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正》 第一章 楔子 大道三千,终归通途。 这是自古就流传下来的道家名言。 而且陈哥儿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要知道陈哥儿可是他们这伙里最聪明的,村里的人见到他都少不了一顿夸奖。 他还记得那天陈哥儿在夕阳下对天挥剑的飒爽风姿,那是何等的潇洒,不羁。 “大道三千,终归通途。既然你已经得到了我的真传,世间便无人可以阻挡你的步伐了,去吧。”长剑插进身前的泥土,陈哥儿双手背负在后,慷慨激昂的说道。 李狗儿虽然不懂,但是看着夕阳下的陈哥儿的背影,不知觉地便沉浸于江湖武侠才有的情景,仿佛自己化作那受人歌颂的少年侠士,顿时豪情万丈,激动的抱拳躬身道:“是!” ---------------------------------------------------------------------------------------------------------------------------- 可狗儿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自己想尽办法从陈哥儿那学来的屠龙剑阵,竟然被徐家那个臭丫头随便扔来的一块石头便破掉了,自己被追打得如那过街老鼠,只能双手抱头,四处逃窜。 李狗儿觉得很委屈,凭什么徐家的臭丫头用一块石头和一根柳树条,就轻易破掉屠龙剑阵,自己拿的还是手臂般粗的树枝呢。 说好的屠龙剑阵呢,连一个小丫头都困不住,还屠哪门子的龙哟。李狗儿越想越是不甘,边跑小手边抹眼泪,想着回去要好好向陈哥儿问清楚。 ---------------------------------------------------------------------------------------------------------------------------- 时日正值深秋,又是那一年割稻时。金黄金黄的稻谷在户农眼里,便是那金灿灿的金叶子,浑身汗水的汉子们打着赤膀,不辞劳苦埋头于这片大自然的馈赠当中,一时想到家中娇柔的妻子和哇哇大哭的孩子,嘴角不免上翘,手下却是更加卖力了。而不远处的大榕树底下,则是坐着些农家打扮的妇女,她们正聊着家常,缝着细活,看着自家的汉子们,不时传来几阵打骂的笑声。 其时,突然草丛里传来一到唰唰唰的响声,众人不由停下手中的细活,转头向那望去,便见一小男孩拿着根树枝,双手抵着头从草中窜出,正越步跨上那榕树底。不久其身后也冒出一个年纪相当的女娃娃,拿着根柳枝,却不像男孩那般直接越上那泥坡,而是缓缓踱步而上,小手不时轻拍着胸口,很是可爱。 如小旋风般的小男孩奔至榕树底下时,猛地一刹,双手撑膝,吞了口小沫子,哈气时还不忘给身前的妇女拱手施礼,可这边问候声还没出口,往后一瞥,便发现一黑条在眼前正变得越来越粗,直砸面门,吃痛之下‘哎呀’一声,头也不回继续甩着小脚丫踏着黄泥往前飞去,连掉在地上的树枝也顾不上了。 “狗儿慢点,小心着路,别被小石头磕碜到了。”一名妇女看着狗儿那慌慌张张的可爱模样,想着小小年纪却要如他爹一般,时刻作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又是担心又是好笑。 “婶婶们好。”妇人明显还没从刚才的思海中跳出来,耳边便响起一道娇糯的细声。妇人回头一看,便觉眼前顿时一亮。只见眼前站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娃娃,头上梳着双平髻,两道似远山淡淡的眉毛,身穿一身素色小衣,肤若凝脂,脸上升起的潮红再配上那干净的双眸,真真如那白瓷做的娃娃,让人心生怜意。 “这是谁家的姑娘,好生漂亮。”妇女越看越是喜欢,忙不停迭向旁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唉张婶你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见过。”那个叫张婶的妇女作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想回去一定要查查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的白菜可不能让其他人抢走了。 妇女们正七嘴八舌的问女娃是谁家姑娘时,孰知那女娃躬身施礼后,便鼓着粉脸气呼呼的随着狗儿的方向追去,根本不搭理那些妇女的问题。 可是没有人会觉得这小女孩没有礼貌,甚至还觉得她很可爱。 谁让她长得漂亮呢。 ----------------------------------------------------------------------------------------------------------------------- “臭丫头,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一改刚才抱着头四处逃窜的狼狈模样,狗儿此时正站在稻谷堆上,单手叉腰指着徐家丫头喊道。 陈哥儿曾经说过,如果不能战胜对手,便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叫不战而胜。 所以狗儿决定不再逃避,转身勇敢面对‘敌人’,而且对方还隔着自己一亩田那么远,根本不足以为惧。 “怎么,怕了吗?”徐丫头不气反笑,笑颜如花,微眯着眼睛,两个小小的梨涡下露出尖尖虎牙,煞是可爱。 “谁,谁害怕了?”狗儿一边像公鸡般昂起头,一边不停的眨着双眼,口结辩道。只是他抖动的双手和微微后退的脚步,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对方那道狡狭的笑眼。 徐丫头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狗儿忽然打了个冷颤。 ----------------------------------------------------------------------------------------------------------------------- 徐芷儿看着不远处的狗儿,觉得很无聊却又很可笑。 她一直觉得李狗儿是个白痴,而且还是个好玩的白痴。 一开始除了绿水青山之外,徐芷儿对这里的一切都兴不起一丝玩意。 因为这里的人,比京里的人还要无趣。因为他们除了下田种地,便是吃饭睡觉。 还有只要对方得知自己的住处,得知自己身份,便会变得唯唯诺诺,诚惶诚恐。无论明里暗里,距离像被一把刺刀,硬生生的被拉扯出一道伤痕。 原来不只是城里会这样,乡下也会如此,小小姑娘家很是忧伤。 不过没多久,这一切都被打破了,因为她遇到了一个怪人。 为什么要叫怪人?因为他叫她臭丫头。 徐芷儿当时很气愤,眼含怒火,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觉得这个人太不老实了,一定是在撒谎。 自己可是小仙女,连师父师姐都是这么说的,又怎么可能是臭的呢,于是她试图着反驳,可是她不会骂人,当时在自己小小的脑袋搜索了半天,竟是说不出一个秽词,气得满脸通红,眼泪泫然欲滴。 还好当时有旁边的婶婶在,不然她真的想杀了李狗儿。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受辱, 也是她第一次学会骂人。 那天之后,她突然发现骂人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不,是非常好玩。小小姑娘发现了新世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漫步其中,同时对村里人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她当然没有向叔父提起此事,她的尊严不允许她这么做,但是这不代表她忘记了这件事。 她每天偷偷跑出来,看到李狗蛋便是一句‘臭小子’,小手提着从柳树上扯下的条儿,把师姐教给她的招式一一施展在李狗儿身上。看着李狗儿上下乱窜哭爹喊娘的模样,徐芷儿更是心里满足,步伐越是欢快起来了。 原来这里也是挺好玩的。 第二章 小子与丫头 李狗儿傻了,在徐芷儿小眼中的确是这样的。从刚开始嚣张的指骂,到抖筛般的双腿再也站不住跌倒在地上,李狗儿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瞳孔瞬间张大,小脸霎白,张着嘴呜呜咽咽的指着自己,竟是说不出话来。 似乎发现了些许不妥,徐芷儿娇躯微转,正想回头身后时,喉咙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钳子夹住,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瞬间被拉扯到空中,慌忙中双手只能向后挥打,双脚用力往后蹬去,胸口起伏不定,气息也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只是那人的身体似乎如那钢炼般强硬,徐芷儿的小手反而被震痛了,吃惊之下仰头一望,本来红润的小脸顿时变得雪白。 原来身后的‘人’不是人。 是妖怪。 此妖怪高约莫五尺,身躯甚是魁梧,头脑竟是与身躯连接一道,并没有脖子,两颗眼球长在脑袋之上,如那被插在竹签上的冰糖葫芦,只是不时摇动的双眼证明它是会转动的。巨大的红钳代替了双手,身躯两旁还长着几根稍细而锋利的爪子,很是吓人。 徐芷儿胆子可不如李狗儿,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被一个浑身海水腥臭味的怪物抓住,自然而然就想起以前的妖怪吃小孩的故事,也不反抗了,眼泪很没志气的流了下来,继而嚎啕大哭,如浪般的稻海随着哭声的拍打,飘去旷野深处。 妖怪不以为意,咧开嘴巴瓮声瓮气的喊道;“臭道士赶紧给你爷爷我滚出来,交出那生魂石,不然爷爷我可要辣手摧花了。”接着嘟囔几句:“这陆地果然比不得咱家东海,浑身干巴巴的难受得紧。” 妖怪环视一圈,印象中的道士并没有出来,还是那一片黄油油的稻海,清凉的秋风,还有天上那股该死的炙热。 妖怪接着喊道:“啧啧,看看多水灵的小姑娘啊,长大了说不定比那妙玉道姑还要命,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嘿嘿。” 徐芷儿一听,哇哇哇的哭得更加伤心了,长长睫毛上的泪珠不时被小手划下,胸前素衣被打湿了一片,微红的双眼,梨花带雨的模样,被身前不远处的李狗儿尽收眼底。 李狗儿咬紧牙关,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握紧捡来的树枝,摆出陈哥儿教给他的招式,大声喊道:“你,你这死妖怪快放开她,不然别怪我的屠龙剑阵不饶人。”声音甚是洪亮,只是他没发现自己正在发抖的身躯已然出卖了他。 “什么,就你这破小孩还想屠龙?作死!”也许是因为天气的燥热,眼前小女娃聒噪的哭声,又或许是臭道士久久不现身,李狗儿的这句话,妖怪变得不耐烦起来,微闭的双眼展露出的凶意,证明了它内心的躁意。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一呼,一股水流轰然而出,势不可遏的击向李狗儿。 小小娃儿根本做不出反应,面如死灰,站在原地怔怔的不知所措。水流扑涌而至,寒冷气息已经迎面而来,李狗儿只好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双手横于胸前,准备承受这一击。 可是等了好久,水还是没有来啊。 李狗儿偷偷睁开眼睛,却发现刚才那股吓人的洪流已经消失不见了,身旁倒是多了个穿着深蓝色道服的鹤发仙人,正摸着自己小脑袋笑道:“你这娃娃年纪虽小,志气倒是不小,很好,很好。”右手提着一把拂尘,眸如明镜,视线丝毫未曾离开过那个妖怪,只是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这缩头乌龟,别再浪费老子的时间和精力,赶紧交出生魂石,爷爷我也许会饶你一条狗命!”那妖怪见那道士终于出来了,似乎一身的暴脾气终于即将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双眼下斜,鲜红的双钳咔嚓咔嚓的咬合不停,只是笨重的身躯随着纤细的双腿左右晃动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阁下既为东海龙王麾下的侍卫,修行多年,身份尊贵,何苦要为难这条小村的老小呢?”鹤发道人厉声而问,一身罡气勃然而发,站在一旁的李狗儿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仙家的气场,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不就是死了区区几个人类而已,跟我们三小姐比起来,算得上什么,快点交出生魂石!”蟹将停止了晃动,把本来抓在身前的小姑娘扔到一旁,身躯微微向前躬身,作出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 原来它从头开始都没把小丫头的性命当作交换资本,仅仅是为了勾引出这鹤发道人。 作为东海龙王的侍卫之一,他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历代真人传承下来的遗命,我马某人不敢违背,恕难从命。” “找死,看招!”蟹将大喝一声,仰头望向天空,只听其嘴中想起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念着不知名的语言,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不多时变得漆黑一片,狂风乍起,乌云密布,银雷破开黑云,窜动于期间,无数稻条被拉扯上空中,鬼哭嚎叫声遍布郊野。呼啸的狂风便是那阴间的鬼差,张开吓人的铁链,想要把李狗儿从地上往天空拉扯。 马道长一脸肃容,于其中便是那泰山,任它暴雨狂风将至,依然岿然不动,颌下白须迎风而扬,双目越发明亮起来。生怕狗儿被吓倒,只好左手勾住李狗儿的脖子,道:“孩子不要害怕,这只是那妖怪制造出来的幻术,来随我念句道法就好了。” “是仙人爷爷。”狗儿心中惶恐,赶紧应道。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马道长念道。 “临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狗儿慌忙复道。 “很好,多念几遍便不怕了。”道长轻轻拍着狗儿后背,同时一道青色罡气随之融入狗儿身躯中去。 狗儿紧闭着双眼一口气连念了十几遍后,才慢悠悠睁开双眼,发现刚才吓人的鬼怪竟凭空消失了,只剩下那乌溜溜的天空中还闪着几道雷电。狗儿欢喜得连拍手掌,又蹦又跳的喊道:“仙人爷爷,都不见了,都不见了。” 似乎是被狗儿的笑容感染,马道长也是微微一笑,答道:“待会把老夫说的话也给那小丫头说一遍。” “可是。”狗儿偷偷瞄了瞄对面嘴里正念念叨叨的蟹将,越看越觉得对方在盯着自己,连忙把小脑袋埋在马道长的道袍中,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好孩子不要害怕,有老夫护你周全,尽管大胆去。”马道长把狗儿从身后拉到跟前,慈祥笑道。 狗儿左看看正发功的蟹将,右看看晕倒在路旁的徐芷儿,两个小小人儿在脑中激斗了好一会儿,才握紧双手,‘呀‘的一声大喊向徐芷儿跑去。 “孩子带着那丫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老夫解决完这里便去找你们。”也不管狗儿有没有听见,转头便注视着蟹将,左手摊出,正容道:“阁下,请。” 第三章 风雨起 李狗儿把徐丫头背回榕树底下,已是入夜时分。若是平常,家家户户前的小挂笼早已高高挂起,从这一望就像那夏日里萤光,虽不如天上的星星那般耀眼,却也安人心绪。 只是今天狗儿没有留意到这些,此时他脑海中一直记着马道长的叮嘱,生怕漏掉一个字。突然灵光一闪,心想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最秘密的地方吗?心中大喜,连忙把昏迷不醒的徐丫头塞进榕树下的一个小树洞中,并用干草好生封住洞口,仔细环顾一圈确认周围没人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擦擦脸上的汗水,细声道:“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回村里找大人们帮道长除妖。” 这可是自己的藏宝之地呢,肯定安全的啦。 一时联想到仙长当着全村夸奖自己的模样,李狗儿脸上便如挂上了酒瓶子,呵呵的憨笑着,小脚丫啪啪啪的踏着大地,脚下的泥尘漫天而起,纷纷往侧边消散,却又重新归于大地。 夜,深了。 ------------------------------------------------------------------------------------------------------------------------------ “臭道士,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蟹将低沉的瓮声隐隐从这大浪中传出后,数道水龙便轰然而上,遮住这浩瀚的星空,忽又急促崩下,以千军万马之势,撕破空气,誓要毁灭这世间一切。 只见马道人此时正端坐在这滔天大浪的漩涡之中,眉头紧皱,单手竖掌于胸前,另一只手没有再握着拂尘,而是反手摆在腿上,拇指在其他指尖来回点动,口中默念不停,竟是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知觉。 龙吟吼啸,血口大牙即将落下! 忽地马道人双目睁开,眸中金光尽显,庄严肃穆,双手以某种手印交叉揉合在一起,口中快速默念咒语,座下竟凭空升起一朵巨大青莲,把马道人包裹其中。 其时数道水龙互相缠绕,合为一体,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轰然撞向青莲。 青莲叶内佛光拥罩,宝相庄严,深蓝色道袍隐隐鼓动,马道人抬头望向龙吟处,仰头一喝,缓缓向上推出金掌,青莲叶也随之慢慢绽放,一束金光从深处赫然暴射而出,冲破天际。 “金光神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隐身于这浪潮中的蟹将喃喃自语,目眦尽裂,很快便被金光覆盖,消失不见。 ----------------------------------------------------------------------------------------------------------------------- 李狗儿刚走到村口,忽然感觉整个大地晃了晃,紧接着从不远处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把狗儿瞬间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生怕有什么东西飞来砸到自己,同时眯着小眼睛望向起源处。这一瞄,可不得了,喜得小家伙原地蹦达起来,哇哇哇的指着天空大叫: “好大的一朵烟花啊。” “那可不是烟花,小家伙。”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句话,惊得狗儿下意识的缩着小脑袋,收回心神,赶紧贴着墙壁坐下,四处张望着,心想的却是那妖怪有没有追了上来。可是当他看了半天都没人出现,只有带着些许寒意的秋风和无尽的夜色时,双腿便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从嘴里发出的‘嘶嘶’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在这呢,小家伙。”狗儿回首一看,便看见一道黑影从墙壁上跃下,站在自己几里之外。狗儿揉了揉眼睛,全力贯注于那人身上,可靠着月色还是没法看清那到底是人是妖。狗儿只好紧紧抱着双脚,不敢轻言乱动,生怕惹怒几里外的人。幸好的是对方说完那句话后,不再作声,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如一直矗立在那的柱子,让人生出原来就在那的感觉。 “终于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对面飘来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进狗儿耳里。 狗儿连忙打起精神,开始四处观望起来,突然发现在自己回来的路上隐隐出现了个身影,虽然看得不清晰但是狗儿一眼辨认出了。 “仙长!”狗儿原地蹦起,心里很是激动,忽然就忘了几里外的黑影了,冲着来人便是大喊。 狗儿热情的一扑,连马道人似乎也招架不住,晃了晃才稳住了身子,笑呵呵的轻拍着小脑袋埋在道袍中狗儿的后背,道:“好孩子,好孩子。”顿了顿接着问道:“那个女娃娃呢?” “仙长啊,我把他藏在。。”狗儿仰起头,小手遮着嘴巴细细碎碎的答道,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在讲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小小眼睛上带着很是得意的神色。马道长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很是配合的夸奖了狗儿几句,那抹笑意在狗儿脸上爬得更高了。 只是此时站在月色下的道长,脸色有些苍白。 “对了,爷爷,那里有个,有个东西。”狗儿好不容易才想起了站在那柱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它,挠挠歪着的小脑袋说道。 “嗯?”马道人顺着狗儿指着的方向望去,这时才发现几里外居然站着个人,心里大惊,脸上笑容早已不见,把狗儿拉到身后,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狗儿也发现气氛突然有些不对,很是乖巧的躲在仙长身后,一声不吭。 马道人往前一踏,道:“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说话声也不大,可字词就是如清风般漫遍了整个稻海。 等了半天,那人才悠然叹道:“世间的一只游魂野鬼罢了。”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 马道人的道袍忽然被拉紧了。 “如此,阁下为何还留恋这苦厄的世间,不肯前往东方那十方净土?”马道人答道。 马道人口中所说的十方净土,自然便是道家常说的‘东方长生极乐净土’。俗语有言:‘日出东方,日落西方。’在道教门人看来,东方乃是掌握天下万物繁荣生长的生机大门,而西方则是万物衰败残落的终结之地。况且道家净土法门一直崇尚东方,而该门乃是专司度生死之责,是那乞求救度苦难人间的捷径,也是百年后求往生长乐净土的最佳法门。 其时名气最大的道教门派当是以供奉太乙救苦天尊的南国西庙,其主张修性,提倡‘道法自然’,注重今生和生命。 与之不同的是,以此世间的伽南寺,圣女峰为代表佛家认为,极乐世界在西方,所提倡的并不是顺其自然,而是‘无生法忍’,即于无生灭诸法实相中,信受通达,无碍不退,真智安住于无生无灭之实相理体而不动。且认为人死后并非一了百了,灵魂尚在六道轮回,来生世界取决于生人在世间造作的善恶多少。 而六道又分为: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 为了脱离六道,来世往生到西方极乐世界,佛教门人通过四处游历,穷尽毕生精力,普渡众生,接受内心的考验,借助阿弥陀佛的无边法力,试图到达莲花花生,寿命无量的境界。 “难道东方的十方净土,要比你口中这千苍万孔的苦厄人间有趣?”那人嘲笑反问,紧接着又肯定道:“我可不这么认为。”道门中人终其一生,潜心研究无上道法,便是为了一窥那十方净土,可就算对方如此不屑,马道人也仅仅是微微皱眉,平静的注视着对方问道:“那能让阁下迷恋这世间,不愿离去的究竟是何物?”顿了顿,道:“难道阁下也是来抢生魂石的?” “不,我对它没兴趣。”那人似乎摇了摇头,然后遥远的指着马道人道。 “我感兴趣的,是你。” 第四章 青莲金光神咒 几里外继续传来黑影人声音,疑惑道:“上一次见这青莲金光咒是在什么地方?”低头沉吟了会又自答道:“好像是在卧龙谷?罢了,总之你是第二个能使出这金光咒的道士。” 马道士神色不动,心中却是大吃一惊。这青莲金光神咒乃是道门中极为神秘的无上道法,只有到达上清中境方可领悟其中奥妙,非门派亲传弟子不可习得其功法,没有过人的机遇和资质,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参悟其中奥妙。 更重要的是,当今能使出这金光咒的人,只有马道人。除他之外,便唯有上任掌门真人三元子,而真人早在三百年前那场人魔大战中仙逝了。 而那场大战正是发生在卧龙谷。 “是了。我记起来了。”那黑影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一开始发出‘啊啊啊’的呻吟起来,紧接着抱着快要炸裂的头脑,鼻翼翕动,身子急剧颤抖。 “当年那道士趁我不备,以此招偷袭于我,不仅把我的宝贝抢走,还害得我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在这世间漂浮沉荡,受尽这般风吹雨淋,呀呀。”黑影人终是控制不住,对着夜色发出几道如狼嚎却又似龙吟般的嗷叫声,倏地竟从原地消失不见。 马道人大惊失色,还未作出任何反应,一道煞风便直扑面门,胸口竟似被巨石从高处轰然砸下,噗的一口鲜血在空中洒下,整个人如风筝般往后飞去,砸向石墙。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漫天灰尘盖天而下,哪里还见得到马道人的身影了。 “仙长,仙长!”狗儿此时正被黑影人抓在手中动弹不得,回头望去,那黑影人被一股黑雾包裹其中,不见其形,只能于那团腥臭的煞气中看见一双恐怖森然的血目,正盯着自己发出桀桀桀的鬼叫声。狗儿惊愕失色,骨寒毛竖,一下子就被吓得嚎啕大哭,用尽力量想要摆脱身后妖怪的束缚,只是身后那黑影人哪里会如他所愿,只见它看着那破墙下的石堆,阴森说道:“别以为这样就完了,我现在就让你感受下,生不如死的滋味,桀桀桀桀。”” “冤有头债有主,这孩子不是我道门中人,放开他!”马道人从石堆中爬了起来,只是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没了刚才仙风道骨的风范,左手捂着胸口,此时更是摇摇欲坠。黑影人置若罔闻,抬手向狗儿脑袋缓缓压下,一股煞风竟随之慢慢渗透而入。 霎时,一道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惨叫声传遍整个村庄。 可黑影人没有停下,煞气还在进入狗儿的脑袋,黑影人的双目越发猩红了。 “你这畜生,贫道今天便是舍了这条老命,也要跟你拼了!”马道人瞠目而视,口中念了几句道法之后,一道磅礴遮天的金光从马道人指尖传出,划破天际,其势势不可挡,直逼黑影人眉心。黑影人面对如此刚猛的来试,不敢托大,撒下昏迷的狗儿,双手横亘于前,无尽黑色煞气便从中释放出来,抵住身前那逼近的势头。 轰然巨声响彻大地,但很快又回归平静。 马道人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气如细丝,双手无力垂于膝前,想来刚才那一击已然用尽他全身力量了。而黑影人胸前跌宕不停,包裹的煞气似乎也弱了几分,想来也不好受。 “仅仅靠这青莲指是杀不死我的,小道士。”黑雾中的传来嘿嘿的嘲讽声,黑影人似乎很是得意,同时天地间有源源不断的玄风汇入其身躯,黯淡的煞气再次聚拢成一团,竟比先前还要雄浑了几分。 马道人的全力一击对他竟是丝毫无损! 只听那黑影人阴森笑道:“只要这世间怨气不灭,我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我便是那不死之身,就算你已突破上清中境,奈我其何,桀桀桀桀。” 远处的马道人如死尸般歪坐在地上,似乎没能听见黑影人所说的话。只见他吃力的抬起头颅,望向星空,呆滞的眼神透出一片惘然,没了木簪束缚的白发在漆黑的夜色中无处飘定,一股柔和的清风轻轻拂动乌云,露出天上那挂着的半轮皎月,银光直泻而下,打在马道人身上,被刺痛的双目微微眯起,眼皮几欲合上。 风清,云淡。 黑隐人内心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只见它单手成掌,一股玄色煞气便凝聚其中,径直向马道人冲去。 它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机会。 此时马道人双眸微闭,对着星空叹道:“总是要试试的。”又细声愧道:“师弟对不起了。”在月光的注视下,双目霍然睁开,只见其左手作锤,右手为掌托于其下,庄颜肃容,口中快速默念咒语。 黑影人化身如烟,数息间便来到马道人一里之外。 马道人似若无睹,大声念道: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狂妄暴风即将呼啸而至,玄煞掌心已来到数寸之外,带着泰山之势迎面扑来。 鲜血随着嘴巴的张合湍湍溢出,他用力嘶吼出最后一句。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玄掌轰然落下! 狂风呼啸而过,大地重归自然,黑云散去,银盘高挂。 月色下的两人依然对峙着,。 马道人闭着眼睛,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道袍上沾满了鲜血。而黑影人掌中的煞气此时已经消失不见,更出乎意料的是,它身上的黑雾正慢慢褪去,变得黯淡无光。 黑隐人惊诧万分,看着自己身上的煞气一点点开始消散,黑隐人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因为它感觉到世间的怨气不再往汇入自己身上,而且体内的力量正衰弱下去。 “这是什么法术!”先前的一掌不仅没有伤到对方半分汗毛,而且力量也在逐渐消失,如此厉害的道法便连它也是闻所未闻,这让黑影人很是惊慌。 “此乃我道门净天地神咒也。既然这怨气不灭,你便不死,那么我就只好先灭了这万恶的根源,再来,”马道人顿了顿,双手合上,忽地虎目一睁,浩然道:“驱魔降妖!”体内竟同时透射出万股金光,融汇成柱,拔地而起,轰然撞向云霄。黑影人大惊,被金光逼退数步,身上的黑雾在金光的照射下,化作白烟往四处逃散。 一道金莲从道人座下缓缓升起,马道人一改方才的颓然之势,此时体生金光,庄严宝相,双眸凝视着黑影人,一道浩然金罡竟从中射出,一股无形压力朝着黑影人直面扑来,黑影人招架不住,竟被硬生生压倒,靠着双手在苦苦支撑着。 只听马道人斥道:“畜生,还不现乖乖出原形。”一道金光从指尖劲射而出,黯淡的玄煞气如临天敌般四处逃窜,黑隐人没了黑雾的包围,轮廓慢慢浮现出来。 马道人定神一看,只见地上卧着一只豺狼,头上的一双龙角向后紧贴着背部,露出两颗巨大的獠牙,一双猩红的眼睛正怒目而视。马道人大惊,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而又自言自语道:“睚眦,你居然是睚眦!” 第五章 睚眦 在神话传说中,龙共生有九个孩子,分别为老大囚牛,老二睚眦,老三嘲风,老四蒲牢,老五狻猊,老六赑屃,老七狴犴,老八负屃,老九螭吻。虽同为龙子,却皆不成龙,各有特色。 据史书记载,老二睚眦,嗜杀喜斗,刻镂于刀环,剑柄吞口,样子像长了龙角的豺狼,怒目而视,双角向后紧贴背部,其经常幻化为人在人间无端惹起争斗杀戮,且无人能降伏他,所以人人谈及睚眦而色变。成语睚眦必报,便是形容心地偏狭,气量狭小,些微嫌隙都不肯相让。 然而相传在晋朝尚未统一中原时,睚眦已于太湖被益州刺史王濬斩下龙首,后者更被晋武帝赐予睚眦宝刀,封为龙骧将军。 那卧在身前的究竟又是何物? 马道人很快便平定思绪,开始聚神察看,观丝入微,很快便发现问题所在。 原来此‘睚眦’非彼睚眦,又或者说,这不是完整的睚眦,只是睚眦的一道神识而已,更确切的说,是睚眦的龙魂。这就好比凡人三魂七魄中的三魂,却与之有所不同。龙族即使肉身破灭,强大的龙魂依然可以通过吸取天地精华来重塑肉身,恢复其原状。所以,一定程度上来说,龙是不死之身。 “你这臭道士,还不放开孤!”即便在重压之下,不可一世的睚眦依然没有低下高贵的龙首,猩红的双眸越发鲜红。 马道人微微摇头,丝毫不为对方气势所惧,淡然自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你偏偏一错再错,收集这世间最为怨毒的煞气来重筑根基,倘若他日重出于世,必定祸害人间,今日贫道便替天行道,收伏你这不灭龙魂!”食指尾指相抵合,双手结成金光指诀,心中默颂:“一轮明月清如镜,万道光芒射周身,月光茫茫白如海,阴阳相合好修真。”其后只闻他接着字句铿锵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受持万遍,身有光明。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随着马道人的吟诵声,身上金光慢慢从身体中透射而出,变得越发刺眼。在金光照耀下的睚眦此时哪里还有方才睥睨天下的气势,蜷缩着的身躯在地上来回滚动,巨口中发出一道又一道骇人的龙吟声。 鬼妖丧胆,精怪忘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天书,放了我,我给你天书!”睚眦发出最后一道吼叫。其神识在金光照浴下变得越来越虚无,隐隐只剩下一道轮廓。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万道金光倏地从马道人体内激射而出,向四周迅速蔓延开来,金光如浪潮划过稻海,刺向深邃的星海,金光普照大地,整个天地间瞬间被涂画成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睚眦的身躯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极为衰弱的龙魂在空中飘忽不定。马道人向前一指,一道金光化作天罗地网,将龙魂缚于其中,龙魂无力抵抗,只好束手就擒。马道人从身上取下一块白色玉佩,指尖微动,受到感应的金光便带着龙魂进入那白玉当中,随后双手向上,十指交叉,顿了顿,大大的吸足气后,手结五岳印道:“恭请五岳,伏诛邪魔!”捏着五岳印的双手缓缓压向白玉,其中似有万重高山隐于其间,马道人脸色惨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只听他大吼一声,卯足全身力量,重重高山竟被压进小小的白玉之中,马道人眼疾手快,迅速咬破指尖,双指并拢,以血为墨,在那白玉上写下卐字并逐字颂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那卐字有所感应,散发一道金色光芒,事不宜迟,马道人庄严喝道:“伽正!”耀金卐字随着道人语落,最后缓缓融入白玉之中。 马道人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从空中跌落,充斥着天地间的耀眼光芒也如潮水般迅速消失,大地重新笼罩在黑夜之下。 ---------------------------------------------------------------------------------------------------------------------- 长安城内。 “唉老钱,快看,那有根金箍棒。”一醉酒男子堪堪勉强跨过酒楼门槛,指着天边那道金柱子转头嘿嘿笑道。 “什么金箍棒,我还金鸡儿呢。”说完那浑身酒气的老钱指着自己的胯下,很是得意。 忽地远处传来“佛祖显灵了”的喊叫声,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街上便陆陆续续有人就地伏跪,口中喃喃自语,神色甚是虔诚。 老钱满脸疑惑,斜着头轻“嗯?”了一声,然后用力揉了揉迷糊的双眼,朝着众人伏跪的方向定睛一望,大惊失色道:“我地乖乖!”生怕得罪佛祖,赶紧拉着朋友一起跪下,口中喃喃道:“我没有鸡儿,没有鸡儿。”忽然发现不对,连连往地上呸了好几声忙道:“不是没有鸡儿,是没有那金鸡儿,没有金鸡儿。”说完微微皱眉,发现还是不妥,装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哭天喊地道:“佛祖弟子知错了,弟子知错了!” -------------------------------------------------------------------------------------------------------------------------- 南国西边的一座庙宇内。 一身穿墨绿道袍的男子正站在庙檐下,凝神观望天边那耀眼的金柱,低沉默语,指尖在拇指上来回点动,似乎在反复推算。只是脸上神色越发凝重,似有什么厄难即将发生。他招招手,便有一身穿天蓝色的道童走至跟前,低头作揖虔诚问道;“掌门有何吩咐?”只听该男子命令道:“通知你们三师兄,查查这光柱是怎么回事。” “是,掌门。”道童又是一揖,踱步退出小院。 浓稠黑墨下的夜空中,只剩下繁星默默审视着世间 “师兄啊。”男子发出一声长叹,不久久愿离去。 ------------------------------------------------------------------------------------------------------------------------ 南溪村上方蓦地划过一道黑影,一青年悄无声息的伫立于树林间,只见其一身白衣,白色逍遥巾下是张极为英气的脸庞,腰间缠着一把黑色宝剑,双手后背,正遥遥望向村中,。 月黑风高,阴风阵阵,冷落的街道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他鼻翼轻翕,剑眉微扬,似乎闻到了些什么,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那是血腥味。 第六章 伽正 狗儿回到家里时,娘亲像往常一样,在灶头上烧柴做饭,父亲依然穿着那洗了无数遍的青色长袍,借着灯笼的余光,坐在门槛下看书。抬头一瞥,见到狗儿的邋遢模样,也不生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朝着灶头一指。狗儿知其意,轻手轻脚,乖乖跑到灶头去洗手。只是还没进去多久,一道尖细的漫骂声便从灶头里传出,不多时就见狗儿捂着耳朵,气喘呼呼的从屋里逃窜出来,瘪着嘴不服气的念叨道:“不就是去骑了会猪嘛。”可狗儿还没抱怨够,眼前的天地忽地一变,所有东西突然凭空消失不见,眼前竟出现一团黑雾,其中一双正溢出鲜血的猩红双眸正直直盯着自己。狗儿很是害怕,惊慌失措一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惨叫道:“娘!娘!”,想要跑回家,却发现怎么都进不去,而那团黑雾紧紧跟在身后。狗儿不知所措,只能抱头蹲下,紧闭双眼呜呜呜的哭个不停。桀桀桀的骇人笑声如地狱传来的哀号声,慢慢逼近,不停敲打着狗儿脆弱的心灵。 “孩子,不要怕。”忽地,一道温声细语从耳边传来,狗儿微微抬头一看,那团阴森的黑雾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一个慈眉善目的鹤发老人站在身前,笑着朝自己招手。狗儿如乳燕归巢,嚎啕大哭地朝着老人飞奔而去。 “莫哭莫哭,爷爷送你个东西。”马道人轻拍小孩后背,然后双手从腰间取下一白色玉佩和一黑色石头,摊至身前,呵呵问道:“你要左手边的还是右手边的?” 小孩子天性好玩,听见仙长爷爷要给自己礼物,狗儿马上就不哭了,看着眼前的一白一黑,犹豫不定,忽地小眼睛一溜,将两块石头同时从马道人手中拿走,藏在身后,对着马道人嬉皮笑脸。马道人一时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笑骂道:“好你个贪得无厌的小鬼,竟然两块都要拿走。” “你又没说只能拿一个。”狗儿大声辩道,似乎他才是有理的一方。马道人指着狗儿苦笑不得,但当想到今日南溪村村民所受苦难皆因自己一人而起,心中顿感万千愧疚,心想:算了,既然他喜欢,便当作一点补偿吧。 “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嗯。”狗儿如小鸡琢米,似乎无论仙长爷爷将要说什么都会答应下来。 “不许起杀戮之心。”马道人收起了笑容,正言厉色地命令道。 第一次见仙长郑重其事的样子,狗儿有些许害怕,微微点头道:“是,仙长爷爷。” 马道人连说两个好字,摸了摸狗儿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要好好活下去。” 狗儿年纪还小,听不懂仙长话里有话,只觉仙长就要离去,拉着他的道袍哀求道:“仙长爷爷你要去哪啊,带上狗儿啊。” “我不去哪,”道长呵呵一笑,点着狗儿胸口道:“我就在这里。”然后挺直腰板,不顾狗儿拉扯,转身径直向前,化作繁天金光,随风飘散。 ------------------------------------------------------------------------------------------------------------------------------- 三合院屋内,马札子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 只见其印堂发黑,嘴唇发白,眉间紧蹙,额头不时有汗水流下,有一白发郎中正躬身望闻问切,施以号脉,只是眉宇几欲成川,不多时便哀声一叹,摇头走出房间。 “薛大夫怎么样?”四名青年正徘徊于外间厅堂之中,一见郎中出来,便飞身上前询问。 “这小娃筋脉尽断”老郎中欲言又止,接着道:“其体内还有一道寒气,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只怕”,老郎中如鲠在喉,顿了顿,接着侧身拱手一礼,低头惭愧道:“老夫无能为力,愧对将军,请另请高明吧。”薛郎中脸上无光,不等数人说话,就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厅堂。 “游师弟,快去送送薛郎中。”其中一年纪稍大的男子命令道。 “是,大师兄。”被称为游师弟的少年得令后,赶紧追了上去。 “大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剩下的两名少年眼巴巴地望着眼前年长的男子,显然他们也不知所措。 “先去禀告师傅,问问他老人家的意见,再作打算。”大师兄双手背负在后,深邃的双眸注视窗外的碧竹沉吟道。 两少年得令,齐喊道:“是,大师兄!” --------------------------------------------------------------------------------------------------------------------------------- 御剑府,乃天下六大门派之一,为开国大将南宫天所创,以刀法和剑术闻名天下,其原为唐朝士兵的校场,后被太武皇帝赐名‘御剑府’,其门人地位水涨船高,名气大振,也因入门门槛低,不少百姓纷纷争相拜入其中,虽不能拜相封侯,却也能丰衣足食,隐隐有成为天下第一大派之势。 其时练武校场上,十几名弟子正听着口号挥舞手中木剑,或刺或劈,或挂或撩,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整齐划一,站在指挥台上一名虎背熊腰的男子背负双手频频点头,甚是满意。只是底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让他的心情很是不爽,脸色逐渐变黑,只见他轻踱脚步,闻着声音走了过去。 “喂喂,听说了吗,大师兄昨晚回来了,好像还带着个人。”一少年举着木剑,目视前方细道。 “什么人啊?”随着口号变换,另一少年换了个剑势,好奇问道,只是方才说话的少年迟迟未作出应答,按捺不住好奇心,往那人方向微微一瞥,便发现一浓眉大眼仅在自己数寸之外,正紧紧盯着自己,紧接着一句怒气冲天的斥骂声在耳边响起: “是你大爷是你奶奶是你媳妇是你这个龟孙儿!” 整个校场的弟子轰然大笑,瞬间传遍整个校场。 白云飘飘,旌旗扬扬,故事要正式开始了。 第七章 御剑府 上古时期,九黎族酋长蚩尤率领八十一氏族部落西下,居于豫东的炎帝部落首当其冲,其势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在蚩尤大军扫荡之下,城池尽失,尸横遍野。在部落无法抵挡,节节败退之时,炎帝无奈求助黄帝,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率领大军与蚩尤大战,期间硝烟四起,炮火连天,双方势均力敌,一时僵直不下,蚩尤便请来风伯雨师起坛作法,呼风唤雨,把黄帝大军困于其中。危难之际,黄帝请得天女下凡相助,破其巫术,一时风雨尽散,天气突转晴霁,蚩尤军队惊慌失措,黄帝大军乘机掩杀过去,取得最后的胜利。因战于逐鹿,又被称为逐鹿大战。 逐鹿大战后,黄帝威严声望与日俱上,华夏各氏部落受其威名所慑,不敢轻易发动战争。黄帝于是趁势收复中原,统一华夏。 而在数千年后,隋末天下英雄四起,唐国公李渊发动晋阳兵变,于长安称帝,定国号为唐。八年之后,其次子秦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形势之下李渊禅让帝位,成为太上皇,李世民随后登基,即唐太宗。 在其执政年间,唐太宗对内以道家思想治国,以农为本;对外开疆拓土,平定外患,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天下得到大治,开创了史上著名的贞观之治。 在长安城郊外的一条溪河边上有一小村庄,他们祖上为避战争,从山东徒步迁徙而来,在这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安居乐业已有数百余年,因定居于溪河的南方一侧,便取名南溪村。 村中男子天生高大粗壮,体格比起一般男子要魁梧的多,而且村中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摔跤大会,各家各户的成年男子均可报名参加,一股尚武之风也因此慢慢在南溪村中形成开来。 此时村中的一段黄泥道上,两小儿正你一掌,我一掌有来有回地拍打着对方,只听其中一个孩道:“呀~看我的如来神掌。”说完嘿的一声,手掌撞向赤膀小儿的胸口。 赤膀小子猛吸一口气,用力鼓起胸膛硬顶对方一掌,然后嬉笑道:“哈哈,你这如来神掌对我是没用的,我练的可是金刚不坏之身。” “不可能,如来神掌是最厉害的,就连降龙十八掌也打不过它,你骗人!”另一小孩明显不服气,尖声辩道。 “我才没有骗,啊不不不。”赤膀小子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神色不安,嘴里哔哩吧啦乱说一通,抬起小脚丫刚转过身,耳朵就被人扯住了。 只见一作妇人打扮的女子正站在其身后,提着他的耳朵开声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还想跑?” “娘,痛,痛!”赤膀小子大声喊道,此时他已经完全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身体不自觉靠向正扯住耳朵的手。 “还知道痛啊,啊?怎么就不记得娘今天给你说过什么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很是生气,指着小孩的额头一顿乱戳。 “记得记得,狗儿当然记得。”赤膀小子连忙用手护住额头,应道。 “记得还不赶紧回家吃饭,你这臭小子,天天就知道在外面顽,也不学学你爹,气死我了。”妇人一时气闷,不解气的用力打了狗儿屁股几下。 “走,跟我回家去。”妇人从身后推了推狗儿。狗儿不敢抵抗,只好乖乖跟着回去。 狗儿家在河的上游处,村口则在下游,所以连接上下游的小木桥成了狗儿每天的必经之地。只是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日落西山,百鸟归林,村民各回各家,开始烧柴煮饭,准备晚餐。离家里的距离还有点远,偌大的道路就只剩下狗儿与他娘亲二人,让狗儿觉得很是无聊。 他看了看娘亲篮子里的鸡蛋,询声问道:“娘,给我一个鸡蛋好不好?” “你要拿做什么?”妇人奇怪的问道。 “总之你给我嘛。”狗儿也不知道鸡蛋除了拿来吃还有什么用处,童心一起,觉得好玩,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妇人的手撒娇道。 “就一个啊,下不为例。”妇人招架不住,只好从篮子里挑了个最小的出来,要知道一个鸡蛋拿到集市上能卖好几文呢。 狗儿小心翼翼的从妇人手上接过鸡蛋,双手托着它左瞧瞧右瞧瞧,嬉皮笑脸的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傻孩子。”妇人笑骂一声,心情也不自觉被感染起来。 两人沿着河流往回走,不多时便看到那登桥的木阶,拾级而上,发现桥中央站着一白衣小女娃,只见她正踮起脚尖,撑着栅栏把头往外伸,原来是在看桥下的溪流。 “姑娘小心点,别掉下去了。”妇人大声提醒道。 白衣女娃默不作声,只是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从桥那边走过来的母子两人。 听到母亲在说话,狗儿的注意力也被分散开来,循声望去,才发现桥上原来站着一个跟自己年龄相约的姑娘,一双明眸正安静地望向自己。 狗儿心生诧异,前后左右检查了一番,确认身上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可是对方还是俏生生的站在那,安静的看着自己。 即使两人已经走过桥中央,开始顺着木阶往下走时,狗儿发现对方还是这样盯着自己。 “娘,等我一下。”忽然,狗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扭着小身躯往回走。 “怎么了?”妇人一边问道,脚步慢慢跟了上去。 只见狗儿走到那白衣女娃身前,把手里的鸡蛋硬塞到对方手里,也不待对方出声,眨了眨眼睛道:“给你。” 那女娃神情茫然,浑然不知狗儿在做什么,看了看手中的鸡蛋,眉间微蹙,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一撒手,鸡蛋便‘啪’的应声碎落在地上。 听到鸡蛋碎落的声音,狗儿的心也跟着碎了。 “你干嘛扔了!”狗儿大叫道。 “脏。”白衣女娃被狗儿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安定心绪,淡然答道。 “你,你才脏,你还臭呢,你这个臭丫头。*******”狗儿一时火气中烧,把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秽语全都顺口而出。 “你,你,我,我”被狗儿一顿乱骂,白衣小姑娘不再淡定,想要与之争辩,只是表情欲言又止,小脸憋得通红,水汪汪的双眸看着很是委屈。 妇人听到狗儿大叫,就感觉不妙,连忙快步走上前来,发现狗儿正扑头盖脸的怒骂着那白衣女娃,说话之中又带着脏话,极为不堪。 相比之下女娃小脸通红,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妇人被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大声怒道:“好你个臭小子,长出息了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欺负小姑娘,看我不打死你。”抬起手掌便向狗儿屁股打去,狗儿挣脱不得,哇哇哇的大哭起来。 待手打得累了,把狗儿丢到一旁后,妇人赶忙抱着女娃安抚,一边轻拍其后背,一边指着狗儿就是一顿乱骂。 有理说不清,委屈的狗儿一气之下,自己抹着眼泪沿路跑了回去,回到家中也不理会老爹的询问,嘭的一声关上门房,躲在被窝里面痛哭。 其父不知所以然,只好等狗儿他娘回来再好好问个清楚。 第一章 试剑大会 时光荏苒,岁月不留人,一晃即是五年。 今日的御剑府与往常的日子有所不同,辰时未至,空旷的校场上早已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皆因今天乃是御剑府三年一次的试剑大会,而擂台便是设在这校场上。 试剑大会不限年龄,可自由报名参赛,共举行三天,分别为抽签,初赛,复赛。 抽签工作早已准备就绪,今天则是初赛之日。 偌大的校场上早已人头攒动,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少弟子贪黑起早,先热了遍身,为的是进五甲,得赏赐。 校场在两侧临时搭设数个竹棚,作为贵宾席以供观座,而掌门南宫天与两名负责授习的校尉则是在那指挥台端坐着。 此时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一弟子走到指挥台底下,毕恭毕敬道:“张校尉,时辰已至。” 张校尉微微颔首,整理下服装便站了起来,俯身看着身前嘈杂的人群。 场下不少弟子的目光此时被台上的张校尉吸引过去,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事情。 只见张校尉把右手掌举起,忽又收掌成拳,卯足中气喊道:“停!” 原本人声鼎沸的校场陆陆续续变得鸦雀无声了 张校尉扫视一周,见场下已无骚动,躬身附耳居中的南宫天,道:“掌门,试剑大会要开始了。” 此时的南宫天似乎睡着了,闻声张开迷糊的睡眼看了看,挥手道:“开始吧。”随即又昏睡过去。 身旁的两位校尉脸色微赧,想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张校尉无视场下众人奇异的目光,硬着头皮大声铿锵道:“试剑大会,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哐”的一声铜锣巨响,瞬间引爆整个校场。 试剑大会,正式开始。 ----------------------------------------------------------------------------------------------------------------------- “娘,我要下去走走。”贵宾席上,一袭红衣的女子拉着旁边的美妇人撒娇道,长长的睫毛仿佛蝴蝶扑扇的翅膀,很是灵动可爱。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娃娃似的,去吧去吧。”那美妇人嫌弃地说道,心中却是满满的溺爱之意。 得到美妇人的同意,红衣女子嘻嘻一笑,转身就跑。 “芙儿,小心点。”美妇人看着火红的身影大声叮嘱道,对这个不安分的女儿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时擂台上正打斗激烈,不分高低。台下气氛高涨,热议朝天,不少人如临其境,时而为错失良机的一方痛心疾首,时而为精妙的剑法纷纷喝彩,大呼过瘾。 忽然有一团火红冲至台下,周围的人侧身一看,只见身旁正俏生生的站着一女子,年纪约莫二八年华,清澈的双眸正张望着擂台上的两人。 只见她肌肤胜雪,玉腮微微泛红,一绺靓丽黑发如瀑布般飘洒下来,双眸如那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新高雅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 “周师兄,那姑娘是何人?”一御剑弟子指着远处的红衣女子,回头向旁边的师兄询问道。 那唤作周师兄的回过神来,循着对方的指向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一气之下就给对方来了个爆栗,笑骂道:“哪来的姑娘,你这小子是不是思春了?” 那名御剑弟子吃痛之下,哎哟一声惨叫。也不生师兄的气,目光呆滞的看着刚才的位置,只是佳人的倩影早已消失不见。 --------------------------------------------------------------------------------------------------------------------- 御剑府的后山腰上,此时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穿锁子甲,手握月牙铲,全身长着黄毛,粗大的鼻孔不停的呼哧呼哧作响,而且头上长着一对半月形的犄角,只是看上去有些憨厚。 另一人则体型较矮,背部高高隆起,两只眼睛里发出幽幽的凶光,全身毛色灰暗,唯有尾巴是雪白的。 竟是一只牛妖和一只狼人! 只见狼人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吐出那猩红的舌头沉声道:“没有错,它就在那。” “可是,那生魂石到底有什么用?不仅咱们魔族,就连东海些家伙居然也在寻找它的下落。”牛妖用只有四个脚趾的爪子挠了挠后脑勺,问道。 “管它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我们把生魂石拿到手,到时回到宗内,好处必定少不了我们。宗主他老人家一旦高兴起来,赏你我左右一个护法自然也不在话下。”狼人怒道,他对自己这个愚蠢至极搭档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可是这御剑府里面门卫森严,高手如云,只怕咱们还没找到那生魂石,就被别人发现了。”牛妖看狼人脸色发黑,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小声问道。 “还算你聪明。”狼人脸色稍霁,反问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哦,哦,俺知道了!。”牛目一睁,牛妖便在狼人的提醒下迅速反应过来,随即就是一顿夸赞道:“俺老牛粗人一个,只会些打打杀杀的把戏,论机智多谋还是狼哥您老人家厉害。俺老牛实在是佩服,佩服!” 那狼人很是得意的哼了一声,佯斥道:“知道了还不快走,还傻愣愣的站在那干嘛,等喝西北风啊?”说完径直往前走 “是,是,俺这就走,这就走。”牛妖不再生疑,提起月牙铲,脚下生风,马上跟了上去。 ----------------------------------------------------------------------------------------------------------------------- “哎,真无聊,大师兄又不在。”红衣女子叹气道。离开那毫无看点的擂台后,她便只身一人漫步在校场后面的院落当中,边走边欣赏院落里的景色,芊芊玉手不时拨弄着黑直的长发,模样很是俏皮可爱。 忽然,有一作书生打扮的男子正从一座三合院内走出,只见他快速的合上房门,提起一木头盒子便迅速往外走去。 “这人在做什么?”红衣女子此时躲在竹林之中,柳眉微蹙,沉吟道。 试剑大会每隔三年举办一次,乃是御剑府上最为隆重的活动,府中弟子韬光养晦,潜心修行,便是为了在此日一展风采,扬名于世,即便技不如人,也可在现场观摩学习一番,以补不足,哪里还会有人愿意停留于此间。 而此人先前藏身于三合院之中,也不似府中弟子的寻常打扮,此刻去向也非那比武校场,步伐匆匆,鬼鬼祟祟,显得十分可疑。 红衣女子一时兴起,欲要一探究竟。脚下生风,紧紧尾随其后。 第二章 书院(上) 第九章 这已经是李小天进入御剑府的第五个年头了。 从懵懂无知的黄口小儿,到如今沉默寡言的白面书生,李小天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李狗儿了。 不仅南溪村全村被屠,仙长下落不明,自己也体内寒气入体,经脉尽断。 当年如果不是大师兄恰巧路过,只怕自己也早已惨死于荒郊野外。 作为捡回来的孤儿,在人才济济的御剑府中,自然免不了排斥和白眼。 更何况是个要靠着吃药才能维持生命,尚且不能练武的废人。 李小天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这一切,就算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他还是会躲在角落里偷偷舔舐。 李小天开始领悟到,在这吃人的社会里,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幸好他顶住了压力,慢慢开始习惯这一切,慢慢开始拥有自己生活。 他开始有意的远离人群,学着大师兄的模样,特意把自己打扮成书生。从不穿御剑府制服的他,因此被取名为状元郎。 李小天并不觉得沮丧,反而很是喜欢这个外号。 平时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便是御剑府最末的那座书院,日出而出,日落而归,这就是他在御剑府的所有生活。 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今日起来,他先是在屋内练了会书法,然后提着准备好的木箱,往后山腰下的那座书院走去。 即使府内校场上正举行着试剑大会,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空依旧是湛蓝的,白云依旧是渺茫的。 对李小天来说,这就够了。 也许是恰巧的缘故,书院所在的位置,跟南溪村的老家一样,也是座落在后府最末的地方。李小天轻车熟道,沿着门前的小路往前走,便刻的功夫就来到一木栏小院前。 只见院落两旁长着婴儿手臂般粗细的翠竹,底下各摆放着一张石桌子。 破旧的屋前杂草横生,已与木阶其高。屋舍上残败的落叶堆积已久,也没人打扫。说是书院,倒不如说更像是荒野间一被废弃的木屋。 李小天推开栅栏,不多时便来到屋前。他轻叩房门几下,再缓缓推门而入。 此时屋内一片昏暗,只有零星的几道光线从窗外透射而入。李小天站在门前停顿半刻,等眼睛适应了才继续往里面前行。 只见屋内中央摆放着一张长型木桌,堆满书籍的木架在其两侧往两旁一一排列间隔开来。 木桌后上放着一榻,榻上有一老者正四仰八叉的睡着,只见他头发蓬乱,面容枯槁,掉落地上的左手此时还握着一酒葫芦,模样显得极为滑稽。 李小天不知道老者姓何名谁,只是每次见他都是酩酊大醉的模样,于是私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醉翁。 李小天放下手中木箱,对着醉翁默默作揖,然后躬身取出镰刀,正要起身往外走去。突然, 一道清脆嘹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住手!”李小天转身一看,发现一红衣女子不知何时悄然进入书院。 此时她正站在门前,双手叉腰,杏眼圆睁,对着自己怒目而视。接着便被空气中弥漫着的酒气呛到,轻咳几声后以袖遮鼻,想来很是讨厌这股味道。 “姑娘来此所谓何事?”李小天双眉微蹙,不明所以的问道。 “哼,别在本姑娘面前惺惺作态,你手上的镰刀就是证据!”红衣女子玉指指向李小天手中的镰刀,义正严词的说道。 李小天茫然低头一看手中的镰刀后,瞬间便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对方解释道:“姑娘,这是用来除草的,不是用来杀人的,你进来之前难道没看见门前的那堆杂草吗?” “休,休得狡辩,等到了那公堂之上,事情便一清二楚。”红衣女子辩道,只是心中已有所意动。 “那等我把草除完了,再跟你走一趟吧。” 李小天也不生气,只是撇嘴一笑,然后无视红衣女子怒视的双眸,持着镰刀便往外走去。 “你。”红衣女子一时语噎,狠狠地跺了跺脚,只好跟上。 只见李小天把手中镰刀放在一旁,待挽起衣袖后,便蹲下身子,开始除草。 红衣女子身形轻动,走至石桌前,把凳子拍打干净便坐在其上,好整以暇的盯着一旁的李小天。心里暗道: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李小天把红衣女子晾在一边后,便专注于除草这件事情上,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当中,这一除竟是一个时辰。 把杂草都除完,剩下的就是把地上的草堆清理掉。此时李小天面色苍白,气息急促,好不容易等呼吸正常后,他才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泥尘和汗水,显得很是疲惫。 因为生病的缘故,他已经很久没有运动过了,一番劳作下来,身体明显有些吃不消。 他转过身来,发现那红衣女子仍未离去,这让他有点所料未及。 此时她正歪坐在石凳子上,双手托着玉颊,竟是沉睡了过去。 由于屋内光线昏暗,李小天先前并没有留意到她的模样,此时仔细一瞧,只见她眉目如画,肤如凝脂,头发间插着一根铃兰花银簪,玉耳上挂着一双银蝴蝶耳坠,两者随着身子轻轻晃动,甚是妖娆。看着眼前那张娇俏动人的睡脸,李小天不自禁的入了迷。 过了半晌,红衣女子这才慢悠悠的醒了过来,明眸微睁,朦胧的睡眼便对上那炙热的眼光。红衣女子顿感脸上一热,杏眼圆睁,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即低眉垂眼,不敢再抬起头来。 偷窥被红衣女子发现后,李小天倏地移开视线,不敢乱动。只觉全身发烫,羞不可抑。 两人默不作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气氛很是尴尬。 李小天想动又不敢动,心感烦躁,想起先前答应对方的事情,便道:“走吧,” 只是话还没说完,一道低沉的声音便从院外传来。 “走去哪!” 第三章 燕回十三剑 只见一牛首人身的怪物正伫立在院落之中,头长牛角,手中握着一把月牙铲。 旁边是个身型佝偻的的狼人,此时口中那猩红长舌反复舔舐着暴露在外的獠牙,双目之中冒着一道幽幽绿光,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二人,已然把他们当作将要捕获的猎物了 李小天连站起身来,执起地上的镰刀,心中暗道:“御剑府里怎么会出现牛妖和狼人?”沉思之余,他执起地上镰刀,与对方遥遥相峙。 据书中记载,牛妖和狼人皆是那魔族妖兽,主要活跃于南蛮之地。其中牛妖凶猛异常,力大无穷,狼人则是诡计多端,敏捷过人。 而人族和魔族在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两方便不通水火,各自据地为界,互绝来往。 那么今日魔族率先跨过界线,意欲何为? 李小天心生疑惑,正欲开口,孰知红衣女子已经抢先作问。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魔族中人擅闯御剑府,目的何在?”话语刚毕,便有两把短剑从她红袖间滑落,随即反手稳稳抓牢剑柄,横于胸前,摆出起剑势。 只见她双手正执双剑,身形微躬,面不改色的注视着身前二人。秀眉一挑,颔首微扬,眉余间自有一股飒爽英气。如若对方作答稍有不慎,便要兵戈相对。 “龙凤双剑?小丫头,你是何人?”青面狼人一眼识破红衣女字手中双剑,声音低沉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私闯御剑府的目的何在呢?”红衣女子哼声道。 狼人咧嘴嘿嘿一笑,倏地脸色一翻,阴森道:“若是平常,看在这龙凤双剑原来主人的面子上,也许我会手下留情,但是今日,” 青面狼人一顿,龇牙沙哑道:“就算是如来佛祖来了,也不管用!” 只见他侧身示意牛妖,牛妖点头,随后单手持着负于身后的月牙铲,气势如山地冲向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身形甫动,对方的月牙铲已来至跟前,正要迎头砸下。 她神色从容,向右微一侧身,月牙铲带着烈风便从她身前划下,斩向身后石桌。 石桌不堪重击,发出砰的一声闷声后,便四分五裂开来。 红衣女子趁对方还未回招,便欺身而上,右手短剑往对方握着月牙铲的双手刺下,左手同时插向其腰腹。 黄毛牛妖不急不躁,只见他单手猛地把月牙铲往上一拉,迎面而来的左剑便刚刚刺中那铲柄,同时身躯向右一侧,右臂顺势往下一格,左剑来势方向瞬间被错开,同时右掌化蛇,绕剑而上,撞向对方左肩。 “姑娘小心!”李小天虽不懂武功,但也感知到此时场上其中凶险。 红衣女子不慌不忙,把右剑反握其间,同时左脚为轴,整个身子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回过身来,右脚往后一撑,靠着眼角余光,右剑迅速刺向对方手臂。只见她把整个后背对着牛妖,脚下呈弓,持剑的双手往身后扬起,竟如在那天空中翱翔的燕子。 黄毛牛妖右掌扑空后,顿觉不妙,想要收回右掌已经来不及了。紧接着右侧肩上传来钻心刺痛,猝不及防下竟是吃对方一剑。 牛妖大怒,左手举起月牙铲一阵乱挥,以此形成一道罩门来护住全身。红衣女子不敢硬挡其锋,脚下一点,身子便落在数里之外。 李小天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 红衣妹子侧身一瞥,重重的哼了一声,再也不搭理李小天,显然还在记挂着刚才的事情。 李小天尴尬的笑了笑,心道女人还真是记仇。 “狼哥,俺没用,打不过那丫头。”牛妖捂着伤口,低头退回青面狼人身旁愧疚道。 “这不怪你。”出乎牛妖的意料,青面狼人竟没有责怪它。只是此时它脸色阴沉,双目微眯着道:“如果我没看错,那丫头刚才使的就是燕回剑法。” “狼哥,什么是燕回剑法?”牛妖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听得一头雾水。 “你有没有听说过当年支身硬闯阴司域的那个女人?”狼哥继续问道。 “狼哥你是说燕十三娘?”牛妖想起了传说中的那个女子,很是钦佩的说道。 “不错,这燕回剑法就是当年的燕十三娘所创,也叫燕十三剑。” 狼哥顿了顿,接着道:“顾名思义,燕十三剑就是一共有十三种剑式,但是每一剑有九种变化。” “一共十三剑,换言而之,就是一套燕回剑法包含了一百一十七种变化。”青面狼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的姑奶奶,一百一十七种变化?”铜铃般的牛目蓦然一睁,牛妖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 “而且,她手上的那对龙凤双剑,就是燕十三娘的佩剑。”狼人轻声漠然道。 牛妖听完,脚下一踉跄,差点晕迷过去。 “不过,”狼人语气一转,紧接着嘿嘿笑道:“我看这小丫头刚才所施展的剑法,似乎连传说中燕回剑百分之一的威力都不到。所以,看我的。” 话音刚落,眼前的狼人便消失不见,牛妖只觉有一阵强风从身边刮过。 红衣女子严阵以待,一直留意着对方二人的动静。狼人甫一身动,她便把双剑架在身前,对李小天急道;“快走!” 只见一道黑影倏地一下便闪至跟前,一锋利的爪子划破空气,从上方直直划下。 红衣女子堪堪抬起左剑挡住其势,便发现又有一只爪子落下,连忙挥手跟上。 只是对方爪子落势极为迅猛,根本不给红衣女子出招时间,只能忙着格挡其势,因此逐渐落在下风。 李小天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他很清楚照这样下去,红衣女子必定会因体力不支而落出破绽,从而被对方趁虚而入,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李小天一边留意着场上变化,一边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 可他这边还没想到办法,那么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红衣女子手执双剑,格挡对方攻势已有一段时间了,她体力消耗得很是厉害,气喘吁吁,胸脯起伏不定。 其实她早已无力抵抗,此时全凭意念在死撑。 突然,青面狼人猛地发力,全力一击在对方剑身上,红衣女子手腕吃痛之下,左剑便被对方的爪子击飞。 狼人此时龇牙咧嘴,凶芒毕露。血盆大口近在咫尺,猩红的长舌正舔舐着锐利的獠牙。 只见他狼头微仰,利爪高举,桀桀阴森道:”去死吧!” 第四章 书院(下) 眼看着那道黑影在身前逐渐放大,红衣女子情急之下,只能后退一步,那道利爪堪堪从身前划过。左袖则没有那么幸运,被那道魔爪唰的一下给拉扯下来,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臂。 “这次看你怎么躲!”青面狼人一击落空,一击又起。 红衣女子此时两鬓凌乱,头上银簪连连晃动,手中右剑仍在苦苦相抗着。只是她左手上已无武器,根本无法阻挡对方的下一次攻势。 “放开她!”正感无计可施之际,忽地传来一道呐喊声。她回头一看,发现李小天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地靠近狼人背后。此时他双手高举镰刀,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青面狼人的左臂砍去。 狼人闻变不乱,尖锐的右爪依然高举,准备向下方那张花容月貌划去。 它竟是准备要两败俱伤! 李小天惊慌之下,欲要抢占先机逼退对方,手中镰刀破空而下,其落势越发迅疾。 只是镰刀落在距离那灰臂仅剩数寸的地方,李小天的双手便再也动弹不得。因为此时他的双手正被狼人巨大的獠牙咬中,一股血腥味正从那血盆大口中流出。 李小天吃痛之下,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脸色刷白,牙关紧颤,手臂上鲜血四溢,点点落红附于白衣之上,竟多了一种惊艳之美。 惨叫声一出,青面狼人瞬间狼性大发,凶相毕露。把白面书生一脚踢开后,血口大张大合,朝着天空狂吼嗷叫,同时右手重新抬起,带破空之势倏地划下。 红衣女子神色黯淡无光,全身竟抑制不住的打颤,她知道这一次再也无法躲过,只能听天由命,便闭上双眼,等着那道魔爪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不知何处而来的磅礴剑气从二人身前掠过。狼人只觉此刻身处海上浪潮当中,周围正有一股惊涛骇浪正从侧面翻天而起,正朝着自己汹涌而至,根本无法躲避开来。 然后整只右爪瞬间被整齐切削落地,鲜血从断掌右臂中喷涌而出,在地上洒出一片红染。 狼人冷气倒吸,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他紧捂断臂,因失血过多此时显得很是疲惫。他神色不安的望向院中木屋,发现一醉翁正四叉八仰的躺在门前木槛上打鼾,手中还握着一个酒葫芦。 猩红的双眼盯着屋前醉翁没多久,竹林间便传来一道浑厚高亢的声音。 “魔教妖人胆敢闯我御剑府!” 紧接着一道迅疾如风,凌冽如罡的白色剑气从竹林上方破空而出,以锐不可当之势斩向青面狼人。 狼人此时身受重伤,身手反应大不如前,当感应到那扑天盖地而来的白色剑气之后,已为时已晚。 “狼哥快走!”黄毛牛妖忽地跃身于前,挥动手中月牙铲形成一道无形罩门,如一把巨大石伞笼罩身前,呈新月状的白色剑气随即轰然落下,撞向牛妖身前罩门。 白色剑气浑厚如山,牛妖被逼得连退数步,口溢鲜血。只是此时乃生死之际,只能背水一战,放手一搏。它暴喝一声,铜眼圆睁,浑身肌肉成圆凸鼓,手中月牙铲舞得虎虎生风,竟是硬生生的把这道剑气给顶了下去。 趁此间隙,身后狼人提醒道:“不可恋战,快走!”随即拉着牛妖冲破木栏,几个纵身跳跃,很快便缩成黑影消失于竹林间。 其后一白袍书生从竹林上方翩然落下,只见他头冠逍遥帽,腰佩黑色宝剑,只是眉间微蹙,注视二人消失的方向,似在思索着些什么。 红衣女子见白袍书生从上方飘落院间,原来惊慌失措的神色顿时大定,只是眉宇间带有几分忧愁。她对着白袍书生遥遥呐喊道:“大师兄,快来救救他!” 白袍书生即是御剑府的首席大弟子,之前奉师门之命外出,今日才赶回府上。先前听到从后府传来的异声,便前来查看一番。 “芙儿师妹,你怎么在这?小天!”他闻声望去,便发现一红衣女子正蹲在地上,正是掌门南宫天的掌上明珠,南宫芙。 此时她头发稍乱,银簪歪斜,神色不安的照看着旁边一躺在地上的少年。微一定睛,他就马上辨认出那是小师弟李小天。 一念之间,他便如风而至。低头一看,李小天此时衣裳带血,面无血色的昏迷在地上,而受伤的手臂血肉模糊,仔细察看,隐有几个洞口在其手上,竟似野兽撕咬过的痕迹。 “师妹,这是怎么回事?”大师兄急道。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受此重伤,向来淡定从容的大师兄此时心情也有点心烦气躁。 “他,他的手臂被刚才那个狼人给咬了一口。”看到大师兄生气的模样,南宫芙心里惶恐,脸上神色更是惴惴不安。 大师兄随即从身上摸出金创药,把它全都洒在那手臂上,然后躬身抱起李小天往三合院奔去,同时急声道:“师妹,快去找大夫。”南宫芙应声作答,拍了拍身上灰尘后赶紧往前府跑去。两人身影迅速消失,破旧的院落便重归于寂。 如海竹林迎风而动,在清风中摇曳那修长的曼妙身姿,斑驳竹影打在地上,影影绰绰。日光之下的鲜红被镀上了一层淡淡鎏金,于竹影间忽隐忽现,神秘而又动人。 只见她一袭绿衣,脚下生莲。时而随风而舞,时而随风而止,衣袂飘飘,身形婀娜多姿。头上的那朵牡丹户在日光照耀下秀韵多姿,美得惊世骇俗,相比之下,那袭绿衣稍显孤独。 是啊,她已经在这多久了呢?可又有谁会在意呢?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也许只有那道响如惊雷的鼾声,证明它不是孤单的。 第五章 慕容白 三合院内,一满脸络腮胡子男子正仔细察看榻上的血衣少年。只见少年面如土色,双唇发白,衣袖上更是一片鲜红。 他浓眉一挑,面无表情的侧目视向一旁的红衣女子,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芙儿!””。 南宫芙不敢与之对视,臻首低垂,手里捏着衣角,兢兢战战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南宫天静听其言,双目微合。待其语毕,他捏着下巴低头沉思片刻后,向一旁的白袍书生确认的问道:”小白,是这样吗?” 小白即是一旁的白袍书生,御剑府的首席大弟子。 南宫天把他换做小白,并不是他容貌光洁白润的缘故,而是他的全名乃是慕容白。 慕容白衣袖微拂,拱手道:“弟子赶至书院时,师弟李小天已重伤在身,师妹则在一旁照看。而那魔教中人与弟子交手一番后,便往后山方向逃之夭夭。” 说罢,慕容白直直跪落在下,两手扶地愧声道:“弟子无能,请师父责罚。” “这事与你无关,起来吧。”见南宫天神手虚扶,慕容白不敢无礼,只好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这些妖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南宫天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踱步至窗口边上,此时脸上神色凝重,望着窗外竹林一言不发。 屋内众人不敢扰其思绪,俱默不出声,而窗外的墨竹幽林间沙沙作响,不绝于耳,如那浪边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御剑府后的山林间,一黄毛巨物正驮着一断掌狼人缓缓前行。它臂上缠布,此刻尽染鲜红。前额汗水如雨落下,步履之间更是气喘吁吁,疲惫不堪。 “狼哥,坚持住,俺很快就会把你背回去。”牛妖吞了口沫,鼓舞着后背上的青面狼人。 “好兄弟,如果有幸能回到宗内,我一定要与你结拜。”青面狼人苦涩道。因失血过多,此时面容憔悴不堪,脑袋昏昏欲睡。 黄毛牛妖听后憨厚一笑,只觉浑身有劲,脚步堪堪将要往外迈出,发现对面远处出现了一黑衣人,此时手执长剑正从林间缓缓踱步而来。 只听他悠然道:“回去结拜怕是来不及了,因为。”语气一转,黑衣之下眼绽寒芒,锐利如刀,森严道:“到了黄泉之下,就没了结拜的必要了。”黑衣人缩地成寸,化身为影,倏地消失在二人眼前。 话音刚落,一股肃杀之气瞬间从黑衣人身上磅礴而发,林间群鸟一惊之下,四面飞窜,周围温度如降冰点,牛妖二人如冻结成冰,竟是动弹不得。 “狼哥,这是怎么回事!”黄毛牛妖浑身打颤,面若死灰的颤道。黑衣人剑气未出,二人已是冰霜加身,束手无策,来势竟比御剑府中的那道剑芒还要恐怖万分。 青面狼人目光呆滞,喃喃自语,忽地提声惊叫:”是他!竟然是他!” “是谁?”牛妖话还没说完,只见前方有一寒芒正闪耀其中,一念之后便暴涨成一道遮天湛蓝剑芒,恍若九天银河倾泻,剑光闪动,寒光森森,万道蓝光勃然而发,慢慢把二人淹没其中,随即消失不见。 … “哎哎,小甲,你听说了吗?”御剑府后院小路上,一御剑弟子小乙对旁边同行的人说道。 “什么呀?”被唤作小甲的人转过头来,看着对方不解道。 小乙鬼鬼祟祟的先是瞄了瞄四周,确定没人后低声提醒道:“就是昨天书院里发生的那件事。”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小甲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紧接着也学着小乙先是猥琐的环视了一周,然后走近以袖掩嘴道:“听说昨天南宫师姐在后院闲逛的时候,被那书呆子状元郎给调戏了,南宫师姐一怒之下,把状元郎下面给卡擦了一下。” 只见他竖手作刀,往胯下凌空一切。 小乙听完后,顿时感觉胯下一凉,发出嘶的一道吸气声,然后确定主人公不是自己之后,眉头轻皱,奇道:“不对啊,怎么我听的跟你不一样?” 小甲’嗯?’的疑了一声,体内的八卦之魂瞬间被撩拨起来,连声催促道:“快说快说!” “你先答应我,不要跟别人乱说,不然师兄会惩罚我的。”小乙神秘兮兮的答道,已然忘记了上一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嗯嗯。”小甲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心中莫名兴奋。 “其实前面跟你差不多,说是师姐在书院被状元郎调戏了,不过状元郎身上的伤口不是砍的。”小乙学着说书先生讲话,卖了个关口神秘道。 “那是怎么来的?”小甲不知不觉间便掉入了小乙的套路,此时双眸发光,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小乙虚荣心瞬间得到极大的满足,也不再逗他了,得意的答道:”那个伤口啊,是师姐咬的。” “哇呜!”两道惊叹声同时响起。小甲惊讶之下,双目圆睁,嘴里都快塞得进一个鸡了。没想到平日里明艳动人,高高在上的师姐,狂野起来也会这般疯狂。 “那怎么知道状元郎的伤口是被咬出来的呢?”身后此时传来一道质疑声。 “对对,小乙你是怎么知道的?”小甲此时已经化身为好奇宝宝,一个劲的追问道。 “当然了,那天我们躲在窗外,啊游师兄!”小乙说到半路发现不对劲,转身发现一眯眯眼怪物正站在他们身后很是夸张的笑着。 眯眯眼怪物游师兄神色倏地一变,紧接着两人头上不知何时都被来了个爆栗,只听他正色道:“谣言止于智者,身为御剑府弟子,这等荒唐言语岂能信之一分一毫?而且掌门昨日已下命令,凡我御剑府弟子不可造谣讨论此事,违者重罚。” 游师兄话语刚落,两人心里俱是惶惶不安。小乙此时想起那天在校场因窃窃私语被副尉支配的恐惧感,更是浑身打颤,他拉着游师兄的衣袖急声道:“游师兄我错了,求求你放我一马。” 小甲见状,也赶紧上去向游师兄求情。 游师兄见二人知错,再这么逗弄下去只怕是要哭了,只好佯作无奈道:“好吧,今日就放你们一马,日后你们好自为之。” 小甲小乙连声道谢,然后灰溜溜的往自家院落拔腿而去,一下子就没了二人踪影。 游师兄继续往前走去,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回去得好好问问大师兄,小天的伤口到底是不是师妹咬的。” 第六章 梦 李小天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块湿漉漉草地上,抬头一望,只见四周云雾缭绕,虚无缥缈,往前细看一番,发现云海深处隐隐有一道灰色轮廓,似有座矮山坐落前方。漫天大雾轻拢慢涌,如层层薄纱将其轻拥入怀。脚下白云飘逸,香雾迷蒙,李小天置身其间,仿佛如临仙境,正在其中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感应到有一道声音在呼唤他,微一思索,便向那云海深处走去。 可是走了半天,发现远处的黑影轮廓竟只清晰了些许,与自己间的距离还很是遥远。李小天吐出一口浊气,不急不躁的继续踱步前行。 约莫一刻的功夫,他便来至一湖边,远处望去,安静的湖面此时有如一巨大的碧绿翡翠,被严丝合缝的镶嵌在大地上,渺如天际的薄雾轻拂轻间,有如碧眼少女身前那遮羞白纱,若隐若现。 白茫茫的湖面一望无际,前方已无路可走,而那道灰色轮廓却在湖的彼岸,不可再作靠近。李小天无奈之下,只好抱着前方有路可循的心态,沿着湖边徐徐前进。 不多时,前方湖岸边上隐隐出现一道黑色轮廓,竟似是有人伫立其间。李小天喜出望外,心急之下脚底生风,竟是跑了起来。朦胧黑影随着他步履间的每一步跨出,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远远望去,只见一黑色石块正歪斜的插在湖中,似乎年代已久,走进一看,发现隐有文字凿刻其中,似乎是块石碑。李小天见大半块石碑已露出水面数尺,估摸着湖水并不深,便在岸边脱下衣物,准备向前察看一番。 他前脚刚往前一迈,脚下瞬间踩空,重心不稳之下整个人扑通一声掉进湖中,粼粼水波在清澈湖面上接连荡漾,如白纱下的舞女轻扭腰肢,曼妙无比;又如那丝绸上的细纹,光华嫩绿。 他自小在南溪村长大,水性尚可,于是很快便露出了水面。只见他边擦脸边自言自语道:”我的天,这湖怎么这么深。”随即看准石碑方向,继续前进。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便游至石碑身前。他往前一看,只见石碑通体黝黑,其上碑文早已有些模糊不清。李小天往前一抹,看清了碑文后随即便跟着念了出来。 “大道三千,终归殊途。” 李小天对着这句话很是熟悉,便不多加思索,继续往下念道:“太初无天,混沌居间,混而非紊,沌而未乱。” 这段碑文的意思是,宇宙形成之初,混沌处于简洁,混沌而不紊乱。 微一沉思,他很快便明白了其中道理。在御剑府这五年里,他每日都在书院研读经书,因此这段碑文对他而言,也不算太难。 于是接着往下念道:“易无休,合离生克,欲中,欲简,开天。” 欲中,欲简,开天,即各自趋于平衡,各自趋于简洁,开辟了这宇宙时间。 “可是,这易无休是什么,合离生克又代表了什么?”李小天不解道。此时他望着碑文正喃喃自语,眉宇几欲成川,沉重的脑袋直觉将裂,可是他越想越是痴迷,越是不甘,如深陷漩涡之中,不可自拔,一时间竟是入了魔。 正当他陷入魔怔之际,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掀起一股惊涛骇浪,随即一道金光以气吞河山之势,从其间激射而出,冲上云霄。同时湖面上狂风大作,无数道巨浪夹杂着凛冽朔风往四周狂奔而去。被万道金光刺入的重重云雾,此时如东升旭日下那鎏金彩霞,璀璨夺目,美如仙境。 李小天此时正沉浸于解读碑文中,无暇顾及左右。就算被湖中的狂风巨浪砸中,也浑然不知。只见他眉头紧蹙,脸色惨白,双手紧抱头颅,盯着碑文似在喃喃自语。 忽然,天空中有一金光徐徐落下,竟是一条黄金巨龙。只见其赤瞳金睛,鳞身脊棘,背后长着一双遮天巨翼,全身上下泛着煌煌金光,在这茫茫天地间傲世而立,不怒自威。 此时它盘绕在石碑数尺之上,赤金双目盯着魔怔的李小天看了一会便合上了,数道金须在空中摇摆不定,仿佛在想些什么。 突然,黄金巨龙龙目一睁,似是作出了什么决定。鼻间一张一合,冒出滚烫的龙息不停拍打着身下的小人。此时李小天呆若木鸡,依然无动于衷。 只见黄金巨龙龙口大张,一道震天动地的龙啸声便从中狂爆而出,夹带着无数道强硬罡风,直往眼前小人拍打而去。 其龙啸声如雷贯耳,响切云霄。被这狂暴怒吼声倏地一惊之下,李小天直接从睡梦当中大叫醒来,只见他气喘如牛,衣裳尽湿,四肢在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静坐半晌之后,他才缓过气来,同时心中以不过是一场梦罢来宽慰自己。然后脱下湿衣,侧身而睡,漆黑的视线当中竟蓦然出现一双赤红竖瞳。李小天大惊之下,连人带被滚下床榻,向后慌忙退去。他看着床榻上惊慌颤道:“到底是谁,快出来!”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叹息,随即榻上传来咚咚的声音,似乎有人走了下来。李小天背靠着墙壁,定睛一看,只见一道黑色人影正缓缓向其靠近,一道如空谷幽兰,沁人心扉的声音同时在此间响起:“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随即一女子缓缓从中走出,只见她一袭白衣,银发披肩,芊芊细手背负身后。颀长丹凤眼下的赤红竖瞳,惊艳异常,直欲摄人心魄。 月光如注,洒于其上,她傲然而立,恍若仙子下凡,直令天地间失去了眼色。 此时她聚神于前,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小天。其眸内蕴神光,甚是逼人。李小天不敢与之对视。目光稍稍下移,便发现白衣之下有双白玉赤足。只见它晶莹剔透,吹弹可破。遥遥望去,竟比窗前洒下的月辉还要白上几分。 先前的恐惧惊慌皆被抛诸脑后,脑海中只剩下身前那道曼妙身影。 不得不感叹,原来人还可以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