快的马都比不上,什么时候我想走就走,谁能追上我?” “那你为什么不走,你留恋什么?这个女的?”边说着人屠用手指向了那个对这里的二人一无所觉只知劳作的女子。 “…………”马风开始了长久的沉默,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缓缓说道:“和她无关,我只是怕死罢了。” “怕死的话为什么不选个怎么都打不死的能力,偏偏要选一条只能逃跑的大长腿。”人屠开始了嘲弄。 “我不敢。”马风轻声说,这次轮到人屠愣住了。 “我很怕疼,哪怕挨了一刀便觉得痛不欲生,要死要活,如果一直挨打怎么受得了。”马风自嘲道。 “我在最开始当奴隶的时候每天都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了,马上就会死去,脚上带着沉重的镣铐,想跑也跑不了。” “当时我就在想,如果选了一个不会死的能力有多好,这样就不用担心能不能活到明天了,直到我看见了一个逃跑被抓回来的奴隶,那人被抓回来后活生生钉在了柱子上,接着便没人管了。” 说着马风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那光晃了他的眼,他把眼睛眯起,又说道:“对,我记得那天的太阳就像今天一样热,那人就在阳光下晒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死状我现在都能想得到,当时我又想,果然没选不死的能力是对的,要是这么晒下去,就算不死也被折磨疯了吧,而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人屠听了后沉默了一会,难得赞同了一次马风的话,感慨道:“你说的对,死不可怕,无休止的折磨或许才是最可怕的,我想也没谁会选这种看似好用实际上傻到家的能力。” “那你的能力呢?但从你外表上看不出来,难道瘸腿就是你的能力?”马风难得找到话语嘲讽了人屠一下,自然不会留情。 “我不是说了么,我只会杀人,能力自然也是杀人。”一说到杀人的事时,人屠的语气便会淡漠无比,当真把杀人看做家常便饭一样。 马风又开始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要接什么话,于是他又开始把头转向了女子,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人屠也不再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进行交谈,再次看了看那道分割了蓝绿世界的线,忽然发觉这二人你来我往的交谈让他有些饥饿,这时他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连东西都没吃过。 于是他打开了包裹烧鸡的油纸,上面烤的薄脆的皮还冒着些热气,鸡皮上金黄的油在阳光下显得更为诱人,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 味道传到马风那,让他抽动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咽了口口水,但是并没有把头转向人屠,依旧望着那个女子,然而下一秒他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只热腾腾的烧鸡。 “你要干嘛,当老子吃不起烧鸡么,我告诉你就算请我吃东西也没用的,我也不会答应你什……” “少废话了,赶紧吃吧,吧唧吧唧,也没要你做什么,一匹马怎么比鸟还多嘴,吧唧吧唧。” 人屠另一只手拿着另一只烧鸡,放到嘴边撕下一大块用力嚼着,说话时还带着含糊的咀嚼声。 “这可是你说的啊,吧唧吧唧,你自己给我的,我可没向你要过,吧唧吧唧。” 马风顺手就接过了那只鸡,刚接过的同时便直接吃下一大块肉,根本没想过客气这个字眼。 “嗯,不要废话了,赶快吃吧,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 ………… 第四十八章 道不同 自那以后,人屠经常过来找马风交谈,偶尔也会发出一些“做我的马”“还是当马好”之类的感慨劝说,通常都被马风一个滚字驳回。 而更多的时候则是聊一些关于马风的事,这时就不是聊,而是马风单方面的在诉说。 比如说到了马风的童年,马风的疯娘,马风放开全力奔跑时的那种快感,还有……马风经常在看的那个女人。 大家都叫那女子马姑,本姓应是乌,乃是附于图家的平民,马风与马姑二人皆知道彼此存在,但是二人并不认识。 马风知道她也是无意中的发现,一日他畅情奔跑于草原,那是如此的快乐,然而当他路过某一处时偏头随意一扫,仅仅一眼便让他从追风的快意中退离出来,因为他看见了那个在马厩里照顾马儿的她。 马姑长得仅仅算清秀,但是为人善良,笑起来时两个酒窝就像是两朵清丽的花儿,干起累活来也是毫无怨言,只要接触过她的人上到管事下到平民都很喜欢这个笑起来清丽无比的姑娘。 但这不是马风关注她的理由,因为她长得像他那已经自尽的疯娘,真的很像,区别就是她多出了两个酒窝,还比他的娘要黑一些,但是更加健康,更加年轻,那小麦色的肌肤似是吸收了阳光,散发出无限的活力。 马风不禁想到:若是娘没变成奴隶,没有经历这人生的残酷,或许也会和眼前这个女子一样,每日帮家里做做农活,开心无忧的笑着,最后找到一个心仪的男子,或许届时生下的也不再是自己,但那又如何呢? 他开始日复一日的坐在这棵大树下看着她,或许下意识里马风已经把这个女子当成了母亲的替代,每日只是远远望着她便能感受到自己缺失的母爱。 母亲对他来讲不仅仅是一种生理上的亲情关系,更是在他身为奴隶最苦难时唯一能得到心理安慰的港湾,每每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到那个坐在屋子里的可怜女人,他便又有力量从身体内涌出,而这港湾却在他马上就能脱离苦难的时候崩塌了,成为了马风心里永久的遗憾。 他不会去找马姑相识,因为他明白不论自己现在于图家地位如何,也只不过是一个奴隶,一个奴隶和平民之间或许可以和平相处,但是外人的风言风语和鄙夷眼光绝对会给她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马风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给马姑带来困扰。 所以他只是一天天看着,希望在马姑身上找到更多母亲的影子,或者说是他自以为的母亲的影子。 “那你就这么一天天看着也不腻?”人屠沙哑的声音传起:“咱们这种人还妄想奢求什么亲情,不无聊么。” 显然又是马狗二人在大树下交谈,哪怕这么多天过去也无人知道人屠的存在,因为根本无人来找马风,如果是图家通知马风去跑赛的话,那便会直接通知马风住宅处的仆役。 马风开始时是拒绝那宅子的,但图家场主强硬的留给了他,还留下了一个平日里打扫的人,这仆役一看居然派自己给一个奴隶打扫,心中十万个不愿,于是每日平白领着工钱,干活却是十分力只出二分,但马风对此事则感到无所谓,他本来就不在意那宅子,每日只是回去住宿而已,仆役也乐得清闲,到后来干脆变成了一个传话筒。 而每日无人打扰,二人便自在的在树下喝喝酒聊聊天,似乎人屠已经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 “为什么不想奢求,既然都已经当了人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当畜生看?按我看你才是最不可理喻的。”马风大声的辩解着,这几天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和人屠时不时的争吵,嘴上也开始犀利的反击起来。 人屠听见马风的反驳后短暂沉默,然后嘴角微翘,嘲笑道:“人类……呵……人类……”这嘲笑不是针对马风,只是一种感慨罢了,而马风听见这感慨后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长大的?你的父母呢?” 他还从没听过人屠讨论过自己的事情,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反而自己在人屠面前,此世经历已经变得透明一般,人屠知道的一清二楚。 人屠听后淡淡说道:“我杀了生我的女人,过了一天又杀了生我的男人。”还是老样子,一谈到杀人有关的事情人屠便说的平淡无常。 “你杀了你的父母?”马风声音陡然提高,就像是一只骡子在嘶叫,接着便开始用手指着马风,嘴里也开始磕巴着:“你你你你你……” 那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人屠被他指的不耐,烦声说道:“别你你你的了,声音像个发春的驴子一样。” 马风停止了语言,怔怔看了他一会,接着无力放下了手,头也随着手的下落而下低,他有些低沉的问道:“为什么?” 语气还是那么淡薄,人屠回道:“什么为什么,我杀人从来不问为什么。” “那可是你的父母!!”马风头依旧垂着,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身体颤抖着,用近乎野兽般的低音嘶吼出了这句话。 他没有父亲,但是对母亲的愧疚是从没对人说出口的,如果没有他,或许他的疯娘早在十六年前便已自行解脱了,每多活在世上一天对她娘来说便要承受多一天的痛苦。 马风不知道娘在自己出生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从她哭泣时和噩梦中说出的话来想大概也能想到,或许那是比钉在柱子上被烈日灼晒还要可怕无数倍的苦难,如果不是因为要看着他…… 他一直都知道的,所以才会对亲情如此看重,才会看着仅仅是因为长相相近而其它完全不同的马姑如此长时间。 而关于人屠话里的深层含义他完全没想过,为什么第一天杀了生母,而隔了一天才杀了生父?他也不想去想,他知道人屠不是一个善于开玩笑的人,尤其是说到杀人时那语气里的淡漠,他听的出来。 “对啊,那是我的父母,也不是你的,你着什么急。”人屠已经对这个话题感到了厌倦,说话也带着不耐烦,然而马风却没发现人屠眼中带着几分伤感和无奈,只不过那复杂感情转瞬即逝,下一刻便又转为了淡漠。 天色已将近黄昏,微风在草地上吹出的波浪依旧那么美丽,那将沉的夕阳给天地装饰了柔和的金黄色彩,却不能让大树下二人的冰冷脸色稍稍软化半点。 马风冷眼注视着神色淡漠的人屠,那脸就像定格了一样,没有丝毫变化,马风开始有些痛心,他本以为由于出身和这些天的相处,二人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人屠这平淡的一句话却让他发现了二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至少理念是不同的。 树上的蝉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停止了鸣叫,不知过了多久,马风神色落寞,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人屠说道:“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不是同一类人,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说完便直直的走了,夕阳把二人身影拉的长长的,人屠看着马风的背影渐行渐远,什么话也没有说,接着也转过了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背道而驰的二人在黄昏下身影显得都是那么的落寞。 接下来几日二人都没有见过面,马风还是如以前一样躺在树下,然而他却越来越焦躁,并不是因为他还记着和人屠之间的谈话,而是马姑不知从二人吵闹的第几天起便再也没出现在马风的视线里。 第四十九章 噩耗 一般来讲于图家工作,干活的地点是不会更改的,除非是身份等级提升或是下降才有可能进行变动,但这也仅是相对于管理层级的人员来讲,不然这诺大的草场今日这处张三干,明日李四干,谁又能记得过来? 马姑仅仅是一个平民,纵然很招人喜爱,但哪里有机会升到管事级别,所以当她接连两日没出现在马风视野里时,他的心也跟着烦躁起来。 左右也是看不见人,他猛地站起身来,想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放情奔跑了,这几日的经历着实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但是没跑出多远,他便看见一群人在围着一个人骂着什么,时不时还推攘着那人,马风停下了奔跑,因为他认出了中间被人打骂的那人,那是马姑的父亲——乌桑。 他曾远远看过这乌桑来找过马姑,故而在脑海中留下了印象,马风凑近了前去,只听得乌桑被推倒在地上后哭喊着:“老爷们,求求你们放了我女儿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啊!” 然而那些看上去是一群侍卫仆役之流的人则在骂道:“赶紧滚!谁也没见过你的什么女儿,别在这烦我们少爷,要是再来就给你腿打断!滚!” 接着任凭乌桑老汉如何在地上哭喊哀求那些人也是理都不理了,直接转身向回走去,脸上表情却是各不相同,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则是不以为意,有的人叹了口气,脸上有着淡淡的不忍。 马风见后直接快步走到了乌桑跟前,焦急问道:“老伯,是不是马姑出了什么事!” 乌桑抬头一看,一个面容尚算稚嫩的马脸青年正站在身前,想了想自己并不认识这人,哭丧的脸也忍不住带了几分疑惑,问道:“你是?” 也不怪乌桑认不出马风来,图家境内几乎都知道有一个马脸腿长能跑过赛马的人,但是兀的见到还是不会联想到是谁,毕竟马风和他们也没什么切实的利益关系,谁也不会去记得这么一个人的样子。 “我是……马姑的一个朋友,这几天没看见她,也有些担心,是出什么事了么?”马风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和马姑根本不熟,于是编了个小谎来打消乌桑的疑虑。 听到马风这么问,乌桑也顾不得去思考这人是谁,又开始哭喊起来,他带着哭音说道:“前几日马姑本应在太阳刚落山后便回来,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她人影,她在忙完工后都要去管事处归还工具的,我没等到她后有些担心,便去管事那里找她,结果管事说那天她根本没过去。” “我又去问了其他做工的人,他们却说看见马姑被大少爷给抢走了!我跑去大少爷那里询问,就被他们打了出来,说根本没见过马姑,但是我可以肯定,马姑就在大少爷那里,很多人都说见到了……” 说道这里乌桑又嚎啕大哭起来,马风一听心凉了半截,图家的大少爷只有一个,那就是图家场主的独子——图克杨。 这图家场主是个精明的人,图家在他手下可谓是蒸蒸日上,但这唯一的儿子却是不争气的很,仗着父亲身份整日胡作非为。 若是碰见姿色尚可的女子便强掳到宅内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事后给上一笔银两便算了事了,不知附近多少平民家女子受尽了屈辱却又不敢声张寻理,当真是图家境内的一个祸害。 马风自然知道这个图家境内的一霸,他也曾见过一次,那面皮还算俊俏,但是眼睛浮肿,步履虚浮,是个不折不扣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二世祖。 马风与他的见面也只是在一场比赛中的无意擦肩,而那图克杨根本没去看他,只是一个劲的在左右寻找着漂亮的姑娘,马风看的出图家场主对这个儿子也是又爱又恨,根本毫无办法。 若是马姑真的被这大少掳走,那后果……马风不敢再想下去,接着他猛地起身,也不顾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乌桑,直接返身向后跑去,目标正是图克杨的宅邸! 带着心事,马风顾不及感受全力奔跑带来的快感,满面焦急的飞奔,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跑的是如此的慢,恨不得跑的再快,再快! 但他的速度还是无与伦比的,还在工作的人只觉得身边一阵风掠过,待要抬头看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能咕哝着碰见了怪风云云。 很快便看见了那占地宽大的院落,这便是图克杨的私人宅邸,通常便是在这里寻欢作乐,干那龌龊之事。 马风确认了一下后,嘴里喘着粗气,直接大步向宅内跑去,那看门的看见有人闯了进来直接大喝道:“什么人!这里禁止外人进入,报上自己的……” 马风哪会理他,不等他说完便冲进了门去,留下身后人愤怒的喝骂,然而进了大厅所见让他呆愣当场。 只见见一男一女在这白日正厅内亲吻搂抱,女子衣衫不整香汗淋漓,满面春色潮红,而旁边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淫笑两声,竟是完全不避讳。 马风哪看过这等场景,木然站在原地,想要说出的话也忘记了说,那男人自是图克杨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干出这荒唐事。 二人一见马风突然闯进来也是纷纷停下了动作,那女子见马风来的凶猛,更是吓得尖叫一声,带的图克杨也是脸色慌乱,本来苍白的脸更显病态了。 反倒是那相貌猥琐的男子毫无惧色,直接正色向马风斥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猥琐男子一喝给缓过神来,图克杨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愧的面色微红,但旋即便被他掩盖下去,也向马风骂道:“你他娘的是哪来的臭小子,耽误大爷的好事!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不愧是出了名的二世祖,张口不说自己是谁,反倒问对方自己的爹是谁,马风自然是知道的,他直接向对方喊道:“马姑现在在哪里!” 这一问反倒把图克杨问住了,他思索了一番然后说道:“马姑?马姑是谁?” 马风顿时一愣,那不是为了糊弄他而装出来的表情,而是真的不知道,这时那猥琐男子面色微变,快步走到图克杨身前耳语了几句,图克杨立即露出恍然的表情,向着马风说道:“原来你说的是那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怎么,她是你姘头?” 那图克杨看着马风,脸上玩味之色更浓,那是嘲笑,马风顿时心里一紧,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激动,双眼通红向图克杨怒吼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嘶吼的嗓子变得沙哑,图克杨装模作样的捂住了耳朵,接着不以为意的说道:“那个臭娘们,老子宠幸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结果她自己不识好歹,一头撞死了。” 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条人命的归属,当真有几分人屠的意味,只不过那嘲弄意味居多,而马风听到了这话有如晴天霹雳般,直接被击的呆愣当场,眼泪唰的便落了下来,而他仿佛不自知一般,也不擦掉,只是喃喃自语着:“死了……死了……” 马风埋低了头,身体颤抖着,然后猛地抬起,双眼死死盯着图克杨,泣不成声,凄厉嘶吼道:“我要为她报仇!”接着双腿用力一蹬,向着图克杨冲去! 第五十章 惩罚 这大厅就算修的再宽敞又能有多大,马风几乎是在发出咆哮的瞬间便到了图克杨身前,吓得图克杨惊叫一声。接着马风长腿一抬,腿劲如风,带着强烈的恨意便要踢向图克杨。 然而就在下一刻马风瞳孔缩紧,急忙停住了腿,那通红的双眼清明了少许,显得有些慌乱,只见眼前的图克杨直接把怀中楼抱得女子用力向前一举,挡在了自己身前,全然不顾方才你侬我侬的情意。 那腿离女子面部数寸处停下,劲风将女子凌乱的发丝向后吹动,她甚至忘记了尖叫,煞白的脸满是惧意。图克杨就躲在后面畏缩颤抖着,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看着这个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女子,马风眼中的慌乱更浓了,甚至其中愤怒都越来越少,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只得有些失措的喊道:“图克杨!你让她走开!是男人就自己跟我打!” 殊不知这几句话已经暴露了他脆弱的内心,图克杨虽然花天酒地一事无成,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他听出了马风话语中的颤抖,微一思索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因恐惧而紧闭的嘴唇微微翘起。 图克杨脸上的嘲弄之色又恢复几许,但明显是强作镇定,只听他说道:“人就在这里,你何必在意她?大不了你绕过来杀我也是一样的嘛。” 马风面上羞怒之色一闪而过,他暴躁的喊道:“你把她放开,你把她放开!” “怎么,连杀人的胆子都没有就敢来找老子晦气?来啊,只要你把她杀了再杀我不就行了?来啊!” 越说图克杨面上的嚣张之意便越浓,因为他看见马风在他的话语下眼中畏缩之意也不断增加,于是他明白了一件事,眼前这个长相怪异的小子根本就不!敢!杀!人! 马风还没有发现自己无意识的退缩,他只是感觉到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自己的预想,于是他猛地一咬牙,飞扑上前想要将图克杨身前的女子拨开。 但图克杨哪能如他意?把怀中女子抱得更紧了,痛的那女子惨哼出来,却依旧不敢反抗,这能任由这图家大少胡乱摆布。 场面开始变得怪异,马风图克杨二人一站一坐,中间一个女子不断地被二人拨来抢去,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这场景肯定会觉得暧昧之极。 马风额上已经因为紧张而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图克杨则更加猖狂了,他已经把和马风的争抢看成了一个戏耍的游戏,时不时手还对怀中的温香软玉用力揉搓着,脸上神情已经变成了病态的兴奋。 “来啊,哈哈,有本事就把她抢走,你要是能抢走让你怎么玩都行啊!”图克杨疯狂的笑着,就在这时门外也传来了叫喊声,眼见着那门侍也纠集了十来号人浩浩荡荡的往厅内赶来,由不得他们不焦急,若是迟了一步让图家大少爷伤了半分,他们全家的人头都赔不起。 屋内的景象顿时让一群人呆愣不已,只见图家大少疯狂的笑着,和对方那焦急的面容相比,哪是要被人伤到的样子,这……到底是抓还是不抓?众侍卫都迷惑了。 而站在一旁瘦弱的猥琐男子看见侍卫站立不动,只是互相看着对方迷茫,登时气的跳起脚大骂:“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少爷有危险么,一群蠢货,是不是非要少爷出了什么事你们才动身!” 这时他们才明白,原来这马脸真的是不怀好意,众侍卫顿时满面羞红,转而变得愤怒异常:这个小子行凶也太他娘的不专业了!让我们甚至以为是在和少爷玩游戏,害得白白被骂了一顿! 在这样的想法下,众人一拥而上,直接将手足无措的马风扑倒在地,就像是堆小山一般,十来个人将马风压得严严实实,只给他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马风被这重量压的喘不过气来,而这时一个阴影盖在了他的脑面上,马风用力仰脖一看,正是图克杨! 只见图克杨嘴角依旧上翘,一只脚缓缓抬起,然后用力的踩在了马风头上!接着还不够,他把脚在马风脑门上来回碾着,就像是在擦鞋底一般。 “就这点本事还敢来玩英雄救美?还想报仇?看看你自己的德行,你这种小蟊贼我见得多了,真他娘的浪费老子时间!”说完那脚又是抬起用力一踢,奈何马风身子被压的严严实实,这一脚直接扯伤了脖颈,让他呼吸甚至都有些困难。 图克杨似是玩够了,返身便向后走去,并淡淡撂下了一句话:“拉出去,柱刑了吧。” 柱刑,便是马风曾经见过的将人钉在柱子上曝晒至死的残酷刑法,马风听了后直觉脑中一片空白,悔恨,自责,恐惧种种情感错综复杂的涌上心头——这便要死了么…… 当侍卫正要把马风拉出去时,那猥琐男子却对图克杨说道:“少爷,使不得啊,这人我要是没记错应是那个能跑赢赛马的马风,若是杀了他,可就相当于斩了一匹战无不胜的宝马,老爷说不准会大发雷霆的。” 图克杨听后气道:“怎么,他都要踢死我了我还不能动他?是不是非要让他杀死我才甘心?”那猥琐男子立即回道:“嘿,您看这怂包也不敢杀人,何不放他一马,略施惩戒,之后和老爷一说显出咱的大度,老爷不仅不会怪您,还会夸您识大局,懂事不少呢。” 若说这图克杨还有哪个惧怕的人,那无疑是自己的父亲了,听见这猥琐男子在一旁的话语后心里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想到自己若真是得到了父亲的夸奖,那又能多得些银子,自己先乐了起来。 于是他看着已经颓倒在地的马风,先咳了一下装了个正经,说道:“少爷我慈悲,念在你为我图家立过功劳的份上,今天就饶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鞭笞五十略作惩戒,若是还有下次,那我直接杀了你!” 说完大手一挥,一副自己好心肠的感觉,接着侍卫押着马风送到了院内,图家的鞭笞之刑只有一种,那依旧是用在奴隶身上的刑法。 鞭子在行刑之前都会用盐水浸泡一阵,用盐水反复浸泡过得鞭子韧性和打击力度都会大大增加,而通常对于身体稍差的奴隶来讲,打上三十鞭几乎就已经是半死的状态了,图克杨轻描淡写便说出了五十鞭,这哪里是饶命,简直就是折磨! 侍卫带着邪笑,手中鞭子在空中抽的啪啪作响,那声音像是给虚无都抽出了一个口子般,说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老爷给你房子,让你出赛为家族争光的机会,你居然还想杀少爷?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完便是一鞭抽在了马风身上,那鞭梢真实的打在了肉身上,直接抽出了一道见血的口子,痛的马风当即惨嚎一声,当真是痛到骨髓里。 这侍卫为了讨好大少爷,先是说了那么一段表忠心的话,在打人的时候手下也是丝毫不留情,“你叫的声音越大,大少爷就听得越爽,活该你在我面前犯了事,叫吧,叫吧!” 第五十一章 我也拒绝 不得不说在这种奴隶制度下,所有人对奴隶都抱着一种畸形的心态,对主人来说,奴隶只不过是用来干活的机器,死了也无所谓,反正能够像货物一样补充,而在平民来看则是一种用来提高自己身份的等级,让自己得到莫名的超然感的存在。 最可怕的便是对于这种侍卫来说,在他们的眼里,奴隶就是自己得到主人青睐的工具,而得到青睐的途径往往就像是与今日类似的时候,或是对奴隶施以刑法,或是其他,只要自己越卖力,那么主人就越会觉得自己的忠心和能干。 谁知道主人是不是这么想的无人知晓,这些侍卫却是这么理所当然的想着,也是这么做着,今日的鞭笞是如此,当年和马风赛跑的侍卫也是如此。 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马风身上,那侍卫似是打顺手了一般,一下比一下快,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时间,马风因疼痛而凸出的眼球带动着大张的嘴,那凄厉的哀嚎甚至跟不上身体承受鞭打的频率。 沾着盐水的鞭子碰到伤口上带来的是持续的疼痛,刺激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透过带着血沫肉沫的肌肤深入骨髓。 马风从不知道鞭子打人是这么疼的,他恨不得立刻死去,这样便不用再受这样的痛苦,他前几日才和人屠说过自己最怕痛,然而今日就遭受了这样如炼狱般的痛苦。 事实是残酷的,疼痛使他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侍卫的扭曲面孔和图克杨的爽朗笑容就像是另外一种鞭击抽打在他的心灵上,现在的他已是身心俱伤。 “啪”混合着血水和肉丝,马风重重倒在地上,最后一鞭打完,那鞭子已经变得通红,那侍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畅快的脸上大汗淋漓,满面通红,就像是刚运完功的武林高手一样,五十鞭抽击,鞭鞭用尽力气,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小的负担。 连打人的都这样,更别提挨打的马风了,只见马风身体不时抽搐着,瞳孔涣散,嘴角留着涎水,他的精神已经被连续的鞭击抽打的崩溃,然而侍卫们并没有对他生出什么怜悯之意。 那屋内又过来了四人,各抱着马风的四肢,像是抱着待杀的牲畜般将他抬出了院外。 而精神恍惚的马风只隐隐约约听见图克杨的畅笑,和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你做的不错,叫什么名字……”“小人名叫……”“好,赏银……”“多谢公子……” 之后他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因为他已经出了院子,抱着他的四人喊了个口号,就像是在荡秋千一般,马风如飞人般飞了出去,地上带起了无数灰尘,侍卫们见状哈哈笑着转身回去了。 疼痛让马风恢复了意识,又开始呲牙咧嘴起来,躺倒在地的马风什么都没想,他只有对自己无尽的自责: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下不去手,明明只要一脚踢下去就好了的…… 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因为那女子挡在身前不想伤及无辜才停下腿,而是自己根本不能杀,不敢杀人…… 前世的遭遇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让他无法下手,只要一想到杀人,他便会陷入恐惧中,那突如其来的冲动则会直接如退潮般散去。 然而他还是喃喃着:“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呢……为什么就是杀不掉呢……”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双手攥成了拳,不断的击打在坚硬的地面上,却似是感觉不到反震的疼痛,只是不断的哭泣着。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如果是他的话……念及此处他也顾不得自责,起身一瘸一拐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帮我杀人! 没错,他想到的这个人就是人屠,他没见过人屠杀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强,但是他恳求阎王赐予的能力便是杀人,想必很强吧,若是帮自己杀了人,做马又如何! 他记得人屠和他说过暂住的地方,是离此处不远的一个客栈,但是他心里也有些忐忑,若是人屠因为自己前几日的话,生气直接走掉那该如何是好? 就连跑都跑不动了,他甚至等不到把伤养好,踉踉跄跄面色狼狈,面上还带着几道伤痕,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上身那混着衣衫碎片的伤口,还在不停滴着血水。 只是草草清洗了伤口,简单包扎一下,马风面色苍白,却依旧坚强的向人屠所在方向走去。 当他看见人屠所在的客栈时心里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人屠身上了,现在的人屠就是他的心灵支柱般的存在,因为他已经无法可寻。 走进客栈,木制的楼梯因时间的沉淀变得略微腐朽,马风踩在梯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就像他现在不安的内心。 上了楼,马风找准了位置,敲了敲门,门却纹丝不动,显然是门后上了栓,“难道已经走了?”马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纵然心里已有预备,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失望。 然而就在这时,门后突然传出响声,不过多时栓上的门便打开了,门后人屠的脸探了出来,看见一脸失落的马风显得有些惊讶,随后面上带起了几分笑意:“怎么,想通了?要做我的马么。” “可以,只要你帮我杀一个人。”马风果断的回答让人屠呆愣半晌,然后大喜道:“哈哈,莫说是杀一个人,十个百个都可以,说吧,你要杀谁。” 接着马风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发现马姑不见,到刚才去图克杨家求证,报仇无果后被打出来完完整整的全都说了出来。 然而人屠在听了马风的叙述后喜色却慢慢的消隐不见,到了马风说完,他的面色甚至有些阴沉。 “怎么样,只要杀了图克杨,我做牛做马任你指挥。”马风说完了最后一句,眼神灼灼的看着人屠,他相信阎王的能力,只要人屠没有说假,那么图克杨必死无疑! 人屠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开始沉默起来,马风看他如此作态不禁又焦急起来,他激动叫到:“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个人而已,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吧!” 听了马风的叫喊,人屠抬起了头,缓缓开口:“我……拒绝。” 第五十二章 决心 我拒绝,这三个字就在不久之前马风也对人屠说过,然而今天马风原封不动的把这三个字还了回来。 “那样就好了,快跟我……”马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继续的说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断了话音,脸上的喜色突然僵住了:“你……你说什么?” 僵硬蔓延到了整个面部,他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因为他知道人屠对于找他当伙伴是有多么深的执念,不然也不会现在还在赤山郡呆着,而他却在人屠嘴中听见了拒绝,这让他怎能接受。 人屠用沙哑嗓音淡淡说道;“就算你要我说多少遍还是那三个字,我拒绝。” “为什么,这事情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大不了你杀图克杨时我一直跟在你身旁,要是有人抓你我就背着你逃跑,到时候你要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马风的话语开始颤抖,情绪越来越暴躁,就像是神经质的人发了病,本身他就受了重伤,这样一来更显得他的虚弱和没有底气。 “是了,是不是你全是在和我扯谎?你根本没有什么杀人的能力,全是在骗我的,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人屠静静地听完了马风咆哮般的怒吼,神经质般的发问,然后看着胸膛剧烈起伏的马风,他淡淡说道:“你还不懂我拒绝的理由么,我要找的是一匹能陪我杀人的马,如果你连杀人都不敢,我还怎么放心让你和我一起?这样的你,有资格么。” 杀人?马风听完后呆愣当场,“我……怎么杀……”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因为常年的劳作已经磨出了老茧,还有着没有洗净的泥垢,这双手沾过太多的东西,就是没有沾过人命和其他人的鲜血。 看着人屠的眼睛,他看出了对方拒绝的意志是那么的强硬,那么坚决,也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如果对方真的就这么帮了自己,那么要自己干什么呢?马是到处都有的,能陪着人杀人的马也有,但那绝不会是自己。 他无力的垂下了头,精神中的最后一根支柱就这么倒塌了,转过身,马风失魂落魄的下了楼,那样子就像一个没有了灵魂的活死人。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算了……”这是马风此时脑海中的唯一想法,面如死灰,心若枯槁,“生而为人……我……后悔当初的选择……” 背影越来越佝偻,就像是迟暮的老人,人屠就这样盯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楼梯,就在马风快要走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喊道:“自己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杀,你要的能力根本不是为了奔跑,你只是在逃避!懦夫!” 如遭雷击,马风听了这话后身子猛地一震,嘴中喃喃道:“逃避,逃避,原来我……一直在逃么……” 人屠一针见血的看出了马风内心深处的脆弱,而这是马风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他一直以为只要成了人,有了超凡的能力,便能获得自己一直以来感受不到的奇妙,其实他还是活在前世的阴影下,那恐惧就像是一颗种子深植于他的灵魂。 “逃避……逃避……”这两个字就像是制约他的魔咒,马风直愣愣的站在店门口,接着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蜷缩着身子,身体颤抖着,就像他那当年受到惊吓时躲藏在双腿间欺骗自己的疯娘,以为这样便能避开自己不愿想到看到的事。 “呜呜……我不是逃避,我只是……只是害怕啊,呜呜……我真的不是在逃避。”马风呜咽自话着什么,像是在为自己做着无力徒劳的辩解。 客栈的店小二见马风这样向他走了过去,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但马风这番作态无疑是影响生意的,他面带难色的说道:“这位客官,能否移驾去屋外,这……我们不好做生意的。” 小二自认的好言细语也是无法让马风移动半分,马风就似没听到一般,只是蜷在那里低声呜咽,小二只好继续唤道:“客官?客官?” 就在小二叫唤马风时,他的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小二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狗脸男子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背后,当即吓得他面色惨白,只见人屠随手扔给他一小块银子,说道:“你先走开,让他在这哭一会,一炷香后我保证让他走。” 那小二也是见钱眼开的主,手忙脚乱的接过银子,也顾不得惊吓,应了一声后面带喜色的跑去向台前的掌柜解释着什么,而掌柜见了银子后阴沉的脸也稍有舒缓,口中说道:“罢了,就等他一炷香。”。 人屠就站在马风身后俯视着这个如受了委屈的孩童般低声哭泣的“同类”,他不知道他的过往,但是谁又没些伤心的往事呢?如果冲不破这一层心里障碍或许生生世世都会活在这阴影下。 叹了口气,人屠像是自话般说道:“我可以帮你杀人。” 马风身体一顿,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着人屠,眼中神色错综复杂。 “但是!”人屠话锋突然一转,接着道:“除了图克杨,只有图克杨我不能帮你杀。” 莫不是在戏耍自己?人屠眼中那刚生起的一丝希冀和感激转为了不解和愤怒。 看了马风这样,人屠解释道:“不要误会什么,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这样子怕是回去就算不自杀估计也会抑郁死吧,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挡在你身前的,我全帮你杀掉,然后我会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图克杨‘送’到你身前,最后一刀由你动手。” 马风嘴唇嗡动,似是要说什么,而人屠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这样你还不能接受,那我也不会再管你死活,现在便起身往别处去。” 这条件乍看是帮了马风大忙,但实际上还是要他杀人,只不过人屠给了他一点些微的心理暗示,除了图克杨,他根本不用多费半分力,而对图克杨本人也只要他轻轻一挥刀,便能得报大仇。 看似结果相同,但是给了马风足够的便利,现在的他身体虚弱无比,就连正常人估计都能打过他。 “只要一刀……只要一刀……”马风失了神,半晌后他猛地抬头,目光就像刚才找人屠帮忙时那样灼灼,接着说道:“跟我走,我给你带路!” 听见这话,人屠开心的笑了,只听他应道:“好,你指路,我杀人。” 第五十三章 默契 马风第二次来到了图克杨的宅邸前,不同的是,这次和他一道来的还有人屠。 门口的看守依然是那两个侍卫,很难想象在经历了之前的刺杀后图克杨还不增加自己的看守力量,或许是认为像马风这样的人多少年也没有一次,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也不过是虚惊一场,比起惊险可能带给他更多的是娱乐。 而这也更能从侧面衬托出赤山郡的各大场主在各自家地域内的超然位置,但这由地位带来的自信正好给了马风难以想象的便利。 马风神色复杂的望着大门,背后的人屠见状轻声道:“走吧,等结束了在感慨也不迟。” 说完也不理马风反应,径自缓步走上前去,那步履轻盈,但还是被门前侍卫注意到了,二人一见来者,表情顿时有些奇怪起来。 门前两个侍卫先是看见了在人屠身后的马风,虚弱的身子上还裹着包扎的布,隔了老远就能闻见一股药味,配上那苍白的脸,看上去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那二人中有一个是将他受伤后扔出院外中的一人,那人见马风又再次回来,讥讽说道:“怎么,少爷可怜你放你一条生路,你还回来作甚?莫不是想明白自己犯了大错,过来磕头谢罪?” 马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怒目而视,因为人屠告诉他阻挡在身前的全都会帮他杀死,他犯不着和一个死人说话。 这时那人才注意到了人屠的存在,看着一瘸一拐的人屠,他哑然笑道:“怎么还找了个狗脸的瘸子来?你不是想靠这个残废来帮你干些什么吧,看来是打的太狠了,连脑子都打傻了……” 就在他还想再嘲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个瘸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那狗脸在他眼中是如此的清晰。 只见人屠眉头微皱,手腕一抖,那袖中便滑出一柄薄薄铁刀,与其说是刀倒更像是一个铁片,好像用手用力一折便会断掉,那手握住了铁片,手臂像是驱赶蚊子般随意一挥,嘴中道了句:“聒噪。” “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是侍卫脑海中唯一一个想法,也是他这辈子最后的想法了,就在人屠说完后他只觉脖子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流失。 “这是什么感觉?”歪了歪头,那种感觉更为强烈了,然而更加让他害怕的是,身旁的同伴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好似自己是什么恶魔一般。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他想要出声问询,然而却只发出“嗬”“咯”“呵”的好似嗓子被卡住的声音,这时他才发现喉间异状,那血已似喷泉般溅出,慌忙中他死死地抓紧了自己的喉咙,但却已经晚了,在他倒下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一张平静的狗脸。 “啊……”旁边的侍卫用惊恐凄厉的声音叫喊着,前一刻还在和自己说笑的人就这么倒下了,被人用干净利落的一刀直接杀死,为图家干了这么多年的侍卫,他从来没想过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人是谁!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哪里么!他不怕这样做的后果么!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就在另一名侍卫脑海中思绪乱转的时候,他猛地发现那狗脸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慌乱中的他刚想呼救,但人屠哪能给他这个机会,又是手臂一挥,这侍卫也体验到了刚才同伴的感觉,最后捂着脖颈神色痛苦的倒在血泊中。 马风看着人屠几乎是在眨眼功夫便杀了两人,他甚至都看不出人屠是怎么把刀划到对方脖子上的。 这动作干净利落,结束时神色平淡如常,杀人当真如家常便饭般轻松。 “这……便是杀人的能力?”他终于明白第一次看见人屠时那种让他恐惧的感觉是什么了,就算自己的腿很快,但能快过这把刀么? 他没有这种自信,看着人屠的眼中不免多了几分畏惧,就连身形也微微的向后错了一下。 杀了人的人屠还是那样子,回头瞥了一眼马风,似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也不多言,只是淡淡说道:“走吧。”接着径自向院内走去。 马风见后又扫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那血沿着石阶流下,就像条红色的小河,他厌恶的把头别了过去,跟上了人屠的脚步。 图克杨并没在白日的大厅内,二人只得挨门挨房的搜索,院子很大,这才是配得上图家继承人尊贵身份的象征。 虽然没看见图克杨,却在中途碰见了其余的侍卫,这侍卫一见到这两个可疑分子当即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然而不等他说完人屠便直接单腿一蹬冲上前去,身子斜立,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瘸子能做出的动作,好似完全不怕自己摔倒一样。 只见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许是被人屠这动作搞得迷惑了,一个瘸子还敢这么跑,难道就不怕摔死?但是这速度……好快! 明明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但就是这愣神的这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到了身前,这时人屠同时伸出了双手向前挥去,一手握刀以电闪之速划破了侍卫的喉,另一只手则为掌拍向了侍卫还没倒下的身体,掌握住了平衡。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事先排练过了一般,若不是看那丑陋的面庞和畸形的身体,倒真有几分一派宗师的风范,而那喷溅的血就像是对他赞赏的礼花。 哪怕之前人屠已经以迅捷之势杀了两个人,马风依旧对人屠的身法技巧感到了震撼,这能力并不像他的双腿一样明显到能被人看到,甚至马风都不知道这是不是能力,但毋庸置疑的是人屠在杀人时的淡然是令人心折的。 就这样,在那薄薄刀片的挥舞下,人屠做到了他的承诺,只要是挡在身前的人,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便被人屠干净利落的杀死。 不止是侍卫,就连仆役和婢女也被人屠杀个干净,这么大的院落,侍卫倒只是占了很少一部分,但是打扫和整理杂事的人何其之多? 就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人屠杀起来也是绝不手软,甚至看着他们惊恐的面容人屠面上还带着淡淡浅笑,马风看了心有不忍,但是却被人屠一句:“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去向图克杨通报给他逃跑的机会?”给噎了回去。 ………… 不管人屠手法再怎么干净利落,杀人再怎么快速迅捷,也不可能保证杀死看见的所有人——毕竟他是个瘸子,既然杀不死所有人,那么就有通风报信给图克杨让他逃跑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不仅马风越来越焦急,人屠也微微皱眉,就在这时马风灵机一动,对人屠道:“只要咱们跟着逃跑的侍卫,那肯定能跟着他找到图克杨,平民不一定会在乎这些老爷们的命,但是侍卫为了赏赐和地位肯定会向图克杨通风报信的。” 人屠听了马风的这一段分析,不禁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马风,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想不到你还有些脑子。”人屠嘴角噙着笑说道,眼中则是闪着几分赞扬之意。 马风没好气的骂了句:“滚!”骂完他有些呆愣,因为在几天之前的这个时候,二人也是像如此这般,互相嘲讽笑骂着,只不过由于理念不同而分道。 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又让二人聚在一起,莫非当真是缘分么? 而就在这时,二人发现了一个落单的侍卫,那侍卫在见到了人屠连杀数人后,心中早就起了退意,根本生不起打斗的心思。 于是人屠佯做要杀他之势,那侍卫果然仓皇逃跑,而马风发现,他并不是向着背对人屠的方向跑走,而是看准了一个方向,顺着小路侧插了过去。 人屠和马风见状相视哈哈一笑,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句:“就是他了!”说完后二人各自都是一愣,仿佛又变成了之前无话不说的时候…… 第五十四章 二世祖 二人跟着这人左拐右拐不知多久,最后眼看着这侍卫钻进了一个小院落里,而侍卫慌乱之中压根就没发现身后跟着两个煞星。 看见这人进院后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宅邸很大,再加上这弯弯绕绕的小路,哪里是豪宅,按不熟悉的人来走简直就算是个小迷宫,哪怕平日里淡定的人屠也被这侍卫走的路线弄得头脑晕沉。 若是按照两人开始时的想法,挨房挨门的搜查,或许到太阳落山了也找不见图克杨的影子。 二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跟着进入了内院的门,只见那侍卫在门口来回踱步,满面焦急,停步后想要敲门然而犹豫了一下却又放下了手。 明明是生死关头,为何这侍卫还犹豫不决?于是二人定下心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居然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呻吟声,这声音哀婉曲转,忽高忽低,激动时犹如痛哭凄呼,低迷时又有如娇声细语,竟是天还没黑便开始了床上的征伐。 人屠马风顿时面面相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二人自然知道屋内正在干着什么荒唐事,难怪这侍卫面色难看,若是真的打扰了图克杨,说不定这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不等他说完话便先让人将他拖出去喂了狗。 看着这侍卫犹豫不决的样子,人屠直接缓步上前,那侍卫依旧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进,站在原地还在为是否敲门一事想破了头。 但是很快他便不用如此苦恼了,人屠直接在他身后抹了他的脖子,当冰冷的刀锋划到侍卫肌肤上时他才惊觉,但为时已晚,他只能带着悔意和升官发财的梦无奈死去。 侍卫倒下的声音终究引起了屋内图克杨的警觉,然而人屠本来也没想掩饰什么,只听得屋内的娇喘声突然停止,接着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叫骂声:“他娘的是谁在外面,不知道大爷办正事呢么?” 谅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人敢进这府来行凶,而且这人还是之前被打的半死的马风,只见门外一个人影伫立,也不说话,但是却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门外的是哪个杀千刀的蠢材!不想死就给我回话!”然而门外却并没有回应的声音,轻缓的敲门声却依旧传来。 这敲门声好像是对他的讽刺一样,“不仅不回老子的话,还让自己给他开门?”图克杨想着便出离的愤怒起来,在图家草场的地域,我看看谁有这个胆子敢让老子迎接! 这院子附近他早已让人走了个干净,谁也不想自己办事的时候附近还有一群人听着,所以这时图克杨只好自己穿衣开门。 “你他娘的是……”话语戛然而止,当他把门打开时只看见一名长相似狗的男子直愣愣的站在外面,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这人手里握着一把刀,刀上还滴答的落着鲜血,而鲜血滴下的位置正好有一个瞪圆了眼睛的死尸! “这……这……”图克杨瞪大了眼睛,就像那死尸一样,眼前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细密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泌出,转眼变成了豆粒般大小滚滚滑落。 和上午的场面不同,这人是真真正正的杀手!地上的尸体和狗脸男人脸上的淡然形成了反差,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今次只要稍有不慎,那便是死亡的下场! 于是他心中思绪飞转,同时匆忙开口道:“大侠,雇佣你的人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不,三倍,四倍,只要大侠你满意,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我爹是图家场主,家里有钱的很,如果你还不满足,那就用我去要挟我爹,他肯定会出钱的,而且我事后保证没人去骚扰您!” 这话说的人屠都震惊了,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这么坑爹的,得是多不过脑子才能说出这段话来,主动要求被绑架来求饶。 人屠无奈的笑了笑,这种极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图克杨见人屠也不回话,以为是自己开出的条件不够,神色更加着急了,正要张口继续开条件却被人屠一抬手堵了回去。 “真正要找你的人不是我呢,是我身后这位。”人屠缓缓侧开了身,让出了身后的马风。 图克杨一眼就认出了杀神身后的这个人,相隔还不到一天,不只是那样子显眼,这人也是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为止,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要来杀自己的人,图克杨怎能忘记? “你!是你!”图克杨望着马风咬牙切齿,面带愤怒和无尽的悔恨,早知道就不听图先那混账的蛊惑,当初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图先自然是那样貌猥琐的男子,平日里作为这二世祖的狗腿子,坏心眼里净是出些馊主意,偏偏还颇对图克杨的胃口,就这样二人狼狈为奸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 本来图克杨也没拿马风当回事,这人看上去身体天赋异禀,内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怂包,而且还是一个奴隶出身,能有什么靠山后台?自己身为图家的继承人要他生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总而言之马风在他眼里就是一只蝼蚁,随时可以捏死的东西,留着他只是因为图先说的话,说不定就会给爹留下一个识得大体的印象,谁想到这蝼蚁居然认识一个这么厉害的杀手,他到底是从什么渠道认识的这等人物? 场面容不得他继续思考,即使主动权完全不在图克杨手上,他依旧感到了愤怒和羞耻,居然被一个奴隶一而再的欺到头上,他当场便叫喊了出来:“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图家养你供你,把你当成个人才,白天放你一马你不知感恩,居然还敢过来,只要你今日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信不信你走不出这个院子百丈范围!” 旁边的人屠又是一愣,这还是刚才跟他低眉顺眼的软虫么,明明自己还在旁边,他怎么变得如此凶猛,莫非是有了什么依仗? 图克杨哪里有什么依仗,只是根深蒂固于赤山郡人民的阶级层次让他忘记了现在所处的危机,下意识的他还把马风当成一个任主人掌握生杀大权的低等人,不仅是他,那些阶级高出奴隶的人几乎都是这样,所以图克杨才会说出和白日里侍卫相似的话。 但旁边的人屠可不是摆设,他说好要把毫无还手之力的图克杨交到马风手上,现在这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毫无反抗意识的家伙。 于是人屠低哼一声,也不见那手是如何动作,仅仅是手腕一抖,刀像长了眼睛似得在图克杨手臂上一划,图克杨右臂的手筋便被直接挑断! “啊!!!!!!!”图克杨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捂着自己的手臂痛的在地上来回打滚,“我的手!我的手!!”这惨叫当真是闻者见者都心惊,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把整只手都砍断了。 从小到大图克杨吃的住的全是最上乘的待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跌了一跤身旁看护不力的人都会被杖责鞭打,于是便养成了图克杨目空一切的性格。 就是这样娇生惯养的他哪里受过这等苦难,当即便被人屠警示性的一刀弄得痛不欲生,这屈辱当真比直接杀了他令他还难受。 就在图克杨涕泗横流,哭叫声愈演愈烈时,人屠淡然的声音响起:“给你五个数的时间,若是还不停止你的猪叫,我就把你另一只手的筋也给挑断了。” 第五十五章 机会 如此充满杀意的威胁由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当真是充满了违和感,然而这便是人屠的日常对话。 当威胁的话说完,人屠也不理图克杨反应,在一旁自顾自的倒数起来。 “五” “四” “三” 这数字倒数的间隔连一个呼吸都不到,图克杨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人屠之前说了什么便已经听到人屠的读秒。 而当图克杨回过神时人屠已经读完了二,就在要读到一的时候,图克杨才猛地反应到人屠说了什么,惊慌下“啊”的尖叫了一声,接着那没受伤的手也不捂着伤口了,带着粘稠的鲜血捂在了嘴上,好像只有靠这种方式才能不让自己出声一样。 然而恐惧带来的精神压力只能压住他的声音,却止不住他的疼痛,在肉体心灵的双重压力下,图克杨浑身颤抖着,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兽。 即便如此喉中还是遏制不住地发出“咯”“咯”的哽咽,眼中岑着泪水,当真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人屠对脚下一脸惊恐可怜无比的图克杨没有丝毫怜悯,蹲下腿用刀子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当我不存在?你怎么就敢这么吼?” 那冰冷的触感每碰到图克杨的肌肤一下,都会让他身体产生剧烈的抖动,而人屠每问完一句,图克杨便猛力摇头,好像和爹娘认错的小孩子。 看见图克杨乖巧的样子,人屠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对马风道:“嘿,疯子,过来了。” 不知道何时人屠给他起了这个外号,马风不喜欢这个称号,但是眼前的场景让他忽略了人屠的称呼,满面沉重的走了过去。 人屠把刀递给了马风,对着图克杨的脖子比划了一下说道:“看见了么,就这个位置,先把刀尖按上去,接着向旁边一拉,唰!”人屠挥舞双臂,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血就会像这样喷出来,你的仇也报了,怎么样,简单吧。” 马风双手颤抖着接过了刀,手掌摊开把刀平放在上面,仿佛接过来的不是一个杀人的凶器,而是要供奉的圣物。 注视着上面的鲜血,马风眼神有些闪烁,似是躲避般,他又看向了图克杨。 图克杨则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柄刀和马风身上,看到马风看向了他,图克杨惊慌的用双腿蹭向地面,借以向后脱逃。 然而因为太过于紧张,大力的磨蹭也根本没有向后退多远,这动作更像是在清除地面的灰尘,双腿无力可笑的扭曲着,简直就是一个逗人发笑的小丑。 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事实,眼中绝望之色更浓,但是还并没放弃,依旧做着劝导,只不过对象换成了马风,他凄声哀求道:“马凡兄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对那个女人动手,我真的反悔了,只要你放过我,我给你十个女人,不,百个,只要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找过来。” “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亲哥哥,我错了,饶我一命吧!”图克杨边说着双腿也成了跪式,然而马风从图克杨一开口便脸黑起来。 “老子他娘的叫马风,不叫马凡!”马风怒吼着将图克杨踹翻在地,却因为身体虚弱,动作太大而牵动了伤口,顿时面色又白了几分,捂着胸口轻微咳嗽了几下。 马风人屠这种人都很看重自己的名字,因为这名字是他们成为人的第一步,也是在阎王见证下成为人的标识,被人随意乱叫自然是不高兴的,尤其还是图克杨在求饶的情况下,简直就像是对他的嘲讽。 图克杨“哎呦”一声倒翻在地,而马风也是越来越激动,眼看着就要做举刀砍下的姿势,图克杨带着哭腔说道:“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们肯定走不出图家的范围!不只是你们,你们全家都会被杀死!” “我早就没有家人了!”马风大吼一声,欺身上前怒劈一刀,图克杨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动作,只能无奈的把眼睛闭上,嘴里语无伦次呜哇乱叫着。 刀狂怒斩下,那薄薄的刀片都像是要被劲风折断一样,就在刀要斩到图克杨脖子上的时候,那手却猛地停了下来! 只见马风脸憋得通红,额上全是汗水,时间仿佛被静止了,只有图克杨乱叫的声音还回荡在空间里。 “我……我下不了手。”马风神色痛苦的憋出这么一句话,像是对人屠解释,也像是对自己,人屠则是叹息了一声,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而图克杨也反应过来,慢慢睁开眼睛,往下一瞥却看见了一刀冷冽的寒光,吓得他怪叫一声,一动不敢动。 人屠这时对着图克杨说道:“你不是求我饶你一命么,现在起我不会动你一下,只要你能从他手下活命,杀了他也无所谓,你们的事我再也不会管。” 这话对图克杨来说当真是救命的稻草,他颤音对人屠问道:“你……此话当真?”明明此时对他危险最大的是马风,那柄刀子也是在马风的手上,图克杨却好似视若无物,只因人屠的这一句话。 “当然,所以想要活命的话就努力吧,我看好你哦。”说完了这句话,人屠自顾向院外走去,而图克杨在确认了人屠向外走去后眼中顿时爆射出了名为希望的光! 马风在人屠说完到走出院子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和图克杨一样注视着人屠走了出去,面上带着几分羞愧,他知道人屠已经帮他够多了,开始已经说好的,他没资格再去多要求什么。 当马风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图克杨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再一看他居然不知何时回到了屋内的床上,正对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说着什么,这时马风才意识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 这是自然的,之前的声音代表着屋内必然有一男一女,而现在床上的这人已经不是上午马风看见的那个女子了,只听得图克杨对那女子说道:“快点,找块布把我的手给包上!” 那颐指气使的语气真的很难想象这是刚才哭喊不停的可怜虫,图克杨想开了,如果那个杀手说谎的话,那不论怎样自己都会死,但要是没有和自己开玩笑的话,那么…… “这么一个废物,老子变着花样玩死你呀!”图克杨面露狞笑缓缓自语道,看也不看马风一眼,那模样看的正给他包扎伤口的女子为之心颤。 第五十六章 恶毒 情形顿时发生了转变,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当日上午,而对马风有利的地方就是他的手上多了一把攻击力不如他双腿的刀,和图克杨已经废了的一只手。 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图克杨,马风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反观图克杨则是自在的很,时不时还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 突然图克杨眉头一皱,“哎呦”叫了一声,那风尘女毕竟不是专业的医者,平日里也没给人做过包扎的事,不小心弄痛了图克杨的伤口,结果得来的便是图克杨结结实实的一个大嘴巴! “他娘的轻点!想疼死老子啊!”图克杨毫不留情的怒骂,而那风尘女却只是不住地道歉,连愤懑之色都不敢有丝毫流露,只得把自己手上的劲道再放轻些。 图克杨在愤怒后则是手抚着下巴,继续思考着,突然他露出了开心的表情,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一般,但他哪怕是喜悦的笑也依然带着邪意,看的风尘女又是一阵心颤。 当真是喜怒无常的典范,图克杨本身也不是什么喜怒不行于色的人,尤其是在受到如此大的惊吓后,更是让他有些精神异常,所以才会把情绪扩大的如此明显。 只见他对着风尘女低语着什么,而风尘女听了则是露出了惧怕的神情,但又不敢反抗图克杨的话,接着图克杨又是面带安慰之色说了几句,风尘女突然眼中一亮,思虑一番后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马风一直呆木的站在门口,比起刺客更像是一个看守的侍卫,他现在变得畏手畏脚,因为一想到要杀人便迟迟不能出手,更不知该如何出手,明明平日里打架的话一个打几个也没有问题…… 等等,打架?对啊,自己可以暂时不考虑杀人的事情,可以先把他打到无力反抗再考虑之后的事啊! 想到这里,马风似乎心中打开了一个小结,但是这也仅仅是他短暂的自我安慰罢了,难道马姑的仇仅仅用一顿毒打便能了解么?就算他自己放下了,退一万步讲,经过了此事,图克杨若是不死的话怎么还能留马风活在这世上? 但这些都是之后的事了,现在的马风只想用自己的拳头和双腿将图克杨狠揍一顿! 于是马风看着已经包扎完毕的图克杨,这时图克杨刚好对风尘女说完了话,双方都面露狞笑,同时向对方走去,气氛霎时变得凝重起来。 下了床的图克杨环顾了一下屋内,抄起了一个铜制的烛台,在手中掂了几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马风说道:“低微的奴隶还想起义?小爷今天就告诉你主人是不可反抗的!” 马风则是一言不发,大步向前,那苍白的脸因为激动而浮出两抹红晕,他的手上也有武器,人屠的刀子还没有收回去,但即便没有这把刀,即便还是重伤的身体,他也有信心打倒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二世祖。 屋子的距离在两个人同时行走下显得如此狭小,二人距离的缩短便是凝重气氛的压缩,接着在两个呼吸的短暂时间后,二人相遇了! 图克杨先是一甩手,手中烛台劈头打下,他很少和人打架,若是有也是一面倒的时候他在旁边下阴脚,并且哪里脆弱就打哪里,出手毫无顾忌。 马风看了一眼这烛台打下来的速度和力道,不屑的撇了撇嘴,自己闭着眼都能躲开,接着脚下一错,身子向旁边侧去,然而这一侧却牵动了伤口,身子也因疼痛停顿了一下。 眼看烛台就要砸下来,马风猛地一咬牙,“没事,能挺住!”心里打过气之后马风又是身子后仰,险之又险的避过了攻击,那烛台基本是擦着他的鼻尖下去的。 若是这烛台结结实实打中了他的脑袋,那就是头骨破裂的下场!但没时间给马风庆幸了,他趁着身子回前的劲道顺势猛地击出一拳! 身体依旧疼痛,但是马风竭力忍耐,他坚信这些疼痛稍后都会让图克杨体会到! 来吧!用你的脸承受我愤怒的一拳!马风在心中呐喊着,然而他突然发现了哪里不对,这一拳眼前的二世祖肯定是躲不开的,甚至他的手还没有完全收回去,既然如此,为什么他的脸上还是带着讨厌的邪笑?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就在拳马上就要打中的时候,从侧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结结实实的扛住了这一拳,当即一声惨呼,这黑影便被打倒在地上,而这人居然是之前在床上给图克杨包扎的风尘女! “这……这……”马风从没想过这一拳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挡下来,看着在地上表情痛苦的女子,那姣好的面容上已经被打出了鼻血,血还在不断的向外流淌,看上去说不出的凄凉。 而一旁的图克杨则是嚣张大笑道:“哈哈,没错,就是这样潇潇,只要你继续帮我挡下他,我就会给你一大笔钱,你那不成器弟弟的赌债我也会帮他还清,还会帮他找一个好活计。所以别装死!快点站起来!” 图克杨的话里没有半分怜香惜玉,这样的女人他随随便便都能找来不知多少,只是今天在这里的叫潇潇,而他恰好也知道这潇潇内心深处的弱点。 名为潇潇的女子本来在受了一拳后已是眼神闪烁,但听了图克杨的话后,眼神又变的坚定起来,图克杨就像是一个在诱惑人走向深渊的魔鬼,前方看上去开满了诱惑的果实,却荆棘重重,搞不好就会跌落悬崖身死。 但是她不得不听从,弟弟的赌债要是再不还,迟早会被人打死,靠她平日里卖身赚的钱根本不满其中之十一,她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怎么舍得眼睁睁看他死去? 抹掉了鼻孔流出的血液,那丝质的亵衣看起来脏旧不堪,然而潇潇依旧勇猛的冲了上去,扑在了马风的怀里,就像是恋人的拥抱。 这一撞直接撞到了马风的伤口上,如此剧烈的疼痛让马风直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此时的他当真是左右为难。 推开的话潇潇就立即冲上来再次将自己抱住,不推开的话蹩手蹩脚,难道要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痛下辣手?马风自认干不出这种事来。 而马风面前的图克杨大笑道:“好样的潇潇,把他看住了不要动!”接着又是一记烛台砸下来,马风连躲都躲不开,只得勉强举起单臂挡下了这攻击。 “碰”的一声闷响在马风小臂处传出,这纯铜制的烛台哪是他的血肉之躯能抗住的,尤其是带着惯性的沉重一击,马风顿时便觉得自己的骨头被打出了一道裂缝。 但这还不是结束,图克杨的第二下又打了过来,又像是回到了上午马风无可奈何的情景,而原因都是因为中间夹着一个无法反抗主人的女人。 “碰”,马风的另一条手臂也被打的疼痛不堪,抱住他的潇潇就像是一个狗皮膏药紧紧地黏在他的身上。 马风从两条手臂的疼痛感到了危机,本来的身体状况就不容许他长时间和图克杨消耗下去,他的焦急转为了愤怒,狂吼道:“走开!走开啊!!” 边吼着马风直接用尽最大力气将怀中的女子推了出去,这一怒之下哪怕潇潇抱得再怎么用力也是抵挡不住马风,当即被狠狠推倒在地上,然而就在马风刚喘了口气的时候,却突然看见旁边一个已经靠近的人影。 只见图克杨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惊悚,而手中的烛台已然带着风声落下,口中狞笑道:“今天老子就是要把你活生生打死啊!” 第五十八章 崩溃 这一刀没有瞄准目标便直接在躲避当下回身砍出,就像是沙场中的回马枪,刀上寒光带出一道冷冽弧线,当场砍了图克杨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正因为没有看准对方位置,也导致了这不精准的一刀仅仅砍到了图克杨的衣襟,即便如此,也吓得图克杨怪叫一声,以极为怪异的姿势向后大跳了一步,身上也是冒出了冷汗。 他依旧怕伤痛,兴奋不过是追求刺激时得到的快感,图克杨不禁后怕起来,这一刀要是结结实实的在胸口划伤一刀,那得是多长的一道伤口。 马风见这一刀未能建功也不气馁,他要的不过是能砍出这一刀的动力罢了,有了第一刀,那便有第二刀、第三刀。 看见气势暴涨的马风,图克杨阴沉的眯了眯眼,接着嘿嘿一笑,像是不在意般,但是眼神却不经意的向旁边瞄了瞄。 马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膛像一个破风箱,因为之前的剧烈运动,他身上的绷带开始不断渗出凄凉的红,等不下去了!马风再次意识到这个问题,身体……实在要到极限了。 “废了他吧,废掉他的四肢,绝了他的男根,让他一辈子只能在床上接受别人的照顾,这样就好了吧……我没有杀他……”马风如是想着。 这念头一旦升起便不可遏制,对马风而言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而对图克杨来讲若是真的变成了这种结局,对这一个风流玩乐惯了的大少来讲真的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呀!”马风叫喊着,用别扭的肢体动作向图克杨砍去,他没用过刀,但是用刀砍人是不需要教的,只要有了心,钝刀一样是夺命的利器。 而就像是事先排练过一样,图克杨直接一个翻身向侧,再次躲开了这一击,而躲闪的那个方向赫然是——潇潇的所在! 潇潇在图克杨追着马风打的时候便已经有了逃跑的意思,奈何她已经被吓破了胆,浑身瘫软,只能匍匐着行进,挪动的距离甚至可以用忽略不计来形容。 图克杨逃向潇潇所在处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一个盾牌,而潇潇这个人肉盾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可以让反抗中的马风束手束脚,这是他在与马风不断接触中就已经证明的一个事实。 “来吧,我知道你肯定会畏缩,我不管你是因为对方是女人才下不去手还是因为抱着那无聊的仁慈之心,单靠这种低下的觉悟就想要杀我?别逗我笑了,你这个卑贱的、低下的、可恶的、却又让我感到兴奋的奴隶!”图克杨在心里如此呐喊着。 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力量,图克杨一下就抓起了瘫软的潇潇,按平时的他来讲,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气力,然而今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头发狂的烈马,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住他! 潇潇看见图克杨再次抓起了她,并且一下把她推到身前,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本来呆滞的眼神开始变得惶恐,在这短时间内积压的大量负面情绪开始爆发出来。 “不要啊!少爷,我不要钱了,我也不要还赌债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少爷!”状若疯狂,哭诉求饶,就像是不久前向人屠哀求的图克杨,没人会想死,马风如此,图克杨如此,潇潇亦是如此。 她看出了场间的紧张气氛,也看出了此事就要到最后关头,却没料到到了这个时候图克杨还不放过利用自己的最后一点机会,潇潇突然有了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放任事情这么下去,她绝对会死! 所以她乞求图克杨放自己一马,希望对方在听见自己的哭诉后能激发一点良知,饶过自己这微不足道的性命,图克杨的回答很简单,那便是在潇潇后背上结结实实的一烛台! 这一下梗的潇潇痛哼一声,接着不住地咳嗽了几下,身后的图克杨狠狠说道:“我明明白白告诉你,眼前的这个人是个不敢杀人的怂包,你要是乖乖的不动没准还能活下来……” 就在图克杨接着威胁的时候,他猛地向后退去,拖带着毫无防备的潇潇,差点将她拖倒在地上。马风怎能在看着图克杨举起他的‘盾牌’,这无异于增加他的难度,于是他看准图克杨没有防备的时候进行偷袭,哪想到图克杨一直用余光注意着马风的动作。 “要是再乱叫就算他不杀了你我也不会放过你!而且我不会简简单单就杀了你,咱们赤山郡的刑法想必你也听过一点吧,哼!”图克杨匆忙接完了之前的话,开始全神戒备着虎视眈眈的马风。 潇潇忘记了疼痛,留在脑中的满是恐惧,她压下了哭泣,浑身不住颤抖着,只期望图克杨说的是真的,眼前的人是个不敢杀人的人。 然而当她下意识望向马风的时候却猛地心颤,身体的颤抖更加厉害了,对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甚至快要连成一片变成通红,迫人的凶芒闪动,好像在吞吐着噬人的火焰,简直就像是一头发狂的凶兽,这哪里是不会杀人的人? 屋内并无灯光,透进屋内的阳光仅有敞开的木门和微微漏缝的窗户,就在这阴暗的屋内,双方手中武器的微弱反光却显得格外耀人。 接着马风再次动手了,现在的他正如潇潇看见的,马风已经失去了理智,现在他只想将图克杨砍倒在地,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让他残废! 不得不说,这种隐藏于内心最深处的底线维持着马风最后一丝理智——不杀人的理智。 图克杨失算了,马风并没有因为潇潇的阻碍便停止脚步,反而更加狂暴,图克杨也并不在意,失算又如何,反正自己手上有一个盾牌,来罢,看我将你的攻击全部挡下! “噹!”“噹!”二人的每一下交击都是如此的直接,就这样,他们用着那完全没有章法路数的劈砍进行着拙劣的搏杀,没有丝毫的美感,那僵硬的躲闪和大抡大舞的交击在这狭小的范围内不断交错。 但这种交锋才是最为血腥的,因为没有经验,没有武功招式,二人不可能像人屠般,轻描淡写的便将对方一刀封喉,所以击中的大部分都不是致命伤,然而这攻击范围却几乎覆盖了双方的上半身,而图克杨在这方面占了优势,因为有一个潇潇挡在他身前。 处于二人中心的潇潇才是场中最危险的那一个,武器交错的‘铿’‘锵’声不时在她的身体两侧响起,金铁交击出的火星就像是在燃烧她剩余的生命,这当真是她一生中经历过最残酷可怕的事情。 她甚至不敢睁开自己的双眼,身旁乒乒乓乓的攻击声和二人失去理智的呐喊对她来说不亚于恶鬼索命的低语,就像是在用锄头一下一下敲动她仅剩的心理防线。 终于,潇潇崩溃了。 “啊!!!!!!”她只得用大叫来发泄内心中的恐惧,与其说是发泄,更不如说是她根本不知道现在能做什么,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先前图克杨用威胁式的安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又浮现出来,并且以井喷的形式再次爆发! 她不再向谁乞求什么,因为她只能叫喊了。 “啊!”并没对身旁的另外两人造成任何的阻碍和骚扰。 “救命!救命!!”叫喊声再大也压不下武器碰撞的频率和声响。 “呜……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她……快要疯了…… 第五十九章 咒与醒 交战中的二人早已杀红了眼,谁也没空关注这个可怜的女子,时不时马风的刀还会砍到潇潇的身上,带出一刀深长伤口和一蓬血花,而每到这个时候潇潇的哭喊声就会陡然增高,除了哭泣她已经忘了其他的表达方式。 然而战斗的变化就是从下一刻开始的,打到后来,二人的手臂早已开始酸痛,武器挥舞的轨迹甚至可以用眼睛去捕捉到,但每一次的交击都依旧那么用力,而那薄薄的铁刀如何能抗的住一下又一下的撞击? 就在一声脆响下,那铁刀应声折断!半截刀身快速打着旋飞出,最后一声脆响钉在了窗框旁,那本就不长的刀断了半截后,显得更短了,折断的断口尤为尖锐,短刀变成了锋利的匕首。 “一寸短一寸险,你今天就到此为止啦!”图克杨纵然杀红了眼也在接着嘲弄,而马风气势并未被刀断所阻碍,“你的废话……我听够了!” 刀断了又如何,砍不了我便刺!马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崩成了一道比直的线,就像是突刺的枪!而短小的刀匕则是无坚不摧的枪头,找准了空子后便向图克杨刺去! “嘻,傻子,我等你好久了!”纵然气势威猛,但是动作太大,图克杨早已习惯了这战斗的节奏,马风的动作太容易看懂了,于是他抓住潇潇的手向身前一带:“来吧,我的盾牌!” “嗤!”血花飞溅,场中二人瞪大了眼睛对视,而对视者则是马风和潇潇,那刀竟是直接捅进了潇潇的喉咙! 扭曲的脸上带着泪痕,眼神里三分痛苦、三分解脱、三分怨怒、一分疑惑,复杂却又如此清晰,几乎被逼的疯狂的她终于结束了悲惨的受人操控的命运,喉间血随着刀传到马风手上,那充满热度的血不断浇在马风心上。 “我……我……” “我……杀人了?” 他杀了人,那不敢触碰的底线,深藏于心中的恐惧阴影就这样爆发出来,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杀死的无辜女子,看着那直没至刀柄的伤口处,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握在那柄凶器上。 他慌忙将手松开,就像是抓到了烧红的烙铁,甚至没有将刀拔出,就这样残忍的留在了潇潇脖子上,像个失措的少年,他带着颤抖的哭腔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错了……呜……” 就在他认错的当下,图克杨找准了机会,猛地将烛台再次甩到了马风头上,马风根本没反应过来,不,是他根本没去理会自己被打中这件事,现在的他已经被杀人的事实填满了心神,只是口中不断的喃喃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如他当年受到惊吓的娘。 而图克杨再次感受着传到手上的酥麻,感觉随着皮肤触电般传到他的大脑,“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欲罢不能的快感啊!” 图克杨的身体兴奋地左右摇摆,潇潇也被他随手松开来,沉重却无力的摔倒在地上,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着转,不知是不是眼睛太红的原因,那泪水居然也带着几分鲜艳,看着同样瘫倒在地的马风,潇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是生命最后的力气,嘶着嗓子,说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眼球越瞪越大,瞳孔无限收缩,几乎快变成了一个漆黑的点,那眼角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而撕裂开来,白红相间的肉下暴露出了更多布满血丝的苍白球体。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潇潇嘶哑的话语也从断续变得连贯,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凄厉,最后一句诅咒说完后,潇潇眼角猛地撕开!半个眼球都显露在外,而两行血泪也失去了束缚的力量,从凸出的眼球中滑落,在脸上带出了两条细红丝带。 潇潇死了,这可怜的女人,从年龄看她的人生可以说刚刚开始,但是却经历了哪怕大她数十岁女子也经历不了的苦难,为了自己的弟弟,为了仅剩的家人,然而她的搏命却没有换到任何结果,她预感自己会死,她是正确的,她就这样死了。 ………… 马风倒下后便彻底的陷入了自我束缚的困境,无神的双眼与潇潇对视着,嘴里依旧不断说着对不起,脑中全是不想回忆的恐惧,然而当他听完了潇潇可怕的诅咒和可怖的死相后,身体猛地一颤。 “不得好死,我不得好死……”他仿佛想通了什么,想到了人屠说的话,自己一直在逃避,从出生到现在,不得好死,死又如何,自己也不是没死过,那么自己在怕什么呢? 是死人带给自己的恐惧么?不是,看见奴隶被刑杀的时候,带给自己恐惧的是刑法本身,看见人屠杀人的时候,不论是无辜者还是该杀者,在死亡后都没对自己内心造成什么波动。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或许还是怕死吧,怕自己死,怕亲近的人死,杀死或被杀死后鲜血喷的自己对方全身都是,脑浆蹦的一下炸出来,肠子哗的一下顺出来,胳膊大腿唰的一下飞起来,那种场面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了…… 于是怕死怕成了怕杀人,怕杀人之后的报复,因果循环,爱恨,情仇,地府,恶鬼……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怕杀人的理由是不是有些没来由?还是说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强行想了一个理由? 呵……都在想些什么啊,反正人也杀了,死也死过了,自己害怕什么呢,应该没什么好怕的了吧,说起来从最开始就应该没什么要怕的吧,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差点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条命,真的该打。 好吧,我已经被打过了,而且打的如此的惨,就算是阎王来了看见我这样应该也会露出几分怜悯吧,嘿嘿,先起来吧…… 咦?头有点晕,哦,是血流的太多了,啊,真的好痛啊,他娘的,待会一定要让人屠背我出去,居然只给了自己一把破刀,说好的给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图克杨呢,打得我好痛啊,混账!这条死狗! 这么长的思考其实只不过过了短短一瞬,这是因为在濒死的时候头脑转的异常的快么?总之几乎是潇潇刚刚咽气不过一两个呼吸的时间,马风便想通了一切,硬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 而这时图克杨还深迷在自以为是的快感中,身体不停颤抖摇摆着,沉浸癫狂不能自拔,当他看见满脸是血马风站起来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看来能再多满足一下我呢…… 第六十章 别了,赤山 图克杨觉得现在的自己再次充满了力量,只要不断地击打对方,自己的力量就会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于是他咧嘴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冒着寒意,一句话不说图克杨便接着抬起了武器。 而马风这时正了正身子,看着即将挥下来的烛台,不屑撇了撇嘴,他娘的,自己居然和这种垃圾拿着这种垃圾武器打了这么久,千万不能被人屠看到,不然会被笑死。 马风嘴角也浮现出了淡笑,只不过笑容有些嘲讽的意味,比之图克杨的嘲讽还叫人觉得可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还抬起手挠了挠头,发出了几声憨笑。 似乎是感到了对方的变化,虽然不明显,但是很古怪,图克杨并没有在意那些,他要的只是打击!打击!打击!! 顺着自己最舒服的手感,他再次瞄准了对方的头部,而对方却依旧没有什么慌乱的神色以及躲避的动作。 “嘻,这么善解人意么,连躲避都欠奉了,那就让我收下你卑微的生命吧。” 脑中这样想着,图克杨动手了!但就在这时,图克杨觉得自己的感官变得奇怪起来,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了,明明自己的手以极快的速度下挥,但偏偏感觉又是那么的缓慢,这种感觉很矛盾,却又如此真实。 对方说话了,不知为何带着几丝憨意,仿佛这才是本来的他:“不好意思啊,本来想把你打成一个人棍一样的废人,但是想想那样太残酷了,我还是比较那个……善良的,哈哈,还是杀了你吧。” 为什么?他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而自己的手甚至还没有下落过自己的肩膀?而且,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头…… 图克杨没法再想下去了,因为一条坚硬逾钢铁的腿结结实实踢到了他的头上,直接中断了他思考的功能,听说人死前的时间感都会特别缓慢?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呢?图克杨没法深究了,因为下一刻他的身体便随着一声爆响在空中化作了一道残影! 那手上绑着的烛台甚至直接被这股大力甩出了手臂,而就在烛台上升到最高点时,又是一声爆响,图克杨的身躯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嵌进了木窗上。 图克杨到死时还保留着兴奋的神色,如果把那张一只眼球已经脱落耷拉在外面,半个面部骨头已经粉碎的脸再次还原的话便能看到。 “咳……咳……嘶……”马风咳嗽了几下,动作还是太过剧烈,牵动了全身的伤口,令他痛嘶,他不禁感慨道:“啊,原来人的脑袋是这么硬的哈。” 吁……,马风长吐了一口气,没有了图克杨的世界,感觉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人生是多么美好啊。 哦,还是太晕了,娘的,人屠还不进来接我,啊,要死了要死了,还是我自己走出去吧。 待他以龟爬的速度爬出了屋,却见院门处人屠的身体不断扭动着,带着道道银光,每一道银光都伴着一串血花。而门前已经躺下了十余人的尸体,眼前还有十余人在图先的喝骂中犹豫着不敢上前,人屠就像是一个守着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峡谷的勇士,只不过这勇士卖相实在太差了点。 “哦?你出来了啊,怎么看起来这么惨,这还怎么背我跑出去?身为马你很不合格啊。”人屠听见了身后的声响,转回头看见一张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血脸,理所当然的说着,好像早就料到了出来的会是马风。 “说好的把一个动弹不得的图克杨送到我身前呢?根本没有承诺到好吧,你哪来的面皮跟我说这种话!”马风有气无力的和人屠拌着嘴,这时人屠再次杀了一个莽撞冲上来的侍卫,一刀封喉。 “啧,我真的后悔了,那种废物都能把你伤成这样,要你这种马真的是一种错误,而且我要提醒你,再过一段时间图家的私军就过来了,你要是现在坚持不住那咱们两个都要死在这。” “你这么强,区区图家的私军还能拦住你?” “老子只是一个瘦弱的瘸子,你当我是阎王?我要真的这么厉害还找你搭伙干嘛?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不是说好的你背我出去么?怎么现在反悔了?” “…………” “你让我一个瘦弱的瘸子去背一个比我高上一头的死马?到底谁才是坐骑,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要背你出去了,你别自己乱填条件好么。” “……额,没有么?我的头都被打成这样了,你就不能有点怜悯心?都说狗很忠义,怎么到了你这我没看见半分。” 又一名侍卫冲上来,惨死当场。 “别墨迹了,再过一炷香时间跑不了,咱俩今天都得搭在这。” “娘的,我要是死了绝对就是被你坑死的,自己爬上来,我一蹲下去估计就再也起不来了,如果我没伤的话一定要狠狠踢你一脚!” 两名侍卫结伴冲上来送死,人屠送他们见了阎王。 “好啊,要是你不怕脚筋被我砍断,随你怎么踢。” “干!你轻点,那是我的伤口!” “你的后背好硬,我以后一定要给你弄一个马鞍!” “抓紧了啊,我估计跑起来连意识都不清楚,到时候跑到哪我都不知道,要是被我甩下去咱们俩的约定就作废了,我现在可是用生命在奔跑。” “嗯……驾!”人屠定好了身位后猛地一夹腿,突兀的喊了一声。 “嘶……哈……我干啊!不是说轻点么!有伤的啊!!!!”马风因为人屠的举动怒吼着。 “哈……哈哈,一直想尝试一下,没忍住,不好意思啊。”人屠用手挠了挠头,难得尴尬的说了这么一句,虽然马风并不能看到人屠此时神态。 唰,人屠弯腰,将一人斩倒,但是因为不习惯差点一个趔趄跌倒,结果是再次带动了马风可怜的伤口。 马风又骂了句娘,神情开始变得认真,接着,这或许是赤山郡图家的人最后一次看见马风奔跑的身姿了。 图先和一众侍卫们在看见人屠以笨拙的姿势翻身上了马风的身后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在玩什么花样,于是又是几个人冲了上去,结果自然是身死当场, 接着他们立马就明白了,这是……人骑人?众人顿时在这生死关头生出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难不成当这是小孩子在玩骑马打架么? 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马风,跑起来了! 他们有的人曾见过马风在赛场上的英姿,那双腿以一种极为豪迈的姿势大步跨出,接着没有停顿的再次跨出另一条腿,动作的衔接连贯紧凑,给人以力的美感,纵然是受了重伤,那认真的眼神依旧炯炯。 而那弯腰载人的样子又是那么自然,好像之前将这个姿势练过无数遍一样,完全融入了骨子里,以人形的姿态展现出来,显得怪异却又无比正常。 跑动!在这个领域,无人可与马风相比,狂风卷动起图先猥琐的胡子,对方就在一个眨眼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一骑绝尘! 看着已经摸不到影的二人,图先无力的跪在地上,他不是后怕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马风出来了,留在里面的自然是图克杨,若是自己能抓住这两个人,或许还能只让自己一人死去而不连累家人,但马风就像是无形的风,自己一生都不可能跟的上那速度。 世界之大,图家不过是小小的一方地主,要如何去追寻一道风的踪迹?他,图先,一个图家少爷的跟班,就这样完了,连带着他的家人,就算他也有着图家的血脉也没有用,他即将死了,苦笑一声,图先连确认屋内图克杨生死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一把抽出了身旁一名侍卫随身携带的小刀,那侍卫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图先便带着决然之色将刀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 ………… 草原上,马风驮着人屠奔跑着,以前的一幕幕就像回放般在眼前闪动,自从娘死后,就算全力奔跑时似乎也有一种莫名的压抑,现在这种压抑去除了呢…… 不知跑了多久,身上的人屠只觉得越来越颠簸,他忍不住道:“喂,我觉得真的应该给你弄一个马鞍,这样咯的我很难受啊,尤其是我的小老弟,不会弄出什么毛病吧。” 然而身下的马风并没有回应,人屠又叫唤了两声,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就在这时,身下的马风直接摔倒在地,强大的惯性直接将人屠甩飞了出去,弹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当人屠起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要骂出去,却看见马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一个死人,登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擦伤,一瘸一拐的跑过去查看情况。 当他到了近前时,只见马风嘴里鼻孔里全是血迹,而双眼则是紧闭,神色痛苦不堪。 人屠见状哪还有之前调笑的心,他的刀能杀人,但是没法救人,惊慌失措下他立马晃动起马风的身体,希望能唤醒他的意识:“疯子,疯子!马风!你别死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匹马,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你给老子醒过来!” 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人屠只是不住摇晃着,就在晃动了十几下后,人屠身下的伤员咳嗽了几下,喷出了些血沫,幽幽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是那么虚弱:“别……别再摇了,再摇……就真的死了……” 看见马风恢复了意识,人屠神色稍定,又恢复了之前的嘲讽本色:“他娘的,装死吓人,你那一下摔的老子好痛,我当人以来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伤!” “哈哈,现在这个样子,图家是肯定追不上了,但是我也走不动了,而且再不给我疗伤我就要死了,怎么样,我就说你要背我,要不然就把我丢在这里,那样你就全白忙了,自己选吧。” 说完马风光棍的一摊,就像是一团烂泥,而人屠则是神色一僵,看了看马风那比自己横向纵向都大了一圈的身体,眼神闪烁不定,最后终于咬了咬牙,恨恨道了声:“你狠!” 接着人屠憋红了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扛起马风,气喘吁吁的道:“老子这次亏大了,亏大了!” 速度很像龟爬,但确实在行进着,马风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看着身下这个不断絮叨的同伴,心中感慨万千,风吹动地面草原,低头的草尖像是在为两个人送行。 然而很快马风的笑意便没有了,因为人屠的絮叨还在继续着,他从来不知道人屠还能这么墨迹,就像是无数蚊子在耳边飞舞,嘈杂的话语吵得他脸色发绿,大有再次晕厥过去的意思。 “啊啊啊!你不要再吵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做一个马鞍么,我答应你,你不要再吵了!!” “我这次亏……真的?那我要弄一个上好的皮料制作的,样式我都想好了,就做成……” “求求你别说了,你弄什么样的我都答应你,现在我只想安静一会……” “……” “……” 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成一个黑点,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