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尘》 序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不知过了几万万年,这混沌世界终于分出界限,光华聚集,生灵初现。 又过几万万年,些数生灵聚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终究得脱肉体凡胎而成神物仙禽,凡夫俗子但见仙物,莫不惊异,于是焚香结炉,顶礼膜拜,以求得保风调雨顺,世间太平。凡人又怎知兽鸟岂有人之慈悲心肠,不过得一精神寄托,也并非坏事。 偶有凡人得观灵类修炼之法,遂仿效其形,潜心修炼,以图延寿而类山河,世称炼气修道士。时有高人所著道经玉符流传于世,不少凡人依循法门修身养性,也能延年而活,遂向道之心更为坚定。更有心志极坚者穷毕生精力寻访三山五岳,期求路遇真人传法,修炼之后得以长生,然结果如何,却不为人知。 不知哪岁年月,某修道士发现人间界之上有一世界天地灵气充盈,仙山福地广阔,遂呼朋唤友,结庐而居,互相印证术法,修道求真。 此界被修道士通称为灵界。 千年万载,修道之士多少也参透些须天地造化之功,身俱异能,纵使没有通天手段,但也可移山倒海,撼天动地,自此修道之风日盛。 后终有能人苦修千年而悟得法门,修成仙肌玉体,渡劫而去,脱出凡尘,得道飞升仙界,不受年岁所缚,不受轮回之累,与天地同寿,享永恒仙龄。 修道士终知灵界之上还有仙界存在。 仙人既去,其所留道藏法器自为有缘人所得,后有大智慧者借助仙迹,寻觅捷径,修道之途自然省去许多功夫,成仙之路较之其他生灵自也快速得多。 几万万年之后,成仙之人已不知何几。 灵界之上,九重天外,乃是一飘渺世界,幽幽苍苍,漫无边际,即为灵界修道士所称之仙界。 仙界之妙远非灵间仙境所能比拟,氤氲暮霭,灵气充盈。云雾缭绕之下,皆是仙山,仿佛有神力托起,悬浮于仙界之间。 仙山之上四处可见奇花异果,不知已生长了多少年,是否与仙山同龄,实在无稽可考。灵禽异兽嬉戏玩闹于云雾之中,却不扰仙界清净,丝丝仙气透体而发,更增繁华。 偶有紫气光华一闪而过,乃是得道仙人腾云驾雾所发之毫光。这些仙人皆为清心寡欲之辈,仙界虽广,却终日无事可做,为消磨时光,仙人不是打坐静修,就是遍访仙山,又或是寻得友人,坐而谈经论道,也是快意之事。 人间有律法刑罚,仙界也自有天规。 众多仙人无事,之中也莫不有意下凡玩乐之徒,然则天规所限,生死自有定数,仙人不得扰乱下界,私下凡间者必受天道法则惩戒,几百乃至上千年苦修之功顿时化作乌有,灵智灭失,重回凡间尝受轮回之苦。 在凡间轮回之时自也可以重新修行,再次得道飞升,但修道成仙本就是千难万难之事,非极具仙缘者又如何能够,是以众仙人皆不愿以千年之功添作赌注,悠悠万载,也无人敢冒下凡之大不韪。 而又复言已得无尽寿命,为人间所奢之极,只要不遇毁世之天劫,事事皆可为,又何必去浊世受苦。 仙界无日月,时光悄然流去,不为人所记忆。 这一日,但见一位仙人驾乘仙鹤破雾而来,至一座仙山之顶,仙人伸手轻拍鹤翅,座下仙鹤清鸣几声,然后盘旋数圈,徐徐降下,落于仙山之上。 仙人下得鹤来,只见他面如婴孩,双眼有神,高挽髻发,一根碧绿发簪横穿而过,身着金色道袍,两袖无风自飘,足踏缠丝金履,浑身上下仙气缭绕。 那仙鹤也不用去管,它自行于周围,想是没有主人令谕,也不敢私自飞走。 仙人看了一眼落脚之处,见得四周花草参差不齐,清香扑鼻而来,又见不远处一棵苍松拔地而起,枝繁叶茂,甚是高大,树下一大块青石卓然而立,于是面露微微笑意,口中道:“这倒是一处好景所在,正适合煮茶弈棋之乐。” 他伸出左手虚空而抬,一块通体晶透的玉简已在手中,复又抬起右手在玉简之上划了几划,只见那玉简刹时荧光大作,似有几个文字在跳跃一般,旋即又暗淡下去,恢复了平常。 仙人心中默想几下,又微微一笑,转身向左,随即将手中所执玉简抛出。 一道白光闪过,玉简嗖然而逝,已不知去了何处。 仙人转而走向松下青石,待行至面前,他右手一招,一把长剑凭空出现,口中说道:“你若是仙灵之物,莫怪我今日用剑削你,如若他日得脱石胎,或许也有今日我剑气点化之功。” 说罢长剑连划,须臾之后青石已成一张棋桌。 想此仙山之顶,这青石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受仙气精华淬炼,其坚硬之处又岂是普通仙器所能伤得了的,由此可见这仙人手中长剑实为神兵,又或是经他锤炼了多年的仙器。 仙人又用长剑削出两张石凳放于棋桌两旁,然后把剑收起,清扫周围石屑。待一切完毕,这才负手而立,背对苍松,遥望仙界远处,目光所及,整个世界仙气升腾,虚无飘渺,心中越发清静。 不到片刻,闻得一声清越长鸣,仙人含笑而立,望着那自远处飞来的异禽。 到得近处,才看清这只异禽体形庞大,双翅展开可达三丈,名曰赤鹰,其背上驮有一位老翁,看那老翁一袭青色长袍,华发飞舞,白眉飘飘,自是仙风道骨。 不待坐骑落下,那老者已经开口说道:“元羽道兄久等了!” 站立着的仙人接道:“我刚画好棋盘,璇玑道兄来得正是时候。” 原来先到的这位仙人正是元羽上人,乃是真品上仙,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升入仙界多少年岁了。而后来这仙人则是璇玑上人,同为真品上仙,不知何年何月在仙界之中偶遇元羽上人,而后两人便成了棋友,只要闲来无事,两位仙人就经常在一起弈棋娱乐。 下了坐骑,赤鹰度步走近仙鹤,二鸟甚为亲密,想必正是因为二位仙人经常一起对弈,所以接触繁多的缘故。 元羽上人说道:“自上次一别,又过了数个春秋,我遍访仙山而还,想到的首要之事,就是与道兄弈上几局,还望没有打扰道兄清修。” 璇玑上人闻言笑道:“道兄所说何来,我终日清修,也觉无趣,今日刚好手痒,便想下棋,正思之时,就逢道兄玉简相招,原来是道兄你游山而回,这岂不是巧合么,是以我立即赶来,只为一解这多年无弈之苦。” 说罢递上一块玉简,正是方才元羽上人抛出那一块,只见元羽上人接过玉简,袖口一拂,那张玉简已不知其踪。 两位仙人也不多说,走至棋盘面前分两方坐下,璇玑上人从袖中拿出两盒棋子,两仙各执一色,开始对弈起来。 还没过多久,远处又飞来数只大鸟,栖于仙山之顶,苍松之上,却不敢靠近仙鹤赤鹰。想是两位上仙在此对弈,周身空灵仙气引得灵禽来投,但又畏于早已伴随仙人多年的仙鹤赤鹰之威,所以不敢走近。 即便如此,这些灵禽也得到莫大的助益,对于它们的修炼更有精进,只闻它们时而鸣叫几声,欢快之色可见一斑。 仙人对弈,灵禽环绕,这哪是人间所能见到的无上仙境。此地虽然渐愈热闹,但两位上仙却不受半点影响,道法自是高深。 转眼间两位仙人对弈已至第九局,前面八局各胜四局,打成了平手,按照惯例,这第九局才是最终分清胜负的一局。 世人皆谓得道高人不争名利,不过这弈棋之时,也是没人想输的。 此时棋盘上已布满棋子,看来再有几步即将分出胜负,璇玑上人正思索棋路之时,元羽上人突然开口打破原本沉默的环境说道:“璇玑道兄,这一局或许就是你我最后一次对弈了。” 璇玑上人闻言一愣,抬头问道:“道兄是否要去哪座仙山去打坐清修,永不出世?” 元羽上人摇了摇头,说道:“你我早已是不死神仙,同享无尽寿命,再修行也无大用,非是如此。” 璇玑上人面现诧异,接着问道:“那又是为何?” 元羽上人抿一口清茶,然后才道:“与道兄相别这段时间,我时时游山为乐,不经意间就到了仙界西边极境,浩瀚沧澜的离恨天。” 璇玑上人悠然念道:“‘金风玉露终离恨,欲得大道须忘情’,通常刚刚飞升仙界的仙人都会去离恨天处,忘情海边坐而修行,以求彻底解脱尘世烦恼。” 元羽上人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曾经也云游此地多次,但不知为何,这次一到那里,就突然被波涛不兴,水纹不现的忘情海吸引。说来惭愧,今次站在忘情海边驻足良久,非但没有得以解脱,反而想起了飞升之前的尘缘往事,虽过去不知多少年月,本已忘记的事情却又浮现脑中,历历在目……”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璇玑上人却是面色一惊,道:“道兄动了凡心?” 元羽上人没有摇头,继续说道:“我自己也觉惊异,修道万载,又怎会有此心念。但这离恨天乃是仙界最为玄奥之所,有此情况定有前因,想必是我应遭劫难已至。” 璇玑上人不解的问道:“你我俱是真品上仙,飞升仙界几万年,该渡之劫早已渡过,现在又如何会有劫难降临。” 元羽上人笑而答道:“天数已定,命理使然,这天地间的种种因果又岂是你我能悟得透彻的,既是天定,看来是我尘缘未了,无福与天地同寿,还得下凡间再历轮回。” 璇玑上人轻点颔首,说道:“道兄所言甚是,天机玄奥难测,你我虽是仙人,却无力通晓天地,境界越高,敬畏越深。只可惜了道兄万年苦修,如今却要皆尽散去。” 元羽上人神色之间却并不觉得可惜,笑道:“是福是祸此时仍未可知,修道本是逆天而行,但人力微小,最终还是要顺应天意。轮回无休,仙日无尽,区区万载之功与其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更何况那凡尘俗世,或许另有玄妙之处,道兄又何必为我惋惜……道兄输了。” 璇玑上人一看,果如元羽上人所言,自己所执白棋输了半目。 虽然输了棋局,但他并无郁郁之色,反而笑道:“本以为道兄凡心既动,心境不平,这局该是我赢,未曾想道兄堪破天道,道法又精进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元羽上人面含笑意,默然不语。 喝完杯中之茶,元羽上人站起身来说道:“与璇玑道兄弈棋实为一大乐事,今日九局,余愿足以。” 璇玑上人听得此言,这才面含不舍之色,说道:“道兄此去,今后我又与谁对弈?” 元羽上人轻笑了两声,说道:“时闻凡间修道之风渐盛,意求成仙之人也不计其数,若是我福缘不浅,或可求道修行,千百年之后又能重登仙界,到时又可与道兄日日弈棋为乐,还望道兄莫忘了今日棋友。” 璇玑上人说道:“万载相交,莫敢相忘!道兄放心,等你可承受劫雷之时,或许我可助你一臂之力,让你记起今生,乃是真品上仙元羽上人。” 元羽上人点了点头道:“我尘缘未尽,须下凡再经轮回,今日一别,或许永无再见之日。待我投得凡胎,身上法宝也无用处,这如意玲珑简便赠予道兄,聊作纪念。” 说完方才那块玉简又出现在元羽上人手中,伸手抹去神识,递给璇玑上人。 璇玑上人自是知道这如意玲珑玉简乃是元羽上人最厉害的仙器法宝,乃是当年元羽上人游历仙山之时所得的一座仙气充盈的玉山之精魄,灵性十足,内藏万般变化,随灵羽真人万年,早已可据主人心意而动。 现在元羽上人将自己最珍爱的法宝赠予他人,足见他下凡之心已是极为坚定。 璇玑上人接过玉简,口中却道:“不如将此玉简留在此处,待道兄重证仙位,你我二人再至此处弈棋为乐,以如意玲珑简为记,如何?” 说罢也不待元羽上人答话,璇玑上人随手一挥将那如意玲珑简扔出,未听闻响声玉简便嵌入棋盘所在青石之中,没至内部,不见踪影。 这一挥携带璇玑上人仙力,整座仙山仿佛都轻颤了一下,显然璇玑上人心绪也有波动。 元羽上人见此情此景,也知仙人虽修道以求断七情,绝六欲,但细思而至,便又清楚这又岂是真正能做得到的,于是口中说道:“你我二人乃得道之士,莫作忸怩姿态,如有仙缘,自有再会之期……璇玑道兄,就此留步,告辞!” 说罢招过坐骑,驾鹤而去,走得潇洒至极。 璇玑上人站立山顶,遥望茫茫云烟,远远的只听得元羽上人高歌之声传来: 千年苦修,道法无边 繁华若梦,世间尘缘 七情六欲,笑我痴颠 红尘一醉,天上人间 第一章 追杀(上) 人间界幅员辽阔,山河秀丽,物产丰饶,人杰地灵,有神州浩土之称。饶是如此,然而自古以来灾祸也从未间断,其中最为劳伤黎民百姓的,便是战争之祸。这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朝代更迭不休,百姓屡遭苦难。 人间皇帝也分贤明昏庸,并非每朝皇帝都有贤德之名,贪图淫逸之辈也屡见不鲜,皆因世间太平安逸,不思忧患之故,因此昏君当朝,自是天下之劫难。 及至前朝皇帝昏庸无能,百姓不堪重负,各地义军应时而起,始由自本朝高祖皇帝拥兵自治,率万千兵众推翻前朝统治,建立新朝,定国号大唐。 高祖李名远是位开明君主,九州大地在其管治之下,百姓休养生息,终于又恢复了勃勃生机。其后太宗皇帝更是贤明,开科取仕,广招天下英才。有能人相助,国家自然迅速发展,各地可见一片繁华景象,建立了真正的太平盛世。 其时人人信道,道教自古便是各个朝代的国教,而历代正史野史中也提及不少修行之人得道成仙的故事,这更添人们修道之心。 九州天下能人不少,但真正能够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仙人也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世间并无人亲眼见过,即便有人见过也不为人所共知,想来天下最为富贵的皇帝都无法活过百岁,又何来长生之术? 江南之地乃是天下最为繁荣之所,商贸发达,百姓安居乐业,其繁盛奢华之处更胜帝都长安。正是因为此处经济发达,所以也为是非最多之地,东南滨海一带每日无数商船经过,大多载满金银货物,许多强盗觊觎财物,便在海上驾船抢掠,行动猖獗,成为商船谈之色变的海盗。 由于大海茫茫,不易寻找,而且海中岛屿众多,有如满天星斗,自也不知那些海盗到底身藏何处,所以官衙也拿他们毫无办法,只得嘱咐商队自己小心。 海运比陆运要节省很多开支,本钱小得许多,所以多数商人宁愿冒着危险,也要从海上而行。由于没有官衙庇护,商人们只有自聘保镖以策安全。钱财不多之人也只得暗暗祈祷,希望千万莫要遇上海盗。 其时天方破晓,朝阳初升,映红天边云霞,缕缕光芒投映海面之上,泛起粼粼金波。几只渔船此刻已经出海,他们是想趁天色还早,捕几条大鱼拿到集市去卖掉,得几文钱可以换些油盐。 渔夫通常都是见过海盗的,但他们都不惧怕,因为海盗从来不劫渔船。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或许是因为无财可劫,又或许是因为同在一片天地过活,不宜残杀,总之渔夫们从来不担心这一点,甚至有的人过不惯辛劳日子,也追随前人成了海上的盗贼。 万顷波涛之中,唯见一艘半大的渔船沉浮于波峰浪尖,任何人见了心中都会有一种此船即将被大海吞没的感觉,不过这艘渔船却每每从波涛之中浮现出来,似乎沉不下去一般。 再仔细看,便可看见船上还有一个中年大汉正双手执浆,双脚如同在船上生根似的一动不动,任凭那海浪再大他也毫不动摇,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此起彼伏的海浪,脸上刚毅的线条再加身上破旧的衣服足以证明他是个渔夫。 而且还是个技术高明,胆子不小的渔夫。 此处海域离海岸已有二十多里,风大浪急,随时都可能赔上性命,所以周围的渔民通常是不会划船至此的,尽管在这里捕到的鱼通常可以卖得更多的钱。 王三虽然面上表情很严肃,但是内心里却欣喜异常,独享此地的感觉的确不错,整个东阳村也只有他一个人有胆子敢到这里来,所以每次他到市集卖鱼的价格也是最高的。 江南之地从来都不缺有钱的大户人家,但这些大户人家若想要吃到与众不同的鱼类总要找王三才行,而且有钱人买鱼从来不管价格贵贱,因此王三每出一次海,卖来的鱼钱可以抵过半月的家用。 再远一点就会有一些小岛立于海中,这些小岛通常都是些海盗聚集之地,因此这片海域也经常是海盗游弋之所。除了王三这个划船技术高超的渔夫,大概也只有拥有大型船只的海盗才敢于在这些地方横行了。 王三见过几次海盗,但因为那条潜在的规则,他从来都没有被劫过,甚至还有几个海盗团伙想要招揽他,所被看中的自然是他的胆量和技术了。不过王三并没有答应,他的父亲和大伯死于海盗之手,他当然知道自己报不了仇,无力杀掉成群的海盗团伙,所以也只有默默的忍受下来,但是要他加入其中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此时的王三心情很好,偶尔低头看看船舱里那几尾不同于寻常鱼类的大鱼,他就可以想象得出那几户有钱人家争相购买的情景了,说不定王府的那个丫头都会来买呢,每次她给的价钱总是最高的。这个月的花销又有着落了,顺便还可以给娘子买个发簪,给两个儿子买点零食之类的,只要一想到家人的欢笑声,他的心里就很舒畅,这狂风大浪在他眼里也被视作了坦途。 忽然之间王三双眼一亮,直直的盯着前方,远处一艘大船正乘风破浪而来。 王三又仔细的看了看,心下稍稍安定了些,看这船外观华丽,可想而知船上之人并不是海盗。 王三的眼中满是艳羡之色,没有哪个渔夫不希望拥有一艘大船,在海上畅快而行,实在是最惬意的事情,不过他自然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羡慕。 这艘大船刚进入王三的视线不久,又有一艘更大的船随之而来,船身为通体黑色,紧紧的跟在前面那艘华丽大船之后,看那情景似乎是在追赶。王三看得很真切,后面那艘船正是一艘海盗船,必定是在追劫前面那艘。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估计再过片刻前面那艘船就会被追上。 两艘船速度极快,转眼间已行至近前,凭借多年来练出的眼力,王三已经看见前面一艘船上只有两三个人影,而且在甲板上往来之时行色匆匆,略显紧张之感。而后面那艘大船的船头则站着十多个人影,望着前船,一点不慌张,沉着冷静。 令王三奇怪的是,后面船上站着的那几人服饰颇为精美,看这着装又不似海盗,而且并没有听见那些盗贼通常在追上猎物之时放肆的大笑,这让王三很疑惑。 须臾片刻,前面那艘华丽大船已经行至王三的渔船一侧,却在突然之间又停了下来,不再前行,似是在等待后面那艘船。 这时船头处走出一人,三十岁年纪,身型高大,面貌俊朗而又不失坚毅,双目如神的盯着正追上来的大船,身上虽着普通青衣,却掩饰不住眉宇之间透出的重重杀机。 王三一眼望去,接触到那人如有实质的目光,顿时心头猛跳,一丝惧怕油然而生。 等到王三再抬起头来,后面那艘黑色大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他渔船的另外一侧,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下来,安静得诡异。 赶上来的大船船头站在十多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白袍老者,年过半百,发鬓斑白,他负手而立,眼神如刀的盯着对面那人,凌厉异常。 老者身后站立着的几人皆着白衣,都手执兵器,或刀或剑,或弓或枪,从脸上表情即可看出都不是善与之辈。 这十多个人一起盯着对面那青衣人,而那青衣人脸上丝毫没有退让之色,双方都没说话,似乎言语已是多余。 王三的双手已经停下了,一股巨大的无形压力扑面而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该前行还是后退已无法决定,只得呆呆的停在两船之间。 这时老者的身后又出现了一群人,不过这些人的表情倒没有互相对视的那几人那么严肃,而是略带戏谑之色,就像是在街头看热闹的群众。 但王三看见这些人眼中却有些害怕,因为他已经认出这群人正是这片海域最为猖獗的海盗团伙,领头的正是江湖人称“翻海蛟”的冷炼。 听说此人当年在长江一带为恶,乃是武林中有名的恶贼,水上功夫极为出色,内力外功也颇为深厚。后来不知为何来到东海当起了海盗,只要是经过的这片海域的船只除去渔船之外皆不放过,**虏掠无恶不作,奈何他人员众多,武功高强,衙门也无力捕捉。 王三曾经遇到过冷炼一次,这才想起这船正是他的船,只是不知那老者一伙又是些什么人,而冷炼他们这群海盗又为何为他们效力驱船紧追前面这艘船,也是不得而知。 “劳烦执法堂堂主亲自前来,看来我的面子还真是不小!” 那青衣人缓缓说着,声音虽不大,却力透万钧,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王三的双耳更是被震得嗡嗡直响,直觉告诉他,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 那老者神色不变,开口徐徐说道:“阁下忝为逆天教座下左护法,面子自是不小。” 王三听到这句话还没什么感觉,但站在船上的冷炼却是脸色连变,刚才的戏谑之色已是完全不见。他当然知道逆天教在江湖上意味着什么,经过五十多年的经营,逆天教如今身为江湖黑道的龙头早已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面船上那仅仅年逾三十之人便是逆天教左护法,抬脚一站江湖便会抖三抖的“断云手”向天。 第二章 追杀(下) 尽管冷炼暂时还不知道站在自己船上的这个老者是什么来头,但敢和逆天教作对的门派也是屈指可数,不管是谁他都招惹不起,自己这“翻江蛟”的名号或许可以唬一下别人,但在向天这等人眼中绝对上不得台面。当时心下不由得暗暗苦笑,如果向天被杀,自己肯定也会被老者杀了灭口;如果老者被杀,以向天的为人,就算都属黑道,他必定也会迁怒自己带老者追赶而来,结局同样是死。 冷炼开始有些后悔贪图这些人的财物了,他原本还以为这只是江湖普通的仇杀,想的是收了船资再等他们斗过一番之后,自己再率众劫船,到时这些人都是他的囊中之物,看那艘船的华丽和这老头的服饰,便可知道财物必定可观,只是没料到这下踢到了铁板上。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冷炼自然懂得卷入这种争斗之中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他立马心思急转,开始苦思自救之策。 此时向天又开口说道:“不知堂主追我千里,到底意欲何为?” 老者顿了一顿,答道:“逆天教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向天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其狂傲之态尽现无遗,老者身后几人见状便欲上前,但没得到那老者的命令,他们也自是不敢妄动。 笑过之后,向天才说道:“好一个人人得而诛之,我逆天教立教五十余载,总坛时时山门大开,却又不见你们正道中人前来尽诛我教,惟有等我教中人落单之时,你们便群起而攻,看来正道中人也无非是以众欺寡之辈!” 那老者脸上微现不愉,口中说道:“无论你怎么说,你杀人如麻,总该受戮。” 向天又是傲然一笑,说道:“其实千里追杀的理由你我皆知,又何必找这些借口,我向天不是怕事之人,要不是看在若云的份上,我又岂会逃避,既然你不肯放过我们,那我就领教一下堂主功力又有何妨!” 老者听到向天口中吐出若云二字时,脸色微变,侧头看了看四周,然后才指了指夹在两船中间的王三。 王三看到他的手势一愣,不明白为何那老者会指向自己,接着只见一个黑点由小变大,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眉心处已插了一支箭,箭头从脑后透出。他似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双眼大睁看着犹自颤抖的箭尾,这才不甘的向后倒下,死不瞑目。 冷炼看见此景已知这老者动了灭口之心,眼前这事只要是看见的人都不能活,而他暂时没有杀自己一伙的原因,想必是还需要自己带他回到岸边,到时自己的结局也必定会和那渔夫一样。 向天却是抚掌大笑,口道:“好好好……藏剑山庄果然不愧正道领袖,这杀人灭口之事做起来连我们逆天教也自叹弗如,实在佩服!” 老者满脸凛然神色,却是给人一身正气的感觉。 冷炼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此刻再也无法平静,对面那人是向天已经让他惊讶不已,他更没想到站在自己船上这老头竟然会是正道领袖藏剑山庄执法堂堂主,有“铁面判官”之称的连丰烈。 这小小的地方竟然站着这一对死对头,这让冷炼叫苦不已,他知道今日再也没有存活的希望,这条命终究还是要丢在这里。 不过那向天口中的若云,难道是…… 冷炼还没想完,只听见对面船仓之中传出一阵环佩相击的声音,人未出现语先至:“连叔叔,我和向天已经决定退出江湖,只求寻得一处小岛了此余生,不再过问世事,您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这声音柔中带酥,娇而不媚,听在耳中流连不去,直令人产生无限遐想。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对面船舱中走出,冷炼顺眼看去,登时呆住。 眼前那女子云鬓高挽,肤色如凝,眼波似水,脸上不着胭脂,却美如远山含笑,任何人见了都无法转目,只是她眉头之间略显淡淡幽怨,让人怜惜不已。 冷炼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无数女子,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绝色,竟然让他产生了即使现在死了也值得的错觉,那两颗眼珠不停的转动,也不知脑里有什么龌龊的念头。 她一出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那老者也不例外,只是他的眼神有别于其他人的痴迷,更多的则是怜爱。 向天的脸色也由狂傲转为柔和,轻声对那女子说道:“舱外风大,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 语气虽是责备,但却没有半点生气之意,想来这世间男子又有谁能对这等美人心生斥责之心呢?那女子只是看着向天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而这柔情似水的一笑足以融化坚冰,那向天也只得伸手将那女子的左手牵在手中,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只听连丰烈叹了一声,这才说道:“大小姐,叔叔看着你长大,又怎么忍心逼你,只是庄主有命,我也不敢相违!” 那女子脸色一黯,刹时那世间万物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她幽幽一叹,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原来爹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吗?” 冷炼从痴迷中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那女子就是藏剑山庄的大小姐,武林第一美人谢若云。他也忽然明白过来藏剑山庄为何会追杀向天了,正道领袖之女竟然恋上了黑道龙头的左护法,这等事情如果传了出去,那藏剑山庄百年清誉必将毁于一旦,不知会被多少江湖中人诟骂,百般唾弃,而那正道领袖的形象,也会蒙上阴影。 谢陵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追杀向天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连丰烈马上说道:“大小姐,江湖俊彦多不胜数,以你的身份又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你又何苦非要忤逆庄主之命,和……和这邪教魔头在一起,这样置山庄清誉而不顾,你又如何对得起庄主和夫人的多年养育之恩?希望大小姐你随我回到山庄,庄主和夫人也不会过分苛责的。” 谢若云面色黯然,说道:“回去……回去必定会被关在家里永远不能出来,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这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姻缘,抛开我们的身份,也只是世间两个普通的男女,为何不能相爱呢?何况我们已经决定不再踏足江湖,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山庄的名誉不会受损的。而且……我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今生再也无法舍下他。” 连丰烈闻言一惊,细细看去,不由得长叹一声。 冷炼也抬眼看去,这才发现谢若云的肚子高高鼓起,刚才被她的美色吸引,竟对这么明显的特征视而不见,看那样子可能不久便要临盆。 连丰烈心下暗自悔恨,当年若不是自己带她出山庄,又怎么会遇到那向天。而后失踪那么久他也没有查出谢若云的行踪,没想到这次追上才发现为时已晚,就算能带她回去,庄主也肯定会大发雷霆,这执法堂堂主之位想必是要易人了。 这时谢若云又开口说道:“连叔叔,若云求求您放过我们吧,就当我们两人已经死了,以后江湖中再也不会出现。” 只听向天说道:“若云,我向天一生从不求人,你又何必……” 看到谢若云的脸色,他也停住不说了,平生得如此娇妻已是万幸,他自然不想看到谢若云为难。 那连丰烈闭上了眼睛,想了半天,最后眉头一皱,似是下了决心,睁开眼来对谢若云说道:“大小姐,恕我不敢违抗庄主旨意,我必须杀了向天,带你回去。” 向天闻言又是仰天长笑,大声说道:“真是欺人太甚,那就看看今天到底鹿死谁手!” 这时谢若云口中却发出一声痛呼,眉头紧皱,右手抚着肚子,被握在向天手中的左手也紧紧的捏着,看样子是动了胎气。 向天连忙对着船舱叫道:“铃儿,快扶小姐进舱休息。” 一个丫鬟马上跑了出来,轻轻的扶住了谢若云。 向天轻声对她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谢若云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处,向天才转过头来,盯着连丰烈,口中说道:“从来都只有我向天欺人,还没有人敢欺到我头上来的,我倒想见识一下连堂主有何过人之处!” 连丰烈也是头一抬,对着向天说道:“我也早想领教断云手的威力了。” 说罢两人再无言语,只是看着对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起来,氛围压抑到了极至。两人都没有动手,但冷炼看得出来,这场生死之争已经开始。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连丰烈身后一人首先耐不住了,张弓一箭朝向天射去。那向天有如浑不在意随手一抄,那支箭就落在他的手中,微一用力,箭已经断为两截。 “断云手果然非同凡响!” 连丰烈说了一声之后,双手一拍船舷,身体振臂而起,飞向空中。那向天又岂能让他过来,一跺脚,整个身子朝空中的连丰烈投去。 两人在空中相接,只听见几声闷响,也没人看清他们的动作,两人都倒飞而回,落在自己船上。 又是几声脆响,两人脚下船板皆尽破裂,看这次交手,两人旗鼓相当。 这时冷炼心头又升起一点希望,二虎相争必然是两败俱伤,到时或有机会逃命也未可知,说不定还能捞上一笔,而且武林第一美人谢若云还在对面船上…… 此时万里之外,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之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道士正仰望苍天,那常人在白昼看不见的星辰在他眼中却是清晰毕现,一颗颗闪耀着,光芒四射。 转眼之间,天上一颗明亮的星辰突然变得光芒黯淡,像是被抽走了光亮一般。 老道士见此情形心头一惊,忽而又见东方天空紫气冲霄,一道闪电盘旋而下,他心头顿时稍安,伸出左手掐指一算,然后口中念道:“星宿陨落,谪仙下凡,这天下本就风波诡谲,如今波澜再起……皆是上天注定啊。” 说罢一甩袖袍,腾云而去。 东海之上,向天和连丰烈不知对了几掌,两大高手决战之际旁人根本无法插手其中。二人互相对望,时间仿佛静止了,其他人都只能看着,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一道闪电劈下,随之一声响亮的婴啼打破了平静,众人听见,皆尽愣在当场。 第三章 渔翁(上) 众人虽然愣住,但那婴孩却自顾自的大声哭着,丝毫不理会两条船上所有人无法理解的心情。海风夹杂着那响亮的啼哭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像是在抗议。 每个人都知道那孩子必定是谢若云刚才所生,但每个人都不明白为何那谢若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想那分娩之痛何其剧烈,以谢若云那娇滴滴的身子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向天转念间已经明白过来,谢若云是怕分娩时的惨叫之声影响了他,所以才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但这等痛苦她怎么能不出声响的承受?向天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疼至极,此刻他只想冲进船舱看一眼谢若云,但对面藏剑山庄的人又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知道如果此时走开,或许今生就只能葬于海底了。 连丰烈突然张口说道:“你……先进去吧,等会儿再决胜负也不迟。” 向天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对谢若云的担心大过自己的性命,他转身奔进舱内。 眼看向天进舱,连丰烈立刻低声说道:“甲子,乙丑,你二人留在这条船上看着那群强盗,其余的人随我过去。” 说罢飞身而起,投向对面。 冷炼诧异不已,武林中人向来极重信诺,他本以为藏剑山庄乃是武林正道领袖,行事自然说一不二,没想到执法堂堂主连丰烈居然是一个奸诈狡猾之徒,这等行径比之他们这些海盗也不遑多让。 不过转念之间冷炼已经想通,自己一伙本就是将死之人,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死人是不会透露任何秘密的,他回去之后照样是人人景仰的“铁面判官”,没有人会知道他今天做了些什么。 向天刚一进舱便看到谢若云那张已没多少生气的脸,旁边站着的铃儿双手捧着一个浑身鲜血的婴儿不知所措,满脸都是紧张无助。 向天两步跨过三丈的距离来到谢若云的床头,看见她嘴中布条都已被咬烂,怜惜之心油然而生,正准备说两句安慰言语,但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舱外数声轻响,他面色一变,咬牙低声骂道:“卑鄙!” 转而又轻声对虚弱的谢若云说道:“云儿,你等我出去杀光这群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亲生骨肉,又冲出了船舱。 连丰烈和八个随从呈一个半圆包围在船舱门口处,向天刚一冲出来,所有的兵器都指向了他,杀气四溢。 连丰烈淡淡的说道:“你自杀吧,这样对大小姐更好,不用跟着你遭受奔波之苦。” 向天冷冷的答道:“卑鄙小人,这种奸诈行径连我黑道中人也不屑为之,看来藏剑山庄也尽是沽名钓誉之徒,云儿和我之事轮不到你来做主!” 话音未落向天犹如离弦之箭射向连丰烈,他知生死就在这一战之中,绝不能让旁边站立着的八人参与进来,所以下手之时也出尽全力,不再留手,只要杀了他一人就已足够,其余诸人皆不在他眼中。 连丰烈又何尝不知道向天心中想法,但对着强袭也有些措手不及,两人身形一相交连丰烈就连退三步,到底是功力深厚,竟然硬接了下来。 旁人只见那丈许空间内掌影翻飞,却没有丝毫的声息,两人的招式都诡秘至极,其灵巧之处又像是女子翩翩起舞,每招都攻敌之必救,但又没有一掌接实。旁边的八人想要援手,但二人四周内力激荡,真气四溢,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接近得了的。 掌风越来越重,逼得旁边八人不得不退了开去,两人的招式都令人眼花缭乱,速度越来越快,旁人的目光已经有些跟不上他们出手的速度。 冷炼在对面船上看着那相斗的二人神情激动,他从未见过两大江湖顶尖高手的决斗,不过这次实在是大开眼界了,与他们比起来,自己那几手功夫或许连十招的敌不过,心下也不由得更加担心自己的命运。 突然连丰烈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我……缠住他……你们进去……把大小姐……救出来……” 可能是因为说了这句话泄了真气,顿时被向天连攻三掌,险象环生。 而那八人一听见连丰烈下了命令,马上奔向舱口,欲进舱抢人。只见向天大喝一声,猛攻一掌,接着身形连退,两声闷哼传出,向天已经站立在了舱口处,而那被向天击中的二人倒飞而出,摔到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那向天犹如一名守关猛将屹立在舱门前,口中大声喝道:“谁敢上来!” 剩下的六人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已被向天气势所折。 冷炼心头不由暗自喝彩,这才是江湖豪情儿女风范! 那婴儿的啼哭之声还未平息,忽然另外一声婴啼又自响起,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交相映衬,似是在感叹世间的不公。 没人想到谢若云会在这个时候产子,更没人想到竟然还是一胎双生。 方才谢若云虚弱的脸色犹在向天眼前浮现,不知她还哪来的力量和勇气又产下第二子,想必她此刻早已虚脱。思及此处,向天心里已是怒火冲天,如果不是这些人前来捣乱,云儿又怎会承受这般痛苦,彼赐怨仇,当以十倍报之!向天的眼神扫过众人,每个人都是心头大骇,不知将会遭到如何报复。 最后向天死死的盯着连丰烈,牙齿紧咬,却默然不语。 连丰烈心下稍定,就在此时只听见向天一声厉叫,面色突然变青,接着他扬起右掌竟然一掌拍在自己的胸膛,顿时口喷鲜血,形色可怖。 说来奇怪,旁人都不知他为何在众敌环伺之下还要打自己一掌,断云手的一掌何其猛烈,就是连丰烈也不敢硬承,难道他被逼疯了?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慑于向天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 而向天的脸色慢慢的由青转白,逐渐变得红润起来,连丰烈见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天魔解体!” 冷炼心头巨震,他没想到在此地竟能见到这等奇功,而旁边那几人脸色煞白,身体也开始微抖。 江湖中人尽皆知天魔解体大法乃是一门至高武学,可以在瞬间让运用之人功力倍增,不过代价也很巨大,通常使用一次会损耗十年功力,而且一年之内不得再动真气。没人想到向天竟然身怀如此绝技,今日让人惊讶的东西实在太多。 向天冷冷一笑道:“算你有些见识,不过你也没命活着回去了!” 连丰烈没有答话,而是直接攻了上来,他不能再让向天占得先机,现在他功力倍增,已经没有人再是他的敌手,连丰烈只求能拖延他片刻,让随从几人抢回大小姐驾船而去。 可惜向天却不给他机会,他稳稳的站在舱门前,游刃有余的接着连丰烈的招式,而那连丰烈却似没有了还手之力,只能自保。 向天的攻势忽然加猛,连丰烈被逼得连退数步,只能靠着玄奥的身法自保。两人的身形比刚才不知快了多少,场中二人如虚如幻,只看得见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交错,众人心中竟生出眩晕之感。 一声闷响之后,那道白影踉跄后退,跌倒在地。 连丰烈手捂胸膛,口角渗出鲜血,这一掌着实不轻,而那向天巍巍而立,目视众人,无人敢上前一战。 向天冷声道:“你们自己解决,免得我亲自动手,你们死得更惨。” 那六人闻言心生怒意,再不顾害怕,朝向天扑了过去。 几声闷响而过,六人像是同时遭到攻击一般,向来扑上来的方向倒飞回去,跌倒在地,口鼻之中满是鲜血,已经没有了气息。 向天四下环顾,口中哼道:“一群宵小,不识抬举!” 转而慢慢的走向倒在地上的连丰烈,杀意蔓延开去,连另外一只船上的冷炼都开始害怕起来。 此时的向天仿若地狱阎王一般,举手投足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站在这边船上的两个白衣人看见这种情况,自然知道结局如何了,有些不可相信的看着走向连丰烈的向天,畏惧之色已布满脸上。 冷炼心思一动,见那两人已被向天震慑,机不可失,马上朝自己的那些属下一使眼色,然后轻声的走到那两人身后。 那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冷炼的靠近,仍旧看着对面,冷炼缓缓的伸出双掌,接近两人背心,然后猛一发力,真气透臂而出,那两人喷出一口鲜血,惨叫一声跌落海中。 解决掉这两人,冷炼并没有安心多少,那向天杀得性起,而且为了灭口肯定还是会杀掉他们,既然他和谢若云想要退出江湖,自然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了。 向天听到这边的惨叫声,转过头来看了冷炼一眼,直让冷炼感觉像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忽然向天口中惨呼一声,冷炼再望过去,只见向天的胸口插了一支袖箭,半截箭尾留在体外,而连丰烈的右手微扬,还保持着甩袖的姿势,原来是连丰烈趁其不备用暗器袭击了向天。 第四章 渔翁(下) 冷炼心中忽然有些怀疑这藏剑山庄执法堂堂主会不会是黑道出身,怎么做起小人来如此的驾轻就熟,卑鄙行为几与强盗小贼无异。不过冷炼转念又想,以向天这类高手一支袖箭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的,如果是自己的话必会在袖箭上下毒,看来那连丰烈多少还是有点廉耻之心的,比起自己还是要稍逊一筹。 “我敢打赌,那暗器上肯定有毒。”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冷炼身后响起。 冷炼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阴狠?” 那稚嫩的声音又响起:“如果我赢了,等下那人杀我们灭口时你替我挡着。” 冷炼苦笑一下,说道:“既然你也看出来他会杀我们灭口,难道又看不出来我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吗?而且……老子养你这么多年,你也忍心叫我替你挡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可是你教我的,何况你岁数已经这么大,该享受的都已经享受过了,又何必跟我争!” 群贼尽管都很紧张,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发出一阵哄笑,冷炼不由得在心底暗骂一声:“他妈的,早知道老子当年就不该把你捡回来……不过跟老子年轻时倒还很像,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啊,捡个儿子也他妈是个强盗的种。” 众海盗似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是以说话也没再顾忌。 虽然向天和连丰烈二人现在都受了重伤,但以他们的功力这些人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入他们的耳朵里面,向天没有理会,而是抓住那支袖箭的箭尾,用力的将其拔出来,胸膛处喷出一股血箭。 向天此时已是双目赤红,他右手一扬,红光闪过,那沾满鲜血的袖箭转而插在了连丰烈的胸膛上。向天厉叫一声道:“枉你在江湖中名扬四海,原来是个无耻小人!” 连丰烈也不理会他的斥责,而是低声的说道:“就算我不能带大小姐回去,能和你同归于尽,庄主交代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一半。” 说完之后一口鲜血喷出,咳嗽不止。 冷炼此时暗思:“连丰烈已经无力动弹,那向天使出天魔解体大法之后反噬极重,若是有机会偷袭一下,说不定还有活命机会。” 这时连丰烈又对向天说道:“这支袖箭我用断魂草的汁水泡了三天三夜,你决计不能活命,为保大小姐清白,还是先杀掉那些海盗吧。” 断魂草,天下至毒,无药可解。 “我赢了!”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冷炼心中哀叹一声,看来不管白道黑道,卑鄙起来同样不分轩轾。 向天听得连丰烈言语,又转过头来看着冷炼一伙,他这次不用再担心会糟偷袭了,那支袖箭足够取他性命,就算他内力再高强,最多只能再支撑半个时辰。 冷炼看见向天望了过来,心下又是一颤,可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大叫了一声:“跳!”接着运足内力飞速后退,到了船弦处上半身猛的一仰,整个身子倒落海中。其余海盗见老大跳水,立马纷纷效仿,纵身朝海中落去。 在海上,这是唯一能够保命的方式了,也是海盗们最本能的方式。 可是向天怎会给他们机会,随手从身上抹了一把鲜血,然后以暗器形式打出,那方才还汩汩而流的热血从他手中离开之时已变成一把像冰一样坚硬的血块。 几声惨叫响起,那些身子尚在空中还未入水的海盗皆被打中,沉入水面片刻之后就浮了上来,看那面部表情显是死得极为痛苦。 连丰烈心里感叹着:“凝水成冰!还不到三十岁就已将逆天神功练到了第六层,果然是个武学奇才,如果他是我藏剑山庄中人就不愁有此一事了。” 尽管大多数海盗都被向天的血块打中死去,但仍有几个躲了过去,可向天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右手一拍船舷身如柳絮般飘起,目光一扫海面,紧接着双手连挥,然后落在对面船上。 不过多时,又有几具尸体浮出海面,向天在船舷处来回查看,见并无异状,心想以这些蟊贼的那点微末功夫,不可能在水下憋住不呼吸坚持那么长久的时间,于是也放下心来。 此时他最担心的不是那些蟊贼死光了没有,而是谢若云现在怎么样了,于是又长身而起飞了过去,直奔船舱。 刚一进门,向天便看见丫鬟玉儿也从船底上来,她和铃儿每人怀中都抱有一个身缠破布的婴儿,不过都是满脸的泪水,紧咬牙关才没有哭出声来。向天见状便知不妙,身形一闪冲至床头,看见谢若云面色苍白至极,毫无生气,他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放在谢若云的鼻前,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 玲儿声如细蚊:“小姐她,她……” “若云……” 向天仰头长啸,声嘶如裂,却无论如何也唤不回谢若云逝去的幽魂。 他紧闭着双眼,似是不愿看到这个事实,待他再睁开眼,一切如旧,谢若云还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心跳早已停止,只是多了两个丫鬟的哭声。 向天忽然又站起身来,踉跄的奔出舱外,一看见还跌坐在地的连丰烈,再也压抑不住,厉吼一声:“是你杀了云儿!” 然后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双手用力的抓住连丰烈的双脚,猛力一撕,顿时船头洒下漫天血雨,那连丰烈到头来被向天撕作了两半,死状凄惨至极。那浓烈的血腥气味随海风飘去,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这时断魂草的毒性也已发作,向天张口吐出一滩黑血,腥臭扑鼻。他手捂胸口又走进舱内,慢慢的走到床前,看了看已死去的谢若云,然后才从丫鬟手中接过两个婴孩,看了又看。 那两个婴孩的脸上还呈紫红色,眼睛似闭未闭,手脚不停的动来动去,像是在寻找依靠一般。向天才将他们接过来,他们又开始放声大哭,也不知是被向天可怖的形色吓到,还是在痛哭刚一出生便要失去父母。 向天看了一会儿,又把他们交到丫鬟手中,然后从自己颈上取下一条链坠,转而戴在左手那个婴儿颈上,接着转身探到谢若云脖颈处又取下一条链坠,拿起来戴在右手那个婴儿颈上。 仔细看去,那两条链坠上都坠着一块指甲大小,晶莹剔透的玉石,中央呈一点血红色,似是一龙一凤,一望便知这两块玉石乃是稀世奇珍。 向天淡然一笑,说道:“为父对不起你们,不能将你们抚养成人,还望你们长大之后不要记恨爹娘。” 然后又对两个丫鬟说道:“我和小姐死后,你们寻一处安静地方将我二人合葬,然后把他们抚养长大……不要让他们涉足江湖。” 话刚出口又吐出一滩黑血。 “姑爷!”玉儿铃儿两人同时惊叫出声。 向天微抬左手止住她们的声音,脸色已经有些发黑了。 “姑爷你放心,小姐待我二人恩重如山,我们一定不负重托!”玉儿开口说着,泪水早已滚滚而下。 向天淡淡的点了点头,再深深的看了一眼两个婴儿,接着转过身去握住谢若云的右手,躺在她的身边,口中轻声说道:“云儿,当初我许下承诺一世陪在你的身旁,昔日誓言未敢相忘,如今我随你而去,你我九泉之下再做夫妻吧。” 再过片刻,向天也闭上双眼,停止了呼吸。 那两个婴儿本已渐小的哭声此时又突然增大,似是知晓自己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两个丫鬟再也止不住心头哀伤,看着本如神仙眷侣的小姐和姑爷双双死于非命,不由得大声哭了起来,又想到现今只剩下他们四人,还不知这船在茫茫海中又将飘往何方,一时悲从中来,顿生漂泊无依之感,更添愁苦。 忽然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短剑从舱外飞了进来,刺中向天的胸膛。 铃儿和玉儿刹时惊觉,止住哭声向外一望,只见一个剽形大汉站在舱门外,浑身湿透,衣衫上尚在滴水,像是刚从水中爬起来,带着一脸的狞笑。 “哈哈……”那大汉嘴中爆发出狂妄的笑声,大声说道:“怎么样,老子教你的龟息大法可不是只用来抓鱼的!” 船尾那头再次响起稚嫩的声音:“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先看看那家伙到底死透了没有?” 狂妄的大汉正是逃过杀劫的冷炼,他望了望没有声息的向天,随口接道:“已经死透了,就算你在他身上撒尿都不会有事,嘿嘿,想不到我冷炼也能在这两大高手手下逃得性命,看来我的福缘不浅啊,哈哈哈……” “那就好,老规矩,钱财归我。” “哈哈……”冷炼又是大笑,望着那两个面现惧色的丫鬟,口中说道:“这两个丫头长得不错,要不要我给你留一个?不过可惜啊,看你那样子还要再长几年才行,哈哈……天不绝我,后福无穷啊!” 整个海面上只听得见冷炼猖狂至极的大笑。 第五章 幽魂(上) 此时天色已明,海面上反射强烈的日光,呈现一片安详景象。只可惜水面上时沉时浮的十多具尸体彻底破坏了这个情景,若是寻常渔夫见了,必定会以为又是海盗抢劫了财物之后杀心大起,将船上所有行人都杀死然后扔入海中喂鱼,只是没人会料到那些尸体正是平时在这片海域上逞凶的海盗。 更为让人惊惧的是旁边那华丽的大船甲板之上鲜血横流,七八个白衣人横七竖八的躺着,个个七窍流血,面容扭曲,早就气绝多时,想来死前还承受了莫大的痛苦。甚至有一人的尸体被撕作两半,五脏六腑散落四地,令人作呕,青天白日之下,这样的情景尤其诡异,让人心惊胆裂。 整个死亡笼罩的氛围之中,惟有一人大笑不止,猖狂之态尽现无遗,为此地添加了少许生气。如果体会劫后余生的感觉,特别是从武林顶尖高人手中逃得性命,想必也能体会冷炼此时心头的畅快了。 对于他这种素来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海盗头子来说,十多个手下的惨死并不足以让他伤心,喽罗死掉还可以再招揽,只要自己能活下来什么都好说。其余那些人惨烈的死状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影响,死在他自己手上的人比这更惨的人也不是没有,反而是看到这些高手都死在眼前,更添他的得意之心。 此刻冷炼正一脸淫笑的看着舱内两个貌美丫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舱底忽然传出两道苍老的惨叫声,两个丫鬟心头暗叫不妙,听这声音便可知道躲在下面的两个杂役也遭了毒手,接着舱底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冷炼心头舒畅,暗道:“这小兔崽子下手冷酷果断,从不留情,深得我绿林豪杰真传,假以时日必定又是海上一霸,看来我也后继有人了。幸好他年纪还小,不然这两个丫鬟也会被他分一杯羹。” 抬眼再看两个丫鬟,她们惧怕担忧的神色直令他更加兴奋,这种强迫的感觉比春满楼里那些女人收钱之后的顺从可要刺激多了,想到这里,冷炼再也忍耐不住,抬脚便向舱内走去。 “你……你想怎么样?”铃儿惊声问道。 冷炼干笑两声,说道:“你以为我会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进来和你们闲话家常?” 玉儿比之铃儿稍微镇定一些,此时已收起哭声,口中说道:“站住,我二人虽是弱质女流,但你若要恃强凌弱,我们就是拼得自杀也不会让你恶行得逞!” 冷炼心头暗思这藏剑山庄的丫鬟果然也和普通下人不同,心志之坚比寻常武林中人还要强上半分。 不过他丝毫不以为意,好似一切尽在把握之中,开口说道:“你们二人方才答应了你家姑爷要将他们后代抚养长大,如果自杀身死,岂不是毁诺灭誓?我虽喜好女色,如果你二人自杀,我也不得不放过你们,不过那两个婴儿于我来说毫无用处,说不得也只好让他们随你二人而去,我看你们在九泉之下怎么对小姐和姑爷交代!” 这番话说得玉儿铃儿两个丫鬟脸色更加苍白。 刚才姑爷临终托孤,可见对她们信任至极,如若当真自杀,的确是有负所托。何况两人自小蒙受藏剑山庄大恩,小姐谢若云又待她们如同姐妹一般,现在他们虽已身死,但方才遗言犹在耳边,又怎能转眼之间就忘记誓言,弃他们的遗孤于不顾,死后还有何脸面再见小姐姑爷? 冷炼在江湖上混迹多年,于人情世故的熟悉又怎是两个丫鬟所能相比,他正是看中了她们二人这个弱点,所以才出言相激,让她们不敢自杀。 想来玉儿铃儿在谢若云身边侍奉多年,心性自是较为坚毅,宁愿自杀也不为强权所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同时也被正道中人的道德观念感染了不少,以德报怨,信守承诺,这些也只有死要面子的正道中人才做得出来。 他料定了二人既已答应向天抚养两个婴儿,自是不敢轻言生死,所以才放心大胆看着两个美貌丫鬟,腹中一股邪火乱窜,已有些急不可耐。 说起心地歹毒,冷炼乃是个中高手。 玉儿铃儿越想越觉痛苦,一方面不敢有负小姐姑爷重托,一方面又不愿受到恶贼侮辱,两个念头错杂交换,扰乱二人心志,让她们心绞不已,难道为了保全小姐遗孤,就要献上自己的清白之躯? 冷炼见到她们的游移不定的脸色,心下更是得意,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继而说道:“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不如从了我,或许我一时高兴,还可留得你们性命,随我回岛上安家,兴许还能养活这两个小家伙。” 二女自是明白,这个恶贼口中所说的留得性命,不过也是把她们留着多享用些时间而已。心下着急又不敢自杀,眼神顿时暗淡,似是接受了这悲惨的命运。 冷炼见大局已定,又欲抬脚向前,却不想玉儿突然脆声说道:“你这个恶贼卑鄙无耻,就算我二人从了你,到头来你也会杀了我们,也必定不会放过小姐遗孤,既是如此,还不如我们自杀,免得受你侮辱,两位少主生来命苦,也不是我二人所能改变得了的。至于毁诺灭誓,我二人对不起小姐姑爷,九泉之下自会请罪,你这强盗作恶多端,必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最后两句玉儿厉声喝出,愤怒异常。接着她右手一抬,迅速从头发上取下一支珠钗,将钗尖指着雪白的脖颈,玉手紧握,一脸决绝之色。铃儿见到马上也效法玉儿,同样取下珠钗顶着下颚,看那姿态只要宁炼再上前一步,她们就将自决于前。 冷炼微微一怔,倒不是因为玉儿的恶毒诅咒,这种话他不知听过了多少,每次被劫的船客骂出的恶言比这还要毒得多,到现在还不是一样活得安安稳稳,四处为非作歹,所谓的恶有恶报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让他略敢惊讶的是这个丫鬟竟然如此刚烈,为保自身清白甩开了道德束缚,宁愿自杀谢罪也不从他。 其实冷炼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斩草必要除根,就算得手他也不可能让那两个婴儿存活下来,如若不然等到藏剑山庄或是逆天教中人找上门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可这两个丫鬟的反应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竟然刚烈至斯,难得看到如此美貌女子,冷炼怎肯放过,但又不敢上前用强,惟恐逼得二人真的自杀,以他的功力难以在两三丈的距离内夺下二人手中珠钗,所以一时倒有些苦恼。 静立片刻,玉儿手中抱着的婴孩又哭了起来,冷炼心念一转,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作罢,两位性情刚烈,在下佩服不已,断云手向天乃我黑道高手,他的遗孤我也不忍心加害。我不强求你们,不过盗亦有道,我入宝山从不空手而回,你们二人和两个婴儿我可以放过,但是这船上的财物我全都要取走,至于你们能否在这茫茫大海之中存活下来,就各安天命吧。” 玉儿和铃儿对望一眼,计较片刻,玉臂微颤,然后轻轻的放了下来,看来是无奈之下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两人都是一般心思,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能多活片刻也是好的,如果幸运的话或许还能遇到渔夫经过,那两位少主也可以活命了。 “啊……”冷炼突然抬起右手指向他们二人背后,满脸的惊惧之色,好像是青天白日见到厉鬼一般。 二女心头害怕,双双转过头去看背后出现了什么怪物,可是一眼望去,背后什么东西都没有,深红色的木板上空无一物,二女心下诧异,正待再转过头来,却忽然感到背心处一麻,顿时全身酸软无力,瘫倒在地。 “哈哈……” 冷炼的笑声又自响起,此时二女才知稍一不察便中了这恶贼的奸计,手段虽然简单,但是对于这两个涉世未深的丫鬟来说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玉儿看着冷炼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立时尖声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刚才还答应了放过我们,你不守信诺!” 冷炼看着被他点了穴道倒在地上的两人,慢慢的说道:“既然你也知道我是卑鄙小人,那为何还要相信我的话呢,何况……你见过信守诺言的强盗吗?” 二女怔了一怔,简直无法反驳。忽然怀里一松,两个婴儿已被那恶贼弯腰提起,两人脸上顿现紧张之色,生怕这恶贼突下狠手杀了两位少主。 “血龙凤?!”冷炼看到两个婴儿胸前的链坠,眼中冒出精光,接着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想到这对武林至宝竟然在向天手中,难怪近十年来众多武林中人遍寻不着,没想到今日竟便宜了我,莫非今日注定该我扬名江湖?” 看着那对血龙凤,冷炼有些痴迷。 第六章 幽魂(下) 也难怪冷炼会有这样的反应,那对血龙凤乃是用难得一见的血玉雕成,其晶莹玉石中血红色的龙凤之形乃是天然生成,栩栩如生,本身就已是价值连城,何止万金。 不过更让江湖中人为之痴迷的并不是其单纯的玉石价值,传言这对血龙凤中蕴藏着惊天秘密,关系着无上功法,只要习练之后必定可以称霸江湖,是以武林中人皆趋之若骛。只是到如今也没有人能参透得了其中的秘密,反倒是拥有它的人都被万千高手追杀,下场极惨。 冷炼倒不害怕被人追杀,这对血龙凤在向天手中都没人知晓,又怎会有人知道落于他手,只要能参透其中的秘密,说不定今生还有成为武林至尊的机会。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凡练武之人,又有谁不想成为武林第一? 一道强劲的海风吹过,冷炼清醒过来,这对血龙凤已是囊中之物,反正不会凭空飞掉,也不用急,还是先享用了那两个丫头再说。随手将两个婴儿丢在床上,两个刚出生的婴儿又怎么忍受得了如此抛掷,顿时大哭起来,不过冷炼倒是丝毫也不动心,他们的生死尚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嗤”的一声,玉儿身上的翠绿衣裳已被宁炼撕破,露出了里面玉藕般的粉臂和淡绿色的肚兜,大好春光毫无遮掩的袒露出来,肌肤白胜冬雪,滑腻的肩头因害怕而不停的抖动,配合玉儿的惊叫声,更激起恶贼的欲火。 “恶贼不要过来!”玉儿大骇之下叫道。 冷炼嘿嘿一笑刚俯下身便欲扑上去,却看见玉儿口角处流出血丝,嘴未张开只呜呜的低叫两声,接着头一偏,娇弱的身子抖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冷炼呆了一呆,不用查看也知道这个丫鬟已经咬舌自尽,一缕芳魂追随主子而去。 这个女子果真刚烈,冷炼真的有点佩服她了,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另一个丫鬟也欲咬舌,他急忙伸开右臂,出指如风,点中她的颊车穴,铃儿立时面部无力,香舌夹在贝齿中间,却怎么也咬不下去。 “想死,没那么容易!”冷炼狞笑一声,恶狠狠的说道。 玲儿是有苦说不出,声音哽在喉咙中说不出口,只有眼泪顺颊而下,那哀求的眼神,伤心的模样看了直叫人心疼不已,只可惜在冷炼的眼里是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的,逞凶为恶这么多年,他对这些从来都视而不见。 “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就知道欺负柔弱女子么?” 一个幽幽的声音犹如从空冥之中传来,在整个船舱漂浮无定,余音似幻,徘徊不去。 冷炼顿觉全身无比的冰寒,好似一盆冰水自头浇下,欲火瞬间尽去,周围的空气中突然增添了无穷的压力,一种本能的恐惧感爬上心头,猛烈的敲打着他的心脏,似是要突破他所能承受的最后极限,给予最后致命的一击。 冷炼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害怕过,就算当年差点死在少林高手空性杖下之时都没有这么让他觉得这般无法承受,这就仿如兔子见到老鹰一般对天敌的惧怕,没有来由,但却令他心惧如裂。 难道……难道是黄泉之下的幽魂? 一想到猛鬼怨魂,冷炼呼吸都快要停住,他生平不知杀过多少无辜之人,要说怨鬼缠身也是理所当然。他很想站起来抬头看看这声音从哪里传来,可是用尽力气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不知是被吓得酸软无力,还是身受千钧重压。 忽然心头压力一松,身上重担也自不见,可冷炼的身体早就运足了内力向上,就像是拉满的弓,这时阻力尽消,他便猛的从地上弹起,“砰”的一声撞在结实的舱顶上,又再摔落下来,犹如被自己运足内力在胸膛上印了一掌,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他心头恐惧仍未消散,顾不得身体重伤,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立于舱内,好似早就站在那里,只是他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而已。 冷炼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又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并非看错,的确是有一女子站在那里,乌发直垂,雪肤细腰,手上提着一柄青铜宝剑,剑鞘上隐隐有宝光透出。 此时那女子转过脸来,目光直视冷炼,那如一泓秋水般的双眼吸引了冷炼所有的心神,一张美到极致的脸略有些苍白,秀眉微皱,那冷如冰霜的眼神像剑一样刺在冷炼的身上,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杂念。 只见女子轻轻微抬右手,冷炼便感觉到一股难以察觉的气息直奔那丫鬟而去,转眼一看,那丫鬟穴道已经解开,挣扎一下便站了起来,双眼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冷炼和那个女子。 隔空解穴? 冷炼知道除非内力已臻化境,否则便无法施展这等奇功,江湖上还没有几人内力达到此等境界,眼前这女子看上去仅有二十出头,却没想到内力竟然如此深厚,这怎么可能? 转念之间冷炼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两艘船在茫茫大海中央,周围并无其他船只,这女子又是如何到来的?难道是从天上飞来不成?除了鬼魂之说,根本无从解释,想到这里他的双手有些微颤。 那女子口中发出一声轻叹,整个舱中寒气又增了几分,冷炼分辨得出,方才那声音正是这女子说出来的。此刻那女子一张口,那幽幽的语气中多了一分冰冷:“侮辱女子,这条罪状足够送你下黄泉了。” 那最后一字刚出口,冷炼就觉得自己像是被紧紧的绑住了一般,也不见那女子如何动作,“嗖”的一声,只见舱外一柄长剑飞了进来,直刺他的眉心。 冷炼刹时心头猛跳,想要偏头躲开长剑,却发现颈部根本动不了,只得双眼圆睁的看着那长剑向自己刺来。 一道白光闪过,长剑从冷炼的眉心刺入,直没至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剑尖从后脑透出,沾满红白相间的脑浆血水,剑身余力顺势将他的整个身子带得飞了出去,钉在船舱上。冷炼张大了口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半点声响,两颗眼珠高高鼓起似要凸出,身体不停的剧烈抖动,情形甚是恐怖。 铃儿见这个如水女子下手却是狠辣无情,心头本也忐忑不安,在她看来,这女子实也与鬼魂无异,又看到这类场景,口中发出一声惊呼,惧怕心理让她不能接受这种场面,两眼一闭随即晕了过去。 再过片刻,冷炼的抖动也停止了,就此命丧黄泉。 恐怕冷炼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死得如此诡异,连对方是人是鬼都还没有分辨得清楚,只不过这对于坏事做尽的他来说,得到这样的下场丝毫不过分。 紫衣女子对他凄惨的死状浑不在意,在她眼中杀人似乎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言谈之间不动声色的飞剑杀人或许是她的家常便饭,而冷炼死时恐怖的样子在她心里也激不起一丝涟漪,真不知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是从九泉之下上来的勾魂使者?不过在人们的意识当中勾魂使者是那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又怎会是一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 冷炼和铃儿又哪里知道,这紫衣女子实则为修道之人,刚好路过此处而已。 她转眼看了看那两个还在大哭不止的婴儿,神识一探,立觉两个婴儿都是天生灵气充盈,世所罕见,心中顿时惊讶。以她七十余年的道行,方才只是隐隐看到此处天空微现紫象,似有灵光宝气,她原本以为是哪个高人在此击杀妖孽,乃是高人手中法器放出的光华,现在看来,更像是这两个婴儿出生所带来的异象,如此说来,这二婴定非池中之物。 发现两个婴儿都是修道的奇材,心中不觉欣喜,如果带这二婴回到宗门由师尊亲自授业,待百余年后二人修道有成,必能在修道界大放异彩,本宗在灵界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或许能一举压过那几个平日自恃甚高的宗门也有可能。 要知适合修道之人极为难寻,人间界亿万人口,能被灵界宗门挑中传道的万不足一,平时各宗门想要收授一个资质上佳的门人已是不易,今日一次便遇上两个,她自是欣喜。 她暗运神识察看一下周围,除了那晕倒的丫鬟和这两个婴儿,再无其他人。再看看这舱内情景,这两个婴儿应该是床上那个美貌女子所生,只是已死去多时。 只见紫衣女子伸手虚招,那两个婴儿便从床上飞起,一左一右落在她的怀中。她看着他们的还呈紫红色小脸,四只小手随意摇动,看着看着她有如冰霜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一丝笑容,直如春风化雪。 说来也怪,两个婴儿见了她的笑容之后立即停止了哭泣,张开小嘴咿呀咿呀的小声叫着,可爱至极。 就在此时,两道灵气从天而降,随之而来是一声厉喝:“何方妖孽,胆敢在此行凶!” 紫衣女子转过身来,脸上又只剩下千年化不开的寒冰冷霜。 第七章 紫衣(上) 青天白日之下,只见一红一黄两道光芒仿佛流星闪电一般从远处飞来,伴随海风呼啸瞬息而至。忽而光芒尽去,空中有两人徐徐降下,有如飘飞的柳絮一般,浑不着力,缓缓落在船外的甲板之上。 紫衣女子抬眼望去,只见两个身着青色道袍,几缕长须,背插长剑,面容清秀的中年道士站在舱外,四道有神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而那声厉喝正是左边那道人口中发出。 “放下手中的婴儿,我留你一个全尸!”左边那道人又出声喝道。 右边那道人伸手虚拦,口中说道:“师弟且慢,问清楚情况再作计较。”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师兄行事要沉稳得许多,同是修道之人,他的神识自然也能探得出紫衣女子身上的法力波动,只是他还看不出这女子到底有多深的道行,要知道通常修道之人不仅能延年益寿,同时还能使青春常驻,道行高深之人甚至可以返老还童,所以仅以外表是看不出对方真实年纪的。 一般修道者都是以神识去感触对方的灵力深浅,不过修道有成之人皆有办法可以或多或少的掩饰自身灵力,除非双方的道行实在相差过大,不然都可以知晓对方是否属于道门中人,只不过探知对方深浅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另外还有一点让他顾虑,尽管灵界修道者少在人间界行走,但看这女子气度不似普通修士,猜不出对方是哪宗门人,如果稍不注意得罪了大宗门,那可不是好解决的事情。 尽管他所属的道派在灵界也是玄门正宗,正道大派,道徒众多,寻常宗门是不敢惹的,但行事只怕万一,他那师弟脾气急噪,容易动怒,是以此次来人间界办事师尊派他一路陪同,就是担心他师弟惹下什么是非大祸。这灵界实际上和江湖没有多大的不同,一不留神就有可能结下大怨,刚才他师弟第一句话出口之时他就没有拦阻得了,现在自然要先问清楚情况再说。 幸好他师弟很听他的话,尽管脾气急噪,也还懂得轻重,知道师兄处事比他自己要圆滑许多,现下见师兄开口,自不需要他再出声了。 那身为师兄的中年道士转而对着紫衣女子问道:“这位道友,此处众多平民惨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令人意外的是,那紫衣女子好似没有听到这道士的询问,只是看了二人两眼便转过头去,一双美目只是看着手中怀抱的两个婴儿,对那两个道士却是视而不见。 那身为师弟的道士见紫衣女子并不理睬,心下大怒,大声的喝道:“我师兄问你话,为何不回答?莫非你是聋子不成?” 此音刚落,那女子猛的扭过头来,两道目光盯在那道人脸上,周围温度顿时降低,隐隐有寒气流动。而那道人顿觉身处北极荒原,一丝丝冷风从脸上刮过,他心下暗骇,看来这女子的道行比他只高不低。 那师兄见状立刻又说道:“这位道友莫要误会,我这位师弟一向疾恶如仇,见此处怨气浓厚,惨死多人,是以心起替天行道之念,只是过于急迫,他并非有意开罪阁下,还望见谅……只是不知这些人是如何死的,望道友实言告之。”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冷气逐渐减少,显然比较合乎那女子脾胃,可惜那紫衣女子仍旧没有回答他,这让那处事圆滑的道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等了片刻,见女子还是没有回话的意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师弟却耐不住了,右手正欲掐诀,他师兄又伸手将他按住,继续对那女子说道:“贫道无崖子,这是敝师弟无岳子,求道九宫山紫阳宗门下,我师兄弟二人此去海岛采药而还,并非想要惹事,只不过遇事而不顾,非我紫阳门训,我见这位道友身上并无妖邪之气,想必也是我正道中人,既是同道,都有济世之心,不知阁下……”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而是期望紫衣女子回答他。在他看来,只要亮出紫阳宗的名号,对方就算再自大也会给些面子,怎么说紫阳宗也是正道大派,通常修道之人遇见紫阳门下都会给予三分薄面,这女子应该不会不懂得这等普通的人情事故。 令无崖子难堪的是,这次那女子根本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仿佛当他二人不存在一般,只是看着怀中两个婴儿,偏偏动作又极为自然,引得无崖子的脸色也青了几分。 无崖子修道五十余载,在灵界也闯荡多年,各路道友听到紫阳宗的名号大多会对他恭恭敬敬,就算是几个修行大宗的门人对他也是礼让三分,真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头,莫非是百年未出山门,从来不理世事的潜心修道之人? 连脾气甚好的无崖子都有些无法忍受了,那无岳子心头自是更加怒火中烧,连紫阳宗都不放在眼里,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无岳子口里没有作声,右手在袖袍中暗自掐了一个诀,双方中间的空气顿时出现一阵古怪的波动,似海浪又似晨光,无声无息的向紫衣女子涌了过去。 无崖子心头暗叫不好,像这种冷若冰霜之人通常都不能和其引起正面冲突,本身道行没有对方深厚,就应该旁敲侧击先探得对方身份,至于如何对付大可以看其身份而定,如果是寻常小派中人,就算你一人道行高深,我也可以回山之后多带几个高手再去找对方麻烦,罪名自然就是视我紫阳宗为无物,目中无人,辱及山门。 不过无岳子已经出手,他也来不及阻止了。 就在那道波动快要涌到紫衣女子跟前之时,却突然停止下来,就像是奔腾的河水突然撞在坚固的堤坝之上,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同样的没有声息,圈圈光晕如涟漪一般四散开去,接着一连串的木板断折之声响起,以紫衣女子所站之处为界,面向无岳子的那一半船舱被尽数摧毁,有如一道强劲的龙卷风经过,不过只席卷了半个船舱而已。 无崖子和无岳子两人道袍如被狂风吹动,猎猎作响,胡须也随之摆动,但其方向明显与海风刮过的方向相反,幸好只是试探,双方并无大碍。 那紫衣女子连身子都没有转过来,两人自然知道不是她的敌手了。 “区区炼气期的灵徒,行事竟然也敢如此嚣张,看来紫阳宗平日自恃正道大派,就不把天下宗门放在眼里了!” 话语如人,都是一样的冰冷,不过至少她也开口说话了。 无崖子见她说话心头安定不少,不过令二人吃惊的是无岳子方一出手对方便看出他的境界,显然对方的道行要高出不少,而且对紫阳宗也颇为了解,但是听她语气,又似对紫阳宗很是不满,一时间让无崖子无法猜测她到底心思如何,只得拱手说道:“敝师弟一时鲁莽,望道友海涵。”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道:“一时鲁莽?若是我道行低浅,怕是早就如那朽木一般化作飞灰了,介时恐怕还要将我打得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吧,紫阳门下出手如此狠毒,仗势欺人,真是枉称名门正宗!” 无崖子闻言不由气结,这女子仿佛就是为了要和紫阳宗作对一般,每句话都语带讽刺,倒把紫阳宗门下道人都说成是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了。 无岳子刚才出手那招看似威力不小,其实太半修道之人通常都可以抵挡得住,后将船舱震碎,实则是那女子的出手之功,并非无岳子招式歹毒,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以无崖子自然懂得那女子是有意讥讽紫阳宗而已,以她的道法又怎么会吃亏。 无岳子没有无崖子那么好的脾气,听到紫衣女子讥讽紫阳宗,气得再也忍耐不住,明知不敌也要出手一搏。他双臂一震,眼冒精光,背上长剑自动离鞘,凭空飞起,悬空而立,一时之间四周红芒大盛,皆是剑身放出的光华。 无岳子口中喝道:“妖女,胆敢辱我师门!” 同时右手掐一个诀,往前一挥,那柄通体泛着红光的宝剑随之而动,向紫衣女子飞去,剑尖直指女子咽喉处。 无崖子阻拦不及,心头暗道要遭,连忙运足真力蓄势待发,如果那女子反扑,他也可以有抵挡之力。 但见那紫衣女子毫不慌张,仿佛知道这剑对她不会构成威胁,待那柄长剑到达她身前三尺之内,她素手一翻,伸出两根手指一下子便把剑尖夹住,而手上本来抱着的婴儿则轻飘飘的飞到了床上。 那长剑不停抖动,鸣声不绝,却再也难进半寸,红芒也瞬时减弱了几分,像是对那女子有些惧怕。 无岳子见势不妙,立刻运气收剑,可长剑就好似生来就长在那女子手上,任凭他如何驱动,那剑就是不听他的使唤,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好像和人大战了一场,额头处竟冒出了冷汗。 紫衣女子游刃有余的脆声说道:“跳梁小丑,居然也敢目中无人,我劝你还是回到宗门多修炼几年,免得给紫阳宗丢脸!” 说完突然发力,手臂一甩,无岳子和长剑立即失去了感应,红芒刹那间全部消失,无岳子像是被推了一把,蹬蹬的后退三步,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叮”的一声,长剑穿破了地板,如切腐土一般直没而去,只剩一个剑柄还在地板上面微微颤抖。 “你……”无崖子开了口,却说不下去。 紫衣女子冷冷的说道:“出言不敬,行事鲁莽,杀心过重,紫阳宗果然是明师出高徒!这次只是略施小惩,也教你知晓这天下修道者并非你紫阳一脉,莫要夜郎自大,视旁人若无物,你们去吧。” 第八章 紫衣(中) 无岳子因气血上涌,满脸通红,那无崖子则是满脸铁青,他知道不是对方敌手,只得沉声说道:“今得道友赐教,终生莫敢相忘,还忘告知尊姓大名,他日也好登门拜访。” 紫衣女子冷冷一笑,说道:“枉为名门弟子,只知仰仗师门之威,不过就算告知你又有何惧,若想找回脸面,自来终南山就是,我必定奉陪到底。” 无崖子闻言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女子竟是终南山玄心宗门下,忙定睛瞧去,只见紫衣女子手中所提玄铜长剑的剑鞘之上刻着两个铭文小篆:承影。 无崖子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再结合这女子脾气,不由得暗暗叫苦,早知道就应该看得仔细一些,看来这几年的确是仰仗师门之威行事过于随意,便少了谨慎之心,如若不然又怎会惹上这个女怪物,看来这段过节只有当是和师弟两人吃了个暗亏了。 无岳子还是没有想太多,开口便道:“就算你是玄心宗门下又如何……” 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无崖子一把扯过,后面的话自然也没有说得出来。 无崖子瞬时态度大变,满脸堆笑,拱手说道:“原来是紫衣仙子,方才一时不察,以致造成误会,冒犯了芳驾,还望仙子莫要怪罪,今日聆听教益,不胜荣幸,我师兄弟二人日后必当谨慎行事,不会再有今日鲁莽之举。” 这下听到师兄如此低声下气,无岳子也再无言语,尽管他心中还存怨气,但修道多年多少也清楚一点,灵界中有些人是惹不得的,眼前这女修便是其中一个。 紫衣仙子常柔乃是终南山玄心宗云寒真人座下高徒,同是也位列灵界五彩仙子之一。也不知是否取错了名字,她的个性和柔字一点也不沾边,历来独行独往,行事全凭个人喜好,虽还不至于正邪不分,但也和正道人士相去甚远。 灵界中无人不知她最痛恨的便是薄情寡性,欺负女人的男子,这种男子如果被她碰见必将其斩于剑下。常柔性情冰冷,除了玄心宗几位高人之外,她对任何人都不会假以辞色,连仰慕她美貌的男子也无法接近,令人头痛不已,偏偏她修道资质上佳,清修七十余载,道行高深,传言已是神游境羽士,死在她手中的邪宗修士和妖魔众多,一柄上古神兵“承影”仙剑在她手中不知饮过多少鲜血。 不像紫阳宗这般广收门徒,修士众多,玄心宗收徒极严,是以宗门传人个个都是根骨资质奇佳,虽然修士不多,但高手辈出,也是灵界正道大宗,无人敢去招惹。 且那常柔的授业恩师云寒真人极为护短,当年常柔刚在灵界行走时与一个修道小派结下冤仇,说起来也是常柔的过错,但相斗之时被对方打伤,云寒真人一气之下不仅废了那人一身修为,还打伤另外十余人,差点灭了对方道统,而那小宗门没有靠山,也只得忍气吞声,无可奈何。 灵界中人莫不知晓常柔不能招惹,云寒真人又极是难缠,所以无论正邪,见了林秋柔都是避之惟恐不及。 无崖子对这些事知晓甚多,只是从未见过常柔,不知她今日怎么会到了人间界,若是刚才就注意到她的那把神兵,他定会拉着师弟就走,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她杀的了,就算有两人有着强烈的除魔卫道之心,但比起惹了常柔所要承受的后果,无崖子还是丝毫不会犹豫的放弃这积累功德的大好机会。 但他也有些不明白,玄心宗和紫阳宗似乎并无过节,为何这常柔对紫阳宗就是百般嘲讽?只不过他现在不想深究这个问题,只想赶快离去。 其实无崖子刚才也注意到那两个婴儿体内灵气充盈,皆是修道的绝佳人选,心中虽大起收徒之心,但见常柔对两个婴儿甚是喜爱,他自然知晓想要收其为徒乃毫无希望之事,所以也只好断了这个念头。 在他心里也颇有些担心,现在紫阳宗所收的传人资质比起这两个婴儿要差了不少,再过百年,待得这两个婴孩道法精深,紫阳宗怕是要被玄心宗压过一头了。 不管如何,趁常柔并未发怒还是先离开再说,如果多呆片刻,说不定又会另起什么事端,想来师门也不会因为自己二人吃了点亏就找上玄心宗山门的,于是无崖子对着常柔恭敬的说道:“我师兄弟二人另有要事,不便逗留,有幸再会。”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是想着最好此生都不再碰到常柔,漂亮倒是漂亮,可浑身带刺啊。 常柔默不作声,眼神依旧冰冷,真不知她为何这般不近人情。无岳子抬手一招,那柄被常柔甩得刺入地板的长剑又自飞起,然而船舱底下却传来一声轻哼,好似痛极难忍,再看那柄长剑,剑尖上犹带鲜血,显然方才这一剑刺破地板,恰巧刺在舱底谁人身上。 无崖子和无岳子心中警觉不已,方才飞来之时便用神识查探过,除去倒在地上的一个丫鬟和两个婴儿,加上常柔之外再无活人,那这声轻呼又是从何而来?难道舱底还藏有一个修为极其高深能够完全掩住自身法力的高人?但若是高人又怎会藏在舱底,还被无岳子的长剑所伤? 这些疑问虽然存于无崖子胸口,但他却并不想知道答案,拉起无岳子便祭起宝剑,纵身而起站在长剑之上,如飞而去。 看那样子与其说是驱剑而行,不如说是战败逃逸。 常柔此时从表面上看着很冷静,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的眼神也在突然间变得锐利了许多,其实她心中也很惊讶,同样存有和无崖子一样的疑问,刚才明明没有察觉到活人气息,那被长剑无意伤到的会是谁?如果能掩住灵力让她也难以察觉,那两人的道行可就相差甚远了。 如若是道行高深之人必定自恃身份,不屑于藏头露尾,也难怪常柔会如此惊讶。 她飘身后退丈许开外,玉手屈指,对着那处被长剑刺破的地板凝空虚抓,几声脆响之后,那块木板已经破裂开来,碎板木屑四处飞舞,最后散落于地,地板中间出现了一个三尺方圆的大洞,舱底的情况也展露了出来,刚才长剑插下之处的正下方,放着一口大箱子。 明显那个箱子放得很不是位置,刚好长剑插下,里面的人想躲也躲不开。 常柔不是怕事之人,冷声喝道:“谁鬼鬼祟祟躲在里面,出来!” 这时那箱子从里面缓缓的打开,一个左臂鲜血淋漓,衣着普通,年纪大概在十一二岁左右的孩童慢慢的站起身来。 那孩童满脸的害怕神色,一双大眼甚是灵动,不过此时眼神中透着恐惧和茫然,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站起来便看到冷炼的惨死之状,神情稍微愣了一下,转而立即闭上双眼,显是被这场景吓到了。 常柔较为谨慎,又用神识将眼前这孩童默查了一遍,发觉他浑身的确没有丝毫的灵气溢出,看那样子又不像是高人修士,只是一个普通的孩童罢了,心中不由得奇怪不已,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要知道修道之人探察四周情形和武林中人不同,学武之人是凭借多年苦练提高六识能力而查看是否有人靠近自己,修道之人除了超越凡人的六识之外,还可根据活物身上所透出的灵气来查看情况。 而这世间无论人类还是动物只要是活的或多或少都身具灵气,除非修道至深达到与天地浑然一体的地步,余者都不能完全掩盖自身灵力外泄,是以修道之人可不用五官,只需用神识一探,便可知道是否有活人在左近,比之武林人物的方法要高明何止万倍,可以说绝对没有出现过纰漏。 可今日常柔却发现自己察觉不到眼前这孩童身上的灵气,难道他是下凡游乐的仙人?不然的话,难道这世上还存在没有一点灵气的活物? 常柔心念电转,一双美目直直的盯着那孩童,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躲在船舱底下?” 她的语气仍旧冰冷,尽管对方是一个半大小孩,但现在情况不明,对方的身份又是一无所知,她的警惕之心丝毫不减。 那孩童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一接触到常柔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显然对她的眼神很是害怕,试想她的眼神连修道多年的无岳子都不敢直视,更何况这个孩童。 “说!”林秋柔轻声喝道。 孩童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我的姐姐是大小姐的丫鬟,大小姐和姑爷待我很好,刚才遇到一群强盗,姑爷就叫我躲在箱子里千万不要出来……” 常柔听了孩童之言,指着晕倒在地的丫鬟玲儿说道:“她可是你姐姐?” 孩童顺眼望去,看到了铃儿,立即说道:“是的,她就是我姐姐……我……我姐姐她……” 说话间那孩童的语气有些颤抖,看来非常害怕他姐姐死掉。 常柔淡淡的说道:“你姐姐还没有死,只是被吓得晕过去了。” 那孩童听了这句话之后身体微微的抖了一下,接着马上从舱底爬了上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跨过去扑倒在铃儿身边,伸出双手抬起铃儿的头,捧着她的脸轻声的叫着:“姐姐,姐姐你快醒过来,不要吓我啊,姐姐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声音中已经带有哭声,常柔听了也起了怜悯之心,话中少了些许的寒冷,说道:“你姐姐没有死,等会儿就会醒过来了,你不要摇动她。” 孩童闻言慢慢的放下了铃儿的头部,然后站了起来,眼中虽然没有泪花,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悲伤至极,他略有些害怕的小声问道:“那些强盗呢?” 常柔指着死不瞑目的冷炼淡淡的道:“我到来的时候只见到那个强盗正在欺负你姐姐,所以我就把他杀了,其余的强盗也全都丧命,可能是和外面那些白衣人同归于尽,不过你家大小姐和姑爷也都死了,整个船上只剩下你和你姐姐,还有你家大小姐的两个遗孤还活着。” 孩童看了看惨死的冷炼,情不自禁又闭上了眼睛,把头扭到一边,看得出他很害怕看到冷炼死后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那副表情的确很恐怖,铃儿见了一眼就被吓得晕了过去。 常柔又说道:“不用害怕,他已经死透了。” 尽管事实如此,可那孩童还是不敢扭头再看,不过看到那边死了的向天和谢若云,他又是悲从中来,肩头抽动,就快要哭了。 这时常柔将手上的一个婴儿放到床上,缓步走到孩童的跟前,伸出白如莲藕的玉臂,小心谨慎的把一只纤手放在了孩童的头顶上百会穴处,心念一动,一股强劲的真元往那孩童体内涌去。 要知道那百会穴可是人体大穴,一个不好就可能非死即伤,真元一从孩童百会穴涌入,他立刻有些颤抖,口中连忙叫道:“求求你不要杀我。” 常柔并没有说话,真元一进孩童身体,他顿时只觉得浑身舒服无比,像是冬日暖阳照在身上,全身一片温暖,他发现这女子好像并没有杀他的意思,于是也就慢慢的安静下来。 须臾片刻,常柔又把手收了回去,心神安定了不少,但心中却更是惊异,这孩童果真没有半丝灵气! 她方才已用自身真力在孩童体内巡查一遍,除了丹田处有一团热气之外,的确没有半分灵力,而那团热气她也可以肯定和修道之人的灵力不属同类,大概应该就是人间界武林中人修炼的武功内力吧。 常柔轻声问道:“你练过什么功夫?” 那孩童的身子微微一颤,眼珠转了转,连忙答道:“这是姑爷闲暇时教我的一点东西,说是照此练了之后身体可以更强壮,如果练得好就不用怕再被别人欺负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功夫。” 第九章 紫衣(下) 常柔并没有深究,看来这孩童的确只学了一点普通的养气功夫,和修士的真元法力实在有天地之差别,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此时那孩童转过身来抬头看着美貌的常柔,眨了眨稚气未脱的大眼,有些迟疑的问道:“姐姐,你是怎么到船上来的,上船的时候我没看到你啊。” 常柔的脸上冰霜渐消,回答道:“我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天上飞下来的?!”那孩童满脸惊异,显是难以置信,“难道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 闻得孩童此言,常柔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尽管是微微一笑,但也似化雪春风,说道:“我不是仙女,我和你一样也是凡人,不过修道多年,会些道法。” 孩童马上又问道:“什么是道法?是像说书的人讲的可以点石成金的仙术吗?” 常柔此时耐心出奇的好,又答道:“世人只是夸大其词了,那种改变物体本身属性的高明仙术是只有天上的大罗金仙才具有的莫大神通,凡人可不会。修道之目的虽是为了成仙升天,但有成者少之又少,大多修道之人都只能延年益寿而已。” 孩童看似对常柔口中所说的修道极有兴趣,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和那些武林高手一样,有很高明的功夫?我家姑爷也是武林高手呢。” 常柔的笑容之中微微透露出一丝轻蔑,说道:“修道之人拾天地灵气,参生死奥妙,待金丹大道有成,可引天地之力为己所用,试想雷电风雨之天威,沙暴山移之地势,又岂是武林人那点微末功夫所能比得了的。” 这些话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来说似乎很不容易理解,单只看他那茫然的眼神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在他眼中,如向天这般人已经是顶尖的高手,少有人敌得过,怎么在这个女子口中却变成了微末功夫? 尽管听不大懂常柔的话,但他也大概意识得到,她所修炼的功夫和寻常武林人练的不一样,听起来好像练了之后就可以变成神仙。 那孩童还在惊讶之中,林秋柔却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才想起他在舱底被刺了一剑,现在整条左臂还是血流不止,不过令她有些奇怪的是这孩童年纪尚小,这么大条伤口他又怎么忍受得住?如果是寻常人,早就痛得大呼小叫甚至晕过去了。 常柔指着孩童的左臂问道:“这条伤口……你不痛吗?” 孩童一下反应过来,好像突然又有了知觉一般,立时感觉到了刺入心底的痛楚,刚才拼命的忍住,可是现在血越流越多,他的小小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脸上全是汗水,嘴里直吸冷风,幸好还没有晕过去。 想那修道之人所用的长剑可不是只有锋利那么简单,幸好当时无岳子的控剑真元被常柔切断,不然孩童的小命也难保了,饶是如此,这也不是普通人能忍受得住的,看这半大小孩竟然可以忍住这么久,只是在长剑被拔出的时候才痛呼出声,由此可见他心志之坚非常人可比,连常柔都有些欣赏。 常柔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对孩童轻声说道:“你把衣服脱了。” 那伤口从肩头而下有一尺来长,孩童的半边身子上的衣服都比鲜血染红了,如果不将其脱掉也不好治疗伤势,但常柔素来喜好洁净,一双玉手不想沾上血污,是以叫那孩童自己脱掉衣服。 那孩童也知道常柔是要帮他治疗,看她拿出的小瓷瓶,里面装着的应该是灵丹妙药,当下也不多话,牙齿一咬,三下两下便把衣服脱下,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孩童的小脸已有些抽搐了。 常柔看到孩童的上半身,顿时被他身上横七竖八,四处布满了皮肤的伤疤吓了一跳,这个孩子的童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惨痛经历啊,竟然承受这么多的苦难,一时之间,常柔与生俱来的母性发作,心中顿时充满了怜悯。 她伸出玉手轻轻的抚过孩童的皮肤,一道道的伤疤致使孩童的皮肤变得粗糙,难怪他能忍受得了这道伤口,想必对伤痛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常柔轻声问道:“你这些伤口怎么来的?” 孩童吸了一口气,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小的时候父母双亡,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可是村里的其他孩子总是欺负我们姐弟两人,大一点的孩子还经常调戏我姐姐,我就和他们打架,可惜他们比我高,我打不过他们,所以才会受这么多的伤……幸好后来大小姐和姑爷收留了我们,我们才不用再吃苦。” 常柔听着他口中之语,脑中已经想象得出他们姐弟小时候的悲惨遭遇了,任何人都有同情心,常柔也不例外,她不禁有些感慨为何这个世上坏人总是杀不尽呢? 她打开小瓷瓶的瓶封,一股清香从里面飘出来,那药品仿佛是用百花酿制,孩童闻到这味道心神为之一振,感觉那伤口也没那么痛了。 见孩童脸上痛色稍缓,常柔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在他伤口的血肉模糊处倾斜小瓷瓶,一丝晶莹得近乎透明的液体从瓷瓶中倒出,流到孩童的伤口处,那孩童低头一看,伤口那地方鲜血不再流出来,而且血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生长起来,片刻之后伤口已经结疤,疼痛全部消失。 孩童心中惊奇之余,伸手摸了摸伤口处,血痂触手而落,露出了里面嫩红色的新肤。这已经超出了那孩童所能理解的范围,不觉呆立当场。 常柔脸露笑意,突然轻咦一声,望着倒在地上的铃儿脸露疑色,不自觉的说道:“你姐姐……她怎么没有气息了?” 常柔刚才一直没有注意,这下神识一扫,才突然发现那个丫鬟已经没有了气息,心头很是不理解。而那孩童听得此言,脸色闪过一丝异色,转身扑到铃儿身边,大声的哭喊起道:“姐姐你不要死啊……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啊……姐姐……” 常柔当然不会像那孩童这么悲伤,死一个无关之人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影响,仔细瞧去她才发现铃儿的口角处流出了一丝黑血,和床上躺着那个男子一般模样,看来她也是中毒身亡,而孩童的手掌上也有黑血。 细思片刻,她便明白过来,定是这孩童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手掌触摸到了地上那男子吐出来的毒血,而当他捧着他姐姐的脸的时候,手指又不小心碰到了他姐姐的嘴唇,那毒血便从口而入,将丫鬟毒死了。 常柔张口便想告诉那孩童实情,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现在姐姐死去他已是悲伤至极,又怎么忍心再把事情说出来更增加他的内疚呢?于是她开口之后话却变了:“或许你姐姐刚才中了毒……” 那孩童的眼中饱含泪水,但他那哭喊的声音令人听了只觉悲伤难耐,常柔心中明白,这种伤痛甚是悲苦啊,他年纪还这么小,和仅有的亲人相依为命多年,现在不仅收留他们的大小姐和姑爷死去,连唯一的姐姐也命丧黄泉,你叫他如何能够承受? 话说了一半,常柔再也接不下去,整个海面只听得见那孩童悲戚的哭喊。 常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小小的身躯,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那孩童也哭得累了,喉咙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常柔这才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男儿就应顶天立地,不要哭哭啼啼的,不如你跟我回宗门,可以保你衣食无忧,你看如何?” 其实常柔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命运悲惨的孩童,当年前朝皇帝失政,天下群雄并起,百姓遭殃。兵荒马乱之时,她也见过许多流离失所的孤儿,不过她向来比较冷酷,见那些孩童修道资质不佳,是以从未出手救过,但此时不知为何,她不想看到眼前这个孩童再继续孤苦,尽管他浑身半分灵气也无,根本不适合修道。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伤疤,又或许是因为那双灵动的眼睛,总之常柔此刻不想丢下他。 孩童疲惫的抬起头来看着常柔,再看了看铃儿,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一个半大的小孩,失去了亲人的庇护,也只能寻求一个避难之所了。 站在船头甲板上,常柔和那孩童一人抱着一个婴儿,只见常柔伸手掐了一个诀,一股天火从天而降,顿时将整条大船吞噬。 孩童目瞪口呆,似乎连悲伤都已经忘记了,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也站在这条船上,他不明白那股火是从何而来,旁边的女子一个手式就可以制造出火?这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站在旁边的常柔突然说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神智不清的答道:“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常柔又重复一遍。 孩童这才清醒过来,望了望身在火中的铃儿,目光慢慢偏移,最后落在冷炼那张恐怖的脸上,口中响起稚嫩的声音:“我没有名字,只知道姓冷,从小姐姐就叫我小六。” 第十章 抢夺(上) 朝阳初升,霞光万道。 此处是山麓,一条行人稀少的官道。两旁树木高大,枝叶繁茂,环境清幽。树叶上的晨露颗颗晶莹,没有虫鸣鸟叫之声,在浓浓的雾气笼罩之下,隐隐有些神秘的味道。 阳光正努力的透过重重数叶的阻挡在地上洒下班驳的光点,浓雾逐渐的被驱散,周围的环境慢慢的变得真切,远远的只模糊的看见官道尽头处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随着雾气的消散,两个身影变得更加清晰。 他们的速度并不慢,待得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一个紫衣女子和一个年岁不大的孩童。 此刻朝阳虽已升起,但树林之中还是透着些许寒意,只不过这点寒气对二人并没有影响。 那女子左手提着一柄玄铜宝剑,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肩上挎着包袱,右手却抱了一个裹着厚褥的婴儿,身旁的那个孩童皮肤黝黑,似乎经常在阳光下暴晒,他背上也背着一个婴儿,两个婴儿此时正在安睡,小脸上紫红色还未退去,显是刚出生不久。 虽然这孩童本身年纪就不大,大概十一二岁,但他背着那婴儿丝毫不露疲态,双眼灵动有神,步伐有力,看上去身体也较为强壮,至少不比普通读书人差,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必定练过几年功夫。 而那紫衣女子看上去则是柔弱至极,雪肤细腰,不过眼神锐利,面容冰冷,似是不生来便从未笑过,美则美也,但真要旁人说喜欢却是不敢,连看她一眼都需鼓足勇气。 大唐开国之后习武之风日盛,江湖侠客中也不乏女子,不过看眼前这女子的身段也不像是习武之人,一双玉手光华细腻,柔若无骨,并不似寻常练武之人,不知未何偏要提着一柄长剑。 但说来又是奇怪,任何人见了这模样都会觉得那柄长剑与这女子甚是相衬,配合她冰冷的容颜,竟隐隐透着丝丝看不见的杀气,好像是在告诉周围生人勿近。 这二人正是自东海而归的紫衣仙子常柔和劫后余生的孤儿冷小六。 这一路行来小六吃惊不断,这几天所听到看到的事情毫不留情的推翻了他以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那走在身旁的美貌女子常柔时而带着他如浮云般凝空飞渡大江大河,时而驾起法器平地升上千丈高空翻越崇山峻岭,时而又指掐仙诀驱使丁鬼差役,总之让小六如坠云里梦里,心神震荡。 在小六看来,这个女子就是天上的仙女,世上没有她办不到的事,这些本应该只存在于说书人口中的传说,小六眼中不可能的事情,如今都真切的发生在眼前,他也终于相信这个世上真有神仙。 几天前他们二人还在东海中的大船上,在那大船烧毁之时,常柔祭起宝剑带着小六飞起空中,直升百丈,在那团火光在眼前变小时,小六也被吓得晕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处小镇的客栈之中了。 一路上小六见了许多常柔所施展出来的玄奥道法,总觉身在梦中,不过一掐手臂仍然能够感到疼痛非常,所以他开始试着慢慢的接受,继而涌出强烈的修道之心,对常柔口中所说的玄心宗也更加向往。 只是小六不知,在常柔眼中,小六没有半点修道的资质,能不能进得玄心宗的山门,还要看师尊和掌教的决定。 要不是小六和两个婴儿的身体实在不能承受高空的猛烈罡风,常柔早就带着他们直接驾起法器飞回终南山了,又何需费时步行走回去。在常柔的记忆中,恐怕近五六十年所走的路加起来都没有这次走的多吧。 一路上两人并无多少话说,个中原因自是常柔本身不喜多言,凝结了几十年的冰霜也不大可能融化,就算她对小六有很强的同情之心,但性格决定了她不对小六恶颜相向已是小六莫大的荣幸了,又岂能再过奢求? 幸好小六也甚是乖巧,很是懂得察言观色,善于揣摩他人性格,他知晓常柔性格有些冰冷,也不会主动的没话找话,只是默默的跟随在一侧,常柔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多话,休息时端茶送水也很勤快,总之不让常柔操心琐碎的事情。 照看两个婴儿的事情也交给了小六,常柔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给两个婴儿洗澡换布,进食喂汤都是小六在做,其实他自己也不懂得这些,只是尽量的做而已,他当然看得出来常柔对这两个婴儿极是看重,所以做起来是尽心竭力,连喂那两婴的羊乳都是他亲自去弄来的。 常柔对此也较为满意,在她看来,小六命运悲苦,从小又寄人篱下,学到的东西自是比十一二岁的普通孩童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几天下来,常柔也发现小六脸上的笑容要慢慢多了起来,亲人逝世悲伤也在渐渐淡忘了,这自然是好的,一个孩童本就应该天真烂漫,不应考虑太多的事情,今后日子还长,又怎能日夜悲伤。 两人都是不发一言的向前走着,常柔习以为常,小六则在心头暗思习得道法之后如常柔那般无所不能,到时想必那些武林高手在自己手下也如若无物了吧。 一想到这些小六就心情舒畅,便会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不过那天真的笑容里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仿如与生俱来。 二人行至一条山泉旁,常柔突然开口说道:“已走了三个时辰,你应该也累了,先吃点干粮,我们在此处休息一下再走吧。” 小六也不答话,随便在山泉旁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从怀中取出干粮就着清爽可口的泉水便吃了起来,他知道常柔吃不惯这粗糙的干粮,于是也不询问。 常柔手上掐了一诀,一团约有拳头大小的青色火焰便出现在她的身前三尺处,接着她伸手虚招,一道泉水呈水柱般平空而起,汇聚到那团青色火焰上方,像是有一口无形的小锅兜住,一滴也未落下。 对于这等常人无法理解的奇事,小六已是见怪不怪了,常柔说过,引火驱水只是普通的道法而已,通常能下山行走的修道之人都会的法术。也不知那团火焰的温度究竟有多高,小六的第一口干粮才咽下喉咙,那火焰上方的山泉就已经沸腾了,一个个气泡在水团中不停翻滚,最后在表面破裂。 常柔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茶杯,放上几片茶叶,袖口一拂,青色火焰顿时消失,那煮开的水全都往茶杯中落下,没有洒出半滴。她细细的品着茶水,神色甚是惬意,那张脸在茶水冒出的热气中也变得有些虚幻,小六也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 刚喝完一杯热茶,便听到一声刺耳长啸从山腰传来,直透山林,绵长不绝。那声音时低时高,似虎似豹,总之绝非发自人口。 啸声掠过整座大山,瞬时便惊起了无数飞鸟,其余小兽也是四下逃窜,就算常柔和小六两个行人站在官道上也不理会。有只兔子竟然慌不择路的撞在小六身上,连忙又开始奋力奔逃,明显是被吓得不轻。 小六惊了一下,显然这声音的主人定是山间巨兽,他生在海边,各种海底生物倒是见过不少,但山林间的兽类却没见过。听得那啸声中隐有威压之势,让人不由自主的便会产生惧怕情绪,小六也不例外,啸声传入耳中令他心神浮躁不已,心生不安。 不过因为有常柔站在一旁,他又知道常柔身俱玄奥道法,倒也没有太担忧,管他什么巨兽,在神仙面前又怎么狂得起来。果然,只见常柔面容一寒,抬眼盯着山腰处,冷声笑道:“这点道行也敢妄图出山作恶,哼……简直不知死活。” 说罢走到小六面前,把怀抱中的婴儿交于小六手中,对他说道:“你不必害怕,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去除了这个无知妖孽。” 接着常柔飘身而起,升高十丈,眼中冷芒一扫山腰,便发现了那道啸声的出处,面容一寒,朝那处直飞而去,消失在树林上空。 此山名曰钟山,因主峰形似金钟而得名。山间动物不少,却没有什么猛兽,所以猎户通常不来此处。山脚下便是官道,行人虽然稀少,但也时不时有人路过这里,最近百年并未听闻有巨兽行凶伤人。 人间界灵气不足,所以也无修道士居于此处,妖类修炼本就比人类要艰苦许多,更是不会到这里来了,因此钟山附近还是比较安全。不过此时可就不同于往常了,山腰处葱郁的树林之间正有一头猛虎在快速奔行,看它身长近两丈,一条虎尾也有半丈长短,体形庞大,显然已不是寻常虎类。 猛虎体形如此巨大,奔行如电,远处只能见到一道黄黑相间的影子快速的移动,所到之处草木皆折,山石碎裂,一片狼籍。周围的其余动物畏惧其威势,早已逃窜不见,失去了踪影,独留这头百兽之王肆意飞奔。其实这头猛虎在深山中修炼了百年有余,现下已属妖类,只因钟山灵气不足,修炼起来事倍功半,道行一直得不到精进,所以这才出山准备另找灵地继续修炼,以求化身为人,进而得道升天。 动物因智慧低下,不知修行方法,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时又不懂得如何纳为己用,徒然浪费许多时间,因此修炼起来比之人类要困难百倍。通常要等到化身为人,方能尽开七窍,修行速度才会加快一些。 一般说来,千年妖怪的道行大致与人类修行百年的成果相当,这还要视妖类种族而定。动物中最聪明的自然是狐猿犬猴,就算它们潜心修炼至少也需耗去三四百年时光方能化为人形,而剩余如虎类则更废时日。 第十一章 抢夺(下) 即便是妖物的道行已逾千年,到得一定时日便会无所精进,除非能够得道升天。而且修炼的进度还要依修炼方法而定,如果修的是低等道术心法,就算能活千年之久,道行也不会高到哪去。 况且修行之道本是逆天而行,等到了一定时日还有天劫降下,避无可避。 而妖族所要承受的天劫比人类又要难上许多,连人类修行得道的大多遇天劫化为飞灰,更不必提这些妖族了,所以千年以上的妖怪实在是少之又少,即使有也大多潜藏灵界深处修炼,因为一身的妖气总会吸引很多修士追杀,即便从来没有作恶也不能为正道中人所容纳。 当然这只是寻常种类,天地间也有不少洪荒时期传下的异种奇兽,至于这些种族的修炼进展如何,就不能做寻常揣度了。眼前这头虎妖虽已修行了百年,身形虽巨,但其道行却是不深,它多年未出山林,刚一出来便狂啸数声以展其威,哪知却惹恼了正在品茶的常柔。 这头猛虎妖气不浓,如若不发啸声常柔自也不会知晓,好歹她也算是正道宗门出身,除魔降妖可是正道中人无法推卸的责任。 想那虎妖未脱兽形,又怎能推测得知今日会遭横祸? 常柔身在空中,一眼便望见那正自奔跑的虎妖,袖口一甩,身形加速,眨眼间已至虎妖前方不远处,随后降下,落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冷眼看着从前方急速向她奔来的虎妖,眼神中满是轻蔑。 那头虎妖也只知低头奔跑,尚以为群兽震服,都已散尽,并未察觉到一个紫衣女子从天而降。正奔行间,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轻叱道:“孽畜,你不在深山潜心修炼,以求得道,竟敢出来要出来祸害人间!” 此声有如春日惊雷,虎妖只觉耳中嗡嗡直响,立即停脚,不过由于速度太快,一时停不下来,直滑出三丈距离,坚硬的山石也抵不住它四只钢爪,被生生磨出一道深槽。 虎妖身形停住,那声轻叱似是仍在耳中盘旋,竟有些眩晕,它也开始害怕起来,很明显来人的道行比它高深许多。 虎妖抬头望见树干上站着的紫衣女子,她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把自己的妖气逼开,顿时让它感觉很不舒服。在那女子眼神凝望之下,虎妖立即觉得身上有千斤之力压下来,虽然还能够承受,不过惧怕之心却更增,身体也有些发抖。它心中自然知道,这女子是正道修士,专杀它这种妖孽,只可惜自己不能人言,无法对她说自己只想另寻一处深山修炼而已。 常柔没有多言,从树上冉冉飘下,面对如此巨兽仍是怡然不惧,抬脚一步步向虎妖走去。随着常柔的逐渐靠近,虎妖越发害怕,已变得像刚才慑于自己威势而逃窜的小兽了,身体瑟瑟发抖,一条钢尾甩来甩去。 当常柔走近它十丈范围内时,虎妖终于支撑不住,转身便逃,四肢用力,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只恨没有再生几条腿,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今日要出来了。 常柔冷冷一笑,右手一把拔出仙剑承影,霎时光华大放,连天空中悬挂的明日都逊色三分。只见常柔身形不动,长剑对着那奔出十丈的虎妖向下一劈,一道无双匹练划空而去,直追虎妖身躯。 轰然一声响过,那道匹练击在地上,大地都为之颤动。光华所到之处,灵气四下散去,山石碎裂,树木断折,地上又出现一条更深的凹槽。 “呛”的一声,剑已归鞘,四周旋即又暗淡下来。 而那虎妖仍然还在向前飞速奔跑,那道凹槽就在它的身体正下方,似乎那道剑光对它没有半点影响。 又跑出了几十丈,那虎妖突然一分为二,以脊椎为界,变成两块。鲜血从伤口处激射而出,洒满山林,山风吹过,腥味扑鼻。 两块虎体仍在前奔,再前进了十余丈,才终于失去了平衡,轰然倒下,激起漫天尘土枯叶,不知又撞断多少林木。 妖气散尽,山林中的一切又恢复了平常。 常柔脸色不变,似对此事早就习以为常,对虎妖的两块尸体不再看一眼,凝空飞起,飘然下山,徒留万千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从地面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个紫影施施然从山腰处飞下来,待要到达地面之时,速度却突然加快,电射一般落在地上,点尘不惊。常柔之所以突然加快速度,是因为他在空中便望见小六倒在地上,像是已经死去,而那两个婴儿已然不见。 看了看脚边的小六,常柔发现他只是身体受到猛烈的震荡,气血翻腾,地上有他吐出的鲜血,必定是受了重伤晕过去了,暂时还死不了。只见他手中还抓着一条链坠,正是那婴儿颈上所带。 常柔并没有多么的担心小六的生死,更让她关注的却是那两个婴儿的下落。这二婴修道根骨之好世间难见,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被别人掳走,对于一个宗门来说,可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 常柔也较镇定,能在这里掳走二婴的必定也是其他宗门的修士,既然小六还没死,那暂时也不用理会,还是追回二婴要紧。 她立即运起玄功,神念一起,近百年修行所具有的道行彻底体现出来,神游境修士的灵力汹涌而出,没有任何阻碍的四散开去,顿时布满了整个钟山方圆十里附近,所有活物的一举一动都尽现她的心头,好似在眼前一般。 仔细一查,她马上就发现了蛛丝马迹,此时正有两道灵气在飞速的逃离她的神识能探察的范围,往一东一南两个方向逃逸而去。她自然感应得到,那二人手中各抱着一个婴儿,显然是分头逃跑。 常柔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该追哪一个,那二人道行虽不太高,但也不是寻常修士,如果再浪费时间,想必二人都可以逃逸成功。于是常柔也不假思索,祭起承影宝剑飞身便往东方追去,寻思至少也要抢一个回来。 常柔全身真元激荡之下速度何其之快,还没过多久便望见了前方一个红色人影正在驭剑飞行,脸上寒冰更冷三分,默运玄功直追而去。 前面的红影显然早就察觉到常柔追了上来,只叹道行没有她高深,任凭如何运功驱剑都甩脱不掉,好像自己运气也极差,怎么她偏偏就是追的东边? “凝气境羽士,但那剑芒吞吐漂浮,真元散而不凝,这气息倒不像是哪一宗门子弟,散修?”常柔心中默想,一介散修竟也敢在人间界作乱。 朗朗青天,一红一紫两道影子从天际划过,距离越来越近,再过片刻前面那道红影就要被追上了。 待两人的距离还有两三里远近之时,常柔冰冷的叱道:“敢在我常柔手下抢人,胆子不小,放下手中婴儿,我留你一个全尸。” 前面那红影听见这话全身都抖了几下,连脚下所御之剑都不稳了,心想怎么碰上的是这个煞星,今日杀劫难消啊。红影虽不敢答话,但仍旧全力向前飞行,反正都是一死,自然要做垂死挣扎。 常柔见对方不理会,面上寒气更盛,再一发力,速度又加快少许,转眼间二人距离又拉近了里许。就在这时前面的那道红影突然停住,似是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便不再浪费真元。 此时常柔心中已是愤怒至极,一见前方红影停住,立刻运起剑决,龙吟之声响过,一道虹光划破天空,向红影击去。 那红影自知难挡神兵之威,也不躲闪,而是把手中婴儿举起,迎向那道仙威十足的剑光。 常柔一见此景,连忙运足真元将长剑横挥,那道光华眼看就要劈在婴儿身上,却随着常柔的手势往旁边劈去,堪堪从婴儿上空三尺处划过,危险至极。幸好常柔道法深厚,才能将神兵承影操控得如臂使指一般,没有伤到那婴儿毫发。 不过那道剑光并没有停滞下来,而是方向一变,又往那红影高举着的双手扫去。 这一剑林秋柔已是运足了所有的功力,只求一举奏功,速度之快令那红衣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万般无奈之下,那红衣人不得不闪电般的缩回双手,这才免去了断手之厄。只见他左手翻覆间真元爆燃,正准备杀了那婴儿后逃窜,就在真元将吐之际,胸间一股浩然的真息猛地拍来,玄门真元透过身体直击心脏,又透过全身血脉,搅乱丹田祖窍,霎时浑身灵力无法齐聚,直直从空中坠落。 “这小娘皮果然惹不得……” 这已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又是一道剑光闪过,红衣人被拦腰劈为两半,鲜血内脏四散。 常柔的猛然爆发,两三招已取走一位凝气境羽士性命。 婴儿没有了支撑,迅速向下方落去,只见紫影连闪,常柔已把婴儿抄在手中,低头一看,这婴儿几乎没有了气息,想必是承受不住刚才如此快速的飞行所致。 当下常柔连忙用自身真力为手中的婴儿调整血脉,过不多时,那婴儿苍白的脸色终于转为红润,“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常柔心中安定不少,神念再探时,抢走另外一个婴儿往南方逃去的修士已不知所踪,不禁心头大恨。 总算也抢回了一个。 常柔回到山泉旁时,小六仍旧昏迷不醒,呼吸非常的急促,看上去很难受。常柔用灵力一探,便知道小六内腑受伤颇重,幸好自己身上还有几颗灵丹,救一个普通人是绰绰有余了,不过还需要调养几日才能完全复原。 常柔用泉水给小六服下了灵丹,又用自身真力助其在体内化开,小六的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 小六的呼吸逐渐平稳,只有那婴儿才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差点就被死神夺去。 第十二章 玄心(上) 终南山脉位于灵界中部地带,绵延几千里,汇聚了诸多山川地脉。终南山居于当中,集诸脉灵气于一身,乃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洞天福地之一。 由于终南山脉灵气充足,是以众多灵禽异兽藏于山林之间,更传说深山之中隐有许多洪荒异种,上古奇兽,日夜吸天地灵气,聚日月精华,道行深厚,连修行的高人也不敢轻易招惹。 终南山上峰峦起伏,古怪崎岖,云雾相连,近于海岛。白鹿玄猿时隐时现,青狮灵猴玩耍山间,道道清泉自峰上而下,清流溪涧映带左右,山林中青松绿柏色翠入眼,奇花异草香馥淡雅,云雾缭绕,氤氲叠嶂,鹤唳冲霄汉,鸾翔映云霞,有如仙境一般。 终南山主峰名曰太玄峰,高达三千丈,仿如拔地而起,直插云霄之中,险峻至极,终日为云雾遮挡,不见其面目。 修道大宗玄心宗便是立足于终南山,其主殿玄心宫便是建在太玄峰顶,接天之处。 玄心宗历史悠远,建宗已有万年之久。据宗内典籍记载,开宗祖师本是一读书人,偶入秘境,无意中获得一卷无名经书,乃是一位已经成仙升天之人所留下的法门经卷,所载内容便是修道成仙之法,玄妙非常,益用无穷。 那读书人得此奇书之后立时被其吸引,终日不食不寐,参经据典,修习此道,因有大智慧,苦练甲子有余所学大成,有神鬼莫测之能。那读书人便自号玄心子,寻至灵界终南山开宗立派,收徒传法,名为“玄心宗”。 四百年有余,玄心子终于参破天机,得证大道,成仙而去,留下妙枢心经三卷,道藏万千,后人得益良多。其弟子中也有能人,万年以来又出了几位得道成仙的高人,是以玄心宗在修道界一直屹立不倒,是名副其实的正道大宗。 玄心宗最近一位飞升的高人是第三十一代宗主羽阳真人,尽管近七百余年无人修得飞升之果,但是根基仍在,时有高人出山领袖群雄,其实力不容小觑。 当今宗主为云虚真人,修道三百余载,功参造化,法力通玄,百年前已是窥虚境道尊,传闻如今已是洞虚境地仙,有飞升之望,又有慈悲心肠,乃世间绝世人物,灵界无人不知。 玄心宗虽是大宗,但收徒极严,非资质绝佳者不能列入门墙,因此门人极少,不过个个都是才情俱佳的人物,大多在修行界享有名声。 太玄峰下方圆千余里均属玄心宗的地界,灵界修士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此时终南山中的山腰处有两人顺道而上,往那太玄峰行去,正是常柔和小六二人。只因小六和婴儿的身体对于修士来说太过虚弱,不适于飞行,所以常柔只能慢慢的行走,这一路行来,耗去三月有余。小六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尽管艰难,但他没有半点怨言,有幸能拜在仙人座下,就算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自上次婴儿被人抢走一个之后,常柔便多了些小心,只因这两婴根骨实在是出类拔萃,修士出手抢劫也在情理之中,一个宗门的兴盛与否,有的时候就凭借那一两个惊才绝艳的天赋异禀者的引领。 自从人间界进入灵界之后,常柔更是谨慎非常,一路提防,再不离开婴孩的身边,一直到进入玄心宗的地界,常柔才彻底放下心来,灵界虽大,修士万千,但还没有几人敢到终南山来放肆撒野。 一路上走走停停,所见之景色让小六大开眼界,他常居东海并未见过多少高山峻岭,当他站在太玄峰下仰望那被云层遮掩的峰顶之时,心神便被震住,这等巍峨高山是何等壮观,那磅礴的气势直令小六想起海上的滔天巨浪,都是一般的慑人心魄。 终南山的瑰丽景色又是极其秀丽,简直让小六有些流连忘行,直叹原来灵界风光竟是如此令人神往。在他看来,这终南山上的绝美境地,只有说书人口中的蓬莱仙岛上的景致能与之媲美了。 山路崎岖,又极为陡峭,待二人上得峰顶,又过了三日。 从峰下上来,常柔一直用自身真元为小六和婴儿驱寒保暖,护住他们的心脉,又用法器为他们护体,阻挡高空罡风,直到走近玄心宗山门处,这才得以改变。 说来也很奇怪,那太玄峰的山脚下树林郁郁葱葱,随着高度的增加,高大的灌木逐渐减少,过了山腰之后,只剩松柏还能生长,待到云雾之上,便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不见草木。 而在这玄心宗的山门前,却又现春意,抬眼向上望去,自山门以上绿意盎然,仿如山脚处,直看得小六惊奇莫名。 他又怎会知道,这太玄峰顶,玄心宗山门以内布有众多法阵,能聚天地元气,可改自然之力,是以峰顶四季如春,可避炎炎夏日,不见秋风冬雪。 而这众多法阵组合起来又构成了乾坤玄心大阵,乃是开山宗主玄心祖师布下。他参阅仙人遗迹,结合自身通天手段,方布下这玄奥阵法,祖师留言是说若有人侵犯玄心宗,门人不敌的情况下,尽可发动此阵,必能尽歼来敌。 至于其威力究竟如何,倒是无人得知,尽管万年来倒是有过厉害修士到此处生事,宗内高人却能抵挡得住,这阵法也从未发动过,所以就算玄心宗门下弟子也不知这乾坤玄心大阵是否真的存在,外界总有传闻这或许只是玄心宗用以震慑宵小的计谋也说不准。 这一路小六已经见过许多奇事,自觉见识大增,但当他站在了玄心宗山门前,却无法自抑,就像几个月前见到常柔玉手掐诀引来天火般,再次呆立当场,脑中只剩空白。 眼前的情景,任何人见了都会震撼不已。 两根白玉圆柱高达十丈,通体晶莹,柱身刻有旭日东升之祥图,华丽非常。白玉圆柱顶端横跨一块方形玉石,长七丈,宽一丈,同样晶莹剔透,表面宝光异彩,上书三个醒目古篆:玄心宗。 这便是山门。 山门后是一块巨大的圆形广场,地面全为青玉铺就,毫光毕现,亮可照人。 广场左端边缘处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高有百丈,腰身之粗至少需二十成人牵手相连方能环绕,也不知是何品种。树上枝干长向大多向广场外侧,枝干巨大,树叶繁茂,终年常青,直可遮天蔽日。众多灵禽栖身树上,鸣叫不止,有如仙音,饶耳不绝。 广场右端边缘处立有一块巨石,通体黑色,体积庞大,乍一看去略有些突兀。巨石表面可见淡淡凹槽,似是用利器凿出,不过因为色调太过黑暗,看不真切。巨石右下角立有一块玉碑,上书“试剑石”三个大字,想来便是指这块黑色巨石了。 广场对面正中央连着白玉长阶,椅靠山体斜而向上,长二十丈,高一尺,隐隐有宝光溢出,光辉淡然。从小六站立之处望去,长阶密密麻麻好似通往天庭,数不清有多少级,看得他眼睛都有些花了。 长阶尽头处的峰顶仿佛被利刃削平,站在下方只可见一条白线,不知峰顶情形如何。 由广场向上,每上升十丈就有两条支路与白玉长阶左右相连,通往山峰两侧,便是玄心宗的门人平日所居之所,只是峰回路转,被山体遮挡,看不见那清幽之处。 山门以上皆被氤氲雾气笼罩,时有异兽灵禽怡然而行,看在眼里,确如仙山宝境。 就在此时,峰顶处传来一声沉闷钟响,穿透所有雾气云层,直达百里之外,回声缭绕不绝,玄心宗上下无人不知。钟声传入耳中,动荡心神,处于呆滞状态的小六顿时清醒过来,只觉头脑清爽不少。 晨钟暮鼓,扣人心弦。 那才那记钟声还在山中回荡未绝,又是一记钟声从峰顶传来,接连响了九记,引得群山轰鸣,回音激荡。 钟声绕耳,小六感觉这比运功三十六周天之后还要舒畅百倍,耳聪目明,浑身轻盈,舒服得只想呻吟,没想到这钟声竟有这等妙用。 常柔听得峰顶响了九记钟声,脸色一动,心想今日回来竟然得逢如此重要日子,面容间略有喜色。 当小六还陶醉于钟声之时,忽然看见白玉长阶的两旁多条支路上陆续的走出几十道人影,想来应是玄心宗门下弟子。这些人或穿道袍,或着俗衣,皆手捧法器,踏上白玉长阶便拾级而上,直往峰顶而去。 看那些弟子碰面也不交谈,行色匆匆,步履轻快,也无人招呼山门前站着的常柔和小六二人,似是峰顶有何大事发生一般,才如此匆忙,转眼已被雾气遮挡。 小六心中奇怪,如果紧急为何又不驾起法器直接飞行? 常柔也不停顿,拉起小六便踏进山门,横穿广场也随在那些人之后拾阶而上,一步一步的行走,朝峰顶钟声响起之处行去。 第十三章 玄心(下) 小六也不记得到底走了多少级阶梯,也没注意总共耗去多少时间,就在他快要筋疲力尽时终于踏过最后一步白玉长阶,看到了峰顶的情景。 峰顶上又是一个广场,铺以白玉,不过其面积比之下面那巨大的广场要小了一些,呈半圆形,那白玉长阶所接的正是圆弧边缘,相接处浑然一体。 广场边缘长着几株古树,也不知其年龄多大了。 前方是一个宏伟至极的大殿,背靠山峰,依山而建。 大殿以千年寒玉为柱,明耀紫金为顶,琉璃作瓦,玄木作檐。柱有九根,上雕巨龙,四个檐角立有四神兽,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大殿正正门上方中央悬挂一块巨匾,上书三个镏金古篆,正是“玄心宫”。 而太玄峰到此也至顶端,峰尖位于大殿背后,只比大殿高出十丈左右而已,尖端处立一玄铜方鼎,余烟袅袅,以祭苍天。 大殿右侧悬有一口大钟,想必刚才那九记钟声便是这口大钟发出,只是不知何人敲响。 再看玄心宫门前,站有几十个人,排列整齐,按辈分而定位置,共有四排。 最前面一排站着七个道人,皆身着明黄道袍,绣有东海日升祥图,四男三女,鬓发高挽,束以玉簪,冰肌雪肤,道骨仙风。 第二排十余人,大多着玄色道袍,也有两三人如常柔一般身着俗衣。 第三第四排各二十余人,除去身着俗装的,其余全着青色道袍,只是第三排的道袍背后绣有八卦图案,而最后一排的道袍上则没有任何纹饰,还有数个和小六年岁差不多的道童站在末尾。 除最前方那七位黄袍道人面容稍微苍老一些,那几个道童略显稚嫩之外,其余几十人看上去年岁都相差不大,皆是二十到三十岁之间。 所有人都是静静的站着,不言不语,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常柔俯下身子在小六的耳边轻声的说道:“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出声。” 小六乖巧的点了点头,抱着常柔递来的婴儿一动不动。常柔转身行至第二排末尾站好,那些人见了她都是轻点颔首,算是打声招呼,但却没有发出言语。 又等了片刻,那太玄峰的峰尖后面突然透出一道宝华,光束直冲上天,明亮耀眼。 这时在玄心宫门前立着的众人都有了动作,第一排的七个黄袍道人手捧法器,身子微弯,颔首下低,向前倾斜,而后面那些弟子则全都俯身下跪,将法器捧在头顶处,所有的人口中不约而同的高声喊道:“玄心宗门下弟子,恭迎宗主出关。” 只见一个道人自峰尖之后冉冉升起,映着彩气宝光,长须飘飘,慈眉善目,身着金色道袍,一身仙风道骨,有如那仙人从天而降,足踏彩云,闲庭信步般飘过峰尖和大殿,然后徐徐降下,落在众人的面前。 此道人正是玄心宗宗主云虚真人,三十年前闭关峰后灵寐洞,潜心修炼道法,今日出关。 云虚真人手抚长须,看了看面前的七位明黄道人,又瞧了瞧他们身后跪拜的弟子,脸上微微一笑,道:“都起来吧。” 众人闻言站起,望着云虚真人,面容严肃,神色恭敬。 云虚真人环视一眼,然后看着广场边缘处的小六,口中轻咦一声,似是有些惊奇,然后开口问道:“那孩童可是我宗新收的弟子?”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常柔,方才他们都见到常柔带着那孩童上来,只是为迎接掌教出关,是以没有询问而已。 常柔面容不改,上前两步,欠身答道:“启禀宗主,这二人是我途中带来,如何安排,还请宗主示下。” 云虚真人点了点头,伸手相招,对小六轻声微笑道:“小孩,你过来。” 声音虽轻,但也清楚的传入小六的耳中,小六只觉这道人的笑容极为亲切,和那常柔完全不同,初时见这么多道人还有些害怕,但现在却担忧尽去,抬步便走向云虚真人。 转过头来,云虚真人对众弟子说道:“此次闭关,我潜心参悟宗门道法,于先天推演之术略有所得,方才出关之前我推算了一卦,卦象怪异,扑朔迷离,实虚不明,灵界似有波澜将生,千年平静或许会被打破。只叹我修为不够,天机难测,到底是福是祸如今仍未可知,你等身为我玄心宗门下弟子,自当勤修苦练,参悟道法,力保灵界太平,扬我玄心威名。” 一众弟子齐声答道:“谨尊宗主教谕。” 云虚真人点了点头,说道:“修道之时,切忌浮躁,道途艰难,不可冒然强求,以免根基不稳,自毁道胎,切记道法无边,修心为上……二代三代和四代弟子先下去吧,常柔暂留片刻。” 众人低头,下峰而去。 这时小六也走到了云虚真人的跟前,抬头看着这个仙人般的老道。 云虚真人淡然一笑,从小六手中接过婴儿,略微一看,问林秋柔道:“此子灵气充盈,根骨精奇,你是从何处寻来?” 常柔欠身答道:“弟子下人间界行走之时途经东海,偶然碰见人间江湖仇杀,待弟子下去查看时早已死伤殆尽,惟余两婴和一孩童,弟子见那两个婴儿灵气充盈,实是天生的修道奇材,便将其带回终南山,只可惜中途斩杀一只虎妖时,一时不察致使两个婴儿被抢,弟子只追回了这一婴,另外一婴不知所踪。” 七个黄袍道人和云虚真人是同辈,那个婴儿已经在七位真人手中轮流转了一圈,他们都发现这个婴儿灵气根骨高出常人数倍,的确是千年罕见的修道奇材,心中也自欣喜。 毕竟要寻得这样一个门人那是千难万难,玄心宗内现在的弟子中还没有一人资质有这婴儿那么高,但听到常柔说出还有一个资质和这婴儿相当的被人抢走,立觉惋惜不已。要知这等人材将来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或许能修得飞升之果也未可知,常柔的师傅云寒真人脸露煞气,冷声道:“何人这么大胆,连我玄心宗门下也敢出手抢夺?” 常柔答道:“看那人气息功法,可能是一散修,当时为救此婴没有太过注意,是以弟子辨别不出。” 云虚真人淡然说道:“命数使然,不必强求,得此一子已是幸事。” 常柔又说道:“当时弟子看到天空微现紫象,隐有雷电之声,只是道行太浅,不知其因,不过那异象突生时正是这二婴出世之时,也不知是否是机缘凑巧,弟子心想或许这二婴并非凡胎。” 云虚真人淡定的脸色也微微一动,说道:“如若果真如此,我玄心宗得此良材,又将更上层楼了。既然此子是你带回,那便拜在你的门下吧,我宗弟子不分脉别,各位真人都可传授他道法,不过你要用心一些,为他打好根基。” 常柔答道:“谨尊宗主之命。” 接着云虚真人转过身来,手抚小六头顶,问众人道:“你们看此子又如何?” 各位真人早用神识探察过,发现此子竟然浑身没有半点灵气,心中也是惊奇,只是方才谈及婴孩,没有询问。 几位真人的道行比之常柔高出不止一两个等级,但用神识查探的结果却并无二致,如若是闭上眼睛,就会发现此地根本没有小六的存在,那里就好像是山石在呼吸一般,若是小六闭住呼吸,那就相当于在列位真人的神识下隐去身形,察觉不到了。 几位真人全都看着小六,心中直感惊奇,整个灵界能在他们的神识中完全掩饰自己灵力修为的修士数也数得出来,也难怪他们会感觉这么奇怪,活了两三百年还是首次见到这种人。 而小六则不知这些神仙为何要望着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小六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便低下了头,也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 这时常柔说道:“这孩童的姐姐是那婴儿父母的丫鬟,当时那丫鬟也死了,弟子见他孤苦伶仃甚是可怜,便将他也带了回来。弟子也早已发觉他……情形特殊,非我道中人,如若宗主不许,弟子明日便送他下山。” 云寒真人心中奇怪,常柔是她最疼爱的弟子,对她的个性是一清二楚,说好听些是性情清淡,说难听些是冷酷无情,何况这个孩童并不适合修道,她怎么会突发怜悯之心? 小六一听常柔说要送自己下山,心头一惊,双腿一软连忙跪了下去,脸上又转换出悲戚的表情,对云虚真人的说道:“老神仙,求求你不要逐我下山。” 云虚真人又是淡然一笑,说道:“既然你已上山,进得我宗门内,自是天定因缘,你就暂且住下吧,待过几日再看你与我宗是否存有道缘。” 各位真人默然不语,此子浑身无半点灵气,看上去虽挺机灵,却根本不适合修道,收进山门也只是累赘,不过宗主已经发话,他们也不好出言反驳。 云虚真人又对常柔说道:“你带他们下去吧,好好安置。” 常柔道了声遵命,便带着小六和婴儿下去了,见二人身影消失在阶梯处,云虚真人才对另外七位真人说道:“你们随我进殿。” 第十四章 议世(上) 玄心宫主殿有三进,由前至后分别为太清殿,上清殿,玉清殿,三殿连绵,依山而建,气势不凡。 太清殿通常用于宗门议事或召集门人授业传道,是以除了主墙上立宗宗主玄心子的挂像和列为真人讲经的桌案之外,整个显得大殿空空荡荡,只有地上排列整齐的蒲团,其余并无多少摆设和装饰。 上清殿主要用于祭奠之用,其正中摆放着开派祖师玄心子的千年黄玉雕像,高达两丈。像前有一案几,上面摆放的乃是玄心子亲笔书写的门规戒律,以及他的平生事迹,每一个拜入玄心宗的门徒都要在祖师雕像面前三跪九叩,方能算是列入门墙。 左边墙上则挂着几千年来玄心宗得道飞升的高人画像和牌位,画中个个仙风道骨,飘逸若尘,画像下则摆放着记录他们一生的传记。右边墙上则挂着历代宗主的画像和牌位,虽然大多没有得道升仙,但也俱都是大贤大能之人。 大殿的一角还有几排书架,上面的典籍则是玄心宗每一个门人的情况记录,有大功绩者则多记录,无功绩者则只有一个名字,幸好玄心宗向来弟子不多,万年下来这里的书架也只有五六排而已。 玉清殿中存有玄心宗道藏典籍和历代门人修行心得笔记,门人不能随便进入,只有修行达到一定程度得到准许之后方能入内修习更为高深的道法,而有些经书道法还需得到宗主亲自许可才能参阅。 因为玄心宫靠山而建,是以玉清殿之后便是山壁了,殿后有一条通道可通至山腹以内,不过门前下了重重禁制。整个玄心宗上下禁地也有几处,而此处则是最严令禁止闯入的地方,只有宗主一人才可以进出,门中也有弟子曾议论那传说中的乾坤玄心大阵阵眼是否就是设在其中。 此时在太清殿,包括玄心宗云虚真人在内的八位真人围成一圈在蒲团上坐着。 大殿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正是殿顶悬挂着的紫檀香燃烧散发出的味道,此香乃是用多种灵药配合百年檀香木制作,道门中人修行时辅以此香功效更佳,不过也只有玄心宗这等大派才有实力连议事之时也可点着。 整座太清殿寂然无声,八位真人都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神态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过了片刻,云虚真人缓缓睁开双眼,顿时两道精光射出,有如星辰,仿如能看透世间万物,但旋即又暗淡下去,恢复了平常。 像是感应到了这道有神精光,其余七位真人也随即睁开了双眼,不过人人自若,目不斜视,只是淡然的看着地面,等待着云虚真人开口。 轻轻的拉了一下道袍,云虚真人笑道:“三十年时光弹指而过,方才我略微试探了一下,各位师弟师妹的道法也都有精进,实在可喜可贺。” 众人闻言皆面现喜色,能得到云虚真人的称赞,说明这二十年来清净苦修也算没有白费。 坐在云虚真人左侧的云武真人说道:“我宗道法深奥,玄异非常,我等潜心修炼三十载,也才有些须进步,算不得什么,倒是师兄此次闭关之后,百尺竿头,修为又更进一步,得道飞升指日可待,这才是我宗千年未有之大事。” 云虚真人淡然一笑:“成仙得道谈何容易,我自知修为,想要飞升今生恐怕无望,真是愧对列位祖师和师尊……” 七位真人默然不语,连道行修为最深的宗主云虚都飞升无望,自觉他们自己也没什么机会,玄心宗七百多年无人成仙,看来这个情况又将延续下去了。 云虚真人见众人不语,随即说道:“玄心宗立宗已有万年,也不过九人修得白日飞升之果,而这九人哪位不是才情绝艳,有大智慧大神通者,成道之不易由此可见一斑,我等资质,怎比这九位圣人,不能成仙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们也莫心灰意懒,修道讲求慎悟,如果潜心苦修,也不是全无可能,各位师弟师妹资质不在我之下,加之祖师神灵佑护,你们或也可得证大道,要知修道在于清心无为,一意追求飞升,便会落了下乘,切记。” 众位真人闻言点头不已,心知宗主云虚真人能有这等领悟,资质修为早已在他们之上,不过他们也是道行高深之人,自能理解云虚真人话中真意,失望神色随即不见。 云虚真人见他们不再失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闭关三十年不理事务,不知在这段时间此界有何大事发生没有?” 在这三十年间暂代宗主之职的是坐在云虚真人右侧的云空真人,当年入门之时他排行第二,修为之深也仅在云虚真人之下,而且处事冷静,通达情理,甚得玄心宗上下弟子敬佩,云虚真人三十年前闭关之时将宗主之位交于他暂代,其余真人也都毫无异议。 此时他想了想之后答道:“师兄闭关后第二年,紫阳宗派出已至窥虚境的天成真人携两位弟子前往东海寻觅灵药,然而却消失无踪,至今不见其踪影,其宗主天元真人推测可能已遭不幸,但至今未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二十五年前北荒寒地突然出现一邪宗,崛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其门人性情残暴,嗜血嗜杀,短短五年便造下无数杀孽,我正道宗门群情激愤,后来被我玄心宗,玉皇宗和太微宗遣弟子联手所剿灭,那邪宗昙花一现之后便被摧毁,只是逃走了几个余孽。” “二十一年前酆都九幽城附近一只蛇妖现世,道行近千年,九幽城上百修士被蛇妖吸尽真元而亡,后被九幽城主幽绝真君出手降伏。” “十七年前玄冥宫长老乾诤真君突遭天劫,形神俱灭。” “十四年前金霞宗一位长老在距山门百里处被杀,元神被毁,魂消魄散,至今没有查到凶手是谁。” “十一年前有一道人自东而来,言称紫阳宗门下天明、天景两位真人盗其门派宝物,且打伤其门下弟子,在紫阳宗山门前单人只剑将两位真人击杀,紫阳宗门下弟子设阵拦阻,但被那道人破阵而去,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那道人是何门何派。” “同年玉皇宗与千巫道门下弟子为争夺一只一千六百年的成形血茯苓而发生冲突,死伤二十七人,事后两宗宗主出面解决,茯苓各自一半,不再追究,但自此以后,两宗积怨日深。” “七年前金霞宗门下与我宗常柔同列五彩仙子的赤霞仙子妙谨叛出师门,并盗走镇派七宝之一碧焰梭。” 顿了一顿,云空真人最后才说道:“大概就是如此,天下还算是太平。” 云虚真人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我宗门下弟子修为精进如何?” 灵界各宗门道术法经或有不同,但修士道行境界却有统一的划分,共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四个大境界,世俗对应称呼为灵徒、羽士、道尊、地仙,各大境界又分三个小境界,自下而上为出尘,固元,炼气,凝气,心寂,神游,化神,分神,窥虚,洞虚,化虚,合道。 这时主要监察宗内弟子修炼进度的云寒真人说道:“二代弟子中有六人,三代弟子中有二人共八人已达炼神返虚境。” “其中常明师侄修为早已至窥虚境,修为不在我之下,众人皆知,勿用细说。常平、常风师侄于十余年前突破至分神境,其余五人暂且处于化神境。” “除此八人外,剩余弟子中十六人处于炼气化神阶段,其余处于炼精化气阶段,所幸众弟子资质上佳,再过一甲子左右,或许能再有几人突破至炼神返虚境。” 云寒真人说完之后,云虚真人面带嘉许之色的点了点头,口中说道:“看来我宗门下弟子并未懈怠,个个都潜修道法,进步神速,实是我宗之福。” 以玄心宗的修道之法,每想要前进一小境自是困难,而想跨一大境,其艰难程度又要高出何止十倍。 当今玄心宗内只有云虚真人和云空真人二位的修为已达炼虚合道境界,灵界修士尊称二位为地仙,其余六位真人还都是处于炼神返虚境界,世称道尊。要知他们可都是苦修了两三百年的高人,几十年也没再精进一步,由此可见成仙之艰难。 玄心宗收徒不分年龄,二代弟子中常明子拜在云虚真人座下,入门比云寒真人还要早,是以道行之深堪比这几位真人。常平子、常风子是云空真人的门徒,列入门墙之时也只比上一代中最晚入门的云阳真人晚了十余年,所以能突破到分神境也在情理之中。 常柔虽是云寒真人的弟子,和常明同属一辈,但年龄相差的确太大,修为也相去甚远。她资质极高,可以说是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但道行也只是在神游境而已,而从灵寂境达到神游境,她耗费了将近二十载的时光。 第十五章 议世(下) 尽管常柔年龄不算大,可在玄心宗却是二代弟子,在修行界的辈分之高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也是别人不敢招惹她的缘故之一。加之云寒真人将神兵承影传与她,可见对她是疼爱万分,不仅使她实力大增,别人就算实力比她强但也会顾忌三分。 只常平、常风二人的进步,也足以让云虚真人欣慰了,不算已达炼神返虚境的弟子,这三十年间又添三位道尊,另有二人或在二三十年内有望再上层楼,全宗的实力自将大增。 云虚真人稍微想了想,又向云寒真人问道:“常柔境界如何?” 云寒真人答道:“常柔在二十余年前突破了灵寂境而进入神游境。如今真元稳固,气海满盈,只需多加打磨,想来突破至化神境是水到渠成。” 云虚真人闻言说道:“她修行不足八十载便突破至神游境,这份资质实在难得,想来也不至辱没了承影宝剑。” 听到宗主称赞自己的爱徒,云寒真人心中自是欣喜,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就在这时,云虚真人却是面容一整,随即说道:“此次出关之前,我用七宝金钱起卦问事,但见那卦象平和,诸事皆祥,想必我宗近年必定兴盛,心中自然欣慰。正到我准备拾起七宝金钱之时,哪知中间三枚金钱无故碎裂,一断为二……” 听到此处,其余七位真人皆尽动容,十四道目光同时望向了居于上座的云虚真人,一脸的惊异之色。 云虚真人仿如没有瞧见,而是继续说道:“我心中惊讶之余,连忙细察,之后才发现此卦并非大吉,而是吉中带凶,但具体会凶到什么地步,奈何我修为不足,实在看不透彻,若是师尊仍在世,必能解我心中困惑。” 各位真人闻言皆脸色凝重,太清殿氛围一时压抑至极。 云阳真人开口说道:“方才在玄心宫外,我听师兄说灵界或将再起风云,我还以为是师兄为了激励我宗门下弟子勤加修炼道法,而故意这么说的,原来真有其事?” 云虚真人微微一叹道:“此事的确不假,是以我才邀各位师弟师妹一同进殿议事,就是为了寻求一个万全之策,就算到时天下果真将乱,我宗也好有个准备,方可相机行事,确保祖师传下的万年基业不致毁在我辈手中。” 众真人又是一惊,云寒真人立刻问道:“师兄,难道真有如此凶兆会影响我宗基业?” 云武真人随即说道:“我宗立派万年还从未遇到过能危及基业的大难,此次即使凶兆显现,当也不至于会有如此严重吧?” 云空真人接过话头说道:“事无巨细,只有做最坏的打算,最万全的准备,才能将损失减至最小。”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云虚真人又说道:“你们也莫惊慌,那卦象并非是大凶之兆,只是太过蹊跷,我又无法看透而已,但据我所能,也可知一二,那卦象虚虚实实,吉凶各异,我等只要准备充分,想必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众人知道云虚真人的起卦占卜阴阳,窥探天机之术在灵界久有盛名,当年师尊也曾说过他于此道天份极高,现在既然连他也无法完全破晓卦象之秘,那其他人自然也就更没办法了。 其实他们都是道行深厚的高人,又何尝不知天机最是难测,而且变化多端,又有谁真能完全知晓未来的命运?能窥测其中一二,预知部分天机,有时间能准备一番,已是万幸之事了。 沉默片刻之后,云阳真人首先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天机如此难测,我等也仅是知道有大事发生,但当今天下平静已久,我宗也山门清净,那凶兆不知何时何日应验,又如何预防?” 各位真人都是面色严肃,这个问题的确是无人能够解答。 云虚真人叹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处变而不惊方是我等修道之士本色,上听天命,下体天心,不论将要发生何事,我们都以平常心面对即可。你们也大致注意一下,如果发现有何异变,当立即通知我,我们一起商议决定,我宗山门立此有万年之久,所传弟子也不是畏难之辈。” 其余真人皆供手称是,然后大殿之内又恢复了安静,不过氛围沉重了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武真人开口说道:“我回忆方才常柔师侄所说,这才想起那日我与玉皇宗明寿真人在东海天涯峰上论道,我二人也曾见人间界东方天空呈现紫象,隐隐有雷电之光,算起时间来,正是四个月之前。天露异象,必将有事发生,常柔师侄所抱回的婴儿应时而生,莫非那婴儿身上藏有什么玄机?” 思索片刻,云空真人说道:“此事大有可能,可惜观测天象之术非我宗擅长,如若太微宗素乩真人也见到此异象,必能知晓因果缘由。” 云虚真人细思片刻之后说道:“素乩真人道行虽然高深,但已闭关多年不问世事,这等异象想必没有看到。不过……就算没有异象,单凭此子天生资质,他日也非是池中之物,我宗得此良材,对发扬宗威助益不小。”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我适才看了一下,此子面相奇异,我看不透彻,将来命运无法推测,我等自应当严加管教。如果那异象果真是因此子而生,或许也是我宗契机,云寒师妹,你需督促他从小用心修行,其余各位师弟师妹也当尽心传授其道法,培养此子早日成材,扬我宗声威。” 众真人答应了,有此传人,于宗门自是获益。 云虚真人还有几句话没有说出来,而只是在心里想着:“此子命数难定,入我山门之时吉利卦象突显凶兆,难道将应验在他的身上?良材易找,美玉难寻,他将来如何,或许要赌上一回?” 云阳真人像是突然想起一事,随即说道:“方才常柔师侄还说婴儿本有两个,同为一胎所生,二子资质相当,只可惜被人抢走,那……另外一婴也注定不会平庸一生,只望不要入了邪魔之道,危害世间啊。” 其余真人也微有叹息之声。 许久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云月真人突然说道:“云虚师兄,你在我们之中年纪最长,求道三百余年间,可曾见过没有一丝灵力的活人?” 听到云月真人的问话,他们这些人也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那个孩童,也就是常柔带回来的小六。刚才气氛凝重,众真人都几乎忘记了这个怪异的孩童,这下经云月真人提起,突然又觉得这孩童果真是奇怪之极,至少他们都还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况。 云虚真人脸上闪过一丝特异的色彩,缓缓说道:“那孩童情形,实为我生平所仅见,在他之前,我从未见过还有这等活物。” 云阳真人眉头紧锁,说道:“按理说只要呼吸这天地之气,承受日月照耀,或多或少都身俱灵力,而他……这是怎么回事?” 云虚真人淡然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等虽活了两三百年,但又岂知尽天下所有事,这只是我等见识太少,不用太在意。” 云空真人接道:“此子不引天地之灵气,不吸日月之精华,极不适合修行,与我宗并无道缘,师兄为何还要留他在山上?” 云武真人也说道:“常柔师侄带他站在山门前时我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感应到两道灵气而已,其中一个便是那婴儿,于是我以九记钟响通知弟子齐聚玄心宫前,顺便也为那婴儿伐精洗髓。当时那孩童也在一旁,应该也会受我真元影响,但刚才所见这孩童与山石无异,这对他似乎并没有半分用处……” 云虚真人道:“这孩童随常柔不远万里来到我宗,以他的年纪一路上应该吃了不少的苦,不过他并无半句抱怨之言,这份求道之心很是难得。看他样子也非愚昧之徒,就让他呆上几日,如若果真不能修行,他自己也会知道应该何去何从,这太玄峰可不是普通人居住的地方。” 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何况我见他双眼灵动,也非是常人之相,将来或许也有奇特际遇。” “怎么这次闭关之后,道行反而退了不少,竟然接连有两个人的命数无法推测……我是否应该再闭关一次?” 这一句他只是在心里说着,并没有出口。 云空真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刚才也仔细看了一下那孩童,印堂之中微现赤红,眉心深处隐透煞气,尽管推测不了他的命数,但凭这两点也可知他杀孽应是不轻,留他在我宗呆上几日也好,就算不能传他道法,也可教他一些处世根本,正其心念,化其戾气,来日莫要多造杀孽,也算是累积功德了。” 云虚真人点头赞道:“师弟有此心念,实是天下之幸,我等修行之人自应心系苍生,方才是正道!” 众真人默然不语,心中却在仔细体会着云虚真人这句话的真意。 第十六章 月冷(上) 一轮冷月悬挂于天上,此刻已是半夜时分。 位于太玄峰顶的玄心宗山门内,因为没有云雾的遮挡,所以那轮弯月清晰异常,淡淡冷辉洒向尘世,清净而悠远,那星辰也直如触手可及一般,可惜立于窗前的小六却一点也没有欣赏这如画月景的兴致。 这里是玄心宗的普通客房,从白玉长阶最底下的一条支路中走进,此时并无其他宗门的人前来拜山,所以这一层只有小六一人居住。 小六抬眼望着满天的星辰,眼珠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的脖颈上系着一条链坠,那颗坠子白里透红,在月光映照之下透着晶莹的朦胧光华,煞是美观。 仔细看去,那坠子内的红色呈一彩凤形状,被白玉包裹其中,正是小六和常柔在路上被抢走的那个婴儿颈上所挂的链坠。 那日小六还没看清楚对方是谁便被打伤,快要晕倒之际双手茫然乱抓,结果没有抓得住手中所抱的婴儿,反而把其中一婴的链坠给抓在了手中。 想来那贼人只图尽快抢走婴儿,所以也没在意一条链坠是否失落,顾不得那许多,所以这条链坠便留在了小六手上。 而常柔所追回那一婴儿颈上的链坠并未丢失,加之这人间凡物入不得常柔法眼,于是这只血凤坠子就索性给了小六,并没有要去。 小六虽然不知道这对链坠名叫血龙凤,也不知其价值所在,但他自小对财宝就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嗅觉,也就当仁不让的收了下来。 在他眼中,以这坠子的成色,要是拿去卖的话,至少也可以卖个几万两银子吧? 不过此刻小六担心的倒不是这条链坠可以卖多少银子的问题,而是担心玄心宗的宗主云虚真人不肯收他入宗门。在来的路上看惯了常柔的玄奇道法,又见到云虚真人出关时的如仙风貌,你叫他又如何能不动心? 修道成仙,撼天动地,任谁都希望自己拥有这等通天彻地之能,更何况小六在江湖中成长,日日所见的就是以实力为尊,以本领争强的场面,想那神仙的本事岂是凡人所能比拟的,那向天在江湖中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他能飞天入地么?他能随手招来天火么?在玄心宗的门人面前,想必他连一招都敌不过吧? 如此之大的实力差距,这让小六做梦都想学到奇奥无比的道术。 现在这个机会就近在眼前,只要玄心宗内任何一个弟子收他为徒,等到将来有了常柔那样的手段,在人间界还有谁能奈他何? 不过小六也觉察得出来,看那几个老道的脸色,似乎并不愿意收他入玄心宗,虽然看自己的时候眼神中满是诧异,但却和看那婴儿的神色完全不同,惊讶和惊喜之间差别太大,小六自然分辨得出来。 要不是那宗主最后说的那句话,或许自己已经被赶下山去了,可是……要怎样才算与玄心宗有道缘呢? “我是否应该给那宗主送些东西打点一下?”小六在心里暗自琢磨。 自小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强盗群里长大,见识过太多的人心叵测,也习惯了做事都要算计谋划。 “他是玄心宗的龙头,只要他答应了,其他人肯定不敢再说什么。不过我的东西全都掉在船上了没有带走,不然也可以挑选一下,但是……那些金银财宝似乎加起来还抵不过这条链坠,何况那云虚老道是修道的人,应该不会那么俗气。” 小六转念又想到:“再怎么说,仙人也是人啊,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男人的欲望无非财,权,色三种,他应该也不会例外。” “论财,连铺地板用的都是整块的上好青玉,那玄心宫建得如此壮观,相信皇宫也没玄心宫这么好看,这玄心宗恐怕比那皇帝老儿还要富有,而且那些弟子手上捧的法宝可不是钱财能够衡量的,我又哪来更好的东西……此路不通!” “论权,他现在已经是玄心宗的龙头,在这里可没有比他权力更大的人了,可是他想不想做整个修道界的龙头呢?江湖中人都想做武林盟主,一统江湖,他应该也会想一统修道界,称王称霸吧!可惜我现在一点法术也不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地方……此路也不通!” “论色,只要没有断袖之癖,男人应该都不会拒绝美貌女子的,以前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就是春满楼的花魁,但玄心宗那些个女弟子每一个都比那花魁好看得多啊,而且那云虚老道看上去就真的像个神仙模样,连常柔这么一个绝美女子站在面前都能谈笑自若,毫不动心,难道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不为色迷的境界了?那可怎么办,我又到哪里去找一个漂亮得连神仙都会被迷住的女子去?此路……还是不通!” 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明知没有道路前行却还是为了要达到目的而冥思苦想,也不知是执着还是固执。 小六着恼的抓了抓头发,眼看着莫大的机缘就摆在眼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一闪而逝,自己却苦无办法,小六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烦恼过。 此时几声怪异的鸟叫声从山上传来,似是在嘲笑小六的无奈。 而云虚真人还在太清殿内,手捧一本道经读着,丝毫不知道宗门内正有一个半大的孩童在苦苦的思考着应该用什么来诱惑自己。 次日清晨,当小六还沉醉在自己修道成仙的美梦中时,房门忽而打开,一个人影飘了进来,身着金色道袍,长须随风而动,正是玄心宗宗主云虚真人。 只见云虚真人伸手虚招,一道淡淡的光华从他手中逸出,缓缓的飞到小六的上方,然后尽数没入了他的眉心处。那道光华刚一消失,小六立刻就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之后,睁开眼就看见了站在床前面含微笑望着自己的云虚真人。 小六心头一惊,连忙爬下床来跪倒在地,脸上自然而然的流露恭敬神色,口中叫道:“神仙,求你收我为徒吧!” 云虚真人呵呵一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小六只觉一股祥和的大力将自己身子托起,不由自主的便站了起来,再也跪不下去。小六知晓这是云虚真人使出的法力,自己无力抗拒,也就不再坚持,而是直直的站着,只不过脸上还是恳求之色。 云虚真人面容慈祥,但又有一派宗主的风度,他微笑着对小六说道:“我昨日已经说过,这要看你与我宗是否有道缘,还是再过几日再说这个吧。” 小六默然,既是如此,那也无可奈何了,不过有希望总是好的。 云虚真人又开口问道:“你可识字?” 小六连忙答道:“我识字,以前我学过。” 云虚真人笑道:“那就好,想要学东西至少也要读得懂经书才行,你随我来。” 说完之后,云虚真人转身向门外走去,小六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心头暗自高兴:“幸好当初找那酸秀才学过认字,不然今天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肯定是要教我道法吧,看来我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嘿嘿,一个酸秀才不去考状元居然做了强盗,真是笑话,不过我当初学认字是为什么?这我倒还忘了……” 从客房里行出来,云虚真人不发一言,小六自然也不敢多话,乖巧的跟在云虚真人身后,心中则在幻想着自己修得道法之后叱咤江湖的样子。 刚从支路出来走上白玉长阶,小六便看到正有几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小道童在广场上练功,看上去颇有模样。 小六羡慕的看着他们,也希望能拥有和他们一样的机会,能够入玄心宗的门墙。 那几个道童见到云虚真人从支路中行出来,连忙停止了练剑,同时躬身叫道:“参见宗主” 云虚真人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拉起小六的左手腾空而起,向那玄心宫的方向飞去。 小六身在空中,只觉一股柔和力道托着自己,速度虽快却感觉不到罡风扑面,同时他也没有注意到,那广场上正有几道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后背,似羡慕又似嫉妒。 云虚真人带着小六并没有进玄心宫,而是往一条支路行去,最后落在一间房屋之前。 两人刚一落地,眼前的屋门立即打开,一个面容清秀的玄衣中年道士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云虚真人恭敬的说道:“弟子参见师尊!” 云虚真人淡淡的说道:“常明,这便是昨日我给你说过的孩童,我宗弟子之中属你仁德最厚,这孩童便交与你了,你可要好生教导。” 常明子面容一整,答道:“弟子不敢懈怠,谨遵师尊法旨!” 云虚真人点了点头,转而对小六说道:“你这几日便跟着这位道长学习,莫要贪玩。” 小六赶紧说道:“不敢不敢,我一定好好修习。” 云虚真人点了点头,袖袍一拂,腾空而去,眨眼间已不见踪影。 小六转过头来看了看常明子,赶紧跪了下去,口中称道:“拜见仙长!” 常明子轻轻将他扶起,手掌按在他的头上,心念微动,一道灵力已透顶而入,向小六体内奔行而去。 小六的感觉和当时常柔把手掌放在他头上时一样,那道无形之力如河水一般奔流至身体内的各个角落,只是更为庞大,顿时浑身舒服无比,通体舒泰。 片刻之后,常明子收回了手掌,脸上微有惊异之色,但又像是在意料之中,旋即又微微的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失望。 第十七章 月冷(下) 小六一见常明子的表情变换,便心叫不好,难道他不想教自己道法?此念一生,他立刻又跪了下去,口中叫道:“仙长,我一心向道,求仙长授我道术!” 常明子再次将他扶起,和蔼的说道:“放心,我会好好教你的,随我进来。” 小六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放心了不少,心想只要你肯教,那就没问题了,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必定可以学得很好。 房屋中没有什么装饰,四壁徒然,唯有一床一桌一书架,那书架上只放着几本经书,窗前摆着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小六心中奇怪,玄心宗外观华丽至极,想来要装饰一间房屋肯定是绰绰有余,怎么这间房屋竟然比自己所住的客房还要简陋得多,难道这个常明子不受玄心宗的重视?如若不然,那就是他自己的心理有问题? 常明子也不多话,自己走到书桌处的主位坐下,然后一指对面的客位,小六连忙上前拉开凳子,规规矩矩的坐下,这才看到桌上摆放着一本《道门九戒》。 常明子示意小六翻开经书,然后说道:“你跟着我念。” 翻开首页,看到上面写着几句话,这时常明子已经开口诵读起来:“大道自然,始于自身,行为处世,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 小六心中觉得奇怪,怎么会教自己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从小学到的东西可以说和这些戒言相去甚远,几乎可以说是背道而驰,也难怪他会有此想法。 虽是奇怪,但他也知道想要学得道法,首先就要讨得眼前这道长的欢心,管他叫自己做什么,只要不是叫我去死,那都做得,为了学仙术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听他的话,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不要出错就是。这应该是玄心宗的门规吧,每个帮派都有自己的帮规,想来玄心宗也不例外,进门后首先学的就是这门规戒律。 心里有了此念,小六也不再多想,定了定神,便跟着常明子诵读起来。 日沉月落,晨晚交替,不觉间小六来到玄心宗已有十日,他每日夜里都会从梦中醒来,然后就会问自己这是否是身在梦中,下床走到窗前看了看峰腰处翻滚的云雾,再看看头顶上皎洁的明月,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然后在安然中带有一丝不甘的睡去。 十日时光,对于修道士来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和几百年的苦修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此刻的小六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十日以来,每日常明子都是教小六读背一些清规戒律,或者为小六讲解处世之道,无非是以圣人的行为来要求自己,可以说常明子教得很是尽心尽力,而且效果也很明显。 小六为了早日学到仙术,用心苦读之下早把那《道门九戒》背得滚瓜烂熟,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原以为自己背熟了之后常明子就会教自己道法了,却没想到常明子半点也没有教他道法的意思,反而是逐字逐句的为他讲解每一条戒律,还举出许多历史中的人物加以证明,务必要小六彻底的懂得那九大戒律的含义。 为了道法,小六只得装作非常专心的听他讲解,其实心中早已是很不耐烦,连小六自己都开始佩服此时自己的耐性和伪装的功夫了。 每到这个时候小六就会暗暗的想,难道每个拜入玄心宗的弟子都要把门规戒律学到这么透彻的地步才能学仙术吗?他便又有些同情起那些道童起来,但是更同情的自然是正陷于痛苦中的自己。 其实根据他自己亲眼所见,常柔对这九大戒律似乎就没有遵行,以她的脾气来说至少那和顺一项就被破坏得很彻底,看来这戒律学了之后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小六内心里很想告诉常明子他想学那种有莫大破坏威力的道法,却又不怕忤逆了这个平和的道长,于是也只有继续跟着常明子学习为人处世之道。 这晚小六心中烦闷,便走出客房,来到了山门处的巨大广场上,站在试剑石旁抬头望着那棵参天大树,心里仍旧是苦恼不已。 月色清冷,空气中有丝丝寒风,幸好玄心宗有众多奇妙法阵,要不然以小六的普通人躯体实在无法在这里站立这么长的时间。 就在这时一个小道士从白玉长梯上走下来,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在月色下竟有些高人的意味。不过因为这小道士背对月光,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脸。 那小道士慢慢的向小六走去,直到走到了小六的面前才停下了脚步,这时小六才看清楚了对方的相貌,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脸颇为俊俏,而且还带着一丝妩媚,看得小四心中惊奇,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子? 这时小道士向小六说道:“这位……朋友,请你让开一点,免得我误伤了你。” 清脆悦耳声音传入小六耳中,他才发现对方原来是个女子,只是穿着道袍有些不好区分而已。 听到对方的话,小四立刻移开了几步,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对方。 只听“呛”的一声,那小道士一把将长剑拔出,剑尖斜指向下,剑身反射月光,把她的周围都照亮了,一看便知这是把好剑。 那小道士轻叱一声,运起玄功,长剑突然振鸣起来,嗡嗡的声音在深夜里清晰可闻。她挽起一个剑花,长剑化作一道白光向那巨石击去,其势之快在小六眼里如闪电一般。 “叮”的一声脆响,长剑劈在巨石之上,随即反弹起来,其弹力之大致使那小道士也握不住长剑,只得松手任那长剑飞起,掉落在丈余开外。而那小道士的右臂有些微微的颤抖,似乎受了轻伤。 “唉……”那小道士叹了一声,“苦修五载,没想到这次连剑都握不住了。” 小六心中奇怪,她为何要用剑劈这块巨石呢?难道试剑的含义就是用来测试剑的好坏?他开口问道:“这位……道士姐姐,你为何要用剑劈这块巨石?” 那小道士转身面向小六,有些黯然的说道:“依照玄心宗的规矩,只有用法器能在这试剑石上留下痕迹才可以下山行走。” 小六诧异的问道:“你刚才那一剑力道这么大,这块黑石头有这么坚硬么?” 那小道士微微一笑之后才说道:“这块试剑石是从我宗第九代宗主立于此处的,谁也不知道它的名称,不过想要在上面留下痕迹却是千难万难,至少也需要修炼到凝气境才行……” 话还没说完,白玉长梯上又走下三人,两个小道士和一个未穿道袍的弟子,小四看那三人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想必年纪也应该相去不远。 那三人还没走上广场,其中一人已经高声喊道:“清容师叔,你可以下山了么?” 随即三个身影飞奔过来,但清容却轻轻一叹,对那三人说道:“我的功力还差得很远,恐怕只有苦修二三十年才有希望……华明,这么晚了你们还出来干什么?” 华明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六,然后才对清容说道:“我们正准备趁夜间安静到这里来练习一下三才剑阵。” 说完又转过来看着小六,说道:“这位兄弟,你来我们玄心宗已有十日,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六见华明的脸色有些倨傲,心中虽是不乐,但脸上却是十足怕生的表情,小声回答道:“我叫小六。” 三个小道童一听立刻笑出声来,定是嘲笑这名字太过俗气,但小六脸上表情毫无变化。 清容立刻喝止道:“不得无礼,这位小兄弟远来是客,你们不许笑!” 三人忙止住了笑声,不过华明却又说道:“这位兄弟能得宗主亲自教导,想必道行应该不浅,我们切磋一下如何?” 真是孩童心性啊!小六在心里说道。 尽管小六很想出手教训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幼稚小孩,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华明的年龄虽然和自己相当,而且自己也学过几年武功,可那又怎比得上玄心宗的道法仙术,所以忍着气,带点畏惧的声音答道:“我没有学过道法。” “哈哈……”华明装出很豪迈的样子,接着用蔑视的口气说道:“没想到你竟会惧怕,连这种借口都能找出,也不知宗主为何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华明!”清容又出声喝道,“你再如此无礼的话,明日我就告诉清秋师兄!” 华明哼了两声,便不再说话了。 一道杀气从小六的脸上一闪即逝,他知道有清容在一旁明华是肯定不敢动手的,而自己也没有出手的机会。 清容转而对小六说道:“小六兄弟,华明他无意出言冒犯,还请见谅!” 小六在心中冷哼一声,心道这也叫无意么?难道以为我连这么明显的挑衅都看不出来?倒真把我当十岁的小孩看待了! 不过小六却是用畏惧中带着些强撑自信的语气说道:“无妨,等我学了道法之后,再来向各位道长请教。” 华明又哼了一声,显是觉得小六借口逃避,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煞气在小六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越来越浓,常明子所教的道德规范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十八章 好胜(上) 小六在迷迷糊糊中从睡梦里醒来,一睁开双眼便发觉眼前大亮,抬头一看发现那朝阳早已升起老高了,刺眼的阳光刺进眼中,眨了几下之后方才适应过来。 昨晚他心头烦闷,后又被华明几句话气得直想发火,只是他知道打不过对方,所以才强忍住了怒气,伪装起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六从小到大都牢记着这句话,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他通常是不会动手的。 何况还有句老话叫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小六从不认为自己将来会是个君子,十年来的经历告诉他君子大多会死在小人手上,活不长久,所以这十年的期限大可以延长到二十年甚至是三四十年,总之要等到自己打得过对方的时候才会报仇。 昨夜回到客房之后余怒未消,直到半夜三更时分小六才睡着,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也是合情合理的了。幸好常明子并未限定教授的时间,只要小六醒了自己前去即可,所以他也不用担心会迟到受罚。 起床洗漱干净之后,小六推开房门正欲去常明子的住处继续学习道德戒律,却发现有三个人正站在门前。小六仔细一看,正是昨晚那三个小道童,以华明为首,三人呈品字形堵住了小六的去路,面有不善之色。 小六心知这三人定是以为自己跟着云虚真人学道,便心生嫉妒,时时都想和自己比试一下,以此证明他三人的资质比自己要高得多。 尽管是修道,但还毕竟是孩子,年纪太小,于处世之道并不了解,况且能拜入玄心宗的山门,这份资质已是同龄人中的翘楚了,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在好胜心的驱使之下便看不得别人的条件比自己更好,有此念头也算正常。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小六这几日来的痛苦呢? 华明也不多话,提剑上扬,剑尖直指小六,傲然说道:“我要和你比试!” 小六心头恼怒,但还是怯怯的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学过道法,你却非要和我比试,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吗?” 华明嘿嘿一笑,说道:“你有宗主亲自教授道法,足以证明你的资质是玄心宗内最好的,可现在却说自己没有学过,你叫我们如何相信?难道宗主就教出你这样一个无胆之徒?” 小六并未发怒,而是表情一变,说道:“不能得到宗主亲自教导,也只能证明是你自己的资质差,有胆量你倒是自己去问问云虚真人,看他是否愿教你这个愚蠢之徒!” “你……”华明闻言气极,开口骂道:“有种你就和我打一场,看我们到底谁更愚蠢。” 小六一笑,然后说道:“猪比人蠢,不过你可曾见过人和猪一般见识的?” 这一刻昨晚那个怯懦畏惧的小孩童仿佛是另一个人, 说到骂人,华明又怎会是在脏话堆里长大的小六的对手,而且这句话在小六看来杀伤力并不大。 华明却再也忍不住,一把拔出了短剑,口中大声叫道:“今天我不教训你誓不为人!” 小六却并没有多惊慌,而是轻松的拉了拉衣服,然后才向怒发冲冠的华明说道:“宗门九戒第六条:不得谗毁贤良,露才扬己,当称人之美善,不自伐其功能。第八条:不得欺负弱小,争强好斗,当待人之和善,不自伐其道德。这两条你们应该很清楚吧,不过你们似乎并不以为然?” 华明的脸色立时怔住,发怒的表情突然转为呆滞,这让小六觉得很有些好笑。 小六在江湖中浪迹多年,其心机又岂是这三个天天在世外桃源般的太玄峰修道的幼稚小孩能相比的。 他早看准了这三人虽然好胜心强,但在长辈面前胆子同样很小,这玄心宗的门规他们必定是不敢违抗的,你无论怎么激怒他,只要最后用门规一压,他们就不敢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了,只能乖乖的住手。 十年时间不短,足以让一个小孩学到很多东西。 华明学习宗门戒律的时候可不像小六这样连续学了十日的道德规范,对这《道门九戒》的熟悉程度,恐怕玄心宗上下没人敢说小六更加熟悉。况且华明一向好争斗,平日里一心只想学到高明的道法,所以入宗时学的门规戒律现在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又怎会像小六一样连做梦的时候都能背得出来。 他迟疑的看了看小六,很明显没了刚才的气势,他转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两人,然后问那小女孩道:“华绫,他说的两条戒律……可是真的?” 那叫华绫的小女孩歪着头回忆了一下,然后才对华明说道:“师兄,道门九戒里好像是有这么两句,我看还是算了吧,小心被师父责罚。” 华明呆了一下,脑中两个念头不停交战,最后还是害怕被责罚占据了上风,他重重的哼了两声,显然是怒火被憋着没有发出来而极度的不满。 小六见状知道他不敢动手,于是又火上浇油的说了一句:“人就是有手段可以让自己避免争斗,而猪生来就只能被为人屠杀,这就是两者间的区别。” 对于在自己面前嚣张的人,小六就算打不过,但也从来不留口德。 只可惜小六算来算去,却忘了小孩一向是缺乏理智的,眼前这个华明从小在太玄峰长大,哪有小六那么多的人生阅历,他做事但凭喜好,是典型的孩童心性。刚才被小六用门规压着不敢动手,这已经让他觉得在两个师弟师妹面前很没脸面,现在小六的一句话终于将他彻底的激怒,再也顾不得什么门规戒律,左手掐诀,短剑向前一指,一道细小的蓝电从剑尖处逸出,击向小六。 小六瞳孔瞬间放大:“他娘的,好像玩大了……” 那道蓝电迅疾非常,击在小六的左肩肩头上,“嘭”的一声,小六的肩头处顿时炸开,刹时肩头处衣衫尽碎,鲜血淋漓。 小六开始只觉得左肩又酸又麻,难受异常,那声爆炸之后,顿时一阵巨痛袭来,瞬间传遍全身,直冲大脑。 不过小六身上那么多条疤痕可不是白挨的,疼痛虽巨,但还不足以让他倒下,何况他又怎能在这样几个敌人面前示弱,所以他迅速的伸手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肩伤口,牙齿一咬强忍着没有出声,双眼只是恨恨的盯着华明,那眼神仿佛就是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华明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一招的力道,雷法威力巨大,虽然他仅仅是刚入门不久,但这玄心秘技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忍受得了的,要是寻常人早就痛极惨呼,像小六这样年纪的小孩早就该痛哭流涕,哭天喊地了。 刚发出那招之后华明本还有些后悔出手太重,毕竟宗主似乎有些看重他,只要稍微教训一下就行了,就待他开口求饶。可现在看到小六竟然不呼不叫,仿佛那伤口不在他身上,那鲜血也不是他流的一般,这叫他如何不惊。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其实小六早已痛入骨髓,只是忍住不叫而已,那眼神也越来越凌厉,华明心中渐生寒意,竟有些害怕起来,手中的长剑也不知该怎么摆放,一时目光游离想要逃避小六的眼神,脑子里变得有些空白。 华明身后的那个道童见小六神色凶狠,突然叫道:“你看什么看,是不是还想再试一下?” 小六闻言,转头向那道童瞪去,那道童立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脸上扫过,心头莫名其妙的跳了几下。 华明回过神来,色厉内荏的冲小六说道:“今天只是小小的教训你一下,叫你知道不能随便骂人……如果你敢告诉宗主是我打伤你的,你……你就给我小心一点!” 到头来他也不敢说什么狠话,还是害怕被责罚,心头已经有些后悔给小六造成的外伤了,用拳头也好啊,至少内伤看不出来。 小六突然目光一扬,看着三个的身后,口中叫道:“宗主仙长!” 三个小孩闻言一惊,连忙转过头去,如果这被宗主看见了,肯定会被责罚得很重。 华明才刚转过头,小六立刻向他冲去,狠狠的一拳击在明华的腰肋处。 华明看到背后无人,心知被骗,正欲转身,猛觉腰肋处一阵巨痛传来,顿时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置,开始不停的翻腾,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短剑掉落在地,双手捧腹,弓身滚倒于地。 另外两人看到华明倒在地上,弯如龙虾,身体还有些抽搐,偏偏又痛得叫不出声来,牙关紧咬,口中直吸冷风,眼泪鼻涕早已满面。 再怎么说小六也是练过几年武艺,虽然只是人间界的普通功夫,在修道者看来是不屑一学的微末陋技,但在普通人面前,小六这几招还是很有用的,至少杀人是没有多大的问题。 修道之人攻击敌手的手段是靠灵力真元符咒剑术之类,或是引天地之气,所以修道者一般不太注重外功的修炼,毕竟相互对敌拼的是道法,身体大多不需要接触。而武林人物则不同,他们不能引天地灵气,只能凭借自身修为,所以一向很注重外功,比如佛门的金刚不坏体神功,练到极至连向天那样的高手也无法撼动。 第十九章 好胜(下) 小六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几年,练的是内力,和华明等人比起来,外功可要强上不少,本来小六若用尽全力,一招之下足以杀了华明,但小六知道不能杀,这里可是玄心宗的地盘,自己可还要在这里学道术的,所以只是打了华明一拳,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华明也只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哪经得起小六如此猛烈的一击,差点就痛晕了过去。 旁边的两人还没反应得过来,小六又是一脚对着明华的小腹踢了过去,这一脚也是运足了内力,华明根本无法躲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脚踢在自己腹部。又是巨痛传来,华明的身体已经缩成了一团,嘴里全是苦水,偏偏又没有晕过去,所以很清晰的感受着这令人直欲死去的疼痛。 这时一旁的华志已经从地上抓起了华明的短剑,有些害怕的看着一脸狠气的小六,而那叫华绫的小女孩则有些惊慌的退出几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担忧,眼神游移的看着倒地的华明和对峙着的华志与小六。 小六大吼一声,猛的向华志冲去,完全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 华志年纪比华明还小,只有十岁,虽然也学了几年道法,但是从未经历过实战,哪像小六一般整天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当时就被小六的气势吓住,只能呆呆的把剑端在身前对着小六,双眼看着小六的身形离自己越来越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六的实战经验可谓丰富至极,攻敌一定要出其不备方能一举奏功,这点小六一直深信不疑,所以方才趁华明转头之际下了狠招,让他无力再战。 而小六看着华志的表情便知道他已被自己吓住了,以前肯定没有对敌经验,于是扑过去之前先大吼一声,在气势上慑住华志,果不其然,这一声吼叫很有用,华志差不多已经失神。 本来小六完全可以躲得过华志手中的短剑,但不知为何,小六对朝向自己的剑尖视而不见,仍旧直直的冲了过去,“嗤”的一声,华志手上的短剑插进了小六的左腹,而小六蓄足了力量的一拳也实实在在的击在了华志的右脸上。 “扑通”一声,眼前发黑的明志晕了过去,一头栽倒在地。 那柄短剑大半没入了小六的腹部,但小六不敢将剑拔出,只能伸手把伤口处按住,可是鲜血仍然从指缝间渗了出来,迅速的把衣衫染红。 小六能够忍住疼痛,却不能控制流血,脸色慢慢的变得苍白,逐渐没有了血色。他转过身来,看着站在不远出的华绫,那眼神仍旧凶厉,带着防卫的意味。 看着小六肩头和腹部都是鲜血淋漓,两道凌厉的目光从眼前扫过,华绫顿时被吓得又退了几步,侧过脸用余光瞥着小六,似乎不敢看那血腥的场面。 一个才只有十一岁,见到小猫小兔受伤都心中不忍的小女孩,小六现在的情形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血腥了,说不定还会引得她晚上做恶梦。 又是“扑通”一声,小六也倒在了地上,口中哼了两声之后便再无声息。 看着小六的身体倒了下去,华绫“呀”的叫了一声,情不自禁的向小六走近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看着他满身的血迹又不敢再上前。 华绫看了看仍痛得动弹不得的华明,又看了看被打得晕过去的华志,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小六身上,他的胸口似乎没有起伏,难道他死了? 华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死人,她怕得就快了哭了出来。终于一咬银牙,慢慢的走到小六身边,那苍白的脸和止不住的血不停的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还是鼓起勇气伸出腿踢了小六的脚底一下。 没有反应! 华绫心跳顿时加速,尽管心中害怕至极,但她还是再上前两步蹲了下去,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迟疑的伸向小六的肩膀,口中有些呜咽的说叫道:“你……你不要死啊……” 就在这时,小六的双眼突然睁开,同时右臂急速抬起,削掌如刀,迅猛至极的劈向华绫雪白的脖颈。 这一掌劈下,华绫必定会晕过去,这就是小六所想要的结果,也是方才装死的目的。 形势间不容发! 当最后的那个“啊”字从华绫的口中吐出之时,一股掌风吹过,带动着华绫的长发飞起,而小六的手掌却生生的停在了她玉颈的侧边,没有劈得下去。 此时的华绫已经彻底的楞住,完全没有反应,身体一动不动,手臂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白如葱段的手指恰恰触摸到小六的肩头,双眼中还是惊恐的神色,还有……小脸上流着的一行清泪。 那只手掌还是停在玉绫的颈边,只是已经没有了力道。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 终于,华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惊恐的后退两步,一下摔倒在地,但她紧接着又爬了起来,哭着向外跑去。 华绫的哭声越来越远,逐渐的消失在耳中,小六的右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一阵眩晕袭向大脑,失血过多的小六终于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此时他安心下来,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心头也没有一丝害怕,因为他知道,在玄心宗这个地方他是想死也死不掉的。当失去意识的刹那,小六又看到了那张呆在自己眼前,流着一行清泪的小脸。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手软,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云虚真人和云空真人站在玄心宫前,两人都默然无语,他们刚刚听完了华绫的解释。 有常明子的救治,小六就是两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也会给拉回来,那一剑并非致命伤,小六也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经过常明子的处理后,他现在正安静的躺在自己那间客房的床上,只不过仍旧不醒人事而已。 而华明,华志和华绫三人正跪在玉清殿的中央,等待着受罚。 华绫本来就有些害怕,面对宗主她更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方才已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一个字都没有漏下。 这时云虚真人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师弟,你怎么看?” 云空真人眉头一皱,说道:“华明因嫉妒蓄意挑衅那孩童,双方发生口角而大打出手,小孩子的争斗,不过华明心狭善妒,应该重罚。” 云虚真人又问道:“华明当时已被唬住,不过那孩童为何不避短剑,而是撞了上去?” 云空真人想了想,说道:“或许是他避之不及。” 云虚真人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其一,那孩童用言语刺激华明,而后又用门规压制,使华明不敢动手;其二,那孩童谎称我到来,趁机偷袭;其三,假装死亡,诱骗华绫……能说明什么?” 云空真人随即说道:“看来那孩童对敌之时有些智谋,不过在这种年龄,有此心计实属难得。” 云虚真人又继续说道:“从他击打华明、华志二人的力道可以看得出来,以他在人间界俗世修习的武功足以杀死这二人,但他不避长剑,舍命一击,却只是将明志打晕,这又是为何?” 云空真人淡然答道:“因为他想留在我宗修炼道法,所以不敢杀人。” 云虚真人笑了笑说道:“不止如此,他若避开长剑,华志或许会有还手余地,而他不会道法,等到华志缓过神来他就再没有机会。华志阅历浅薄,如果用剑刺伤了人必定会更加迟疑,这就给了那孩童可趁之机。最重要的一点,那剑伤虽重但却可以救治,所以挨了也等于没挨,但现在他受伤最重,情理都在他一方……所以过错肯定只能算在华明和华志的身上。” 云空真人怔了一下,说道:“如若真是如此,以他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便能如此恰当的利用时机,同时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考虑到我们处理事件的想法,这……这心机未免也太重了些!” 云虚真人接道:“几日前我听常柔师侄所说,当日她与紫阳宗门下斗法,无意间刺中了藏在船舱底下的那孩童,长剑贯穿左臂,血流不止,但他却能忍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是何等的忍性。而且刚才救治的时候你也看见他满身的疤痕,足可见这孩童心志之坚连成年男子也不一定比得过啊。” 云空真人细思片刻,这才说道:“这孩童心志坚定,对敌之时有智有谋,如果不是天生没有灵力,倒值得培养。不过他似乎心机甚重,出手也不留情……” 云虚真人呵呵一笑,问道:“难道你面对敌人出手的时候会留情面吗?” 云空真人想都没想,很自然的答道:“当然不会!” 云虚真人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或许是我多虑了也未可知,他只是一十岁小孩,哪来多少阅历,又怎会有如此之多的心计,不过是孩童心性,争强好胜罢了,何况他最后忍住没有对华绫下手,说明他心地也许并不坏……华明这次就罚他面壁三月,华志面壁一月,华绫面壁七日,至于那孩童,他与我宗无缘,待他伤好之后就送他下山吧。” 第二十章 禁地(上) 夜晚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清幽,那轮弯月还是悬挂在天上,冷眼漠视大地苍生。 三更时分,夜深人静,只有时不时从山间传来的野兽咆哮之声与禽鸟鸣叫之声打破这份寂静,衬托着深夜的安宁和静谧。此时玄心宗上下所有人几乎都已进入了无声……除了那个站在悬崖边上的瘦小身影。 从那身影的高度看来,还只是一个孩童而已,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本有些淡漠的脸更显得冰冷。他丝毫不畏惧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只是默然的看着东方,那里茫茫然只有一片空无,一双眼睛显得有些空洞,两道目光穿越了千万里的云层阻挡,不知落在了何处。 正是伤愈的小六。 此刻他的心里很是迷茫,明日一早他就会被送下太玄峰,从此与玄心宗再无瓜葛。 今日常柔来过小六的住处,看望他的同时也转告了宗主云虚真人的意思,以小六的身体天资并不适合修道,所以小六与玄心宗之间没有道缘。 没有道缘那为何又要教自己那么多的门规? 小六对此想不明白。 此时他的耳边还回响着当时常柔的解释:“教你的这些道德戒律是希望你以后为人处世当以仁义和顺为先,能做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哼,好人!”小六心底冷笑一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心地善良的人总是被欺负的多,死得也早,要不然哪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说法。况且你玄心宗也没有教出来什么好人,华明华志两个不就恃技欺人么?就算是你常柔,如果不是道法高深,你敢在别人面前那么嚣张?什么仁义道德,不过是这些修道之人谎骗世人而已!” 小六转过头向上望去,那里是被山石遮挡的玄心宫所在。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心头暗自说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最好不要让小爷我学到高深的道法,要不然你玄心宗门下如果碰到小爷,绝不会让他好过!常柔……我们之间还有一笔血债!” 不过转眼间小六的目光又变得无奈,因为他又想到玄心宗乃是修道大宗,门下弟子个个天资横溢,那常柔修道多年,道行深厚,就算自己的武功练到极至恐怕也接不下对方一招吧,这报仇之事又谈何说起? 想到这里,小六不禁黯然不已,神仙般的人物云虚真人都已经说过自己不适合修道,看来今生或许真的是与道无缘了,思来想去,什么都是空想而已。 思绪混乱,百转千回。 心头烦闷的小六此时根本无法入睡,转眼看了看房屋后面,略一沉思,然后便抬脚往玄心宗的后山走去。 玄心宗的后山林木丛生,山石嶙峋,灵气比之前山更加充盈,是以许多门徒修炼之时都会来这后山,不仅修炼的进度快一些,而且这里还更幽静。 当然,这后山一向都是玄心宗的重地,虽然允许门人到此处修炼,但也有地域限制,并非每处都可以随便踏足,有些地方属于门派禁地,门下弟子如若没有得到允许而进入必将被严惩。 其实惩罚并不是最惨的,而是禁地前一般都有许多阵法机关,如果不注意闯入其中便会身陷于内,稍有不慎,轻则死伤,重则灰飞烟灭,魂魄都会被打散,永世不得超生。 本来人死之后还可投胎转世,但如若魂魄被灭,就再无重生的可能,所以玄心宗的门人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也不敢随便进入那些禁地之中。 常明子也叮嘱过小六,这玄心宗的后山不可随意乱闯,门派禁地更不能贸然进入,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 尽管小六知道这些地方很危险,但禁地也就是宝物的代名词,如果没有宝贝藏在里面,那又为何划为禁地呢?这其中难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况且明日就要被送下山,如果再不去看一看恐怕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了,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点什么宝贝,至少下山以后也可以衣食无忧。 在后山转了一个时辰,小六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所在,四处都是翠竹松柏,山泉水涧,氤氲雾气飘来荡去,在冷幽的月光下仿如坟场。小六的胆量一向不小,但在此时此刻心中也升起一丝丝的寒意。 还是算了吧,小六心头想着,玄心宗的人个个都神通广大,这宝贝岂是那么轻易就拿得了的,不要痴心妄想了,最多下山之后把这个链坠卖出去…… 再看一眼天上冷月,心有不甘的小六也只得往回走去,后山的静谧太过诡异,小六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突然之间只想逃离这里。 正急行之时,小六突然一不注意踩到了一块碎石,脚下一滑,把握不住平衡,身体顿时倾斜,倒向一旁。 就在倒下的刹那,一道碧绿幽光闪进小六的双眼,只有一瞬间,眨眼就已不见,快得好似幻觉一般。 小六被这道光吓了一跳,心跳都加快了些,但环望四周,除了天上的月亮之外,并没有其他可以发光的东西,那刚才那道光是怎么来的?难道真是幻觉? 再看了看,确实没有光亮,小六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幻觉,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些莫名的害怕而产生的幻觉吧!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去再说,小六告诉自己。 正准备爬起来继续走,可是在从地上站起来的瞬间,眼中又闪过了那道碧绿幽光,仍旧一闪而逝,转眼鸿飞冥冥。 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再环顾一周,确信周围的确没有可以发光的物体,顿时一股恐惧感升上小六的心头,难道……是鬼火? 再也不敢停留,小六马上往来路飞奔而去,但突然心中一动,他又停了下来,慢慢的走回刚才摔倒的地方。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走了回来,然后慢慢的蹲下,又是一道亮光射入了他的双眼,不过转眼就消失。 反复的在站起和蹲下两个动作间试过几次之后,最终小六保持了一个半蹲的姿势,双眼望着对面不远处,而那道碧绿幽光也驻足在了他的眼里,没再消失。 那道幽光正是从小六凝望着的对面所发出,他心想那或许是什么金属在夜晚反射了月亮的光芒,方才他还以为那是鬼火,把他自己吓得不轻。 小六清楚这个地方断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一块金属,说不定会是玄心宗哪位门人无意中掉落的什么法器呢。想到这里小六大着胆子向对面走去,近了才发现,发出碧绿幽光的竟是块铜镜。 在岁月的侵蚀之下那块铜镜遍体斑驳,长满了铜绿,隐约还能看到铜镜的表面刻着一个太极八卦图。小六是识货之人,尽管那铜境已经是锈迹斑斑,但一看就是个古董,肯定值不少钱。 不过此时小六的心神却全不在这块铜镜身上。 那块铜境是嵌入山石里面的,在月光下小六看得很真切,铜境的下方是一块光滑的石面,其上刻着斗大的一字:禁! 小六心中惊喜莫名,正所谓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一旁长有一棵小树,上面结着几个青白小果,如果从小六行走的那条路上看过来,刚好将这个禁字遮住,在黑夜里想要发现这里并不容易。如果不是那无意间摔的一跤,大概小六现在还在路上不停的飞奔吧。 此处应该就是玄心宗的禁地之一了,只是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只见小六的身影在那斗大的“禁”字前迟疑了片刻,最终他还是抬步向前,绕过那个“禁”字,沿着里面一条更深幽的小径而去。 若不入虎穴,焉能得虎子!小六虽然年幼,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这条小径犹如是用利器从山中凿出来的一般,两旁都是壁立千仞的山体,从远处看来,这条小径便犹如一道缝隙。 前行了大约二十丈远近,有一处弯道,小六毫不犹豫的拐过这个弯,前方顿时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块不小的空地,青草殷殷,灌木丛生,前方的山壁上有一个大洞,洞口直径约有两丈,里面并非黑暗至极,而是隐有光华逸出。 小六望了望四周,发现没有怪异之象,又看了看那个洞口,里面透出的光华诱惑着他,不过他还看到了洞口旁刻着的四个大字:玄心重地。 前面那个“禁”字对小六没有起到警告的效果,这四个字自然也一样被他忽略掉了。如果不是重要的地方小六倒还不会去,有了这四个字,只能证明他没有来错,既然是重地,里面也应该存放着重要的东西吧。 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到洞口前,小六停住了脚步。他感觉到洞里似有若无的吹出一股细风,微微带着凉意,拂在脸上甚是舒服。 山洞内很昏暗,月光照不到里边,只能隐约的看见洞内有着人工开凿的痕迹。 月亮的光华只能照到洞口处向内两丈远近的距离,借着月光,小六看得见洞口处的洞壁和地面上都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有圆有方,有的排列紧密,有的杂乱无章。按理说那洞顶应该也刻着很多类似的图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应该就是护洞法阵了。 第二十一章 禁地(下) 小六站在洞口前不敢进入,他知道江湖中帮派的禁地处从来都设有很多厉害至极的机关,以防别人偷入,只要一触动机关,大多必死无疑,他相信这玄心宗也不会例外,而且这些法阵比机关要厉害万倍,连修道之人都不敢轻易触动。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小六仍旧没动,他的大脑正在挣扎。 山洞里面大有可能存放着许多宝物,小六很想进去一探究竟,但又怕丢了自己的小命,就算有宝物也只有留着性命才能拿得到。 入宝山而空手回,这不是小六的作风。 他眼珠一转,随即从地上捡起一小石块向洞内丢去,这一招投石问路可是江湖中人最常用的技巧。紧接着一连串的山石相击之声响起,那石块滚了半天终于停止在暗处,但整个山洞却没有产生任何异象。 会不会是因为这些法阵年久失修?既然此处是重地,又怎可能会没有一点防卫措施?又或许……机关设在山洞里面? 小六注视着山洞深处,神色平静,但心跳却是越来越快,手心也出了冷汗。 只见他抬起右腿缓缓的向前迈去,可是脚伸在半空却又停住,像是被什么物体阻挡踩不下去,然后整个身体又复静止,他的双眼望着前方,眼神忽然之间变得极为坚定,抬起的右腿迅速的踩下,踏进了洞口。 月夜依旧,没有丝毫声响。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心中再不犹豫,脚步连动,小六的身影没入洞内的黑暗之中。 小六的身影刚隐入山洞之中片刻,洞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只灰兔和一条青蛇。那只白兔跳得甚是迅疾,想是呆在太玄峰这洞天福地日久,比平常的兔子速度快了许多。而后面的青蛇也是穷追不舍,身体不住的摇摆前行,红色的蛇信从口中吐出丝丝作响,显是不肯放弃眼前这即将到嘴的猎物。 此处已是绝地,除了那山洞灰兔已无处可逃,眼看就要葬身蛇腹之时,灰兔再次跃起,往山洞之内跳去,后面的那条青蛇也不落后,突然纵身而起,一口咬在灰兔后腿上,两者一起向山洞内飞去。 就在兔蛇的躯体越过山洞洞口之时,那些淡灰的奇形图案骤然亮起,一时洞口处金光大盛,洞口向内三丈范围内的洞顶,洞壁和地面上全都刻着的法阵皆冒出了金光。 而那兔蛇的身躯一遇金光便化作了飞灰,转眼已经不见,好似凭空消失一般,只留下尺半长的蛇尾一段留在洞口之外,像是被一剑切断了,犹自扭动不已。 整个情景诡异至极,令人眼见之后不寒而栗。 兔蛇的躯体消失之后,金光迅速的暗淡下来,但洞口处却逐渐的出现了一道光墙,表面流动着淡淡的光晕,华丽得如同雨后彩虹,那光墙中心处浮现出三个兀自如水波般流动的锃亮古篆:镇邪窟。 再过片刻,那道光墙也消失不见,四周又恢复了适才的黑暗,只是这其间发生的一幕,小六却是无缘得见了。 自踏进洞口,小六就一直摸着洞壁,小心翼翼的前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两只眼睛睁到了极致,尽管洞内的黑暗使得他无法看到任何的东西。 不知为何,方才站在洞外之时隐约可见洞内有光华透出,可小四到了洞内却发现没有丝毫亮光,双眼已失去作用,黑暗席卷了一切。 周围寂静得可怕,以至小六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之声,正行之间,忽而觉得身后洞口处有些微光亮传至,急忙转头看时,光亮已然消失,仿佛那是自己的幻觉,洞中依旧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小六脸色有些发白,双脚刹时停住,似是没有力气再抬步前进,那黑暗已将小六完全吞噬。忽然洞内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大,在洞中清晰可闻,小六的神经瞬间绷紧,突然他才发现这声音竟是自己的心跳,那颗不安的心脏似乎都快要跳出胸口。 小六连忙伸手捂住心口,深深的呼了口气,双眼一抬,两道目光直指黑暗深处,抬脚又向前走去。 虽是极度的害怕,但他偏偏又不肯放弃,就算里面有再大的艰难险阻,小六也不肯在此时回头。当他心中认定的宝物已经快要触手可及之时,他总是会热血沸腾,甚至冲昏头脑,乃至不顾一切。 富贵险中求,这就是小六的逻辑。 在这样的环境中,时间难以估测,即使只过去盏茶时间,在小六心里也如悠悠千百年。 无边无际的黑暗最能勾起恐惧之心,但恐惧却能激起勇气,小六虽无法抑制心中的害怕,但他的心跳却逐渐的平静下来,再往前时,那种恐惧感已变成一往无前的勇气,双眼似发亮光,就算前方是通往地狱,此时在他心中也成为了坦途。 又拐过一弯,前方渐现少许光亮,小六心中更加镇定,徐徐而进,不再惊慌。过不多时,那道光亮越来越浓,四周山壁已是秋毫可见,待小六停下脚步之时,他已立于一片大殿中央,前方出现三条岔道,他举步无定,不知该往何方。 说这里是大殿也有些过于牵强,其实此处只不过空旷许多,大概五丈方圆,四周徒有山壁,依稀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却并无人工建筑。上方嵌有一颗玉珠,光亮正是那玉珠所发,使得这幽暗之所可堪白昼,饶是如此,山腹之中仍没有一丝声响,静得针落可闻。 小六心中有些迟疑不定,行至此处前方是何模样仍未可知,但既已至此他也不愿无功而返,心中计较片刻,小六便抬步向左而去。 皆无所知,不如随意。 无声无息,只有小六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荡盘旋。正行之间,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入小六耳中:“云虚,你闭关三十年,道行退步怎么如此之快,莫不是强自修行而走火入魔,导致真元自噬其身吧,哈哈……” 小六闻言心中大骇,难道云虚真人在这里面?念及于此,小六赶紧停下了脚步,顿时整条甬道之中只有那沉闷的笑声回响,而小六连大气也不敢出。 笑声突然之间又复停止,小六不敢妄动,惟恐被里面的云虚真人发觉自己踏足玄心宗的禁地,无论任何门派,这可都是杀身之祸,小六还心存侥幸,希冀云虚真人并未发现自己,而他也准备好了轻手轻脚的退出禁地。 稍过片刻,就在小六抬脚意欲往回的刹那,那低沉的声音又自响起:“云虚,你躲在外面干什么,是不敢进来见我么?我灵关被锁,真元散尽,你又有何惧……还是你终于明白无法从我口中得知只言片语,准备放弃了吧?天纵奇才,修行三百年,欲窥大道而不得其门,天下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吧,哈哈……” 小六闻言一愣,难道里面那人认为自己是云虚真人?从他言语之中看来,云虚真人并没有在此处,随即小六也稍微放下心来,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不过转念之间他心头又生疑窦:“里面的人对云虚真人句句讥讽,谁又敢这么大胆?” 声音再次响起:“你走吧,我要玄心宗欠我的千倍奉还,等到某一日或许我会将法诀交还,只是不知你是否有那个耐心和时间。” 又是一阵阴沉的笑声。 小六好奇心大起,这人似是将玄心宗的把柄握在手中,才使得玄心宗将其囚禁于此,却又不敢杀之,他口中所说的法诀,对于玄心宗来说难道很重要?很有可能那便是修行的诀要,要不然他也不会再三讥讽云虚真人了。 思量片刻,小六毅然向那声音发出之所而去,脚步之声再次回荡于甬道之中。 小六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此行的凶险,不过那人既然说了他自己灵关被锁,真元散尽,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听他所言这里似是牢房囚禁之处,既是囚犯,想必也有枷锁铁链将那人锁住。富贵险中求,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小六很明白这个道理。 前行不到十丈,甬道尽头处出现一道铁门,只是这道铁门并未关闭,而是半掩着的,以那厚度看来其重定不下千斤,上面刻有许多的奇形法阵,小六自是一个也不认得,且门后隐隐有呼吸之声传入小六耳中,刚才出言之人必定就在这门内。 小六运起苦炼了五年的内力,双脚稳扎,双臂轻轻的放于铁门上猛地发力,却发现铁门应手而开,根本无需使劲。惊奇之余,小四向里看去,门后是一石室,室顶也嵌有一颗玉珠,只是其亮度和外面那颗一比相去甚远,不过小六仍旧籍此而看得清楚,石室内那张石床上盘腿坐着一人,须发灰白,头部下垂,看不见脸面。 小六可以肯定,刚才的话必是从他口中发出。 似是知道铁门被推开,那人缓慢的抬起头来,看向小六,四道目光相接,石室中的两人都愣住了。 那人面若枯槁,一张脸有如千年老树的表皮,双眼暗淡无光,就似行将就木一般。小六面对过很多死人,但在这么幽暗的地方乍见此怪人,心中登时惊惧,不过从外表看来,他仍旧是镇定自若,不为所动,突然的心跳加剧也只有他自己知晓而已。 只见那怪人眼神迷离,微微张口,声音细小低沉,似是在自言自语:“竟不是云虚,难道云虚已死,将宗主之位传给了他?这不可能,不可能……那他又如何进得了这镇邪窟?” 怪人眼中突然射出两道精光,沉声问道:“你可是玄心宗门下弟子?” 第二十二章 交易(上) 小六口中干涩,一时不知应如何作答,随即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定心中畏惧,然后才开口说道:“我不是玄心宗门下。” 怪人听得小六此言顿时惊异莫名,眼神又变得迷离,口中喃喃称道:“既不是玄心宗弟子又如何得传进窟之法,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莫非是来为云虚传话的?可那进窟秘法是非宗主不传,那云虚又怎敢违背祖师遗训?” 怪人盯着小六的脸,开口问道:“你又是如何进得镇邪窟的?” “镇邪窟?”小六心中默念一遍,然后答道:“我走进来的。” “那你可是为云虚传话而来?”怪人紧接着又问道。 “不是。”小四回答得甚是干脆。 “你意欲何为?” 此刻小六已彻底平静下来,不再害怕,思索片刻,最终淡然答道:“偷东西!” 怪人愣了一愣,似是不敢相信这天下间竟有人胆大妄为以至敢到玄心宗禁地来偷盗,而且还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天作声不得。 待那怪人反应过来小六的意图,顿时大笑不止,笑声充斥整间石室,避无所避,只是他的声音却似枭鸟夜啼,不见豪迈,仅余阴森。 小六被他笑得浑身有些发毛,大着胆子道:“有什么好笑的。” 过了半天那怪人方才止住笑声,随口说道:“你这小子真是有趣,纵观天下能人,修道有成之士也不在少数,却也没几个敢到玄心宗门前来撒野的,更莫说盗取玄心宗的宝物,你这小子道行又有多高,竟敢妄言盗宝?” 小六面色不变,说道:“我现下不是已经站在这里了吗,若此处有宝,我必能将其偷出去。” 怪人刹时呆住,却也找不到言辞来反驳小六,这小子确实已经毫发无伤的站在他的面前,而玄心宗门下却无人发觉,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小孩竟然能进得了镇邪窟,如果说真要盗宝,倒还并非虚言。 怪人盯着小六的双眼,小六也并不畏惧,和他对视起来,那怪人却又笑了起来,缓缓说道:“只可惜你来错了地方,此处可不是玄心宗的藏宝之所,要盗宝物你应该去玄心宫太清殿,这里除了妖邪,找不到一件可堪一用的东西。” 听到妖邪二字小六心头颤了一颤,听怪人的口气他本人似乎也是妖邪,不过既然是被玄心宗囚禁于此,想来也非是善类。但他仍强自镇定的指着室顶的玉珠说道:“我可不这样认为,这颗玉珠比我所见过的最大的夜明珠都还要大,至少也可以卖几百两银子。” 怪人再次呆住,有些茫然的问道:“几百两银子?你来偷东西就只是为了求财?” “废话,偷东西不为求财还为什么?”小六反问他。 怪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没有发出声音。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敢到修真大宗玄心宗后山禁地来偷东西的人,目的就只是为了把宝物偷出去卖几百两银子!刚才他还认为小六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想盗几件法器以助修行,或是仗以行世,根本没想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贼,只是为了钱财,这小子也未免太张狂了些,偷东西竟偷到玄心宗的头上,以他的见识阅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小六不顾那怪人发呆,环视一周,仔细打量这间石室,最后发现此地四壁徒然,空无一物,比那常明子的房间还要穷酸百倍,甚至连个镜盆都没有,心头不禁有些气恼,不过转念一想那怪人口说这里是镇邪窟,只有妖邪,想来另外两条甬道尽头应和此处一样都只是囚室,又哪来的宝物。 他抬头看了看室顶的玉珠,暗自推测了一下发现以自己的轻功还不足以飞到那么高的地方,自然那颗玉珠也是无法取下的了,费尽心机却一无所得,小六顿时不由得更加恼怒。 转眼看见那怪人仍旧呆呆的盯着自己,小六只得暗叫倒霉,这样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留的,立刻转身就欲向外走去。那怪人见他要走马上出言道:“你怎么走了?你不是来偷东西的吗?这颗玉珠你不要了?” 小六没好气的说道:“太高了,我够不着。” 怪人像被噎住,再次气结。 从始到终,他都没有料到小六的言行竟会如此的……变幻莫测,他一点都琢磨不透眼前这个半大的小孩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理潜入这禁地镇邪窟的。 小六再不迟疑,抬步向外行去,此刻他只想尽早的离开这里,如果被玄心宗门人发现了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云虚子人面兽心,背信弃义,用心歹毒,简直猪狗不如……” 怪人反复的用恶毒的语言骂着云虚子,不过小六根本不理会,心想你骂他与我何干,他连听都听不到。 “看来你应该不是云虚心腹,云虚那狗贼可还活着?” 小六刚走出石室不到三丈,怪人那低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他可是这地盘的龙头,像神仙一般,活得挺好。”小六答道。 “小子你回来,我有话和你说。”怪人又道。 小六心头略一思索,又转了回去,再次走进石室,那怪人似是料到他必定会回头而来,双眼盯着小六,目光竟变得有些热切。 小六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又抬头看了看那颗玉珠,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有什么话快说。” 怪人嘿嘿一笑,说道:“你似乎很着急想离开?” “废话,我是来偷东西的,不是来做客的,既然没什么东西,当然要在被发现之前赶紧走,不对吗?”小四反问。 “你就不怕我告诉玄心宗的人?” 小六心中的慌乱一闪而逝,但随即想到此处深在山腹,玄心宗的人又怎会清楚这里面的响动?所以他便镇定的说道:“这里可是禁地,玄心宗的弟子不敢随便进来的,我相信……只有宗主云虚真人才能入内,他不久前才出关,你们至少已有三十年不见,说明他并非经常来见你,我明日即将下山,从此和玄心宗再无干系,就算下次他进来时你告知于他,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他又到何处寻我?……况且,你似是有求于我,我又有何惧!” “哈哈……”怪人口中爆发出一阵狂笑,“好,好,好,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细腻,实在难得,看你道行不深,却敢孤身来闯玄心宗的禁地,偷东西偷到这里来,年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和我当年倒有些相像,甚合我的脾胃。” 他的笑声牵动身体,小六登时听到铁链相击之声,想必这怪人已被铁链锁住,才只能坐在石床上,移动不得。 小六没有耐心听下去,打断他的话道:“有什么话赶紧说,我很忙。” 怪人止住笑声,道:“你先告诉我,你是哪宗门下,玄冥宫?九幽城?你道行如何?是怎么通过洞口处那金绝玄光阵的?” 小六不假思索的答道:“我的宗门和你有何关系?至于你所说的金绝玄光阵,我进洞之时根本无事发生,也不知有何阵法,很轻易的就走到了此处。” 怪人又一次愣住,似乎今日之事出乎他意料的太多,甚至有些无法理解。 “你直接走进这镇邪窟?”怪人惊异。 “没错。” 怪人再次喃喃自语:“莫非那金绝玄光阵年久失修,早已被岁月所蚀?这小子不是玄心宗门人,怎么又能上得了这太玄峰?既是如此,他和玄心宗必定渊源颇深,那他又怎么会来玄心宗的禁地偷东西?” 任那怪人如何想象,也是无法得知小六的来历,自然更是想不通他和玄心宗之间的关系了。 “若是你无话可说,那我便要走了。”小六沉声说道。 怪人仔细的打量了小六片刻,方才说道:“小子,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小六心中计较片刻,眼珠转了一转,道:“说来听听。” 那怪人声音变得热切起来,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小六打量了对方片刻,发觉对方是似乎并无筹码,于是问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怪人阴森的笑了笑道:“你也不问我要你找什么人,难道你就不怕做不到?” 小六也是阴阴一笑道:“是难是易我自会分晓,你不用为我操心,既然是一笔交易,自然双方都要获利,报酬多寡当然会影响交易是否成功,此刻是你有求于我,既然我已占据主动,相信你必定不会让我吃亏才是。” 怪人双手拍掌相击,口中称道:“说得好,万事都要占据主动方能掌握全局,如果当年我有你这份智勇,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相信你定不会负我所托。” “这我可不敢保证,万事皆要做最坏的打算,这结果还和你所付的报酬有关。”小六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点我自然清楚,”那怪人的声音有些黯然,“悠悠两百载,我也不知他是否还活着,你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二十三章 交易 (中) 小六问道:“你到底用何物与我交易?” 怪人轻轻的说道:“我如今真元全失,也不知你灵力根基如何,况且你明日便要下山,时日无多,这道法你是学不了了,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不如我就用一门自行参悟的小道术和你交易如何?” “道术?”小六心中一动,“是何种道术,有何功用?” “无中生有,以芥子而纳须弥。” 小六目光神往,怪人见得此景心中甚是欣慰,他年轻之时才情绝艳,于修道一门天资之高世所罕见,对道法的领悟也异于常人数倍,故而能发前人所未发,独僻蹊径,自行创出这门神奇道术。他生平除了一人之外,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是以每每当他与人对决之时符咒法宝似是从天而降,凭空出现在手中,犹如仙术一般,让对手惊异不已,偏偏又无人能得知这些东西从何处而来。 要知这世上虽也有异宝可以芥子纳须弥,但这等宝物又岂是寻常人所能得到,皆是世上有名的天材地宝,极为稀少罕见,自是人人觊觎。而且这等法宝虽有同样的功效,却也受法宝本身材料所限,其空间大小已定,无法增阔,据世人所知,玉皇宗便有一手镯名曰乾坤,其内能容两尺见方的物事,已是此类法宝中最有名的一件,乃是玉皇宗镇山法宝之一。 而这怪人所创道术,其空间大小以施法者道行高深而定,越是有大神通者,所能容纳的物事就越多。当年他初创此法之时,修道不过五十载,其空间已有十尺见方,较玉皇宗异宝乾坤更佳,足可见其神奇了。 尽管这门道术对修行并无助益,但其玄奥之处较各派真诀犹有过之,他自是引以为傲,此刻见到小六露出异样表情,他虚荣之心升腾而起,脸上也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其实这等妙法他连师门都不想告知,更不用说传授给他人了,不过现在他的想法有所改变,他自知今生想要脱此牢笼已是无望,他又不想传给玄心宗门下,这道术随他而去甚是可惜,此时有求于人,索性就教给对方以作报酬。 哪知小六双眼发光之后,既而茫然的问道:“无中……生有……变戏法么?芥子……须弥……又是什么东西?” 那怪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只不过他面如树皮,看不清情形而已,不过从那眼神看来,似乎杀小六的心都有了。 怪人见小六仍旧用疑问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心中顿时有些动摇,也不知传给了眼前这似精灵又似愚蠢的小子,是否会辱没了这等神奇的道法。 怪人深吸一口气,平息下心中的愤懑,耐心的为小六解释道:“这道术乃我自己所创,名曰破虚,取破开虚空而纳万物之意,有此道术,可将随身所携之物放入另一空间,存取之法只需意念即可,简捷方便,玄奥非常。” “我还认为可以攻敌呢……用来放东西,那有何用!”小六不为言语所动。 “你……”那怪人闻言气极,平生引以为傲的道法竟被这有眼无珠的小子看作是简单的放东西所用,一口闷气无处发泄,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你可知这道法有多玄妙,修道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探知其秘,乃是修道士梦寐以求的道术,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会此道法,你……你竟然说无用……真是气煞我也,有眼无珠,不学便罢!” 小六听他这样说,随口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一小毛孩有何用,你学了之后,自然便会知道其中的奥妙,比之神器仙兵也不遑多让!” 到得此时,那怪人甚至有些激动的想立刻教他以证明自己的本领了,在他内心深处,自也不希望这破虚之术隐没于世。 小六听那怪人说到这破虚术可以比得上神器仙兵,心中自然高兴,但他仍旧淡淡的说道:“那好吧,我就学这破虚术,不过……你不怕我学了之后不为你办事?” 那怪人却并不为意,淡淡道:“我们之间的交易没有约束,若你不为我办事,那便也罢,我只愿你看在我行将就木,又授你道术的份上,助我而已,本来我今生已是无望在见他人,心中也未存希冀,你有心便已足够,至于成功与否,我也不甚在意。” 小六点了点头,道:“你要我找的是何人?” 怪人思索片刻,言道:“我要你找的,乃是犬子,当年我离他而去之时,他和你一般大小,如果他还活着……” “如何?” “应有两百一十三岁了。” “他也修道?叫什么名字?有何特征?” 怪人答道:“他随母姓,姓林名天,左耳上长有一豆大红痣……不过茫茫人海,就算他活着,你们两人相逢的机会实在太小,只望天不恶我,能够让你遇到。” 小六再次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找到了,你有什么需要告知他的吗?” 怪人突然沉寂,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答道:“就说为父心怀歉疚,身为人父,未尽其责,惟愿他不要怨恨我。” “既然如此,你当年又为何要离开他?” 怪人沉默半晌,道:“生平恨事,无法言述……我传你破虚法门,仔细听好。” 所幸小四记忆力甚佳,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已将道术法门牢记于心,只不过此时他还未修习道术,无法将其运用而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门法决你可莫让人知晓。” 小六又看了看怪人,道:“我会尽力寻找。” 那怪人道:“如此甚好。” 小六再将那破虚法门默念一遍,确定不会忘记,才道:“如果再没什么交代的,我便要走了。” 怪人想了想,说道:“以我所学相术,竟看不透你的命相,此去万事皆要小心。” 小六心中奇怪,这人竟有些关心起他的安危来,不过转念又想他也只是希望自己找到他的儿子罢了,突的心中一动,问道:“方才我进来之前听见你说的话,玄心宗似是有什么法诀在你手中?” 怪人哈哈一笑,道:“那法诀对于玄心宗来说的确是至宝,不过你既不是玄心宗门下,也未学过玄心宗的道法,那篇法诀即使给你也无用处,况且我也无意让那篇法诀再现尘世……我要玄心宗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最后一句竟隐有凄厉之意。 小六见怪人如此模样,也知想要得到那法诀是不可能之事,心中虽是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 小六转身欲行,哪知那怪人突然又道:“等等。” 小四再次停住,转眼望向怪人,不知他又有何事。 只听那怪人小声自语道:“苍天负我,我又何苦念及苍生,他人的生死,与我又有何干?天下至宝,我又岂能藏匿!” 就在小六纳闷之际,只见那怪人右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两样物事,而那怪人口中却不住喘气,似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耗去他浑身所有力气。他口中犹自苦笑道:“想不到我费心积聚了五十年的真元也只够使一次破虚术而已,这灵针锁脉大法果真非同小可。” 小六见那几件东西凭空出现,也知道了些破虚术的妙用了。那怪人颇有些吃力的对他说道:“你过来,我这有两件东西赠与你。” 小六心中沉默,迟疑片刻,才缓步来到怪人所坐石床前,全身劲力已运于掌中,隐隐的护着胸前大穴。目光所及,又有些惊讶,怪人那两只手直如干柴一般,和骷髅无异,简直不能再称作为手了,看来这玄心宗门下也并非大善之徒。 “嘿嘿”怪人森然一笑,“小子行事谨慎,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那怪人费力的将右手抬起,将两件东西递向小六。 小六伸手接过,立即退后几步站定,这才仔细看了看,便看清手中所握的是一只短梭和一把玉尺。那短梭色呈金色,玉尺色作暗红,从外表看来并无出奇之处,小六不解的望向怪人。 怪人缓缓言道:“若不是我自创破虚术,又怎能保有此二物,这两物一名紫金梭,一名修罗尺,皆是稀世法宝,威力巨大。这紫金梭乃是一得道飞升之士所遗,久染仙灵之气,其利无坚不摧,功可破山裂石,神鬼难挡,乃是修道者眼中的至宝;修罗尺本为妖族已羽化的高人所炼,功可断川截水,机缘巧合之下落入我手,此尺出世之后不知夺去过多少修道之人的性命魂魄,其杀性过重,乃是不祥之物,持有者若心志不坚,连心神也会为其所夺,不能自已,凶险处不啻于强敌一战……” 顿了顿,那怪人接着说道:“不过法宝仙兵,是善是恶取决于所用之人,我留下也无用处,今日便赠于你,至于将来你作何用途,是济世是杀人,就看你心存何念了,只是此物一旦出世,必会引起他人觊觎,你要妥善存放,小心施用才是,天威难测,机缘无定,也不知你能否拥有……嘿,宝物自会是有缘者所得,我又何必担心太多。” 第二十四章 交易(中下) “法宝动人心,更何况这等绝世宝物,想当年天下修士对这两件法宝无不觊觎,一旦现世便能引发众人争抢得血流成河,若你真是云虚的人,至少也要给你找点麻烦。”怪人心中默想。 小六拿在手中看来看去,却看不出这两样东西有何威力,那怪人见状自是知晓他心中所想,又接着说道:“你不用怀疑,此二物已被秘法封住,我也不知将来其主人是谁,你和这二物若是有缘,它们自会现出真身,若是无缘,就算一生占据,那也只是凡铁而已,没有用处。” 小六心头暗想:“我才不管什么有缘无缘,只要是宝物我便要抢在手中,就算没有用处放在家里锈为腐铁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仔细的将这两件东西贴身放好,小六心中只希望真如这怪人所说,是两件威力巨大的法宝,以后有机会学了道法,便可仗此横行天下,等到学有所成,少不了要找玄心宗门下弟子的麻烦。 怪人又喘了几口气,小六对他说道:“你授我道术,我还是要多谢你的,我看你被囚禁于此,定是与玄心宗有仇,以后待我学得道法,杀几个玄心宗门下弟子,也算是为你出口恶气。” 怪人挥了挥手,道:“我们只是交易,童叟无欺,你不用谢我,若你与玄心宗为敌,可千万要小心行事,上万年道法传承,已是灵界的庞然大物,非是一般宗派就可相比,单枪匹马是不可能有任何胜算的,须仔细谋划才行……事已至此,你去吧。” 说罢怪人头部又自垂下,不再言语。 小六看了看怪人,转身走向门口,一只脚踏出石室之时,他突然心中一动,转头问道:“你是何人?” 怪人抬头望来,似在回忆当年的意气风发,双眼猛然间射出两道精光,口中傲然答道:“当年纵横灵界之时,道号太苍。” “太苍,太苍。”小六在心中默念两遍,“这名号倒是挺有气势。”想罢转头向外而去。 离那怪人的囚室越远,小六心头越是无法平静,此行虽是没有偷得到玄心宗什么宝贝,但碰巧撞到的怪人却赠给自己两件东西,听他所言乃是极其厉害的法宝,只可惜现在自己没有学过道法,那法宝有何用处暂且一无所知。 回想怪人的凝重语气,小六便可推知太苍应当是没有欺骗自己,那两件法宝应该是威力极大,修道之士人人欲得,这就和江湖中的宝剑秘笈一般,无人不想占为己有。小六年纪虽小,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身怀至宝必招人所嫉,贪念驱使之下,极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要不然那些海商客船也不会害怕遇上海盗而突遭横祸了。 不过那怪人也说这两件法宝已被秘法所封,遇有缘之人方能现出真身,看来在现出真身之前也和凡铁无异,只要小心藏好,以自己的谨慎聪明,也不一定就会被别人抢去。 要说到抢,小六从小就是干的这一行,粗略看来也算是行内高手,别人想从他身上捞便宜还非是易事,小六想到这些心里也宽慰了不少。 小六再想到那怪人教自己的破虚之术,的确像是仙术,世上也仅他一人会用,现在他真元全无,可以说现在就小六一人会此道术,只恨玄心宗不肯收自己为徒,他自然不能体会其中的奥妙用处,这正如立于宝库之外却不得其门而入,最大的痛苦就是无可奈何,这也更加激起了小六的求道之心。 至于那怪人托小六寻找他的儿子林天一事,小四也只是放在心上而已,受人恩惠,自当为人办事,以后漂泊天下,随遇而安,若能遇上自是最佳,若不能遇上,也就作罢。 要知大唐人口亿万,国土广阔至极,而灵界修士也是十数万,且至今无人探得灵界准确边际,这么算来两人能遇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已过两百余载,是生是死也不知晓,成功与否,本来也只能顺应天意。小六生来并非正人君子,答应为他办事也是看在了他赠宝授术的份上,仅凭一点江湖道义之心,这已是小六对那怪人莫大的恩惠了。 转眼间小六已行至大殿,看着中间和右边的另外两条甬道,小六突然有些莫名的激动,心想如果这两处石室之中也关押了囚犯,那他们也必定心有未了之事,若是能够说动他们,再做两笔交易,答应为其了却遗愿,说不定还可以得些其他的宝物。 想到这里小六没有犹豫,抬步又向中间那条甬道行去。 这条甬道和左边那条并无二致,待小六满怀激动的冲到尽头,推开铁门之后才发现此地空无一物,无人被囚禁于此,失望之余小六立即折返原路又往右侧而去。 刚踏入两丈远近一道冷风便自洞内汹涌而出,顿时寒气扑面,透体而入,小六猝不及防之下不由得连打数个冷颤,牙关紧咬,浑身抖动不止,感觉直如寒冬腊月未着棉衣而行走于北国,连呼吸都难受至极。 所幸那道刺骨寒风一掠而过之后便没了下文,稍过片刻小六也恢复过来,只是心中仍惊疑不定,这山腹之内何来冷气寒风?莫非前方囚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想到这点,小六身体虽然恢复温暖,但心头却是寒意渐起,脚步停住,不敢踏出。过了许久,小六突然想到怀中的紫金梭和修罗尺,心头一横,又往前而去。 小六战战兢兢,此去却并无凶险,只是这条甬道比前面两条长了数倍,过得许久小六才走到尽头,然而此处与那怪人所居石室有别,并无铁门阻挡,室内地面也比甬道低了将近一丈,呈圆桶形,室顶也同样嵌有一颗玉珠。 借着珠光,小六一探头便看清了室内的情形。 一个铁笼悬于半空,四角各有一条极粗的大铁链勾住,铁链的另外一端深插石壁之内,以此吊起沉重铁笼。 室底中央卧有一块玉石,三尺方圆,正对上方铁笼,那玉石晶莹透明,小六站于上方仍隐隐觉得有寒气溢出,一见可知非为凡品。 以那块玉石为中心,周围又有九块淡黄玉石,高一尺,雕作蟾蜍形状蹲于地面,每只蟾蜍口部大开,双眼怒睁盯着铁笼,呈环形将其围住。 再看室顶,除去中央那颗用以照明的玉珠之外,另外还有十八颗较小的绿色珠子,成三环围在玉珠四周,内环三颗,中环六颗,外环九颗,分布极是对称。 恍惚间小六似是看到那十八颗绿珠和室底九只蟾蜍有线条相连,密密麻麻布满整间石室,将那铁笼包裹在其中。待他眨了眨双眼想看清楚之时,那些线条又无踪无迹,仿佛是他自己看花了眼。 小六细看那只铁笼,铁栅粗逾胳膊,没有门路可出,高不及五尺,里面盘坐着一灰衣人,由于背对甬道入口,是以小六看不见那人的相貌。 看来看去,小六也想到了那些绿珠玉石必定构成了一个极为厉害的机关,以此困住笼中之人,这样看来,那被困之人定也是危险人物,玄心宗才会在石室之中布下阵式,防其逃脱。 小六心头又喜又怕,喜的是这人既然被困,想必无法再出此窟,那和他交易就占了三分胜算;怕的是此人极其危险,若交易无法谈妥,不能使他满意,或许便会遭受无法预知的手段。 还在思索之际,那灰衣人却先开口了:“云虚,三四十年不见,你是来看我还活着没有么?” 问话的内容涉及生死,但语调和气,平静淡然,可知这灰衣人心静如水,似是无怨无恨,小六听在耳中不知是何滋味,心想要是自己被关在这种地方,早就恨不得杀光所有玄心宗的人,心境又怎能如此沉稳? 小六双手紧握,两眼直直的盯着灰衣人的背影,慢慢说道:“我不是云虚,你是谁?” 灰衣人闻言口中轻咦一声,但随即又平静下来,依旧背对小六,淡淡道:“你能来到此处,想必是云虚的得意弟子,方能得传进窟之法,他是有什么话托你转告的吗?” 小六定了定神,接道:“我不是云虚的弟子,也不是玄心宗门下,我跑到这里来只是想偷些宝物卖点钱财。” 灰衣人不解的问道:“你既非玄心宗门下,那你是何宗弟子,竟敢到玄心宗来偷东西,你又怎会知晓金绝玄光阵的破阵之法?” 又是金绝玄光阵,难道洞口处真有这么一个护窟阵法么?而且听这灰衣人和那怪人的口气,那金绝玄光阵还是很厉害的奇门阵法,怎么自己却没有遇到?难道是已被损毁,或是被撤掉了? 小六思虑片刻,毅然答道:“我无宗无派,也没有学过道法,欲拜玄心门下求道,但云虚真人不肯收我,明日便会送我下山,所以我才想到盗宝,进窟之前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阵法。” 灰衣人听后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真是无知者无畏……你竟然能通过那金绝玄光阵,看来玄心宗于阵法之道并不擅长,所谓牢不可破只是虚言而已,不过我被困如此之久却怎么也摸不透这玄阴寒魂阵,这又是为何?” 小六不想与他多说废话,便直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被困在这里?” 那灰衣人似是没有听见小六的问话,仍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还不如一个未学过道法的孩童。此人道法通玄,因与玄心宗门下发生矛盾,最后冲突之时被玄心宗当代宗主和宗内十余位真人合力擒住囚于此处,只是念他并无大过,修行不易,所以未散其真元,他方能保住千百年苦修之果。 但那位宗主又担心被他逃出去会为害世间,为防其逃脱,才在这里又布下了玄阴寒魂阵,每日子时阵法自动启开,若是他不运起真元抵抗,势必会被寒气侵体而伤。那位宗主向来心慈,未将阵法布全,只是每日启动一次以消去他修炼所得来的真元法力,他本来道行甚高,却再难寸进,终日修炼的成果又被这阵法散去,这才无力逃脱,是以岁月悠悠,灰衣人尽管实力强横,而真元却始终不增不减,无法破阵而出。 这一招看上去未免有些阴险的意味,但效果却是极佳的。 小六生来自由,他又怎能理解被困的痛苦,这灰衣人一心想脱出玄阴寒魂阵,就算无法通过那金绝玄光阵也是好的,因此才会想入了迷。 小六见他不理会自己,又叫了一声,那灰衣人这才醒悟过来,随即说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听你口音还是一小孩童,就是说了你也不知,你又是谁?” 小六想了想也觉得他说得没错,心道我也不需要知道你是谁,只要能做交易那就再好不过了,于是答道:“我是谁也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并非玄心宗门人,明日离去之后便和他们是敌非友。” 在他想法里,只要自己说和玄心宗为敌,就能在无形之中拉近和这灰衣人的距离,生意就好做多了。 灰衣人呵呵的笑了两声,听语气是对年少心性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的一种淡淡嘲讽,而且口中继续说道:“小子你口气不小,竟敢妄言与玄心宗为敌,真是幼稚可笑。” 小六不理会他的讥讽,淡然道:“为敌也并不一定要互斗,我在心里记恨不也可以么?” 灰衣人闻言哈哈一笑,接道:“不错,这种敌对之法很是安全可靠,真亏你想得出来。” 小六不想再和他多言,以免节外生枝,终于说道:“你被困在这里也逃不出去,不如我与你做笔买卖如何?” 灰衣人想也不想的答道:“你未及弱冠,又未学过道法,能有什么通天本领,你有做买卖的资本吗?” 小六回道:“除我之外你还能遇到其他人否?” 灰衣人没有答话,想是承认了这个不争的事实,片刻之后言道:“你想做什么买卖?” 第二十五章 交易(下) 小六闻言自是欣喜,立刻道:“人生在世必定会有无法了结的心愿,想必你也不会例外?” “……不错!” “不如我去帮你完成如何,你只需要付一点报酬即可。” 灰衣人思索一下,淡淡道:“我身无长物,给不了报酬。” 小四随即接道:“那你传我道术也可。” 灰衣人哈哈一笑,道:“我的修行之法你可学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何况就算我付了报酬,你却不替我办事,我也奈何不了你……” 小六想也未想,立马说道:“江湖中人首重承诺,背信弃义必为人不耻,我又岂是这种小人。” 只要报酬能够拿到手中,不管是说了什么话都不重要,这就是小六的道理。 哪知灰衣人却道:“江湖道义……你深入别宗禁地意欲盗宝,也算不上什么义士。” 小六脸上一红,忽然又想到他并没看见,于是不顾厚脸皮,强自辩解道:“偷盗乃是生活所迫,买卖乃是信义所在!” 灰衣人又笑了笑,便不再言语,小六也不知道他是否愿意接受自己的提议。 等了片刻,小六见灰衣人仍无表示,心想此人或许素来行事小心,不愿做亏本买卖,看来今日是无法做成这笔交易了,于是说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走了。” 哪知灰衣人却道:“我要你帮我传个口讯,报酬万两黄金如何?” 小六听到万两黄金,顿时心中大动,忙道:“传什么口讯?” 灰衣人淡然道:“我曾与友人相约,百年一聚,但却因被困此处,失约于人,如今已有三次未到了……” 小六闻言道:“那你不是至少三百多岁了,你是人是妖?” 自从小六接触到常柔之后,到得玄心宗,方知这世上真有仙人存在,自然也就知道还有妖魔鬼怪了,只不过他从未见过,从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灰衣人淡淡道:“我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岁了,不过被困在这镇邪窟的确已有三百多年,我刚才就说了,我的修行之法即使传你也是无用,不错,你我非是同类,你是人,我是妖,怎么……你怕了?” 小六的心脏砰砰直跳,从小到大自然从许多地方听得传闻杂言,妖精可是会吃人的,还会吸人魂魄以求长生,比如狐狸精或是白骨精。以前小六也听过说书的讲封神演义,其中那妲己就是千年狐妖,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小六一想到妖自然就有些心惧。 只是传说中的那些妖似乎都是女子,怎么这灰衣人却是男的?而且对方坦然承认自己是妖反倒让小六产生了无法言述的感觉,仿佛这人并不会害死自己。 小六深吸两口气,昂头答道:“当然不怕!” 灰衣人笑了笑,说道:“其实是人是妖又有何区别,人存邪心,其狠犹胜妖类,妖有仁念,亦可成为圣人,是是非非,又有谁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 小六可不想听他这些言论,于是说道:“你是要我为你传讯于你的友人来救你?” 灰衣人淡淡道:“非也,此处乃玄心宗禁地,自其立宗以来还未听闻有谁能在太玄峰来去自如,更不用说破阵救人了,况且玄心宗上万年基业,道法奇奥,能人辈出,就看当代宗主云虚也是道法高深,想必天下修真之士莫出其右,如若叫他来救我,岂不是陷友人于不义之地,我又怎么对得起他。” 小六不解的问道:“那你要我传什么口讯?” 灰衣人道:“你只需向他说明,我这三次失约乃是无奈之举,待有朝一日我脱出牢笼自会寻他致歉,你就说请他谅解即可,无需多说其他话语。” 小六虽然有些不能理解,但他也不需要理解,心想这门生意倒是好做,紧接着问道:“你那朋友住在什么地方?” 灰衣人答道:“他只是偶尔才会出山行走,所居之处你也去不得,二十年后的中秋月圆之夜便是我们相约之时,你到时只需去到紫御山之巅,便可见到他。” 小六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问道:“你的那位友人……也是妖?”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那朋友自然是妖!” 他见小六沉默不语,又接着说道:“我朋友并非嗜杀之徒,手上也未染多少血腥,行事也非大邪大恶,你只要向他说明受我所托,他定不会为难于你。” 小六思虑再三,问道:“要是他不相信我怎么办?你和你那友人又叫什么名字?” 灰衣人顿了顿,暗想就算玄心宗高人齐出,想必也难困住那人,这才说道:“我姓孙名傲,我朋友姓桑名君,号东皇,我和他之间的约定并无第三人知晓,他必会相信你。” 说道桑君两字时,孙傲的气机精准的锁定在小六身上,发现他的身体和气息对这两字并无一丝一毫的反应,那股磅礴又无声的气机才随之不见。 小六对此一无所知,心头不禁想着这两个家伙的名号还真是傲气十足,沉吟片刻,他又问道:“那万两黄金我又从何处得来?” 灰衣人笑道:“修道之人视金钱如粪土,你向他提起此点,说是我答应给你的报酬,他绝对不会少你半两黄金,如果你与他有缘,说不定报酬还远不止这些,不过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小六看了看他的背影,想了想又说道:“那好吧,不过你既已失约三次,若他也不再去那里,又当如何?” 灰衣人的背影顿时黯然了不少,半晌方道:“过错在我,心中愧疚,也只能作罢了。” 小六断断续续的问道:“那样的话……我……我可就拿不到一点黄金了。” 灰衣人哑然,过了一会儿道:“如果真是那样,也就是说我们买卖没有做成,我也不需付你酬劳了……”想了想似觉如此说法稍有不妥,又接道:“不过看你是人间界武林中人,我便助你伐毛洗髓,增长元气,权当定金如何?” 小六想了想,心道反正自己不会吃亏,定金不拿白不拿,于是说道:“也好!” 话音刚落,小六便见到一团微透华光的白色雾气自铁笼之中向自己飘来,刹时便把全身笼罩其中,耳中传来一声清喝:“吸气!” 小六立即深吸一口气,那团雾气自他口鼻而入,尽数被小六吸入体内,瞬间便游走全身经脉,微有灼热之感。 未及多时,小六只觉全身温暖,犹如沐浴于秋日暖阳之中,浑身舒泰至极,那团雾气自奇经八脉游走而过,小四顿感精气十足,而那团气迅疾的游走了七十二个周天之后最终停于丹田处,不再移动。 这时灰衣人又言道:“我以道法助你洗髓,比之人间界寻常功法强了不知多少倍,你此刻已经元气大增,不亚于苦修四五十载。” 小六大惊,没想到只是吸了一团雾气就相当于练了四五十年的武功,忙默运内力,果真如那灰衣人所言,此时体**力充盈,在经脉中奔流如潮,四肢微感涨痛,犹如惊涛拍岸一般,这乃是多少武林众人梦寐以求的任督二脉打通,玄关七窍已开之境界。 这或许在修士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武林中已可被列为一流高手,比之断云手向天和铁面判官连丰烈一类的高手大概也只差临敌经验而已了。 小六心中激动,一时不能言语,但随即又想到常柔的高深道法,相比之下仍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差距可谓千里,此时小六想修道的心情已是极度迫切。转而又想到那灰衣人竟于伸手之间就令自己大变如斯,想必要杀自己也是易如反掌,思及此处背后冷汗顿时滚滚而下,暗道幸好和他并无冲突,口中忙道:“多谢前辈赐功,所托之事我一定尽力而为,不敢相负。” 灰衣人淡淡道:“此为定金,你无须谢我,若是能将口讯带给我的朋友,我还要多谢你才是,去吧!” 小六双手抱拳行了一礼,看了看那灰衣人孤独的背影,转身回走。 待小六回到自己的客房已是寅时三分,一轮弯月悬挂天上,清冷而幽淡,繁星点点,缀于夜空,肃穆而又苍凉,小六望了望窗外,只觉一切都似是有些虚幻。 转头凝视如豆青灯,脑中思绪万千,云虚,常柔,太苍,林天,孙傲,桑君……这些名字从小六眼前一一掠过,回想起刚才的经历,直如梦境一般。 小六伸出右手捏住自己的胳膊,用力的一掐,登时疼得跳了起来,此时他已功力大增,一掐之下便不知不觉的用上了内力,自是难以承受。 看着胳膊红肿一片,虽然疼痛,但小六却心中欢喜,这足以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小六再从怀中拿出紫金梭和修罗尺看了又看,眼神凌厉而又幽深,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抚摩两遍,又将二物贴身放好,熄了青灯躺在床上,但翻来覆去却总是无法入梦。 这一夜,小六双眼未闭。 翌日清晨,云虚真人着二代弟子常柔,三代弟子清玉护送小六,三人下山而去。 第二十六章 生死(上) 帝都,长安。 自终南山太玄峰而下,又经灵界与人间界通道,将近两个月三人才至长安城外,遥望磅礴都城,小六不禁心摇神移,不能自已。 紫衣仙子常柔依旧神色冰冷,目光凌厉,不过小六与她接触了颇多时日,早已习惯她此等个性,自是不以为意。而另外一人清玉虽也是女子,从外表看上去与常柔年龄相差不大,不过为人却要和气得多,一路之上和小六不断攀谈,二人言谈甚欢。 此时清玉见小六望着长安城内心激动,淡淡笑道:“秦中自古帝王州,长安文物荟萃,地势险要,南有秦岭为叠嶂,北有众山为绵延,二者遥相呼应,又有泾、渭八水环绕长安,八百里秦川自古便是帝王之资,大唐据长安为都,正是王者气象。” 小六闻言接道:“我自小长于江南水乡,平日只听闻帝都繁华,却从来没有机会看到,没想到单看这都城外表已经是这等气势,真是壮观!” 清玉微笑道:“江南性柔,苏杭二州乃锦绣之乡,相较长安其奢华之处或许犹有过之,但若要论气势则要差上一些了。” 常柔一人走在前面,沉默不语,双眼望着长安,似是有什么心事。 另外二人也不理会那么多,清玉继续对小六说道:“长安城一共由三重城墙组成,即外城、皇城和宫城,城墙全部由夯土筑造,巍峨高大,平面呈方形。东西长三千余丈,南北长两千八百余丈,四周有高大的城墙环绕,城墙厚约四丈,每面各开三座城门,城外有很宽的护城河,皇城位于全城中轴线的北部,宫城坐落于皇城北端。” 小六一边听着清玉的介绍,一边望着雄伟的长安都城,心头不禁想着:“这皇帝老儿果然懂得享受,连住的地方都修得如此壮丽,这里的钱财应该不少吧,等老子学了道法,成了仙人,少不得要到你皇宫里面去逛一逛,看看你是不是过得真像神仙一般!” 未过多时,三人已行至城门外,果如清玉所说每面各有三个城门,中间一门高五丈,宽四丈,旁边二门略小,走进城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此时朝阳初升,街市已开始热闹起来,所以入城之人络绎不绝,往来不断,可谓人潮汹涌,这又让小六想起以前抢得财物之后到城里去逍遥时的情景,热闹之景不下于长安,但各种建筑却没有长安城这般雄伟大气。 这时一旁的清玉又给小六介绍道:“长安城内所有的街道都是东西向或南北向的直道,大街共有二十五条,其中东西向十四条,南北向十一条,街面非常宽阔,其中南北的朱雀大街纵横整个长安城,街面宽达五十丈,是长安城的主要街道,其他的街道也都在三十三丈以上,即使是沿城边的小道也有八丈多宽,当然这样宽阔的街道,主要是为了满足皇帝出行时的仪式与排场的需要。” 小六闻言惊异不已,心想连街道都有五十丈宽,这皇城也太奢侈了些,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这长安更雄伟的城市了吧。 清玉继续说道:“我们所在之处即为朱雀大街,是长安最中心的街道,贯通长安城南北的第一长街,朱雀大街北端的尽头便是宫城和皇城,乃是皇族所居之处,内部官衙也安置在宫城之内,朱雀大街的尽头就是朱雀门,从那里可以直入宫城。城中还遍布寺院,有三十六座道观,十二座佛寺,九座尼庵,六座女观,两座清真寺,四座胡妖祠。” 小六微微抬起头,向北方望去,两颗眼珠转个不停,也不知在想什么。 清玉见状笑道:“你可是想去皇宫瞧瞧?可惜那是皇帝所居之处,寻常人可是进不去的,你倒可以在宫城之外远远的看上一眼。” 小六答道:“等我以后有了本领,一定要进去瞧瞧。” 这时常柔突然转身言道:“灵界中不少飞升无望又贪图安逸享乐的修士下到人间界逍遥,多为人间帝王礼聘,所以皇宫之内修士不少,更莫提你们江湖中那些武功高强之人,不过你年纪还小,大可苦读十载,到时考个状元,待做了官自是可以进皇宫内的。” 说罢常柔又转过头,径自向前走去。小六看着她背影心想:“考状元不行,读书太累,我吃不了那苦,不过我现在武功这么高,可以试试去考个武状元,说不定可以当个大将军,像本朝太宗一般带兵打仗,抗击外侵……不行,还是做神仙好,神仙才最逍遥啊!” 小六将目光又转向长安街景,可谓目不暇接,殿宇楼阁星罗棋布,王侯府第鳞次栉比,皆是金碧辉煌,气派非凡。即使是一般市井之家,也是雕梁画栋、黛瓦粉墙,其富庶程度,可见一斑。且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酒旗招展,热闹非凡,南来北往之客驻留于此,挥金如土,更显帝都繁奢。 就在清玉一旁不停指点介绍,而小六感叹不已之际,行在前面的常柔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小六,淡淡道:“我与清玉还有要事去办,就此分道而行吧。” 小六愣了愣,这才想起他们此行是顺便送自己下山的,眼见从此便要与修道大宗陌路而行,今日一别之后不知还有没有学道的机会,入宝山而空手回的感觉冲击着小六,心中顿时涌起百般滋味,不知该说什么。 清玉见他如此,以为小六是舍不得她们二人,便说道:“你与我宗没有道缘,既然缘尽,又何必挂牵,人活一世,并非一定要修道不可,读书习武,同样可以尽享荣华富贵。” 小六心想读书习武又怎会道法仙术,如何能长生不老?这世间的荣华富贵虽好,又怎么比得了仙人逍遥? 心里虽是这样想,但他仍点了点头,表情很是听话。 清玉微笑点头,从行囊中取出一锭黄金递过来,口中说道:“这十两黄金你拿去吧,” 小六本来现在他就缺钱花,也不客气的伸手接过,随手放入怀中。 这时常柔又开口说道:“你学过几年武艺,如果找个武馆或是镖局拜师学武也不错,这看你自己的运道了,不过你可要谨记常明师兄的教导,行事莫要心存邪念!” 小六又点了点头,说道:“我定不会忘记常明真人的教导,时时谨记于心。” 常柔道:“如此甚好,清玉,我们走吧。” 说完毫不迟疑的转身向前而去,清玉望了望小六,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接着也往前行去,小六目不转睛的望着二人,神情复杂至极。 清玉刚走出两三丈远,突然转头问道:“你一个人行走世间,怕是不怕?” 小六心想就算不能入你宗门也不能被你们看扁,顿时豪气万丈,昂头挺胸答道:“不怕!” 清玉灿然一笑,转身去得远了。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眼前,小六这才收回了目光,心里开始想着现在到哪里去才好。 此时他身上有十两黄金,对寻常人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小六粗略估计了一下在这繁华的长安城至少也可支撑一年有余,而且日子还可以过得比较滋润。 不过小六以前所见得财物也不少,这十两黄金还不放在眼中,现在他的内力进展神速,钱财已不怎么看重了,就算用完了再去抢就是,以他此刻的武功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已是轻而易举之事,那身份地位的问题,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要不……拜入逆天教? 常明子所教的道门戒律,转眼间就被小六尘封在了心底深处。 不过此刻首先需要考虑的,是怎样才能学到高深的道法,就算玄心宗不肯接纳自己,不是还有其他的宗派么,只是经过玄心宗一行,小六也知道这些修道的宗派多是出世宗门,其山门大多在灵界深山高地,险峻峰顶,普通人连灵界都上不去,又向何处去找寻? 刚走出两步,迎面突然行来一人,小六只觉此人双眼盯着自己,不由得也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却再难将头扭转过来。 那人双眼空洞深邃,小六虽然看着对方,却似乎只看到一片迷茫,那人究竟长相如何,在小六的脑中竟未留下任何印象。 小六只是怔怔的看着对方,猛觉一片朦胧烟雾向自己扑来,瞬间便将自己笼罩其中,小六仿佛踏入一个巨大的空间,只有烟雾缭绕,无边无际,他伸手乱抓,想要找一个可依靠之所,却又抓不到任何的东西,他开始疯狂的奔跑,用尽全身力气的向前飞奔,想要逃出这个怪异之处,可等到他身疲力竭,也没有到达此地的边境, 疲劳感涌了上来,小六顿时昏昏欲睡,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便往地上倒去,从此不再想醒过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时离小六十丈远近的一间客栈之中,正有两个年轻人临桌对饮,虽然他们的手中都端着酒杯,但眼睛却眨也不眨的望着这边,他们看见小六如痴如狂的望着迎面而过的路人,转眼间小六便瘫软下去,而那路人立刻伸手将其扶住,斜抱怀中,转身匆匆而去。 这厢正在饮酒的二人完整的看完了这一幕,左边一人仰头饮下杯中之酒,然后说道:“以长青门那点微末道行竟然也想插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右边一人接道:“贪婪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这也要看他胃口是否够大,能不能吞得下才行,走吧,莫让他真的得手,那我们可真是颜面无存了。” 说完二人放下酒杯,随手将一块碎银丢在桌上,走出店门随小六而去。 这二人刚一离开,旁边一桌上又有一女子低声笑道:“长青门自然是没有多深的道行,难道你离世宫又上得了台面么?” 话音一落,此桌的三名女子也站起身来,尾随二人而去。 第二十七章 生死(下) 突然感到身体传来剧烈疼痛,小六猛然间醒了过来,睁开双眼一看,自己正仰躺在地上,疼痛正是从背部传来,像是刚才被人从空中抛落。 小六眼珠转了转,发现此处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小寺庙,刚想用手支撑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无法动弹,立时吃了一惊。他的手脚并未被缚,内力也未被止住,但运起内力偏偏又只能在体内激荡,就是动弹不得,这时他又回忆起昏迷前的遭遇,接着叹了口气,心知自己必是被道法制住了。 小六没有想到自己拥有了高深的内力,但在修道者面前仍然是不堪一击,刚才只是看了那人一眼,结果就被别人轻易的制住,也不知那人使的是什么道法,让自己仿佛是进入幻境一般,转瞬间就脱力晕倒,不过他抓自己到底有何企图? 虽然是仰躺在地上,视线却并没有受阻,小六全身都无法动弹,但是前面不远处发生的一切都可尽收眼底。 五个身着青色长衫的人背对小六站在庙门前,看那五个人所站立的方位刚好可以把寺庙的入口封住,使他人无法进来。 小六依稀记得,那个将自己掳掠之人,正是身着青衫,不过相貌他就不知道了,小六看过却也记不住,似乎那人只有眼睛没有脸一般。 五个青衫人的前面又立着两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相貌俊俏,皮肤白若女子,倒有些像是大病初愈的文人雅士。 只听见其中一个青衫人对着那两个年轻人说道:“我长青门和离世宫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未起过冲突,你们二人又待如何?” 其中一个年轻人笑了笑,接道:“有了利益,也就有了冲突,你们想要什么,我们便是想要什么,这还用问么?” 先前发话之人闻言道:“这小子是我门主志在必得之人,而且我门已先得手,难道你们想硬抢不成?” 另外一个年轻人摇了摇头,淡淡道:“都是同道中人,何必刀刃相加,况且方才你也说长青门与离世宫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又岂会出手硬抢……不如你们放下那孩童就此离去,我二人绝对不会出手阻拦,贵我两宗自然可以继续和平共处下去,如何?” 那青衫人朝天哈哈大笑起来,半天才道:“离世宫虽然道法奇妙,但似乎面子还没有大到这个程度,天下如此之大,难道任你离世宫只手遮天不成!” 那年轻人仍旧不愠不火,缓缓道:“天下道门万千,离世宫还没有狂妄自大到那个地步,但要对付一个小小的长青门,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五个青衫人闻言大怒,其中一个喝道:“离世宫实在目中无人,我长青门虽然积弱已久,但未必便怕了你们,若要强来,我们必定要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小六一听就知道这长青门在修道界实力弱小,比离世宫可要差得远了,此时长青门中五人气势早已落于下风,只是顾及面子还在强自叫嚣而已,想必那五人联手也不是离世宫二人之敌。 不过他们所要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六看了看这寺庙之内除了蛛网环结的佛像外别无他物,但那长青门的五人又是拦住离世宫二人不让其进入庙内,难道……他们争抢的是自己身上的紫金梭和修罗尺? 一想到这点小六立即有些紧张,镇邪窟中的怪人已经告诉自己这二物乃是修道人梦寐以求的法宝,如果被抢走那可就亏大了! 身体虽不能动,但那紫金梭和修罗尺是坚硬之物,小四仍能感觉到这二物现在还在两只小腿处贴肉缠着,并没有被抢走,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不过小六转念一想,这些人又怎会知道那二物在自己身上?那怪人出不了镇邪窟,而自己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他们又是从何处得知?或许他们不是为了这二宝而来,但自己身长除了这二宝之外再没有其他可看的东西,这些人总不会是要抢清玉给自己的十两黄金吧?! 道界中人为了十两黄金而剑拔弩张,这个想法连小六自己都觉得可笑,不过他们到底是想要什么东西,小六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离世宫的一人斜眼看着对方五人,傲然说道:“如果非要硬拼,鱼死是肯定的,但网却不一定会破!” 此言一出,那五名青衫人立即随手取下各自身上携带的法器,分别是两把殷红短剑,一个伏魔金刚圈,一面招魂幡,还有一只七尺丧门钉。 离世宫中二人看也未看,只是道了声:“但凭匹夫之勇,又有何惧!” 那五人闻言再也按捺不住,一起手捏法诀,顿时五件法器光华大冒,红如血,黄若金,庙前霎时风沙大作,在五人驱使之下,五件法宝一齐向那两个年轻人袭去。 但那二人却是不急不忙,其中一人右手一翻,手中已多了把折扇,只见他轻轻一抖,折扇顺力而开,那年轻人再使力一挥,一股猛烈狂风随即向五个青衫人回击过来,双方力道在空中相撞,整个寺庙都似是抖了一抖。 五人合力毕竟还是要强上一分,那五件法宝渐渐的向离世宫二人压了过来,另外一人见状不妙,连忙捏了一个法诀,左手轻轻向前一推,一个手印即往五人袭去,那手印淡若波纹,似无形却有质,在空中越变越大,最终变得有半丈方圆,向那五人扑面压去。 这只手印一出,离世宫二人立时占据了上风。 长青门中人无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方五件法宝被压了回来,若是强行拼斗真元,势必会受重伤。其中一人情急之下突然口中颂咒,随即咬破舌尖,一口血舞喷在那面招魂幡上。只见那招魂幡瞬间将血雾吸得干干净净,转而冒出黑气,黑气越来越浓竟变成了数只厉鬼,口中发出凄厉刺耳尖叫,张牙舞爪的向离世宫二人扑去。 此景被小六看在眼中,顿时亡魂大冒,背上冷汗直流,这些可是真正的亡灵魂魄,被道法封在招魂幡中,此刻现出身来,叫声又如此可怖,如何叫小六不害怕! 方才那离世宫的年轻人又接连推出五掌,一个接一个的大手印朝那扑向自己一方的厉鬼击去,将那些鬼魂打得魂飞魄散,转眼又消失无踪,而最后的一个手印刚好击在那面招魂幡上,一声轻响,那招魂幡登时被击成碎片。 法器被毁,它的主人也连退五步,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委顿于地,再也站不起来。 另外四人趁势而退,将自己的法宝拿在手中,生恐被毁。要知修道人对自己的法器爱惜如命,正如文人爱书,武人爱剑一般。 得胜的二人正欲说话,忽见寺庙内的小四腾空而起,依旧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向寺庙一侧大开着的木窗飞去,立马大喝一声:“谁人躲在暗处,难道见不得人么?” 他们手中也不停歇,二人同时虚空一抓,小六顿时感觉自己身上有两个力道在朝不同的方向拉扯,而两个力道又大致相当,于是自己飘飘然的悬在半空,而且这两个力道又是奇大,弄得他浑身疼痛不已。 自己体内充沛的功力,在这些人面前没有半点用处。 正在僵持不定之际,众人耳中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啸由远至近传来,抬头看去,远处天际正有一黑点由小变大,向这小小的寺庙飞来。 众人惊疑不定之时,那黑点陡然变大,呼啸之声更响,一股奇大的力道铺天盖地而来。庙旁众人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心知以自己的道行根本无法抗衡,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小六,连忙往四周散去。 双方拉扯的力道骤然消失,“砰”的一声,小六又摔回地面,还来不及疼痛,紧接着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间寺庙摧枯拉朽一般向一侧倒去,顿时尘土飞扬,沙石激荡。 小六还是躺在原地,无法动弹。 再睁开眼时,小六发现寺庙已被彻底摧毁,只剩半面残墙和一尊单调的佛像,所幸那些土木瓦石如有神力操控,全都倒向了一方,是以小六并未被压伤。 一道仿如兽吼般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这个小子我要了,你们全都给我滚!” 小六这才知道,这些人你挣我夺,抢的竟是自己。 顺声看去,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面如红枣,双目似血,身穿金丝铠甲,手中提着丈长巨锤,其势如岳,其威难挡。 想必刚才的响动,全凭那一锤之功。 离世宫两年轻人又从暗处站了出来,对那大汉说道:“苍茫山何时开始行事如此霸道?” 那大汉声如洪钟,对那二人吼道:“若不霸道,那就要更费力气,还不快滚!” 说罢手中巨锤一挥,重重的击在地面,巨锤所至,岩石登时裂开,那道裂缝绵延不绝,直达离世宫二人脚下。 二人面色铁青,但自知道行相去甚远,只好说道:“若是有缘,日后必定再会!” 说罢二人转身离去,眨眼便没了踪影。 小六心道这两人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也不知刚才那嚣张的气势跑到哪里去了。 那二人刚走,另外一侧却又出现了三个妙龄女子,面容姣好,身段玲珑,俱是风姿绰约的丽人。三人站在离那大汉五丈远近的地方,其中一女子向前两步对那大汉说道:“廉缺,你就这样把人抢去,恐怕有些不妥吧!” 那名为廉缺的八尺大汉转头问道:“有何不妥?” 那女子接道:“这孩童乃是我谷主欲得之人,你若把人抢去,我们回去如何向谷主交代?” 廉缺看了三个女子一眼,晒道:“你就实话实说,这小子被我带走了!” 那女子又道:“苍茫山与我谷素来交好,阁下此举有些不值得。” 廉缺斜视那女子一眼,道:“值与不值,我自己知晓,无须你提醒。” 那女子却不肯放手,继续道:“这样说来,那苍茫山是欲与我谷为敌了?” 廉缺仰天大笑起来,半晌方道:“与你为敌又如何?他要是想要,叫三妙夫人拿幽夜含泪花来苍茫山交换,看在三妙夫人的面子上,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哈哈……” “你!” 那三名女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要知幽夜含泪花乃是她所在宗门的至宝之一,那大汉此意思自然不用细说,而那三妙夫人又是谷主的夫人,怎能容他戏言。 那边四人在言语上争抢,这边小六却在担忧自己的性命,就在此时,小六却看见一道红光向自己飞来,转眼一看,登时大惊,原来那长青门中五人见抢夺各方的实力都太强,明知自己不可能得到,于是决定下手杀了小六,让别人也无法得不到。 己所不得,便将毁之。 小六见那把殷红短剑刺向自己胸膛,不由得大叫了一声,不由得闭上双眼,心道大概自己小命难保。 这边四人听得小六叫声,转眼看见这等情形,立时便知那五人的意图,廉缺见状怒吼道:“鼠辈敢尔!” 巨锤一抡,向那五人袭来。 可惜距离太远,即使杀了那五人也救不回小六了,四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短剑向小四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剑虹从半空斩下,剑影长达数十丈开外,势如奔雷,所过之处土石纷飞,概莫能挡。 “叮”的一声,那柄短剑被无双剑气斩为数截,掉落在地。 这气势威力俱佳的一剑,目的也只是为了斩下这柄短剑而已。那短剑一掉落地上,漫天剑影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那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众人略显呆滞。 小六也是目瞪口呆,恍惚中捡回一命。 一道紫色人影从天而降,周围空气瞬间变得冰冷了几分,那感觉犹如炎炎夏日突然转为酷寒隆冬。一柄青色古剑缓缓落下,悬空浮在紫色人影面前,剑芒欲收欲吐,伸缩不定,剑光照在紫衣女子的脸上,她面寒如冰,衣角无风自起,一时间气势竟盖过了手握巨锤的廉缺。 小六抬眼看去,站在身前之人无他,正是常柔。 生死之间小六略显茫然,冷炼死时的惨状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心头不禁自问:为何救自己一命的人,偏偏是她? 第二十八章 挑拨(上) 紫衣女子一出现,周围的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五个长青门中人早在剑影横空之时就被廉缺巨锤击中,筋骨碎裂,脑浆横飞,当场毙命。那道剑气从廉缺与那三个女子之间劈下,令那三个女子噤若寒蝉,不敢作声,尤其是当中一个女子看到那把悬空的古剑上篆刻的承影二字时,双手竟有些微微颤抖,赶紧后退一丈,低下头不敢正视。 廉缺吼声如雷,对着紫衣女子大叫道:“莫非你玄心宗也想插上一手!” 常柔看也不看他一眼,随手一挥,一道无形之力从小四身上拂过,小六立即感觉到身体已经能够动弹,连忙从地上站起,看着常柔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常柔脸色依旧冰冷,对小六说道:“你去吧,此处有我。” 廉缺见常柔不理会他,气得哇哇大叫,现在又听见她要放小六离开,怒火斗炽,高声吼道:“常柔,莫以为你带着仙兵承影就可以为所欲为,若不是看你师傅云寒子的面上,你看修道界中又有谁惧你!” 常柔面寒若霜,冷眼直视廉缺,森然道:“既是如此,我少不得要再假师尊余威了。” 小六只觉温度骤降,以他的经验,想必那大汉廉缺无法逃过杀身之祸。 果然,常柔话音一落,承影便凝空飞起,常柔闪电般握住剑柄,手捏法诀,顿时剑气腾空,化影万千,当头向廉缺斩去。 那三名女子自知与这二人相比实在道行低微,一见常柔握剑便飞身向后退出,直退出二十丈开外方才停住,六道目光望着小六,显是不肯就此放弃,仍想趁机抢夺。 廉缺也不是无能之辈,方才乃是气极而言,他又何尝不知紫衣仙子位列五彩仙子之一,道行又怎会低微,灵界修士看在她师傅云寒真人面子上多半不敢与她争斗倒是事实,但论她自身道行也是不可小觑。 廉缺见万千道青影自空斩下,但他又不愿躲闪,于是口中大喝一声,犹如晴空霹雳,双手举起巨锤,挡在自己前面。 那剑影身长数丈,犹带青光,只听见清脆的金属交击之声,剑影斩在巨锤之上,便自消失。廉缺丝毫不为所动,心道外界盛传紫衣仙子常柔道行不低,如此看来也不外如是,想来也是给那云寒真人面子了。 哪知那第一道剑影之后还有数十道剑影接连斩下,一击强过一击,众人耳中不停的传来脆响之声,电光火石之间剑影消逝无踪,众人望向那举着巨锤的廉缺,双脚已陷入地中两尺,仿佛双腿被生生砍去一截,两只手微微颤动,脸色红中带青,牙关紧咬,不问可知这数十道剑影直斩下来让廉缺接得甚是费力。 再看那丈长巨锤,那被剑影斩到之处已有一条轻痕,旁人看在眼中不由得咤舌不已,那承影化作的剑气已有如此威力,若是常柔手执承影全力斩来,不知又是如何景象? 廉缺此时方知,盛名之下必无虚士。 常柔冷笑一声,不待廉缺喘息,三丈距离一步踏过,口中轻叱一声,又是一剑劈下,这一剑和方才那一剑又是不同,既无剑气纵横,又无万千化影,轻轻柔柔,无声无息,看似浑不着力,没有一丝霸气。 可那廉缺却是面色大变,立时口念法诀,双脚拔地而起,高举巨锤携万钧之势向常柔冲去,那巨锤周身突显刺目金光,光影之中似有字符流动,变幻无常。 常柔神色不变,就在锤剑即将触碰之时承影陡然加快,只闻轰隆一声巨响,一股浩然劲气四散开来,巨锤周身的金光暴涨五尺,旋即又暗淡下去,瞬间消弥。 二人闪电般分开,常柔稳稳站定,脸上寒气更深,手中承影微微轻鸣。 而那廉缺却是“蹬,蹬,蹬”连退两丈远近才止住后退之势,每踏出一步地面就被踩出一个深近一尺的脚印,他双手青筋暴现,不停微颤,脸色红紫,大汗如雨,嘴里不住的大口喘息,似是这一击已用尽全身力气。 而在两人刚刚相碰的地方,地面上静静的摆着一大块青铜,仔细一看,众人发现这块青铜和廉缺手中巨锤相似,转眼望去,便看到那丈长巨锤已缺了一块,正是被承影削下,这巨锤就此算是毁了。 仙兵之利,岂是寻常法器所能轻易抗衡! 旁边那三个女子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和廉缺一样卤莽,与玄心宗发生冲突还可斡旋,但惹恼了紫衣仙子却是性命难保了。 就在小六感叹常柔道行高深之际,她手中承影又自扬起,眼看这第三剑就要劈出,众人忽然感觉到天空有数道灵力波动,不禁抬头望去,发现有三道光华自天降下,随后又有几人驱宝飞来。那三名女子见到从天上降下之人,顿时欣喜不已,而廉缺也面带宽慰之色,悬着的心又放了下去。 小六定睛望去,发现当先三人乃是一男二女,那男的除了长相更加凶悍之外,似乎和廉缺是一个模子刻出,只是身体更加高大,手中提着一亘丈余长的巨型狼牙棒,他落在廉缺身旁,怒目直视常柔。 另外的两名女子大概三十几许,都是中年贵妇人,衣饰华丽至极,面若桃花,风韵犹存,想必年轻之时是极美的。两人落下之后先前那三名年轻女子立即上前立于一旁,脸上神色镇定了不少。 这时林秋柔的身边也降下一个人影,身着玄色道袍,长发束起,面含微笑,正是清玉。 其后又有三人降下,身着黑色长衫,双眼无光,脸色苍白,面如无常,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三具能直立行走的尸体。 这三人一到,温度又降了几分,周围众人都感觉到自他们身上溢出了阵阵鬼气。 又是一声惊天怒吼,落在廉缺身旁的巨汉冲常柔叫道:“常柔,你竟敢打伤我兄弟,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常柔半点不惧,轻描淡写的说道:“他对家师无礼,我自当略施薄惩,若是你迟来片刻,少不得我也要留下他一手一脚,叫他以后不敢狂妄。” 那巨汉听得此言顿时怒火攻心,举起狼牙棒就欲上前拼杀,却听得旁边一美妇人轻声言道:“廉厥,你道行比之你弟也高不了多少,你自认为胜得过紫衣仙子么?” 廉厥闻言一愣,抬眼看去只见廉缺已不可再战,而常柔却是毫发无伤,心中计较片刻便放下了手中巨棒,怒气冲冲的说道:“暂且饶过你,等此间事情一了,我再寻你讨个公道!” 他虽是四肢发达,但头脑却不简单,方才被怒气左右,没有看得清形势,才欲上前拼杀,现在得到提醒,自是不愿再战。他自知道行只比廉缺高得几许而已,皆是分神境羽士,那常柔已入神游境多年,又有仙兵承影,就连廉缺的法宝都被其所毁,自己就算去了也只是徒丢脸面而已,说不定自己的法宝也会有同样的下场,这等亏本生意,他还是不愿做的。 这边一个黑衣人见状而笑,其声如鬼,道了声:“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廉兄弟不愧是修道界少有的俊杰,在下佩服!” 廉厥哼了一声道:“这样说来,当年你……” 话还未出口,廉缺突然用力的拉了他一把,廉厥顿时把后话咽了回去,看了黑衣人一眼,口中哼哼两声,不再言语。 那黑衣人脸色铁青,似是知道廉厥未说得出口的话的内容,看他手中已有黑气聚集,想是如果廉厥话一旦出口,就必将遭到黑衣人的攻击。 廉氏兄弟体形虽大,对这三个黑衣人却是颇有些畏惧。 常柔缓缓将剑插入鞘中,口里冷冷接道:“当年你杀师叛逃,认贼做父,这样说来,你才是真正识时务的大俊杰。” 黑衣人心头大怒,这件事虽然在灵界几乎是人人知晓,但大都畏惧他现在所投的师门,且他本身道行也不浅,是以只在私下闲聊,而不敢在他面前说出。谁知今天却碰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常柔,当场说出来落了他的面子,你叫他如何不怒? 不过他也只是狠狠的盯了常柔两眼,嘴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可想在他心头不知已把常柔斩杀了多少遍。 这时清玉摸了摸小六的头,然后向前两步,面对众人微笑道:“诸位道友,这孩童与我宗还算有些机缘,不知你们今日动手挣抢,所为何来?” 一华服美妇掩嘴轻笑,答道:“听清玉道友所言,这孩童似乎并未列入你玄心宗门墙,不知与你宗有何机缘?” 常柔甚是看不惯此美妇人形态,冷冷说道:“这与你无关,无需解释。” ****面色一变,但随即又轻笑两声,颔首微低,没有续言。 常柔冷酷之名久著,而那美妇人自知胜她不过,说话自也是没有底气。 清玉淡笑道:“如我师叔所言,这孩童与我玄心宗的机缘虽不厚,也不需解释太多,但修道者应以仁念为先,我宗也不能置他的安危于不顾,如若诸道友无故加害,实在令我宗为难,是以还请各位告知,或许中间有何误会也不一定。” 清玉说话比常柔可要和气得多,但其中含义却也不用多想,意思已经很明了,这孩童虽然不是玄心宗的弟子,但玄心宗也不会弃之不理,肯定会护佑他,如果无缘无故将其掳走,结果就是与玄心宗为敌,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值得这些人深深考量一番的。 那黑衣人冷笑道:“他既不是你玄心门下,却将之据为己有,要知天材地宝人人可得,你们这样做未免太霸道了些。” 廉厥和那两位美妇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们自己不愿说这样的话免与玄心为敌,若有人为他们出头自是再好不过了,附和一下总不致成为目标之首。 清玉听了之后面露疑惑之色,不禁问道:“李道友方才可是说这孩童是天材地宝?小女子见识不高,不过通常听闻天材地宝乃是药物法器之流,他不过一个普通人而已,何以成为众位口中的天材地宝?” 众人相视对望,眼中均露出怀疑之意,他们皆知这孩童乃是这二人带来长安,何以会不知道这孩童身上的秘密? 望了一眼之后,众人心中更加确定不信之意,想来是玄心宗企图欲盖弥彰,将这孩童带走另有用处。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你又何必假言惑众,你玄心宗传承万年,自是法宝无数,典藏之丰天下少有,想来一两件宝物也入不得二位法眼,可我等这些门派俱是家底浅薄,你们又何必非要与我等争抢!” 清玉心中并不明白黑衣人的话语,但仍旧微笑道:“李道友此言差矣,陷空山鬼城同为灵界大宗门,家底丰厚世人皆知,若真是天才地宝,我宗也无意与各位争夺,只不过这孩童与我等相处数日,也算有些缘分,道友口中所述,我与师叔确实不清楚,还请李道友说个明白,以解我心头疑惑。” 那黑衣人见清玉表情不似作假,沉吟片刻,疑道:“莫非你真不知晓?” 常柔显然早已不耐烦,冷冷道:“知不知晓又有何关系,这孩童我们护定了,谁要抢夺,就先问问我手中长剑。” 小六本来望着众人,听得此言浑身一震,随即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厢众人也是闻言变色,一时都沉寂下来,常柔的这句话很有威慑力,这些人虽然很想得到小六,但也不希望成为玄心宗的敌人,当今玄心宗七大真人俱是道行高深之辈,随便哪一位出山,各大邪派行事都要收敛不少,更不用说法力通玄的宗主云虚真人了。 虽说玄心宗行事一向理义当前,仁德为先,但能教得出常柔这样的弟子,说明其宗内也并非全是厚德之辈,若是惹恼了玄心宗,伤了常柔,那云寒真人到时带几个高手出山寻仇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清玉也知道自己这个师叔性格冷酷,不善多言,心中正邪分明,不忌得罪他人,玄心宗虽为正道大派,但也无意四处树敌,所以这次下山办事宗主才让自己一路陪同,就是担心这师叔冲动误事,而她自己性格向来和气,颇善言辞,倒是经常下山处理俗务,精于世故,正好可以中和常柔冷酷的个性。 此时她显然不想把气氛搞僵,见众人不语,立刻淡笑道:“各位若是不说明理由,执意抢人,说不得在下和师叔二人会小小得罪了。” 第二十九章 挑拨(下) 廉氏兄弟和两位美妇人都不说话,他们只想抢回小六,但却不敢真正得罪玄心宗。那黑衣人却又是冷哼一声道:“你玄心宗的威名吓得住别人,我陷空山可不是随便就可欺负得了的!” 清玉接道:“陷空山鬼城徒众甚多,高人辈出,自然不是随便就欺负得了的,不过想必贵城城主也不想与我宗为敌,李道友认为然否?” 那黑衣人自知天下道门万千,却从未听闻谁敢真正与玄心宗为敌,尽管鬼城广收门徒,城主法力高深,有通天手段,近三百年来城内也是能人辈出,隐隐成为邪道巨擘,但玄心宗万年传承,道法渊源沉淀已久,谁又想无端树此强敌? 况且当年鬼城城主与玄心宗宗主云虚真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彼此虽正邪有别,但交谈之下对对方的精深道法还是有些佩服的,尽管相交不深,且各自门派处世原则不尽相同,但两宗素来并无间隙,想来鬼城城主志向高远,断不会因一两件法宝而与玄心宗兵戎相见。 黑衣人想到此处,心中已然清楚,其实鬼门法宝典藏虽不及玄心宗,但也不像其余小宗门一般贫穷,这小子能抢则抢,抢不着也就罢了,不值得为此而树强敌。 何况单看目前形势,对方虽然只有两人,但常柔已入神游境多年,道行不低是人所共知,那清玉虽说是林秋柔的师侄,比她晚了一辈,但她入门却比林秋柔更早,玄心门下不收资质平庸之人,清玉虽然在灵界行走多年出手不多,但她的道行想来也不比林秋柔低,而己方虽然人数占了上风,但就自己一人为神游境羽士,真的打起来却不见得能占得了多少便宜,于是乎黑衣人看了看低着头的小六一眼,便遥望远处,口中无话。 常柔见状言道:“清玉,和他说那么多做甚,不如比拼一场,谁强谁说了算……没想到几位真人许久不出山门,几个跳梁小丑也敢欺到我宗头上!” 这话一出,那厢众人顿时脸有怒色,三个黑衣人面上鬼气森森,廉厥气喘如牛,就连那两位注重仪态的美妇人都微皱颦眉,显是出道多年却被常柔讥笑为跳梁小丑,这的确令他们有些难以忍受。 剑气横溢,常柔手中承影已平举而起,直指那名黑衣人,口中说道:“今日我倒想看看你鬼城如何抢人!” 那黑衣人神色不变,阴阴笑道:“二位仙子难道真不知晓这小子身俱炼仙血?” 此言一出,廉氏兄弟与那两位美妇人神色异常,而常柔与清玉却是惊诧莫名,双双转头看着小六,眼神奇怪至极,显然不敢相信这黑衣人口中之话。 小六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但他认知灵界未久,又哪知道这炼仙血为何物?但见众人脸色凝重,可想而知这炼仙血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而自己身上又怎会有如此奇怪的东西? 周围一时都沉默下来,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清玉才轻咳一声,迟疑道:“想必各位是弄错了,这孩童身无灵气,其体内又怎会有炼仙血?” 黑衣人冷晒道:“这句话真是说笑了,就算我陷空山弄错,难道苍茫山,云烟谷,离世宫,长青门也都弄错了?” 那几人立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清玉略作思索,然后问道:“敢问各位道友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 黑衣人看了看廉厥和二美妇,转头答道:“自是有人相告。” 清玉淡淡一笑,道了声:“小女子再问一句,各位道友是否今日才得到此消息?” 众人对望一眼,那黑衣人答道:“不错,我于今日清晨得知此消息。” 其余几人未作表示,不过看他们的脸色,想必和这黑衣人一样,都是今日才收到了这个消息。 清玉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续道:“可容小女子大胆猜测,诸位或许身有要事,近几日是否都在长安逗留,未去他处?” 黑衣人已有些不耐烦,忙道:“你猜得不错,至少我这几日一直呆在长安,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何不一次说个清楚?” 清玉点头笑道:“李道友稍安毋躁,我问这几句也只是想证明我的想法而已,现下已经略有眉目,我就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我所料无错……告知众道友此消息的乃是同一人,而各位俱都被他骗了。” 廉厥立刻吼道:“炼仙血一物非同小可,况且那人与我等相交多年,他又怎会欺骗我两兄弟,你莫要信口雌黄。” 两位美妇同样脸露怀疑之色,要说这些人都是出道多年,阅历匪浅,又岂会轻易被人欺骗,或许这只是玄心宗的借口而已。 黑衣人也说道:“将此消息告知我那人与我虽无多大交情,但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敢骗我,你这话未免有些牵强。” 清玉收起脸上笑容,正色道:“诸位听我道来,炼仙血乃炼器至宝,修道中人莫不想得,那人既然知晓为何不独自暗中抢夺,却将消息告诉你们,此间定有隐秘,此其一;就算那人胸襟广阔,不贪宝物,但若是有心相告各位,又怎会同时告知多派道友,其目的定然不纯,此其二;” 环顾一眼,继续道:“前来抢夺的各派道友都是近日在长安逗留之人,却不见远方修道之士,可见那人通知各位时必然有些仓促,时间紧迫,只能通知到临近的修道者,却无能顾及远处,此其三;那人既将消息告知了诸位,必然也想到各位有实力争抢,但为何会告知离世宫和长青门,不是小女子托大,这二派在灵界无甚名望,与在场各位所属门派相比差距甚远,想必也不被各位放在眼中,那人告知这二宗,以巨利诱之,才使其敢于甘冒得罪我宗之危险出手抢人,此其四;” 清玉见众人已露怀疑之色,心知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淡淡续道:“此孩童已无亲无故,由我师叔自东海带回,在这段时间之中并未见过任何修道者,那人又怎会知道他身含炼仙血?此其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是身俱炼仙血,就算没有谪仙之资,至少也是上上之材,可这孩童并无修道天赋,只此一点,就足以证明众道友被他们蒙骗了。” 小六听到清玉最后一句,终于明白云虚真人为什么不收自己入玄心宗了,原来是因为自己没有修道的天赋,暗自腹诽道:“还说什么我与玄心宗没有道缘,都是借口,真是一群虚伪之徒!” 骂归骂,但小六心头仍然非常沮丧,神仙般的云虚真人都确定自己没有根骨,那必定就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了。小六习武多年,自然也知道天赋的重要,就算自己强行修道,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在了解到修道的千般好处之后,现在却得知自己没有修道的天赋,这让小六如何能够接受? 想到此处,小六心中一时郁结。 那厢几人细思清玉之言,顿时发觉这其中确实有许多问题存在,这几人都不是愚蠢之辈,当下便知道自己极有可能是被骗了,但那黑衣人仍不死心,随即说道:“你的话是否属实,我们又怎么分辨?” 清玉伸手将小六拉到自己的面前,对那黑衣人说道:“如果李道友还是不相信,大可亲自试一试这孩童是否有修道天资。” 说完右手还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黑衣人其实刚才已用神识探过小六,发现他的确没有半丝灵气,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又想到玄心宗道法玄奥,或许有封人灵力的道术也不出奇,此刻清玉所言正合他心意,于是他立刻上前几步伸出右手准备就欲试探小六。 常柔见状断然喝道:“不可,此人心地毒辣,谁知道他会不会暗中下手。” 黑衣人愣了一下,还未说话,清玉已淡笑道:“对于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孩童,想必李道友还不会痛下辣手,如果这孩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玄心宗自不会坐视不理,除魔卫道本就是我宗典训,这天下虽大,想要找个人也不会太过艰难,何况到时候通知鬼城城主,请其协助,我想贵城主也是会卖我宗一个小小薄面的,李道友以为呢?” 黑衣人哼了一声,接受了清玉的威胁,伸手按在了小六头上,常柔手中承影微扬,剑尖直指黑衣人,只要他暗中动手脚,仙兵承影必会饮血方归。 小六此时却是胆战心惊,这三个黑衣人本来就有些像是活尸,而且听到他身属鬼城,乃是灵界名声显赫的邪宗,心中自然有些害怕,尽管有了清玉的话相信他不敢乱来,但他仍旧不放心,这也在常理之中。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小六的头上,随即一道寒冷至极的劲气透顶而入,直进百会穴,跟着游走全身。 小六近几日已有不少此举经验,但每次玄心宗的高人做此动作时那进入体内的劲气都是温暖如春,唯独这次仿如北风入体,小六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寒颤。 恍惚间,小六只觉突然坠入了无间地狱,周围尽是鬼魅哭叫之声在耳际盘旋,似是有冤鬼索命,其声凄厉,其音可怖,心神为之所夺,震骇莫名。刹那间小六的眼前又出现了几只面目可憎的厉鬼,双目空洞,脸色惨白,獠牙外现,血红的舌头露于口外,飞舞着向小六扑来,小六顿时被吓得叫不出声来,神志即将崩溃。 就在此时,所有的幻象突然消失,那黑衣人收回了右手,后退两步沉默不语,小六不禁大口的喘气,心头忽然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这鬼城中人,果然鬼气森森。 清玉看了小六两眼,向黑衣人说道:“李道友已亲自验证过了,结果如何?” 黑衣人转头看了看廉氏兄弟和云烟谷五人,然后摇头说道:“此子确是没有修道之资,看来我们是被骗了。” 廉厥闻言大怒,高声吼道:“计宏那厮竟敢骗我,下次若是让我遇见,定要他不得善终!” 常柔冷笑道:“原来是计宏,上回让他侥幸逃脱,没想到他不思悔改,反而继续作恶,还处处针对我宗,我看他能逃得了多久!” 计宏二字,瞬间便在小六心头印下。 清玉淡淡道:“现在真相已是大白,那计宏作恶多端,被师叔遇上但又逃脱,与我宗间隙颇深,此举无非是想挑拨我宗与各宗的关系,诸位道友一时不察为他所乘,险些与我宗兵戎相见,还望各位道友以后莫要轻信人言,三思而行才是。” 众人被清玉几句话教训得无话可说,在灵界混了这么久,今日却被小人所骗,差点铸成大错,为了一个寻常孩童而与玄心宗门下争执,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若常柔不肯罢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思及此处,众人都有些后悔一时贪图宝物而冲动行事,目光也都望向了常柔。 只见常柔冰冷的眼神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众人心中一凛,却是默不作声。 那黑衣人迟疑片刻,张口说道:“今日一时不察被小人所骗,多有得罪,还望两位仙子海涵,告辞!” 说罢带着旁边二人驱起法宝腾空飞去,廉氏兄弟和云烟谷五人见状立即说了两句场面话,也驾起法宝去了。 常柔望着他们逸去的方向,口中冷哼一声道:“他日若在灵界相见,又岂能容你们全身而退!” “呛”的一声龙吟,承影入鞘,寒气顿减不少。 小六心神未定,方才他自己险些就成为了别人挑拨玄心宗和几个邪宗之间关系的牺牲品,现在想起来还不禁有些后怕。 清玉拍了拍他的头,轻声说道:“不用怕,已经没事了。” 小六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炼仙血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清玉淡淡一笑,说道:“炼仙血对修士来说还有些用处,对于寻常人来说却没任何用处,你知道了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不用问了。” 常柔脸上寒气稍减,淡淡道:“今次我碰巧路过才能救你一命,日后需多加小心。” 小六点了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常柔对清玉道了声:“走吧!” 说罢毫不迟疑的转身腾空而去,清玉又回头问小六道:“现在你还怕不怕?” 不知为何,尽管小六心头确有畏惧,但他仍紧咬牙关,毅然答道:“不怕!” 清玉含笑飞起,驾宝而去。 小六看着清玉背影,回想自己小命乃为玄心宗所救,抬起头遥望天边,却不知自己路在何方。 第三十章 道缘(上) 清风楼乃是长安城东最好的酒楼,一共五层,装饰古典而豪华,一般家底殷实之人若是宴请宾客多半会选此处,只因能在这里饮酒用饭就是身份的象征。一至三层向平民开放,只要有足够的银两就可进入,而能在最高两层用餐之人则是非富即贵,不是寻常所谓的有钱人家就能随便上得去的。 此时小六正在五楼喝酒。 当时那店小二看到一进清风楼就往最高层走去的小六,正准备上前拦住他时却被掌柜喝止,只因小六一进门便抛给掌柜一锭二两重的黄金,看也未看就径直前行而去。 那掌柜初时也有些诧异,眼前的小六仅十岁左右年纪,但看其衣着却是华丽至极,且双目有神,眉宇之间颇有英气,掌柜随即想到这定是哪位王爷大臣之子外出游玩,这长安城乃是帝都,王公贵族数不胜数,又怎知这出手阔绰至极的半大孩童会是哪家大臣家的公子,自古有云民不与官斗,是以那掌柜连忙制止了店小二,任小六直接走上了五楼。 整层五楼只有小六一人在喝酒,他似乎对桌上摆放的各种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并无多大兴趣,每样都只是吃了几口,然后便大口喝酒,桌上已摆了三坛十斤的陈年女儿红。 掌柜正在忙着算帐,忽然又听到五楼传来稚嫩而清晰的声音:“再拿一坛酒来!” 掌柜摇了摇头,面有难色,那店小二凑上来小声说道:“一个小毛孩怎么喝得了那么多的酒?我刚才送酒上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有些醉了,要是等会儿发起酒疯来可如何是好?” 掌柜自然知道店小二心中担心之事,那孩童发起酒疯还好,可他若真是哪位王爷大臣之子,在清风楼出了什么事的话,就是把楼卖了都赔不起。 没有多加考虑,掌柜对小二说道:“快把酒拿上去,醉了发疯总比不醉发疯更好,这孩童非富即贵,一人离家而出,过不了多少时候必然有人来寻,最好是喝醉了昏睡过去。” 店小二不敢怠慢,连忙又拿了一坛女儿红向五楼而去。 待小六运功三个周天,正把刚喝进肚子里的酒逼出体外之时,那店小二已经提了一坛酒上来,他看到小六有神的双眼很是诧异,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孩童居然越喝越清醒,以他的年龄又怎可能有如此之大的酒量? 不过那店小二也算乖巧,恭恭敬敬的放下酒坛,接着就转身离去,他可不想和小六有过多的接触,现在他喝了这么多酒,万一突然发起疯来,那就有口难言了。 小六也不说话,拍开泥封就倒了一碗,然后端起来仰头一口喝下,神色甚是惬意。 以前他也喝过不少好酒,但却没多少比得上这清风楼所酿,加上他现在功力深厚,可随意将酒劲化作真气逼出体外,这一手足以让他喝个痛快。 虽是吃着好菜喝着好酒,但小六心头却始终有些抑郁,不问可知自是被那修道成仙之法所困扰了。 自从清玉口中得知玄心宗不肯收留自己的真正原因之后,小六心中一直如有巨石压着,如哽在喉一般,若是自己不能修炼道法,那怀中的两件宝物还有什么用处?看那紫金梭和修罗尺的外表还不及两件古董,如果不能解开那怪人所说的秘法,这在小六手中还不如一柄青钢长剑。 摇了摇头,小六又将一碗酒倒入口中。尽管现在小六的武功已足可列入顶尖高手的境界,但至多也只有百年寿命,百年之后终归黄土,人心贪欲不足,武林高手已不能满足小六的志向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重三轻,小六此时耳力惊人,随意一听便知那脚步较轻的三人身负武功,而且还不弱,至少和那死在常柔剑下的冷炼相差不多,这在武林之中已可成为一方豪强了。 小六神色不变,依旧喝着酒,双眼望着窗外,看那神情对任何事都是漠不关心。 那四人上得楼来,乍眼看到窗边的小六面现诧异,但随即恢复了正常,走到旁边的一张方桌坐下。 小六随意一瞥,那四人都已是中年,身着寻常华丽服装,左手一人面色较为白皙,平日定是养尊处优,不多出家门。另外三人均面色较黑,双手修长有力,一看便是常年在外奔波的江湖中人。 四人都不说话,那面色白皙的中年人又看了小六两眼,头脑中似在搜索是否见过他。 过不多时小二便将酒菜端了上来,待小二下去之后其中一人才轻声问道:“张管家可否认识这小子?” 那面色白皙的中年人正是张管家,只听他轻声答道:“据我所知,能上这清风楼第五层之人俱是非富即贵,不是张某托大,这长安城中的权贵没有我未接触过的,不过却从未见过这孩童,看他只有十岁左右年纪,就算当今皇子也没有和他年龄相近之人……况且看他喝酒用的乃是酒碗,和三位兄弟倒有些相似,我想他应该是江湖中人。” 小六心头发笑,暗道我这是第一次来长安,自然没人认识,不过这姓张的管家似乎地位颇高,想来必是哪位大臣的管家。 先前发话之人见他这样回答,立即说道:“既是如此,为防计划泄露,还是叫他离开为好,免得你我双方受损。” 那张管家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小六的桌前,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小哥,今日我与三位朋友在此处有些要事相商,可否移驾四楼,这顿饭由我请客如何?” 本来以小六的年纪当不得这中年人与他如此客气,不过这中年人倒是和那掌柜有同样的顾虑,就算眼前的孩童不是权贵之子,但至少也在其他方面有什么地位,甚至很有可能是江湖中人,所以对他说话才这么客气。 要是平时,无论寻常人还是江湖中人,听到这话自然知道如何行事,探听他人之秘乃是江湖大忌,而且那三人武功不弱,知趣之人自会离去,可他今日却碰上的是小六,况且他心情本就不好,只听他冷冷说道:“这清风楼又不是你家开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要商量什么事情又怕人听见就找其他地方!” 那中年人闻言脸色一变,心道当今王爷都不会对自己说话如此过分,况且一把年纪还被一个小孩训斥,这让他如何下得了台?只见他双眼紧紧盯着小六说道:“敢问师承何处?父母又是何人?” 小六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将一碗酒倒进口中,却并不理会他,继续夹菜。 那姓张之人面色难看至极,另外三人中有一人拍掌而起,怒道:“你是哪家的小子这么没礼貌,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六闻眼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只觉一道寒光闪过,浑身顿是抖了一下,随即他又意识到实在是丢了脸面,竟然被这小子看了一眼就有些害怕,立马上前两步正欲动手教训他,却见小六右手一甩,那些手上沾着的酒滴顿时化作暗器袭来。 那人一惊,没想到这孩童内力如此之高,他来不及躲闪,那些酒滴全都打在了他的身上,顿时他穴道被制,无法动弹。 旁边姓张的管家仔细一看,那人胸前的衣衫已是漏洞点点,看来那些酒滴之中蕴藏的内力必定不弱,面色刹时变得青白。 另外两人一见那人不动,登时心知有异,连忙起身过来,其中一人衣袍无风自飘,拦在那人前面,双眼紧紧的盯着小六,显然是已将内力提到极处。另外一人查看一下,便发现那人穴道受制,心头一惊,转身抱拳向小六问道:“敢问兄台可是七手童子?” 那拦在最前面的人听到这话也是神色连动,面有异色。 传闻七手童子乃是一个侏儒,从外表上看只是一个孩童,但实际年龄已有五十多岁,他精通暗器,内力高强,素喜独来独往,乃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不过小六可不知道什么七手童子,所以他也不理那问话之人,还是默默的喝酒,此时他只想拜进哪个修真的道门,其他的杂事都不想考虑。 那人见小六不答话,心中微有怒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说道:“在下三人乃是逆天教中人,今日在此有些要事,还望阁下给予三分薄面。” 小六闻言心中一动,那向天不正是逆天教左护法吗,当日向天死在藏剑山庄连丰烈的卑鄙手段之下,如今世上仅还剩他一人知晓,他们口中所要谈的,莫非和那件事情有关?这逆天教和藏剑山庄之间的仇恨可是一大武林秘辛,如今自己只能在武林中浪迹,总要和那些江湖人物打些交道,不如听听他们说什么也好。 想到这里,小六面色稍缓,起身淡淡道:“既是逆天教中人,那就不用多说什么了,我走便是。” 那姓张的人暗道这逆天教在江湖上果然地位甚高,就算武功高强之辈也不敢轻易招惹。 第三十一章 道缘(中) 小六走到那被制之人面前,伸手轻拍那人胸膛,那人即可动弹,连忙后退两步,紧张的看着小六。 那姓张的人连忙高声道:“小二,在四楼再上一桌好酒好菜。” 小六也不多话,直接走到四楼一处窗边方桌前坐下,静静的看着窗外,不发一言。小六的内力乃是那灰衣人所赐,或许是因为修炼之道有所不同,要比那些寻常武林中人精纯数倍,此时他默运内力,楼上四人轻声的言语也清楚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只听一人说道:“区区一个七尺童子,怕他做甚,我就不信他敢杀了我们!” 一人接道:“当今武林之中敢惹我们逆天教的人自然没有多少,那七尺童子想必也不敢杀我们,但此人向来行踪难定,不仅内力高强,又精通暗器,深谙刺杀之道,极是不好对付,平白得罪他没有好处,况且我们三人联手也不一定能留得下他,左近又无我教门人,何必此时与他冲突,回去之后通知暗堂再杀他便是。” 小六心道这逆天教果然不愧是黑道之首,这人行事方式倒和自己有些相似。 又有一人接道:“自向护法失踪之后我逆天教在长安一带的活动减了不少,平白让藏剑山庄坐大,现在我们黑道中人都没有多少敢到长安来了。” 这时那张管家笑道:“这点勿用担心,若是贵教能助我家主一臂之力,这长安的地界必是贵教的地盘。” 那三人哈哈一笑,其中一人道:“这是自然,我们互相协助,各取所需,这次我们来之前我教右护法已经叮嘱过要全力助你家主,张兄放心便是。” 小六虽然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家主是谁,但想必权势甚大,很有可能是朝廷重臣,没想到竟然会与逆天教勾结,看来这长安城中必会有大事发生。 这时又有一人问道:“不知张兄此次叫我们前来,是有何事相托?” 那管家说道:“此次请三位前来,是要你们为我家主杀一个人。” 一人道:“不知是何人?” 那管家又道:“是一个女子,这里是她的画像。”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想来那三人是在看那女子的画像,过了片刻,其中一人言道:“这女子果然是天生尤物,看画中年龄不大,竟有倾国倾城之姿,连我看到都动心不已,想必再过两年定然是一绝代美人,不知这是什么人?” 那姓张的沉吟片刻,说道:“我只知此女子年方十四,今年被选为才人,各位也看到此女子画像美貌绝伦,其实此画中韵味不得其真人之万一,对我家主威胁颇大,若是她能入得宫中,必定会魅惑当今圣上,对社稷不利,因此家主才决定冒大不韪而诛杀此人,以固我大唐江山……至于其他的,因家主嘱咐,我也不得而知,还望三位海涵。” 一人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多问,此人现在何处?” 张管家答道:“据我们所察,此女子会于今日午时至感业寺进香,明日便会入宫,所以各位今日一定要将此事办妥,免生枝节。” 一人接道:“张兄放心,杀一女子乃是手到擒来之事,我们必不叫你家主失望。” 张管家道:“如此甚好,那我就在家中等各位的好消息了,告辞。” “请!” 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待那姓张的管家出了清风楼,那其中一人方道:“哼,什么对社稷不利,以固大唐江山,全是狗屁,无非是怕这女子夺了皇帝老儿的恩宠,对他的人不利而已!” 另一人接道:“我听闻当今后宫暗斗甚凶,而他此次也选了几个美貌女子进宫,此举必是怕这女子姿色太美,盖过他那几人,嘿,其实这些所谓的王公大臣又与我黑道中人有何分别,不过是外衣华丽些罢了。” 又一人说道:“管他那么多,既然是合作就要帮他办事,以后他会为我教付出更多的,只可惜了这个小美人,我见犹怜,真要是有他说的那么漂亮我都不忍心下手了,抢回去作妾多好,嘿嘿……来,喝酒喝酒,此时离午时尚早,等会儿再去不迟。” 小六听到此处,已然明白事情大概,只是他有些好奇那个家主是什么人,能在宫廷之中安插多人定然权势很大,甚至有可能对江山不利。 不过这些也只是好奇而已,他对宫廷斗争并无多大兴趣,更让他感兴趣的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美貌女子,不知道比那谢若云又如何?她年纪才只有十四岁,想必美也美不到什么地步,但逆天教要去杀人,跟上去看看也好,浑水之中才好摸鱼。 打定了主意,小六便不再想其他的了,只是慢慢的喝酒吃菜。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三人也没有去准备的意思,小六百无聊奈,便站起身来,在清风楼坐了那么久,实在有些厌烦,不如出去走走。 那掌柜见小六走下楼仅是面现微红,不禁有些诧异是不是自己的酒有没有问题了,这孩童喝了四坛竟然不醉,不过小六付的钱已是绰绰有余,所以他也没有多问。 小六出了清风楼问明方向,直接往感业寺而去。 待小六到达感业寺之时,离午时尚有半个时辰,随意望了一下周围,多是卖香纸的商贩,还有几个算命先生。当今佛教盛行,是以到感业寺来进香之人不比寻常道观少,从而香火颇盛,那些小商贩也顺带沾光不少。 小六刚准备进寺一观,耳中忽然传来声音:“这位小友,我见你面相奇异,不如我们聊一下?”其声如起太虚,听在耳中甚是舒服。 小六心头一惊,见旁边行人各走各路,没有反应,似乎这声音只有他一人听到,他连忙转身,随即便看到一中年文士在不远处含笑而坐,双眼正望着自己。 那中年文士面容极为俊朗,只看长相实为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不过他衣着却非常普通,可与他相配偏偏尤其和谐,他手执折扇,五缕长髯随风飘动,乍看之下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宛如从天界下凡的仙人。但小六再一看,那文士身前摆有一案,侧边有一短幅,上书“趋吉避凶”四字,不问可知这人只是一个靠算命赚钱的江湖术士而已。 只见那文士嘴唇未动,小六耳中却又传来声音:“我一见小友便觉有缘,是以有心为你测算一卦,不收你银两,如何?” 小六心知有异,这文士能在喧闹人群之中将声音传入自己耳里,显然功力已臻化境,但看其年龄也不过三十几许,难道他也如自己一般有过奇遇?小六发觉此人看上去甚是亲切,似乎没有歹意,微一思量,便向他走了过去。 小六看了看两侧,发现此人的确有些怪异,旁边也有几个算命先生,但别人至少卖相十足,左侧一人悬有一幅对联,上联是:“只言玄妙一区理”,下联为:“不说寻常半句虚”,右侧一人也有一对联云:“知过去,胸有乾坤;测来日,了掌吉凶。” 而且每个算命先生桌上皆摆有几副卦签或是阴阳书籍,只有他一人桌上空无一物,看上去倒像是在此看戏说书。 小六刚走到近处,旁边有一人走到那中年文士面前说道:“你看上去像个行家,帮我算一卦。” 哪知那中年文士含笑答道:“抱歉,我只测有缘之人。” 那人一听面色即有些不善,说道:“上门的生意你也不做?算好了我给你十两银子。” 旁边几个算命先生听到这句话都望了过来,要知平时算一卦只收七钱银子,而这人出手就是十两,定是一只肥羊,只要骗上两句就有大把的银子入帐,你叫他们如何不喜。 那中年文士摇了摇头,说道:“你我二人无缘,不如找旁边几位先生,就我所知,他们都是测命高人,也不用浪费这么多的银两。” 旁边立即有一个算命先生高声道:“知过去未来,定长生不老。” 中年文士笑道:“这位先生胸有乾坤,你找他即可。” 那人奇怪的看着中年文士,最后摇了摇头,也不算命,径直往感业寺而去。 小六走到中年文士桌前,那文士也不起身,指着小六跟前那方凳道:“坐!” 小六依言坐下,警惕的望着文士,口中问道:“为何只测有缘之人?” 文士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在此算卦非为钱财,只望遇到所等的人,天命已定,万物自然,无缘之人命数不改,不测也罢。” 小六又问道:“那你又怎知有缘无缘?” 文士笑道:“我自有定论。” 小六再问道:“我是第几个有缘人?” 文士答道:“我在此等候了三日,你是第一个。” 小六看了看他的脸,面上似透宝光,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文士淡淡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一个算命先生,看到你面相有些奇异,才临时起意想为你算上一卦。” 小六皱了皱眉,问道:“你知道什么?” 文士淡然一笑,道:“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和,无所不包。” 小六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像是一个科举不中的秀才,既然是什么都知道,那我问你,炼仙血是什么东西?” 第三十二章 道缘(中下) 那文士面色不变,说道:“能问出此物,可知你不是普通人,我先问你一句,你是否相信天上有莲华仙境,地下有九幽黄泉?” 小六去过玄心宗,自然知晓修道成仙并非传说,于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想到这文士莫非也是灵界中人? 那文士见小六点头,于是说道:“看来你应该接触过灵界修士,知道修真得道之事,那我便告诉你,在这世上某些人生来体内精血就与常人不同,道门中人炼器之时若加入此血,其所炼法宝的品质就要好上几倍,威力更巨,只是这种人万中无一,极为稀少,比之某些灵药更加难觅,实为难得的天材地宝。” 小六接着问道:“那这种人若被发现会怎么样?” 那文士淡然道:“一般身俱炼仙血的人其修道资质甚高,正道中人发现后大多精心培养,促其成仙,而邪道中人则榨干其精血,用以炼器。” 小六神色不变,但计宏这个名字又被他诅咒了千遍万遍。 文士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一望便知你并非身俱炼仙血,道门中人不会找你麻烦的。” 见小六不说话,那文士突然间伸出左手,掌心一团刺目青光,缓缓按向小六的头顶。小六顿时心中惊惧,欲起身躲开,哪知用力之时却发现浑身不能动弹,内力也无法提聚,小六哀叹一声,心知又遇上道门中人了。 那团青光忽然暴涨,小六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可在旁边人看来,并无任何刺目青光,不过是那算命先生伸手摸向小六头顶而已。 只见那中年文士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那道青光似有万钧之力,中心处有一光球,其内七彩琉璃,变幻不定,小六双目紧闭不能见物,耳中却听到那人的手掌中似有嗡嗡蜂鸣,也不知他准备用来害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六在心中不禁十分后悔,这人看上去道貌岸然,没想到下手如此狠毒! 那光球的鸣声越来越大,似如家犬遇见主人般的欣喜,小六也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小六正欲开口咒骂,那声音却骤然停止,那团青光也随着中年文士之手慢慢的溶入小六头顶,最后消失不见,小六连忙睁开眼睛,但四肢仍旧不能动弹。 文士见青光消失,面色顿时又变得从容,小六虽不能动,但可以说话,急忙问道:“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那文士含笑应道:“没什么,看看你是否是我所等的人而已。” 小六面露疑色,问道:“我?” 文士笑道:“不错,其形可证,你正是我所等之人。” 小六只觉这人神智有些失常,莫非是修道修得走火入魔,口中急道:“我不管与你是否有缘,我又不认识你,绝对不是你要等的人,快放开我。” 那文士又是一笑,道:“稍安毋躁,我且问你,你想不想修道成仙,长生不老?” 小六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手脚也能动了,连忙问道:“你会道法?” 那文士含笑道:“我也不用欺你,我欲收你为徒,你觉得如何?” 小六心中顿喜,不过随即又想到云虚真人的话,心下顿时黯然,对那文士说道:“你若是学过道法,那就应该可以知道我并没有修道的天赋,又何必欺我。” 那文士点点头道:“不错,我知你身无灵气,并不适合修习道法,所以我猜测没有哪个道门会收你为徒,不过方才那青莲道光只融你身,说明你的确是与我有缘之人,这乃天定命数,想来有法可依,你不用担心太多。” 小六听了这句话有些欣喜,按照他的意思,或许自己可以学道也不一定,不过那青莲道光难道就是刚才他手中的青光?仅凭此点就可说明自己与他有缘?小六虽然没有学过道法,但自玄心宗一行之后便知世事极为玄妙,以他所知又怎能通晓。 但小六立即又想到这文士不过三十几许,又怎会有什么高深道法,于是又迟疑的问道:“你是哪个宗门?” 文士淡笑道:“我无宗无派,乃是海外散修。” “海外?”小四又问道:“那你可否知道玄心宗?” 文士点头道:“玄心宗乃是灵界大宗,道法精妙,我自是知道,百余年前我曾到终南山一游,与玄心门下一弟子云虚子相遇,与其坐而论道,甚是愉快。” “云虚子?”小四一惊,说道:“云虚真人现在是玄心宗宗主,你……你怎么会在百年前和他遇到过,你不过才三十多岁而已。” 那文士微笑道:“修道之人驻颜有术,你以后自会知晓,我看上去虽只有三十余岁,但实际已有几百余岁高龄……云虚子天资很高,百年前道行已是不俗,能当上玄心宗宗主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到底几百岁?” “忘了……” 怎么看这中年文士的脸上都有股调侃的味道。 小六看了看那文士,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那你的……道法修为比云虚真人,哪个更高一些?” 文士微微一笑道:“你是否担心我修为不够,拜错师门?我和云虚子没有比试过,所以单论道法,不知道谁更高一些,不过我所修典籍绝不比玄心宗法诀弱,你若能修习,想来也不会比玄心宗门下弟子差。” “当真?” “欺你又有何用?” 小六想了想确实如此,接着心中顿时高兴不已,知道机会难得,连忙抱拳道:“我愿意拜在神仙门下,多谢神仙成全!” 文士点头笑道:“你莫叫我神仙,我道号逍遥,海外修道界皆称我逍遥真人,你称我师父即可,你叫什么名字,双亲何在?” 小六一阵茫然,片刻后方道:“我是一个孤儿,只知姓冷,没有名字。” 逍遥真人奇道:“你既是孤儿,又怎会锦衣玉食?” 小六随即说道:“玄心宗门下有一弟子给了我十两黄金。” 逍遥真人点头说道:“你既是了无牵挂,如此更好,没有名字我便给你取一个。”说完逍遥真人仰望苍天,片刻后方道:“天上人间,也不过万丈红尘,既然痴醉,又何需在意轮回,你以后就叫醉尘吧。” 小六连忙道:“谢师父赐名!” 自此,小六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逍遥真人又道:“拜师一事,待回去之后再说,你可还有牵挂之人?” 冷醉尘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我已是孤身一人,没有牵挂。”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忽然口中轻咦一声,目光望向冷醉尘身后,面现疑色。 冷醉尘转身看去,正看见一位女子刚下得轿来,那女子云鬓高挽,不施粉黛,脸若桃红,双眉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神流转间秋波顾盼,实在勾人魂魄,冷醉尘虽然年纪尚小,但不知不觉间也看得呆住。 再看一眼,冷醉尘便发现这女子年纪不大,最多十四五岁,却没想到竟会如此迷人,若再过几年,必然有倾国之姿。在他看到过的女子中,就算那谢若云美若天仙,气质高雅,但比之眼前女子却少了几分勾魂之意,冷醉尘恍惚间已沉溺于其中。 那女子下轿之后即往感业寺而去,那背影也是婀娜至极,令人无法转目,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寺门内,冷醉尘这才稍微清醒了些。 再看周围行人,尽都望着感业寺大门,想来也是被那女子的姿色吸引住了。 冷醉尘转过头来,却听到逍遥真人自语道:“颇为怪异,这明明是个女子,又怎会有九五至尊之相?” 冷醉尘连忙问道:“师父,你说那女的有九五至尊相?你是说她会当皇帝?” 逍遥真人点头道:“不错,我刚才看了一眼,那女子的确有九五至尊之相,难道是我看错了?” 冷醉尘面无表情,心中却暗自叫苦,心道自己怎会拜了这样一个修士当师父,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世间谁人不知女子不能为帝?这个师父的道行由此也可见一斑了,看来自己终究还是拜错了师门。 逍遥真人又自语道:“那女子印堂赤红,今日会有一大劫,实为血光之灾,唉……红颜多薄命,不过她既有九五至尊之相,想来此劫必能化去。” 冷醉尘一听到血光之灾四字,顿时联想到清风楼中逆天教三人所图之事,当即说道:“弟子刚才在清风楼听到有三人欲在感业寺刺杀一名美貌女子,看起来他们要杀的人正是刚才那女子。” 逍遥真人淡笑道:“原来如此,你既然听到他们的话,看来与那女子也算有缘,不如就去救她一命。以你所学,虽是微末功法,不过在这人间界凡人之中也算是难有敌手,要救她也不是难事。” 冷醉尘听到逍遥真人已经开口,自然不好推脱,何况那女子真乃天生尤物,就算他自小铁石心肠,也不想看到香消玉陨的结果,当即答道:“弟子这就去。” 冷醉尘正欲转身,那逍遥真人又说道:“此女子劫难不少,你与她似乎还有些缘分,我便送她一物,你拿去给她。” 说完逍遥真人手中突然多了一物,冷醉尘接过之后一看,原来是一个淡绿色的玉手镯,通体透明,质地上佳,粗略看去手镯内似有光华流动,仔细一看却又没有,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逍遥真人道:“此物可掩其奇异面相,免去一些灾祸,你叫她切记时时戴着,勿要脱下。” 第三十三章 道缘(下) 冷醉尘点了点头,直往感业寺而去,进得寺门之后路过一块空地即是大殿,远处便可望见方才那美貌年轻女子正跪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周围是几个护卫呈半圆形站着,时时注意着其他的香客。 冷醉尘读过些书,知道这女子既被选为才人,自该有人保护,不过江湖上大多黑道中人擅长暗杀行刺,那几名护卫也不知能否拦得住,于是将手镯放进怀中,朝大殿走去。 那几员护卫双目如刀,仔细的盯着旁边进香之人,见冷醉尘进了大殿,只不过多看了两眼,想来只是哪个富裕人家的孩童来此处游玩而已。 冷醉尘进殿之后没有动作,只是走到另外一个蒲团前,既不点香,也不跪下,只是看着眼前那尊大佛。那名女子就在他的左侧一丈远近,冷醉尘微微转头瞥了一眼,却再也不能转过头来。 那女子肤若凝脂,瑶鼻小巧,从侧面上去又别有一番风味,此时她闭着双眼,颔首微垂,双手合十,也不知在祈求什么,但冷醉尘感受得到她的虔诚之心。 忽然她的双眸翕动,眼角处慢慢的聚出一滴泪水,那泪水顺着俏脸滑下,划过嘴唇,滴在衣衫上,那衣衫又是上好绫罗,并不吸水,是以那滴泪又沿着绸缎滑落,最后滴在大理石地板上,摔作粒粒细珠。 随着那滴泪的支离破碎,冷醉尘猛然一惊,似能体会那女子心中哭不出的忧愁,所有美好仿佛都随那一滴泪而消逝无踪,从此只余寂寞孤苦。冷醉尘不懂,暗想入宫为才人可博皇上宠幸,她又为何会如此哀伤? 那女子忽然睁开了双眼,似是感觉到了冷醉尘的目光,转脸看过来,泪痕犹在,面容略含凄楚,只是眼神空洞,无喜无悲。冷醉尘本是铁石心肠,也不懂什么情素之类,此刻看着那女子的双眼却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痛,如针刺一般,难道红颜必遭天妒? 突然间一声细响,冷醉尘耳力过人,虽然看着那女子有些发呆,但那羽箭破空之声仍旧听得清楚,只见一支短箭从大殿匾额处射下,直指那女子胸膛。 那几名护卫看见之后大惊失色,可距离如此之近,他们也救援不及,心中正慌之际只见一道人影闪过,那短箭已被一人抓在手中,仔细一看,正是方才进殿的富家孩童。 那些护卫本是军中将士,自是清楚那短箭实为机弩射出,力道奇大,却不想被一孩童稳稳抓在手中,心中又是一惊,这孩童究竟何许人物? 那躲在匾额之后的刺客见必成之事竟被一孩童破去,自是又惊又恼,但不论如何还是逃命要紧,那孩童既然能空手抓住自己射出的短箭,武功至少已入一流境界,如果再不逃走就只有等死了。 几声轻响之后,那行刺之人已从上面跳下,往寺后逃去,冷醉尘冷笑一声,几步跨过那尊大佛,正看见一个人影进入内殿,他想也不想,内力提至极处,往那人逃逸方向追去。 那行刺之人逃出内殿后一掌劈碎了一道门窗,接着纵身跃出,前方两丈处乃是一道高墙,他正欲跳墙逃走,耳中却听到“嗤”的一声轻响,背心处猛觉一物刺入,接着透过前胸,露出两寸箭头。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正是方才自己射出的那支短箭,转过身便看到一个孩童正站在门窗处,一脸冷酷之色,接着他只觉浑身力道消失,最终倒地不起。 忽然两声惨叫声传来,冷醉尘暗道不好,连忙按原路返回,心想自己怎么如此大意,那玄冥教欲杀一人定会安排众多手段,确保万无一失,又岂会只安排一人躲在暗处行刺? 冷醉尘慌忙来到大殿,看见已有两名护卫倒地惨死,另外三名还在苦苦支撑,各自独战一人,看那情形,三名护卫已是强弩之末,最多还能抵挡两三招。而那女子背对佛像靠着香案,身前站在两个婢女,那两婢女浑身颤抖,而那女子却看着殿外天空,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见到冷醉尘回到大殿,她的双眼转望过来,眼神复杂,也不知道脑海之中在想些什么。 那与三名护卫激战之人正是冷醉尘在清风楼看到的三人,这时又有一名护卫不敌,死在对方刀下,那人长刀一挥就向那女子砍去,两个婢女尖叫一声往两边逃开,而那女子却夷然不惧,也不逃跑,只是冷眼看着来人。 冷醉尘一步便跨过两丈距离,飞身一掌拍向那人胸膛,那人只觉劲风扑面,自知不敌,连忙顿住身形,再后退两步,这时又是两声惨叫,另两名护卫也死在对方刀下。 三人站在冷醉尘面前,其中一人喝道:“七手童子,这女子与你有何关系,你竟敢插手我教之事。” 冷醉尘冷然一笑,回道:“我觉得与她有缘,今天是护定了,你们若有本事过得了我这一关,我自也没什么话说,不然就快滚!” 冷醉尘自任督二脉被打通之后,这些江湖二流高手自是不放在眼中,说话也毫不客气。 那三人对望一眼,齐吼一声,三柄长刀一起攻了过来,冷醉尘内力虽强,但招式不精,而且手中没有兵器,自是不敢以掌敌刀。他急忙伸手拉着那女子横移两步,接着端起香案上的一盘供品,将内力灌注于手,以暗器手法将那一盘果脯打向三人。 那三人不敢怠慢,手中长刀挥舞,一片刀网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几声轻响,那些果脯全打在了长刀上。 这时冷醉尘突然欺近一人,速度奇快。那人躲避不及,一刀当头斩下,“叮”的一声脆响,那长刀斩在冷醉尘左手中一把玉尺上,发出金属交击之声。冷醉尘不待那人后退,紧接着右手一掌拍去,那人大喝一声,也是一掌拍来,两掌相交,没发出丝毫声息,那人身体却倒飞出去,接着“喀嚓”几声,那人左臂碎裂,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直洒了两丈多远。 冷醉尘自己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全力一击竟有如许威力。 另外两人见同伴受了重伤,连忙退至那人身前,长刀横摆,警惕的看着冷醉尘,深恐他再次突袭。 冷醉尘担心逆天教另外还埋伏有人,立刻出声说道:“你们再不滚,就被怪我手下无情了!” 那站立着的二人对望一眼,随即将长刀下垂,其中一人抱拳道:“他日有缘,再行请教!” 说罢二人扶起同伴转身离去,冷醉尘看着三人背影,心中突然一动,高声说道:“且慢。” 那三人转过身来,其中一人道:“莫非阁下想要斩尽杀绝?” 冷醉尘淡淡道:“我杀你无益,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七手童子,回去告诉你们教主,这长安的地盘由我藏剑山庄接管,你逆天教中人以后若再踏足此地,就别怪我山庄不讲人情!” 那三人对望一眼,这才明白为何这孩童会与他们作对,原来是逆天教的死对头藏剑山庄中人,不过藏剑山庄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位年少高手? 其中一人哼了一声道:“长安地阔,我不信你藏剑山庄就能一手遮天!” 说罢三人转身离去,冷醉尘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身后那美貌女子。 那女子看着冷醉尘,轻声问道:“为何要救我?” 冷醉尘茫然说道:“师父说我与你有些缘分。” 说完冷醉尘从怀中摸出那只玉手镯,递到女子面前,口中说道:“我师父说这只手镯可以为你挡去一些劫难,切记要时刻戴着,不要脱下。” 那女子也不伸手来接,幽幽说道:“明日便是我的劫难,又有何人能够解救?还不如今日被杀一了百了,你又何必救我。” 冷醉尘不解的说道:“我知道你是才人,如此美貌必能得到皇帝宠幸,这可是天大的幸事,你为何会想死?” 那女子接道:“自古红颜皆祸水,下场都不好过,你又怎会知晓。” 冷醉尘连忙说道:“我当然知晓,妲己就是祸水,我听说书的讲过,不过她是妖怪,你肯定不会像她那般。” 那女子盯着冷醉尘颈上链坠看了片刻,方才问道:“藏剑山庄是什么地方?” 冷醉尘嘿嘿一笑,说道:“那是江湖门派,你不用理会,我也是骗那三人的,其实我不是藏剑山庄的人。那三人是逆天教的人,被一个大臣雇来杀你,不过我不知道那大臣是谁,只知道他权势应该不小。” 那女子淡淡道:“此次被选为才人,要杀我之人又何止一个。” 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寺门口进来了一队士兵,想必是听闻这里有江湖仇杀,所以连忙赶来。 那女子望了那些士兵一眼,对冷醉尘说道:“我要走了,你叫什么名字?” 冷醉尘张口便道:“我姓冷,名醉尘。” 那女子伸手接过冷醉尘手中玉镯,淡淡道:“多谢今日相救之恩。” 说完便往殿外行去,冷醉尘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胸中似有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那女子行至门前,突然转身对冷醉尘回眸一笑,刹时如百花齐放,大地回春一般,她轻启樱唇,其声美如天籁:“小女子姓武,唤作慧娘。” 她身影消失在寺门外,冷醉尘转头望向皇城方向,口中轻叹一声,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知所叹为何。 第三十四章 重宝(上) 一个宁静的江南午后。 此路为官道,两旁并无树木,而是一片沃野,一眼望去方圆几里尽可收于眼底。 在这空荡的平川之中,却有一茶棚立于官道之旁,初一看这茶棚孤零零的立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甚至觉得有些突兀,破坏了这空灵之境,但多看几眼却又会觉得这茶棚不仅没有破坏这景色,反倒增添了些许人气,从而更有真实之感。 细思一下,近十里的官道也仅此一家茶棚,路人行累之时见此处必定会坐下喝口凉茶,这店家居于左近,唯此一家,倒还算是垄断之局。 茶棚外只有两三张方桌,老板也只有一人,想来此路平时行人稀少,也不用太多桌子,一人也足以应付。 一个老人在将一壶茶从棚里端出放在桌上,口中说道:“二位客官慢用。” 坐与桌旁的年少孩童立刻翻开茶杯倒了一杯茶,恭敬的对旁边的中年文士说道:“师傅请用。” 那中年文士面色温和,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又抬眼看了看棚外,微点头道:“不错,不错。” 那孩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如同喝酒一般仰头一口而尽,那中年文士见孩童此状面含微笑,却不以为意。 孩童又喝了一杯,口中不再干渴,这才说道:“师傅,这又不是什么好茶,喝了之后口中发苦,并无多少清香之味,为何要说不错?” 中年文士言道:“茶虽不是好茶,但喝茶之情在于应景,你看这方圆几里一马平川,又绿意盎然,微风送爽,正是江南好景之所在,即使茶水并不甘甜,但心中却觉清爽,是以为师觉得不错,醉尘,你心不静,神不宁,自是不能体会这其中意味。” 这二人正是逍遥真人和冷醉尘。 只是逍遥真人却不知,冷醉尘不懂茶之意味,又岂止是因为心不静,神不宁而已。 逍遥真人虽已收冷醉尘为徒,但他也知道冷醉尘体内并无灵气,在找到破解之法前,也不能传他道法,他固然知道此为天定机缘,强求不得,是以也不急着将他带回,而是徐徐向东海而行,一路上游山玩水,随心而动。 逍遥真人一路缓行,这倒是急坏了冷醉尘,他一心想修习高深道法,本来被玄心宗逐出时就已算是绝了心念,不过逍遥真人却收其为徒,这又给了他希望。这几日他无不盼得早日回到山门跟着恩师修炼道法,可逍遥真人却偏偏不急,冷醉尘虽是心急但也不敢催促。 同行日久冷醉尘倒也见过逍遥真人使过几次道术,但这些简单的小法术,当日也见常柔使过,并无如何特别之处,于是他心中便开始怀疑自己拜的这个师父是否真的是修道界高人。冷醉尘对自己并无灵气一事甚是着急,逍遥真人自是告知他这是天道所限,急也无用,冷醉尘即便心中生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想起当日逍遥真人说自己曾与云虚真人论道,冷醉尘越发觉得他是在吹嘘自己,云虚真人道法通玄,在修道界自是无人不识,可百年前的事情又会有谁知晓? 逍遥真人看在眼中,自是知道冷醉尘心中所想,不过他毫不介意,仿佛所有的事情他都不放在心上一般,仍旧面色温和,言语随意。 其实最近时日令冷醉尘魂不守舍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当日被逍遥真人称作有“九五之相”的美貌女子。 对于那叫武慧娘的女子是否真如师父所说有九五至尊之相,冷醉尘一点也未怀疑,在他看来这必是逍遥真人相法太差的缘故,以至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真正让他挂心的,却是那女子的如花美貌。 每当思及武慧娘虔诚祈求时的愁苦之泪,和她离开时大地回春般的回眸一笑,冷醉尘的心中便有些难以自抑,想着再见她一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便是如此,冷醉尘年纪虽小,却也不能免俗。 此刻他连灌了四杯茶水,止住了口渴,便又和往常一样,双手趴在桌上,口中无语,双目连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冷醉尘心中一动,像是随意问道:“师父,桑君、孙傲、天元真人、素云真人、太苍真人这五个人,你是否知晓?” 多加两人,自是为了避免师父起疑心。 逍遥真人轻抿一口茶,答道:“为师不喜外出,极少在灵界云游,不过这几人的名号我倒听说过,你怎么知晓这几人的?” 冷醉尘面容稳定,如寻常聊天般接道:“当时在玄心宗听几个小道童提起,说来是灵界高人,但未仔细述说,左右无事,师父能否给我讲讲这些人的事迹?” 天元真人和素云真人倒真是听玄心宗门人提起过。 逍遥真人淡然一笑道:“也无不可,这桑君和孙傲出身妖族,二人皆是灵界大妖魔,论修为也是地仙级的大宗师。桑君排名灵界九大妖魔之首,世称东皇,无人知晓他已活了多少年月,其人功法通玄,做事周密老道,心思玲珑,据传他修道已近万年,其原形乃是上古洪荒异种,早开心智,是以道法精进快速,至于究竟是何种类,灵界中倒也无人知晓。” 小六心中大吃了一惊,“灵界九大妖魔之首?那是何等残暴狂徒,我哪还敢去见他?”但面上很镇定,仍是一脸的求知表情。 顿了顿,逍遥真人又接着说道:“所幸他虽是出身妖族,位列大妖魔,但其为人却并不嗜杀,行事也不妖邪,一心只求天道,或许这也是他道法如此高深之故,毕竟杀戮过多有伤天和,易招天谴。修道界并未大举围杀他,除了他道法通玄,手下妖族众多之外,这也是一大原由。不过此人行踪不定,各大绝地秘境及宗门都出现过他的身影,即使云游四海也并不招摇,我也从未见过。” 冷醉尘听到此处心中略微放心了一些,又问道:“那东皇和云虚真人谁的道法更高一些?” 逍遥真人微微一笑,道:“修行为的是求得天心,以证大道,若是只为比拼道法高深,那便落了下乘,精进必然迟缓,至于他们谁的道法更高一筹,这点为师也不清楚,不过为师认为他们二人俱是地仙级的大宗师,道法修为都已达天人之境,想必已经窥得天道,即使相遇,也不会为了一点虚名而交手。” 冷醉尘倒是不知师父口中所说的什么天人之境到底是何境界,不过云虚子在他心中早已是神仙之流,这东皇既能与其相提并论,自然也是不能战胜的级别了,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禁开始妄想若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必要闯出一番天地,势必要带上三千儿郎杀上终南山,找那玄心宗的麻烦。 “那孙傲呢?”冷醉尘又问道。 “孙傲本体为一天眼灵猴,蕴天地真火而生,本就灵性十足,盘踞灵界西南莽苍林原数百年载,吸天地灵气化形成人,不知从何处仙人洞府寻得修道典籍,又修炼九百年晋位地仙级大宗师,世称“天眼神君”。其人性情率直,行事由心,只要修士不去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来招惹修士,平生恩怨分明,快意恩仇,偶有爆发也是座下猴子猴孙被修士抓去炼化之故,在九大妖魔之中风评不算太差,不过近两百年多有修士进入莽苍林原,却始终不见其现身,也不知躲到哪里修炼去了。” “当然是被玄心宗镇压了,看来灵界倒是无人知晓。”冷醉尘在心中默答。 逍遥真人接着说道:“天元真人乃九宫山紫阳宗宗主,素云真人乃天柱山太微宗宗主,两位真人的道行皆是功参造化,也早已晋位地仙,执灵界正道宗门牛耳多年,和云虚真人相交莫逆。” “地仙遍地走么?哪来这么多的大宗师……”冷醉尘心中不禁有些腹诽。 “至于那太苍……”逍遥真人又顿了顿,冷醉尘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太苍和云虚同宗,算起来还是云虚子的师叔,听闻其人惊才绝艳,天资极高,刚行走灵界便闯下偌大名声,乃是玄心宗近千年来最有希望得道飞升之人。但不知为何突然间就销声匿迹,再无人得见,玄心宗上下对其也是三缄其口,如今早已失踪,也许渡天劫不过,轮回去了吧……” 突然销声匿迹?玄心宗还三缄其口,这其中必有猫腻。冷醉尘直感觉自己卷入了一场莫大的是非当中,不过还好主动权在自己手上,不至于被人操控。 忽然间冷醉尘又想起太苍送给自己的两件东西,这些时日他一直想问一问师父逍遥真人那两件宝物所封秘法应如何开启,手握重宝却不能见其真面目,这实在让他难以自制。 不过每到这个时候他又会强制性的压抑这个想法,时至今日他仍旧无法完全相信面前这个收自己为徒的逍遥真人,尽管逍遥真人对世事的淡然令他心折,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保证他见了宝物不会见猎心喜?多年为盗,这让他对任何人都怀有警惕之心。 第三十五章 重宝(中) 思及此处,冷醉尘将缓缓伸入怀中的手又伸了出来,继续喝茶。逍遥真人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道:“为师总见你伸手入怀之时脸色阴晴不定,似乎难以抉择,整日煎熬难当,你怀中究竟藏有何物,可否给为师一观?” 冷醉尘脸色一变,盯了逍遥真人两眼又低下头去,似是有些不敢正视,但见他牙齿一咬,终于伸手入怀,将紫金梭和修罗尺拿出来放在逍遥真人面前,说道:“机缘巧合之下有一个怪人送我这两样东西,说是修道人士梦寐以求的至宝,如果现世,少不得会引起腥风血雨,所以徒儿一直不敢拿出来。” 逍遥真人面色不改,也不管他所说的机缘巧合,更不管他为自己找的借口,随意看了二物一眼,说道:“既是宝物,却不透光华,想是被秘法所封。” 冷醉尘立刻答道:“不错,那怪人说为防他人觊觎,才用秘法将其封住,还说若我与其有缘,秘法方能解开。” 逍遥真人淡淡道:“那人可曾告知你此二物来历?” 冷醉尘也未多加思索,便将太苍当日所描述的来历说了出来。他见逍遥真人并没有将宝物据为己有的意思,警惕之心也稍减。 逍遥真人听完之后说道:“飞仙遗物,非同小可,灵界修士莫不觊觎,如此看来,那人既以重宝相赠,必定有要事相托,想必不轻松吧?” 冷醉尘点头答道:“那怪人要我做的事情的确是很难做到,不过看他那样子也是快要行将就木之人,我只需尽人事就行了,至于能不能办到,就只能看天命了。” 逍遥真人说道:“受人重宝,自当竭力,他把这两件宝物给你以做酬谢,可看出他所托之事对他而言必定非常重要,为其完成遗愿,也算是功德一件,对修道也有助益,你可不能懈怠。” 冷醉尘答道:“徒儿一定听师父的话。” 逍遥真人又说道:“红尘俗世,烦恼无数,你的前世因果我看不清楚,为师猜想你尘缘万千,也不知对你求道之途是好是坏,这也只有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不过你一介凡体竟也有此奇遇,倒让人猜不透这玄奥天机。” 这种话冷醉尘听得多了,也没作何感想,反而问道:“师父,你能不能将这上面的秘法解开,让徒儿看一看真正的宝物?” 逍遥真人微微一笑,道:“一般此类秘法须施法之人使用本门特殊手段方能解开,或者道行比施法之人更加高深方可强行破开禁制,你既然想看,为师可以一试。” 说完逍遥真人伸手拿起紫金梭,平放于左掌之上,右手抬起,掌心处顿时泛起柔和光芒,似浓似淡,却并不刺眼。冷醉尘目不转睛的盯着逍遥真人,只见他右掌从左掌之上缓缓拂过,刹那间逍遥真人左掌之上金光大冒,有如旭日升上地平线的瞬间,刺眼的光芒顿时驱散了黎明前一切的黑暗,其磅礴的光辉让所有的事物都黯然失色。 冷醉尘的瞳孔急剧的收缩,紫金梭所绽放出的光芒令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见那紫金梭带着一身金色从逍遥真人的掌心浮起,连天上的烈日霎时间也逊色三分,金光所到之处,沃野上的植物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疯长,田地里的稻子转眼间已结出了稻穗。 逍遥真人淡淡道:“灵气之巨,可改天地四时,确是飞升仙人所留之物无疑。” 金光慢慢的变得柔和下来,冷醉尘也终于可以睁开了眼睛,只见紫金梭安静的悬浮在离逍遥真人左掌上方半尺之处,金光虽然暗了不少,但却更加浓郁,包裹在紫金梭的周围,另有一道紫色的电芒环绕梭身上下盘旋,看似渺小,但任何人都可感觉到其中蕴涵的威力之巨,必定难以抵挡。 再看梭身,色呈暗金,一眼而望有种古朴之感,其上有一条金龙盘旋,直至梭尾,惟妙惟肖,看似金龙直欲破体腾空一般。那道紫色电芒正是从龙口吐出,龙头处刻有两个小篆,正是“紫金”二字。 冷醉尘看在眼中,早已目瞪口呆,至此日方知,那太苍所给的宝物有多珍贵。 只听逍遥真人说道:“这紫金梭的确是难得的至宝,飞仙所留,其威可想而知,寻常修道之人难以驾驭,幸好那位高人羽化之际抹去了紫金梭上自己的神识,只要慢慢炼化,仍有可操控的一日,不过这也要看此宝与所持之人是否有缘,赠你此物之人并未能将其炼化,想必运用此宝之时也不能如意。只是此宝灵力太过巨大,道行太浅之人也发挥不出它的威力,若欲强行祭炼,难免会伤及自身,轻则道行全失,重则魂飞魄散,切记。” 冷醉尘机械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师父说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说完逍遥真人握住了紫金梭,顿时金光紫电俱都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先前的面目,只听他口中说道:“此物灵力充盈,对修行有莫大助益,只是目前对你来说还尚无用处,以后可用之时再开启也不晚,你小心收好。” 冷醉尘双手接过,双目圆睁的看了又看,这才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看似深恐损坏了这件至宝。 逍遥真人看在眼中,不禁微笑,接着又拿起修罗尺,用同样的手法施为,尺身顿时冒出暗红光芒,一股冰冷惨烈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那红光并不刺目,但冷醉尘看在眼中却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竟隐隐产生了恐惧之感。 红光开始逐渐的蔓延,那些刚才本来生长良好的稻子竟慢慢的枯萎,冷醉尘此时才感觉到,修罗尺的散发出的气息不仅仅是冰冷肃杀,更包含着衰败死亡,连手上沾了不少血腥的他此刻也因为寒意而感到了恐惧。 一片血红色笼罩周围,盖过了烈日骄阳,模糊之中,那片红色内似有成百上千个生魂厉鬼在尖叫咆哮,妄图把冷醉尘拉进其中,那凄厉的鬼哭之声钻入耳中,敲击着他的心房,似立身于地狱万鬼中央。冷醉尘不由自主的起身后退两步,脸色已变得铁青。 忽然那尺身红光暴涨,自逍遥真人手中飞出,冲天而上。只见元羽上人右手一挥,三丈之内顿时出现一面无形屏障,那修罗尺撞在屏障之上,虽尽力腾起,欲破开而逃,但那屏障却坚韧非常,将修罗尺网罗其中。 冷醉尘耳中忽闻凄厉尖叫之声,循声望去,发现此声竟是那修罗尺所发,只见尺身开始拼命的撞击那道屏障,尖叫之声也越来越大,冷醉尘不得不捂住耳朵,只用双眼看着这奇怪的一幕。 过不多时,屏障开始缩小,那修罗尺想必也后继乏力,尖叫声逐渐变细,待到最后被屏障所包裹,再也动弹不得。逍遥真人伸手虚招,修罗尺立刻飞到了他的手中,尺身红光时涨时缩,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冷醉尘向修罗尺看去,只觉修罗尺通体红色,浑身没有任何雕饰,红得有些晶莹剔透。乍一看仿佛是刚从血池中捞起,浑身鲜血淋漓,再一看又觉得尺身上的只是血迹,像是杀了很多人却并没有檫拭过,任鲜血在尺身干涸,年长日久自然成了暗红之色。 只听逍遥真人说道:“此尺名曰‘修罗’,的确是名副其实。邪气之盛,世间少有,不知用了多少修道士的魂魄方炼成这把修罗尺,乃是大邪大戾之物,也可看出此物原主人毫无济世悯人之心,必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如此方可炼出此至邪法器。” 冷醉尘闻言问道:“师父,这东西危险吗?” 逍遥真人说道:“这修罗尺邪气过重,出世已是不祥,再者尺中又拘有被杀之人的魂魄,杀性过巨,若是其持有者心志不坚,用之过久极有可能被腐蚀心性,反倒被此器奴役,丧失了心智,变成杀人的器具,这种情形在修道界也为数不少,修道之人若无大慈大悲的救世之心,用之便是危险至极。” 冷醉尘微微一抖,心想那怪人果然没有欺骗自己,连师父都说这是极其危险的东西,于是有些不舍的说道:“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宝物。” 逍遥真人淡笑道:“其实也并非完全不能用,其关键就在于能否克制这法器的魔性。修道之人炼器时通常会加入自己的精血,此举是为了更与法器心灵相通,以致运用时控制如意,时日越久,法器就越合自己心意,威力也越大。而随着时间渐长,法器就具有灵性,其本质也就是炼器者在法器上所印刻的神识,修道士称之为器灵,道行越深的修士,其所炼法器的灵性也就越强,即使法器失落,别人也不易控制。”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方才那紫金梭也同样有原主的灵性,只是那位高人飞升时已将自己的神识抹去,后人才能更好的炼化,收为己用。而这修罗尺的原主人飞升之后并未抹去尺内自己的神识,尺内邪灵未除,便容易侵蚀持有者的内心,想必是其主人企图凭借该尺在修道界引发大乱,由此可见此人心性可谓险恶至极。” 逍遥真人看了修罗尺两眼,继续说道:“要想驾驭这把修罗尺的方法只有两个,其一是以高深的道行强行除去邪灵,然后再重新炼化,如若不然,就算是道行高深之人能够免力操空,也无法如意,还不如运用自己所修炼的法器。不过此尺主人既然已经飞升,可想而知那人必定道法通玄,其中的邪灵又岂是轻易能够除得了的,即使强行去除,至少也要损去多年道行,还会破坏法宝结构,降低品级,未免有些得不偿失,此为下策。” 冷醉尘立刻问道:“师父,那另外一个办法是什么?” 逍遥真人说道:“另外一个办法,就要看持器者的心性了,若持器者心坚如铁,令邪灵无法侵蚀,时日一久或许可以使得邪灵归附,听从持器者的心意,可惜这世间又哪找得到心志如此坚定之人,稍有不慎,便会沦为器奴,终生难脱。” 冷醉尘说道:“如果真有心志坚韧之人能克制邪灵,那此人会受影响沦入魔道吗?” 逍遥真人答道:“法器本身并无正邪之分,是正是邪要看持器者的心性,大慈大悲之士也可持邪器除妖降魔。” 冷醉尘若有所悟,点了点头道:“看来这件宝物是万万不能用的了。” 逍遥真人笑道:“你已有紫金梭在手,又何必再用这修罗尺,贪多无益。” 冷醉尘面露可惜之色,手握重宝而不能用,这也是一种痛苦。 逍遥真人左掌一握,只听见修罗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鸣,又恢复了被封之前的模样。逍遥真人将其递给冷醉尘,口中说道:“此物妖邪之气极重,甚是凶险,你须妥善保管。” 冷醉尘把修罗尺接在手中,已没有获得至宝的感觉,方才那些凄厉的情景犹在眼前,心头凉意未消,浑身仍冒寒气。 “咦,正有十多道灵气自西而来……”逍遥真人突然开始自言自语,冷醉尘还未答话,他忽而又恍然大悟道:“为师大意了,此二宝光华冲天,引起附近道友的注意也是自然。” 话语刚落,逍遥真人面前突然冒出一团火光,似虚似幻,形状如同一片树叶。冷醉尘惊异不定,逍遥真人却是面色不改,看了看那团火光两眼,对冷醉尘说道:“莫要惊慌,这是你师姐用本门秘法传话于我。”接着又道:“各方道友即刻便到,我们还是隐藏片刻为好,莫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此话一落,二人转眼间就已消失不见,未及片刻那茶棚老板便发现了,连忙出棚想看看二人去了何处,却见天上连续落下了十几人,个个奇形异服,古怪至极。那茶棚老板如见鬼怪,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口中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第三十六章 重宝(下) 当先一人身着红衣,抬眼看了看周围,在细细的感受一番没有散尽的残余灵力沉声说道:“没错,刚才那两道灵气正是发自此处。” 他身后一人连忙道:“以方才那冲天光华看来,应是两件异宝,何以我们到了这里却不见宝物踪影?” 先前那人道:“此地太过平坦,不聚灵力,必无宝物出世,定是什么人随身所带的法器。” 身后那人又接道:“那我们把法器抢回去献给殿主,肯定可以得到奖赏,”接着转头向茶棚老板喝道:“快说,刚才是否有人从此处经过?” 那茶棚老板浑身一抖,含糊不清的说道:“刚才……刚才……有两个人在……在这里喝茶,不过……不过……突然间……不见了……” 红衣人说道:“看来他应是感觉到了我们,所以跑掉了,可……我怎么感应不到?” 身后那人心头一怒,右手轻轻一挥,口里喝道:“他们去阴间了,你也跟着去吧!” 劲风过处,毫无声息,而那些桌子板凳却裂为数块,断口平滑至极,有如利刃削过,茶棚的上半部分沿一条斜线慢慢滑下,十丈内田地里的稻子全都断为了两截。 可奇怪的是,那茶棚的老板仍旧跪在地上抖个不停,似是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红衣人看在眼里心头一惊,暗想眼前这老头莫不是一位高人?但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高人又怎会跪于人前,必是附近藏有其他修道之士。 红衣人面色不改,沉声说道:“何方道友,何必藏头露尾!” 只听见空中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此人与你们宿无冤仇,又何必滥杀无辜。” 红衣人心头更加惊惧,大声喝道:“我们是酆都九幽城门下,阁下又是何人?” 这次温和的声音却从他们每个人心底响起:“贫道乃海外散修,在灵界素无名号,今日云游至此,若是打扰了各位,只好说声抱歉,各位请回吧。” 红衣人面色连变,登时手脚冰冷,身体微颤,再看其他人,大都是相同的反应。要知道能把声音传入对方内心并非易事,修道之人重在修心,使自身不受外魔侵入,而此人能将声音透体而入,直达道心,其道行的差距何止千百倍,欲破他们的道胎自是易如反掌,更不用说杀他们了。 每个修道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感到了恐惧,心中直后悔贪欲过大,被异宝光华所诱,却没想到能持有这等法器之人道行又是何等高深? 难道有地仙下人间界云游? 每个人都暗自庆幸那高人并没有杀人的意思,正欲起身远遁,却听到那声音又响起:“茶棚损坏,理应赔偿。” 红衣人赶紧丢出一锭黄金,接着飞身而起,向西仓皇逃去,看得出来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微风吹过,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许久,那老板才不再颤抖,他抬起头来,双眼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的那锭黄金,却不知为何,他怎么也不敢伸手去捡。 “你是说那无影之人的声音响自你心底?”声色柔媚,音似勾魂。 “属下不敢欺瞒殿主!”红衣人上身微倾,不敢抬头,脸上表情似是有些畏惧。 他身后站着十多人,全都把头低着,有的仍旧面色惨白,仿如方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而在红衣人前方一丈远处,放着一张长榻,此时榻上横卧一美貌女子,云鬓高挽,媚眼如丝,正单手托着香腮,神色略带雍懒。 那女子身上仅覆有一袭薄纱,香肩玉腿皆裸露在外,望之可见薄纱之下峰峦起伏,极尽妖娆,整个画面香艳至极,可其下十余人却都不敢抬头望上一眼。 未过片刻,那女子又开口了,其声依旧妖媚:“何飞,你修炼一百三十余载,已入神游境,道行也是不低,若那人能轻而易举破去你的道心,较我可要高出不少,堪比城主了,到底是何方高人,有没有线索?” 何飞面色微变,答道:“属下觉得此人当时就在周围,却感觉不到他的一点气息,那人虽自称海外散修,但据我猜想,此人可能是紫阳宗门下。” “为何?” 那女子伸手牵了牵薄纱,动作勾人。 何飞略作思索,说道:“紫阳宗平日自恃正道大派,仗着门下弟子众多,终日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行事处处与我宗为敌,而且此地是我宗辖下,那人故意放出法器光华引属下前往,然后再出手震慑,定是为了示威。” 过了片刻,女子才说道:“紫阳宗那几个老鬼的道行的确高深,但若真是为了示威,自然就没有必要藏头露尾,此地虽是我宗在人间界的驻地所在,但以那些老鬼的道行之深,只要不太深入我宗内部,自是可以来去自如,如果真是为了立威,又何必引你们前去,直接冲进来杀几个废物不就行了吗?何况那些老鬼也不会做这么无趣的事情。” 听得此话,何飞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眼神刚一接触女子身体,顿时双目中似是燃起一团火光,体内一股热气直冲下腹,心神早已动摇,不过转瞬之间他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连忙低下头去,同时急运真气以压欲火,半天方才平静下来。 一阵风吹过,红衣人微感凉意,细察之下,方知自己背心全是冷汗,他犹自庆幸自己醒悟得早,不然又要损耗几年道行了。 女子看着何飞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脸露笑意,更增妖艳之色。 何飞此时才接道:“那以殿主之意,此人应来自何方?” 美貌女子眨了眨眼,娇笑道:“此人来意不明,我又从何知道?素来就有许多道界中人为求飞升之法而隐居海外,潜心修炼,其中也不乏道行高深之士,不过这些人大多不问世事,一心求道,或许真是海外散修入人间界云游路过而已,猜也无用,此人既然没有生事,想来无意与我宗为敌,何必理会。” 何飞立刻接道:“殿主英明,是属下愚昧。” 美貌女子又道:“前不久我宗有一门人无意间觅得一女婴,听闻此婴灵气之盛,天下少有,即便没有谪仙之资,至少也相去不远,极有可能得道飞升……” 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何飞接道:“若果真是如此,那可是我宗修得飞升之法的第六人,也是近六百多年来灵界飞升的第一人,如此一来,我宗实力又能更上层楼,力压那些正道宗门,称雄灵界也是指日可待了!” 女子似笑非笑的说道:“可惜另有一婴资质与此女婴相若,想必是一胎所生,却没有抢得过来。听闻当时二人见到这两个婴孩随即出手抢夺,却又发现几里之外有境界高深修士,于是二人一人抱了一个分头逃跑,结果另一人未再回来,想必已被那修士斩杀。也不知那修士是哪宗门下,不过其宗门必定同样会大力栽培另一个婴孩,我宗底蕴传承在灵界毕竟算不得顶尖,幸好城主道法通玄,在他亲自督导之下也不一定就输给了其他宗门,只能看这二婴谁更有造化了。” 何飞没有答话,女子继续道:“昨日城主发下令谕,说已为那女婴洗筋伐髓,半月之后便要用盗天大阵为那女婴修筑道基,凝练道胎。” 底下站着的人听闻这话均吃了一惊,何飞道:“属下听闻这盗天大阵虽然可以使初试凝练的道胎坚实异常,以便今后修炼不易受外魔侵入,精进也快速许多,但此法所聚集的灵力太盛,若无谪仙资质,十有八九不能承受,反而会暴体而亡,魂飞魄散,实在危险无比,而且据我宗典籍所载,立宗六千多年来也仅有三人曾受过此法,而且有两人承受不起魂飞魄散……” 女子这才肃容道:“不错,只有第七代城主在两岁时受过此法,第六代城主大智大勇,开创盗天大阵,同时又遇良才美玉,才成就了我宗飞升仙界的第一人,我九幽城方能在灵界站稳了脚跟,占据洞天福地,不过当今城主智勇不下于第六代教主,行事果敢,能常人所不能,有此决议,必定不会有错,你我无需担心。” 何飞接道:“城主之见,自非我等所能企及,只是盗天大阵盗取天地灵气,乃逆天之举,共需要九位修为精深之人方可,那殿主你……” 女子笑道:“我九幽城做何事不是行逆天之举?你说得不错,这盗天大阵的确需要九位炼神返虚境以上修为的道尊共同施法方能一举奏效,我受城主所诏,也算为我宗尽一些绵薄之力,事后还需花费长时间来恢复修为,所以最近本殿就需要你来主持大局,知道了吗?” 何飞面色一喜,赶紧大声答道:“属下定不负殿主所托!” 最好是道基受损,元灵被破,再也回不来……何飞暗想。 女子点了点头,脸上又变成了一脸的妖媚。 第三十七章 风波(上) 此时在灵界的东海之上千丈高空,正有一道淡色青光如流星划过,向东方飞驰而去,瞬息之间已过千里,仔细一看,正是逍遥真人和冷醉尘二人。 只见逍遥真人只手扶着冷醉尘,另一只手负于背后,脸上依旧温和,青发飘飘,一身仙风道骨。再看其脚下并无法器托起,而是踏着一片祥云,若此时有其他修道人见了必定会惊叹不已,岂不知整个修道界能腾云驾雾瞬息千里的又有几人? 千丈高空之上罡风猛烈,就算是修道之人只要修为稍微差了一些也无法承受,而此时冷醉尘却似浑不在意,举手投足间仿佛是坐在马车上观赏风景一般,两只眼睛不停的看来看去,头上晴空蓝得如此彻底,心头自然而然便进入宁静平和之境,只可惜看不透脚下那百十丈厚的云层。 自昨日之后,冷醉尘对逍遥真人的观感已大为改善,遥想当日常柔驾法器携自己回终南山时,也飞不了这般高空,对自己的保护也无这般周全,如此看来,至少逍遥真人的道行要比常柔高出许多,或许真和云虚真人一般也说不一定。 正在冷醉尘觉得无所事事之际,逍遥真人袖袍一拂,脚下云层如被飓风卷动,顿时撕开了一条大口,逍遥真人带着冷醉尘出了云层,高度突然降至百丈上下。冷醉尘顺眼望去,一大片蓝色的液体在下空出现,无边无际,有如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镶嵌在地上,那不正是阔别了多日的大海么? 那日师父接到师姐的传讯之后,还未到人间界的东海,便寻了两界的通道上得灵界来,谁曾想这灵界的东方也是一片大海。 冷醉尘生于海边,长于海上,对大海自是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中原之地虽然景色瑰丽,美景繁多,可在他心中又怎比得上这片磅礴的汪洋。此时海面上并无浪涛翻滚,而是微风吹拂,海面波光粼粼,时有海鱼跃出水面,复又潜入深处,冷醉尘看在眼中,欣喜莫名。 突然之间冷醉尘的思绪回到了几个月以前,那时他还是一个海盗,跟着一大堆劫匪日日以抢劫过往船只上的财物为生。 他虽然年幼,但双手也沾过不少血腥,冷醉尘并不嗜杀,却也不介意杀人,在必要的时候,不管眼前之人是善是恶,他丝毫不去考虑会不会因为杀了他而死后被打入地狱,因为冷炼曾经说过:人活着就必须求生,杀人越货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只不过这种手段较之其他手段更加极端一些而已。 海盗的生涯总是和血腥残暴相关,而冷醉尘最喜欢的,却是如眼前这种时候,微风拂海,躺在船的甲板上吹着海风,听冷炼和他那些手下喽罗们吹侃江湖和女人。 原本他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哪知藏剑山庄和逆天教破坏了一切,而从小把他养大的冷炼又被常柔一剑所杀,上了玄心宗又被欺负,想到这里,冷醉尘陷入回忆之中的迷离目光突然变得清澈,眼神中透露出来一丝丝的恨意。 逍遥真人低头看了冷醉尘一眼,并未言语。 未过多时,冷醉尘便看见前方水天相接之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以他多年海上为生的经验,可以判断出那是一处海岛所在,再过片刻,那海岛已经近在眼前。 逍遥真人突然顿住身形,凝空悬浮于海面上,对着海岛张口说道:“随心居逍遥子拜岛。” 冷醉尘心下诧异,他们所停之处离海岛虽说不远,已经大致可以看清海岛上的地形,但这至少也有十里以上的距离,逍遥真人的声音如平时说话一般,冷醉尘立在一旁自是听得清清楚楚,但隔了十几里远海岛上的人又怎么可能听得见? 正在奇怪的时候,冷醉尘的耳中突然传来琴瑟齐鸣之声,悠扬悦耳,动听至极,但见海底鱼虾蟹蚌皆浮出水面,循着声乐向海岛游去,有如朝圣一般,密密麻麻,拥挤不堪,时有丈长大鱼破浪而出,依靠体形优势奋勇争先,刹那间整个海面上热闹非凡。 冷醉尘何曾见过这等景象,立即呆住,心想如果这乐曲是渔夫奏出,那可不就发大财了? “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冷醉尘好奇的问道。 逍遥真人淡淡笑道:“东海无忧,琴瑟合鸣,直如仙乐圣曲,灵气散发四方,鱼虾自当来朝,此为天道。” 这些话冷醉尘听不懂,更何况他的心神早已被海面上的奇景吸引,就连逍遥真人说了什么话他也不知道了。 琴瑟之声未消,钟鼓之声又起,从海岛上远远传来,却又能够清晰入耳,直叫冷醉尘感叹不已。 鼓声没有停歇,那钟声连响了九记,最后一声刚去,冷醉尘远远便看见海岛上冉冉升起数十个绿色身影,身形灵动,动作飘逸,竟全是女子。 这些女子每人脚下都是绿光流动,想来必是所驾法器,再仔细一看,她们手中皆提着一个花篮,直升上五十丈高空,才停住了身形。 再看海岛上,又有两列红色人影鱼贯而出,每列前后两人间距半里许,同样都是女子,也是驾法器而来,只不过这些人是贴着海面而行,直行至离元羽和冷醉尘二人百丈远处方才止住。 紧接着这些红衣女子同时手掐仙诀,口颂符咒,玉臂斜伸,法力催动之下,这些红衣女子竟凭空造出了一座似虚如幻的桥梁,桥宽足有十丈,桥面闪着七彩流光,在阳光的照射下仍然璀璨万分。 空中那些绿衣女子见桥已成型,立即伸手入篮,顿时无数花瓣自空中撒落,如花雨一般,淡淡的花香覆盖了海面,闻之沁人心脾,心神为之一畅。 冷醉尘早已目瞪口呆,只觉自己身在梦境之中。 花瓣落完,桥面上早已是香味扑鼻,这时所有的女子才一齐娇声叫道:“东海无忧,恭迎贵客!” 冷醉尘听在耳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力的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疼痛之余,他才相信眼前发生的不是梦境,不过这也更令他吃惊,连迎接客人都是如此大手笔,想必就连皇帝出游都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吧。 逍遥真人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说道:“走吧。” 话音一落,逍遥真人便带着冷醉尘飞落桥面之上,冷醉尘足下踏着花瓣,跟随他师父慢步前行,花香环绕周围,心中仍是惊叹不已,不知这海岛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他们行得虽慢,但这十余里的距离也只在盏茶之间,桥的尽头处立着数人,走到近处冷醉尘才看得清楚,当先一男子身着金色华服,面目清秀,相貌俊朗,长发束于脑后,自有一番飘逸之态,看上去年年龄和逍遥真人相差不多,时值中年仍旧英气逼人,想来年轻之时必是俘获了万千少女芳心,只是不知为何,那男子眉宇间欣喜中带有一丝忧色。 男子身后站着三名美妇,皆身着华丽绸缎,长发盘起,插着珠钗玉簪,雍容华贵,令冷醉尘有些不敢注目而视。 待逍遥真人和冷醉尘走到近前,那男子朗声道:“晚辈文人凇携内子三人恭迎前辈!” 只见文人凇上身微躬,三位美妇也盈盈施礼。 逍遥真人淡笑道:“你我已是旧识,何必以这等大礼相迎,况且现在已是无忧阁阁主,可与我平辈论交,不必再自称晚辈。” 文人凇立刻正容道:“不可,您与先父乃至交好友,您每次做客无忧阁都指点过晚辈道法修习,晚辈从中受益良多,心中早已将前辈尊为师长,晚辈现如今虽身为无忧阁阁主,但礼不可废,还望前辈莫要推迟。” 逍遥真人点点头道:“恩,那就随你吧。” 文人凇看了看冷醉尘,脸上微露惊异之色,随即又恢复了平常,开口问道:“这位小友似乎从未见过,不知……” 逍遥真人道:“他叫冷醉尘,是我前不久刚收的徒弟,醉尘,快拜见无忧阁阁主!” 冷醉尘闻言立即上前,恭敬的说道:“醉尘拜见文阁主和三位夫人!” 文人凇爽朗一笑,伸手把住冷醉尘手臂,亲热的说道:“小兄弟既是逍遥前辈弟子,那便与我同属一辈,无需这么客气,海边风大味腥,前辈,醉尘小弟,里面请!” 说罢逍遥真人和文人凇两人当先行去,冷醉尘在其次,寸步不离的跟在逍遥真人身后,文人凇的三位夫人则走在冷醉尘后面,最后才是那上百名身着红绿衣的年轻女子。 海岸旁全是悬崖峭壁,不过他们一行所面对的悬崖却全被凿成了上千级石梯,每级高一尺,宽两尺,梯面光滑平整,似是用刀斧削出。那海浪扑到峭壁之时声势巨大,溅起的水浪足有几丈高,却没有一滴落在石梯上,仿佛有一面无形之墙立在那里,将所有的水滴都挡在了外面。 登上悬崖再往下看,眼前又是一番美景。 远观山峦叠翠,近看悬崖陡涧,峰头每听锦鸾啼,石窟常有灵兽出。树上灵禽异鸟往来不绝,地上珍草稀花常开不谢,千峰排戟,万仞屏开,日映光岚明返照,雨手黛色冷含烟,山头起伏,地脉极佳。 此岛虽然不大,却也不小,一眼望不见边际,入岛之后,逍遥真人手扶冷醉尘,和文人凇一起向下飘去。 再落下之时,脚下已是一片青石广场,长宽各五十丈,表面平滑,更难得的是整个广场都是由一块巨岩打磨而成,直令冷醉尘惊叹不已。 广场北边便是一片片宫殿群,重楼叠翠,飞檐连霄,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每座建筑皆由巨石砌就,琉璃作瓦,丹漆绘顶,只是年长日久,屋顶丹漆已不再光鲜,甚至还有数处剥落。不过看在眼中并无破败之感,反而显出古意,一眼望去更有庄重肃穆之气。 再行几步,当前便是一座大殿,门上牌匾写着“无忧阁”三字,笔法飘逸,字迹脱俗,果真有无忧之感。 走进殿中,文人凇并未坐在主位上,而是陪在下座,坐在逍遥真人一旁,冷醉尘则坐在另一侧,双眼盯着眼前茶杯呆呆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逍遥真人轻抿一口茶,赞道:“此茶清新扑鼻,喝之齿颊留香,二十多年不喝,味道却一如往昔!” 文人凇接道:“这煮茶之技还是当年前辈所授,晚辈一直铭记于心。”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然后才道:“前两日我收到归幽火叶传讯,方才得知你有要事,不知是何事?” 文人凇面有忧色,随即道:“本来我想请归阳师兄相助一臂之力,不过归阳师兄最近闭关,而归幽师妹……她的修为尚未入窥虚境,恐有闪失,不得已才劳动前辈大驾,如果扰了前辈云游雅兴,还望见谅!” 逍遥真人淡道:“我此行只是为了收醉尘为徒,既然已经收到,云游四方也不急于一时,你若是有事相求,必定不是小事,打扰一言,再也休提。” 文人凇紧接着道:“几日前犬子在房中修炼海空无忧诀,一时心志不坚,被外魔侵入,随后便走火入魔,经脉大乱,魂魄离窍,幸亏我及时将定魂珠塞入他口中,这才留下他一魂一魄,不过此时他真元溃散,生机全无,唯有一息尚存,必须立即救治,晚辈知晓随心居道法玄奥,怜天奇术可安神定魄,收魂续命,还望前辈援手,晚辈此生感激不尽!” 此话刚落,文人凇身后一美妇立即站出跪在逍遥真人跟前,悲声道:“望前辈救犬子一命!” 不问可知,那走火入魔之人必是跪在地上的美妇所生。 要知怜天一术逆改天命,自是有违天道,施术时消耗大量真元尚不在话下,最多修炼一段时日又可恢复,但逆天之举必遭天谴,除了邪道,谁又愿意平白增添孽障?是以文人凇和他的夫人才会相求逍遥真人。 只见逍遥真人并未多作考虑,淡淡道:“修道之人心系苍生,救人乃是应行之事,况且他还是枫兄之孙,我怎忍心见其夭折,我救他便是,你起来吧!” 文人凇夫妇顿时面现喜色,美妇站起身来,一脸的感激。 逍遥真人又道:“事不宜迟,续命之前还需搜寻魂魄方位,耗时颇多,施术越早越好,你先带我去看看。”随即转头又对冷醉尘说道:“为师救人会耗费几个时辰,你在此处须知为客之道,不可随意乱闯。” 冷醉尘茫然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否将逍遥真人的话听在耳中。 文人凇对另一美妇道:“玉蓉,你在此处好好招呼小兄弟,不可怠慢了贵客。” 那被称作玉蓉的美妇面带笑容,看了看神情呆滞的冷醉尘,柔声道:“夫君放心!” 第三十八章 风波(中) 自逍遥真人和文人凇进内殿之后,整个大殿就清净了许多,冷醉尘和那美妇玉蓉也没有什么话可聊,更多的时候则是冷醉尘端着茶杯发呆。 没过多久已至晚膳时间,冷醉尘随玉蓉进入偏殿用膳,面对满桌的珍馐佳肴,冷醉尘却并无多少食欲,这时玉蓉对旁边的侍女道:“晴儿怎么又没来?” 那侍女闻言答道:“大少爷重病缠身,小姐心情不好,说是没有胃口。” 玉蓉点头道:“今日逍遥前辈已至,仁儿定能回魂,也不差这一两顿,如果逼她用饭,反倒可能失礼于客人,随她吧。” 说完又转身对冷醉尘笑道:“醉尘小师弟,无忧阁地小物贫,远不如随心居,如果饭菜不合口味,还望见谅。” 其实无忧阁这几样菜式都是以异花之露为汤,珍稀药材为底烹制而成,修道之人食用后有培固真元,稳定道基的效用,可惜冷醉尘暂时还不懂这些,但基本的礼仪他还是知道的,立即开口道:“夫人言重了。” 无酒无肉,在冷醉尘眼中的确算不得一顿好饭,不过用完之后浑身舒畅了许多。 两人又闲聊几句,见逍遥真人仍没有出来,玉蓉便给冷醉尘安排了一间客房休息,冷醉尘也没有推辞,反正他也正觉得和这美妇人无话可说。 这间客房虽谈不上奢华,但却十分雅致,墙上挂着一副仕女舞剑图,窗前书桌上摆放了几本道家典籍,左端放着一盆火红的珊瑚树,右端是用透明玉石雕成的小池,池内有水,水中有几尾全身发着绿光的奇特鱼类,那几尾鱼在水中悠闲自在的游来游去,仿佛这小池就如那大海一般。 窗上悬挂着一串贝壳所制的风铃,微风一起,那些贝壳就会发出各种各样悦耳动听的声音,冷醉尘听在耳中突觉心头一片宁静,只有那清脆的声响仿佛起于天地之间,将他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可宁静只有一瞬间,当他的手无意之间又摸入怀中,触碰到修罗尺时,整个心神又突然回到了当海盗那个整日杀伐的时候。 或许,他生来就不属于平静安宁。 冷醉尘再次将紫金梭和修罗尺摆放在面前,呆呆的凝视片刻,双目中精光渐放,最终目光落在了修罗尺上,那一身暗红似乎有种独特的吸引力,将冷醉尘的目光集中到了它的身上。 “至邪至戾……非心坚者不能用……”冷醉尘的口中喃喃自语。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又转到了紫金梭上,凝视了半刻钟有余,口中无语,再过一会儿又随手将二物拿起放入怀中,看了看窗外夜色,双手一撑窗沿,脚下微一用力,整个身子已离地而起,往窗外飞出。 既然心中不宁,还不如随处走走。 四处水榭楼台,华丽雅致,时而还有异兽在树丛中穿梭过往,不过冷醉尘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反而有些茫然的顺路前行,也不知自己到底想去哪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醉尘的心中渐渐平静了些,可待他欲往回走之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来路了,走来走去似乎都是在一个圈子里,心头不禁恼恨刚才没有记清来路,却又不好意思高声询问他人,于是又闷头乱走。 其实此处的路是按五行八卦方位铺成,只为了阻挡飞禽走兽,本来也没有多么的奇奥,一般修道之人对阵法多少有所涉猎,像此等最普通的阵法只要稍微习过道法的人都知道如何走出生门,可偏偏冷醉尘还没有开始修习道术,更没有学过阵法,又如何知道怎么才能走得出去? 胡走乱闯之间,冷醉尘已来到一处房屋后。 房屋的周围种满了奇花异草,阵阵异香随风而动,方圆二三十丈内香味凝而不散,沁人心脾。屋旁院内更是有一泉眼,汩汩泉水从中冒出,形成了一个半大的水池,说来也怪,那泉水并不停歇,而池中之水却不多不少,也不知多余的水流到了何处。 池旁栽种了两株翠柳,与遍地奇花相映成趣,端得十分雅致。 百般无奈之下,冷醉尘决定还是找个人问一下路,免得徒然浪费时间,而这间屋内似有亮光,想来里面应该有人。 冷醉尘抬步向前,却又不忍心打扰此处的宁静,于是便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扇虚掩的窗前,抬眼往里一看。 仿佛被施法定住,这一眼望去,冷醉尘的目光再也收不回来。 屋内蒸气升腾,水雾氤氲,中央处有一大桶,此时桶中有一女子正在沐浴。 那女子肤如凝脂,朱唇皓齿,香肩露于水外,纤纤五指似以玉石雕成,正抓着一张方帕擦拭粉颈,举手投足之间已有倾城之姿。 水桶中浸有许多花瓣,是以整间房屋香味浓郁,也不知是花瓣散发的香味,还是那女子的体香。时有花瓣随方帕贴在女子如脂的肌肤上,红白相映,更添春色。 虽然冷醉尘只能看到那女子侧面,但也可以想象这女子有着何等的绝世姿容,瑶鼻小巧,蛾眉青黛,玉指素臂,无一不是造物者最成功的杰作。 冷醉尘年纪尚小,并不好女色,但此时也无力移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在欣赏一件精美至极的艺术品,不知不觉已看得痴了。 这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也只比冷醉尘大上两三岁而已,但不知为何这女子眉头微皱,仿佛有很重的心事,连沐浴之时也魂不守舍,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别处。 未过多时,那女子似是感觉到了冷醉尘的目光,忽然间转过头来,随即便看见了那个站在窗外一动不动的人影。 氤氲雾气之中,冷醉尘似是感觉到有一道电光闪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视线已被一张绝美的脸所吸引,连逃跑也都忘记了。 “谁在外面偷看本小姐沐浴!”声音从屋内传来,清脆动听,却含有杀气。 这道杀气有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冷醉尘立即回过神来,想也没有多想便运起内力飘身而退。 “嗤”的一声响,一柄长剑捅破窗纸,如电一般向冷醉尘飞射而来。冷醉尘大吃一惊,连忙一掌向长剑劈去,劲气激荡下长剑偏离了半分,从冷醉尘手臂上划过,钉在了他身后一块假山上,而冷醉尘的手臂已是鲜血淋漓。 此时他又怎敢去包扎伤口,脚一落地立即又轻身而起,就算不熟地形也要逃跑。 几声脆响之后,那扇窗户已被劲力摧毁,一个黄影从屋内电射而出,人尚在半空,纤手一招,那柄长剑已从假山上飞起落入黄衣人手中,同时口中娇叱道:“小贼不要逃!” 冷醉尘不是傻子,他知道就算自己在江湖中看来武功已算顶尖,但在这些修道人手中仍如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候,怎能不逃? 他逃得倒不算慢,两个起落已在十丈开外,可惜他仍旧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再次落下之时前方已没有了去路。 冷醉尘停下脚步,只觉背后阵阵寒气,猛然转过头来,便看见背后站着一个黄衣女子,不用细看也知道正是刚才在那屋中沐浴之人。冷醉尘相信此女子的美丽没有任何人会置疑,可惜此时她的俏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双目如电直直的盯着冷醉尘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或许是因为出来匆忙,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并没有穿戴整齐,香肩玉腿都没有遮掩得住,只是这般春色却与杀气共存,容不得冷醉尘细细欣赏。 “你听我解释……” 冷醉尘话还没有说完,黄衣女子左手掐了个诀,右手中的长剑已刺向冷醉尘的咽喉,剑还未到,凌厉的剑气已刺得他脸上生疼。 不得已冷醉尘只得把剩下的话吞入腹中,此刻还是保命要紧,这女子一动手就是要人命的招数,看来解释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慌忙间低头缩身,向旁躲避。 女子得势不停,长剑斜转而下,削向冷醉尘的左臂,看那架势是非要冷醉尘死在剑下不可。 来不及细想,冷醉尘连忙双掌运力猛拍地面,长身而起,从剑光的夹缝中脱逃而出。幸亏他身材矮小,要是再高一些,这一剑必定会将他左臂斩下。 那女子没有料到他竟然逃得出去,稍微一滞,紧接着攻了过去,这一剑又是不同,剑身如有水气环绕,朦胧间让冷醉尘看不真切,仿佛上下左右皆有长剑刺来,冷醉尘大骇之下只得后退,可才退了两步后背已抵住了一面石墙,再也无路可退! 冷醉尘知道这女子使剑时同时也在施法,这才导致他看不清楚剑的来路,但他对此却是无计可施,眼见剑光马上就要缠身,冷醉尘再也不多想,双掌运足内力,一手护胸,一手护头,跃入剑光中心,合身向那黄衣女子撞去。 那黄衣女子显然没有想到冷醉尘竟敢以身挡剑,几道剑光闪过,冷醉尘已带着百十道伤口从剑网中脱出,撞在了黄衣女子身上。 这一撞之力却是不小,黄衣女子骤然间站立不稳,被撞倒在地,冷醉尘顺势把女子压在身下,两张脸的距离不到半尺,那女子满脸羞红,如雪肌肤吹弹可破,樱口吐气如兰,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冷醉尘顿时如坠云雾之中,停止了思考。 这女子没有练过多少近身搏斗之术,加上压在他身上又是一个男子,尽管年龄不大,但也令她羞愤欲死,又哪还记得怎么反抗。 黄衣女子见冷醉尘目光迷离,自然猜想到他没想什么好事,娇声叱道:“淫贼,你再不起来,我……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这句话很有恐吓的效果,冷醉尘又清醒过来,随即手上更加用力握住女子两只皓腕,口中忙道:“我迷了路,想问一下,并不是有意要看你……要看你……” “你还敢说!我……我杀了你!” 冷醉尘闻言更是不敢放手,眼前女子一脸羞红,更增娇艳,即使现在怒极之下也是美艳不可方物,同时冷醉尘又感觉到身下所压躯体柔软至极,扭动之时令他心神荡漾,不知为何,冷醉尘突然觉得如果时间停止,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这时冷醉尘身上的伤口开始渗血,黄衣女子也遭了池鱼之殃,身上染满了鲜血。不过冷醉尘似是一点也不知道痛楚,任凭鲜血直流也不去管它。 谁知黄衣女子突然间冷静下来,左手掐了一诀,一道电光闪过,击在冷醉尘背上,刹是便闻到焦臭之味。冷醉尘全身一震,口中闷哼一声,身体微抖,显然是强行忍住巨痛,没有叫出声来。 女子趁机抽出右手,一掌拍在冷醉尘胸膛上,冷醉尘此时又如何承受得了这种大力,立时倒飞而起,再次撞在石墙上。 黄衣女子翻身站起,伸手虚招,长剑又落入她的手中,只见她左手连掐了数诀,口中颂咒,长剑舞动之时隐隐已有风雷之声。冷醉尘虽不明就里,但危险倒是知道的,只不过背心疼痛异常,动弹不得。 忽然那女子的剑尖朝冷醉尘一指,空中顿时一道雷电如长蛇盘踞而下,准确无误的击在冷醉尘身上,随即消失不见。 冷醉尘全身又是一阵抖动,只觉浑身内力急速溃散,身体犹如被万针齐扎,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痛苦,疼痛之余知觉也在逐渐的消失。 那女子却是意犹未尽,紧接着又是一道雷电自空而下,劈在冷醉尘身上,胸前已是一片焦黑,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恍惚间冷醉尘只觉体内似有一物随着雷电的不断击下而渐渐龟裂,就像一个坚硬的蛋壳在重力的敲击下开始碎裂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中逸出,就在此时又是一道雷电劈下,冷醉尘还来不及体会这奇异的感觉,头脑一震就晕了过去。 黄衣女子见冷醉尘虽已晕厥,但心中余怒未消,脚步一动,手中长剑朝冷醉尘当胸刺去,看那架势,这一剑是定要取走眼前这淫贼狗命。 就在这一剑即将刺进冷醉尘胸膛之时,剑尖处却闪起一点彩光,紧接着那一点彩光瞬间扩大,形成了一道彩墙,将黄衣女子有力的一剑挡住,再也刺不下去。 第三十九章 风波(下) “晴儿,这是怎么回事?”玉蓉的身影出现在女子身后。 “娘,这小贼在我沐浴之时躲在窗外偷看,我一定要杀了他,不要阻止我!”黄衣女子此刻已是气极。 玉蓉脸色一变,奇道:“有这等事?” 黄衣女子接道:“难道女儿还会骗你不成,这淫贼不仅在外偷看,刚才还……还……反正我一定要杀了他,以泄我心头之恨!” 说完又抬剑刺去,玉蓉连忙伸手将她拉住,口中道:“不可,他是逍遥真人之徒,此时逍遥真人正在为你大哥收魂续命,你若杀了他,岂不是恩将仇报,这叫你爹如何自处?” 黄衣女子闻言一愣,随口道:“那……难道我就这样放过他?” 玉蓉微一思索,说道:“他一点也没有解释什么吗?” 黄衣女子答道:“解释?那定是借口,他根本就是一个小淫贼!” 玉蓉接道:“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你不分青红皂白就以紫府雷法相加,他可是逍遥真人刚收之徒,尚未入道,如何承受得住,看他还有一线生机,待我为他护住心脉,等他醒来之后再说吧。” 黄衣女子心下大急,连忙叫道:“娘,这小淫贼他……” 玉蓉立即打断她的话道:“逍遥真人和你爹自会给你一个公道,放心!” 一处内殿之中,文人凇正看着床上躺着的年轻人和坐在旁边的逍遥真人,此时逍遥真人右手手掌贴于那躺着的年轻人额头上,早已入定多时。 文人凇站起身来度了两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就在这时屋中灵气猛然大增,文人凇脸上一喜,转过身来正看见逍遥真人已从入定中醒来,连忙开口道:“前辈……” 逍遥真人未见疲态,淡淡一笑道:“幸不辱命!” 文人凇的心头有如放下一块巨石,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转头再看床上躺着的文羡阳,口鼻之间已有了呼吸,激动之余,文人凇对逍遥真人道:“大恩不言谢,以后前辈若有可用之处,只须知会一声,晚辈定当全力以赴。” 逍遥真人淡淡道:“他至少还需要静养三月,这段时间内不可强行修炼海空无忧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切记!” 这时一个绿衣女子走进房内,对文人凇道:“启禀阁主,三夫人带小姐前来,在大殿等候,说是有事相商。” 文人凇挥了挥手,绿衣女子随即退了下去,闻人凇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和逍遥真人一起走出内殿。 刚进大殿,逍遥真人便看到玉蓉和一个年幼女子坐在椅上,对面便是坐着冷醉尘,奇怪的是那年幼女子一脸的煞气盯着冷醉尘,看上去面目不善,眼神中饱含恨意。三人见文人凇和逍遥真人一起走出,立即站起身来见礼,而冷醉尘却身子微抖,仿佛是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文人凇指着年幼女子对逍遥真人道:“这是小女羡晴,今年十四岁,前辈久未登岛,应该是没有见过。” 逍遥真人看了看文羡晴,点点头道:“此女天赋极高,枫兄后继有人,值得欣慰。” 这时文羡晴上前两步对逍遥真人施礼道:“羡晴见过前辈,今日还望前辈替我主持公道。” 逍遥真人奇道:“要我为你主持什么公道?” “我……”文羡晴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逍遥真人淡然道:“但讲无妨!” 玉蓉在旁接道:“还是由我来替她说吧。” 随即玉蓉把整件事说了一遍,其中也并没有把冷醉尘说得如何不堪,只是照二人的言语统述一遍,末了才加了一句:“妾身以为这其中或许有些什么误会,醉尘可能是无意间踏入晴儿后院……” 文羡晴急道:“娘,这哪是什么误会,分明是这小贼蓄意偷窥,今天就算不杀他,我也要挖了他一双眼珠,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行这等丑事!” 文人凇连忙喝道:“晴儿,不得无礼!” 逍遥真人神色不变,但语气中已有了些威严,问道:“醉尘,这是怎么一回事?” 冷醉尘强忍痛楚答道:“徒儿心绪不宁,本想四处走走,结果找不到回房间的路,正想找个人询问一下,刚好看到……看到一间屋中有亮光,徒儿猜想里面应该有人,所以……徒儿如果知道是文小姐在里面沐浴,我是决计不敢上前的。” 文羡晴听到沐浴二字脸上又是一红,立时杏目圆瞪,目光已将冷醉尘杀了千百遍! 逍遥真人道:“醉尘是我刚收的徒弟,还未学过道法,的确不知道五行八卦阵法……” 文人凇接道:“既然还不懂五行八卦阵,那迷路也在常理之中。” 逍遥真人又道:“虽说如此,但责任终究在醉尘身上,如何责罚还是由你做主吧。” 文人凇连忙道:“醉尘年纪尚小,根本不懂男女之事,又怎会是淫邪之辈,况且小女卤莽,已伤了醉尘多处,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玉蓉自是知晓文人凇的心意,逍遥真人刚救了文羡阳一命,此刻怎好责他徒儿,就算冷醉尘真是蓄意偷窥,文羡晴也只能暗自忍下了。 文羡晴眼泪都快要滴了出来,接道:“爹,他辱我清白,如果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那我以后还有何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 “这……”文人凇一时语塞。 沉默。 又过了片刻,文人凇对逍遥真人道:“既然如此,我看他们二人年龄相差不大,醉尘是前辈高徒,小女也算得上中人之姿,不如成全他二人一段姻缘,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文羡晴惊道:“什么?!爹,你要把我嫁给这个小淫贼?” 文人凇面色一寒,喝道:“晴儿,此事由为父做主!” 文羡晴正要再次反对,玉蓉连忙伸手拉住她,轻叹了一声,在她耳边道:“不要激怒你爹,这件事就由她做主吧。” 文羡晴抬头再看文人凇,只觉两道目光饱含威严,反抗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爹的威仪不容任何人抗拒,就算大哥也不敢有违他的心意。一时之间文羡晴只觉心中莫名凄苦,两行眼泪已顺腮而下,犹如梨花带雨一般娇艳。 其实冷醉尘听到文人凇的话也如坠云雾之中,在他看来,就算文人凇看在逍遥真人的面上不责罚于自己,也不至于将女儿也嫁给自己啊,难道师父救了他的儿子,高兴之余便以女儿做还礼?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逍遥真人微微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这样也不算玷污了晴儿的清白,只是晴儿姿色过人,天资又是极高,如果下嫁醉尘只怕会辱没了她。” 文人凇又道:“醉尘乃前辈高徒,面相奇异,一看便知不是池中之物,小女若能嫁给他,实是前世积福,不过这样一来我便高出醉尘一辈,还望前辈不要介怀。” 逍遥真人淡笑道:“既然是一桩美事,我又怎会介怀!” 文人凇又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此刻他们年纪还小,等他们二人大一些再行礼不迟。” 冷醉尘心头一片茫然,难道就这么几句话间,自己已和眼前准备杀自己而后快的女子订下了姻亲?也就是说将来要娶她为妻? 其实冷醉尘心中并没有什么妄念,这女子美则美矣,但她却想杀自己,这种女子怎敢娶进门,那不是自己找死么?可师父既已答应,这件事恐怕也只能如此,如若不然万一惹怒了文人凇,说不定下场会更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逍遥真人对冷醉尘道:“你还发什么愣,还不快谢谢阁主。” 冷醉尘斜眼看了看文羡晴,她的两道目光仿佛两把利剑,看那样子是恨不得将冷醉尘斩为数段,又哪有愿意和他订亲之意? 冷醉尘心中一横,再不管那许多,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对着文人凇弯身下拜,口中道:“……多谢文阁主。” 文羡晴浑身一抖,眼泪随即滚滚而下。 逍遥真人又道:“醉尘,阁主将爱女下嫁于你,理应送些赠礼以表心意。” 冷醉尘闻言又是一愣,要说送礼物,自己全身上下除了紫金梭和修罗尺外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难道要拿一件送给这个女的?但看师父那样子也不像要代他送礼。 冷醉尘不动,仿若没有听见师父的话。 逍遥真人也不说话,淡淡的看着他。 “这什么世道,强行塞了个这么凶的小娘皮给我,还要我拿宝物去换,他娘的这比抢劫还要轻松……” 心头极度的不舍,但终究还是晓得形势比人强,在逍遥真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冷醉尘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从怀中摸出了紫金梭。 冷醉尘本想将修罗尺送给文羡晴,但他知道师父必定不会允许,无奈之下只得拿出了紫金梭。 冷醉尘战战兢兢的将紫金梭递到文羡晴面前,只见逍遥真人伸手一拂,紫金梭立即金光大冒,将整个大殿照得灯火通明,片刻之后金光才稍微收敛。 只听逍遥真人道:“此梭名曰紫金,乃飞升仙人所遗,我看此梭与晴儿心性甚是相符,应该是很适合她祭炼的法器。” 只是“飞仙所遗”四字已让文人凇和玉蓉脸色微变,没想到冷醉尘随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居然是飞仙留下的宝物,这让他二人怎能不吃惊,况且他还是逍遥真人新收之徒,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赐以这等仙器,着实让他们想不透彻。 可那文羡晴却似是不将紫金梭放在眼中,对她父母二人的吃惊也视而不见,仍是冷冷的看着冷醉尘,满脸寒霜。 冷醉尘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双手捧着紫金梭放在文羡晴的面前,两只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和她对视。 过得片刻,文羡晴依旧一动不动,文人凇见状喝道:“晴儿,还不快接下!” 文羡晴娇躯一震,惨笑道:“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敢不敢娶我进门。” 说完纤手一伸,从冷醉尘手中抓起紫金梭便向殿外奔去,眨眼之间,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冷醉尘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梨花带雨的样子犹在眼前,刹时心头百感交集,是因为要娶一个想杀自己的女子而烦恼,还是送出了一件稀世奇珍而心痛,他此时已来不及分辨了。 第四十章 道门(上) 东海日升,霞光万道。 逍遥真人和冷醉尘拜别文人凇,离无忧阁而去。 冷醉尘一夜未眠,是以早上起来仍旧睡眼惺忪,上半夜他经历那等怪事,自然睡不着,而下半夜他又想起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飞仙遗物现在居然拱手送予他人,心痛之余就更加无法入眠。 一想到那个貌美绝伦的未婚妻,冷醉尘的心中不免有些抽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娶到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为妻自是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此刻在冷醉尘心中却无半分欣喜之情。 以他现在对世事的认知程度,还没有什么比得上价值万金的稀世珍宝,更何况文羡晴虽然不敢反抗文人凇,但也看得出她并非善予之辈,以她所表现出来对冷醉尘的恨意,难保不会在洞房里面谋杀亲夫,无论和什么相比,生命还是要重要得多。 说来也怪,逍遥真人并未责怪冷醉尘,只说了万事皆有因果,今生的一切都是注定的,只需顺应天命即可。 难道娶妻也要顺应天命?冷醉尘暂时还无法理解。 此时逍遥真人正携着冷醉尘继续往东而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停了下来,冷醉尘往下一看,脚下乃是茫茫大海,不知逍遥真人为何突然停住,正想开口询问之时,只见师父袖袍轻拂,一道青光闪过,二人脚下之景立即如水波一般荡漾变幻,再过片刻,冷醉尘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大海岛,观之无边无际,方圆怕有近万里之阔。 “这……这……” 冷醉尘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不知是何等奇妙法阵才能将诺大一座海岛隐形于无物,就算冷醉尘一路行来见过不少奇事仙法,此时也不由得震惊当场。 逍遥真人也不理会冷醉尘的惊奇之态,淡淡道:“此地便是为师求道之处,今后你也在此修炼道法。” 话音一落,逍遥真人便带着冷醉尘缓缓落于海岛之上,随后空气中波光再次开始荡漾,渐渐敛去,海岛复又消失不见。 逍遥真人脚踩流光,又是几个呼吸间二人已至海岛中央地带落脚。 冷醉尘再抬眼看时,眼前景色又是不同。 此处不似无忧阁般宫殿成群,倒像是寻常山野村落,只有几处木房竹屋,错落有致,直透雅意。数道山泉从山上流下,映带其间,时而小桥流水,时而飞瀑直下,最后在不远处汇聚成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湖,真是一处吟诗弄琴的闲雅之境。 远处仙峰险岭比比皆是,座座青山笔直插天,近处瑞草灵芝随处可见,奇花异草遍地栽满,根连地秀,顶接天齐,青松绿柳,白梅紫菊,异禽仙鸟盘旋不去,灵物奇兽往来不绝,乃是地脉汇聚之地,灵物云集之所。 几声清鸣,头顶飞过数只仙鹤,双翅展开足有两丈之宽,震翅而起,直上九霄,一片仙家气象,不是凡人所能企及。 这许如画仙境也倒还罢了,偏偏空中还飘荡着几座小山峰,离地百余丈。开始冷醉尘还以为那是山峰被云雾所遮掩,看不见峰腰,谁知一阵狂风吹过,浓雾四散开来,这才看见峰下的确没有支撑之物,而是凝空悬浮着,也不知从何处借得仙力。 细细一数,悬浮的小峰共有九座,最顶上一座锋尖直入云霄,其上便被云雾遮住,看不清楚到底有多高。各座小峰之间由拱桥相连,上面竹亭石台倒也不少,仙芝灵花更是众多,就算天上莲华仙境,也不外如是吧。 就在冷醉尘发呆之际,一个美貌道姑从山间飞下,身着灰色道袍,头挽道髻,上插青玉簪,右手提着一大块莹白的东西,也不知是何物。 那道姑如清风般飘落逍遥真人面前,拜倒称道:“徒儿拜见师父。” 逍遥真人点点头道:“起来吧。”然后指着冷醉尘道:“他叫冷醉尘,是你师弟,你身为师姐今后可要好生照顾他。” 冷醉尘连忙道:“醉尘见过归幽师姐。” 在路上逍遥真人已经对冷醉尘说过随心居的情况,现在岛上只有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姐,师兄道号归阳子,师姐道号归幽子,这个道姑既然称逍遥真人师父,无疑就是师姐归幽子了。冷醉尘听师父说师兄归阳子入门已有两百二十余载,师姐归幽子入门也有一百五十余载,但看起来仍如二十年华,修道之人自有驻颜之术,倒是神奇所在。 归幽子满脸含笑,对冷醉尘道:“师姐也没有什么见面礼,这只茯苓是我刚摘来的,成形已有八百多年,用来给你伐筋洗髓最好不过。” 说完就把手上那莹白的东西递给他。 “师姐好意醉尘心领了,这……” 冷醉尘一听这东西已长了八百多年,就知道必定极为贵重,而且是师姐辛苦采摘而来,虽然心中也是千肯万肯,但他素知人情世故,贵重东西怎么能随手接下,至少也要寒暄片刻才好。 逍遥真人淡笑道:“这成形茯苓虽然是上等药材,世间并不多见,但这岛上倒是不少,已得道化形的也不在少数,你不用为难,这是你师姐一片心意……归幽,你去把这只茯苓切为两半,一半熬汤给醉尘喝,另一半再加些其他药材用温水浸泡后让醉尘沐浴,以去他身上后天浊气。” 归幽子闻言自是准备去了,而冷醉尘则跟着逍遥真人进了一间竹屋。 这间竹屋门上写有“随心居”三个古篆,里面的布置十分简单,窗前放有一张竹案,其上放有一盆栽,形如青松迎客,另有几本道经,旁边是一张竹椅,靠墙处有一张竹床,墙上挂着一副仙人羽化飞升图,另有一副对联,上联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下联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逍遥真人进门后坐在竹椅上,冷醉尘自然站立一旁。 逍遥真人坐定之后指着墙上的画像对冷醉尘道:“这画中之人便是我宗祖师天机道人,你先磕九个头,此为入门之礼。” 冷醉尘抬眼一看,那画中之人面容清烁,几缕长须随风而动,座下仙鹤震翅长鸣,直上九霄,一派仙家气象,让人一望而生跪拜之心。 冷醉尘立刻跪在画像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响头,然后又转过身来对逍遥真人磕了九个头。逍遥真人见状也不阻拦,待冷醉尘磕完之后才将他扶起,口中道:“我既已受你大礼,从今日起便正式收你为徒,你的道号……就叫归尘子吧。” 随后逍遥真人将冷醉尘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缓缓道:“你虽已入了道门,但红尘俗事挂牵甚多,我看你面相奇异,恐怕这求道一途也颇为不易,这点为师也看不透彻,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我宗修炼心法依循随心自然,只要你不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为师也不会管你许多,命由天定,因果循环,你须知今生一切都早已注定,万事莫要强求。” 冷醉尘答道:“徒儿知晓。”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又道:“你双手血气凝结不散,想来以前造了不少杀孽,况且你眉心赤红,印堂充煞,将来必定亦是杀孽不轻,这点为师也无可奈何,只是我宗之中虽没有什么宗门戒律限制,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求道,自然要上体天心,以往之事我也不追究,不过以后切记遇事最好留有余地,即使不行善事,也不可妄造杀孽。” 冷醉尘心头一惊,连忙跪下道:“徒儿谨遵师命。” 逍遥真人沉吟片刻,又道:“我去长安之前天界降下青莲道光,我推算天机,须至长安收你为徒,此乃天命,当时你身无灵力,我也不知其因,自思总有明白的一日,不过昨日我已察觉到你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出现,我且问你,这其间你可感觉到体内有何异样没有?” 冷醉尘仔细回想,终于想起昨晚被文羡晴用雷电攻击时的错觉,口中呐呐道:“昨晚……昨晚文羡晴招来天雷攻击我,我感觉到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但接着就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晓。” 逍遥真人听了之后沉默良久,随后才道:“她所用的是无忧阁的道法紫府天雷,此法引天地之势,威力巨大,只不过她现在道行尚浅,因此你才得以保住性命……夫雷霆者,天地枢机,雷法为先天之道,施法之时,其内真元贯通天地,因此才能激发出你体内的灵气……原来如此!” 冷醉尘不知逍遥真人所云,自然也就没有插口说话。 再过片刻,逍遥真人方道:“你刚入我门,须先收敛心火,你这头一年的主要课业就是修身,养气,看护丹炉,至于修炼道法,还是等你体内灵气更厚,根基坚实了再说不迟。” 冷醉尘只得应命行事,正准备退出房门,逍遥真人突然叫住他道:“你怀中那把修罗尺先放在为师这里,待我用地火淬炼,看能否驱除邪灵,此为重宝,弃之可惜……归幽在丹药房,你去找她吧。” “不会是还想阴我一件法宝吧?”冷醉尘心头暗自腹诽。 这种要求是根本不容他选择的,冷醉尘将修罗尺取出交给逍遥真人,然后才退出竹屋。 这里的房屋本来就没有多少间,冷醉尘很轻易的找到了丹药房,这间房面积不小,推门进去,房间四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不过都是分门别类的放好,整个屋子充满了浓郁的药香,里屋看不清楚,外屋正堂有一只大木桶,而归幽子正在往那个大木桶里不停的扔药材,桶内蒸气腾腾,水雾弥漫。 看到这个情景,冷醉尘突然想到了文羡晴,昨夜的情景和此刻有些相似。 归幽子见冷醉尘进门,对他笑道:“师弟你稍等片刻,待我再加几株紫芝玄参,对了,最好还要有一株龙胆草,我立刻去帮你采摘回来,桌上的汤你先喝了吧,我去去就来。” 说完飘身出门,眨眼间已不见踪迹。 冷醉尘还从来没见过对他如此热心之人,一时心中有些发热,走到桌前端起那碗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药汤,想也不想就一口喝了下去。药汤下肚之后仍有余香在喉间徘徊,冷醉尘只觉口中生津,头脑清明,接着便感觉到体内似有一道清气逐渐上升,另有一道浊气缓缓下降,片刻之后身体便清爽了不少,身体也更加有力。 以前冷醉尘做海盗之时也不是没有抢过药商,名贵药材也见过一些,像那百年的人参灵芝都是价值千金,更不用说这成形八百年的茯苓了,此时他才知道这等天材地宝是何等效用,随即想起刚才师父说这些上好药材岛上还有不少,心头不由感慨万分,难怪凡人都想做神仙。 过不多时归幽子又飘身而回,将手中的一株金黄色的奇草丢进大木桶中,接着又找出几块药材丢了进去,这才转身对冷醉尘说道:“师弟你初次洗髓,这些药草应该足够了,快脱了衣服进去吧。” 冷醉尘看了归幽子两眼,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脸上有些微红,便开口道:“还请师姐……回避一下。” 归幽子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莫不说你师姐我已有一百六十多岁了,师弟你才十一二岁,还用得着害羞么?趁药力散开快些进去,我还要替你舒筋活穴呢。” 冷醉尘脸上一红,也不再多言,脱掉身上衣衫就跳进了木桶里面。 刚入水冷醉尘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过了片刻才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渐渐的张开来,药水浸入身体里面,开始清洗体内杂质糟粕,自有一番舒服滋味,冷醉尘头靠桶沿,安逸得就快要睡了过去。 这时归幽子的双手突然搭到了冷醉尘的肩上,纤纤玉指柔若无骨,冷醉尘立即清醒过来,正想开口,归幽子的双手已开始拍打冷醉尘的身体,手掌过处,血脉为之一滞,随后更加汹涌的奔流,冷醉尘只觉时而痛痒难忍,时而舒畅至极,感觉实在妙不可言。 盏茶之后归幽子才停了下来,开口问道:“师弟你身上怎会有这么多的伤疤?” 冷醉尘吸了口气,思虑半晌,然后才答道:“我以前是海上强盗,以抢劫为生,每日刀头舔血,难免会受伤。” 归幽子倒是没说什么,接道:“那倒也没什么关系,这都是凡兵所伤,桶里有灵药三十七种,你多泡几次伤疤自会脱落,保管你白白净净。” 第四十一章 道门(下) 冷醉尘奇道:“如果每一次洗澡都用这么多的药材,会不会太浪费了?” 归幽子掩口一笑,然后才道:“这点师弟勿须担心,师父带你进岛之时是否见到这座海岛凭空出现?” 冷醉尘忙道:“对啊,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归幽子答道:“我门开派祖师爷天机子得道之前云游四方,探得这座灵气十足的仙岛,随后便住了下来潜心修习道法,以求飞升,那时祖师爷担心另有修道人上前打扰,耽误了羽化正途,便利用无上法力布下这无崖玄极大阵,将诺大一座岛屿隐匿起来,不为世人所察觉,你可以想象一下,要将这座方圆近万里的岛屿化于无形,这是何等的大神通。” 顿了一顿,她又接着说道:“后来无崖玄极大阵历经各代祖师不断完善,不仅可以隐藏此岛,还可将周围数万里的天地灵气聚集于此,岛上灵物自然生长极为快速,各代祖师又去神州大地移植了许多奇花灵药过来,现在岛上上千年的人参灵芝之类多不胜数,若是福缘深厚,就是上万年的灵药也可能撞见,更有一些异类吸天地灵气而得道化人,所以药材这些东西,在这座岛上是最不缺的。” 冷醉尘听到这里已有些不能自己,听归幽子如此一说,那随心居岂不是灵界之中家底极为殷实的宗门了么? 归幽子知他不熟地势,又继续说道:“海中物产富饶,加上人迹罕至,天材地宝比陆地上多了何止千倍,此岛周围海底的生物也得享无崖玄极大阵余泽,比别处的成长起来快得许多,我们如果需要什么可随意摘取,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担心。” 见冷醉尘没有接话,归幽子又笑道:“这座岛上,处处皆是仙缘,你闲暇时四处逛逛,说不定福缘深后能找到什么天材地宝,对你道基稳固,真元凝炼大有好处。不过你也不要什么都胡乱食用,可不是每样东西都是药材,也有的是毒物,剧毒之物倒还罢了,我们修道之人倒没多少畏惧,偏偏有的灵药灵气过于巨大,我担心你的身体无法承受,便有可能冲乱你的经脉,那可不妙。” 冷醉尘连忙应了,半晌之后方道:“师姐,难道这么大的一座海岛,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么?” 归幽子淡笑道:“师尊之前共收徒五人,除我之外,大师兄归阳子正在岛上闭关,暂未出关,二师兄归云子、三师姐归月子和五师弟归星子均在外界云游历练,目前在岛上的,加上师尊只有我们四个人!” 冷醉尘没有听出来归幽子将那个“人”字念得要重一些,随即又问道:“那师父为何不多收几个徒弟,这么几个人不闲……太冷清了么?” 归幽子想了想才说道:“我宗收徒和别宗不同,全靠机缘,比如师父收你为徒就是因为天界降下青莲道光,如若不然师父他也不会离岛,所以你仙缘极妙。你说得也不错,我宗的确门徒凋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各代祖师都一心向道,平日无暇收徒,要知道收个徒弟不仅要看资质,还要看心性,师尊收徒六人,比之历代祖师算是广开山门了,我想祖师们都懒得收徒吧。” “人虽然是少了一点,但也说不上冷清,你若潜心修道,一心飞升,时光即如流水,就不会觉得寂寞了,大师兄他就是这样,只求道法精进,不问世事,常常闭关修炼,他又何曾感觉到过什么叫寂寞?” 言语之余颇有些唏嘘感慨。 冷醉尘奇道:“若一心只求成仙,那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归幽子笑道:“我宗道法讲究随心自然,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 冷醉尘心头又起一念,立即问道:“师姐,我来之前去过玄心宗和无忧阁,我见这些宗门都是宫殿成群,修建得富丽堂皇,为何我们随心居只有竹房木屋,看上去……像山野小村一般?” 归幽子答道:“修炼一途求的是天道,而最合天道的就是自然,修道只观本心,得道不假外物,道法万千,重在修心,若假于物,便落了下乘,我们随心居虽然只有几处简陋的竹房木屋,但能将大道融于自然,与其他宗门自是不同。” 冷醉尘默然不语,心中似有所悟。 归幽子却又嘿的一笑道:“其实你也不要以为那几间竹房木屋看上去很寒酸,那可是费了几代祖师的心力至西昆仑碧雪峰砍来的南幽竹和雪铁木,功效类似千年玄冰,对修炼大有裨益,寻常小派就是得到一根两根也会奉若珍宝,也只有在我们随心居才会用它来建房造屋。” 冷醉尘闻言一怔,不能言语。 沐浴之后,冷醉尘感觉自己像变了一个人,身上的伤疤脱落了不少,精气十足,直想长啸一声。 穿上归幽子递来的道袍,再将长发挽起,扎个道髻,活脱脱一个清秀的小道士,看上去伶俐俊俏,十分乖巧。归幽子看在眼中,满脸含笑,心头也较欢喜。 归幽子又对冷醉尘说道:“今日你先休息,现在天时尚早,你四处走走吧,若是饿了就找些灵芝来吃,渴了就喝些泉水,晚上随便找间房屋睡觉就是,要做些什么明日师父会给你安排的。” 冷醉尘连忙应了,这才走出丹炉房,在林间闲逛起来。初时偶尔看到树根岩石上长着的灵芝茯苓之类的药材,冷醉尘心中不免欣喜,而且个个都有人头大小,看那样子起码都是两三百年以上的火候。 越到深处,奇物越多,间或还看到几片磨盘大小的灵芝,冷醉尘心头更是有些激动,但看多了之后也就见怪不怪了,不仅灵芝四处生长着,山林间还有不少的朱果仙豆,粒粒散发清新异香,不问可知都是宝贝。 冷醉尘看得多了心头也更加复杂,心想自己随便挖几株拿到人间去卖掉,逍遥一生恐怕都足够了。 这也多亏了随心居门人稀少,灵药用之不竭,自然就任其成长了,要是随心居如那紫阳宗、九幽城一般广开山门,收徒万千,恐怕这岛上的灵药再多也会被采摘殆尽。 冷醉尘饥饿之余随手摘些朱果吃掉,又或是挖黄精人参就泉水而咽,虽不如肉类味美,却别有一番甘甜滋味,而且越**神越好,他虽不懂得如何吸收这些植物的灵气,但药力散开来也颇为强劲,直吃得他浑身发热,丹田欲动,立即就地打坐运功,几个周天之后内力又是增添了不少。 其实冷醉尘自己也知道比起玄奥的道法,他所学的武功没有半点用处,但他现在也只懂这些在修道人眼中粗糙的炼气之法,反正能化开药力,又能强壮身体,何乐而不为?若是以后学到更妙的法门,这些寻常武功自然就会被淘汰了。 直至日落西山,冷醉尘才回到随心居,随便找了间竹屋进去。这些房屋的装饰都相差不多,说好听点是简单,说难听点就是简陋,一床一椅一案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冷醉尘合衣躺在竹窗上,不知是不是那些药草的缘故,他的精力异常充沛,眼睛虽然紧紧闭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头脑里面同样十分活跃,比初上玄心宗时还要激动半分。 又登仙境,再临道门,所求近在眼前,你叫他如何平静? “哐当”几声脆响,饭菜已撒了一地,一个绿衣婢女连忙将之收拾干净,匆匆退出房门而去。 东海无忧阁一处内殿之中,装饰精巧,雅而不俗,窗外微风吹入渐生暖意,一派宁和景象。 殿内左侧立着一棵珊瑚架,架上放着一个方桌大小的巨蚌,蚌刻张开,里面一粒拳头大小的珍珠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将整个大殿都照得亮如白昼一般,文人凇此刻正神色平静的仰卧于一张珊瑚礁制成的躺椅上,借着珍珠发出的光亮细细阅读一本经书。 忽然一阵香气袭来,清风飘过,玉蓉俏生生的出现在躺椅旁。 文人凇含笑问道:“夫人此时还不入寝,是否思念夫君,孤枕难眠?” 玉蓉脸上一红,娇叱道:“几百岁了还老不正经!” 文人凇哈哈大笑几声,又道:“试问在你面前,这世间又有哪个男子能正经得起来?” 说罢站起身来,伸手将玉蓉揽入怀中,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这等闺房乐事自是旖旎。玉蓉脸上更加羞红,语音温柔:“我来找你可是有正经事的。” 文人凇笑道:“夫人有何事要与我商量,说来听听。” 玉蓉脸色一正,有些担忧的说道:“方才晴儿又把饭菜摔掉,她已有数日未进一粒了。” 文人凇淡淡道:“无妨,以她如今的修为就算饿个十天半月的也不会有什么事,等她饿极了自然会吃。” 玉蓉接道:“这点我当然知晓,但她心绪不宁,又无心修炼,我担心一直这样下去她会道基不稳,有损她的修行。” 文人凇沉吟片刻,半晌方道:“修炼之时心绪不宁才会走火入魔,她这样倒没多大关系,就算伤及道基,到时去给她抓几只百年璇龟熬汤补补身子,再吃几颗凝气丹便无大碍,你勿须如此担心。”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窗外的明月,不发一语。 一时之间,两人皆沉默下来,殿内静若太古。 过得片刻,玉蓉显是考量多次,方才开口道:“昨日你要将晴儿嫁于那冷醉尘是否临时起意?” 文人凇没有答话,反道:“怎么,你也认为冷醉尘是淫邪之徒?” 玉蓉又思量片刻,道:“这点我倒不这样认为,或许那只是无意间撞见,只不过昨日才是初见,不明他的心性,况且晴儿从未与他相处过,怎知他是否能与晴儿共携连理?是以我觉得这么匆忙决定似乎有些不妥。” 说这话时她已鼓足了勇气,只因她从未反对过文人凇的任何决定,不过现在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她也不得不据理力争一番。 文人凇对玉蓉的反对并没有半分指责,而是和颜悦色的说道:“冷醉尘是逍遥真人的徒弟,名师手下又岂会教出劣徒,那日归幽子曾告诉我逍遥真人此番收冷醉尘为徒乃是奉上天之诏,由此可想冷醉尘必非池中之物。你看他小小年纪就能使真元内敛,保灵气不泄,寻常幼童又哪能办到?你放心吧,将晴儿嫁予冷醉尘,断不会亏了晴儿。” 玉蓉立刻道:“我看那冷醉尘虽然乖巧伶俐,但煞气甚重,双手沾满血腥,绝非善予之辈,晴儿心纯如纸,未经世事,她可是我唯一的女儿,难道你就不怕……” “好了!” 文人凇突然轻喝一声,玉蓉立时闭口不言,但眼中已有晶莹泪花。 稍过片刻,文人凇又叹了口气,温言道:“晴儿不仅是你的女儿,同样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这个当爹的又怎会起心加害,误她终生,昨日匆忙决定,也并非没有原由。” 玉蓉闻言一愣,脸露疑惑之色,正准备开口询问,文人凇略一抬手,没有让玉蓉继续说下去。他抬头看了看文羡晴所在房屋的方向,这才徐徐说道:“我曾多次为寒儿起卦,算过她的运数,她命中带煞,此生劫难重重,若无煞气更重之人与她相冲相克,帮她挡去灾祸,今生恐怕难有善了之局……” 玉蓉脸上一惊,急道:“你是说晴儿此生多劫难?” 文人凇面有哀色,答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昨日见到冷醉尘便看过他的面相,他的运数我虽然看不透,但煞气确比晴儿更重,万丈红尘之中劫难重重,今生难过,这一点逍遥真人必定也是清楚的。若晴儿与冷醉尘结为夫妻,劫煞互冲,或能抵去灾祸,挡下劫难……” 文人凇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阴沉:“实际上,当时逍遥真人暗地传音于我,问我能否将晴儿许给冷醉尘,也不知他是否也是考虑这个缘由才做此安排……嘿,这位前辈的问询,和吩咐又有何区别……” “是逍遥真人安排的?”玉蓉低声惊呼。 文人凇再次叹了一口气,道:“晴儿年纪还小,我不能护她一生,冷醉尘的心性我的确不明,但晴儿的性命更加重要,加上逍遥真人的传话,我才顺势而为。” 一颗泪珠从玉蓉脸上滑下,她颤声问道:“别无他法么?” 文人凇摇了摇头,道:“我暂时还未想到更好的办法,若是有其他办法我又何必同意逍遥真人这个决定,把晴儿的终生幸福拿来作赌……此事你莫要告知晴儿,以免她知道缘由后宁死也不嫁,我的话她还不敢违拗,等她气消了之后自然会听从的,你就放心吧。” 玉蓉脸有悲色,似是感觉有些寒冷,欺身依偎在文人凇怀里,低头细语道:“我苦命的晴儿……”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光。 第四十二章 根基(上) 月落乌啼,旭日东升,冷醉尘醒来之时,正值天色初明。 似是知道他已经醒来,房门一开,归幽子的身影已出现在冷醉尘的面前,只见她面目含笑,眉如弯月,对冷醉尘道:“师弟起得好早。” 冷醉尘一愣,心想她又怎会知道自己刚醒过来,但嘴中仍道:“师姐也早,不知有何事要吩咐?” 归幽子又是一笑,接道:“师弟你与我份属同辈,怎能当得上吩咐二字,师父昨夜已告知于我,这一年师弟的课业就由我督导完成。” 冷醉尘呆了一呆,没想到逍遥真人竟让归幽子代师授业,随即又想到这位师姐也算热心,在她的照顾之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立刻道:“那就有劳师姐多多费心了。” 归幽子淡笑道:“好说好说,师弟初来乍到,我自当代师照看,这也是份内之事,当年我初到此岛时也是大师兄费心照料的,师弟你洗漱完毕之后再来吧,我在丹炉房等你。” 说完步出竹屋,这一步犹如足下生烟,轻轻的随意一跨足有几十丈远近,冷醉尘看在眼中倒也不觉有多惊奇,修道之人能人所不能,他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习以为常。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冷醉尘再次来到丹炉房,走进屋子却没有发现归幽子的身影,于是又抬腿向里屋而去。进得里屋之后,冷醉尘这才发现里面空间极大,地阔顶高,浑不似在外面所看到的那样只是一间寻常的木屋大小。 冷醉尘心头猜想,这间丹炉房必定又布置得有什么仙法奇阵,方能将外形掩盖。 丹炉房内亮如白昼,冷醉尘抬头一望,方才发现屋顶竟镶嵌了上百粒明珠,这些明珠所发出的亮光将整间丹炉房照得秋毫毕现。 房屋中央画有一个太极八卦图,色呈赤金,用以聚集天地灵气。八卦图中间立着一口巨大的圆形丹炉,三脚鼎立,腹宽口窄,径直一丈,足有两丈之高,其下地上有数个大地洞,洞里冒出熊熊火光,虽然冷醉尘感觉不到那火光的热度,但不用想也知道其温度必能熔金化铁。 大鼎周围环绕着六个小鼎,外形和那大鼎一般无二,只是体积则要小上两倍,每只小鼎身下也各有几个碗口大小的地洞,同样冒着火光。 房屋左侧立着九排大药柜,细细一数怕有上千个屉子,每个屉子都是长两尺,高两尺,深三尺,想必里面所放药材的体积也是不小,而且每个屉子上都雕有法阵图形,上刻咒语铭文,可保其内所放药材灵力不泄。 房屋右侧则是一列长架,架上镂空,分为许多小格,每格上都摆放着瓷瓶锦盒之类,其量之丰数不胜数,那些瓷瓶锦盒上不仅刻有法阵铭文,还以道符封口,封存药力,其下贴有黄纸,上书丹药之名。冷醉尘粗略一看,凝胎丹,筑基丹,养神丹,化气丹,摄魂丹,春华玉露丹,龙虎太华丹……各种名目,差点看得眼睛都花了。 而归幽子正在丹炉房内来回穿梭,时不时拿起案上经书翻一翻查找依据,时不时打开药柜拿出药材丢进丹鼎之中,见到冷醉尘走进屋子,立即放下手中经书,走到他的面前,指着中央那正在炼丹的巨鼎展颜笑道:“师弟,你每日的功课就是看护这些丹炉。” 冷醉尘望了望那喷着火光的地洞,问道:“是不是在那些火要熄灭的时候加点柴进去?” 只见归幽子呵呵一笑,道:“那倒不用,这地火万年不灭,你要做的就是坐在炉鼎之前,看看丹药的成色来判断它的火候,适时加入一些药材进去,炼制丹药。” 冷醉尘呐呐的问道:“可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加什么药进去呢?” 归幽子指着药柜旁一个大书架道:“那是我门中所有的丹道经书,共三百六十部,你所要学的全都在里面,有不懂的就去查阅,再不懂的就来问我即可。” 冷醉尘望着那三百六十部经书,一想到以后日日都要翻看,头脑中忽然有些眩晕。 这时归幽子又道:“你需坐在那太极八卦图范围之内。” 冷醉尘随便找了块空地依言坐下,旁边就是两只炼丹小鼎,那地洞中冒出的火光嗤嗤有声,可冷醉尘坐在一旁却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只见归幽子掐了几个诀,玉臂斜指太极八卦图,口中轻喝一声:“启!” 那图形随之一亮,顿时金光大冒,冷醉尘只觉自己突然掉入一片火海之中,滔天热浪扑面而来,周身像是被烈炎灼烧,烫得他猛的蹦了起来,跳出了八卦图之外。 说来也怪,一出那八卦图的范围,灼热的感觉立即消失,空气清凉,一如刚才的感觉。 只听归幽子笑道:“师弟,你可不能出来啊,承受地火炙烤也就是你的功课。” 冷醉尘呆了一下,问道:“每天都要在里面烤吗?” 归幽子含笑点了点头,冷醉尘无奈,只得咬了咬牙,再次踏入八卦图内。 温度的骤然升高让冷醉尘一时之间无法适应,热浪如海潮般一波接一波,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浑身似乎马上就要燃烧起来,胸口烦闷异常,让他难以忍受,神志都快要崩溃,转念间就想又跳出去,可一抬头看到归幽子的目光,他又停住了脚步,钢牙紧咬,慢慢的坐了下来,强撑着铁一般的意志与那常人不能忍受的高温抗衡。 归幽子看着冷醉尘的样子,面带嘉许之色的点了点头。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冷醉尘开始逐渐的适应,尽管那热度让他头涨欲裂,但慢慢的已经可以小口的呼吸,攫取那空气中为数不多的氧气,至少,他还能活下来。 待冷醉尘神智有些清明之后,归幽子才慢慢说道:“炼器制丹之火共分五品,下下之品为凡火,此火了无灵力,所制法器丹药也无多大用处;下品为灵火,此火以天材地宝为柴,燃烧之时取其灵力;中品为地火,乃地底蕴藏熔浆寻地上洞口宣泄而出,火势迅猛,惊天动地;上品为真火,乃修道之人以自身真元所化,其中灵力充盈,用来炼器制丹最好不过;上上之品为天火,乃天地相冲所生之焰,其中蕴涵天地之力,可遇而不可求。” “这间丹炉房中炼丹之火即为地火,乃是开地上岩石为口,引海底火山之势,虽比不上真火那般灵力十足,但须知人力有时而穷,而这海底熔浆自天地初开时同生,其势迅猛,其威滔天,而且万年不灭,火势不减,比起真火来又要好上百倍了。” 冷醉尘既要听归幽子的讲述,同时又要运功抵抗地火的热力,其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归幽子顺手丢了一根巨大的人参入鼎,又接着说道:“这七口丹鼎乃是祖师爷采海底深处万年寒铁,机缘巧合下借天火所铸而成,就连真火也伤它不得,更不用说这地火了,说实话用来炼丹着实有些可惜,不过也只有用这种顶级的丹鼎方能炼出好药。” 冷醉尘无意间触碰到旁边的丹鼎,惊吓之余正准备缩手,却发现那丹鼎触手生寒,似是没有一点温度,想不到受那地火炙烤几千年仍然保持着冰寒的本性。 冷醉尘突然觉得,这随心居看上去寒酸贫穷,实际上容珍宝于无形之中,恐怕也难有哪个门派能比得上随心居的富庶了。 归幽子一边掐诀投药,一边随口说道:“这炼丹一道,其实就是将药材的精华之处萃取出来,按照君臣相辅之理搭配,再辅以天地灵气,聚四象之功,吸五行之力,来满足修道之人所需效用,通常用来凝聚真元,协助修道,也可治疗伤势,具有奇效。” “丹药分四级,名曰天,地,玄,黄,其中又各分上中下三品,是以丹药共分十二等,效用大小不同,当然等级越高者越是效用无穷。” “黄级丹药身为末等,凡人生病时所吃之药即为此类,不过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可谓毫无用处。玄级丹药功效较好,寻常道人依经书而制,只要药材足够,皆可炼成。” “而修道人所潜心炼制的丹药,至少都是地级以上,其品级好坏依炼丹人的道行而定,其功效决不是玄黄而级丹药可以比拟,凡人服用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修道人服用可稳胎固基,对修行那是大有好处,只是想要炼制地级丹药所需药材必须上佳,但天材地宝难求,并非唾手可得,因此要炼出地级上品丹药也非易事。” “天级丹药俗称仙丹,非道行高深者不可炼成,同时火候,气运,灵力盈亏,丹鼎好坏等诸多因素都可决定这天级丹药能否炼成,其功效虽不像传说那般吃一粒即可得道升天,但足以更改生死轮回,此级丹药与上等法器乃至仙器神兵相若,药成之时天地变色,八方云动,尤其是天级上品丹药,通常只有俱大法力,有大神通的道者方能炼成,服之可固金身,即使天劫来临也可抵挡一阵。” “天级丹药少之又少,寻常道门更是见都没有见过,只有些大派尚有人力物力炼制出了一些,不过数量仍是不多,其效虽大,但药材也是难寻,而且服用天级丹药需视此人道行而定,若道行太浅而强行服用,轻则冲乱筋脉,道行大损,重则道胎暴亡,多年苦修毁于一旦,下场凄惨至极。” 冷醉尘心头一惊,神智又清醒了不少,强忍着痛苦开口问道:“这里放着的丹药是什么品级?” 归幽子淡淡道:“地级丹药占三成,天级丹药占七成。” 冷醉尘听入耳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第四十三章 根基(下) 归幽子不顾他的震惊,继续说道:“我们随心居人丁单薄,所以对药材的消耗甚少,这些地级丹药也是本门弟子学习丹道之时炼制而成,其实自己能用的倒在少数,只不过弃之可惜,所以就放在这里,这些地级丹药倒适合师弟筑基凝气,养胎护神之用。” “在所存的天级丹药之中,上品占二成,中品占三成,下品占五成,这也归功于历代祖师多年经营,海岛上药藏丰富,对于其他门派中人来说,自然是无法想象的了,加上这地火熊熊不熄,灵气充足,而且各代门人道行高深,法力通天,方能炼出这天级丹药,如果现在师父他老人家炼丹,成丹至少也是天级中品,师兄也可炼出天级下品丹药出来。” “积累数千年,方有今日之规模,正因为随心居丹药颇丰,所以时常有道友上门求药,大家求的都是天道,我们也自当行个方便,若你以后道行够深,自然也可以随意取用。” 冷醉尘默默一算,此处已炼成的丹药至少千粒以上,那天级上品的丹药至少不下百粒之多,更不用说其他品级了,这随心居……果真是个妙地! 归幽子见冷醉尘沉默不语,知他对丹药的藏量非常吃惊,过了半晌,方又开口说道:“师弟你现在虽没有入道,但时日不宜荒废,趁你还有闲暇,便多记些丹道之学吧,对你将来的修道之途必定大有助益。” “丹道修炼非一朝一夕之功,乃日积月累,循序渐进,逐步上升。由炼精,炼气,炼神,直至精气神合而为一,获得从后天入先天,由气功而丹功的长期修炼而成的。” “《阴符经》云:‘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观执之道,就是掌握天地自然运行的规律,依照这个规律行事,就会获得成功,反之就会失败,所以言“尽矣”。《玄微心印》云:‘尽之之道,在于知时。’时者,机也。得机者,万变而愈盛,以至于王;失机者,万变而愈衰,以至于亡。” “是以丹道之学最需要掌握的,便是这时机火候!如果火候把握得好,炼出丹药自是顺理成章,如果错过最佳时机,即使炼出了丹药,泰半也无用处。若想知道如何把握炼丹的时机火候,经书上面都有记载,比我说的可要详细得多。” 说完归幽子素手一招,立时有一本经书自书架上平飞而出,轻轻落在冷醉尘的双手之上,定睛一看,上书“丹道杂论”四字。冷醉尘屏气凝息,忍住痛苦,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翻开经书看了起来。 对修道有用的东西,自然不能错过。 不知不觉间一日已经过去,当冷醉尘从太极八卦图中走出来的时候早已口干舌燥,汗水流尽,感觉身体都快被要掏空了,这还多亏了归幽子在他每次都要晕厥之时递上几根鲜嫩的人参黄精之类的大补之物,要不然他早就虚脱而亡。 这地底烈火的炙烤,又岂是他这个凡体俗胎所能受得了的? 归幽子又为他准备了浴汤,和昨日一样,里面加了许多的药材,洗髓之时又为他补养精气,重置根本,只有这样才能经得起明日的消耗。 一切完成,冷醉尘走出丹炉房时,月已中天。 沐浴之后冷醉尘自觉虽不如早上起床之时那般生龙活虎,至少也是中气十足,看着天上皎月,心中窃喜离做神仙又近了一步,只要自己坚持得下去,总有一日必能像师姐和师父那样拥有神通广大的法力,到时候定要上玄心宗去闹个天翻地覆,顺便抢了他们的法宝! 冷醉尘自认为这个想法很是不错,不自觉的嘿嘿冷笑两声,头脑中又开始回忆今日在经书上看到的丹道之学。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闪了一个晴天霹雳,一道细细的雷电自上而下袭来,冷醉尘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道雷电已劈在了他的胸膛上,冷醉尘瞬间如珍珠般亮起,旋即又灰暗下去,只见他口中喷出一缕淡淡的轻烟,白眼一翻,很干脆的仰天栽倒。 晕过去之前冷醉尘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莫非就是恶事做多了所遭的天谴? 竹屋之中,冷醉尘平躺床上,虽然仍然还在昏迷当中,但他呼吸均匀,气息悠长,显然已无大碍。 归幽子用清泉和了一颗丹药给冷醉尘服下,然后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逍遥真人,心中略有疑惑的问道:“师父,刚才我替归尘查探伤势,他所受的似乎并非天雷,而是……神霄雷,徒儿愚昧,敢问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 逍遥真人淡淡道:“你看得不错,他的确是被神霄雷所伤,而且是为师所发。” 归幽子面上一愣,问道:“是师父所发……这是为何?” 逍遥真人手抚青须,淡淡道:“就根骨天资而言,归尘本是修道的上佳之材,但奇怪的是他体内天生没有半分灵气,此点我也不知为何,但上天降诏让我收他为徒,我自然要顺应天命。前日在无忧阁醉尘被紫府雷法所伤,之后体内便有了一丝灵气,为师昨夜遍查典籍,方知雷法执天地之中气,理天地之中政,有开灵奇效,因此刚才便以神霄雷试之,此时归尘体内灵气又多了一分,说明此法的确有效。” 归幽子沉吟片刻,道:“那就再用神霄雷多试几次,或许他的灵气会涨得更快。” 逍遥真人摇了摇头道:“欲速则不达,此刻归尘体质不佳,应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适得其反,对归尘不利。看他现在的情形,以神霄雷最低重法力相击才是最好不过,然后为他服下培元丹和养气丹,可保他无事。” 归幽子正欲说话,逍遥真人又吩咐道:“归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年之内,每日一雷,法力大小以他灵力多寡而定,待他大开灵窍,再作他论。” 归幽子立即应了,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刚入门就每日一雷,恐怕这世上没有比他更惨的了吧!” 待冷醉尘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他身上的不适已完全消失,就仿佛自己并未被那道雷劈中一般,不过他转念一想随即明白过来,在无忧阁连续被数道雷劈中都还能活下来,这一道雷在师父和师姐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走出竹屋,冷醉尘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蓝天,心中突然间产生了一丝畏惧之感,暗想是否凡人的所作所为,都逃不过上天的法眼?若真是如此,那自己这么多年来已不知杀过了多少人,如果上天一直都看在眼中,像帐簿一样记得清清楚楚,那自己以后不是必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承受那刀山油锅,滴血炼魂之苦么? 以前冷醉尘一向认为神仙地府之说皆为无稽之谈,要生存就得靠刀剑说话,此时的他已经相信神仙之说,既然天上的神仙都是真的,那地下的九幽黄泉,酆都鬼府,十殿阎王,十八层地狱自然也就不假了。 据那些说书的而言,做了恶事的人死后必定会下地狱,做得多了还会永世不得超生,如自己一般杀人如麻的,那十八层地狱岂不正是为自己这种人所设?况且每次杀人劫财之时,那些刀下亡魂在死之前总会诅咒自己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昨日那晴天霹雳,可不就是应验了么? 想到此处,冷醉尘不由得全身无力,顿时冷汗如雨,那鬼府可不是仙境,如果真的在那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还不如魂消魄散的好。 冷醉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眉头紧皱,立时烦恼万千,这时一阵风飘过,归幽子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见她衣袂飘飘,脸有疑色,对冷醉尘柔声问道:“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冷醉尘猛的一惊,看着归幽子一脸关心的样子不知所言,像是呢喃的说道:“没什么,我没事……” 归幽子见他言不由衷,又接着问道:“师弟,你昨日被天雷劈中,是否身体还有些不适?” 冷醉尘听到天雷二字,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抖,立刻答道:“没有,我已经没事了……”随即又接着问道:“师姐,这天雷为何要劈我?” 归幽子微微一笑,道:“这天雷乃天地正法,对天地之间的一切都了然于心,自能明辨是非,它所劈的,大多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此话一出,冷醉尘情不自禁的连打了几个寒战,心也一点点的开始下沉,脸色也时青时白,看似比被地火炙烤还要难受百倍。 归幽子见状初始还有些不太明白他听到这句话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不过她随即想起前日冷醉尘告诉过自己他曾经身为海盗,自然是杀了很多人,此时听到自己这样说,必定是认为他昨日所受的神霄雷是天谴,从而生出惧怕之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于是归幽子轻笑两声,又是柔声对他说道:“师弟你不用害怕,虽然天雷大多劈的是行恶事之人,但世间恶人无数,上天又岂能尽知,说起来这天雷也属自然之威,有时被天雷偶然劈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并非每个被雷劈中的人都是受到天谴。” 冷醉尘闻言心中稍缓,又有些迟疑的问道:“那死了之后呢,是不是每个人都要到地府受判,依善恶而定受刑程度?” 归幽子沉吟片刻,方道:“这倒是事实,每个人死之后都要受地府的六道轮回,方才有前世今生,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阴间十八层地狱正是为那些恶人所设,恶事做多之人受罚也很重……师弟也勿须担心太多,你虽然杀过人,双手虽沾满血腥,但这因果乃是天定,你所杀之人或许前生欠你的也是大有可能,你以后若是收敛一些,少造杀孽,相信也不会有什么事,若能行些善事自然就更好。” 冷醉尘听到这句话倒有些诧异,依归幽子所言,难道自己所杀的人都是应该被自己杀的了?难不成前世自己被他们所害,今生只是在报仇而已?这样说来,那倒不用担心什么了,以后杀了人也可以此自我安慰。 归幽子又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避免入那地府受裁。” 冷醉尘双眼一亮,立刻问道:“什么办法?” 归幽子以手抚发,道:“那就是修炼道法,求得羽化飞升,自然可脱离六道轮回之苦,与天地同寿!古往今来多少邪道妖魔道法通天,最后得道羽化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杀人如麻,惹得天怒人怨,所行之事人神共愤,但都超脱了轮回,拥有贯彻天地的莫大法力,地府拿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修道人耗尽毕生心力苦修道法,所求的自然都是能够白日飞升,超脱轮回,可是天下修道者无数,能真正得道的又有几人?归幽子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安慰一下冷醉尘而已,顺便给他一个目标,或许修炼道法之时会更加勤奋一些。 冷醉尘听到这些话,牙齿紧咬几下,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平静了下来,已不如刚才那般担忧了,脸上也恢复了生气。 不管怎么说,一个问题只要有办法解决总是好的,至少心里还有些寄托。 这时归幽子又说道:“我宗修炼心法经历代祖师不断完善,精奇玄奥,乃是羽化正途,师弟若是勤加修炼,相信也有飞升的一日。” 冷醉尘看了归幽子两眼,双目之中眼神殷切。 此时冷醉尘恨不得立即开始修炼道法,早日成仙,以免夜长梦多,万一哪天自己还没得道就已经死掉,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归幽子瞧在眼里,已知他的心意,不禁暗自一笑,口中道:“修道靠的是日积月累,可不是一两日就能成仙的,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勤奋苦练,为修炼道法打下根基。” 冷醉尘脸色一正,说道:“师姐,今天的功课应该开始了。” 归幽子微微笑道:“只等师弟前去了。” 此时逍遥真人正在一间竹屋中品读道经,只见他的目光忽然转移到了窗外,望着那潺潺溪水口中无言,接着面带嘉许之色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脸来继续看道经。 一日时间一晃而过,冷醉尘走出丹炉房时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神色之间却毫无倦意,目光更始坚定,无论与什么比较起来,活命始终都更加重要。 归幽子为了锻炼他,就让他自己去湖中打水,用地火烧温之后用来沐浴,他提着两只大木桶来到湖边,两只桶都装满之后再运起内力,甚是轻松的将两只桶提了起来,这两只桶即使装满了也不过才百斤之重,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就在他转身欲回丹炉房时,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又是一道天雷自空而下,准确的劈在了冷醉尘身上。 两只木桶掉落在地,冷醉尘无力的倒下,又是一个念头自心中泛起:“他娘的,如果这天雷只劈恶人,为何以前那些同伙却从未被劈过?” 第四十四章 入道(上) 转眼间一轮皎月又升上夜空,此时的冷醉尘安然的躺在床上早已沉睡多时,每一夜他似乎都能酣然入睡,尽管这都是归幽子用神霄雷劈过之后的效果,但经过地火一天的炙烤后能睡得如此沉稳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相隔不远处的竹屋之中,逍遥真人轻啜了一口茶水,然后起身走出了竹屋,抬眼望了望冷醉尘所在的住处,心头微微一思索,再回头看了看屋中祖师爷天机子的画像,神色间略有迟疑之色,但随即又消失不见,接着袖袍一拂,人已腾空而起,驾雾而去。 片刻之后逍遥真人已飞至一处高峰,然后缓缓降下,落于峰顶之上。此处无木无草,光秃秃的好似不毛之地,和近处的各地都不相同。此时月光幽冷而明亮,照在逍遥真人身上更显清绝之态,宛如仙人一般。 峰顶狂风凛冽,那峰顶上的山石都有些摇摇欲动,可逍遥真人衣带不飘,长发直垂,似是那狂风也不敢惊动眼前之人。 再伸出手之时,逍遥真人的手中已多了一物,在月光之下投出一片血红之色,正是玄心宗太苍赠于冷醉尘的修罗尺。 另一只手轻轻拂过,修罗尺顿时红光大冒,尺身如有血液在流动一般透着幽冷的血色流光,天上皎月之辉刹那间黯淡不少,仿佛是被囚禁了多年才放出的囚犯一般,贪婪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吸食着月亮的光华,狂暴而又霸气,远远看去仿如又一轮血红色的弯月升起于峰颠,将周围都映成了一片暗红之色。 峰顶处几块巨石仿佛骤然间承受了无穷的压力而碎裂开来,方圆几里之内的鸟兽都被惊起,犹如受到天敌袭击,山林间烟尘顿起,鸟兽四散,恨不得多生出几对翅膀或是几条腿,疯狂的逃离这片带着恐怖气息的区域,整个情景说不出的诡异。 逍遥真人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修罗尺,对其他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但这次与上次又有些不同,修罗尺并没有意图逃脱,而是安静的呆在逍遥真人的手中,就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野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修罗尺一出,海岛似乎也被惊动了。 西边一处峰腰的山洞之中一道青光闪过,一个发须皆白,面容清烁的青衣老者出现在洞口处,他朝着西边逍遥真人所在之处遥望一眼,上方的夜空隐现淡淡的赤红之色,脸上满是诧异,口中喃喃道:“异宝出世,八方云动……可为何其邪气如此之重?这可不适合居于此岛中的道友啊……” 说罢摇了摇头,慢慢的走回山洞之中,步履竟显蹒跚之态,全不似出洞时那样有如一道清风一般。 相隔几百里之外另一处洞府之中,一只长不足两尺,看上去似貂似鼠的小兽奔行如飞,从洞口一跃而出,望了一眼逍遥真人所在的方向,随即朝那里飞奔而去。 接着又一个宫装美妇出现在洞口处,遥遥望了一眼远方红光,脸上雍容之色为之一变,随即右臂一挥,一道莹白丝线从她手中激射而出,准确的套在了刚才那只小兽身上,然后再轻轻一拉,那头小兽立时倒飞而回,跌入美妇怀中,不过它的四只小爪蹬来蹬去,口中嘶叫不已,显然想要挣扎出来。 只见美妇伸手轻轻的抚摩了几下那只小兽,口中柔声道:“景儿不要调皮,那红光邪气甚重,可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还是乖乖的在家呆着吧。” 说罢举步度入了洞府之中,徒留那小兽的叫声四处回荡。 南方有一片沼泽之地,四周瘴气弥漫,生机全无,此时那本来停止飘荡的瘴气似是受到刺激一般慢慢的动荡起来,逐渐的汇聚到一起,凝结成一个淡淡的人形,片刻之后集结的瘴气越来越浓,竟隐隐看得见四肢和五官,只是那四肢飘散不定,而那五官空洞虚渺,超出人的想象之外。 这瘴气所聚成的人形也同样遥望着远处那片淡红的夜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自然也不知他的想法。 一阵风吹过,瘴气随风而散,就好似从来也没有聚到一起过。 …… 逍遥真人神色淡然,如同品读经书一般,但对于所有的动静都已是了然于胸,他一动也不动,那是在等待。 突然间手中的修罗尺一声清鸣,随即便轻微的震动起来,尺身上的红光时明时暗,似是有些兴奋。逍遥真人表情依旧,微一转头,便看到了百里之外的另一处峰顶上那道划过天际的白光。 那道白光看似缓慢,但眨眼之间已到近前,离得越近,修罗尺就越是兴奋,鸣叫之声逐渐增大,震动也更加剧烈,尺身浮起空中,不停的跳跃,却怎么也不敢离开逍遥真人右手一尺范围之外。 逍遥真人的右手突然动了,一下子便捏住了修罗尺,鸣叫声嘎然而止,不再动弹,周身的红光也收缩到了三丈之内,黯淡了不少。 就在修罗尺的鸣叫声停止的刹那,一道白色的人影出现在逍遥真人的面前。 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袭白衫飘然出尘,满头长发稍微束起,面目清秀,长相极为俊朗,比之无忧阁文人凇也是毫不逊色,月光照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上,更加幽然而不可测,一看便知其一身道行已臻化境,那眼神也仿如一道精光穿出天际,投入那无边的夜空之外。 而此刻那男子的目光已锁定在元羽上人手中的修罗尺上,脸上的神色甚是激动,但仔细一看这种激动却不是贪婪,而像是见到了自己久违的亲人一般。 片刻之后,男子深吸了几口气,心中的激动之情终于平复下来,目光有些不舍的从修罗尺转移过来,这才微微欠身,神态甚为恭敬的道:“逍遥道兄,不知这修罗尺如何会在你的手中?” 逍遥真人神色淡然的说道:“天道无定,机缘难测,想必月兄也没有料到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再见到这修罗尺吧。” 男子神色间又有些激动,连忙默运心法,压制住内心的躁动,然后才缓缓道:“的确,我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到它。” 说到最后,男子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修为高深之人对法器重宝看得不如寻常修道人那般重,但以这情形却看得出来修罗尺在这男子心中的地位自是非比寻常,早就超出了神兵仙器的价值所在。 逍遥真人没有接话,抬眼远眺群山,一时间默然不语。 又过了片刻,那男子显是考虑了一下,方才诚恳的说道:“道兄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收留我居于此地,可以潜心修炼天道,这恩情我此生自是没齿难忘……道兄应该知道这修罗尺对于我的意义所在,还望道兄能不吝赐予,我必当感激不尽。” 旁边有人见了必定大为惊奇,此等重宝天下难寻,这男子开口就讨要,显然和逍遥真人关系匪浅,而且还知道逍遥真人对这宝物不甚看重。 逍遥真人淡淡道:“说起来这修罗尺本就是你族的东西,给月兄也在情理之中,本无不可,但现在这修罗尺乃是另外有人赠于小徒之物,我虽是他的师父,倒也不能替他决定,颇有些为难。” 那男子神色一动,随即问道:“归云?归星?他们……” 逍遥真人打断他的话道:“我近日新收一徒,名为冷醉尘,这修罗尺是他交由我保管,还望我为他除去尺中邪灵,然后加以祭炼。” “这……”男子沉吟片刻,方接道:“若除去尺中邪灵,其威力品质必定大打折扣,还会耗去道兄法力,颇为不美,况且道兄之徒也不适合用此种法器,此点道兄自是知晓,而我族中人的修炼心法正好可与尺中未除的邪灵互为补益,这才能发挥出修罗尺最大威力,不至荒废了这一件神兵……道兄若是有何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 这男子心里面很清楚,逍遥真人在此处令修罗尺大放光华,其目的也无非就是吸引自己前来而已,此时又说这尺并非他自己所有,自然就是有要求要提出了。不过这男子心中也有些奇怪,逍遥真人向来淡泊,从不会强迫别人,不知今日为何会有此举? 逍遥真人也不置可否,忽然转口问道:“月窈已有六尾了吧?” 男子点了点头道:“真人还记得,窈儿十五年前已入六尾之境,谢真人挂怀。” 逍遥真人又道:“那她现在可有什么合适的法器没有?” 男子闻言心中一动,道:“还没有,我正想给她寻一件适合的法器祭炼,只是暂时还没有寻到。” 逍遥真人微微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又转而说道:“我徒弟醉尘如今十一岁,年龄还小,心智甚幼,虽然归幽还可以照顾他,但他实在是缺少一个玩伴……” 话到此处逍遥真人突然住口不言,不过其意已然明了,相信那男子也不会不懂。 第四十五章 入道(下) 思索片刻,男子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若当年道兄没有出手相救,此刻我焉有命在?小女窈儿就算没有魂消玉陨,想来也过得凄苦。道兄有大恩于我,这点吩咐我自当办到,把小女送予道兄之徒为婢也是应该的,只是她在岛上修炼日久,除了随心居门人倒是没有接触过多少外界修士,我也尚未传授她收敛自身气息的法门,道兄其他几位高徒修为高深自是不惧,但这……醉尘修行尚浅,恐暂时无力抵御,况且窈儿还不懂照顾他人,还需教导一番方可,五年之后我再将她送至随心居,道兄以为如何?”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淡然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修罗尺我就代小徒赠于月窈,月兄你且放心,我会待月窈如亲女一般,保证她不会被人欺负。” 男子接道:“道兄说的话,我自然放心。” 只见逍遥真人张开手掌,修罗尺平平飞起,带着淡淡的红色光华落在男子手上,那男子本来激动的心情在修罗尺触及到掌心的刹那变得平和,修罗尺突然一声清鸣,其声苍越,仿佛沉寂了千年之久,终于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中。 那男子以手轻抚尺身,就像是抚摩自己的爱人那般轻微而又饱含深情。 这一刻,他已期盼了多年。 匆匆三月过去,冷醉尘已不像初时那般胆战心惊,对于每日的天雷劈身已经习以为常,他自己也感觉到每日被雷劈了之后,不但没有一点损伤,反而更觉神清气爽,所以也就不太在意了,只是心中还有些不明白,这上天到底是在惩罚他,还是在奖励他? 月落日升,又是一夜过去,冷醉尘醒来之后默默的洗漱完毕,走出竹屋之时,天色初明,旭日东升。 他走到河边随手挖起几块拳头大小的灵芝就泉水而食,说起来他还有些怀念以前日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时光,这灵芝人参虽然补精养气,但就口味而言,还是不如人间烟火那般美味了。 抬起头来,冷醉尘突然看到了两只眼睛,在十丈之外的数林中盯着自己,他瞬间就断定,那不是一双人的眼睛。 海岛上异兽不少,冷醉尘也是常见,倒还没被这些异兽攻击过,这两道目光似乎也没有敌意,平和而温柔,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正待冷醉尘准备站起身来看清楚那是什么时,只见到一道白影在树丛中闪了几闪,眨眼间已经消失不见。 冷醉尘也无意一探究竟,而是转身走向丹炉房,继续他每日必修的功课。 傍晚时分,冷醉尘从丹炉房中走出,此时他已沐浴完毕,只见他慢条斯理的走至湖边,站定之后抬头望天,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片刻之后,毫无动静。 冷醉尘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只听他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么天王老子也不守时?” 低下头来,冷醉尘又看到了那双眼睛,四道目光相遇,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 这双眼睛清秀美丽,细看之下竟带妩媚之意,瞬间便抓住了冷醉尘的心神,如痴如醉,有如聆听天籁之声,让他不能自拔。 那是一只白狐。 全身雪白,从上到下无一丝杂色,双耳细尖,长尾微垂,望之有种别样的风情。 温柔,安静,自然,美丽。 白狐两道目光之中散发出丝丝无形的东西,将冷醉尘牢牢的控制,那是一种勾魂夺魄的吸引,只是这两道目光,已让他忘却了世间的一切。 心中除了这只白狐,再无其他。 那白狐虽然只是静静的望着冷醉尘,毫无他意,但冷醉尘的心神已开始荡漾,浑身都没有了力气,骨头也有些酥软,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古书上说狐狸精善于媚惑,那祸害殷商的妲己不就是一只千年狐狸精么?不过那可是化成了绝世美人,怎么这只狐狸还没化成人都这般勾魂……” 冷醉尘的心中七上八下,无力镇定,已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突然空中一声霹雳,一道雷电闪下,劈中冷醉尘。 冷醉尘从白狐的眼神中抽离出来,然后颓然倒地。 “今天……晚了片刻!”他心中在冷笑。 在倒下的刹那,冷醉尘看见那只白狐如箭一般射出,朝自己奔了过来。 经历过多次雷劈之后,冷醉尘已开始慢慢的适应,此刻他并没有马上晕厥过去,神智中还有一丝清醒,模糊的视线中,冷醉尘仿佛看见一位身着白衣的美貌少女蹲在自己身边,脸上竟依稀有焦急之色! 冷醉尘心头发笑,莫不是被天雷劈晕了大脑,这岛上除了师姐,哪里还有其他女人? 又是一个人影出现在冷醉尘的面前,模糊中他依稀认得这个人正是师姐归幽子,朦胧中他看见归幽子用手轻抚少女肩背,那少女再望了他一眼,目光温柔而有深意,然后转身向林中奔去。 直奔出二十丈远近,却晃眼间又变成了一只白狐,只见那只白狐突然驻足回望,接着清吟几声,柔和悦耳。 此时冷醉尘的双眼已经闭上,但耳中仍传来那白狐的几声轻吟,直达他的心间,像是在关心,又像是在安抚。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冷醉尘问了自己一句,终于不支晕去。 山中无日月,时光荏苒而逝,这一日冷醉尘起床后心血来潮,粗略一算,心中微有些发愣,今日离自己初上海岛正好一年。 在这一年之中,冷醉尘日日与地火为伴,心火早去,他本就是一个心志刚强之人,如今每日受地火高温锤炼,已达自如境界,其心志自然更加不可撼动。 坚持,是修道之人最需要的品性。 当然这个功课所达到的效果还远不止培养他心性这么简单,外有地火反复煎熬,内服无数天材地宝,此时的冷醉尘就像一块被烧得通红,已除去了所有杂质的原铁,只要再稍加锻造,便能成为一把利器。 加上归幽子每日以神霄雷相加,现如今冷醉尘已经灵窍大开,再不似一年前的状态,此刻他体内灵气之充盈在同龄人中已属罕见之辈,举手投足间已如上千年的茯苓人参,灵力四散,吸引异兽前来,就天资而言,他已满足了修道的所有要求。 这根基,扎得不可谓不实。 除此之外,他每日受地火锤炼的同时,又在归幽子的指导之下研习丹道之学,他的记忆力本就不错,用心之下也有过目不忘之能,那三百六十部经书倒是被他看完了二三十部,而且牢记心中。只不过他现在还未修炼道术,不能以法力炼丹,空知道许多炼丹之法而无用处。 修道之人多善岐黄之术,其原因就在于常研究丹道,而随心居几千年累积的丹道之学自不可与寻常小宗门同日而语,若冷醉尘是在凡尘俗世,这点学问纵使不能让他成为名留千古的神医,至少也是医中大贤。 一年时光,冷醉尘的成长绝不仅仅是年龄又增了一岁。 他走出竹屋,行至清泉旁往水中望去,水面映出一张俊俏的脸,眉宇间英气勃勃,双目中有两道精光射出,已和一年前大不相同。 冷醉尘凝视自己的倒影片刻,神色从容,嘴角处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是满意。 抬步向丹炉房而去,就快要到之时,归幽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笑意依然,声音柔和如故:“师弟,一年之期已到,你不用每日都来丹炉房了,此处课业已经结束,从今日起你便可以修习道法了。” 冷醉尘闻言心中一喜,心跳加速,但脸上仍只是淡然,躬身答道:“多谢师姐!” 归幽子又道:“你快去随心居吧,师尊已等候你多时了。” 冷醉尘又是躬身作谢,然后转身向随心居而去,离随心居越近,他的心跳也就越厉害,因为他知道,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当他立在随心居门前时,竹门无风自开,抬眼便可看见逍遥真人端坐于竹案前,在这一刻,冷醉尘的心态突然间变得平和,一如往常那般,而逍遥真人脸上微有嘉许之色。 逍遥真人一指地上蒲团,说道:“你来了,坐下吧。” 冷醉臣闻言立即盘腿坐下,开始静心聆听。 逍遥真人站起身来,来回度了几步,方言道:“一年功课已满,你已打下根基,从今日起为师便开始授你金丹大道,羽化之法。” 冷醉尘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心记下逍遥真人所说的每一个字。 元羽上人轻啜一口茶水,继续道:“七千余年前,我派祖师爷天机子云游至此,发现此岛乃为修道之洞天福地,遂携徒停留于此,从此方有了随心居。此后祖师爷在此岛上设下无崖玄极大阵,潜心修习天道之法,终于羽化登仙,飞升而去,留下随心宝鉴法诀十二篇,这随心宝鉴乃祖师爷所留下的修道之无上诀要,蕴涵大乘之法,内隐天地至秘,是我随心居弟子修炼之主经,若修得功德圆满,羽化飞升自是水到渠成之事。” “随心居修炼心法有四品,对应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四个大境,每品又分三小境,此得道之途共十二境对应随心宝鉴十二篇法诀,自下而上为出尘,固元,炼气,凝气,心寂,神游,化神,分神,窥虚,洞虚,化虚,合道,每境各有一篇法诀相应,此为飞仙正法。” “随心宝鉴十二篇法诀既为无上诀要,其义自是渊深如海,若能达炼神返虚之窥虚境界,实已与散仙无异,而最后三篇更是奥妙仙诀,其所对应的炼虚合道之三境已是修行圆满的陆地神仙。” 逍遥真人又饮了一口茶,继续道:“随心宝鉴之外,有辅经四部,乃历代真人参悟随心宝鉴法诀时所留下的注释手记所编成,对门内弟子修行之法大有助益,每部对应一品,其名为《上皇胎息经》,《九霄妙道经》,《紫微玄都经》,《太上昇妙经》,以随心宝鉴为主,以此四经为辅,修道之途方能平坦开阔,不致举步维艰。” “除去此五部道经,另有天府秘典九卷,紫府仙箓三十六卷,上古典籍七十二册,道经万部,此为随心居主要道藏,其中天府秘典与紫府仙箓所载为道家法门,上古典籍与道经所记为修心之术,皆含万物之理,奥妙无穷。” “我随心居历代祖师虽不是都具大神通能修得飞升之境,但个个皆才情绝艳,有惊世天资,于秘典仙箓中悟出许多旁类道术,是以我门中也有杂学无数,对修炼正法也是大有帮助,主要为丹道,符箓,阵法,炼器,遁术,算术,雷法,剑诀,五行秘术九类,各有经书上百部,这些道法夺天地造化之功,你需用心修炼方可。” 冷醉尘闻言不禁呆住,想自己用了一年时间不过才记住丹道经书二十多部,这上万部的道藏可要多少年才能看完啊,更不用说牢记于心了。 逍遥真人察言观色,已知冷醉尘心头所想,又道:“你不用担忧,随心居道藏虽多,倒也不用一一修习,旁类杂学之术多用于破敌降魔,辅修几类即可,随心宝鉴方为飞升正法,才需勤加修炼。” 冷醉尘这才稍微安心一些,逍遥真人又道:“随心居所有道藏法宝都存放于珠月洞,不禁弟子观看,但须知修道之途讲求循序渐进,不可好高骛远,否则对你修行无益,选择道术修习之前最好先征求师姐或是为师的意见,切忌盲目修炼,损伤道胎。” 逍遥真人从竹案上拿起一篇法诀和一部经书交给冷醉尘,说道:“此法诀为随心宝鉴第一篇,你可依诀修炼,不懂之处就参照《上皇胎息经》或是询问为师,寻你师姐指点也可,此后你每日至少用三个时辰修炼随心宝鉴,剩余时间你可修习杂学之术,这也是日常功课之一,若觉疲劳,便去你师姐处讨几瓶丹药。” “还有一点你需知晓,修道虽首重悟性,但也要勤奋努力,日日苦修,不可懈怠,方能成大器,否则终将一事无成。” 冷醉尘点了点头,道:“徒儿谨遵师命。” 逍遥真人又道:“世事苍茫,大道随心,此为我宗修道宗旨,去吧。” 接过法诀和经书,冷醉尘退出竹屋,抬眼一扫,只觉眼前万物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第四十六章 出尘(上) 冷醉尘端坐于床上,心中默念法诀,将周身全部的真元尽放,扩散至四肢百骸之中,只觉浑身筋脉骤然间扩张了不少,真元如长江大河般奔流而下,直达每个角落。 世间如此安静。 冷醉尘感觉自己似乎能听到竹案上镇魂香一点一点燃烧的声音,轻微如落叶,但冷醉尘的双耳还是捕捉到了,随着真元的流动不止,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就仿佛是在耳边燃烧一般,居然有些动听。 溪水中鱼虾吐气之声,树林中虫豸蠕动之声,草丛中草叶摇动之声……一时之间各种声音纷至沓来,平时听不到的声音在此刻竟如此之清晰,仿佛置身于尘世之外,万物都与自己无关,冷眼旁观这有声的世界,奇妙至极。 直至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平息下去,世间只剩下自己,飘然独立。 冷醉尘又将真元徐徐收摄,犹如条条小溪汇聚成湖,尽归于玄窍之中。 猛的睁开双眼,竹屋中掠过两道亮光,直至窗外无尽的星空,那双眼幽深而纯粹,无悲无喜,无嗔无怒,其深处所透出的,唯有淡然。 片刻之后,冷醉尘的脸色才浮出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我终于达到出尘之境了么?”他似在问自己。 远处竹屋之中逍遥真人端起茶杯的手在空中忽的停了停,但随即又毫无阻碍的端至微露笑意的嘴边。 此刻离冷醉尘初修法诀之时,已过去了九个月。 修道之法,讲求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特别是对于心法的修炼,每上一阶其心境法力自然有长足的跨越,当然难度也不小,特别是到了即将突破的瓶颈之时,不仅需要平时真力的积聚,对于修道者的心智更是莫大的考验。 悟性高的人只要理解了其中真义,一举突破不是难事,若是悟性稍差,则可能浪费大量的时间走上许多弯路才能有所进展,更有甚者可能终其一生也只能停留在这个阶段而不得寸进,最严重的,则是误入歧途而至走火入魔。 所以对于修道之人,除开仙缘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悟性了,修道界常言道悟性高的人若不勤加修炼,或许无法达大乘之境,但若悟性太低,即使付出千倍的努力也无济于事,所以在修道界修道时间的长短并不是实力高低的主要依据。 不过通常有仙缘之人,悟性也不至于低到哪里去,毕竟悟性是作为收徒的首要准则,各宗门也不会收没有根骨的人入门,只要能入得道门,其心智必定比常人要高才行,有时宗门为了争夺一个悟性高的徒弟而大打出手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所谓良才易得,美玉难求,在修道界最能体现这句话的含义。 就心志而言,冷醉尘在同辈之中已属翘楚,他有着常人没有的意志,那股坚韧之劲就是逍遥真人也是赞许不已,而他能在九个月内突破出尘之境,这份悟性虽说不上绝顶之资,至少也是难得美玉了,要知道随心居历代真人中最快突破出尘境界的也耗去了六月之久。 这份资质即使比不上谪仙,也算不上惊才绝艳,但也足以列入灵界任何一宗门墙。 自初登海岛那一年中冷醉尘每日承受归幽子的神霄雷以来,他已然灵窍大开,体内灵气日增,可一年之后神霄雷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收到奇效,即使归幽子在神霄雷中加注了更多真力也无用处,于是每日一雷也逐渐变成了多日一雷直至现在的一月一雷,这也是逍遥真人安排的结果。 而冷醉尘也不如初始时那般害怕,那一年中对每日一雷已经习以为常,到后来雷法减少的那段时间反倒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少些总是好的。他当然无时无刻不希望上天停止对他这种奇怪的惩罚,尽管他也开始意识到这其中似乎有些玄奥,只不过以他现在的道行还不足以修炼神霄雷法,认知自是不够。 如今他潜心修炼九个月,终于一举突破了出尘境界,这对于他的求道之途,跨出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境界的距离,不过从他那淡然的眼神中,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贪婪的味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方才那股庄重悠远的淡然之气瞬间消失,转而被带着些须邪气的笑意取代,在他心中,修道之途的大门终于完全开启,迟早有一天能修至大乘之境飞升得道,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生杀予夺但凭己心,那是何等的快活潇洒,又岂是当一辈子海盗就能体会得到的?而在他眼中,似乎已经看到了无数的财宝法器在向他招手,等待着他的盗窃抢夺,或许,那才是他此刻最想去做的事情。 不知逍遥真人若是知晓他此时的想法,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当冷醉尘扭转头的刹那,遥远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刺眼光芒,旭日已然东升。 自从冷醉尘修入了出尘之境,体内真元便开始慢慢凝聚,日渐积累,加上海岛内灵气十足,又有师姐归幽子适时根据他的情况选用各种灵丹妙药给予调理,于是便有了修习各种法诀的基础。 随心居除了随心宝鉴为飞升正法,尚有杂学无数,共分丹道,符箓,阵法,炼器,遁术,算术,雷法,剑诀,五行秘术九类,冷醉尘据其师逍遥真人叮嘱,除去每日三个时辰依法诀修炼随心宝鉴,另外再休息两三个时辰,剩余时间则全花在了修习旁类杂学之上。 他本来梦寐以求就是修炼仙术,而且孩童心性,如入宝山,乍见无数仙诀琳琅满目,只恨不得一下子把全部都学会,加之珠月洞中所存典籍均是历代仙师高人心血所著,皆为无上妙法,奥妙无穷,寻常法门根本入不了珠月洞,冷醉尘初见自下贪心大起,各类法门都有涉猎,也不求甚解,只知囫囵吞下,又哪还理会贪多则滥的道理。 其实这孩童心性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学得太杂,博而不精,对修炼仙诀并无益处,时日良久却一无所长,幸好在其师姐归幽子指导下他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遂开始有选择性的挑几种法门重点修习。归幽子又替他挑了不少法宝辅助修炼,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缺。 逍遥真人和归幽子见冷醉尘修道勤奋刻苦,看在眼里自也感到欣慰,只觉这孩子年纪虽小,但还算坚毅,至少在他们眼中,冷醉尘身怀有一颗向道之心。 恍然间又是三年过去。 这一日清晨,冷醉尘从梦中醒来忽然心血来潮,感觉好似有事发生,于是立即从书桌上一堆古朴神妙的法器中找出那九支千年虬龙骨卦签,安神定性,依诀起卦,结果大吃一惊,卦象所示,竟有不祥之兆。 自冷醉尘上得海岛以来,日日潜心修道,还从未遇到过什么灾祸之事,他心中大疑,怎会有如此卦象? 疑心之下,又屏气凝神,继而再起一卦。 凶,有血光之灾。 发呆片刻,冷醉尘终于冷静下来,自觉可能学艺不精,此处有师父师姐看护,又怎会有血光之灾。摇了摇头,收起卦签,正待出门洗漱,却见师姐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对其说道:“师弟,今日有客来访,你快洗漱完毕去师父处见见客人。” 客人?登岛近五年年可都没见谁来拜过山门。 冷醉尘出声应了,草草洗了把脸便跟在归幽子后面来到随心居正屋,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爽郎笑声传进耳中,这声音竟似有些熟悉。 正疑惑间,已随归幽子进得屋内,抬眼一看,心头顿时大惊,在其师父逍遥真人对面坐着三人,最末一座坐着一个妙龄女子,看其相貌已是绝色,但冷醉尘心头直叫苦不已,此女子非是他人,正是当初欲将他杀之而后快的文羡晴。 “难怪卦象显现不祥之兆,看来我算术学得还算精妙……”冷醉尘心头苦笑着安慰自己,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文羡晴见到冷醉尘进得屋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不过瞬间消失,眼神只在他身上扫过,便又转了过去,满脸乖巧之色,状似用心聆听逍遥真人和文人凇的谈话,并未察觉冷醉尘的到来。 逍遥真人见冷醉尘来了,面含微笑对他说道:“归尘,今日阁主顺道过来看望为师,你身为女婿,快过来拜见。” 冷醉尘眼神下意识的瞟了文羡晴一眼,见她并无异色,连忙行至文人凇跟前,恭身下拜道:“归尘拜见……文阁主。” 迟疑半分,还是不敢称岳父,以免激怒那个女人。 不过这一迟疑,任谁都能听出他犹豫的原因,冷醉尘只觉好似有道寒气从身上掠过,不用想也知道是文羡晴的目光。 “好好好……”文人凇笑呵呵的承了冷醉尘一拜,虚抬右手之将之扶起,仔细看了他两眼,说道:“近五年年不见,醉尘这道法精进不少,当初我果然没看错人。”说完又是一阵爽朗大笑,接着指着他旁边坐着那个青年男子说道:“这是犬子文羡仁,当初他练功着了心魔,多亏了逍遥真人不吝法力为他收魂续命,如今才能坐在这里,他是晴儿大哥,你以后也应该叫他大哥。” 冷醉尘这时才有暇细细打望这个坐在眼前的大舅子,只此人见面相与文人凇甚为相似,二十五六岁年纪,脸如冠玉,丰神俊朗,实在是少有的美男子。见他面色红润,华庭隐现光华,想必道行尽复,冷醉尘又道:“归尘见过大哥。”接着便拜下去。 第四十七章 出尘(下) 文羡仁立即伸手将冷醉尘扶住,不让他拜下去,笑道:“你我份属同辈,况且郎舅至亲,归尘不必行此大礼。” 冷醉尘知道自己道行比他差得太多,心想既然他不让拜下去,那就不用拜了吧,不过这大舅子脾气倒还不错,同是一父所出,与那文羡晴的性格倒是相去甚远。 再看向文羡晴,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无喜无怒,当下也不知说点什么,但无论如何也要打个招呼,再怎么说这个女子也是师父给自己定下的妻子人选。不过一看到文羡晴的脸,冷醉尘便又想起了两年前自己差点就死于她剑下的情景,暗自哀号一声,心道莫非真的要娶这个女子过门?这女子再漂亮,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吧,看来在道行比她高深之前,是决计不能娶她进门的! 冷醉尘定了定神,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文姑娘……近来可好?” 此次文羡晴倒并未疾言厉色,语气平静的答道:“过得还算安好,这次我大哥心魔已除,道行尽复,是特地来感谢逍遥前辈相救之恩的,我……我也顺道跟过来看看你……”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细,微微低下头,脸色有些泛红,看似娇羞不已,一副十足的女儿家样子。 归幽子一声轻笑,口中道:“羡晴一向大方,想不到今日也会害羞,呵呵,看来是长大了……” 听了归幽子的话大家一起笑了以来,文人凇也感奇怪,来之前文羡晴还百般不愿,若非自己硬拉着她肯定是不会来的,怎么现在又说得好像是专程来看冷醉尘的了?难道因为看到冷醉尘五年之后修为大进,从当年的怨恨变成现在的喜欢了? 此刻冷醉尘心头凛然,事不寻常必为妖,三年前那句“我杀了你”言犹在耳,刚才那道从身上掠过的寒芒如针刺背,怎么会转眼间又变成忸怩娇羞之态,这其间必有蹊跷。 伪装!必定是伪装!你以为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岂是白混的,你那小女子作态骗得了其他人,哪逃得过我的火眼金睛,冷醉尘的心中已下了定论。 文人凇看在眼中,点头笑道:“上次归尘来无忧岛,我尚未给见面礼,身为岳父实在惭愧,不过随心居法器典藏甚多,思来想去,也不知送你什么,幸好前些日在东海之底找到一块沉香玉,或许对归尘修炼道法有些好处。”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只见那锦盒是木制而成,色呈灰暗,纹理密实,上刻图案铭文。文人凇把锦盒打开,顿时一股清香弥漫开来,香味纯而不浓,幽而不杂,实在好闻至极,吸入肺中冷醉尘顿时脑袋中一片清明。 只见那锦盒中放着一块扁平的圆形玉石,如棋子大小,色泽乳白,光润圆滑,那股清新隽永的香气正是这块玉所发出的。 归幽子见状笑道:“师弟福缘不浅,据前人书中所载,这沉香玉乃是天地相冲所生,多长于海眼之处,极为罕见。它本身蕴涵香气,即使在海水中也不会变淡,且能聚周围灵力,在海眼处受天地之气煎熬,历经千年而色变,初为红,后为黄,继而为白,这块玉色为乳白,看来成玉至少已有三千年之久,若是在海眼处再过千年,此玉便会化作透明,以至无形,隐于天地间。” 冷醉尘知道越是历史悠久的法宝,其所蕴涵的灵力就越为丰富,对修道之人助益越大,听他师姐说来这块玉已成形有三千年,就知道了这绝对是块不可多得的宝贝,想来自己以紫金梭作为聘礼娶他女儿,对方当然也不能太小气。 只听归幽子接着说道:“这沉香玉除去聚集灵力这个功效之外,最大的效用却是安神定性,可保灵台清明,不受外魔入侵,于修炼之时防止心魔最为有用,醉尘你如今修道不久,道基不稳,有此玉在旁,至少在炼神返虚之前不用担心心魔困扰的问题了,对你实在益处甚大,还不快谢过阁主。” 冷醉尘连忙口中道:“谢过阁主。”伸手接过锦盒,退后两步站立于归幽子旁侧,不再言语。 逍遥真人和文人凇闲谈了几句,文羡晴趁一空暇开口说道:“爹,逍遥前辈,我想出去走走,看看这岛上的美景。” 冷醉尘听到这句话心头就是一惊。 逍遥真人笑道:“这海岛之上倒也不乏景色秀丽之处,归尘,你带晴儿四处走走,看看这海岛,莫怠慢了客人。” 直觉告诉他此行必无善果,这文羡晴看似不胜娇羞,但冷醉尘却觉得其表相所掩盖之下更是杀机重重,此举必是她故意如此,一想到早上自己所起卦象,到时候只有两个人,就算要不了他的命,至少也会吃不小的苦头。思及于此,冷醉尘当下开口推辞道:“师父,徒儿还有功课未做……” 却不想话还未说完,文羡晴打断他的话道:“归尘,过两日我便要回去了,你与我能相见的日子不多,难道就不能歇息片刻吗?” 她那张俏脸红得可以滴下水来,在他父亲大哥和逍遥真人归幽子面前说出这番话来,不知道累积了多少的勇气,看她似有无限柔情,头深深的低着,不好意思再看众人。 不玩死我誓不罢休么? 逍遥真人见状笑道:“正是,归尘与晴儿虽已订下白首之约,但相处日短,还需多亲近亲近,金丹大道路途遥远,你们还需互相扶持才是,归尘,为师知你修炼勤奋,但欲速则不达,修道一途贵乎体悟,稳定道基,必要时候停下来思索自省一番也是很有必要的,这几日你便休息一下,多陪陪晴儿。” 冷醉尘听了逍遥真人之言,便知这个差事是推脱不了的了,只得硬着头皮恭身答道:“师傅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款待羡晴。” 文羡晴面若凝露,脸带微笑,实在美极,而冷醉尘心里却一片凄风苦雨。 冷醉尘放好沉香玉,两人拜别出来,却也相顾无语,文羡晴的脸在出屋之时就已恢复一片冰冷之色,冷醉尘看在眼中,自是知晓其中原因,连忙开始苦思应对之法。 文羡晴走在前面,冷醉尘落后两步,看似恭敬,实际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文羡晴,她的一举一动都不放过,随时注意着这个行为反常的女子是否会突然发难,心里的弦早已经崩紧。 两人皆是默然无语,行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山脚,文羡晴抬头望去,只见这座山峰并不太高,不过山上郁郁葱葱,树木繁多,偶有灵禽异兽穿插而过,一望而有清新之意。 文羡晴头也不转,冷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冷醉尘望了一眼,缓缓答道:“此山名曰引雷峰,高五百二十三丈,峰顶处立着一块天外陨石,可吸雷电之力,陨石承千载天雷之威而未有丝毫损毁,反而厉久弥坚,我随心居弟子常在此峰之顶修炼雷法要诀,以占天时地利。” “那就上去走走吧。”说完文羡晴也不待冷醉尘答话,抬步当先而去。 冷醉尘望着眼前这绰约有致的身影,右手下意识的往怀里摸了摸,发现怀中什么都没有,顿时心里惊了一下,这才想起早晨起来就直接去见他们一家,什么法宝都没带。 再思考了片刻,这才慢慢的抬脚跟去。 两人虽年岁不大,却都修有道行真元,相比之下文羡晴倒要高出许多,冷醉尘跟在她身后也需提着七分真元,才能跟得上文羡晴看似闲庭信步的速度。 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已登上了引雷峰,文羡晴扫了扫周围一眼,峰顶之上乃是一块平台,方圆二十丈左右,中心处立有一块黑色巨岩,四周有几棵被雷电劈过之后的黑色焦木,随地散落着。 文羡晴轻捻裙裾,走近那块天外陨石,只见那陨石黑得发亮,在这峰顶显得甚是突兀,其表面光滑异常,仔细看去陨石内部隐隐有电光闪动,仿佛那内部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世界。 冷醉尘依旧是默默无言,心里则是在猜测文羡晴到底有何企图。 就在冷醉尘心里算计的时候,文羡晴刚好转过身来,俏脸之上却是满布寒霜,冷冷的对他说道:“无耻小贼,我要取消婚约。” 说完文羡晴右手已握住了三根银针,心想只要冷醉尘不愿意,她就要用武力胁迫了。 哪知冷醉尘闻言也不反驳,立即点了点头,张口答道:“正该如此,归尘出身卑微,从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修行根骨不佳,道行也不如你高深,哪里配得上无忧阁的千金,这婚约理应取消。” 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冷醉尘也不例外,眼前这文羡晴比他所见过的女人都要漂亮,他自然无法当作视而不见,要是她温婉一些,娶个这么漂亮的女人也算是美事。但在他看来,无论文羡晴漂亮到何种程度,都还达不到自己的小命那么重要,与其娶了她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倒还不如把婚约取消算了。 虽然冷醉尘的话是文羡晴想要的回答,但冷醉尘答得如此不经思考的迅速却让她生出一丝恼怒,那就像是有些厌恶而希望尽快摆脱的感觉,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 看着文羡晴脸上不豫之色更重,冷醉尘心中有些凛然,赶紧思索刚才的话中有哪句不妥,不过仔细思索了一遍,好像也没有不妥之处? 以他的年纪,又怎么知道少女心性? 文羡晴瞪了冷醉尘一眼,又道:“这件事就由你去对我爹说,就说……就说……” 她一时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冷醉尘连忙接道:“就说我资质驽钝,修炼速度太慢,若与你结为道侣,实在有误你道行精进,再加上小姐你天人之姿,哪是我这无知小子能配得上的,所以我不想误你终生。” 文羡晴张了张口,一时接不上话,片刻后终于恨声道:“不错,你就这样去告诉我爹知晓。” 冷醉尘应道:“归尘定当竭尽全力。” 见冷醉尘如此听话,文羡晴又感觉一腔莫名其妙的怨气直冲头顶,却偏偏无法发泄,这偷窥她沐浴的无耻小贼竟然如此赞成将婚约取消,还出言竭尽全力去办此事,按他那意思……我是无盐老母么?那家伙像见到鬼怪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口中哼了一声,文羡晴伸手拨了拨耳后有些散乱的头发,动作轻盈至极,只见那双白如春雪的玉手轻轻掠过漆黑如墨的秀发,纤纤五指恍若莲花,隐隐间已有倾城之态。 这个动作,美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冷醉尘双目一直紧紧的注视着文羡晴,乍然见此情景,心神也不由得有些荡漾。随着年岁日长,冷醉尘对男女之事虽不甚了解,但以前在人间界讨生活时也见惯了海盗们平日里的荒淫,约摸也知道一些皮毛,已不是当年那个对女人没有丝毫兴趣的窃宝小贼。 尽管他意志坚韧,但眼前文羡晴所展现出的如画美色却撬动了一毫抵抗力,双眼瞬时无法转开,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闻人羡寒,大脑之中闪过一隙空白。 文羡晴并没有注意到冷醉尘的反应,她微低着头,思索着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教训这个小贼一番,以泄心头压抑了三年的怨气。 她这微一低头,脖颈也从轻纱中露了出来,肤若凝脂用来形容再也适合不过,恍惚间冷醉尘竟回忆起三年前自己站在窗外的场景,那个氤氲水雾中浇水沐浴的女子,美得如虚如幻…… 文羡晴抬起头来,正对着冷醉尘紧紧盯着自己还有些痴呆的目光,那眼神中有种单纯的侵略感,看着他嘴角处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登时一股怒火无边而起。 只见文羡晴展颜一笑,仿若大地回春般,远山近水都已失去了颜色,柔柔的声音自她口中响起:“我的后背美吗?” 冷醉尘此时有些不能自己,听到文羡晴的问话便很自然的脱口答道:“很美……” 总算他算是性子坚韧,尚有急智,此话一出便立刻察觉到不妥,定神间已看到三丈之外那张面如冰霜的脸,情急之下连忙又道:“啊,不美,一点都不美……” 寒气陡然间更增十分! 冷醉尘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又冲口而出道:“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 随后又苦笑一下,心道:“未料到我竟然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那厢文羡晴早已是怒发冲冠,尖声叫道:“我就知道你脑里只有龌龊卑鄙的想法,无耻小贼,纳命来!” 第四十八章 恩怨(上) 在自己意识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冷醉尘就已经知道今日无法善了,自己与她本来就积怨已深,她那展颜一笑之后的问话不正是在寻找借口么,可恨自己定力不够,竟然被美色吸引,无端被她寻到机会。 他正待要解释一番,文羡晴却哪里还要给他机会,素手一翻,手中三根银针已向冷醉尘迎面打来,银针尚在空中,文羡晴紧接着长袖飞舞,刹那间十指连动掐了数个法诀,口中一声轻叱,那三支银针表面所刻龙纹顿时动了起来,绕着针身翻滚不休,瞬间化作三条火龙,凶厉异常,张嘴咆哮,口中隐有龙吟之声。 冷醉尘面色大变,他没想到文羡晴抬手就是这般极厉害的杀招,那狠辣的手段背后,散发出的是非要至他于死地的态度。 来不及再出口开脱,保住小命要紧,幸好冷醉尘这三年来并非碌碌无为,于道法上也下过不少苦功,眼看三条火龙转瞬即到,心中也不像以前那般紧张得手足无措,他知道躲避无用,那银针受文羡晴控制,方向可随时变化。只见他口中一声轻喝,口中吟咒,手上掐诀,跟前三尺处泥土猛然立起,形成一面薄薄的土墙挡在了他的面前。 可那三条火龙哪是一面土墙所能抵挡得住的,只是稍微停滞,便将那面土墙冲破,依旧厉啸着向冷醉尘扑来,尚有三尺,灼热的气息已扑面而至。 冷醉尘要的,就是那稍微停滞的刹那,双手再抬起之时,手上肤色已变作赤金,此时三条火龙已至面门。冷醉尘脸上不见惧意,双臂探出,徒手抓向旁边两条火龙,同时嘴中吐出一口唾沫,直击当中那条火龙。 “叮”“叮”两响,冷醉尘的双手已将旁边两支银针抓住,手与针相碰之下竟有金属交击之声,而当中那支却被他张口咬住。仔细看去,他手上像是抓住了两团火焰,但却伤不到他,他那一身道袍乃是昆仑山上金蚕所吐丝线织就,水火不伤。而他嘴中所含银针早已冷却,表面上还覆有寒霜冰粒,却是他在关键时刻吐出一口唾沫同时运起寒冰诀,熄灭了银针上的炽热火焰。 冷醉尘松口将银针吐出,手上两根也抛落于地,银针掉落于地与山石相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这时他手上的赤金之色也逐渐褪去,回复白皙。 文羡晴怔了一下,虽然她没有想过一招就能伤了对方,但也没料到冷醉尘会用这种方式避过。 回过神来,文羡晴不待冷醉尘休息,伸手从头上取下一只细长发簪,手上掐了一诀,那发簪迎风一晃顿时化作了三尺长剑,剑身流光闪动,上刻云纹,古意盎然,一望而知是柄神兵利器。 光芒闪过,长剑划出一道痕迹,而那剑上所闪出的流光却在空中凝成一片薄薄的光镖向冷醉尘袭来,听那划破空气的丝丝声响便知若被击中比被划上一剑好不到哪里去。 冷醉尘急忙运起真元,强行带动身体横移一尺,堪堪避过那道光镖,随风而起的头发有几丝被划到,登时断作两截,轻轻向地上飘落。 断发还未落地,文羡晴又连续不停的划出多剑,数道虹光直击冷醉尘,已把他的去路全都封死。而那冷醉尘眼神一凛,双足如立地生根,上半身如狂风中的柳枝般不停飘摆,险险的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袭击。 尽管冷醉尘连续避过多次袭击,可他道行比之文羡晴毕竟差了一筹,只见文羡晴握剑的右手轻轻的抖了一下,那道虹光划出一道奇异的轨迹,击在了躲避不及的冷醉尘胸口。 没有丝毫声响。 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的冷醉尘犹如当胸受到一记力愈千钧的重击,顿时被击得飞起,落地之后又连退数步方才站稳,再抬起头时嘴角已沁出几丝鲜血。 文羡晴见冷醉尘受伤,心中欣喜,开口道:“好叫你知道,本小姐不是好欺负的……” 文羡晴的声音越说到后面越小,待最后一字出口,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因为她看到冷醉尘两道凌厉的眼神,如利剑一般直刺入人的心底。那张脸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可文羡晴却感觉那就像是一头欲择人而食的野兽一般。 要说野兽,文羡晴并不害怕,身为修道之人又岂是寻常兽类所能伤得了的,就算是身俱妖法的异兽,无忧阁也桊养不少,以她的性子又哪会惧怕分毫,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冷醉尘这个样子,她的心底却升起一股寒意,说话间气势不由得便弱了几分。 只听冷醉尘寒声道:“文小姐,我早已说过当日我虽有过错,但并非有意为之,何况我年龄尚小,就算有错也当情有可原,你大人大谅,何必处处刁难于我,那婚约也是阁主提出,我并无意,况且我师父对你大哥有救命之恩,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我知晓自己道行差你甚远,但狗急也要跳墙,若你再下杀手,我拼了性命不要也当全力反击,必不让你好过!” 说到最后,冷醉尘语气中已有决绝之意。 文羡晴呆了呆,看着冷醉尘的脸,脑中只有他拼死一搏的话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后方回过神来,登时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底升起,这无耻小贼竟如此张狂,自己道行比他高,为何要害怕? 似是觉得刚才的发愣有些丢脸,文羡晴面上一红,叱道:“无耻小贼你休要狡辩,那日要不是你偷窥于我,我爹又怎会为难之下将我与你定下婚约,那我就领教一下你的道法,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与我拼命!” 说罢长剑一挥,手上又掐了个诀,剑身划出一个奇形,剑尖往冷醉尘身上一指,霹雳之声骤然响起,一道电光划破晴空向冷醉尘击去。 冷醉尘心头叫苦,只恨自己未带任何法器,空手相斗本就占了下风,冷醉尘说出那番话本就是想吓她一下,又哪是想真的与她拼命,生命如此珍贵,此刻吃亏大不了以后修得高深道法再找回场子,自己还有金丹大道要修,怎能英年早逝,哪知文羡晴却是任性刁蛮得势不饶人,自己一番话不仅没有达到效果,反而激起她相争之心,实在是得不偿失。 情势已容不得冷醉尘再细想,只得运起全身真元化于掌中,托住了那道闪现不停的雷电,一时之间,倒也还能顶得住。 文羡晴却是冷笑连连,心道我无忧阁紫府雷法威力巨大,又岂是你这修道不过两三年的小子所能抵挡的,念及于此,又在剑身上注入两分真元。 冷醉尘双臂一沉,压力骤增,他知道自己再也顶不了多少时间,没有办法,只得兵行险招。他牙齿一咬,运足十二分的真元大喝一声,双手一引,那道雷电直往陨石而去,同时冷醉尘拔地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向文羡晴冲了过去,同时一掌劈出,一股劲风袭向她。 文羡晴丝毫不现惊慌之色,他们之间距离尚有三丈远近,足以让她从容避过。只见她脚步一滑,已经右移了两尺,那道劲风从旁掠过,对她毫发无伤。 而冷醉尘在劈出那记掌风之时,前冲的方向已经改变,稍微左移,好似知道文羡晴会向右躲闪,就在文羡晴站定之时,他的身影已到近前。 文羡晴稍微有些吃惊,不知道为什么冷醉尘能够料敌机先,此刻已无暇再躲,但她仍旧毫不惊慌。 因为她手中有剑。 右臂一抬,长剑已稳稳的指向冷醉尘,剑上寒芒闪烁不定,只要他再前进半分,必被长剑刺伤,此剑名曰流云,是她爹文人凇所赐,乃由太乙精金所炼,是修道界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她很自信无人敢试其锋芒。 可她没想到,眼前这小子居然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只见冷醉尘稍稍右偏,却冲劲不改,直往剑尖撞去,“嗤”的一声,锋利的剑锋刺破金蚕丝织成的道袍,顺势而刺入冷醉尘左肩,如切腐土。 冷醉尘心头冷笑;“哼,小爷我做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文羡晴又哪会料得到冷醉尘年岁不大,却会不顾自己安危以身试剑?但见他左手抬起握住剑身,不让长剑再刺进身体,右手一掌直向文羡晴按去。 文羡晴用力一抽,长剑竟抽不出来,心头顿时骇然,那可是断金切玉的神兵,天知道他是以多大的力量死死抓住那剑身的。 毫厘之间已不容文羡晴思考冷醉尘的疯狂,她双足轻点,飞身向后飘出,却不肯撤手丢下流云,于是带动冷醉尘一起飘起。 冷醉尘人还在空中,动作不变,而文羡晴却察觉到他嘴角似有一抹冷笑,那是一种阴谋得逞的笑。 也不见冷醉尘如何动作,右手一翻,竟然凭空多出了一张金色符纸,当文羡晴还在惊诧那张符纸是如何出现之时,冷醉尘已将符纸贴在了自己胸膛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 两人由一柄剑连着,凝立于空中,目光交替之间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冷醉尘左手因握剑而被划出的伤口正在滴血,那一滴滴血在空中突然变得十分缓慢,像是经过了许久的时间,才落在地上摔出了一粒粒血花。 那方才沉睡的一切在鲜血摔碎的时刻猛然间惊醒,冷醉尘的胸口闪过金光,一道三尺粗细的雷电发出耀眼的光芒,携着狂暴的力量从天空中劈下,正中冷醉尘的胸膛。 那……竟是一张引雷符! 第四十九章 恩怨(下) 雷电瞬间蔓延过两人的身躯,这道雷电的威力非是刚才文羡晴所发紫府雷法的威力可比,在这天威之下,两人都没有抵抗之力。 扑通两声,两具身体瘫倒于地,冷醉尘身上的伤口处一片焦灼,已经被雷电灼烧,没有鲜血继续流出。流云剑依旧插在冷醉尘的左肩,而他的左手,依然紧紧的握着剑身,人已经昏厥,仿佛连松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哪有这般用引雷符的,这个疯子……”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文羡晴的脑中,便死死的昏了过去。 峰顶之上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两人身上冒出几股青烟,袅袅升起,随风飘摆。 等到冷醉尘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了。 醒来之后冷醉尘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愈合,而且精神充沛,运功内察之下,发现本身真元又强劲了许多,似是境界有些突破,正感到奇怪之际,坐在一旁的归幽子笑道:“师尊用灵火续元大法为你固本培元,助师弟你一举突破修道瓶颈,直达固元境,实在可喜可贺。” 冷醉尘愣了一下,茫然道:“这……我不是身受重伤吗?怎么……” 话未说完,归幽子接道:“师弟日日修炼刻苦,体内真元凝结,灵气充盈,正是此次受伤,雷电之力直击胸口大穴,使真元得以顺畅疏导,再加上师父从旁相助,为你舒筋活脉,导引真元,方能于伤时突破出尘之境,我又用龙虎太华丹为你强健真元,破而后立,正是道家根本。” 冷醉尘连忙恭身道:“多谢师姐再造之恩。” 微微笑了一下,归幽子说道:“你我同属一门,姐弟至亲,帮你乃是我份内之事,不过师弟你以后莫要如此卤莽,那上皇引雷符威力巨大,怎能以身试法,你如今道行不够,怎承受得了天地之威,幸好师尊他老人家手段通玄,方能于化危境于坦途。虽然你习惯了天雷之威,但上皇引雷符乃是用来制敌,非是用于偕亡,这种宁为玉碎的事,最好还是莫要再做。” 顿了一顿,又道:“何况晴儿将来是你妻子,何必非要这般兵戎相见。” 冷醉尘淡淡道:“她又何尝当过我是与她定下婚约之人。” 归幽子叹了一声,道:“你们的事,前日我也听羡仁说过一些,晴儿本来伶俐可爱,但身为无忧阁千金,任性一些也是无可厚非,她昨日就已经醒来,被文阁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想来以后会有所收敛,你们二人今后接触多了,自然生情,你日后多担待一些便是。” 冷醉尘顺从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要说文羡晴会收敛性情,冷醉尘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但也暗自庆幸多亏了她这次蓄意挑衅,才使得自己能够无意之中突破至固元境,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果真如此。 有了道行上的精进,欣喜之下,遭受无妄之灾的恼怒也没那么强烈了。 归幽子拿出一篇法诀递给冷醉尘,口中道:“这是随心宝鉴第二篇法诀,你已进入固元境,可依诀修炼,但不可贪功冒进,对了,明日文阁主一家要回无忧岛,你明早也去送送客人。” 冷醉尘答声应了,归幽子便拉上房门,转身出门而去。 手上拿着那篇法诀,粗略的看了几眼,冷醉尘便将法诀放在了那张梨花木书案上,起身走到窗前,抬头望去,此时已是半夜时分,一轮明月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模模糊糊看不大清楚。 他轻轻的叹息一声,也不知脑子里面如何作想,更是一片混乱,从做海盗谋生到现在求道学术,直如梦境一般,想起来令人唏嘘不已。 空中那漂浮不定的雾气慢慢的聚拢成一团,渐渐的化成一张人脸,双眉如黛,朱唇玉齿,冷醉尘的眼神不停变换,那张似模糊又似清晰的人脸也随之幻化,初看那是一脸凄苦之色的武慧娘,再看又化作了横眉竖眼的文羡晴,再过一会儿又在变化,终于形成一张面若冰霜的脸。 冷醉尘突然一拍窗棂,双手抬起,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两只光洁的手臂,他的手上并无一物。 突然间他双手轻微一抖,再看时,手上已多了两张符纸,一张金色,一张淡黄,正是一张引雷符和一张驱水符。 手上再一抖,两张符又消失不见,好似本来就没有出现过。 一抹阴森笑容挂在冷醉尘的嘴角,两道目光突然变得凌厉,眼神直视空中那张雾气幻化出的脸,心头冷笑一声,默道:“常柔……玄心宗!” 冷醉尘收回目光,低头看见了文人凇送给自己的沉香玉,伸手拿过打开锦盒,清香之气扑面而至,蔓延开去,比镇魂香的气息又要好上几分,不及片刻他那烦乱的心绪便逐渐的稳定下来,没有再继续胡思乱想,胸中浊气下沉,神台一片清明。 周围的灵力也被沉香玉聚集过来,呼吸之间冷醉尘只觉那空气也清新了许多,他似能感觉到气息从肺进出的声音,他知道,这块沉香玉类似于一个聚灵阵法,而且功能更大,对修炼道法可起事半功倍之效。 冷醉尘当即盘腿坐下,仔细研读随心宝鉴法诀,逐渐的进入胎息状态,开始修炼起来。 就在冷醉尘进入忘我状态不久,窗外不远处的竹林中闪过几道白色的影子,白影突然停下,躲在一棵树后,只露出一个头部。所停之处,正好可以看见屋内打坐修炼的冷醉尘,两道目光从窗外而来,落在冷醉尘那张平静的脸上,一动不动。 那眼神,平静淡然,温婉柔和。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冷醉尘从睡梦中醒来,刚一睁眼便发现房间里面多了一人,本来还以为是师姐归幽子,但体形轮廓不对,仔细一看,却是文羡仁。 见冷醉尘醒来,文羡仁立即道:“归尘沉睡之时气息悠长,呼吸稳定,灵台微透灵力,看来比之三日之前道行又精进良多,真是天纵之才。” 冷醉尘脸上一红,这么直白而夸大的夸奖实在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道行精进是靠师尊的帮助而得,说来这也是因他妹妹而起。 还没等冷醉尘答话,文羡仁又道:“嗯……昨日为兄来看望你时,你尚未醒转,今日我不请自来,未经你同意便入你房中,还望归尘莫要怪罪。” 文羡仁长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而且还一脸和气,面上挂着淡淡微笑,叫人如何能恶言相向,更何况他还是冷醉尘名义上的大舅子,也不好得罪,他说的本来就是客套话,这么早来必定是有事的。 冷醉尘连忙道:“大哥关心归尘伤势,归尘岂敢怪罪,劳大哥费心了。” “哪里哪里,”文羡仁又道:“归尘被舍妹所伤,说起来我这当大哥得也觉得有愧于你,我这次来,就是来替晴儿请罪的。” 说实话,文羡仁倒真是觉得冷醉尘是被逼无奈,要不然为何会使出两败俱伤的招数,这也是无忧阁上下对文羡晴的任性程度估计不足。 冷醉尘接道:“当日我无心之失,才致使羡晴对我有了成见,她是女儿家,怀恨一时也是情有可原,请罪之言,还望大哥莫要再说,折煞醉尘了,对了,羡晴她没事吧?” 这句问好,自是应有之义。 闻人南愣了一下,好似冷醉尘的大方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丝毫没有责怪文羡晴的意思,而且年纪不大还老持成重,这倒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应该有的成熟啊。 其实冷醉尘何尝没有恨意,三番四次的致他于死地,就算佛也有火啊,不过他知道自己生气也是无用,不如索性更加大方一些,至于场子么,以后有机会再找回来。 文羡仁拍了拍冷醉尘的肩膀,说道:“她没你伤得重,已经没事了。” 叹了口气,又接道:“从小爹就把晴儿视作掌上明珠,宠爱有加,只要无关大体,更是事事顺着她的意思,所以养成了一些小姐脾气。她也是生来伶俐可爱,惹人喜欢,所以我和二弟也是处处让着她,这更让她多了些任性,前日她被爹责骂了一顿,想来以后不会再如此任性行事了,醉尘你放心,晴儿个性直爽但本性并不凶恶,只是有些小姐脾气,等再过几年必定会懂事许多。” 冷醉尘点了点头,平静的道:“看大哥你这气度风骨,可知无忧阁家教甚好,这点归尘自然相信。” 口上虽是这样说,但冷醉尘心头却道相信才怪,事过五年还记恨在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文羡仁听在耳中却是脸有些微红,不知道冷醉尘是有心还是无心说出这句话,怎么听都好似有点嘲讽的味道。 这时文羡仁又道:“女孩家面子薄,不好意思当面道歉,所以这次爹是派我来做个和事佬,归尘能原谅小妹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文羡仁又从怀中掏出两样物事,一个小瓷瓶和一本绢册,他将两样东西放在书案上,淡笑道:“大哥我也没什么见面礼,这一小瓶鹤涎是我从天葵山上一只千年仙鹤嘴下偷来的,对固本培元有奇效,配合那沉香玉使用,对你现在的道法修炼还有些好处。” 说罢指着那本绢册,脸上浮出一种诡异的笑容,对冷醉尘道:“这本小册,乃是一个行事奇特的高人所著,踏上金丹大道也可享受红尘美事,为兄辗转得来,依法而行的确玄奥非常,个中滋味实在让人难以割舍,对于修炼道法也有不小帮助,如今就赠与你了。” 顿了顿又接道:“此册所载口诀方法均是异常精妙,世间罕见,不可多得,你以后长大了自能体会其中的奥妙之处,为兄就不与你多说了,以后你自己好生参详吧,以后你或许会面临许多难事,用此书之法或许能收到奇效。” 说罢文羡仁眨了眨眼睛,脸上又浮现出奇怪的笑容。 这种笑容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冷醉尘仔细的回忆起来……一道灵光闪过脑际,对了,他突然想起冷炼每次在抢劫之余见到船上那些漂亮姑娘时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淫荡! 没错,就是淫荡! 冷醉尘心中奇怪这大舅子的笑容怎会和冷炼那淫荡的笑如此相似,回过神来之时,发现文羡仁已然离去了。 他伸手拿起绢册,见封页也无名字,随手翻开一看,只见册上描绘的尽是一些图画,上着彩色,似是人形。 再仔细一看,冷醉尘的脸上登时变得有些不大自然,再粗略的横扫两眼便合上了绢册。 他没想到,这册中所载,竟是男女**之术,想来应是那位前辈高人另辟蹊径,才创出这般法门吧。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文羡仁还把这绢册赠给了自己。 这个大舅子……实在是个妙人。 海岛边上,冷醉尘默然不语的站在一旁,问人凇走到他身边对他说道:“晴儿她行事卤莽,归尘你不要见怪,回去我会好好教导她,这种事情以后我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冷醉尘忙道:“文阁主千万莫要责怪羡晴,此事都是因我而起,行事卤莽的人是归尘,与羡晴无关。” 文人凇笑了笑,一副心中了然的神态,转身走过去又对文羡晴说道:“你看归尘这气度,不与你计较,还不过来道歉!” 文羡晴无奈,冷着一张脸走到冷醉尘跟前,平淡的说道:“这次是我不对,你莫要记恨。” 冷醉尘平静接道:“好说好说,只要你不恨我,什么都好说。” 紧接着文羡晴微微俯身,小嘴稍微靠近冷醉尘的耳朵,用低得只能让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幸好有你,让我尝试了被雷电击中的滋味,也多亏了你,我第一次被爹如此责骂,你的恩情我会好好记着的,他日必当回报。” 说道最后她的脸上微现笑意,在旁人看来他们正像是在私话儿女情长一般。 说罢文羡晴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文人凇与逍遥真人和归幽子拜别,驾起法器离去,文羡仁临走时还转过身来对冷醉尘投出一个难以意会的眼神,笑容还是那么奇怪。 而冷醉尘却看着文羡晴窈窕的背影,内心渐渐生出阴霾,这恩怨……可是越积越深了。 第五十章 诱惑(上) 东海日升,霞光万道,这等美景虽在海岛上日日可见,但每次都能吸引冷醉尘的目光。此刻他正站在一处悬崖之顶,遥望极远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日,感受着那光芒点亮黑暗的热切。 海风刮得他那一身道袍猎猎作响,从远处看那站在山颠岿然不动站得如一根标枪般挺直的冷醉尘,眼神淡然,长发纷飞,背上斜插一把长剑,倒是有一些仙家气派。 此崖高百余丈,崖面不生一草一木,壁立千仞,山石嶙峋。崖底是一片浓密的丛林,树木高大,枝繁叶茂,遮天避日,那阳光也无法深入。又因空气湿润,暴雨极多,所以地面形成了一片沼泽,常年有瘴气围绕,把这看似生机勃勃之地,笼罩成为一片死气沉沉的蛮荒所在。 就在一轮红日完全跳出海平面的刹那,冷醉尘目中精光一闪,紧接着闭上双眼,同时双足轻点,两臂展开,向前跃出三丈,从崖顶跳下。 自然下落的速度极快,与空气摩擦所产生的强劲风暴使得他身体承受巨大压力,不过他丝毫不以为意,依旧保持着自己下落的姿势,体内真元运转,使得身体没有一丝摇晃,如一块石头般直直向下方落去。 在离地还有二十丈之时,冷醉尘猛的睁开双眼,两点星芒闪过,双手已各握着一张符。 左手一张符向下抛出,那张符身蓄满了力道,去势比之冷醉尘的下落速度何止快了一倍,瞬间触地。紧接着冷醉尘右手反掌,把另外一张符拍在了自己身上。 两张符同时爆开,一时间足下方圆五丈方圆之内突然狂风大作,吹开了周围的茫茫瘴气,也吹在了冷醉尘的身上。只见他速度骤然变缓,如片落叶般飘飘而下,稳稳的落在地上。 冷醉尘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他对自己的举动甚是满意,心想若是在跳下之时就打上轻身符,会不会更加稳妥一点?不过那样做可少了这种有惊无险的刺激了。 顷刻之后狂风已经停止,瘴气又慢慢的聚拢过来,要填补这块被吹开的空洞。冷醉尘不急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塞入口中,嘴里哈哈一笑,自言自语道:“你这瘴气虽然有毒,却哪有比得过小爷我亲自炼的玉露丹,哈哈……” 这玉露丹是他采集了二十多种药材,依书经所载之法炼成,功可疗伤解毒。那些药材俱都是百年以上,虽是地级下品丹药,但他对自己的丹道手法还有些信心,自觉用来对付瘴气是绝对没有问题。 看他的脸色胸有成竹,不响不动的看着那些瘴气逐渐的靠近,哪知那瘴气围拢过来之后却停在他身体一丈之外,再不得丝毫寸进,头顶上一丈处瘴气漫过,把他包围在其中,像是在一块巨大的棉花中间挖了个洞一般。 冷醉尘一呆,伸手在怀中摸了摸,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揣着数件法宝,那些法宝是随心居历代门人所留,非同于寻常法器,不仅炼成的材料珍稀异常,而且炼成之后大多有真人时常把玩使用,早已沾染了仙体真元,那瘴气在这等法宝面前又哪敢靠近半分。 冷醉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暗觉得有些丢脸,那感觉就像备足了精力准备现宝,却在关键时刻被别的宝物夺走了光芒。 那瘴气虽是不敢近身,但常年笼罩之下,阳光不及的地方空气却是很不清新,腐朽残败之气异常浓郁,吸入肺中,登时令人产生阴郁之感,胸口沉闷,甚不舒适。 抬眼看去,大树生长繁茂,盘根错节,地上尽是落叶,层层叠叠,不知繁几,四周遍步水洼坑地,里面蓄满落叶,一个个水泡从地下冒起,在水面破裂,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偶有几棵野草顽强的生长着,穿过树叶的障碍,努力向上维持着自己的生命,这片萧杀的沼泽之地,也只有这些杂草才能体现出丝丝生机,不过那些草叶总是绿得有些发黑,色彩诡异,一眼观之不禁心生寒意。 再看远处,无论冷醉尘如何聚集真元,也只能看一二十丈远近,再远处就被浓烈的瘴气遮挡,一片迷茫白色,看不透彻。 冷醉尘暗自警惕,他总觉那目力所不能及的层层迷雾之后,暗藏杀机。 这等生机不现的绝地,往往有奇花异草孕育其中,万物皆是相生相克,天地之间,莫不如此。 冷醉尘挥了挥袖子,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表面光滑,几可照人。 此铜镜乃是前代有位师祖醉心阴阳之术,从火山内熔炼过的玄铁岩中提炼出的精金所炼,在随心居丹炉房中日夜受地火炙烧,历经百年方成,铜镜四周镶以千年桃木,桃木上按八卦方位嵌有八颗聚阳灵珠,可集地脉阳气,乃是对付鬼怪妖魔的无上法宝,名曰三阳昊天镜,只有巴掌大小,正好能握在手中。 此刻冷醉尘用来克制绝地所生的阴魅之物实在再好不过。 冷醉尘心头也不是如何害怕,如今他修道略有小成,又有上等法宝在手,如果连这种瘴气弥漫的沼泽之地都不敢走,岂不是笑话。 他手中握镜,抬步而行,下脚处无一丝声响,看上去虽是轻巧,但观他走过之地,无论是树叶叠起的地方还是干燥硬实的土地,都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脚印,显然他已运起了真元,或许是防备危险,或许是试探沼泽。那身前飘忽的瘴气也随着他的前进一分分的躲开,身后的则是一分分的聚拢,就像是有面无形的气墙罩着他一般。 只见他不快不慢,避过脚下危险之所,往丛林深处而去。 越走到深处,瘴气越是浓郁,冷醉尘也不知自己走了几里,但见那围绕在四周的瘴气已经深入了三尺,有逐渐靠近的趋势。 冷醉尘身怀解毒良药,心头倒不是多担心这瘴气,只是瘴气越来越浓,致使他看不清前方,如今他的视力只能达到五丈远近了。 他忽然停住脚步,望着前方三丈远处,那里有一株花。 花朵呈暗蓝色,蓝得很纯粹,常人看着必定有些眼晕。这花开得正艳,花瓣已完全绽放,密密实实将近十层,当中有四根黑色的花蕊,高高立起。茎很直,与地面相垂,有竹筷粗细,上生三片叶子,也是蓝色,根部周围三之内别无他物,而且那块土地已隐现黑色。 肉眼所见那几层花瓣正在缓慢的动着,像是在呼吸一般,缩小时周围瘴气就被吸进去几分,扩散时瘴气又被吐了出来,只不过变淡了许多,而那花蕊的黑色就更增几分,一张一合之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冷醉尘心头暗喜,此花名叫鬼蓝,长于瘴气环绕的沼泽之地,平日受此毒气浸润,生而不腐,更吸取其中毒素,化为己用,是以剧毒。鬼蓝花周围不生他物,寻常野兽也不敢靠近。不过此花也有妙用,可以用来炼制丹药法宝,有吸引阴邪,化去真元之效,虽为正道中人不耻,但邪派中人却甚为喜欢。 鬼蓝花极为罕见,并非有瘴气之地即能生长,地脉和方位也不可缺少,难以栽培,所以邪派中人也是奉为至宝。此花还有一个特点,花龄一甲子以下并不含毒,而花龄满百年则会自行枯萎,奇妙得紧。 冷醉尘运足目力仔细数了数鬼蓝的花瓣,共有九层,心中更是欣喜,这鬼蓝每十年多长出一层花瓣,此朵有九层,花龄已有九十年以上,正是体内毒素正浓之时,再过几年或许就会枯萎了。冷醉尘暗道自己还来得真是时候,这块绝地他早就想来看看,直得今日才得以成行,还好碰上一朵鬼蓝,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以前他当海盗时,也没少干过下毒害人之事,这种行当,他使起来自是驾轻就熟。 忽然觉得头脑有些晕眩,冷醉尘连忙摒住呼吸,从怀中又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乳白色的丹药放入嘴中,不过片刻已经清醒过来。这鬼蓝之毒的确厉害,身上这么多件法宝也是抵挡不住五丈外散发出的毒气,他自己所炼的玉露丹也是无用,只得摸出在炼丹房里拿来的一瓶别人早已炼好的解毒圣丹。 冷醉尘拔出背上长剑,将真元灌注剑身,横划一剑,一道剑气凝空劈出,直斩向那鬼蓝的花茎。 就在剑气即将斩到之时,那鬼蓝花周围的瘴气突然间以迅疾的速度聚拢,挡在前面。剑气斩在瘴气之上,化于无形,无声无息,鬼蓝花连叶子都没有摆动一下。 冷醉尘立即持剑而立,左手握紧了三阳昊天镜,目光扫向前方。 刚才那迅速聚拢而来的瘴气分明是有人操纵,要护住那朵鬼蓝花,若不是高人在此,则必有妖邪之人,而且道行比他要高出不少。再想此处乃是绝地,阴脉聚集,邪气横生,并非修道宝地,那暗藏一旁者,多半是妖孽。 偏偏他放眼看去,仍旧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目光收敛回来,冷醉尘体内真元激荡,他已经改作用神念搜索敌踪,此法比用眼睛又要高明百倍,周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可没想一搜之下,冷醉尘背上顿时冷汗直流。 第五十一章 诱惑(下) 他的神识蔓延开去,却只能探出一丈远近,一触到那些瘴气就再不得寸进,而是被生生挡住,透不过去,一时间冷醉尘所能感知的距离,还不如用眼睛看到的更远。 直觉告诉他,身在暗中的妖孽的道行,比他高明何止百倍。不仅让他的神识探不出去,而且还能操控这无边无际的瘴气,可蔽神识,可挡剑气,非是冷醉尘苦修三年所能企及。 定了定神,冷醉尘出口道:“小子一时不察,闯入贵宝地,实为无心之失,这就退出去,望前辈高人海涵。” 说完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反应,便缓缓的移动脚步向后退去。 才退出三步,林间突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之声,环绕四周,虚无飘渺,不知从何处发出,直如鬼魅一般。冷醉尘当即站定,不再后退,手中三阳昊天镜握得更紧,双眼的注视着周围,而心头却在暗自后悔,早知这里不是善地,何必非要来触这霉头。 “哪来的小子,道行这么浅也敢跑到这里来摘鬼蓝花……” 那仿佛是响自耳边,却又像是从林中深处传来,捉摸不定,不过仍是古怪难听,又带着森森阴气,着实有些恐怖。 “误闯此地,还请前辈见谅。”冷醉尘连忙答道。 “哈哈……”一阵刺耳的笑声之后,那声音接道:“见谅?如果事事都能见谅,又哪来的争斗杀伐,修道学法,不就是为了高人一等,强势压人吗,哈哈……” 这番话直说进冷醉尘心坎里去了,他学道法仙术的目的正是如此,只不过他现在不敢说,那不正落了此人口实吗,只得静静站立着,缄口不言。 那声音突然止住笑声,道:“哼,小子你不怕吗?” 冷醉尘握着长剑和宝镜的双手紧了紧,真元提聚起来,口中却是答道:“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不过我道行低微,想来前辈也不屑与我动手。” “哈哈……小子胆色不错,还能侃侃而言,你手上长剑虽是宝物,不过在此地却没有丝毫用处,那面铜镜倒是件至宝,可惜你法力太浅,不能发挥它的功效,奈何不了我,哈哈……” 冷醉尘知对方所言非虚,脑子一转,随即说道:“师父叫我出来找寻药材,此刻还要回去覆命,望前辈不要为难我。” 静。 片刻之后,那声音才又响起:“你是随心居门人?” 冷醉尘闻言心情稍微平定,道:“家师正是逍遥真人。” 冷醉尘记得归幽子说过,整座海岛上除了他们随心居四人之外,还有其他修道者,不过那些并非人类,而是妖。 随心居历来不像中原修道门派那般区分正邪,在寻常修道士眼中,只要是妖,都属邪类,皆需诛杀。而随心居则不同,只要是不利用邪派手段,一心向道,都可结交,还可以到海岛上自寻地方修炼,唯一的一点,就是在岛上不能惹事,只许潜心求道,所以这海岛上倒还有几位手段通天的妖族高人,他们只求修得飞升之法,得证大道。 当然,此海岛本是随心居山门所在,要想在此岛上修炼,还需得经过随心居的同意,而随心居历代祖师也不会随便收留客人在此,至少,都应有些香火之情。 所以基本上可以说,这随心居就是这座海岛上的龙头,其他修道人都得敬畏三分。 想到这里,冷醉尘的胆气又壮了许多,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若想留难他也要估量一下,以免得不偿失。 那瘴气渐渐的聚拢在冷醉尘眼前三丈处,片刻之后竟凝结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五官四肢都看不真切,仿佛那天上云朵的随意变幻,不过冷醉尘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化身。 “小子,你试下能否搬得动身旁那块石头?”声音又自响起。 石头? 冷醉尘不由得心头生疑,周围的地形他早已看清,皆是沼泽之地,偶有奇花异草生长其间,又哪来的石头? 微微转头一望,冷醉尘顿时一惊,在他右侧竟真有一块直径约三尺的大石头,面上生藓,好似在这片绝地卧了许多年。 难道会是幻觉? 冷醉尘知道其中必有蹊跷,略一计较,道:“前辈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力所及,必尽心尽力。” “叫你搬你就搬,哪来那么多的废话!”那声音已有些不耐烦。 冷醉尘面色不变,心中早已腹诽百遍,无奈之下,他缓缓走近那石头,躬身下弯,双手已将石头抱住。 微一用力之下,那石头却是纹丝不动。 冷醉尘有些吃惊,看这石头大小也不过三四百斤重量,按理说应该是被他轻松搬动才对,怎会纹丝不动?莫非还生根了不成? 于是冷醉尘运起真元,双臂使力,口中一声轻喝,欲将石头抱起。 一声轻响,轻得若有似无,虽然那石头看上去仍旧是一动未动,但冷醉尘仍凭感觉知道已有松动之象,他赶紧继续用力。 直至冷醉尘运足了全身真元,那石头也未上升一毫。 更令他惊诧的是,那石头突然在眼前消失不见,他运足真元的双手猛的抬高,犹如被打了一掌,整个身子凝空飞起,直升起三丈,双脚一触地他便立即站稳,面色有些发青,气血有些翻腾。 原来他石头只是对方用道术幻化而成。 “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响起,像是戏弄,也像是嘲讽。 这是强权者对弱势者合乎情理的蔑视与羞辱,道行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们都很清楚这种状态的存在是一种理所当然。 那声音突然变得冷冽:“连块石头都搬不动,留你活着又有何用?” 话音一落,冷醉尘眼前弥漫不定的瘴气迅速的凝结着一支长矛,向他心口刺过来。 “嗖”的一声响过,长矛划破空气,冷醉尘仿佛也感觉到死亡与他如此接近,那更像是血从心脏里迸发出的声音,带着肆虐的残酷将他的灵魂引入地狱。 冷醉尘想躲,可他无法动弹,四肢像是被固定住了一般,这一刻,他毫无反抗之力。 那支长矛在撞到他胸口上的那一刻消散,“砰”的一声巨响,来自冷醉尘脑际,他只觉一柄万斤大锤在他胸口上锤了一记,五脏六腑全被击成了碎片,体内所有的真元都被击散,筋脉尽断的巨大痛苦如潮水一般不停的袭击他清醒的大脑,撕扯着他的心灵。 身体虽不能动,但冷醉尘的脸已经扭曲,他听到一阵惨叫声响起,很清晰,他知道那是发自他口中,但却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和情绪。 就在冷醉尘即将失去神智的瞬间,所有的痛苦突然消失不见,真元流转,筋脉尽复,刚才那场凄厉的场景,像是一场幻觉。只有全身未干的冷汗能够证明,他刚从地狱中走了出来。 冷醉尘瞬间明白过来,对方只是在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子,你很聪明,你知道我不会杀你……”那声音响起。 冷醉尘不置可否,脸上闪过一丝赌徒赢钱时庆幸而又不敢张扬的表情,他低下头,这是一种臣服之后的恭顺态度。 “哈哈……”笑了半天,那声音又道:“小子,你想不想在灵界成为人上人?” 冷醉尘几乎是没有思考的抬起头来,脸上一副逐渐痴狂的表情,口中似要垂涎三尺,半天才从嘴里面蹦出三个字:“当然想!” “哈哈……”对方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这是对世事操控于心的满足感。 冷醉尘当然知道对方会很满意,对方先是强势压制,再用幻象恐吓,如今又许以重利,如此恩威并施,必是有借重他的地方。对方此举的目的很简单,打消冷醉尘的一切反抗念头,再利用每个人多少都有的虚荣好利之心,让冷醉尘尽心尽力的为其办事。 冷醉尘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毕恭毕敬,刚才若不装出那番垂涎三尺的表情,岂不是令对方失望之余,对他的臣服态度也有所怀疑。 “你随心居虽道法精妙,却至少也得苦修百载,方能在修道界占有一席之地……但你若有我相助,保管你在三十年之内,在修道界拥有强权地位。” 冷醉尘双眼之中冒出精光,胸中真元似有澎湃,张了张嘴,略有些激动的叫道:“请前辈助我!” 这是急于求成,妄图一步登天的表情,很传神。 冷醉尘在仔细拿捏自己的态度,既不能淡然,也不能表演太过,否则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被对方看破,就算对方因要利用他而留得性命,至少苦头是少不了的。可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演绎的很好,将一个无知少年急功近利的想法很彻底的展现了出来。 对方又是狂笑一番,这才道:“可惜你现在道行还不够……” 对方话还未说完,随即一阵尖锐的啸声由远而近传来,声震四野,历久不息,穿透冷醉尘的耳膜,却并无不适之感。 啸声刚消失不久,冷醉尘猛然间觉得心头好似有一道海潮穿胸而过,那是一片无形的海浪漫过心底的感觉,平缓无波,如夜潮拍岸。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滞,那朵鬼蓝似有些轻轻的摇摆,无边无际的瘴气也形成一个轻微的波动。 这一刻,仿佛被定格。 冷醉尘有种奇怪的感觉,当那海浪漫过之时,自己便赤裸裸的暴露在某人的目光之下,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看了个通透,仿佛那一丝不挂的青楼女子,在客人面前有心遮挡,却无力反抗,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彻底暴露。 那是无所遁形的感觉。 “想不到他的道行又精进了一层……”那声音似有所悟,但听上去却好像有些心有不甘。“小子,如果想得到我的帮助,就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师父,等你修炼到炼气化神境界时,再来找我吧。” 冷醉尘忽然抬头说道:“前辈不怕我再也不来?” 对方哈哈一笑,道:“你是随心居门人,我现在杀了你,不仅对我毫无用处,还可能引起杀身之祸,留着你,或许还有用,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有贪婪之心,又有强权欲望,我这条捷径,你会轻易放弃吗?” 冷醉尘想了想,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会。” 冷醉尘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一个交易,但他没有与对方谈价钱的资本,所以他现在没有丝毫的把握,还需要回去好好的揣摩一番才是。 “好了,”那声音又道:“现在我们来演一场好戏……” 说罢那瘴气便化作了一只巨大的手掌,生生的把冷醉尘握住,提到空中,五指慢慢收拢,冷醉尘只觉全身的骨骼都在被压缩,这次,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痛。 “喀嚓”几声,钻心的疼痛清晰的传入冷醉尘的大脑,他很清楚的感觉得到也听得到,自己的两只手臂都断了,全身运起与之抗衡的真元也被那只手掌捏散,再也提聚不起。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吹来一阵风,其势之猛直把方圆百丈的瘴气都吹得不见踪影,而在冷醉尘的感觉中,那风很轻柔,很舒服。 瘴气散开,冷醉尘无法提聚真元,仰面自空中坠落,即将落地之时却忽然停住不动,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把他托着一般。 紧接着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安敢欺我宗门无人?” 刚才那声音一阵大笑,道:“他来采我的鬼蓝,我只是跟他玩玩而已,无伤大雅。” 二人好像相识。 接着冷醉尘就感觉被一人扶住,浑厚的声音响自耳边:“欺负弱小,也不嫌丢脸。” 一道凌厉狂飙划过,地上那朵鬼蓝顿时离地而起,像被一条线拉着,向冷醉尘飘了过来,一只大手伸出,将鬼蓝抓在手中。 冷醉尘心头大惊,可惜无法抬头,看不到是谁敢这么直接的将鬼蓝抓在手上。 扶着他的人又道:“别说采你一颗鬼蓝,就算把这片树林全采光,你又能如何?” “无妨无妨,只要是你随心居要用,随便采。” “哼!” 那人再不理会隐于瘴气之中那人,扶着冷醉尘升空而去。 “你是谁?如何会我随心居心法?”那人忽然问道。 冷醉尘吸了口气,答道:“我叫冷醉尘,道号归尘,是师尊新收之徒……恭喜大师兄出关。” 第五十二章 斗法(上) 冷醉尘稍稍抬头,便看到了归阳子的相貌,这师兄头发上随便扎了个道髻,双目深邃,眼神平和,脸上几缕长髯,一派仙家之气。见他举头投足间轻易破去那人法门,冷醉尘心中着实向往,心道这师兄修道两百二十余载,不知已修到什么境界。 归阳子将冷醉尘带回随心居,途中早已经将他体内混乱不堪的内息导引归常,修道之人只要元神无损,道基未伤便无大碍,身体所受一点伤只要用上一点丹药过不了几日便可恢复如初,所以双臂骨折对冷醉尘来说虽是疼痛了一点,但不伤根本。 正是因为知道此点,所以冷醉尘一点也不惊慌,隐于瘴气之后那人行此举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归阳子不怀疑而已,对方似是知道归阳子会来救冷醉尘。 二人落下之时,逍遥真人和归幽子已在门前等候。归阳子放下冷醉尘,上前两步对逍遥真人躬身道:“弟子见过师父。” 逍遥真人面含微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然后归阳子又起身对着归幽子道:“许久不见,师妹近来可好?” 归幽子面上微红,轻声道:“承蒙师兄挂怀,归幽向来安好,师兄此次闭关,一举突破了化虚之境,实在值得庆贺。” 化虚境?已是化虚境?! 冷醉尘心中震骇,心神有些晕眩,这大师兄也是地仙级的大宗师?还差一步就到合道境界了?不知其他三位师兄师姐又是什么境界……那师尊又是什么境界? 这时逍遥真人开口道:“归幽,你不是一直想去西方悬堑崖逛逛吗,归阳,这次你出关,便伴她一行,途上也好有个照应。” 归幽子听到后面上更红,微低下头,尽显少女之态。冷醉尘在震骇中慢慢恢复过来,将归幽子的表情看在眼中,心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大师兄和四师姐二人竟是一对仙侣。 归阳子闻言道:“我本打算去西海找些东西,如此正好陪师妹一行,那悬堑崖风光独特,我也是多年未去过了。” 冷醉尘看归幽子的脸色便知道,她实已开心到了极点。 归阳子看了看冷醉尘,又道:“弟子出关之时,以神识遍察本岛,发现归尘他正在南边那瘴雾所在的沼泽之中,便将他带回。” 冷醉尘接道:“弟子本来是想去采摘药草,在那里发现一棵鬼蓝,并不知那是有主之物,无意惹得那位高人发怒,幸有师兄援手,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归阳子闻言却道:“在这岛上,倒还无人敢惹我宗门人,要不是看在……算了,不过师弟你要知道,这岛上万物皆是我宗所有,你想拿便拿,无须惧他。” 逍遥真人道:“在这岛上,冲突之类能免则免,诸位道友皆怀向道之心,那人你也无需理会,归尘,你以后还是少去那片沼泽。” 少去那片沼泽,却不是莫去那片沼泽?师父这话似留有尾巴。 冷醉尘连忙点头应是,说罢逍遥真人转身回了屋中。 归阳子又对归幽子道:“师妹,师弟他双臂折断,你先去给他上些膏药,我去见见老友,回来再与你叙话。” 说完归阳子升空而起,踏步而去。 归幽子看着归阳子的背影,神色间似有些痴迷,冷醉尘见状问道:“师兄他还有老友?” 归幽子叹了口气,轻声道:“岛上那些求道的道友,大多与他交情甚厚,或许也只有与他那些老友煮茶论道,方能消磨平日时光吧。” 此话幽幽而来,夹着些须的怨气。 冷醉尘轻轻一笑,道:“不如师姐你和师兄一起去煮茶论道吧,我受伤不重,上药这种小事我自己应付得来……” 归幽子闻言面上一红,敲了冷醉尘一下,道:“你也来笑我!” 过了三五日,冷醉尘的双臂已恢复如初,尽管他很想知道那隐藏在瘴气之后的鬼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会在那里,但师兄归阳子当日说起之时言语模糊,而且师父也叫他不要再去那个地方,所以他也不好再深究,只得暂时搁下不提。 无论如何,还是等他先修炼到炼气期时再做打算吧。 这日冷醉尘正在房中潜心研究驭剑之术,归阳子突然走进他的房间,开口即道:“师弟,今日闲来无事,我便带你去东海看望我一个老朋友,如何?” 冷醉尘知道归阳子要带他去必有缘由,便道:“只要不打扰师兄雅意,归尘自是愿往。” 归阳子呵呵笑道:“师弟哪里话来,我这个老朋友好客至极,要去看望他自是越热闹越好,走罢。” 冷醉尘虽是心中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放下法诀便跟在了归阳子之后,只见归阳子随手一招,清鸣之声自空中响起,一只双翅展开足有三丈的仙鹤盘旋而下,立在他的身旁。 归阳子用手轻托冷醉尘,两人站到仙鹤背上,归阳子又用手轻轻拍了拍鹤头,那只仙鹤立即震翅而起,直上云霄。 其实以随心居的心法,修炼到化神期时,便可不借法器而腾云驾雾,瞬息百里,不过现在归阳子携着冷醉尘,要运用那腾云驾雾的手法自是能够轻松办到,但总不及驾乘仙鹤来得舒适,而且他们是去探亲访友,又不是畏敌逃命,自是悠闲至上了。 世人皆道神仙好,不就是因为神仙看上去闲庭信步吗? “师弟,你入宗有多久了?”归阳子问道。 “我入门之时师兄已闭关七年,如今已有五年了。”冷醉尘答道。 归阳子微微点了点头,道:“入门五年便修炼到了固元境,师弟你资质难得,那你可知道,这灵界与人间界有何不同?” 冷醉尘略微思索,答道:“若得证大道,便能羽化飞升,与天地同寿。” 归阳子哈哈笑道:“世间修道之人何止万千,但能得道飞升者又有几人,大多数只能延长寿命,却仍免不了轮回。” 顿了一顿,归阳子接着又道:“其实这灵界和人间界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争名夺利,一样的有争斗杀伐,而且人间尚有官府法律,而灵界却无约束,只要你修为高,无论哪里皆可去得。” 冷醉尘没有答话,他只是安静的听着。 “修道讲究清心寡欲,但人自生来,七情六欲乃是人的本性,又有多少人能摆脱得了,修道必要入世,入世必有争斗,所以,你不仅要将苦修道法以求真元稳固,还必须学得几门法诀,仗以行世。” “归尘谨遵师兄教谕。” 归阳子口中所言,不正是冷醉尘学道的根本动力所在吗? 看了看冷醉尘,归阳子又道:“我宗道法绝妙,杂学甚多,不过单以攻击而论,唯剑决和雷法为最,历代仙师所创法门,皆有大神通,随意挑选一种修习都有莫大威力,你日后还要入世修行,这两样法门不可不精。” 冷醉尘闻言称是,归阳子又叮嘱道:“不过师弟你万不可本末倒置,随心宝鉴乃是万般道法之根本,你只懂剑诀雷法而无真元,也是毫无用处。” 冷醉尘点点头道:“归尘必将牢记于心。” 两人随意聊着,不多时已来到一处海面之上,那仙鹤在此盘旋不去,显是已到了地方,只见海面上粼粼水波,并无风浪。 归阳子从袖中摸出一粒碧绿色的珠子,如鸽蛋大小,晶莹剔透,他将珠子递给冷醉尘道:“这是避水珠,你且放在身上。” 说罢携着冷醉尘往那海中而去,而那只仙鹤清鸣一声,自行飞走。 二人接近海面之时,那海水自动分开,像是一条通道,归阳子也不管冷醉尘的惊异,带着他向下而去。不时有鱼虾之类从两人一旁的海水中跃出,又跃进另一旁的海水之中,看着那些海类在自己身旁毫无顾忌的游来游去,冷醉尘觉得实在有趣至极。 渐行渐深,海底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冷醉尘将避水珠摊在手心,发现不仅能够避水,还能够照明,虽然光芒并不猛烈,但穿透力却是极强,以冷醉尘如今的目力,再加上避水珠所能照明的强度,已可看到百丈方圆的地势。 这里不知是几千丈以下的海底,由于平时光线不到,在这种深度生活着的许多鱼虾之类的眼睛都已经退化,偶有丈长大鱼龙虾或螃蟹从身旁而过,冷醉尘猜想这些起码都是活了上百年,恐怕已经有些通灵了吧。 目光刚从一只十几丈长的乌贼身上收回,冷醉尘转眼望去,便看见远处有两个手持钢叉,身着铠甲的士兵在巡逻。冷醉尘心中起疑,这海底深处怎会有士兵?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那两个士兵俱都是鲨头人身,皮肤上点点斑纹,十足的妖怪之相,冷醉尘明白过来,这些就是海妖一族了。 两个鲨妖本来一边聊天一边巡逻,鲨妖甲忽然见前方有一亮点,鼻中嗅到两道灵气自远而近,再仔细一看,正有一大一小两个道士结伴而来,看那小道士手上还拿着避水珠,不问可知这二人必有所图。 这鲨妖心中高兴,自道老子刚当上巡逻兵,尚无军功在身,不知何日才能升得上那小队长去,一想到小队长的职位他就心里痒痒,不仅不用天天四处巡逻,还有手下士兵贡献的各种美味鱼虾之肉,最重要的,还能得到那些漂亮的鱼妖青睐,实在让人羡慕。 鲨妖甲越想越觉难耐,心想今日这两道人不正是送上门的好处么,当下正了正铠甲,手上握紧钢叉,眉头一皱,猛的向前冲出几丈,口中大喝道:“呔,你这两个妖道,前来东海珊瑚宫有何企图,爷爷我……” 就在他冲出之时,鲨妖乙也看到了情况,仔细一看那两个道人相貌,顿时惊骇莫名,心中正感恐慌之际,耳中猛听见鲨妖甲已经出言骂出,立即惊出一身冷汗,立马运足了所有真元冲到鲨妖甲的背后,掐住他的脖子就往后拖。 鲨妖甲骂得正爽,却突然被同伴掐住脖子,出不了声,挣扎之下见脖子稍有松懈便立即道:“你干什么,待我去收拾那两个妖道,唔,唔……” 鲨妖乙连忙用另外一只手把他的嘴捂住,在他耳边轻声喝道:“你瞎眼了吗,那是随心居归阳子。” 鲨妖甲用力搬开捂着他嘴的手,奇道:“归阳子?归阳子又是什么东西?” 鲨妖乙连忙道:“你才当兵两年,还不知道,这归阳子是来找我们大王的,你开口就骂他,小心……” 鲨妖甲哼了声道:“那又如何,这里可是我们珊瑚宫的地盘,就算我骂他,又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眼中突然看见一只小鱼以奇绝的速度向他冲来,一时躲避不及,正好被那只小鱼撞在了肚子上,化作一团肉泥。而那鲨妖甲猛觉肚子上一股大力袭来,身上铠甲顿时破碎,又有一道内息如针一般扎进体内,瞬间就把他体内真元搅和得混乱不堪,最后扎进他的妖丹之中。 “噗……”鲨妖甲喷出一口蓝色鲜血,体内疼痛如绞。 鲨妖乙见状连忙拖着他后退,两妖耳中却清晰传来一个声音:“尔今日出言不逊,毁你十年真元,再有下次,取尔性命。” 鲨妖甲喘气问道:“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鲨妖乙道:“就算你没见过肯定也听说过,他与我们大王相交百年,往日每过十数年必定要来一次……你知不知道右将军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你知不知道左将军那只角是怎么断的?你知不知道以前珊瑚宫前右首那只石龟是被谁一掌击碎的?你知不知道……” “是他?” “不错!” “我怎么……我怎么他娘的这么倒霉!” 归阳子在抛下那句话之后,便带着冷醉尘扬长而去,丝毫不去理会。冷醉尘将那句话听在耳中却是心潮澎湃,暗道取人性命只在一念之间,这是何等的霸道。 第五十三章 斗法(下) 前方不时有一队队的虾兵蟹将巡逻而过,但那些妖族士兵见到归阳子皆面露畏惧之色,也不上前阻拦,而是从旁匆忙避走,像是见到煞星一般。归阳子也不在意,只是带着冷醉尘向前而行。 两人行至一片空旷海域之时,发现那里有上千妖族士兵正在操练,一时整个海底法宝乱飞,劲气四射,好不热闹。 归阳子对冷醉尘道:“师弟稍等片刻。”说完往前稳稳一站,伸手虚招,只见有几样法宝顿时失去了控制,跌落于地,其主人大惊之下,环顾左右,便看见了归阳子与冷醉尘二人。那些妖族士兵立即停止了操练,迅速的集合部队,排列成几个方阵。 归阳子却是负手而立,仿佛没有看见那些士兵。 这边厢五个带头的海妖将军道行不低,在归阳子与冷醉尘到来之时便已经察觉到,部队刚一整合好,五个将军便凑在了一起,其中一个小声道:“难得安生一段时间,这个煞星怎么又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立即接道:“还能怎么办,这煞星每次一来就搞得我们珊瑚宫天翻地覆,我立马去通知大王,你们四个先去应付着……” 说完也不待其他四人答话,急急往深处而去,其他几人拉都拉不住。左首那将军道:“这厮将军也当了百多年,怎么胆量还这么小,跑得倒挺快。” 其他三妖立即同声附和,可嘴上虽这样说,四双眼睛却盯着那离去之人,眼神中一片惋惜之色,心头却在恨自己怎么反应没有他快? 不得已,四个将军也只有硬着头皮,整了整身上盔甲,缓缓向归阳子所立之处行来,尚有二三十丈,却已抱拳称道:“归阳真人久违了,许久不见,我们倒还有些挂念,今日终于能一瞻真人风采,实乃幸事,不知今次真人仙驾至此,有何贵干?只要真人吩咐一声,我等立即去办。” 归阳子淡淡道:“也没什么事,我闭关十载,日前不久才出关,许久没来了,今日来找古兄叙叙旧。” 四个将军面色一凛,其中一人正色道:“真人闭关十载,修为必定又精进不少,随心居道法通天,真人这次潜心苦修,想必已参得天机,羽化飞升指日可待,实在可喜可贺。” 归阳子淡淡一笑,并不接话,四个海妖将军顿感尴尬,其中一个看了看归阳子身后手握避水珠的冷醉尘,又道:“这位小哥倒是眼生,莫非是真人之徒?” 归阳子接道:“归尘乃是我师弟,今日带他出来闲逛一番,增长些阅历。” “小哥能拜入随心居门下,必定是天资奇高,看你神光内敛,真元不露,相貌堂堂,实有谪仙之资,恭喜恭喜。”一时间四人七嘴八舌的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冷醉尘目瞪口呆,稍一定神,才想起回礼称谢。 冷醉尘心中倒是奇怪,看这四人服饰,在海族军中品衔不低,为何还如此卑躬屈膝,谄媚至极。这几个海妖将军道行比他高出甚多,又怎会看不出他修道并不久,却极尽马屁之能事?再说他们对师兄归阳子如此恭敬,怎么只在这里叙话,却不邀师兄去府中坐坐,这又是何道理? 正当冷醉尘奇怪之际,猛觉前方一股极强的劲力扑面而来,而这时眼前四个海妖将军面色一松,吐出一口浊气,有种完成任务般的欣喜。 只见百丈开外当前冲出一人,头戴二龙戏珠冠,身着赤金玄宝铠甲,手提银色钢叉,携着滔天气势猛冲而来。 冷醉尘只听旁边有位将军轻声道:“大王已经多年未动用过绝神叉了,想不到这次居然会带着。” 冷醉尘立时便知,对面那当先冲出之人,定是他们口中称道的大王,这块地盘的龙头,再想到刚才归阳子口中的古兄,这大王应该就是修道有成的大妖。 那妖王也不说话,身还未至,手中绝神叉随手一舞,海水立即翻腾不已,一道淡淡的银光划破海底的阴暗,带着绝强真元向归阳子所立之处攻来。 冷醉尘吓了一跳,方才还听他们口中古兄归阳真人的叫得尚好,怎么那妖王见了师兄的面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攻击? 那四个将军见状立即驱身后退,神色平静,不急不缓,仿佛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 归阳子转身对冷醉尘道:“师弟你且站在一旁,待我去会会古兄。” 说罢归阳子从袖中摸出一柄尺长短剑,提在手中随意一摆,已化作三尺长剑,也不见手上如何作势,长剑轻轻一划,轻而易举将那道劲气消弭于无形。 转眼间两人相距已不足五十丈,归阳子突然抛出手中长剑,手上连掐数诀,右手一指,长剑带着淡淡青气,以迅雷之势向那妖王当胸而去。 冷醉尘看得清楚,归阳子所用的正是道家上乘的驭剑术,剑上附带的青气乃是随心居法诀中的葵水乙木剑气。 那妖王不慌不忙,双手隐现金色,紧握绝神叉携万钧之力击向飞剑。 兵器相交,立时响起金铁交击之声,从两物相接之处亮起一个光点,迅速的扩散开去,点点波纹并不巨大,但所过之处必是摧枯拉朽,海底珊瑚巨石纷纷炸裂,波浪翻滚不停,整个海底都为之晃动不已。 冷醉尘见四个将军又后退了一段距离,连忙又后退三十丈。 仙剑被击得向后飞出,归阳子真元激荡之下身上道袍皆尽鼓起,手上又掐了一诀,远处仙剑突然光芒大作,照亮四周,剑身亮起数道龙纹,吞吐不定,眨眼间归阳子已出现在仙剑之侧,剑上刺眼光芒照得他清晰无比。归阳子一把抓住剑柄,手腕一转,分毫不顾四周劲气,身体如陨石下坠,一剑击向下方的妖王。 只见一个光团迅速下落,冲入底下那片茫茫海浪之中。妖王已是严阵以待,身体半旋,手中绝神叉化出一道弧形轨迹,也亮出银色毫光,抗击而来。 两点光芒相交,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石块纷飞,海底尘雾弥漫,一时间看不清情况。那些炸起的石块四下纷飞,远处那群海妖士兵一时躲避不及,遭受了池鱼之殃,有的被石块击中,立时哀号一片。 随即光芒暗淡下去,现出两人身形,那妖王所立之处的海底已变成直径十数丈的大坑,仙剑与绝神叉上光芒闪烁不定,显然两人这全力一击甚毫真元。 再看之下,坑中只有妖王一人,而归阳子却已在其上方百丈之处。不等下方妖王缓气,归阳子脚踏七星,双臂动作不停,手上不停掐诀,剑尖往下方一指,海水半空中突然迸发出数十道水桶粗细的闪电,闪烁着臂粗电芒,呈圆型直直轰下。 冷醉尘呆呆的看着,他没想到随心居的雷法修炼到极处竟有如斯威力。 一时海底亮如白昼,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数十道闪电之下的妖王身上。 只见妖王抛出手中绝神叉,口中念念有词,那绝神叉顿时变幻出数十把,升空而起,一一对应那雷电而去。 点点相击,化作震耳欲聋的雷声起伏不停,海水如沸腾了一般,冒出巨大的气泡,不时有闪电旁射而去,周围那些没躲得开的妖族士兵只叹时运不济,又是倒下不少。 冷醉尘躲在一棵巨大的珊瑚后面,从缝隙中观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那数十把绝神叉抵挡住了闪电之后,又聚拢过去,合成一把,飞到妖王手上,转瞬间归阳子周围突然出了几十个妖王将他包围,皆手持绝神叉向归阳子攻去。 此乃化身之法。 归阳子环视一眼,淡淡一笑,伸手拍出一符,那符顿时化作一片黄色光芒将他包裹其中,而他长剑侧挥,光线一亮,海中突现数十个归阳子,各自向那数十个妖王冲去。 场面顿时更显磅礴。 兵器相交,真元劲力飘荡不定,里许内的海水都开始翻腾起来,其间无论人还是妖,皆不敢立足。 恍然间只听妖王惊疑一声道:“咦,你已达化虚之境?” 归阳子淡然一笑,道:“正是。” 突然间数十个归阳子又合而为一,只见他面色一整,喝道:“接我最后一招!” 数十个妖王也自不见,转眼只剩一个妖王顶天立地般站立海底,手中绝神叉横挥,大声喝道:“放马过来!” 归阳子屏气凝神,长髯飘起,体内真元齐聚,恍惚间其足下似有青色莲台若隐若现,顶上有三花残象,那长剑挥动之时也带有风雷之声。 妖王看得真切,那足下隐现莲台,头顶若有三花之象正是道法达大乘之境所生,由此可见其修为已是可望天界之门。 见此情景,妖王也是不敢大意,身体之中内丹急速转动,一身真元早已蓄势待发。 只见归阳子长剑虚指,一道宝光冲天而起,指上不停,连掐几诀,口中大喝一声道:“接我神霄雷。” 海底骤然亮起,几道白光刺眼至极,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其声势比刚才大了何止百倍。 只见几十道巨大的雷电扑闪而下,其声之巨,其威之猛,直令人目眩神移。那些海族士兵已是目瞪口呆,浑然忘了身在何处,更忘了那闪电之下站着的,乃是他们的大王! 那几十道雷电劈至一半,在空中突然汇合到了一处,形成一道直径足有百丈的绝大闪电,仿如那九天之外的神雷,咆哮着向妖王劈去! 冷醉尘心神早已为之所夺,这是何等的通玄手段,方能制造出如此壮观景象? 那妖王见神霄雷气势如虹,当下也是豪气顿声,猛然喝一声道:“来得好!” 此声竟能传进旁观者耳中。 只见妖王随手一抛,那绝神叉顿时化作一支小钗自行飞到他的发髻之上,同时他张口吐出一颗鸡蛋大小色作赤红的圆珠,旋转不停,向上反击而去。 这东海妖王,已将妖族等同于性命的内丹吐出! 冷醉尘呆在海底:“有必要这么拼命么?” 第五十四章 幻象(上) 银色闪电与赤红的内丹相撞,犹如海底蓄积了几万年的火山喷发一般,其声震耳欲聋,滔滔威势以那内丹为圆心向外辐射而出,翻翻滚滚无休无止,四周所有观看之人都被那浪潮带出了两三里外。海底开始地动山摇,不少地方裂开一条缝,猛烈的地火从底下汹涌而出,转瞬间已把周围的海水煮得沸腾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道雷电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又过了许久,海底才算稍微平静了一些。冷醉尘从地上爬起来,按了按被飞起的石块撞在身上的伤处,耳中听到旁边那四个将军其中一人呐呐的言道:“这哪是切磋,这根本就是玩儿命啊……” 另一个接道:“大王连内丹都吐出来了,以前可从没有这么激烈过,看来这次大王没有占到一丁点便宜,也不知以后是福是祸……” 又一个道:“此话怎解?” 方才那个又道:“若那归阳子以后经常来和大王切磋,我们岂不是都要遭受那无妄之灾?但如果那归阳子胜了大王半分,嘿嘿,或许会觉得失去了挑战性,以后就不再来了,那就天下太平了!” “胜了大王?”其中一个惊道:“我们大王早已是地仙级大宗师,统领东海妖族上千年,还会输给那归阳子?” 先前那个道:“我们大王统领东海妖族千年,法力自是通天,只是那归阳子资质极高,虽以前每次都是战败,但他每战一次必有精进,况且随心居道法的确玄奥非常,自不是我等所能揣摩,不过世间道法能与归阳子相若者又能有几人……你们不要在此妄论是非,被大王听到可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大哥英明!”其他三个立即附和。 那边归阳子已将仙剑收起,站在妖王身前不远处。妖王看了看归阳子,眼中却精光大盛,狂笑三声道:“痛快,痛快!” 两人竟然都没事。 分不出输赢,这不是白打了么,冷醉尘心头腹诽。 归阳子走上前去稽首道:“多有得罪,望古兄海涵。” 妖王又是大笑道:“兄弟哪来话来,我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过了,十几年不见你,我实在是有些手痒,今日终于能舒活筋骨,又怎会怪你……倒是兄弟你已入化虚之境,羽化飞升指日可待,为兄可要恭喜你了!” 归阳子淡淡道:“金丹大道苍茫如海,我又哪敢妄称参透天机,只求今生能过得舒服惬意,便已足够了。” 妖王笑道:“兄弟说得是,如果每天都能痛快的过,和那神仙又有什么区别,哈哈……走走走,我们几年不见,可要多喝几杯。” 旁边的妖将妖兵听到这句话脸上都有些抽搐。 归阳子淡淡笑道:“古兄说得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转身对远出的冷醉尘道:“师弟,到这里来,我给你引荐一下。” 冷醉尘闻言立即行了过去,抬眼才看清了妖王的长相,面相颇有些凶恶,不怒自威,皮肤微微发红,两只眼睛大如铜铃,此刻长发凌乱,不过举手投足间尽显枭雄本色。 归阳子道:“古兄,这是我师尊五年前才收的徒弟,天资绝佳,道号归尘子……师弟,你眼前这位便是统领灵界东海万千妖族的妖王古四海,你可要多多亲近,日后行走东海,还要靠古兄多多照顾。” 这妖王……又是什么妖? 冷醉尘心思电转,却立即躬身道:“归尘见过古妖王。” 古四海大笑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与你师兄相交莫逆,与你师父逍遥真人也是旧识,你既是归阳老弟的师弟,叫我一声大哥即可,以后小兄弟若到东海游玩,只要报上我的名字,横着走都可以……哈哈,走,走,去我那里喝几杯。” 冷醉尘连忙称谢,心中却是有些吃惊,听方才那几个妖将口中所言,好像归阳子经常到这里来和他切磋,师兄和这古四海既是莫逆之交,刚刚又怎会以命相搏,这又是哪一类型的友情?不过这东海妖王乃是一方枭雄,难得的是没有什么架子,看他性情倒是个直爽的大妖,更为庆幸的是自己靠师兄引荐就成了这妖王的小兄弟,以后在这东海海域行走,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吧? 看来随心居这个宗门,看似人丁单薄,却实在是一棵参天巨树。 也不管身后那片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战场,古四海拉着归阳子和冷醉尘就往深处行去。 行不多远,转过一座海底高山,冷醉尘只觉眼前一亮,顿时被眼前精致而又磅礴的宫殿群所吸引。 只见此宫殿群整体泛着莹莹光芒,明亮却不刺眼,各宫殿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墙上尽画祥瑞之图,柱上尽雕灵禽仙兽,栩栩如生,仿如真实。近看精致巨细,远观宏伟富丽,美仑美奂,直若天上仙宫。 当先大殿门上刻有三个古篆,名为珊瑚宫。 冷醉尘只见过玄心宗与无忧阁,再看这珊瑚宫,虽不比玄心宗庄严肃穆,也不如无忧阁错落有致,但其胜在精美细腻,让人恍惚间心生身在天庭之感。 身旁的归阳子见冷醉尘表情痴迷,遂道:“这珊瑚宫是一个整体,乃是由珊瑚灰揉以海底玄精铁浇铸而成,海水不侵,坚固异常,仙器难破,相传是上古真仙修炼的洞府所在。” 冷醉尘茫然的点了点头,方回过神来,看了看古四海,心中不觉有些好笑,这妖王生得粗犷豪放,和这珊瑚宫相较,简直是格格不入,也不知他怎习惯住在这里。 只听那古四海哈哈笑道:“传说这珊瑚宫中隐藏了一个绝大秘密,只是此宫历代主人都参透不出,老古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其实我倒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太娘们气,又不是女人,要这么漂亮干什么,只是我那女儿很是喜欢,刚好七百多年前这珊瑚宫的主人,一只修了一千八百多年的鳖精被天劫所灭,我才率儿郎们杀过来夺了这宫殿,不过住久了倒也习惯了,走。” 冷醉尘抬脚踏入宫殿,果然宫内没有一滴海水,而身在天庭之感更为强烈,联想到这宫殿竟是一个整体,心道也不知是哪位上古真仙用这等手段,耗去多少年月,方才造成了这个宫殿,想到那真仙的通天法力,实在令人咤舌不已。 这时古四海对冷醉尘说道:“小兄弟,我女儿喜欢四处游玩,前不久刚好去南海那只老龟家里做客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只能说你运气不好了。” 冷醉尘奇道:“此话怎解?” 归阳子哈哈笑道:“古兄的女儿祝珑仙子不仅生得是美若天仙,而且一身通玄法力也是造化惊人,不亚于古兄,四海之妖莫不是对她垂涎三尺,你以后见到自然就知道了。” 古四海也哈哈笑道:“没错没错,我女儿的相貌那是没得说的,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一甲子前北海那冥老妖还差人来提亲,想让我女儿嫁给他大儿子……哼,他倒是做得好梦,也不看看他那儿子的熊样,我女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除非我女儿瞎眼了还差不多,结果他差来的人被我赶跑了,我回话他说若是他把北极神光送给我,我倒可以考虑考虑这件事情,哈哈……” 冷醉尘心里却暗道对方的儿子长得丑陋,但看你这个样子,不用看也猜得到你女儿再美也漂亮不到哪儿去,或许只是在这些妖族眼中的美若天仙吧。 归阳子道:“那北极神光可是他北海的镇海之宝,这聘礼,鲛兄你要得确实不小,哈哈……不过你们都是一方妖王,就不担心因此结怨?” 古四海傲然道:“就算结怨他又能如何,当年我抢这珊瑚宫时,找他借兵他都不愿,要不然我那些儿郎们也不用战死上千,他恁的小气,我实在看他不惯,哼,他也只敢在那北海称王称霸,我谅他也不敢到我东海来撒野!” 归阳子淡淡道:“古兄豪气冲天,这东海妖王之位,确实非你莫属。” 说话间三人已行入正殿,此殿甚为广大,不时有美貌鱼妖穿行而过,想必是珊瑚宫的俾女,见古四海带客人而至,立马斟茶送上。 古四海大手一挥道:“把茶撤了,拿酒来。” 那些鱼妖立即撤下茶水,又献出几坛美酒。拍开泥封,立时酒香四溢,沁人心脾,还未入口,酒香已是醉人。 归阳子又道:“师弟,此酒是用海底异花酿成,实为世间少有,你不妨多喝几杯,自能体会其中妙处。” 古四海笑道:“今日痛快,我们不醉不归。”说罢端起一大杯就灌了下去。 冷醉尘见状也不客气,端起玉杯一饮而尽。酒一过喉,冷醉尘只觉一股清流淌过,心神为之一爽,初时还不觉什么,稍过片刻,立时有道热火自腹中冲起,散至四肢百骸,温温热热甚是舒服,此酒后劲不小,那酒香在口鼻之间缭绕不去,回味无穷,脑袋中产生轻微眩晕之感,已不知身在何方。 “好酒!”冷醉尘不由得大叫一声。 “哈哈,既是好酒,那小兄弟多喝几杯。”古四海面有得色。 修道之人非是常人,寻常美酒对于修士来说实与淡水无异,由此可见,这酒的确是极品。 那古四海高兴异常,频频举盏,冷醉尘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酒意上涌,双目通红,舌头已不利索,连话也说不清了,最后只凭一点模糊神智端杯直饮。又是一杯下肚,冷醉称耳中嗡的一声,终于不支倒下。 但愿一醉不复醒,哪知人间为几何。 第五十五章 幻象(下) 这一觉竟是无梦,直至次日方才醒来。 冷醉尘睁开双眼,并没有宿醉之后的口干舌燥之感,反而是双目清明,舌底生津,回想起那美酒味道,又有些心动。 以手支撑坐了起来,冷醉尘发现自己所卧之床竟是一块直径丈许的龟壳,身下垫的是不知名的柔软海草,身上盖的是奇异丝被,屋内并未摆放多少物品,但仅有几件却各就其位,简单大方,不失贵气,想来这便是珊瑚宫的客房。 冷醉尘下得床来,门外立时有只小鱼妖跑了进来,轻言道:“公子醒了?” 这只鱼妖双目灵动,生得娇艳可爱,但人身鱼尾,尚未修炼得完全,不过那鱼尾轻轻摇摆,倒别有一番味道。 冷醉尘点点头道:“恩,你们珊瑚宫的酒美味非常,我一喝便上瘾了,可惜酒量浅薄,没喝多少便醉倒,也不知睡了多久。” 那只小鱼妖答道:“公子睡了将近一天……那酒是我们公主亲手所酿,大王平时也不多喝,只有在心情大好或是贵客登门是才喝上一些,公子可是好口福。” 冷醉尘淡淡笑了笑,道:“公主?可是你们大王的女儿?” 小鱼妖笑道:“对呀,我们大王就公主一个女儿,不是她还会有谁。我们公主兰心慧质,貌若天仙,很得大王宠爱呢。” 冷醉尘淡笑不言,向小鱼妖点了点头,便欲出门而去,那小鱼妖又道:“公子稍等,大王和归阳真人出宫游玩去了,归阳真人留话给公子,说让公子在宫中等他回来。” 冷醉尘问道:“那我师兄可曾留话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鱼妖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归阳真人倒没提,不过大王和真人去的地方不远,想必今日便会回宫……公子若是觉得无聊,可在宫里转转,我们珊瑚宫可是很美的。” 冷醉尘想了想,道:“也好,不过会不会有些唐突?” 小鱼妖笑道:“公子是贵客,又怎会唐突。” 冷醉尘道:“如此便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鱼妖答道:“奴婢听雨。” “好名字!”冷醉尘点头道。 “谢公子赞赏,这也是公主给奴婢取的。”听雨双颊有些羞红,更增可爱。 当下由听雨做向导,冷醉尘跟着她在宫中闲逛,直看得冷醉尘心旷神怡,仿如漫步天庭。 不多时二人已逛到正殿之后,来到一处偏殿门前,只见此殿修饰非常精美,殿门紧闭,上雕仙女摘花图,娴静飘逸,如诗如画,横梁上镶嵌一面尺圆铜镜,旁边略作修饰,却是简洁大方。殿前有个小花园,里面栽种着许多奇花异草,冷醉尘也叫不出名字,只觉花香扑鼻,清淡悠远。花园正中间却是种有一蓬绿竹,竹身细长,其叶色翠,入眼自生清新之感,可知这栽花种竹之人匠心独俱,殿门前左侧丈许处立着一方嶙峋山石,约有四五尺高,色呈墨青,侧面有裂痕,但表面似有宝光流动。 听雨在一旁道:“公子,此殿便是我家公主的寝宫,公子不便进去,还望海涵……这里平时只有公主一人居住,我本是住在前殿,但公主出外游玩,便嘱我打扫寝宫,浇灌花木,所以这几日我住在此处。” 冷醉尘微微点头,也未说话,随意看了几眼,眼睛便盯着立在仔细打量,好似看到什么宝物一般。 听雨见冷醉尘看着那方山石目不转睛,眼神闪烁不定,脑中似有所思,便轻笑道:“此石名为天灵,相传自天界陨落而下,坠入灵界时带着仙灵之力,听公主说当时还引得许多修士争抢,这可是公主耗费好大力气才从千百修士手上抢来,不过也不知有何妙用。这园中所种花草皆非俗物,不过公主却对这天灵石偏爱非常,也不知是何原因,我擦拭之时也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岔子被公主责骂呢。” 说完又是低头轻笑一声,没听见冷醉尘回话,听雨心中奇怪,抬头望去,却看见冷醉尘口中轻微喘息,眼神一时热切一时冰冷,双目赤红,状似痴颠。 “公子,公子……”听雨连喊数声,冷醉尘却枉若未闻。 方才就在冷醉尘眼神扫过那天灵石的时候,忽觉那石头的表面青色如墨散开,瞬间便已布满了整个世界,冷醉尘的目光被牢牢定住,直直的看向那片充斥天地的青色中心。 那中心有一个光点,慢慢的荡漾开去,驱散了四周的黑雾,露出一片纯净的空白,却显示着另外一个奇异的画面。 淡淡的云雾缭绕之中,是一片巍峨的群山,清流小溪,映带其间,灵气逼人,空中时有青鸾仙鹤飞过,山中偶现灵兽异宝踪迹,好一派仙家气象。 画面渐渐拉近,往群山旁侧那被云雾遮挡严实的一处掠去,穿过那重重仙气,出现了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峰上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峰顶松柏傲立,仙气缭绕。 画面猛然拉远,只见那山峰之顶青松之下有一团模糊的青色,给这孤绝的山峰增加了一丝生气,但仔细看去,却看不清楚到底那团青影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整个画面以迅雷之速往那峰顶青影冲去。 这快速的一幕在冷醉尘的眼中极为清晰,云雾群山飞速倒退,向后掠过,冷醉尘只觉仿佛是站在天上看那芸芸众生,悠悠几万年时间在眼前一晃而过,极快,又似极慢。 就是这眨眼的瞬间,冷醉尘仿佛已度过万年。 画面终于定格在峰顶青影之上,冷醉尘只觉自己已融进这片青影,不知是这青影扩散出来,还是自己被吸入了画面。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疑问:这团青影……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 这个疑问迅速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将他带入神智不清的状态。 突然间幻象全部消失,冷醉尘也在瞬间回过神来,耳中传来听雨的叫声:“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轰的一声响过,眼前一时青光大盛而又迅速暗淡,接着便是听雨的尖叫声,冷醉尘定了定神,却见那方墨青色的天灵石竟寸寸炸裂,山石碎片散落一地。 “这可如何是好,天灵石怎会炸裂?公主回来一定饶不了我的……呜呜……”听雨见此情景,慌忙之下已掩面哭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 冷醉尘又将这个疑问想了一遍,心中猛的一痛,胸中气血上涌,“噗”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冷醉尘的身子晃了两晃,终究还是站住了。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深邃,似要透过重重迷障,看向那万年之前。 听雨只看到冷醉尘状似颠狂的盯着那天灵石看去,然后天灵石便炸裂,接着冷醉尘吐血,她一时无法明白过来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见冷醉尘受伤,她停止了哭泣,机械的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说罢便走过来伸手欲扶,冷醉尘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她,转眼看到听雨脸上因心急而流出的泪痕,吸了一口气,压住胸中翻腾的血气,道:“此事因我而起,与你无关,等你家公主回来你就照实给她说,她必不会责怪你。” “这……” “你无须担心,你家大王性情直爽,想来公主也不是小气之辈……这天灵石稀世罕见,我也无力赔偿,就算我欠你公主一个人情,日后我定当偿还。” 说罢冷醉尘不再言语,而是循路折返,又回到他醉后休息的客房之中,取出怀中沉香玉放在一旁,盘腿坐于床上,运起随心宝鉴心诀,开始调整有些混乱的内息真元,渐渐进入忘我境界。 而在冷醉尘的心中,却压抑着另外一个疑问:为何会有这等幻象? 归阳子回来的时候,冷醉尘仍在沉思,虽是毫无头绪,也有些莫名其妙,但冷醉尘还是忍不住要去想,尽管没有结果。 这时古四海和归阳子走进房中,那古四海说道:“那天灵石虽深得珑儿喜爱,但终究是死物,何况那也并非一定与你有关,许是不应放在海底之故……小兄弟你不必挂怀,我与珑儿说说便是。” 看来他们回来之时听雨已将这件事情禀告于他了。 冷醉尘躬身道:“归尘无知,那天灵石本是公主偏爱之物,发生如此事件,归尘实在惭愧,他日若有幸见到公主,归尘一定当面致歉。” 古四海哈哈笑道:“无妨,倒是听说小兄弟你受了伤?” 冷醉尘道:“调息之下,已无大碍。” 归阳子看了看冷醉尘,见他确实没有大碍,这才对鲛王道:“古兄,我们已在此盘恒两日,宗门还有些俗务,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古四海笑道:“好,兄弟既然有事,那我就不多留了,盼道兄常来相聚,我们再大醉一场。” 归阳子淡笑道:“正当如此。” 当下古四海将二人送出宫外,归阳子与冷醉尘拜别而去。 途中归阳子为冷醉尘查验伤势,见已大体恢复,便道:“那天灵石我也见过,实为天地灵物,却并无凶厉之意,为何会寸寸炸裂,还引你受伤,这是如何一回事?” 冷醉尘正欲将那突生的幻象告诉归阳子,却又心中一动,口中道:“或许是我心有魔障,具体缘由……我也不知。” 第五十六章 白狐(上) 几日过后,冷醉尘伤势尽复,可那震惊其心神的奇异幻象却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他思来想去却也无法明白其中的道理,几乎不用思考冷醉尘也知晓这件事情必定与自己有关,要不然那身为天地灵物的天灵石怎会最后寸寸炸裂,可让他不解的是他以前可从未去过珊瑚宫,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情,冷醉尘毫无头绪。 不明白,但也不愿向师尊讨教。 除了惊奇之外,更多的却是茫然,那是一种对未知事物完全无力掌控的感觉,令冷醉尘心神不宁,他不想去想,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或许,那天灵石是在向他传达什么信息? 冷醉尘自嘲的笑了笑,那天灵石虽是天材地宝,却还并未通灵化人,况且从来没有接触过,又怎会向他传达什么信息,他感觉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望了望窗外清冷月色,冷醉尘盘腿坐好准备继续修炼,可尽管眼睛闭上了,心神却无法沉寂下来,那团朦胧的青影在他眼前晃个不停,挥之不去,冷醉尘突然感觉一阵烦闷,一口浊气郁积在胸口处,令他难受至极,冷醉尘猛的睁开双眼,张口一声清啸发出,声震四野,划破静夜。 此时归幽子正在夜读,突然间窗外传来一声长啸,其声清越,其色如金,她心中微微一愣,随即想道:“没想到这还没过多少时候,师弟的功力又精进了,实乃天纵之材。” 张口叫出一声之后,冷醉尘只觉心中烦闷之气已去不少,回复了一些清明,心神也逐渐安宁下来,真元循环不休,隐隐有增强之势。正在此时他耳中忽然听到逍遥真人淡然的声音:“道本无心得之,勿以有心求之。欲求而不得,不求而自得。” 闻得此言,冷醉尘细细一想,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几日来淤积在脑海中的结突然间打开,虽然究其根源仍是不明所以,但他却不再心烦意乱,无法安神了。冷醉尘自是知道其师逍遥真人正在出言开导他,为他指引前路,当下集中心神,抱元守中,开始修炼起来,不过一会儿便神气合一,入定去了。 远处竹屋中品茶夜读的逍遥真人眼中一片欣慰之色,这冷醉尘虽然从小在海盗群中长大,手上沾染不少血腥,却难得的是心性坚韧,悟性上佳。其实逍遥真人也不知是哪位祖师降下天诏要将冷醉尘列入门墙,不过随心居向来遵从道法自然,所以他也从未深究,单看冷醉尘的根骨,倒也不至辱没随心居道法绝学。 一道白影闪过,避开旁边的尖锐山石,转个弯便不见踪影,紧接着一道灰影随即而至,带着血腥凶厉的姿态跟着那白影划过的痕迹追了过去。 一白一灰两道身影便在这林间追逐不休。 冷醉尘正在林间漫无目的的随处走走,感受着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气息,他也不知这样做对道法的修炼有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心胸之中却是舒爽不少,那入眼处大自然的美景实在有清心宁神的功效。 灵禽异兽追逐嬉戏的情景在海岛之上随处可见,冷醉尘早已经习以为常,不过眼前这两只异兽的追逐却带着搏杀的信息,正往冷醉尘所立之处奔来。很显然这是猎杀,冷醉尘很清楚,因为当年他曾多次做过同样的事情。 天地万物自有生存法则,对此冷醉尘深以为然,所以从来都是冷眼旁观,今天他也没有干预的打算。 可再看一眼,冷醉尘心中有根弦突然间被轻轻触动,他的眼神汇集在前面那只慌忙逃命的白影身上,他看得清楚,那是一只白狐。 一只很漂亮的白狐。 在冷醉尘的记忆中,他曾经见过几次白狐,初时还不肯定,但当他看到那只白狐的眼神,感觉到它的气息时,他瞬间就很肯定这只必是在他身边出现过数次的白狐。 尽管它的眼神不再如五年前那般妩媚。 在他当年被天雷击中倒下之时,这只曾白狐慌忙的奔至跟前,离开时的叫声带着轻吟安抚的意味他直至此时仍记的很清楚,其中夹杂的关心也曾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对于那份善意却已潜入冷醉尘的心中。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冷醉尘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此时那只白狐已经是强弩之末,长时间的逃跑已导致它体力透支,相信若无意外,再过片刻便会被它身后那只凶兽捕杀。 可既然是被冷醉尘见到,又如何会没有意外。 那只白狐似是有意向冷醉尘奔来,也许是慌忙奔跑之下没有注意到,也许是躲避,也许是求救……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冷醉尘盯着白狐身后的异兽,微微抬起了右手,无声无息,就在白狐窜过他身旁的刹那,右手猛然下落,强劲的真元击在地上,带起一阵狂飚,四周落叶飞散。 后面那只异兽灵觉敏锐,反应迅速,立时口中喷出一道白雾撞在冷醉尘的真元上,顿时又是劲风四起,冷醉尘也不由得晃了两晃。 冷醉尘吃了一惊,他本无杀意,只想吓跑妖兽救得那只白狐性命,却没有想到眼前这只不起眼的凶恶小兽妖力竟然不低,显然是成妖已久,冷醉尘登时紧盯住眼前这只妖兽,全心戒备。 那只白狐并没有跑远,而是躲在不远处一棵大树后,只伸出一颗头,看着对峙的冷醉尘和妖兽。 那妖兽头颅低垂,俯身而下,龇牙咧嘴,双目死死的盯着冷醉尘,腰腹紧绷,后腿有些轻颤,显然已蓄满了全身的妖力。而冷醉尘却是负手而立,不做任何姿态,但眼神也是牢牢的锁定在妖兽身上,藏于背后的右手上捏着一张金符,全身的真元已提至极处。 二者都在等待对方猛烈的攻击。 一片落叶从顶上缓缓飘落,却在即将落地之时被四周充斥的元息撕成了碎片。 “嗖”的一下,那妖兽已不在原地,带着满身的妖气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冷醉尘,一张利爪向他面门抓来。 冷醉尘身形一晃,滑至妖兽右侧,一拳击向其腹部。 “砰”的一声,却是冷醉尘的拳头打实在妖兽右腹,挤爆了妖力和真元的缝隙所发出的声音。 妖身坚硬,倒是震得冷醉尘的五指有些发麻。 这妖兽多少年的道行?竟对冷醉尘蓄满真元的一拳毫无反应。 那妖兽一落地立马又扭身攻来,口中又是一团白雾喷出,雾中隐现点点冰寒亮光,带着些许腥味。 直觉告诉冷醉尘那些冰寒的亮光非常危险,他赶紧扑倒在地,倒地之后又是一个翻滚,却正好被妖兽横飞的尾巴扫中背部,冷醉尘如被大锤击中,还未起身口中已喷出一口血雾。 都固元境了,还打不过一只尚未化形的畜生么?冷醉尘心中直骂娘。 怪异的是,在冷醉尘受伤时那妖兽却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停下动作,盯着冷醉尘。 猫耍耗子么? 冷醉尘缓缓的站起,大脑却在急速的转动,如何做? 等待片刻,冷醉尘突然左手掐诀,右手拍出一张上皇引雷符,符纸如箭般向妖兽射去,但还未等天雷落下,冷醉尘又是一张符纸拍出。 一道天雷轰然劈下,带着雷电无上之威向妖兽击去,第一张符纸才引来天雷,紧接着冷醉尘又拍出一张符纸……天雷滚滚而下,那妖兽左躲又闪,在十尺方圆内腾挪闪移,却终究没被天雷劈中。 冷醉尘也不管它,而是一张又一张的拍出金符……眨眼间,冷醉尘已拍出九张上皇引雷符,而只有四张引来天雷。 冷醉尘目光如电,手上不停,接着拍出第十张! 树后面的白狐双眼瞪圆,盯着冷醉尘的双手,也没见他有何动作,完全无法理解这冷醉尘到底是从哪里摸出符纸的? 轰的几声巨响,六道金符同时爆出金光,齐齐劈了下来。 那妖兽忽然警觉,自己在方寸之地腾挪,看似身影迅疾躲过了几道天雷,却在不经意间被未引爆的几张符纸包围,此时六道天雷同时劈下,以它五尺长的身躯,却再也没有了躲闪之处。 “吼……”妖兽被天雷击中了后背,剧痛之下发出一声嘶吼。 只见妖兽背上毛发焦黑,兽皮鲜血淋漓,四肢颤抖,全身的毛发如钢针般立了起来,可惜这妖身足够结实,居然没有倒下。 连续引发十道天雷,冷醉尘真元一空,双眼盯着妖兽,缓缓的后退几步,手臂挥动间掌中已握了一柄尺长的匕首。 救只狐狸而已,怎么就拼到这么严重?要不赶紧跑吧,让它继续去追那只白狐算了,我跟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性命相搏……冷醉尘心头想着。 但转瞬间冷醉尘又念起当日小白狐的关怀安抚,那种感觉很是特别,以致让冷醉尘坚硬如铁的心也有些悸动,如果真就这么逃离,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要不……再拼一下? 那妖兽的眼神越过冷醉尘的肩头望向躲在树后的白狐,两兽的眼神交错了一下,妖兽眼中一股莫名的闪烁,而再望向冷醉尘时双眼中已带狠厉,一声未发,猛的再次向冷醉尘扑来,而这次的速度却比刚才更加迅疾十分,这已是妖力全面爆发的时刻。 冷醉尘知道自己这次躲不过去了,刚才被兽尾扫了一下已让他经脉运行有些不畅,接着强行的连续拍出十张引雷符又耗去了太多法力真元,此时已无力再反抗。 “他娘的,我躲过那么多次阎王,不会因为一只狐狸死在这个地方吧?”冷醉尘心中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他没有用匕首去抵挡妖兽那抓向自己胸口的利爪,瞪大了双眼,用尽全力的刺向了妖兽的侧腹。 第五十七章 白狐(下) 这只匕首乃深海乙木精金铸造,内含精金之气,自带破法之力,这只未化形的妖兽应是抵挡不住吧。 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急切间一股微风自冷醉尘背后拂过,他匕首还未碰到妖兽,那妖兽却突然倒卷而回,如同撞上一面坚墙,弹了回去。 而身后那白狐张着狐嘴无声清啸的一幕,冷醉尘却是没有看见。 冷醉尘一下刺空,倒是被自己的力道带着前扑了两三步,而那妖兽落地之后一个翻身又是四肢站立,双眼望了望冷醉尘,那眼神没有了狠厉,却另有深意。 然后妖兽转过头,飞奔而去。 冷醉尘楞楞的看着妖兽离去的背影,有些茫然失措,良心发现么?还是不敢杀我?但刚才那凶猛的一扑可是杀意凛然啊…… 嘴中轻轻吐出一口气,冷醉尘后退几步坐在地上,背靠着山石,双手摊开,慢慢的放松下来,手中的匕首已不见踪影。 这修行的日子过得,还挺刺激……冷醉尘不禁使劲的呼吸了两口空气。 一条白影慢慢的走向冷醉尘,站在他前方三尺外停下来,一双灵动的狐眼盯着冷醉尘的双眼,头部微微偏转,嘴角似有笑意。 正是那只全身无一丝杂色的漂亮白狐。 冷醉尘定定的盯着白狐,也不说话,片刻之后,方才提气轻声说道:“现在安全了吧?今天为了救你这个小家伙,差点把命都丢了啊……以后你可要小心点,别再被那些妖怪追上。” 说完冷醉尘又轻笑了两声:“怎么你这双眼没以前漂亮了呢,没有那勾魂夺魄的风情了啊,呵呵……” 白狐的眼神闪过一丝奇怪的波澜,似是在忍住笑意,渐渐的一双狐眼荡漾开来,转眼间就化成了一道旋涡,把冷醉尘的所有心神都吸了进去。 “哎……怎么又变得这么醉人了,还是这么勾魂,真他娘的漂亮……” 冷醉尘口中已开始胡言乱语,骨头都有些酥痒起来。 白狐咧了咧嘴,夺魄的眼神瞬间消失,又变得平静而灵性。 冷醉尘慢慢的恢复了清醒,甩了甩头:“看来脱力很严重,头晕眼花了。” 然后白狐慢慢的走过来,行至冷醉尘的身边,用头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脸。 冷醉尘面带微笑,抬起左手摸了摸白狐的头,然后搭在它的颈部,双眼望向远处,口中缓缓说道:“你听得懂我的话吗?你应该也能修炼吧,希望你能化形为人的时候,我还没有死掉,倒是可以聊聊天,说说话……” 白狐没有回答他,又蹭了蹭他的脸,然后蜷伏下来,卧在冷醉尘身旁。 一人一狐,就这么看着高山流水,安静下来。 又坐了片刻,冷醉尘这才站起身来,口中说道:“走,四处逛一逛,找点东西吃。” 冷醉尘总觉得这白狐能听懂他的话,也不等白狐站起,就抬步往林间行去。待他走出几步,白狐立起身来,紧追两步跟在冷醉尘身侧,一路缓行。 走了半天,白狐像是和冷醉尘熟悉起来,不时跳前跃后,时而奔到冷醉尘前方蹲坐等他,时而跃至身旁蹭一下冷醉尘的小腿,,那条狐尾轻轻摇摆,甚是灵动。 “这只紫芝玄参才一百年火候,太嫩了,不堪大用……” “这块黄精都长八九百年了,这么老,不好吃……” “你这小家伙,倒是找点可口的行不行,不要老是找这些药材,我是受了点伤,不过这些东西不好吃啊……” “这花莲果不错,脆嫩香甜,你怎么不吃?试一下嘛,味道很好……” “那边有条溪水,你用尾巴钓两条肥鱼上来……” …… 冷醉尘当年以海盗为生,除去尔虞我诈的时刻,众人大多在贼窝里喝酒吃肉,胡天胡地,倒也热闹非凡。到如今被逍遥真人收为徒弟,进得随心居修行道法,平日里多是独自一人钻研,就算见到师父和师兄师姐也是力保沉稳持重的性格,歇息下来时也会偶尔感觉寂寥。 到底是少年心性,今日有白狐相伴,也不用担心性情暴露,好像想要一次把话说够,尽管那白狐并没有回答他任何一句话。 终日伪装,除了这只白狐,谁也没见过冷醉尘如此飞扬跳脱的一面。 最终冷醉尘还是自己抓了两尾肥鱼上岸,用精金匕首剖腹去鳞,手掐法决聚柴引火,以寒铁木穿起两条鱼,用云松枝当柴烤起鱼来。不过几炷香的时光,两条肥鱼已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这岛上灵气充足就是好,云松枝富油,烤出来的鱼都更加美味,来,小家伙,我们一人一条,也让你领教一下小爷我冠绝天下的烤鱼绝学……” 冷醉尘将一条烤鱼放在洗净的青石板上,递给白狐,自己又抓起另外一条,大口的吃了起来,那满足的表情让人直觉在吃天上的仙宴一般。 白狐清叫了两声,低下头很矜持的轻轻吃了起来,这鱼肉质鲜嫩,香味扑鼻,的确美味可口。 一人一狐吃完烤鱼,冷醉尘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脸色也变得沉稳,对着白狐说道:“今日虽然差点丢了小命,但心情还算愉快……我要回宗继续修行了,你也回自己的窝去吧,千万小心,莫要招惹那些妖怪。” 冷醉尘又看向了白狐的眼睛,笑道:“你这双眼睛呐,不勾人的时候,倒是温婉了许多,嗯……后会有期!” 再深深的看了白狐一眼,冷醉尘这才转身离去。而那只白狐立在松下石边,静静的望着冷醉尘的背影渐渐走远。 因师姐曾说过岛上除了随心居的门人外,还有不少不是人的道友,有些是海岛原住的灵物修炼化形,有些是历代祖师抓来调教了护岛,还有些是籍此处灵力浓郁借地修炼的,反正境界大多不低。醉尘自觉道行还浅,平时出来巡山采药也只是在随心居周围百里左右的范围内,尚不敢海岛内部深入太多,冲撞了那些道友还算好,要是不小心被宰掉可就不划算了。 在海岛深处,离随心居东北三百里之遥,有一处巍峨的山脉,连绵起伏又延伸百里出去。山脉中央立有一座山峰,高约千丈,险峻不足,却秀丽有余。在山腰处有一片茂密的丛林,如果飞临山腰,便可发现那丛林间点缀了几处不大的宫殿,林木掩映之下,倒很有一番云深不知处的韵味。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林间,投下了斑驳点点。一个少女正趴在靠着窗边的床榻上,上身的衣裙已经除尽,只见背部有一片伤口,伤口处的皮肤呈焦黑色,裂开的口子上还浸出了几丝鲜血,映衬这伤口周边白皙细嫩的皮肤,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另外又有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斜坐在床边,左手拿着一个瓷瓶,右手轻缓的前后移动,正是在给趴着的少女敷药。而趴着的少女时而皮肤紧绷,时而扭动一下,时而吸气一声,显是伤口疼痛难忍。 “小姐,那家伙下手也太狠了吧,嘶……我活了几百年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趴着的少女忍住疼痛嘴里说道。 “那可是上皇引雷符,携天雷之威,震慑妖邪,自是厉害。”白裙少女面带微笑的接道,“还好他修行日浅,道行不高,要不然就一张符也够你受的。” 婉转悦耳的声音还隐隐透着笑意。 “小姐!我可是受伤很严重哎,能不能体谅下我的心情!” “好了好了,对不起嘛,要不是你自己出手这么重,他也不会那么拼命。” 趴着的少女哼了一声,心头腹诽:“当时是谁让我狠一点的?现在又来怪我下手太重,我要不下手重一点,哪能试探出他是不是愿意护着你……” 趴着的少女心头似有怨气:“那家伙心机好深,出手那么快还要下个套让我钻。” “是啊,他挺有急智。” “那家伙还愚蠢,自己的命都要丢了还不赶紧跑。” “是啊,为了救我嘛。” “那家伙的长相也很一般。” “是啊,现在还没有爹那么丰神俊朗,只能算是眉清目秀。” “我……我不跟小姐聊了。” 白裙少女轻笑出声,那眉眼间都是笑意。 过了片刻,趴着的少女又问道:“小姐,当时你也见着了吧,他手上丢出好几张金符,我可没看见他伸手往怀里摸,他到底是怎么拿出来的?” “我也不知晓,”白裙少女皱眉思索了一下,“也许是逍遥前辈传了他什么玄奥的法门吧,你也知道逍遥前辈道法修行已是登峰造极,可能又创出了什么新的术法也不一定。” “小姐你真的要去陪他啊?那以后我怎么办?” “你就留在这里继续修炼啊,放心吧,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距离又不远。” “不去不行吗?” “逍遥前辈送回我族圣物,当时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爹都已经答应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况且逍遥前辈还说圣物就是他带回来的,尽管不知道他是怎么得来的,至少现在又回到了我族手中,这已是天大的恩情,如今圣物已成了我的本命法器,我的修行也一日千里,就算为了报恩,陪着他……也是应该的。” 白裙少女说道最后一句语气很淡然,淡到听不出是坚定还是敷衍,仿若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总觉得小姐这下亏大了。”趴着的少女不以为然。 “丢了一件法宝,他才亏大了呢。”白裙少女又是掩嘴轻笑。 “既然小姐你都已经决定好了,那今天还去演这场戏干什么?” “没什么,看看他现在修行到什么境界了。” “小姐……” “怎么?” “找这样的理由你不觉得脸红么?” 差点死在妖兽爪下,令冷醉尘感到了急迫,修行靠的是日积月累,积少成多,然后方能厚积薄发。就现在这个修为,连尚未化形的妖兽都不敌,要去灵界抢得天翻地覆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离上次告别白狐又过去了三月有余,冷醉尘潜心于修炼没有再去思虑其他,天灵石炸裂时产生的幻象也被他埋在了脑海深处封闭起来,没有再打开。倒是那只白狐的身影,偶尔在脑中浮现出来,那温婉又勾人的眼神,那轻巧又灵动的狐尾,仿若美成了一幅画,刻在了冷醉尘心里去。 真是只妖精,冷醉尘心想。 不过冷醉尘巡山时再也没有见过那只白狐,想必它当时也被吓住,跑到深山老林躲起来了吧。等它修炼到化为人形,不知道自己都几百岁了。 想到这里,冷醉尘竟有丝淡淡的哀伤。 不过旋即又被如铁的心肠所取代,那人,那妖,那恩怨仇恨,那风花雪月,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得道飞升才是根本所在,哪有什么好纠结。 吐出一口浊气,冷醉尘彻底的冷静下来。 “归尘,师父让你过去一趟。”归幽子的声音从里许外的传来。 听到师姐的声音,冷醉尘立即飞奔而去,待到得逍遥真人的屋前,顿时站定,伸手理了理身上的道袍,这才轻轻的走进门去。 冷醉尘恭敬的微低着头,瞥见一道白影滑进了眼角,口中道:“徒儿拜见师父。” 顺势抬起头来,冷醉尘便看见一个眉目如画,身着白裙的美貌少女俏生生的站在逍遥真人的身前十尺处,也在抬头望着他,嘴角隐含笑意。 “真他娘的漂亮。”冷醉尘瞬间就下了个定论。 只见那少女聘婷而立,凤目柳眉,肤若凝脂,眼波流转间含带清新动人的气息。认识的女子一一从冷醉尘的心头闪过,眨眼间已经有了一个比较结果。 “相貌不比文羡晴那小娘皮差,这表情和小眼神还要温柔许多,真乃世间尤物。”冷醉尘心头细细的在品评玩味着,脸上却是一如寻常的平静。 逍遥真人看着从容淡定的冷醉尘,淡淡的向那白裙少女说道:“这便是我最小的徒弟归尘子,你就叫他……师兄吧。” 只见白裙少女向着冷醉尘走近两步,轻轻道了个万福,口中说道:“小女子月窈,见过归尘师兄。” 这声音像是在空中转了几道弯才飘进了冷醉尘的耳朵,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冷醉尘的心跳有些加速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少女(上) “月窈姑娘……幸会。”尽管心绪有些波动,但冷醉尘立马回道。 一时气氛有些沉静,月窈脸上淡淡的笑意丝丝的挠着冷醉尘的心脏,有些痒,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逍遥真人饮了一口茶,才又说道:“归尘,月窈是为师一位好友的女儿,那位道友近期将要闭关修炼参悟天道,也不知何时出关,是以将月窈送来托为师照顾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又是多久?不会像大师兄那样一闭关就十几年吧?难道她要一直待在这里?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冷醉尘心中生出了无数个疑问,但却没有出声,因为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的听着,师父叫他过来,必是有事要吩咐。 “归尘你尚且年少,这岛上又无年龄相仿的道友,终日跟我们这群老人相伴,也无知心之人,年长日久,或许会耽误你修行精进。正好月窈和你同龄,倒是可以和你为伴,你二人互相印证道法,结伴修行,道途更畅。” 冷醉尘有些愕然,我一心修道,哪需要什么知心之人?我为何要让别人知我心?又怎能让别人知我心?找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来不会更加耽误我修行精进么?要印证道法让师姐多指教我几次不就行了么?师父他老人家,到底为何如此安排,给她间房让她潜心修炼不就行了? 而且,这“结伴修行”四个字……很值得揣摩啊。 “归尘你身为主人家,可要尽到待客之道。”逍遥真人又说道。 “归尘谨遵师命。”冷醉尘回道。 “不能只是尊师命,更要尽心。”逍遥真人又强调了一句。 “是,当然当然。”冷醉尘略显尴尬的回道。 月窈根本不在意冷醉尘的尴尬,又轻声说道:“月窈年少无知,不懂规矩,还望归尘师兄多多照顾。” 年少无知就一定不懂规矩?这姑娘的意思是我也一样?冷醉尘又在心头腹诽,口中接道:“月姑娘言重了,归尘修为浅薄,还希望月姑娘多多指教才是。” “我爹常说随心居的道术心经独步灵界,实乃飞仙正法,归尘师兄是逍遥前辈的高徒,切不可自谦。” “呵呵……” 冷醉尘的这个笑容就真的尴尬了。 逍遥真人又饮了口茶,说道:“月窈就在归尘旁边那几间屋挑一间居住吧,有何需要尽管遣归尘帮你置办,你二人去吧。” “谢逍遥前辈。” “是,师父。” 刚转过身,冷醉尘的耳中又传来师父的声音:“大道艰难,磨炼心性不可或缺。” 声音很轻,直达心底,冷醉尘似有所悟,侧脸看了看月窈,她并没有听见。 出得屋来,冷醉尘目不斜视,双眼直望着前方,双手倒有些不知所措。月窈同样不发一言,轻柔的跟在归尘身后两步远近,双眼却是一直注视着他。 待接近住处时,冷醉尘似是想起什么,突然转过身来,一扫月窈的双眼,又赶紧微垂了下去,口中道:“月窈姑娘,你……” “归尘师兄为何不敢看我?”月窈打断冷醉尘的话问了声。 “这……”冷醉尘闻言一时语塞,随即又抬起头来,盯着月窈的双眼,定了定神说道:“归尘担心唐突了佳人。” 言毕也不再低头,而是看着月窈,眼神倒是不再游移。 心性需要磨炼啊。 月窈掩嘴一笑,口中道:“归尘师兄,你我二人一心向道,既是修行,又何来佳人,一副皮囊而已,红粉骷髅,皆是虚妄。” 冷醉尘微笑接道:“月小姐教训得是,归尘道心不定,倒是着相了,月窈姑娘看破虚妄,道心稳固,归尘实在佩服。” 修士,和漂亮好看的修士,还是不一样的。 月窈又笑道:“归尘师兄别再称我姑娘小姐了,我将在贵岛借住长居,日后见面时间很多,要不我就叫你归尘,你就叫我月窈吧,莫显得生分了。” 这姑娘倒还是个自来熟,比自己可要大方,冷醉尘心里想着,口中道:“归尘听命,月窈请走这边。” “对了,方才归尘似是有话对我说?” “嗯,我就是想问问,月窈你的芳龄……” 月窈莞尔一笑,道:“我今年十六,你呢?” 冷醉尘不知道她笑的是什么,还是答道:“我今年十七。” “归尘比我大一岁,确是师兄。” “月窈你现在修为如何?” “去岁侥幸突破炼气境。” 冷醉尘一怔,苦笑道:“月窈修为强过我甚多。” 月窈轻声道:“我四岁开始修行,如今已十二载有余,方才听逍遥前辈所言,归尘你入门才五年,修行时间不及我,这修为差一些自然正常。不过随心居道法精妙,术法万千,归尘日后定远胜于我,看你真元稳固,修行又极是刻苦,想必不出三年定能有所突破。” 冷醉尘淡淡道:“承你吉言。” 行至一处木屋前,冷醉尘往四周看了看,问道:“月窈,随心居所建居处不少,此地灵气汇聚,旁边有清泉流过,建有三间屋子,相距不足百丈,我住了东边那一处,你看其余两间是否合适?若觉环境不佳,或是不便,也可以另选一处,师姐住的那里位置景色亦是极佳。” 月窈皱眉道:“逍遥前辈吩咐要住在归尘旁边,也方便相互指教,怎么归尘……似乎不乐意?” 冷醉尘苦笑道:“岂敢,我只是担心月窈住得不习惯。” 月窈伸出五指撩了下耳后发丝,转眼又笑道:“我说笑的,你莫要介怀。” 这一笑如寒夜回暖,夺走了所有的心神。 举手投足间已是风华绝代,若是芳华盛放,那还怎么得了,冷醉尘心底吸了口气。 月窈四下打量一番,随手指着一间道:“我就住那间屋吧,归尘以为可否?” 冷醉尘看着手指所向,那间屋距冷醉尘住的木屋仅六十余丈,乃是最近的一间,推窗即可互望。 竟选了这间屋。 没有丝毫的迟疑,冷醉尘答道:“自无不可,那间屋前栽寒冰幽夜花,后种三元菩提树,清泉映涧,玉带环绕,月窈眼光倒是独到。” 月窈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二人行至木屋前,月窈推开房门,往屋里看了看,桌椅床凳自是齐全,只是装饰比较简单。冷醉尘不便上前,站在屋外看着门前的月窈道:“若你修行上有什么需要,只管告知我,无论灵丹法器或是符箓药鼎,我去帮你寻来。” “那就多谢了,有需要我再告知你吧。”月窈答道。 “此刻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了,月窈你……” 冷醉尘话还没说完,月窈又打断他的话头接道:“此时月刚中明,方酉时三刻,怎么归尘就要歇息了吗?” 这姑娘……想说什么? 冷醉尘心中迅速的揣测了一番,口中说道:“我今日的功课尚未完成,还需耗费些时光。” “归尘修行倒是勤勉,难怪精进颇速,”月窈似笑非笑的说了句,“那行,我也不打扰你的功课了,今日多谢归尘,明日再来寻你一同修行吧,请回。” “呃……那明日再向月窈请益。” 冷醉尘看了看月窈双眼,转过身往自己的屋子行去,走出几丈外,又扭过头来看了看,只见月窈轻倚在房门边,似是知道他会回头,眨了眨双眼,随即又是展颜一笑。 这一笑,便柔过了拂面微风,盖过了如华月色。 冷醉尘艰难的把头扭回来,继续行走,只是脚步似有些漂浮。 这情景,可不像是初见之人的交流方式啊。 回到屋中,冷醉尘点燃一只镇魂香,心神飘荡间不知应该干什么,伸手从桌上拿起虬龙骨卦签无意识的摇动,然后又随手丢在桌上。只见那九支卦签横竖错列,冷醉尘定睛一看,卦象显示损财掉物。 冷醉尘哑然失笑,自己孓然一生,除了寄放在师父那里的修罗尺,又哪有什么宝物,又怎么会有损失。 笑完随手拿起卦签又一丢,卦象显示遇见故人。 冷醉尘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这占卜吉凶的术法要求的是心神无念,天人合一,要是师父知道自己修行倒退到这步田地,想必会用天雷劈死我吧。 今天这状态,可是不对啊。 冷醉尘收起卦签,盘腿坐在榻上,闭上双眼,吸气静心,收敛真元,开始修炼。 过得片刻,冷醉尘又睁开了双眼,平时很迅速就可以入定修行,今日有些不对。 冷醉尘默思片刻,不得要领。 伸手摸向桌边,尚在空中,手里已无声无息出现了沉香玉。将沉香玉放在桌上,冷醉尘深吸两口气,贪婪的吸取着那股清香,再次闭上双眼。 但是过得片刻,冷醉尘又睁开了眼睛。 心绪仍旧不宁。 是有心魔作祟么?冷醉尘面色有些不愉,自己道行尚浅,如今无牵无挂,一心潜修,又哪来的魔障? 清幽寂然的月色透过窗照进屋子,映在冷醉尘的脸上,将他此刻的心境反衬得有些冰冷。 摇了摇头,冷醉尘闭上双眼,不再睁开。 不远处那间木屋的窗无声无息的被推开,仿佛有一道淡淡的光从屋内透出,跨过几十丈的距离投在了冷醉尘的面目上。 这一夜,冷醉尘潜心收神,却始终无法入定。 第五十九章 少女(下) 第二日清晨,阳光刚照在冷醉尘脸上,他便睁开了双眼,细思品味一番,居然整夜都情绪无法安宁,这一夜自是毫无长进。 抬腿下榻,冷醉尘走出房间行至溪水边洗漱完毕,刚站起身来便见月窈站在前方两三丈远近,一脸含笑的对他说道:“归尘起得倒早,今天也是要潜心修行吗?” 朝阳照在月窈的侧面,映得她半脸白皙半脸柔美,一时清丽无双。冷醉尘楞了一下,因为她的美,还因为她出现的方式。如此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面前,自己却一无所觉,看来这月窈的修为应高出自己很多。 心中虽然转过了几个念头,但口中却是答道:“大道艰难,时光珍贵,自然是要……” 话还没说完,却被月窈打断:“爹常对我说岛上仙境如画,风景绝美,但前几次带我登岛拜访逍遥前辈时都是来去匆匆,没有欣赏一番,心甚憾之,今日不如歇息一天,陪我四处走走,领略下这雅致风光可好?” 不好,非常不好,时间如此宝贵,我还要修行呢。而且上次陪一个少女四处走走,我可是差点把命都丢了,或许我和同龄女子都八字犯冲也说不准。 冷醉尘稍微沉吟片刻,答道:“终日修行也觉苦闷,偶尔歇息一下也好,既然月窈如此有雅兴,那我就当个导游带你闲逛一番,只是我平日也只在方圆百里内行走,海岛深处如何模样我也没有见过,月窈莫怪我见识短浅,言语拙劣就好。” 月窈轻笑道:“归尘说笑了,我们走吧。” 说完也不询问冷醉尘,抬脚便选了条小道走去。 嘿,哪有游客走在导游前面的?这姑娘倒是不见外。 冷醉想了想,三步并做两步跨进屋内,自桌角边取了一柄玄铜长剑,又伸手从桌面拂过,袖子过处桌上的符纸又少了几张。准备完毕,冷醉尘这才跨出屋门,跟在月窈身后行去。 待走近,月窈转过头来见冷醉尘手中提了柄长剑,眼露询问之意。 冷醉尘解释道:“岛上灵脉汇聚,仙禽异兽不少,带着剑可以防身。” “怎么?归尘以前遇上过?” 冷醉尘淡淡接道:“我走得不远,倒也不常遇见,迄今也就遇上过一次,三个多月前恰巧遇到一只妖兽,我修为浅薄,受了点伤。” “哦?你胜了那只妖兽?” “没有,”冷醉尘丝毫没有觉得丢脸,“差点命丧妖兽嘴下,不过不知为何那只妖兽最后却饶了我一命,实在侥天之幸。” 冷醉尘也没有尽到导游的职责,而是月窈带着他走,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冷醉尘也没有去深想应该带月窈去哪里看风景,陪着她走走也无大碍吧。 两人距离尺许远近并肩而行,一路闲聊,气氛倒是和上次与文羡晴漫步时完全不同,轻松许多。 都是一般的漂亮,这性情却是天差地别,冷醉尘暗想。 忘川河畔开红莲,魂牵梦萦多少言。至今犹忆前世笑,轮回百年又擦肩。 莫名其妙的,冷醉尘的心中浮现出几句。 偶尔眼角余光看见身旁少女不住眨动的睫毛和凹凸有致的秀丽身躯,冷醉尘的心情也渐渐的舒畅起来。 这爱美之心,果然是人皆有之。 不知不觉间,行至一处地方,冷醉尘感觉此处有些熟悉,细细回忆,这不正是上次救白狐战妖兽的地方么?怎么随意走走却走到了这里? 月窈瞥了一眼冷醉尘,口中问道:“我看归尘你似有所思,曾经来过此处?” 有么?自己好像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她说有就有吧,冷醉尘答道:“上次遇见那只妖兽便是在此处,你看那里,还沾了我的血。” 月窈顺着冷醉尘手指的方向看去,确有一处青石上面有点点暗红色斑。 “那只妖兽无故攻击你么?”月窈问道。 “这……记不清了,或许是我惹恼了它。”冷醉尘迟疑了一下方才答道。 月窈轻笑着望了冷醉尘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或是碰巧,今天走的这条路,正是上次和白狐一起走的那条,闲聊间冷醉尘又想起了那只漂亮的白狐。 也不知它现在怎么样了,别是被其他妖兽吃了吧? “归尘,这果子看上去挺可口的,有毒吗?”月窈从旁边一颗树上摘下一颗野果,向冷醉尘问道。 冷醉尘看了看,说道:“这果子名曰花莲,食之清脆可口,回甘悠长,有养颜补气,舒经活脉之效,我也挺喜爱吃这果子。” 说完冷醉尘又摘了几颗拿在手中。 月窈的嘴角又抹过一丝微笑。 渐渐的行至那条溪水边,冷醉尘看见上次烤鱼所点燃的云松枝的余烬还在原处,连支架都还在,地上还丢这两条风干的鱼骨,月窈自然也瞧见了。 “咦,这里似有他人的痕迹。”月窈轻声说道。 冷醉尘抬手摸了摸鼻梁,有些惭愧的说道:“我入门修行前家中贫困,少有肉食,自小便盼望顿顿有肉,后来有幸得师尊收入门墙,可师父和师兄师姐都是神仙中人,早已辟谷,我嘴馋之时,便会找些鼠兔鱼虾之类……这便是上次我巡山时吃的。” 月窈掩嘴一笑,口中道:“你何必惭愧,民以食为天,灵界修士修为高深之辈偶尔也会这样以解口腹之欲呢,也不怕归尘你笑话,我也喜欢食肉……” 冷醉尘笑道:“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 月窈轻笑道:“听你一说起来,腹中可有些饥饿了,不如抓几条鱼来吃?” 冷醉尘答了声好,便径自去抓鱼,总不能让客人动手吧。 站在溪边向水里望去,只见数条肥鱼在水里肆意的游着,很是舒畅。冷醉尘抬手间掐了个诀,然后手臂一挥,两条肥鱼便被灵力牵引从水中飞出,在空中仍不停的摆动,啪啪两声落在草地上。 冷醉尘又挽起袖袍,抽出手中长剑,刮掉鱼鳞去掉内脏,无意间看见月窈促狭的笑了笑,这才意识到在灵界不知多少修士求而不得的仙剑法宝,在他手中却把用来杀鱼了。 尴尬的笑了笑,冷醉尘没有说话,将鱼清洗干净之后,又去林间取了两枝寒铁木和两把云松枝,支起架子,掐诀生火,烤了起来。 月窈蹲坐在地上,双膝收拢置于胸前,双臂交叉放在膝盖上,再将下巴放在手臂上,看着冷醉尘有条不紊的烤着鱼,嘴中问道:“用真元燃息烤之,不是更快么?” “用凡火烤,更带烟火气,食之滋味更佳。” 月窈笑了笑,不再言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冷醉尘,嘴角含有盈盈笑意。 这姑娘还真是爱笑,不过笑起来的确更美,冷醉尘心头想着。 天地安静了下来,柴火发出了滋滋的轻响,袅袅青烟缓缓升空飞散,屡屡清风拂动少女的发梢,少年眼神认真的烤着肥鱼,动静间勾勒出了一副画面,好一处无边美景。 云松枝火旺,过不多时鱼已烤熟,冷醉尘用长剑拨弄几下,火焰小了下来,冷醉尘又去河边林间摘回些各类草叶,揉碎了撒在鱼身上,再过一会儿,一股诱人香味散发了开来。 月窈轻声道:“闻着就觉得味道不错,看来归尘的手艺绝佳啊。” “口欲之徒,不知一晒。”冷醉尘笑道。 将烤得焦黄的鱼递给月窈一只,口中道:“尝尝。”然后自己也拿起一只吃起来,吃得挺斯文。 月窈笑着望了望他,也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这小口吃鱼的样子倒是有些像那个小家伙,吃得如此优雅。 “真是味美异常,看来归尘的烤鱼绝学可称得上是冠绝天下了,就算不修行,去开个饭馆必也能富甲一方。” 是凑巧么?冷醉尘心头一惊,看了月窈一眼。 应该是凑巧。 “月窈说笑了,人间美味食物不胜枚举,月窈要是有兴趣,倒可寻个时间下界一尝。”冷醉尘淡淡接道。 “自然是要去的,若归尘哪日入世修行,可否陪我走一遭?”月窈问道。 对于月窈的热情,冷醉尘有些不适应,大家还没有如此熟悉吧,我连你是哪门哪宗都还不知晓。 “若月窈有闲暇,我自当奉陪。”冷醉尘接话倒是顺畅。 慢慢的吃着,两人又开始闲聊起来,月窈开口问道:“归尘,你那些人间界的亲人还好么?” 冷醉尘的脑中闪过冷炼狂笑四方的画面,口中淡淡的答道:“我的亲人被强盗所杀,都已亡故了。” 月窈一怔,口中道:“事前我不知晓,归尘莫怪,现在逍遥前辈,还有你的师兄师姐便是你的亲人,你也不会孤单。” “你说的是。”冷醉尘的语气无喜无悲。 “你知道去哪里寻那些强盗么?” “……知道,待我将来修行有成,必报此仇。” 一时气氛有些沉默。 继续吃了几口烤鱼,月窈又问道:“那你有朋友么?” 冷醉尘想了想,脑中又浮现出几个海盗喝酒吃肉摸女人的画面,偶尔闪过一只白狐的身影,口中答道:“我自小家境贫寒,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月窈笑容一滞,片刻方又展颜笑道:“那我做你的第一个朋友,归尘可愿?” 冷醉尘扭头看了看她,这姑娘的善意有些不明所以,之前我们又未曾见过,何以对我热情至斯? “只要月窈不嫌弃我高攀,自是非常愿意。” 冷醉尘的语调仍旧很淡,听不出情绪有任何的波动。月窈却毫不介怀,笑着说了声好。 两人吃完烤鱼,又去其他地方闲逛一番后便慢慢的往回走,待回到住处时,已是傍晚时分。行至屋前,冷醉尘正准备道别,月窈开口问道:“可否去你屋中一观?” 和你住的那间屋也没什么区别,冷醉尘有些无奈,只得答道:“自无不可。” 屋子里的摆设和她那间差相仿佛,只是桌上摆满了符箓法器,旁边的书架上也放着三十四部道藏。 月窈自顾自的坐在桌边,随手拿起那面三阳昊天镜在手中把玩,口中道:“你屋中法器甚多,看来归尘你是个修行勤勉之人。” 冷醉尘站在桌边,回道:“人力有时而穷,若不奋力修行,又如何能参悟大道。” 月窈点了点头,放下三阳昊天镜,又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道藏,打开翻了翻,突然抬头看着冷醉尘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看你所学繁杂,术法涉猎之广也是……挺有意思。” 冷醉尘定睛望去,发现月窈手中所拿的绢册正是当初文羡仁赠与自己那本,册中所载的是男女**术法,自从上次粗看一眼便放在书架上没有再动,没想到却被月窈随手拣了出来。 冷醉尘顿时觉得非常的尴尬,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东海无忧阁的阁主之子送给我的,我尚未来得及参详,也不知其中所录的是什么法门……” 冷醉尘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是在月窈促狭的笑意之下更显得底气不足,脸上都微微有些发烧起来。 “……我也只是看过几眼,想来也没什么机会修炼……” 冷醉尘还从未有如此窘迫过,口中呐呐无言。 月窈轻笑一声道:“这男女双修,阴阳调和之术源远流长,而数千载以降,先贤大能于房中术之探究,亦是甚精甚深,看这序言所言,必是哪位道行高深修士所著,已属秘典道藏,有精进修为之效。修士本不禁婚娶,若今后归尘寻得道侣,二人共同参详,从侧径旁道体悟天心,以他山之石攻玉,也不失为大道之一,归尘以为然否?” 说完又是轻笑连连,那调笑之意倒是毫不掩饰。 你一个年幼少女,怎么知晓这法门是否高深?这可不像一个少女碰上这种情况该有的态度,况且我们还没熟悉到可以随意玩笑的地步。 冷醉尘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见冷醉尘如此尴尬,月窈终于止住了笑意,口中道:“耽搁了你修行,还望莫怪,今日月窈甚为开心,就不打扰你了,明日再见。” 冷醉尘将月窈送出门外,双眼却不敢跟月窈对视,那尴尬的情绪还没有散尽,道了别便赶紧走回房中,将那本绢册压在了道藏的最下面。 回想刚才,发现这姑娘行事并不做作,倒是有些调皮。 关上房门,冷醉尘盘腿坐在榻上,摸出沉香玉放置一旁,闭上双眼,开始修行。 这一夜,只过了三息时间,冷醉尘便入定去了。 第六十章 牵挂 自月窈登岛以来,便时常来寻冷醉尘,或是探讨道术,或是游戏海岛,或是一同修行。从初时的不习惯,总觉得耽误自己修炼,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冷醉尘已逐渐习惯了月窈在自己身边出现,偶有几天不见,冷醉尘也会去看一看。 毕竟少年心性,二人又年龄相仿,加之月窈刻意结交,一直热情盈然,年长日久也让冷醉尘慢慢降低了心防,二人自成玩伴。只是冷醉尘始终心怀疑问,为何这位天之骄女自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如此和善?他也曾就这个问题问过月窈,月窈当时只是轻笑的回答说有缘。 有缘这个词语太过虚无缥缈,冷醉尘并不十分相信,但总算也能当成个解释的理由。 匆匆间三年时光一晃而过,正如月窈当初所言,在冷醉尘刻苦的修行之下,加之宗门里的无数灵丹妙药,突破炼气境是水到渠成。 比月窈大一岁,修为却始终差上一境,这让冷醉尘心头自有些压抑,如今在境界上赶上了她,让冷醉尘的心态平衡了不少,尽管同一境界实力也分高低,但至少不再遥不可及。 大师兄归阳和四师姐归幽早已结伴去了西方悬堑崖游玩,至今尚未归来,或许是又到其他地方云游去了吧,灵界广阔,美景繁多,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完。到了他们那个修为境界,十年二十年时光已经并不十分紧要,最后能否得道飞升,更重要的是看仙缘。 仙缘,如因果一般缥缈不可揣测。 冷醉尘也听月窈说起过,那悬堑崖乃灵界已被修士探知的三大绝地之一,山崖怪石如根根石柱从天界掉落一般插在灵界,远望去是密密麻麻的直立山峰,有些生之于地上,有些悬浮于空中,由于无数金性罡风穿插吹过,杀意纵横,修为境界不足的修士根本不敢在其中飞行或是行走。那山峰堆集似又构成一个绝杀大阵,遍地无一根草木丛林,致使整个悬堑崖没有一丝生气。 但灵界又有传言说悬堑崖乃几万年前两大绝世宗门火并之所,那无时无刻密布的罡风便是当时数十位绝顶大宗师尚未泯灭的杀意。因两大宗门均因此战而灰飞烟灭,所以其间所遗留的法宝甚多,若是运道够好,还能捡得飞仙遗物。 传言终究是传言,时间一久整个灵界已没有多少人相信,因为没听说过哪个人物因在悬堑崖拾得绝世法宝而一飞冲天,倒是因误信传言而死在里面的修士不胜枚举。 如今,那处绝地基本上只是作为一处异景存在,如果修士心性够坚定,也可在其中硬抗罡风,砥砺修行。不过真去悬堑崖修行的人很少,毕竟万千罡风均带无上杀意,谁也无法保证精力没有一丝的松懈。 若是今后修为高深了,倒也可以像大师兄一样视绝地如无物般四处走走看看,领略下异域风景,冷醉尘偶尔会想。 带上月窈?如果自己还活着,如果那时候仍旧是朋友,再说吧。 这一日二人做完功课正在闲聊。 冷醉尘看着桌上的消耗一空的春华玉露丹,开口问道:“你爹他老人家还要闭关多久?” “我怎么知晓,他闭关前也没有告知我,怎么,归尘是嫌我烦了么?”月窈皱眉反问。 冷醉尘思索一下,很认真的答道:“你在我宗已经住了三年,用了这么多灵药灵丹,符箓法器,还时时得我师尊指点修行,却没有交过一分钱,我宗虽是家大业大,但也不能如此这般消耗啊,你不觉得惭愧么?” 月窈也很认真的回答道:“一点也没有。” 冷醉尘楞了一下,又继续问道:“为何会没有?” “少女青春年华何等宝贵,我陪着你修行了三年时间,换这些难道你还不知足么?”月窈答道。 可这并不是我要求的啊! 冷醉尘虽然这样想,但当然不能这么答。 “少年青春年华同样宝贵,我也陪了你三年时间,这不抵平了么?” “你的青春年华和我的青春年华能一样?” “有何不同?” “我这么漂亮。” “……” 尽管冷醉尘很想奋起反驳,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句话根本无力反驳。 三年过去,月窈越发的清丽无双,秀美妩媚,直向风华绝代开始过渡,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心志坚定如冷醉尘也会时常被月窈不经意流露出的绝世风情所迷惑住心神。 这个小妖精。 不过这也让冷醉尘对美色的抵抗力提高了很多,要是再看见文羡晴那个女人,必能心神不移,不会被她抓住话柄了吧。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再厚颜待在这里,明日我便去告知逍遥前辈,叨扰如此之久,甚感羞愧,明日便回我宗门,等着我爹出关吧。”月窈面露羞惭之色的说道。 “……月窈,做人行事,不能太认真。” “不认真又如何在修行大道上有所斩获?” “我不是说不认真,是不能太认真,执迷不悟也不利于修行。” “那归尘教我如何把握这个尺度呢?” “比如今天这个……寻常小事,就不用告知师父了吧,我方才又思索了一下,我宗门人稀少,偌大海岛天材地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被灵兽吃掉也是浪费,月窈你帮着用度一些,实属拔刀相助,方才是我想岔了,请月窈见谅。” “想岔了?” “不是想岔了,是我词不达意,说错话。” “归尘怎么会有错。” “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我当然也会犯错。” “真错了?” “真错了。” “我不走不太好吧?” “你如今就彷如那仙剑金符,丹药法宝一般……” “什么说法?” “你若身在,我便坦然,你若不在,我便不安。”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有些言不由衷。” “句句属实,天地可表。” “哦,这样啊……”月窈俏皮的一笑,让四周美景都有些黯然失色。 “既是错了责罚不可少啊,该怎么责罚呢?”月窈又开始皱眉想起来。 “归尘任凭处置。” 冷醉尘的态度倒是很端正。 月窈轻笑说道:“有了,就罚你真心接纳我做你的朋友可好?” 冷醉尘心头一震,来不及思考她如何能这么精准的把握人心,口中已接道:“月窈哪里话来,我们相依为友已有三年之久,归尘自是真心。” 月窈只是歪着头笑着看了他两眼,也不反驳,口中说道:“既是如此,那就罚你无论我邀你干任何事,你都不可推脱。” “定当如此。” 对于这种承诺,冷醉尘答得比谁都快,不过言语间半分诚意都欠奉,月窈听着却是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笑容,漂亮倒是漂亮,只是有些刻意了,冷醉尘心里想着。 第二天月窈没有如往常一般来寻冷醉尘一同修炼,但冷醉尘也并未太在意,以往月窈偶尔也会消失不见几天,或许是深入海岛寻觅美景去了吧。到底月窈是干什么去冷醉尘从未问过,她不在的时候他也乐得清静,虽然有月窈在旁边更加赏心悦目一些,但一个人修行的日子过了将近五年,勤勉专注已刻入了他的骨子里。 只是冷醉尘的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的挂牵,淡淡的,并不十分浓烈。冷醉尘知道习惯是种很可怕的情绪,于是他开始排斥这种习惯,认为会消磨自己的意志。 直到这样连续过了月余,月窈仍旧没有出现。冷醉尘望着天边的夕阳,脑袋里有些空白,不由自主的便来到了月窈的那间屋子。尽管少女一个月都不在,但屋子里法器不少,灵力澎湃,桌椅如往常般一尘不染。 推开窗便能看见自己的住处,不过自己倒没有见她开过窗。 到底去哪里了呢? 她不会因自己的玩笑话真走了吧?看她性情也是豁达开朗的,应当不至于。再说就算是离去,也应该知会自己一声。 她不会被不开眼的妖兽吃掉了吧?以她炼气境的修为,倒是很有这个可能。 要不……问问师父?你的好友把女儿托付给你照顾,怎么也该保障她的性命安全不是? 次日一早冷醉尘便来到师父的住处,请安之后问道:“师父,月窈姑娘已有月余未见,她已离岛了么?” 逍遥真人左手拿着一册道经,右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未见她向我辞行,应是仍在岛上,或许游至深处去了吧。” 冷醉尘沉吟片刻,又说道:“师父,岛上异兽众多,密林深处危机重重,月窈姑娘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逍遥真人淡淡道:“月窈家学渊源深厚,家中长辈已赐予她飞仙遗物作为本命法器,那件法宝为师也见过,可断山截川,威力惊人,应不至于会有性命危险。” 灵界哪来这么多的飞仙遗物?几百上千年才有一两个天资无匹的修士得道飞升,难道每个宗门都是把飞仙遗物成捆储存的么? “怎么,归尘很担心么?”逍遥真人淡笑问道。 如何回答?很担心倒也不至于,但若是回答不担心师父会不会认为我天性凉薄? “弟子与月窈已作伴三年,以往她从未离开随心居超过十天以上,弟子无伴,心中有些挂牵。”冷醉尘答道。 只见逍遥真人手指上掐了几下,说道:“无妨,月窈三日后就当归来,你且安心。” “那弟子就修行功课去了。” 向逍遥真人告退之后,冷醉尘便回到了屋中继续修行。 师父学究天人,他说无事,那自然是无事的,冷醉尘收起了心绪。 三日后的清晨,冷醉尘洗漱完毕后又来到月窈的屋前,伸手敲了敲虚掩的门,但并未有人应声。 不知在想什么,冷醉尘在门前立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夕阳下垂,也不见月窈的身影。 早该想到,当年师父收自己为徒时说那名叫武慧娘的女子面带九五至尊之相,由此可见师父他尽管道法通玄,想来在命学算术这方面是很不尽如人意的。 夜里,月已中明。 冷醉尘在桌上推演着阵法,演算着相生相克之道,并试着将五行秘术与阵法相结合,接连推演了两个时辰,冷醉尘已有些疲惫,开始头昏脑涨。 阵法推演不比功法修炼,因阵法中生克之道随时转换,稍有不同便引发气机移位,变化无穷,所以需要非常强大的计算能力和推演能力,须窥一斑而知全豹,行一步而算出百步,冷醉尘自觉在这方面还比较欠缺。 而那月窈却在阵法一道上天赋极高,许多阵法她一见即明,一明即通,师父也曾盛赞过她天生聪颖,很能传承阵法的千变万化之道。随心居收集了灵界中各宗门许多大阵的阵图,这三年时间里月窈除去真元修行外,最感兴趣的便是钻研各种阵法,如今只是在布阵破阵方面还欠缺一点实战火候,不过已是强过冷醉尘太多。 月窈也曾豪言要将来要达到能破海岛上乾坤无涯大阵的功力方可,对于月窈在阵法一道上的志向,冷醉尘很是无言,总觉得那是在自己面前炫耀。 推开门,冷醉尘行至一处空地,静静的看着悬挂于天上的残月,等着脑袋慢慢的清醒过来。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温柔的话语:“你这是在凭栏赏月么?还差一壶好酒。” 冷醉尘转过身来,便看见月窈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冷醉尘的脑袋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想不到师父这次还真的蒙中了。 “我还以为你已离去了呢。”冷醉尘淡笑着说道。 “在你的心中我是如此小气的人么?”月窈反问。 “正因为不是,所以有些诧异,这次离开得久了些。” “你觉得久?” 冷醉尘想了想措辞,才接道:“比以前久。” 月窈没有接话,两道眼神仿佛能直抵冷醉尘心里深处,看穿了他的言不由衷。 冷醉尘装作不经意的避开了月窈直视的目光,忽然又觉得月窈平日里绝代风华中透露出的丝丝妩媚之气大为收敛,如今更显出尘脱俗之姿。 难道这十几天闭关潜修突破去了?想到这里,冷醉尘不由问道:“你不会境界又有提升吧?” “既然你这么问起……那我就不告诉你。” “……” 正待冷醉尘心中纠结之时,月窈又说道:“今天去拜访了逍遥前辈,听说你去问过我的行踪?” “岛上妖兽不少……” 月窈睁大一双明净清澈的美目盯着冷醉尘,打断他道:“想不到归尘也会担心我的安危?” 冷醉尘定了定神,片刻方道:“师父曾吩咐过,须尽待客之道……” 还没说完,却又被月窈打断,只见她轻笑着说道:“其实承认牵挂着我……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冷醉尘默然,不敢言语。 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心底似有什么东西已开始生根。 第六十一章 寻衅(上) 收敛气息,感受着从天地间吸收的灵力在经脉中运行后化为一点点真元的填充着气海,又默察一番,冷醉尘预计照现在这个进度修行下去,大概还要再过四五年时光方能达到凝气境界。 修仙一途,无捷径可行,只能脚踏实地。就算大量的服食灵药仙丹,强行提升境界,最终也会导致真元不稳,于修行无甚益处,所以灵界修士均知丹药只可为辅,潜心修炼方是正途。 待冷醉尘睁开双眼时,已是午时,而月窈正在一旁的榻上拿着一册阵图法解看得津津有味,纤纤玉指还偶尔虚空画上几笔。 到如今月窈的行为已将宾至如归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随时来到冷醉尘的居住推门即进,或盘腿坐在榻上,或端坐于桌前,也不打扰冷醉尘的修行,自顾自的阅读各种道藏,丹道阵法剑决符箓……全随她的心情。 任何修道之人在修行时对旁人都是比较忌讳的,除非是极度亲近的人,若不是护法,谁又能放心? 冷醉尘从最初的不自在,到后来的不抗拒,到再后来的接受,一直到现在视月窈如无物,仿佛她只是个透明的人一般,自己修自己的道,做自己的功课,偶尔还和她探讨印证,在他看来这也是对心性的一种磨练。 他自认为这是意志和心境的提升。 察觉到冷醉尘从入定中醒来,月窈的视线并没有从道藏上面移开,只是口中说道:“方才逍遥前辈传音给我,说东海无忧阁来人,让你做完功课去一趟随心居。” 一丝阴霾从冷醉尘的脸上划过,转瞬不见,但月窈却捕捉到了他情绪的上的一缕波动,便抬起头来看向他。 “怎么?是来寻仇?”月窈好奇的问道。 “……谁敢来随心居寻仇?”冷醉尘镇定的反问,见识过大师兄的境界后,冷醉尘越发的自信起来。 “那倒是,仇人根本连岛都看不见。”月窈接道。 “没什么,既然是师父吩咐,那我便去了。” 说完,冷醉尘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时像是又想起什么,然后转身回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玄铜长剑,考虑片刻又放下长剑拿起那把匕首,正准备要使出破虚之术将匕首放入,突然心中警觉月窈仍在一旁,于是一个硬生生的停顿后,这才把匕首放入怀中,再抓起几张符纸塞进怀里。 见到他的行为,月窈越发的好奇起来,去见无忧阁的人,怎么像是去斗法拼命一般,那无忧阁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与你同去吧。” 月窈说了一句,也不待冷醉尘答话,便起身与他并肩而行。 冷醉尘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默然前行。 行至随心居前,月窈却后退了两步,亦步亦趋的跟在冷醉尘身后,冷醉尘倒也没说什么,或许是月窈并不认识来人的缘故。 进门之后,冷醉尘便看见文人凇与逍遥真人言谈正欢,文羡晴的母亲玉蓉端坐在文人凇的身边,面带微笑。 迅速的环视一眼,没有发现文羡晴的身影,只有文人凇夫妻二人,冷醉尘心底舒了口气,她没来便好。 “弟子拜见师父,拜见文阁主,玉夫人。”冷醉尘上前恭敬的问候。 月窈跟在身后没有说话,好奇的看着那夫妻二人。 玉蓉只是含笑望着冷醉尘,文人凇爽朗的一笑,道:“归尘如今的修为已至炼气境了吧?已赶上晴儿了,不错不错。” “是,文阁主慧眼如炬。”冷醉尘答道。 逍遥真人在一旁淡笑道:“归尘心性上佳,修行勤勉,我这做师父的也是心怀大慰。” 文人凇笑道:“名师方出高徒,前辈的几位弟子可都是人中龙凤,晚辈羡慕得紧。” 逍遥真人淡然道:“无忧阁的功法也是奥妙非常,你不必自谦。” 文人凇看了看冷醉尘身后的月窈,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逍遥真人答道:“这是我一位好友之女,名叫月窈,她的父亲如今正在闭关修行,托我照顾她一段时间,我看归尘平日里独自修炼甚为孤独,便让她与归尘结伴修行,二人相处还算不错。” 在冷醉尘想来,当初师父与文人凇既给他和文羡晴订下了姻亲,想必会对月窈的介绍淡化一些,如今却强调了一下结伴修行,这其中的意味可有些让人不大好捉摸。 文人凇似并未在意逍遥真人的话语,思索片刻方道:“这姑娘姓月,可是……” 逍遥真人打断道:“正是。” 冷醉尘心头一动,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看来文人凇知道月窈的父亲是谁,不过师父他为何要打断他的话? 当初月窈来时师父也只是介绍说是好友的女儿,但并未告知自己他好友的身份,想来自有师父的道理。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月窈她父亲究竟是什么人物,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只怪自己见识太少,既然文人凇通过姓氏即能猜出月窈的父亲是谁,看来在灵界必定是享有鼎鼎大名。 随后逍遥真人又对月窈说道:“月窈,这位是东海无忧阁文阁主和他的内子玉蓉,他们的女儿文羡晴已与归尘订下白首之约。” 听到这句,冷醉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月窈很淡然的听完逍遥真人的介绍,然后对着文人凇夫妻拜道:“月窈见过文阁主,玉夫人。” 冷醉尘细心体会,月窈的心绪并没有任何的波动。 文人凇似是了解了逍遥真人有什么安排,又看了月窈两眼,道:“月姑娘天生丽质,已有倾国倾城之姿,果然是家学渊源。” 月窈淡然接道:“文阁主谬赞了。” 冷醉尘一时没有想明白,这长得漂亮,算什么家学渊源? 逍遥真人又说道:“文阁主此次前来,是为寻一段六百年以上树龄的幻阴木供羡晴修习道法之用,恰好我岛上距离此处西北方向四百里处的地方长有几棵幻阴木……”饮了口茶,又接道:“顺道也带羡晴来看看你。” 她来了?怎么没见到人? 见冷醉尘目露疑问之色,逍遥真人又道:“此刻羡仁和羡晴已去取幻阴木了,大概等会儿便会回来。” 看来终究还是躲不掉。 文人凇又笑道:“此次前来,还有些修行上的疑惑要向逍遥前辈请教,所以我也打算多叨扰段时间,也好让晴儿和归尘多接触接触。” 还要住段时间?你自己的无忧阁不用管了么?也不怕遭强盗。冷醉尘再一细想,感觉最近日子必定不太好过。 又闲聊一阵,才等到文羡仁和文羡晴归来。 再次面对如花似玉的文羡晴冷醉尘也只是在心底品评了一番,脸上却是异常的淡定,平日里见惯了月窈,对于美色的抵抗力已增强了许多。 见到冷醉尘,文羡晴并未有何不正常的神色,如普通朋友般打过招呼,冷醉尘同样面无表情,又替月窈寒暄介绍一番。 冷醉尘看得清楚,文羡晴与月窈的眼神交错间,似有雷电闪过。 这世间的美貌女子,或许都希望能一枝独秀吧。 文羡仁对月窈似乎更加在意,这姑娘相貌身段不输文羡晴,也是貌若天仙一般,看言谈举止更是温婉可人,比自小骄纵的文羡晴更能博取旁人的好感。而且看那逍遥真人的言语深意,这姑娘与冷醉尘的关系很有继续深化的倾向,况且她和冷醉尘如今一同修行,在一起的时间可是更多啊。 文羡仁替他妹妹生出了一丝危机感。 闲聊过后,逍遥真人便安排归尘带文人凇一家人去客房歇息,路过冷醉尘的住处,月窈便向文家人辞行,回到自己的住处。 文羡晴扫视了一番,便指着不远那间木屋道:“我住这件屋吧。” 冷醉尘一楞,那间正是此处相距最近的三间呈鼎立之势的木屋之一,距离自己和月窈的住处均不足百丈。 心中苦笑一声,冷醉尘答道:“请。” 安排好之后,冷醉尘回到屋中,只见月窈已安然的坐在桌前,脸带笑意的对他说道:“这么貌美的可人儿,怎么你好像有些排斥。” “没你漂亮。”冷醉尘淡然答道。 “也不比我丑啊,连我看了都觉得想亲近呢。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子,你这话言不由衷。”月窈又道。 “实乃肺腑之言。” “这其中有什么故事?” 冷醉尘沉吟片刻,便将两人的过往给她讲述了一番。 月窈笑声不已,说道:“看来你得罪那文羡晴很深,真是一对儿冤家,不过相处日久自会生情,你不必在意。” 冷醉尘没有回答,以文羡晴那娇蛮任性的性情,或许不会杀了他,但在他看来发生日久生情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比他十年内飞升仙界的可能性更大。 “不如……我们去烤两条鱼吃?”冷醉尘试探着对月窈说道。 “怎么,躲远点?归尘师兄,逃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我倒认为你应该勇敢的面对,我爹曾告诉过我,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偷走她的心,只要让她的眼中除了你之外再容不下其他任何的男人,她必任你予取予求,生杀予夺均操之你手。所以我认为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通过百般手段快速的占据她的心扉,如此这般方能……” 第六十二章 寻衅(下) 看着月窈笑嘻嘻的表情,冷醉尘只得打断她道:“月窈,当初你来时可是一个蕙质兰心的窈窕淑女,不似这般尖牙利嘴。” “作为你目前唯一的朋友,为你出谋划策平定后院之火自是义不容辞,免得影响到你的修仙大业。”月窈一脸的认真神色。 “要不你帮我想一个解除婚约的好借口?”冷醉尘又问道。 “这可就罪恶深重了,别说这是逍遥前辈钦点的,况且古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可不要让我作孽,虽然我于修仙一途并无大志,但也不想天劫劈得灰飞烟灭。”月窈断然反对。 “吃鱼,去不去?”冷醉尘又问道。 “你真的不再考虑下我的提议?对付这般漂亮又缺乏心眼的年轻女子,我的办法肯定比你多。” “你好生歇息,我自己去。” 说完冷醉尘自己推门往外行去,月窈嘻嘻一笑,还是站起来跟在冷醉尘身后。 走出两三里之后,月窈突然回头望了望后方,淡淡的一笑却没有说话,转过头来继续陪着冷醉尘往前走。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冷醉尘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月窈笑道:“我看那姑娘跟来没有。” 冷醉尘立马将神识扩散出去,以他的修为,并没有发现什么人,看了月窈一眼,继续往老地方行去。 到了之后,冷醉尘正准备掐诀抓鱼,月窈突然说道:“今天有些饿,多抓一两条鱼来烤。” 冷醉尘是个玲珑心思,听到她这句话,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很清楚月窈的修为比他高深,或许自己没有探察到的,月窈却已了然于心。不过他不能在月窈面前表现得太过怯懦,尽管在他的认知里只要为了活命就算低贱到尘埃里也在所不惜,但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也就没有示弱的必要。 何况在月窈面前,他还是希望能保留一丝男子的尊严。 如往常一般抓鱼杀鱼然后捡柴烤鱼,这一次他烤了四条。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就在鱼刚刚烤好的时候,文羡晴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淡然的表情中隐透一丝杀气。 月窈仿若先前根本不知晓文羡晴跟在后面,站起身来轻笑道:“文小姐来得正巧,归尘师兄刚烤好,不如一同吃鱼。” 文羡晴淡淡道:“我并非来吃鱼的。” 月窈接道:“归尘师兄烤鱼的手艺绝佳,文小姐大可一试。” 文羡晴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冷的看着冷醉尘,没有再言语。 “不必多言,我烤了半天不能浪费,待我吃完再说其他。” 冷醉尘淡然的说完递过一只烤鱼给月窈,又拿起一只自顾自的大吃起来,没有再理会文羡晴。月窈只是微微一笑,接过烤鱼后小口的吃着,也没有再多说话,而文羡晴则是侧身看往远处。 等到冷醉尘吃完,文羡晴随即转过身来,口中道:“我日日勤修道法,不为得道,只是为了与你切磋印证一番。” 冷醉尘淡然道:“文小姐言重了,归尘不才,当不得文小姐如此看重。” 文羡晴没有再多话,也没有理会月窈在一旁,素手一抬,头上一根细长发钗凭空飞起,眨眼间化为手指粗细的梭形法宝,绕着文羡晴的身躯转了几圈,然后静静的悬立在她身前三尺处,不再动弹。 冷醉尘眉头一皱,见那悬浮于空中的法宝浑身散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和君临天下的气息,一道紫色电芒缠绕其身,一望可知内含无上威能,正是自己当做聘礼送给她的紫金梭。 看样子,文羡晴已经将紫金梭祭炼为她的本命法器。 想到这法宝曾属于自己,还没有捂热便被生生的夺走,今后就算有机会也不敢抢回来,冷醉尘的心里也是有些绞痛。 月窈看着那紫金梭,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这件法宝所散发出的纯正仙气可非寻常法器所能比拟,必是飞仙遗物无疑,看来这文家的家底也不可小觑。只不过现今文羡晴的修为尚浅,无法发挥出法宝的威力,若再期以百年,待她道行精进,修为高深,借此法宝纵横灵界也非难事。 见冷醉尘死死的盯着紫金梭,文羡晴心中冷笑,气海中真元鼓荡,手上掐诀,口中发出一声轻斥,骈指向冷醉尘一指,紫金梭便如凭空消失一般,再出现时已在冷醉尘胸前。 还不见冷醉尘有任何的动作,却见聘婷站立一旁的月窈五指轻动,登时万千气机便锁定在紫金梭上,犹如一只看不见的手将紫金梭拽住,再也进不得分毫。 文羡晴知道月窈已出手,便不再保留,运足了全身的真元牵引着紫金梭不停的变换方位,忽隐忽现,上下翻飞,但紫金梭却始终被一股阴柔的气息包裹,无法突破冷醉尘面前一尺范围之内。 冷醉尘只觉眼前金光闪烁,好似同时有数十根金箭从四面八方向他射来,但都被一面无形之墙挡在了身前。 月窈看着冷醉尘淡定的表情又是轻笑,心想他面对如此法宝竟也能这般冷静,连心跳都没有加速。 其实她根本没想到冷醉尘的表情毫无淡定,只余木然,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差点被紫金梭洞穿,若不是月窈出手相助,他此时必然已身受重伤。当然没有人知道他背上汹涌而出的冷汗,还有骤停了一息的心跳。 不过看月窈轻描淡写便挡下了文羡晴的攻击,看来她的修为境界也并非她所说的炼气境,而是高出他和文羡晴许多。与自己相仿的年龄,修为却精深数倍,这不太合乎常理,冷醉尘意识到月窈还有很多故事没对自己说起。 见自己全力一击仍旧无法突破月窈的阻挡,文羡晴也意识到了差距,深深了望了月窈一眼,挥了挥手,紫金梭便又化作细长发钗飞回了她的秀发之中。 “月小姐所为何来,我与他切磋而已,与月小姐有何关系?”文羡晴质问道。 月窈淡然道:“仗绝世法宝之利与手无寸铁的人斗法,也算不上公平,而且文小姐你出手便是要命的术法,这也不似寻常切磋印证……文小姐是客,须知为客之道。” “月小姐似也非主人。”文羡晴盯着月窈接道。 月窈微微一笑道:“我登岛日久,与归尘朝夕相处,自不能见你将他重伤,不然在逍遥前辈面前如何交代?恐怕文阁主也不希望见到你与他如此恶斗吧。” 文羡晴轻哼一声道:“朝夕相处?看你们这样子也不是好友这么简单,倒有些郎情妾意。” 月窈淡淡道:“你要这般想法也无不可,不过如何想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冷醉尘一时如坠云雾,这两个女子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郎情妾意?什么也无不可?她们是在说自己吗?怎么自己倒似个看客一般正在围观斗嘴的热闹。 文羡晴缓缓行了两步,又道:“月小姐,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不如就共结连理如何?我去求我爹和逍遥前辈取消婚约。” 月窈微笑道:“文小姐说笑了,你们已订下白首之约,我看你和归尘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怎可这般儿戏……”,月窈的话里话外却没有否认情投意合那四个字,顿了顿,又接道:“更何况,我只是归尘师兄的侍女,如果能与他共结连理。” 冷醉尘闻言呆了片刻,看了月窈一眼,心想这姑娘如此给自己脸面,虽然有些贻笑大方,不过这样的朋友很是值得一交,只是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倒是有些怪异,不能共结连理……只是因为侍女身份么? 文羡晴愣了愣,冷笑道:“月小姐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以你的绝世姿容,若是侍女,伺候的必然是神仙中人,这个小淫贼又何德何能,莫非月小姐认为这样说法便能给他涨些脸面?他配么?” 冷醉尘默然不语,只因月窈的话确实太缺乏说服力,这话说出去,恐怕灵界数十万修士没有一人会相信,只会觉得可笑。对于文羡晴的羞辱之词,冷醉尘也只是在心里腹诽,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口舌之争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只听月窈淡淡笑道:“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我愿意即可。” 文羡晴一时被这句话噎住,半天张不开口。 片刻之后文羡晴才气冲冲的道:“既然如此,那若我真与他结为道侣,那你不是也要做我的侍女?” 月窈又是一笑,道:“非也,我月窈只是归尘的侍女,却并不是你的,与你们是否结为道侣没有关系,文小姐倒是多虑了。” 文羡晴又是气急,哼了一声道:“你出身月氏,抢男人倒是行家里手。” 月窈淡然接道:“文小姐过奖。” “这样的男人你也要抢,可见你的品味之俗。” “你视之如草芥,旁人却视之如珍宝,这也是常事。” “本小姐不相信你能护他一生。” “我就是要护他一生,你又能奈我何?再说以归尘的根骨天资,再过一二十年,你必不是他的对手。” 冷醉尘没有想到平日温婉的月窈偶露峥嵘会有如此霸气,不过也越发的茫然,这半天他没有说一句话,此刻听着二人的交谈,却也说不出来任何话。 第六十三章 侍女(上) 回到木屋,冷醉尘的情绪还是有些无法平静,本来一件简单的争强斗胜,却在二女的交谈中透露出了很多讯息,仿佛自己便是一个战场,两个少女围绕着自己有些明争暗斗,但偏偏又不是真的抢人。文羡晴的态度自是很好理解,不过就是为了出气而已,月窈出手阻拦也好理解,但她表现出来的不只是朋友援手这么简单,这其中的心思也需要仔细琢磨一番。 冷醉尘自小在海盗中间长大,终日都是和一群强盗交流,见到的女人也多是被虏来发泄**的,没有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又哪会知晓少女的所思所想,在这一块,是他暂时还无法跨越的盲区。 冷醉尘思来想去仍旧不得要领,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弄明白,师父的安排似也不像当时所说的照顾月窈一段时间那么轻描淡写,从月窈对自己的态度和言语里便能感觉得出,这其中必有隐情。 怎么突然就冒出个侍女的名义?看月窈的样子不像是玩笑之语。就冷醉尘自己本身而言,因为天性多疑,尽管与月窈相处日久,感情渐深,自己却还没有完全彻底的真心接纳这个朋友,怎会身份又会往更深层次转变?况且文羡晴的话虽然难听,但表达的意思冷醉尘也是很赞同的,以自己的身份和修为,怎么可能会有月窈这样的侍女?看师父对文人凇的那些话,或许还不止侍女那么简单。 而且月窈的身份也存在疑惑,她年龄不大却修为如此之高,挥手间连顶尖法宝也奈何不得,这月氏一族,想来也不是普通的修仙家族。 究竟内情如何?冷醉尘如鲠在喉。 月窈不在他的屋中,而是回了她自己那间,冷醉尘表面平静,心里却是波澜起伏,这种云遮雾罩的感觉非常不好。 踌躇片刻,他还是起身出门,走到了月窈的屋外。 屋门无风自开,显是月窈已知道冷醉尘站在门外,而月窈则是俏生生的站在窗边,含笑望着冷醉尘。 这个笑,意味深沉。 冷醉尘点了点头,走进屋中,随意的坐在桌前,正在措辞之际,月窈已开口说道:“今日我可是帮你挡下一次杀劫,怎么感谢我?” 冷醉尘接道:“她也不敢杀我,说不准让她发泄一次,今后便不会再找我麻烦。” 月窈轻笑道:“那件法宝威能无匹,那姑娘下手也没个轻重,说不准你就命丧当场呢?” 冷醉尘想了想道:“那行,算我欠你个人情。” 月窈温柔说道:“我不需要你欠我人情,记着我的好就行了。” 又来了,又来了……冷醉尘心头一颤一颤的,面对月窈时不时的撩拨,再配合她的花容月貌,冷醉尘总是有些无法招架,白了月窈一眼道:“那你又要问怎么感谢你。” “归尘忘性甚大,不时刻提醒你一下,你又哪会记得?” “……” 我忘性甚大么?你不是经常夸我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 冷醉尘伸手在桌面虚抚两下,又开口道:“其实我来,是有些问题想问。” 月窈撩了下秀发,答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为你解惑?” 冷醉尘沉吟两息方问道:“你月氏一族有什么特别的么?当然,若不方便就当我没有问。” 月窈淡淡道:“没什么不方便……我月氏也没什么特别,非常普通的修仙一族,只是家父与逍遥前辈交好而已。” “但我感觉没这么简单。” “或许是你想得太多。” 面对月窈如此敷衍的回答,冷醉尘有些问不下去,她不配合自己刨根问底也没用,口里说着没什么不方便,这话里却是很不方便。月窈暂时的隐瞒到底是否存在恶意,冷醉尘一时也判断不出,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从这几年的接触来看,她对自己尚算真诚,也没有算计自己的必要。 冷醉尘转念又是一想,文人凇既然知道月氏,自己将来肯定也能打听清楚,只是时间上稍晚而已。月窈也应该清楚自己将来必能打听到,那此时的隐瞒又有何意义? 冷醉尘想了想,说道:“如此便罢,今日你所说的侍女这个事情……” “怎么?”月窈打断他道。 冷醉尘顿了顿,说道:“也要谢你为我撑着脸面,只是这种方式未免有些不妥,过于虚假,徒增笑耳。” 月窈不以为意,轻声道:“若是月窈一片真心呢?” 又开始撩拨了,冷醉尘力保淡定,盯着她的双眼道:“归尘出身卑微,何德何能,若月窈真心,归尘自是侥天之幸。” 月窈认真道:“归尘无需如此自贱,月窈确是真心。” 冷醉尘呆了一呆,有必要这么严肃认真么?平日偶尔撩拨我一下倒也没什么,怎么此刻言辞这般恳切,叫我如何与你继续聊得下去?这可不是冷醉尘预想的事件发展方向,她不是应该笑着说你一个小灵徒倒是做得好梦么? 一时节奏被打乱,冷醉尘有些口不择言:“侍女也不是你这般做派。” 月窈轻笑问道:“那归尘认为侍女应该是如何做派?” 冷醉尘顺口答道:“不说自荐枕席,陪床侍寝,至少也要端茶倒水,捏腿捶背吧?” 说完冷醉尘又意识到这句话有些露骨,话意中调戏的味道太过了一些,正觉尴尬之时,却听到月窈温柔含笑道:“归尘所言也无不可,陪床侍寝本就是侍女应行之事,若是平常月窈自然应命,不过你如今已是修行之人,先天一道元阳之气有助于你真元凝结,如今时机尚未成熟,须待归尘凝气境大圆满,突破灵寂境后精元稳固方可,不然对归尘你修道一途有所影响,归尘再等几年可好?” 冷醉尘闻言顿时呆住,心神已彻底乱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应答。 你这么有理有据的拒绝,还表达出一片为我着想的心思,让人根本无法反驳,说起来像是已思考过这个问题一般,似是料到我有可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我要不是一下心神不稳,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真是以侍女的身份来到我身边的?又或是你知道自己对于男人的吸引力,早已想好了托词? 冷醉尘脸色有些僵,口中呐呐说道:“好,好,再等几年,等几年……” 见冷醉尘口齿不清,月窈便轻笑问道:“要不,此刻我便为归尘你捏捏腿,捶捶背可好?” 说完月窈便轻抬莲足,缓缓向冷醉尘走去。 还不待冷醉尘反应过来,月窈的气质在刹那间为之一变,不见平日的温婉娇俏,瞬间变得异常的妩媚动人,举手投足间一股诱人的气息便散发出来,双目犹似一汪幽泉,身后似有烟霞轻拢,摄住了冷醉尘所有的心神,顾盼之时便是说不完的风姿绰约,道不尽的勾魂夺魄。 冷醉尘呆呆的看着月窈,骨头有些酥软,心脏不争气的开始加速,仿佛有虫子在爬,百爪挠心。 见月窈走到近前,冷醉尘越发的心神慌乱,手足发麻,也亏着他意志力坚韧,籍着灵台最后一丝警觉,猛的一咬舌头,待疼痛刺激着头脑稍微清醒,立即慌乱的站起身来退后两步,同时移开双目,口中连连道:“打住,打住,你再这样我只能逃了。” 月窈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停住脚步,俏声问道:“不是你说要我伺候你的么?” 冷醉尘心头抹了把汗,说道:“我一时口无遮拦,说话莽撞,还请月窈见谅。” 月窈又是媚然一笑,道:“怎么,归尘身子不乏么?” “不乏,一点也不乏。”冷醉尘赶紧答道。 “身子不乏,也可以舒筋活血啊,归尘放心,我的捏拿手法很是独到,有助于你血脉的通畅。”月窈还是没有放弃。 “改天再说吧,改天再说。”冷醉尘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口中连连求饶。 你这纤手一捏,软玉温存,那勾人的媚态,我这魂飞魄散可能都寻不到路子归位。 “既然你今日不乏,那今日就作罢,归尘若是有何需要,大可随时吩咐,月窈必服侍周全,包你满意。”月窈柔柔笑道。 “一定一定。”冷醉尘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转眼间,月窈气息一敛,又恢复了往日的清丽可人。 怎么气息转变这般快法,莫非这就是月氏一族的秘术?冷醉尘有些目瞪口呆,如此的收放自如,这小妖精当真是招惹不得。 暗运真元两个周天,将浮动的气血压了回去,又过了一会儿,感觉这氛围稍稍恢复了正常,冷醉尘这才舒了一口气。他并非排斥月窈,只是终究觉得有些不真实,总认为这般好事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看这戏弄的成分都要大过真诚。 月窈退后了几步,又温柔的靠在了窗边,口中戏谑的问道:“那文小姐的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冷醉尘想了想,答道:“能躲便躲,躲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总之保命要紧。” 月窈没想到冷醉尘答得如此直白,也愣了一下,才说道:“这么一个绝色的美人,你不动心么?” 冷醉尘苦笑一下,接道:“再绝色我也无福消受,有你一人已可抵世间万千女子,怎可贪心。” 月窈闻言甜甜的一笑,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第六十四章 侍女(下) 冷醉尘这话已有些奉承的味道,也夹杂着一丝撩拨,月窈一时也没弄明白冷醉尘到底在想什么,我一主动你便后退,我一收敛你便进击,这什么怪异习性。但月窈在内心深处也能感受得到,冷醉尘虽然有时也和她调笑两句,但总是流于嘴上,止于心间,至今还没有实质的任何接触,始终保持着一丝的警醒,可能要他真心开怀接纳还要些时日。 他究竟为什么会如此的自我保护,缺乏安全感? “归尘这张嘴倒是越来越甜。”月窈笑道。 冷醉尘也笑道:“过奖了。” “不过……”月窈话锋一转,又道:“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觉得应该将她收房,而且还要收得服服帖帖才好。”月窈淡淡说道。 “你怎么比我还上心?”冷醉尘有些不解的问道。 “她已是与你订下婚约的道侣,女人嘛,就应该温柔贤惠言听计从才可爱,怎能任她这般跋扈?不就是一个误会么,今后夫妻都做得,见她沐浴一次又有何关系?太过傲气十足的女人,不利于归尘今后的修行,嚣张的气焰必须要灭掉。”月窈答道。 你这是意气之争么?可否不要把我夹在中间当作战场?我这孱弱的身躯经不起你们的折腾,冷醉尘默想着。何况文羡晴的做派不算叫嚣张吧,那应该叫……仇恨。 “别说我根本没有与她结为道侣的想法,当时那情形我也是被师父逼着表态,不过就算我有这个想法,这也比飞升要难啊。”冷醉尘说道。 “你且安心,我月窈的主人,却连个无知少女都不能拿下,那我又有何脸面混迹灵界?包在我的身上,保管让她服服帖帖。”月窈毫不在意的说道。 话语虽轻,这分量可重,言语中以侍女自居,态度上却是睥睨天下,谁见过如此傲气的侍女么?而且连主人二字都冒了出来,玩笑之言还真要当真不成? 还没答话,月窈又道:“你回去完成功课吧,莫要在意太多。” 冷醉尘又是苦笑,侍女吩咐主人该做什么事,这关系还真是有些不合常理。 离去前,冷醉尘感觉今日与月窈的言语间堕了些气势,心中有些不甘,便又转身故作淡然的笑道:“那我便回去勤奋修行了,争取早日晋入灵寂境界。” 月窈配合的妩媚一笑,柔柔说道:“花红易衰似郎意,妾身待君任采撷。” 冷醉尘又有些魂不守舍了。 出门之后,冷醉尘心头渐渐变得有些乱,没想到过来一趟疑问未解,却是有些更加的复杂。 未行几步,抬眼间便看见文羡仁正立在自己屋前,手中还提着两个酒壶,冷醉尘立即快步行来。 文羡仁见冷醉尘从月窈所住的木屋出来,心中稍稍一动,但口中却是笑道:“此时月色正好,归尘可否陪我痛饮一壶?” 冷醉尘看了看天空,只见一弯残月挂在天上,还时不时被飘过的乌云遮住,哪来的好月色?但他依旧答道:“既然大哥你有此雅兴,小弟自当奉陪。” 说话间二人行至一处崖边,文羡仁将手中的酒递过一壶给冷醉尘,举起自己的那一壶饮了一口酒后才道:“这是大哥我遵上古典籍,用十三种灵草酿成,埋于海岛东方的山石之间,承旭日朝阳光华三年,归尘试下是否还能入口。” 冷醉尘含笑饮了一口,只觉一股清流顺喉咙而下,熨得胃部十分缓和舒适,口中还散发着清香之味。 “好酒,大哥这酿酒的技艺实在高明。”冷醉尘由衷的赞道。 文羡仁闻言淡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冷醉尘也是轻笑,没有接话,这大舅哥晚间寻来,应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一时心中在不断的揣测他会和自己说什么。 “归尘,大哥冒昧的问一下,今日羡晴是否去寻过你?”文羡仁又饮了两口酒才问道。 冷醉尘点点头答道:“羡晴确是来找过小弟。” “你们现在如何?”文羡仁又问道。 如何?这个问题问得很不明确,不过冷醉尘自是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稍微思索片刻方才说道:“或许羡晴她对我的误会还没有完全消除,不过比上次见面要和气了不少,小弟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羡晴会慢慢放下怨恨。” “那就好,这几年我见她比往日修行勤勉了许多,道行精进也算快速,还曾担心她心有魔障,怕她是为了寻你晦气呢,哈哈……” 果然是你看着长大的妹妹,你自然知晓她的脾气,担心得完全没错,冷醉尘心中答道。 二人又是对饮了一番,文羡仁迟疑的问道:“那位月小姐与归尘……” 文羡仁说了半句住口不言,双眼望向冷醉尘。 “月窈姑娘暂居本岛,所以平日里接触不少,小弟与她算是朋友吧。”冷醉尘答道。 “这位姑娘倒也美若天仙……”文羡仁轻声自语道。 这大舅哥说话总是只说半句,是不便深问?还是单纯的感慨?冷醉尘若不搭话,气氛就会有些僵,只得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嗯,与羡晴相较,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他很客观的评价了一句,不过在文羡仁的耳中,揣摩出了另一番意思。其实他也完全能理解,面对如此少女,又有多少男人能保持淡然?况且逍遥真人似有安排。不过文羡仁并不是太在意,男子只要足够本事,三妻四妾又有何妨,他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他在意的,只是冷醉尘对文羡晴的态度。 望了望远处的海岸,文羡仁说道:“羡晴如今温柔了许多,在爹和蓉姨教导之下,将来必然能与归尘结为佳侣,只望归尘给她些时间,不要负她。” 冷醉尘淡然接道:“大哥放心,人不负我,我必不负人。” 文羡仁听得出来,冷醉尘的言语间还是有条件的承诺。 二人饮完一壶酒,再闲聊几句,文羡仁便告辞,离去前像突然想起,开口问道:“对了,上次送你的那本道藏,你可曾修炼?” 冷醉尘的冷静终被打破,滞了一下才答道:“还未曾修炼,小弟……暂时还用不上这般道法……” 文羡仁放荡一笑,道:“大哥规劝你一句,闲暇之余还是花些时间参详一番,男儿豪杰,艺多不压身呐,哈哈……” 冷醉尘只得傻笑。 第六十五章 磨炼 密林之中,冷醉尘反手紧握匕首微微抬起,背部微躬,双眼目光如炬扫视着前方,心神集中的用神识探查着周围的动静,不快不慢的往前行进。而月窈则是施施然的跟在他的背后,时而从旁边丛林中摘一朵小花放在瑶鼻下嗅着,时而挥手戏弄下采蜜的蝴蝶开心的笑着,总之神态很轻松。 这里已离随心居有八九百里开外,是冷醉尘以前从未达到过的一片区域。自冷醉尘突破至炼气境后,在月窈的建议下,他便开始更大的范围的游历海岛。 按月窈的意思,修行炼气锻体固然重要,但争斗施法经验也不可或缺,灵界与人间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同样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若是不会战斗,将来入世修行时又无师门随身佑护,随时可能丢掉小命可不是修行所希望的结果。 冷醉尘就对月窈说你不是说过要随侍左右,护我一生么?月窈便回答他总不会洗浴如厕都时刻在你身边吧。冷醉尘又问侍女不都是连洗浴如厕都要从旁伺候的么?换回来的是月窈的白眼。 其实这些都是玩笑之言,既然涉及到生命安全问题,冷醉尘自然从善如流,当海盗时他便知道武艺高强的人总是要活得更长一些,他当年也是苦练武术,现在见识到了可杀人千里之外的道术,就更加的重视战斗经验了。 冷醉尘也向师父逍遥真人请示过,逍遥真人并没有反对,他便认真的执行起来,修行之余,便花个几天时间四处走走,往海岛深处探索,会一会那些修炼成精的妖兽,偶尔也带上避水珠潜入百丈海底,见识到不少海妖。 大部分的妖兽冷醉尘都能自己应付,厮杀经验也是日渐丰富,但也有过几次遇见了道行更高的妖兽差点丧命,但关键时候都是月窈出手把他救了下来。冷醉尘时不时会想就这样有人庇护着也不错,但大多数时候仍是受到刺激后变得越发刻苦修炼各种攻击防守的道法。 见识多了月窈的手段,冷醉尘更加肯定月窈并不是如她自己所说的尚在炼气境界,至于到底修为如何,他没问,她也没说。 又是五年时间过去,冷醉尘已差不多走遍了随心居方圆千里的地界,共受伤七十三次,断臂十九次,断腿十一次,其余骨头骨折究竟多少次已记不太清楚,只是在大量灵药冲泡沐浴之下不见伤疤而已。如今的冷醉尘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浑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告诉旁人莫要招惹,生人勿近。 今次也是一样,只是冷醉尘众多寻架中的一次。 如今冷醉尘已有二十多岁,但他的容貌并没有多大变化,仍旧眉清目秀,若是不认识的人见了,还是会以为他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朗。而他和月窈仍保持着不近不远,不咸不淡的朋友关系,时不时会和月窈调笑两句,互相撩拨一下,表面看上去两人甚为亲密,甚至冷醉尘偶尔也会心动,只是莫名的意志力会突然的跳出来阻扰他情感畅快的宣泄,就像划了一条线,一旦越线,大脑就会开始自动的寻找清醒。 在他心底已经生根的一丝情愫,却终究没有长出嫩芽。 月窈不以为意,尽管她相信若是自己全力施为,就是铁打的人也必被化为绕指柔,不过逍遥真人和父亲暂时还没有什么话语交代下来,就保持着像现在这样的关系也就是了。 此刻月窈就在冷醉尘的身后,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回想着当年那个跳脱的少年,偶尔嘴角闪过一丝微笑。只是现在的冷醉尘心思更加的深沉,再不会向当年那般放纵自己,时刻都保持着强大的自制力,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心理留有什么阴影。 冷醉尘转过头来,看见月窈正捏着一朵花轻轻挥舞着,笑道:“怎么,捻朵微笑的花看尽世间风光,你倒是清闲。” 月窈淡淡笑道:“风花雪月,这花位列第二,自然要仔细品味。” 冷醉尘撇了撇嘴,没有接话,这些少女情怀本就不是他擅长的事,对于这些所谓的乐趣,他也理解不了。 一只浑身冒着火光的鸟儿从前方飞过,冷醉尘问道:“不知是不是熟的?” 月窈认真的答道:“大概是熟的吧,这叫离火鸦,听说是大补之物,妖力不强,但速度堪比分神境修士,你若是追的上大可抓来试试味道。” 冷醉尘冷笑:“我要是追的上,它早就绝种了。” 月窈接道:“那再过百年这些离火鸦可就不敢在归尘真人面前放肆了。” “然也,”冷醉尘又道:“对了,你最喜欢吃什么?” 月窈想了想,道:“以前最喜欢吃鸡兔之类。” “以前?” “现在喜欢吃烤鱼。” “……嗯,有机会烤只鸡或兔给你品尝一下,不是我自己吹嘘,滋味不比烤鱼差。” “那我就拭目以待。” 两人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毫无营养的对白,继续往前走去。 眼前慢慢的出现了淡淡的雾气,冷醉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可见过聚雾化人的妖孽?” 月窈思索片刻,答道:“雾本是无根之物,不生于天,不长于地,风过则聚,风吹则散,想要化形应是不太可能之事,难道你见过?” 归尘平静答道:“很久以前见过一次,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修为低微辨不出来,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四周的瘴雾就是一个人,或者说是那人的身躯。” 月窈淡然道:“若是用真元拟形,道行足够的修士皆可为之,若是你没有感觉错误,真能将自身化雾散布于天地间,那应是修为高深的鬼修。” “鬼修?”冷醉尘皱了皱眉。 月窈解释道:“那些不幸身亡却又能幸运保住魂魄不散的修士,或是寄魂于尸体,或是附身于他物,籍此继续修炼,也能参悟天道,不过鬼修一道实乃无奈之举,阴魂当应轮回,本就不容于天地,所以鬼修之士想要得道飞升比寻常修士要困难千百倍,就连所遭天劫都会威力更大,时间更长,比妖修还要更加凄惨。反正灵界几万年来典籍所载,妖修能得道飞升的少之又少,而鬼修简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说完月窈眼中也闪过一丝幽怨,不过冷醉尘并没有注意到。 “灵界中鬼修应是不多吧?”冷醉尘又问道。 “总体数字不会太多,但灵界也有鬼修圣地,”月窈接道,“灵界西南陷空山鬼城算得上是大宗门了,自立宗四千多年以来已渐为一方霸主。那创宗之人也是天纵奇才,自典籍中悟得鬼修法门,道行精进竟也不输其他宗门修士,遂建城立宗,开始了传承。传闻鬼城首位城主本也法力通玄,贯天彻底,只怪天劫不容鬼修,最后未能修得飞升之果,而鬼城四千年多年传承下来,虽是高人辈出,但飞升的也仅有一位而已。” 听到月窈说的话,就想起了当年被常柔和清玉送至长安,不是就遇上一个陷空山鬼城的人么,自己还记得那人姓李,一身森森鬼气,不似活人。当时清玉还挺给那人面子,想来这鬼城确是大宗门。 “你认为我遇见的是鬼修?”冷醉尘又问道。 “未见当日情形,我也无从判断。炼神返虚境界的修士基本都能做到你所说的那样,只怪你当时修道太浅,分不清真伪。”月窈淡淡笑道。 其实不用月窈回答,他的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岛上除了随心居门人,没有其他人类修士,大多为妖修,想必那个躲在南边沼泽里的诱惑自己的高人,就是一个被随心居哪位祖师困在那里的鬼修吧。 说起这个,倒是要找个时间再去见见,利用一下对方想要利用自己的那颗心,不正好么?只不过事先要详细的计划一番才行,暂时不用去想,等自己能够炼气化神了再说。修为太过低微,再多的算计也还是缺乏底气。 沿着一条小溪,雾气渐渐的变得浓了起来,冷醉尘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越往前走,灵气密度也在逐渐的增加,难道这里是块宝地? 冷醉尘将脚步放缓了一些,同时也加强了戒备,这种情形以前也遇见一两次,不是有什么天材地宝生长其间,就是灵气汇聚之地,反正一般而言,这两种情况都会有厉害的妖兽霸占着。 若是冷醉尘回头看看月窈,就能看见她吸了吸鼻子,像是闻见了什么特别的气息,而且脸上还见得着喜色。 冷醉尘的心念很集中,神识不停的来回查探,小心谨慎足够,但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却能体会到一丝祥和的意味。 这是什么错觉?事出反常必有妖,冷醉尘越发小心起来。 小溪曲折婉转,月窈还是跟在冷醉尘身后随着他左拐右拐,再越过一片丛林后,二人眼前一亮,只见二三十丈外是一个水潭,水潭不大,直径约有五六十丈,潭中水色幽幽,点缀岸边林木倒影,倒是有些景色,那条小溪也正是注入此潭之中。 但随即冷醉尘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因为他看见水潭边上盘坐着一个老人,须发皆白,一袭青衫,手握竹竿,正在钓鱼。 因冷醉尘站在侧后方,是以看不清那老人的面目。他驻足不前,眼神凝视,所有的气息都锁定在老人的身上,而月窈也是站在冷醉尘身后,微眯着双眼,含笑望着老人。 那老人浑身散发着一波又一波的灵气,以他自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冷醉尘神识一探,方圆里许的蛇虫鼠蚁动静减小,呼吸动作都放缓下来,仔细辨别那发出的声音,似在表达……欢快? 第六十六章 恩赐 怎么会有欢快的情绪?是在朝拜它们的妖王么? 而冷醉尘自己在无意识的呼吸时,也觉得心气平和,胸腹间一股清气缠绕不休,紧张的心情也在不自觉间慢慢消失。 忽然一阵平和的声音入耳:“一时专注垂钓之乐,忘了收敛气息,倒是让两位小友见笑了,不如过来一叙?” 话语间天地气息逐渐变化,冷醉尘感受得到,方才那充斥周围空气中的灵气正在缓缓的消散。 冷醉尘心中一紧,没有说话,而月窈则是抬步向前,两三步间已至老人身旁不远处,口中笑道:“好久不见啊,申前辈。” 冷醉尘闻言一愣,难道月窈和这老头儿是旧识?看月窈那态度就像面对家中的长辈一般,话里还有些撒娇的意味。冷醉尘在心里迅速的做了一个判断,应无危险才是,于是也往前行去。 只见那老人扭头望了月窈一眼,温和的笑道:“没想到竟然是你这小狐……” 话还没完便被月窈打断:“申前辈,我现在可长大了,不胡闹了。” 胡闹?冷醉尘留意了一下。 那老人呆了呆,目光扫了扫来到月窈身旁的冷醉尘,脸上划过了然于心之色,呵呵笑道:“是啊,许久未见,小胡闹都长大了,长成小丫头了,还越来越漂亮。” 冷醉尘闻言对着月窈眨了眨眼,传递过去的信息是竟然有小胡闹的外号,看来你小的时候也不省心。 月窈自是懂他的意思,嬉笑一声,俏皮的吐了吐香舌。 既然月窈和这申前辈认识,那应是小时候来岛时见过,既然月窈曾说过没走过多远地方,想来这申前辈也应认识师父逍遥真人,不然师父怎会容一个小姑娘和他接触。 冷醉尘在心中推导一番,口中却拜道:“晚辈归尘,见过申前辈。” 老人笑道:“归尘,归尘……应是逍遥老弟新收的弟子吧?不错不错,小小年纪,真元稳固,气海将凝,这基础挺扎实,人才难得啊,月丫头。” 逍遥老弟?看来他和师父也是熟识。 冷醉尘谦卑的躬了躬身子,能一眼看穿他的境界,这修为也当得上自己如此谦卑。 月窈轻笑道:“逍遥前辈的弟子,哪个不是修行的天才,确实难得。” 老人又笑道:“月丫头这些年也是修为大涨啊,老头子方才都还没有分辨得出来,月老弟已传你法门?为了……” 月窈轻轻点了点头,老人对着冷醉尘又是笑:“你这小子倒是幸运。” 什么法门?什么幸运?心思电转间冷醉尘答道:“晚辈能入随心居门墙,又能认识月窈,确实幸运。” 月窈盘腿在老人身旁坐下来,口中笑道:“申前辈这些年到哪里云游去了,我都好久不见你了。” 老人也是笑:“能去哪里,还不就是在岛上四处转转,外界险恶,我这老头子一把年纪,可不敢离岛,还想多活几年。” 月窈笑道:“前辈潜修大道,早晚会飞升。” 老人苦笑道:“我早绝此念,只盼天劫察觉不到我就好。” 冷醉尘也坐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周围气息很是舒适,头脑清晰,神清气爽,这老头儿应不是妖兽化形吧? 老人转过头盯着水面上的浮子,口中道:“几年前归阳出关,还来和老头子聊过几次,他离岛了么?” 冷醉尘答道:“大师兄陪四师姐归幽去游览悬堑崖风光,至今未归,或许还在云游四方吧。” 老人微微点头:“神仙眷侣,自是乐不思蜀。归云归星几人,我也是好多年不见了,还在红尘历练么?” 冷醉尘闻言接道:“晚辈入门十余年,也未曾见过其他几位师兄师姐。” 月窈轻笑:“逍遥前辈收的弟子,个个都喜欢游戏凡间呢,灵界广阔,前辈你也该多出去看看。” 老人淡笑道:“出去几次都引得人人追杀,身受重伤,差点儿就没命归还,我还是就窝在岛上垂钓闲逛吧。” 冷醉尘一愣,竟能引得人人追杀,这是搞得天怒人怨,群情激愤啊……看来这老头儿也不是善于之辈,不知出去几次造了多少杀孽。不过重伤之后如今看来倒是平和了不少,气息祥和,面露慈祥,这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也不管冷醉尘到底在想些什么,老人又和月窈说道:“月丫头,你爹他最近在哪里云游?” 月窈轻笑:“跟前辈一样,窝在……自己的住处,潜心修炼,参悟天道呢。” 老人颔首道:“月老弟此生有望。” 三人随意闲聊着,或许是老人好久没见到朋友,或许是月窈也喜欢跟老人待在一起,这聊起来就没个完。起初冷醉尘并无兴趣,因为他大多是在听老人和月窈聊天,天南地北,古往今来的聊,自己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冷醉尘渐渐的变得心态平和,细细感受着老人散发出的气息,就像平日在身旁放了沉香玉一般,不经意间就进入了一种灵台清明的玄奥境界,真元缓缓流动,吸纳天地灵力,归于气海,像是在修行。 关键是,此刻的自己还是清醒着的。 冷醉尘不明白,但获益却是不少,这让他对着老人越发的好奇起来,就这么聊聊天也能点化他人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聊,就是九天时间。 冷醉尘简直无法想象,他们居然聊了如此之久,而自己却并不感觉漫长到无法忍受,好像就只聊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更让他惊诧的是,这九天时间自己并未修行,但真元却是增长快速,细细一察,竟比得上自己潜修三月,越聊越是开心,越聊越是惊异。 怎么回事? 冷醉尘正在思索之际,眼前三尺处突然冒出一团虚幻不定的火光,形如树叶,带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是逍遥老弟唤你吧?”老人笑问道。 “回前辈,确是师父传讯,说有贵客来访,让我快些带月窈回去。”冷醉尘恭敬答道。 这是随心居宗门的传讯秘法,名曰火叶,就算远在千万里均可经此法联系。而外人虽是能看到火叶,却看不见讯息的内容,必须运行随心居独门道法方能阅读。 月窈问了句:“逍遥前辈也提到我,难道贵客与我有关?” “当是如此。”冷醉尘答道。 老人呵呵笑道:“陪我一个老头子聊了这么久,想必你们也厌烦了,既然逍遥老弟有命,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回去吧,以后若有闲暇再聊,呵呵……” 冷醉尘恭敬答道:“这几天下来归尘受益良多,谢前辈提点。” 月窈笑嘻嘻的看着冷醉尘,看来他也清楚这几天自身的变化。 老人笑道:“我也只能帮些小忙,参悟大道还是得靠你们自己。” 月窈站起身来走到老人的身边,嘻嘻笑道:“前辈,你这胡子修得真是漂亮,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有两根长了些,我来帮你拔掉吧。” 说完后月窈就伸出手去要拔胡子,冷醉尘吓了一跳,这申老头一看就是得道老妖,月窈是想找死么? 没想到老人并没有发火,只是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小狐……闹啊,每次都是这样,真是怕了你,我可要躲你远点,要不然胡子迟早被你拔光。” 月窈轻笑道:“前辈不要这么小气嘛,胡子拔了还会长的,你看我拔了几次,您还不是这么一大把,难得碰见前辈一次,当然要留个纪念。” 老人苦笑,也没有反对,任由月窈伸手拔下了两根长胡子,说拔两根还真就只拔两根。 冷醉尘看着这一幕很是无言,这月窈什么习性,留别人一个老头的胡子做纪念,简直就是怪癖。 月窈用一根绢帕将两根胡子包起来,转身递给冷醉尘,口中说道:“拿去收好,说不准就能保你一命。” 冷醉尘闻言一脸木然,手有些僵硬,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接过来。 你月窈有这样的怪癖我还能大致接受,毕竟不是我的事,可我没有这么怪异的嗜好啊,你为什么要送给我?这老前辈是个高人,但也不是天界仙人吧,拿他两个胡子就能当保命符么?斗法之时丢出两根胡须就能挡住?我又该不该接?若是我不接会不会让老前辈很尴尬,他会不会发起火来乱杀一通? 一时间冷醉尘的脑袋里面转过了无数念头,最后想了想,终于答道:“这……前辈须发,弥足珍贵,晚辈哪敢生受……” 月窈闻言笑了笑,很是特别。 老人也淡淡的笑了笑:“看归尘这面相,一生杀伐甚多,相逢即是有缘,老头子再赠你两根头发吧。” 说完又亲自动手拔下两根白发递给月窈,月窈收过来放入绢帕中,口中对冷醉尘道:“前辈大恩,你还不快谢过。” 冷醉尘心头一阵腻歪,这老人是年龄太大神智已不清醒了么?还真当自己是大罗金仙,须发皆宝?在这里跟月窈一唱一和的当是演戏呢?莫不是当年在灵界游荡时每见到一个修士就言道我与你有缘,为让你保住性命参悟天道就赠两根胡须,那些修士感觉智商受到侮辱才群起而攻之的吧? 不过回想这几天聊天的内容,这前辈不像心智有问题啊。 不管怎样,还是得配合。 冷醉尘弯腰躬身道:“谢前辈恩赐,归尘感激不尽。” 然后从月窈的手中接过绢帕,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一脸的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将胡须折断。 月窈对他已是较为了解,见他那样子,哪里不知道他是在演戏,也不说什么,只是掩嘴轻笑。 “你们回去代我向逍遥老弟和月老弟问好,改天我去寻他们饮茶。”老人笑道。 “前辈之意必定带到,介时归尘恭迎前辈大驾。”冷醉尘道。 “好,我送你们一程,月丫头,再见。”老人笑道。 “前辈再见。”月窈甜甜的笑着回道。 冷醉尘正准备说前辈不必客气,请留步之类的寒暄话语,突然只觉眼前一阵轻微扭曲,变得不太真实,刹那间头脑有些晕眩,再眨了眨眼,便看见周遭的环境已经变换,老人已不在眼前。 再定睛一看,这不是距离随心居五百多里地的那处林间么,来时还路过此处的,怎么一下子就跑了这么远,心头一时大骇。 这申前辈果真是修为高绝,举手间就把我们送出了四五百里地,道法之玄奇令冷醉尘有些后怕,如果当时没有收他的胡须,或是稍微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会不会此刻自己已经死无全尸了? 第六十七章 当真 月窈在身旁轻声道:“省了我们一半的路程呢,当真是位好前辈,我们快走吧。” 冷醉尘摸了摸怀里,皱眉问道:“这申前辈,性情倒是温和慈祥,不过……他喜欢赠人胡须么?” “怎么会,”月窈答道:“申前辈的胡须哪是寻常人就能求得到的,不是熟人旧识自然不会得他慨然相赠,这可是保命续魂的好东西,堪比仙丹,世间修士谁不想要。” “……如何个保命续魂法?吃了么?” “正是。” “……” 冷醉尘眼中露出看见白痴的眼神。 月窈俏然一笑,道:“你此刻拿出来再看看。” 冷醉尘见她言语有异,便摸出怀中绢帕打开,只见包着的胡须已化成了细细长长的根茎状物体,倒像是寻常树木的根须,但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凝在周围尺许处不散,闻之沁人心脾。 冷醉尘有些目瞪口呆,问道:“怎么变了?此乃何物?” 月窈笑道:“其实我也不知究竟是何物,不过我知道这东西真能保命,你可一定要收好,尤其是那两根长的,乃申前辈头顶之发,药性更佳。” 冷醉尘楞了楞:“申前辈是药材修炼化形的妖怪?” 月窈又是一笑:“申前辈名曰申玄,我爹说他也不知道申前辈的本体是何物,不过根据他的猜测,前辈既然叫申玄,想必是紫芝,六阳,或者地灵之类的玄参,而且……恐怕已成妖上万年,比你们随心居的历史都要长得多,见证了海岛的变迁。他那一根胡须即可活死人,肉白骨,续经脉,固真元,就算命丧当场,只要口含根须,也能保十日之内魂魄不散。你见他平日住行也能带动天地灵气变换,这几天你不是也有很清晰的感受么?就是待在他身旁不用做什么都能吸取天地灵气修行呢。” 冷醉尘呆了一下,自己居然碰上了上万年的玄参?还是个大妖。难怪这九天时间抵得上三月修行,还幸运的得到几条根须,当真是惊喜莫名。 月窈见状又道:“申前辈此人性情平和,不喜争斗,虽是道法玄奥,但均不是杀伐之术,是以才常年驻足海岛游乐,不在灵界行走,所以灵界修士应当并不知晓申前辈其人。” 冷醉尘问道:“刚才前辈不是说他曾经也离岛过几次吗?” “或许是吧,”月窈答道:“反正据我爹所说,他活了……这么多年,在灵界修行时从未听闻过申前辈,还是来到随心居得逍遥真人引荐才认识了申前辈的,大概申前辈也有上千年没出去过了吧。” 冷醉尘又道:“那他所说的自己被修士追杀,身受重伤差点没命,是因为那些修士都想……炼化他?” 月窈点点头道:“想来应是如此。” 当时自己都想了些什么?还以为他杀人无数,为祸灵界呢,月窈也不提点自己一下。 冷醉尘又问道:“上次听师父说起,位列灵界九大妖魔之首的东皇,据说也是修行近万年,是否妖怪都能活这么久?” 月窈皱了皱眉头,仿佛想起了什么,这才答道:“当然不是所有妖修都能活这么久,寻常妖兽寿命不过七八百年,珍禽异兽约能活命两三千年,而天地间奇木灵药之类的妖修寿命最长,上万年也是有可能的。”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妖修得道比人类修士要艰难百倍,天劫也更加频繁惨烈,但申前辈或许也是因为生性平和,未造杀孽,还救人无数,所以天劫才没有加身吧。” 以申玄天生灵药的本体,尚未化形时便日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吧,活了上万年,也不知那是经历了多少劫难困苦和风霜雨雪?难得的是心态还能如此平和。 冷醉尘沉吟片刻方道:“能活这么长的时间,真好。” 月窈看了冷醉尘一眼,似有所思,淡淡接道:“活这么久,要有乐趣才好。” 冷醉尘接道:“活着才能寻找乐趣。” 见月窈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一般而言,妖修都是杀孽颇重么?” 月窈脸上的笑容有些淡化:“人类灵智早开,所以修行速度极快,妖修须得大机缘方能化形修道,化形前为了生存,只懂猎杀,自然杀孽不轻,人类杀生吃肉与妖怪又有何区别,但灵界修士大多认为妖怪修行有干天和,所以将妖修列为邪道,大举围杀……其实世间万物均是天地所生,人类可以修行,妖怪修行又有何过错?” 冷醉尘心中一动,诧异的问道:“怎么,你好像很同情妖修?” 月窈淡淡说道:“就事论事而已,你认为呢?” 冷醉尘冷笑道:“只要强大到没人敢来惹你,自然就清闲了。” 说完后冷醉尘郑重其事的再次将绢帕包起放入怀中,此次是真的小心谨慎,心怀感激,而不是演戏。这保命续魂的东西,对于冷醉尘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第一等宝物,自然是要好好珍藏。 月窈见状笑道:“今后入世历练时可要带在身边,你回去之后就寻个能隔绝灵气的瓶盒之类的容器将这根须收好,免得被他人发现,遭人觊觎。” “月窈之言亦我所思也。”冷醉尘嘿嘿笑着,深以为然。 二人回到随心居,刚行至屋外,立即放缓步伐,便听见屋内传出了爽朗的笑声,月窈闻音立即又加快了速度,快步行了进去。 冷醉尘见状有了明悟,难道是月窈的父亲来了? 进得屋内,冷醉尘便看见师父身旁坐着一位相貌异常俊朗的中年男子,一袭白衫,气度雍容,玉树临风,简直可称世间男子的表率。而月窈则是依偎在那中年男子的身旁,脸上满是撒娇的表情。 定是月窈父亲不错了。 见冷醉尘进来,月窈娇俏的笑着对他说道:“归尘,这便是我爹月青丘。” 冷醉尘赶紧上前两步拜倒:“晚辈归尘见过月前辈,恭喜月前辈出关。” 尽管神色间异常的恭敬,但冷醉尘的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月窈的父亲既然出关,此次前来必然是接月窈回去的,她这一走,不知道又会有多长的时间不见,这些年已习惯形影不离,突然察觉月窈要离开,而且不是以前那般短时间的离开,他心中还没有什么准备。 月青丘含笑道:“归尘陪着月窈多年,想必不胜其扰吧,哈哈……” “爹……”月窈扭着她父亲的手臂开始撒娇。 冷醉尘连忙答道:“前辈言重了,归尘自小孤苦,缺少朋友,这几年能得月窈相伴,实为晚辈之大幸。” 他自觉这番话,还是有五分真心的。 月青丘点了点头,逍遥真人接道:“月窈天性活泼可爱,能陪着归尘修行,是归尘的造化。” 月青丘闻言道:“逍遥兄此言差矣,看归尘根骨奇佳,修行神速,将来必是大才,月窈生性顽劣,又爱嬉闹,我就担心她会耽误归尘的大道之途。” 月窈撇了撇嘴:“爹,我没你说的这么不堪吧。” 月青丘笑了笑,伸手抚了抚月窈的秀发,道:“当时逍遥兄对我说必待你如亲女,你可要乖巧听话才好。” 月窈轻笑道:“你问问归尘,我是否乖巧听话?” 冷醉尘心想,你倒是偶尔也会乖巧听话,但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妖精啊,长得这般绝色,时不时撩拨得我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确实喜欢嬉闹,不过这些话当然不能说。 冷醉尘口中答道:“月窈温婉可人,秀外慧中,是个好姑娘。” 月青丘颔首道:“归尘觉得月窈是个好姑娘便好。” 冷醉尘闻言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还正准备深思一下,旋即就被月窈的话语岔开:“爹,逍遥前辈,方才我们还遇上了申玄前辈呢,我们二人陪着他聊天聊了九天时间,最后申前辈还赠了我们些好东西。” 月青丘又是笑道:“赠你们好东西?是你自己取的吧,每次都这么调皮。” 月窈吐了吐舌头,道:“这次我……我只拔了他两根胡子,另外有两根头发是他自己主动拔了赠给归尘的。” 逍遥真人淡笑道:“看来归尘运道不错,首次见面便能得申兄如此青睐。” 冷醉尘点头称是:“确是归尘大幸,不过这也是多亏了月窈,如果不是她与申前辈熟识,我又如何能认识,申前辈还托我们向师父您和月前辈问好,说是闲暇时来寻你们饮茶论道。” 逍遥真人道:“申兄高才,每次与他坐而论道我都能获益甚多。” 月青丘点头道:“我又何尝不是,申兄修为精湛,大道可期。” 闲聊一阵,大多是师父逍遥真人和月青丘在谈,月窈是不是插嘴撒娇一下,而冷醉尘的心思有些不在状态。 天色渐晚,月青丘言道:“在此逗留已有两三日,我也该告辞了,此次闭关似有所得,还需回去仔细参悟一番,而且家中还有些俗务需要打理,就不打扰逍遥兄了。” 逍遥真人道:“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多留月兄,还望月兄闲暇之余常来随心居多走动走动。” 终于,还是要走了么? 冷醉尘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一番辞行,几人出得屋来,逍遥真人陪着月青丘当先行去。冷醉尘行在月窈身旁,轻声道:“你不回屋收拾下东西么?” 月窈转头望了望冷醉尘,轻笑道:“不用了。” 想了想也是,月窈这些年的修行用度皆是出自随心居,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带走的。 冷醉尘默然,心想你走得倒是洒脱。 见冷醉尘神色有些奇怪,月窈心中一甜,娇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 冷醉尘深深的看了看月窈的双眼,淡然笑道:“你我相依为友近十年,如今离去在即,我自然舍不得。” 月窈又是笑:“那你怎么不开口留我下来?” 冷醉尘答道:“月前辈既已出关,你这做女儿的自然要承欢膝下,而且你月氏家学渊深,那些修行上的疑问,也要月前辈亲自教导方可,我再是不舍,也不能耽误你的大道。” 走了也好,你走了我才能不思其他,安心修行,冷醉尘心中想着。 “口不对心。”月窈下了定论。 “你挺了解我?”冷醉尘反问。 “这世间恐怕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这么处心积虑的了解我,那我可要小心一点了。” “我走后你又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唉……” “还有师父在,师兄师姐们也该要回岛了。” “还有你那未婚妻呢,时不时来看望你一下,想来你也不会孤单。” “……” “要不我和爹说说,留下来?” “……这样……不太好吧?” “确实不好。” “……” 看着冷醉尘犹疑的神色,月窈呛了他一句,看着他压抑着情绪,口中无言的努力保持淡然之色,却又笑了起来。 笑得这么开心?冷醉尘心里更不是滋味。 行至三里之外,月青丘对逍遥真人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请逍遥兄留步。” 逍遥真人含笑点头,月窈走上前去,抱着月青丘的手臂,也没有说话。冷醉尘表情很淡定,口中道:“恭送月前辈。” 月青丘抚了抚月窈的头,口中道:“你要护好归尘,不可调皮……逍遥兄,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只见空气一阵轻微波动,月青丘化为一个残影,眨眼间消失不见,而月窈仍旧俏生生的站在原地,含笑望着冷醉尘。 嗯?没走! 竟是留了下来。 从淡淡的失落到突然的惊喜转变,让冷醉尘眉头都有些扭曲,看着月窈的俏脸,冷醉尘心中直呼你这么调皮你爹知道么?月前辈你能否回来再好生教导她一下?真是欺人太甚。 二人与逍遥真人道别之后回到木屋,一路上月窈笑意连连,而冷醉尘依旧默然无语。 分道之前,冷醉尘终于问道:“月前辈都出关了,你怎么没随你爹离去?” “你希望我走么?”月窈皱眉反问道。 “……你不是应该走么?为何要留下?”冷醉尘回避了她的问题,接着反问道。 月窈淡笑道:“我说了要做归尘的侍女,当然要随侍左右,终生相伴,又怎能离你而去?” 冷醉尘的大脑已失去了逻辑性,他想不出缘由:“……你这么做,月前辈知晓么?” 月窈淡然道:“我爹自然知晓,我爹方才离去时你难道没听见他嘱咐我说不能调皮,要好生护着你么?” 冷醉尘的心脏骤停几息,沉吟片刻后方道:“究竟为何?” 月窈还是笑:“就不告诉你。” 说完之后月窈转身离去,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撩动了整片夜色。 这一刻,冷醉尘真的有些当真了。 第六十八章 恭贺 此时正是半夜时分,冷醉尘盘腿坐于榻上,沉香玉放在身前尺许远处,双手翻转平摊于膝上,正在修行。 月窈也在冷醉尘的屋内,手持道藏站在屋子中央,偶尔看一看,又时不时挥手,气机牵引之下地上摆放散乱的玉石便飞向手指指向的另外一处,不一会儿就排列成一个图案。 看似只有地上几十颗玉石简单的摆放着,但视力所看不见的空气中却有万千气机将几十颗玉石串联起来,如一条条连起来的线在月窈中的大脑中清晰的浮现出来,每颗玉石的移动都会带来成百上千次的变化,都一一的印在脑海里,她的心中仍在不停的计算。 这是一个大阵的雏形,月窈正根据阵图上的释义而演算,随着心中所思所想不停的得到印证,月窈脸上也露出欣喜之色,这种术法上的提升所带来的愉悦感是很能让人为之沉迷的。 只见月窈素手又是一挥,几十颗玉石皆尽升空悬浮,开始不断的移形换位又演化为另一阵法。突然间,月窈心中似有所得,强行将其中一颗玉石移至阵图中没有标注的方位。 “如此一来,此阵当更具杀意才是……” 月窈心中还没来得及想完,却感受到刹那间无数气机开始紊乱,相互交错碰撞,切割空气,只听见数声脆响,悬浮的玉石已碎裂为渣,在澎湃的灵力激荡之下四散飞溅开来。 月窈的双手闪电般连连挥动,周遭的空气形成了一个球状的隔膜,将玉石碎渣包裹起来,缓缓的飘出窗外,寒风一吹,便消失不见。 “还是失败了么?”月窈丧气的叹了口气,有些懊恼。 她是对自己预想得太过乐观的懊恼,在她的计算之中,按照那颗玉石变动的方位,此阵应会有更佳的效果,却还是有些失误的地方差了少许,才导致气机移位,大阵溃散。 月窈皱了皱眉头,不过转眼又平静下来,她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急于求成。 刚才演算的阵法可不是平常小阵,乃是随心居中某代阵法高人几十年研究所得,其中还融合了多个宗门的阵意。如此类妙阵,已是在灵界流传几千年,经许多修士不断的修补完善,瑕疵已是极少,非阵法宗师又如何能随意改动。 月窈与阵法一道虽有极高的天赋,演算的阵图也是许多,但验证和创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对已有阵法的每一处更改,莫不是要建立在对阵法有极深了解并能计算出所有变化的基础之上的。 看来还需要更加用心啊,月窈心里想着。 就在此时,一阵灵力在月窈的背后轻微波动起来,悄无声息的扩散开去。 “咦?”月窈惊诧一声,转过头来看向仍在修行中的冷醉尘。 只见冷醉尘的道袍已如充气般的鼓了起来,脸色青白变换,双手有些微颤,数个真元之结在皮肤下缓慢流动,如血管里面生了许多个圆球一般。 见此情形,月窈的脸上又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而此刻的冷醉尘也是在努力的坚持,体内的真元灵气如长江大河般汹涌咆哮,时而蒸发为一团灵雾充斥得气海都有些胀痛,时而收缩为一个圆球四处奔行,冷醉尘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力图将散布的那些灵气和真元压缩起来,凝成一团。 如今炼气即将圆满,只要能将真元凝实,才算是突破至凝气境,而此时正是突破的关键时刻。 身体在坚持着,冷醉尘的大脑中也浮现出经文:“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也,包裹六极。” 月窈在桌面缓缓坐了下来,双眼眨也不眨的望着冷醉尘那张脸,脸上隐现暖暖的笑意。 这张脸清秀灵动,棱角柔和,挺好看,月窈心中想着。 如此这般连续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在忽然间躁动的气息平稳了下来,鼓起的道袍又陷了回去,淡淡的灵力透出冷醉尘的躯体,脸上略有晶莹之气。 月窈的俏脸上笑意更浓,定睛望去,冷醉尘身上真元凝结,如有实质,正是炼气境大圆满而全身真元虚极化实,凝体固形之相,也是由炼精化气境界向炼气化神境界转变的最具标志性的外现表象。 再过片刻,冷醉尘缓缓的睁开双眼,入眼便看见月窈那张绝美的笑颜。 月窈一脸的温柔道:“恭喜归尘,由小灵徒晋升羽士。” 冷醉尘嘴角微翘,也轻轻的笑了起来:“既是恭喜,是否有贺礼?” 月窈还是笑:“不如由小女子为归尘真人舞上一曲以贺之,如何?” 冷醉尘开怀笑道:“大善!” 月窈站起身来,缓步行至屋子中央,皎洁月色透过窗恰好映在她的身上,霎时带给旁人仙女下凡之感,臀臂交错间已有十足媚态。 冷醉尘双目有神,盯着月窈的娇躯,只觉心中侵入一股柔媚之意,但见眼前的曼妙女子清颜白衫,青丝墨染,若仙若灵,如精灵般仿佛从梦境中走来。 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仿如天上弯月开宫镜,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如妙笔若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凤舞九天。 只见月窈云袖轻摆,纤腰慢拧,曼妙身姿似是蝴蝶翩翩飞舞,又似落叶空中摇曳,温婉的笑容始终荡漾在俏脸上,清雅如夏日荷花,风姿万千,妩媚动人,连裙摆都荡漾成一朵风中芙蕖,美得让人疑是天上的仙女,万般风情绕眉梢。 这是冷醉尘第一次见月窈起舞,此时虽是无声,冷醉尘却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忘记呼吸。 一曲舞毕,月窈站定当场,在月光下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双颊边若隐若现的晕红更添娇俏可人,裙幅褶褶有光华流动,如空谷幽兰。 见到冷醉尘痴迷的表情,月窈双目含笑,问道:“小女子这曲舞,可还入得归尘真人法眼?” 冷醉尘的心神渐渐恢复清明,看了月窈两眼,叹口气道:“我终于知晓为何世人皆道春宵苦短了,若是有月窈这般美人相伴,便是帝王也不愿早朝。” 月窈俏皮笑道:“归尘真人说笑了,月窈蒲柳之姿,哪经得起这般夸赞。” 冷醉尘摇头道:“世间再优美的词句也道不尽月窈姑娘你美色之万一。” 月窈又轻笑了不置可否:“这个贺礼够了么?” 冷醉尘点点头,严肃认真的说道:“得此贺礼,归尘此生足矣。” “你倒是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 “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此时就算再有其他想法,我也不敢付诸行动啊。” “哦?”月窈疑道:“有何想法?” “……不可说。” “你也不尝试一下?说不定我会答应呢。” “……还是留待以后吧。” 月窈微微一笑,脸上一副谅你也不敢宣之于口的表情:“胆小!” 冷醉尘笑道:“月窈之美,归尘不敢亵渎。” 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我下次境界再有精进,你以什么贺我?” 月窈闻言,眉目含笑答道:“月窈身为侍女,自然是任归尘真人予取予求呢,无论有何要求,月窈均无不可。” 冷醉尘心神又有些失守,赶紧道:“已是半夜时分,你也该回去歇息了,我明日再去寻你。” 月窈掩嘴笑道:“那就不打扰归尘清修了。” 说罢妩媚一笑,转身出门而去。 看着月窈离去的背影,冷醉尘心里开始逐渐的冷静,每次撩拨起来,都是以冷醉尘败退而告终。待娇美背影消失不见,冷醉尘已彻底的心如平湖。 晋级凝气境,首先从冷醉尘大脑中浮现出的并不是境界突破,道法提升所带来的兴奋愉悦,而是南边沼泽之中瘴气化形的怪人多年前曾告诉过自己的那句话:“若有我相助,保管你在三十年之内,在修道界拥有强权地位。” 冷醉尘知道自己并非不问世事,一心求道之人,自己有野心,有欲望,有恩怨,有很多的想法要付诸实施,而那人指出了一条捷径,还嘱咐自己不能告知任何人,待修为至炼气化神境再去寻他。 既然有捷径可行,自然是可以省掉许多的功夫,冷醉尘是不想放过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捷径,以冷醉尘的小心谨慎,自然也存有很大的疑虑。他仔细分析过当时那怪人的话语,以名利诱之自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过同样也限定了要达到炼气化神境方能得他帮助,想来这的确是最大的限制条件,不然那人完全可以直接告诉自己如何去做,若是自己资质驽钝无法炼气化神,那自然万事休提。尽管当时因大师兄的突然出现而无法细说,但以自己的经验判断,那人话语的真实性至少有五分把握。 第六十九章 恰巧 只是冷醉尘一时还揣摩不出这条捷径是怎样一条路而已,限定修为,难道是要给自己什么霸道功法?那人当知我随心居道术功法威力绝伦,而且在大师兄面前嚣张之意全无,其修为至少差了大师兄不止一筹,当不是功法。难道是绝世法宝?不过法宝之利固然令人心动,但也不至成为强权的倚靠。又或者是在灵界的人脉关系?思来想去,也只觉此点的可能性较大。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个问题,那人意欲何为?总不能觉着自己是天纵英才便无私帮助吧?任何的交易都是有条件的,而他的条件又是什么?需要自己有多大的付出? 对于这样无解的问题,冷醉尘也想不出答案,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考虑如何防范于未然,然后再攫取最大的利益,此点应好生谋划。 两月之后,大师兄归阳和四师姐归幽回岛了。 见到归幽之时,冷醉尘正在丹炉房里炼制丹药,他取九种绝毒之物配制而成,其药引正是当年摘自南边沼泽之地的鬼蓝。受月窈提醒,冷醉尘在丹药中加了一味寒冰幽夜花,此花可祛除丹药之腥,丹成后无色无味,神识难察,若涂抹于法宝之上,对敌时可化真元于无形,端的是厉害无比。 冷醉尘对月窈的歹毒提醒很是欣慰,认为在自己的潜移默化之下,月窈终于有了向腹黑发展的趋势,半点也无将一个温婉少女影响为一位恶毒修士的惭愧。在他看来,既然她以侍女自居,自然是要为主人的想法查漏补缺。 其时正好丹成,三十六颗黄豆大小的灰白色丹药被一股腐气冲出,滴溜溜的在丹鼎上空旋转,那股腐气被地火灼烧,片刻后消失不见,而冷醉尘右手一挥,便将丹药抓在手中,平摊于眼前,看着丹药脸上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 正在暗思如何使用之时,一阵轻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归尘,这丹药无色无味,灵力不显,是为何丹?” 冷醉尘闻言旋即转过身来,便看见清丽秀美一如往昔的归幽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口中欢喜喊道:“师姐,你回来了?” 归幽含笑点头:“是啊,见了不少奇异风光,也该回来了。” 相对而言,在宗门之中冷醉尘对归幽的感情是最深的,皆因自小没有娘亲,便缺少母性的关爱,登岛之后的生活起居,修行教导基本上都是归幽在照料,所以冷醉尘觉得归幽比师父更加亲切。 冷醉尘的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归幽又笑道:“这么多年不见,归尘可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么清秀。” 冷醉尘笑道:“师姐也没变啊,还是这般貌若天仙,清丽绝俗。” 归幽还是笑:“这张嘴倒是甜了很多,看来月窈的到来让你长进了不少。” 冷醉尘赧然道:“我这是肺腑之言,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归幽笑着指了指他手中的丹药,问道:“这丹不会是炼废了吧?难道归尘这些年疏于丹道之术?不过看你刚才那样子,又不像。” 冷醉尘脸上笑得有些尴尬,接道:“师姐,这丹……” 想了想,他还是继续说道:“我取名为化元丹,是以鬼蓝为引,合断肠芝、黄淼、曼头乌等另外八种绝毒之物炼成,可化敌真元,我又加了寒冰幽夜花,所以才无色无味,灵力不显。” “哦?”归幽有些诧异,不过旋即又笑道:“看来归尘突破炼气化神境后,在开始为入世修行做准备了?不过你这丹药化敌真元,色味全无,是歹毒了些……” 冷醉尘闻言有些羞愧,看来师姐看不起自己这种阴暗下作的手段,正准备措辞认错接受教导,哪知道归幽又继续说道:“但是还不够,你应该再加东莨菪和一钩吻两种毒物,如此一来,十种毒物五行相融,内敛心毒,不仅能化敌真元,还可借真息引燃心火,若敌人中毒之后强运真元,十息之间即可把自己烧为飞灰,如此方能预防敌人临死拼命。” 冷醉尘张了张嘴,脸上阴晴不定,目瞪口呆三息,方愣愣的答道:“师姐大才,归尘受教了。” 归幽淡笑道:“你倒不用羞愧,灵界险恶,先下手总是要好的,你炼的这炉丹也算不错了,神游境以下修士大多无反抗之力,不过你若入世修行可不能只仗丹药之利,道法修行提升真元才是正道。” 冷醉尘答道:“归尘知道了,一切阴谋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并无太大意义。” 归幽点点头:“正是如此。” “对了,大师兄人在哪里?” 行至一个蒲团坐下,归幽说道:“师兄他还在师父那里,或许是有事禀报,月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炼丹?” 冷醉尘找了个瓷瓶将化元丹尽数装好后放入怀中,口中答道:“月窈无意于丹药之道,她对阵法之道兴趣更浓,想必此刻正在屋中钻研阵图吧,连师父都夸她天赋极高。” 归幽又问:“你们相处近十年,感情应是不错吧?” 冷醉尘面露异色,苦笑道:“感情倒是不错,不过这月窈时而温婉,时而调皮,偶尔还会很妖媚,我……” 归幽轻笑道:“月窈如此绝色,又花样繁多,你应该很欢喜吧?” 冷醉尘尴尬的笑笑:“师姐,我跟她只是朋友。” “那羡晴呢?如何了?”归幽继续问道。 “和她没见过几次面,每次见到总是对我不假辞色,还是那个老样子,怎么师姐你老是问这些问题?” 归幽笑道:“少年慕艾,少女怀春,师姐这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冷醉尘奇道:“我的终身大事不是修道飞升么?” 归幽淡笑道:“二者并不相悖,道途漫长,若是遇上欢喜的人便不该错过。” 冷醉尘嬉笑道:“像大师兄和师姐这样么?” 归幽素手伸出轻轻敲了敲他的头,笑骂道:“你胆子倒是肥了不少,竟敢取笑师姐!” 冷醉尘缩了缩头,反问道:“不过师姐为何会提起月窈?可与她可没有订下三生之约。” 归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月窈于美貌不输羡晴,于性情又如此天真可爱,你要是错过会后悔的,我若是你,便会使尽所有手段,将她牢牢的抓住,决不让她离开……” 冷醉尘叹了口气道:“师姐,你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 归幽又是笑:“我看月窈如今一心系于你身,你可别做什么蠢事啊,如果惹恼了她,你今后后悔的话,可不要怪师姐没有提醒你。” 冷醉尘一脸的傻笑。 冷醉尘一直相信爱恨皆有因,这段从一开始就很突兀的发生的感情,他一直把不准脉。当初无忧阁的文人凇莫名其妙的就让文羡晴和自己订婚,根本不顾他女儿的想法,后有月窈第一次见到自己就表现热情,好像跟自己熟悉得青梅竹马一般,这在他看来都是有些怪异的,所以在他内心里面并不会认为这属于日久生情。 只不过他也清楚,现在无论自己心中如何否定,月窈都已经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与师姐聊了一个多时辰,冷醉尘将自己这些年发生的野趣之事讲给归幽听,然后也听归幽讲了些灵界的见闻,直到月窈来到丹炉房将他赶走,口中言道她们女子之间有些私密的话题要聊,归尘身为男人不宜旁听。 冷醉尘无奈只得回到自己的木屋,反正师姐也已回岛,见面的时间还多得是。 回到屋中将化元丹放好,正转身准备修习一下神霄雷法,却听见一道浑厚的声音传入耳中:“归尘,出来陪师兄饮酒。” 冷醉尘立即推门而出,便看见百丈之外的大师兄归阳负手立于崖边,海风吹过,须发皆舞,已有离尘之感。 冷醉尘快步跨过百丈距离来到归阳身旁,口中道:“归尘见过大师兄。” 归阳淡笑道:“你我兄弟相称,何须如此客气。” 冷醉尘也是笑道:“师兄与师姐携游灵界一去近十年,过的真是神仙日子,归尘孤独修行,可是挂念你们得紧。” 归阳爽朗大笑道:“归尘此话说得可不大老实,那貌若天仙一般的月窈不也是日日陪着你么,又怎么会孤独?我看你都无心修行了吧?哈哈……” 冷醉尘笑了笑:“师兄这话也错了,师弟我一直记得你离岛时的叮嘱,修行勤勉,潜心参悟,不敢有一丝懈怠。” 归阳看了看他,然后点头道:“十余年时间已至炼精化气境,你必定是没有偷懒的,比为兄我入门时可要勤勉许多。” 冷醉尘欠了欠身道:“归尘比不得师兄的根骨悟性,只得以苦练弥补。” 归阳笑道:“我们师兄弟需要这么一直互相吹捧下去么?” 说完两人齐齐大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只见归阳伸手一招,口中道:“酒来。” 冷醉尘便见两个酒坛自崖下飞出,悬浮于二人身前。 归阳笑道:“此酒是你归幽师姐酿的,她这酿酒技艺连师父也赞不绝口,我们上次离岛之时埋于崖下百花丛中,此时饮用正好。” 冷醉尘伸手拿过一坛,拍去泥封,登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混合着幽淡的花香飘了出来,他抬手饮了一大口酒,品味一番再吞下腹中,口中道:“畅快。” 归阳同样饮了一口笑道:“得意须纵酒,不乐待何时。” 二人饮酒闲聊,不时便将酒饮光,然后归阳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递给冷醉尘,道:“回岛途中偶得一件小玩意儿,你拿去玩耍。” 冷醉尘伸手接过,抬眼看去,只见珠子约有拇指大小,漆黑如墨,不映光华,其内似有一道旋涡在不停转动,但细细瞧去又只见墨黑一团,不见其余。 冷醉尘心想大师兄虽然口称小玩意儿,但既然拿得出手,必不是寻常之物,便问道:“师兄,这珠子有何蹊跷?” 归阳淡笑道:“此珠名曰慑魂珠,内蕴九幽黄泉之力,可锁控魂魄,乃是对付鬼怪之类阴邪修士的最上等法宝,对敌之时依诀而行,配合手段,便能将对方魂魄之源锁住,其生死便操之你手,但有所命,不敢不从,等同于炼就一只鬼仆。”顿了顿,又接道:“世间鬼修最惧怕的便是此珠,若被锁住,生死由人,一生修行尽数付于他人。” 听闻此珠是专门对付鬼修的,冷醉尘心中顿时大喜,不过面上还是很平静的问道:“灵界修士均可炼制此摄魂珠?” 归阳答道:“此珠确是炼制而成,不过材料却极难寻获,乃是用地底所生之异兽,吸取阴间界黄泉之气修炼千年以上所生的内丹炼制而成,是以有拘魂夺魄之效。恰好我宗以前有位祖师也曾精善此道,还留下了术法口诀,师弟有遐可参阅修炼。” 冷醉尘道:“那位祖师未将摄魂珠留下来么?” 归阳淡然道:“那位祖师……虽是天纵奇才,但生性有些妖邪,他曾设法杀了一位洞虚境的地仙级大宗师,然后用摄魂珠锁控了对方魂魄,助他纵横灵界百年。只可惜当时没有处理干净,被那地仙的宗门发觉,最后纠集正道宗门多位地仙围杀他,偏偏这位祖师又是心高气傲之人,不愿躲藏,与那些正道宗门纠缠七十余载,终究还是被围杀了,那颗摄魂珠也化为了齑粉……” 冷醉尘点了点头,心想这位祖师的心气倒是值得学习效仿的对象,只不过自己行事可需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以免被正道宗门所不容。 想了想,他又问道:“灵界之中,这摄魂珠数量可多么?” 归阳笑道:“此珠极为罕见,真谓可遇而不可求,如若不然,那陷空山鬼城可就变成灵界修士的奴隶交易场所了,哈哈……” 冷醉尘配合的笑了笑,还是说道:“师兄,此珠既是如此珍贵……” 冷醉尘话还没完,归阳便道:“师弟莫要推辞,此珠于为兄无甚大用,况且为兄也没什么礼物赠你,此珠你且拿去,应景之时或能有奇效。” 归阳话中似有所指,但冷醉尘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心神已被欣喜之情填满,近日来不是一直在思索如何对付南边沼泽之地那鬼修么?现在师兄恰好赠了自己一颗摄魂珠,倒真正是巧了。 这不是瞌睡遇上枕头么? 第七十章 再临 花去了三个月时光,冷醉尘终于将摄魂的法决熟练于心。 根据那位精擅此道的祖师所述,世间摄魂之术颇多,不过大多为攻击敌人魂魄而致对方心神移位,无力战斗,轻者魂魄受损,恢复时间漫长,中者丢魂失魄,此生飞升无望,重者损其道基,一生浑浑噩噩,变为痴呆,总之均是以伤敌为目的。 而祖师传下的这门摄魂锁魄决则是配合摄魂珠施展的绝妙道法,不仅能攻敌心神,伤人魂魄,还能进而将之锁定控制,操纵于心,比之普通摄魂术法又高出了一个层面。 遥想当年那位祖师将洞虚境修士的魂魄都控制了,等于是随时身边带着一位地仙级大宗师的打手,那是何等的霸道风光。 不过此术法若想成功施展,也还是需要一定的条件。最简单的自然是从修为真元上的全面压制,强行将对方魂魄收服,借摄魂珠而操控。若是敌人修为比自己要高,倒也可以越境而为,只是条件更加苛刻,既然无法强行收服,就只能寻求对方的配合,主动的将自己送上门来。 试想世间修士有谁愿意被别人当做奴隶般控制,更何况修为还比你更高,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傻子? 冷醉尘并没有天真到认为靠口才忽悠两句就能让对方哭喊着任你宰杀,但既然存在有可能性,那么就值得好生计划,他相信自己总能找到突破点。 七日之后的午时三刻,冷醉尘趁月窈正在修行时,只身来到那片沼泽之上的崖顶。望着崖下的迷雾瘴气,他的心中有些忐忑,也有些兴奋,两种心情不停交替,但最终还是咬了咬下,右手一挥,手中长剑已飞出,在空中绕了半圈又飞了回来,悬空停留在他的脚边。 冷醉尘缓缓的抬步踏上长剑,踌躇片刻,随后目光一凝,便向崖底飞去。 他此时修为突破了凝气境,已可御剑飞行,只是目前对御剑之术尚不熟练,身体动作比较僵硬,暂时还不能随心所欲,但总不需要向当年那样凭借符箓之力才能跳下去了。 行至崖底,迷雾瘴气散开不少,随后又聚拢起来,把崖底的风光完全遮掩,从崖顶下望,又哪里看得到冷醉尘的身影。 冷醉尘将宝剑背在身后,瘴气倒是不敢靠近,伸手在眼前毫无意义的挥了挥,踏步前行。他走得倒是不快,神识早已延展出去,开始四下探查,心神已紧绷起来,时刻注意周围的任何动静。 按照当年记忆的方向前行,走出了两里地,却仍旧没有声息。冷醉尘忽然驻足,口中发出声音:“前辈可在,晚辈冷醉尘拜访。” 他知道这片沼泽地均在那鬼修的控制之下,走或是停都没有什么区别,这才出声询问。不过一炷香时间过去,还是没有响动,冷醉尘不禁有些奇怪,难道那鬼修不在? 正在这般想之时,林间一阵桀桀怪笑之声响起:“嘿嘿,小子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好久。” 冷醉尘闻言心头有些微颤,因为他倒现在也没太摸清这鬼修的来路,目前唯一知晓的就是比自己的修为高出许多,其他的也不方便向师父和师兄打听。 尽管心里并无把握,但冷醉尘声音还是很稳定的答道:“劳前辈久候,晚辈近年潜心苦修,一直在努力达到前辈所认可的标准,只怪晚辈资质驽钝,至今方突破境界。” 瘴气渐渐的在冷醉尘眼前三丈处聚拢,片刻之后凝结成了一张模糊的脸,飘飘荡荡,似被风一吹便会飘散。那张脸张嘴阴笑道:“你小子也不用这般做作,修行十余年至炼气化神境,这份悟性天资足以传承灵界任何一宗之衣钵,逍遥真人眼光颇高,收的弟子果然不差。” 冷醉尘恭敬的答道:“前辈谬赞,晚辈心中惶恐。” 鬼修怪笑道:“我可没看不出来你惶恐,倒是很冷静,嗯,不错不错……资质高,有野心,够贪婪,而且胆子不小,灵界之中如你这般的年轻人不多,我很看好你。” 冷醉尘脸色更加恭敬:“还望前辈多加提携。” 鬼修闻言道:“相逢即是有缘,只要你听我话,我自然可以为你指点迷津,纵横灵界也指日可待,你且放心。” “晚辈拜谢!”冷醉尘欠身弯腰,口中道:“不知前辈有何需要,晚辈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这才是题中应有之义,没有只进不出的买卖,就算抢劫不也要拿命去赌吗?从一开始冷醉尘就知道这是个交易,互利互惠而已,或许这鬼修打的只是骗取的主意,以利诱之,必有所图。 冷醉尘也分析过,这鬼修当是认识大师兄归阳,但他没有和大师兄谈这个交易,主要原因自然是因为以大师兄的修为早已能纵横灵界,无需靠他。而且当时他叫自己不要告诉师父,不想让别人知晓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以师父的阅历自然能轻易看穿鬼修妄图欺骗自己而达成私欲。 这点也可以说明,这鬼修是惧怕师父的,至少不想让师父察觉他的目的。 仅凭此点,他就不会要自己的性命,这正是冷醉尘敢前来的最大依仗,百年时间太长,富贵当要险中求啊。 不过不能让这鬼修知道自己的任何想法,这涉世未深妄图一步登天的样子,今天可要演好。 鬼修沉吟片刻开口道:“你不用先问问我如何助你?” 冷醉尘眼中渐渐的浮现出狂热的神色,口中道:“请前辈不吝告知。” 鬼修怪笑:“随心居虽然道法高深,但少有弟子在灵界走动,就算入世,也是以散修为名,所以随心居在灵界声名不显。灵界广阔,宗门甚多,既无大宗门依靠,散修可是没有多少地位的,世间灵秀之地均被大宗门把持,散修修行困难,就算有大机缘取得天地灵物,也必然被抢,所以寻个依靠可比独行灵界要好过百倍。” 其实在冷醉尘的心中对于此点一直比较奇怪,以师父和师兄的修为,为何随心居算不上大宗门,而只能算是海外散修门派? 冷醉尘仔细聆听,口中道:“那晚辈应如何做?” 鬼修又是怪笑:“我给你一个足够分量的身份,可入灵界势力强大的宗门,能享有宗门最好的修行资源,地位又高,入世行走背靠参天大树,天下哪里去不得?你认为如何?” 冷醉尘闻言有些激动,但似又有些纠结,如此表情变换,方问道:“前辈所言,晚辈自然懂得,不过我随心居的修行资源当不输其余宗门……” 鬼修哈哈大笑道:“既已入世,你又能带多少丹药法宝?有靠山,而且还是大靠山,总好过一人拼斗。” 冷醉尘想到了那位被围杀的祖师,心想这话也有道理,你一人再强,总架不住群狼。不过心中马上又想到自己已修炼随心居功法,又如何能入其他宗门,还是有分量的身份?这是鬼修话语中一个很大的问题所在,不过他聪明的没有去问。 冷醉尘强装镇定的答道:“前辈提点,晚辈铭记于心,先谢过前辈大恩。” 说完冷醉尘又是弯身拜下,而鬼修坦然受之。 看来这小子已被勾起了欲望,但还需要再加一把火,于是鬼修继续说道:“待你功成名就,貌美女修自是蜂拥而至,婢女无数,人间帝王也比不上你。” 冷醉尘脸上露出强自压抑的淫意,口中道:“晚辈一心大道,这……这男女之事,并非晚辈所求。” 这表情所表达的心中满意却又不太好宣之于口的态度,不多不少刚刚好。 再貌美的女修,比得过月窈和文羡晴?冷醉尘心中冷笑。 “哈哈……闺房之乐,等你食髓知味,自是知晓,哈哈……” 鬼修大笑,冷醉尘也配合着干笑了两声。 笑完之后鬼修又道:“我还知晓多个绝世法宝存放之处,介时一一告知于你,任你所取。” 冷醉尘闻言更是激动,忙道:“前辈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嗯,这才是面对诱惑应有的态度,现在这火候刚好。 “不过……”鬼修语气一转:“现今唯一的难处,便是我要离岛之后方可助你行事……” 鬼修突然住口不言,冷醉尘心中明白戏肉的时刻到了。 “晚辈应如何做?请前辈告知。”冷醉尘急不可耐的回答。 鬼修满意的笑了笑,方才说道:“我当年为追寻一只妖兽,无意间路过随心居,不小心冲撞了你师父逍遥真人,当时气盛,有些口无遮拦,这才被你师父禁锢于此以作惩罚,现在想来也十分后悔。如今几十年已过,逍遥真人当已消气,不过或许是将我遗忘,所以才未放我离开……” 听至此处,冷醉尘才知道原来是被困住没办法离开,那条件自然是要自己来帮他解开禁锢了,但他口中急忙说都:“既是如此,那晚辈便立刻回去禀告师父,为前辈求情,求师父放你离去。” 第七十一章 破阵(上) 鬼修愣了一下,才道:“这倒不用,何须打扰逍遥真人清修,我罪莫大焉,说句实话,我也怕逍遥真人忆起当年之事心中恼怒,由你助我即可,以免多生枝节。” 冷醉尘心中又是冷笑,你这一番言辞倒是真诚恳切,但却又破绽百出,真当自己是无知幼童呢。 冷醉尘答道:“可若不告知师父,晚辈也不知如何为前辈放行啊。” 鬼修立即说道:“此事易如反掌,当初逍遥真人设下阵法将我困住,锁住我的魂魄,只能在方圆三四里范围内活动,你只需寻出此阵法的生门方位,再松动阵眼处的锁魂钉,我即可脱困而出,以你现今炼气化神的修为,已可行之。” 冷醉尘口中无言,脸上似有犹豫之色,变换不定。 若我将你放出,你恩将仇报杀了我再逃跑怎么办?只要心智正常之人皆能想到此点吧,一边是连自身安危没有保障的协助,一边是面对无数的诱惑,纠结往复才是正常人应有的态度。 所以我现在必须要犹豫。 鬼修看着冷醉尘的表情,明白他所思所虑,口中缓缓说道:“你不必担心过多,逍遥真人功法通天,我就算脱困也还在岛上,又如何敢加害于你……” 似是知道自己的这个保证还不够分量,鬼修又继续说道:“若是你仍不放心,我可将自身的魂魄源火先交给你,我的生死操于你手,这样你大可以安心了吧?” 魂魄源火乃命之根本,若被人取走,反手间即可轻易杀之,是以没人敢将自己的魂魄源火交于别人,这在灵界中皆是共识。 冷醉尘闻言心中大定,口中道:“前辈行事光明磊落,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鬼修笑道:“待我脱困而出,与你一同行走灵界,介时你我二人携手纵横天下,岂不快哉?” 冷醉尘激动说道:“正当如此!” 其实冷醉尘心中非常清楚,魂魄源火虽是极大的杀招,看似将生死交于自己,但想来这鬼修必定有神鬼莫测的手段可以挽回败局,不过是暂时安自己的心而已。 可若再表示不相信,这交易可就没法继续了。 片刻之后,冷醉尘又问道:“请前辈请告知在下,那阵法和阵眼在何处?” 可能是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鬼修的言语之中略有欣喜之色:“你随我来。” 说完那张鬼脸当先而行,往西行出两百丈远近便停住,冷醉尘跟在身后同步停住,打量了周围一番,便看见前方五十丈地上立有一根柱形法宝,约小臂粗细,插入地中,地面上露出约三尺长短,柱身纹饰不显,顶端雕有麒麟坐相。 冷醉尘开口道:“此物可是前辈所说的锁魂钉?” 鬼修答道:“正是。” 冷醉尘又望了望周围,二十丈方圆范围内以锁魂钉为中心立有九座尺许高的小塔,呈不规则排列,冷醉尘暂时看不出这是何阵法,但神识探察之下,小塔圈定的范围内万千气机交错,繁复无比,莫说走进阵法,就算神识若强行深入,那其中所蕴法力就会立即攻击你的心神魂魄。 他感受得到,那阵法之中蕴含的强大威力。 鬼修言道:“此阵为你宗阵法,你必能破之。” 冷醉尘观看半天,口中才道:“晚辈于阵法一道疏于修行,暂时无力破解,不过请前辈放心,晚辈已将阵法记于心间,回去之后立即查阅宗门典籍,必能寻出破解之法,助前辈脱困。” 就算现在能破阵,我也要回去再计划一番才行,这个时间是必须要争取的。 鬼修半天无言,也不知在思索什么,许久之后方无奈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你莫要耽搁,也别让你门中之人知晓。” 冷醉尘立即答道:“前辈稍安,十日之内,晚辈必有回音!” “那你去吧。”鬼修答道。 “晚辈告辞。” 冷醉尘再看了一眼阵法,似是要牢记于心,这才驾起飞剑往随心居而去。 这一趟收获可是不小,至少知道了因由和条件,如何利用便是接下来最考较自己手段之处了。 回到随心居后冷醉尘没有立即去找典籍,而是与月窈一同修行,还就自己没有弄明白的几个阵法关键要处请教了月窈一番,一如往常。 次日一早冷醉尘才来到珠月洞查阅阵术道藏典籍,运道不错,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便找到了记录沼泽之中那个法阵的阵图,翻看之下,才发现那个阵法有多种变化,最后一种阵式的记录之人正是师父逍遥真人,看来的确是师父将那鬼修镇压无疑。 冷醉尘又根据记忆仔细对比,确认无疑后,方将该阵图取回木屋仔细研究。 该阵名曰九子锁魂阵,乃是用九件阳性法器分布九宫之位,将地元真力汇聚于阵眼处的锁魂钉,借此镇压阴邪。但九宫之位又有多般变化,只要将法器位置稍加改动,这阵法之意又随之不同。 难怪冷醉尘当时见到此阵时似有熟悉之感,又有陌生之感,似是而非的形貌,原来脱胎于九宫之道。不过冷醉尘研究了许久,心头有所得,却还是不把稳,如何将自己的计划于破阵之法融合到一起,这是最大的关键。 手中握着阵图,冷醉尘来到月窈的住处,此时月窈正在修行,冷醉尘正欲敲门,而屋门无风自开,便看见月窈睁开了双眼,笑靥如花:“归尘真人难得光临小女子住处,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冷醉尘一愣,思索了片刻,好像的确如此,基本上都是月窈主动来寻自己,而自己却很少来寻她,于是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归尘莽撞,不敢打扰月窈姑娘清修。” 月窈又笑道:“这个借口当真是丝毫无法体现归尘真人的功力。” “……” 归尘只有继续尴尬的笑。 顿了顿,月窈轻笑道:“归尘真人请上坐,待小女子为你泡茶。” 冷醉尘答道:“不用这么客气吧?” 月窈认真道:“礼不可废,如若不然,归尘真人必责怪月窈不懂人情。” 冷醉尘无奈:“你说话能否正常一些?” 月窈掩嘴笑道:“这可是月窈修行闲暇的乐趣之一呢。” “……” 冷醉尘无言以对,只有苦笑。 笑完之后月窈才道:“今日归尘真人主动来寻月窈,不知有何吩咐?” 看着月窈俏丽的脸,冷醉尘说道:“吩咐不敢当……” 话还没说完,就被月窈打断:“小女子身为归尘真人的侍女,言出即令,但有所命,莫敢不从,要交代的自然是吩咐。” 见月窈还玩上瘾了,冷醉尘只得说道:“那我便以主人身份命令你,不要调皮,正常说话。” 月窈妩媚笑道:“好。” 冷醉尘舒了口气,才道:“今日我在研读阵学,遇上一阵法,有些不太明白,想请你指教一番。” 说完将手中的阵图递了过去,月窈伸手接过,淡笑道:“怎么你今日对阵法生出了兴趣,平日不是少有钻研么?真是难得。” 冷醉尘认真道:“我于阵法之学上的天赋差你太远,不过虽不能精通,但不能不懂,也还是要勤加学习方可。” 月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低头翻看起来。 片刻之后,月窈抬头说道:“九子锁魂阵,此阵对于锁魂有奇效,九宫相连,阵力生生不息,绵延千百载,至无穷尽也。” 冷醉尘点点头道:“我想请教的是变阵之法,你看后面师父画的阵图。” 月窈开始逐页翻看,神色异常认真,冷醉尘不敢打扰。 又过了半天,月窈方道:“此阵稍有变化,功用即是不同,可用于灭魂,炼魂,锁魂,困魂……这最后一种,杀意不显,留有余地,偏又限制了空间……必是为了略作惩戒吧?逍遥前辈学究天人,真是好手段!” 说道最后月窈忍不住称赞了一句。 抬头看了看冷醉尘,月窈奇怪的问道:“据我所了解,你虽然比我差了些,但以你在阵学一门的道行,看懂此阵布置和意图应毫无阻碍啊?” 冷醉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句话称赞得挺不厚道。” 月窈笑了笑,说道:“说吧,想我指教你什么?” 面对大言不惭的月窈,冷醉尘的态度很是谦卑:“以最后这个阵式为例,若我想放出被困之人,当如何做?” 月窈想了想道:“凭借修为强行破阵易伤被困之人,你应从离宫进阵,跨震宫,过中宫,越坎宫,最后经坤宫至阵眼,拔出阵眼之法器,自可破阵。” 冷醉尘点点头,又道:“若我只想松动此阵,给他一条生路,却又不希望这条生路太过宽广,最好是限死唯一一条出阵通道,控制出一条路径,当如何做?” 月窈闻言有些诧异,随即又笑道:“你又在算计谁?” 冷醉尘淡笑道:“在这岛上你认为我还能算计谁?只是一个设想而已,阵法探讨,说不定今后会用得上。” 月窈笑道:“你不会有个爱恨难辨的人被此阵困住了吧?这么苛刻的条件,若真用得上,那可真是千年一遇。” 冷醉尘淡然道:“越是艰难的设想,就越能激发你阵学之道的灵感,月窈以为然否?” 月窈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的笑了笑,明知事有蹊跷,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口中道:“容我思索片刻。” 冷醉尘点点头,聪明到给他留有余地,月窈的乖巧让他很满意。 第七十二章 破阵(下) 一会儿之后,月窈在书桌上铺开一张白纸,口中道:“焚香,磨墨!” 冷醉尘连忙上前点燃一支镇魂香,然后回到桌前开始磨墨,头部微探,看着伏首于桌上的月窈。 突然间月窈仰起头来,距冷醉尘的脸不足两尺,冷醉尘只觉绝色姿容近在咫尺,这细腻白皙的如雪肌肤晃得他有些心神失守,却又挪不开双眼,耳中听见月窈轻声说道:“归尘真是听话,月窈很是喜欢呢。” 冷醉尘一呆,心头有些酥痒,心想这小妖精的撩拨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见冷醉尘呆住,月窈知道效果已达到,立即含笑说道:“你看此情此景,是否有些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味道?” 冷醉尘闻言脸上又是一滞,然后缓缓的站直身躯,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望着窗外,口中喃喃自语:“浮躁粗厉之气不除,则不得平和淡静之性也……冷静,冷静……” 月窈见状大笑起来,没有再多说其他,然后提笔沾墨,开始画图。 月窈画了一会儿图,又停住片刻,在心中计较一番,偶尔伸手虚空指点几下,如此循环往复。 看着月窈画出的阵图,冷醉尘起初还看得明白,心头也跟着计算气机的分布连接,但是越往后难度越大,渐渐的冷醉尘开始有些吃力,心神慢慢的有些不够用了。而随着月窈提笔越来越慢,思索的时间越来越久,阵图也越来越复杂,他已经算不出那移动一处阵器之后引起的千般变化,到最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叹了口气,冷醉尘只觉头脑有些发胀,这阵法之学,比悟道可要更废心神。 微微摇了摇头,冷醉尘再看向月窈,却发现月窈已放下笔,两只素手平放桌面,一双美目已然闭上,呼吸很轻很稳,竟是入定去了。冷醉尘刚想出声叫醒她,却立即又醒悟过来,这哪是入定,必然是在心中进行周密的计算,需收敛心神,全心全意。 其实冷醉尘自己很清楚,他提出的条件比布阵破阵可要难上百倍,可现在能帮自己的,也只有月窈一人。 如此,便过了两个多时辰。 冷醉尘心中渐渐生出担心,只见月窈突然睁开了双眼,两道发亮的眼神直视冷醉尘,然后起身在桌上取了九颗灵玉,又取了一支玉阳金针,往空中一抛,顿时各就其位,金针居中,灵玉环绕,已布出一阵。 冷醉尘仔细一看,发现此阵正是缩小的九子锁魂阵,再用神识一探,阵中气机繁杂,与沼泽之中的九子锁魂阵的气机运行也十足相仿,想必月窈已得方法。 就在这时,冷醉尘忽然感觉自己的神识被另一柔和之力牵引,往那阵中探去,转眼看到月窈脸上的微笑,心中知晓这是月窈在指点自己,于是放松心神任那柔和之力引导。 那股柔和之力将冷醉尘的心神包裹成为一道如气机般的无形细线,缓缓的入阵,感受着阵中万千气机的路径和封锁,绕来转去,终于行至阵眼处,就在此时,冷醉尘耳中听见月窈轻声道:“千万记住!” 然后那股柔力上下左右微触了三十六次阵中的玉阳金针,触动的位置和方位都深深的印在冷醉尘的脑中,整个九子锁魂阵轻微的晃动了一下。阵并没有被破,但冷醉尘却很清晰的感觉到了,阵法晃动的瞬间出现了一条小径,冷醉尘心中顿时狂喜,那是唯一一条阵眼至阵外的通道。 冷醉尘的神识立即沿着那条小径狂奔而去,绕了几个弯,眨眼间就已脱出阵外,而那条小径立即就消失无踪,法阵又恢复了正常,仿佛那条通道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 冷醉尘心中异常的激动,在神识狂奔而出时,他能感觉到此径是脱阵的唯一出路,若是稍微偏差一丁点,便会被法阵的气机绞杀得魂飞魄散,神识全消,不过……这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冷醉尘直想放声大笑,没想到月窈竟然完全按照自己的要求设计出了一个破阵之法,不过冷醉尘立即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狂喜,脸上保持着冷静。 耳中听见月窈的声音传来:“此径仅能存在两息时间,之后便会消失,若未能出阵,便会被阵力绞杀,不过我想此阵困住的本就是魂魄,那两息时间沿路出来当不成问题。” 冷醉尘闭上眼仔细的回忆了刚才的画面,确保牢记于心,这才点了点头道:“月窈于阵学一道强过我甚多,我决定放弃阵学了。” 月窈诧异道:“刺激不至如此严重吧?” 冷醉尘摇摇头道:“有你在身边,我学这阵法又有何用,终究是浪费时光,不如多花时间修炼其他道法。” 月窈闻言展颜一笑,口中道:“此话倒是十分中肯。” 冷醉尘正待说话,却见月窈突然面露疲惫之色,眼神也在刹那间变得有些黯淡,立即问道:“你怎么了?可是耗损了太多心神?” 月窈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身子都摇了两下,有些气息不足的答道:“方才计算太多,有些累了,需要立即歇息一会儿,你自己回屋吧,我就不送了。” 说完也不再理会冷醉尘,慢慢的行至榻边,然后背对着冷醉尘侧躺了下来,气息变得微弱了许多。 冷醉尘心中冒出了别样的情绪,他深知在万千气机交汇之间寻找一条缝隙是多么的艰难,刚才月窈连续的计算了两个多时辰,想来确是心神受到了损伤。 冷醉尘望着那道横呈眼前的玉体背影,毕露曲线引人遐想万千,却又如此的疲惫娇弱,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爱怜的神色。 轻轻的行至榻前,冷醉尘弯腰看去,只见月窈脸色有些暗淡无光,平日里见到的俏脸已然消失不见。他不自觉的伸出右手向月窈脸上抚去,离月窈还在半尺之时忽又停住,随即他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许多,手也继续伸了出去,用手指在月窈的脸上很轻微的摩擦了几下。 月窈没有反应,想必已是入眠。 那手背传来的滑腻感觉令冷醉尘不想把手收回来,但他再看了月窈两眼,便站起来转身出门,还伸手轻轻将屋门带上。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月窈睁开了双眼,眼神有些发亮,脸上浮现出甜甜的微笑。 看那表情,很是满足。 第七十三章 脱困 在答应那鬼修十日时间的最后一天,冷醉尘才再次返回那片沼泽之地。 面对那张雾化虚构的脸,冷醉尘一脸的认真:“晚辈已寻得破阵之法,请前辈稍候,待晚辈布置一番,今日必能助前辈脱困。” 鬼修哈哈大笑道:“待我脱困,便携你闯荡灵界,快意恩仇。” 冷醉尘一脸的喜色:“还望前辈大力提携。” 说完后冷醉尘的脸色又恢复了冷静,行至法阵边缘,散出自己的神识,透入法阵之中,细细的感受着气机运行的轨迹,顺着生生不息的阵力开始探索。 再次体会到九子锁魂阵的牢笼阵意,冷醉尘不得不感叹法阵的强大,这天地气机运转,果然是玄奥非常。 半个时辰过去,鬼修并没有出言催促,他自是知晓从阵图中揣摩和实际上的操作之间必然有一个摸索的过程,况且这是逍遥真人亲自布下的法阵,又岂是凭借阵图便能轻易破开的? 冷醉尘将心中的计划又默默的演绎了一遍,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从怀中掏出十数颗灰白色的灵玉,口中道:“前辈,待我松动阵眼处的锁魂钉,便用此灵玉为前辈指引出路,前辈顺着灵玉的方向出阵即可。” 鬼修没有接话,似在打量冷醉尘手中的灵玉,沉默了半晌方道:“好。” 冷醉尘心中冷笑,暗想这鬼修行事倒也谨慎。 将神识聚集中一条细线,冷醉尘全神贯注的按照阵图的解说将神识透入到法阵之中,在交错繁复的气机之中寻找出唯一的一条入阵通道,再小心翼翼的缓缓前进,不敢去触碰阵内任何一条带着莫大法威的气机。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冷醉尘的神识终于探进了法阵核心的阵眼处,立即感受到锁魂针散发出的古拙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波一波的牢笼之意透过万千气机将阵内天地锁住,冷醉尘立时觉得好像自己也被困住,再也出不去。 定了定神,冷醉尘操纵神识在锁魂钉上环绕许久,却始终没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他在等待着。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鬼修哈哈大笑道:“此时我们应互相信任,我先将魂魄源火交于你手,你且放心。” 冷醉尘轻声答道:“前辈高义。” 话音刚落,一点幽幽绿光从锁魂钉中渗透出来,散发出纯净魂魄之源的波动,缓缓飞至空中。冷醉尘丝毫没有怀疑,这的确是魂魄源火无疑,不过就算不是,冷醉尘也不介意,反正这也只是二人按常理应当表现出的一种姿态而已,他从没有想过能靠这种方式能控制住这鬼修。 分出部分神识将鬼修的魂魄源火包裹住,冷醉尘口中道:“法阵危险,晚辈暂时为前辈保管魂魄源火,待前辈脱困,晚辈再拱手奉上,原样交还。” 鬼修笑道:“很好。” 两人各怀心机,口中却是一团和气。 冷醉尘用剩余的神识之力附着在锁魂钉上,尝试着用力向上拉扯,却发现没有丝毫的用处,那颗锁魂钉丝毫不动,如定海神针一般牢牢的钉在阵眼上,像是生了根。 只听鬼修说道:“你需要投入更多的神识之力方能拔出这锁魂钉。” 冷醉尘淡然说道:“晚辈仔细分析过,若令锁魂钉移位,这法阵将被破坏,气机混乱之下恐被师尊知晓,介时晚辈担心不好解释,横生枝节颇为不美……” 鬼修问道:“你思虑倒也周全,那应如何做?” 冷醉尘脸上略有得色,答道:“前辈安心,晚辈思索了几天,已有万全之策,只需稍稍敲动锁魂钉,可让法阵短暂时间内露出一条缝隙,前辈可循道而出,而且不会动摇法阵根本,师尊必不会察觉。” 鬼修闻言笑道:“看你这资质确是天纵奇才,将来在灵界必能大放异彩。” 冷醉尘淡笑道:“前辈谬赞,且看晚辈的手段。” 说完之后,冷醉尘又发出一股柔和之力,将手中的灵玉牵引起来,呈一条线状悬浮在阵外,口中道:“前辈,等下法阵一有变动,晚辈便用灵玉为前辈指引通道,前辈只需按灵玉所指的方向出阵即可,前辈要记住,从法阵动摇到恢复原样,只有两息的时间,前辈道法高深,定无问题。” 鬼修沉吟片刻,道:“两息时间足够,你开始吧。” 冷醉尘不再言语,细细的回想了一番当时月窈敲击的位置,凝神静气,突然之间神识全力而动,上下翻飞,眨眼之间从各个方位触动了锁魂钉三十六次,顺序和位置与当时月窈演示的丝毫不差。 就在冷醉尘的神识离开锁魂钉的瞬间,法阵出现了一丝晃动,很细微,但冷醉尘和鬼修却捕捉到了。 法阵出现了一道缝隙,冷醉尘立即操纵十数颗悬浮于空的灵玉往阵内飞去,沿着那条通道,瞬间排成了一条蜿蜒的线路图,正是出阵的小径。 也没等冷醉尘有所示意,只听一阵哈哈狂笑之声,一道猛烈的狂风从锁魂钉上席卷而出,冷醉尘留在阵中的神识都差些被吹散,只见狂风吹过,冷醉尘感觉到自己分出来包裹住对方魂魄源火的神识霎时与自己的心神失去了联系,再也感受不到。 冷醉尘心中一冷,看来对方的实力高出自己太多,想要控制对方的魂魄源火已是不可能之事,这笔交易才一开始就露出了裂痕。 那股狂风将鬼修的魂魄源火包裹住后转眼就向着灵玉指引的通道突击而去,大概还剩余一息的时间。不过按照冷醉尘体验到的对方的实力,这一息的时间已是绰绰有余。 出阵的通道不宽,又恰好被灵玉挡住,没有留出半丝缝隙。那鬼修也不敢绕道而行,口中发出冷笑,魂力从灵玉中一晃而过,只见经过之后的灵玉一颗接一颗的爆裂开来,变成了一团雾状。 冷醉尘紧紧盯着那条被灵玉炸开的雾填充的通道,手中开始掐诀,眼看那狂风扫过最后一颗灵玉即将突围而出之时,冷醉尘抬臂一指,最后的那颗灵玉随即与他产生了联系。 无声无息的,最后那颗灵玉被狂风中的魂力带得飞了出去,法阵的通道也随之关闭,九子锁魂阵又恢复了原样,只是阵中被困的鬼修已逃了出来。 “滋”的一声轻响,飞出的灵玉随即也炸了开来,但却并没有碎裂成雾,而是剥去了包裹在外的灵玉外层,露出了里面的漆黑之色。 鬼修本欲如前面一般利用迅速通过的强大魂力深透灵玉内部将之炸裂,但最后这一颗却出现了异常,他的魂魄被露出来的黑色珠子牵引住了,仿佛出现了一个漩涡将他的魂魄源火吸住,不放他离开,魂魄一时无法摆脱,鬼修立时察觉到了不对,细看之下,那鬼修顿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摄魂珠,小子敢尔!” 冷醉尘没有理会,而是手中连连掐诀,一身真元已全力运行,将心神牢牢锁定在了摄魂珠之上,他知道对方实力强出他太多,仅凭摄魂珠之利无法完全的掌控对方,必须趁那鬼修还未摆脱之际,利用秘法将他的魂魄源火吸入摄魂珠之中牢牢控制起来。 那鬼修放声大叫,叫声中透出了浓浓的惊恐,他自是知道自己若被摄魂珠控制之后会是如何一副惨状,想到自己一身强大修为却被一个炼气化神的羽士操纵如奴隶,还无法反抗,那还不如就被困在阵中等着法力耗尽兵解了更好。 想到了这里,他开始全力的反抗,强大的修为四下拉扯,想从珠中的漩涡里脱身出来,这一动,顿时卷起了漫天风云,周围瘴雾乱流,沼泽中的积水被卷成了水雾弥漫空中,周围千百年树龄的粗大树干被生生折断,随着气流围绕着中心的摄魂珠横冲直撞,扫过之处一片狼藉。 冷醉尘立即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心神与摄魂珠的一丝联系被拉扯得差点就感觉不到,仿佛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被这牵引之力生生的拉出身体。 越是如此,冷醉尘心头越发的冷静,强自打起精神全力维系那若有似无的与摄魂珠相连的气机,手上掐诀不断,口中念念有词,苦苦的支撑着心神中唯一仅存的信念。 成,则一步登天,败,则丢掉性命,此刻已别无其他选择。 围绕着摄魂珠的猛烈漩涡越卷越巨,方圆百丈之内已无生机可寻,那漫天的残枝落叶疯狂旋转,摄魂珠中的魂魄源火也一点一点的抽离出来,即将脱困。 鬼修口中哇哇乱叫,声震四野,面对命运的岔路,鬼修更加的疯狂起来,两者都在搏命而为,都为命运而拼上了身家性命。 冷醉尘的七窍有鲜血溢出,全身经脉也被急速运转的真元拉伤,脸上青筋暴出,牙关紧咬,看着甚为恐怖,他感觉到那丝与摄魂珠相连的气机即将断开。 鬼修大声吼叫道:“臭小子,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冷醉尘心中很是苦涩,看来这巨大的修为鸿沟,仅靠法宝还是无法弥补,一步登天,看来也只是妄想而已。 终究,还是要失败了么? 第七十四章 摄魂 就在此时,那股猛烈的漩涡突然停顿了片刻,时间仿佛也停止了下来。 只有一息不到的时间。 恍惚间冷醉尘耳中听到鬼修口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逍遥子你不得好死!啊……” 猛烈旋转的狂风突然就失去了牵引之力,那些巨大的树干从空中掉落,在地上砸出了深坑,瘴雾缓缓的聚拢回来,冷醉尘眼前又被浓浓的瘴雾遮挡,连几十丈外天空中的摄魂珠也失去了踪影。 但是冷醉尘的脸上却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与摄魂珠之间有无数的气机相连,心神与之牢牢的胶合在了一起,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般。而那摄魂珠内部的漩涡之中,有一点莹莹的绿光微现,此时已安安静静的被锁定在了摄魂珠中,没有丝毫的动静。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但结果却如此让他欣喜,他不明白最后时刻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冷醉尘的嘴角裂开,像是在疯狂大笑,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形状诡异,但他却是前仰后合。 活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任何一件事情能让他如此放纵。 一直到两柱香的时间过去,冷醉尘才渐渐的收敛起来,缓缓的站定,脸上恢复了平静,目光直视着摄魂珠的方向。 心念微动,摄魂珠如烧红的烙铁切入冷油一般,眨眼间便带着一股气流飞至冷醉尘的眼前,静静的悬浮着。 冷醉尘目不转睛,全身心的感受着,那漆黑之色竟黑出了极致的美感,冷醉尘只觉这海岛上的任何绝美风光都比不上这摄魂珠透出的绚烂,黑得这般精致纯粹,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抬手从珠子上方拂过,眨眼摄魂珠已消失不见,再一动念,摄魂珠又出现在空中,如此反复了七八次,冷醉尘的右侧嘴角又上扬了少许,他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冷醉尘眨了眨眼,在他的意念控制之下,眼前五尺远处凭空出现了一道中年男子的阴影,身材颇为高大,身着漆黑如墨的衣物,肤色灰白,长发挽成一道发髻,双眼仅余全黑的眼珠,脸有些瘦削,几缕长须随风飘动,若是但看相貌,倒也有些俊朗飘逸。 这道阴影有如实质,光线无法穿透,看来至少也是个神游境的鬼修,但凭冷醉尘的感觉,这鬼修的修为应不止神游境。 冷醉尘再一眨眼,鬼修的右臂无风挥动,带着一股绝强的真元向冷醉尘的头部袭来,拳尚未至,劲风已将冷醉尘的头发绞断数缕。 冷醉尘仍然非常冷静,眼看就要被对方一拳将头打爆,那个拳头却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距离冷醉尘的脸仅有半分,又立即往回收去,扇在了对方自己脸上,强劲的真元波动之下,那张脸都被这自己的一巴掌扇得失去了形状,又过得片刻才慢慢聚拢恢复了原貌。 冷醉尘口中语气认真的说道:“晚辈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是抱歉,前辈又何须如此作践自己……” 阴影口中无言,只是静静的悬在空中,那神态很是恭敬。 “前辈为何不说话?”冷醉尘轻声问道。 阴影闻言立即答道:“主人在上,有何命令但请吩咐。” 冷醉尘的脸上阴阴笑道:“前辈,如今你我二人性命相连,休戚与共,前辈可要护我周全才是。” 说完之后冷醉尘一拱手深深的拜了下去,阴影见状立即侧身避过,再跪倒在冷醉尘身前,口中忙道:“主人言重了,就算属下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也必护得主人安全。” 冷醉尘没有直起身来,而是保持着弯腰拜倒的姿势,但口中却是发出了轻微的笑声,笑声逐渐增大,慢慢的转化为猖狂,这才缓缓的直起身来,整片沼泽都充斥着他快意的大笑。 说是性命相连,休戚与共,实际上也只是单方面的,若冷醉尘身死,则鬼修必定道消,而鬼修魂飞魄散,冷醉尘却毫无关系,这句话说得好听,但其中的嚣张之意却是十足。 摄魂珠便是有此特殊法门,将对方的魂魄源火锁控之后,幽魂的身家性命便操之于手,且与主人心神相连,只需主人动一动意念,幽魂就会随着自己的想法行事,而且幽魂的所思所想在主人的心神中一览无余,毫无保留。换言之,主人让其生便生,让其死便死,不用说反抗,连自杀都不能够,但幽魂却又能保持生前的思维,心智并没有受到损伤,而不是单纯的提线木偶,所以这才是摄魂珠作为绝顶法宝的缘由之所在。 冷醉尘仔细的感受着对方在自己控制之下的情况,心态平和,没有一丝的波澜,那种心甘情愿受自己驱使的感觉和不久前妄图逃出生天便杀掉自己的想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种种妙用让冷醉尘越发觉得摄魂珠的无穷奥妙,他的笑声也变得更加的快意。 半晌之后,冷醉尘才收起了笑声,眼神有些发亮,口中问道:“主人这称呼不太方便,换个称呼吧,你觉得什么称呼比较好?” 为何会觉得不方便?因为冷醉尘想起了月窈。这幽魂才是真正的奴隶,和月窈不可同日而语。 幽魂平和答道:“请主人吩咐。” 冷醉尘想了想,道:“要不称我为少爷?……不对,现在没有老爷,这少爷的称呼有些怪异……那称我为掌柜?不行,我现在又没做买卖,似乎也不太妥当……要不称主公?嗯……这个称呼不错,你今后就称我主公吧。” 幽魂立即跪地:“属下拜见主公!” 冷醉尘得意一笑:“起来。” 幽魂立起身来,微垂着头,恭敬的站立一旁。 冷醉尘扭头望了望不远处的九子锁魂阵,轻声道:“什么来历,简单说说。” 幽魂闻言立即答道:“属下本是九宫山紫阳宗门人,道号天成子,自小便在紫阳宗修行,至今约有二百三十余载,司掌宗门刑法之权。四十余年前携二徒赴东海寻觅灵药,不小心冲撞了逍遥真人,被逍遥真人毁去肉身后囚禁于此,至今方得主公搭救。” 天成子的言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或是愤懑,仿若是在描述别人的事情一般,这种淡定的情绪让冷醉尘觉得有些奇诡。 “天成子……天成子……司掌宗门刑罚……”冷醉尘喃喃自语两声:“你是天字辈,那你和紫阳宗宗主天元真人什么关系?” 天成子答道:“属下是天元子的师弟。” 冷醉尘呆了呆,没想到这鬼修竟然是紫阳宗宗主天元真人的师弟,不仅辈分甚高,而且还司掌宗门刑法,那绝非外门弟子,定是内门真传弟子无疑。 难怪他之前引诱自己说能够给自己足够分量的身份,还知道绝世法宝的存放地点,以他这样的身份倒是不难办到……紫阳宗,的确是个顶尖的大靠山。 冷醉尘也曾了解过,九宫山紫阳宗乃灵界玄门大宗,与玄心宗一样也是执灵界正道宗门之牛耳,而且紫阳宗不似玄心宗那般只择取绝顶天赋之人传授道法,而是广开山门,只要天赋不错均可收入宗内培养,号称宗门弟子三万,灵界第一大宗。冷醉尘知道这三万门徒自是有些吹嘘,但门徒上万估计是不会错的,单看这宗门子弟数量,倒是一派盛世气象。 紫阳宗立宗已有八九千年,其宗门道术法决比之其余大宗不遑多让,飞仙正法同样独步宇内,立宗至今已有七人得道飞升,所留法宝均是令灵界修士梦寐以求之物。 尽管紫阳宗收徒门槛比其他宗门要低上一些,所以惊才绝艳的弟子不多,但在如此之大的基数上来算,每过百十年总也能遇上几个天资绝佳的弟子,与其他宗门相比也能不落下风,加之门徒数量的确庞大,所以紫阳宗在灵界算得上是声名赫赫。 天成子的这个身份,今后倒是很有可以操作的地方。想了想,冷醉尘又暂时抛开这些想法,一切留待入世时候再说吧。 然后冷醉尘又淡然问道:“你那两个徒弟呢?” 天成子答道:“当场殒命,魂飞魄散。” 冷醉尘沉默片刻,又问道:“你如何冲撞了我师尊?” 天成子想了想才答道:“其实……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当时逍遥真人赐予的罪名是滥杀海中生灵。” 冷醉尘愣了愣,滥杀海中生灵?就因为这样的行为就杀了一大宗门的门人,还毁去其宗门长老的肉身并将其魂魄囚禁起来?难道这天成子运道不好,当时杀的正是师父豢养的且钟爱非常的灵物? 这么多年都无声无息,紫阳宗也没有找上门来,看来师父当年必然处理得很干净。冷醉宗心头有些感叹,想着师父平时看上去如此慈祥和气,一派与世无争,自修天道的样子,想不到被招惹了之后一旦出手便是雷霆手段,不给对方留任何机会。 不过冷醉尘还是有一点想不通,既然毁掉了天成子的肉身,为何不一了百了,却是留下了天成子的魂魄?既然都杀了他的两个徒弟,难道还期望今后能解开怨结?那布下的九子锁魂阵也是加了些改动,其中阵意只是将天成子的魂魄困在此处而已,连修为都不会退步。 难道真是为了惩戒? 肉身被毁得道之途会艰难过千百倍,基本上可断言飞升之途断绝,这样的冤仇又岂是靠时间便能消解的?冷醉尘摇了摇头,天成子非随心居门人,这样单纯的惩戒未免太不合常理。 再深想片刻,冷醉尘还是放弃了,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除非师父亲自将缘由说出来,不然谁又能猜得到?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今天成子的魂魄被自己利用摄魂珠控制,已成为自己的奴隶,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有意见?如果有意见,自己要不要告知师父今天发生的事情?冷醉尘也不知道师父他会不会偶尔还来看一看这个囚犯,如果自己隐匿不说,相信迟早也会暴露出来。 “对了,”冷醉尘问道:“我师尊多久来看你一次?” 天成子答道:“自逍遥真人将属下囚禁于此,从来未曾过问,属下求饶也是无门。” “那我大师兄归阳子呢?”冷醉尘又问道。 “属下也只见过归阳真人两次,第一次是无意撞见,归阳真人不屑与属下交谈,第二次便是主公首次来此处之时。” “你自己是否想过,我师父为何要囚禁你?” 天成子想也没想便答道:“属下不知。” “那你认为我师父还会来找你么?” “……可能性很小。” 冷醉尘满意的笑了笑,他自己推测的可能性同样很小。 沉默了片刻,冷醉尘又问道:“你身陨之前是什么境界?” 天成子答道:“属下来东海前已修得窥虚境大圆满,若得机缘便能突破至洞虚境,紫阳宗虽是宗门广阔,但因门下弟子众多,天材地宝等修行资源在分配上稍显不足,所以属下当时前来东海寻找灵物也是为了觅得机缘。” 冷醉尘闻言虽是面色平静,但心头却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天成子竟然是差点就突破炼虚合道境界晋入地仙级大宗师,谁又能想到这么一位修行高人就成了自己的奴隶玩物?看来这天道的确是让人难以揣测。 “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冷醉尘继续问道。 “属下如今的修为稍有跌落,但仍在窥虚境。”天成子答道。 冷醉尘又是一喜,惊讶问道:“为何会如此?” 天成子平静答道:“逍遥真人使出玄奥道法保住了属下的修为境界,但属下也是不知到底是何手段。” 冷醉尘在查阅典籍时也曾了解过,对于修士来说,如果肉身被毁,则无气海存纳真元,也无经脉运行,就算是有大机缘保住了魂魄不散,得以转为鬼修,但身陨前的修为境界也会出现极大的跌落,一般而言至少也是四五个境界之差,但是却没想到这天成子修为虽是有损,但境界竟是没有跌落,仍为窥虚境的道尊,也不知师父使出的是何等通天手段。 冷醉尘再次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之余,也让冷醉尘更加不理解师父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图了。 笑声渐去,冷醉尘淡淡说道:“你天成子的道号不便再示灵界,今后我就唤你暗影吧” 天成子拜道:“谢主公赐名。” 说完之后冷醉尘一动念,暗影便失去了踪迹,再伸手将摄魂珠握于掌中,眨眼间同样消失不见。 此时瘴雾已恢复了原状,将一片沼泽罩得看不真切,对着没有损伤的九子锁魂阵,只剩下一个站立着的背影。 第七十五章 入世 月窈推门进入木屋时,冷醉尘还在回味一步登天的愉悦,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月窈有些讶异,长期相处以来已见惯了他竭力保持的冷静沉稳性格,很少见到他露出这般开心的时候,于是笑着问道:“归尘真人今天可是有什么喜事,何以这般欢喜?” 冷醉尘闻言淡笑答道:“今日参悟道法而有所得,自然高兴。” 月窈轻笑道:“以往你道法精进之时可没有这般状态,真是难得一见。” 冷醉尘也考虑过是否要将自己控制了天成子的魂魄之事告知月窈,不过仔细想过之后还是有些顾虑,便决定暂时不告诉任何人,如今这是他藏得最深的底牌,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亲近如月窈。 将来……再说吧。 于是冷醉尘又笑了笑,没有回答月窈的话,而是岔开话题道:“你可要继续钻研阵道之学,我既已决定放弃此道,今后若是有需要,可就全靠你了。” 月窈闻言黛眉一挑:“你真决定放弃?逍遥前辈可是阵道大家,你不承其衣钵岂不可惜?” 冷醉尘淡笑道:“承师尊他衣钵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听四师姐所说,二师兄归云子于阵道之学已入宗师境界,信手拈来即可布阵于无形,不输于灵界之中的那些阵道泰斗,由他来延续岂不好过我甚多。” 月窈认真道:“那今后见到归云师兄可要好生请教一番,不过你不是自己也说虽不能精通,但也不能不懂的么?而且……归尘真人愿意一直将小女子带在身边?” 冷醉尘面带笑容道:“若能得月窈相伴,归尘实在是百世修来的福缘,只是不知月窈可愿一直陪在我身边?” 月窈笑道:“归尘真人平日可不会说出这些话。” 这算是回避问题么?冷醉尘心想或许这些问题与答案之间调笑的意味更多,修士一活几百年,谁又能一直陪在谁的身边?就算是情比金坚的道侣仙眷,也总有殊途之时。 所以冷醉尘也没有放在心上,本就是玩笑之语。 而月窈在说完那句话后,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冷醉尘的双眼,温柔说道:“只要归尘不嫌弃,月窈今生以命相陪。” 冷醉尘一愣:“真的?” “可要我立下血誓?” 冷醉尘闻言心头一松,月窈的这句话不正是递了个台阶给他下么,这些内容本不是自己原本想要聊的话题啊,再继续下去难道还真要她立下血誓? 想到这里,冷醉尘很自然的说道:“这就不必了,我当然相信你。” 月窈看得出冷醉尘的退缩,笑了笑,也没再说其他。 对付这种人,不可一蹴而就,只能徐徐图之。月氏一族本就擅长男女秘术,月窈不相信这冷醉尘永远如石头一般油盐不进。 两人又是闲聊一番,然后各自修习道法,只是冷醉尘的心中始终有些兴奋,无法完全的平静下来,这修行自是效果欠佳。而月窈没有管他,继续深研阵道,既然冷醉尘已将修习的重心从此处偏移,那她自己就需要在这方面付出更多的时间和心神了。 又到了傍晚时分,冷醉尘正在研读丹药典籍,耳中忽然听到师父的传音:“归尘,你过来随心居一趟,为师有事对你说。” 冷醉尘闻言站起身来轻声对月窈道:“师父唤我过去一趟。” 月窈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自己的阵图。 冷醉尘匆匆来到随心居,进门见师父正坐着饮茶,当即拜倒:“徒儿归尘拜见师父。” 冷醉尘低着头没有抬起来,因天成子的事情冷醉尘有些担心被师父逍遥真人知晓,所以此时面对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他无法猜测师父会不会已经知晓,而且要惩罚他。 逍遥真人点点头,问道:“归尘,你入我宗门已有十余年了吧?” 冷醉尘心里一突,问这样的问题,不会是想要将自己逐出门墙吧?难道真是因为天成子之事要严惩自己? 虽然心中的忐忑情绪更浓,但冷醉尘还是答道:“归尘入门已将近十四年。” 逍遥真人饮了口茶,道:“嗯,十四年修行能入炼气化神境,归尘也算得上良才美玉,可承我随心居术法。” 冷醉尘没有回答,逍遥真人又道:“修行一道,上体天心,下察人情,凡人为俗事困扰,无法体悟天道,而修士若一心求道,又不能洞悉凡尘,此二者皆不可取。修行须在天道与凡尘间反复印证,方能察觉那一丝登天之机,因此任何修行之人,均要入世磨炼,此为大道根本。” 冷醉尘闻言心中似有所悟,看来师父今日之言并非是为了天成子一事,而是…… “你如今已入炼气化神之境,若要继续精进,须补离中之阴而成乾也,炁合炼而归于纯阳之神,此番修行,当须入世体验方可,因此你已至入世修行之时。”逍遥真人继续说道。 冷醉尘此刻终于听得明白,师父的意思是现在自己要离岛而入世方能更进一步。 “以你现在的修为,倒也行得灵界,只是没有宗门庇护,灵界艰险,修士众多,不可无护身法器,为师见你平日修行剑决甚为勤勉,这里有一颗剑丸,乃是为师的一位师叔所炼,这位师叔当年修得飞升之果,一身道法功参造化,这颗剑丸受其百年蕴养,已有十足灵性,名为青冥,可作为你的本命法器祭炼,助你行走世间。” 冷醉尘心中大喜,当初拿走了自己两件绝世法宝,如今终于又还了一件给自己,总算是挽回了一点损失,当即拜道:“谢师父赐下法器。” 逍遥真人摆了摆手,道:“无须如此。” 说完一颗淡青色圆丸自逍遥真人手中升起,缓缓朝冷醉尘飞来,冷醉尘伸手接过,只见这剑丸约与摄魂珠大小差相仿佛,淡淡青色之中蕴有凛凛天威,神识探察之下内含无穷剑意,果然不愧为飞仙遗物。 如今自己暗有窥虚境的鬼仆护佑,明有绝世法宝青冥在手,他相信在灵界行走如若不是运道极差,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逍遥真人淡笑道:“当初从你手中拿走的修罗尺,并不适合你祭炼,为师另有用处,就用这青冥相抵吧。” 冷醉尘尴尬答道:“一切全凭师父所命。” “这青冥剑乃绝世法宝,易被灵界修士觊觎,你修为尚浅,无绝对把握之时莫要将青冥示人,免遭他人强抢,你再问归幽拿几件法器祭炼,平时就使用这些。” 冷醉尘点了点头,这财不可露白的道理,他自小便知。 逍遥真人又道:“入世修行不似门中这般轻松自在,免不了会卷入灵界是非,世间修士万千,高人众多,你切记要小心行事,若遇不可为之事,不可强求。” 冷醉尘心想此点倒无须提醒,我自小最擅长的便是保命,口中答道:“徒儿知晓。” 逍遥真人嗯了一声,道:“那你便回去吧,还有其他入世修行须谨记的事宜,你可寻归阳问询,待你将青冥祭炼熟悉,能够操控于心之时便可离岛。” 冷醉尘再次拜倒,转身行去,刚走出几步,突然又转身问道:“师父,那月窈姑娘……” 逍遥真人淡笑道:“你可邀她同行,随她自己意愿即可。” 冷醉尘脸色有些赧然,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一路缓行,冷醉尘面色平静,心里却是早起波澜。一入随心居十几年,终日潜心修炼,钻研道术,如今终于可以外出行走了,也不知当年认识的那些人还在否,若是能够遇见,倒有一番恩怨还需了结。 曾经的海盗老巢也该回去看看,冷炼虽是被烧成了飞灰,一个坟头还是该给他立一个的,毕竟养大了自己。 玄心宗的常柔,冷醉尘自知以现在的修为还不敢招惹,不过若加上天成子,也是有操作的空间,况且这紫阳宗也有该大加利用的地方,仔细计划,未必没有机会。 还有那和太苍以及孙傲的两笔交易,自己也要留心一下,修行日久,他已深知孙傲和桑君的地位实力,这也是一个结交的良机。 至于文羡晴,冷醉尘倒是没有考虑太多,她本身对自己无意,又何必过多理会,况且这一去多年,说不准见不到还更好一些。 一路上冷醉尘脑中念头不断,他自己也不知是何原因。 来到大师兄归阳子的木屋,还未敲门,便听见归阳的声音自屋中传出:“是归尘来了?进来吧。” 冷醉尘静下心来,推门进屋,看见归阳正在阅读道家典籍,躬身道:“大师兄,方才师父召见,告知我当要入世修行,并命我来向师兄请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归阳淡笑道:“师弟已入炼气化神境,确该入世修行了,须知修行途中应见世俗,凡尘之中亦有大道,出世入世均不可或缺。” 冷醉尘答道:“师兄教导的是,归尘谨记于心。” 归阳又道:“其实入世修行虽要历经险恶,不过须牢记的事情也仅有一件即可。” 见冷醉尘眼露问询神色,归阳继续说道:“那就是保住性命。” 第七十六章 离去 冷醉尘微微笑了笑,归阳又道:“修行大道,最大的桎梏便是生命太过短暂,若每个修士都能活上一二千年,相信大多可以得道飞升,不过天道自有法则,不允许修士活得太久。若是道行高深,大概也能活命三四百年吧,不过一旦被人取走性命,轮回转世也不一定再有机缘,而且修士相斗,大多的结局是败者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唯一需要牢记的,便是保住性命。” 冷醉尘答道:“归尘受教。” 归阳淡笑道:“其实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可谓人尽皆知,但我想提醒你的是,行事当应三思,不可冲动,安全第一。不过你自小出身海盗,我相信你在保命这方面必然是行家里手,哈哈……” 冷醉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过谈及保命,冷醉尘自是会更加小心,还是要尽快提升自身修为才是根本啊。 归阳继续说道:“若是你不幸身陨,至少也要力保魂魄不散,我宗功法不少,鬼修之术也是不差,只要你魂魄还在,还是能够继续修行的。” 冷醉尘奇道:“我宗还有鬼修之术?” 归阳淡然道:“我宗名为随心,所追求的自然是随心所欲,此为我宗之根本心法,历代祖师修行随意,倒也出了不少的人才,有炼器宗师,有丹药宗师,有阵法宗师,有符箓宗师,有大盗,有杀手,有妖修,有鬼修,亦有魔头……总之并不遵循成规,所以我宗杂学无数,不全是历代祖师自创,还有部分是收寻了别宗术法。” 冷醉尘听到此言倒是没有太多的反感,只是觉得这个宗门还真是奇葩遍地,连大盗魔头都有,这也太过随意了些,说是收寻别宗术法,还不就是偷窃?不过也挺合自己的口味。 “对了,”归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等会儿再去师妹那里一趟,此番小师弟入世修行,她必有上佳法宝赠你。” 冷醉尘又笑了笑,点头称是。 归阳将道籍放于桌上,又道:“我宗山门虽广,但门徒稀少,入世行走基本可称为海外散修了,若是有机缘,你可结交一些道友,守望相助自是比单打独斗要好得多。” 冷醉尘点点头,心想人心险恶,这朋友倒是不好结交。 归阳继续道:“我这有一门法决,乃是前代一位祖师所创,名为太上化形大法,此法决功可赋态化形,流变万千,倒也不是什么强横道术,而是一门投机取巧之术,修炼之后可将我宗道法真元变换形貌,化为纯净灵力,世间修士便看不出你是何宗门……” 冷醉尘心中一动,归阳见他神色,淡淡一笑道:“正如你所想,既是认不出你原来的宗门,你自可寻得机会拜入其他宗门修行,其时有宗门庇护,自比独自闯荡灵界要好得多。” 冷醉尘稍一思索,便了解了这门法决的好处,这太上化形大法真是明盗暗抢,闯荡灵界的绝佳之术啊,创立这门法决的祖师简直是太卑鄙无耻了,正合我意!哈哈…… 冷醉尘顿时大喜,一个模糊的计划逐渐的在心头开始浮现出来。 归阳自是知晓他想的是什么,继续说道:“这门法决仅能转变我宗真元,所以你也只能拜入一个宗门,而且行事就要更加的小心谨慎,偷学别宗飞仙之法乃是大忌,若稍不注意露出破绽,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冷醉尘心中了然,想必我宗那么多的道术法决,其中不少就是靠此方法得来的吧,越想越觉得那位祖师真是个顶尖的无耻之徒。 不过每次见大师兄都挺幸运,不管是摄魂珠还是太上化形大法,都是自己正需要的时候送到手上,让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很是顺利。 归阳伸手递给冷醉尘一块玉玦,说道:“我已将法决印入玉玦之中,你可依法修炼,此门道术并不艰深,相信两三个月之后你必能掌握,为避免留下蛛丝马迹,你还是修炼成功之后再离岛吧。” 冷醉尘接过玉玦,口中说道:“师父赐给我一颗剑丸用作本命法器祭炼,也告知我待能熟练运用方可离岛,正好趁这段时间修炼太上忘形大法。” 归阳点了点头,再给冷醉尘讲述了一些行事的方法,比如遇灵物能取则取,碰高人能避则避,若是杀人一定要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听得冷醉尘大有知己之感。 从归阳的住处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冷醉尘心想这么晚了再去打扰归幽有些不妥,便欲明天再去,不过行了半天后正好碰上了归幽在赏月,几步上前站在归幽身后,口中说道:“师姐好雅兴。” 归幽没有回头,而是淡淡说道:“闲来无事随意走走,恰逢月圆,觉得甚美。” 冷醉尘轻声道:“确实挺美,不过这月亮再是清幽,也比不过师姐的淡雅。” 归幽轻声一笑,转过头来说道:“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甜,将来行走灵界,不知要祸害多少女修。” 冷醉尘哈哈一笑:“我志在大道,这男女之事可不是我所求,师姐过虑了。” 归幽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 冷醉尘又道:“今日师父告知,我应入世修行了。” 归幽看了看冷醉尘的脸,沉默片刻,方才说道:“你已入凝气境,也该入世了,此番离岛,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冷醉尘闻言心中有些异样,归幽的话语虽是平淡,但其中的关爱之意却是十足,入门十余年,冷醉尘对归幽最是亲近,此行不知多久,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归幽淡笑道:“你我修行之人,莫要作儿女之态,入世修行若是力有不逮,便回来随心居,我宗门人虽是不多,但护你平安应是足够。” 冷醉尘点了点头,归幽又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支发簪,递给冷醉尘道:“此物名为守魂,乃是当年我入世修行之时师父赐予,有收魂纳魄之奇效,若你不幸身陨,此簪可守住你魂魄不散,介时师姐自有手段来救你。” 冷醉尘没有拒绝,师姐归幽一番盛意,也是给自己留下一条最后的退路,心中更是感动。 伸手接过发簪,入手颇有些重量,簪身雕有精致的青竹形状,色呈暗金,望之显华贵之状,但却丝毫没有灵力波动,除了看上去有些精奇之外,任何修士见了皆为认为仅是装饰用物,绝对看不出这是收魂救命的绝佳法宝。 冷醉尘口中道:“师姐赐予,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便将发簪插在自己发髻上,又嘻嘻笑道:“我还要过一段时间再离岛,要不师姐你帮画些符箓,再帮我选一些适合的丹药带上可好?” 归幽轻笑道:“放心,只要你装得下,符箓丹药管够。” 再陪归幽赏月一番,冷醉尘回到了自己的木屋,月窈仍还在研读阵图,见冷醉尘回来,开口问道:“去了这么久,是何事?” 冷醉尘淡然道:“不才……应入世修行了。” “哦?”月窈仰起头来,又道:“归尘真人这就要入世掀起灵界风云了么?” 冷醉尘脸上一僵,道:“低调入世也不失为一种好的修行方式。” 月窈轻笑道:“归尘真人惊才绝艳,如何低调得起来。” 冷醉尘任凭她的调笑,认真答道:“那也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 说完冷醉尘想了想,问道:“我此番修行,你……” 话还未完,月窈便接道:“我说了今生以命相陪,自是要伴你一行。” “这……” “归尘真人行走灵界,日常起居,衣食住行,铺床叠被,更衣沐浴……总要有个伺候的人吧,月窈身为侍女,自然是要随侍左右的。” 看着月窈笑嘻嘻的俏脸,冷醉尘问道:“你会做这些?” 月窈笑道:“我可以学。” 冷醉尘吸了口气,还未说话,月窈又睁大双眼盯着冷醉尘,嘴角下瘪,可怜兮兮的说道:“难道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在岛上忍受这空虚寂寥的时光?” 冷醉尘心头腹诽,我这不是还没说话么,只是到时候别是要自己伺候你的衣食住行就好,而且就算我独自入世,又如何能叫把你丢下?你又不是没有家人,有何必要把自己说得这般可怜。 冷醉尘看着月窈,感叹着她的演技实在欠缺火候,但口中也只得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本就是想邀你陪我入世,你若不在身边,我会不习惯。” 月窈闻言甜甜的一笑:“归尘真人放心,月窈必能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见冷醉尘看着自己有些发呆,月窈诡异的一笑,道:“对了,记得将无忧阁主之子赠你的道籍带上,这灵界之中貌美女修不少,若有机会,籍此道术修行也不失为一大美事。” 冷醉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道也是该修炼一下这门道术了,就再容你这小妖精调戏几年,待我进入灵寂境,到时真得要看看你怎么伺候,少不得要将这十几年的调戏找补回来。 月窈又是轻笑道:“今日就不打扰你了,我去向师兄师姐寻几件趁手的法器祭炼。” 说完月窈起身离去,冷醉尘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在想以月窈的修为必已有本命法器,只是自己没有见过,也没法猜测。 再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明月,尘封的回忆又浮上心头,十余年不曾过往,也不知这世间是否已变了模样。 三月之后,太上化形大法修炼有成,又过三月,青冥剑丸亦掌控于心,冷醉尘拜别师父、师兄和师姐,携月窈离岛西行,入世去也。 第七十七章 海盗 碧海倾波之上百丈高空,一个少年模样的道士正在御剑而行,少年背着包袱,面色凝重,正在用心的操控足下飞剑。他的身后三丈远近跟着一位天仙般的少女,不过足下踏着的是丈长的红绫,看那闲庭信步的样子,比之少年更加的悠然,显是修为更加的高深一些。 二人正是冷醉尘和月窈。 此处已是人间界,二人离开随心居后,暂时没有紧要之事,虽是入世修行,也无特别的目的性,冷醉尘便想着先回当年的老巢看看,自最后一次出海抢劫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心中始终有些淡淡的挂牵。 忽见前方里许的海面之上隐隐有火光泛起,冷醉尘心中一动,便御剑过去,待行至火光的上空方才停住,定睛看着下方的海面。 只见一艘大海船四处冒火,已燃烧了多时,甲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男女皆有,看那服饰,有的是跑船的商人,有的是伺候的丫鬟,有的是护卫,还有几个是海盗。 不远处另有一艘海船,十几二十个上身赤裸的精壮汉子手持长刀,看着这边燃烧的海船哈哈大笑,还有几个身段不错却衣衫褴褛的女人跌坐在甲板上,望着那燃烧的海船哭声不止,偶尔看向持刀男子的眼神中透着无尽的仇恨。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冷醉尘有些回味。 这时一个海盗扔掉手中的长刀,口中哈哈淫笑着,拉起一个伏地的少妇,扯掉她身上本就破碎的衣衫,光天化日之下将少妇按在船舷上便欲行那苟且之事。那少妇手足挣扎,大声哭喊,但她力气微小,却哪里阻止得了那个海盗的作为。 船上其他的海盗看着这一幕,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手脚快的各自拉着一个女人,不过大多往船舱中行去,毕竟不是每个海盗都是这般猖狂,若是无意中形成一种竞争关系,倒有些不妥。手脚慢的只得咒骂几声,等着下一轮。 月窈站在冷醉尘身旁,看着海面上的情形皱眉道:“这些海盗倒是荒淫无度。” 月窈没有出手,冷醉尘淡然道:“世间千万事,哪里管得过来,他们的恩怨等到入了阴间自有分晓。” 灵界的修行之人本就不太关心人间界的事情,一来大多修士均是潜心修行,人间界灵气稀少,原就来得不多,二来天道自有规则,强行干涉也不利于大道。若是正道宗门的人见了这般情景或许会出手惩戒,不过冷醉尘自问并不是正道门人。 冷醉尘的话语中虽有些冷漠,但月窈不以为意,她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本来也无意出手。 冷醉尘又淡淡的问道:“是否看不起这些海盗?” 月窈知道他本是出身海盗,由海盗养大,靠着劫掠生活,这样的事情经历了不知多少,或许在他的心中,这也是最正常的事情。 而且月窈感受得到,冷醉尘问出这句话,有些负气的意味。 只见月窈伸出左手轻轻的握住冷醉尘的手掌,口中温柔的说道:“凡尘中人各有各的活法,与我又有何干系,在月窈的眼中只有归尘,你所思便是我所想。”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冷醉尘不置可否,不过握着月窈若柔胰般的纤纤玉手,感受着肤如凝脂的嫩滑,冷醉尘有些舍不得放开,脸上微微一笑道:“你这回答倒是绝顶聪明,我们走吧。” 说完掌上微微使力捏了捏月窈的小手,表达出已知你安慰心意的意思,便转身御剑而去。 月窈温婉一笑,跟在后面而行。 继续行出百里,下方渐渐现出一个不大的海岛,海岛上树木葱郁,立着几个小山峰。 冷醉尘再次停住,对月窈说道:“我小时候便是在这个岛上生活。” 月窈点点头,说道:“林茂草长,有山有水,倒是个灵秀之地,如若不然也养不出归尘真人这样的修道天才。” 冷醉尘横了她一眼,不理会她的玩笑之言。 只见海岛周围暗礁密布,纵横交错,若是架船而来没有熟悉地形的人指点路径,很容易会触礁沉没。这正是当年冷炼选择此岛作为老巢的缘由,当年他们这群海盗犯下了不少劫案,官府也数次围剿,但最后均是铩羽而归,这海岛的地势功不可没。 二人落在岸边,冷醉尘脚下的长剑自行飞至背上的剑鞘之中,月窈的红绫绕了几绕后缠在她的腰间,冷醉尘望了望岸边停着的几艘海船,转身抬脚往岛内行去。 一路上冷醉尘这里看看,那里望望,仔细对比心中的记忆,寻找着那些差别。海岛上人工的痕迹并不浓,偶有几处构筑,也是简单的堆砌。 这些海盗虽是贪图享乐之辈,但每次都是提着脑袋干活,又怎会把心思放在这些居住条件上面,大多是住在山洞,或是简陋的木屋之中,只求能够遮风挡雨即可。无事的时候,胆子大些的便揣着抢来的金银去到陆地逛窑子,但多数时候还是躲在岛上守着抢来的女人。 顺着人力凿出的路径往山峰之上行去,隐约已可听见有些声音从峰上传来。 一个头缠红巾的海盗自小径旁不远处的简陋木屋中走出来,屋中还有一女人发出的悲苦呻吟之声。海盗紧了紧腰带,口中淫笑连连,刚一抬头便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两个人影从前方行过,心中顿时一紧,再定睛看去,前方阳光明亮,又哪有人影,随即吐了口唾沫,喃喃自语道:“他娘的这两天用力过度,眼睛都有些发花了。” 说完甩了甩头,也往峰上行去,此刻一群海盗正在聚众喝酒,他也是赶去喝上两口。 山峰之上的一个颇大的山洞内部,充斥着呼喝狂笑声音,上百个海盗正肆无忌惮的饮酒作乐,洞壁上插着几十支火把,把山洞照得通亮,桌上的食物散发着酒肉香味,一片狼藉之象。 洞内上首坐着七个海盗头子,一边喝酒一边在商议事情,其他那些海盗喽啰歪着倒着,四下散坐,也不管事情,只顾喝酒吃肉。 如今天下承平,贸易繁盛,海商也是越来越多,每次出手劫掠总是会有很大收获。但是海商也越来越注重海路的安全,大多出海都是结伴而行,聘请许多护卫,所以海盗的抢劫也是越来越不容易,劫掠一次总会少上一些人回来。既然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生活,平日里自然是更加的放纵,只是在这岛上除了喝酒吃肉又能做其他什么? 这是位列左边的海盗头子灌了一口酒,粗糙的大手不停在旁边的女人身上游走,口中哈哈大笑道:“大当家的,昨天岸上的兄弟传来消息,说是官府正在大力训练水军,想要彻底围剿东海上的兄弟们,可能不久便会出海,我们这一家可是挂在榜首的。” 最右边一个大汉撕下一块肥肉放入嘴中大嚼,口中含糊不清的道:“三哥你怕什么,这十几年死在岛外的官兵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哪次来能讨得了好去,来多少便死多少,这个岛真他娘的是个好地方,就算来再多我们也不惧。” 坐在中间的光头大汉也是大笑:“老七说的是,这岛外天险难通,在这里待了十几年,我是越来越放心了,不像当年被官兵追得东躲西藏,女人银子都丢了好多。” 随即光头大汉面容一整,又继续道:“不过听说那个新来的总兵有些道行,很懂军阵之法,训练水军尤其厉害,所以我们也不能大意,老三,你在岸上的兄弟里面挑个机灵点的,想办法混到水军里面去,老祖宗都说了,打仗想要赢,就要……知己知彼嘛,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又有一人说道:“大当家的,上次出海捕鱼,南边那个王大胡子竟敢跑来横插一刀,我们又死了几个弟兄,这事儿可不能算完。” 光头大汉旁边一个稍微有些瘦削的老头道:“老四说的没错,北边的那几家包括张龙海都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有本事先遇上就是谁的,王大胡子已经跟我们干了几仗了,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这么嚣张,乱了江湖规矩,必须要跟他说道说道。” 光头大汉沉吟了片刻,说道:“王大胡子本来是个官,还是个什么将军,犯了点事才被逼反的,他落草为寇不久,可能不懂这江湖规矩,这样吧,老二你送个帖子过去,就说我请他喝酒,摆一摆这规矩,他若不来我们就杀过去,我不信我们三百多号人还干不过他六七十个。” 瘦削老头又问:“那他要是来了呢?” 光头大汉狂笑道:“他要是敢来,你就暗中布置一下,上回岸上兄弟不是送过来几十把连弩么,我们做了他,反正我们也该补充人手了,做了他之后把他的手下接手过来。” 众人又是大笑,好不欢快。 又闲扯半天,光头大汉灌了口酒问道:“那些金银还没有找到么?” 下方一个喽啰答道:“还没有找到,都找十几年了,说不准根本就没有。” 第七十八章 了却 光头大汉一个海碗砸过去,大声道:“你他娘的放屁,当年那翻海蛟是东海上最大的海盗头子,其他各家都要退避三分,不晓得抢了多少钱财,各家谁不知道?他死了又没来得及花掉,肯定还在这个岛上藏着的,你们找了十几年还找不到,真他娘的是一群废物!滚,给我继续去找。” 那喽啰赶紧喝了口酒,拉上几个人出洞去了。 那瘦削老头又道:“大当家的,这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基本上能藏东西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的确没有找到,你说……那狗杂才是不是把财宝放在其他地方去了?” 光头大汉冷笑道:“自己的钱财不放在家里,谁会放在别人的地方?这个岛是东海上最难攻打的一个岛,他肯定把财宝放在岛上的,继续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剩下几个当家的正准备答应,只听一个幽冷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洞内嘈杂的呼喝也阻挡不住:“我知道藏在哪里。” 众人听在耳中立时觉得不对,这声音有些年轻,也不像是岛上的兄弟,而且话中本身也透着一股冷意,光头大汉霍的站起身来,大声喝道:“是谁?!” 旁边几个人也是马上扔掉手中的酒肉,拔出身旁的长刀,站起身来四下张望,那些还在喝酒的喽啰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见几个当家的莫名其妙的站起来还手持长刀,顿时愣住,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仍在喝酒。 没有人回答,只听见砰砰几声,像是有拳头击在石头上,几个当家的面前的大石桌中间有几处凹陷了下去,又是砰的一声响,仿佛一股巨力打在石桌上,大石桌旁移了半尺,接着山洞里响起一阵怪异的咔咔之声,一处丈许方圆的洞壁竟然往内部退进去一尺,再往旁边滑开,像是在山洞内部开了一道门。 咔咔之声不绝,直到半柱香时间过后才停止,里面露出一个石室,石室内杂七杂八的像是堆了不少东西。 山洞里面的海盗们全都望着那个石室,有些不明所以,而只有几个当家的才是全身戒备,只留着余光看着石室。 山洞内平地生起一道狂风往石室吹过,卷出了无数的灰尘。待灰尘散尽,石室内发出了令人炫目的光芒,令海盗们目瞪口呆。 只见石室的墙上嵌着几十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发出的光芒比石室外的火把更亮,照得石室内秋毫毕现,地上堆着无数黄金白银还有红蓝宝石等物,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各种色彩争相斗艳,眩得这些人眼睛发花。 看那堆积的厚度,怕是堆了有五六尺高,更让人心头一颤,没人能计算出到底有多少财物。 一个离得近的喽啰喝得有些醉了,此刻觉得像是在梦中一般,看着眼前的无数财宝,吃吃笑着,脚下不由自主的往石室走去,口中还道:“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离石室还有一丈远近,那人的上半身突然后倒,而下半身却仍往前行了两步才倒下,像是被无双利剑砍断成两截。 那人上半身落地,心肝脾肺肾肠等内脏从腹腔摔了出来,鲜血遍地,那个喽啰感觉不对,看了看地上,被自己吓到,疼痛的感觉这才传来,随即凄厉的大吼着死去。 鲜血和吼叫刺激了剩下的海盗,这时众人才发现诡异的情形,见那人死得如此可怖,顿时觉得惊悚莫名,难道洞内有厉鬼? 几个海盗头子见状心神一震,光头大汉自知是遇上了不可理解的情况,大声问道:“何方神圣,可否现身一见?” 话语很恭敬,但音调有些变形了。 一阵阴寒的笑声响了起来,绕耳不绝,众人眼前一花,石室前三尺处突然显出一人,少年道士模样,一身青色道袍,背插一柄长剑,正眼神阴冷的看着洞中的海盗。 只见少年道士对着光头大汉,口中出声道:“肖大当家,十几年不见,别来无恙?” 光头大汉背上冒出一股冷汗,双眼盯着少年道士,声音微颤:“你是谁?你是人是鬼?” 洞内杂乱之声响起,一群海盗扔掉手中的酒坛肉食,慌乱的后退聚拢,全都望着淡定站着的少年道士。 那少年道士嘿嘿一笑道:“肖大当家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们可是常见面的,你还记得冷炼否?” 光头大汉心惊胆战的问道:“冷炼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谁?” 少年道士答道:“肖大当家可能是忘了,我是小六,还要尊称你一声叔父,可还记得?” 少年道士正是冷醉尘,当年的他年岁还小,如今十几年过去,长相自是有所改变,不过光头大汉仔细回想,眼前这少年道士眉眼间依稀和当年跟在冷炼身边鬼头鬼脑的小六有些相像,顿时心中更惊:“你是小六?你不是也死了么?难道你是鬼?” 冷醉尘嘴角抽动,诡异笑道:“小子大难不死,侥幸逃得性命,本欲回来看看故地,却见到叔父你不仅霸占了结拜大哥的地盘,还在谋算他的财物,真让人觉得很是失望。” 众海盗惊惧不已,见少年道士一人前来,现身的方式奇诡,还敢把财物展现于人前,便知对方必定有所依仗,肖大当家当机立断,听冷醉尘的言语想必今日也不能善了,只听见他一声厉吼:“兄弟们不要怕,我们杀人放火惯了,哪个手上没几条冤魂,就算是厉鬼我们也照杀,大家并肩子上,干掉他。” 众海盗还没有从惊悚的情况中反应过来,听到大当家的话,只是随手操起身边的兵刃,但却没有一人冲向前去。 众海盗还没动,却听见冷醉尘口中幽幽道:“想来冷炼在阴间孤苦,应该很是寂寞,你们既是结拜兄弟,就带着儿郎下去陪他吧。” 话音刚落,冷醉尘眉心间绽放出一道青光,一颗圆丸从青光中显出来又化为一柄无双利剑,随着冷醉尘真元的操控眨眼间在山洞内横冲直撞,来回交错上百次之后,又自往洞外飞去。 山洞内的众海盗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只觉一股气息透胸而过,心间霎时一凉,便接二连三的倒下,啪啪之声不绝,转眼间委顿于地,失去了活人气息。 片刻之后,那柄仙剑带着青光又从洞外飞回,至冷醉尘面前已化为一颗圆丸,没入冷醉尘眉心间消失不见。 这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冷醉尘已收割了海岛上所有海盗及生人的几百条性命。 一道清丽的身影缓缓显现出来,站在冷醉尘的身旁,正是月窈。 冷醉尘的耳中听见月窈轻笑之声响起:“青冥仙剑竟这般使出,你这是在用牛刀杀鸡啊,被这绝世法宝杀掉,生机彻底断绝,且魂魄消散无**回,又如何能去阴间陪那冷炼?” 冷醉尘口中冷笑:“一时忘记仙剑之威,大意了。” 说完之后冷醉尘转身进入石室,翻了翻财宝,从中取出一件金缕衣和一对玉核桃,口中似在自语:“这是你最喜欢的两样东西,如今我能找到与你有关的也只有这个了。” 话落后冷醉尘再次转身走出石室,继而往洞外行去,山洞之中又是咔咔之声响起,机关运转之下,洞壁缓缓复原,夜明珠的毫光消失,藏宝的石室又自不见。 月窈淡笑问道:“如此多的金银珠宝你都不要了?真的是有些可惜呢……” “是啊,当年我收集了好久才存了这么一屋,是有些可惜。” 冷醉尘口中淡淡答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洞外。 二人出了山洞之后继续拾阶而上,来到山峰之顶,这山峰虽不雄伟,但也是海岛之中最高的了,站立峰顶可望海岛四面八方,风景自是最好处所在。 山峰顶上四处可见乱石,冷醉尘往周边看了看,找了个平坦处,背上长剑腾空而起,在冷醉尘真元操控之下深深插入山石之中,再上下翻飞片刻,山石间便露出一个三尺深的石坑。 冷醉尘将手中的金缕衣抛出,在柔和之力托举下金缕衣如树叶般轻轻飘落坑内,平平展开,再将两颗玉核桃扔进坑里置于金缕衣胸口处。无喜无悲的眼神投射在坑内,冷醉尘没有丝毫言语。 手臂挥动之下,周围乱石复又聚拢,把坑填了起来。一块接一块的石头飞过来,渐渐的垒出了一个坟头。 冷醉尘见坟已成,侧身望着大海,口中轻声说道:“此处最高,风景亦是最佳,你现在喝不了美酒,也玩不了女人,那就在这里看看风景吧,顺道守着你那些金银财宝。” 海风袭来,吹得冷醉尘身上的道袍猎猎作响,轻轻的话语被海风送出去,直至消失不见。 就这样直直的立在峰顶小半个时辰,两人都没有说话,冷醉尘这才动了动身子,对站在旁边的月窈道:“布个法阵,将此海岛藏起来,别让人再进来了。” 月窈知他心中有些不愉,轻轻道了声好,继续陪他望着大海。 只见狂风卷起了滔天海浪,拍的岸石哗哗作响,无穷无尽。 第七十九章 纨绔 自古以来江浙一带便是富庶之地,苏杭二州更是个中翘楚,曾有古诗云:“知君暗数江南郡,除却余杭尽不知。”又有诗云:“苏郡标天下,环封极海滨。”由此可见,这苏州杭州不仅富庶,而且美景繁多。更有一位做官的刺史写道:“江南名郡数苏杭,写在殷家三十章。君是旅人犹苦忆,我为刺史更难忘。境牵吟咏真诗国,兴入笙歌好醉乡。为念旧游终一去,扁舟直拟到沧浪。” 修行十多年,冷醉尘一直勤勉有加,不思其余,虽说踏上了仙途,其实日子过得算是清苦。如今得以入世,便有了从天上降到凡间之感,弦绷得太久总是要放松,所以入人间界月余以来就比较放纵,加上少年心性,喜欢繁华,便带着月窈四处闲逛,看些风景,吃些美食,也算是应了初见月窈时作下的陪她吃遍人间美食的承诺。 这些天二人便在杭州流连。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时节,西湖边上游人如织,许多青葱少年陪着大家闺秀出门踏青,致使西湖之上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真是好不热闹。 迎面便见一个少年郎踏步而来,身着一件鹅黄色镶金边的华丽袍子,足踏金丝缠履靴,手提三尺宝剑,长发束在脑后,入眼眉清目秀,丰姿奇韵,好一个翩翩浊世美少年。 少年身后两尺外跟着一个绝美少女,秀发绾成随云髻,插着一只白玉簪,缀着银丝流苏,身着淡兰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青莲,一条红绫将纤纤楚腰束住,脸上未施粉黛,但已有倾城之姿,正摆动莲足,亦步亦趋的跟着前面的少年。 二人一路走来,真称得上是美人如玉郎如虹。 看二人的形态不似情侣,观二人服饰又不似主仆,路过之人不由自主的将眼神投注在了二人身上,心中纷纷猜测起他们的身份。 二人行至湖边一棵杨柳树下站定,只听少年出声道:“今天的打扮高调了些,太引人关注了。” 少女嘻嘻一笑道:“以真人绝世美男子的姿容,就算是乞丐打扮,又如何能掩盖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富贵之气……” 少年轻轻咳了两声:“姑娘才真是美若天仙,你未见那些少年郎的眼睛都快转不动了么?还有两人差些就掉进湖里去了……” 少女又是一笑:“这还不是为了给真人撑着脸面,如若不然,岂不是堕了真人的气势。” 少年淡笑道:“承蒙姑娘厚爱,我只是担心苏杭一带富贵之家太多,纨绔子弟必然不少,若是被姑娘的美丽吸引,会有些麻烦。” 话音刚落,便看见三丈之外一个身穿锦服,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摇着把折扇一摇三摆的朝二人站立之处行来,带着一脸的放荡神色,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孔武有力的仆从,显然是出身富贵的纨绔。 “一语成谶……”少年口中喃喃道。 少女掩嘴一笑,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静静的望着湖面。 那华贵青年走近之后,突然收起脸上的放荡笑意,转而一脸正色,右手扬起折扇往左手上一敲,口中道:“自别钱塘山水后,不多饮酒懒吟诗。欲将此意凭回棹,报与西湖风月知。” 少女闻言微微扭头,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许惊诧之色,华贵青年见状很是得意,脸上又恢复了放荡。 那华贵青年哈哈一笑道:“拙作一首,扰了佳人清静,真是罪过罪过!” 少女没有接话,但却微微一笑,绝美的笑颜令那华贵青年差点口水都滴了出来。 只见华贵青年定了定神,弯腰拜道:“不才乃杭州赵氏子弟,家父现任杭州知府,掌一府之政令,小生赵子杰,字远扬,见过姑娘。” 这纨绔一句话透露了不少的信息,倒是深得结识佳人的手段。 少女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光亮,面色微红,道了个万福,口中轻声道:“公子有礼了。” 旁边的少年见状脸色有些古怪,嘴角抽动,但并没有说话。 赵子杰心中很是得意,平日调戏那些良家妇女之时,只要一说出自己的身份地位,自是无往而不利,眼前这名少女的神态与以往那些女子并无多大不同,不过见少女的美貌强过以往女子太多,简直称得上是艳绝天下,又是温婉有礼,心中更是痒痒,立即说道:“今日有幸见到姑娘面容,犹如仙女下凡一般,不知可否有幸结识姑娘?” 少女含羞道:“公子谬赞了,小女子蒲柳之姿,哪当得起公子之言。” 赵子杰大声笑道:“当得起,当得起,杭州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女人……”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当,赶紧咳了两声又道:“嗯,小生的意思是,姑娘的绝世姿容,可盖过杭州万千女子,小生也是三生有幸才能见到姑娘,适才言语莽撞,唐突了佳人,还望勿怪。” 少女轻声道:“公子言重了。” 赵子杰见少女一静一动皆是美人之态,吞了一口口水,方道:“今日暖阳正好,小生欲邀姑娘同游西湖,领略这大好春光,可好?” 言语之间完全只对着少女,将旁边的少年视作无物,不过奇怪的是少女和少年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少女有些意动,但神态有些踌躇,一看而知意欲前往但又稍稍有些顾虑。 赵子杰见状又道:“稍时游完西湖,小生在醉仙楼做东,请姑娘吃顿便饭,不知姑娘能否赏脸。” 少女面现难色道:“承蒙公子厚爱,小女子莫敢不从,只是我与家兄今日一同出游……” 哦?原来旁边那个屁都不放一个的小子是他的哥哥,想必是听到自己的身份不敢说话吧,哈哈…… 赵子杰对着少年笑道:“原来这位小兄弟是姑娘的哥哥,无妨,不才请二位一道如何?” 少年脸上一番纠结,像是突然下定决心道:“那就打扰赵公子雅兴了。” 赵子杰哈哈大笑:“不打扰,不打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兄台,姑娘,请!” 说完抬脚往前行去,少女微微一笑,跟在赵子杰身旁,而少年则落后两步,跟在二人身后。 这小子挺懂事,赵子杰心中很是志得意满。 身后有个仆从小声道:“今天少爷怎么这么懂礼?以往不都是一上来就开始调戏,不行就强抢的么?” 另一个仆从小声答道:“以前那些女人哪有这么漂亮,少爷这是春心大动,而且手段又高超了不少哇……” 两个仆从说话的声音微小,便是旁边的其他仆从也听不见,但行走在中间的少年却是面露揶揄笑容,也不做声,默默的跟着,心中在想这回小妖精是闲得有些无聊了。 走出几步,又听见赵子杰问道:“不知姑娘芳名,请教?” 少女又是含羞道:“小女子姓冷,爹爹给我取名叫恋尘,家里亲近之人大多唤我叫恋娘。” 赵子杰闻言道:“恋尘……恋恋不忘,逍遥红尘,姑娘这名字……挺特别,嗯,是个好名字。” 少女面露羞涩,没有答话,二人却没有看见后面的少年面容有些抽搐。 “不知在下能否称呼姑娘恋娘?”赵子杰笑问。 少女低头轻声道:“公子抬爱,当然可以。” 赵子杰嘿嘿一笑,双眼放光,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口中道:“敢问姑娘家中是作的什么营生?” 少女答道:“我家月前才从苏州迁来杭州,现在家父在做些米粮生意,不过是小本经营,能够养家糊口罢了。” 赵子杰心中更喜,本想这般女子家中应还有些来头,若是官宦之家倒还有些不好下手,既然只是商贾之家,那更是手到擒来了,这么漂亮应该要纳为小妾才好,放在家中慢慢的把玩,想来一个小商贾也敢反对,回去就让娘亲给我准备聘礼,简直一天都不能再耽搁了。 为了让少女更加仰慕自己,赵子杰又道:“原来伯父经商,不才在杭州倒是有些人脉,介时为伯父多介绍几个朋友,想来伯父的生意必定兴隆。” 才认识不到半个时辰就这般大包大揽,瞎子也看得出他有想法。少女又是一个万福,口中道:“公子这般厚爱,小女子不胜感激,先行谢过。” 赵子杰一脸笑容道:“客气客气……”说完又转身对后面的少年道:“对了,小兄弟年未及弱冠,应当还在求学吧?” 少年淡淡答道:“赵公子慧眼如炬,小生已考取秀才,目前还是童生,正在苦读典籍,欲考举人。” 赵子杰又是哈哈一笑道:“正好,若是小兄弟意在仕途,到时候大哥我为你铺路,包你稳稳当当,青云直上。” 少年面露惊喜之色,道:“多谢赵公子照顾……妹妹,赵公子这般豪气相助,你可要好好感谢才是。” 赵子杰闻言放声大笑,心中一片得意,少女则是扭头瞪了少年一眼,转眼过去面对赵子杰时又是一脸的温婉。 行过一片荷花,赵子杰口中道:“姑娘请看,这里便是杭州十景之一的‘曲院风荷’,湖中种着红莲、白莲、重台莲、洒金莲、并蒂莲等名种荷花,莲叶田田,菡萏妖娆,清波照红湛碧,且行且看,人倚花姿,花映人面,清风徐来,荷香四下飘逸,游人身心俱爽,不饮亦醉。” 少年望了赵子杰一眼,没想到这纨绔还不算是不学无术。 第八十章 贵人 少女轻声道:“香远风清谁解图,亭亭花底睡双凫。停桡堤畔饶真赏,那数余杭西子湖。放眼望去,远处山色空蒙,青黛含翠,近处水波潋滟,游船点点,果真是无边美景。” 赵子杰闻言眉开眼笑,没想到这商贾之家也能养出这般腹有才华的女子,难道今日真是福星高照,竟然让自己遇上。 一路上赵子杰内里早已是百爪挠心,恨不得冲上去将少女按倒在地,但他仍然竭力的保持着谦恭有礼的样子,毕竟这般携美同游,与往常简单粗暴的调戏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少年一直跟在后面一丈远近,也不多话,自己看着风景,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少女会吃亏。 渐渐的一行人来到醉仙楼外,只见这醉仙楼有四层之高,乃是西湖边上最高的一栋建筑,占地也是极广,看那门口的牌匾和雕栏画栋的装饰,一见便知这是杭州最奢华的酒楼之一。 赵子杰站在醉仙楼门口,笑道:“这醉仙楼号称是杭州最好的酒楼,美食无数,最为有名的便是西施舌和鱼羹,酒楼自酿的女儿红也是一绝,不才时常来这里饮酒,此刻已是晌午时分,时间刚刚好,我们登楼饮酒,俯瞰美景,也是一大美事。” 少女轻轻点头,跟在赵子杰的身后进门,便听见掌柜抱拳笑道:“赵公子光顾,真是蓬荜生辉,楼上请。” 赵子杰傲然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顶楼最好的雅间。” 却不想掌柜面有难色说道:“今日有些不巧,不知公子前来用膳,恰好有位贵人光临,已在听澜轩就座了,要不……换静雅轩?开窗可见苏堤春晓美景……” 话还没说完,赵子杰已是不耐道:“我可未曾听说这杭州还有什么贵人。” 言语之间已露纨绔本色。 掌柜面色更苦:“还请公子见谅,那位贵人是同知王大人陪着的,小的也是得罪不起。” 赵子杰闻言一愣,半晌才道:“王同知是家父的得力下属,我也要叫一声叔父,倒是不好得罪……那就静雅轩吧。” 掌柜眉开眼笑道:“公子请,小店新到的明前龙井,给公子泡一壶?” 赵子杰微微点头,没有答话,邀少女往楼上行去。 掌柜转身抹了把汗,赶紧吩咐小二去泡茶。 那静雅轩也是在顶楼,只是与听澜轩隔了个楼道,众人上得楼来,在前面引路的店小二掀开静雅轩的帘子,赵子杰当先行了进去,身后的少女正欲进门,不远处另一个雅间的帘子掀起,一个剑眉星目,身穿华服的青年走了出来。 那青年抬眼便看见绝美少女,顿时一双眼睛有些发呆。少女面对华服青年妩媚一笑,顿时脸上的温婉神色有些改变,变得美艳不可方物,将华服青年的心神牢牢的吸引住。 少女身后的少年见此情形脸色变得诡异,心中道这小妖精又要调皮了。 果然,少女抬步进门之后,只见那华服青年痴痴愣愣的也往这边行来,跟在少女身后欲进门去,满脸见到下凡仙女的呆傻神色。 此时少女的诱人气息又收敛不见,华服青年进门之后稍有些恢复,但仍然不能自已。 赵子杰见少女的身后跟进来一个陌生青年,还一脸痴色的看着少女,心中顿时大怒,口中喝道:“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还不给本公子滚出去。” 话音一落,后面的几个仆从就欲上前扭走华服青年。那华服青年此时心神已然恢复,只是忽然见到这般绝色女子,不由自主的有些冲动,此时听闻赵子杰的喝骂,心头一股怒气冲了上来。 他本来身份高贵,自小锦衣玉食,哪有人敢骂他,此时见到赵子杰在绝世美貌的女子面前辱骂自己,气焰嚣张,几个仆从还想上前擒人,于是口中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竟然辱骂本……本公子?!” 还站在门外的少年看着雅间里面的情形,心中直感叹这红颜果然皆是祸水。 身后一个仆从上前对着华服青年的腰部便是一脚踹下,口中骂道:“狗胆,竟敢辱骂我们少爷,打死你也是活该。” “哐当”一声,华服青年被踹得向前扑出,将一面屏风扑倒在地,尚未爬起便扭身恶狠狠的骂道:“本……本公子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这时门口又现身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身着朴素青袍,见室内情形立即清喝道:“住手!你们怎敢行凶伤人!” 赵子杰本欲令仆从继续殴打华服青年,以此彰显杭州府第一公子的气势,但抬眼见到老者出现,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眼前之人正是杭州同知王怀明,论官衔也只比他亲爹稍低而已,在杭州府地界也算得上是权柄赫赫。 难道这个被打的青年便是王同知陪同的人? 赵子杰当即对着王怀明拜道:“小侄见过王叔父。” 说起来这王怀明办事能力很强,官声一直不错,乃是他爹的左膀右臂,甚得他爹的看重,所以赵子杰平日里虽然放肆,但见到这位长辈总是很收敛。 赵子杰没想到平时对他慈爱有加的王叔父今天却是面色冷淡,也不理会他,而是上前伸手扶起倒地的华服青年,口中没有说话。 这王怀明的姿态看上去虽是正常,但赵子杰出身官宦世家,平时耳濡目染,自然能从王怀明的神色间看出一丝恭敬的味道。 赵子杰心头一紧,这青年什么来头?怎么在杭州府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那华服青年站起身后,脸色已然铁青,口中问道:“王同知,敢问这位公子何方神圣,光天化日之下对旁人随意打骂,这杭州府没有王法么?” 王怀明面容清冷的答道:“公子,这位便是杭州赵知府家的大公子赵子杰,或许平日知府大人,殚精竭虑忙于政事,对他疏于教导,行事是稍有些孟浪跋扈,并非针对公子,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站在门外的少年看着门内这一幕嘴角有些上翘,这王同知看似在说和,但似褒实贬话语中的态度很值得玩味,句句提醒那华服青年一定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千万别忘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可是最容易被唆使摆弄的啊……看样子赵子杰也不认识这位青年,但王同知却只是简单的称呼公子,连姓都没有喊出来,自然是不想让赵子杰猜到青年的身份。 这份居心,很是值得揣摩。 赵子杰虽不是身在宦海,但却是不笨,一听王怀明的话语立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信息太少又想不出其中的关键,却听华服青年哼了一声道:“子不教,父之过,知府大人明知儿子跋扈,仍然如此纵容,看来杭州府已是赵家的天下了。”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赵子杰额头有些冒汗,而王怀明的眉眼间却闪过一丝喜色,稍纵即逝。 若是平时,赵子杰哪管那么许多,对付这种傲气之人自是用拳脚分说道理,事后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但此刻的关键在于王怀明也在当场,加之他的态度很玄乎,很明显得罪了一个身份不明但是贵人的可能性极大的人。 但平日里靠着这么多恶行所养出的杭州府第一公子的傲气又不允许他低声下气的道歉,更何况自己赵氏一族世家传承,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贵人便能任意拿捏的,于是便硬生生的抱拳道:“在下不知是王叔父的朋友,今日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华服青年本来心想今次来到杭州乃有要事在身,不欲节外生枝,待下个月后要事完成,再来找赵家好好说道说道,必要其付出极大代价方能一雪今日之辱,至少这知府是必须要拿掉的。 想到这里,他生生的憋住了心中的愤怒,正准备留下两句场面话便离开,但抬眼却看见那绝美少女的目光无意间的从自己脸上滑过,微微笑容中带着些戏谑轻蔑的笑意,登时觉得颜面大损,在佳人面前真是丢尽了脸面,再也忍耐不住,口中怒道:“赵公子好大的口气,纵仆行凶,一句见谅就算揭过?自己掌嘴三十,再砍掉那家奴的腿,本公子便放过你。” 赵子杰闻言不怒反笑:“整个杭州府,除了家父之外,还没人敢让我掌嘴,要不是看在王叔父的面上,我又岂容你站着离开?到底谁放过谁还是两说。” 王怀明淡然说道:“赵世侄这话托大了些,这位公子本是性情温和之人,少有发怒的时候,你又何必招惹……是该给赵大人说说,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这是在火上浇油啊,门外的少年越看越感受到这王同知城府之深。 此时又一名黑袍青年走进屋内,也不说话,眼神发冷,提着一柄长剑直直的向那踹了华服青年一脚的仆从走去。 那仆从算是武艺高强的看家护院,见黑袍青年走来,心中也不惧怕,正欲提气运功与之交手,突然间一股劲力透进身体,便发现全身劲力消散,连手脚动不得了,顿时背心冷汗直冒……这是如何一回事? 门外的少年见此情形却是眼神一定,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修士出现? 只见黑袍青年右手一扬,长剑自那仆从腿部划过,右腿立时从大腿处断开,鲜血狂飙,喷洒了一地。 令众人觉得诡异的是,那仆从全身未动,嘴张得极大,青筋迸裂,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其口中才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声,震人耳膜。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血腥,绝色少女赶紧掩面转身,显是害怕至极。 那仆从大腿被利剑削断,倒在地上哀嚎不已,如若不立时送医就诊,极有可能会危及性命,但奇怪的是屋内的众人都没动。 华服青年说出的惩罚得以执行,他不需要动。赵子杰被这一幕惊住了,显然没有料到还有比自己更加嚣张的人,竟敢当着杭州知府之子的面对他仆从行凶,愣住了片刻,待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涨红,出言骂道:“你竟敢……” 话还未说完,那黑袍青年欺身而上左掌便是一挥,一巴掌甩在赵子杰脸上,把剩下的话全都打了回去。黑袍青年甩了他一巴掌之后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挥动,又是几巴掌,打得赵子杰再也说不出话。 直到扇了他八九个巴掌之后,才听见华服青年出言喝道:“够了!” 只见赵子杰的脸颊已经红肿起来,发丝凌乱,完全失去了纨绔贵公子的相貌。而他的剩下几个仆从仍旧愣在旁边,显是发现了比自己家少爷更加跋扈的人出现,不敢上前。倒地的那个仆从声音渐息,鲜血仍是不止,已是痛晕了过去。 只听黑袍青年说话,声音中透着死气,不似活人:“公子大量,放你一马,暂且留你性命。” 赵子杰眼露惊惧之色,后退几步,心中有些怕了。 华服青年看了看绝美少女,见她也是有些惧怕,心中长舒了一口浊气,眼神在少女的脸上转了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冷静下来,对着赵子杰道:“今日便作罢,过些时日少不得再来向赵公子请益。” 说完袖袍一拂,昂首挺胸出门而去,王怀明和黑袍青年紧随其后。 门外的少年微低着头,面露恭敬之色,似不敢直视出门的三人。路过少年时,华服青年没有在意,而那黑袍青年却是看了他两眼,但没有任何动作。 三人下了楼梯已经走远,少年听到王怀明以常人听不见的声音对着华服青年说道:“小王爷,当以大事为重,赵氏在杭州府根深蒂固,不太好对付,下官建议暂时不去理会,待事毕再一一清算,免生枝节。” 华服青年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没想到还是个小王爷,难道是出身皇族?少年与少女对望一眼,两人都露出淡淡的笑容。 “有兴趣?”少女笑问。 少年淡笑道:“兴趣不大,不过反正也无事可做。” 少女温婉一笑,没有再说。 此时的赵子杰脑中想的全是华服青年的身份和王怀明的态度,连少年和少女的道别都没有注意到。 第八十一章 栽赃 夜半时分,杭州城内一处豪门大院的书房之中,有四五人围桌而坐,正在商议要事。居中上位那人正是午时与杭州赵知府之子赵子杰起了冲突的华服青年,黑袍青年居于左侧,杭州同知王怀明居于右手,下位还坐着两位中年男子。 华服青年饮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今次欲行之事非同小可,如今那狐媚子得宠,令圣上荒于政事,偏偏那狐媚子家族势力颇盛,比皇后还先产下皇子,一时气焰将皇后也压了过去,实在罪大恶极。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因此我们须谋定而后动,力求毕其功于一役,从其家族着手,必须找到突破之处。” 王怀明点了点头,接道:“妖邪不靖国必亡,当今圣上本勤于政事,奈何受狐媚子蛊惑,致使民不聊生。小王爷雄才大略,此次亲自出马,想来必定能够铲除妖孽,还我大唐朗朗晴空。” 华服青年闻言自负的一笑,略作谦虚说道:“还需仰仗各位多多相助。” 下首一中年男子接道:“武氏一族乃本地望族,已有百年底蕴,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这挖起萝卜带出泥,若将其家族连根拔起,对江浙一带影响不会小。” “为我朝计,必须剜除毒瘤,哪管得了那么许多。”王怀明哼声道。 华服青年笑道:“王同知所言极是,江浙一带哪能与我朝相比。” 书房外十丈远处,正有一位少年一位少女两人在院中随意坐着,路过的婢女下人却对其视而不见。 只见那少年忽然怔了一下,狐媚子?媚惑当今圣上?武氏一族?难道书房中众人提及的狐媚子是当年有过一段短暂交集的武慧娘? 要说那武慧娘的相貌身段,称之为狐媚子倒是绰绰有余的,少年的兴趣突然高涨了许多。 旁边的少女见状,轻声问道:“旧识?” 少年淡笑道:“如若我猜测不错的话,他们口中所说的狐媚子曾与我有一段尘缘。” 少女嘻嘻笑道:“年纪那般小都能结下尘缘,没想到归尘真人艳福不浅啊,那狐媚子相貌如何?” 少年仔细回忆了片刻,答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少女淡然问道:“比之小女子如何?” 少年心中一突,似在心中比较了一番,沉吟片刻才答道:“清丽有所不及,温婉差上少许,妩媚更是不足,总之比不过月窈的倾国倾城。” 少女宛然一笑:“反应速度不错。” 少年眉间隐隐有冷汗:“过奖。” 此二人正是闲极无聊找事打发的冷醉尘和月窈。 书房之中又一中年男子说道:“听闻武氏一族拥有万顷良田,宅院繁多,若不是仰仗那狐媚子的势力鱼肉百姓,又哪能挣下如此之多的家产,从此处着手,必能有所斩获。” 王怀明也接道:“武氏与地方官员勾结,卖官鬻爵,对于官员品级明码标价,尤其是赵柏松,借武氏之力将官员升迁操之于手,实在让人痛恨。” 华服青年闻言冷冷的看了王怀明一眼,自是明白他的企图,淡淡说道:“王同知且安心,事毕之后,必能保你锦绣前程。” 王怀明尴尬的一笑,脸色有些微红,那华服青年又道:“鱼肉百姓,卖官鬻爵,这些均是小节,圣上如此宠幸狐媚子,想必不会太在意,此理由不足以扳倒武氏,还有可能引起疯狂反扑,还须更加有力的理由。” 中年男子接道:“若要其永世不得翻身,及至抄家灭族,自古以来,也只有通敌叛国,谋朝篡位了。” 王怀明眼前一亮,说道:“既然那狐媚子甚得宠幸,只须让圣上厌恶痛恨她即可,由此想来,须从圣上身上想办法。” 下首那位一直未说话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道:“王大人英明,如若武氏一族有意于皇位,那圣上必定不能容忍。” 华服青年兴趣颇浓,说道:“一人计短,我们合计合计。” 王怀明道:“我们或可栽赃嫁祸,将兵器甲胄暗中放入武氏的地盘,再行检查,罪名便是意图谋反。” 中年男子道:“在下负责收集武氏欺压百姓,强占良田宅院的证据。” 另一中年男子道:“若是圣上身体欠佳,又从狐媚子处寻出诅咒厌胜之物,上书圣上的生辰八字,想来……” 华服青年有些激动:“如此一来,狐媚子必失宠幸,只是,这个方法的难度很大……”说完转头看了看左手边的黑袍青年,道:“此事或许要借重陆仙长的神仙法术了。” 黑袍青年淡然道:“小王爷吩咐,在下必然竭尽全力。” 华服青年想了想又道:“不过当今国师袁淳风道长道行高深,法力通玄,有他保护当今圣上,倒是不好下手。” 黑袍青年傲然笑道:“小王爷放心,袁道士虽是修为高过在下,也不过一羽士尔,介时请我师尊出手,必不会出岔子。” 华服青年一喜:“令师能够出手,那就万无一失了,待铲除了奸邪,我必奏请父王,力保令师登上国师之位,掌天下道统。” 黑袍青年淡然道:“能替王爷分忧,也是分内之事,我师尊行事低调,不恋权位,国师一位倒是不看重,只不过今后有事相求之时,望小王爷鼎力支持即可。” 华服青年哈哈大笑道:“一定,一定。” 小院之中,月窈淡笑道:“势力倾轧,毒计连绵,看来世俗之间的权力之欲,果然是毒药。” 冷醉尘冷笑道:“不是毒药,是春药。” 月窈又是一笑,道:“你准备如何做?可要出手相助你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小情人?” 冷醉尘望了望明月,淡淡道:“何来的小情人,一面之缘而已,更何况她生于世俗之间,已然生儿育女,如今应是妇人了。” 月窈嬉笑道:“对啊,我还忘了归尘真人如今青春不老了呢。” 冷醉尘自嘲的一笑:“大道艰难,若不能得道,又有何人能真正青春不老。” 月窈莞尔:“比之凡尘世人,归尘能见的风景可要多得多了,别不知足。” 冷醉尘接道:“你教训得是,若不能修行,又如何能遇见你。” 月窈甜甜笑道:“那这件事你到底管不管?” 冷醉尘想了想,道:“入世修行,这宫闱之斗应是入世足够深了吧,况且当年师父也说过我与她有一段尘缘,如今做个了结也好。” 月窈接道:“刚才听那个修士所言,他的师父应是高过羽士境界的修行之人,可不好对付。” 冷醉尘淡笑道:“我自是不能对付,不是还有你么?” 会在人间界流连的,修为又能高深到哪里去,就算月窈不敌,至少还有天成子,因此冷醉尘的底气倒是十足。这句话中也有些试探月窈修为的意思,但月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那小女子就试试吧,为救主人的尘世情人,我这做侍女的也只能豁出性命了。” 冷醉尘面色淡定,没有理会她的话语,不过心中揣摩之下,也认定了月窈的修为至少也应是道尊的境界,想到这里,冷醉尘越发的疑惑,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书房之中华服青年笑完之后面色一整,道:“事关我朝的国运,望各位分头行事,全力为之,事后我李子腾保大家共富贵。” 众人齐声道:“必不负小王爷所托。” 李子腾又道:“两日之后,仍在此处,各人将了解的情况再合计一遍,力保不失。” 众人答应了,饮掉桌上热茶后纷纷告辞,各自安排去了。 李子腾忽然开口道:“王大人稍留片刻。” 王怀明又转身回来道:“小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李子腾思索片刻道:“今日与那赵纨绔同行的美貌女子,王大人是否认识?” 王怀明愣了一下:“那女子容貌绝美,令人过目难忘,若是生于杭州,属下必定听说过,不过属下却是不识,想来不是杭州人氏。” 李子腾沉吟道:“要事之余,王大人若有闲暇,烦劳帮我打听一下那女子的底细。” 王怀明心领神会,口中道:“小王爷放心,五日之内我定将那女子送至府上。” 李子腾对王怀明的态度很是满意,点头道:“王大人乃我朝肱骨之臣,素来能力卓著,将来必能官居一品。” 王怀明大喜道:“还须小王爷美言,属下感激不尽。” 小院中冷醉尘脸上似笑非笑的道:“容貌绝美,令人间贵为小王爷见之一面便念念不忘,月窈的绝世风姿真是让人羡慕。” 月窈轻笑:“再是绝色,不也还是任归尘真人予取予求的侍女么,如果看来,人间帝王也不及归尘真人呢。” 一时风情流露,冷醉尘心中微醺。 月窈又是面露担忧之色,害怕道:“方才那同知大人立了军令状,说五日之内必将我抓住送至那小王爷府上呢,今后要是再见不到你,还不如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冷醉尘闻言翻了个白眼:“那我也只能默守青灯,孤独终老了。” 第八十二章 花楼 月窈愣了一下,这答案可与她想象的不符,顿时一脸的凄苦之色:“归尘还有无忧阁大小姐陪着,逍遥快活,又怎会孤独终老……” 冷醉尘心想你上一世应是戏曲宗师吧,一言一笑皆是演技。为免麻烦,冷醉尘只得无奈道:“便是杀进皇宫大内,与那国师斗法殒命,我也要救月窈出来。” 月窈马上转脸甜笑道:“归尘有此言,月窈此生足矣。” 冷醉尘接道:“我们走吧。” 二人站起身来大摇大摆的穿中堂出大门,沿途的护卫下人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们的踪影。 这两日冷醉尘与月窈两人继续在杭州府游玩,游遍了西湖,又去了灵隐寺,飞来峰等处,不过这人间景色再美,又哪能比得上灵界无边风光。 二人走过一条大街,只见前方右侧一处诺大宅院,当先一栋三层高楼拔地而起,门口两三个尚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正在招手筵客。看那几名女子年龄约二十来岁,但却穿着暴露,身披薄纱,一半的胸脯露在外边,腰肢如蛇摇摆,手足间尽是诱人动作,一见而知并非良家女子。 二楼上也有几名更年轻的女子,正斜倚窗口,手握圆纸扇,顾盼流目,卖弄着无限风情。 见冷醉尘看了几眼,月窈轻笑道:“此处也是人间最绝的美景之一,内蕴风光,归尘可是想领略一番?” 冷醉尘摇了摇头道:“烟花之地,红粉骷髅,忸怩作态,甚是无趣。” 月窈又笑道:“难道你小时候就去过?” 冷醉尘点了点头道:“这种地方的酒食普通,那些女子喝两口酒便往男人身上扑,没什么意思。” 月窈掩嘴笑道:“那是你年龄尚幼,不懂其中滋味,如今长大了,感觉应是不同吧。” 冷醉尘嘴角一抽,没有说话。月窈淡笑道:“柴米油盐虽是凡尘,风花雪月亦是人间,不如陪我去看看如何?” 冷醉尘看着她睁大的美目,无奈道:“好。” 二人抬步向那燕春楼行去,冷醉尘刚想对月窈说以你的穿着不是很方便,却见月窈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而前方的老鸨眼前一亮,赶紧上前两步,媚笑道:“二位公子好俊,可有相识的姑娘?” 冷醉尘望了望身旁的月窈,已变成身着锦袍,面如冠玉的俊俏公子,心想你这幻术运用真是很合时宜。 月窈朗声笑道:“我等首次前来。” 老鸨见二人衣着华丽,必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遂笑道:“那正好,今日正逢我们燕春楼三位清倌人出阁,二位公子可先去看看,若是有兴趣,尽可出手。” 月窈点头笑道:“烦劳引路。” 说完将手中刚捡起的碎石递了过去,那老鸨眼神中泛出精光,在她眼中月窈递出的乃是一锭成色十足的金子,至少有一两重,比得上她月余的收入了,心想这二位果然是出身大富之家,连随手打赏都这么阔气。 伸手接过之后,老鸨笑得更是灿烂,媚笑道:“谢公子打赏,二位请随我来。” 进得门堂,眼前女子更多,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一个接一个的媚眼向二人抛来,不时路过的小厮也是笑容满面。老鸨并未招呼下边的姑娘接待二人,而是带着他们三转两转,行过一条回廊,进入一个较大的庭院之中。 此时庭院里面已坐了二三十名男子,年龄在二十至五六十之间,大多服饰华贵,不是富贵公子,便是有钱商贾,三三两两聚成一堆,脸露放荡笑意,口中不停的讨论女子容貌身段。 庭院前方搭了个不高的台子,正有一名龟公站在台子一侧口若悬河的不停述说。 老鸨带二人来到两个空位处道:“二位稍坐,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便参加竞价,若没有遇上喜欢的,等会儿我再给二位推荐才艺俱佳的姑娘,保证服侍周到。” 月窈点头道好,然后拉着冷醉尘坐下,老鸨则又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其余人见到冷醉尘与月窈两人倒没什么言语,都是同道中人,几个年轻人见他二人一人俊朗飘逸,一人眉清目秀,略显嫉妒之色,但也没太在意,毕竟在这里玩主要还是看包里的银子。 此时台上的龟公猥琐笑道:“方才张家三公子出价三百六十两白银买了我燕春楼云夕姑娘首夜,恭喜恭喜!” 台下右侧一年轻贵公子面有得色,闻言哈哈大笑,他左手边坐着个面带羞意的美貌少女,想来就是龟公口中的云夕姑娘了。 台上的龟公笑容一收,马上又道:“今日我燕春楼出阁的三位清倌人如今还剩下最后一位,花名莫思,这姑娘相貌绝佳,身段婀娜,与前面两位姑娘一般的色艺兼备,不过莫思姑娘尤擅舞技,小人也就不多说了,免扰贵客雅兴,下面先请诸位贵客欣赏一段舞,小人话中真假,各位一看便知。” 那龟公向后退去,一阵鼓瑟之音响起,接着弦琴相奏间,一位身披红纱的女子随着乐曲从幕后行出,随之清摆云袖,挥臂抬腿,舞了起来。 台下众人看去,只见台上正舞的女子的确貌美,腰肢纤细,动作诱人,立时叫好声,口哨声不停响起,看得如痴如醉。 月窈轻声问道:“如何?” 冷醉尘丢了颗蜜饯在嘴中,答道:“自见过你起舞之后,这些凡尘女子之舞便无美感,真是味同嚼蜡一般,唉……你把我的口味提高了太多。” 月窈笑道:“归尘若是想看,随时可以给我说呀。” 冷醉尘道了声好,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又皱眉道:“这酒怎么恁的难喝?” 月窈道:“你在灵界喝惯了仙草灵药酿成的美酒,凡间的酒自然是难以入口。” 冷醉尘愣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沉默。 过不多时,台上的女子舞完,聘婷站立一旁,微低着头,似不敢抬眼看台下众人。一曲舞毕甚耗力气,只见她胸口起伏不停,额头颈上微有香汗,几缕发丝贴着,别有一番风情滋味,台下的人见了更是大笑。 这时龟公又走上台前,猥琐笑道:“各位贵客,此刻见了莫思姑娘的如花相貌,优美舞姿,知道小人没有欺骗各位吧……” 这时台下一个有些发福中年男子打断他道:“黄四,哪来这么多废话,我们都等不及了,赶紧的。” 龟公笑道:“胡二爷莫急,今日上面有交代,小人还有两句话,说完马上就开始,一月之后便是我杭州府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想必在坐的各位都会共襄盛举,我燕春楼今年便是推出了莫思姑娘参赛,介时还望各位为莫思姑娘捧场,燕春楼先行谢过!” 龟公话音一落,又一年轻人大声道:“好了黄四,一月之后大家都会给燕春楼捧场的,快点快点。” 龟公立即笑道:“今日燕春楼三个女儿起价都是一样,一百两白银,各位贵客现在可以出价了。” 听闻龟公介绍这莫思姑娘是要参加一月之后的花魁大会的,看那灵巧身段,想来比起其他两位姑娘必定更有风味,众人一时不停出价,都想压过别人一头。 冷醉尘还是有些冷淡,不知是否因为酒不好喝的缘故。 月窈用手肘轻轻碰触一下冷醉尘,口中道:“这姑娘不错,你要不要我给你买过来?” 冷醉尘横了她一眼,道:“当年你给我说须突破灵寂境后方能享受房中乐趣,要不然会有损道胎……” 月窈笑道:“的确如此,就算买来也没说要你破她的身嘛,陪你喝点小酒唱个小曲儿也是不错。” 冷醉尘吸了口气道:“不用客气了,你若是喜欢大可出价。” 月窈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着其他争相出价的人。 或许是花魁之言刺激了这些有钱人家,价格一再上涨,最后被一个中年财主以五百三十两白银问鼎。 龟公脸上笑意不断:“恭喜胡二爷,贺喜胡二爷,夺得最终胜果。” 胡财主放声大笑,丢出一块五两重的银子给龟公,口中淫笑连连:“莫思姑娘,快快过来。” 莫思脸色羞红,一摇三摆的走到胡财主的旁边。 这边的月窈一直没有出价,此时才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冷醉尘在一旁淡淡道:“欢场本无真情,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若能勾引住那财主,为她赎身嫁给财主做妾,结局也还不错。” 那龟公在台上又是笑道:“今日燕春楼女儿出阁便结束了,下次若有,再通知各位贵客……这三个女儿可都是少女之身,初承恩泽,不胜鞭挞,三位公子老爷可要多多怜惜啊……” 三位姑娘闻言更是羞涩,那得手之人齐齐大笑,不再理会黄四,各自携着姑娘寻欢作乐去了,其他没有收获的人自是去寻老鸨龟公,又找老相识的姑娘。 冷醉尘和月窈二人也站起身来,随着众人往外行去,此时旁边一年轻贵公子嘿嘿笑道:“听闻今年环采阁推出来参加花魁大会的那个姑娘名叫梦蝶,年芳豆蔻,貌若天仙下凡,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诗词歌赋唱曲跳舞更是精擅,听说百十年都难见这般绝美的头牌,想必燕春楼的莫思姑娘是比不过的。” 旁边的人问道:“真的?你见过那梦蝶?” 年轻贵公子道:“我倒是没有见过,不过有朋友见过的,必然可信。” 旁边的人又道:“那我们到时候可要早些去,免得站得远了看不见。” “当然当然……” 第八十三章 窥探 见那两人寻老鸨去了,月窈又道:“这梦蝶姑娘怎么样?听这名字,连我都想见她一面呢。” 冷醉尘淡然道:“皆是传闻,这些风尘女子稍加打扮,便都是貌美如花,再遮面掩饰,眉目传情,世间男子见了自然容易受到蛊惑,民众以讹传讹,夸赞之言,不可取信。” 月窈道:“这些人时常流连花丛,应是有些判断力的。” 冷醉尘看了月窈一眼道:“那又如何,与你相较,皆是庸脂俗粉,我没什么兴趣。” 月窈淡笑道:“看两眼也不会少你几块肉。” “二位没有出手吗?可是不合眼缘?”之前带他们进去的老鸨正好见到他们,立马笑问道。 冷醉尘没有答她,而是说道:“找两个曲儿唱的好的姑娘就行了,不需陪酒,我们就听个曲儿。” 说完冷醉尘也递上两块方才抓的蜜饯,那老鸨看在眼中又是两块金子,脸上笑开了花,立即道:“二位公子请进屋稍坐,我这便去找我们燕春楼曲儿唱得最好的姑娘。” 然后将二人引进一间屋中后,找姑娘去了。 “归尘不喜风月?”月窈问道。 “兴趣不大。”冷醉尘坐下饮茶。 月窈笑道:“归尘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冷醉尘脸色顿时有些涨红,认真道:“待我晋入灵寂境,你自会知晓我的厉害。” 月窈呵呵轻笑,双眼有妩媚流转。 过了个把时辰两人便出了燕春楼,临走时老鸨和姑娘们都有些不舍,毕竟进楼玩了一趟不仅没什么出挑动作,出手还如此大方的恩客实在是前所未见。 两人回到所住的客栈,分别进房歇息。冷醉尘稍微运功修行了一会儿,察觉这人间界的确灵力稀少,修行起来事倍功半,遂就放弃,改而参悟丹经。 时至晚间掌灯时分,冷醉尘沉思片刻,将手中经书放下,推开窗户御剑向西而去。 旁边房间里正在阅读阵图的月窈扭头望了望窗外,感受到冷醉尘的气息远去,眼神闪了一下,却并未跟去,而是继续研读。 既然冷醉尘未叫上她一起,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向西飞出十里许,冷醉尘落在一棵大树树梢之上,抬手间摄魂珠已出现在掌中,接着一个阴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侧,垂手恭立。 冷醉尘伸手指向西南方向,口中道:“向西南行出五六里左右,有一处占地颇广的宅院,主人姓陈,今晚应有五六人左右在陈宅东南角的书房商议要事,你去打听一下情况。” 暗影点头道:“属下遵命。” 冷醉尘又道:“据我所知,有可能会有一位不低于神游境的修士在场……” 暗影闻言接道:“主公可是要擒住那个修士?” 冷醉尘反问道:“你这提议可行?” 暗影答道:“若是羽士级修士,属下可擒之,若是道尊级修士,生擒比击杀还要困难。” 冷醉尘点点头道:“除打听情况外无须做其他事情,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暗影道:“主公安心,灵界中鲜有修为高深的修士下界,只要那人未及窥虚境,属下自能避开其神识。” 窥虚境啊,这灵界数十万修士,又能多少人能够窥虚? 冷醉尘点头道:“那就好,你要特别注意他们口中所提及的一个姓武的……狐媚子,明日卯时我在此处等你,去吧。” 暗影答道:“属下告辞。” 话音一落,暗影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房中的月窈又感觉到冷醉尘回到了房中,这一去一回还不足一炷香的时间,难道去燕春楼看望哪个女子?想到这里月窈不禁面现淡淡笑意。然后月窈放下阵图,伸手一招,屋门无风自开,冷醉尘正站在她房间的门口,手中提着一盒食物。 只见冷醉尘淡笑道:“我幼时便听说城西有一家小吃铺卖的百果糕很是出名,没想到现在还开着,而且顾客很多,想来味道不错,来,尝尝。” 月窈笑道:“归尘真人御剑买小吃,真是诚意十足。” 说完后拿起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水果清香混合糕点甜味,顿时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真是好吃呢。” 冷醉尘哈哈一笑:“好吃就好,那我继续回去参悟典籍了。” 月窈看着他的背影,又咬了一口,心中很甜。 第二日清晨时分,冷醉尘再一次御剑西去,来到昨日那棵大树处,待他站稳,一个阴影便自树叶之间透了出来恭敬立在身前,口中道:“属下见过主公。” 冷醉尘点了点头道:“如何?” 暗影答道:“有位小王爷纠集了几个当地实权官员欲对付当今皇帝宠幸的妃子族家,陷害武氏意图谋反,将在半年之内通过士兵换装的借口运送五千大军的武器装备至城外骁骑营大营之中,到时候再暗中放入武氏在城外的农庄,最后由游骑将军带兵前去缴获,同时另有一个官员已查明武氏现有良田十二万顷,家宅四十三处,遍布江浙一带,估计大多是巧取豪夺,目前正在搜罗确凿证据。” 冷醉尘点了点头,不甚在意,暗影继续道:“他们在皇宫之中还有计划陷害那得宠的妃子,得力于一个化神境的道尊级修士相助,属下在陈宅一处隐秘房间之中见到了那个女修。” “哦?女修?”冷醉尘目露疑问之色。 “属下认得那位女修,道号妙瑾,出身洞玄山金霞宗,乃是位列灵界五彩仙子之一的赤霞仙子,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人间界,属下推测或许金霞宗意图在人间界布局。” “居然又是一个五彩仙子?嘿嘿……洞玄山金霞宗?你确定没有认错?” “紫阳宗与金霞宗素来交好,我与她甚为相熟,虽然她如今未穿平时的赤红纱衣,而且真元气息收敛至微,几乎所觉,差些就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但属下既有主公提醒,便搜查得很仔细,这才有所察觉,属下能保证确实是妙瑾无疑。”暗影语气十分肯定。 化神境的道尊,冷醉尘在心中掂量了一番,而且还牵扯到灵界与玄心宗紫阳宗齐名的大宗门金霞宗,确实有些麻烦,只有看看再说,若是事情难为,那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收起暗影和摄魂珠,冷醉尘又御剑而回,这次敲开了月窈的房门,手上提着食盒,口中笑道:“城西还有一家桂花栗子羹,滋味也是不错。” 月窈笑看着他,如花绽放。 第八十四章 灭鬼 根据那小王爷的计划,至少还需要半年的时间才会发动,五千大军的兵器装备需要时间去筹措,还要避人耳目方可。对于良田宅院的证据也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调查取证,尤其是武氏家族在江浙根深蒂固的情况下,这个过程必然也是困难重重。 不过冷醉尘对此两点并不太在意,哪个得势的家族又不会鱼肉百姓?至于意图谋反的罪名,在皇帝真要降罪的情况下确实能够锦上添花,但若皇帝对武慧娘宠幸不减,明眼人必能看出这是很简单的栽赃陷害,毕竟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乐,李氏深得民心,从道理上说武氏没有造反的理由和借口。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针对皇帝的计划,其他两条计策都只是辅助而已。现在牵扯到了洞玄山金霞宗,这帮忙的难度又增加了不少,首要的便是弄清楚金霞宗的意图才行,千万别刚一入世便惹了庞然大物,以致在灵界寸步难行。 冷醉尘又想到了临行时大师兄的话,现在自己手握上佳资源,紫阳宗这个大宗门可要好生利用一番才行,比较起来,若有紫阳宗做靠山,倒是可以和金霞宗斗上一场,不过这两宗皆是正道宗门,中间的火候可要把握好才行,别让紫阳宗也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看来要先修习几门紫阳宗的道术才行了,这样才能取信于紫阳宗,只是这样一来如何也避不开月窈,暗影的存在必定会暴露出来,但自己对月窈真的能够毫无保留的信任吗?她有太多自己并不清楚的秘密,尽管看上去形影不离,郎有情妾有意,实际上两人似乎还没有达到坦诚相见的地步。 难道真要等到灵寂境之后再说?年华易逝,时光不等人,还是要寻个机会试探一下才行啊,只是这这契机不大好掌握。 冷醉尘思虑了好久,仍然心中没底。 入夜,冷醉尘敲开月窈的房门,见她正在静坐潜修,便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自斟自饮起来。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月窈收敛气息,睁开了双眼,轻声问道:“有心事?” 冷醉尘淡然笑道:“我无牵无挂,能有什么心事,只是将杭州府游遍,也觉不过如此,有些无趣。” 月窈问道:“那我们换个地方?” 冷醉尘接道:“听闻扬州府吃食甚多,不如我们去扬州府逛一逛?” 月窈甜甜笑道:“你决定便可,去哪里都可以,我只需跟着你就好。” 冷醉尘笑道:“听闻人间界的女子有三从四德之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这进入状态也太快了些。” 月窈妩媚一笑:“迟早的事情,早些适应更好。” 冷醉尘又饮了口茶:“那我们这便启程吧。” 月窈惊讶道:“这么急?” 冷醉尘接道:“夜游江浙也是一桩美事。” 月窈轻笑道:“不用秉烛么?” 冷醉尘答道:“风大,易熄。” 月窈掩嘴轻笑,没有再说。 二人推窗而出,祭起仙剑和红绫,往北朝扬州飞去。 过了太湖不久,二人飞驰间忽见前方一道红光自地面冲天而起,内含森森鬼气,笼罩了方圆十里范围。 二人停驻片刻望了望地面,此处正是群山环绕,荒无人烟,难道是厉鬼出世? 月窈歪着头看了冷醉尘一眼,问道:“归尘真人可有除魔卫道之心?” 冷醉尘沉吟片刻,方道:“师父曾有言,我此生杀孽颇重,恐对修行不利,既然遇上鬼怪,顺道除之,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月窈笑道:“归尘真人广布恩德于人间,将来必能得道飞升。” 冷醉尘苦笑两声,带着月窈往红光生起处落去。 收起仙剑红绫,二人循着鬼气探去,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坟墓前,此处鬼气浓郁,几近粘稠,看来这坟墓之中的厉鬼已是修行有成。 月窈看了看周围地形,开口道:“此墓前种垂柳,后栽槐木,左设聚阴池,右埋丧魂钉,可吸周围十里阴气蕴养坟墓,乃是有人故意布阵养鬼,必有所图。” 冷醉尘冷笑道:“管他有何所图,终究不是善事,还好周围没有人烟,要不然早就造下了无数杀孽。” 说完也不多言,抬手间一股真元对着坟墓喷薄而出,顿时乱石纷飞,泥土四溅,坟墓炸开后露出了一具暗红色的棺椁。 静待片刻,只闻“砰”的一声,棺盖被一股巨力击得向上飞出五六丈,随后一道模糊的红影冉冉而起,口中还发出了难以入耳的桀桀怪笑之声。 “胆子不小,敢扰了你姑奶奶的修行!”红影尖声怪叫道。 月窈轻声笑道:“粗浅道行竟也敢大言不惭。” 红影斜坐在棺椁之上,放声笑道:“姑奶奶倒是杀了不少欲度我往生的道士和尚,却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两个黄毛小儿口出狂言,活得不耐烦了么?” 冷醉尘冷笑道:“井底之蛙。” 话音刚落,冷醉尘背后的长剑腾空而起,直向红影斩去。 厉鬼见状面色一变,她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年纪轻轻,竟能御剑对敌,这修为可要高过自己,当下连连闪动躲避飞剑,但无论如何躲闪,却始终被飞仙的气机锁定,逃不开去。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红影已被飞剑透胸穿过,顿时鬼气消散了不少。这厉鬼虽无实形,普通刀剑无法伤之,但又如何避得开法器之威,一击之下便受了重伤。 此时厉鬼才感觉到了二人的修为远非自己能够抵抗,先前以为这二人只是寻常修道之人,掌握了一些粗浅道法便大言不惭想要收伏鬼怪,没想到这少年道行如此高深。 厉鬼自知不敌,赶紧跪伏于地,口中开始求饶:“我有眼不识泰山,求二位上仙可怜老婆子修行不易,放我一马,我以后绝不害人,绝不害人……” 冷醉尘还是冷笑:“你当我二人如此蠢笨么?会相信你的话语?” 厉鬼连连磕头:“我本就是含冤而死,躲在这荒无人烟之地苦修了百年,还有心愿未了,还求上仙饶过我这一次。” 冷醉尘淡淡道:“既已身死,阴阳相隔,又何必再理会人间之事,你不去轮回,驻留人间修行鬼道,有违天道规则,我留不得你。” 厉鬼闻言顿时凄厉叫道:“我大仇尚未得报,那害我之人还未断子绝孙,我不能去轮回啊……” 月窈皱眉道:“哪来这么多废话。” 说完月窈的眉心处一道血色红光一闪而逝,那厉鬼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红光消失时已不见了厉鬼踪影,显然瞬间便被收伏炼化。 冷醉尘竭力的保持着冷静,但心中却有些震动。方才那道血色红光虽是眨眼便消失,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有些熟悉的味道,这必是月窈的本命法器无疑,但为何自己仿佛见过一般? 究竟是何物?冷醉尘心中急速的搜寻着记忆,但终究还是没有寻出答案。 厉鬼消失,周围的鬼气缓缓的散去,冷醉尘看了月窈一眼,没有说话,而月窈仿佛没有看见冷醉尘的眼神,口中笑道:“厉鬼已除,我们继续赶路吧。” 冷醉尘点了点头道:“月窈术法已臻化境,归尘佩服。” 说完之后冷醉尘挥手间又是几道劲力拂过,顿时坟墓周围的垂柳槐木,聚阴池以及丧魂钉纷纷被连根拔起,四下散落,转眼间已是面目全非。 二人正欲离去,月窈突然脸色一变,当即停住不动,眼神已空前的严肃起来。 冷醉尘见状心知有异,感觉到月窈微有些紧张的情绪,向她抛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月窈轻声道:“有高人路过,来意不明。” 冷醉尘立即全身戒备,神识已洒了出去,但却什么也没有探察到。 就在此时,二人耳中听到了仿若从虚空之中传出的幽幽之声:“二位灭杀了在下的鬼奴,拍拍屁股就想离开,可能没那么容易吧。” 月窈听到此言,神色更是紧张,环顾周围一圈,出言道:“不知前辈是何人,可否现身一见?” 此时的月窈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巨大压力,她没有想到会在人间界遇到修为如此高深的修士,从言语中已感觉到了似敌非友,若是自己一人想要逃走倒是有些把握,但此刻冷醉尘也在旁边,这怎么办?如何护得住他? 冷醉尘看了看月窈的脸色,赶紧摸出了两道上皇引雷符,眉心处的青冥剑丸也是若隐若现,蓄势待发。 幽幽之声又响起:“嘿嘿,倒是没想到在这人间界也能见到绝世法宝,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冷醉尘面色沉静,口中也不示弱:“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来抢。” 周围即将消散的鬼气此刻又慢慢的聚拢了回去,二人前方十几丈远的地方渐渐的出现了一个阴影,仿佛是从无尽冥狱之中走出来,带着萧杀的意境和睥睨天下的气息。 冷醉尘细细感受着,这个修士的境界已远非自己能够探知。 阴影口中缓缓道:“区区凝气境也敢带着这般绝世法宝入世行走,宗门里的老家伙些也放心?” 冷醉尘沉稳接道:“若是遗失,长辈们自有手段取回。” “哈哈……”阴影大笑起来,“你当我这么好恐吓的么,在下也有手段不让别人知晓。” 旁边的月窈已是全神戒备,一双美目眨也不眨的盯紧了阴影,腰间的红绫缓慢飞舞,早已聚足了真元。 阴影笑了两声,道:“不如这样,你二人交出手中的法宝,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要知道大道艰难,修行不易,何必铤而走险。” 月窈淡淡接道:“前辈又何须戏弄我们,不如今天就当我二人没有出现,各走各的路可好?” “嘿嘿,”阴影冷笑,“放你们离开,我颜面何存?” 第八十五章 现身 听到这句话,月窈住口不言,而是运起了全身的真元。旁边的冷醉尘只觉得她的气机迅速的变得强大起来,散发出的绝强气息一阵阵的波动,顿时感觉自己彷如一块小舢板在大海的波涛之中起伏跌宕,随时都会被滔天巨浪拍下一般,扭头惊讶的看着月窈,她全身透出的神力令自己感觉非常的压抑。 这高出自己可不止一两个境界啊…… 阴影也有些惊诧,口中道:“分神境……虽是晋位不久,也算是道行不浅,可真是有趣了,看你一个黄毛丫头竟也有这般修为。” 冷醉尘心头猛烈的震动起来。 分神境?! 他虽是早已猜测到月窈的修为高出自己甚多,前不久他提议要对付一个不低于神游境的修士时月窈并不是十分在意,而是轻描淡写,想来她的境界也不低于神游境,但他绝对没有想到月窈已入分神境。 难道她已有一两百岁?要不然如何能修炼到这个境界? 月窈口中淡淡说道:“前辈夸赞了,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阴影冷笑道:“若你要逃,我拦不住你,不过这少年区区羽士尔,我要杀他,你也拦不住我。” 月窈面色一冷:“晚辈舍却性命,也不会让前辈好过。” “哈哈哈……”阴影狂笑,“我倒想看看你待如何?” 话音落下,两道寒光同时向冷醉尘和月窈袭来,冷醉尘目光一凛,青冥剑丸化身仙剑,迅速的飞向射向自己胸口的寒光,二者相触,青冥仙剑挺立当场,那道寒光于无声无息间化为了雾气消散,而月窈拂手间已将寒光挡了开去。 这也只是阴影小小的试探而已。 冷醉尘毫不停歇,赶紧运起剑决伸手一指,青冥仙剑又飞腾而起,带着仙家气势,凌空向阴影斩去,同时冷醉尘的右手接连拍出,两道上皇引雷符随之迅疾的飞向阴影。 月窈这边也没有停缓,丈长红绫附带着浑厚的真元猛的卷出,直指前方阴影,而月窈自己也冲了上去,同时扭身对冷醉尘说道:“你先走,我挡住他片刻。” 还未等冷醉尘答话,那阴影狂笑道:“真是郎情妾意,想走?你这想法也过于天真了吧,既然这般难舍难离,那就都留下来吧。” 也未见阴影如何动作,只听“啪啪”两声响过,仍在空中的上皇引雷符顿时炸开,连雷都未引得下来,而那青冥仙剑仿若遇上了强大的阻力,凝在空中斩不下去。阴影再抬手一撑,丈长红绫向在真元引导下往天上卷去,青冥仙剑立即倒飞而回,冷醉尘只感觉到一道寒气从脸旁吹过,青冥仙剑贴着脑袋向身后飞去,瞬间已不见了踪影,而他的发丝被剑气斩断了数缕飘落于地。 月窈见状心头冷气直冒,她知道这并非是冷醉尘命大,而是对方刻意为之,也不知是羞辱还是威慑,总之把月窈吓出了冷汗。 只是有些奇怪,对方并没有将青冥仙剑据为已有,难道还要再戏弄二人一番么? 月窈揉身扑上去,十指连弹,顿时几道洞金裂石的真元飞射向阴影。 分神境修士的全力施为也不是这般轻易能够接得下来的,那阴影终于被逼得开始移形换位,躲避月窈的攻击。 但月窈没有停止这连续进攻的动作,口中发出一声轻斥,头上的金钗飞入手中化为了一柄长剑,挥动间带起了千百道剑影同时向阴影斩去,尚在空中飞舞的红绫也变成了一张大网,当头向阴影罩下来。 那阴影嘿嘿笑着,在剑气及身之时突然化为一个气泡般破掉了,不见了踪迹。 月窈手中未停,神识探察间又是连连掐诀,祭起飞剑刺向自己的左后方,然后左手伸出指向天空,再向飞剑所刺处一指,顿时一道带着煌煌天威的雷电自空中劈下,击向那个从虚空中再次浮现出来的似明似暗的阴影。 冷醉尘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知道此时自己并帮不上什么忙,分神境以上修为之间的战斗不是一个小小的凝气境修士能够参与的,如果强行出手或许也只是月窈的累赘而已。他心中运诀,将飞出很远的青冥仙剑收了回来放入眉心,便在月窈身后站立,凝神戒备。 阴影口中怪笑着,挥手间一股透着堂皇正气的真元劲力倾泻而下,顶住了天雷,也掐住了飞剑。 月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从方才过招的情形来看,自己若是全力反抗,倒是能够支撑,但却再无精力保护冷醉尘,若对方执意要取冷醉尘的性命,自己的确没有办法。 眼前的阴影没有实形,很明显是个鬼修,但却是个修为高绝的鬼修,从目前所表现出的道行来看,高出她一个境界有余,换言之这鬼修至少也是窥虚境界。这种修为境界的高人怎么会出现在人间界?在此修行对他无任何的进益。 月窈也推测此鬼修是否会是陷空山鬼城中人,鬼城在灵界也算是邪道大宗门,有此高人并不让人意外,这般修为在鬼城至少也是一名长老的级别了,但从他真元中透露出的气息来看,此鬼修所使出的术法又是正道宗门才会有的仙家手段,真元磅礴,凛凛仙威,不带邪气,毕竟那散发出的无边堂皇正气作不得假。 这么看来,此鬼修应是正道门人殒身修行而成。 想到这里,月窈再次开口道:“前辈既是正道高人,功法通玄,自应上体天心,参悟飞升,何必在此为难我们两个晚辈。” 鬼修放声大笑:“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不管正道邪道终究是为了得道,遇法宝而不取,也是逆天之举。” 月窈冷声道:“前辈巧言令色,枉修飞仙正法。” 鬼修阴狠笑道:“正道捐弃,而邪事日长,如今我已成冤魂,境界跌落,百年苦修化为流水,又有谁来为我主持过正义,你无须多言,总之今日我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之后鬼修手掌挥摆,连连掐诀,冷醉尘与月窈只觉周围水汽急剧消散,空气顿时变得异常干燥,而那鬼修掌心处已聚集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水团。只见鬼修双掌合十推出,那水团在磅礴真元的操控下化为了千百滴,每一滴都蕴含了鬼修卓绝的真元修为,如利剑般朝二人飞射而来,空气也被切割出了嗤嗤的声响。 月窈脸色再变,口中斥道:“海纳百川,化水万剑,你是紫阳宗门人?!” 口中呵斥,但月窈手上却也不停,双手挥动间法器红绫张开竖起,变成了一堵坚墙将月窈和冷醉尘遮挡在了后面。 只听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射向二人的水剑大多被红绫抵挡了下来,但红绫的光泽也变得暗淡,显然挡住这一次攻击后已有损伤。 另有几滴水剑却是绕过了红绫,在空中转了个弯向后袭去,月窈阻挡不及,转头看去,只见冷醉尘左支右绌,堪堪躲开了大部分,最终还是有一滴水剑穿过了他的肩膀,带出了一道洞穿的伤口,顿时流血不止。 对面的鬼修哈哈笑道:“既然你已认出我的宗门,那我就更不能留你们活口了。” 肩膀虽是在流血,但冷醉尘表情仍旧很镇定,立即从怀中掏出丹药塞入口中,然后掐诀,手指间火光闪动,点在伤口处,将伤口烧得一片焦糊,冷醉尘闷哼一声,有些疼痛,但终究止住了流血。 月窈见状双眼有些发红,再扭过头去时眼神已变得阴冷,只见她收起了红绫缠在腰间,口中发出一声清啸,眉心处缓缓的浮现出一条尺长的法宝,浑身冒出暗红色光芒,静静悬浮在月窈额前不远处。伴随着法宝的现身,一股冰冷惨烈的肃杀之气充斥开去,无边无际的恐惧威压四下波动,衰败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此时天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 这正是月窈的本命法宝。 冷醉尘又感觉到了这股熟悉的气息,曾经有一次让他感觉到害怕和恐惧的气息,也是方才月窈用以收伏厉鬼所用的法宝。 刚刚速度太快没有看得清楚,此时冷醉尘再定睛看去,只见月窈的本命法宝乃是一把玉尺,晶莹剔透,通体暗红,内蕴法威,尺身流莹缠绕,光华闪动,一望便知是绝顶法宝。 但……这不是自己交由师父保管的修罗尺么?! 冷醉尘愣在当场。 修罗尺怎会成了月窈的本命法宝?此宝为大邪大戾之物,已生邪灵,她能够驾驭此宝?师父什么时候交给她的?为什么师父都没有告知自己一声? 一时无数的疑问从脑中冒了出来。 倒不是心疼绝世法宝已不是自己之物,若是他人占有,冷醉尘自然是拼了命也要抢回来,但若是月窈祭炼,冷醉尘并无意见,连文羡晴那小娘皮都能将他的紫金梭占为己有,月窈将修罗尺拿去也是合情合理,至少冷醉尘觉得更加的心甘情愿。 怎么说月窈至少跟自己亲近得多,尤其是眼前,月窈也是在拼命保护自己,可见她的心意。 再联想到以往的种种,冷醉尘隐隐觉得这修罗尺可能就是他与月窈之间发生联系的关键所在,不过这也只有稍后再弄明白。 月窈无暇关注冷醉尘的表情,而是紧紧的盯着鬼修,眉头微皱,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已生出了拼命之心。 对面的鬼修一见到修罗尺出现,也是吃了一惊,口中不由自主说道:“修罗尺!不是传闻已经遗失多年下落不明了吗?又怎么会在你的身上?你究竟是何人?能够驾驭修罗尺如臂使指,操控于心……难道你是月氏一族?” 月窈淡然道:“前辈明鉴。” 鬼修沉吟了片刻,才又说道:“月青丘的后人,我本不该招惹,但若是今日你逃得性命,我又焉有命在?如今也只有一错再错,赌上一把了……” 月窈早知今日不会善了,也熄了逃生的念想,淡然说道:“修罗尺已有百年未吸生魂,如今已是饥渴难耐,今日便向前辈请教。” 说完又转身对冷醉尘展颜笑道:“等会儿我无暇顾你,若你身死,我如果无力为你报仇,便会随你而去,不会让你一人孤单。” 冷醉尘看着她的笑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再转过身去,月窈的脸上已堆满了冰霜,手臂挥动,无数气机牵引着修罗尺,真元灌注之下,尺身顿时大放光华,映得整个黑夜都变成了红色。 鬼修的气息也变得凝重,只因修罗尺乃是月氏一族的圣物,在月氏族人的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远非他人使用可比,虽然鬼修的修为高过月窈,却也不敢大意。 修罗尺升上空中,气机也锁定在了鬼修身上,血红色笼罩夜空,风声呼号间似有成百上千个生魂厉鬼在尖叫咆哮,透入耳中令人心生惧意。 月窈眼神一寒,只见修罗尺带着无穷法威朝着鬼修当头砸去,红光一闪已至鬼修身前。鬼修的身形刹那间消失,而修罗尺则是四下飞舞,每次鬼修的身形闪现均在修罗尺的前方,显然是气机牢牢锁定,令鬼修脱身不得。 终于,鬼修不再躲闪,他身无法宝,只得伸出双手一掌接一掌的拍向修罗尺,汹涌而出的真元击打在尺身上,引起了阵阵尖鸣。月窈顿时也感觉到了无尽的真元像是拍在了自己的身上,顿时难受至极,但也苦苦支撑。 那鬼修见无法挡住修罗尺,立即又运足全身真元聚于右手,手掌张合,将修罗尺牢牢的捏住,不得再进分毫。 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修罗尺在月窈的操控下奋力的向前突进,但在鬼修强大的修为下又被死死拦住。 月窈知道此击若不能奏效,则万事皆休,于是眼神骤然一亮,口中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接着便画面大变。 冷醉尘只觉眼前一花,熟悉的月窈失去了踪迹,而是化身成为了三丈长短的巨大妖物,通体雪白,身体纤瘦,耳呈三角,四肢着地,上半身向前低伏,后腿蹬在地上,已蓄积了强劲的妖力,身后有七条毛茸茸的尾巴兀自摆动。 这是一只七尾白狐。 冷醉尘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心脏骤停,无法呼吸。 第八十六章 狐妖 眼前的情景将冷醉尘对于月窈一贯的认知颠得天翻地覆,相处十余年都还没有发现,她竟是一只狐妖。而且月窈明显不是普通的狐妖,而是有七条尾巴的狐妖,必然是异种天妖。 难怪她偶尔风情流露时会有这般的勾人心魄,令人无法自拔,这不正是狐妖的天赋本能么? 难怪当初文羡晴说她出身月氏,抢男人是行家里手,又有哪个男人能顶得住狐妖化形的美女的诱惑? 难怪她看似年轻但修为已入分神境,妖修生命漫长,狐类又天性狡诈聪慧,她或许已是活了几百年吧? 难怪她能得心应手的操控修罗尺,太苍曾说修罗尺乃是妖族羽化的高人所炼,想必就是她的先祖吧?师父必然也知道这修罗尺的来历,所以才将修罗尺给了她祭炼,这么说来她的父亲月青丘也是个绝世大妖魔了? 一时间过往的记忆迅速的在他的脑中流转,一个个当时并未得到解答的疑问此刻都有了充足的理由,冷醉尘的脑海顿时通畅了很多,当年那么多的为什么现在都有了答案。 冷醉尘又想起了当时申玄差点就喊出了小狐狸的昵称,却被月窈及时打断改为了小胡闹,如此看来,月窈并不想自己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他并不介意月窈是一只狐妖,既然已修炼化形,那和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况且两人相处多年,人和妖的界限并非鸿沟。但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熟悉突然间变得有些陌生,那个俏皮可爱妩媚体贴的绝美少女,怎么和眼前这只身形巨大浑身长毛的妖精划上了等号呢? 虽然这只狐狸这般的漂亮,冷醉尘还是一时间无法适应过来。 白狐!白狐? 难道是那只自己曾经救过它一命的白狐? 冷醉尘想了想又否认了,那只白狐虽然也是全身雪白,但是身子娇小,只有一条尾巴,明显是一只普通的狐妖。更何况以月窈分神境的修为,又怎么会被一只尚未化形的妖兽追杀得满山逃窜?这也不合常理。 任何人的思维都会出现一个盲区,冷醉尘也不例外。 在冷醉尘的脑中思绪万千之际,这边的斗法已进入最惨烈的阶段,至少对于月窈来说称得上惨烈。 对面的鬼修魂魄聚散不定,但始终握住修罗尺的手没有一丝的颤抖,显然还有余力,但这厢的月窈却是难受至极,全部真元鼓荡之下浑身的毛发根根竖起,双目发红,四肢都在缓缓的陷入地面,明显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月窈的内腑已经有些受伤了,想必再撑不了多久便会崩溃,不过还好,那鬼修暂时没有理会身后的冷醉尘。 冷醉尘见月窈为保住他的性命不仅现出了本体,而且拼上了性命,心中的猜忌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再顾不得想太多,赶紧挥手一抛,一颗漆黑如墨的圆珠向鬼修的面门激射而去。 那鬼修似毫不在意,见黑珠袭来,也不伸手阻挡,而是张嘴将黑珠吞进了口中。 冷醉尘见状立即口诵法决,双手十指不停交错变换,无数气机顿时架起了一道桥梁,将黑珠与冷醉尘联系起来。 那粒黑珠在鬼修的口中猛然爆发出了强大的锁控之力,刹那间便定住了鬼修的身形。月窈也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变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意念告诉她,冷醉尘似乎还有杀招。 鬼修感觉到了危机,口中发出一声怒吼,手中奋力一甩,修罗尺被抛得直飞天上,黑夜中仿佛升起了一轮血月。 “摄魂珠!小子我要杀了你!”鬼修口中哇哇大叫,澎湃的真元向冷醉尘涌了过来。 月窈听到摄魂珠的名字,心中一喜,但见鬼修欲拼死一搏,立即不顾体内隐伤,四肢齐齐发力,携带着分神境的绝强真元,合身撞了过去。 两股劲力相激,顿时引发了空气爆裂,只觉山摇地动一般,四周草木折断,山石乱飞,如蓄积多年的火山猛然喷发将能量通通宣泄了出来。 月窈的身影倒飞而回,摔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漫天的尘雾散尽,冷醉尘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全身被激飞的沙石刮出了无数的小伤口。地上的白狐已经不见,月窈又恢复了人身,方才只是真元耗尽有些脱力,但奇迹般的没有受到多大的内伤,她双手支撑着缓缓的坐起来,看着旁边站着的冷醉尘。 一个阴影静静的跪在冷醉尘身前一丈远近的地方,正是那名修为高深的鬼修。 月窈似乎也没有想到结局竟然会这般的完美,二人都保住了性命,还机缘巧合之下收伏了一个修为高绝的鬼仆。 冷醉尘没有理会鬼修,而是转身走到月窈身边坐了下来,再伸出手臂揽住月窈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月窈上半身的重量,然后抬手间手中已出现了一个瓷瓶,他倒出一颗丹药塞进月窈的口中,这才温柔问道:“怎么样?伤情如何?” 月窈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问道:“你怎会有摄魂珠?” 冷醉尘淡笑道:“是上次大师兄回岛赠我的法宝,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奏奇效。” 月窈的侧脸靠着冷醉尘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似有些羞意,微低着头没有看他,口中道:“看来我们二人命不该绝,此地有你的仙缘。” 冷醉尘终于有些惬意的大笑起来,笑完之后才对仍跪在地上的鬼修道:“你究竟是何人?” 鬼修恭敬答道:“紫阳宗天成子,拜见主人。” 冷醉尘皱眉道:“你称我主公即可,不得称我主人。” “是!”天成子恭敬答道。 冷醉尘再一挥手,天成子消失不见,已被收入了摄魂珠内。将摄魂珠放入怀中,冷醉尘说道:“此时此景……他不该存在。” 天地间只剩下了两个人互相依偎的身影,冷醉尘和月窈都没有说话,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尽管四周经历了剧斗之后狼藉一片,但在柔和的月色下也生出了一丝旖旎的气息。 这是冷醉尘第一次将月窈拥入怀中,那种柔弱无骨的触感令冷醉尘的手臂稍稍紧了紧,更加有力的揽住了月窈。 方圆几里之内的蛇虫鼠蚁在刚才磅礴的真元激荡下哪里还留得下性命,所以四周极为的安静,安静得二人能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声。月窈也在突然间变得有些娇弱,完全看不出就在刚才还和一个至少是窥虚境界修士拼命。 二人都很享受这个片刻。 小半个时辰过去,冷醉尘这才呼出一口浊气,轻笑着问道:“我们已是同生共死走过一遭,如今侥幸活了下来,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月窈还是没有抬头,而是轻轻哼了几声,脑袋拱了两下,细细的感受着冷醉尘胸膛的温暖,片刻之后才撑起身子,离开冷醉尘的怀抱坐了起来,双眼看着冷醉尘。 有些憔悴了,发丝披散,唇无血色,冷醉尘看着月窈那张脸有点心疼。 月窈眼神复杂,表达出她内心中忐忑的情绪,但终于开口说道:“你也看得很明白了,其实我不是人,而是一只狐妖。” 冷醉尘轻声道:“不管你是人还是妖,你都是我的月窈。” 月窈闻言眼神聚焦在冷醉尘的脸上,心绪平稳了许多,认真说道:“对!” 冷醉尘接着又笑道:“难怪你这么漂亮,请问月窈姑娘高寿?” 月窈也是莞尔,开口说道:“我化形修道已有六百余年……” 冷醉尘惊讶道:“年龄这般大了?难道你再活千年也这般天仙美貌?” 月窈轻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我还是女子,自然是要一直坚持到轮回都要这么漂亮。” 冷醉尘不自觉的抬起手臂伸出手掌轻轻抚了抚月窈的脸,突然间又意识过来,手臂僵在空中,随即才讪讪的放了下来。 月窈掩嘴一笑,此时见冷醉尘对自己的态度与以往并无二致,心中也安定下来,轻声说道:“以前我是担心吓着你,不敢与我亲近,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真正身份……” 冷醉尘插嘴问道:“那你原本是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月窈温婉笑道:“我原本的打算是用时间来培养你对我的喜爱之情,等到你晋入灵寂境,得了我的身子……之后再告诉你我的身份吧,我猜想那个时候你有了羁绊,想必也不会介意我们人妖有别了。” 看着月窈的笑脸,冷醉尘的丹田之中莫名生出一股邪火,半晌方才压制下去,开口说道:“你倒是多虑了,月窈你这般可人,我早已动心,又怎会介意你是狐妖,只是我胆子太小,不敢开口。” “真的?” “当然!” 话语中冷醉尘已将之前对月窈所有的猜忌疑虑全部否认,见月窈刚才面对强敌宁愿舍却性命也要救自己的举动,冷醉尘自然已对她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前那些想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 冷醉尘立即又岔开话题:“对了,方才我见你有七条尾巴……” 月窈答道:“其实我月氏是九尾狐一族,出生之时只有一条狐尾,随着修为的增长而不断长出新的狐尾,所以狐尾的数量越多,修为境界就越高,若我修行至炼虚合道的境界,就会长出九条狐尾,那时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九尾狐。” 第八十七章 通达 顿了顿,月窈又继续说道:“世间传言我九尾狐一族乃是天界神兽,因有过失而被打落凡尘,虽是经历世代繁衍,却始终数量不多,加之人类修士认为狐妖性淫,天生媚惑,易误人修行,因此每遇狐妖均是围而杀之,尤其是对我九尾狐一族更是不肯放过,是以千万年以来我族四处躲藏,不敢在灵界招摇,如今的九尾狐一族数量更是稀少了。” 冷醉尘冷笑两声道:“做任何事都能找出无数借口。” 月窈淡淡说道:“事实的确如此,当年我爹便是被正道宗门一众高人设计围杀,身受重伤,若不是逍遥前辈出手相救,想必此刻你也见不到我了。” 冷醉尘想了想,道:“典籍所载,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太平则出而为瑞,不知月前辈他……” 月窈淡笑道:“不错,爷爷给我爹取名青丘,这名字正是出自此句,而我爹早已修炼出九条狐尾,位列灵界九大妖魔之一,世称九玄妖帝。” 当初见到月青丘之时只觉得他长相俊朗,气度雍容,可没有感觉出来他竟是个绝代大妖魔,冷醉尘吸了口气,这才说道:“九玄妖帝……月前辈好足的气势!” 月窈淡淡的笑了笑道:“再有气势,也挡不住世人的追杀。” 冷醉尘笑道:“总有那么些人不开眼,一心寻死。” 冷醉尘的心中也有些嘀咕,难道自己和这些灵界的大妖魔有缘?孙傲是被囚禁在玄心宗的禁地之中,只是不知道灵界东海之中统领万千海妖的妖王古四海是否也是灵界九大妖魔之一,若真是的话,那自己可就已经见过三个了。 “据我所知,妖族总归是无法彻底隐匿自己的气息,为何这么多年我都感觉不到你身上的妖气?”冷醉尘又问道。 月窈将眼前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回答道:“很久以前,我九尾狐族中有位先祖钟情于一个凡人,但却因为我族天生的媚惑妖力,导致那个凡人无法保持正常心性,最终丧失了神智。那位先祖心痛之余,下大决心创出一门秘术,能够完全的收敛我族妖气,变得和普通修士一般无二。得益于此,我族也才能够藏匿于灵界,苟且偷生。” 冷醉尘点了点头,心想原来如此,难怪从来没有一点感觉。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冷醉尘又开口道:“对了,你的本命法宝……” 月窈听到他的话,戏言笑道:“怎么?你想要回去?” 冷醉尘道:“你我二人不分彼此,在你手中与在我手中又有什么分别,不过真是我的那把修罗尺?” 月窈淡笑道:“此等绝顶法宝天下独一无二,自然是你的那把修罗尺。” 冷醉尘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那它又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中?” 月窈轻声说道:“修罗尺是我族一位先祖所炼,虽然邪气很重,可拘人魂魄,造了不少杀孽,但此法宝与我族独门术法契合,对我族得道飞升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万年以来已成我族圣物,历来代代相传,但也只有九尾狐一族方能操控于心,其余修士根本无法祭炼纯熟。当年我爹被灵界正道宗门围攻,争斗逃命之际丢失了修罗尺,后来我爹也在灵界找寻了好多年,却一直没有寻回,他对于这件事心中也很是自责,年长日久,我爹渐生绝望之心,常年感叹对不起列祖列宗……谁又能想到你竟然会将它带了回来,你于我九尾狐一族有天大的恩德。” 顿了顿,月窈继续道:“其实当年逍遥前辈救了我爹一命之后,爹带着我一直都借住于随心居海岛之中,所以我对海岛可比你要熟悉得多。你可还记得偶而我会消失几日,那便是我回去看望爹去了……你带回修罗尺之后,逍遥前辈又将修罗尺交还于我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我做你的侍女,在你此生的修行之途都陪着你,逍遥前辈本来就有大恩于我爹,如今又有幸能寻回圣物,我爹自然没有异议。但是当时我喜爱玩闹,也未有离岛想法,因此一直未修习收敛妖力的秘术,在逍遥前辈做出此安排之后,我爹担心你承受不住,所以让我又花了五年的时间修行秘术收敛妖力气息,变得跟常人一般,我这才敢来见你呢。” 月窈一口气解释了很多话,也让冷醉尘明白了她到来的因由始末,但听到这番话之后,不知为何在他的心中却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师父的安排么? 冷醉尘的眼神偏移了半寸,望向了月窈身后的狼藉地面,心头有些烦闷,口中淡淡说道:“原来你说做我的侍女,起因便是在此,用一件自己用不上的法宝换回一个貌美绝伦的侍女,这笔生意倒是很合算……其实我也一直都在思索,自己为何能够得你这个天之骄女如此青睐,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的理由,但最终都被我一一的否定,最终还是没有合理的结论,没想到事出有因……这上天还真是眷顾我。” 月窈感觉到冷醉尘的语气有些怪异,但马上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和想法,立即说道:“你莫要这般,我对你之情并非完全因为修罗尺,起因虽是如此,你送回我族圣物,为我族重新带回飞升的希望,月窈为奴为婢自是应该,但我与你接触日久,也早已习惯在你身边那种放松惬意的感觉,情愫其实已深种心间,已非是为了感激你的恩德才说出要做你的侍女伴你终生,而是确确实实想要时刻陪着你,分享你的喜怒哀乐……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中的男子,月窈绝非虚言。” 冷醉尘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才道:“如果当初我手中并没有修罗尺……” 话还没完便被月窈开口打断:“世间万事,又哪来这么多如果,爱恨皆有缘由,起因只是由头而已,只须知道心中所思所想即可,何必探究那么多的假设,我意托付终身于你,乃是心甘情愿。” 见冷醉尘一时没有说话,月窈继续道:“如今我已将心中所想全部诉说你知晓,只盼你知我心意,莫要再有疑虑。” 一阵夜风吹过,月窈的发丝飘了起来,冷醉尘心中再无挂碍,再次伸手将月窈揽入自己怀中,口中嘿嘿笑道:“我可从来没想过一个分神境的漂亮狐妖会钟情于我,无论怎么说,上天还是待我极好。” 月窈温婉说道:“缘由天定,我自己也做不了主。” 冷醉尘伸出食指勾住月窈的下巴,轻佻的笑道:“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叫我如何偿还?” 月窈甜甜笑道:“一世不够便三世,三世不够便十世,总归我要收回了本息才行。” 冷醉放声笑道:“好!” 二人心头的担忧疑虑在坦诚交谈之下消除殆尽,本来关系就很贴近的两个人,如今更是亲密了许多。 月窈也开口道:“我也一直想问你,修罗尺你是如何得来的?我爹寻了百余年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逍遥前辈也未说起此事。” 冷醉尘回忆了一下,答道:“也说得上是机缘巧合,当初我本来是准备去偷些宝物卖钱……”说到这里冷醉尘看了月窈一眼,干笑了两声,接着道:“刚巧碰上一个叫太苍子的修士,与他达成了一笔交易,他便送了两件绝世法宝给我,其中一件便是修罗尺,至于他是如何得到的,这我就不清楚了。” 月窈皱眉道:“太苍子?似乎当年围攻我爹的众人之中没有此人……算了,有机会回去再问问爹,那另外还有一件法宝是何物?” 冷醉尘答道:“另外一件名曰紫金梭,你也见过,现在已被文羡晴祭炼为本命法宝了。” 月窈稍加回忆便记起,随即轻柔一笑道:“一人一件,倒是公平。” 冷醉尘呵呵笑着,有些尴尬,赶紧又岔开话题道:“你猜那太苍是哪个宗门?” 月窈摇了摇头道:“这如何猜得出来。” 冷醉尘说道:“他是玄心宗门人,而且还是当代宗主的师叔,你再猜我是在何处见到那人的。” 月窈配合着冷醉尘幼稚的举动,笑着答道:“还是猜不出来。” 冷醉尘说道:“是在玄心宗禁地的地牢之中,他已被囚禁近两百年了。” 月窈接道:“看来这正道大宗门之中也有险恶之事,你和那太苍做了什么交易?” 冷醉尘淡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还牵扯到好几个人物,寻个时间慢慢告知于你,过几日我再传你一门特别的道术,也是那太苍子交易于我的,甚是玄奥,很有用处。” 月窈温柔笑道:“好。” 片刻之后,冷醉尘又是心中一动,开口问道:“还有一事,当初我在岛上见过一只小白狐,跟你一般全身雪白,不过仅有一只狐尾,你是否认识?” 月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我甚少出门,未曾见过,不过岛上妖兽不少,或许是哪位道友带来岛上的也说不准。” 冷醉尘心中有些怅然,看来那只白狐确非月窈所化,而是一只尚未化形的普通狐妖,也不知它现在如何了。 温柔月色之下,冷醉尘与月窈的背影定格。 揽着月窈,冷醉尘回想了一番今夜的整个过程,完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似无遗漏,终于取出了嵌在心间的一块石子,心中变得一片通达。 第八十八章 计划 半个多月之后,在丹药辅助之下,冷醉尘与月窈二人伤势尽复,月窈直言自己非常幸运,在窥虚境的修士手下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冷醉尘受的更是外伤,两人真是命大,冷醉尘对此自是非常的认同。 尽管他见到受伤的月窈也是心疼,但天性多疑的他认为此举很有必要,如若不然,他不敢对月窈敞开心扉,所幸这个契机的出现和过程都很顺利,没有出现一丝的偏差。 不过他的心中也生出了不再让月窈受伤的想法,虽然他的修为差月窈甚远,但现在不是有了个窥虚境的鬼仆么?大多数的事情也算是有了参与的资本,而且今后所有的安排都不需再避着月窈,方便了许多。 扬州府广陵街末尾处的客栈之中,冷醉尘正手持一篇法决在仔细研读,而月窈则是在一旁打坐修行。直至夕阳余晖落尽,月窈这才收功,睁开双眼,行至桌边倒了杯冷茶饮了一口,问道:“这紫阳宗的飞仙法决如何?” 冷醉尘苦笑道:“晦涩难懂,艰深若海,玄奥非常,比之我宗随心宝鉴也不遑多让,紫阳宗能够成为灵界大宗实非侥幸。” 月窈笑道:“那是自然,灵界任何一个宗门修士若能修得飞仙之果,其宗门法决必然玄奥,更何况紫阳宗这种执灵界正道之牛耳的大宗门,立宗几千年已出数位仙人,经历代修士不断完善,飞仙法决更是绝妙。” 冷醉尘点了点头,说道:“飞仙法决得一门足矣,多了也是无用,不过拿回随心居存放,留给后人修行时做个参考也不错。” 月窈又道:“但你若不修炼,又如何瞒得过紫阳宗的高绝修士?” 冷醉尘笑道:“也不是说全然不修炼,紫阳宗法决中的真元劲力运行路线还是要掌握的,再学几手独门术法,想必也能骗得过去了,反正太上化形大法我已修炼有成,体内真元纯净,看不出是任何宗门的特征,再依紫阳宗法诀运转,至少也能做到似是而非的样子,若是紫阳宗的高人真的察觉到不对,最多也就是批评我用功不勤,将宗门正法修炼得不够标准稳固罢了。” 月窈闻言笑道:“看来你是成竹在胸。” 冷醉尘淡笑道:“只是这么打算而已,待暗影回来,再商量一番,如果他觉得没有问题,那就肯定没有问题。对了,破虚之术你炼得如何了?” 月窈素手一翻,掌心中出现了一只发簪,再一晃发簪又消失不见,口中嘻嘻笑道:“此破虚术确实精妙,打破常规,发人之未醒,炼成此术,可藏物于虚无,对敌时亦能攻其不备,看来那太苍子的确是千百年未有之绝世人物,竟能创出这般奇妙道术。” 冷醉尘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不知他为何会被关在镇邪窟中,囚禁百年,以他在道法上的绝世天资,想必能够得道飞升吧。” 月窈笑了笑,又道:“若是你早些传我此术,我离岛时也能多带些典籍法宝,看来你一直对我存有防范之心。” 冷醉尘脸色微红,尴尬的笑了笑,避重就轻的答道:“这门道术我未告知过任何人,现在你对我可是知根知底了,再无隐瞒。” 月窈也不介意之前的种种,说起来自己不也有些事情隐瞒了他么,听到冷醉尘的话,月窈双眼都笑得眯了起来:“是,我已知你心意,月窈很开心呢……” 顿了顿,月窈又继续问道:“你连逍遥前辈也未曾告知过吗?” 冷醉尘摇了摇头,答道:“没有,你是唯一的一个……你也莫要再告知他人。” 月窈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何?” 冷醉尘侧身看向窗外,半晌才答道:“我也不知,以后再说吧。” 以月窈对冷醉尘的了解,他的疑心很重,对别人有一种天生的不信任感,包括亲近之人,就算他如今对自己已敞开了心扉,那不也是自己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软磨硬泡,为了救他差些丧命才走入他的心间的么? 天性使然吧,月窈很心疼他这种不安全感,也很尊重冷醉尘的做法,没有再接着聊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暗影已去了杭州府两日,现在还未回来,会不会……” 冷醉尘立即说道:“不会,摄魂珠有造化之功,我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他的魂魄源火被我彻底锁控,生死只在我意念之间,对他可以完全的信任,他今晚便会回来,你可放心。” 月窈道:“那就好,你现在有了窥虚境的鬼仆,倒也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 冷醉尘嘻嘻笑道:“那可不一样,暗影是阴邪之物,仅是工具而已,何况他生前是大宗高人,平日我也不敢示于人前,若非保命之时我便不会放他出来,大多时候还是需要你护着我才行啊……而且我的日常起居,衣食住行,铺床叠被,更衣沐浴,诸般事他又哪里做得来,就算他会做我也不敢同意,还是要靠你这个可人的侍女才行。” 月窈闻言轻笑道:“月窈会用心做好的。” 冷醉尘笑道:“欠得越多,才能还得越久,我不急。” 两人说笑了几句,又各自阅读典籍。 夜半时分,一阵阴风从窗户吹入,月窈抬眼看去,一道虚浮不定的魂魄恭敬的立在窗边,正是暗影。 冷醉尘仍旧在看着手中的法决,没有开口,暗影立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稍过了片刻,冷醉尘才将法决置于桌上,开口道:“回来了。” 暗影立即答道:“是,属下已探得消息,回来复命。” 冷醉尘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拣紧要的说。” 暗影思索了片刻,先把上次告知冷醉尘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那个黑袍青年名叫陈风,是妙瑾来到人间界后才收的弟子,天资一般,入道十余年,如今也只是出尘境大圆满,尚未达到固元境。妙瑾对其也不甚看重,教导甚是敷衍,以属下看来,妙瑾隐匿踪迹居于人间界,行事小心谨慎,看那样子似是在……躲藏。” “哦?”冷醉尘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她为何要躲藏?” 暗影答道:“属下不知。” 冷醉尘又问道:“妙瑾此人生平如何?” 暗影沉吟片刻道:“此人出身人间界皇族,乃是前朝的一位郡主,个性坚韧,爱恨分明,于修行一途天资甚高,得金霞宗收入门墙后短短几年便展露出极高的天赋,被金霞宗宗主净音真人看重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乃是金霞宗的核心弟子之一,如今修行已有百载,修为在化神境大圆满,已是道尊。” 月窈开口问道:“既然金霞宗的核心弟子,地位应当算是比较高了,你是否知道金霞宗内发生过什么事没有?” 暗影答道:“回禀主母,属下当年不幸殒身,之后便一直被困在人间界,至今四十余载,不久之前才得以脱身,尚未回返灵界,是以属下对于近四五十年灵界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 月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对于暗影对她的称呼也不甚在意。暗影第一次称她为主母之时,月窈的脸色还有些微红,半个多月过去,已是习以为常。 冷醉尘说道:“算了,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如今化神境的修士对于我们也不算是太大的威胁,既然你曾和她熟识,说不准到时候我还可以和她攀一攀交情,化敌为友也未可知。” 然后又对暗影说道:“你整理一下紫阳宗的道术,挑几门独到的传于我,让别的修士一见便知我是紫阳宗门人,不会心生怀疑……再研究一下如何能够让我的真元通过‘紫阳玄都真仙诀’的法门使出,不用悉心修炼参悟,只需神似即可。” 暗影答道:“是。” 然后冷醉尘手一挥,已将暗影纳入了摄魂珠中,再将摄魂珠放入虚无。 月窈有些羡慕的说道:“鬼仆还真是不错,令行禁止,以后若有机会,我也要寻一颗摄魂珠收一只鬼仆。” 冷醉尘道:“听大师兄所言这摄魂珠是偏门至宝,可不大好寻,你若有何需要,直接吩咐暗影即可。” 月窈淡笑道:“我倒不需要一只修为高深的修士魂魄,我想养一只袖猴,闲暇时逗弄一下就好。” 冷醉尘闻言有些发愣,回想了一下海岛中数量颇多但身高不足一尺连妖兽都算不上的袖猴,说道:“如此宝贵的摄魂珠就用来养一只鬼宠?你也太奢侈了些……天理难容。” 月窈还是笑:“我心情好就足够了。” 冷醉尘只得苦笑。 月窈提了提裙摆,问道:“扬州府也逛得差不多了,这人间界中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 冷醉尘想了想,答道:“没有,要不然我们去帝都长安看看吧,顺道试探下国师袁淳风的实力。” 月窈淡笑道:“不用这么急,我们还是先回杭州府一趟吧。” 冷醉尘奇道:“回杭州府做什么?那小王爷的阴谋还要准备半年左右,此刻回去也无事可做,难道去会会妙瑾?那也要等我将紫阳宗的术法练习熟练方可。 月窈嘻嘻笑道:“难道你忘了,再有三四天便是杭州府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有位天仙般的梦蝶姑娘会出现呢,我也想去凑个热闹。” 第八十九章 花魁 冷醉尘抚了抚额头,问道:“你怎么对她的兴趣这么大?” 月窈笑道:“世人皆称她美艳绝伦,我便想看看。” 冷醉尘心想你乃是灵界鼎鼎大名的九尾狐妖,天生媚惑,妖力散发时连修士都无力抵御,又何必去跟一个人间普通女子比较美貌?你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人间女子再美又哪里及得上你之万一。”冷醉尘说道。 月窈又笑:“若是把人间界最美的女子都比了下去,就真是值得欣喜,那我就更应该要去了。” 女人呐……冷醉尘心中叹了口气,恐怕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听不得别人在她耳边说其他女子的美丽。 摸了摸月窈的头,冷醉尘宠溺的说道:“好吧,依你便是。” 二人留下金银,又连夜回了杭州府,第二日清晨刚一出门,便感觉到整个杭州府都因为三日之后的花魁大会躁动了起来。 在街道上行走,遇上的人基本都是在谈论花魁大会之事,尤其是那些富家公子,仿佛是在为自己挑选妻妾一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兴奋之色,不断讨论着自己看好哪几位女子,哪几人会入围三甲,谁又能夺得魁首,比起朝廷大赦天下还要欣喜。 果然是太平盛世,烟花之地。 此时的冷醉尘装扮普通,不再是翩翩浊世美少年的形象,而月窈也穿上了男子的长衫,手握纸扇,乔装打扮,虽是掩饰不了她的绝世风华,但在幻术运用之下寻常人看不出她的天仙美貌而已,就算从对面走过,也只会认为是两个相貌普通,年方慕艾的求学少年。 午时用餐之时,冷醉尘便听见酒楼大堂里的人都在谈论花魁大会,就连老人女子小厮也同样不例外。 月窈轻声说道:“如何?你看这杭州府的氛围,我连空气中都闻得到一丝风月的味道呢,你敢说没有一点兴趣?” 冷醉尘淡定的喝着酒,说道:“食色性也,我也算是血气方刚,听你这么说,我倒是生出点兴趣来。” 月窈笑道:“我又不会介意,你随意便是。” 冷醉尘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很尽侍女的本分。” 月窈掩嘴轻笑,不说话。 此时身后一个青年正在述说自己的看法:“鄙人不太同意兄台的说法,依在下看来,群芳阁、燕春楼、怡香院、拾花馆四家素来便是我杭州府的花楼翘楚,其间姑娘个个色艺兼备,不仅精通多门技艺,而且温柔妩媚,近几届的魁首均是出自这四家之中,本届想来也不会例外,其余花楼可出不了顶尖的姑娘。” 另有一人立时反驳道:“兄台可听说过风水轮流转这句话?燕春楼的莫思姑娘和怡香院的芊芊姑娘我都见过,的确如兄台所言色艺兼备,可称得上是杭州府顶尖的姑娘,放在以往,也算是魁首的有力争夺者,想来群芳阁的如烟姑娘和拾花馆的若云姑娘也差相仿佛,但那梦蝶姑娘可与这几位不一样,虽是出身二流花楼的邀月阁,但无论相貌、才艺均要高出其余姑娘一筹,令人见之而色授魂消,此次花魁大会魁首之位必属梦蝶姑娘,不作他想。” 先前那人反笑道:“邀月阁?确实是二流的花楼,兄台既然如此说,想必也是见过那梦蝶姑娘了?” 声音又响起:“梦蝶姑娘只在邀月阁现身过一次,告知了众人将要参加花魁大会便退去了,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在下时运不济,只看见了梦蝶姑娘的侧脸,算是见过她半面。” 向前那人又笑道:“原来只露过一次脸,竟然会有传言她也能夺得魁首,在下想来,这梦蝶姑娘此后再也不现身,是为了造些时势,吊人胃口吧。” “非也非也……”反驳之人又道:“兄台当时未在现场,是以不知梦蝶姑娘现身时众人如痴如醉的场面,在下才疏学浅,无法用华丽的词句来形容梦蝶姑娘绝色之万一,介时待梦蝶姑娘登台,兄台一见便知在下绝非虚言。” 先前那人哼了两声,也不再辩驳,喝着酒,又开始讨论参赛姑娘的独门技艺起来。 月窈对着冷醉尘笑了笑,说道:“听到了吧,无法用华丽的词句来形容梦蝶姑娘绝色之万一,你见了肯定也会动心。” 冷醉尘淡淡说道:“世人愚昧,他们未见过你,又哪会知道真正的绝色是何等惊心动魄。” 月窈笑道:“容貌天生,你可不要小看凡尘女子,说不准便会让你心摇神移呢。” 冷醉尘接道:“那便请月窈拭目以待。” 三日之后的傍晚,冷醉尘与月窈走出客栈,发现街上的行人比之往日要少了许多,沿街的店铺甚是冷清,而且不少店铺已经提早打烊关门,看来这花魁大会的确是让杭州府百姓津津乐道,几可算得上是节日了。 冷醉尘有些诧异,此时方才未时,那花魁大会早已定好事申时三刻才会开始,怎么去得如此早?待他们施施然缓步慢行,到得离西湖边还有里许时才发现若不提早来,那和没来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见花魁大会举办之处方圆里许早已是人山人海,各种年龄的男女老幼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比元宵花会还要热闹,可称得上是全民参与,万人空巷,现在已经挤不进内圈,只能遥遥观赏了。 所幸这花魁大会早已举办多年,一切循旧例而为,此处周围较为空旷,没有什么高楼,在离湖岸十丈远近的湖中间搭了个三四丈高的平台,平台呈方形,长宽约两丈,四个角上插了根火把,将台上照亮,便是各花楼推荐参赛的姑娘献技之地。湖岸至平台有木桥相连,又搭有木梯可至平台之上,以平台的高度,即使观看的百姓离得远了看不清姑娘们得相貌,至少也能远观舞技之类。 此刻岸边木桥连接处已有数十个差役把守,除了献技的姑娘和随从之外,不允许其他任何人靠近,以免观众看得兴奋了控制不住场面。 站在外围,冷醉尘便听见旁边有人在抱怨同伴:“我今天都说了不下五次要早些来早些来,要不然抢不到好位置,你看吧,现在我们挤都挤不过去,你说你出门前还沐浴更衣做什么,看完晚上回去再洗不行么?那可是杭州府最顶尖的姑娘,今天我们连看都看不见了。” 他同伴也是心急如焚,口中还辩解道:“沐浴更衣才能更显我对那几位姑娘的尊重……” 听到二人的话,月窈用纸扇遮住嘴轻笑,他们二人倒是不担心站得远近的问题,即便再隔两三里远,冷醉尘也能将平台的一针一毫看得清清楚楚。 冷醉尘本想寻个地方边喝茶边看表演,但见旁边酒楼饭馆的窗户边上都站满了人,前方更是水泄不通,也只得放弃这个想法。月窈见状嘻嘻一笑,伸手拉起冷醉尘便往回走,冷醉尘问道:“怎么,不看了么?” 月窈笑道:“当然要看,此处人多,不便施展。” 冷醉尘没有再问,月窈拉着冷醉尘拐了两个弯,来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然后将缠在腰间的红绫抛出,对冷醉尘说道:“上来。” 冷醉尘听话的踏上红绫,月窈掐了个诀,使出隐身法术,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然后月窈再操控着红绫升上空中,往西湖边而去,地面上的人没有一个发现他们。 隐身法术本是小道,大多修士都能使出,但通常能隐身的程度也是根据修为而定,月窈本就是分神境的高手,再加上九尾狐一族是最为擅长幻化之术的天妖族类之一,所以冷醉尘很是放心。 二人一直飞到离平台十几丈远近的地方才停下,然后红绫便定在空中,高度与平台相当,二人便驻足空中观赏,只见月窈弯腰坐在了红绫上,两条小腿一荡一荡的甚是惬意。 冷醉尘笑道:“为了让我近距离的欣赏人间美貌女子,累得月窈消耗法力,真是罪过。” 月窈也是笑:“若你看见什么喜欢的,便告知我,我可以学。” 冷醉尘心中有些感动。 片刻之后,只见下方有八九个服饰华贵之人从西湖另一侧驾船而来,在岸边下船后行至早已摆放整齐的桌椅边,各寻位置坐下,此处在差役的保护范围之中,是观看表演最近最好的位置,也是在冷醉尘和月窈两人的正下方。 听他们之间的称呼,冷醉尘已知晓坐在最当中一人是位王侯,权做主判,其左手边便是杭州知府,其余人不是杭州官员,便是诗词大家,或是舞文弄墨的行家里手,总之都是在杭州风月场所素有名望之人,请他们来做评判,自是为了显得更加公平。 申时三刻一到,便有个强壮的差役在一旁击鼓三下,又出来一人扯着嗓子说了段开场白,大意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即将开始,各花楼推选的姑娘已抽签完毕,将依次献技,请观看的百姓莫要大声喧哗。 方才还喧闹如集市的场面刹那间便安静了下来。 第九十章 梦蝶 接着一艘小船自湖中缓缓划向已搭好的平台,一个美艳的姑娘带着三个随从拾阶而上,登上平台。冷醉尘听得下方的人介绍,此人是群芳阁推选的姑娘,名叫如烟。这如烟姑娘面容姣好,脸上薄施粉黛,梳了个堕云髻,身着淡黄纱裙,看上去甚是温婉。 如烟在台上对着湖岸行了个万福礼,岸上顿时有人大声叫好,但随即又收住了声音,看来叫好的人便是如烟的支持者。 随着琴瑟之声响起,如烟开始起舞,动作舒展缓慢,展现出傲人的身段。她的神态之中略显哀怨,口中唱着一首新词,起承转合间很是有些娇柔婉约,惹人生怜。 下方评判的众人中有一人侧身对着旁边的人笑道:“此词音律谐婉,语意妥贴,典雅文华,一唱三叹,听闻乃是如烟姑娘盛情相请左兄而作,果然是掩众制而尽其妙,令人钦佩。” 旁边之人闻言朗声一笑,甚为自得,但口中却谦虚的说道:“方兄谬赞了,鄙人闲暇之余一首戏作,只求不污众人之耳即可,哈哈……” 待如烟表演完毕,对着台下之人盈盈一礼,岸边又是响起了欢呼尖叫之声。 月窈点点头道:“洞晓音律,婉转抒情,唱功上佳。” 冷醉尘淡淡说道:“靡靡之音,只知伤春悲秋,哪懂人间疾苦。” 月窈看着他笑了笑,没有争辩。 接下来便是各花楼的姑娘一个接一个的献技表演,皆尽使出了自己的拿手绝活,有的擅长乐器,有的擅长唱技,有的擅长舞蹈,不过都称得上是引人入胜,令岸边的观众大声叫好。其中便有二人在燕春楼见过的莫思姑娘,今日她别出心裁的跳了一段沙场战舞,古筝琵琶音色激昂,舞蹈动作铿锵有力,将少女的青春活力表现得淋漓尽致,博得了满堂彩,下方的评判众人也是不停点头,神色间甚是满意。 一个又一个的姑娘表演完之后又下去,渐渐的花魁大会已近尾声,最令人期待瞩目的梦蝶姑娘即将登台,观众全都静静的看着,都想瞧一瞧传闻中必夺魁首的梦蝶姑娘到底是何模样。 只见一个身着淡紫色纱裙,面罩轻纱的婀娜女子缓缓登上了平台,单看她抬步行走的动作,步履轻盈,款步姗姗,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尤其是纱裙的一侧开了条缝,在轻纱掩映下裙内风光若隐若现,已是引人遐思不已。 月窈对着冷醉尘扬了扬眉,冷醉尘并没有理会。 梦蝶站定之后,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来,伸出洁白柔嫩的素手,缓缓将面上的轻纱摘下,那张脸刚一显露,便夺走了整个西湖的光彩。 火光映照之下,只见她脸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双目如有迷雾,令人望之而魂牵,环姿艳逸,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柔情绰态,美艳不可方物。 尤其是那仿佛能说话的眼神,只是往下方微微一扫,一股妩媚动人之意便弥漫开去,岸边的观众顿时心摇神移,看得如痴如醉,好像便是看见了下凡的仙女一般。 而冷醉尘却是眉头一皱,口中淡淡说道:“好强的媚功,无声无息间便影响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原来是同道中人。” 月窈淡笑道:“果然是绝世尤物,虽是施展了媚术诱人,但其本身也是貌美绝伦,我见犹怜,归尘觉得如何?” 冷醉尘平和的答道:“的确是风骚入骨,妖艳非凡,尘世少有……仅比我的月窈还差上少许。” 月窈撇了撇嘴道:“口是心非……这女子这般漂亮,连我见了都想霸占她呢,要不我帮你抢过来,反正你不收了也会便宜了别人,只是不知她出身哪个宗门。” 冷醉尘苦笑道:“你还嫌我女人不够多么,有你已是足够,多一个文羡晴我都无力应对,哪里还敢再添一个……而且这般女子想必是出身灵界大宗,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月窈笑道:“你的自制力很让人佩服呢,依我的观感,这梦蝶姑娘岁数并不大,应是豆蔻之年,但已是炼气境大圆满的修为,而且真元稳固,气息悠长,想必不久之后便能晋入凝气境,于修行确是天资横溢,只是看她那天生媚态,妖艳迷人,还兼修了媚术,想必是出身邪宗。” 冷醉尘说道:“不管她是哪个宗门,来到人间界委身青楼,又施媚功迷惑世人,也不知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月窈又笑:“归尘真人心忧天下,不如寻个良机与梦蝶姑娘深入接触,了解其性情爱好,伺机调查一番,破坏邪宗的阴谋诡计,救百姓于水火,解黎民之倒悬,功莫大焉……” 冷醉尘心头有汗,奇怪的问道:“说起来这梦蝶也算是人间绝色,你就不担心我鬼迷心窍,见异思迁?” 月窈傲娇答道:“若论迷惑世间男子,我九尾狐妖一族可不惧天下任何人。” 冷醉尘脸色有些僵硬,心想你这不是闲得无聊么,口中说道:“佩服,佩服。” 却见月窈面色转而有些幽怨:“你我还要结伴几百年,就算我出身狐妖,容颜再美,迟早你也会对我厌倦,不如趁机多给自己找几个姐妹,不仅显得我大度,也能让你对我更加宽容,念着我的好,不至对我太过生厌……只是这姐妹不能比我漂亮,但也不能太过寻常,若非绝色我也瞧之不上,我看这梦蝶姑娘倒是很符合我的标准,只是不知性情如何,与你是否合适。” 冷醉尘嘴角抽了抽,问道:“发自肺腑?” 月窈双眼朦胧,略显哀怨道:“你岂会知晓我的良苦用心。” 冷醉尘深深的吸了口气再长长的吐出,像是将胸口的阻碍全都呼出去,这才认真说道:“你演得不错,我都快信以为真了……月窈放过我可好?” 月窈脸色一转,嘻嘻笑道:“玩笑归玩笑,不过这梦蝶当真漂亮,你若有意,我可全心助你,定能拿下。” 冷醉尘有些气结,故作冷淡说道:“先看看再说吧。” 台上的梦蝶莲步轻移,手上摆出一个起手式,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她开始舞了起来,身后数名随从挥手之下,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中心处的天仙少女如空谷幽兰般,舞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几乎忘却了呼吸。 箫声骤然转急,梦蝶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且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腾起,玉手挥舞,数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宛若凌波仙子,岸上惊赞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梦蝶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月窈心生感叹,口中道:“这女修舞姿优美,虽有媚功之效,但也是倾国倾城,若你真有意,我都会有危机感了。” 冷醉尘淡笑道:“怎么,你这般不自信?” 月窈轻声道:“单比妖艳我倒是不惧,狐妖媚骨天成,盖过世间任何的媚术,但若是散去妖力,我也不敢说绝对胜过她。” 冷醉尘哈哈一笑:“方才那睥睨天下女子的月窈哪里去了?窃以为,这梦蝶舞姿虽是不错,强过前面的数位风尘女子,但比你起舞时的妩媚风情还是略有不足,媚态更是差了许多,总之在我看来还是月窈你强过她甚多。” 月窈甜甜的一笑,转头继续观看。 冷醉尘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顿时发现先前见过的黑袍青年陈风也在现场,而他身前遮遮掩掩的男子正是小王爷李子腾,两人目光呆滞,都是定神望着梦蝶,已是看得痴了。 恰逢如此盛会见到这两位倒是不奇怪,想必李子腾乔装打扮也是为了避人耳目,免得被有心人发现。只是以陈风出尘境的修为,尚未察觉台上的梦蝶已施展出了高深的媚术,早已被迷惑了心神。 忽然冷醉尘又察觉到一道强大的气机跨湖而来,锁定在陈风身上,赶紧收敛住自己的气息,藏匿好之后看了看月窈。月窈自是比他先察觉到,细细探察一番,月窈开口道:“此人修为不错,应是神游境的修士……对方又将神识收回去了,或许只是在排除威胁,似是在保护梦蝶姑娘。” 冷醉尘奇道:“怎么最近这么多的修士来到人间界,是要做什么?” 月窈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不过几乎灵界的每个宗门都在人间界设有驻地,目的大多是为了甄选良才,收徒传道,补充宗门根基,不致后继无人。要知道人间界黎民百姓亿万万,但有修行天赋的却是极少,总要寻觅才行,若遇见有天赋的美玉,偶尔也会发生争斗,所以人间界一直都有修士存在,只是平日各宗门都掩人耳目,不让寻常百姓察觉而已。” 冷醉尘点了点头,抬眼时正看见梦蝶一曲舞毕,侧身站定,长腿斜伸,面上带着娇媚笑容,动人心魄,披在身上的轻纱滑下,露出了柔美的香肩和滑腻的大腿,更添无尽香艳。 台下的观众目光呆凝,愣愣出神,垂涎欲滴,忘记了鼓掌欢呼。 冷醉尘看过去,只见梦蝶的大腿上有一处胎记,色呈绯红,与雪白的肌肤对比分明,形状如一只舒展飞舞的蝴蝶,惟妙惟肖。 似是突然间记起了什么,冷醉尘心头一震,两道目光紧紧的盯在梦蝶大腿处的位置,一时间无法移开。 第九十一章 发现 月窈察觉到了冷醉尘的眼神聚焦之处,见他神态有些发愣,吃吃笑道:“真有这般诱人?” 冷醉尘闻言立即反应过来,尴尬说道:“还算不错,就是风骚了些。” 月窈神色有些妩媚,轻声道:“我的腿不比她差呢,归尘若是喜欢,也可以看一看,再比较一番……” 又是一股邪火从腹中升起,冷醉尘吸了口气,说道:“不用比也知道你的长腿定美过她。” 月窈掩嘴笑着,很是喜欢看到冷醉尘的窘态。 口中虽是和月窈说这话,但冷醉尘脑海里已经尘封了许久的记忆又从深处翻了出来,再仔细的对比了一番,颜色位置形状倒是都对得上,难道是她? 不过冷醉尘也无法确认,这世间万物相似的极多,谁也不敢确保就是同一个事物,只是有此发现,冷醉尘觉得把握有些大……若真是她,那可是一个故人。 此时梦蝶已经重新将轻纱披上,掩住了诱人的位置,只是朦胧之下更让人觉得有无限诱惑,这女子倒是很懂得男人的心理。缓缓的下台再乘船而去,不知过了多久,岸边的观众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只是一时还有些沉浸在方才梦蝶的舞姿之中,脑海不大清晰。 只听当中居坐的王爷猛一拍案,口中道:“梦蝶姑娘舞姿优美,仪态万千,胜过其他人甚多,往年的魁首也是不及,本王提议今年花魁大会点她当魁首,各位有何异议?” 众人自是毫无异议,还不停的说着溢美之词,不仅是因为王爷先下了定论,还因为他们自身也被迷惑得如醉美酒,不能自已,不点梦蝶还能点谁? 而且一众评判之人也清楚,见了梦蝶舞过之后,观看此次花魁大会的百姓和一同竞争的姑娘们应当都不会有异议,就算他们提议与自己关系好一些的姑娘,那也无法服众啊,平白损掉自己在风月场所的名声,大不利也。 后面的观众之中已是响起了嗡嗡之声,口中感叹,又开始讨论。 “你们看,鄙人早已有言,只要梦蝶姑娘参加花魁大会,必夺魁首,各位可是心服口服?” “梦蝶姑娘妩媚迷人,艳压众生,的确是花魁的不二人选,比往年的花魁都强上许多,先前在下目光短浅,前几日还与兄台争辩良久,还望见谅。” “哈哈,无妨,明日我们相约去邀月阁如何?” “当然,明日在下做东,我们不醉不归。” 人们缓缓的散去,感叹着方才看过的表演,又开始期待来年的盛事。尚在空中的冷醉尘和月窈没有理会盛大的花魁大会落幕场面,月窈出言问道:“此刻仍是不动心?” 冷醉尘淡淡道:“嗯……生出些兴趣,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月窈嬉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如我们这就去探究一番?” 冷醉尘说道:“我总觉得你好似要霸占她。” 月窈呵呵笑道:“这么漂亮,不霸占可惜了,走吧。” 说完月窈架起红绫循着方才梦蝶乘船而回的方向,往西湖对岸而去。 在月窈的神识探察之下,发现湖心出的一艘画舫之中,有两人正在对话,其中一人正是方才夺得魁首的梦蝶。 二人仍旧停在空中,知道对方有个神游境的修士在,月窈小心翼翼的将神识散出,力保不被对方发觉。 画舫之中一个男子说道:“城主遣你历练红尘,是让你消解修行迷障,可不是为了让你扮做风尘女子迷惑凡尘世人。” 梦蝶淡淡答道:“人间驻地事务本就简单,又有高殿主统领全局,何须我去参与,我反正闲来无事,寻些有趣的事情做一做,无伤大雅。” 男子沉声道:“你好歹也是灵界修士,在人间坦肩露腿,供人臆想,不是自甘堕落么?若是被其他宗门知晓,岂不是会引人讥笑。” 梦蝶语气顿时一冷,答道:“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何行事,与洛师兄有何干系?若是有损我宗名声,自有城主责罚,师兄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男人气息一滞,再抬眼看去,只见梦蝶斜坐在镜前,轻纱已被取下,随意搭在一面屏风上,香肩裸露,纱裙之下一条毫无瑕疵的长腿伸出,在烛光下泛出诱人的光泽,顿时有些口干舌燥,邪火冲腹,半晌之后才又温言说道:“我一时情急,出言莽撞,你莫见怪,只是我看着你从小长大,守着你十几年,不希望别人对你产生臆想,尤其是让外人看见你的妩媚姿态,我对你一片真情,梦蝶你应当知我心意。” 冷醉尘听到此处,便知道梦蝶确实是豆蔻年华,这年龄也对得上,心中猜测更加笃定。 梦蝶口气仍旧有些发冷,看也没看男子一眼,口中说道:“梦蝶自知相貌不算丑陋,但也只是中人之姿,当不得洛师兄如此青睐,世间美丽女子无数,还请师兄莫将心神放在我身上,梦蝶承受不起。” 男子立即说道:“世间女子再美又哪能及你之万一,梦蝶是否看不上我?” 梦蝶淡淡答道:“洛师兄言重了,我自晓事起便知道洛师兄乃是天纵之才,修行精进飞速,乃是灵界后起之秀,谁人不知?城主也是对洛师兄寄予厚望,梦蝶于修行无甚大志向,只盼游戏尘世,不求上进,怕耽搁洛师兄的飞升大道,非是良侣,师兄还是另择他人吧。” 男子没有言语,想是感觉到了梦蝶的冷漠,一片痴心无法诉说,有些抑郁。 听到这里,月窈已是有些了解了两人的关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类事太多,数不胜数。 月窈轻声对冷醉尘道:“方才那人提到城主二字,若我猜得不错,这两人应是出身酆都九幽城,确是灵界大宗门。” 冷醉尘点了点头,月窈又继续说道:“梦蝶是九幽城城主幽绝真君亲自派遣入世修行的,想必梦蝶在九幽城的身份应当不低。” 冷醉尘口中嘿嘿笑道:“金霞宗的核心弟子妙瑾也在杭州府,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生什么冲突?” 月窈问道:“这如何推测?听暗影说妙瑾不似梦蝶这般招摇过世,而是小心谨慎藏匿踪迹,想来不会招惹九幽城。” 冷醉尘阴阴一笑道:“既然两方的意图我们都不清楚,那就试探一下他们,高人下界,总会有冲突发生的。” 月窈看了看冷醉尘,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眼神时亮时暗,心知他已经开始在算计双方了。 撤出里许之远,冷醉尘取出摄魂珠招来暗影,又将心中的算计与月窈和暗影商议了一番,这才放暗影离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暗影便去而复返,站定后对冷醉尘道:“禀告主公,属下已确认妙瑾仍在陈府之中,尚未离开。” 冷醉尘阴阴一笑道:“那就好,依计行事,注意把握尺度,莫让九幽城的两位高徒看出破绽。” 暗影恭声应答:“主公放心,绝无纰漏。” 说完之后暗影便消失不见,冷醉尘则和月窈一同去往陈府外两三里处等待。 此时梦蝶与男子仍在画舫之中,梦蝶的身子上已穿好了一件披风,掩盖住了诱人的身躯,脸色极为清冷,面无表情的取下头上的发簪,口中语气很淡的说道:“天色已晚,梦蝶即将就寝,洛师兄请回吧。” 男子急忙说道:“人间界虽是凡人居多,但也不能排除会有灵界修士路过的可能,你如今修为不高,为兄就在此处为你护法,以防万一……你且安心就寝,我就在外面,绝不打扰你。” 梦蝶眼中闪过寒光,口中冷道:“师兄过虑了,梦蝶虽是修为不高,但也有自保之力,若事事皆要靠师兄相助,那我入世修行还有何用,此处就不劳烦洛师兄大驾了,请回。” 梦蝶的回答甚是坚决,男子还欲自辩几句,但看见梦蝶的脸色,又想起城主对她的看重,心中渐渐冷静下来,没有再说话,而是起身准备离开。 他本来修行天资极高,在宗内向来受宠,谁都要卖他几分面子,平日看上哪个女弟子总是招手即来,挥之即去,就算偶遭反抗他也敢用强,事后也没人会去追究他的过错,所以养成了他娇惯跋扈的性格。但梦蝶却是个例外,从来对他不假以辞色,偏偏城主对梦蝶的恩宠不下于他,是以尽管他的境界高过梦蝶,却始终不敢强行霸占,因为他也不敢承受城主大人的怒火。 暗影在空中清楚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然后将自己的神识气机压低在神游境界,再悄悄探向舫中,然后故意散出气息,一放即收,缩了回去。 梦蝶一无所觉,但那男子毕竟是神游境的修士,修为不弱,虽然暗影只是将神识气机放出了一个瞬间,但男子立即就察觉到了外面有人窥探,转头看向气机缩回的方向,一身真元已跟随着汹涌而出,口中喝道:“鼠辈,胆敢偷听!” 说完男子的身体已无风飘起,向着西边暗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画舫中的梦蝶也随即跟了出来,循着男子的背影向西疾驰而去。 前方的暗影小心的操控着自己的气息,始终压制在神游初境的修为上,虽是奔逃,但与身后的男子总是没有拉开过远的距离,还留下了一路的踪迹。 男子看着前方的全力逃跑的虚影,心中冷笑,连自身气息都无法收敛干净,又如何逃得过自己的追踪?他知道身后梦蝶也已经跟了上来,但自信能够胜得过前方的修士,顺便也能让无知的梦蝶见识下自己作为神游境羽士的无上气势,说不准会改观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所以也没有阻拦梦蝶,而且还有些期待自己即将大发神威的场面。 转眼间已至陈府,暗影左躲右闪,始终摆脱不了男子的追赶,艰难的逃至一处院舍之外才消失不见。 追踪的男子看得真切,前方人影气息已然消失,仔细探察之下也未有发现,心中便有些生疑,猜想着或许是有秘法躲藏了起来,必定是在院舍一带,反正修为比自己低,倒是无需过分谨慎。随即男子脸上带着冷笑,如秋叶飘零般落在地面,青石铺就的地面于无声无息间震碎殆尽,男子口中淡声说道:“鼠辈,还敢躲藏,快出来授首就擒!” 看那威风八面的气势,卓然而立的身姿,一时气度无双,此时男子转眼瞥到身后才落地的梦蝶脸上的表情已非寒冷,而是面带微微笑意,心中更是志得意满,不禁心想果真如此,年少女子还是钟意霸气十足的男人,你虽总是拒我千里,但实际于男女之事上和普通女子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所幸陈府极大,而且此院舍周围并无人居住,是以没人发觉院舍处的一幕。 阵阵夜风吹过,显得院中有几分幽静,男子并不着急,仍在等待潜藏暗处之人的回应,口中继续说道:“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在我九幽城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 片刻之后,男子左手边的屋中传出一阵轻轻的叹息之声,似有些愤怒,又似有些无奈,随即幽幽的声音响起:“洛长渊,二十余年不见,你都已晋入神游境了,道行倒是长进了些,不过当年的你只敢在长辈身后张牙舞爪,如今独自行走尘世竟也敢如此张狂,真是时过境迁,世事难料啊……” 洛长渊闻言目光一凝,听那声音乃是一位女修,既然已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必然是认得自己,难道今夜是故意引自己前来?是以前结下的仇怨?洛长渊心思电转却又无所得,随即沉声问道:“藏头露尾乃是小人行径,你是何人?何不现身一见。” 但见屋门无风自开,一个清丽无双,面容姣好,身段秀美的女修踏着莲步缓缓行了出来,在屋前半丈远处站定,身着一袭月色长衣,柔和的月色照在她的脸上,更添三分幽冷,一双无悲无喜的双眼看向前方的二人。 洛长渊只感觉一道眼神扫过自己,像是穿透了身体一般,再仔细看清了面前女修的容貌,随即心神一震,口中失声喊道:“赤霞仙子妙瑾,你竟然藏在此处?!” 女修面无表情,语气淡然答道:“这些年东躲西藏,避人耳目,为了活命我都已躲到了人间界,世间之大,以为能够有我的容身之所……结果不还是被你发现了么。” 第九十二章 算计 洛长渊在听见妙瑾开口之时,心中已经迅速的开始盘算,他知晓妙瑾在这二十年来四处逃命,必是无心修行,但她在二十年前已是化神境的修为,本就高过自己,就算她的修为没有增长,当也不至倒退,何况她手中还有绝世法宝,自己二人是如何也拼不过的,于是口中说道:“妙谨真人多虑了,我九幽城素来与金霞宗关系不和,几千年来争斗不断,是敌非友,仙子自是清楚,不如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如何?” 此刻躲在天空之中,被暗影用神识隔绝了气息的冷醉尘和月窈听到这话很是奇怪,这洛长渊前言不搭后语,既然关系不和,不是应该相斗一场么,又如何能够就此别过? 妙谨面色冷淡说道:“你当我无知孩童么,既已打上门来,我便不接也得接。如今我虽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却也不至于任人欺负,受人宰割,妙瑾不才,便让我领教一下九幽城的无上绝学。” 洛长渊心说这正道宗门出身的修士果然是比我们这些邪宗出身之人更加的无耻,明明是在暗处窥探我们,被我发现之后居然还倒打一耙……只是现在早已不是谁先冒犯的问题,而是自己发现了她行踪的问题,这才是最要命的关键所在。 洛长渊自知不是对手,闷声说道:“妙瑾真人,阁下虽贵为道尊,修为高强,但在下也不是泥人任你拿捏,我宗在这杭州府设有驻地,高殿主就在不远处,随时可施以援手,此地乃是人间界,就算你不顾灵界规则强行出手,留下我二人性命,势必也会引发轩然大波,到时候你的行踪更是无法藏匿,何苦如此。” 见妙瑾似有些迟疑,洛长渊又急忙说道:“我知仙子并不信任我,但若仙子此时立即远遁,即便我将你在此地现身的消息公诸天下,仙子也有充足的时间另择居处,金霞宗必然也来不及追寻,妙仙子以为如何?” 嗯?冷醉尘心中更是奇怪,这妙瑾不是金霞宗高徒么?为何会被宗门追寻,而且听洛长渊的口气,金霞宗对她更像是追杀。 难道妙瑾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妙瑾脸色平淡,但眼神有些飘忽,看样子似被洛长渊的一番话打动,这边洛长渊刚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待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之就是不要动手相安无事便好,却听身旁的梦蝶笑着开口问道:“原来阁下就是叛宗出逃,还顺手盗走镇宗法宝碧焰梭的赤霞仙子妙瑾前辈么?真是久仰久仰。” 听闻此言,冷醉尘和月窈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赤霞仙子妙瑾竟是叛宗出逃,还顺手牵羊偷走了镇宗法宝,自然会遭金霞宗全力追查,难怪这妙瑾避人耳目四处躲藏,也只是为了活命而已,恐怕收陈风做徒弟也只是顺手为之吧。 不过这妙瑾到底又为何会有叛宗之举?要知道金霞宗与玄心宗、紫阳宗一样,同是灵界正道大宗门,妙瑾身为核心弟子,更是地位尊崇,享有无数修行资源,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躲藏在人间界,连修为都难以寸进? 正道宗门和邪道宗门不同,门内弟子对宗门的忠诚度要远远高于邪宗,至少其门规宗义里基本上都有同门友爱、师慈徒恭的教条,而在邪宗更多的是信奉实力为尊,为达目的私下争斗数不胜数,这也是正道宗门唾弃邪宗的理由之一。 冷醉尘猜想这妙瑾叛宗总应该有一个充足的理由才是,若只是为了碧焰梭而放弃长生大道,那这赤霞仙子也就太愚蠢了些。 洛长渊一听到梦蝶说出的话背心顿时冒出一阵冷汗,随即面色一变,又蕴足了全身的真元,紧张的盯着前方的妙瑾,心中却是发苦,想着你这小女娃在九幽城里无法无天也就算了,毕竟有城主护着无人敢与你起冲突,但现已入世修行,怎能这般不分场合的肆意妄为,我都好不容易才让妙瑾动了不交手的念头,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一句话不是对她的强烈刺激?难道你真不知道自己炼气境的修为在化神境的道尊面前就如一只蚂蚁般抬脚便能踩死么? 上方的月窈也有些莞尔,心想这小姑娘不知是真的率直无知还是自认有恃无恐,总之这很不合时宜的一句话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妙瑾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语气平淡的说道:“正是在下,原来我的名气这般大么?” 梦蝶轻声笑道:“前辈潜藏已久或是不知,赤霞仙子的称呼本就名动天下,晚辈自晓事起便很是倾慕五彩仙子的威风,如今前辈之名更是风光无限,想当年前辈所做之事可算得上是惊天动地,令金霞宗丢了好大的脸面,晚辈佩服至极!” 洛长渊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而妙瑾则是冷淡笑道:“哪里来的小女娃,真是率真。” 梦蝶立马行了一礼,甜甜笑道:“晚辈庄梦蝶,求道于九幽城,如今前辈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来我九幽城吧,以前辈的绝高修为,必然能得城主重视,想那金霞宗门人自诩正道,从来都是道貌岸然,口口声称替天行道,但行事却比我邪宗更是卑鄙无耻,前辈若加入我九幽城,说不定今后还能再与金霞宗扳一扳腕子呢。” 冷醉尘听到庄梦蝶的话面色有些古怪,他并未料到这个小姑娘不仅风骚入骨,还是个初生牛犊,这一句接一句的打着妙瑾的脸,真不担心妙瑾动手杀人? 只听妙瑾淡淡道:“庄梦蝶?未曾听说过。” 庄梦蝶立即答道:“晚辈出道未久,前辈这二十余年又是东躲西藏,又怎会听说过晚辈的名字,不知也是应该,不过晚辈的提议前辈觉得如何?” 妙瑾冷笑道:“加入九幽城么……幽绝真君能予我长生大道么?” 庄梦蝶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缓缓说道:“这个晚辈倒是不敢保证,或许前辈无法得道长生,但至少还能有个窝,总好过如今这般……当个丧家之犬吧!” 月窈差些笑出声来,心想连她的师兄都紧张到不敢大意,这刚出道的小姑娘竟然也敢出言讽刺成名已久的赤霞仙子,这个性还真是有些特别,难道是以为她洛师兄的修为高过妙瑾,在这里狐假虎威?但应不至于听不出来洛师兄步步后退的话语啊。 洛长渊脸色已是发白,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而是脚步动了两下立在了庄梦蝶的身前,然后站直了身体,目光坚定的看着妙瑾,防备着她的一举一动。月窈在上方见状微微点了点头,好歹这洛长渊还有个师兄的样子,师妹惹了祸,自己挺着肩膀也要硬抗下去。 冷醉尘轻声说道:“暗影,注意别让庄梦蝶被杀掉了。” 月窈促狭的笑了笑:“舍不得么?” 冷醉尘淡笑道:“虽然感觉她是在自寻死路,但真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月窈说道:“涉世未深,玩心太重,可能被骄纵惯了。” 冷醉尘点了点头,又继续关注下方的场面。 妙瑾仍然脸色平静,似乎对方讽刺的并不是自己,口中淡淡说道:“据我所知,高玉娇最近已返灵界,并未在杭州府,也不知你哪里来的倚仗,九幽城教给你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么?” 伴随着妙瑾这句话说出口,她的身后升起了一团碧青色的光焰,映得屋墙如翡翠美玉一般,而且这道光芒越来越强,直可与皓月争辉。那团光焰之中,是一道梭形的法宝,通体泛青,亮如秋水,有花纹缠护,身刻无数大道真言,蕴含无尽法威。 冷醉尘看着下方这件法宝,眼神有些放光,此物一望而知是世间顶尖的法器,料定就是当年盗出的碧焰梭,心里头早已是垂涎欲滴。 妙瑾又对着庄梦蝶轻声道:“小姑娘你看,这便是我当年盗走的碧焰梭,你觉得如何?” 庄梦蝶嬉笑道:“从外形来看,比我洛师兄的灵渊笔更加吸人眼神呢,不愧是金霞宗至宝,难怪前辈要偷。” 洛长渊心中苦闷,自己的灵渊笔虽然也算是灵界中的上佳法宝,但哪能和这金霞宗的碧焰梭相提并论?这可不是一个级数的啊! 只听妙瑾口中冷冷道:“请教!” 便见碧焰梭直向二人飞射而去,带出的残影也散发着碧青色的光芒。 洛长渊双手不停挥动,胸口处飞出一只笔状的法宝向碧焰梭迎去,眨眼间便触碰了几百下,旋即碧焰梭悬浮在空中不动,而笔状的法宝飞回洛长渊的怀中,笔身的光芒已是暗淡了许多,而洛长渊也是胸口发闷,真元震动,气血浮动不止。 妙瑾冷冷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有什么长进,我要杀你只在举手之间。” 说完素手一挥,碧焰梭再次飞射向洛长渊。 洛长渊早已戒备了多时,见碧焰梭再次袭来,立即身形闪动,瞬间已移形换位,如柳絮在狂风中飘飞,每一次都堪堪避开了碧焰梭,但他心中知道妙瑾真元强过自己,即便暂时能够避过,但迟早也会力竭。 妙瑾手中掐诀,洛长渊周遭的尘土立时变成了块垒,挤压得他动作变得迟缓下来,又是一道青影闪过,洛长渊的右胸处已被碧焰梭洞穿了一个伤口。 此时的洛长渊受伤后退,双目中两道阴狠的眼神扫向妙瑾,立即跃身而起,再顾不上其他,连看也没有看他的师妹庄梦蝶,将全身真元运至极处,往东边飞遁而去。 庄梦蝶好似早就知道洛长渊不会舍命保护自己,见他离自己而去,并没有惊诧,而是面露冷笑。 妙瑾却是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这洛长渊关键时刻还是放弃自己的师妹,选择了逃生自保。以他神游境的修为,全力逃跑的话妙瑾想杀他也有些麻烦,但妙瑾也是无奈,她自然不能允许洛长渊逃得性命,手中动作一转,碧焰梭带着无上威能激射向庄梦蝶,她要马上击杀掉庄梦蝶再去追杀洛长渊。 危急之时,庄梦蝶没有慌张,自眉心处飞出一口玲珑剔透的小钟,蒲一现身,便散出了金黄色的光芒,如丝线织网一般于刹那间以其本身为中心构成了一个钟形的光幕将庄梦蝶罩在其中,而那小钟则是悬浮在庄梦蝶的身前,滴溜溜的不停旋转。 碧焰梭击打在光幕之上,没有发出声响,但周边的院舍却是哗哗的被强猛的劲力摧毁,倒下了一片。 妙瑾脸色一变,寒声道:“幽绝真君还真是舍得,竟把惊晨钟赐予了你,难不成你是他的私生女?” 庄梦蝶轻笑道:“入室弟子而已,前辈想多了。” 妙瑾心中生出了怒火,冷冷说道:“你不过炼气境界,能动用惊晨钟已是勉强,今日便饶洛长渊一命……我倒要看看你又能挡得住我多久!” 说完真息牵引之下碧焰梭又飞动起来,速度更疾,如铁锤打铁一般连续不停的击打在光幕之上,才不过片刻金黄色的光幕便开始缓缓的缩小,而且光芒也逐渐变得暗淡,庄梦蝶体内的真元开始沸腾,而那碧焰梭却攻击得更加疯狂。 此时庄梦蝶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她在九幽城时无人招惹,又仗着身怀绝世法宝,加上神游境的师兄在一旁,所以方才心中不甚畏惧,此刻她才终于知晓化神境的道尊在盛怒之下有何等的威力,更何况对方的碧焰梭并不逊于自己的惊晨钟,此时的她只能全力抵御,根本无力反击。 庄梦蝶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惧意,她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又太低估了对方的修为,难道今日真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庄梦蝶开始有些绝望的时刻,忽然一道血红光芒从上空飞逝而下,与那碧焰梭触了一记,旋即又收敛气息飞了回去。 妙瑾心神一震,又有来人!而且修为还不逊于自己。 大脑中飞快的计较一番,妙瑾再顾不得杀人灭口,而是立即收回了碧焰梭往西飞遁,眨眼间已踪影全无。 庄梦蝶只见血红光芒闪过之后,妙瑾便向西遁走不见了踪影,心知有异,但仍旧全力支撑着惊晨钟的光幕,没有丝毫的放松,此刻的她只敢躲在惊晨钟的保护之下。 再抬头望去,庄梦蝶只见一个人影从空中降落,然后缓缓抬步行至惊晨钟的光幕外两丈之处站定,两道眼神扫过自己,耳中听到对方淡然的声音:“梦蝶姑娘,可还安好?” 第九十三章 接近 此时的庄梦蝶只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抛在岸上快要死掉的鱼,然后又幸运的回到了水里,忽然便有了呼吸,活了过来。 只见前方站着的是一个眉清目秀但穿着普通的少年,脸色沉稳,眼神平和,并没有如其他男子见到自己时的那般无法掩饰纯粹的欲望……难道是他救了自己? 平日见惯了月窈,冷醉尘对绝色女子所带来的诱惑已有了很强的抵抗之力,更何况眼前这个女子与自己似乎还有些缘分,是以冷醉尘表现得虽不热情,但也没有冷淡。 庄梦蝶心中转过了许多个念头,一时没有回话,片刻之后罩在她身外的光幕才缓缓消散,但她并没有收回惊晨钟,而是操控着它悬浮在自己身后,仍保持着戒备。 她不知道这少年的来路,谁又晓得他会不会是妙瑾的后手,又或是其他宗门妄图趁火打劫的修士?但在庄梦蝶的心中却是有些奇异的感觉,这个少年对自己并无恶意。 见少年仍然平和的望着自己,庄梦蝶终于开口,轻声道:“你认得我?” 冷醉尘淡笑着答道:“今夜有幸得见梦蝶姑娘在花魁大会上以舞夺魁,娇媚动人,甚为惊艳。” 庄梦蝶顿时又有些异样的情绪,对方虽然口中说着自己娇媚动人,但语气和眼神却是一点都没有起伏,显然只是随口寒暄而已。她深知自己于媚术一道的修为,虽未大成,但也是窥得门径,而此人见到自己的诱人媚态,真的没有一丝的心动? 而且在自己献技之时,洛长渊还以神识探察过全场,并没有发现什么修为高深的修士,难道这少年的修为高过师兄?此时出手又是何意? 庄梦蝶脸上笑靥如花,姿态妩媚,口中问道:“过奖了,敢问阁下是哪个宗门的高人?” 冷醉尘淡然答道:“在下海外散修,无宗无派,修行不久,称不上高人。” 庄梦蝶闻言有些郁结,你若是修行不久,道行不深,又如何能惊走化神境的妙瑾,还是过分自谦了些,但她还是笑道:“方才多谢阁下援手之恩,梦蝶感激不尽,可否告知尊姓大名,他日九幽城必有所报。” 随即庄梦蝶曲身道了个万福,这一弯,便见她臀部位置的纱裙紧紧的绷起,露出一抹勾人的浑圆,盈盈一握的腰身微微扭曲,香肩裸露在外,顺着雪白的脖颈往下可见胸前峰峦之间有深深的沟壑,凹凸有致的身段充分的暴露在了冷醉尘的眼中,再搭配脸上的媚态,将世间尤物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冷醉尘看来,庄梦蝶的迷人风情虽然不及月窈,但是风骚味道却又胜过半分。 虽是大饱了眼福,但冷醉尘也听出了她话语中所想要表达的信息,重点就落在了九幽城三个字上,本人虽是感激不尽,但却是由九幽城来行报答之举,由此可见宗门对她的看重,若有企图也应该要掂量一二。只是不知道她故意展现出来的诱人姿态又是为什么,是迷惑自己?还是本性流露? 庄梦蝶此刻并没有使出媚术,而是最大限度的展示自己的身体本钱,她自是清楚这具身体对于世间男子的杀伤力,见对方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自己的胸腹腰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似乎也些灼热,心中稍觉安慰,但细心分辨下又发现对方的眼神里面没有一丝**的味道,表达出更多的却只是欣赏。 只是把我当成玩物么?庄梦蝶心里在猜想。 冷醉尘咧嘴一笑,说道:“原来梦蝶姑娘是九幽城的高徒,真是令人艳羡,适才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梦蝶姑娘不用放在心上,能相助一臂之力也是在下的荣幸。” 这便是承认了刚才的确是他救的庄梦蝶,顿了顿,冷醉尘又继续道:“在下姓冷,名醉尘,今日能与梦蝶姑娘相识,实在三生有幸。” 庄梦蝶开始有些腻味起来,这家伙话语之中一直保持着温良谦恭,但神色之间却偏偏毫不掩饰的保持着距离,为何要避我如蛇蝎?还是心有隐疾不喜女子?看他的眼神又不像是假道学,也不知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这态度……还真是有些可恶。 庄梦蝶在心中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记住了之后才媚然一笑道:“不知冷真人来杭州府有何贵干?” 冷醉尘微笑说道:“在下一介散修,能有何事,只是随处走走,看看这山河景色,打发时间而已。” “哦?”庄梦蝶笑道:“冷真人不在灵界清修参悟大道,竟然下界游山玩水,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呢。” 身后的惊晨钟悄无声息的微微震动,显示出庄梦蝶仍保留着很强的警惕之心,她始终相信任何的偶遇都有必然的原因,就像她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人窥探她和师兄的谈话,而这冷醉尘出现在这里,也必然不会是简单的巧合。 一介散修也敢插手金霞宗与九幽城之事?难道是对我九幽城有什么想法? 冷醉尘还是笑,开口答道:“若不下界游玩,又如何能遇见美若天仙的梦蝶姑娘?灵界虽好,也是寂寥,世间之美无处不在,总会在偶然间赐予惊喜。” 庄梦蝶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口中说道:“冷真人说笑了,灵界无数女修,美若天仙者亦是不计其数,就算在我九幽城,三千门人中单论相貌一众师姐师妹也超过梦蝶甚多,冷真人若是要寻找道侣,梦蝶倒是可以为真人牵线,保证不会让真人失望。” 三千门人?你以为能吓得住我么? 冷醉尘淡笑道:“这倒是不用梦蝶姑娘费心了,在下于美色并无特别的嗜好,寻觅道侣首看姻缘,最紧要的是个性是否合适,心神是否契合,其次才是相貌。不过酆都九幽城乃是灵界大宗,门下女弟子自是个个惊才绝艳,从梦蝶姑娘身上便可推想而知,在下资质驽钝,修为浅薄,可不敢耽误列位仙子。” 闲扯寒暄么,互相吹捧么,我可以这样陪你聊上一整夜,冷醉尘心里想着,丝毫没有不耐烦之色。 庄梦蝶说道:“冷真人太过自谦,我观真人容貌俊朗,虎背蜂腰,虽是海外散修,但没有宗门事物牵绊,胜在逍遥自在,况且道行如此精深,飞升天界指日可待,若能与真人结为道侣,那才是她们三世都求不来的福分,如何称得上耽误。” 冷醉尘心中冷笑,口口声声说着福分,却把自己摘了出去,看不上我的意思也表达得太直白了些。 “梦蝶姑娘这吉言是张口就来……”冷醉尘开口笑道:“便是承了姑娘的吉言,他日在下若真能得道,也算是有姑娘的祝愿之功劳。” 两人言笑晏晏,冷醉尘卖力敷衍,庄梦蝶高度警惕,但场面上却是一派和气,大有相逢恨晚的架势,两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此时庄梦蝶撩了撩耳边的秀发,说道:“今日天色已晚,门中有些俗务要处理,长辈还在等我回去,梦蝶这就准备告辞了,今日相救之恩来日必有所报,不知冷真人还有何吩咐没有?” 那位姓高的殿主不是回了灵界么?冷醉尘当然不会拆穿她的话,不过连金银都不送上些,全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结果的报答承诺,冷醉尘也不会放在心上,本来就是自己蓄意为之。 冷醉尘立即答道:“梦蝶姑娘言重了,如何称得上吩咐二字,既然姑娘还有要事,那在下便不耽搁姑娘了。”然后又语带关心的问道:“方才与姑娘相斗的那位修士也不知去了哪里,这一路恐有埋伏,是否需要在下护送梦蝶姑娘一程?” 庄梦蝶自然拒绝道:“不用劳烦冷真人了,这杭州府乃人间界,相信对方也不敢太过嚣张,我自己能够独自回去。” 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修,庄梦蝶哪敢让他护送。 冷醉尘淡笑道:“那就好,姑娘有法宝护身,想来也不会有事,今日相逢也算有缘,那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庄梦蝶看着冷醉尘的笑脸,也是笑意盈盈,心中有些没有把握,对方真这么放自己走掉?今日出手相救不会真的只是出于欣赏自己的美色不忍见自己香消玉殒吧?这么纯粹的目的?庄梦蝶心中始终不是很放心。 心中一动,庄梦蝶立即说道:“三日之后,梦蝶会在邀月阁以舞会友,不知冷真人是否有闲暇来为我撑撑场面?” 冷醉尘面露笑意答道:“梦蝶姑娘之舞百看不厌,三日之后在下必定来为姑娘捧场。” 庄梦蝶媚笑着再次福了一礼,转身往西湖而去,惊晨钟一直跟在她的身旁,法威将吐未吐,时刻防备着冷醉尘会突然偷袭。 直到庄梦蝶行得远了,冷醉尘也依然驻足原地没有动作,达到了她所认为的安全距离之后才稍微放心下来,心中不禁想着,也不知你这冷醉尘的名字是否为虚构,不过如果真有何目的,也迟早会暴露出来,想要算计九幽城,一个散修还没有这个实力。 两人均对灵界修士下到人间界流连风尘一事没有任何的疑问和解释,就好似这本就是一件寻常普通的事情,不需要拿出来讨论。 第九十四章 出价 待感觉不到庄梦蝶的气息,冷醉尘这才升空而起,往另一个方向飞去,月窈施施然跟在他的身旁,口中笑道:“归尘舌灿莲花,恭维不断,却又将极力克制不忍亵渎美人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欲擒故纵之计使来倒是炉火纯青,看来不需我相助。” 冷醉尘咧着嘴笑:“怎么,月窈觉得我今次表现得还算不错么?” 月窈接道:“自然,归尘甚得儿女情之精粹,至少在这庄梦蝶的心里留下了足够深的印象,若是稳扎稳打,循序而进,必能夺得放心,抱得美人归。” 冷醉尘哈哈一笑道:“今日见到她让我还想起了另外一个尚在玄心宗的小家伙,我心中有些想法,还需要稍加验证方可,这其间若有机会倒可以操作一番,给玄心宗制造点麻烦,不过想要算计玄心宗和九幽城这样的大宗门不可急于求成,要仔细谋划,我一个海外散修,可不想被碾压为齑粉。所以先要和这庄梦蝶变得熟悉,也不用取得她的信任,只要表面上能称为朋友即可,这样方有操作的余地……说起来这小姑娘的全身上下我哪里没有看过,只是如今比起她小时候可要诱人了许多,哈哈……” 月窈嗤嗤笑道:“原来这姑娘也是故人,难怪归尘意有所动,不过归尘认得的可都是美人呢……” 冷醉尘微笑道:“这件事的起因经过我稍后再告知你,你也帮我参详一下该如何做,只是说到认得的女子,的确都是美人,但月窈尤美,冠绝其中。” 月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问道:“方才听你说起寻觅道侣首看姻缘,最紧要的是个性是否合适,心神是否契合,其次才是相貌……我长得再美又有何用?” 冷醉尘心中一颤,镇定的接道:“若论个性之合适,心神之契合,当然无出月窈其右者,又恰好月窈美如天仙,于我堪称最完美的道侣,幸甚,幸甚。” 瞥眼看见月窈在偷偷的笑,冷醉尘赶紧岔开话题道:“暗影跟上去了吗?” 月窈答道:“暗影修为境界高过妙瑾,暂时跟上她当无问题,不过这赤霞仙子被发现行踪之后一心逃窜,必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而是会不停更换位置,直到她认为安全为止,就算暗影真的下手,想要留下一个拥有绝世法宝的化神境道尊也非易事,还容易暴露暗影的身份。” 冷醉尘想了想也知道难度很大,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碧焰梭真是个好东西。” 月窈又笑道:“你的青冥仙剑也不比碧焰梭差啊,上至玄冥窥一线,下临白浪斩千川,威势无匹,反正你又祭练不了这许多本命法宝,何必要惦记,知足方能常乐。” 冷醉尘说道:“带回去放在随心居也是好的……不过只有以后再慢慢寻找机会吧。” 闲聊之间,二人已去得远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暗影回来复命,他已跟了妙瑾接近千里之远,但妙瑾没有丝毫停歇,暗影稍加判断之后便放弃了追踪,但同时又告知冷醉尘他已在妙瑾身上稍无声息的留下一个法印,若是施法者与受法者二人相距不足百里,施法者自会有所感应,可依决寻觅受法者的方位。 此道术乃是紫阳宗独门术法,同时也是灵界最顶级的追踪法门,寻常修士自是难以发现,但用在道行高深的修士身上却用处不大,毕竟修为高强之人能够神照外观,灵识内察,自身若有不同的气息便能发觉,除非是境界差距太大。暗影将此术施在妙瑾这种大宗门出身的道尊身上,能够存留的可能性很小,算是聊胜于无吧。 这三日之中,冷醉尘没有虚度,而是躲进深山,在月窈布置的法阵之内潜心向暗影请教紫阳宗的心诀道法,获益良多。 暗影作为紫阳宗内曾经掌管刑罚的长老,不仅深谙俗务,熟知灵界,而且在道法上也深得宗门真传,若是当初没有被逍遥子困住,说不准潜心修炼之下已可化虚。 按照冷醉尘的设想思路,在暗影的研究之下,另辟蹊径的创造出了伪装之术,以随心宗真元为基,以紫阳宗术法为径,灵力运转无有滞碍,若是紫阳宗的普通弟子见了也不得不承认冷醉尘所习为紫阳宗的传承道法。当然想要骗过宗内的高人,自然还需要暗影不断的完善和冷醉尘花费时间去修习熟练,三天时间也只够印证暗影的初步想法,算是有了个大体的框架,只待暗影将枝干丰富起来,冷醉尘便可潜入紫阳宗了。 冷醉尘也有了大致的计划,在人间界这段时间便是不断练习伪装之术的同时熟悉天下大势,从暗影处了解灵界各宗门,尤其是紫阳宗内各高人的行事风格和宗门情形,并且要牢记于心,以备今后进入紫阳宗所需。待时机成熟,去到帝都长安了却当年那段尘缘,再返回灵界慢慢实行心中的谋划。 至于九幽城的庄梦蝶,与她的重逢让冷醉尘多了些想法,如果常柔知道了当初抢了她的便是九幽城,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看那庄梦蝶的本命法宝也可推知她在九幽城必是深得幽绝真君的看重,这个冲突便是冷醉尘可以利用的地方,当下便是要和庄梦蝶拉条线串起来,以待机会。 三日后冷醉尘带着月窈再次回到杭州府,来到邀月阁时见到进出此地的男子都有些无精打采,并不是被榨干身体的疲惫,而是失望透顶的忧愁。 冷醉尘心中有些奇怪,难道庄梦蝶已返灵界? 寻了个老鸨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上次花魁大会之后,邀月阁的门槛都差些被那些王公贵族富家子弟给踏破,众人千金散尽只求能与魁首梦蝶共饮一杯,但让恩客们无法接受的是,梦蝶自花魁大会后再也没有出现。 这两三日已不知有多少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翘首以盼也没有看见梦蝶的身影,更有甚者借机闹事,称邀月阁将梦蝶秘不示人,是为了吊人胃口,敛人钱财,可怜邀月阁的名气虽是猛然间大过了杭州府其他花楼,但就在这两三天也算是把杭州府的有钱人都得罪了个遍,因为根本没有梦蝶已被人赎身的说法传出,除了被邀月阁秘藏哪里还会有其他的可能? 那老鸨说到最后已是满脸的焦虑,言称我邀月阁开着花楼也只是为了赚钱,哪里会有其他的心思?就算有哪位恩客愿意为她赎身,那肯定也要先把初夜拍卖出去,再让她多接些客人,等过了一两年受的宠幸稍减,再找个冤大头给她赎身,这样才能把她的价值压榨到最大极限啊,又怎么会在夺了魁首的关口上把人藏起来,这不是自找麻烦么?这个时候拍卖她的处子之身才是最佳时机,也不知那小骚蹄子躲到哪里去了,东家花了那么多钱遣人收寻都还没有找到…… 冷醉尘不由得哑然失笑,当然不是笑邀月阁计划靠一个灵界女修来赚足皮肉钱,而是那梦蝶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心思,竟把全府的风流男子玩弄于鼓掌间,也把邀月阁害得不浅。 但是冷醉尘并没有丝毫的失望,庄梦蝶亲口相邀,想来也不会失约,应当会在今天出现。 此时大堂之中传出某个客人愤怒的声音:“都三天了,我们天天来天天等,怎么梦蝶姑娘还未出现?你邀月阁就是这般做生意的?以为出了个魁首便能压过那四大花楼?还敢将梦蝶姑娘藏起来不见我们,信不信今后杭州府的男人再也不会踏足你邀月阁?!” 一个老鸨立即低声下气的解释道:“各位老爷公子莫要生气,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啊,那梦蝶真的在花魁大会那晚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我们邀月阁一直在找,找了这么久根本没有找到,也不知她跑哪里去了,我怎敢欺瞒各位……” 冷醉尘抬眼看去,一众男人围着一个老鸨不停的骂着,另外有些自恃身份的人则是端坐在桌边饮酒,但都是面色不愉。 一个面容俊秀的贵公子对着旁边的朋友冷笑道:“你说这梦蝶是古往今来未曾见过的下凡仙女,不也就是一个风尘娼妓么,我虽是没见过她,但去过的青楼不下百数,见过的各地魁首也不少,我就不信真有这般大的魅力。” 他朋友立即说道:“谢公子见谅,今日可实在抱歉,我也不知那梦蝶竟然不在邀月阁,不过要是谢公子见过,便会知道她是何等美貌了,真是对不住。” “呔!”此时又听见一个威猛大汉骂道:“兀那老妖婆,谁会信你的话,杭州府的达官贵人全都在你邀月阁中,还敢行那小人伎俩,信不信爷爷我提两百手下拆了你这破楼?!” 那老鸨脸色生惧,尖声道:“使不得啊,张将军,我们邀月阁小本经营,您大人大谅,可不能砸了我们的饭碗啊……” 就在老鸨求饶之际,突然有一道柔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劳烦各位贵人久等了,梦蝶不胜惶恐。” 这声音柔媚动听还带着点妖艳诱人的意味,顿时把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淡红纱裙,容颜绝美的女子从楼梯上缓缓的抬步走下来,上身的抹胸刚好盖住峰峦,抬足时可见细腰丰臀轻轻扭摆,腰间环佩相击,清脆悦耳,再加脸上的似笑非笑,嘴角的勾人妖异,刹那间便生出了无限诱惑,摄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此女子正是庄梦蝶。 冷醉尘见到有些定力差的男子已是目光发直,嘴角不自觉有口水流下,又是淡然一笑。而方才那话语中对梦蝶很是不屑的谢公子,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神很是灼热。那张将军更是不堪,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淫笑,好像立马就要把对方抢回去一般。 庄梦蝶目光来回一扫,已发现了站在人群之后淡然镇定的冷醉尘,还有他身旁相貌极为普通正在四下打量前方各人的随从,便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眼神交错间,对着冷醉尘媚然一笑。 冷醉尘同样报之以微笑。 而站在冷醉尘周围的人以为庄梦蝶是对着他们展颜,顿时喉头不住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绝于耳。 庄梦蝶站在楼梯的中间平台处,对着下方的人福了一礼,口中说道:“梦蝶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害怕扰了贵人们的雅兴,是以没有现身,各位贵人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 “梦蝶姑娘出现就好……” “当然不会见怪,多久我们都可以等……” 一时下方不停的有人高声回答,再也不见刚才愤怒的模样。庄梦蝶只用了一句话,便消解了三天时间累积起来的怒火,冷醉尘默然看着眼前的众生相,觉得叹为观止。 方才还着急上火的老鸨满脸怒容的冲上楼梯,才行了几步,又想起了下方的那群男人是来干什么的,待走至庄梦蝶近前时已变得满脸谄媚,口中柔声问道:“梦蝶,身子可好些了?” 庄梦蝶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老鸨,而是对着众人妖媚的笑道:“方才与妈妈商量了片刻,为感谢各位恩客厚爱,梦蝶于今夜出阁……”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出羞涩的微红,更引得下方的男人们目光如火,然后才继续说道:“规矩如旧,价高者得,各位贵人若有兴致,尽可出手,梦蝶枕首以待。” 说完又福了一礼,颔首深埋,露出白玉般的脖颈,洒着几丝秀发,又是无限风情,而下方站着的男人则是摩拳擦掌,脸色涨红,等待着老鸨的叫价。 冷醉尘身旁的随从自然就是月窈,此时低声对冷醉尘说道:“没有发现那洛长渊,应是不在此处。” 冷醉尘冷笑道:“危急时刻扔下心上人逃命而去,哪还有脸面再跟着庄梦蝶,想必已返灵界潜修去了。” 月窈点点头道:“无人保护,她也敢独自现身?” 冷醉尘思索片刻,说道:“若不是任性胆大,则必有其他安排,我们只是看客而已,无意惹事,无妨。” 站在庄梦蝶身旁的老鸨与她商议了两句,然后转身对着众人笑道:“邀月阁梦蝶姑娘出阁,底价三百两银子,每次加价不低于五十两,各位可以出价了。” 第九十五章 调戏 众人一听,发现这底价比起其他花楼的当家花旦高出两三倍,可是要贵了不少,不过今日来到邀月阁的都不是缺钱的主,何况这魁首之名倒也能值个两百两银子,再看梦蝶姑娘妩媚动人的姿态,众人更是心痒难忍,所以没人提出异议。 “五百两!”随即一个富家公子便出声叫道。 “六百两!”又有一人不甘落后。 这价涨得极快,旋即就过了千两白银,老鸨的嘴都笑得合不拢来,心想这梦蝶虽是一个大金主送来不久,但邀月阁却没有花费半分银子,就算只是一千两成交,邀月阁也是赚得大了。 “一千八百两!”刚才本对梦蝶有些不屑的谢公子出价了,直接将别人的出价提高了五百两,一时惊住了众人。 但立即有一个黑袍俊公子口中冷笑道:“想不到谢大少爷原来也是风月行家,看来江湖传闻的风流公子不是浪得虚名。” 谢公子傲然一笑道:“江公子过奖了,听闻逆天教掳掠美女上百人也只是为博江公子欢心,先不说作恶多端,人尽皆厌,只是这风流二字,我是比不过的。” 江姓公子不怒反笑道:“我逆天教作恶多端,但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哪像你藏剑山庄明面上仁义道德,暗地里男盗女娼,谢公子既是庄主长孙,这些事做起来自是驾轻就熟,江某佩服之至。” 冷醉尘听到这里,心中也不禁感叹世间巧合,他记得那谢若云乃是藏剑山庄的大小姐,庄主的女儿,若眼前这个谢公子是藏剑山庄庄主的长孙,那也要叫谢若云一声姑姑,这样算起来,庄梦蝶可是他的表妹,这也能遇上? 而这逆天教与藏剑山庄争斗多年,各为江湖中黑白两道的领袖,天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当年那向天和谢若云相恋才会被藏剑山庄派人追杀,生怕泄露消息。想来那姓江的公子在逆天教也是背景深厚,才敢与谢大少爷一较长短,只是在这城中不敢兵刃相见,只得在风月场合用银两争个高下。 江湖中人历来枉顾王法,一言不合便动手杀人,官府向来厌恶,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官府对江湖人士的管理也越来越严苛,不仅于军中大量的吸纳江湖高手,还下了大力气整顿江湖,限制门派的发展。而官府中人有些私事也需要特殊处理,致使江湖门派也投机取巧,与官员勾结起来谋求生机。眼前的谢和江两位公子当然是个中翘楚,借家族势力广结善缘,在场的不论是军中将领还是衙门官吏少有不认识二位的。 说起来江湖人士比起普通老百姓虽是强人,但和官府的军队比起来又哪能抗衡,所以在城中众目睽睽之下少有人敢作恶,若是惹得官府盛怒,被挥军荡平也是活该。 此时江公子又开口道:“我还听闻当年藏剑山庄的大小姐谢若云号称武林第一美人,只恨生不逢时未曾见过,没见识到美人的风采,谢少爷可否告知一二?比起梦蝶姑娘又是如何?” 梦蝶犹胜三分啊,冷醉尘在心中默想……这世间大概也只有冷醉尘有资格说这个话了。 而谢公子笑容僵住,脸上寒气直冒,冷声说道:“别的不敢说,至少胜过你娘千倍。” 然后二人如斗鸡一般瞪着对方,忽然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争吵有些丢脸,最关键的是让梦蝶姑娘看轻了,各自冷哼一声回过头去,又争相出价,发誓要压过对方。 随后价格已攀至三千两以上。 在场的人不禁有些茫然,尽管梦蝶姑娘是今年的魁首,但如何也值不了三千两银子,就算赎身也不过两千两便绰绰有余,看来已从众人的争抢变成了藏剑山庄与逆天教的意气之争。 要是比钱多,又有哪家比得过垄断长江船运七成生意的藏剑山庄和赌坊妓院开遍江南的逆天教?至于梦蝶姑娘到底值不值这个价,稍微冷静下来会觉得不划算,但再看一眼梦蝶后又觉得送上身家性命也值得。 价格高涨之后,其余人已经放弃,就剩下这两个人还在不停加价。庄梦蝶面带笑意,目光扫过宗人,最终看向冷醉尘,不停的以眼神示意。 而冷醉尘只是面带微笑,默不出声,庄梦蝶又是投来一个幽怨的眼神,似在埋怨冷醉尘为何还不出手。 月窈轻声笑道:“不出价么?你忍心见小美人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 冷醉尘淡然答道:“我未至灵寂境,又不敢破她的身,何必耽误她的良辰美景。” 月窈接道:“先买过来再说。” 冷醉尘答道:“她想玩弄世人,我可不愿被她玩弄,看戏就好。” 说完抬眼看着仍在不断加价的二人,一脸的风淡云轻。庄梦蝶嘴角媚笑不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今晚虽是临时起意,原本是想试探下这冷醉尘对自己是否有所图谋的,但现在看来冷醉尘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会不会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场儿戏,不屑参与?至少……也应该有些表示,显示出你是来捧场之人啊! 此时价格已至五千两,众人已变成看热闹的群众。老鸨更是开心,以往的那些姑娘,出阁十人也比不上梦蝶一人,可惜这般绝色女子太罕见,而且还愿意委身风尘,以色侍人。 此时只见又一个锦袍公子踏入大堂,口中出声道:“我出一千两!” 众人闻言大笑起来,价格都到五千四百两了,竟还出价一千两,这是个傻子么? 无数道嘲笑的目光向来人看去,但旋即笑声消失,悄无声息。他们已经看清,这来人脸色阴翳,勾鼻斜目,正是代天子牧守江南一方的河东道节度使薛方之子薛轲,所以无人再敢嘲笑。 薛方总揽河东道军政,乃天朝封疆大吏,权柄赫赫,连皇亲国戚都要避让三分,小小的杭州府哪有人敢招惹。这薛轲仗着家世,真正称得上是无恶不作,但仍然快活逍遥,谢江二位见到他的出现,也不得已只能含恨放弃,只是心中不屑骂道连嫖姑娘的银子都舍不得,真是下作。 最可怜的是那老鸨,眼见就有五六千两银子入账,却转眼间变成了一千两,还不敢反对,真是欲哭无泪。 梦蝶见状知道这人来头必定极大,对着薛轲笑了笑道:“这位公子,方才有贵人出价八千两买梦蝶初夜呢,公子才出价一千两,可是嫌梦蝶丑陋,不值这个价钱么?” 冷醉尘只感觉一道气息从庄梦蝶眼中向那人扑去,已是施展出了媚术,只见那人眼神呆愣,口中含糊不清道:“不是,不是,当然值八千两,我也出价八千两,归我了,你归我了……” 说着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大叠宝钞,人也朝这庄梦蝶行去。 老鸨见薛轲今天如此大方,比之往日可是天差地别,也觉得惊异,刚才哪有人出价八千两,梦蝶说了你便信么?看来梦蝶合他的胃口,已被迷得神魂颠倒。 庄梦蝶再看了冷醉尘一眼,见他确无出价的意思,便示意了一下老鸨,那老鸨眉开眼笑的收过宝钞,口中道:“既然无人出价高过薛公子,那梦蝶今夜便为薛公子侍寝了,感谢各位恩客捧场,我邀月阁还有许多姑娘候着,请各位挑选。” 下方的众人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哪还会有人再挑姑娘,不少人已愤而离席。 冷醉尘看着随薛轲上楼而去的庄梦蝶,冷笑道:“故弄玄虚,无聊透顶。” 月窈笑道:“谁让你对她幽怨的眼神视而不见,不过我可不信她真的会侍寝。” 冷醉尘道:“九幽城门人不至于这般自甘堕落,不过她究竟有何目的,我也猜不到。她方才传音于我,让我稍待片刻,那便再等等吧。” 不到一刻钟,冷醉尘耳中听到了庄梦蝶的声音,然后对月窈说道:“她请我入屋一叙。” 月窈笑道:“难道是邀你同乐?你自己去吧,我就不方便打扰了。” 冷醉尘撇了撇嘴没有回答,然后上楼而去,这一路上的人对他视而不见。 寻得房间推门而进,一入眼便看见方才那竞价的薛轲与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在床上颠鸾倒凤,二人的神智似乎都不太清醒,但眼神都冒着无边的欲火,气息粗重,娇喘嘶吼,撕衣裂帛,动作夸张,一时整间屋子里淫语霏霏,充斥着放荡的气息。 而庄梦蝶端着在外间,神情淡然,正在泡茶。床上的两人似乎并不知道屋子里还有其他人,或许那薛轲还以为自己怀中的正是庄梦蝶。 冷醉尘见此情景,猛然间觉得甚为刺激,自己的丹田也有些躁动,不过旋即又被理智压了回去,心中暗想这邪宗门人行事果然是大异常人,十步远近之处正在上演活春宫的好戏,坐在外间也可一览无余,难道可籍此磨炼心境?而且在这样的场合请自己叙话,又是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意思? 见庄梦蝶示意,冷醉尘便淡然的在桌边坐下,耳中似没听见床上二人的叫声,脸上似笑非笑,开口说道:“一边沉心煮茶,一边观看好戏,梦蝶姑娘真是好雅兴!” 庄梦蝶媚然笑道:“人伦之事乃天地大道,没什么好避讳的,怎么,冷真人有意?” 看着她挑逗的笑意,冷醉尘也笑道:“凡尘俗女,在下没什么兴趣。” “哦?”庄梦蝶脸上笑意更妖:“难道冷真人是想与小女子……” 冷醉尘哈哈笑道:“姑娘绝色之姿,在下不敢奢望。” 你这蓄意十足的挑逗,比起月窈无意间的撩拨,可要差了些诱惑。 庄梦蝶端了杯茶给冷醉尘,口中说道:“方才梦蝶出阁之时冷真人一次也没有出价,此时我送上门来又出言拒绝,还真是令梦蝶伤心呢。” 冷醉尘饮了口茶,淡淡说道:“我没钱。” 庄梦蝶愣了一下,似也没料到他会有这般怪诞的借口,随即说道:“梦蝶不收冷真人的银两,自荐枕席可否?” 冷醉尘看了看床上的二人一眼,笑着问道:“我不会和那位公子一样,在梦中快活吧?” 庄梦蝶答道:“冷真人说笑了,你是高人,哪能与凡夫相比,梦蝶可不敢这般戏弄。” 冷醉尘又道:“我与梦蝶姑娘相识不过三两日,彼此还未熟悉,在下何德何能,当得起姑娘这般厚爱?” 庄梦蝶柔柔接道:“相救之恩,无以为报,梦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身子了,还望冷真人莫要嫌弃。” 冷醉尘很想说你不如把惊晨钟送给我,从此两不相欠相忘于江湖可好?当然这也只能想想而已。他深知庄梦蝶今日此举必有他意,只是一时无法探究。 难道她以为自己的修为高过妙瑾,想借此拉拢自己?可这也表现得太过度了些,无人令人不怀疑她有特别的目的,以她的身份当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 难道真是与生俱来的骚? 冷醉尘笑了笑,说道:“也好,在下垂涎姑娘的美色已久,今日正好得偿夙愿。” 庄梦蝶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然后媚笑着说道:“梦蝶本来也想今日伺候冷真人,可真不巧红事来了,不太方便,不如冷真人等上几日可好?” 冷醉尘心中冷笑,口中温和答道:“自无不可,感情也需要慢慢培养,不如我们先做朋友,如何?” 庄梦蝶暗自道你这亦步亦趋的接近企图还算是明显,口中笑道:“原来冷真人更喜欢日久生情。” 冷醉尘淡笑道:“接触得久了,彼此了解,心神相知,房事方能更加快活。” 庄梦蝶说道:“若是梦蝶视冷真人为挚友,相交于心,不愿再自荐枕席可怎么办?” 冷醉尘哈哈笑道:“得遇挚友亦是人生美事,在下不亏。” 庄梦蝶抬眼看了看冷醉尘的双眼,如有实质的目光刺进眼底深处,似想要看透他究竟有什么企图。而冷醉尘则毫不退缩的与她对视,一脸的坦然之色。 庄梦蝶端起茶杯说道:“那梦蝶以茶代酒,敬醉尘一杯。” 冷醉尘也端起茶杯道:“祝梦蝶早日堪破大道。” 二人马上改掉了称呼,一杯茶下去,脸上的笑意更浓,而彼此心中的戒备也更深。 第九十六章 疑问 二人交谈几句话的时间,那边床上的动静停了下来,薛轲仰躺着,口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那女子则伏在薛轲身上,仍旧娇声连连,赤裸的身子扭来扭去,显是没有得到满足。 庄梦蝶望了一眼,不屑的冷笑道:“旦旦而伐,荒淫不断,身体早已被掏空了,银样蜡枪头,百无一用。” 冷醉尘饮了口茶水,脸上笑意诡异:“原来梦蝶是在测试,免得无法尽兴是么?这等富家公子,侍女无数,又日夜流连花楼,又怎会精壮刚强,远不如那些军士,个个龙精虎猛,梦蝶可是挑错了人。” 庄梦蝶妖媚一笑:“醉尘说得是,这房中之乐还是要旗鼓相当才能尽兴,不过那些大头兵虽是身体强壮远胜富家公子,但也是一介凡人,经不起采补,若寻道侣,还是要灵界中人方可。” 采补?冷醉尘心中一动,她说的应是交合双修的法门,自己也有一本记载这类道术的典籍,但想到于修为无益,所以并没有修炼,也不知是否如当初月窈所说的有精进修为之效。只是看庄梦蝶的意思,她应是修习过此术,那凡人自然是经不起她的采补了,必然一次而亡,只能做个风流鬼。 冷醉尘面不改色的笑道:“梦蝶绝色倾城,又精擅媚术,还修炼了双修的法门,灵界翘楚必定个个倾慕,他日定有佳侣。” 庄梦蝶以手掩嘴,脆声笑道:“醉尘不会因为我修炼的都是荒淫邪术……看不起我么?” 冷醉尘淡笑道:“道无正邪,只为成仙,大道三千,各有各的缘法,邪宗飞升的也不在少数,正道宗门不是同样的羡慕景仰,谁人又有资格说看得起看不起?” 庄梦蝶心想你海外散修倒是谁也不愿得罪,没有反驳他的这些陈词滥调,口中却是说道:“醉尘已悟至理,我相信我们定能成为知交好友。” 冷醉尘笑了笑,说道:“醉尘幸甚。” 又闲聊了半天,在二人心怀戒备却又逢场作戏的交谈下,冷醉尘虽没有从庄梦蝶口中得知什么重要的信息,但也了解到她如今也是在门中师长提点下入世修行,已是三四年有余,最近来到人间界是被宗门安排来熟悉俗务,以便今后能够打理宗门事务。 灵界数十万修士虽是一心追求天道,但也不可能有纯粹的修炼飞升,至少洞府、典籍、丹药、法器不可或缺,这些便涉及到许多的事务。而大宗门弟子众多,各方面的需求更甚,便会安排弟子在修行之余要从事其他的杂事,有的负责收集天地之精炼制法器,有的负责打理药田炼制丹药,有的负责生产符纸绘制符箓,有的负责豢养灵兽……种种俗务,不一而足。 就管理上来说,宗门和人间界的朝廷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要让各个事务能够运转如意,只不过一个的最终目的是飞升仙界,一个的最终目的是千秋万代的统治。 灵界宗门在人间界的驻地基本上都是为了挑选有修行天赋的凡人入门修行传承道统,这些事也需要遣人打理。根据各宗门不成文的共识规则,灵界修士大多不会暴露踪迹,不会插手人间界的纷争,对朝代更迭不加理会,也不会在人间界惹是生非,毕竟是凡夫俗子,施展一个移山倒海的道术便会造成人间炼狱,不仅损害灵界的基础,还会造成深重的罪孽,丧失飞升的机缘。 灵界宗门在人间界也有大致的势力区域划分,各自在势力范围内挑选弟子,互不相扰,以免争抢。不过这也并非绝对,比如玄心宗在人间界便没有驻地,门人下界选徒也不管是谁家的势力范围,全凭机缘。好在玄心宗门人稀少,收徒要求极高,十余年也不一定能挑到一个,所以与其他各宗倒也没有起过太大的冲突。 这杭州府便是在酆都九幽城的势力范围内,庄梦蝶此行就是来熟悉人间事务的。在人间界的修士虽然地位尊崇,过得如皇帝一般,但因为人间界灵气稀少,不利于修行,所以倒也没多少人愿意下界,大多是一些资质欠佳,道行不高又求道无望的外门弟子在处理,而驻地的负责人则是每过两三年便会更换,由宗内高手轮流坐镇。 小宗门派来人间界坐镇的大多是高阶的羽士,大宗门派来人间界坐镇的至少也是道尊的级别,因为收徒涉及宗门根本,不可轻视。 庄梦蝶并没有告诉冷醉尘九幽城如今在人间坐镇的是哪位高手,但冷醉尘知道是那晚妙瑾口中所说的高玉娇,他也问过暗影,这高玉娇成名已久,三四十年前便已是化神境的道尊,一手离天剑诀使出来惊天动地,如今的道行只会更深,有她坐镇人间一般无人敢来招惹九幽城。 至于紫阳宗的势力范围,冷醉尘自然也问过暗影,那是在大唐的剑南道一带,与杭州府所在的河东道相距不远。 两人在房中饮茶闲聊,口中所说的大多是没有营养的废话,庄梦蝶烟视媚行,妖艳诱惑,冷醉尘用心的假装正经,又时而表露出一丝亲近的意图,这给了庄梦蝶一些错觉,好像他的目的是为了夺取美人芳心,但又不敢唐突冒进。 真的是这样吗?庄梦蝶拿捏不准。 见那边床上已没有了声息,冷醉尘终于淡笑道:“今日与梦蝶一叙,此心大慰,足以回味良久。” 看语气是准备要告辞了,庄梦蝶也有些无奈,明明就没有任何交心的言谈,还装作一副深谈惬意的样子,此人和宗内那些老于世故的人精相差仿佛,与之交流总是奉承寒暄,又要藏匿想法,城府颇深,极似大宗门的高徒,不像海外散修。 庄梦蝶也是笑道:“醉尘说笑了,梦蝶三生有幸方能与醉尘为友,最近这半年时间我都会在人间界河东道一带流连,若是醉尘有闲暇,可随时来寻我。” 冷醉尘满面春风的笑道:“一定一定,与你切磋交流心诀,互相印证道法,也是人生美事,只求梦蝶别怪我经常叨扰以致生厌就好。” 庄梦蝶笑道:“求之不得。” 在冷醉尘告辞之后转过身离去的瞬间,庄梦蝶的脸色变得有些冰冷,她知晓自己的容貌对于世间男子的吸引力,从不妄自菲薄,这冷醉尘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似为了给自己留下个好印象之后徐徐图之,但心中总觉得他的此举是为了掩藏其他的目的。 还有就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中,玩味多过欣赏,似为相熟之人,而在自己的脑海中对他却没有一丝记忆,应是没有见过才对,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 回到大堂之后,月窈笑嘻嘻的问道:“此番交流可还愉悦?” 冷醉尘淡笑道:“废话连篇的试探,收获不大,这个小妮子不好对付。” “没能够一亲芳泽?”月窈又问。 冷醉尘脸色怪异的答道:“她倒是给了我一个暗藏刀光剑影的机会,我胆子小,接不下来……这邪宗门人果然行事独特,安排我看了一场春宫戏,差些就心神失守。” “哦?”月窈奇道:“在你眼前与刚才那人颠鸾倒凤?还特意邀你观看?” 冷醉尘淡淡说道:“她没有亲自上阵,而是让另一个姑娘与那人在床上表演,她与我在旁边饮茶。” 月窈掩嘴笑道:“如此大饱眼福,难道是为了勾引你?” 冷醉尘道:“若真是为了勾引我倒不用摆这样的阵式,还是为了试探吧,妄图趁我心神不稳套取我的底细。” 月窈又道:“她哪会知道归尘真人心志坚毅,旁有春宫戏的情况下,在绝色美人的面前同样不为所动,视如无物,她太低估归尘真人向往大道之心了。” 说完月窈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冷醉尘无奈道:“说实话,我也忍得很是难受,那场面太容易引人冲动……”看了月窈一眼,继续说道:“看来还是要抓紧时间修炼,要不然迟早会把身体憋坏。” 月窈略带羞意的说道:“那我们还是回灵界吧,人间不利修行。” 冷醉尘定定的看着她,直到看得月窈的脸色都有些发红,才哈哈笑道:“月窈似乎也很期待?” 月窈微微低了低头,轻声道:“心已所属,情有所钟,我自是安然相待,不虑其他。” 冷醉尘闻言笑得很是惬意。 二人走出了邀月阁,月窈回头看了看,问道:“下一步如何打算?” 冷醉尘沉吟片刻道:“她还要在人间界半年,然后才会回到灵界,此事不急,我们还是先做其他事,晾一晾她,免得让她反感,以后再找机会。” 月窈说道:“适可而止,尺度把握得这般好,归尘追求女子的方法真是与生俱来的呢。” 冷醉尘撇了撇嘴道:“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要多多提点才是。” 月窈笑道:“放心,为了你收罗天下美人的大业,月窈自是会鼎力相助。” 说笑间二人去得远了。 杭州事了,第二日冷醉尘与月窈起身离开了杭州府往西而行,冷醉尘打算先往长安一趟,去看看如今已身为贵妃的武慧娘,会一会当朝国师袁淳风,便于思考如何相助武慧娘。 第九十七章 抓鬼 二人一路游山玩水,行至剑南道时冷醉尘又临时起意去紫阳宗在人间界的驻地看看,顺道摸一下紫阳宗的底细。拜入紫阳宗在冷醉尘的入世计划中可是非常关键的一环,其他的谋划都要靠紫阳宗来实施,不能出丝毫的差错,以免出现纰漏。 从暗影处得知,紫阳宗在人间界的驻地位于剑南道的靖川府,此行正好会路过。 剑南道所辖的区域比起河东道来说要大上一些,但人口数量与河东道相比倒是相差不多,若论繁华程度则要逊色不少。不过说起来,这人间界疆域广阔,民众亿万,除了帝都和中原一带,也少有繁华程度能与河东道相提并论者。 剑南道境内多有崇山峻岭,阔川大河,乃是天然的地域屏障,据之可东望江南,北瞰戎狄,西指番邦,自古以来便是兵家相争之地,大唐立朝之时拿下此道的战争也是最为惨烈。 因为常有战争,加之农耕不易,生活艰难,所以此处民风也算剽悍,比起江南的歌舞升平更显坚韧。 紫阳宗的外门弟子在剑南道建了上百座的道观,遍及境内,广收门徒,而总揽人间界事务的无量观则建在靖川府,只是不知道此时坐镇的高人又是哪一位。 说起来,紫阳宗这些外门弟子也称得上经营有方,在人间界做了不少善事,平日里画符捉鬼,堪舆择地,旱季求雨,收伏妖孽,倒也算深得民心,继而香火不断,连官府都敬畏有加,只是没人知道他们的身后还靠着灵界紫阳宗这个庞然大物。 紫阳宗正是靠着在民众间良好的口碑,才能够在大开山门收徒之时,不少百姓把孩子送来供道士们挑选,大大的提高了择徒的效率。当然也有被紫阳宗看上了却不愿入道的人,对于这类人紫阳宗自有其他的手段应对。 靖川城所处地势并不平坦,算是一个山城,二人到得靖川城外之时正是午时三刻,烈日炎炎,照得人有些慵懒,伫立在里许之外远远望去,城墙顺着地形起伏,高有五六丈,可称雄伟。 二人没有官府颁发的路引,进城之时便使出了幻术,守城的将士自然不会发现,进城之后才又现出身形,开始闲逛。 冷醉尘向路边的商贩打听了一下,按着指点找到了最具靖川特色的酒楼吃午饭。因剑南道境内高山大河较多,靖川城更是地处群山之间,湿气颇重,所以剑南道的菜品与江南一带的清淡生鲜不同,而是以辛辣爽口为主。冷醉尘和月窈吃起靖川的饭菜来倒觉得很是特别,被辣味刺激之下只觉爽快。 二人坐在二楼的窗边,快要吃完之时正好见到下方有一个身着法衣,头绾道髻,年逾四十的道士走过,身边跟着个圆圆胖胖作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还对着道士不停的说着话,脸色很是焦急。 冷醉尘发现那道士身上有淡淡的灵力波动,神识探察之下,发现此人的确是修士,不过修为仅在出尘境而已,虽然看上去慈眉善目,仙风道骨,但实际上只是修士中最低级别的灵徒。 冷醉尘顺手招过店小二问道:“那个道士看上去就像神仙一般,是哪个道观的高人?” 店小二伸头望了一眼,回答道:“客官从远处而来,或许有所不知,这靖川城里的道士大多是无量观的仙人,外地来挂单的道士不多,看下面那位仙长身上穿的法衣,正是无量观的仙人。” “仙人?”冷醉尘轻声道。 “对啊,小的不敢欺骗二位客官,”店小二顿时有些眉飞色舞:“无量观里的仙人们不仅会看阳宅阴宅,还能驱邪抓鬼呢,那还不是仙人?而且我们靖川城每次碰上大旱的年景,无量观的仙人还能起坛作法,呼风唤雨,救了好多百姓,真是功德无量……刚才跟在那位仙长身边的人就是南城的大财主张得财,听说最近他的宅子里不干净,肯定是请无量观的仙长驱邪去了。” 冷醉尘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而是起身结账出门。 “去看看?”月窈问道。 “也好。”冷醉尘答道。 循着那道士的气息,冷醉尘和月窈一直跟在后面来到那财主的宅子里。离得宅子还远冷醉尘便感觉到此地的确阴气稍重,应该是有低级的阴邪之物徘徊不去,不过冷醉尘随即又把神识收了回来,他怕用神识一扫那阴邪之物便会被摧毁。 二人照例悬浮在空中,用幻术隐身,以道士出尘境的修为,不虞被他发觉。 只见道士在宅中四处查探了一番,最后确定在一处别院里的水井有些问题,他探首往井中望了望,开口问道:“此前是否有人投井而亡?” 财主脸色微变,立即点头道:“仙长明鉴,半个月前一个丫鬟正是在这里投井自杀,难道有鬼?” 说完之后财主打了个寒颤,又仰头看了看骄阳,再看看身边的道士,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下来。 道士伸出手掌掐了几下,才低声说道:“此人之死有些冤情,是以死后冤魂不散,驻留人间不愿离开,或许是有仇要报。” 财主声音都变了:“管家说她偷盗财物,我还没来得及处罚她就畏罪自杀了,这可不能怨我啊……还请仙长超度了她,不要留在人间害人呐。” 此时有一丝阴气从井底升起,那道士也感觉到了,立即袖袍随手一拂,将阴气压了回去,才沉声对财主说道:“贫道已推算出来,此冤魂今日之内便会化作厉鬼索命,还好你今日来我无量观求救,还算来得及,待我起坛作法,收了这个妖孽。” 空中的二人哑然失笑,那井底确实有只鬼,但阴气并不浓厚,显然新死未久,而且怨气并不深,只能算得上是普通的鬼魂,还没去阴间界报到而已,或许它能够对活人产生些影响,但远远称不上凶厉。这个道士虽然只是出尘境的修为,但至少也算是修士,比起凡人已是不一样的存在,若要对付那只鬼,随手散出真元便能令其魂飞魄散,可他偏偏要对财主说得如此严重,还要起坛作法方能收鬼,看来凡人都将无量观里的道士称做仙长,但这些道士却不够厚道。 不过冷醉尘也能够理解,这些道士远没有达到能够辟谷不食的地步,一应吃穿用度都还是要用到金银,所以能多赚些便是些,此举不仅能提升无量观道法精深的名望,也能买来柴米油盐,最是正常不过。 过不多时财主便命下人摆好了香案,取来了鸡狗,其他符箓朱砂,桃木仙剑自有道士带着的道童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来放好。 冷醉尘和月窈静静的看戏,只见道士一脸的浩然正气,握着桃木剑舞出几个夸张的动作,香案上的符箓无风而起,在空中又开始燃烧,随后一阵大风自天上而下,吹得院中众人有些发寒。紧接着井底有一团灰暗的雾气升起,在符箓的包围中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还张牙舞爪的横冲直撞,院中站着旁观的人心神不定,很是惧怕。 月窈笑道:“这道士用真元牵引着那只鬼四处晃荡,看上去还真有厉鬼的效果。” 冷醉尘淡笑道:“这些道士使起此类招数已是驾轻就熟,要不然如何令人信服,若我猜得不错,紫阳宗在人间界每建一座道观,当地就会恰好出现不少的鬼……都是这些道士抓过来养着的。” 月窈莞尔道:“你的心中有些阴暗。” 冷醉尘答道:“没有老鼠谁还会养猫,做任何事都要讲究个方法手段。” 冷醉尘又放出了暗影,问道:“此人是紫阳宗门人?” 暗影望了望下方的道士,发现并不认识,然后用神识探察了一下,才答道:“回禀主公,此人穿的是无量观的道袍,使出的道术也是紫阳宗的法决,不过只是宗内最低等的专门用于外门弟子修炼的术法,也还算得上是紫阳宗的门人,不过属下并不认识。” 冷醉尘自然知道他不会认识,莫说暗影被囚四十余年,就算他仍旧一直身在紫阳宗司掌刑罚,那也是在灵界中呼风唤雨的窥虚境高手,是人间界的外门弟子无法仰望的存在,这些人肯定是没有资格觐见他的,暗影又如何能够认识。 收回暗影之后,下方也慢慢风平浪静下来,道士使出了高超的道法手段,极为艰难的收伏了潜藏井底的厉鬼,为人间除了一害,财主及家人自然是感激不尽,奉上好多的香油钱,都被道童收进了包袱里。 道士临走之前还仁慈宽厚的嘱咐财主道:“此厉鬼虽已伏诛,但因果尚未了结,她的冤情没有得到昭雪,这对你的命运会有些影响,贫道建言,你最好是将她的尸身挖出来重新厚葬,再做一场法事,了却这段因果。” 财主连连点头称是,又吩咐下人去做准备,不过做这种法事自然是不用请无量观的仙长了。 月窈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此人心中还存有善念。” 冷醉尘冷笑道:“我倒认为他是只收了鬼,却没有为那只鬼伸张冤情,此举是为了掩盖心里的不安吧。” 月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冷醉尘又道:“我们去无量观瞧瞧。” 月窈说道:“你不担心紫阳宗有高人在观中?” 冷醉尘想了想,说道:“让暗影先去查探一番。” 第九十八章 杀机 “属下打探得知,现在紫阳宗驻守人间界的是无非子,其人出身紫阳宗太阴一脉,他的师父天缺子曾是属下的师弟。” 暗影在向冷醉尘禀述之时,冷醉尘和月窈正站在靖川江边望着翻腾咆哮的江水。 冷醉尘问道:“此人修为境界如何?” 暗影答道:“无非子修行天赋并不卓绝,入宗已有一百七十余载,属下离宗之时他尚是神游境的修为,若属下所料不错,如今至多是化神境的修为。” 修行一百七十多年才是神游境界,这天赋确实不算高,冷醉尘点了点头,又问道:“他此时在无量观中?” 暗影答道:“没有,属下暗中听得消息,南边武胜府三才观有一个固元境的门人前日被杀,但是没有发现凶手,据传有些蹊跷,无非子已经前往查看去了,尚未回返。” 冷醉尘又问道:“那现在无量观中有无高人?” 暗影回答:“此时暂时掌管观中事务之人修为是神游境,还有两人是凝气境,其余均是灵徒的级别。” 冷醉尘没有再问,而是将暗影收回摄魂珠中,然后对月窈说道:“我思索了一番,如今紫阳宗门人被杀,无量观中必定小心戒备的搜查凶手,我也还没想好如何取得紫阳宗的信任,还是决定暂时还是不去无量观了,以免惹人生疑,待尘间事处理完毕,再寻个法子认门归宗。” 月窈回道:“也好,免得被人发现你天赋奇高,非要把你留下来不放你走。” 冷醉尘笑道:“正是如此,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行事更好。” 二人没有再在靖川府逗留,而是继续启程前往长安。 …… 武胜府,三才观。 观内后殿正中位置摆放了一个木案,案上平躺着一个身着灰色道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但此时已没有了任何的生息,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三尺之外还站着几个道士,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穿着金丝描边的华贵道袍,面色正有些阴翳的看着案上的尸体,其余几个道士恭立在他身后。 “不知仙师可有何发现?”身后一个老道士出声问道。 当先站着的人正是紫阳宗目前镇守人间界驻地的无非子,只见他冷冷的说道:“我在他死掉的地方仔细查看过了,现场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杀他的人下手很干净,应是修为高过他甚多,至少也是羽士级别的修士,他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沉吟片刻,无非子又说道:“他的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但是还留有一丝魂魄的残留,当是被亡魂伤魄的道法袭击,灵界之中最擅长此类道法的就是陷空山鬼城、酆都九幽城和黄泉一笑门三宗,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宗门或有此般秘术。我宗与这三个宗门正邪有别,素有嫌隙,其他小宗门想必也不敢招惹我宗,因此这三个宗门的嫌疑最大。” 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其实他感知到那丝残魂上的特殊气息,其中透着森罗万象、地狱九重的阴冷之意,正是酆都九幽城的独门秘术,而剑南道与河东道相邻,两宗的人间驻地不时也有冲突发生,这样看来下手的应是九幽城的修士无疑。 虽然在灵界正邪宗门之间缠斗不已,杀伤难免,但是根据灵界万年以来默认的规则,为保持人间的平和,各宗门在人间界很少以命相搏,以往发生冲突大多是协商解决,为何这次会痛下杀手?这样一个只是固元境的修为而且还行将就木的老头又会产生什么威胁? 只是无非子心头还是有些疑问,对方为何会留下这么一个破绽?说不明显吧,修为稍微差一些修士的就不会察觉得出来,说明显吧,他来之后神识验察之下便发觉了这个问题,至少在道尊级别的修士面前是无法隐藏的。 看对方下手老道,应该不至于会有这种失误,是修为不够无法抹掉痕迹?是真的不够谨慎?还是为了嫁祸给九幽城?更何况事发之处在深山老林之中,另有紫阳宗的门人与死者相距并不算近,对方却连尸体都没有处理便逃跑了,这也是一个很值得怀疑的疑点。 可不要遭了别人算计才好,当然这些想法只在他的心中默想,没有说出来。身后的这些修士均是限于资质天赋修为难以寸进的外门弟子,告知他们也无多大意义,徒增惶恐。 想了想,无非子又问道:“他可有什么仇家?” 后面有一人答道:“师兄向来性格温和,并不张狂,极少生怒,平日潜心修道,也少在外行走,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仇家。” 无非子说道:“你身为执事,近日要约束门人,注意武胜府内的情况,若有人外出,至少要三人以上同行,不得分开。” 身后道士躬身答道:“谨遵仙师令喻。” 此时殿外有一人急行而来,行至殿内见到无非子立即说道:“禀告仙师,方才无量观中师兄传来消息,称博阳府和南川府有两名弟子被暗杀……” “嗯?”无非子闻言脸上生怒,他没有想到这竟然不是个案,而是有针对性的刺杀紫阳宗门人,而且还四下布局,显然有所图谋。 他转身又对身后的道士说道:“你将在外的门人召回,最近就不要出观了,时刻小心提防,我怀疑有人故意针对我宗。” 说完又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招惹我宗。” 然后袖袍一拂,大步流星而去。 身后众道士面面相觑,心有戚戚焉,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在修行界的定位,尽管在人间界称得上德高望重,受百姓如神仙般景仰,但在灵界大部分修士眼中实如草芥一般,遭遇刺杀并无多少反抗之力。只是紫阳宗门人万千,向来声势不小,一般修士不敢招惹,怎么现在有人专拣紫阳宗的门人刺杀,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以众人的地位自是无从揣测了。 …… 靖川府一处酒楼三层的包厢内,有两人相对而坐,默然饮酒。 二人衣着普通,并无特异之处,看长相放在人群中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坐于下首那人是个中年人,居于上首之人一眼望之是个青年,再看一眼又似中年,若闭目片刻再看,又像是老年,而看完之后在脑海中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仿佛他的长相就是一片空白一般。 下首的中年人喝了口酒,默默的心想仙师的功法如今越发的玄奥了,以自己的神游境的修为,与他相对而视竟然对他的相貌也看不真切,总有似是而非之感,这千头万面的变化之道已臻化境无疑。 待桌上的酒喝完,上首的人才轻声说道:“情形如何?” 中年人答道:“一切均按照计划进行,四处点火,扰其耳目,下边做事的人已得手,用了一笑门、鬼城、九幽城、千巫道四五个宗门的手法,令其无法分辨。” 对面的人又道:“用的手法太多,就没有了目标,此番行事也就没有了意义,还是要将最终的结果引向其中一个宗门才好,其他只能算是掩饰手段。” 中年人说道:“剑南道与河东道相近,弟子认为引向九幽城为最佳,还请仙师示下。” 对面的人吃了口菜,细细的咀嚼,吞咽之后才说道:“一笑门的人藏头露尾不好找,鬼城向来只拣软柿子捏,千巫道位居西海称王称霸但很少与正道宗门起冲突,这三个宗门与紫阳宗引不起大的矛盾,自一百三十余年前幽绝真君晋位地仙后,九幽城的门人一直有些膨胀了,受不得欺负……那就九幽城吧,可能性大一些。” 中年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对面的人又道:“外门弟子终究不堪大用,就算全部死光紫阳宗也不会心疼,若不伤筋动骨,紫阳宗想必不会强力反扑。” 中年人一时没有思虑到他的想法,所以没有开口,接着对面的人继续说道:“如果无非子死了,紫阳宗或许会更加重视。” 中年人心中一突,接道:“无非子的修为已至化神境,想要杀他并非易事,以我安排的人的道行,恐怕力有不逮。” 对面的人说道:“无妨,无非子虽是化神境,但晋位道尊不久,其本命法器也非顶级,只要安排得当,杀他并非难事……你且放心,若有必要,介时我会出手。” 中年人遂道;“仙师若能出手自然手到擒来。” 对面的人继续吃菜,不再言语。 …… 灵界与人间界的一处通道位置,有一男一女两人正在话别,女子绝色貌美,男子丰神俊朗。 只听男子说道:“羡晴,这世间人心险恶,一路行来你也见到了,总有人觊觎你的美色和法宝,妄图抢夺,人间界虽然修士不多,但也难免会有意外,不如还是让大哥陪你走一遭?” 此二人正是东海无忧阁的文羡仁与文羡晴兄妹。 文羡晴面色清冷,徐徐说道:“以路上遇到的那些不开眼人小妹自己尚且能够应付,更何况在人间界,而且爹娘已赐下保命法宝,大哥无须担忧,若是大哥你一路保护,那我这红尘历练还有何用?” 文羡仁知道他妹妹自小受宠,有些娇惯,以前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行事任性随意,不过在与冷醉尘订下婚约之后改变了许多,修行更加勤奋刻苦,如今已是凝气境的修为,行走人间界倒无什么大问题,只是她个性单纯,素无心机,处事经验不足,偏又长得天香国色,难免会有人图谋。 文羡仁看了看她的俏脸,说道:“我一直想问你,今次为何突然主动提起要入世修行?是否因为醉尘已入世?” 文羡晴答道:“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我不能落在他的后面,当然更多的是因为我自觉最近修行有些滞碍,需要入世体验红尘,取它山之石以攻玉。” 文羡仁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真的?那为何非要去人间界?要知道灵气稀薄,于修行并无益处……” 文羡晴很顺畅的答道:“人间界既有风花雪月,也有柴米油盐,还有生老病死和动乱苦难,不解世间万物如何窥得天道?” 这个答案好似她已酝酿了许久,只等别人问出便能顺畅的答出来,不过确实处事经验欠缺,她不知道在文羡仁的眼中这句话是她在心中演练了千遍的借口,只是身为大哥不好拆穿而已。 文羡仁目光望向山间的白雾,口中道:“你可知醉尘如今在何处?” 文羡晴竭力镇定的答道:“我自然不知,他入世修行又没有告知过小妹。” 文羡仁继续问道:“上次你不是私下问了逍遥前辈,没告诉你?” 文羡晴顿时想起当时逍遥前辈含笑说到“人间,长安”四个字,面色平稳的答道:“逍遥前辈也不知晓,想必他是在灵界哪处修行吧。” 文羡仁看着妹妹欲盖弥彰的说法,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以你这样的城府行走世间,可是有些危险啊。 “你此行不去寻他?”文羡仁问道。 文羡晴强自镇定答道:“寻他作甚?我与他虽订下婚约,但修行重在自悟,儿女之情反是阻碍,他行阳关道,我过独木桥,各有各的缘法,不必同行。” 文羡仁又道:“那个妖女可是陪他一路同行的,月氏的狐媚之术冠绝天下,你就不担心他被迷得神魂颠倒?” 文羡晴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大哥你也知道他携美入世,又何须我相伴?他或许早已被迷得不可自拔了吧,不过这都与我无关,若是他心有所属,与我解除婚约倒是一件好事。” 文羡仁正色道:“妹妹你别这般想,爹与逍遥前辈已为你二人订下婚约,又岂能儿戏,迟早你二人是要完婚的,这么对着干对你并无益处,那月窈虽是天妖,但论相貌身段并非强过你,我观醉尘天资卓绝,性格坚韧,想来也不会被女色所误,他日修行必有成就,不失为佳侣,妹妹你何苦耿耿于怀,敞开心胸接纳他或许也不错,至少你可以尝试一下。” 文羡晴歪着头看了文羡仁一眼,接道:“我心中已无芥蒂,大哥放心。” 文羡仁苦笑,他知道文羡晴不会承认,而且自己并不能阻止这个漂亮但又任性的妹妹,他只是担心两人的恩怨越积越深,造成将来不可收拾的局面。 叹了口气,文羡仁才道:“此行一路小心,莫要以身犯险,若是遇上醉尘,可结伴而行。” 文羡晴不再答话,转身挥了挥手,往人间界而去。文羡仁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倒不是很担忧,他知道文羡晴此行必是去找冷醉尘的晦气,冷醉尘与她目前虽是情不投意不合,但有月窈在旁,还是能够护着她的安危,只是这怨气可不要越积越深才是,希望这次是一个解除二人心结的契机吧。 第九十九章 皇城 长安。 此时已入夜,瑞王府邸书房中有三人正在秉烛夜谈,上首坐着的人面相威严,透着皇族气息,正是当今天子的三弟瑞王,其左侧坐着的人脸上几缕髯须,面容矍铄,双目有光,乃是当朝左相公孙忌,下手坐着的年轻人却是前往江南一行的李子腾。 三人正在商议。 瑞王沉声说道:“如今皇兄连朝堂政事都不理会了,近半年来夜夜宿于那狐媚子的芳华宫之中,现在中书省每日的奏章都要拿到芳华宫,经狐媚子看过之后皇兄才会用印下发,实在荒谬至极。武氏不仅外戚专权,连天下政令都是出自她手,妄图牝鸡司晨,长此以往,这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么?” 长孙忌也有忧色:“前日婉儿省亲,说是自元宵节陛下大宴群臣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陛下,至今已四月有余,数次请求觐见均被陛下驳回,连劝谏亦是无路,更莫说失宠多年,下官打听到消息,陛下似有易后的打算。” 长孙婉儿乃是左相长孙忌的胞妹,早年嫁与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贵为太子妃,如今乃是当朝皇后,只是现在已失宠,想见陛下一面也是极难。 “哼!”瑞王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皇后持正端庄,母仪天下,群臣拜服,竟然起了易后的心思,皇兄真的昏聩至斯么?” 长孙忌接道:“陛下当年也称得上是开明君主,只是现今被武氏媚惑,一时尚未醒悟,只是再这般被武氏把持朝堂,天下必乱啊!” 瑞王心中冷笑,其实天朝政令出自武氏之手并无所谓,大唐始终还是姓李,这与你长孙忌当年掌控中书省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你权力被夺,心中不忿而已,只是这武氏一族吃相太难看,连众位亲王的产业都要争抢,所以大家才会结盟对付武氏。 也不知为何,这武慧娘对皇族总抱有一丝敌意,进宫初时还对皇帝不假辞色,后来忽然就开始转变,使尽了各种妖媚手段迷惑皇帝,令其不能自拔,这后宫嫔妃三千,没有一人能得如此宠幸,也是怪事。得势之后,武慧娘对陛下以外的皇族从来都是尽力打压,偏偏皇帝也是只听信她一人之言,对诸位亲王的遭遇不闻不问,所以才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瑞王说道:“左相之言实非杞人忧天,为了整肃朝堂清明,不得不对付武氏,本王已安排人手在杭州府收罗武氏族人违法乱纪之事,目前已有斩获,子腾亲自出马,将这些证据掌握在了手中。” 长孙忌对着李子腾拱手道:“小王爷已深得王爷真传,微臣佩服。” 李子腾脸有得色,淡笑道:“左相过奖了,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最终还是要靠左相出手方能定鼎乾坤。本来我得遇一位高人相助,已有详实的计划,只是中间出了些岔子,导致计划有变,不过父王另有安排,左相无须多虑。” 瑞王接道:“在本王劝说之下,郭将军也参与了此事,江南的安排正在按计划进行,但朝堂之上还需要左相带领大臣们暂时抵挡一番,再过半年,本王必将有用的东西交与左相。左相身为文臣之首,造诣高超,作得一手锦绣文章,介时这讨伐檄文可要文采斐然才是。” 长孙忌面色一整,道:“王爷放心,微臣必尽全力。” 过得片刻,瑞王又道:“皇兄近些年沉迷修道,如今已少食御膳,多服丹药,也不知龙体是否康泰。月前皇兄听了国师之言要在长安城中修建十八座道观,不仅可以泽被苍生,还能护持国运,保皇兄得道成仙,现在已经拆了几百处百姓宅邸欲建道观,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只是敢怒不敢言……” 公孙忌顺口接道:“陛下已拜国师为师,潜心修炼意欲成仙,也不知这世间是否真有神仙?” 瑞王冷笑道:“历朝历代典史所载,你何曾见过神仙痕迹?世间传说皆为野史,无知百姓杜撰而已,若真是神仙,难道不应餐风饮雪,寻得洞天福地潜悟天道,又怎会立于朝堂误己误国?不过是靠着妖言惑众迷惑皇兄,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权势美色,这袁淳风,只是个妖道,迟早要除了他。” 公孙忌没有接话,在他看来袁淳风虽然也是深得帝心,迷惑皇上,但却只是掌管天下道统而已,于朝廷政务并无影响,对他们这一帮臣子没有任何的威胁,这与武慧娘夺取权力的结果截然不同,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去招惹国师。他欲建道观,任他建便是,就算要建一千八百座,于自己利益无害,相反工部还可以从中渔利,有何不可?至于百姓怨声载道……皇家何须理会平头百姓的想法? 瑞王又道:“长安城中已有三十六座道观,何须再建?简直就是劳民伤财,若天下昌盛只需要修道礼佛,那还要千军万马有何用,不如请几百道士作法就行了?十八座道观,一共要拨付白银一百八十万两,合着每座道观十万两,修个亲王府都够了,真是荒谬,我不信他袁淳风没有中饱私囊!” 公孙忌这才想起,当时皇上下旨修建道观,所有工程由国师袁淳风总揽,户部一次性拨付银两一百八十万两给青云观,期间工程款项拨付进度、使用监察、材料采买户部一律不得过问,而且工部也不得参与修建,而是由青云观自行招揽工匠,相当于是将朝廷完全撇开。 公孙忌最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武慧娘争权夺利上面,对于此事并不是特别上心,但户部尚书是瑞王的人,这么大的工程把户部撇得如此干净,户部一点油水都捞不到,瑞王又岂能心甘?听闻当时瑞王上书觐见但被皇上拒绝,难怪瑞王一肚子的火气。 这国师袁淳风的吃相的确有些难看,自己掌握的工部也是连口汤都喝不到,只不过自己与瑞王的欲望有些不同,瑞王需要养蓄的门客太多,对金钱的要求自然更高。但要提醒瑞王的一点是,武慧娘和袁淳风都是深得陛下信任,同时招惹可别让二人合流才好。当下公孙忌便开口说道:“王爷明鉴,微臣认为妖道误国,的确不能留他祸乱纲纪,但是眼下对付武氏更为要紧,暂时不宜节外生枝。” 瑞王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本王省得,乱臣贼子当分而破之,左相无须担心,本王已有定计,左相老成谋国,还望倾力相助。” 公孙忌答道:“王爷雄才大略,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 今夜的月色并不明亮,时而飘过的乌云更是不断的遮住了月光,此时的皇宫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连绵的宫殿此起彼伏,在黑夜里散发着阴暗幽冷的味道,只有悄然路过的禁军队伍才令这片宫殿有了一丝生气。 皇上和慧妃已然就寝,芳华宫门外还站着数个宫女太监,倦怠非常但又不敢离开,只得偶尔打下瞌睡又立即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随时注意宫内有没有令喻传出来。 众人想起慧妃刚入宫之时只是一个才人,性格平易近人,对奴婢都是和颜悦色,只是常年心情不佳,忧郁多过欢笑。后来她就慢慢的变了,变得令人捉摸不透,稍不顺心就会被她杖责鞭打,而且脸色很冷,冷到没有人敢看她一眼,只有在皇上临幸之时才会变得笑靥如花。听伺候其他主子的婢女太监私下里说,慧妃心肠也变得歹毒,有几个娘娘怀了皇子皇女还没出生便被生生的打掉了,只是慧妃对后宫的掌控力比皇后还强,没人敢报皇上知晓而已,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尽管没人证实,但传闻多了自然令人害怕,尤其是上月有个太监在慧妃心情不好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便被慧妃下令杖五十,那个太监在打到二十三杖时就已经断气了,但在慧妃监视下硬是打足了五十杖才罢休,现在应该已经丢到城外荒山里面了吧,是以这些人不敢懈怠,唯恐皇上或慧妃睡到半夜起身,要是没有听到吩咐耽搁了,那可能就是脑袋搬家的要命事。 芳华宫外站着禁军,手持长槊,腰挎钢刀,身着链子甲,相隔三丈远近如标枪般挺立着站成一圈将芳华宫围在了当中。这些军士都是家底清白,在边军之中与外敌厮杀了至少三年以上幸存的精英战士,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铁血肃杀之气便可感受到他们曾经所经历过的战场的冰冷。 听说这种人煞气太重,连厉鬼都不敢近身。 门房之中的小床上盘腿坐着一个中年道士,此时正在闭目修炼。听禁军统领所言,这个道士乃是国师袁淳风的大弟子李天罡,跟随国师修行近百年,一身道法修为几近天人,仅比国师差上一线而已,已称得上是陆地神仙。修炼了近百年,那至少也有一百多岁了吧,看上去还只是三十岁许左右,这不是神仙是什么?他自两年前闭关而出后便遵了师命随侍皇上左右,护卫皇上安全。 初时有些不服气的禁军士兵趁皇上不在意图挑衅,结果连对方三丈之内都走不进去,更莫说出手打斗了,众人方知对方道法的厉害。一队禁军将芳华宫围住,再加上神仙一般的李天罡道长坐镇,此守卫可谓是固若金汤。 第一百章 慧妃 细细的探察着芳华宫周围的宁静,耳中听见禁军、太监、宫女的呼吸声,李天罡的心中微微有些躁动。 不是因为这宁静带给他危险的感觉,嘱师尊之命入宫两年多来,还从没有发现过胆大妄为到在皇宫之内行凶的强人。自己自从入道后心无旁骛的潜心修行,参悟道法,修为已至灵寂境界,仅比师尊差上一境而已,尽管师尊有言以自己的资质或许无法再有突破,不过除师尊之外这天下已无敌手,自己难道不应该知足了么? 玉皇宗的仙师自然是不算在里面的,灵界的修士并不太理会人间界的事务,从来没有插手过朝堂,应是一心求仙吧。好像听师尊说过世外或许还有修为更高的修士,不过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又何须理会?没看到师尊已掌管大唐天下的道统么,若真有高人为何不来争夺国师之位? 潜修近百年,现在终于到了可以收获果实的时刻,皇帝一心求道,将自己师徒二人奉若神明,金钱美人予取予求,此地位已与神仙无异,和当皇帝又有何分别?自己拜师学道已有九十三年,如今已是一百零八岁高龄,但修士驻颜有术,看上去仍是三十来岁的俊朗面容,修道的最终目标也不外如是了吧? 李天罡对于眼前受到的礼遇很是知足,只待师尊仙游之后晋位国师,便能够呼风唤雨,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的躁动是因为半个时辰前听见了慧妃承欢皇帝身下之时所发出的娇喘靡靡之声,那尾音的婉转勾动了他丹田之处的热流。修道虽久,但并没有斩断凡根,美色同样能动人心魂。 以他的地位,若是想要美女,只需一个示意皇帝便会提供众多女子任他挑选,就算此时出门随意抓个宫女进来侍寝皇帝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但为了保持高人的风范他并没有这么做,更何况这些普通女子又哪有慧妃那般有十足的女人味,虽是生过三个孩子的妇人,但是那妖娆的身段,绝色的容貌,举手投足间透出的诱惑力,又哪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能够相比的。 或许等师尊仙游之后,凭借自己的权势地位,还能够一亲芳泽,只可惜她未修行道法,再过十年也就芳华不再,也不知师尊他老人家还能活多久…… 心中微微的感叹了一下,这也不过是修行之余聊作玩笑的惆怅而已,待自己正位国师,还怕得不到世间最绝色的女子? 就在李天罡胡思乱想时,一道微弱的气机透过他散布的神识直奔他脑袋而去,转眼便没入他的真元之中。李天罡瞬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气息,但也只是觉得异样而已,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的危机出现。 随后李天罡脑海中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散,一时众多的想法如走马灯般闪过,他的心头也浮现出了自己登上国师之位,受到天下修道之人跪拜的画面。 哈哈,这千万人顶礼膜拜的滋味,当真是美妙不可言……随后皇帝又如选妃一般下令各地献上美女供国师作炉鼎之用,站在城头看着一列一列的如花美女鱼贯入城,李天罡的目光变得灼热异常…… 渐渐的李天罡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不能自拔。不过片刻,李天罡散布于皇宫的神识已消失无踪,若有人此时进得他的房间,便能看见闭着双眼修行的李天师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 冷醉尘和月窈的身影缓缓的从虚空中走出来,二人站在芳华宫外,无视六七丈外密布的禁军。 冷醉尘淡笑道:“你这手归宫入梦大法果然玄妙,无声无息间催人入梦,敌人近身亦是不知。” 月窈轻声道:“此术能激发起人们潜藏于心底最深层的欲望,稍加诱导,自然是难以自拔,不过也怪他自己道行不深,又未加防备,才这般容易中招。世人皆道南柯一梦,生老病死,富贵荣华,在梦中便能度过一生,若将归宫入梦大法修炼至极处,可致人沉迷美梦轮回三世仍不自知……” 冷醉尘口中感叹归宫入梦大法的威力,这道术也属于幻术的一种,正是九尾狐一族最擅长的道法。 正欲前行,冷醉尘忽然心中一动,侧过身对月窈问道:“你没有在我身上施过此术吧?” 月窈微微一笑:“中此术者在梦中所思所见施法者亦无所知,你害怕什么?” 冷醉尘答道:“害怕脏秽想法污了你的耳目。” 月窈淡笑道:“窥人所思,直指本心的手段那是得道仙人才有的绝妙法术,你无须担心……不过听你所言,好像你的脑中欲望上不得台面呐……” 冷醉尘嘿嘿的笑道:“不过就是些男女之事,其他倒没什么关系。” 月窈看着他厚颜无耻的笑容有些无奈,只得说道:“快进去吧,我就在外等候。” 冷醉尘问道:“你不一起进去么?” 月窈笑道:“你与旧识一述相思之情,我不便在旁打扰,还是在外面为你把风就好。” 冷醉尘尴尬的笑了笑,转身脚踏虚空,有如踩在看不见的阶梯,一步步走上宫墙,守卫的进军将士自然是不知道有人已往宫里行去。落到地面后行至殿外,看了看呵欠连天的宫女太监,举步间殿门自开,发出了细微的咯吱声。 一个警觉的小太监立即抬头,看到殿门被风吹开,脸上露出惊吓的表情,赶紧上前凝神细听,见里间没有响动,这才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将殿门拉上,生怕弄出一丁点的声响,拉上之后这才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在阴间走了一遭。 已进入殿中的冷醉尘悄悄的打量着周遭的事物,摆放的东西并不多,显得甚为空荡。侧殿可一眼望之,中央立着一座青铜丹鼎,地上摆放着几个蒲团,旁边的书架上放着许多的丹经道籍,想来就是平日里国师为皇帝讲道解经之处。从墙上格子中造型华美的瓷瓶里存放着的丹药来看,想必是皇帝收罗天下灵药所炼制而成,不过丹药蕴含的灵力十分浅淡,或许能够延年益寿,但对于修行并无什么用处,有的还带着铅汞之气,含有少量毒素。 冷醉尘晒然一笑,这人间界的草药又能炼出什么丹药,不过是骗人骗己而已。 主殿外间的书案上放着许多的奏章,看面上摊开的已经批阅的那一本,字迹娟秀,笔锋圆润,捎带钟灵之气,不像是男子所书,难道当今皇帝没有阳刚之气? 冷醉尘走到书案边随手翻了翻,目光被一份堪舆图所吸引,此图为长安城的全图,图上用红色朱砂笔标注出了十八处位置,再看旁边的说明,是想在这标注出的地方修建道观。有必要同时修建十八座么?这不是劳民伤财是什么,不过皇帝想建,没有人能够挡得住。 再看了一眼,冷醉尘发现这些道观所构成的图案有些奇怪,似是一个巨大的法阵,不过想了半天仍然没有头绪,冷醉尘便放弃了,还是让月窈去操心吧,这是她的强项。 将图纸放了回去,冷醉尘这才慢慢的走进里间。 诺大的房间中央摆放了一张巨大的床榻,大概睡十来个人都绰绰有余,床边点着上等的熏香,床上的两人睡得香甜。 右侧的男子应该就是当今皇帝,三十来岁,脸颊颇为瘦削,长相虽算得上英俊,但是眼眶内陷,下颔突出,显然内腑有亏,此时正仰面而躺,呼吸平稳。左边侧身斜卧的女子面目被秀发遮挡,看不清楚,不过从被子边上滑落而出的香肩和手臂看来,肌肤甚是白皙,吹弹可破,脖子上绕颈而过的肚兜丝带在颈后打了个结,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有些勾人。 墙上昏暗的灯火发出暗淡的光线,床幔后睡着的两人更显迷离。 冷醉尘走到大床两丈之外的桌边坐下,伸手取过桌上的茶壶,再翻开茶杯倒了一杯清水,缓缓的饮了一口,嗯……茶水已冷。 床上睡着的女子忽然间就莫名的醒了过来,像是有什么人在召唤她。睁眼便看见桌边坐着一个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喝着茶水,女子的神智瞬间就彻底清醒过来,一股恐惧感弥漫全身,张口便发出了一声尖叫。 声音虽大,却没有惊动任何人,不仅殿外的太监宫女没有响动,连躺在旁边的皇上都没有被她吵醒。 女子的手指紧紧的捏着被子捂在自己胸前,指尖都有些发白,可见她已是害怕到了极点,但断断续续的尖叫几声之后却没有人响应,女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又急忙伸手推了推旁边的皇帝。 仍然毫无动静,皇帝没有醒。 女子脸色也已发白,难道真的是鬼?殿外的李道长不是精通仙家手段么,怎么任这鬼魂进殿? 冷醉尘任她尖叫出声,并没有阻止,反正在自己的神识笼罩之下不会有任何的声响传递出去。顺着目光看过去,眼前的女子琼口瑶鼻,貌若天仙,面容绝美,虽然因为年龄的增长少了少女时期的清灵之意,但尊崇的地位又给予了她华贵之气,岁月凝练出的风华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充足的体现,正是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武慧娘。 见她终于闭嘴,冷醉尘这才开口幽幽问道:“慧妃?” 第一百零一章 破碎 所幸她地位尊贵,胆识超出常人,终究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晕过去。只见武慧娘银牙紧咬,艰难的出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冷醉尘轻声道:“故人来访,你何须如此惊恐。” 听着声音不像是阴间前来索命的鬼魂,武慧娘稍微心安了一些,只是殿中光线幽暗,那人又坐在阴影处,如何看得清面目?她已知叫人无用,强自清喝道:“何方贼子,胆大包天,竟敢擅闯皇宫,不怕诛你九族么?” 冷醉尘轻声笑道:“我都已经坐在这里了,你说这些吓人的话语又有何用?” 武慧娘知趣的闭上了嘴巴,连李道长都没有察觉到有人闯进芳华宫,想必是个世外高人,难道也是个修行道法的仙人?不过此人方才说故人来访,自己又何时有过这般故人? 冷醉尘又饮了一口冷茶,感觉到口齿间的凉意,慢慢的说道:“你这般躺着甚是不便,不如起身说话。” 武慧娘闻言一惊,此时自己仅着肚兜,在别人的注视下又怎能起身穿衣,他这是为了羞辱自己么? 冷醉尘也不管她的所思所虑,而是安静的等待着。 僵持了片刻之后,武慧娘心中也算有了决断,这人不像是会大发慈悲的样子,既然处于下风,反抗亦是无用,于是坐起身上背对着冷醉尘开始穿衣。床被从她的身上滑落,露出了光滑如绸缎一般的美背,纤细的腰肢之下又突然的扩开,身段甚妙,不过旋即又被衣衫遮挡。 尽管冷醉尘并没有什么举动,但武慧娘却是羞愤难当,自记事以来除了当今天子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见过她衣衫不整的样子,更莫说赤裸裸的暴露在别人眼前,心中暗想着待认清是何人之后必请国师将此人千刀万剐方能消今日心头之恨。 只是此人今夜前来的目的是什么?看样子并非是行刺皇上,也不像是贪图美色,让人难以捉摸。在穿着衣衫的时候武慧娘已经心思电转,将有可能的臣子都想了一遍,却仍无所得。 入夜时为引诱皇帝,将面上的衣衫都脱在了外间,里间只有薄纱,连肌肤的颜色都遮掩不住,是以武慧娘还是不愿起身。 冷醉尘见她坐在床边不愿上前,开口道:“你且安心,在下并非好色之徒,此行只不过是来看望故人,了却一段尘缘而已。” 听他的话语里不带烟火气息,武慧娘隐隐觉得此人应当也是修道之人,此时自己已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可莫要再激怒对方才好。 武慧娘咬了咬牙,终于站起身来,薄透的纱裙掩盖不住无边的春色,更透露出朦胧的虚幻感觉,成熟的身体也别有一番诱惑。 武慧娘极快的行至桌边坐下,利用桌子遮挡住了下身,但冷醉尘连地上的头发也能看得清楚,此时自然看得真切,对面的女子双手环抱于胸前,脸上因怒火和羞愤交织出阴冷的面容。 冷醉尘伸出了右手,一颗夜明珠自他的掌心升起,悬浮在二人头顶三尺之上,所发出的亮光顿时将殿内照得纤毫毕现。武慧娘讶异的看着空中悬浮的夜明珠,她见过国师的无上仙术,这想必也是仙家的手段吧。再看向对面的人,一张面目清秀的脸,看上去只是一个少年,看那眉眼好似见过,但印象却不深,难道真是入宫之前的故人?可就算是故人,那也不应是个少年啊。 夜明珠的光芒亮过墙上的灯火百倍,殿内犹如白昼一般,看见那少年面带微笑的打量着自己,武慧娘又是脸色连变,青白交错,又有怒气上升,口中道:“你究竟是何人?君子不欺暗室,若是故人,此举是否有违君子之道?” 冷醉尘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左手皓腕上的淡绿色的玉镯,心中想着你倒是听话,一戴十余年,连睡觉也不将手镯摘下来。 再看了武慧娘一眼,虽然已年逾三十,但从外貌看去仍似二十岁左右的如花女子,也难怪一直得皇帝的宠幸。笑了笑,冷醉尘口中才道:“你可还记得这只手镯从何而来?” 武慧娘闻言心中一动,尘封许久的记忆立时从脑海深处翻腾出来,再看向这少年的面庞,越看越觉得与记忆中的那张脸相似,顿时脱口而出道:“你是……冷醉尘?” 冷醉尘微微一笑,答道:“所幸慧妃还记得,正是在下。” 武慧娘又惊讶道:“可你如今怎么……” 冷醉尘知她所想,说道:“侥幸入道修行,得以驻颜。” 武慧娘的心中泛起波澜,当年这冷醉尘救了自己一命之后,从此便杳无音信,此时又突然出现,难道是知道自己得皇上宠幸,有求于我?不过看这样子不像是来要债的态度。 “原来醉尘已习得仙家的手段,慧娘可要恭喜了。” 冷醉尘淡笑道:“因缘际会而已,不值一提。” 武慧娘的脑海之中也在快速的转动,以他能够避过李天罡的耳目而入殿的手段来看,一身道术要强过李天罡不少,既然曾经有过一段缘法,此次前来也必有目的,或许能够趁机拉拢在身边成为自己攫取权势的助力? 虽然现在自己已经可以代天子批阅奏章,权柄赫赫,但与国师的接触才发现在修道之人面前简直与蝼蚁无异,有袁淳风的护持,自己终究也只是一个妃子而已,顶天了也就是夺取皇后之位,又有何用? 想到这里,武慧娘缓缓的将手臂放下,不再掩饰薄纱下的美色,而且抬起右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口中轻声道:“当年相救之恩尚未拜谢,又得醉尘赐下宝物护佑我活命至今,慧娘无以报答,若是醉尘有何吩咐,只需开口,慧娘一定达成所愿。” 冷醉尘看着她的动作,已知道她的想法,当年那个视皇宫如地狱的少女已经消失,眼前这个女子变成了不惜一切争权夺利的后宫贵妃,如今利益才是她最看重的东西吧? 时光流逝,物是人非……冷醉尘心头顿时泛起了虚无的不适感。不过这种感觉只在心间绕了两圈便消失无踪,修士寿命悠长,不知要经历几番人世,又哪有这么多无用的万千感慨。 看着她有意无意间露出的诱人风情,冷醉尘脸上似笑非笑,说道:“我并无所求,修行日久,已看淡了人世繁华,就算权倾天下,到头来仍旧不过是化作尘埃,一场梦而已,于我无用。” 武慧娘轻声道:“醉尘修的是仙术,凡尘自然不在心中。” 冷醉尘又继续道:“我入世修行之时,在杭州府偶然听闻有人蓄谋对付你武氏一族,思及当年一段尘缘,特地前来告知,你也好有个防备。” 武慧娘脸色一变,问道:“醉尘可知是何人欲谋害武氏?” 冷醉尘喝了口茶水,说道:“此人名叫李子腾,下人称他为小王爷。” 武慧娘恨声道:“瑞王之子!这帮臣子见不得我手握大权,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 对于冷醉尘的提醒武慧娘并没有怀疑,一来他们二人少年相识,没有利害牵扯,二来冷醉尘已是方外之人,挑拨君臣关系对他并无利益,若是想荣华富贵,投靠自己自然更佳,三来她也知晓自己一心夺权挡了别人的权财之路,别人自会生怨,她早就预想到一帮臣子会对付自己,冷醉尘之言不过是验证了她的想法而已。 随后冷醉尘将当初听得的谋划全部告知了武慧娘,并提醒她要及早应对,以免措手不及。 武慧娘脸色变了又变,暗自庆幸冷醉尘将此隐秘之事告知了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对付,心中立即有了计策,只待明日一早便将消息传给武氏族人知晓。 武慧娘又向冷醉尘感谢道:“慧娘幸甚,再次得醉尘相救……只是对方以旁门左道加害,慧娘一个弱女子也无力应对,不知醉尘能否相助一臂之力?” 望着武慧娘期待的眼神,冷醉尘没有答话。转头看了看床上的皇帝,又看了看眼前绝色的贵妃,一丝异样的感觉浮在心间,口中淡笑道:“也无不可,不过慧妃何以谢我?” “这……”武慧娘一时语塞。 冷醉尘突然站起身来,笑着向武慧娘走去。 武慧娘见到冷醉尘的动作,顿时有些惊慌,看对方的神色已是知晓他的想法,这以色侍人的行为也只对皇帝才有过啊,心中并无准备的她手足无措的站起来不住的后退,苗条有致的身段又暴露在了冷醉尘的眼前。 冷醉尘没有停下,而是一步步的靠近,武慧娘退了几步之后终于咬牙站定,闭上了双眼,双手垂立,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 冷醉尘欺身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的双眼紧闭,睫毛不住的抖动,显然心绪难平,咫尺间薄纱掩映下的美人躯体微微发抖,这是任君采颉的娇俏。 冷醉尘忆起年少时日夜修炼,有时候功课完毕躺在木床上,脑海中还偶尔会浮现出这个少女我见犹怜的清丽模样,那淡淡的暧昧曾扰乱过少年的心绪。 如今,回忆已被权势利益击打得支离破碎。 冷醉尘突然间笑了起来,伸手在武慧娘的翘臀上捏了一把,掌心间传来的滑腻滋味令人有些欲罢不能,这也是个尘世尤物啊…… 武慧娘没有反抗。 冷醉尘越发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得越是张狂,他的心间越冷。 收回手掌,冷醉尘转身,大笑着离殿而去。 武慧娘茫然的注视着冷醉尘的背影,耳中听见他传来的声音:“暂且记着,留待事成之后再来讨要。” 第一百零二章 偶遇 客栈的房间之中,月窈神情认真的看着桌上的一副阵图,冷醉尘则是端着一杯冷茶,靠在窗边,有些萧索的望着窗外的黑暗。 此时已是深夜,天地陷入沉睡,月色被乌云遮挡透不出一丝光线,但房间之中却亮如白昼,正是悬浮在桌上五尺高的夜明珠发出的光线,明亮却不刺眼。从街道上望向这个房间,仍旧是漆黑的一片,夜明珠的毫光穿不透那扇窗口。 月窈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你的心情似乎不佳?” 冷醉尘的心神被月窈的话语打乱,稍过片刻方才答道:“被些许往事所扰,曾经有过的错觉突然间破灭,一时未回过神来。” 回想起当时自己毫无礼数的举动,冷醉尘也没有理清在那一瞬间的心绪变化,长久以来习惯了沉着淡定,已经好多年没有这般失态过了。 端着茶杯的指间似乎还留有温热充盈的滑腻感觉,令他的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很淡,又抹不掉。 月窈抬头看了看他的侧脸,柔声说道:“既是错觉,又何必自误。” 冷醉尘没有回头,叹了口气:“终究曾经年少啊……” 月窈能察觉到他的心绪变化,也隐隐猜得出其中的原因,九尾狐天生善于掌控他人情感,对于此道自是驾轻就熟,但她并不在意,以她对冷醉尘的了解,他不会让这种情绪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太久。 冷醉尘饮了口茶,淡淡笑道:“道心不坚,让你见笑了。” 月窈轻声接道:“入世修行,本就是为了锤炼道心,待你看破一切尘间虚妄,道心如铁,再不被外物所侵,飞升便成自然。” 冷醉尘讶然道:“看破虚妄就够了?不用辛苦修炼?那师父老人家岂不是骗了我这么多年?” 月窈莞尔一笑:“既然还能抬杠,说明你这道心已有精进。” 冷醉尘将萧索的情绪压进了心底深处,咧嘴笑道:“照你这样说来,修行求仙也太简单了些。” 不想再谈论此事,冷醉尘便继续说道:“这十八座道观的堪舆定位是否有蹊跷?” 月窈摇了摇头答道:“我暂时还没有看出来,不过从我的直觉来说你猜得并没有错,这应当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法阵,只是中间有些残缺,灵气导引的方位断续不定,似乎不是完整的法阵。” 冷醉尘随口道:“既然没有头绪就不用理会了,反正也与我们无关,当时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多看了两眼,也许是我记错了位置也说不准……这些流连人间界的修士又能布出什么玄奥的阵法?应是我多虑了。” 月窈看着的阵图正是冷醉尘在宫中看了之后回来依着记忆画出来的,修士耳清目明,神光內照,可谓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说自己记错了也只是冷醉尘随口说说而已。 月窈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若真是一个法阵,那可就不简单了,总觉得里面有些问题。” 冷醉尘淡笑道:“这可如何分辨?兴许是后续还要建许多道观,不等到建成那一刻,如何能够一窥全貌?” 月窈闻言心中一动,微笑道:“也许阵图中残缺的部分已经建成了呢,毕竟你所绘出的是正在建设的道观。” 冷醉尘皱眉问道:“这如何能够确定?” 月窈微笑道:“长安城中原有道观三十六座,一一走完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冷醉尘愕然片刻,接道:“你若有此雅兴,我自当陪你一游。” 帝都长安位于大唐陇右道西南方位,在灵界的势力划分中,此处属于昆仑山玉皇宗的势力范围,所以长安城内的道观皆由玉皇宗遣人掌管。 昆仑山玉皇宗在灵界也属修仙大宗门,与终南山玄心宗、九宫山紫阳宗、洞玄山金霞宗、天柱山太微宗同列正道宗门首席,其宗门道术玄奥精奇,飞仙之法独树一帜,宗内高人修士众多,立宗几千年已有多位修士得道而飞升仙界,灵界修士无不景仰。 如今大唐的国师袁淳风正是出身玉皇宗,虽然不是真传弟子,但也属于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凭借坚定毅力,靠着并非宗内顶尖的修仙心经一直修炼至神游境界,人间界百姓均拜其为仙人。当然以他的资质能修炼至神游境已是到顶了,再无寸进的可能,无力晋位道尊。袁淳风此人于俗务管理相当有天赋,因此玉皇宗便派他深入朝堂协助人间界皇帝,利于打理宗门在人间界的事务。 平日里袁淳风便是在长安城中的真妙观清修,偶尔入宫为皇帝指点一下炼丹之术,只不过最近为了那十八座新建的道观才四下奔走,为道观的修建堪舆定位。 以冷醉尘和月窈的速度,走完三十六座道观本花不了多长时间,但每至一处道观,月窈都要进入里面四下走走仔细探查一番,因此仍用了三日才将这些道观走遍。道观中也有不少的修士,但与紫阳宗那些道士一样,俱都是些境界低微,修为不高的外门弟子,所以尽管看见有两个少年在道观中闲逛,但也无人察觉得出二人的修为境界。 这一路倒没有撞见袁淳风。 从最后一个道观中走出来,冷醉尘问道:“这三十六座道观已经走遍,你可有什么收获?” 月窈微微皱眉道:“这三十六座道观也是分为几批建成,时序不一,每个道观之中均在主殿内秘藏了法器,虽无法亲眼所见是何种法器,不过神识探察可知,这些法器在人间界尽管可以称为藏风纳气的宝贝,但在灵界修士的眼中这些法器并非至宝,相反比较普通,于修行无有大用……我感觉得到,这些法器属性不同,用途多样,部分法器之间还有气机相连,只是连接得颇不顺畅,灵力滞碍,似乎没有布局完整。” 冷醉尘思索片刻后说道:“如果在新建的十八座道观中再布置一些类似的法器,是否能够构成法阵?” 月窈答道:“我在每个道观之中均留了东西,回去参照你画的图纸再推导一番,或许能有收获。” 冷醉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与月窈并肩前行。 才走出十余步,月窈突然抬起头来,侧脸看着冷醉尘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冷醉尘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月窈在笑什么,用眼神询问,但月窈并没有回答,而是笑得更加戏谑,然后继续前行。 冷醉尘越发的茫然,月窈的笑中似有深意,但她闭口不说冷醉尘也没有法子,只得继续跟上。 再前行了里许,冷醉尘还在思索月窈为何发笑,突然察觉到一丝凌厉的气机锁定在自己身上,他立即警觉的抬头望向前方,只见二三十丈外一处酒楼的二层靠窗处,有一个端坐着的女子正双目灼然的盯着自己。 一张绝色的俏脸,两道犀利的眼神,正是文羡晴。 冷醉尘这才知道为何月窈会笑,他脸色不变,只是口中喃喃低语:“真是阴魂不散……这样也能偶遇。” 月窈在旁边轻声笑道:“这可不是偶遇,应是少女万里寻夫,终于得偿所愿。” 冷醉尘又看了看文羡晴,那张毫无瑕疵的绝美容颜上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布满寒霜,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还是那般的刺人心脾,他叹了口气,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月窈又是微微一笑:“走吧,邀她共饮一杯。” 冷醉尘不想说话,迎着文羡晴杀人的目光继续前行,再抬步踏入酒楼,行至二楼走到桌前,冷醉尘没有理会文羡晴的态度,自顾自的坐在了她的对面。月窈施施然的跟在冷醉尘身后,满脸的恬淡笑意,坐在了旁边。 店小二按着吩咐拿来两壶好酒放在桌上,又奉上酒杯,冷醉尘倒了杯酒一口饮尽,这才缓缓说道:“你如何知晓我在此处?” 文羡晴冷声答道:“问了逍遥前辈,他告知于我。” 月窈轻笑,冷醉尘愣了愣神,暗想师父你老人家这是在助纣为虐啊,非要置徒弟于死地么?口中又问道:“已经过去十多年,真有这般难以释怀?” 文羡晴淡淡说道:“终究意难平,已成我心中魔障。” 冷醉尘再饮一杯酒,说道:“如何可得解脱?” 文羡晴冷哼一声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月窈坐在旁边却是轻轻笑道:“我早就说过,有我在,你杀不了他。” 一股寒气散发出来,文羡晴怒目瞪着月窈,但月窈却是毫不在意,如春风拂面般自在悠然。 冷醉尘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敢杀你,但也不想被你杀掉。” 骄阳当空,文羡晴却是一脸的寒气,回想最初那一幕,当时的情景和记忆已没有那么的鲜明,只是誓不罢休的怨气缠绕在心间日益的强烈,自己十余年来将想法深埋心底不让父母和大哥知晓,苦修道法锐意精进,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那一眼之仇么? 不,不止是因为他看了自己那一眼,还有可笑的婚约!父亲竟然会莫名其妙的让自己和他订下了婚约?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么?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若真和这小贼成亲,那才是对我莫大的羞辱!可这只小狐狸跟在他身边,我又如何能够杀他? 离岛之时仅凭着一股怨气,她却从来没有认真的想过到底能不能杀得了他。到底怎么办?文羡晴一时心中开始纠结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刺杀 冷醉尘算得上是机巧灵敏,双眼似是在盯着自己手上的酒杯,但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偶然一个斜瞄,便发现了文羡晴眼神中透出的一丝涣散。 嗯?难道她的怨念终于有所动摇? 冷醉尘在心中迅速的盘算了一番,推测她听了自己的话后应当是陷入了杀自己与不杀自己的两难境地,是以执着的念头终于有了裂缝,这种情况下应该立即乘胜追击,赶紧继续打消她的念头。 但是冷醉尘又想到不能刺激过多,以免激起对方的逆反之心。想了想,冷醉尘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淡然的说道:“随心居与无忧阁世代交好,想来和睦共处,若是你我二人怨结不解,执意相杀,想必文阁主也不愿见到这样的结局,还希望文姑娘高抬贵手,我定然向文阁主和师父述说,不会耽误文姑娘的终身。” 如此低声下气,冷醉尘说得毫无阻碍,只求对方不要再纠缠自己就好。 文羡晴将冷醉尘的话听在耳中,瞬间就知晓了他的想法,冷冷的一笑,眼神突然就坚定了起来,在冷醉尘微微吃惊的目光中开口说道:“你无须多言,我只是在考虑如何才能杀你,而不是在纠结该不该杀你。” 冷醉尘脸上一僵,淡然的神色刹那间凝结,然后便发现自己的举动在对方看来是如此可笑。眼前这女子看似行事毫无章法,处世经验欠缺,不过这心智可不差啊,哪又有这般容易被自己说动的。 修道之人心志坚定,又岂是一两句言语便能动摇心神?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够在大道之途破难而行。 月窈在旁边看得有趣,也不顾冷醉尘的尴尬,笑道:“倒真是一对儿冤家。” 文羡晴闻言顿时横眉倒竖,愤而开口道:“莫要把我视作与你一般,我的眼光没你那么差,我与他只能称得上是仇家,非死不休!” 月窈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莫说有我护着,如今醉尘的修为不在你之下,你不一定能伤得了他,况且父母之命也不敢违背,你们两人终将会结为道侣,你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纠结往复,最后还是要嫁与他为妻,你总不能谋杀亲夫吧,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如果你真杀了醉尘,你叫文阁主如何自处?” 文羡晴毫不犹豫的说道:“若是父亲觉得难堪,我便向逍遥前辈自杀谢罪。” 月窈嗤笑了一声,说道:“别将自己看得太重,在我看来,你的一条命……抵不了。” “你!”文羡晴怒目圆睁瞪着月窈,一时气急。 月窈又道:“些许小事,何须固执,就算结为道侣,也可以再不见面,相安无事” 文羡晴立即反问道:“小事?若是你沐浴之时被人窥尽风光,如何自处?” 月窈柔柔一笑:“若是醉尘,自是任他观赏。” 冷醉尘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抬头望着长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若是他人呢?”文羡晴又追问道。 月窈戏弄般的笑道:“以我的修为,他人看不到。” 文羡晴手指上青筋凸现,显然被这句话噎得有些难受,而冷醉尘的嘴角咧了咧,却不敢笑出来。 稍微停顿了一下,月窈又道:“处世当三思而行,莫要给你无忧阁惹下滔天大祸。” 文羡晴看着月窈淡然的脸色立即又将心中怒火压了下来,深吸两口气,缓缓说道:“恐吓我又有何用,我心中魔障不除,此生得道亦是无望,你不用再说。” 冷醉尘心头很是苦闷,他最怕的就是遇上这种一根筋的愣头青,和她讲道理,摆利弊,威言恐吓俱都无用,只要能够达成所愿,哪怕事后洪水滔天也在所不惜,偏偏自己也不敢杀她,无奈到心中郁结。 能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暗中杀了她,永绝后患? 冷醉尘吐了一口浊气,这也只是幻想而已,莫说她入世修行身上必定带着父母赐予的保命法宝,杀不杀得了是一回事,再者说,自己与她也算是相识多年,虽有仇怨却也是自己名义上未过门的伴侣,人有些讨厌,但也不至于到杀她的地步,再怎么心狠手辣的自己面对这朵带刺的娇花也下不去手啊。 难道非要将她收入房中才能解决么?冷醉尘开始思考这种方式的可能性。 就在此时,远远的长街尽头行来一支庞大的队伍,只见前首引驾仪仗旌旗招展,然后是人数众多的扈从前拥后簇,中间是十余人抬着的方辇,后面车乘相衔,气势十足。街上的涌动的人流渐渐的滞缓下来,接着默默的让出了中央的通道,行至街道两侧跪下,紧闭着嘴,不敢发出声响,整条长街只听得见引驾仪仗的鼓乐之声。 皇帝出行么?冷醉尘又饮了一口酒。 这时楼下一个店小二低声的说道:“掌柜的,这是皇后娘娘的鸾驾,您快到店门口去。” 掌柜闻言赶紧行出店门,至门口跪下,神态恭敬。 皇后?那就是执掌后宫的第一人了?武慧娘一心篡权,这个当今的皇后娘娘必定容不得她吧? 那支队伍渐渐的行至眼前,只可惜方辇上的帷幔并未撩起,看不见其中母仪天下的皇后姿容。文羡晴和月窈均是不为所动,这人间的皇后地位再如何的高贵,在她们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凡夫俗子。 来到长安几日,冷醉尘也有意无意的打听到了一些东西,当今皇后名叫长孙婉儿,乃是大唐当今左相长孙忌的胞妹。其父长孙峰跟随高祖皇帝一起打下了大唐的天下,深得皇帝信任,建朝后初任吏部右侍郎,负责所有四品以上地方官员的考核升迁,权柄赫赫。之后长孙峰历任兵部左侍郎,工部尚书,在吏部尚书位置上盘桓七年之久后,终任右相之位,门生故旧遍及朝野,可谓权倾天下。 开国功臣功高权重,被高祖皇帝全力打压,而长孙峰是唯一一位深得帝心,历久不倒的人物,世人无不惊叹。 其长子长孙忌深得其父真传,精通官道,在庙堂之中如鱼得水,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比他的父亲又更进了一步。 若论大唐门阀势力,长孙家堪称第一。 传闻长孙婉儿自小姿容貌美,性格温婉,知书达礼,深得父母喜爱。年未及笄,上门提亲的大臣名将已是络绎不绝,差些踏破了长孙家的门槛,但长孙峰一直借口长孙婉儿年龄尚幼,不急婚配,婉拒了不少的望族。 之后高祖皇帝听闻了此事,加之皇后亲自去到长孙府中考察,便直接指婚,下旨将长孙婉儿嫁给了太子为正妃。长孙婉儿与太子成婚后入宫,两人一直琴瑟和谐,伉俪情深,高祖与皇后也对其关爱备至。 等到高祖驾崩,太子登基,长孙婉儿便受封皇后之位,母仪天下。 冷醉尘猜得到,既然瑞王已开始算计武氏一族,朝堂之上必是暗流涌动,武慧娘篡的是政权,长孙忌身为百官之首,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看那皇帝日夜宿于芳华宫中,早已冷落了皇后多时,长孙婉儿就算再是温和,又岂会没有怨气,这长孙一族与武氏一族已是天然的敌人。 再想了想,这武慧娘也是胆大包天,武氏虽是地方望族,但与大唐几大门阀相比还是弱小不堪,她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敢去抗衡半个朝堂? 这厢文羡晴脸上的煞气凝而不散,轻轻开口道:“你堂堂男子,应有自尊和担当,躲在一只妖精背后算什么本事?今夜三更时分,我在长安城东门外五十里处小竹峰顶等你一战,她不得出手相助,你我各凭本事,若此次杀不了你,我便不再追究,如何?” 冷醉尘呵呵一笑,脸上有些调侃的意味,口中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去!” 文羡晴的怒火简直就快要冲破屋顶,就在此时,一道羽箭破空之声传来,冷醉尘扭头一望,耳中便听到一声低沉的惨呼,十几丈外皇后的鸾驾队伍中已有一个侍卫的胸膛上钉着一只羽箭倒在地上,当场毙命。 “有刺客,护驾!” 前方的侍卫长高声呼叫,几十名禁军侍卫立即拔出随身刀刃,将皇后的方辇重重围住,另外有几名侍卫向羽箭射出的方向追击而去。 这些侍卫都是上过战场的铁血军士,众人目光如鹰的四下探察,身体已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将钢刀握在手中,凌冽的煞气便弥漫开去,慑人不已。 长街两侧跪在地上的百姓自是高声惊呼,四下逃窜,有不开眼的慌忙之下没看清方向撞上皇后所在的位置,那些侍卫也不多话,不管是否真是刺客,抬手便将之劈杀在地,狠辣至极。 冷醉尘饶有兴致的望着街上的阵仗,没有说话。 接着“哐哐哐”的声音接连响起,长街两侧的店铺之中突然冲出了四五十个提刀提枪的大汉,不顾侍卫的阻拦冲向了皇后的方辇。 侍卫长见状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只响箭扔向空中,口中喝道:“誓死护驾!” 双方撞到一起,刀剑相击之声传来,一众刺客均是武林好手,精通刺杀搏击之术,而禁军侍卫也是选拔的军中高手,尤其擅长战阵,多年的战斗已养成了拼杀的本能,互相配合之下与刺客斗得旗鼓相当。 羽箭破空之声又不断响起,四面八方又有藏匿着的刺客用机弩射杀侍卫,显然早已谋划多时,接连有侍卫躲避不及中箭倒下,但却没有一人逃走。 长街之上一时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侍卫刺客已有不少人倒下,地上死伤一片,残臂断肢四处横陈,鲜血遍洒,场面血腥惨烈至极。 月窈轻轻出声问道:“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当今皇后?” 第一百零四章 出手 冷醉尘望了望杀声震天的街上战场,淡笑道:“自然是获得利益最大者。” 听到这句废话,文羡晴有些鄙夷的看了看冷醉尘。 大唐定鼎中原之时,高祖招揽了不少武林中人进入军队,正是靠着这些武林高手的传授,大唐的军队方能称霸天下,所向无敌。在冷醉尘看来,那些刺客若混迹江湖之中,即便算不得顶尖的高手,至少也称得上一流,而此时战场之中,禁军侍卫所学技击之术丝毫不弱于武功高强的刺客,但刺客的数量却是源源不绝的从两侧的屋中出来,侍卫渐渐的已有些难以招架。 被众侍卫保护在中央的宫女太监尽管没有被血腥的场面吓得失声大叫,但大部分还是相互靠着,身体害怕得发抖。 这时方辇的门帘突然掀开,一个女子站了出来,只见她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袄,外罩五彩刻丝绉裙,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身量苗条,粉面含威。 只需看她那端庄的华贵之气,便知此女子正是大唐皇后长孙婉儿。 侍卫长见皇后站了出来,心中暗道不好,外面羽箭翻飞,危险之极,她怎能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他立即焦急的高声叫道:“外间危险,请皇后入辇躲避。” 长孙皇后却根本不理会他的话语,而是卓然站在方辇之上,双眉紧皱,对着刺客娇声喝道:“何方鼠辈,竟敢行刺本宫?待本宫查明真相,必诛尔等九族!” 看这气势倒是凛然不惧,颇有皇家风范。 接着周围又有两三名侍卫因担心皇后安危,一时不察,被暗中飞来的羽箭射翻在地,所幸皇后娘娘洪福齐天,那些四下乱飞的羽箭如长了眼睛一般,始终没有伤到她。 侍卫长见场面危急,立即又招呼两三名侍卫上前,将皇后围在中间,又对惊惧的宫女太监吼道:“以命保护皇后,快!” 冷醉尘端着酒杯淡淡说道:“果然有皇命护佑,想死也难。” 情形越来越危急,长街上突然有一匹快马奔来,一个手提丈长陌刀,身着麒麟金甲的武将骑在马上向战场冲去,尚未抵达,武将已飞身而起,挟着滔天气势一刀劈向其中一名刺客。 那名刺客见此人来势汹汹,立刻双脚踏地,立定腰马,将手中大刀横举,似要硬顶这一击。 一声脆响,刺客手中的大刀被丈长的陌刀劈断,接着刀势不减,又将刺客从脖颈至右腹劈为了两半,摔在地上洒落一地的内脏。 紧接着这名武将手握陌刀在刺客群中横冲直撞,四五十斤的陌刀在他的手中如若无物,只见陌刀翻飞,上撩下劈,横拉竖砍,似虎入羊群一般,眨眼的功夫已将七八名刺客砍翻在地,不是被劈为两半便是肠穿肚烂,一直苦苦抵挡的侍卫终于能够缓过一口气。 “好一员猛将!”冷醉尘笑着赞道。 尽管对方只是人间界的武功高手,但却凭借一柄陌刀砍出了截川断水,一往无前的威势,冷醉尘也不由得有些欣赏,如果一直这般保持下去,此人或有以武入道的可能。 轻微的震动响起,长街两端均有无数的军队涌了出来,那名侍卫长放出了响箭之后,救援的禁军终于赶来。这时长街两侧的房屋之中不住的传出惨叫之声,渐渐的没有羽箭再射出,显然藏匿在暗处的刺客也已被赶来的禁军杀掉。 此时只剩下不足十名刺客,见今日行刺未达到目的,却没有一个刺客逃走,反而更加疯狂的向皇后的位置攻去,但已是强弩之末,已不能对皇后构成威胁。 这时皇后又冷声喝道:“田将军,留下活口,本宫要彻查。” 那名气势无双的武将道了一声“诺”,便不再招招致命,而是打掉刺客手中的兵刃,意图生擒。 刺客的首领见状,已知事不可为,大吼了一声:“皇后失仪,天下共诛!” 然后便见到还活着的刺客纷纷操起手中的兵刃抹了自己的脖子,显然宁死也不愿被擒住。有三名刺客手中的兵器已被打落,立即紧咬牙齿,委顿于地,不过片刻便嘴角流血没有了声息,显是齿间早已藏有毒药,一旦刺杀失败便会自杀。 皇后见状气得浑身发抖,满脸寒霜道:“报禀陛下,彻查!” 接着皇后又进入方辇之中,田将军立即安排赶来的数百军士护卫凤驾回宫。 月窈看着皇后鸾驾离去的身影,皱眉道:“会不会是……” 冷醉尘笑了笑,接道:“以藏匿暗处的那些刺客一箭一人的精绝箭术,若是让我猜测……这些刺客是左相一方派来的。” 月窈问道:“皇后可是长孙忌的亲妹妹。” 冷醉尘淡笑道:“所以皇后洪福齐天,丝毫未伤。” 月窈点点头道:“苦肉计么?难道群臣已忍耐不住,终于出手?” 冷醉尘道:“一出手便是声势浩大,在城中行刺当今皇后,天子岂不震怒?” 文羡晴突然冷声说道:“鬼鬼祟祟,莫非你想当皇帝?” 冷醉尘愕然,然后才说道:“与你何干?” 文羡晴冷冷的接道:“自然与我无关,只不过若是你这样的小淫贼当了皇帝,那天下女子可就遭殃了。” 冷醉尘不怒反笑道:“那也与你无关。” 文羡晴又是气结,随后心念一转,说道:“今夜一战,你若是赢了,我将紫金梭双手奉还。” 冷醉尘闻言心头大动,口中却淡然说道:“既已赠你,如何还能要回来……况且师父和文阁主知晓了会斥责我的……” 当然,这后半句才是重点。 文羡晴不屑的看了看他,说道:“我会告知父亲和逍遥前辈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冷醉尘当即起身说道:“今后你不得再纠缠于我!” 文羡晴同样起身道:“一言为定!” 冷醉尘随即说道:“那就三更再会,我还有其他事,先告辞了!” 说罢给月窈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店而去,文羡晴依旧是一脸的冰冷,开始默默的思索晚上的一战。 …… “你真要应战?”月窈笑着问道。 冷醉尘淡然道:“被欺压多年,就算佛也有火,为了这点小事她竟然还追来了人间界,这般纠缠,我此刻如鲠在喉,迟早总要解决这件事情。” 月窈接道:“以前你似乎说的是能躲便躲?” 冷醉尘答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我的本命法器同为神兵,修为境界也相差不大,正如你所说,我不一定会输给她。” 月窈又问:“若你胜了,真的要把那紫金梭收回来?” 冷醉尘恶狠狠的道:“当年是她抢了我的东西,若是有机会我自然要拿回来!” 月窈笑道:“可逍遥前辈已做主送与了她……” 冷醉尘冷笑道:“拿回来之后先抹去她的神识印痕,就算师父命我归还于她,也要让她重新祭炼,总要多费她一番功夫。” 月窈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 …… 皇宫之中,文德殿。 皇帝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因为生气而显出一抹晕红。 他的确是怒火中烧,他与长孙婉儿成婚二十多年,一直恩爱有加,皇后也的确尽到了母仪天下的职责,从未有过失德之举,群臣无不敬服。尽管近年来他更加宠幸慧妃,尤其最近这一年半载大多夜宿芳华宫中,很少去皇后处歇息,但心中仍旧还是敬着长孙婉儿的,此时听闻竟有刺客敢当街行刺,自然是满腔怒火,而且贼子还叫嚣皇后失仪,败坏皇家的名声,自然是不可饶恕。 皇帝站起身来,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乱臣贼子,简直胆大包天,竟敢于京城之中行刺皇后,如此大逆不道,朕要诛他九族!诛他九族!王少安、房子陵,朕限你们五日之内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查不出来,你二人就滚回老家种田去吧!” 刑部尚书王少安和大理寺少卿房子陵二人立即跪伏于地,口中道:“臣遵旨!” 说完之后二人跪伏不动,皇帝又是气急:“还不快去查!” 二人连忙站起身来往殿外行去,看着二人慌忙的身影,瑞王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而左相长孙忌则是满面的怒容。 王少安与房子陵出殿之后,对望了一眼,相视苦笑,因为他们二人知道这起刺杀与以往大臣被刺杀不同,皇后执掌后宫二十余载,不仅群臣拜服,而且深得民心,她是陛下的逆鳞,陛下肯定是不会放过凶手。 但话说回来,胆敢刺杀皇后的人,其背后的势力岂会不庞大,单单看蓄养了如此多武功高强的死士并可看出主谋者绝非易与之辈,这是神仙之间的较量,他们两个凡人若是参与其中很可能便会被吞得渣都不剩。 虽然二人是查案的主官,但此事涉及左相的亲妹妹,他又岂会善罢甘休,以长孙忌门生遍天下的势力,或许都用不上他们两个人。 再有一点就是现在陛下如此宠幸慧妃,传言慧妃将会取皇后之位而代之,难道武氏已等不及了?王少安比房子陵更加的焦虑,他的副手之一的刑部左侍郎便是慧妃在六年之前安排进刑部的人,这么多年已在刑部不知安插了多少人手,若真是武氏动的手,如何才能保证在秘密查证之时风声不被泄露? 这些可都是要命的棘手事情。 大殿之中,长孙忌怒火冲天的说道:“陛下,今日皇后出宫前往相国寺礼佛乃是昨晚才决定的,皇宫之外又有谁能知晓皇后的行踪?贼子竟然能够针对禁军侍卫数量做出了周密的布置,显然是蓄谋已久,而且臣怀疑,皇宫之中应是有人向外传信!” 皇帝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觉得长孙忌此言有些道理,便对旁边的司天监掌印太监李跃吩咐道:“你去查一查坤宁宫的那些奴才,再叫田池风查一下禁军。” 李跃立即领命而去。 瑞王又是阴笑,此举至少给皇帝心中埋了一颗种子,至于后续能够查出什么结果,那就看安排的手段了。 …… 夜里的芳华宫中,太监和宫女都噤若寒蝉,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生恐惊动了心情欠佳的慧妃。 听说今日皇后娘娘出宫礼佛的途中被贼人行刺,幸亏侍卫誓死护驾,又有禁军统领田池风将军飞奔驰援,皇后娘娘才得以安然回返,但禁军侍卫却死了五十八人,重伤十四人,可想而知贼子的狂妄与当时情形的危急。 究竟谁敢在帝都犯下如此惊天大案? 今夜陛下未宿在芳华宫,而是到坤宁宫看望皇后娘娘去了,想来慧妃娘娘就是因为此事而心情欠佳吧?不过陛下宠幸慧妃已是众所周知,今夜不过是因为皇后受惊理应去安慰,对慧妃的宠幸又不会因此而稍减,何须担忧? 武慧娘屏退了奴才,独自一人端坐于宫内,微微闭着双眼,脑海中却是在不断的计算着。 十余年的宫中生活,加之又刻意学习,不知翻看了多少的典籍,如今武慧娘早已精于权谋算计。她知道今日长孙婉儿遇刺一事绝不简单,能制造出这般的场面,背后必定所谋甚巨。 如今的朝堂之中,群臣皆知自己乃是皇后最大的威胁,若是皇后被刺杀身亡,皇后之位当不做第二人想……那此事的主谋,不就有了很明显的方向么? 只听武慧娘轻轻的冷哼一声:“现场发现有二十三枝羽箭,共有二十一个侍卫被一箭致命,其余两人重伤致残,你长孙婉儿居然毫发未伤,真是可笑!” 突然一个幽冷的声音接道:“既然如此,你欲何为?” 武慧娘浑身一抖,连忙侧身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便见到坐在外间桌边的冷醉尘,正满脸戏谑的看着自己。 武慧娘很不适应冷醉尘的这个态度,就好似自己对那些奴才一般,说话随意,毫不在意听者的心情和自尊。但她心中又非常清楚自己不敢得罪冷醉尘,朝堂之中已有无数敌人,自己还需借着多年前的一点缘分求冷醉尘相助一臂之力才行,若有修道的高人相助,自己才能有足够的底气。 武慧娘逼着自己强装笑颜,尽力的展露自己的风情,一步三摇的缓缓行至冷醉尘的身旁坐下,口中柔声道:“慧娘只是柔弱女子,又能如何,还望醉尘不吝指点,保我性命无忧。” 第一百零五章 羞辱 昏黄灯烛之下,冷醉尘的脸一半泛着微光,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搭配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有些阴森的味道。 武慧娘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因为冷醉尘的出现是一个完全不确定的因素,令她时刻生出掌控不住局势的无力感。上次冷醉尘离开之时的动作对她来说是莫大的羞辱,让他年少时留在心底的英雄形象瞬间崩塌殆尽,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极为强烈,但冷醉尘偏又适可而止,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仿佛仅仅是为了调戏自己一番。 所幸他离开时的话语中表达了会帮助自己的意思,只是他也说了事成之后再来讨要……讨要什么?要人?还是要权? 她不知道走上权力的顶端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早已不是年幼无知的少女,在岁月和权谋的淬炼中已变得更加现实,年少时的懵懂情感,又如何能够支撑性命攸关的政治倾轧?武慧娘深知若想得到必先付出的道理,只是她太不了解冷醉尘,不知道他的胃口到底会有多大。 冷醉尘看着武慧娘刻意装出的柔情妩媚,淡淡说道:“保你性命无忧倒是不难,我可以带你躲到一处无人得知的地方,包你能够活到长命百岁。” 武慧娘脸上一僵,片刻才说道:“醉尘说笑了,慧娘一人之性命只是小事,但亲族众多,慧娘如何能舍弃族人,独自一人苟且偷生。”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但在聪明人看来倒有些画蛇添足,冷醉尘哈哈大笑,并不理会武慧娘被看破心思的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冷醉尘心中的恶念不受控制的滋生,总想将她的自尊踩进泥土中,碾成粉末。 或许,是因为她将自己的幻想摔成了碎片。 笑完之后,冷醉尘才又说道:“今日皇后遇刺,你没有过去慰问一番?” 武慧娘面有冷意:“皇后早已视我如仇敌,若是前去难免会被人视为虚情假意,徒增龌龊。” “可有应对之法?”冷醉尘又问道。 武慧娘一愣,答道:“还没有想到应对之策,对方出手如雷霆万钧,引得皇上震怒,若是稍加引导,慧娘很有可能面临覆顶之灾,还请醉尘教我。” 冷醉尘又是一笑:“我并不擅长权谋之术,对方此举用心险恶,若是再查到什么不利证据,很难翻盘。” 所以才你会出现趁火打劫的么?武慧娘心中腹诽。 沉吟片刻,冷醉尘继续说道:“皇帝宠幸你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人手么?” 武慧娘神色稍黯:“武氏崛起较慢,虽然我已安排了不少人在三省六部九卿之中,只有少部分人得以掌权,如果再给我几年时间,定能与群臣抗衡。” 这个被权力欲望吞噬的女人,心中有强烈的不甘。 冷醉尘淡淡说道:“既然对方以雷霆手段陷害,便只能以雷霆之势反击,遏制对方攻势,以免对方各种手段齐出,大势去也。” 武慧娘双眼似有亮光,既然冷醉尘已有定策,必然是很有把握才对,急不可耐的问道:“应如何做?” 冷醉尘冷冷说道:“拦在前方的,全都杀掉不就是了。” 武慧娘又是一愣,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实在是毫无技术含量,况且瑞王左相势力庞大,如何能够轻易杀掉?莫不是在戏弄自己吧? 武慧娘有些迟疑的说道:“这……长安城中戒备森严,如何能够杀得了这么多大臣?” 冷醉尘淡笑道:“这个不须你来操心,我自有办法。” 武慧娘心中又是一抖,轻描淡写的话语,更显得冷醉尘隐藏在暗中的实力之强大。 但她的心头却始终有些不安,那就是以何为代价? 银牙轻轻一咬,武慧娘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需要什么?” 冷醉尘答道:“你且放心,我志不在朝堂,只为了却尘缘,待你君临天下,我便会消失。” 武慧娘更是不安,她不相信这世间真有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人,更何况没有利益交换,如何能保证他用心相助? 细思片刻,武慧娘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看了看冷醉尘的脸,轻声说道:“若是醉尘不嫌弃慧娘蒲柳之姿,年老色衰,慧娘愿意……” 说道最后声音细不可闻,但冷醉尘自然是已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随之而来的没有恶行得逞的快感,反而更生一股烦闷。 冷醉尘声音有些冷:“听闻慧妃的霓裳羽衣舞华丽动人,艳绝天下……我想看看。” 声音虽然有些冷,但武慧娘心中却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终究还是觊觎我的美色而已,既有所图,那便满足就是。 伺候皇帝和伺候冷醉尘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以色侍人而已,若能掌握朝堂,这些耻辱又算得了什么?待君临天下,收罗世间奇人异士,寻个机会暗中杀了冷醉尘,还会有谁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往? 武慧娘当年入宫几年之后心思转变,正是靠着这支霓裳羽衣舞打动了皇帝,再凭借各种手段方能得宠多年,她自然知晓自己起舞时的魅惑,若能凭此将冷醉尘深深吸引成为自己的助力,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对着冷醉尘柔媚的一笑,口中道:“慧娘已有多年未跳了,舞技可能有些生疏,请醉尘莫要见笑。” 冷醉尘木然的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此时已然入夜,慧妃在宫中为外人起舞,自不可能召来宫中乐师和伴舞的宫女,只能独自一人无声而舞。没有丝竹之声,冷醉尘也毫不在意,他本就不是为了看她跳舞而来,只是临时起意而已。 他是想解除心中无由而生的烦闷。 武慧娘进入里间换上了华丽的霓裳,然后娉婷的走到外间,看了看冷醉尘之后,又亲自多点上了几支烛火,让殿中的光纤稍微明亮了一些,再对着冷醉尘微微一笑,这才舞了起来。 烛火摇曳,月色清冷,在冷醉尘的眼中这黑暗自不会成为障碍,只是武慧娘多点几支烛火的举动,表达了担心他看不清楚,有些取悦于他的意思。 只见她身着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肌肤如雪,面似芙蓉,弯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展露华贵的皇家姿态。 冷醉尘不置可否,默然无语。 自月窈曾为冷醉尘起舞以贺他晋级羽士以来,冷醉尘便对此情有独钟,在杭州府也曾见了花魁大会上各花楼当家花旦的精彩表演,尤其是庄梦蝶的诱人舞姿,便也觉得最能展现女子柔美身段的便是这舞蹈了。 武慧娘刚才说的话有些谦虚,实际上她对这支舞一点也不生疏,可以说是熟练异常,不知道她曾苦练过多少遍。冷醉尘一想到她是为了吸引皇帝的恩宠才这般苦练舞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中一般有些不舒服。 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眸有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花,指如葱根,口含朱丹,一颦一笑勾人心魂,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艳欲滴的味道。 尤其是她刻意流露出的妩媚,引诱的意味十分明显,举手投足皆是万千诱惑,看她的姿态神情,和花楼中的女子也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当年皇帝见到自己起舞时,那双眼珠子都差些掉到了地上,现在自己的动作更加的风骚勾人,武慧娘自信冷醉尘必然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以贵妃的身份行卖弄姿色之举,更平添了许多的诱惑。 但无意间瞥了冷醉尘一眼,武慧娘的心中很是一惊,他的眼神中连半点火热都没有,相反冷得让武慧娘觉得有些害怕。 莫非他是个喜好男色的相公?不管如何,武慧娘还是坚持舞着。 舞跳得不错,足有竞争花魁的资格,可冷醉尘心中没有涟漪。 冷醉尘自省片刻,发现武慧娘美则美矣,但自己却没有霸占她美色的意思,甚至此次入世修行见到她后都没有一丝动心的感觉。 为何会生出烦闷?冷醉尘不得而知。 看着武慧娘搔首弄姿的样子,冷醉尘心头又生出一股恶趣味,只见他抬手轻挥,武慧娘身上穿着的衣衫在凭空而生的劲力撕扯下尽数化为了褴褛,变成了宽窄不定的布条搭在身上,随着一个动作的伸展而滑落于地,露出了赤裸的,毫无遮掩的身体。 但她的身体却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武慧娘惊呼一声之后立即蹲下,双臂环抱,意图将羞人的部位盖住,看向冷醉尘的眼神中透着无尽的羞怒,但没有衣物又哪能遮挡得住美好的春色? 冷醉尘突然觉得有些意思起来,但他的眼神还是很冷,淡淡的看着武慧娘,嘴角轻扬:“继续跳。” 武慧娘只觉自己快要被怒火烧毁了神智,只想立即下令禁军入宫将冷醉尘千刀万剐方能抵消今日之辱,但残留心中的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可以。 稍微定了定神,武慧娘又想到了自己的目标,还有刚才所做的决定,然后在冷醉尘的注视之中,脸上的愤怒慢慢又生硬的转变成了笑颜,缓缓的站起身来,再不顾自己赤裸的身躯曝光在冷醉尘的双眼之中,伸臂踢腿,继续跳着未完的舞蹈。 雪白的肌肤有些反光,犹如绸缎的身躯,丰满的胸臀,纤细的腰腹,修长的大腿……所有的私密部位都被冷醉尘看得真真切切。 这一刻,武慧娘的尊严已被剥落殆尽。 待一曲舞毕,武慧娘犹如死了一回,终于舒了一口气,再看向冷醉尘,只见桌边空空荡荡,又哪里还有冷醉尘的身影? 第一百零六章 惩戒 冷醉尘与月窈并肩走出长安城,走出了里许,冷醉尘转身望了望巍峨如睡狮的皇城,冷声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权倾天下,威加四海的感觉真让人沉迷么?” 月窈淡淡接道:“对于凡夫俗子而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自然是最高的追求,但对于我等修行之人,得道长生才是最终的目标,你看那统治天下的皇帝,不也修道炼丹,妄图长生么?” 冷醉尘沉默半晌,又道:“灵界修士近百万,能够得道长生的又有几人,耗费几百载时光,难免还是一场空。” 月窈柔声道:“凡人不过百岁,修士潜心修行,至少还能多活几百载。” 听着月窈的宽慰,冷醉尘想了想之后说道:“是啊,至少还能多活几百载。” 说完扭头便行,月窈见他心情稍有回缓,默默跟在后面。才行出不远,冷醉尘复又停下,然后召出暗影并且吩咐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长孙忌今夜暴毙而亡,不可留下任何道法痕迹。” 暗影干脆的道了声“遵命”,便往城中而去。 月窈微微皱眉道:“灵界中人出手干涉人间界朝堂之事,似乎不合规矩。” 冷醉尘漠然答道:“玉皇宗派门人做国师,九幽城遣弟子诱凡人,尽管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目的,但这不也是破坏了规矩么?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打算守什么规矩。” 顿了顿,又说道:“当然,我也不会让人知道我不守规矩,你且安心。” 月窈淡笑道:“安什么心,若你不守规矩,我自然只能跟着你一起不守规矩。” 冷醉尘哈哈大笑,说道:“走吧,去会会无忧阁的文小姐。” 二人并肩共行,不多时便来到与文羡晴约定好的长安城东门外五十里处的小竹峰顶,此处地势较为平坦,视野开阔,附近又没有玉皇宗所建的道观,很适合约斗。 刚踏上峰顶,便看见文羡晴俏然站立在崖边,沐浴着新月的冷辉,一脸的清寒之色,显然已等候了多时。见到冷醉尘到来,文羡晴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当然不会是欣喜,而是蕴怒,接着便走向峰顶的中央地带。 轻轻捏了捏月窈的手,冷醉尘便独自向前走去,直到距离文羡晴五六丈远近方才站定,而月窈则站在远处,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 文羡晴横眉一挑,冷哼一声道:“你今天总算有个男人的样子。” 冷醉尘淡淡答道:“我并非女儿身,本来就是男人的样子。” 文羡晴冷笑道:“一直躲在女人的身后,算什么男人?” 或许是今夜在皇宫之中的恶趣味,令冷醉尘刻意压抑了多年的心境有些松动,谨小慎微的行事态度在离开了随心居后渐渐的掺杂了一些随心所欲,此刻只听他轻佻的笑道:“算不算男人,等你与我完婚之后自会知晓。” 文羡晴闻言登时大怒,开口斥道:“无耻小贼,我便是做鬼也不会嫁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冷醉尘无所谓的答道:“我本来早就死了这条心,说句实话,以你无忧阁小姐的身份,我自然是配不上的,也多次想过求师父退了婚约,但你总是如此咄咄逼人,令我不得安宁,我便又想到为何要顺了你的意愿?所以……我改主意了!” “你……” 文羡晴只觉一股恶气憋在胸口有些生疼,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若是想激怒我,已经达到目的了,多说无益,今日定要取你小命。” 冷醉尘又是淡然一笑:“窃以为这样的战斗方式并不公平,你可以肆无忌惮,但我却不敢杀你,如此束手束脚,我又如何敌得过你?” 文羡晴森然道:“我可以不杀你,只需挖了你那双贼眼就够了。” 冷醉尘又道:“你我已有约定,若你今次输了,以后不得再纠缠于我。” 文羡晴下巴一扬:“我文羡晴虽是女子,同样一诺千金。” 冷醉尘阴阴的说道:“那就好,若你输了,便乖乖的在无忧阁待着,等我八抬大轿将你娶走。” 文羡晴的双目中似喷出了火焰:“就怕你看不到那一天。” 说完之后只见她眉心处一闪,一道浑身带着闪电的金光挟着天地之威猛然攻来,同时她双腿在地上狠力一蹬,身体便如离弦之箭冲向了冷醉尘站定的位置,一双纤巧玉手似冒青光,狂风骤雨一般攻向冷醉尘的面门。 冷醉尘如今的境界修为与文羡晴差相仿佛,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的修行是如何刻苦,不像出生于修真世家的文羡晴仅是为了报偷窥之怨而尽力修行,而他则是为了生存,所以十余年苦修以来,他的真元基础极牢,面对文羡晴的汹汹攻势,冷醉尘并无畏惧之色,他早已等候了多时。 就在紫金梭快要击中他的那一刻,冷醉尘的身体向侧方偏移了数尺,顿时化为了一道残影堪堪避过紫金梭的锋锐,接着蕴足了真元的右掌在文羡晴的掌影之中不停翻飞,眨眼已交手了数十记,鼓荡的真元之力激起了阵阵烟尘。 两人都觉得手臂有些发麻生疼,对望一眼,均发现了对方眼神之中的狠厉之色。 又是一道青光升空而起,与悄然回返的紫金梭撞在了一处,金戈交击之声四散而去,正是青冥仙剑。 只见冷醉尘又是一个侧身,左臂往后一伸,便将化为了长剑形状的青冥抓在了手中,顺势向前方划去,幽冷的剑气从文羡晴身侧掠过,刺得她肌肤生疼。 此刻冷醉尘使出的是冥狱剑决,生于苍冥,止于幽狱,青光如长虹闪逝,森然剑意化为冥狱牢笼将文羡晴围在当中。 远处的月窈看着二人相斗的场景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岛上几年与妖兽相斗的生涯,让冷醉尘的搏杀之术越发的精湛,那一往无前的气势更是摄人心魄。 不过文羡晴的修为并不弱于他,只听她的口中发出一声清啸,强劲真元透体而出,抵挡住剑气的同时身形飞退,脱出了万千剑影的围困。 紫金梭如同幽灵在冷醉尘的周围时隐时现,其发出的风雷激荡之声震得冷醉尘耳膜发疼,梭身的紫色电芒每一次都能突破他的护体灵力,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点焦黑,微微的刺痛对他总有些影响。 这等法宝,本是自己的啊。 冷醉尘心中有些阴郁,猛力的甩出手中青冥,如电似光向文羡晴攻去。文羡晴知道他的本命法器并不弱于紫金梭,无奈只得将紫金梭召回抵挡,又是金光与青光交替闪现,二人之间剑气纵横,电芒不断。 半柱香时间过去,两人的争斗还没有分出胜负,但在他们都没有留手的情况下,身上都带了小伤。 还真是旗鼓相当,月窈看着看着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 但文羡晴多年来一直在潜心提升修为,战斗的经验比之冷醉尘要差上了一些,随着时间的流逝,冷醉尘的攻势渐渐的占了上风,而文羡晴则是招架多过了进攻。 比拼意志和坚毅,冷醉尘根本不惧小姐出身的文羡晴。 见胜利的天平逐渐的向自己倾斜,想到此战之后再不用担心她的纠缠,冷醉尘心中也不禁有些欣喜,但他的攻势越发的沉着,他要一点点的磨尽文羡晴的真元。 文羡晴的身子越来越软,她明显的察觉到了真元的消耗,再支撑不了多久便会耗尽,但冷醉尘却是越来越稳,从他眼神之中的坚定便能看出他志在求胜。 难道当年连自己一剑都还挡不住的小贼,如今的修为已经超过自己了么? 那今后还如何报仇? 文羡晴心头突然就生出强烈的怨恨,那种自信和骄傲被被打破的情绪开始蔓延。 青冥如潮浪拍岸般一剑劈在了紫金梭之上,只见梭身的金光变得黯淡下来,在空中一绕便投入了文羡晴的眉间。 她已经没有真元再掌控法宝了。 青光又是一闪,冷醉尘手中的青冥已横在了文羡晴的颈间,削断了她数缕秀发。 二人站定,冷醉尘冷冷的看着文羡晴不甘的眼神,口中轻声道:“你输了!” 文羡晴双目无神,两只手臂颓然垂下,似不相信自己败在冷醉尘的手上,声音仍带怨气,口中喃喃道:“我竟然会输了……” 冷醉尘没有再多说,手中仙剑化作青光没入了眉心之中。 “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冷醉尘漠然说道。 文羡晴秀眉毛一挑:“你放心,我不会像你这般无耻。” 说完之后紫金梭再次缓缓的从文羡晴眉间现身,静静的悬浮在二人之间。 真的归还于我? 梭身上不住闪动的紫色电芒引发了冷醉尘心底的暗喜,这件法宝终于可以收回来了么?他缓缓的伸手向紫金梭按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紫金梭突然间金光大冒,带着冷冽的气息刺向冷醉尘的胸膛! 远处的月窈见冷醉尘获胜本来甚为安心,两人身上的小伤根本无伤大雅,但两人之间突然的灵力爆发让她立即察觉到了情形有些不对,一个闪身,站立之处已失去了她的身影,此时她全力飞奔而来意图阻拦,可紫金梭距离冷醉尘太近,月窈又如何救得及。 在这生死边缘的悬发之际,自小练就的求生本能反而让冷醉尘变得异常的冷静,全身的真元都陡然提聚在右手,猛然回缩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可紫金梭乃是飞仙遗物,举世罕见的顶级法宝,其骤然的爆发又岂是冷醉尘的肉身所能阻挡,金光一明一暗之间,紫金梭已连续穿透了冷醉尘的右掌和胸膛,击碎了他的骨骼和肺腑。 冷醉尘有一种闪电包围着心脏不断电击的错觉,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 刚钻出他的身体,紫金梭又倒退而回,随着冷醉尘用真元控制着身体稍微的左偏,紫金梭在方才留下的那个伤洞右侧一指处再次洞穿了冷醉尘的身体,透胸而出。 这还没有结束,在文羡晴的气机牵引之下,紫金梭再次倒回,第三次刺向了冷醉尘。 尽管胸膛被紫金梭接连洞穿了两次,尽管紫金梭在体内留下了法威,尽管掌心的指骨也已粉碎,但冷醉尘仍旧保持冷静,于瞬息之间探出手掌,猛然紧握,这一次终于抓住了紫金梭的梭尾。 但紫金梭飞行之力太过巨大,他竟是没有将其定住,紫金梭带着他的右手还是刺进了他的胸膛。 所幸冷醉尘的真元同样在瞬间爆发,最终将紫金梭定格在了胸膛上,只有一半刺了进去,这次没有洞穿。 文羡晴真元耗尽,再也无法控制紫金梭。 从紫金梭暴起偷袭到被冷醉尘抓住停下,这一幕的发生只在两息不到的时间里,月窈这才飞身至他的身旁。 见到冷醉尘身受重伤,月窈的眼神变得极为凶狠,她没有料到文羡晴不仅偷袭,竟然真的下了死手。在她想来文羡晴也不过是一口怨气未出,只要能够惩戒冷醉尘一番即可,哪知她是真的想要了冷醉尘的性命。 月窈顿时非常的自责,近在咫尺却没有保护好冷醉尘,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心疼之下,胸中更是怒火滔天,再也不顾文羡晴与冷醉尘订下婚约,抬手间分神境道尊的澎湃真元便涌向了文羡晴,要将她立毙当场。 文羡晴的眼神有些散漫,她自己也被眼前冷醉尘的样子吓到了。其实就她的内心深处而言,并非要致冷醉尘于死命,只想趁着月窈不出手保护的机会伤到他解了多年的怨气即可,但在发现自己苦修多年却已非冷醉尘的敌手之后,胸间充盈的怨气而产生的冲动一时没有抑制得住,不管不顾的只想凭借最后的几丝真元作出反击……她又哪会料到这可能会取了冷醉尘的性命? 她可是从来没有杀过人啊! 月窈的真元汹涌,将文羡晴的秀发衣衫都吹得飘飞起来,但她却没有意识。这时冷醉尘抬臂挡在了月窈身前,猛烈的真元又瞬间化归于虚无,月窈冷冷的哼了一声。 胸膛的鲜血这才从伤口汩汩流出,瞬间便染红了他的衣衫,看上去触目惊心。 右手缓缓用力将紫金梭拔出,冷醉尘喘了一口粗气,呼吸之间感觉空气进入肺腑后却又从伤口漏出,那种被巨石压顶的憋闷极为难受。又运行真元锁定穴位,鲜血缓缓停止,但碎裂的胸骨和撕裂的肺腑在胸腔内搅成了一团,再加上紫金梭留在他体内的灵力仍在肆虐,剧烈的疼痛快要令他发狂,他的脸上已经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若是凡人受了这等重伤,必定立毙当场,但修士不同,只要魂魄不散,躯体完整,大多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只不过要花很长的时间疗伤蓄养。 看了一眼呆住的文羡晴,不知她是否有终于大仇得报的快感。 冷醉尘的神情很冷漠,忍受着剧烈痛楚却仍旧竭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只是他的声音在颤抖:“这样……文小姐可满意了么?” 文羡晴定定的看着他的伤口,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紧接着又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微张,没有回答。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么?可为何自己真的重伤了他,心中却并没有快意,反而有些愧疚感?是因为自己的偷袭行为的鬼祟?还是因为他大度的没有让月窈杀了自己? 冷醉尘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凶狠,青光闪现,青冥又从冷醉尘眉心飞出,右手握住仙剑,颤抖着向文羡晴拍下。 文羡晴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原来他挡住了月窈的动手,是要亲手杀掉自己。 她心中的愧疚瞬间又消失无踪。 青冥尚在半空,便敛去了锋利化作了两尺长的戒尺,迎风而下,只听“啪”一声,青冥戒尺抽在了文羡晴的香臀之上。 这一动,牵连了身体各个部位,冷醉尘胸膛和后背的伤口复又开始流血不止。 臀上传来些许的微疼,文羡晴的双眼猛的睁开,似有些无法相信,他竟敢…… 冷醉尘口中发出声音:“我不敢杀你,但我要教训你,莫要任性妄为,莫要咄咄相逼,莫要欺人太甚……” 话到最后,冷醉尘的声音渐小,几不可闻。 文羡晴真元耗尽,手脚酸软,根本无力躲避,眼睁睁的看着青冥戒尺又挥了下来,再次抽在自己的臀上,不过力道已经轻了不少。她俏脸之中满是羞怒,双目如火瞪着冷醉尘,但一见到他的胸膛上血流不止,目光又有些躲闪,不敢正眼瞧他。 不知为何,尽管冷醉尘抽打着她的羞人之处,但自己心中对他的恨意却减少了许多,臀上的轻微疼痛反而令她心头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异样情绪。 连父亲都没有这样打过自己,这可恶的小贼! 青冥戒尺再次扬起,这一下却抽在了空处,文羡晴抬眼看去,便见冷醉尘的身子歪倒在了月窈的怀中,气息游移,已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陌路 小竹峰地势不高,丛林茂密,生长了许多纤细的小叶毛竹,因此而得名。从远山流下的溪水缠绕峰腰,四下扩散,形成了许多的小支流,再加上青竹环生,与小溪相映成趣,便成了附近百姓踏青消暑,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但今日前来小竹峰游玩的百姓却发现整座山峰均被烟雾笼罩,站在峰下也只觉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连上山的道路都有些模糊不清。 有些在山脚下住了多年的农户或是猎户仗着对小竹峰的熟悉继续前行,却又发现上山的道路跟以往变得有些不同,但仔细回想有什么不同又说不上来,总有似是而非之感,一些标识性的大树山石也好像是移动了方位,走着走着便分不清东南西北,花了半天时间仍然回到了山脚下。 惊疑之下,这些人偏偏想不起自己走的是哪条路,最后只得归咎于山神精怪作祟,遂放弃了登山。 这自然不是山鬼作怪,而是月窈在小竹峰布下了一个隐匿山形的法阵,避免登山的凡人不小心打扰了仍在养伤的冷醉尘,此阵法并非由多么绝妙,不过瞒过凡人已是绰绰有余。 昨夜的一战,冷醉尘身受重伤,胸腔之内可谓一片狼藉,光是骨渣碎肉月窈都清理了许久,再内服还阳续魂的灵丹,外敷止血生肌的妙药,总算让晕死过去的冷醉尘气息平稳了一些。 但他仍旧没有醒来。 这次的伤比之前任何一次伤得都要重,若是被普通的刀剑洞穿躯体,冷醉尘都可以视作无物,但这次伤了他的是绝世法宝紫金梭,所带来的伤害和后遗症更巨。 紫金梭在他体内残留的天地法威时刻啃噬着他的真元气海,破坏着他体内的灵力运行,连晕死过去后的脸部都会因为疼痛而青白交替变换,可见他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这只能靠他自己慢慢的导引炼化,月窈也是爱莫能助。 也幸好是文羡晴修为不高,而且当时她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发挥紫金梭的绝大威力,若是让月窈祭起修罗尺全力一击,冷醉尘还焉有命在? 躺在光滑青石上的冷醉尘上身的衣物已被月窈脱去,血水已经洗净,肌肉线条很是清晰,只不过胸膛上的三个伤口有些可怖。如紫金梭这种等级的法宝所留下的伤痕,或许只能等到得道飞升,证道成仙的那一日方能消除了。 此时月窈坐在青石上,让冷醉尘的头部枕着她的大腿,左手轻柔的抚着他的额头,右手贴着他的气海,感应着冷醉尘体内真元的缓慢恢复。 月窈并不擅长丹道之学,所以有些无助,不知道如何让他的伤能够好得更快,除了喂他服下丹药确保他性命无虞之外,其他也做不了什么。看着冷醉尘苍白的脸色,月窈越发的自责起来,如果能有如果,她又怎会让冷醉尘受此重伤? 她昨日的怒火被冷醉尘拦住了,要不然这世间或许已没有了文羡晴此人。月窈知道冷醉尘有自己的考虑,不管怎样,毕竟两个人都还活着,至于以后,还是让他自己处理吧。 文羡晴一战之后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真元耗尽脱力而已,因此在运功修养之后不久便恢复了一些,眼看自己大致无碍,她便起身站了起来。 月窈应了冷醉尘的意思不杀她,但这并不妨碍月窈对她的不喜欢,所以文羡晴抬眼间看到的,便是月窈眼神的冰冷和一脸的寒霜。文羡晴看到冷醉尘尚未醒转,本有些愧疚,但她自小娇惯,生性高傲,见月窈没有好脸色,也不会厚脸问候。 文羡晴此时的内心有些纠结,昨日偷袭得手,重伤冷醉尘,当年所积累的怨恨也已发泄了出来,心中执念也已消逝,但平心而论,战败之后趁机偷袭的手段有些小人行径,虽是冲动之举,但也有违光明正大靠修为取胜的君子之道,所以心中有些惭愧。 之后冷醉尘没有杀她,有些出乎文羡晴的预料,她想过若是易地而处,自己或许会不顾后果的杀了对方。但最后冷醉尘用青冥仙剑化为戒尺抽打她臀部的行为又让她羞愤难当,一想到这点她的臀上便有些酥痒。他是刻意的羞辱自己,还是调戏自己,或者真的只是想教训一下自己?文羡晴分辨不清,因此文羡晴看向冷醉尘的眼神中各种情绪交织,顿时复杂至极。 冷醉尘胸前的三个伤疤呈品字形排列,翻出的红肉清晰可见,与周围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就是自己的战果么? 可能,他此生再也无法抹去了吧?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可恶小贼偷窥自己沐浴,到父亲为自己订下和他的婚约,又到随心岛上用自残的方式伤人伤已,再到躲在小狐狸的羽翼之下苟且偷生,直到紫金梭三番两次的洞穿他的胸膛,最后到高扬着的青冥仙剑抽打自己的臀部……各个场景如走马灯般在文羡晴的脑海中掠过,好像这十多年来除了对他的怨恨支撑着自己努力修行,其他的事情都有些模糊。 文羡晴心头一惊,这个小贼在她心里刻下的印痕竟如此之深。 但为何已经重伤了他,这道印痕却并未被抹平? 对了,他与自己还有婚约,尽管不再记恨他,但婚约还是要解除的啊,一想到要嫁给这个小贼,文羡晴浑身都不自在。 月窈将文羡晴的神色看在眼中,心觉讶异,难道昨夜那冷醉尘莫名其妙的举动,竟有物极必反的奇效?爱或是恨,都是情绪的强烈表达,看她眼神捉摸不定的样子,已经不恨冷醉尘了么? 月窈冷冷的开口问道:“文小姐,这是否便是你所想要的结局?” 文羡晴银牙轻咬,傲娇的脆声答道:“我原本是想杀了他,不过……今后我可以不再追究。” 月窈冷哼一声:“你若是再不知好歹,就算忤逆醉尘的意思,我也会杀进无忧阁,让你连本带息一起偿还。” 文羡晴听见她的威胁之语脸上又浮现出怒气,但看了看冷醉尘的伤势,又硬生生的把情绪压了回去,没有再顶撞月窈。 或许是听到了二女的话语声,冷醉尘紧闭的双眼微微的睁了开来,感受到脑后月窈腿上的温热,他便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口中发出呢喃的声音:“……没死就好。” 月窈见状脸上露出喜色,柔声道:“醉尘福缘深厚,哪这么容易会死。” 文羡晴在心头啐了一口,暗道这只能算是祸害遗千年。 既然已经醒来,冷醉尘便不想像个废人一样瘫倒着,感觉到他想挣扎着坐直,月窈连忙伸手将他扶起,这一连番的动作又牵动了体内的伤势,直痛得冷醉尘倒吸凉气,龇牙咧嘴,毫无昨夜强装冷酷的气势。 谨慎的运起真元探查了一下伤势,有两处经脉断裂,需要依靠着灵丹的药力让其重新连接,紫金梭残余下的法威还在东奔西撞,幸好当时的文羡晴余力不足,冷醉尘觉得以自己的意志暂且还能忍耐,只是需要花费较长的时间去炼化驱逐。 对于伤口疤痕,他一点也不在意。 昨夜倒下之前他还仔细的想过到底能不能杀了文羡晴?仔细揣摩了师父与文人凇的关系,还是觉得这个女人杀不得。而且这女人长得这么漂亮,杀了也有些可惜。 冷醉尘心中嘿嘿的一笑,再漂亮又有何用,她那任性傲娇的脾性实在让人无法喜欢,只是生死关头还在想这些,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只盼她能够得偿所愿,不要再纠缠自己,就不算是全盘皆输。 忍着疼痛,喘着粗气,冷醉尘看了看站在丈许之外表情复杂的文羡晴,口中缓缓说道:“这伤,可否抵过我曾经犯下的错?” 文羡晴咬了咬下唇,答道:“就算是抵平了吧!” 冷醉尘的心中竟然会有幸福感,终于抵平了么,伤得虽重,总算了结一段宿怨,真是艰难万分。 文羡晴接着又说道:“可是婚约还是必须取消。” 月窈横眉一竖,冷声道:“能嫁给醉尘是你的三世积来的福气,你不要得寸进尺。” 冷醉尘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是被海盗捡来养活的,自记事起便是跟在一群海盗后面杀人放火,烧杀抢掠,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天生就是烂命一条。我看着海盗换了一批又一批,每天出海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我没什么大志向,天天就想着多抢些钱财,等到足够我度过余生时便收手不干,到岸上当个富家翁,娶个能生娃的女人就好……” “订下的婚约也都是你父亲和师父强加给我们的,非我之本意,我本就是一只找吃找喝冬天还经常被饿的燕雀,只懂得生存,哪里配得上你这样翱翔九天的凤凰,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就算成婚我也只能仰望你,过得不快活,你放心,我会求师父解除婚约。” 月窈柔声说道:“真龙生于浅野,醉尘不必妄自菲薄。” 冷醉尘捏了捏月窈握着自己的手掌,示意已知道她的安慰,口中又道:“文姑娘,天高地阔,难有再见之时,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完月窈将冷醉尘轻轻扶起,向山下走去。 文羡晴看着冷醉尘的后背,回味着他的话语,心头有些难受,眉心处一道金光闪现,口中说道:“紫金梭还给你!” 冷醉尘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语气有些冷:“……就当是我退婚的赔礼吧!” 这算是放下恩怨了么? 或许,今后不会再相见了吧? 看着冷醉尘渐行渐远的背影,文羡晴心中突然有些慌张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破解 走进城门的时候,冷醉尘发现守城的将士有些心不在焉,三三两两的聚拢在一边调笑着,仔细听去,便听见有人低声笑道:“听说是连御四女之后突然血崩,一刻时间不到就命丧黄泉,连大夫都还没有来得及进门……这才是真正的*****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嘿嘿……” 也不知说的是谁,不过既然能够传遍京城,想来不是无名之辈。 缓缓的在街上行走,冷醉尘又与两个身着官服的人擦肩而过,耳中又听见他们的闲聊内容:“长孙家权倾朝野,把其他几个世家都压得抬不起头来,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壮年而亡,也不知年轻的一代能否接得过这么大的场面……” 另一人接道:“估计难,据闻长孙海峰自小聪颖,博闻强识,乃是年轻一代的翘楚,若是等到左相顺利退位,护持之下,想必他能够成长为参天大树,可如今其他几个世家又岂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势必会全力打压长孙一族,长孙海峰想出头可就难了……如今皇后娘娘的后位也是岌岌可危,说不准长孙氏就可能一蹶不振……” “看着吧,相位出缺,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我们可要独善其身才是,莫要做了那池鱼便好……” 冷醉尘顿时明白过来,听这些人的口气,想必是长孙忌已然身亡了吧,看来暗影已按自己的吩咐完成了任务。只是冷醉尘没有想到,长孙忌的死会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看来这正道宗门出身的高人,做起这等下三滥的事情也能如此得心应手,不可小觑啊! 回到客战之中,暗影已等候了多时,见冷醉尘和月窈推门而进,暗影立即上前说道:“禀告主公,长孙忌已死。” 冷醉尘点了点头,以窥虚境道尊的修为做这种小事,自是让人放心。 行至桌边坐下,冷醉尘问道:“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吧?” 暗影淡定答道:“主公放心,不会有任何人发觉异常。”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属下发现长孙忌宅子的暗室之中藏有无数金银,地契甚多,各地都置有家产,良田沃土不下四五十万顷,不知犯下多少贪赃枉法之事,的确该死。” 冷醉尘哑然失笑道:“照你这么说来,我们反而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月窈笑道:“醉尘之举,可称侠之大者,积累了不少功德。” 冷醉尘笑着摇了摇头:“无心插柳,真是难以预料。” 月窈说道:“天下承平,贪婪之辈自然不少,更何况身居高位,千里做官只为财,不贪都对不起他的身份地位。” 冷醉尘哈哈大笑,心中不由暗想,这么一来瑞王一方必定部署大乱,武慧娘应是松了一口气吧。 …… 武慧娘的确是松了口气,初时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不敢相信,冷醉尘才刚答应了帮自己,晚上长孙忌便在家中暴毙,如此高的效率,权倾朝野的左相就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死掉了? 长孙忌想来不好女色,颇有读书人的清高姿态,而这次却连守夜的几个丫鬟都不放过,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不知会成为坊间谈资多少年。武慧娘当然不会相信这纯属巧合,同时也暗暗惊惧冷醉尘神鬼莫测的手段。 有这样的人相助自己,武慧娘心中镇定了许多,连他对自己百般羞辱所带来的怨气都淡了几分。 武慧娘心情尚佳,那长孙婉儿的心情就没法好得起来了,坐在坤宁宫中面若寒霜。自小长孙忌就对她甚为宠爱,亦兄亦父的感情很是深厚,在心中深感哀切的同时又有些想骂这个大哥,以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想要女人岂不是易如反掌,已到知天命的年纪为何要这般急色,让人想不通。 她知道这会给长孙一族带去无尽的耻辱,又哪里会想到这是武慧娘对他们出手的反击,眼下最紧要的自然是保住长孙家的地位不失,尽快的培养下一代成长,哪里还有精力与斗那武慧娘。 但之后冷醉尘便没有了后续的动作,因为玉皇宗出身的袁淳风尚在国师之位,这一点让他还需要修正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又过去数日,冷醉尘的伤势稍复,能够如常人般起行坐立,粗略估计要想痊愈大概要耗去半载的时光。想到还要忍受半年的痛苦,冷醉尘就有些气得牙痒痒,有些后悔当时教训文羡晴时打得太轻太少,可惜再想教训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而月窈这几日则一直在研究阵图,在她飞临长安城之上的高空,凭借神识感应将城中已经建好的三十六座道观画在图上,再把正在新建的十八座道观的堪舆与之叠合,便形成了一份长安城中所有道观的全貌图纸,之后便一直在潜心研究。 这一共五十四座道观肯定不全都是法阵的关键,这其中应当是有惑人耳目的部分,只有将那几座欲盖弥彰的道观剔除出来,将剩下的方位串联才能看出是什么法阵。只是这其中的变化多种多样,每个道观中又布置了法器,之间的气机牵连更是变化多端,是以月窈需要仔细的推导,抽丝剥茧方能瞧出其中的奥妙。 这日清晨冷醉尘正在打坐,牵引真元治疗伤势,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接着便是月窈略带喜色的声音:“定是如此了!” 冷醉尘睁开双眼,见到月窈的双手还保持着拍手的动作,随即便问道:“如何?已窥得其中玄妙了?” 月窈自得的点点头道:“耗费我数日时光,通过对观中所藏法器的属性分析判断,试过了三百余种组合,总算是推算出了这个法阵的机巧之处。” 冷醉尘闻言起身下床行至桌边,口中说道:“果然是阵道天才,快给我指点一下迷津。” 月窈得意的笑了笑,挥手间桌上重重叠叠的数十张图纸化为了粉尘,只留下了其中一张,图上载有五十四座道观的地势方位,其中有一大部分被月窈着重圈出。 伸出纤指指着图面,月窈说道:“你看,这些被我圈出来的道观就是构成此阵法的气机转换枢纽位置,其中已经建成的道观有二十七座,正在建的有九座,共三十六座,这其间气机连通流畅,环环相扣,互生阵意,连绵不绝,观中所藏法器则是气机转换的关键节点,有承上启下,贯穿阻碍的功效。” “若我推测的不错,其余剩下的十八座道观则是为了瞒天过海,意图惑人耳目,令世间修士看不出这个大阵的本貌,其中的法器也与阵法毫无联系,皆是为了暗度陈仓的掩饰之用。” 冷醉尘看了看阵图,这三十六座道观所构成的法阵覆盖的范围极大,几乎将整个长安城都纳了进来,又开口问道:“此阵有何功用?” 月窈淡笑道:“长安城外有八河围绕,背有秦岭依靠,地处关中八百里平原,本就是虎盘龙踞的帝都皇城之势,古往今来至少已有六七个朝代定都于此,可见此地风水上佳。所谓“定鼎之基永固,无穷之业在斯”、“建邦设都、必稽玄象”,以长安城中的布局来看,风水之术更有体现,城中东西、南北交错的二十五条大街,将全城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皇城之南四坊,以象四时,南北九坊,取九逵之制,皇城两侧外城南北一十三坊,象一年有闰,所有的种种,皆是为了延长国祚。” 冷醉尘接道:“任何一个朝代的皇帝都期望江山万年永固,这能够理解。” 月窈笑了笑继续道:“的确如此,这个阵法之中各道观均是建在长安城的窍眼之处,气机连接生生不息,其功用在于引天下龙脉皇气聚集此地,蕴养皇都,至少可保大唐千年国运。” 冷醉尘点点头道:“不过是借堪舆风水之学护持国运而已,有必要如此谨慎么?” 月窈又道:“这个阵法并不是什么极为玄妙的阵法,只是掩饰太多,让人难以察觉而已,不过以人间界修士的修为境界,是没有能力布下此等阵法的,此阵应当是玉皇宗门人所布。” 冷醉尘思索片刻,问道:“可知其目的?” 月窈想了想,答道:“灵界各大宗门一般不会干扰人间界之事,唯一的联系就是需要在人间界亿万人群中挑选弟子承继道统,一个宗门的兴旺衰败,取决于门人的天资悟性,能否将宗门术法发扬光大……” 顿了顿,又继续道:“普遍而言,天生悟性就高的人较之常人必定更加聪慧敏锐,就算缺乏道缘,没有被各宗门选中,这类人在其他的领域也更加容易出人头地,其中便是以读书人和生意人为最……若大唐国运绵延千年,长安城身为帝都自是天下英才向往之地,介时大部分的聪明人都汇聚到了陇右道,你说玉皇宗挑选天赋较高的弟子的几率是不是要大上许多?” 冷醉尘缓缓接道:“长此以往,千年之间,玉皇宗自是能人辈出,天才不断,压过其他宗门成为第一大宗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月窈笑了笑:“然也!” 冷醉尘转念问道:“可皇帝若是昏庸,就算是占据皇城,也会引得天下讨伐。” 月窈答道:“因此玉皇宗派遣弟子当了国师,或许也是有此考虑,况且哪一家做皇帝有什么重要,只要定都在长安城即可。” 冷醉尘点点头,叹道:“布局深远,谋于千里,还真有耐心。”随即他的眼珠转了转,问道:“你说要是其他宗门知晓此事,会有什么反应?” 第一百零九章 算计 密林之中雾气弥漫,高大树木遮挡着阳光都照不进来。 有两个身穿长袍,头绾发髻的中年人正在密林之中急速奔行,只见两人踏足在树干上轻轻一点便能凭空飞行数丈之远,下一步踏在山石或是溪面,又能飞过数丈,几个眨眼间已消失在了林间深处。 此地人迹罕至,无路可行,林间豺狼虎豹、毒蛇猛兽众多,蜂蝶虫豸也大多含毒,所以连最有经验的猎户都不敢在这里走动,可以称得上最原始的丛林。 方才那两个人却在丛林中随意穿行,而且点足数丈,显然不是普通人。 奔行许久之后,两人在一处溪边驻足停下,其中一人说道:“大约还有十里远近便到了,我们先歇息一下,养精蓄锐,等会儿到达之后我去吸引那条盘踞旁边的巨蛇,你趁机摘走朱灵果。” 另一人问道:“师兄你不是说那条巨蛇至少有三四百年的道行,对付得了么?” 先前那人说道:“引开它即可,我不会与它正面为敌,你要抓紧时间。” 随后两人盘腿坐下,闭目运功,周围有淡淡的灵力波动,看来这二人乃是修士。 小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已经休息完毕,起身继续向着目的地行进,越接近终点,二人越是小心翼翼,三四百年道行的蛇妖令这二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就在这时他们的耳中忽然隐约听见了风雷之声从高空传来,两人对望一眼,脸上皆有惊讶之色,这明明是修为高强的修士御器飞行划破长空所发出的声音。 能够御器飞行,那可至少是一位羽士级的修士。 两人立即伏地不动,尽力收敛全身真元气息,唯恐惊动了上空的高人。 此处虽然是本宗门的势力范围,但他们都知道驻守人间界的那位道尊级仙师基本是不会出山行走的,而另外那两位羽士级别的师兄这两日去了外地办事,不会出现在此处,因此头顶上的那位高人必定是别宗的修士。 如此大摇大摆的闯进自己宗门的势力范围,想必其实力不弱。若是正道宗门的修士,自己两人被发现就是死路,若是邪道宗门的修士,大多性情怪戾一言不合就出手杀人……总归还是躲着点好,不要招惹。 细细分辨之下,两人发现风雷之声由远及近,而且此起彼伏,竟是有两位高人。 这可真是要命。 紧接着“嗤嗤”的仙剑破空之声,“噼啪”的雷电炸裂之声接连响起,毫无遮掩的爆炸于天地之间,震得群山回音不断,猛烈的飓风从高空席卷而下,猎猎作响,山间的飞鸟野兽顿时开始盲目的逃窜,被吹起的山石飞沙刮在两人的脸上划出了丝丝血痕。 再次对望,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和恐惧。 原来这两位高人是在头顶上空追击决斗……真是倒霉透顶,今日出门怎么就忘了看一下黄历? 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那人定睛看去,发现正是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条守着朱灵果修炼了三四百年的蛇妖,此时也是被高空中的战斗所惊吓,正在向着远处亡命奔逃。见到眼前这一幕,那人不禁在心头感叹,果然是修炼日久的妖怪,修为高出自己甚多,连逃命都如此迅疾,几个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可是孽障妖怪敢逃跑,他们两人不敢啊,高人不会去理那些畜生,但不可能会对两个修士视而不见。两人屏气凝神,任由满天飞扬的断枝枯叶将自己的盖在了下面,只求相斗的高人无暇探察群山吧。 又是一道似龙吟般的仙剑之声响过,接着一件重物从高空坠落,“啪”的一声砸在山石间,激起一阵烟尘,稍后便没有了声息。 伏在地上的两人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重物坠地之处离他们二人不足二十丈远,心中直叹活了一百多年都没有今日这般倒霉过。 高空中一道苍越的人声传来:“敢偷窥我玉皇宗之秘,就算你逃到东海万里之外,也要取你性命!” 昆仑山玉皇宗?! 他们的势力范围可是在陇右道,离此地有千里之遥,是什么秘密引得玉皇宗的人追杀这么远? 空中的话音一落风雷之声再起,不过声音由大变小,渐无声息,显然得胜之人御剑而回。 没有了声音,藏着的两人终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又等了许久,确认没有再听到任何独特的声响,这才谨慎的从枯叶之下钻出来,对望一眼,感受着死里逃生的幸运。 如果以方才那高人的修为,或许抬手间便能取了两人的性命,还好这位高人比较大意。 二人齐齐转头望向了二十丈之外,那里正趴着一具身穿灰袍的尸体,手中尚握着一柄短剑,摔得血肉模糊,面目早已分不清了,连周身的灵力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估计是被那位高人一剑斩断了生机,抹灭了真元。 看那短剑的器形和光泽,仍有灵力波动不断,明显是一件不错的法宝,至少比他们两人所使用的寻常法器要好上百十倍。得胜的那位高人居然对这等法宝不屑一顾,将人杀了便走,真是令终日梦想拥有一件上好法宝的普通修士无法理解,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可称得上是宝贵仙缘啊。 两人走到尸体边上,其中一人捡起短剑看了看,又望了望另一人,竭力压制住直接将之占为己有的欲望,把短剑放置一边,接着开始搜罗尸体的身上,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又摸出了两只瓷瓶和一个竹筒。 打开瓷瓶,一阵清香之气便溢了出来,里面有数颗灵丹,仅凭药香之味便知道比他们原本要去采摘的朱灵果不知好了多少倍。竹筒之中是一个胡乱揉成的纸团,看这样子此人将纸团放入竹筒的时候比较匆忙。 见别无他物,其中一人便道:“先离开此地再说。” 两人一人拿着短剑,一人拿着瓷瓶和竹筒飞奔而去,没有再想去采摘朱灵果了。全力的奔出了几十里之后,两人在一个山间的隐蔽之处停下,警觉的望了望周遭的情形,见四周没有其他人,这才默契的将短剑和瓷瓶放在地上。 对两人而言,这两样东西都是梦寐以求的宝物。 默然无语的静立了片刻,其中一人开口说道:“短剑和丹药皆是宝物,价值相当,不如师兄你先挑选。” 两人没有讨论,直接开始分赃。 师兄沉吟了片刻,试探的说道:“师弟悟性高出为兄甚多,已是出尘境大圆满,可惜二十多年来始终未能破境,看那丹药的成色已是上品,必能助你在修为上有所突破,你取丹药,如何?” 师弟也未多加思考,接道:“短剑锋利,在师兄的手中便是如虎添翼,正该如此。” 说完一人拾剑,一人拾药,各自揣入怀中放好。 然后师兄从竹筒中取出纸团,展开之后便见纸上画有一幅阵图,其间又穿插了十余处颜色稍浅的圆点,两人看了半天,不明所以,纸张下方字迹有些潦草的写道:“余偶然窥得长安城中所建道观之隐秘,玉皇宗布下大阵力改朝运,欲将天下聪慧之人聚于长安,行釜底抽薪之举,长此以往,其余宗门择徒更为困难,窃以为此举有违天道,特上报仙师知晓,当合各宗门之力共阻之。” 最后几个字的字迹更是潦草,几乎失去了形状,想必当时书写之人心情甚为慌张。 两人又对望了一眼,师兄说道:“也不知那尸体原是哪宗门人,还是没有逃得过玉皇宗的追杀。” 师弟沉吟片刻说道:“不管他是哪宗门人都没有关系,关键在于玉皇宗的行为不合人间界的规矩,会影响到各个宗门的基业,事关重大,已超出我等能力范围,我认为应当立即报给仙师请他定夺,或许会立下大功劳。” 师兄接道:“师弟此言有理,我们赶紧回去吧,咦,这个位置好像有些蹊跷……” 说着师兄将纸张举起,对着阳光,想要看清楚纸张的尾端的痕迹。 师弟见状也凑了过来,歪着头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一道劲力在二人之间猛的爆发,师兄趁其不备手持短剑突然划向师弟的腰腹,还未击中剑上所杀气已刺骨生寒。 终究还是没有压得住贪婪之心。 谁知看似没有注意的师弟早就心怀戒备,在师兄的手刚抬起时便扭腰躲了开去,同时张嘴便吐出一根细小的银针刺向师兄的面门。 师兄一直在算计着如何偷袭师弟,刚才全力而为,所有的真元都聚集在了手上,根本没有想到师弟会躲过还暴起反击,他本来修为就要差上一些,此时眼见银针飞来又哪还有余力躲避。 无声无息之间,整根银针刺进了师兄的眉心没入头颅之中,但见他抖动了两下,然后便真元消散,软倒在地,就此死去。 师弟冷冷的看了尸体一眼,上前两步捡起短剑,又将飘落于地的纸张叠好与短剑一起放入怀中,没有再看尸体一眼,飞奔而去。至于尸体根本就不需要处理,在这深山之中,不过半个时辰便会被野兽吃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留下。 隐于暗处的冷醉尘冷眼看着林间这一幕,轻声叹道:“自私自利,为贪法宝丹药连同门都自相残杀。” 旁边的月窈接道:“邪宗门人本性如此,何须感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世间颠灭不破的真理。” 冷醉尘又道:“为一柄普通法器和几颗丹药便行此举,至于么?” 虚空之中的暗影接道:“在主公看来短剑和丹药很普通,但在这些各宗外门弟子的眼里,这可是至宝。” 冷醉尘无语的点了点头,看着方才那人奔走的方向,冷醉尘又道:“玄冥宫的人,应当足以将消息传遍各宗门了吧……” 第一百一十章 再遇 回到长安城时,冷醉尘的脚步已经有些踉跄,来回三千多里路,虽是暗影和月窈一路携着,但之前受的伤仍然时刻不停的在啃噬着他的真元,令他行动困难。 耗费心机跑那么远去算计玄冥宫,其目的无非是让这件事与自己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玉皇宗与紫阳宗一般,是灵界中的庞然大物,而且位列正道大宗门,单看如此深远的布局,这个计划在玉皇宗应颇受重视,仅凭暗影和月窈的力量与之抗衡不异于螳臂当车,还是要集合各大宗门势力共同阻止方能产生效果。 如今,就看玄冥宫是否如自己所愿,召集各方势力共同讨伐玉皇宗了。 一个宗门独大,终究不利于浑水摸鱼,而且袁淳风也是玉皇宗门人,把他的精力牵扯住,才能更加有利于武慧娘攫取权力,这也是冷醉尘最大的目的。 想起武慧娘,冷醉尘的心中又觉得有些闷,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始终让他有些阴郁。 喝了一口冷茶,冷醉尘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京城的局势中来。 如今大唐尚未立太子,大概这也是长孙氏一直最为急迫的事情,按照“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皇家规则,太子之位本应是皇后长孙婉儿之子李睿的囊中之物,但偏偏就奇怪在这里,群臣曾三次上书请求卓立李睿为储君以安天下民心,但每次皇帝都留中不发,也没有给予回应,最后都不了了之。 渐渐的群臣已明白了皇帝的想法,以皇上对慧妃的宠幸,或是想立慧妃之子李昂为储君。李昂其人年方十四,能文善武,德才兼备,才能不下于李睿,将来必成大唐栋梁,不过他虽是皇帝的长子,却又是庶出,立其为储君不合体统,因此皇帝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将其立为储君,只能就这么拖着。 但就这么拖得越久,长孙氏就越着急。武慧娘其人不仅精于媚惑皇帝,而且政治手腕高超,从三省六部的手里抢走不了少权力,十余年间在也在大唐万里江山之中布下不少的棋子,若是等待时机成熟,武氏振臂一呼,必有不少臣子摇旗呐喊,长孙氏反扑的机会就更小了,因此急于将武氏打压下去。 可惜长孙忌暴毙,这肯定会给武慧娘的敌人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冷醉尘每天夜里都会遣暗影去四方打探消息,思索如何更好的帮助武慧娘。他也可以使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派暗影杀了瑞王一系所有与武慧娘作对的人,不过这样的举动容易引起朝局动荡,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百姓的生死虽然不放在冷醉尘的眼中,不过王朝更替死的人口以千百万计,这样的无尽杀孽可不是他所能承受之重。冷醉尘自问并非残忍嗜杀之徒,他是修行之人,修为越深便越能感受天地之间的规则,天道自有计算,能不多造杀孽自然更好。当海盗时冷醉尘杀人不过是为了谋生,年幼是也曾同情过那些遭受苦难的人,只是在冷炼和其他海盗的潜移默化下心脏逐渐变得坚铁而已。 过了一个多时辰暗影返回,禀告道:“属下查探得知,今日早朝之时吏部尚书韦世康上奏,告国舅武元吉鱼肉百姓,聚敛财富,告扬州府知府武元英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恭请皇帝立即下旨详查,另有十七位大臣附议。” 冷醉尘笑道:“没有告河西道节度使武元敏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么?” 暗影接道:“瑞王一方伪造的兵器大概七日之后送抵河西道,待证据确凿,介时再上书告发。” 冷醉尘冷笑道:“没有一起上报,看来瑞王是等不及了,担心夜长梦多,怕武氏有所防备……结果如何?” 暗影道:“皇帝力排众议,没有下旨,而是留中了。” 冷醉尘哈哈大笑道:“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皇帝对武慧娘的宠幸,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又算得了什么,尚不足博美人一笑。只有陷害武元敏谋反才是最大的杀招,要不然皇帝不会重视。” 暗影继续说道:“礼部左侍郎梁籍同时上奏,告福王李平私交大臣,结党营私,告瑞王世子李子腾祸害民女,大节有亏,应当严查,共有十一位大臣附议。” 冷醉尘道:“武氏也开始反击了么?狗咬狗……” 月窈在一旁笑道:“还不是你在推波助澜。” 冷醉尘淡笑道:“皆是该死之人。” 暗影又道:“皇帝同样留中了。” 冷醉尘摇了摇头:“遇事不决,优柔寡断,也算是昏庸,这大唐盛世迟早崩塌。” 月窈接道:“乱世明君方才杀伐决断,盛世皇帝只须温良谦恭,一心只想着英明神武,开疆拓土,终究受苦的是百姓,况且有玉皇宗支持,得千年国运足矣。” 谈得正畅,窗外忽有淡淡金光一闪而逝,接着两道御空之声传来,瞬息已远去数里,似在追击。 那道金光甚是熟悉,不过冷醉尘又喝了口茶,端坐不动。 月窈嬉笑道:“可能会有危险,你真能够无动于衷?” 沉吟片刻,冷醉尘露出一丝苦笑,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暗影,你先追上去看看情况,暂且不用出手,若真有危险……救她一命。” 暗影答应一声便消失不见。 月窈笑道:“你不去?” 冷醉尘道:“遣暗影前去已是出于江湖道义,而且还是看了师父的脸面,我已是仁至义尽,本就与她已无瓜葛,还去干什么?” 月窈调皮的笑道:“你若亲自出手救她,或能让她不计前嫌,投怀送抱呢。” 冷醉尘讶道:“她现在可是完好无损,我才身受重伤,要说不计前嫌,那也应该是我吧?况且以我现在这个样子,连一成的真元都使不出来,如何救他?” 月窈又道:“正因为如此,重伤之下还能够不顾安危奋力相救,必能打动任何一个女子的芳心,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机会不可多得哦。” 冷醉尘心头有些惘然,道:“我怕把自己的小命儿搭进去。” 月窈霸气说道:“有我在一旁,你且放心的英雄救美。” 冷醉尘有些意动,他不是为了美色,而是这样做能让文家欠他一个大人情,以无忧阁的家底,总不至于空手感谢吧。 正在犹豫间,月窈再添一把火:“方才追击的人中有一个是神游境的修为,我猜想应是大唐的国师袁淳风。” 冷醉尘心头一动,想了想之后才说道:“那便去看看这袁淳风到底有何神通。” 月窈了然的笑了笑,携起冷醉尘往暗影的方向而去。 盏茶的功夫,已飞行了几十里,冷醉尘和月窈已能隐隐的看见远方紫金色的法器光华,其后方有两道白色剑光仍在追逐。 又追击了二三十里,紫金色的光芒突然收敛,白色剑光也降落了地面,看来文羡晴是不想再跑了。 冷醉尘丝毫不担心,暗影必定已经追上了他们在旁静候。 在离文羡晴他们三里之外的一处山坡之上停住,没有再往前,对方有神游境的修士在场,就算是月窈离得太近也容易被察觉。远远望去,只见文羡晴的前后各站了一人,面前之人一身明黄道袍,手持拂尘,一派仙风道骨模样,背后之人身着黑色道袍,背着长剑,把她的前路后路皆堵住,防备她逃逸。 黑夜之中浮出一片阴暗,暗影现身在冷醉尘的身前,说道:“禀主公,听他们口中所言,瑞王世子李子腾被文小姐当街一剑所杀,国师袁淳风受皇帝所托追拿凶手,另一人是他的大弟子李天罡。” 冷醉尘愣了愣:“文羡晴杀了李子腾?怎么惹到她的?” 月窈轻声道:“无非就是见色起意,出言调戏,以文三小姐的性子,没有杀了瑞王全府上下已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冷醉尘看了一眼月窈道:“分析得很实在,我深表赞同。” 以冷醉尘凝气境的修为,站在三里之外是听不见对方的说话声的,更何况现在受了伤,可能连百丈开外都困难,暗影就站在一旁将耳中听到的话语转述给冷醉尘。 这厢站立在袁淳风与李天罡之间的文羡晴一脸寒冰,冷声斥道:“无须多言,你玉皇宗枉为正道仙宗,在人间界助纣为虐,那家伙胆敢调戏我,自是死有余辜,你们甘当凡人的走狗不觉羞耻么?” 袁淳风脸色微变,缓缓道:“世子罪不至死,你当街杀人也非正道中人之举,我玉皇宗不会欺你一介散修,我不杀你,只将你擒住押回灵界,待你长辈前来,谁之过错自有分说。” 背后的李天罡喝道:“妖女,放下手中法器束手就擒,若是再要反抗,莫怪我玉皇宗替天行道!” 文羡晴脸上寒霜更甚,眉心处紫金梭浮现出来升至头顶上空,猛然间光华大盛,紫色雷电缠绕,如骄阳般照亮四方天地。 李天罡的双眼中冒出了异样的神彩,再看了看文羡晴苗条有致的身段,喉头情不自禁的动了动。 只听文羡晴冷哼一声道:“找死!” 远处的冷醉尘叹气道:“这个笨蛋,以凝气修为手持紫金梭招摇过市,就算是正道门人,也难免动心呐……”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救人 场上的局势一触即发,望着紫金梭的光华,冷醉尘突然说道:“月窈,稍后你与暗影配合,全力狙杀袁淳风,灭其魂魄,留其皮囊,不要留下任何破绽。” 月窈侧头看了看他,轻声道:“好。” 此时文羡晴骈指指向对面的袁淳风,口中冷声道:“若我今日不死,必将追杀你玉皇宗弟子。” 袁淳风心中着恼,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观其话语心性应是年纪不大,看其宗法道术并非宗门子弟,问了也不说是何人门下,不过竟有一身凝气境的修为,显然资质很高,可谓修行的天才,在任何一个宗门也可以成为核心弟子,而且这丫头术法玄奇,显然不是普通的散修。 这样的年轻人背后通常都有招惹不得的大人物,再看她的本命法器,其所散发出的阵阵天地法威之意,简直让他心潮澎湃,连如今玉皇宗驻守人间界的那位仙师所祭炼的法器都没有这般威势,能将这等法宝赐下之人,又岂会令天下修士小觑?尽管自己出身玉皇宗,但若对方真是灵界耆老,他也不敢保证玉皇宗肯定会出面保下自己。 袁淳风本不欲与她为敌,瑞王世子在他眼中也如草芥一般,但一来此人前来陇右道,毫不掩饰行踪,袁淳风认为有必要了解她此行的目的,二来她的本命法器……实在是让人心动,如果有机会,谁不想趁机夺取宝物?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若不能干净利落的杀了她,后续就有可能会演变为一场灾难。 但被一个年轻人吓住,袁淳风也放不下这个脸面,所以他有些生硬的回道:“这位姑娘,我袁淳风不是怕事之人,但我并无伤你的意思,若你愿意随我回宗,我不会伤你半分。” 文羡晴目光如凝,淡淡道:“玉皇宗的名头,吓不住我。” 话音一落,体内真元震动,紫金梭闪电般飞刺袁淳风。身后的李天罡大喝一声,背上长剑冲天而起,如狂风般卷向文羡晴。 袁淳风早已凝神等候多时,手中的拂尘一扫,划出一个半圆,神游境修为的强劲真元透体而出,筑起了坚壁,力阻紫金梭。 这袁淳风虽是外门弟子,修行的并不是玉皇宗的传承心经,但总也是神游境的修为,比起宗门真传弟子的神游境肯定要差上不少,可一个境界就是一个台阶,其差距所带来的真元压制是无法轻易抹平的,因此对付凝气境的文羡晴还是绰绰有余。 紫金梭并没有刚烈的撞上去,而是一发而回,在空中调转,以更加迅疾的速度往后飞去,文羡晴的双手同时掐诀,几道臂粗的紫府雷从天而降,劈向李天罡。 李天罡已是灵寂境的修为,但他历来在人间界修行,极少参与战斗,而且修行资质平庸,若真论道法搏杀的实力,也不见得高过文羡晴。不过常年高高在上的地位令他有些自大狂妄,见天雷劈下,李天罡自信的淡淡一笑,手中掐诀不断,头顶突现一片水雾,拦住了天雷。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过如此。 念头未断,便见金光大冒,狂暴的威势已至眼前。 “妖女敢尔!” 袁淳风一声暴喝,真元汇成一线,聚于一点,堪堪顶住了紫金梭。 李天罡刚捡回一条命,心神未稳,又是一柄飞剑从斜里刺来,此时再无阻挡,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片刻,飞剑已刺入了他的胸间,直没至柄。 李天罡仿佛听到了生命流逝的声音,气海中的真元迅速的开始消散。 袁淳风怒火冲天,瞬间爆发了全部的实力,身影一闪便是一掌拍向文羡晴。 冷醉尘远远看见,迅速说道:“救人。” 暗影消失之时,冷醉尘不禁感叹,他没有料到文羡晴如此决绝,眼见两人修为均高于自己,竟然不顾危险力求先杀一人,而且看她出手的方位手段,比起上次与自己一战之时又有所提高。 如果救之不及,可就有些遗憾了。 文羡晴最近心情欠佳,与冷醉尘解开怨结随即形同陌路之后反而没有了目标,心中有些空荡。 但不知为何,她没有离开长安城。 以她傲娇的脾性,从未想过要掩饰自己的容貌,所以才会被李子腾偶然撞见之后出言调戏,可这也给了文羡晴发泄的出口,李子腾几句话刚出口便被她一剑削掉了脑袋。 随后这袁淳风调查之后发现了她,一路追击下来,文羡晴心头的火越烧越旺,反正逃不过,不如行险一搏。 都怪那可恶的小贼,要不然自己又怎会面临此危境。她把自己的倒霉遭遇,全都归结到了冷醉尘的身上。 出手废掉了李天罡,文羡晴也没有什么欣喜,从前方排山倒海般涌来的真元来看,这一次或许自己难逃活命了。 袁淳风的确没有想留下活口,她杀了自己的弟子,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再谈其他已无多大意义,杀了她之后取走法宝,只有这般才能告慰徒弟在天之灵。 面对袁淳风再无留手的攻击,文羡晴只觉真元难以提聚,已经无力抵挡。 无声无息,袁淳风的手掌按在了文羡晴的背心处,真元如滔天巨浪般涌进了她的体内,如惊涛拍岸要将气海摧毁得粉碎。 从冷醉尘意识到危险和吩咐暗影救人,其中的时间太短,就连暗影这般窥虚境的大高手也无力施援,冷醉尘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文羡晴香消玉殒。 无尽的真元在文羡晴的体内势如破竹,在接触到她气海的一刹那,文羡晴的身体仿如星辰般骤然亮起,气海之中突兀的生出一丝如仙如魔的抗力,而且在不可察觉的时差之内蓬**来,发展成为波涛汹涌的大海,直指袁淳风的真元拍击而去。 文羡晴耳中仿佛听见一声轰鸣,两股势力在她的体内轰然相撞,袁淳风的真元如落潮般迅速的退去。 这等真元相击之力何等的猛烈,袁淳风反应不及,被震得逆飞而回,巨大的反击之力也将文羡晴震得飞起,如柳絮般飘落。 袁淳风气血翻涌,立即意识到这定是对方宗门在她体内留下的保命之术,危急时刻绝地反击,保她气海不毁,魂魄不散。 这等仙家术法,哪是自己能够触及的层次?袁淳风心头一阵惊慌。 但他立刻又心头一横,反正终究是个死,不如先下手为强。强忍住真元沸腾对经脉的冲刷,袁淳风掐了一个诀,微风化剑刺向了尚未落地的文羡晴。 可这柄剑才刚形成便如风般又消逝得无影无踪。 袁淳风心头顿时大骇,这又是回事?为何会有一种无法抵御的强大气息出现? 他根本不敢再多想,在空中一个扭转便全力的开始奔逃。 暗影终于到了。 仿佛有柔力托住,文羡晴轻轻的摔落地上,但是内腑移位,经脉受创的她没有特别的感知,她不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气海仍旧完好无缺,强劲的冲击令她神智有些不清醒。 仰倒在地的文羡晴双眸微闭,她没有看到袁淳风的身影瞬息远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双手一撑又发现浑身上下无处不疼,闷哼几声还是软软的倒了下去,动弹不得。 风驰电掣般飞逃的袁淳风心中被强烈的恐惧感所占据,他感受得到那种无边无际的压迫,四方去路均有障碍,黑暗中有一个看不见的身影在阻止这他的逃窜,仿佛有一张网把他罩住,给予他绝望之感。 这是在仙师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的强大法力,有这样的修为,至少也堪比玉皇宗的长老了吧? 他的魂魄都开始颤栗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生死只在咫尺间,袁淳风变得有些疯狂,左突右撞力求找寻一线生机。百般探寻,终于找到大网的一个缺口,他立即不加思索的冲了过去,只想赶紧逃脱。 一道血色的光芒如长虹贯日突兀的划破夜空悄然而至,就在缺口处等着袁淳风,那种噬魂夺魄的气息直让他想大声尖叫,导引着真元想要躲避,但这一次他发现躯体被无尽的浩然之力所束缚,再也挣脱不了分毫。 原来这是一个陷阱。 红光扎进了胸膛,阴冷、恐惧、衰败、绝望的感觉冲刷着他的心脏,生机和魂魄被那道血红色的光芒疯狂的吸走,他睁大了双眼,直直的看着黑夜,死不瞑目。 这位神游境的大唐国师真元消散,魂魄被吸,留下了一具完整的尸体摔倒在林间。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见是谁杀了自己。 倒地的文羡晴很难受,重伤之下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连起身都做不到。她这时终于感觉到了害怕,父母不在身边,哥哥姐姐不在身边,连那个可恶的小贼都不在身边,难道自己都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人间界? 连尸骨都找不着,家人应该会很伤心吧? 冷醉尘那个小贼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大笑开颜? 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点点心痛呢? 长剑破空之声传来,文羡晴用力的睁开双眼,看见一柄飞剑从远处而至,刺向自己。她没有闭上双眼,而是定定的看着那柄飞剑,她开始感觉到死亡的滋味。 一个踉跄的人影从斜处奔了出来,迎着那柄飞剑冲了过去,缠斗在一起。 这个身影有些像冷醉尘小贼啊! 文羡晴心头莫名的生出笑意,他是被自己重伤所以行动不便吧? 活该! 接着又有恼意出现,自己临死的窘态怎能被他看见? 剑气临身,文羡晴感到了刺痛,而后那道身影飞扑而至挡在了自己身前。 “嗤”的一声,长剑穿透了身影,剑尖停留在了文羡晴身前一尺处,没有再进一步。 冷醉尘的脸出现在文羡晴的眼前,她的双目猛的睁大,脸露不可置信的神色。 难道真是这小贼?! 他舍身为自己挡了一剑?这是如何一回事? 心情骤然放松,剧烈的痛楚终于席卷了文羡晴,脑袋一沉便晕了过去,再也无法思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复杂 在黑暗与无助中行走了很久,走到遍体生寒仍旧没有见到亮光,远处一片灰蒙蒙的惨雾,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李天罡分辨不出。 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灰暗天空忽然间破开一条口子,一道温暖的阳光从破口出直射而下,刹那间便驱散了灰雾,照亮了整个大地,紧接着阳光中生出了无法抗拒的吸力,将自己的身躯拽起,朝着那破口之处飞去。 阳光很刺眼,但身体很舒服,那是一种暖洋洋的愉悦感,感觉到身体又有了生命力,难道阳光的另一端就是仙界么? 幽幽醒转,李天罡睁开双眼,便见到了站立在丈许之外的师父,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我没死? 巨大的惊喜顿时充满了心间,费力的抬手摸了摸胸膛的剑伤处,伤口已经结疤,经脉中有一股暖流缓缓的流淌,滋润着破损的窍穴,真元也在渐渐的恢复。 真的没死! 李天罡艰难的站起身来,口中声音嘶哑的说道:“谢师父救命之恩。” 袁淳风的脸色很平淡,表情似乎有些僵硬,连声音都有些晦涩:“侥天之幸,那个妖女修为尚浅,你的魂魄并未消散,为师已给你服下还魂的灵丹,保住了你的性命,再过上一段时间,你的伤便会恢复。” 李天罡闻言很庆幸自己拜了个修为高深的恩师,随即开口问道:“那个妖女逃走了?” 袁淳风淡然的说道:“已被为师镇压,魂飞魄散。” 李天罡点了点头,师父既然已经出手,又怎会容她逃脱,只可惜了这么一个绝色的美人儿。他很聪明的没有问那件绝世法宝的去向,难不成自己还敢与师父争抢? 这是袁淳风幽幽的说道:“为师已为大唐国师几十载,对这凡尘之事有些厌倦了,前几日心血来潮起卦问天,推算出为师的大限即将来到……” 嗯?大限来到?师父想说什么?李天罡没有感觉到悲伤,反而心脏有些不争气的跳动起来。 袁淳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眼下为师只想寻个清静之地等候轮回……你随我修行近百载,这大唐的国师之位,便由你来接替。” 李天罡心思电转,立即说道:“师父修为高深,洪福齐天,日后必登仙界,怎会有大限到来,徒儿何德何能,哪里有资格接下国师之位,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袁淳风表情僵硬,声音略带笑意:“为师岂会戏言,人之将死,凡尘过往也都看淡了,国师之位迟早都要传给你的,无须多言。” 李天罡心头狂喜,期待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随即又不禁暗想,莫不是师父你抢了个绝世法宝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参悟祭炼去了吧?要不然之前为何没有流露出要退位归隐的意思?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是口中还是说道:“那徒儿便为师父暂代此位,等师父仙游归来。” 袁淳风不置可否,又开口说道:“就位国师之后,当多思天下黎民百姓,助李氏皇权稳固,保大唐朝野安宁。” 李天罡立即表态:“徒儿必竭尽全力。” 袁淳风继续道:“为师为当今皇帝李胤推算过生辰,不久之后他便会寿终……” 李胤要死了?怎么自己半点都没有看出来?难道自己的道法退步了这么多?他死了谁会继位?李天罡念头不断。 “……为师观数位皇子日久,大皇子李昂文成武德,温良谦恭,可为一代明君,为师会建议皇帝立其为储君,待皇帝寿终正寝,便由李昂承接大唐皇位。” 李天罡一愣,道:“可李昂并非嫡子,这……” 袁淳风声音一冷:“皇后之子李睿性格偏激,心狭善妒,失之纯厚,若登大宝必是昏君,这天下怎能交到他的手里。” 李天罡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二皇子李睿身为嫡长子,向来受群臣爱护,并无师父所说的这么不堪,这其中有什么隐秘?难道……李昂是师父的私生子?! 想到这里,李天罡暗中瞥了一眼,见袁淳风仍旧面无表情,目光又立即看向别处。他马上又想通了,谁当这皇帝又有何关系,反正自己都会位列国师掌管天下道统,皇位之上蹲一条狗都无所谓。 袁淳风又说道:“大皇子李睿年幼,尚不能辰纲独断,当由慧妃协助总理朝政……为师与慧妃曾有一段香火情,朝堂暗流涌动,你须助她们母子站稳脚跟,莫遭奸臣所害。” 果然!果然! 李天罡没有想到一向仙风道骨的师父竟然会勾搭了慧妃,平日里可没有露出过一丝的破绽,藏得够深。不过看慧妃的绝色姿容,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自己不也为之心摇神曳么?可惜如此一来慧妃便算是师娘,自己就不敢染指了。 李天罡态度恭敬的答道:“徒儿谨遵师命!” 袁淳风点了点头:“为师所托之事你当尽心,如若为师发现你有违师命,必不饶你。” 李天罡立即跪倒在地,连声道:“徒儿不敢违抗师命,必尽全力。” 刚才说大限已到,现在又说发现了不轻饶,看来你的确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李天罡越发的肯定。 袁淳风微微抬手,道:“起来吧,为师相信你……玉皇宗仙师那里为师就不去拜访了,若是仙师问起,你便说为师寻找洞天福地去了,已将国师之位传于你即可。你也无须担心,宗门仙师意不在朝堂,只要你听从宗门之命,仙师不会为难你。” 李天罡心中又开始腹诽,我接了国师之位你竟然不带我去仙师那里交接一下,是担心身藏法宝被仙师发现么?如此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我为何没有发现师父你如此贪婪? 袁淳风又看了李天罡一眼,说道:“为师还有要事去办,你先在原地运功休养,待稍许恢复再回皇宫,去皇帝那里接国师法印,你我师徒一场,就此别过,若天不绝我,将来或有再见之时。” 李天罡立即跪地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便看见师父已飞身而起往长安城的方向而去。 心头有些许伤离别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喜悦,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为何师父今日御空飞行的动作极不顺畅,如此别扭? ……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约百里远处咸宁县城的客栈之中,文羡晴也醒转了过来。 睁开了双眼,文羡晴只觉全身仍然疼痛,随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衣衫保持原样,侧头便看见冷醉尘坐在窗边的桌上,正在饮茶。 “醒了?”冷醉尘的语气很淡。 “是你救了我?”文羡晴的声音不再清脆,而是有些嘶哑。 冷醉尘没有看她,平静说道:“恰巧路过。” 没有邀功,没有多言。 文羡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忽然又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他用身体挡住了长剑,救了自己一命,语气有些复杂的问道:“你……受了伤?” 冷醉尘轻声说道:“小伤,要不了命。” 然后,很合时宜的轻轻咳了几声,顺便伸手轻轻抚住长剑刺穿的伤口位置。 有时候,平淡的话,配合着情不自禁的动作,更能给人以无声沉重之感。 这几声像是咳在了文羡晴的心底,震动了她的冷漠。 前不久他才被自己重伤,以紫金梭之威,此时不可能康复,现在旧伤未去,又添新伤……她的双目从复杂变得有些无神。 “为什么要救我?”文羡晴问道。 冷醉尘沉吟片刻,答道:“你我虽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文阁主待我如子侄,理应施援。” 不是朋友,不是敌人,那是什么关系?点头之交? 这般冷淡的关系么? 看了看空荡的房间,文羡晴又问道:“那只狐狸呢?” 冷醉尘答道:“月窈在其他的房间,她说……不太喜欢你,最好少见面为佳。” 文羡晴瞥了他一眼,像是在鄙视他极低的情商。她知道最终出手救了自己的必定是月窈,但骄傲的头颅还是不会低下,冷冷的说道:“说得好似我会喜欢她一般。” 一道幽幽的清丽之声传进屋子:“说话注意点,我听得见。” 冷醉尘又轻咳了两声,不知是因为伤口还是尴尬。 文羡晴表情僵硬,没有理会。 冷醉尘转过身来,看了文羡晴一眼,问道:“为何没有回家?” 文羡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心头想起的是差点丢掉性命时脑海中浮现出的种种念头,一想到爹娘会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她就委屈得想要哭出来。 第一次独自行走世间,没有家人的保护,谁都可以欺负自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香消玉殒,要不是这个可恶的小贼,会不会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可为何偏偏是他救了自己? 怎么能是他来救了自己? 而且还是舍身挡剑救了自己! 这么一来,自己不是反过来还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真不如就这么死掉,就不用如此纠结复杂了吧? 文羡晴没有说话,冷醉尘也没有再出声,过了许久文羡晴才打破了平静:“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冷醉尘叹了口气,说道:“不如我联系师姐,让她通知大哥下界走一遭,接你回家?” “不要。”文羡晴闷声答道。 冷醉尘稍稍一愣,也不再相劝,不过好像也无话可说了,于是起身往屋外走去。 “你要走?”文羡晴沙哑的声音立即响起,好似有些慌张。 冷醉尘的身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我暂住对面的房间,你好生养伤。” 说完冷醉尘走了出去,拉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月窈戏谑的笑道:“醉尘好胆魄,竟不惜自残,收获应是不小吧?” 冷醉尘脸上有些抽搐:“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这次亏大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成仙 深夜的皇宫很冷清,除了时而轻声走过各宫殿的禁军侍卫,皇宫之中没有什么生气,千百年来这座宫殿群中不知上演了多少的恩怨情仇,沉重的历史将威严庄重反衬得有些阴森。 今夜大唐的皇帝李胤宿于芳华宫中,不过他的心情有些不好。 前不久皇后长孙婉儿长街遇刺,至今还未查到凶手。当天夜里左相长孙忌连御四女后暴毙身亡,长孙婉儿终日哀切,出于夫妻情分而去坤宁宫安慰她的李胤便有些恼怒,几日之后还是经不住对武慧娘的思念之情,又搬回了芳华宫中。 左相之位空缺,各方势力便开始了争夺,举荐贤能的奏章不停的送入宫中,李胤更加的烦躁,最终仍旧没有下旨,至今悬而未决。数日之前瑞王一系与武氏一系在朝堂之上网罗证据互相攻讦,大有不灭对方誓不罢休之势,朝堂一片混乱,李胤干脆躲进了芳华宫内,不再上朝,免得每次都是听着群臣的争吵,脑袋发疼。 昨日瑞王世子李子腾又被强人一剑削掉了脑袋,听说那强人是个修士,但国师至今尚未把对方抓回来,今日下午瑞王又跑来哭诉,实在是烦上加烦。 怎么如此多的事情集中到了一起,是否流年不利? 他只想躺在武慧娘的温柔乡中,不顾朝政,不问江山,不理俗事,闲暇之时修炼下道术,这等日子岂不更加快活?若是什么都要自己决断,还要你们这些臣子做什么?至于那些天下之事,都交给武慧娘处理吧,反正她比自己处理得更好。 今日多读了几本道藏,有些累了,晚上还未与武慧娘享受鱼水之欢,李胤便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的李胤被武慧娘推醒,听见她轻声说道:“皇上,国师求见。” 听见国师的名号,还有些迷糊的李胤稍微清醒了一些,虽然仍觉困顿,但国师乃是神仙中人的身份不容怠慢,于是说道:“国师深夜来访必有要事,烦请国师在偏殿稍候,待朕更衣之后前去拜见。” 这时内殿之外响起太监有些尖细的声音:“国师有言,请皇上携慧妃一同叙话。” 武慧娘闻言迟疑了片刻,心中不禁稍稍吃惊,难道是冷醉尘暗杀长孙忌的事已经败露?如若不然,以国师从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态度来看,他怎会深夜点名要见自己? 传闻国师道法通天,能御使鬼神,镇压妖邪,还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乃是天上下凡的神仙,难免也能洞察世间万事,以冷醉尘比自己还小的年龄,修行不过十余载,又怎么可能是国师的对手? 想到这里武慧娘更加惶恐不安,若是皇上知晓自己谋害大唐左相,图谋政权,会不会凌迟了自己? 武慧娘的声音有些微颤:“皇上,国师召见我做什么?” 李胤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惊恐,随意的说道:“朕亦是不知,兴许国师见你貌似天仙,也想点化你入道修行呢,到时候慧娘和朕皆与天地同寿,朝食日精,夜采月华,看我大唐江山永固,那才真正称得上是神仙眷侣呢,哈哈……” 武慧娘配合着轻笑了两声,只是笑容有些难看。 盏茶时间过去,宫女已伺候好皇帝和慧妃穿戴齐整,二人这才来到偏殿,刚一进门,便见袁淳风负手站立于窗边,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飘飘若仙。 但莫名的,这仙味之中透着一丝阴森冷冽,与平日里国师身上那种春风拂面,暖阳照身的感觉很是不同。 李胤也只是稍稍诧异,根本没有多想,立即开口道:“劳国师久候,朕甚是惶恐。” 武慧娘跟在李胤身后,微垂着头,不敢看国师。 袁淳风转过身来,说道:“皇上言重了,贫道深夜打扰,实有要事告知。” 武慧娘身体抖了一下,紧张的抬头看了一眼袁淳风,发现他的脸上无喜无怒,表情僵化,心中有些奇怪,但幸好他并没有看自己。 李胤问道:“是否杀害子腾的强人已经伏法?” 袁淳风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妖女修行了数年道法,颇有些阴损手段,不过已被贫道镇压,皇上放心……贫道今夜前来并非为此,而是另有重要大事,事关皇上本身。” “哦?关乎朕?还请国师告知。”李胤说道。 而武慧娘更是惊惧,与瑞王世子被杀比起来,这皇权之争不正是天大的要事么?难道国师要当着皇上的面揭露自己,然后出手镇压? 随着袁淳风缓缓的开口,武慧娘的心脏越跳越快。 只听袁淳风道:“今夜贫道于摘星楼顶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晦暗全消,劫力尽除,大放仙华,这可是天大的吉兆啊皇上。” 武慧娘顿时愕然。 这……国师他到底在说什么?天象?紫微星?难道不关自己的事? 李胤的眼神中也尽是疑问之色。 袁淳风继续道:“随后贫道便接到了仙界诏书,其云紫微星历练凡尘日久,泽被苍生,惠利万民,如今尘劫度尽,功德已满,可重归仙班。” 李胤愣愣的看着袁淳风,仍有些不明所以。 袁淳风笑了笑,似面部抽搐一般:“这是皇上的仙缘到了……” 李胤听到仙缘二字,心中顿时狂喜,问道:“国师所言,朕可是已然得道?” 袁淳风点了点头,答道:“皇上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所出政令普惠天下,百姓无不敬仰,上界了然,如今降诏着皇上回返仙界,重证仙位,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休……恭喜皇上!” 李胤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充斥,忍不住龙颜大悦,开怀大笑起来,袁淳风所说的那些溢美之词真如仙乐一般悦耳动听。 试问凡人谁不想长生不老,李胤跟随袁淳风修习道法,熟读道藏,收罗天下灵药开炉炼丹,所求的不正是成为不死的仙人么?今夜听见国师所言,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仙界是真正的看在了眼中,感受到自己的虔诚之心,也不枉自己一心向道啊,哈哈…… 站在李胤身后的武慧娘则是满脸的错愕的看着他,心头无比的震惊,直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当朝皇帝李胤一心修道,于朝政毫无作为,况且识人不明,朝堂混乱不堪,如今天下承平的景象不过是享受了先皇的遗泽,这样竟也能修满了功德,得道成仙?这仙界的天眼莫非是瞎了不成? 半晌之后,李胤这才平静下来,随即心头又有些惴惴不安,朕真的能成仙了?那仙界能否比得上朕的天下?于是又问道:“国师,这仙界究竟如何?” 袁淳风答道:“仙界有长年之光景,日月不夜之山川,宝盖层台,四时明媚,金壶盛不死之酒,琉璃藏延寿之丹,桃树花芳,千年一谢,云英珍结,万载圆成。皇上成仙之后,便能超脱生死,永恒逍遥,贫道实在羡慕得紧。” 李胤听了之后满心欢喜,再无心结,又道:“朕应如何做?” 袁淳风说道:“皇上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待子时一到,日夜交替之时,仙界为皇上大开仙门,贫道将接引皇上荣升仙界。” 李胤心中默算,只有一个时辰左右了,便欣喜道:“国师与朕一同升仙么?” 袁淳风叹了口气:“皇上是紫微星下凡,本是天界真仙,功德圆满自然得道,贫道的仙缘未到,还需在凡尘继续修行,本次只是为了接引皇上飞度仙界而已。” 李胤呵呵笑道:“那就烦劳国师,待朕成仙之后,若有机缘朕会来度国师成仙。” 李胤的无边快乐想找人分享,笑着转身,却看到武慧娘垂泪欲滴,顿时心中不忍,说道:“国师,朕与慧妃情比金坚,能否……” 袁淳风摇了摇头,说道:“成仙不是儿戏,理应斩断尘缘,不过贫道观慧妃也有慧根,皇上升仙之后,贫道自会点化慧妃,助她修行,日后或许能得道升仙,与皇上再成神仙眷侣。” 武慧娘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袁淳风,李胤则高兴的说道:“慧娘,国师说你也能修行呢,那朕就在仙界等着你,如何?” 武慧娘呐呐的说道:“慧娘岂敢耽误皇上成仙大业,只望皇上莫要忘了慧娘才好。” 说着说着眼泪就滴了出来,李胤看着也觉心中微堵,不过儿女情长又怎比得上长生不老,只能细声安慰。 这时袁淳风又说道:“皇上升仙之后,但这大唐天下不可乱,储君当立。” 李胤适才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经国师提醒才想起此时的大唐连太子都未立,沉吟片刻,心中仍有些纠结,转头看了看武慧娘如花带雨的脸,说道:“这……太子之位……” 袁淳风当即说道:“贫道观二皇子李睿心怀戾气,并且命途多舛,有夭折之相,不宜立为太子,大皇子李昂温和谦恭,文武全才,而且命数久长,若登皇位,必能保大唐盛世伟业。” 武慧娘闻言惊异的看向袁淳风,心中有惊雷响起。 以国师对皇上的强大影响力,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可是能够决定大唐朝堂的走向啊!分量何其之重。 不过他为何会举荐自己的儿子为储君?皇后所出二皇子李睿才是嫡长子,此举于理不合……难道这才是他今夜召见自己的目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得逞 李胤原本就有意立武慧娘之子李昂为储君,并非是因为李昂的才干强过李睿,单纯的只是因为他爱煞了武慧娘,因此对李昂更加的偏爱。不过此举有违成例,不好强行推动,以免群臣激愤,朝堂不稳,此时听见国师说了李睿将会夭折,同时又大力举荐李昂,当即便道:“既然如此,为我大唐千秋万载计,那朕便立昂儿为太子,稍候朕便立诏书。” 武慧娘听到李胤的话语心头瞬间无比的激动,儿子当了皇帝,那自己不就是皇太后?那必能将长孙婉儿踩在了脚下,母凭子贵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吧。以自己的手段,就算不批奏章,朝堂还不同样在自己的鼓掌之间,谁还敢与我争权? 袁淳风看了一眼脸有震惊激动之色的武慧娘,继续说道:“大皇子尚且年幼,不宜亲政,慧妃远见卓识,精通政务,若居于幕后助大皇子协理朝政,可保朝堂平稳。” 武慧娘的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 国师今日是怎么了?我与他素无交往,他真的是一心为国么?后宫干政可是朝堂大忌啊! 前朝有个皇帝临终前传位于幼小太子,因担心其母干政,直接将妃子杀了,然后下旨钦定了几位顾命大臣辅佐幼主,就是为了防止那个妃子借儿子之手掌控政权。 如今国师居然直接建议由自己辅政,岂不是明目张胆的让自己争权?这会不会让皇上觉得他是自己的奸夫? 武慧娘的心思已经彻底的乱了,她怔怔的看着国师,心头如狂风中的细竹摇曳不止。 难道……他和冷醉尘有什么关系? 李胤并非不知道前朝皇帝杀妃护子的故事,身在皇家,后宫不得干政乃是祖训,只是到了他这里本就已经废除得差不多了,连奏章都交给武慧娘批阅,祖训早就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就算她真的干政夺权,坐在皇位之上的人,始终姓李。 何况,反正自己即将成仙,这凡尘之中就算洪水滔天,又有什么关系? 李胤看了武慧娘一眼,开口说道:“国师之言实是老成谋国,慧娘已为朕打理朝政多有时日,若非女儿之身,可为国相,正该助昂儿理政,朕会一并写入诏书之中。” 武慧娘的身体又抖了一下,竭力的掩饰着脸上狂喜的表情。 也不枉自己忍辱残喘,卖弄风情,伺候皇帝这么多年。 袁淳风点了点头,又说道:“当今天下承平,皇上成仙在即,贫道也无心国师之位,自觉当寻洞天福地全心修行,参悟大道。劣徒李天罡已得贫道真传,可由他接替国师,靖妖除邪,保大唐安宁。” 李胤笑道:“李道长得国师悉心教导,法力高绝,道术通玄,足以任国师之位,执掌天下道统,有李道长护佑,昂儿必是明君……供李道长为国师的诏书,就由昂儿登基之后亲拟吧。” 管他谁来当国师,不过是在凡尘之中拥有超然地位而已。 袁淳风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像是要拂去皇宫之中的阴晦之气,然后望向了李胤,口中说道:“皇上,吉时快到了,皇上可立即拟写遗诏,慧妃稍留片刻,贫道即将闭关修行,须先助慧妃入道。” 李胤有些急不可耐,拉着武慧娘的手说道:“慧娘,国师愿意点化你可是大福缘,只要虔诚修行,我们终会有再见之日。” “皇上……”武慧娘又流下了泪水,将舍不得皇上离开的心情表达得很是自然。 待李胤招了个拟旨的太监去了主殿之后,偏殿之中只剩下了国师与慧妃二人。 武慧娘心中突然变得很紧张,今夜国师的一番话让她感觉是在做梦一般,她想不明白为何国师会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自己一方,此时就剩下两个人之后,她不知道国师究竟会对自己做什么。 点化自己入道修行?直觉告诉她这只是敷衍皇帝的借口。 袁淳风根本没有任何的废话,直接开口问道:“慧妃认识冷醉尘吧?” 又是一道惊雷响在耳边,吓得武慧娘差些站立不稳软倒在地上。 而袁淳风迅速的接道:“慧妃无须害怕,你方才所听到的一切,都是冷醉尘所安排。” 冷醉尘所安排?! 这几个字一入耳,武慧娘忽然就明悟了过来。 原来如此! 但武慧娘旋即又有些茫然,为何国师袁淳风会按冷醉尘的安排行事?冷醉尘有这么大的能量么? 袁淳风见她脸色自然知晓她在想什么,开口说道:“其中的因果,你就无须探究了,今日之后你便以皇太后身份监国,大权在握。” 武慧娘内心的千百个疑问,立即又憋了回去。 袁淳风继续说道:“皇上的遗诏明发之后,朝局或有不稳,瑞王和皇后一系必定会矫诏反扑,不过这就需要你自己去应对了。” 武慧娘略带茫然的点点头,又听见袁淳风道:“禁军和皇城司中应有你安插的人手吧?须提前有所安排。” 武慧娘还是点头,稍微清醒了些,心中已经开始谋划。 “李天罡会助你,有何解决不了的事尽可寻他。” 武慧娘觉得国师的声音从来没有今天这般动听过。 “只是还有最后一件事……”袁淳风口中不停,但声音变得有些阴森,“皇上即将成仙,须由你相助一臂之力。” 武慧娘诧异的看着袁淳风,那张脸肌肉生硬,面无表情,就好像这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般,方才不是说由你接引么,怎么又需我相助? 袁淳风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递向武慧娘,口中道:“此丹名曰化元,可化去凡尘浊气,便由慧妃喂皇上服下,可助皇上登临仙界。” 武慧娘机械的接过瓷瓶,忽然觉得不对劲,想到这一切都是冷醉尘的安排,再回忆他之前说过的话语,心中顿时升起巨大的恐惧:“这莫非是毒药?” 袁淳风阴阴的一笑:“仙丹又如何?毒药又如何?总之皇上服下便能得道成仙,神仙鬼仙皆是仙。” 武慧娘手指不稳,瓷瓶掉落于地,口中尖声道:“这可是弑君大罪!” 袁淳风笑声不改:“慧妃,当要三思啊……” 武慧娘脸色陡青,问道:“为何非要让我给皇上服下?” 袁淳风冷笑道:“毫无付出,不肯牺牲,岂能有所回报?” 武慧娘的脑海之中霎时一片混乱,尽管她对李胤并无感情,但弑君之罪仍不是她敢想象的,若被天下人知晓了怎么办?武氏一族会否化为飞回?他是故意这般安排的么? 冷醉尘的种种行为给予了自己很大的帮助,但他也曾羞辱过自己,今日又安排了弑君的戏码,就像个恶魔一步一步的践踏着自己的底线 按着他铺就的道路走下去,前面会不会就是万丈悬崖? 爬上了大唐的巅峰宝座,摔下来会不会就是粉身碎骨? 想到了这些,武慧娘心头极度憋闷,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袁淳风幽幽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脑海中浮出了当时主公对着月窈姑娘说的话:“我就是想看看,一个人为了权力欲望,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半晌之后,武慧娘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她知道自己已然上了贼船,又怎么可能下得去?况且昂儿即将登上皇位,巨大的风险自然也意味着巨大的回报。她缓缓的弯下身,将地上的瓷瓶捡起来,用力的捏住,捏得手指尖都已经发白。 …… 主殿之中,李胤并没有听见武慧娘的尖叫之声,口中缓缓的念着:“……朕登基二十年有余,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凉德之所致也。今朕大限之日将至……” 执笔的太监听至此处,手开始微微发抖。 李胤继续念着:“……遂传位于二皇子李昂……” 笔再次一抖,一团浓墨滴在了圣旨上。 李胤看在眼中,上佳的心情导致他并未发怒,不过声音之中自有皇威:“重写。” “……期李昂仁孝,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新皇年幼,着皇太后武慧娘辅理朝政直至李昂亲政之时,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当合力佐之,保邦卫国,朕余愿已。钦此!” 按下玉玺,盖上大印,圣旨终成。 李胤拿起圣旨,走到大殿门外,司礼监、钦天监、尚宝监、印绶监的掌印太监早就跪于殿前。李胤将圣旨递给司礼监掌印太监,吩咐道:“朕修道已成,即将飞升仙界,此为朕的遗诏,今夜你四人于太和殿偏殿之中一并守着,不可私自离开,明日向群臣宣告即可。” 李胤虽不理朝政,但也知道宫廷之中甚多龌龊,这四大太监各自代表了几方势力,如此便能防止他们监守自盗。 四大太监总管心绪不定,遵了皇命将圣旨拿到太和殿偏殿之中放在一张桌上,四人各坐一方,强自按捺心中好奇,默然无语。 深夜子时,李胤盘腿坐于芳华宫大殿之中,接过满面凄容的武慧娘递上的仙丹含笑服下,随即声息全无,魂归渺渺。 而自称在殿外起案作法助皇上升仙的国师袁淳风,出殿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许久之后,武慧娘才走出了大殿,哀切的向伺候的太监吩咐道:“待到寅时,昭告天下,皇上仙游。” 第一百一十五章 换天 “她怎么办?”月窈轻声问道。 “……不知道。”冷醉尘还没想得清楚。 “一直带在身边?”月窈又问。 “我有危险,不妥。”冷醉尘想也没想的答道。 “扔在这里不管?”月窈继续问。 “她有危险,也不妥。”冷醉尘感觉有些头疼。 见冷醉尘举棋难定,月窈便戏谑的笑看着他,语气满是调侃:“打不得,骂不得,丢不得,看上去归尘很为难呢。” 冷醉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话语里很是无奈:“思虑不周,捡了个麻烦回来。” 月窈呵呵一笑道:“要不,我给你想个好办法?” 冷醉尘斜首看着她:“不会是杀了她吧?” 月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未尝没有这样想过。” 冷醉尘面容冷淡:“……还是下不了手。” 月窈好似很是开心:“自然下不去手,我都舍不得呢。” 冷醉尘翻了个白眼:“什么好办法,还请月窈教我。” 月窈正色道:“好办法不能白教,要不归尘答应我去南海抓一条螭龙给我做宠物吧?” 冷醉尘根本没有思考就说道:“那还是让她自生自灭吧。” 月窈继续说道:“觉得困难么?那归尘去她房中告诉她你此生非她不娶?” 冷醉尘认真的考虑了片刻,才说道:“……能不能仔细给我说说这个螭龙都有些什么习性。” 月窈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她的笑脸,冷醉尘亦是心中舒畅。 笑完之后,月窈才说道:“其实你无须困扰,你应记得当时她被袁淳风打了一掌,接着她整个人亮若星辰,而袁淳风被震退?” 冷醉尘稍微回想了一下,便记起月窈所说的那个画面,耳中听月窈继续说道:“那应是无忧阁的保命秘法,危急时刻埋在体内的真缘道种被外界侵入的强劲真元激发而自动护主反击,保她魂魄不散,气海不破。” 冷醉尘看了看月窈:“然后呢?” 月窈淡笑道:“这类护体秘法须有修为高绝之人方能施为,至少也是地仙的境界,在秘法反击之时,施法之人自生感应,可全力前往救援,所以……” “所以文家的人会来?” 月窈点了点头:“以地仙级的修为境界若是全力施为,按路程推断,应不会超过七日便能赶至此处。” 冷醉尘长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天可怜见!” 闲聊了片刻之后,冷醉尘又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运功疗伤。丑时不到,一阵阴冷之意传入屋中,冷醉尘睁开眼便听见暗影的声音:“禀告主公,事已办妥。” 冷醉尘微微点头,问道:“尸首呢?” 暗影答道:“已处理干净。” 冷醉尘想着这类附体还魂的术法本不高深,因魂体不合,是以无法如臂使指,操控自如,比起陷空山鬼城的炼体还魂之术差了好几个层级。若是寻常鬼物附体,普通凡人也能分辨得出,而暗影以窥虚境的修为施展出来,以道尊以上级别的修士看来自是无所遁形,其余修为不差的修士仔细探察分辨也能发现一些蹊跷,不过暗影既然说了事已办妥,应是没有人发现才是,但他还是确认了一下:“没有被察觉出来吧?” 暗影沉吟片刻道:“李天罡修为不高,加之苏醒之时心神未稳,真元浮动,应是无力察觉,而且听他的语气一心只求国师之位,根本不会关心其他的问题,皇帝与慧妃一介凡人,更是无从知晓。” 冷醉尘点了点头:“那便好,如今情形如何?” 暗影答道:“皇帝服下了主公所给的化元丹,已经丧命,其遗诏所言一切均按主公之意拟定,慧妃暗中传递出了数条命令,她安插在禁军侍卫和皇城司中的人应已知道消息而有所准备,大臣之中亦应按慧妃之意写好了奏章,只等遗诏宣告天下,便上奏拥二皇子登基为帝,眼下武氏一系已做好了准备,瑞王一系暂时还未得到消息。” 冷醉尘淡淡的问道:“会不会有意外?” 暗影答道:“慧妃原本就有颇多手段,在朝堂的势力不弱,现在内有万全准备,外有国师李天罡支持,只要玉皇宗不强加干涉,应有七分胜算。” 冷醉尘声音很淡:“七分,当是够了,若玉皇宗插手,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冷醉尘正欲将暗影收入摄魂珠中,暗影又说道:“主公,属下返回途中感应到了几道修士的气息,应是玄冥宫和金霞宗的人到了长安城。属下又探听得知玄冥宫已向各大宗门发了帖子,其余宗门应会在最近几日陆续前来长安城。” 冷醉尘立即问道:“可是因玉皇宗布阵一事?” 暗影接道:“属下认为,应是为了此事。” 看来是之前的安排已然有了结果,事关灵界各宗门之根基,玄冥宫得知消息后自不会独自应对,而是盛邀各大宗门一起向玉皇宗施压。这对于朝堂政权之争倒是好事,玉皇宗又哪里还有精力去理会人间界的皇位归属。 冷醉尘随即吩咐道:“随时打探消息。” 暗影道了声遵命,便又消失不见。 …… 第二日天色尚未明亮,还在睡梦之中的百姓便听见了大街上传来的吵闹之声,不少人打开大门一望,只见不时有官轿从街上抬过,偶尔一队队军士整齐划一的行进,皆是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整个长安城都躁动了起来。 待到卯时刚过,又见禁军侍卫散布于城中,把守住了长街的各个节点,每一个士兵脸色凝重,好似战场上严阵以待。 又过了没多久,城中所有人都听说了皇上驾崩的消息。 长安城的老百姓对皇帝驾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生在皇城根儿下,多多少少都经历过皇丧,对于老百姓而言,就只是在二十七天内须摘冠缨,服素缟,不许祭祀,一月之内不许有嫁娶,四十九天内不许屠宰牲畜,一百天内不许作乐,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天子仙游,自然是必须要天下同悲的。 不过永朔皇帝李胤正值壮年,而且中意修道养生长寿之术,怎么突然就驾崩了? 估计是后宫佳丽太多,操劳过度吧,许多老百姓暗笑着揣测。 天子之家的生老病死,毕竟和自己的小家没有多大关系,况且一般来说新皇登基之后都会减免赋税,大赦天下,这才是与百姓休戚相关的好处。 只是此次也有奇怪的地方,为何禁军和皇城司的士兵会控制各处,弄得城中的氛围如此紧张? 对了……我朝太子未立,现在皇帝死了,谁来接着坐皇帝的宝座? 有好事之徒便开始在私下里分析皇位归属,把几个皇子都分析了一遍,连亲王都被拉进了可能继位的行列,不过最后得出的结论仍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李睿身为嫡长子,必是当仁不让的新皇帝。 尽管城中议论纷纷,但始终都感受不到皇宫之内冷冽肃杀的氛围,跪伏于太庙之中的群臣算是看了一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绝妙大戏。 在几大总管太监拿出了先皇遗诏,将旨意宣告之后,群臣还在惊愕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瑞王便跳了出来指摘后宫必是有人矫诏,趁夜篡改了先皇旨意,大皇子李昂并非嫡子,根本没有资格承接大宝,话语所言直指慧妃。 紧接着四大总管太监立即出言作证,此遗诏为先皇亲口所述,并亲手交于他们一同保管,绝无作假的可能。 瑞王其实也隐隐知道这份遗诏应是真实的,因为四大总管太监里面就有自己一系的人,但事关皇位归属和朝堂的走向,就算是遗诏是真的也必须要全力争夺,如若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等到新皇登基称帝,武慧娘协政监国,以她的权谋手段哪里还有自己的活路?而自己如今唯一占据的就是非嫡长子不可继承皇位的祖制和大义名分。 祖制与先皇遗诏究竟哪个更具权威性?双方臣子便在先皇遗体之前的太庙之中开始了辩驳,直吵得人仰马翻。 而同时,长安城中的禁军和皇城司内部,也开始了血腥的清洗。 慧妃一系的人准备充分,早就列好了充分的计划,还没待对方有所防备,就将瑞王和长孙一系的关键将领围歼杀掉,其罪名便是不遵先皇遗诏,意图颠覆朝堂。 而被杀死的那些人临死都还不知道先皇遗诏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其余的封疆大吏和带兵在外的将领,慧妃也安排了应对的计策,安抚、劝降、恐吓、诱惑,各种手段齐出,总之要给自己腾出慢慢收拾他们的时间,等到李昂正式登基为帝,占据了大义名分,何愁没有收拾他们的机会。 天下承平的年代,有勇气造反的官员还是极少的,若是真的有人举兵谋反,那就慢慢平叛吧,在百姓力求安居乐业的整体舆论之下,他们并没有太多生存的土壤,终究是会失败的。 太庙之内的群臣吵了半天,有的人突然意识到一直在争论皇位,怎么先皇驾崩了,至今还未见到皇后娘娘? 就在此时,有太监大哭而来,高声叫道:“先皇崩逝,皇后娘娘和二皇子、四皇子、六公主伤心欲绝,痛不欲生,不愿苟活于世,在坤宁宫中服下鸩酒,随皇上一同仙游了……” 群臣皆静,呼吸可闻。 不少人不由自主的用惊惧的眼神看向慧妃,心中感叹其手段之狠辣,心地之歹毒,令群臣胆寒。 而瑞王死死的盯着哭倒在太庙之中都快要晕倒的慧妃,牙齿紧咬,青筋欲裂。 许久之后,瑞王手脚发软,颓然跪下。 先皇的嫡子一个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人能来争这个皇位? 至此,长孙一系可谓烟消云散。 接着礼部尚书开始着手安排新皇登基大典,虽是仓促之下,程序仍旧完整。一番动作之后,李昂在太庙登基,受群臣朝拜,年号元贞,取自元亨利贞之意。 而先皇庙号也确定为玄宗,取自修玄求真之意。 至于是褒是贬,世人自有言说。 长安稍定,先皇终于可以发丧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认可 长安城外西面约百里处的秦川河旁,是一处高约百丈的陡峭悬崖,悬崖上有一座贴崖而建的无名道观,因终年被水雾缭绕,是以看不真切。这座道观没有人进去过,也没有人进得去,而且没人知道已建了多少年,大概是仙人的行宫吧。 虽然凡人进不去,不代表就真的没有人,此刻一间靠着河边的屋子中站着一位女修,正伫立在窗边望着流淌了不知几万年的秦川河,月光照在水波之上,反射出粼粼的暗光,如星空中的点点星辰,映在她的清冷的面容上时明时暗。 这位女修脸蛋儿甚为美貌,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褪去铅华,风情正盛的时候。此刻不知道她有什么心事,脸上的表情颇为严肃。 这座无名道观之中人数很少,显得有些冷清,绝壁之上又无禽鸟筑巢,除了大河的波涛之声再无其余的声响。 女修微微吐出一口浊气,似想将心中的烦闷全都吐出去,然后转身在屋中踱了几步,但是脸色依旧没有好转。 这时房门外有一人轻声说道:“真聆仙师,李天罡奉命前来。” 屋中的女修淡然开口道:“有请。” 屋门打开,外面站着两人,站在台阶之下心绪不宁的人正是大唐国师袁淳风的弟子李天罡。 另外那人轻声说道:“弟子告退。”说罢转身出去了。 李天罡有些惶恐的看了女修一眼,赶紧上前两步跨入门中,随即双膝跪倒,就像臣子拜见皇帝一般上半身伏于地上,口中恭敬说道:“弟子李天罡,拜见仙师。” 女修没有出声,李天罡不敢动。 在接到仙师召见的命令在强烈的惶恐之中来到观中时,接待他的师兄知道他虽跟随袁淳风修行日久,但未曾有幸得仙师召见过,担心他不懂规矩唐突了仙师,便给他讲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李天罡一字不漏的牢牢记在心里。 “此时驻守人间界的是真聆仙师,乃是本宗的二代高徒,身份极为尊贵,你师父在仙师面前也很是恭敬,所以你要存有敬畏之心。” “仙师问话时,喜欢干净利落的回答,不喜云山雾罩,模糊不清的答案,回答之前遣词用句要三思。” “还有一点你须谨记,真聆仙师脾气温和,但不代表眼里能容得了沙子,问你什么就如实回答,千万别隐瞒,以你的道行,在人间界或许难逢敌手,但莫要心存侥幸能瞒得了仙师的法眼,要知道你修习的只是本宗的微末功法,任何的欺骗在仙师的面前都会无所遁形。为兄也是看在你首次拜见仙师的份上提点你几句,千万莫要自误。” 那位师兄说完这几句之后,又说了一句等仙师休息好了再前去觐见,接着连茶水都没有端上一杯便走了,留下李天罡独自一人。 李天罡还记得当时自己心中强烈的不安,连坐都没有敢坐下,就这么站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那位师兄前来唤他。 李天罡修道近百年,已是灵寂境界的羽士,但他受困于师命,基本上没有离开过长安城,所以他的眼界并不高,他连灵界都没有去过。 以前李天罡只是听师父袁淳风说起过宗门每过几年便会派遣一位仙师从灵界下到人间界,统管人间界的所有事务,自己虽然身为国师且掌管大唐天下的道统,但实际上只是宗门的外门弟子,在宗门内的身份并不高,但师父却从来没有带他前来拜见过仙师。 对了,师父说过这个宗门是灵界大宗门之一的昆仑山玉皇宗。 他也曾经暗自猜想什么灵界,什么玉皇宗,什么驻守人间界的仙师此类,也许这些都是师父虚构出来的,是为了让他常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心思,莫要固步自封,莫要狂妄自大,要专注于修行。 他还暗地里嘲笑过师父教导徒弟的手段之拙劣。 可师父在临走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让他终于知道原来师父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原来自己还需要得到宗门的认可才能安然的坐上大唐的国师之位。 那晚师父走了之后,他就在原地打坐疗伤,直到天明才回到长安城中,看到了皇帝驾崩,看到了李昂登基,也看到了慧妃辅政,这一切与师父交代的并无区别,除了长孙皇后和她的三个孩子一起服毒自杀。 不过长孙皇后既然是拦在慧妃面前的障碍,那她的死便不重要了,师父交代的是护佑慧妃母子。 他一直冷眼旁观着军队之中的血腥清洗,淡然面对着太庙之中的吵吵闹闹,同时还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宗门会不会传来什么指令。 到了晚间,帝都的权力争夺落下帷幕,他才收到了一只仙鹤衔来的书信,着他立即前往这座无名道观觐见宗门仙师。只需看一眼那只精通人性的奇骏仙鹤,他便知道这是一道命令,根本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 按着书信中所写的路径到了地方,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只是当时依稀看到了悬崖上有座道观,但却始终寻不到上去的路径,连凌空御剑都会被强劲的气机乱流挡在外面,他回去向师父问起,却被告知此地是秘境,今后不允许再来,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原来仙师便是住在这座无名道观之中。 站在秦川河的对岸,他仍旧不得其门而入,一个中年道士从虚空中走出来接引他。跟在中年道士身后亦步亦趋,水雾散尽,气机顺遂,他便站在了观内。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渺小如微尘。 在人间界显赫无比的国师之位,也许在仙师的眼中,甚至是灵界那些道行高深的修士眼中,皆是弃之如敝履吧。 灵界到底怎样一番天地,他怀疑自己此生有没有机会看到。想得越多,他就发现自己越是卑微,那种坐井观天的滋味,像是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此刻跪伏在真聆仙师的面前,李天罡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可能的轻柔,唯恐惊扰了对方。 仙师的长相很美貌,脸色很淡然,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也很柔和,其中又携带着堂皇之气,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但是李天罡的内心之中仍然尽是惶恐,对方隐隐间透出的无上法威令他不敢妄动。 根本不需要神识探察,他也知道这是个比师父的修为更加高深的女修。 过了片刻,他才听到淡然的一句话:“起来说话吧。” 李天罡闻言站了起来,微垂着头,不敢睁眼看对方一眼。 真聆的声音柔和而不失清脆:“下面的人说寻不见袁淳风,所以才寻到了你,可知道他身在何处?” 李天罡迅速思考了一下,立即答道:“师父说他推算自己大限将至,要去寻个洞天福地等着轮回,所以没有来得及向仙师您辞行。” “哦?大限将至?”真聆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感情,“我怎么没有看出他的寿终之日?这人间界又有什么洞天福地令他如此急不可耐,难道说还担心宗门不让他死么?放任得久了,胆子倒是越来越大,都不把宗门放在眼中了。” 李天罡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你知道其中情况么?”真聆又问道。 李天罡想起方才那位师兄的叮嘱,沉吟片刻之后答道:“有一个年轻的女修刺杀瑞王世子,师父带着弟子前去捉拿,不过弟子受伤晕厥,之后师父将那女修镇压,救醒了弟子便告知他大限将至了。” “那女修是何人?”真聆继续问道。 “这……弟子不知,师父推测是一名散修。” 真聆沉默了片刻,双眼盯着李天罡,直看得他浑身发寒,这才说道:“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若有蹊跷,迟早会被我发现……今日长安城中又是怎么回事?” 李天罡收敛了情绪,组织语言,将城中的事情详尽的向真聆述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皇权并非正常更替,所以繁琐了些。” 真聆叹了口气:“死伤众多,总归是有伤天和。” 真聆仙师真是心怀正气,李天罡不由得有些感慨。 “袁淳风既然不见了踪影,想必将大唐国师之位传给了你?”真聆的语气仍旧很淡。 李天罡答道:“是,弟子惶恐。” 真聆竟然笑了笑,说道:“也罢,贪图人间享乐无可厚非,你若是有意,我也不阻你,不过你可知道如何能坐稳这个位置?” 李天罡回想起师父的叮嘱,恭敬的答道:“谨遵宗门之命。” “唔……”真聆点了点头,“有这个觉悟便是好的,你在人间界如何行事我不管你,但要时刻记得你代表的是玉皇宗,这个国师之位,是玉皇宗赐予你的,而不是人间界的皇帝。” 顿了顿,真聆继续说道:“许多事情或许你还不知,国师虽然在名义上掌管天下道统,但你不要真的认为自己便是此界第一人了,除了陇右道之外,其他疆域的修士不可随意招惹,若是惹出了什么大事情,我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是,弟子谨记。” 真聆继续教导:“还有,你要知晓天道难测,人间界自成一方天地,自有其运行规则,你既是修行之人,不可过多干涉人间界的事务……不过,人间界与灵界休戚相关,尘世间的情况不可不知晓,你既然正位大唐国师,需要懂得利用身份和位置,重要的是要把握好其中的尺度,这一点你师父袁淳风就做得不错,你要好生揣摩。” 李天罡答道:“弟子遵命。” 真聆最后说道:“最近几日可能有不少修士会前来长安城,你须时刻注意情况,若探得什么消息立即向我报禀……你去吧。” 李天罡应命之后告辞出来,回想一番,从头到尾真聆仙师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但走出屋子的李天罡却是冷汗直流。 而在李天罡离去之后,真聆的表情从温和又变成了严肃,因为困扰着她的,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离去 清晨的时候,旭日从天边缓缓的升起,阳光从屋顶的明瓦透入,街上也响起了商贩的声音,沉静了一夜的咸宁县城立马就活了过来。再过了小半个时辰,长街已经变得很热闹,脚步声、谈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冷醉尘站在窗边,默默的看着川流不息的行人,心里猜想着这个老头或许寅时便已起床和面包馄饨,那个妇人脚步匆忙或许是为家里生病的人抓药,刚路过的中年人佝偻着腰可能是因为年轻时操劳过度。 看了片刻之后,冷醉尘的心神忽然进入了一个空明的空间,盏茶功夫之后又恢复了正常,但是眼神稍微清澈了两分,好似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又增添了一些。 迎着阳光,冷醉尘开口淡淡的说道:“云在青山水在瓶,洞悉世事明本心……这些吵吵闹闹,奔波不停,便是尘世间的声音。” 月窈聘婷的走过两步,站在冷醉尘的身边,望了望长街,口中应道:“晨辉无限惜凡尘,光影婆娑亦醉人。好了歌成世态相,梦中谁辨假和真……” 冷醉尘侧过头看了月窈的俏脸一眼,嘴角一咧:“好诗。” 月窈嬉笑两声,说道:“归尘有所悟么?” 冷醉尘脸色严肃,语气很深沉:“悟到了……一定要活长久些,不能死得太早。” 月窈闻言愣了愣,然后嗤笑道:“以你这般悟性,真不知道你的修为是如何精进得这么快的。” 冷醉尘大笑道:“修道求真,不就是为了活得长久些么……” 他们已在这家客栈住了五日,这期间文羡晴的伤稍稍有些好转,神游境修士的全力一击给她造成的伤害不小,冷醉尘给她服下了几颗归幽子炼制的上好疗伤丹药,对受损的气海经脉颇有效果,但若是要痊愈则还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来恢复。 五日之中冷醉尘与文羡晴见面只有三次,就算见了面两人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不过文羡晴如今见到冷醉尘时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臭着一张脸,而且时不时看向他的眼神还有些复杂,令冷醉尘感到莫名的诧异,于是在不理解之下只想避过。 除了那张绝美的脸,冷醉尘实在是找不到文羡晴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若只是想一饱眼福的话,看月窈也就足够了。 大部分的时候是客栈的老板娘按时把食物端进她的房间,不过文羡晴基本上很少吃,或者是不吃,不仅是因为凝气境的修为已可以甚少摄食,还因为这些饭菜比起无忧阁的精巧美食简直是云泥之别。 老板娘还给冷醉尘说过要他劝一劝那个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别为了妖娆的身段就饿着啊,太痩了可不好生养,别今后嫁都嫁不出去。冷醉尘告诉老板娘说这个姑娘脑袋有些问题,不大灵光,脾气又特别的差,经常无端发怒,本来就没人敢娶,不用理会。 老板娘听了这话之后,每次再端饭菜进文羡晴房间的时都会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会莫名其妙的打骂自己。 快至中午的时候,天空中忽然响起几道风雷激荡之声,细听之下又悄然远去,地面上的大部分人都情不自禁的抬头望了望天,但见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并无雷电交加之象,风雷之声甚是奇异,不由得暗自嘀咕这平地起旱雷,也不知道是否稍后便会下雨。 屋中的冷醉尘仰首望天,感受着风雷声消失的方向,口中轻轻问道:“是否无忧阁的人已到?单听这浩大的声势,当有修为高深之士在其中。” 月窈应道:“或许不止一人……我去看看,若是无忧阁的来人,我便带着他们过来。” 冷醉尘沉吟片刻,暗影不能见人,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遂点点头道:“万事小心。” 月窈笑道:“灵界的大高手一心求大道,哪有空闲来这人间界游荡,必是无忧阁的人赶来了……况且我若想走,这世间少有人能留得住我。” 冷醉尘认真的说道:“自信与谨慎并不冲突。” 月窈展颜一笑,点点头后出门去了。 冷醉尘在屋中又坐了片刻,心想若是文羡仁前来客栈看见文羡晴独自一人在屋中,而自己避其不见,似乎有些不妥,会不会让无忧阁的人认为自己对无忧阁没有好感?那这救命之恩可就要稍稍打些折扣了,万一感谢的礼物差些那便不美。 细思之下,冷醉尘站起身来走到文羡晴的屋前,正欲抬手敲门,便听见里面传出淡到没有感情的声音:“进来吧。” 冷醉尘踌躇了两息,然后推门进去,看见文羡晴正倚在窗边,看着街后的小桥流水人家。河边的大树很挺拔,绿叶苍翠,窗边的文羡晴有些柔弱,对比起来更显得没有了之前的英气。 “有事?”文羡晴头也没回,声音有些干涩。 冷醉尘干咳了两声,说道:“我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文羡晴的声音还是平淡无波:“劳你挂怀,尚且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冷醉尘连说了两遍。 接着又是尴尬的沉默。 尽管看得出来文羡晴并没有接待自己的意思,冷醉尘还是没有退回去,而是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望着文羡晴的背影。 该细的细,该翘的翘,某些部位透出光滑圆润之感,嗯……条子很顺,冷醉尘在背后仔细的品评着。 本来很镇定的文羡晴,似乎感受到了冷醉尘的目光,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起来。 依着以往的性子,若是有男子对他如此无礼,必定是拳脚相加,剑雷不断,但今天她却是忍住了,内心中满是纠结、苦恼、烦闷、悸动交织,唯独没有怒火。 文羡晴知道自己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但是此刻内心之中这种情绪不是自己所能理解消化的种类,以前没有出现过,而且自己很不喜欢。 所有这些唯有一个起源……皆是那个小贼。 她没意识到少了可恶两个字。 冷醉尘看了一会儿之后,渐渐的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便开口说道:“想必方才有修士御器而过的声音你也听到了,若我猜测得不错,可能是你的家里人来接你了。” 文羡晴闻言陡然转身问道:“是你传信给家里的?” 冷醉尘见她神色之中突然变得有些愠怒,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有些不明所以……就算是我传信给你家里的,又有什么不对吗? 见冷醉尘发愣,文羡晴随即又问道:“哼,不想带着我这个累赘是吧?” 是! 冷醉尘很干脆的在心中说了一句,但他还没有笨到真的这般回答,而是定了定神,耐心的解释道:“非也,依照月窈的推测,是你家中长辈以秘法在你身上种下了保命的种子,所以当时你被攻击之下才得以活命。那个种子被激发之后,你家中的长辈便会自动生出感应,当会尽快前来寻你,所以……” 文羡晴听见这句话后才想起离岛之前父亲将一个从眉心中取出的光点按进了她的经脉之中,当时就在她的气海之中盘旋了几圈便消失不见,或许这便是他口中所说的保命的种子吧? 听了冷醉尘的解释,文羡晴脸色稍霁,但随即又感觉到自己的态度很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那声轻哼中有那么一丝撒娇的意味,这会不会给他以错误的信息? 她立马又眉头皱起,转了身过去,这不是在生冷醉尘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她从未这般进退失据过。 冷醉尘看着她脸色在几句话之间来回的变换,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当年小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怎么以前那些被抢来岛上的女人一个都没有这么捉摸不定,难以伺候? 过了一会儿,文羡晴才又开口:“你怕是一直期待着我的家里人赶紧到来吧?” 她的修为难道已经高到能够洞悉人心的境界了?重伤之下物极必反么?一举成仙么?要不然她是如何自己知道的想法的?还一问一个准,这会显得自己很没有城府好么? 他在一瞬间胡思乱想了很多。 冷醉尘长期以来锻炼出的厚脸皮发挥了作用,他很诚恳的说道:“最近的长安城颇不太平,不少境界高深的修士都聚集了过来,似有大事发生,此地有些危险。你如今又受了伤,须安心静养调息方能痊愈,我的修为和你差相仿佛,月窈修为稍高一些,但要护住我们二人力有不逮,所以……为了你的性命要紧,还是需要尽快回家为好。” 文羡晴没有回话,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冷醉尘便没继续。 这时屋门外突然现身出来几个人,冷醉尘抬头便看见文人凇和玉蓉夫妇二人,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最后才站着月窈。 文羡晴骤然见到父母,激动之下正想扑到母亲的怀中,但不知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又定住了脚步,没有再动。 文人凇见文羡晴尚能站立,真元气息虽乱但根基未伤,便放心下来,而玉蓉则是快行两步,走到文羡晴的身边,伸手将其揽过,口中道:“晴儿你没事吧?” 在过来的途中月窈已向他们简单的解释了两句,所以对文羡晴死活的担心已然去除,剩下的只有关怀。 文羡晴本来心中有些委屈,但看见站在后面的月窈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屋内的举动,便生生的压了回去,口中道:“娘,我只是受了些轻伤,不碍事。” 能把自己都惊动的,又怎么会是轻伤?不过文人凇并没有揭穿她强撑的话语,而是含笑望着她。 这时冷醉尘才开口说道:“归尘见过文阁主,文夫人。” 文人凇哈哈一笑道:“晴儿遇险,还好你在身边,这确是有缘。” 她看着冷醉尘,脸上笑得别有深意。冷醉尘不由得腹诽,要不是她不辞辛苦万里找寻下界追杀我,又哪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就算是有缘,顶多也是孽缘。 文人凇又转身对着月窈说道:“月姑娘,多谢援手。” 若文羡晴不能对付的敌人,冷醉尘自然也招架不住,所以文人凇知道真正出手救了文羡晴的必定是月窈无疑。 月窈淡然说道:“文阁主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文人凇又道:“这次来得匆忙,身无长物,他日必有重谢!” 月窈微微点头,含笑以对。 文人凇又指着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对着冷醉尘说道:“归尘,这是打理无忧阁花圃的姚禾易,连羡仁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你就跟着晴儿叫姚叔叔吧。” 冷醉尘只得道:“姚叔叔。” 花匠?文人凇为何会带一个花匠来寻人?冷醉尘想不明白。 姚禾易也是微笑以对。 文人凇点了点头,再说道:“方才月姑娘已告知我打伤晴儿的是玉皇宗的人,凶手虽已伏首,但玉皇宗欺人太甚,不可就这么算了。” 姚禾易立即说道:“请阁主示下。” 文人凇沉吟道:“昆仑山玉皇宗好歹是个正道大宗门,声威赫赫,惹急了倒有些不太好收场……” 冷醉尘暗想文人凇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方式倒是轻车熟路。 “……取了玉皇宗一个道尊的性命也就差不多了。”文人凇的语气很淡。 姚禾易立即答道:“遵命。” 冷醉尘不由得愣住。 灵界之中境界最高的是地仙级修士,但是数遍整个灵界近百万修士,地仙又有多少人? 无一不是灵界宗主级的大人物。 所以所有的宗门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道尊境界的修士才是宗门的中坚力量,其数目多少是衡量一个宗门是否强盛的标志,每一个道尊境的修士都是各大宗门不可缺少的财富。 况且要杀道尊境的修士,又岂是这般随意的? 而文人凇随口一句,便要取了玉皇宗一个道尊的性命,这个花匠有这么强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文人凇又对着冷醉尘笑道:“我这便接晴儿回岛养伤,归尘若有闲暇,可常来看看。” 冷醉尘木然的点头称是,然后便是拜别。 抬起头来,冷醉尘便看见文羡晴神情纠结,脸色沉郁,目光复杂的深深看了自己一眼,随后扭过头跟着父母走了。 冷醉尘仍旧不明所以。 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月窈笑道:“她好像有些不依不舍。” 冷醉尘随口道:“这次没杀得了我,自然不痛快。” 月窈见冷醉尘目光有些抑郁,问道:“怎么了?” 冷醉尘答道:“他只说了会谢你,却没说谢我。” 月窈嗤笑道:“你是他女婿,这本就是你的份内之事……还有呢?” 冷醉尘叹了口气:“有爹娘真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厮杀 百丈高空之上,月窈正携着伤势未愈的冷醉尘御空而行,前方负责探路的暗影不时传回来四周安全的信号。 待无忧阁的人一离开,冷醉尘随后也赶往长安城,因为暗影已探得消息,最近各大宗门均派遣弟子前来长安,此刻的长安就是一个漩涡,冷醉尘很想去看看玉皇宗到底如何善后。 此时的冷醉尘心情很平静,还有些放松。 文羡晴的到来与离开并没有在冷醉尘的心中留下多少涟漪,在他的认知里面那是一个很漂亮但生人勿近的女人,应保持戒备,拒之千里。如若不是看在随心居和无忧阁乃是世交的份上,又怎会留在长安城外守着她的安全?这几日过得有些煎熬,她走了之后冷醉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与文羡晴的相逢,最大的收获便是冤仇泯灭,这差不多可以算是冷醉尘来到人间界所遇上的唯一一件好事了。至于她离开时所表达出的无法言说的表情态度,冷醉尘早已忘之于脑后。 离长安城还有五六十里远近,暗影忽然返回到二人的身前,开口说道:“主公,前方紫阳宗有几人遭遇截杀,领头的是无非子。” “截杀?”冷醉尘有些吃惊,“何人敢在人间界截杀紫阳宗的道尊?” 暗影应道:“那几人的道术互不相同,不像是同一宗门的修士,而且功法颇为奇异,属下分辨不出。” 冷醉尘更加的惊疑,以暗影的广博见识,竟也会分辨不出来是哪个宗门的人,若非几大邪道宗门的人,难道散修也敢惹紫阳宗? 莫非是黄泉一笑门的杀手? 黄泉一笑门同样是灵界的大宗门,传承不过三千年,根基虽然不深,但宗内高手云集,绝对属于灵界之中一股强大的势力。 这个一笑门并非一个正统的修行宗门,比起其余宗门一心求得天道,一笑门更像是一个做生意的组织。他们的修行手段主要依靠灵界修士与他们的交易,功法、丹药、法宝、符箓通通来者不拒,只要认为你给出的东西有足够的价值,便能委托他们做任何事,刺探消息,收集情报,暗杀营救,保镖护送无所不包,所以一笑门常自诩生意人。 不管是正道还是邪宗,都在一笑门手下吃过许多亏,所以这些生意人让灵界的修士有些反感,也有些畏惧。 一笑门的包容性很强,只要你修为够高,他们都愿意吸纳,除了自己培养的门人外,有许多是境界高深的散修加入,也有些是各大宗门叛逃而出的修士,一笑门都可以提供庇护之所,当然前提是能为宗门创造价值。 要论功法驳杂,胆大包天,非一笑门莫属。 或许是将过多的精力用于做生意,一笑门立宗三千年尚未有一人飞升,但灵界却没有一个宗门敢小觑他们,因为其宗内的高手不少,而且行踪飘忽,不好围杀。 在一笑门自己看来,他们属于亦正亦邪的宗门,不参与正邪之争,只是正道宗门常不耻于他们的行为,尽管有时也会需要他们,但仍将其归为邪宗。 若真要截杀一位大宗门的道尊,可不是寻常的东西就能打发得了的,所以冷醉尘也只是猜测,不能肯定。 几句话之间暗影已带着月窈和冷醉尘来到一处峡谷之上,收敛气息,悄悄的望过去,远远的便能看见谷底正有四个紫阳宗的人被六个修士围攻。 战斗已经是白热化的阶段,根据暗影的探查,紫阳宗的四人除了无非子是化神境之外,其余三人是一个神游境和两个固元境的修士,这样的组合在人间界已经算是非常有实力的队伍了,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遭遇截杀。 而且还是在玉皇宗的势力范围内。 会否因为玉皇宗最近本就焦头烂额,所以趁其无暇理会的时机才发起的截杀? 围攻的修士修为也不弱,与无非子交手的两人中有一人也是化神境以上的高手,另一人至少是神游境,其余四人中还有一名神游境和三个固元境,正在围攻紫阳宗另外三个门人。 冷醉尘本就对各大宗门的术法不是很熟悉,所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暗影虽出身紫阳宗,但如今已是冷醉尘的鬼仆,所以并没有什么感情波动。 化神境的修士之间的战斗可谓惊天动地,只见战场之中剑气纵横,灵力激荡,时不时有天雷劈下,法宝的光华冲天而起,峡谷两侧的山石在强劲的真元震动之下不停滚落,砸在满布的气机之上又化作了烟尘。 看得出来,紫阳宗几人的情况很危急,所幸此地荒无人烟,无人发现。 偶然见得这样的情形,冷醉尘的心中开始不停的盘算起来。 自己在离岛之时已安排好,紫阳宗便是自己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自己入世修行最佳的庇护之所,他也一直在思索以一个比较符合情理同时又不让人起疑的方式加入紫阳宗,不过暂时还没有想到。 如果此时出手相助,会不会博得无非子的好感,让其在宗门内为自己美言几句? 可其中也有几个问题,自己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参与其中,更何况如今身上有伤,又如何援手?月窈或许能够救下他们四人,但是月窈的身份乃是狐妖,若是暴露,对自己加入紫阳宗会有极大的不利。若是暗影出手自然也能奏效,可暗影是自己最大的底牌,是不能示于人前的最后手段,他的身份又岂能暴露出来。 但让他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又让冷醉尘有些心有不甘,以后恐怕很难再能遇上这么好的时机。 冷醉尘的心中迅速的计划着,能否让暗影在暗中出手,只需放出窥虚境道尊的神识气机,惊走来犯之人,然后自己再出现,谎称这是自己借用了符箓之力而暂时所使出的敲山震虎之举? 再完善一下细节……好像有那么一丝成功的可能性。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很大的破绽,就是只有凝气境修为的自己,又未入宗门,为何会拥有堪比窥虚境界高手实力的符箓?事后若是问起,自己该如何解释? 还有,消耗如此宝贵符箓的出发点是什么?只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还是会让自己显得别有目的?或者会让紫阳宗的人认为这本就是为自己的出现而设计出的仙人跳? 未免万无一失,冷醉尘想到了各种的可能性,任何一个破绽都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那方才那几种可能,应如何解决? 待冷醉尘急速的想着应对之策时,紫阳宗的人已经不支,当然冷醉尘也很清楚无非子不是没有逃跑的实力,以对方的修为想要困杀他是很困难之事,可他逃得了不代表其他三人也逃得了,所以他仍在苦苦的支撑。 相信到了真正的危急时刻,无非子不会傻到引颈受戮的地步,若他真的逃了,那自己就没表现的机会了。 冷醉尘赶紧和月窈与暗影商议了几句,正欲按计行事之时,暗影突然左臂一挥,发出一道气息将月窈和冷醉尘笼罩起来。 冷醉尘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情况,而转眼间看见月窈的神色也忽然间变得凝重,顿时发觉必定是有什么不对,然后便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灼热起来。 抬眼望去,空中的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把天空都压了下来,一股绝强的气息凭空出现在天地之间,凛凛威压,令人畏惧。 一道红黄相间的光芒仿若划破天际而来,从层云中探出,直指地面的无非子。 惊恐之下的冷醉尘木然的看过去,峡谷两侧的山石已经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开始坍塌,而光芒尽头一端的无非子自然也感应到了针对自己的无尽杀机,他正在竭尽全力的闪躲,但无论他使出何种闪避之术,都无法摆脱那道强大到令人无力反抗的气机锁定。 最终那道红黄色的光芒从他身体穿过之后透体而出,带走了所有生机,无非子如破布袋一般从空中摔落,砸在地上。而光芒的余力横扫,将紫阳宗另外三人拍击在石壁上,然后滚落于地,无法动弹。 坍塌坠落的山石碰上那道光芒之后便化作尘土飘散,最终地上倒卧了紫阳宗的四人,倒没有被山石掩埋。 出手截杀的六人看着地上,其中领头之人喝了一声:“好叫你知晓与我九幽城作对的下场!”然后那人御空使剑,在尚且存活的三人身上各刺了一记,行灭口之举。 但其中有一人运道极好,长剑偏离了心脏两寸,没有被杀死,尽管真元不停的消逝,但始终留下了一线生机,可他丝毫不敢动,只盼对方漏掉了他。 这厢的暗影察觉到强大的气息探了过来,赶紧低喝了一声:“走!”,便卷起月窈与冷醉尘开始飞速的奔逃。月窈也知晓情形危急,所以不敢有任何怠慢,与暗影一切携着冷醉尘开始亡命逃窜。 瞬息远去的冷醉尘察觉到一道气机锁定在自己身上,顿时惊出满身的冷汗打湿了衣衫,仿佛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高人的手掌就贴在背心处,随时可以杀死自己。 以对方的强大修为,冷醉尘的生死似乎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就连暗影恐怕也无力抵御。 冷醉尘从来没有觉得这般无力过,可他同时也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流露出杀机。 就在冷醉尘恍惚之际,那道牵连了生死的气机,突然就断掉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齐聚 直至逃入了长安城中,暗影和月窈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而冷醉尘仍旧是惊魂未定。 那道气机明明锁定在自己的身上,很明确,也很强韧,但莫名其妙的又断掉了,是无意多生枝节?还是觉得没有把握能够彻底的灭杀暗影和月窈? 既然做的本就是半道截杀的行为,而且还是针对紫阳宗的一位道尊,又怎能容忍被别人看破行迹?如若是自己,必是要杀人灭口的。 冷醉尘想不明白。 喘了几口粗气,冷醉尘的心脏稍微平静了一些,转头看见月窈的脸色有些苍白,便知道她也被惊吓住了,而暗影本就是魂魄之身,自然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什么修为?”冷醉尘开口问道。 暗影应道:“以属下的感觉,对方比属下全盛时期更加强大,若是正面相斗,属下不是敌手……至少也是洞虚境的地仙级大宗师。” 冷醉尘吸了口凉气,随即骂道:“他娘的……一个地仙跑来人间界就为了杀个人?他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不求飞升了么?” 暗影没有答话,月窈接道:“我感觉这人的举动绝不只是杀一个紫阳宗的门人那么简单。” 月窈说的没错,一个地仙级大宗师的地位是何等的超然,无论在任何一个宗门绝对是宗主级别的人物,这等人物修行几百年,堪破了多少迷障,该了的仇怨早就应该了结,若真有报不了的仇,可能直到飞升也不一定就报得了。总之一句话,一个化神境的道尊还没有与其结仇的资格,他们的行为举动,必定是与身份对等的,除非另有其他的目的。 冷醉尘脑海中乱糟糟的,不由觉得自己之前的谋划万分的可笑,如果出手早一些,或许此刻的自己已经在对方手下魂飞魄散了吧? “能不能猜到是什么人?”冷醉尘又问。 暗影沉吟片刻后答道:“灵界之中地仙级的大宗师屈指可数,以属下的了解,对方应当不是其中任何一人。临走之前属下听见他们之中有一人说自己是酆都九幽城的人,但属下观其出手的术法气息,不似九幽城的路数,而且属下离开紫阳宗之前九幽城仅有幽绝真君一位地仙,以其宗主之尊,不太可能下至人间界截杀紫阳宗一个门人,之后九幽城中是否有人晋位地仙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冷醉尘自然是相信暗影的推断,可此人若不是已然成名的地仙之一,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灵界再大,修士再多,出现一个地仙级的大宗师怎会悄无声息? “会不会是黄泉一笑门?”月窈问道。 暗影又答道:“一笑门也仅有门主三笑书生是地仙级的大宗师,虽然他行踪不定,少有人见过其本人,不过传言三笑书生从未出手过,月小姐,属下认为就算对方是一笑门的人,杀一个化神境的修士应该也不需要地仙出手,要不然……” 月窈点头接道:“一个过分追求外物的修士,恐怕也达不到这么高深的境界。” “月小姐说得是。”暗影欠身应道。 冷醉尘定了定神,说道:“这么看来,那些人自称是九幽城的人也有蹊跷?可他们已经灭口了,再栽赃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正是说给我们听的?难道我们的窥视也在对方的计划之中?” 暗影想了想,应道:“属下之前隐匿得甚好,根据属下的判断,这应当是一个巧合,并非故意借我们的口宣扬出去。” 冷醉尘知道暗影有这个实力,于是点点头:“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卷入两大宗门的是非之中,也不知此人与紫阳宗和九幽城到底是何关系,原本计划拜入紫阳宗,若是有这等高人与紫阳宗为敌,那我拜入紫阳宗会不会有危险?” 月窈脸色难看的笑了笑:“紫阳宗好歹也是灵界大宗,对方不也只是在人间界截杀其门人么,此人就算再强大,想必也不敢去紫阳宗的山门撒野。” 冷醉尘闻言也笑了笑:“也对,紫阳宗若是这般弱小,或许早就断了传承,可惜了,本来还试图接近无非子,现在只能另找机会了。” 定下神来,冷醉尘坐倒在椅子上,他还有个错觉没有说出口,当时那道气机锁定自己时的感觉,似乎并不是为了追踪截杀,更多的好像是……认知? 不过这应当是错觉吧?肯定是错觉。 …… 入夜之后,长安城的上空闪现出数道光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集中到了一处方才消失不见,不过在刚才那一瞬间各种色彩交织出绚烂的画面,给人以随手泼墨的异样美感,令人心醉不已。 凡人见到色彩斑斓的流光划过,心中只是感叹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却不知那些聚集到一点之后的氛围是如何的紧张。 玉皇宗真聆子站在一条修长如龙蛇的长鞭之上,鞭尾如龙尾一般随风轻摆,直如乘龙而来的仙人,占据了西方位置。 李天罡站在一柄长剑之上,立在真聆的后面,看上去神情似有些紧张。 在几道光华划空而来之时,真聆便轻吸了一口气,维持住镇定的表情,淡然望着停驻在各方的人影。西南方位的是天柱山太微宗的风扬子,东南方位的是西海千巫道的夏阳,东方位的是酆都九幽城的高玉娇,还带了个漂亮的小丫头,北方位的是洞玄山金霞宗的定弦子,西北方位的是南荒玄冥宫的朱旭东。 呵,没想到在这长安城竟聚合了六大宗门,而且来的还都是各大宗门驻守人间界的负责人,当真是给尽了脸面。 这几人虽然在宗门内的身份算不上极度尊崇,但此行却是代表了整个宗门的意向,真聆知道事情很难办了。幸好这是在人间界,若是在灵界,六宗相聚,极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细细数了数,大宗门之中就差终南山玄心宗、九宫山紫阳宗、陷空山鬼城和黄泉一笑门了。鬼城和一笑门的修行手段特异,自是没有来的必要,玄心宗一向比较超脱,没来也能够理解,不过紫阳宗向来热衷灵界各种俗事,按道理来说应是很积极参与这种事情的,怎会不来,这可不像是他们的风格。 此处的人都不知道,紫阳宗一行已被半道截杀了。 正道宗门一向交好,太微宗的风扬子和金霞宗的定弦子尽管修为与真聆相差不多,但要从辈分算起来真聆却比他们二人要高上一辈,因此二人到了之后便对着真聆躬身行礼,口称师叔。 事情要办,礼仪也不可失。 真聆面上含笑回礼,内心的不快自然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见众人都已站定,真聆微微一笑,口中脆声说道:“各位齐聚长安,玉皇宗实感蓬荜生辉,不知各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风扬子和定弦子默然不语,同为正道宗门,平日里宣称情同手足,此时自然不能拍马在前,装傻是最好的方式。 玄冥宫本是最先收到消息,也是此次聚会的发起方,但朱旭东却是老神在在的仰望星空,似乎今夜的景色特别的美。 曾经与真聆过起过冲突的高玉娇终于挺身而出,伸手撩了一下秀发,出声道:“你知道我为何如此厌恶你们正道宗门么?就是因为你们总是道貌岸然,终日自诩维护正义,替天行道,铲除妖孽,暗地里却奸诈狡猾,举止龌龊……大家皆是贼,何必区分侠盗和小偷?” 真聆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高殿主此言大谬,度尽众生成正果,养成正道属无声,我正道宗门行善积德,广济苍生,怎会与你等邪宗并论。” 朱旭东和夏阳沉默,高玉娇斥道:“论无耻,我等确实比不上的。” 真聆不以为意,又道:“难道众位前来就是为了与我探讨正邪之别?” 高玉娇冷笑道:“大家都是修行之人,求真还需消耗时日,家中还有大堆俗事,况且我们本就话不投机,何须在此多费口舌?” 说完之后,高玉娇玉臂轻挥,指尖逸出点点星光,缓缓的飞至众人围合的中央地带,拼凑成了一幅闪烁的星图,其中有三十六颗星光璀璨,十八颗星光黯淡。 千巫道的夏阳施施然开口道:“没想到玉皇宗费尽心机,布局百年,竟是为了断绝其他宗门的根基,不得不说,贵宗门动作卑鄙,但手段颇妙。” 真聆语气淡然:“恕我驽钝,夏道友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高玉娇冷哼道:“在人间界,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是要被写进史书遭千古唾骂的。” 真聆闻言柳眉倒竖,正欲发火,玄冥宫的朱旭东开口道:“真聆道友,我就不同你绕弯子了,此图乃贵宗在长安城中所建共五十四座道观的方位图……” 真聆忍了一口气,也没有否认,开口道:“本宗广建道观,正是为了养成人间界尊仙崇道,修行求真之风气,欲借帝都之利广于天下,朱道友认为有何不妥么?” 朱旭东冷笑了两声:“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阵法一道也非贵宗擅专,各宗都有精通此道的高人,正是有人无意中发现奥妙,抽丝剥茧,看出了玄异……想必太微宗和金霞宗这两位道友也知道其中的蹊跷。” 风扬子和定弦子还是不说话。 真聆又问道:“不知是何人发现了什么奥妙?” 夏阳冷声道:“何人发现你就不用探究了,相信各位都将此图拿回去宗门给高人看过,无论你如何辩解,都没什么意义。” 真聆知道今日恐难善了,只是这个计划断送在自己的手中,会让宗门觉得自己能力欠缺,正想强自辩解,高玉娇却冷笑道:“哪需与她说这么多废话。” 说完手上掐诀,全身真元狂涌,指间激出一张金黄色的符箓。 真聆目光一凛,这张符箓之中蕴含的灵力之巨,绝不是化神境的修为能够画出来的,难道是九幽城中的老怪物赐予她的? 符箓在空中闪出烈阳般的光芒,接着一道狂暴的天雷自光点处劈下,在空中又一分为三,直奔城中三座道观而去。 朱旭东与夏阳见高玉娇已经出手,便知道确实多说无益,一时间身上的法器也各自飞出后悬停空中,气机锁定真聆,蓄势待发。 真聆见状怒从心起,正欲出手阻拦高玉娇,哪知风扬子和定弦子齐身飞出,口中同时喝道:“贼子安敢行凶!” 身形一动,二人已分据真聆前方,手中长剑分别指着朱旭东与夏阳二人,将真聆护在了身后。 当然,这个动作同时也把真聆出手的角度封死。 下方“轰隆”几声巨响,三座已建成道观的主殿被天雷击中,气机牵连之下,整座长安城中突然有数十处地方同时发出微微亮光,旋即又黯淡下去,而三座被天雷击中的建筑垮塌成废墟,其中埋藏的法宝也在高玉娇强力一击之下变成了废铁。 真聆看得清楚,这三座道观正是阵图之中最为关键的三个窍眼,有承上启下,气机转输的功能,此处垮塌,整个阵法便已作废。 大地轻轻抖动,似有龙啸之声从地底传出,往苍天散去。 这一动,龙脉受损,大唐的千年国运至少被缩减了一半。 招式未发,但真聆已经输了。 看着风扬子和定弦子的背影,真聆的身子气得微微有些发抖,但这两人以保护自己为借口,又如何驳斥? 终于,真聆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反抗,她知道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太微宗与金霞宗和其余三个邪宗是站在同一阵线,他们已然合流,自己没有一丁点可能的胜算。玉皇宗本就没有与天下对抗的实力,自从阵图被人发觉,玉皇宗就只能等着输掉。 见风扬子和定弦子大义凛然的动作,高玉娇笑声连连:“正道宗门向来同气连枝,守望相助,真是令人羡慕!” 所幸二人经历了许多风雨,毫不在意她的讽刺。 见事情已毕,各人皆自散去,高玉娇临走之前还放言道:“真聆,回去告诉贵宗明性宗主,若再行此举,下次就会拆掉你玉皇宗所有的道观,自己好生掂量。” 真聆秀发飘动,目光看着地面犹冒青烟的废墟,神情有些萧索,再有短短一年自己就将卸任而回返灵界,为何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也不知会被宗门如何责罚。 李天罡见到真聆有些失落的样子,上前低声道:“真聆仙师,弟子已告知元贞皇帝,陇右道欠缺官员,应广开科举,将三年一试改为一年一试,想来天下才子必会齐聚陇右。” 真聆默然的点点头,不欲说话,但最终还是开口道:“聊胜于无吧。” 被暗影护着隐匿在地面的冷醉尘脸上微笑:“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与正道宗门生出了嫌隙,玉皇宗这下可亏大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太后 长安城中三座道观主殿同时被天雷击毁,这件事在大唐引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这三座道观之中其中两座乃是前朝所建,如今已有百年之久,平日香火鼎盛,求愿者络绎不绝,另外一座乃是先皇李胤下令修建的。 最让人惊异的是,被天雷击毁的均是主殿,是道观的核心所在,而周围的建筑丝毫没有损伤。百姓皆道这是上天对先皇李胤一心修道,不理朝政而降下的天罚,以此警告元贞皇帝不可醉心旁门左道,应以天下为重。 当朝国师李天罡随即出来辟谣,言道已接仙界令谕,此次天罚乃是安西道节度使长孙言不尊先皇遗诏,欲起兵谋朝篡位,朝堂意欲安抚而被惩罚,即日起就将提兵西进平叛,百姓无须惊慌。 天下人随即噤若寒蝉,长孙言是前左相长孙忌的胞弟,这道观被毁与他起兵谋反又有何干系?一道天罚变成了政治斗争的借口,实在让人难以言述。可如今武氏掌权已成定局,谁还敢再有多言,真相已经变得根本不重要了。 冷醉尘一直躲在长安城中养伤,他对于这段时间城中发生的一切自然是了若指掌,因为他本就是幕后的那只黑手,玉皇宗是在他的手上吃了个大亏。 回想起来,冷醉尘心中稍稍有一点成就感,一道诡计便令玉皇宗自顾不暇,而武慧娘也成功的手掌大权,平稳完成了政权的交替,总算没有白忙活一场。 只可惜大唐的龙脉气运受损,国运缩短,不过这又与冷醉尘有何关系,改朝换代历来便是天下大势,说不准下一个皇帝昏庸无度,便会断送了大唐的江山。 因顾忌到截杀紫阳宗无非子的高人,冷醉尘便没有再出过长安城,生恐一不小心就再会遇上,尽管对方上次并没有对自己流露杀意,但鬼知道这些高人在想些什么?你走在路上碾死几只蚂蚁,在心中可能留不下任何痕迹。更何况自己窥破了对方的截杀之举,对方完全有理由杀了自己灭口。 不过按照他们几人的推测,地仙级的大宗师应不会长期在人间界停留,本次极有可能是揣着明确的目的来的,事情做完便会返回灵界,倒也无须太过慌张。他不知道对方杀紫阳宗门人的目的,但绝不可能是兴之所至随手而为,一个道尊都会这么轻易被杀死,由此可以看出这灵界同样的风波云诡,危机重重。 长生之路,也不安全啊。 这一躲,便是半年的时间。半年之中冷醉尘日夜修行,全力炼化紫金梭留在体内的法威灵力,再配以归幽给他的疗伤灵药,终于伤势痊愈。 重新能够活蹦乱跳的冷醉尘不由得又想起了文羡晴,她的报复之举折磨了自己大半年的时间实在苦不堪言,还好当时她的真元即将耗尽,无法发挥出紫金梭的威力,想到这些他就有些后悔当时没有把紫金梭抢回来。 冲动之下的大方真是失策,还是太年轻。 …… 烛火摇曳,宫殿之中异常的安静。 伫立周围的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喘,害怕惊扰了正在批阅奏章的太后。 这位看上去仅有二十许的佳人,如今已贵为大唐的皇太后。 她出身江南的当地小门望族,一路走来,从最初被选进宫为才人,到婕妤,又到昭容,再到贵妃,最终越过皇后之位直接坐上了皇太后的宝座,在皇帝亲政之前监理国事,执掌天下。 尽管这一路的经历充满了争斗,恐惧,残忍,但总算有了最好的结局,所有的阴暗都将湮灭在历史之中,不会再有人提起,百年之后也不会再有人知道,史书上所记载的,只有她勤政为民的光辉形象。 现在,她坐在天下最高的位置,受世人所仰望。 批阅着一本又一本的奏章,她在极快的时间内便能做出最佳的决断,看她时而愁眉不展,时而喜笑开颜,时而阴晴不定,天下政事时时牵动着她的心绪。 感觉有些累了,她放下了手中的笔,缓步行至窗边。园中的花开得正艳,池中的莲绽放盛颜,静谧的气氛让人慵懒。 她的双眼盯着水面的涟漪,思绪早已飞至了远方,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 已有半载未曾见过了,如今朝堂平稳,异己已除,叛乱的长孙言也被捉住问斩,长孙氏已经彻底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可他,始终没有出现过。 在看见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而自己坐在帘后,与皇帝一起受群臣朝拜的那一刻,武慧娘对那个侮辱了自己,又帮了自己的人再无怨恨,原本还想收罗天下奇人异士杀了他灭口的想法已经烟消云散。 因为那些所有的付出,那些承受的羞辱都是值得的。 她现在可以一言以决大臣的生死,可以摆弄别人的命运,连国师都对自己尊敬有加,赐予自己这一切的,都是他。 但他没有再出现过,就像他当初说过的那般:待你君临天下,我便消失无踪。 或许,是继续走他的成仙之路去了吧。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便为你夺得人世间。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对他是什么样的情感,错综复杂,欲理还乱。 此生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 就算再见,或许自己已经白发苍苍,而他依旧翩翩少年郎,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不下痕迹,却能催老了自己。 再见,又有何益? 叹了口气,芊芊玉手轻抚额头,转身。 然后她的身子定住了,因为她看见放满了奏章的桌案后坐了一人,眉清目秀,脸色淡然,似提笔写了几个字,刚好放下手中的狼毫。 不正是冷醉尘么? “太后娘娘,别来无恙?”冷醉尘的脸上隐有笑意。 武慧娘分辨不清那是微笑还是冷笑,不过按照之前他对自己的态度来判断,应是冷笑居多。 环顾一周,发现殿中的宫女皆已软倒在地,昏睡了过去,她不以为意,定了定神,然后笑意盈盈的说道:“醉尘你终于回来了。” 终于,意思是等了你很久。 回来,意思是此地才是你应停留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玩弄权术成性的武慧娘好似随口说了几个字,便清晰的表达出了笼络之意。 第一百二十一章 缘尽 冷醉尘淡淡的笑了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武慧娘的面前,然后伸出一只手掌覆上她的翘臀,细细的摩挲了片刻,感受到滑腻的温热,接着一路游走向上,经过她的胯骨,她的小腹,她的纤腰,她的酥胸,她的脖颈,最后只留了一根手指勾起她光滑的下巴,冷醉尘把头凑近了,笑着问道:“太后,这半载的时光,你应该日夜都在祈祷我意外横死吧?” 武慧娘吐气如兰,喷在冷醉尘的脸上微微有淡香。 情景很暧昧,话意很阴冷。 武慧娘没有躲避,任由他继续保持这个轻佻的动作,甚至还有些享受这样的亲昵。她没有收回下巴,而是直视着冷醉尘的双眼,真诚的说道:“醉尘误会慧娘了,我如今只想你来做大唐的国师,与我共享世间的富贵荣华。” 冷醉尘稍稍愣了愣,不像之前几次会面时暗藏心机的谈话,他听出了武慧娘这句话中的诚意,她是认真的? 每次见到武慧娘时心中便会生出的烦躁,这个时候稍减了一些。 收回了手指,冷醉尘斜踏两步站在窗边,口中道:“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喜被凡尘束缚,而且这次来见你,本就是辞行的。” 不知为何,听到辞行二字,武慧娘心中生出一丝焦急,立即问道:“醉尘要走?去哪里?再也不回来了么?” 冷醉尘侧头饶有意味的看着武慧娘,她此时似乎有些失态了,那个心机深沉,长谋善断的女人怎会有这样的举动? 武慧娘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不对,但她没有做出任何的掩饰,而是继续问道:“醉尘为何要走?” 冷醉尘淡笑道:“修行求道本就应当远离俗世,餐风食露,若不斩断红尘,如何求得长生?” 武慧娘心头又生起哀怨,自己此生唯一的那个男人,一心修玄求道,寻觅长生之法,最后却死在了自己手中,而眼前这个男人,也是要抛却荣华富贵去追求长生。 武慧娘抬头看向明月,口中问道:“修道就真的一定能够长生么?” “……我不知道。” “长生又如何?” 冷醉尘沉吟片刻,答道:“可以看更多的风景。” 武慧娘住口了,她不知道还要问什么,两人的思维不在一个层面,这样的问答也没有什么意义。 冷醉尘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心中也有些感慨。当年在感业寺救了那个小姑娘一命之后,他的心中便留下了一个哀伤凄楚的影子,多年之后仍未忘怀。再见之时,发现她已经变得醉心权力,而且为此不择手段,冷醉尘心中的影子破碎,自己才会做出那些不正常的举动。 不过都结束了,今后我修我的大道,她做她的皇太后,天各一方,永无再见之时,也算了却了这段尘缘。 武慧娘轻声道:“醉尘是否认为慧娘是个心地歹毒的女人?” 冷醉尘想了想,能在残酷的后宫斗争中一步一步往上走,肯定是心狠手辣的,到最后李昂登基之时杀了长孙皇后一家四口,应该算得上是心地歹毒吧? 不过冷醉尘杀过的人不少,他能够理解不顾一切扫清眼前障碍的那些手段,能走上高位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所以冷醉尘淡淡说道:“无可厚非。” 武慧娘像是没有听到冷醉尘的回答,开始低声细说:“慧娘生于江南繁华之地,自小受父母兄长疼爱宠溺,我本也个天真烂漫,不知世事险恶的女子。幼时见兄长去族里的学堂,吵着也要跟去,爹爹拗不过我,便也准许我同家中男儿一起念书,醉尘你不知道,当时我觉得那些兄长都好蠢,那么简单的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晓言大意,我读几遍便能记住,而他们却怎么都记不住,我可从来没被先生用戒尺打过手掌。” “除了念书之外,其余琴棋书画,诗词歌舞都难不住我,而且我的女红也很不错,十一岁便能绣出一幅漂亮的百花争***我在当地素有江南才女的称号。爹爹当时还只是杭州府辖下桐庐县的县令,为了我,当地不少望族向他求亲,不过爹爹都没有答应,他说了不会安排我嫁给哪个名门望族,可以让我自己挑一个心仪的夫婿,而我也的确找到了,他家境普通,但是腹有才华,知书达理,我们二人情投意合,许下了一世不变的诺言。” “可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皇帝李胤下诏选妃,三月之内禁止天下人婚娶,杭州府的官员为了他们的前途,把我甄选了进去。知晓此事的我宁死不从,可谁又能承担欺君之罪,如若不从,我会把武氏一族都扯进万丈深渊,无奈之下,我只得舍弃情郎入宫。” 武慧娘的语气很淡然,陈年旧事再想起时已不再心痛。冷醉尘这才想起当年在感业寺中看到那个跪在大佛之前流泪的姑娘,为何即将入宫为妃还会这么悲苦。 “可笑那些知晓我美貌之人,害怕我进宫为妃独得皇帝宠爱,在皇宫之外都想暗杀我,还捉了我的情郎相威胁。他们哪会知道我本就无意争宠,或许李胤当时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他们见我一直没有出头,便认为皇帝并不喜欢我这样的祸水,渐渐的息了杀我之心。可杭州府有些人为了争权夺利,竟然陷害爹爹贪赃枉法,要将我爹爹革职抄家……” 武慧娘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被逼无奈之下我才知道,如果自己手中没有令人畏惧的东西,就只能任人宰割。所以,我引诱了李胤,皇帝一声令下,我爹爹不仅官复原职,还连升五品,做了杭州的知府,从此之后,江南一地没人再敢招惹武氏一族。” 被逼无奈么? 不知道为什么,冷醉尘的情绪稍稍好了一些。 “可如此一来皇后又将我视作最大的威胁,长孙氏开始使出诸多手段对付我的族人,几个在外地为官的堂兄被莫须有的罪名下狱,最后冤死狱中,我的娘亲在去寺庙还愿的途中被他们派人暗杀,我那只有九岁的弟弟被一箭射穿了胸膛……长孙皇后执掌后宫,母仪天下,深受百姓景仰,长孙忌官拜三省,位居中枢,手握大权,这些血债,除了借助皇帝,我又有什么能力去讨还?我只有使出百般手段争得皇帝的宠幸,我要跟长孙婉儿抢恩宠,我要跟群臣抢政权,我要让长孙氏跌落尘埃……” 平淡的描述之中,冷醉尘听得出她对权力的渴求是源于仇恨,与自己之前的猜想不符。冷醉尘心中塞得让他烦躁不已的块垒忽然间被移除,他看着武慧娘而露出的笑意终于顺心起来。 原来,她不是被权力迷了双眼,而是不得不争。 这样便很好。 武慧娘最后问道:“醉尘觉得我可恨么?” 冷醉尘毫不理会那些宫中的争斗,只是淡笑道:“斩草一定要记得除根。” 他的笑意中终于没有了阴森和嘲讽,而多了一丝朋友的感觉。 武慧娘又问道:“你这一去,再也不回长安了么?” 冷醉尘想了想,答道:“我将潜心修行,今后或许不会再来人间了。” 武慧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理解的是冷醉尘会寻个洞天福地,不再出世,那么便不会再见。 再看了冷醉尘一眼,似是做了个决定,武慧娘说道:“醉尘助我良多,慧娘无以为报,若醉尘不嫌弃……” 武慧娘口中说着话,同时在手指牵动之下,她身上的轻纱滑落,露出了大半个酥胸和圆润的香肩,她的脸上有些晕红,眼神中透着隐隐的热切。 冷醉尘看着她婀娜妖娆,凹凸有致的身段,心头暗自称赞,但他的双眼中没有邪意,抬手轻轻挥动,滑落地上的衣衫又自飞起,披回了武慧娘的身上,同时冷醉尘口中说道:“有些记忆,不宜污浊。” 武慧娘手臂僵住,眼底有些哀怨。 冷醉尘淡笑道:“若你想报答我,便将武林之中的藏剑山庄与逆天教灭了吧,我的人生曾被他们改写过,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我有时想到他们会心烦。” “好!”武慧娘点点头,“这些绿林人士常常以武犯禁,百姓本就怨声载道,还有其他的吩咐么?” 冷醉尘想了想,说道:“没了。” 既然没了,那说明他就要走了。 武慧娘再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要将他的容貌记在心间。 冷醉尘任由她看着,没有说话。 离别的情绪萦绕在武慧娘的心间,心情跌宕之下,她忽然伸出手,大胆的抚上了冷醉尘的脸颊,口中说道:“一别与秋鸿,差池讵相见。” 冷醉尘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莫要这般诗情画意,你我不须有此离愁,我走之后,你更安心。” 笑声之中,冷醉尘的身影渐渐虚化,最终消失不见。 武慧娘的手臂垂下,转身望着明月,心里想着不知蟾宫之中是否住着仙人,也像那个来去无影的冷醉尘一般,冷眼看着世间,寂寥而淡漠。 就这么驻足看了小半个时辰,武慧娘这才回到了桌案后坐下,抬眼便看见冷醉尘留下的字迹: 一弯千秋月 洒下满城雪 这厢人影乱 那厢酒旗斜 风动心摇曳 冷月映长街 十里长亭别 灯火又明灭 长安夜 解开尘封百年的情结 长安夜 记载轮回千世的残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埋伏 灰蒙的云雾如浓得化不开的迷障将天与地隔绝开来,而其中正有一艘十几丈长的大船在无尽的云雾之中快速的航行,如箭般划破雾气,带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说是大船,只因其外形与船极为相似,呈纺锤状,两端尖细,中间稍粗,其中可容纳数十人,实际上此船无桅无帆亦无桨,船身篆刻无数铭文,布满微型法阵,名为“破海舟”,乃是不可多得的飞行法器,全靠修士的真元灵力驱动而行。 此时正在全速行进的法器之上宝光流动,气机环绕船身,飞行速度极快,猛烈的罡风如同被一面看不见的罩子隔开,对船中的人没有丝毫的影响。 船首站立着一位鹤发童颜,背插长剑的老道士,正在用神识探察前方的情况,指点着前行的方向。船尾盘腿坐着四个中年道士,正在将自身的真元灌注于法器的内核之中,驱动着法器飞行。而船的中央则坐着二十几个八九岁至十二三岁不等的孩童,另有两个道士一左一右护卫着孩童们的两翼。 那些孩童大多一脸的懵懂之色,有的脸色发青,像是被什么不可理解的景象吓住,有的则一脸兴奋,仿佛对未来极为憧憬,而更多的则是茫然,不知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 这时坐于孩童们左侧的道士一脸温和的说道:“我们已驾驭此舟飞行了六日,你们应是已经习惯了吧,其实你们也无须担忧,此舟名为破海,乃是极为高明的飞行法器,其御空飞行的速度虽然比不上飞剑,但胜在平稳,而且防御力极高,正适合携带修为尚低的修士……哦,你们还不知晓什么是飞剑,算算时间,大概还需要七八日方能抵达我宗山门,闲来无事,我来给你们说说灵界的常识,也好让你们有些心理准备,可好?” 那些孩童本来初登灵界,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和对仙人的无知让他们一路上都是极为听话,不敢多言,此时听见这位神仙语气温和的说话,都在拼命的点头,满脸的期待之色。 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 道士轻咳两声,缓缓说道:“这天地共分四界,从上而下为天界、灵界、人间界、阴间界,天界乃仙人的居所,灵界为修士修行求真之地,人间界即为凡人住处,也就是你们之前生存的地方,而阴间界则是魂魄轮回之地,凡人一旦死去,魂魄便会去阴间界轮回往生。” “或许你们也曾听过仙人的传闻,实际上你们口中所说的仙人,便是灵界的修士,修士,顾名思义,乃是修行求道之士,追求的是跳出轮回,得道成仙,与日月同寿,而你们则是我宗在人间界众凡人之中所挑选出的悟性根骨绝佳的门徒,从此之后,你们将在我宗修习道法,明悟天道。” “你们如今也许无法理解修士的意义,不过你们是否会羡慕苍鹰在天空的翱翔?你们皆是身俱修真潜力之人,只要你们认真坚毅,潜心修行,待修为高深之后,便能如鸟儿般御器凌空,瞬息千里,那个时候,你们便是如今自己仰望的仙人……” 口中不停的说着,道士内心还是叹了一口气,这些孩童虽然都有修行的潜质,但根骨悟性却算不上绝佳,估计能成为羽士已经是到顶了,若有大毅力,再遇上什么仙缘,或许会有晋位道尊的可能。再想到宗门内弟子数量已是非常庞大,对修行资源分摊得厉害,这些孩子又非惊才绝艳之辈,恐难有上佳的前途。 从外界看来宗门确实弟子近万,声势浩大,但宗内明白之士自是清楚实际上宗门的中流砥柱并不多,哪像玄心宗那般尽管弟子稀少,但个个都是修为精深之士,随便挑一两个出来便能搅动风云。也不知道我宗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介时潜力无限之人也得不到宗门修行资源的支持,终将会泯然众人,数千年的传承究竟还能延续多少年? 灵界之中的血腥争斗他自是不会现在就告诉这些孩子,无端让他们受到惊吓,说到后面,道士便开始给他们讲一些宗门内的规矩,以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又不知飞了多远,站在船首的老道士突然转过身,对着正在给众孩童讲述的道士开口说道:“无求师侄,你那几位师弟都累了吧,就在前面那山巅降落,暂且休息片刻之后再继续前行。” 船尾的几个道士闻言便按照吩咐操纵着破海舟缓缓降低高度,最后停在一处山巅,几个道士飘身下舟之后,无求子袖袍轻挥,一股祥和之力将众孩童牵引着下舟,再一掐诀,破海舟眨眼间缩小至指长大小,落入了无求子的手中。 这一路上也见过几次这般奇妙的神仙变化手段,但众孩童仍觉惊异,个个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无求子的手。 其他几个道士各自盘腿坐下,开始运功恢复体内真元,而孩童们则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干粮开始进餐,无求子又是手臂挥动,真元抽动之下,山下的泉水便如水柱般立起,直向山巅飞来,一滴不漏的落入各个孩童手里的空碗之中。 处理好这些杂事之后,无求子这才走到负手站在悬崖边的老道士身后,口中恭声说道:“玉和师伯,您也歇息一下吧,由我来警戒。” 老道士点点头道:“近来我宗与九幽城互有杀伐,仇怨日深,此行又是携带新收的弟子入宗,我担心会被他们追踪,你要留神戒备,不可大意。” 无求子应道:“是,弟子一定小心谨慎。” 当下众道士各自冥想歇息,而无求子则将神识探出,笼罩山巅周围几里方圆之地,随时注意任何的动静,凝神戒备。 过不多时,几朵乌云飘了过来,天空中开始洒起了蒙蒙细雨,几个道士有灵力护体,雨点当然自行避过,毫不沾身,那些孩童则是仰望天空,感受着脸上微微的凉意,不冷,反有些舒服。其中一个女童伸出手掌摊开,细小的雨点滴得掌心有些麻痒,她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无求子正欲用真元隔开细雨,却突然听见那女童发出一声惨叫,定睛看去,竟有一滴雨水如利剑般穿透了她的手掌,滴在地上将山石也凿出了一个豌豆般大小的细洞。 偷袭! 无求子的心中闪过一道念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拔刀 听见那女童惨叫出声,正在冥想的玉和老道双眼猛然睁开,磅礴的气机同时爆发,强劲的真元已透体而出构成了一个无形的罩子挡在了众孩童上方。 可尽管他出手迅疾,但离得最远的一个男童仍旧没有避得过,被一滴雨水从头顶刺穿,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便软到于地。紧接着无数的雨滴打在真元构筑的保护罩上面,发出金石交击的脆响,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无求子反应稍慢,但在玉和老道出手之际已用气机锁定了高空乌云之中暗藏的法器,手臂挥动之间一道凌厉的浩然剑气向空中劈去,只见乌云之中骤然亮起一道青光,一件圆盘状的法器从乌云中飞速下坠落到了两三里之外。 这一剑,劈落了敌方的法器,驱散了空中的乌云。 众孩童此时才反应了过来,见那个男童无声无息的倒地,又如何不知他已然身死,再加上受伤女童的哭声,一时惊慌失措,大声尖叫起来。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求仙之路竟也是这般凶险。 玉和老道一声轻喝:“何方鼠辈,可敢现身?” 他的喝声并不大,但传出之后声音却变得如黄钟大吕般高亢鸣越,引得群山之间鸟兽惊惶,回声不断。 “嘿嘿……” 一阵阴冷的笑声自林间传出:“玉和老儿,没想到此次竟然会遇上你,正好把以前的旧账算一算。” 听见声音之后玉和子已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口中斥道:“我道是哪个小人如此藏头露尾,原来是陈跃清你这个无胆匪类,看来你们九幽城只能躲在暗处伤人,一群宵小之辈。” 冷笑之声继续响起,对方的声音继续传来:“紫阳宗诬陷我城伤你门徒,以此为借口杀我城十数人,嘿嘿……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宗可以降妖除魔,我城亦能斩神杀佛,大家各凭手段吧。” 玉和子冷哼一声接道:“是否诬陷自有公论,你九幽城不顾人间界规则,截杀我宗门人,蓄意挑起事端,自是人人得而诛之,我宗自是要替天行道。” “哈哈,替天行道……”阴冷的声音不停,“正道宗门便能信口雌黄么?你紫阳宗又有什么资格替天行道?争辩无益,总要杀你宗几人方能消我心中之火。” 话音落下,里许之外的葱绿林间出现了一个红影,然后周遭又现出三道身影,几步便行到近前,将紫阳宗众人围在当中。当先身着红衣之人面色阴翳,眼神森然,众孩童被他的目光扫过吓得不敢出声,正是酆都九幽城的陈跃清。 无求子目光凛然,此次九幽城共来了四人,虽然比己方少了三个,但既然对方敢于公开现身,想必修为皆不会弱,而领头之人乃是号称“引魂刀”的陈跃清,他虽未见过此人,但也知晓对方在灵界闯荡了多年,道法精深,威名赫赫,其修为与玉和师伯相差无几,同是分神境的高人。 站在陈跃清左侧的则是九幽城中的核心弟子洛长渊,此人已是神游境的修为,在其宗内极受重视,实力让人不可小觑。 不久之前紫阳宗的无非子在人间界被截杀,据幸存的弟子所言,正是九幽城出手杀人,自此之后紫阳宗便与九幽城冤仇更深,近来一直争斗不断,是以此次接新收的弟子回宗便派遣了分神境的高手玉和子一路护送,正是为了防备九幽城半途下手。没想到对方也是遣了高手追踪埋伏,看来九幽城也没想过与紫阳宗善了,今日之局已是杀机重重。 陈跃清没有再多言,随手一抓,一柄赤红色长刀已在手中,踏出两步之后飞身向着众孩童劈去。 无求子素闻此人刀法大开大阖,威猛刚烈,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但见他一刀劈下,随着刀光浮现出一条幽幽阴火,伴着灼热的真元落在孩童们的头顶之上。 刚一出手,无求子便知道这陈跃清尽管行为下作,但其修为的确是精深异常。 玉和子脸色难看,呵斥道:“无耻之徒!” 背后的长剑兀自飞起,玉和子也不握剑,在真元运行之下操控着长剑迎向赤红长刀,同时手掌连连挥动,将一众孩童卷得向后飞出,避开了刀芒所向。 刀剑相交,澎湃的真元扩散开来,将余下的众人震得后退数步。玉和子也是怒气勃发,手上掐诀不断,两人之间一时雷光电闪,符箓飘荡,长剑翻飞,攻势极为迅猛。 陈跃清没有想到玉和子竟然一改以前温吞的架势,反攻如此刚烈,当下连忙出招抵挡,刀剑相击之间二人已飞上了高空。 九幽城剩下的三人也开始出招攻击,先前架舟的四个道士修为不高,便一起结了个阵法挡住了洛长渊,其余的四个人则是捉对厮杀。无求子的修为是化神境的道尊,但与他对敌之人亦是化神境,实力比之无求子稍弱,可在无求子还需分心照顾众孩童的情况下,两人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些孩童哪里见过神仙打架,但见山巅之上雷电交加,刀剑纵横,山石破碎,每一道劲力之后地上便留下了极深的痕迹,顿时吓得尖叫不已,开始往战场之外逃窜,躲在一块巨石之后。 就在众孩童惊恐的望着战场之时,背后的林间悄无声息的奔出一人,手提一杆长枪,飞速的向孩童扫去。 此人也是九幽城的门人,受陈跃清的安排在暗中埋伏了许久,此时终于趁机出手。陈跃清心中也清楚此次紫阳宗遣出的护送队伍不好对付,有玉和老道在其中,想要杀紫阳宗的人必定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因此只想吸引了紫阳宗几人的注意之后暗中派人杀了新收的孩童,就算紫阳宗损失不大,至少也能被恶心一番。 一个孩童偶然的回瞥,看见了潜藏之人,顿时发出尖叫之声。无求子闻声扭头回望,便发现了九幽城龌龊的举动,可他又被敌人缠住,一时救之不及。 这些孩童尚是凡人,在修士面前哪有抵抗之力,只需一击必定全部死掉,可就在那人即将得手之时,他突然发现长枪定在了空中,一股无可抵抗的真元之力将他牢牢的束缚,再也动弹不了,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将手中的长剑刺入了他的胸口,耳中还听见少年的大喝之声:“无耻贼人,死有余辜!” 第一百二十四章 问路 无求子和与他对敌之人见状均愣了一下,这个少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九幽城那人心中更是惊异,埋伏在暗中的弟子尽管修为不高,但怎么说也是灵寂境界的修为,怎么连一招都不敌,这么直接的当胸一剑,居然都无法闪躲? 无求子吃惊之余也感到有些侥幸,若不是那个拔刀相助的少年,这一众新收的弟子肯定会毙命当场,如此一来就算宗门损伤不大,但连弟子都护不住,自然会大失颜面。他当然不知道暗中埋伏的人是什么修为境界,也不知那人为何会等着少年刺自己一剑而毫不反抗,只当是此人修为浅薄,是以只敢偷袭。 少年铿锵有力的大喊声犹在耳边,除了还在高空之上激战的玉和子与陈跃清二人,其余的人都望了过去。 只见少年拔出长剑,被杀之人的尸体倒在地上,少年又恨恨的说了一声:“暗中偷袭,死不足惜。”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战斗尚未停止,无求子手中掐诀,数不清的树根从山石之间激射而出,刺向敌人,但在雷火之下又化为了灰烬。 双方又陷入了战斗之中,而少年一脸正气的提剑凝望战场,面上带着坚毅之色,众孩童看在眼里,心中则是在想这便是戏文中常说的路见不平即拔刀相助,惩凶除恶的少年英侠吧? 高空中的陈跃清和玉和子战斗正酣,两人修为相仿,道法俱精,争斗多年又是非常熟悉,尽管二人的真元激荡引得云翻雾涌,天地色变,但一时间倒是有些僵持不下。 陈跃清凝神聚气,身形微动之下,空中随即出现了数个陈跃清的身影将玉和子围绕在当中,皆尽举刀斩向中央的玉和子,顿时数道赤红色刀芒如匹练盖住了玉和子的身影。 这些分身并不是完全的假象,已至分神境的修士可将神念一分数道,附着于每个分身之上,是以每个分身皆带真元,比之制造虚拟假象的分身术高明百倍。 身出刀芒核心之中的玉和子冷笑一声,口中道:“雕虫小技。” 随即举剑指天,气机散逸开去牵引天地之力,天空之中猛然劈下十数道天雷,而雷电的末端尽汇聚于剑尖处,发出刺眼的亮光,一时掩盖住了赤红色的刀芒。 狂风呼啸之下,玉和子满头白发随风乱舞,道袍猎猎作响,雷电光映之下,如同从天界降下的仙人一般。 长剑再轻轻的一顿,汇聚于剑尖处的雷电又向四周激射而去,把刀芒劈得凌乱不堪。 雷电所击之处的陈跃清并不惊慌,自他当年第一次入世修行之时便与玉和子结下仇怨,自此之后二人缠斗百余年,对玉和子熟悉至极,这老家伙历久弥坚,年龄越大,各种道法使出来更是老辣,不过修为相仿之下并不会占有特别大的优势。 雷电击中的分身一个个如泡沫般破裂消失,陈跃清将真元聚集身前挡住雷电之威,从容飞退。 就在此时,一道如针细芒般的真元破开防护透入进来,刺向陈跃清的胸口,他顿时大惊失色,这道细芒看似微小,但凝聚如实,竟能透过从他的全力防护,显然是极为厉害的杀招。 难道这老家伙修为有所提升? 近两百年的战斗经验告诉陈跃清此时必须冷静,真元提聚之下,赤红色长刀霎时回收,挡在了胸前。 可他还是低估了这道细芒的威力,没有听见任何的声响,但陈跃清却感觉到一股巨力击在刀身之上,长刀去势不减,狠狠的拍在了胸口上,将他拍得飘飞数丈之远。 他遭受了一记重击,已然受伤。 大骇之下,陈跃清心中生出惊恐,莫非玉和老道已入窥虚之境? 来不及再深思,陈跃清转身便使出遁术开始飞逃,口中大叫道:“赶紧走!” 地面上九幽城正在战斗的几人听见喊声也拼命的脱离战团开始逃跑,紫阳宗的人并没有追击,转眼间几人已不见了踪影。 在高空中悬停着的玉和子望着飞速远去的红影,心态却是丝毫没有放松,方才那攸然而逝的灵力波动也被他捕捉到了,虽然短暂而且模糊,但却是真实存在,从陈跃清飞逃的样子可以看出,他对这个暗中出手之人极为忌惮,想来修为不低于自己……此人是敌是友? 神识遍察之下却又一无所获,再等待了片刻,确认没有什么发现,玉和子这才降落于地,但他的真元仍旧时刻处于防御状态。 走向无求子,便看见人群中多了一个少年,玉和子目光凛然,眼神询问之下,无求子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了他。 听完无求子的述说,玉和子面容温和的对着少年说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仗义出手,敢问高姓大名?” 嘴里温和的问着话,玉和子的气机已锁定在少年身上,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要知道灵界何其广大,就算是地仙级的修士也不敢说能走遍四方,尽管灵界修士百万,但在这些山野之地偶遇的几率确实不高,何况方才休息之时玉和子已用神识探察过周围,并没有发现这个少年,再结合方才的情形,直觉告诉玉和子此人现身此处有些蹊跷。 探察之下,发现他已是凝气境的修为……但偏偏,这个少年身上灵力的波动有些熟悉的味道。 只见少年朗声说道:“这位真人不用这般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道中人本分……小子姓冷名醉尘,之前一直藏在地底深处冥想修行,因被气机惊动这才出来看看情况,哪知恰巧看见那暗中偷袭之人的下作行为,竟对一群尚未修行的孩童出手,真是万分的邪恶,此人着实该杀。” 在地底深处冥想修行?这少年是什么修为,竟然有这么高明的遁地之术能够避过自己的探察? 见他眉清目秀,一脸正义,还略带憨厚之色,看上去也非是奸邪之徒。但活了两百多年,玉和子见的人和事太多,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谁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玉和子温言问道:“小兄弟,可否告知你是哪宗的门人?日后我等也好上门拜谢。” 冷醉尘皱眉道:“真人真的不必客气,替天行道乃是修士应为之事,小子现在只能算是一个散修吧,此行正是去寻传承的宗门,对了,真人能否告知九宫山如何去?我要去紫阳宗。” 玉和子的双眼之中两道精光一闪而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同行 “你此行是要去九宫山紫阳宗?”玉和子问道。 冷醉尘点点头,应道:“我要去拜入紫阳宗修行,因为我有幸觅得紫阳宗的传承……”说道此处,冷醉尘顿了顿,握剑的手稍微紧了紧,脸上略带戒备之色,“你们又是什么人?” 众人见状心中不禁暗自发笑,这个少年似无意间说漏了嘴,然后才发现不该这么急于出口,像是身怀财宝走在大街上的小孩害怕别人抢他的东西,看来的确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年轻小子。 玉和子心中顿时有些了然,难怪这少年身上的真元灵力感知起来颇为熟悉,原来他修的本就是紫阳宗的道法。 紫阳宗门人众多,在修行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有些人便喜好外出寻求仙缘,而在入世修行时不幸陨落,意外亡故,临终之前可能留下几篇宗门功法也是可能的,若是被一些散修无意之间觅得加以修炼自是寻常。 只是这个少年出现的时机和地点让玉和子仍旧心存怀疑,但对方的修为境界又骗不了自己的神识,莫非真有这般巧合?看他的处事手法还欠缺许多人生阅历,此子年龄应是不大,不过就根骨悟性而言,仅凭自悟便能达到凝气境界,小小年纪又无人指点,这份天资倒是不可多得,比起眼前这一众孩童要高出太多。 若真是这般,那就很是值得宗门大力培养。 温和的笑了笑,玉和子又道:“真是巧了,我等正是紫阳宗门人。” 俗话说人老成精,喜怒不形于色,冷醉尘能够分辨得出玉和子的笑意背后隐藏着探究和审视的意味,他终究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的,但这个时候又岂能迟疑? 冷醉尘脸上的戒备之色瞬间化作为惊喜,高声叫道:“真人所说可是真的?你们真是紫阳宗的门人?” 高兴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一种踏破铁鞋终达目的的喜悦。 喜怒形于表,此子城府尚浅啊。 众道士含笑点头,玉和子说道:“我等无须骗你。” 说罢玉和子伸出手掌,一股真元从掌心升起,凝结为一团朦胧的雾气,其间流转的气机隐有浩然凌空,涤荡阴秽之意。 稍微感知之下,冷醉尘便再无怀疑之色,然后也伸出手掌,真元透掌而出,在掌心上方形成了一团与玉和子相仿的雾气。众道士皆是修行多年之人,自是能够感知两团雾气之中所蕴含的意味一般无二,如此一来,这身份倒是能够确认无疑了。 冷醉尘手掌一收,立马跪倒于地,口中喊道:“真人,我想拜入紫阳宗,求你收我为徒吧!” 玉和子却是手掌轻挥,灵力托举之下冷醉尘便跪不下去,耳中听见玉和子说道:“你暂且不用下跪,我等此行本就是护送新收的弟子回宗,你便与我们一同回宗吧,拜入宗门一事,待回去之后再说不迟。” 冷醉尘呆了一呆,只得说道:“弟子遵命。” 言语间已是以弟子的身份自居了,倒令众人哭笑不得。 玉和子又对无求子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九幽城或许会再遣人前来拦截,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无求子应了,从怀中取出破海舟,往地上一扔,指长的法器便化作十几丈长的大船,这景象倒是把冷醉尘吓了一条,然后便是无尽的羡慕眼神。 一众人上船之后,自有四个道士盘腿坐于船尾开始驱动,临行之际,玉和子又回头望了一眼山巅处,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难道当时是错觉?是陈跃清自己一时大意受伤?这个可能性太小,由不得玉和子不怀疑。可全力探察的神识仍是一无所获,莫非是高人路过顺手帮了自己一把?玉和子嘲讽般的笑了笑自己的异想天开,还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以免多生枝节。 转身头去,除了将大部分的神识用于探察云雾中的情况之外,另有一部分仍是锁定在冷醉尘的身上。 谨慎小心,方能使得万年之船。 端坐在船中,冷醉尘不时望一望玉阳子的背影,又侧身看一眼无求子,话到嘴边又强迫自己咽下去,挂耳挠腮一会儿,又开始正襟危坐,装作一本正经……如此反复不停。 无求子微带笑意的看着非常兴奋又极力掩饰的冷醉尘,察觉到他如同寻到亲人般的欢乐心情,倒没有对他的来历有过多的怀疑,尽管他的修为已至凝气境,就算在宗门内也称得上可造之材,但这个少年的心性还不沉稳,不像是闯荡灵界多年的样子。 这时玉阳子温和的声音从前方飘来:“醉尘,可否把你的经历讲一讲?” 经历,不是来历。 但冷醉尘听得出来这句话问的就是自己来历。 冷醉尘稍微措词,然后恭敬答道:“弟子的爹娘本是散修,或许是限于天资悟性的原因,又没有宗门传承,是以真元修为并不高,仅是固元境界。后来爹娘觉得长生无望,便至东海寻了一处海岛,远离灵界的纷争,过一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后来爹娘在一次下海捕鱼时不幸被海妖所杀,再也没有回来,之后弟子便成了孤儿……弟子记得很清楚,弟子当时刚满十三岁又两个月,从此以后弟子便独自生活,靠着捕猎为生。” “某次弟子因追捕一只灵狐误入海岛深处,在一个山洞之中发现了一具坐化的尸骨,肉身好似已被野兽啃噬干净,仅剩骨骼,四周还散落着几个空的小瓷瓶和一块玉玦。” “弟子跟随着爹娘修习过两年道术,那时的修为还很浅薄,不过弟子见洞壁上写着‘若是有缘,神念探之’,在掩埋了尸骨之后便用真元输入玉玦之中,然后就有幸得到了紫阳宗的传承道法,只不过玉玦之中所录的‘紫阳玄都真仙诀’并非全本,而是只有一小部分,但玉玦中最末也说了待修行有成之后可至九宫山紫阳宗,拜入山门之后可继续修行飞仙正法。” “弟子花去了四十余年时间,方达到凝气境界,可御物飞行,由于之后的仙诀缺失,所以弟子便东渡寻找紫阳宗的山门。” 这一番话虽然没有述说细节,但大致情况已表述明白。 玉和子微微沉吟:“东海?玉玦之中可曾说是何人所遗?” 冷醉尘歪着头思索片刻,答道:“好像自称是紫阳宗天成子……” “天成子师祖?!”无求子惊愕出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紫阳 “师……祖?”冷醉尘闻言也面露惊讶之色。 玉和子陡然转身,问道:“你确定是天成子?” 冷醉尘见玉和子一改之前的温和之态,而是脸色凝重,便又回想片刻,最终语气十分确定的说道:“弟子没有记错,根据玉玦中的遗言,的确自称是紫阳宗天成子。” “遗言中可有记载他为何亡故?”玉阳子又问道。 冷醉尘定了定神,答道:“这个倒没有,仅仅说了重伤不治,至于为何受伤,玉玦之中没有提及。” 玉和子追问道:“你是否将玉玦带在身上?” 冷醉尘点了点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玦,站起身来走到玉和子面前,将玉玦恭敬的双手奉上,口中道:“真人明鉴。” 玉和子将玉玦拿在手中,神识一探,便发现其中残留的神念里所记载的内容与冷醉尘所说的并无区别,而那道神念的气息与自己记忆之中的天成子师叔的气息极为相似,若是作假,不可能如此逼真。 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怀疑冷醉尘的来历了。 玉和子用手指摩挲着玉玦,转头望着冷醉尘,半晌之后方道:“没想到醉尘是传承了天成子师叔的道统,师叔自去东海寻觅仙缘之后,消失了几十年,我宗也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任何的消息,原来是已入了轮回。” 冷醉尘明显的感觉到玉和子的语气之中亲近了不少,似已打消了对他的疑虑,心底深处不禁有些自得之意。 既有这般强有力的证据,又如何能让人不相信? 玉和子又温和的说道:“既然醉尘是承了师叔的道统,便算是师叔的弟子,与我乃是同一辈分,待回到宗门向宗主禀明情况之后,如无意外,你我便应是以师兄弟相称了。” 冷醉尘面有愕然之色,其他的几个道士则是脸露苦笑,无求子更是心头郁结,既然玉和师叔已经鉴定过了,想来这玉玦确是天成子师祖所留,没想到陌路偶遇的少年郎,转眼间就成了自己的师叔,着实让人感到世事无常。 突然的身份变化令冷醉尘感到有些不适,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玉和子将玉玦递还给冷醉尘,口中道:“你可要好生保管。” 冷醉尘伸手接过,点点头道:“我一直贴身放着,不敢遗失,想着终有一日到了九宫山,这玉玦也能作为佐证。” 一路无话,自遭遇九幽城偷袭之后,紫阳宗众人便加快了速度,不停赶路之下,不过七日便回到了紫阳宗。 九宫山号称周回五千里,名曰宝仙九室洞天,灵气充盈,气元冲始,乃是灵界最适合修行求真的洞天福地之一。 九宫山则是这五千里山脉的总称,就门人数量而言,灵界第一大宗紫阳宗便是坐落在九宫山中部位置。而九宫山最核心的地方,则是有九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呈九宫形状排列,紫阳宗每一脉各占据三座山峰,是以紫阳宗的弟子素有三脉九峰之说。 从破海舟之上向下看去,目力所及之处,只见山脉间香雾迷蒙,祥云掩拥,清流溪涧入虚洞,琼花玉树露华浓,仙禽飞舞,灵兽不绝,不时有巡山的门人弟子驾御法器飞过,好一派仙家气象。 众孩童见到这等仙境早已是目眩神移,扶舷下望的冷醉尘亦是满脸的震惊之色,心头却是在暗想:这景致倒是不错,比之我随心居也差不了多少了,不过看那往来不停的门人,可要比随心居热闹了太多。 “醉尘,你看我九宫山这风光如何?”玉和子呵呵笑问。 进入紫阳宗宗门范围之后,紫阳宗众道士终于松了口气,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再遭遇九幽城的阻截,可每日终究是小心谨慎,不敢懈怠,如今方能放松心态,从容赶路了。 冷醉尘听见玉和子的问话,收回了震惊痴迷的眼神,口中呐呐说道:“我从东海一路行来,也见过不少奇妙美景,但与九宫山比较起来可谓天地之别,此处应就是仙境了吧?” “哈哈……” 众道士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对于那些见识并不广博的人来说,骤见洞天福地而发出这样的感叹也无可厚非。 玉和子淡笑着说道:“我紫阳宗在九宫山立宗已有八千余年,在灵界各宗门之中算是历史极为悠久,我宗祖师号紫阳真人,飞升之后留下道统,至今已有七位祖师修成正果,飞升天界成仙,几千年来道统传承不绝,得受灵界修士敬仰。” 玉和子说的确是实话,既然已有门人飞升,那就说明这个宗门的道法有通天之能,灵界修士也不敢不尊敬有加。一个宗门能够有七位飞升天界的仙人,在灵界目前还尚存的各宗门历史上虽算不上数量最多的宗门,但至少也能排进前五之内,何况七位仙人遗留下来的法宝仙器何其之多,自是个个觊觎人人向往。 因为此行是接收新弟子,所以破海舟便直接飞进了最中央耸立接天的那座山峰,在四个道士的操控之下,破海舟徐徐降下,最后落在峰腰处一片巨大的广场之上。 待一众孩童下舟之后,无求子便将破海舟收回,冷醉尘抬眼看去,他们所站立之处的广场占地极广,皆是以云石铺就,三面临崖,一面接峰,想来是门下弟子较技聚会的场所,其尽端处有几十丈宽的瀑布从峰顶倾泻而下,砸在广场末端的水潭之中激起漫天的雨雾,飘飘洒洒,更增仙境之感。 转身望去,只见群峰之间宫殿成群,青墙绿瓦藏于林木掩映之处,或是依山就势,或是临崖而建,将山峰点缀得如天宫一般。 就在此时,众人耳中忽闻一道高亢昂吟之声从水潭之中发出,震得群峰间回声不断,紧接着朦胧雨雾间有一个数丈高的黑影在摇动,不过距离较远,加之雨雾遮挡,看不清楚究竟是何物。 孩童们被这有似龙吟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玉和子温言安抚道:“尔等无须惊慌,此乃护宗法尊金睛镇邪兽,只会对抗来犯之敌,不会欺压本宗门人。” 冷醉尘面色沉稳,内心却有些惊慌,因为他分明感觉到雨雾之后有两道如有实质的审视眼神扫过一众孩童之后,最终停留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开,像是要看穿自己的来意一般,异常凌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入宗 尽管心神有些惊惶,但冷醉尘仍旧竭力的保持镇定,同时按照紫阳宗的心法默运真元,用以抵抗那道威压。 冷醉尘对紫阳宗本没有恶意,不过是入世修行寻找的一个临时靠山而已,此时他已深入紫阳宗宗门腹地,若是怀揣敌意又被紫阳宗门人发现,在围攻之下,就算有暗影从旁护卫,自己也断无生机可言。不过这金睛镇邪兽也听暗影提过,按照他的分析,这灵兽虽然通灵玄奇,善于洞察,但应不会看穿自己的行藏,毕竟自己一身的紫阳宗术法实实在在,不是假冒。 虽然心中基本有底,但冷醉尘还是提神戒备,不敢放松,谁知道这些灵禽异兽有什么样的奇妙手段。 片刻之后,在冷醉尘紧张的防备之中,那两道审视的眼神终于不再凌厉,而是变作漠然。 又是一道清吟之声响起,金睛镇邪兽的身影一翻,潜入了水潭之中,溅起十数丈高的浪花,声势盖过瀑布,再过片刻,便再无声息。 第一关安然渡过,冷醉尘稍稍松了口气。 在宗门之内各位的心态都比较放松,玉和子虽是察觉到金睛镇邪兽刻意的看了看冷醉尘,但想来也是因为此人并非紫阳宗门人而又修行了紫阳宗的道术,所以多审视了一番,当下并没有在意,反倒对冷醉尘面对灵兽的威压而沉稳不慌的心态有些赞赏。 他哪里知道冷醉尘已抱了逃跑之心。 玉和子对着众人说道:“此处是我宗的山门所在,紫阳宫坐落于峰顶,拜入宗门事宜便是在紫阳宫进行,尔等须步行而上。” 说罢当先往瀑布一侧行去,在无求子示意之下,冷醉尘和众孩童随其身后,其余道士则拜退,各自回自己的居处。 瀑布旁边有一条小径蜿蜒而上,被草木遮挡,想来是通往峰顶。见玉和子举步,众孩童也跟着拾阶而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孩童们已累得汗如雨下,脚步蹒跚,但玉和子和无求子视若不见。 初踏成仙之途,这些孩童又怎肯放弃,倒也没人喊累,都在苦苦的坚持。眼前的情形让冷醉尘想起了当年跟着常柔登临玄心宫的过程,不过如今他已是凝气境界,对于他来说此行再没有困难。 上得峰顶之后,众孩童累得瘫倒在地,再不想动弹,气定神闲的冷醉尘抬眼望去,峰顶之上坐落着一间巍峨肃穆的大殿,想来便是紫阳宫无疑。 这时玉和子走到殿前,恭声说道:“弟子玉和子携新收弟子回宗,前来拜见宗主。” 冷醉尘心中又是一凛,紫阳宗宗主天元真人已是地仙级宗师,一身法力通天彻地,功参造化,这才是冷醉尘拜入紫阳宗最艰难的一关,若是顺利通过,那便再也不用担忧。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瞒过地仙的法眼。 紫阳宫的殿门缓缓打开,从中行出两列手持法器的道童,当前一位童子说道:“宗主有谕,恭请玉和师叔进殿叙话。” 玉和子对众孩童招了招手,带领众人进入大殿站定。 那两列道童又走到殿外,随后手上掐诀,峰顶之上便响起了钟鼓雷鸣之声,不过一会儿有几道虹光从各峰飘飞而来,降于大殿之前,正是几位宗内修士。但见来的人中有男有女,大多中年相貌,身佩数件法器,面色沉静,气度雍容。 道童齐声道:“恭迎各脉真人入殿择徒。” 几位真人默然不语,点了点头入殿而去。 走进大殿,冷醉尘见到中央坐了个身着金色道袍的老道士,双目闭着,满头青发束于脑后,之所以说是老道士,是因为他的脸上皱纹密布,与青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应该就是紫阳宗宗主天元真人了吧,冷醉尘心中默想,同时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方。 大殿之中异常的安静,那个老道士也如普通人一般,浑身上下没有半丝灵力溢出,周身气息比起冷醉尘自己都差了太多,半点也看不出来是执掌灵界一大宗门的地仙级宗师。可没人有胆敢给予丝毫的轻视,连抬脚都自觉的放轻,生恐惊动了他。 待后来的几位真人站定,老道士双目随即睁开,但两道眼神也是平平常常,毫无精光。环视一眼,扫过殿中的众人,在冷醉尘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停留,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都来了。” 殿中的众位真人躬身行礼,口中道:“拜见宗主。” 冷醉尘自问也见过几位地仙,比较起来,眼前这位应该是最朴实低调,而且最不像地仙的地仙了吧。 见他并没有多看自己,冷醉尘的忐忑心情稍微平缓,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这天元真人虽然有大神通,总不至于洞悉世间万事吧,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他又如何会怀疑自己。 这时玉和子开始向天元真人禀述此行的经过,将遭遇九幽城截杀和冷醉尘的来历一并述说,当提到冷醉尘继承了天成子的道统之时,紫阳宗众道士均吃惊异常,因为谁也没有料到这个少年竟然能够无意觅得天成子的尸解之地,他们寻找了好多年也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冷醉尘适时的将玉玦递上,玉阳子接过后又转交给天元真人。 天元真人将玉玦握在手中片刻,已确认这的确是天成子的神念无疑,要论熟悉程度,他与天成子可是同门师兄弟,从小便一起修道,这世间没人比他更能分辨其中的气息。 将玉玦还给冷醉尘后,天元真人叹了口气,言语有些唏嘘:“没料到师弟已然殒身,以他的修行天资,若有机缘,当能至炼虚合道之境无疑,可惜啊……既然醉尘承了师弟的道统,那便是师弟的弟子,算是列入了紫阳宗的门墙,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耗去四十余载便能自行修炼至凝气境界,醉尘这悟性根骨已是上佳,更难得的是胸怀正气,嫉恶如仇,足堪修行我紫阳宗飞仙正法。师弟已去轮回,醉尘就列入师弟所在的太一一脉吧,道号玉尘子……玉明,今后他便是你的师弟,回去告知天岚师妹,须悉心教导玉尘。” 下方站立着的众道士中有一人踏前一步,躬身道:“谨遵宗主法谕。” 其他几位进殿之时便发现冷醉尘的根骨较其他孩童更佳,皆想将其纳入自家一脉,但宗主已有安排,自是不好再多言。 冷醉尘心头默然,这天元老道对自己毫无怀疑,几句话便将自己安排进了天成子出身的太一一脉……这般顺利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一 过程顺利得让冷醉尘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个老神仙的平静淡然打乱了他诸多设想的节奏,安排的许多应对都白忙活了一番,反而让他感觉胸口憋了一口闷气,有些梗塞。因为暗影曾经有言,他的这位师兄自小聪颖,且有大智慧,知一步而晓百步,修习道法一日千里,还善察人心,洞明世事,不易欺瞒,怎会这么容易就相信自己了呢?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 冷醉尘在确定与怀疑之间有些犹疑,不过事已至此,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紫阳宗内分天一、太一、太阴三脉,如今的宗主天元真人出身于太阴一脉,而天岚子是天成子的师妹,同出于太一一脉。天成子曾是太一脉的首座,后来执掌宗门刑罚之后,首座之位便让于他的师妹天岚子。 据暗影所述,天岚子此人虽是女修,但她个性坚韧,处事果决,在他出走之前天岚子已是分神境大圆满的修为,按照她的修行资质,如今应当已经晋升窥虚境界,在紫阳宗内是少有的高手之一。 尽管天岚子想来对人有些冷淡,但冷醉尘相信凭借暗影对她的熟悉程度,只要稍加指点,应不至于让她看自己不顺眼。而眼前这个玉明子则是天岚子的首徒,是个擅长管理安排的人物,得到首座的大力栽培,平日就是由他在总揽打理太一脉的各项俗事。 这时玉明又问了一句:“宗主,天成师伯的遗体尚埋在海外孤岛,是否需要迁回宗门安葬,请宗主示下。” 冷醉尘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由得一紧,抬眼看去,见到天元真人刚好看向自己,也不知他的眼神是否带有其他含义,耳中听见他淡然的说道:“我辈修行之人,躯体仅是皮囊,无须这般看重,醉尘已将其掩埋,就不用再劳师动众了,况且师弟已入轮回,若有仙缘自会再入道门。” 这般淡定么?一个窥虚境的高手门人离世,也不安排人去查探一下其中的原因?冷醉尘总觉得有些不对,也不知自己是否想得太多。 玉明子点头退下,冷醉尘的心又稍微平静了一些。 冷醉尘的到来带回了天成子的消息,令殿中一众修行有成的高人生出唏嘘感慨,这让本次收徒的过程变了些味道,不过在玉阳的安排下,冷醉尘和众孩童还是对着紫阳宗祖师爷紫阳子的画像三跪九叩,算是完成了入宗的仪式。按照目前紫阳宗天、玉、无、正的辈分排下来,除冷醉尘之外,其余孩童均是宗门内最末的正字辈。 自此,冷醉尘算是正式列入了紫阳宗的门墙,在灵界之中又找到了一个势力庞大的靠山。 由于在九幽城的半途偷袭之中死掉了一个孩童,尚且还剩余二十三人,也不知是否因为众人的心情受到天成子殁师消息的影响,天元真人没有再多言,而前来择徒的各脉真人也没有仔细挑选,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天一脉挑了八人,太阴脉挑了八人,剩下的七人则归太一脉,加上已确定求道太一脉的冷醉尘,从数量分配上来看三脉倒也平均。 在冷醉尘看来,众真人没有仔细挑选弟子的最大原因,应是这些孩童的虽有修行资质,但算不上根骨上佳,将来的成就一望可知不会相差太大,所以自然就没有了精挑细选的兴趣。 事毕,天元真人说道:“对于门人弟子,你们三脉要多加教导,不可敷衍了事,去吧。” 冷醉尘心中一动,他说出敷衍了事四字,这算是在敲打列位道士么?不过转念一想冷醉尘又能理解,修仙之途须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每个修士都在长生大道上奋力前进,谁又有多少耐心去为他们授业解惑?更何况紫阳宗门人众多,这些当师傅的想不敷衍也难。 既然如此,何苦要收这么多门徒? 冷醉尘想不透彻。 众道士拜别宗主退出大殿,各自带着新收的弟子回去了,冷醉尘跟随在玉明子与另一个女修身后,和其他七个孩童一起回太一脉。 玉明子脸带微笑问冷醉尘道:“可御物飞行吧?” 冷醉尘恭敬的应道:“回玉明仙师……” 话未说完便被玉明打断:“玉尘师弟,你我同一辈分,不可这般称呼,唤我师兄即可……”然后又指着旁边的貌美女修继续说道,“这位是你玉华师姐。” 冷醉尘连忙告罪行礼,口称师兄师姐,玉华子也是含笑相应,对冷醉尘沉稳不足的憨态表示出善意。 “玉明师兄,我已是凝气境,可御剑而行。”冷醉尘这才答道。 玉明子说道:“我宗山门之内布设了不少护宗法阵,你初来乍到尚不熟悉,为了安全起见,师弟你便御剑跟着师妹而行吧。” 冷醉尘点头应了,然后玉明子挥袖一卷,用真元托起七个孩童向峰下飘去,冷醉尘也抛出长剑飞身踏上,跟在玉华后面飞去。 因带着孩童,速度变慢了一些,半柱香左右时间后众人降落在另一座山峰峰腰处的宫殿之前。 玉明子对冷醉尘说道:“师尊此时正在修行,我等不便打扰,师弟稍候几日,待师尊有闲暇我再通知师弟前往拜见,如何?” 冷醉尘答道:“但凭师兄安排。” 玉明子又唤来两个道士,命其中一人带着其他七位孩童去安排住处,然后指着冷醉尘对另一人说道:“正海,这位是玉尘师叔祖,你暂且为他安排一个住处,这几日便带他在太一脉四下看看是否有心仪的地方,再安排居所,玉尘师叔祖但有所命,你不可懈怠。” 正海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师叔祖,但还是很恭敬的对着冷醉尘道:“玉尘师叔祖,请跟我来。” 看着这个看上去年轻比自己稍大的青年道士恭敬的称呼自己师叔祖,冷醉尘稍稍有一些别扭,不过既然自己名义上是暗影的弟子,在宗门内的辈分自然是高得出奇,也无可厚非。 冷醉尘拜别玉明子和玉华子,跟着正海向山峰之上行去,冷醉尘知道紫阳宗门人的住处大致上按照辈分来区分,辈分越高,住处就在上峰,辈分越低,住处就在下峰,不过这也并不是成规,若有心仪之处,倒也不禁自由选择。 此时正海带着冷醉尘向上走,想来还是因为上峰的景色更美,更适合玉字一辈的长辈居住。 冷醉尘跟在正海身后缓步而行,细细思索了一番今日的过程,发觉应当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安心下来之后放眼望去,夕阳在云层上洒下片片金黄,心中不禁暗想:不知月窈是否已在九宫山外安顿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择居 紫阳宗山门九峰按照排列分别为乾宫峰、坎宫峰、艮宫峰、震宫峰、中宫峰、巽宫峰、离宫峰、坤宫峰、兑宫峰,太一为北辰之神名,故占据靠北的巽宫、离宫、坤宫三峰,而太一脉首座天岚真人则是居于离宫峰上。 灵界的灵气浓郁程度高出人间界何止百十倍,冷醉尘在人间界逗留了一年,修为几无寸进,而回到灵界之后,直到遇上玉阳子的大半年时间,他就明显感觉到真元有所精进,这就难怪灵界修士大多不愿去人间界,平白荒废了宝贵时光。 九宫山乃灵界绝顶的洞天福地之一,比起寻常地方灵气更浓,实际上宗门九峰相差无几,住在哪里差别都不大,但冷醉尘还是想尽量的离天岚子远一点,以免被天岚子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这三四日时间冷醉尘便让正海带着他在坤宫峰和巽宫峰四下转悠,寻觅宝地,当然离宫峰也转了一圈,只是在冷醉尘的刻意之下没有多加流连。 正海子看着闲庭信步的冷醉尘,心中颇有些无奈,只不过是挑个住处而已,我九宫山灵气盈峰,哪一处不是修行的宝地,难道还真要转遍太一三峰的每个角落再行比较选择?而且这少年每到一处地方皆是大加赞赏,对无尽的景致风光赞不绝口,可就是不确定下来,让正海带着他继续转悠。 还真是个初登仙门的无知少年啊,总认为好的东西都是留在后面,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做买卖么?还挑三拣四。尽管正海子心中稍稍有些不满,但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竭力保持着周到服务的饱满热情,谁让自己还要尊称这个少年一声师叔祖呢? 师叔祖,那可是紫阳宗的二代弟子,可称真人,身份高贵,哪敢有半点得罪。 而且这几日以来宗门内有消息传出,是以他也知道了这个少年为何一进宗门便是玉字辈的身份,原来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继承了自己都没有得幸见过的天成子仙师的道统,所以才能够一步登天。当正海子看着那些同门谈论到这个师叔祖时,在无意间流露出的极端嫉妒羡慕的眼神和态度,他便知道为何仙师们总说修行之道仙缘第一了。 说实话他也同样羡慕这个少年的运道,但他更知道自己被安排来伺候已是近水楼台,这个师叔祖能够得到的修行资源比他们多出何止百倍,只要能够得到他的好感,手指缝间漏下来那么一点也远远超过宗门每月的分配了,所以必须要抓牢这个机会。 “玉尘师叔祖你看,”正海子伸臂斜指着,“此处为巽宫东侧,临近山泉,前方为悬崖,站于崖前可观云海翻涌奇景,清晨可迎旭阳紫气,周围也无其他门人打扰,乃是修行的宝地,您看此处如何?” 冷醉尘上前两步,往四周打量一番,点点头赞道:“环境清幽,泉清树茂,确是上佳居所,不错不错……” 正海子还在等着他确认的话语,哪知他转言又道:“再往前面走走看看。” 正海子心头不禁腹诽,这都是自己推荐的第十九处佳居了,难道还不行?要不把天岚仙师所居的紫辰殿让给你可好? 冷醉尘也不待正海子引路,当先往南继续行去,正海子赶紧上前,满脸堆笑说道:“既然师叔祖不满意,前面还有宝地,我们便再看看。” 冷醉尘不管位置远近随意走动,渐渐的向西峰而去,背着离宫峰的方位越走越远,正海子也不再推荐居所,而是陪着冷醉尘四处闲逛,尽管这个年少的师叔祖看上去毫无心机,但暂时还没有摸清楚他的习性,还是让他自己挑选,以免显得自己眼光低下。 你开心便好,正海子笑颜相对。 转过一方山石,茂密草木之中露出一小片空地,贴山而建有一座小院,被高大的林木遮挡住不容易被发现。看着此处连正海子也不禁有些错愕,入门二十余载,他都还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个院子,看那杂草丛生的花园和稍显破败的房屋,想来已有许多年没有门人在此居住了,不过此地被山石阻隔,草木遮挡,没人发现也在情理之中。 冷醉尘环视一番,口中竟有些欣喜的说道:“此地环境清幽,周围静雅,风光别致,不错不错……就这里吧。” 正海子愣住! 片刻之后正海子才反应过来,不由自主的回望一眼,默默估计一下,此地离最近的弟子聚居之地也有近二十里远,方圆二十里范围内都没有门人居住……虽说几十里的距离对于可御剑飞行的修士来说算不上遥远,但独居于其余门人之外,难道这位师叔祖是位孤僻性格之人?可从这几日的接触来看,也不像啊。 再打量一下四周,尽管也有小溪映带旁边,奇花灵木长于周围,不过在九宫山范围来比较算得上是普通至极,何来的静雅别致?这不应该叫清幽,应该是叫做偏僻吧?比起自己推荐的那些宝地,简直是有云泥之别,这师叔祖什么破品味? 正海子瞬间觉得冷醉尘的选择有些侮辱自己品味的错觉,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诡异,不过他还是挣扎着尽职说道:“师叔祖,这里的环境是不错……可此地稍稍偏远了些,您看……” “无妨,我自小在孤岛长大,习惯了幽静的环境,正适合潜心修行。”冷醉尘毫不犹豫的答道。 正海子便没有继续,自己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吧,不便再逆他之意,便转口道:“既然师叔祖选择此处,那我便安排几位同门过来修葺打扫一番,请师叔祖稍后一两日。” 冷醉尘笑着点头,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正海子道:“耽搁你数日修行,实在有些抱歉,我看你修为应是在固元境停留了不少时日,这三粒聚灵丹正适合固本培元,便给你吧,聊表谢意。” 正海子听闻聚灵丹的称谓,一时头脑有些发胀,以他在宗门的地位,还从未得到长辈赐予这等丹药,那可是人人欲得的妙丹啊,当即跪倒于地,口中道:“弟子不敢,请师叔祖收回。” 这聚灵丹是冷醉尘按照暗影所教授的紫阳宗炼丹手法炼制而成,虽然对修行有些好处,但也不过地级中品而已,不至于让他这般惶恐吧……不过冷醉尘随即又想到紫阳宗门人近万,修行资源必定缺乏,这些正字辈的低代弟子或许很难得到,所以才这般态度。当下用真元托住正海子,没让他跪下去,口中道:“长者赐,不可辞,拿着吧。” 见跪不下去,正海子才想起眼前这师叔祖虽然年龄不大,但已是凝气境的修为,再听他的话,又感觉这几日时光没有白费,这位师叔祖竟然如此大方,当下万分欣喜的接过瓷瓶,紧紧捏在手中。 回程无话,正海子向玉明子禀告了此事,而玉明子则心有揣测:这个小师弟竟挑选了那个地方,会是巧合么? 第一百三十章 宝地 当然不会是巧合。 冷醉尘花费三四日时光去四处转悠,才让自己的选择看上去不是那么刻意,只想给其他门人一种自己喜欢僻静之所不希望修行被打扰的错觉,而不是让人发现他的选择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自己独居海外孤岛多年,就算是好静一些,应该也在情理之中吧? 这个地方距离宫峰较远,而且背对,有什么行动也不易被察觉,就算附近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入宗较早的门人或许会产生一些联想,但应该没人会知晓真正的蹊跷。 若论对太一脉三峰的了解,大概目前紫阳宗内尚无人能比得过暗影。实际上暗影在年轻时也将此处掩饰了许多年,后来事过境迁,暗影也将此地渐渐遗忘,要不是因为冷醉尘的询问,他也不会想起这个地方。 玉明子也只是在心中问了一句,转眼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当初天成子师伯确实是在那个地方住过一段时间,但在他修为高深之后就搬离了,自此后再无人居住,便荒废了下来。若真是宝地,师伯又岂会离开,不过是偏远一些少有人打扰罢了。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让他选中了那个小院,也难得他走了几天才选了这么个普通的地方。 又过了一日之后,正海子再次将冷醉尘带过去,到了之后,冷醉尘便看到从山路上分岔过来的小径上铺就的青石已经翻新,院落里的杂草已经清除,重新栽种了一些奇花异草,房屋破损的地方也已修葺完好,而且屋子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放眼望去有些古意盎然的味道。 冷醉尘对他的效率很满意,点点头道:“辛苦。” 正海子恭敬说道:“师叔祖满意就好。” 冷醉尘心想这修葺院落一事应是其他人做的,但最后正海子却没有让自己与那些人见面,看来是想自己承他一人之情,不过想想这也是人之常情,耍些小心机倒也无伤大雅。 正海子又继续说道:“另外,弟子给您安排两名弟子随侍左右可好?” 冷醉尘问道:“其他师兄师姐们皆有弟子随侍么?” 正海子应道:“列位仙师一心修行,不太有闲暇去做照看丹炉,分拣药材等琐事,所以大多安排了一两名弟子伺候,以免耽搁仙师们的精进。” 见冷醉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正海子继续说道:“去岁拜入宗门的正清子和正仪子手脚麻利,伶俐乖巧,要不就派她们二人来伺候师叔祖?” 正清子,正仪子,听这道号,想来应是女修,看来三颗聚灵丹便让此人对自己俯首帖耳,用心巴结了,这修士虽不是凡人,但也免不了七情六欲。冷醉尘面上含笑,心想这可是正道大宗紫阳宗,怎么有些像是进了窑子一样? 冷醉尘笑着说道:“既是宗门弟子,当须潜心修行,不可荒废时日,若是特地安排来伺候我,似有不妥……” 正海子听他的语气并不坚决,暗想这师叔祖或许是因为初入宗门地皮没有踩热还不好公然享受特权,加之年龄不大脸皮有些薄,所以才象征性的推辞一下,便继续说道:“师叔祖不必介怀,能跟在你身边修行那是她们的福缘,稍微指点一下她们的修行便是天大的恩泽,说起来对她们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冷醉尘见他极力推荐,也没有急着拒绝,而是问道:“若是我去人间界带一两个凡人入宗门照顾我的起居,不知宗门规矩里面对此举有没有什么限制?” 正海子一愣,然后答道:“我宗倒是没有禁止这样的行为,宗门内也有一些凡人在做些生火做饭挑水种药等打杂小事,不过这些凡人没有修行的潜质,在丹药炼制时掌控不了火候,炼器时也无法用真元协助,连符箓的灵力层次也感知不到,有诸多不便……” 话还没有说完,冷醉尘摆了摆手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暂时倒没有这样的想法,修士自应全力修行,何况我自己尚且修为浅薄,哪有资格指点她们的修行,另外我一个人自由惯了,也喜好幽静,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正海子随即住口,昨日正是受到那两个小师妹的请托,并上供了一些灵药,并许诺今后若是得到师叔祖的恩赐还会给自己分润一些,所以今日才会向师叔祖推荐这两人。但此事师叔祖已有定论,如果再行美言便会显得别有目的,可能会给师叔祖造成不佳的印象,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虽然收下的东西需要退还,但他自是知道其中的轻重,而且从他选择这个地方也能看出应当是有些孤僻,不用弟子侍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些活成精了的人都会揣摩长辈们说的每一句话,在他看来冷醉尘似乎并不是随口问问,难不成在人间界已有了个相好的? 他立即又打消了这些想法,师叔祖的私事又岂能探究,见冷醉尘没有其他的吩咐,他便自觉的说道:“弟子就不打扰师叔祖清修了,若有需要,随时吩咐弟子就是。” 冷醉尘道了声好,正海子拜别而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冷醉尘不禁心生感慨,果然是百样米养百样人,人多就事杂,这些门人弟子悟性欠佳,就不思用心修行,而是想着其他手段达到目的,又岂会知道修行一途,外物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最重要的还是要坚毅进取,砥砺磨炼。要是一天到晚都是在动这些心思,其成就必定有限。 缓缓踱步走进院中,屋子里的摆设比较简单,但日常物件也一样不缺,皆放置得整整齐齐,有些清新雅致的韵味。冷醉尘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家伙办些小事还是挺周到的。 伸手摸了摸正海子特意从宗门库房中搬来的上好灵木雕成的桌案,再翻了翻案上摆放好的一叠百年以上桃木所浆制的符纸,又望了望院中栽种的散发着扑鼻清香的七彩木莲,冷醉尘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随心居的生活点滴,屋子里东西的珍贵程度比起随心居差了太多,但表面功夫却是强了不少。 自己可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啊,冷醉尘猜得出紫阳宗普通门人的居所比起这里应当要简陋得多,而自己是因为辈分的原因才有这样的待遇,但从此点也可以看出,紫阳宗的修士对于修行之外的东西也更加看重。 难怪千年也难有一个得道的仙人,冷醉尘心头腹诽。 第一百三十一章 首座 不虑其他,冷醉尘在小院里开始过上了潜心修行,提升修为的日子,去过在人间界的修士,方知在灵界修行时的幸福。没有冷醉尘的吩咐,倒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他,是以能够专心不二的积蓄真元。 灵界很广阔,但也要有实力才能去闯荡。 就这般平淡的度过了七日,在一个微风送爽的清晨,冷醉尘终于收到了玉明子遣人传来的消息,今日辰时,太一脉首座天岚真人将在她的居所紫辰殿接见自己。 首座真人终于有空了么? 冷醉尘并没有太过担心,连宗主天元真人都没有看出自己的破绽,相信也能瞒过天岚子去,而且暗影已详细的描述过她的性情喜好,只要应对适当,想必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见就见吧,谁让自己如今寄人篱下,这些安排都由不得自己。 卯时三刻,冷醉尘便跟着玉明子来到了紫辰殿外等候召见,未过多时,便走出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修迎接,口中说道:“玉明师伯,玉尘师叔,首座真人请您二位进殿。” 在来的路上冷醉尘一直很沉稳镇定,与玉明子有说有笑,还特意的请教了几个修行紫阳玄都真仙诀时不易被察觉到的关键问题,令玉明子对他有些刮目相看,直叹其悟性极高,自是对他更加的看重。 可在冷醉尘抬脚踏过殿门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却突然有些加速跳动起来,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不安,是心理作用还是有所预兆?不过此时已容不得他再迟疑分辨,只得硬着头皮走入殿中。 没有表现出唯唯诺诺的谨慎模样,冷醉尘从进殿之时起便昂首挺胸,步伐坚定,只是眼神还是略带懵懂的四下打量,一副乍见新奇的表情。 若有意似无意,冷醉尘的眼神避过了前方那个端坐于蒲团之上的身影。直到玉明子站定,冷醉尘也同时停下了脚步,目光平视,一个清丽绝伦,略带冷艳的女修便落入了眼帘。 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可以判定,这是个修行有成的高人。唇有些薄,双眉如黛,脸部的线条稍硬,一望而知此人的性格不太柔和,非是温言细语说话之人。 玉明子躬身拜道:“参见首座真人。” 冷醉尘有样学样,躬身拜道:“弟子玉尘子参见首座真人。” 两道稍显凌厉的眼神从头到脚扫过,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冷醉尘自然而然的全身有些发抖,但他默默的运起了真元抵抗,脸上浮现出不屈的表情,还强撑着毫不避让的迎上天岚子的眼神。 “暗影,你说了她更欣赏不畏强权,宁折不弯的人,如果出了差错,看我回去怎么折磨你……”冷醉尘心头默想。 或许是冷醉尘的表现合了天岚子的脾胃,压力骤然消失,耳中听见天岚子干脆利落的声音:“不错。” 冷醉尘闻言欣喜,正待谦逊一番,一缕强大的神识突然刺入了自己的气海,顺着经脉开始游走不停。 还没完,看来天岚子比起天元真人要严格得多。 那缕神识并非简单的探察,而是带着丝丝法威,刮过经脉引起肿胀刺痛的感觉,才游走了一个周天,冷醉尘便全身难受不已。 “这个女人想干什么?我一个凝气境小修士,有必要给这种下马威么?还是不放心?”冷醉尘心头暗自咒骂。 神识毫不停歇的继续游走,转眼又是三个周天,而且法威之力还在加强,冷醉尘浑身冷汗顿如泉涌,脸上已有豆大的汗珠。 但他仍在勉力支撑。 玉明子察觉到了冷醉尘的怪异之态,不过在天岚子面前自是不会多有言语,而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以待。 修行随心宝鉴所积蓄的真元如今通过太上化形大法已转化为纯净的真元,丝毫不带随心居的功法气息,此时冷醉尘的运行真元的脉络则是遵循了紫阳玄都真仙决的法门,暗影已有言道就连他也看不出其中的破绽,任谁来看都能分辨出他是纯正的紫阳宗弟子。 冷醉尘相信天岚子的眼光应不会高过暗影去,也相信随心居那个另辟蹊径创出太上化形大法的祖师爷的超绝能力。 稍过片刻,冷醉尘已经衣衫尽湿,那缕神识终于收了回去,冷醉尘喘了两口粗气,仍恭敬的站立。 “无人指点之下,你这仙决修炼得比我宗门内的弟子还要好,一点错路都没走过……”天岚子轻声说道。 冷醉尘顿时心头一惊:对啊,自己只顾着靠着尽善尽美瞒过紫阳宗的人,怎么就忽视了此点?要知道修士的悟性再高,没有得到指点也难免困难重重,事倍功半,这紫阳玄都真仙决渊深若海,仅靠自己的摸索便能修行得如此完美,这可是一个破绽啊! 想到这里,还来不及掩饰,冷醉尘的心脏已经不争气的加速起来。 “……此悟性根骨可谓惊才绝艳。”天岚子的后半句终于出口。 听到这个结论,冷醉尘并没有平缓情绪,反而更加的紧张,他摸不准天岚子话中的深意,是真的承认自己是个生而知之的修行天才?还是觉得自己不够资格让她怀疑,所以打算放过自己一马,不再追究其中的隐秘? 在冷醉尘看来,这些高人的眼睛里根本容不得沙子,她的这句话,中间还故意有些停顿,是为了表达什么样的深意? 冷醉尘定了定神,艰难的说道:“首座真人过奖了!” 旁边的玉明子呵呵笑道:“方才路上玉尘师弟向我询问了几个修行上的问题,仅凭他所问的那些关键诀窍,弟子也认为师弟的确是悟性奇佳的修行之材。” 冷醉尘默然不语,却一直在思索该如何处理此事。 天岚子淡淡的说道:“自我入宗以来,师兄一直对我照顾有加,修习道法也大多是师兄代师传授,能有今天的修为,全赖师兄的不遗余力……师兄此生收徒不多,随他前去东海的两名弟子想必也已轮回,另外还有两名,其中一人在与千巫道的争斗中陨落,另一人如今尚在灵界历练,而你则算是师兄的关门弟子了。” 冷醉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静静的听着。 天岚子又道:“难得你性情坚毅,又有扬善除恶之心,不愧师兄的道统传承,吾心甚慰。如今你既已入我太一脉,我便应代师兄尽为师之责,你平日若有修行疑难,可请教玉明,如果玉明事忙,可来问我这个师叔。” 说完又对玉明说道:“玉尘的一应配给须按时送达,若有其他需要,你尽力满足。” 玉明子点头应了,冷醉尘却呆了一呆,怎么她如此大方?这是感念师兄逝世给予的慰藉么? 天岚子又看了冷醉尘一眼,说道:“大道艰难,须心志坚定,去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探秘 冷醉尘拜别天岚子,退出紫辰殿,回去的路上脚步有些沉重,看上去这一关已安然度过,但他心中仍有不安,总感觉这些得道的高人应该是不好糊弄才对,可天元真人没有半句疑问,天岚子也是轻易揭过。 是欲擒故纵么?不知以前那些祖师爷们潜伏别宗时是否也是这般顺利? 就这般在忐忑不安中过了近两月,见并没有什么异状,冷醉尘又渐渐的放心下来,或许情况没有自己担心的那么糟。 这段时间里,冷醉尘每过十日左右便会精心挑选一两个修行上的疑难问题去请教玉明子,玉明子对他自是赞不绝口,在已得首座天岚子的承诺之下,玉明子对他倾囊相授,全心指点其修行。 冷醉尘没有再去觐见过天岚子,他还是有些害怕,怕她有所发觉,也怕她暗藏机锋的话语。 一应修行所需要的资源玉明子皆是按玉字辈的份量配给于冷醉尘,大大的超过了他目前修为境界的需求。冷醉尘觉得不妥,便自觉向玉明子述说只需按凝气境界的修为配给就足够,玉明子自是不答应,不过在冷醉尘的强烈恳求之下玉明子最终还是准许了,同时又称赞他懂世事,识大体。 冷醉尘认为作为一个刚拜入宗门的新人,虽然辈分较高,但此举容易引起别人的妒忌之心,只要自己的那一份不像普通弟子那样偶尔被克扣就好,数量上他倒不甚在意,反正这些物事的品质还比不上自己从随心居带出来的东西,这样也能给紫阳宗的门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不过冷醉尘还是趁机向玉明子索要了一个品质不错的药鼎,尽管他随身也带着了一个药鼎,名曰混元,虽算不上最顶级的炼丹法宝,但其品质也足以让灵界的炼丹宗师垂涎了,比起玉明子给他的要好上太多,只是炼制出的丹药可以藏起来,可用混元鼎炼丹时则有可能会被人发觉,谁能相信一个在海外孤岛上独居的孤儿会有一个炼丹的宝鼎? 所以他宁肯用差一些的药鼎炼丹,也要杜绝被人发现的可能,而且若能用这样的药鼎炼制出上好的丹药,也能提高他的炼丹之术和真元操控能力。 新入门的弟子本应每日聚在一起,花费几个时辰接受各脉真人的指点教导,这个过程,至少有三年的时光。待有了基础之后,这些弟子才会返回各自一脉,跟着自己的师父修行。 冷醉尘自然是不在此列的,不说他已是玉字辈的门人,辈分比有些教导弟子的真人还高,而且他已是凝气境界,在暗影指点下基础牢实,又有玉明子亲自教导,便不用一天到晚和一群还未开悟的弟子混在一起。 在没人打搅的情况下,冷醉尘安然的度过了近两月的时光,导致许多门人都听说过这个幸运的年轻人,却很少有人见过他,即便那些想要蓄意接近他的弟子,也不敢冒着让他生气的风险去拜见,时间一长,那些弟子也不再谈论他。 一切风平浪静,两个月的低调生活令门人不再关注他,仿佛感觉又回到了随心居的日子,安心的修行。 这一日的半夜,冷醉尘从入定中醒来,踏着月光推开了院门,让暗影用神识探查了一番,确认附近没有人在窥探自己,转身向西行去。 他所居住的地方本就偏僻,往西则更没有门人居住了,走出了五六里之外便到了一处悬崖边上,只见他轻轻纵身一跃,一柄长剑已从虚空飞出垫了在他的脚下,托着他向崖下而去。 飞至崖底,长剑没入虚空,冷醉尘将神识探出去,发现站立之处的崖脚位置周围有四五处地方存在很细微的灵力波动,不集中精力和神识探察便不会发现。冷醉尘了解底细,知道皆是法阵生生不息的气机在流转,冷醉尘呵呵一笑道:“惑人耳目,你还挺谨慎。” 身后跟着的暗影应道:“属下年轻时也有私心,只想独占此地,让主公见笑了,主公这边请。” 冷醉尘跟在他的身后,向西侧再行出二十来丈远近站定,出声问道:“你觉得此地安全?” 暗影答道:“此地一眼可望全貌,不似秘地,虽不及九宫山脉深处那般隐秘,高大的树木也并不特别繁茂,但山脉的深处有许多的仙禽灵兽,奇花异草,而此地距离紫阳宗的山门太近,灵兽大多不敢在周围徘徊,是以门人反而大多会去山脉深处,不会在此地停留。” 冷醉尘点了点头,听见暗影说了声:“主公稍后,待属下破除法阵。” 冷醉尘说道:“不用,让我试一试,看看能否破去你当年布下的法阵。” 缓缓踱步至法阵外,冷醉尘操控着神识蔓延开去,覆于法阵之上,细细感受下便发觉了其阵意以隐字为首要,辅以淡淡杀伐气机,若是神识敏锐的灵兽路过,就算有所察觉也会避之唯恐不及。 冷醉尘开始慢慢的演算推导,寻找破阵之法。 一个时辰之后,冷醉尘发现这个法阵看似简单,实则气机变化繁复无比,算到最后脑袋里面已是一团浆糊,理不清头绪,最后才有些气馁的对着暗影说道:“看来你的确很看重此处。” 暗影自然不会嘲笑他,只是应道:“属下自入道起便喜欢研究法阵,年轻时于此道有些心得,不过后来潜心提升修为,将此学荒废了。” 冷醉尘呵呵笑道:“无妨,我本就不擅长阵学一道。” 冷醉尘默默想着你的魂魄被师父用法阵困在随心居四十余年,不也没有解得开么,看来紫阳宗于阵学一道也并不擅长,若是月窈在此,应该能够轻易破去此阵吧? 接着暗影走向前,抬臂挥动间几道真元透体而出,从几个方位按不同的时序没入阵中,一时周遭的气机丝丝点点产生了许多变化,再过片刻,冷醉尘发现眼前的景象也不是方才所见,浓密的草木已经消失,前方露出了一个仅够一人出入的小小山洞。 冷醉尘知道暗影已将法阵撤掉,抬脚向前走去,刚至洞口,一股清幽的醇香之味扑面而来,顿时神爽气清,灵台清明。 他的脸上露出了陶醉与满足的表情。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金珠 冷醉尘刚走到洞口,暗影已将外间的法阵恢复如初,二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法阵之中。 冷醉尘正欲举步走入洞内,暗影出声说道:“主公稍候片刻。” 一股真元席卷而出,在山洞之内盘旋两圈再消失不见,随即冷醉尘便感觉出十数道凌厉剑气从洞壁上激射而出,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眼前三丈之地封禁为绝地。 见到洞壁上被剑气切割出的深痕,再感知到剑气中蕴含的强劲真元,可想而知道尊境以下少有修士能够抵挡得住,冷醉尘阴阴一笑,说道:“为了独占此处,你使出的手段不少。” 暗影毫不惭愧,应道:“此举不为防君子,而是为了防小人。” 冷醉尘没再接话,在他看来暗影似乎忘记了此地本就不是他的洞府,而是九宫山灵脉汇聚而自然生出的宝地,不过在此处探讨人性又有何意义?他自认自己也非谦谦君子。 剑气消散之后,冷醉尘这才举步向前。这个山洞之内的路径比较蜿蜒,应是一道天然形成的裂缝,从裂缝的宽度和形状可以看出此地没有经过人工开凿,仍保持着原始的模样。 随着冷醉尘越往深处走,那股清幽的香味更加浓郁,再转过一个弯角,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石室,空间较为狭小,石室上方的顶部有一根类似石笋的尖状突起,吊下来距地面仅三尺左右,那股清香味正是从石笋身上散发出来的。 再打量了一下周围,有一处角落里随意的堆着不少法器,刀剑棍枪,镜圈网幡应有尽有,还有不少奇形怪状的法器,杂乱的堆叠着,有二三十件之多。 冷醉尘淡淡笑道:“藏货还不少。” 暗影应道:“这是属下行走灵界之时,从敌人手中拿过来的,品质寻常,比起主公所用的法宝有天地之别。属下自晋位道尊之后,宗门所赐予的法器更佳,便将这些法器扔在了这里。” 从敌人手上拿过来的?不就是杀了对方顺手抢过来的么。 冷醉尘以神识探察之后发现,这些法器的品质确实算不上顶级,与自己的东西无法相比,但既然暗影能够拿回收藏起来,足以说明这些法器也非普通货色,紫阳宗门人近万,可能七成弟子所用的法器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堆。 看了暗影一眼,冷醉尘不解的问道:“为何不赐给你太一脉的弟子?” 暗影应道:“属下年轻时心境不够淡然,每次看到这些战利品属下的心情才会更加的舒畅,念头才会更加的通达。之后也赐过几件给门人弟子,不过须对宗门有贡献方可,不然门人太多,易生嫌隙。” 看来当年的暗影是个喜欢藏私的人,而且擅长御下之道,冷醉尘下了定论。 冷醉尘正欲走向石笋,哪知暗影再次出言拦住了他:“主公稍等。” 说完又是一道真元飘出,牵动气机之下,石室的四周突然出现了十数个亮点,冷醉尘看得真切,那亮点的中心处是一张张的符箓。 亮光闪过,又是剑气、雷电、火光等穿插于眼前,若是以冷醉尘的修为,当是立即轮回去了。 冷醉尘起先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似笑非笑的说道:“十八张金符,这短短的一段距离真是杀机重重,令人防不胜防,看来对付贼人必须要施以雷霆手段,紫阳宗对于培养惩凶除恶的正道修士倒是不遗余力。” 嘲讽归嘲讽,但这样的手段倒是很值得学习。 暗影毫不在意冷醉尘刺人的话语,只是应道:“暗招已全部解除,主公可安心享用。” 冷醉尘走到石笋之前开始细细的观察,这只石笋微微有些湿润,用神识将其包裹,可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澎湃灵气,其浓郁程度比起外间要高出百倍以上,似将方圆十里的灵气汇聚压缩至方寸之间,浓得呈液态形状,可谓此九宫山洞天福地之精华。 石笋的最底下尖端处正有一滴水珠状的金黄色液体附着,看上去已快要滴至地面,但实际却是仍旧牢牢的粘在石笋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令人垂涎不已。 冷醉尘有些惊叹的问道:“这便是典籍所载,可遇不可求的灵脉金珠?” 暗影应道:“是,据典籍所述,此金珠乃是汇聚洞天福地之窍,凝结山川地脉之要,生生不息,循环不绝,收地气,纳天道之宝,可润气而养神,培元而长生。” 冷醉尘想起了随心居海岛上的那些天材地宝,这一滴金黄色液体中蕴含的灵气可比得上一只千年玄参了,更让他欣喜的是,天材地宝难遇,而且采摘之后不会再生,可这个灵脉金珠是用之不竭的啊! 暗影在一旁继续说道:“此金珠在每月中旬月圆之时便能汇聚一滴,一日之内若不将之炼化就会消散于天地,今夜子时就即将形成一滴,此金珠不似丹药,其中所含灵气纯净且巨大,毫无后遗之危害,服之而修行有事半功倍之效,提升修为境界的时间至少可节省大半以上。” 冷醉尘脸上的笑容不断,心想这灵脉金珠果然是夺天地之造化,集灵脉之精华,这九宫山真是个顶级的洞天福地,竟能生成灵脉金珠,还好此地没被其他人发现。 据暗影所说,两百余年前在西南莽荒之地有修士也发现了这么一处地方,可惜被他人知晓,抢夺之下知晓的人越来越多,结果被人为的破坏了。 冷醉尘问道:“你为何不一直占据此地?” 暗影应道:“此宝在修士的境界高深之后用处便不大了,道尊以下的境界,此金珠对修行有奇效,在属下达到化神境后,金珠的作用已经减弱了许多,突破至分神境之后金珠的作用更是微乎其微,是以属下后来便不再来此地。” 冷醉尘闻言并没有失望,天地自生相克之道,至少在自己修行至分神境界以前,此金珠可帮助自己的真元提升一日千里,超出同辈许多,乃是不可多得之地宝……至于分神境之后,灵界各处也大可以去得了。 此时冷醉尘便怀中无限的期待,静静的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邀 小半个时辰之后,正是日夜交替之期的子时到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冷醉尘感觉这滴灵脉金珠的金黄之色越发的浓厚,香气也越发的馥郁,直如熟透的仙果一般。 暗影的声音轻轻的响起:“主公,此珠已成,可以服用了。” 冷醉尘目不转睛的盯着金珠,挥手之下一股真元卷向石笋,轻柔的将金珠从石笋的剥离下来,然后送至他的眼前。 此珠如豆子大小,金黄色的外表上生出微微毫光,其内仿佛生有山川之象,似是而非,无可言述。 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金珠便被冷醉尘吸入了口中,以真元包裹着直达气海,然后真元散去,金珠落在气海之中,刚一接触,便如猛烈的天雷击中了海面,搅动了风云。 冷醉尘顿时觉得气海之中的所有真元都被牵动着兴奋跳跃起来,而金珠在瞬间化为了一团雾气,将气海填充至满盈,又自发的催动着真元向经脉汹涌而去。 肿胀发热之感从全身各窍穴、四肢传回大脑中枢,如泡在温泉之中,这滋味简直不能再舒服。 “主公当立即依诀行脉,助灵气纳体,导引归元,存于气海之中。”暗影轻轻说道。 冷醉尘当即盘坐于地上,按照随心宝鉴的法门开始运功,缓缓吸收汹涌的灵气。 不知不觉天已放亮,冷醉尘慢慢的睁开眼睛,然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在旁边漂浮了一夜的暗影问道:“主公,感觉如何?” 冷醉尘叹了口气,说道:“此一滴灵脉金珠足抵我平日一月的修行,修行速度竟可加快一倍,若随心居也有此宝物,想来我应至灵寂境多年了吧……” 那可是灵寂境啊,冷醉尘默默的想着,想到月窈的承诺,他便对灵寂境界有些期待。也不知月窈一人在外是否习惯,会不会也想念着自己? 是该找个机会把她接进紫阳宗来了。 暗影淡淡的应道:“此灵脉汇聚金珠之地确实极为罕见,不过随心居海岛本就灵气充盈,汇四海之灵脉,藏地底之神元,又有前辈高人布下聚灵大阵,比之九宫山更佳。” 冷醉尘淡淡一笑,没有答话,站起身来走到法器堆放之处,伸手拂过之后,地上只消失了一柄长剑和一张网,他有些着恼的说道:“看来还是要尽快提升至灵寂境,不然看到这么多的法宝也带不走,实在难受。” 暗影接道:“主公放心,既然已经藏了这么多年,应不会有人发现。” 冷醉尘皱眉的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走出山洞之后,冷醉尘便吩咐暗影只须将洞口的隐匿法阵恢复即可,然后御剑飞回崖顶,慢慢的向居住的小院行去。 才行至半途,突然有一道剑光歪歪斜斜的从远处向他站立之处飞来,剑上所站之人高声喊道:“前方的同门,快让开。” 冷醉尘有些好笑的盯着对方,待他飞至近处,这才向旁边走开几步,只见那人迫不及待的从剑上跃下,长剑又继续向前飞出,插在山石上。 来人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赶紧将长剑收回,然后对着冷醉尘说道:“抱歉抱歉,术法不精,让这位……同门见笑了。” 冷醉尘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模样的道士,长相挺清秀,表情有些赧然,随即淡淡笑道:“只要多加练习自能运转如意,御剑如风,每一个仙师都是这般走过来的,无须惭愧。” 冷醉尘的鼓励之语令来人心中顿生好感,又说道:“在下太阴脉三代弟子无游子,看同门的相貌,好像尚未见过。” 冷醉尘应道:“我入宗不久……” 无游子立即哈哈笑道:“难怪没有见过,我这人记忆力一向不错,每次入宗的弟子我都能记住相貌,原来是新入宗的弟子,看你在巽宫峰,想来应是入了太一脉吧?” 冷醉尘笑着答道:“是,宗门安排求道于太一脉,道号……尘子。” 中间那字说得很既快又轻,如何让人听得清楚。 无游子愣了一愣,他也没有听清中间那个字辈,但也不便再问,想当然的便觉得既是新入门的弟子,那肯定是正字辈的弟子,道号应是正尘子,比自己矮了一辈,遂又问道:“师承哪位师兄?” 冷醉尘还是笑着答道:“首座真人尚未安排……我看你已能御剑飞行,看来已达凝气境界,佩服。” 无游子此人似乎并无心机,也没有仔细思索冷醉尘为何对他没有尊称,只是听到冷醉尘的夸赞话语当即心情舒畅,面有得色,然后略带矜持的说道:“我入宗已近四十载,去年侥幸晋位羽士,只是真元尚不稳固,如今每日皆在练习御剑之术,毁了不少山石林木,说起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冷醉尘如谦谦君子,表情淡然的继续赞道:“修行四十载便能至凝气境界,根骨悟性俱是上佳之选,而且我宗门人弟子近万,羽士境界以上者百不足一,你足以自傲。” 无游子对冷醉尘产生了无限的好感,他本就是性情开朗之人,又素无城府,平日对同门也极为热情,立即接道:“哪当得起这般夸赞,我这根骨悟性算不上好,只能说尚且过得去,中人之姿吧,中人之姿……哈哈……” 冷醉尘心头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看到无游子的态度发现此人的心性甚为幼稚,但又不会令人产生恶感,当下便欲辞行,无游子又接着说道:“正好,明日我和天一脉的无华师弟将带几位同门去西面的林中深处历练,不如正尘与我们一同前往吧?” 面对无游子的热情,冷醉尘也愣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极少有人拍你马屁么?不过我还需要尽快提升修为,哪有时间陪你们去玩儿,随即面有难色的应道:“我……” 话才出口就立即被无游子打断:“你不用担心,有我和无华师弟护着,保你安全无忧……虽然你现在修为尚浅,但早些历练对你也有好处,可增长阅历,多些见识。” 冷醉尘有些无语,随即又想到若是独自修行和在随心居又有什么区别,入世修行不就是为了从尘世间的交际过往中悟得天地至理么?想到此处,便说道:“既然盛情相邀,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无游子哈哈笑道:“那明日辰时我们于巽宫峰西侧峰脚处见面。” 冷醉尘笑着应了,无游子便告辞而去,正欲御剑,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尴尬的对着冷醉尘笑了笑,硬生生的将抛出的长剑收回,转头飞奔而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秘境 第二天冷醉尘掐着时间来到约定好的地方,见到已经有八九人聚拢在一堆说说笑笑,其中声音最高亢者正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太阴脉无游子。 冷醉尘立即快走几步来到众人旁边,拱手说道:“劳各位久候,抱歉抱歉。” 无游子闻言转过身来便见到了冷醉尘,顿时哈哈笑道:“无妨无妨,是我们早到了片刻,正尘来,我为你引荐一下。” 冷醉尘抬眼看去,他们共有九人,六男三女,这时听见无游子指着前方那位长相俊朗,一脸正气的青年道士说道:“这位便是天一脉的无华师弟,入宗已有三十余载,乃是我的至交……” 冷醉尘还未来得及打招呼,无游子又挨个介绍道:“这三位是天一脉的弟子,正元……这四位是我太阴脉的弟子,正茗,正秋……他们皆入宗不足十载,偶尔没有功课之时,我便会带他们去山脉深处历练。” 冷醉尘看了看众人,从他们身上的灵力波动可以感知出来,其中无华子应是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或是遭遇瓶颈暂时无力突破,而剩下的七人中有六人还是出尘境界,仅有一人是固元初境。 冷醉尘在心底叹了口气,这紫阳宗确实是门人弟子众多,看上去势力庞大,但这质量实在让人难以恭维,若皆是这等天资,于宗门又有何用? 无游子又指着冷醉尘对众人说道:“这便是我刚才说的太一脉的同门正尘子,昨日我们才相识,其人心性敦厚,值得一交。” 冷醉尘没有否认自己的道号,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违心的夸了你几句,就算得上是心性敦厚了?冷醉尘又是拱手一礼,含笑说道:“有幸认识各位,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无华子也没有责怪冷醉尘未尊称自己,其余几人也是拱手为礼,相互寒暄一番。 这些人都还挺友善,这正道宗门培养出来的弟子,心性还是过得去的。 当下无游子甩手一挥,大声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便出发吧。” 因除了无游子之外其余人皆不能御器飞行,是以众人只得步行前往,无游子和无华子走在最前方开道,其余人则跟在后面,在冷醉尘有意之下,他便落在了最后面。 或许是因为冷醉尘入宗不久众人以为他修为低浅,所以他们的行程并不快,而那三名女弟子更像是在游山玩水,看见绝妙风景往往要大呼小叫惊叹一番,而其他几个男弟子则是上前赋诗一首,引得旁人夸奖连连,一路上倒是欢声笑语。 少年慕艾啊,可能把这次历练当做是初春踏青之乐吧。无游子和无华子也无不耐之色,看来这二人的脾气挺好。 因为还不熟悉,众人对着冷醉尘大多是含笑,话却没有几句,除了无游子偶尔给冷醉尘介绍几句地方和生长的灵物之外,更多的是和无华子探讨宗门仙诀。 冷醉尘有些后悔跟着他们出行了,这样的历练对于修为精进有什么意义?不过此时脱离队伍似乎有些不妥,当下也乐得清闲,跟着众人四处走走,就当是观景散心吧。 直到夕阳下坠,众人才行至巽宫峰以西百十余里之外,这样的距离完全算不上是九宫山脉深处,连凶猛一些的妖兽都没有遇见过。 见天时已晚,无游子便提议暂时在此地歇息,道号正秋子的女修却出言道:“师叔,我们都还不累呢,要不继续往前走吧,走了一路灵药也没见到,妖兽也没遇上,何须在此浪费时间,是吧?” 说完看了看旁边的众人,道号正元子的男弟子立即接道:“师妹说得是,大家精力十足,还是继续前行为佳。” 无游子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歇息了,怎么说此行也要抓一两只妖兽回去才好。” 当下众人又加快了速度前行。 半途之中正元子突然问道:“无游师叔,听闻十八年之后便是幻仙殿秘境再次开放之时,想来师叔到时候应有资格入境了吧?” 幻仙殿? 冷醉尘心中一动,开始凝神细听。 无游子呵呵一笑,有些自嘲般的答道:“莫说我十八年之后没有达到神游境界修为的可能,就算我侥幸吃了仙丹突破至神游境,但是每个宗门皆是挑选资质最佳的三名弟子入境,以我这资质,嘿嘿,你认为宗主会选中我?” 正秋笑嘻嘻的答道:“师叔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迟早要证道长生之人,走一遭幻仙殿么,应是不在话下。” 无游子笑骂道:“敢取笑你师叔,找打!” 众人又是笑作一团。 悄悄的往后缀了几步,见前方的人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冷醉尘摸出摄魂珠把暗影召唤出来,暗影将气息收敛,以前方那些人的修为自是无法发现。 冷醉尘以传音问道:“幻仙殿是个什么地方?” 暗影沉吟片刻之后答道:“幻仙殿乃是灵界之中两大已知的秘境之一,位于九宫山西北方向二十万里之外的琅琊山脉之中,传闻是上古仙门幻仙宗的山门所在。有修士根据典籍所载的残余文字推论得出,数万年前的幻仙宗应是当时灵界的第一大宗,其门人弟子个个道法高绝,修行有成,得道飞升者不胜枚举,世人无不叹服。” “也不知是否因为窥得天机太多,所以违背了天道法则,被天界降下仙罚,一夜之间宗门覆灭,万千修士丧身殒命,震惊了整个灵界……数万年过去,幻仙宗早已泯灭于天地之间,其山门最终却形成了一处异常玄奥的秘境,灵界修士皆称之为幻仙殿。” 冷醉尘问道:“如何个玄奥法?” 暗影应道:“幻仙殿秘境之中有无数仙缘,法宝,灵药,符箓,阵图……若能进入其中,便有机会得到,而每过百年之期,幻仙殿秘境便会打开一次,可是此秘境只有神游境及其以下修为的修士方能进入其中,化神境以上修士若是进去便会被无数凌厉气机所绞杀。” “哦?”冷醉尘奇怪的问道:“这是为何?” 暗影答道:“灵界之中,至今无人知晓其中的缘由。”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伏击 听到仙缘二字,冷醉尘已经很是心动,赶紧问道:“每个宗门只能挑选三名弟子入境又是什么说法?” 暗影答道:“这便是秘境的另一玄奥之处,每次境门打开之时,只容三十六人入内,超过三十六之数也会被气机绞杀。自三千多年前幻仙殿被人发现之日起,便有无数修士想入境寻求仙缘,但限于人数的原因,结果就引起了各宗门修士的争抢,死伤无数……后来灵界各大宗门便聚议,十大宗门各有三个席位,剩余六个席位便让于其他百余小宗门。” 冷醉尘冷笑道:“百余小宗门只有六个席位,如何分配?” 暗影继续答道:“每个宗门各自推选一人以术法对决,最后活命的六人入境。” 冷醉尘还是冷笑:“倒是公平。” 暗影没有理会冷醉尘的讽刺,继续说道:“每至幻仙殿打开之时,各大宗门便会挑选神游境以下弟子三人,因秘境之中有仙缘亦有杀劫,一般而言,入境之人自是修为越高越好,是以各宗门挑选的弟子以神游境为佳。” 冷醉尘很冷静的问道:“入境之后,死伤如何?” 暗影答道:“据以往的情形来看,得仙缘者十之二三,伤亡者约有一成。” 冷醉尘默默的计较了一下,一成的伤亡比例已是很低,得仙缘者的比例更高,倒是值得一试。 暗影又说道:“秘境每次打开仅有三月的时间,若是错过了关闭之期,只有等到百年之后秘境再次打开之时才能有机会出境了……不过以往没有出来过的修士,也再也没有出来过。” 冷醉尘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没有出来,就再也别想出来。 想了想,冷醉尘自语道:“十八年时间,也不知能否入神游境,就算到了,也不知宗门会不会选中我。” 暗影在一旁轻声道:“以主公的天资,加上灵脉金珠的辅助,十八年时间突破两境应是寻常,属下认为紫阳宗修为高深的弟子并不多,只要主公达到神游境的修为,必能入选,不过若是主公有意入幻仙殿寻找仙缘,切记不可突破至化神境以上。” 像是想起了什么,冷醉尘问道:“你是否进去过幻仙秘境?” 暗影答道:“能否入幻仙秘境要看机遇,第一次秘境打开之时,属下尚在凝气境界,上次秘境打开之时,属下已是分神境界,始终无缘入境一观……不过属下的师妹天岚子倒是进去过。” 冷醉尘赶紧问道:“结果如何?” “师妹的仙缘甚妙,”暗影的语气很平和,“在幻仙殿中得到一只龙凤玉环,虽不是顶级的神兵法宝,但品质也属上上等,正是她如今的本命法器。” 冷醉尘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阵激动,默默想着一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才行。不过下次秘境打开还要等上十八年,此时倒不用着急,还是要尽快提升修为才是正经。 这时又听见前方的无华子淡然的声音传来:“以我宗弟子目前的修行天资及境界提升进度而论,你太阴脉无墨师姐,我天一脉无崖师兄,太一脉正昊师侄被选中的机会最大。” 无崖子? 冷醉尘愣了愣,这个道号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不过记忆太模糊,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 这时又听见无游子笑道:“按照每一脉挑选一人的规矩来看,这三人应当是首选,不过我听闻太一脉新收了一名弟子,据传是承了天成子师叔祖的道统,年龄不大,但算起来还是我们的师叔,就修行天资而言乃是上佳之选,或许会将正昊师侄挤下去也说不准。” 性格较为跳脱的正元接道:“窃以为这些皆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修行一途没有捷径,天资再高也要靠时间的积累,他才入宗不久,又能有多高的修为?正昊师兄是四代弟子中悟性最高之人,入宗三十余载已入凝气境,就算十八年后未达神游境,想来列位仙师也会许他入幻仙殿的资格。” 说到最后,语气之中已露艳羡味道,其余几名弟子也是点头认同这样的说法。 冷醉尘在后面含笑不语。 无游子反驳道:“世事无绝对,听说那位小师叔也已是凝气境的修为,比之正昊师侄也不遑多让,十八年时光虽是眨眼即逝,但谁又知道他们各自会有什么样的际遇?”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们谈论这些又有何用,你们呐,还是用心修行才是正途,说不准待一百一十八年后幻仙殿再次开启,你们还会有资格去争一争。” 正元佯怒道:“无游师叔,你的意思是耗去一百一十八年我们都难以修炼到神游境么?实在是太看不起我们了!” 其他几名弟子也是叽叽喳喳的要讨要说法,无游子认真说道:“实在抱歉,师叔口无遮拦,我不是看不起你们,在我看来,你们如果心无旁骛,潜心修炼……也同样不太可能在百多年内达到神游境界,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冷醉尘默默的看着他们,心想真是一群不知忧愁的宗门弟子,日子过得挺欢乐。 夜间的景色没有日间那么瑰丽,众人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又向西行出了五六十里之后,林间的毒蛇妖兽终于稍微多了一些,只见这些四代弟子很是兴奋,在两位师叔的保护之下也不惧怕危险,一时法宝符箓齐出,各自寻着活物就开始出招攻击,很有大杀四方的霸气之感。 冷醉尘看着有些发呆,这就是大宗弟子的历练方式么?逮着一只妖力低浅的野兽便大杀特杀,这种连人间界的武林高手都能对付的野兽于你们的修为精进又有何益? 不过从百分之百的胜率来看,场面上倒是积极而热闹。 看着冷醉尘有些愣愣的样子,无游子淡然一笑,想来是被各种法宝漫天飞舞的场面惊住了吧。 就在这时,一直隐匿在冷醉尘背后的暗影突然传来极低的声音:“禀告主公,属下探察到三里之外有杀气隐现,埋伏了两人,似在等着你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遇 冷醉尘闻言心头一凛,问道:“胆敢在九宫山脉埋伏紫阳宗的弟子,难道是上次截杀无非子的那些人?” 暗影应道:“那埋伏的两人中有一人是灵寂境修为,另外一人是凝气境的修为,倒是比不上截杀无非子的那帮人,而且从气息来看……是紫阳宗的门人。” 冷醉尘微微讶异道:“紫阳宗内部争斗么,不在别处寻仇,竟然就在九宫山内埋伏同门弟子,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正道宗门内部也这么残酷?” 其实冷醉尘最初担心的是一招便灭了无非子神魂的那个地仙级宗师会不会也潜藏在暗处伺机窥探,若真的遇上,自己这一帮人都挡不住人家一根手指,就算被宗主天元真人发现,大概也留不下对方。 不过冷醉尘认为这种杀上山门的情况实在太不给紫阳宗的脸面,若真如此天元真人必不会善罢甘休,终是不死不休之局,说不定宗门内一直闭关着的那些老不死的也会出来,风险实在有些大。 都已是地仙境界,得道飞升也只差一两步,谁又愿意轻身犯险?所以冷醉尘揣测,那个地仙应该不会来。 不过听到暗影的话冷醉尘更加的惊讶,难道自己拜入的紫阳宗只是打着正道宗门的招牌,实际上却是邪宗? 暗影淡然答道:“紫阳宗弟子太多,对弟子的教导和监管均是不易,难免会良莠不齐,有些私下争斗也属寻常。” 冷醉尘想想也能理解,不过是两个羽士,若不是紫阳宗的人,又岂敢跑来九宫山撒野。 “恩?”暗影突然抬头看了看西北方向,似有些疑惑。 冷醉尘急忙问道:“怎么?” 暗影答道:“我感知到了自己曾经留下过的追踪法印。” 冷醉尘有些迟疑的问道:“追踪法印?你的意思是……赤霞仙子妙瑾?” 暗影也不确定的答道:“既然有属下留下的追踪法印,按常理推断应是妙瑾,可法印能够存留于她身上的概率实在有些低,难道她一直都没有发现?” 冷醉尘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因为她一直东躲西藏,无暇自顾,所以才没有察觉到?” 暗影沉吟片刻,应道:“属下认为若是要躲避追踪,更应该小心谨慎,时刻注意不要留下首尾,属下不太相信已经修道百余载又潜逃了二十多年的妙瑾会有这般大意。” 冷醉尘细思片刻也点了点头,如果异地而处,自己肯定也会比平时更加的谨慎才对。 “那这法印又是从何而来?”冷醉尘不解的问道。 “待属下前去打探一番,主公最好是提醒他们赶紧撤离,以免中了对方的埋伏。” 说完这句话,得到了冷醉尘的许可之后,暗影便消失无踪。 见到这帮人还在兴致勃勃的打杀路过的妖兽,冷醉尘轻咳了一声道:“各位,此地妖兽不少,或有危险,不如我们返回宗门,下次再来历练吧?” 无游子闻言哈哈笑道:“正尘不必紧张,厉害的妖兽还在山脉深处,我们遇不上的,眼前这些妖兽实力低下,正适合你等练手。” 正元子也随口接道:“就是,难道你没看见这些妖兽非是我等一合之敌么,害怕什么?” 话语中流露出淡淡的鄙夷,令冷醉尘心头略有不快,无游子立即说道:“正尘入宗没有多久,小心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见这些人兴致高昂,冷醉尘便不再说话,反正有暗影在,倒也用不着太过担心。 过不多时暗影返回,来到冷醉尘身边悄声说道:“禀告主公,方才属下已打探清楚,西北方向二十里之外潜藏之人正是妙瑾。” 冷醉尘又愣了片刻,不由自主的说道:“还真是她,难道她不知道紫阳宗与金霞宗同气连枝?还敢来紫阳宗自投罗网,这又是什么道理?她与另外那二人不是一伙的?” 暗影只回答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属下推测应不是一伙的。” 冷醉尘开始仔细的思考,并试着站在一个潜逃者的角度来分析妙瑾此行的动机,可分析来分析去,始终没有一个符合常理的结论。在冷醉尘看来,既然偷了宗门的至宝,自当躲起来不再出现才是,又如何敢跑到紫阳宗的山门招摇过市。 难道是厌恶了躲避而只求速死?可惜这个逻辑实在说服不了冷醉尘自己,试想能修炼成为化神境界的道尊,其心志应是相当坚毅果敢的,何况大道在望,又怎会求死。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她真是为了找死,那也应该去金霞宗才对,为何要来紫阳宗? 实在是没有道理。 就在此时,前方一道剑光从林间刺出,直指盯着几个四代弟子的无游子。 待剑光快要及身之时无游子才感知到了杀气,猝不及防之下,无游子只得拧身侧腰奋力躲避,只听“嗤”的一声,长剑从他手臂上滑过,割破了道袍,留下了一个伤口。 长剑没有停歇,扭转之后又继续刺向无游子。旁边的无华子已经惊觉过来,立即拔出背上的长剑运足了真元向飞剑斩去,飞剑顿时被挑飞没入了林间。 “是谁?”无游子手提长剑看向林间大声的问道。 无华子又向其他人吩咐道:“戒备。” 其余众人这才察觉不对,正待围成一圈防备对方继续偷袭,林间突然又飞出了两柄飞剑,一柄袭向无游子,一柄指向七个四代弟子。 眼见众人已乱做一团,冷醉尘悄悄的脱离了战场向外走出几丈,将自己隐藏在林间。 交手了几招,无游子已经看出对方修为高过自己,当下不再犹豫,大吼了一声:“无华师弟,我二人断后,其他人分散,赶紧跑,禀报宗门。” 众人皆知如果缠斗下去可能全部会葬身此地,几个四代弟子也知道此时只会是两个师叔的累赘,便听从了无游子的安排开始分散了逃走。 冷醉尘看着他们奔逃的背影,知道既然已中了别人的算计,以他们的修为就算是分散逃跑难免会有死伤。他本来不欲理会这些争斗,但眼见无游子无华子已快不敌,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吩咐了一句:“将那两人惊走吧。” 几息之后,两柄飞剑“嗖”“嗖”的飞回林间,再无声息。 无游子和无华子互望一眼,有些不解,但仍凝神戒备着不敢松懈,同时开始向巽宫峰方向飞退。 冷醉尘没有动,他的心思仍放在妙瑾的身上,忽然出声问道:“妙瑾是一人前来?” 已回到身边的暗影应道:“是。” 冷醉尘阴阴笑道:“要不……我们去会一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