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降魔记》 前言 混灵石灵入世 无始时,混沌未开,自生其水,历经万万年,有道流转,分水上下,上者为天,下者为地,是谓阴阳。[space] 阴阳演化万物,指天陈日月星辰,可作分昼夜、定时节、辨气运,光照大地。指地设植兽禽,指海为鱼虾鳖,等等类,各斯其职,各重其事。[space] 不同于万物者,有两树,不知其所来,一叫智慧,一叫生命,两树之根相互蟠结,混成一物,其物不类阴阳,似在阴阳以先,结成一石,名曰混灵石,立于两树之间。[space] 而受道所眷顾者名为万物之长,取名作人。[space] 那时,万物都遵从本性,群兽吃草,人食果蔬,虎与狼不相竞,狮与豹不相食,一片祥和。[space] 斗转星移,人的灵智越盛,有了高低、长短、是非、爱恨、诸多比较,欲望越甚,而开始了凶杀、狡诈、淫乱、撒谎诸多罪孽。[space] 枉死的冤魂,多不胜数。不甘的、心有留恋于世的、满心遗憾的、悔恨懊恼的残魂,不胜枚举。因缘际会之处,化为厉鬼、精怪,或寄魂于死物,成山鞘、妖邪之流。或附人身,言语怪诞,举止邪癖等事。[space] 人在罪孽中持续做恶,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周而复始,延续了几千年之久,知识不断增长,而灵性不断衰弱、退转,隐而不现,丧失了洞悉天地之秘的能力,堕落于不可名状的痛苦之中。乾坤颠倒,阴盛阳衰。[space] 其中,不乏有先天根性敏锐贤者,体人间疾苦,察世间百态,不忍阴盛阳弱,邪长道衰,因此舍了红尘,隐居山林之中,以天地万物为师,只为参透事事,逐步唤醒自身沉睡已久能力,修成正果,期待羽化登仙而去。[space] 这一类人,他们的名字叫做——出家人。[space] 自人沉沦后,两树消失,再不见踪影,独留混灵石于人间一隅,那处云雾缭绕,紫气东升,不知经多少年,灵石灵智初开,便见几只云雀空中戏闹,叽叽喳喳的,好不悦耳。[space] 周边更是植藓花簇盘绕,青红锦绣,根底一朵兰花低垂,似不像凡物,花蕾间有莹莹玉气,受日月精华滋养。[space] 对面山崖,瀑布悬挂于天,穿云而下,条条匹练倾泄,如地上九天之梯,又如鱼蛇化神龙之门。[space] 混灵石忽闻有歌声传来,不觉间闻声而泣。[space] 其歌曰:[space] “世人庸庸碌碌,迷迷茫茫,守着金矿,不懂考量。这个捡了芝麻,咧开嘴笑,不知是丢了西瓜。那个抱着家花,想着野花,却道野花更香。世人都说知足好,却是红尘忘不了,忘不了,到死都在苦烦恼,……”[space] “顽石,你在哭甚?”[space] 白发老樵人、老和尚及青丝老道人路经此地,听闻石中悲戚,歇了歌声。[space] “我也不知在哭什么,听闻老丈歌声,不自觉悲从心起。”[space] 混灵石回道。[space] “你这顽石,天生天养,本不在三界中,已出了五行外,却还是个根性通透懂怜悯之灵。”[space] 白发老樵人点了点头,欣慰道。[space] “老丈,刚听你所唱人间,却是疾苦,可有解决的办法?”[space] 混灵石问道。[space] “古来圣贤传道授业,尽释了其中诸苦,世人听了,却不明白,明白了,却又做不到,无端的自寻烦恼,自寻烦恼。”[space] 白发老樵人摇了摇头,惋惜哀叹。[space] “不懂因果,不问因缘,不法真我,须知已做的就是今受的,要做的就是将要受的,世人愚痴,只管生前哪管身后。及到被孽障给捉住了,且道世间万人,纵使鬼怪莫测,何苦我为先哉,却不知,万人有万人的苦果,万人有万人的孽障。”[space] 老和尚低眉顺目,也正暗自叹息。[space] 顽石懵懂,不解其意,只知脱苦既有法可寻,有药可医,怎地世人逃不开累累苦楚,心中便更好起奇来,想尝一尝那人间滋味,便恳请道:“愿高人带我下山,助我为人,且让我试一试那脱苦得乐之法,度一度那无知困顿之人。”[space] “顽石,你可知千载岁月变迁,已由人累世孽缘,道消魔长,阴盛阳衰,化外二重天已被天魔侵占,其魔子魔孙或化而为人,或隐而不现在暗中窥视可侵吞之人,于人间无所不在,你若入得人间,便脱去了仙体,穿上了菴濽肉身,消磨了记忆,肉眼凡胎难辨真假,若有朝一日,入了迷惑,弃了正念,融于魔道,便永生永世不得回转,有受不尽的悲凉凄苦,你可会后悔?”[space] 白发老樵人言语郑重。[space] “惟愿一试。”混灵石回道。[space] “阿弥陀佛。”老和尚眉眼低垂,双手合十,低念佛语。[space] “无量天尊。”青丝老道人一甩佛尘,单手起势。[space] 白发老樵人遂起法破了石身,汇成阴阳玉珠,三人身形顷刻间消散于天地之间。[space] 自唐隆政变后,武瞾之孙李隆基继位,改年开元。[space] 佛、道并存于世,受世人供养。时,当政者崇道,多有百姓信奉黄老无为之说,信奉江南西道龙虎山道祖张道陵斩妖除魔之能,信奉葛仙山葛玄治病炼丹之术、造器敕鬼之力等。[space] 信佛者人数虽不及信道者,在迷蒙百姓而言,初闻佛法神通,心生喜乐,神思向往,各地信佛者亦不在少数。[space] 而江南一城便是信佛者数多于信道者。[space] 712年8月15日中秋佳节,江南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路上行人络绎不绝。[space] 江南正三品刺史李云,其正妻柳素携家仆四人乘坐马车赶往庙宇烧香祈福。[space] 一路之上,凡遇见孤寡老人、伶仃小儿、肮脏乞儿,柳素皆遣身边婢子送上吃食,再撒几个银钱。[space] 在城中,她素有大善人之称谓。紧赶慢赶,于日将落时分独自进了正堂,留下了几个婢子在门口等候。[space] “夫人向来宅心仁厚,见不得身旁人受苦,凡有求于她者,无不倾力相帮,更是常周济穷苦人家,年年月月。也不知这菩萨灵也不灵,夫人只不过要求一子,拜了三年,求了三年,吃斋念佛了三年,硬是没有动静,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夫人感化了吧!”[space] 堂外,念心小丫头不满的瞥了一眼堂内正中那尊巨大石像一眼,嘴里轻声絮絮叨叨。[space] “嘘,禁声,你这小丫头浑说个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也不怕烂了你的舌头,看我回去不收拾你。”[space] 念善大丫头郑重的告诫着念心,眼神严肃。[space] 念心向着念善吐了吐舌头,格外调皮,惹得念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此地也不好拿她怎么办,只得将这事先记着。[space] 因柳素信佛,她身边丫头被改的名字都带着佛义,彰显她的虔诚。[space] 大丫头念善心细,是个体贴主儿的乖巧懂事丫头,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年芳十五,长的眉清目秀,是个美人雏儿。[space] 她从柳素三年前嫁于李云起,就被父家因无钱为母治病为由卖于李家,其母仍未撑过三个月而亡,兄妹三人,兄长随父亲外出经商去了,而唯一的妹子也受柳素恩惠,暂待于李家。[space] 其余丫头,如:念心、念慧、念智者,皆是因各家原因相聚于柳素名下。[space] 正堂内,石像名曰: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菩萨,高不足一丈,面相慈悲,手托净瓶。[space] 像前一张大供桌,红漆楠木,各种蔬果摆放在上,苹果、香蕉、葡萄之类,更有成扎黄香在香盒中燃着,袅袅白烟,平添肃穆庄重之感。[space] “大慈大悲的南海观世音菩萨,弟子柳素,诚请菩萨赐弟子一子,以延续李家之后,弟子愿终生供奉菩萨,以金漆为菩萨另塑真身,供世人瞻仰礼拜。”[space] 堂内,柳素献上燃香后,跪于像前,双手合十,虔诚祈求。[space] 而在柳素不远处另一蒲团之上,同样跪着一妇人,她衣衫几处都打着补丁,却是干净整洁,相貌略微显老,似有四十年纪,只见她恭敬参拜祈道:“至圣菩萨,可怜可怜弟子这枯朽将残之人,弟子与丈夫二人相依为命,苦无子嗣,愿大慈大悲的菩萨怜悯弟子一片诚心,赐弟子后嗣,不叫弟子林家绝了香火,断了血脉。顶礼南海观世音菩萨。”[space] 祈罢,她满是老茧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成团的粗布,小心的揭开,却是一两二文钱,她毫不犹豫的将它们全部投入香火钱盒之中。[space] 因缘际会,时空中出现三人,人肉眼不可见,只听一人道:“顽石,她二人,你可愿择何人为母?”[space] 却听混灵石道:“愿作贱妇子。”[space] “这是为何?”老道问道。[space] “这贵妇人祈曰,我愿如何如何,我虽愚顽懵懂,却知在山上,我想要天下雨的时候,它不下,我想它出太阳的时候,它偏偏不出,人力有时穷,倘若为她子,从小皆受自我混沌思想,岂不有违入世初心。”[space] 混灵石回道。[space] “那为何又择这贱妇?”[space] 老樵人对他所答点了点头,转而又问。[space] “在山上时,我看巢里雏鸟,肚子饿时,只管张口啼叫,它父母便飞出觅食。她们同祈求得子,贵妇人却以条件相换,而贱妇人如同雏鸟期待其父母,最后得食一般。”[space] 混灵石再答。[space] “善,富贵者,生平虽不被衣食之物所扰,所见所思所求者皆是荒诞,难入大道之平常。贫贱者,劳心劳力,为饱腹不计荤素,为身暖不挑衣裘,所见所受的是痛苦,回过神来,便入了大道真谛。”[space] 老樵人欣慰一笑,又道:“既如此,你且去吧,自经人生冷暖,因缘若至,便有人引你入道修行。”[space] 一挥手,混灵石灵便脱了束缚,又入另一束缚,归于无有。[space] 三人齐唱曰:“是苦皆由甜来,是魔亦由正出,是非也因是在,分别心,错错错,何苦来哉,何苦来哉?”[space] 江南城外,往北两百里地,连绵山脉中。[space] 入夜时分,明月当空,繁星点点,齐力发出莹莹光泽,于人间挥挥洒洒,透过丛林缝隙处带来光明。[space] 有一八卦袍白发老道,皮肤宛若婴儿般白里透红,一根玉色发钗横插头顶发团,扎的是一个道髻,他闭目盘坐在地,头微仰,对着明月呼吸吐纳。[space] 此人道号济苦,今年六十有八,已出家五十六年。年幼时家中贫苦,没过几年太平日,后又正值天下分乱,父母早亡,便进山躲避战祸。山中偶遇一虎袭击,因缘巧合下被隐士仙人所救,讲明缘由,遂成了道家弟子。[space] 因离家太过久远,俗家名已全然忘却。年轻时修为小成,便照师傅所言入红尘历练,看病收妖驱魔赶鬼,都有涉猎。兜兜转转十余年,回归孤苦师傅处,最后五年中,送走了师傅,便又在山中潜心修炼了十年,直至将师傅所留道法修至大成后,便四方云游。[space] 济苦背对着一孩童打坐参禅,孩童约莫七八岁,是济苦云游中收下的弟子,只因这孩童出身和自己相仿,年纪轻轻便成了孤儿,济苦看他可怜,为他取了个道名,忘尘,意为忘记凡尘琐事,专心修道。[space] 忘尘性子活泼,此时正拨弄着埋在眼前篝火里的番薯,火光印在他小脸庞上,让他的脸通红一片,他眼睛却是灼灼有神。[space] 不一会,两个被烤得漆黑的番薯被他给拨出,他也没喊师傅,择了一小个,一边朝它吹气一边小心翼翼的剥着上面的黑皮。[space] 济苦入了定,幻境中一儿生,一儿亡。生者脚前灿灿莲花盛开,落地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日头在其额头,圆月现其肚脐,双足踩踏繁星。[space] 亡者,黑日当头,缺月附脐,左脚板七星暗淡无光,三百六十五颗铜钱组成的剑,在他身侧环绕。[space] 一像灭而一像生,斗转星移,阴阳轮转,日月光芒不定,山精鬼怪、魔王妖邪皆发出滔天巨吼。[space] 济苦心神不宁间,嘴角溢血,暗颂静心诀,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space] 适时,地上包袱震颤不休,不知有什么东西将要冲出。[space] 周边黑烟滚滚如潮,夹杂嘶嘶之声,不绝于耳。[space] “师傅,有鬼啊。”忘尘神色惊恐,顾不得吃食,踉跄朝济苦冲来,寻求安全保障。[space] 济苦转头望去,目光微凝,收了法诀站立起身,将忘尘拉于身后,朝黑烟处喝道:“大胆孽畜,还不现身?”[space] 旋即掐诀并指开眼,又朝黑烟处凝诀,口中轻敕:“散。”[space] 黑烟缓缓消散,首入眼帘的是,一上身人形,下身树状的怪妖浮现,高有数丈,人形枯槁,面若厉鬼。[space] 其周边有数个婀娜多姿艳鬼,身着轻丝,体态妙曼,洁白身躯若隐若现,对着济苦二人媚态尽显。[space] 又有数个男鬼,或精壮如牛,如一蛮汉,或白面英俊,像一书生……[space] “嗟嗟,老祖,这道士小身小板的,且看我将他们给拿了,供老祖享用。”[space] 蛮鬼大笑若哭,话落身动,飞若阴风,腥臭迎面。[space] 济苦无二话,暗念法诀,五行图在背后轮转,有火浮现于他右手,口敕三昧阳火。[space] 阴风阳火相触,“啊啊”凄厉惨叫自阴风中传荡,不消片刻,阴风停歇,再无蛮鬼。[space] 除树妖外,众鬼后撤几步,眼现骇然。[space] “哼,雕虫小技,也敢放肆。”[space] 地面由树妖所立之地开始颤动,直朝济苦二人而去。数根粗壮根须破土而出,有藤蔓自其上如绳索向二人捆去。[space] 济苦怀抱发愣忘尘,腾空而起,几经腾挪,寻机与树妖斗了几回,奈何对方鬼多势众,己方又有不便,不能展开手脚降妖伏鬼,心生退意。[space] 朝阳东出,江南西道上,泥泞小路中,忘尘背着阴阳两色包裹,手插桃木剑,小小身躯的他抽着鼻子,时不时脚抵大石,偶尔瞥看身旁的济苦。[space] “师傅,这世界上真有妖魔鬼怪啊?”[space] “昨夜你不是已经看到了?还问。”[space] 济苦面色平静,一身朴素青衣,仙风道骨。只是眼中深处微有精光。[space] “我看他们也不怎么厉害嘛,师傅手一碰那鬼东西,他就没了。”[space] 忘尘脸色发苦,走路腿脚似无骨头,颤癫癫的。[space] “不用怕,凡人三把火,浩然气长存,三火不熄,鬼邪不侵。”[space] 济苦安慰一声,心中却念道:小小孩儿,不是这时候可接触鬼怪之事,火虽不熄,只是遇到无戾鬼妖!看来,等这事办完,得送他去师傅山门,让他潜心修道才是上策。[space] “谁说我怕了,只是……”[space] 忘尘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脯,硬声辩解。[space] “好了,毋须多言,等到了城中,把裤子洗净了,为师为你找一个师弟。”[space] 江南城中,虽时已过中秋,人声依然鼎沸,车马如龙人如海,个个衣着光鲜,不好热闹。[space] 望着天空排排秋雁飞舞,敞净古道下,树树金黄橙橘悬挂,叶伴风飞。[space] 一座豪华府邸,上匾李姓,两尊大石白狮立于门前,威武雄壮,两尊小青石狮安置朱门两侧,与门前两对大红灯笼对望。[space] “善儿姐姐,等夫人晚膳后,咱们一道上观音庙去为夫人祈福,如何?”[space] 厢房中,丫头念心将手中纹绣放于桌,鬼头鬼脑冲着正织着毛衣的念善建议道,一脸希冀。[space] “怕是你这丫头口无遮拦得罪了菩萨,怕菩萨怪罪,想去忏悔罢。”[space] 念善轻笑,一语戳破。[space] “善儿姐姐,你说,上次夫人祈福回来不到五日,就有喜了,可这都三年了,也不知是菩萨仙灵还是……哎,不管啦,等会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space] “也罢,念你这小丫头有心,稍后我便同夫人说声吧,想必夫人乐见此事。”[space] 念善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望向窗外,轻声回应。[space] “姐姐,姐姐,今天府里来了两个奇怪的道士,老爷要我来唤你们去大堂。”[space] 丫头念慧推门而入,蓝裙摇曳,红扑扑的脸蛋上娇嫩欲滴,似十三四岁年记。[space] “道士?夫人信佛,道士怎么来了?”[space] 念心轻声嘀咕[space] “走吧。”[space] 正堂上,刺史李云小心陪着济苦寻视,府上丫头二十多人紧张的立着,等济苦一个个的看过摇头经行。[space] “道长,这?”[space] 李云不知所以,家中喜事秘而未宣,这道士是怎的知道此事?对自己些许隐蔽事的了若指掌,仿若他亲身经历一般的随口说出,难道他真是世外高人,有未卜先知之能?[space] 夫人有孕,被断定是儿子本是件高兴事,又何为:十二年生死关,关关难过,需火命灵长女子为伴,阴阳相济?[space] [space][space] 第1章 江南城李府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space] 江南城中,秦楼楚馆内一群妙龄清倌女子罗裙玉钗,或怀抱琵琶、或手抚长琴,且吟且唱。[space] 歌声远远的飘荡向白朦朦的江面上,东边一抹朝阳残霞,悄悄将大地染得金黄。[space] 原来却是文人骚客们又一宿的贪欢。[space] 而在另一片地,两行杨柳低垂,嫩绿的枝叶上仍笼罩着白霜。几只燕子在树杈上来回跳动,叽叽喳喳的啼叫。[space] 杨柳中间,有两座黄泥土垒成的坟,一座新的,一座旧的,旧坟上平添了些许新土,两坟摆置得像是埋葬着一对夫妻。[space] 坟前跪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少年名叫林宝,本是褴褛的衣衫又左一块、右一块的沾着黄泥,他却神情木讷,在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到无尽的哀伤,以及一丝丝彷徨。[space] “宝儿,别伤心,娘能活到现在也算是老天爷眷顾,娘走后,你要好好听你爹的话。”[space] 林宝心中回荡着两年前他娘的临终言语,可是,现在又该听谁的话?[space] 天下虽大,自此以后,形单影只。[space] 林宝重重磕了三头,木然的转身朝城中走去。[space] 开元十三年,大唐盛世,洛阳锦绣,长安繁华。[space] 玄宗三郎仁心果敢,海纳百川,治下曲、艺、乐、诗等类盛行一时。[space] 江南城中,古树环绕,青砖铺地,亭台苑宇成行,水榭楼阁呈列。人流往来不息,五步一商贩。[space] 城东,一恢宏豪门,门高一丈有余,朱漆玉砌,富贵逼人,房檐上成排灯笼,个个题了诗、作了画,文雅非凡。[space] 门上正堂一大块金漆方正匾额,李府二字,书写得大气磅礴。[space] 这府邸,便是从三品刺史李云的住处。[space] 这十一年来,除了济苦所提的那事,李云家中喜事不断,其正妻柳素接连诞下两儿一女,二夫人陈氏、膝下也是三儿两女。五年前过门的三夫人张氏,一儿一女。[space] 李云正妻柳素的祖父,本是高祖时宰相许圉师,家境优渥,出生高贵。[space] 柳素随母姓,有妹一人,许氏。[space] 膝下二子,大的名叫李炎,十一岁。[space] 后三年又龙凤胎,男孩叫李焱,女孩名叫李燚,八岁。[space] 三子名都带火,只因济苦十一年前所说,李炎天生五行缺火,阴气旺盛,难过十二年。因此,李家夫妻在嫡子一脉,取名别具一格。[space] 李府十二院。在南院内,假山怪石嶙峋,湖泊河流,亭阁回廊,杨柳香杏醉芙蓉,错落有致,绽放出的香味弥漫庭院。[space] “都麻溜点,今日那些物件都必须整理好,莫误了三少爷上堂时辰。”[space] 院子内,四个小子满头大汗的搬弄着箱子,一件弄好,也来不及擦汗,来来回回的,好不忙碌。一身穿罗裙、面色清冷的女子俏立院前指挥,这女子面目娇俏、身段婀娜,头扎云髻,颇有一股成熟韵味。[space] 这女子便是念心,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惹人垂涎。[space] “啊啊啊”[space] 惊叫声从阁楼上传来,念心脸色大变,提裙奔走。[space] “三少爷,没事,没事,我在这里。”[space] 人未到,声先至。念心径直推门而入,坐于床沿,伸手轻拂着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少年的额头。[space] “念心姐姐,我又梦到好多好多吓人的东西,没有头满身是血的身子,脑袋上插了一把刀的人,它们会动会叫,我像逃,逃不了。呜呜呜呜”[space] 李炎浑身冷汗,呼吸急促,眼中泪水涟涟,惊魂未定。[space] “不怕,不怕,那些都是假的,都过去了。”[space] 念心满是疼惜,怀抱着李炎,轻拍其背,柔声细语安慰。[space] 心中却是暗自叹息,这孩子少年多难,常见常听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尤其这两年更是频繁。[space] 说?别人又不懂。不说,年记轻轻就得承受他人无法理解的事情。[space] 十一年前,那老道士说过,好像三少爷到了十二岁就得去什么南岳衡山紫青观找他,不然后果难料。眼看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space] “念心姐姐,你在想什么?”[space] 李炎心态平复下来,推开念心,疑惑问道。[space] “没事,三少爷,我先帮你把衣服换了。”说着,边起身边接着说道:“对了,刚念善来说,夫人在城西买回来了一个书童,说是与你有缘,你肯定会喜欢的。”[space] “与我有缘?什么是缘啊?”[space] 在念心服侍下,李炎仰着脑袋边穿戴边问。[space] “那孩子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space] “哦,那他也会和我一样,经常做噩梦吗?”[space] 李炎来了兴致,迫不及待问道。[space] “这事,我就不晓得了,不过那孩子怪可怜的,是个孤儿,夫人看他卖身葬父,感念他一片孝心,便买下了他,想必此时应该到了府中吧。”[space] 为李炎穿戴完后,念心仔细打量了下,点了点头,便习惯性的端起桌上的药碗,满脸的温柔。[space] 此时,林宝木然的立在正堂,像极了一尊雕塑,浑身的脏乱与李府内的装饰形成鲜明对比。[space] 除林宝外,正堂内有三人,柳素端坐在椅,雍容华贵,神态安详的打量着林宝。面容清冷的念善温婉的立于她身后,一身青衣长穗,她的眼神却闪动着柔和的光芒。[space] 另一人,立于林宝身侧,管家装束,年纪约莫四十,名叫李方,为人老道圆滑,与其名极为不符,为李家工作二十多年,早年为主家李云的书童。[space] “孩子,你先随李管家去南院见过我儿,就歇息三日吧,三日后,会有人告诉你府里规矩。”[space] 柳素素口轻启,又对着李方说道:“李管家,劳烦你为这孩子备几套衣服,将他交给念心那丫头就好了。”[space] 林宝二人走后,念善疑惑问道[space] “夫人,也不知这孩子品性根底如何,直接让这孩子给三少爷作书童,老爷知晓恐怕……”[space] 柳素端起桌上茶杯,提起盖子轻磕杯沿,小泯了一口,轻笑道:“不知为什么,我看到孩子,内心就欢喜得紧,可能他和炎儿同一日出生,看到他就像看到炎儿一样。老爷那边倒无事,我亲自去说。”[space] “奴婢多心了,也是,这孩子能卖身葬父,想必品性也不会坏。”[space] 感知夫人对林宝的喜爱,想起夫人和三少爷见面亲近的难处,念善摇了摇头,不自然对林宝寄了一份心意。[space] “你就是那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space] 打发李方走后,李炎打量着木讷的林宝,眼中尽是好奇。[space] 念心立在旁边轻笑着,嗅着院内芬芳,没有作声。[space] 杏花瓣随风漫天飘舞,洋洋洒洒,落在三人身上,轻若无物。[space] 但林宝的眼光却被一处地方吸引,那里,是树上的一个鸟窝,青鸟回巢,扑腾着翅膀,四五只毛都未长全的雏鸟,张大着嘴巴,叽叽喳喳的等着青鸟喂食。[space] “起风了。”[space] 第2章 李白 李府中院,红花铺径,桃李枝叶在微风中唰唰作响,秋千荡漾。[space] 画楼中,林宝斜身靠栏,手执花枝,望向窗外,漠然无语,天边红日高挂,也消不了这点点微凉。[space] “小小孩儿,什么事让你烦愁?”[space] 话音从身后想起,只见一人身穿白衣,腰配宝剑,缓缓走近,又赞叹道:“却是个好风景。”[space] 林宝回身打量来人,不禁愣了一会,这人端的一个好看,二十来岁年纪,就像仙人似的,身高八尺,剑眉星目,如瀑的长发披肩,似笑非笑间大有万事了然于胸的自信。[space] 于是躬身问道:“先生是?”[space] 男子将射出窗外的目光收回,又落在林宝手中花枝上,淡笑回道:“额,我是刚来拜访李府的李白,你可以叫我李叔。说说,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独自在此发呆?”[space] 林宝似被李白出尘气质所染,心中莫名有了亲近之意,微怔一会便将心中疑惑尽道:“我看外边太阳,昨天升了又落,今日也同样会如此。不由得心中疑惑,人若死了,会像太阳一样再重来吗?”[space] 李白瞧了瞧窗外太阳,又定睛在林宝身上,眉头微皱,突然他又笑出了声来,道:“小孩儿,你这问题却是活人难以回答的,不过,佛家有言:前世今生,今生后世,因果循环,既然有后世,想必人走到尽头也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出现。”[space] “李叔,那也就是说,死了的人,其实不是真的死了,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对吗?”[space] 林宝心中升起希冀。[space] “是也不是,你知道冬天去了,春天就来,春天走了,夏天就至,循环往复。人走了,去了另一个地方,又从另一个地方回到人间,循环不止。除非那人无业无所业,或许就得了大自在了。”[space] 李白想起平日里出游访道和那些出家人的谈话,以及自己所看的佛经,思忖片刻,意简言赅。[space] 林宝如丈二和尚,立时语噎,心中虽有万千疑问,却不知如何问,更不知如何说。[space] “好了,你小小年纪,对生死之事莫要关心,当好好学习,争取将来出人头地、建功立业。”[space] 李白轻笑一声,拍了拍林宝肩膀,语重心长。[space] ……[space] “茵儿,几年不见,你倒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爹娘身子还吧?”[space] 李府主院亭中,柳素拉着许氏的手坐在石凳上,热聊不断。[space] “爹娘身子还好,我来前娘特别嘱咐了,让你得了空,就带炎儿三姊弟回家看看。十一年了,娘整天在家念叨着要见外孙儿,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爹虽没说,看他样子,似你再不带他们回家,爹他们就要找来了。”[space] 说着说着,许氏不由得噗呲一声笑出声来。[space] 可柳素脸上的笑容却暗淡了,她摇了摇头,似有些哀伤。[space] “姐姐,都这么多年了,炎儿他还没好么?”[space] 许氏瞧得柳素神情,担心问道。[space] “也不知是什么病症,这十一年来,郎中、道长、高僧都看遍了,可炎儿仍经常被吓得魂不附体,也不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要让我儿受这般苦楚!”[space] 柳素越说越委屈,泪水涟涟。许氏赶紧送上丝巾,安慰道:“姐姐莫急,炎儿总归会好的。”[space] 似不想在这话题谈下去,柳素擦拭完泪水,强挤出笑容,道:“那个李白是怎么回事?”[space] 许氏闻言,脸不禁酡红一片,连带玲珑双耳也染上红霞,难为情道:“李郎才高八斗,英姿倜傥,是妹妹心仪之人。”[space] “爹娘可知道此事?”[space] 柳素秀眉微蹙,问道。[space] “这次回去后,正要禀明父母。”[space] “这事不急,既然你来了,就多住段日子,我也好帮你看看他为人如何。”[space] 院门口,管家李方驻足张望,开声道:“夫人,老爷交代,午膳在正堂安排,请许姑娘和李公子一同用膳。”[space] “晓得了。你去趟中院将焱儿带来,顺便也将念心那丫头唤来。”[space] 柳素吩咐一声。[space] “姐姐,燚儿呢?”[space] 许氏疑惑道。[space] “燚儿和她其她姊妹在北院上堂,她只知道有个三哥却从来没见过炎儿,那孩子皮,就把她安排离炎儿那院远一点。”[space] 柳素无奈解释。[space] “炎儿真是可怜。长这么大了,除了念心那丫头,没接触过任何一个女性!”[space] 许氏说着竟有些水雾在眼中打转。[space] ……[space] “你说外面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space] 南院阁楼主房中,李炎呆看桌上珍馐琳琅,却无一丝兴趣,问出的话,不知是问着旁边为他布菜的林宝,还是问着自己。[space] 林宝不解的望着眼前这个锦衣玉食的同龄人,一时不知如何搭话,思忖片刻,道:“外面,有山、有水,有人来人往的街道,有卖着各种物品的商铺,有天天叫卖的商贩,有好多好多。三少爷,你问这个干嘛?”[space] “我若说,我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家,走动的地方都是几个被保护得很好的院子,甚至连自己母亲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你会信吗?”[space] 李炎悠悠的说道,始终没有动筷子,起身走到床沿,从台上拿起一本书,又自顾说道:“他们说我是怪物。连父亲,他也被我吓到了,不怎么来看我,但有时候我真的看到了那些东西。或许除了念心姐姐不怕我,只有书中的故事能陪着我了。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有朋友,能去江凌、洛阳、长安,甚至只是走出这几个院子。”[space] 林宝似被他情绪所感,他原本以为这世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可怜,没想到眼前这个人比之自己,更多的无助、无奈、寂寞、孤独。[space] “三少爷,你放心,我会陪着你。”[space] 不知为何,此时看着眼前的李炎,林宝脱口而出了一句承诺。[space] “呵呵,你没见过那东西,等我见到了,你会觉得我就是那东西。你会害怕,会离开我。”[space] 李炎苦笑自嘲道。[space] 林宝默不作声,但他小脸庞上满是坚毅,双拳被他紧紧的握着,心中暗道:“还有比死人更可怕的东西吗?如果有,是不是比谁死得更惨一些而已?”[space] 第3章 魔怔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space]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space]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space] 日照玲珑繁花,春风万里缠绵,将李府中院课堂上众孩童的朗朗读书声相送。[space] 李白负手立于堂前,闭目倾听,时而也跟随着读书声摇晃着脑袋,一脸陶醉。堂中桃木碳装点的香炉在阳光下升起袅袅紫烟,台下十来个男童在那执书朗诵,有的摇头晃脑,好不滑稽。[space] 这些孩子大多都是李府中的孩童,少数几个是与李府有旧人家的。毫无例外,全是男童。[space] 李府南院、中院是严禁女子入内,违者重罚的,不过女子中最为自由的莫过念心一人。[space] 此时她正等于院外,离课堂约莫百米处的亭中,看着周边姹紫嫣红、争相斗春的诸花,思绪万千。[space] 这几日李府夫子有假,李白闲来自告奋勇,尝一尝那为人夫子的乐趣。[space] 听完童子们诵读,李白睁开了眼睛淡笑的扫视着下方,发问道:“孔圣人的这些话,想必你们都晓得了什么意思。那,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孔圣人要说,学过之后要时长温习?”[space] “先生,我知道。因为孔圣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学习了总是记不住,像府里老张头一样,上午说过的话,下午就忘记了,所以孔人要不断温习才能记得住。”[space] 一名长得虎头虎脑的八岁男童起身自信回道。[space] “李焱,你说得有道理,人老了也需要经常温习学习过的知识,才能记在心里。”[space] 李白右手虚压,示意李焱坐下,又笑看他人,续问:“还有别的意思吗?”[space] “先生,肯定是有人给孔圣人送来了肉。他借故让他弟子们去温习功课,想自己一个人吃。我常听说书人讲孔圣人说什么,三月不识肉味。”[space] 二夫人的十三岁儿子李干,擦了擦鼻涕,嘴角还挂着两条白银水线,眼神灼灼盯着李白,像是盯着一盘清蒸着的嫩油白鸡。[space] 李白脸皮抽搐,下意识摸了摸常佩戴宝剑的腰间,却空荡如也。反应过来后干咳嗦了两声,怕不是个小小孩童,他有种抽剑捅人的冲动。[space] “咳咳,李干,你思维活跃直比沙漠游鱼,碧海飞鸟。先坐下吧,等下堂了,我好好去跟你爹爹说说伙食问题。”旋而,李白又转头看向它处,继问:“还有吗?”[space] “先生,孔圣人不是已经说过了,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space] 李炎合上书卷,抬起眼帘,淡淡回道。[space] “即是温故,温之一字就说明它是你以前学过的,那为何又说知新?是重新再学一遍吗?既然学了新,以后又变成故,那为何要学呢?”[space] 李白再问。[space] “这……”[space] 李白笑而不语,看到站于后面的林宝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想起昨日这孩童奇怪问题,于是淡笑说道:“林宝,你有何想说的直说就好了,我的课堂不拘小节,畅所欲言。”[space] 堂上众人不禁回头张望,好奇者众。[space] 林宝点了点头,开口道:“先生,我没念过书,但你刚说的故和新的问题,我想,曾经我时常在河边洗衣,刚开始要两个时辰,慢慢的就一个时辰了。后来在我母亲重病时和直到我父亲走后,其中有几年没洗过衣服,直到来到这里。刚一洗衣时,穿的都不一样,而且手也生了,可是很快,我便熟悉了,而且又找到多种洗衣服的新办法,只要半个时辰就能洗完。所以,我想,是不是新就是故,故也是新?只有人在变,而它们的道理都还在那。”[space] 李白含笑点头,刚要点评之时一声惊惧颤抖的巨吼从李炎嘴里发出。[space] “鬼、有鬼啊,他来了,他们来了……”[space] 只见李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脸色瞬间苍白无比,眼珠凸起,惊恐盯着门外方向。[space] “快跑啊,三哥又犯魔怔了。”有人大叫道,逃离身形迅猛。[space] 李焱也是被他亲哥吓得小脸发白,即使这种事经历过好几次,也忍不住腿脚哆嗦。[space] 最后还是忍不住随众人一哄而散。[space] “怎么回事?”[space] 李白愕然,快步走向李炎,只见他脸色又变,紫青一片,眼眶通红,血管爆出,面目狰狞无比。[space] 吓得李白浑身汗毛乍起,饶是他从许氏口中听闻只言片语,也权当谬论,兼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思维,对此事毫不放于心。[space] “快,去通知你家大人请大夫。”[space] 他朝哄跑的众人大喊道。[space] “桀桀,咕咕。”[space] 李炎喉咙发出怪叫,时哭时笑时怒时躁,五官扭曲。[space] 李白躬身去抱李炎,却被他给挣脱了。[space] 只见李炎立马暴起。[space] 林宝在李炎发生症状时就已跑出门去。在他来的第一日就被交代过,三少爷若有什么怪异状态,第一时间要找念心,府中给他的规矩只有一条,在三少爷身边没人时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他。[space] 此时林宝和念心火急火燎的赶来,他两远远的就听到堂内一阵阵轰响。[space] 念心脸色难看无比。[space] 及至一进门,看到的却是满堂凌乱不堪的场景,桌椅碎了一大把,书册像是群被抛弃的孩子,东聚西孤、脏兮兮的在地上静躺着。[space] 李炎更是披头散发,提着凳子四处打砸,口中怪笑不断,形如厉鬼。[space] 而李白脸色难看的仔细观察着李炎,不敢上前一步。通过刚才的交手,他发现李炎力大无比,根本控制不住,兼之他暴动如雷,稍有阻拦他动作,便会遭遇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或用牙、或用可利用的一切条件。[space] 身处李府内,对于此时的李炎,李白不能打,制不住,又怕他伤害自己,因此不敢走开。干着急间,看见念心二人进来。[space] “姑娘,李炎这是?”[space] 念心没有搭话,其实她进门时也被场景吓了一跳,之前三少爷魔怔时,也只是表情吓人,胡言乱语,只要不去动他,他不会去伤害人,也不会这般暴虐。可如今![space] 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念心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珠子,上面刻着一个刚正有力的阳字,只见念心手托阳珠,注视着李炎用十一年前老道士交给自己的法诀念道[space] “天清地宁,神灵畅行。以我之灵,唤汝之心。我心澄清,百邪不侵。我义凛然,鬼魅皆惊。以我阳神之名,敕,李炎归位。”[space] 第4章 李府决心 念心一诀念后,紧张的望向疯魔的李炎,她妙曼的身姿随着李炎更加大声的咆哮起伏颤抖,通体冰凉。[space] 三人都不敢靠前,只是凝神观察着李炎的动态。[space] 疯魔的李炎将手中凳子狠狠一甩,哐当一声,凳子被砸得四分五裂。[space] 李白眼疾手快,将念心和林宝拉于身后,生怕李炎更加暴躁的李炎会突然向人发难。[space] 一通狂乱后,只见李炎扭曲的脸庞慢慢的挣扎了起来,由躁到静。[space] 通明温暖的堂中突然生出一股阴风朝堂外呼去,掠过李白三人,他三人心里原本的毛骨悚然之感变得愈发的强烈。[space] 那种感觉却也是仅仅一瞬,当阴风消散。李炎表情变得平静,脸色由紫色又变得苍白了起来,人也柔若无骨般缓缓的倒下了。[space] “三少爷。”[space] 三人大惊,快步上前查看,念心更是脱口而出,担心之情,溢于言表。[space] “放心,李炎没事,只是脱力昏迷。”[space] 李白查看一番后,冲着梨花带雨的念心安慰一声,便抱起李炎入了内堂。[space] 躲在门外的众孩童一直都翘着耳尖听堂中的动静,这一结束,纷纷都作鸟兽散。[space] 事,很快在府中传开了。[space] 有人说[space] 三少爷被魔鬼选中,有牛头马面阴魂厉鬼向他来索怨,定是他前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要找他偿还。[space] 有人悄悄议论说[space] 是三少爷中了邪,定是北院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三少爷才会选择搬到南院。[space] 更有人说[space] 夫人是大善人,魔皇鬼君不喜欢她做好事,所以派了魔子魔孙前来向她示威。[space] “娘,你别哭了,三哥是鬼怪。你还有我这个神童儿子啊。”[space] 李焱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手抓着缺了口子的粉桃,吸着鼻子,宽慰着泪眼婆娑满面愁容的母亲,天真烂漫。[space] “焱儿,不许胡说,你三哥才不是鬼怪。”[space] 柳素又急又气又心疼,听着一个儿子诋毁另一个儿子,无可奈何,滋味难言,此时却也只能干着急那边的情况,无心思谆谆教诲。[space] “焱儿,你三哥只是病了。等病好了,就没事了。”[space] 一旁陪坐在柳素身边的许氏将李焱拉在怀里,摸了他的脑袋,柔声解释。[space] “怎么不是鬼怪,他们都说三哥是鬼子魔孙,专门来吓人的。三哥发疯的时候,你们不知道有多吓人了,就像……”[space] 李焱仔细回忆李炎发作时候的样子,两条黑柳条皱在一起,桃子也忘记吃了,努力思忖可以形容的词。[space] “就像什么?”[space] 门外有声音传来,威严、冷冽,一听就感觉这声音的主人心情沉重。[space] “就像老爹发脾气的样子。”似乎感觉声音有点熟悉,半天找不到用什么来形容的李焱突然开心的脱口而出。[space] “老爷。”[space] “姐夫。”[space] 刘素和许氏站起身来望向来人,柳素更是急匆匆问道:“炎儿怎么样了?”[space] 原来李云听下人禀告后,便朝南院探望李炎去了,看着李炎还在昏睡中,也听完念心诉完这段时间李炎情况后,便同李白一道自南院而归,李云一路心事重重,还未进门,便听到李焱谈论,便随口一问。[space] “爹!”[space] 李焱反应过来,吓得手中桃子掉落在地,小脸发苦,心惊胆寒得像一只弱小鹌鹑,缩脖躬身,硬生生挤出一个字。[space] 李云仅是瞥了他一眼,便开口道:“炎儿还在昏睡,应该暂时无事。”[space] “老爷,我受不了,让炎儿上衡山吧,与其听着他在这如何受苦,我宁愿他平平安安的出家。”[space] 柳素泪大如斗,十一年的焚香祷告,十一年的期盼,期盼着有朝一日能见一见自己亲生儿子,而不是只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儿子怎样,还有十一年的担惊受怕,怕李炎会不声不响的被阴司带走。老道士十一年前的话就像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浮现于耳。[space] 李云面色阴沉如水,坐于主位上,拿起茶杯,只盯而不饮,心思不知飘向何方。[space] 众人都望着他,此时堂中落针可闻。[space] 李焱感觉浑身不自在,东张西望后,脚步悄悄后移,及至门边,一溜而没影。[space] 片刻,李云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等炎儿身子好转后,就让李方带些家仆送他去吧。你去跟念心说,让她陪同炎儿上山后,将来她要走要留都随得她了。”[space] 说罢,李云轻呼了一口气,将茶杯又放于桌上,整套动作比之刚才轻快了几分。[space] “李大人,不若就由我护送李炎入湘上山吧,我懂得些许功夫拳脚,十来人尚不在话下。早听闻三湘钟天地灵秀,集山川之精华,我早有心慕之。”[space] 李白一片神往之色,自告奋勇道。[space] “李郎。”[space] 听闻李白言语,许氏似有哀怨,本约好半月后便要一同前往长安见过父母,商讨婚嫁之事,怎知良人此时会主动揽事。[space] “放心,此离三湘不远,也就四五日路程,你且先回长安,最迟一个月后,我便到长安寻你。”[space] 李白眼神柔和似水,轻笑间让人如沐春风,对于道家学说、山川水涧、奇闻异事、灵景瑞物等,向来他都乐此不疲。[space] “如此也好,便麻烦李公子了。”[space] 李云脸上难得露出赞许,虽与李白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的大才,早已在秦楼楚馆清倌人所唱的诗词中领略过,更是拜读过他的些许佳作,若不是由于自己近来事物繁忙,说不得与他畅谈天下事,也不失为人生乐趣。[space] 柳素也朝李白投去感激的目光,此去路远,虽是太平盛世,保不准途中难免会有些流寇强盗,山川中难免遇蛇虫虎兽之流,强龙不过地头蛇,普罗凡人对武艺懂得的甚少,如今有李白相助,亲儿的安全多了一分保障,让柳素心下稍安。[space] “我先去为炎儿准备出门的物件。”[space] 柳素出了门,唤来念善,嘱托她找念心,交代一番后,自顾带着另四个丫头亲自张罗去了。[space] 是夜,李炎悠悠转醒,望着通红火焰纹路的床顶纱帐,迷茫不解发生何事。[space] “三少爷你总于醒了。”[space] 坐于床边托腮沉思中的念心告知动静,心喜又道:“少爷睡了一下午了,饿了吧?我为少爷备好了你最喜欢吃的江陵清蒸鲈鱼。”[space] “姐姐,我是不是又犯魔怔了?为什么这次我感觉浑身好累?”[space] 李炎苦涩问道,又自顾说:“我记得我看见有一群野怪,像狗不是狗,像猴不是猴,浑身遍满獠牙的恶心东西朝我狞笑后就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姐姐,我是不是快死了?”[space] “别混说,少爷会活得好好的,活得比谁都更长。对了,少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等少爷这次身子好了,就能离开家去看看少爷一直梦寐以求的世界了。所以,少爷,你要好好的调养好身子。”[space] 念心舒心的说道,只有她知道,眼前这十一岁的少年是怎么过来的,有时候她不懂,为什么老爷和夫人一直不愿意送他去老道人口子的衡山,也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少爷也一直不知这事。不过,现在他们终于想通了。心喜间她转头对着林宝道:[space] “林宝,将药先拿过来给少爷喝了。”[space] 林宝憨厚,只是静静的看着床上的李焱,但他此时脸上也有了笑容,听闻念心吩咐,重重的点了点头。[space] “真的?我可以出去了?”[space] [space] 第5章 湘?怀中村闹鬼 道路上行行垂杨绿柳,碧湖面泛着青菱黄荇,几帆小船迎着朝阳缓缓驶向岸边,天空成群飞燕,湖中几点戏鸳。[space] 一架装饰朴素的马车在青黄大道上向西北方向行去,马车的顶端镶嵌着一颗珠子,仔细看去,赫然是念心驱魔时手中出现过的阳珠,只不过此刻看去,珠子颜色略微显得暗淡。[space] “那就是鸳鸯啊,它们真是美极了!这蓝蓝的天也好看,念心姐姐、林宝、先生你们快看,天上的云像不像龙?”[space] 马车内,李炎透过帘窗一脸兴奋的指着天边,喋喋不休。[space] 出发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他却乐此不疲,眼睛一瞬也不愿意离开外界。[space] 车内另三人笑而不语。[space] “先生,为何要拒绝了老爷夫人的好意?”[space] 念心端坐在内,不解问道。林宝也好奇的等着李白的解说。[space] 李白轻笑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太过招摇总归会惹得一些人眼馋。李老爷李夫人爱子心切,一时忘记炎儿这次是去出家,出家人四大皆空,要带那么多物件做甚?即使李夫人他们愿意,想必也带不进去。徒劳而已。”[space] “这太平盛世、四海升平的,没有那么多贼人吧。再说了,出家人也要吃穿用度,我记得每个庙中的师傅都是精吃妙穿的。”[space] 念心一时无法理解,出门在外,就带几套换洗衣裳,自己可以接受,可三少爷锦衣玉食惯了,如何是好?[space] 如果出家人要四大皆空,生活真要过得那么贫苦,少爷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他会洗衣服吗?他肚子饿了怎么办?他……[space] 一系列的问题浮现在念心心头,她不禁看向了林宝,表情严肃,认真嘱咐道:“林宝,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三少爷,切莫让三少爷吃了苦头。”[space] 李白闻言,不由轻笑的摇了摇头,不发言语,闭目养神。[space] “我晓得了。”[space] 作为李府买来的孩子,李炎的书童,李炎到哪,林宝跟随。生活的好坏似乎对他来说没有概念,出生贫苦的他能吃饱饭,不至于挨饿。能穿暖衣,不至于受冻,已经是上天的厚待。[space] 他本孑然一身,何去何从,在哪里,要做什么,他完全不知晓。只是凭着本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space] 至于对少爷的情感,林宝总觉得,少爷很可怜,而这个可怜,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或许和自己一样,是孤独吧。[space] 马车一路经行,排排杨柳倒退,日,已到正午,江南城已远去。[space] 入目不远处,两行青山对望。连绵起伏,有山,上、不见顶,云雾遮挡,风光无限。[space] “好美啊!”李炎惊叹。[space] 而在另一处。[space] 有一青年面向东方在衡山峰、落水涧上闭目盘腿而坐,旁边瀑布千丈,银色匹练倾泻而下,击打得乱石哗哗作响。[space] 青年一身道袍,五官端正,吐纳间似有丝丝精气流转,只细听他吐纳的每一次长短声,都似规律。[space] 此人就是被济苦收养的忘尘。自十一年前离开江南城后,他师徒二人来到衡山,认祖归宗。[space] 济苦的师傅,原来是衡山上代掌门的师兄,更是上上代掌门的儿子,只因不满父亲逝去前传位于上代掌门而不传位给自己,一气之下带着传宗至宝伏魔剑离开,这一走就是一生。[space] 后伏魔剑不知去向。[space] 这代掌门人纯阳真人,按辈分,是济苦的师兄,是忘尘的师伯。[space] 济苦将忘尘安置好衡山后,心心念念那一晚在落云山遇到的树妖,以防树妖继续为恶害人,便独自一人下山降妖而去。[space] 三年前,济苦重伤回到衡山,先向纯阳真人分说了一些经历后,便找到忘尘,传下衣钵,有修炼典籍法器诸物,同时将江南城李家之事嘱托,后不到一月,便坐化归天。[space] 忘尘悲从心起,立下誓言:有生之年必要斩杀树妖,为师傅报仇。[space] 因此,一改懒散性子,这三年来废寝忘食修行,奈何心中受到仇恨所限,修的道术越发勇猛精进,道法却寸步难行。[space] 不知何故,忘尘呼吸变得紊乱,汗水布上了他的额头。心思不定间,忘尘睁开了双眼,重重吐了一口气。[space] “忘尘师弟,下乡老君殿有弟子来信,信中说怀中村十位村民离奇惨死,死状如出一辙,他们受村民相求,开坛施法,真发现有鬼物作祟,奈何那里弟子几人道行浅薄,吓傻了两人。师尊嘱我过来邀你一同下山伏魔。”[space] 一中年男人走近前来,青色道袍加身,方脸体胖,此人是纯阳真人弟子,出家二十二年,俗家名国安,出家号虚丁。[space] 忘尘眉头微皱,上山以来,师伯从未让自己外出行道,这次是什么情况?[space] “有说怀中村是何鬼物作祟?”[space] 忘尘问道。[space] 虚丁面色郑重,“看信中所述,村中想造一座怀先楼,选址地挖到一墓后,怪事不断,极有可能是三百多年前南梁朝某个将领的冤魂。”[space] “三百年前。”忘尘自语道,低头思忖片刻后说道:“也罢,师兄且回山门等我片时,我去准备好法器,便一同出发。”[space] 忘尘回到紫青观后院,院内桃花朵朵,娇艳欲滴。树树葱郁茂盛,生机勃勃,地面都批上了一层绿装。[space] 进入房间后,忘尘取下墙壁上悬挂的桃花剑,放在手中摩挲一番,眼神温柔,像是对待心爱的姑娘一般。[space] 随后,八卦镜、铃铛、木鱼、道袍、阴阳铜镜等物被他一股脑装到包袱里,系身出门。[space] 衡山绵延千里,地势复杂多样,上高似可通天,下低似可入幽。[space] 忘尘、虚丁二人正准备出发时,身后有清脆的声音传来。[space] “师兄,等等我。”[space] 这是一个女子,不知其俗名,法名虚庚,年芳十八,娇俏灵动。[space] 她同为纯阳子弟子,更是纯阳子孙女,只因她父母在十多年前的兵变中受到牵连而死,因此从小被纯阳子带大,在纯阳子十弟子中辈分排名第七,也是目前年纪最小一位,因此取自地支中庚之一字。[space] 若说观中都以修仙除魔为道,个个看似清心寡欲的修行,不讲究人情趣味。那么,众人的人情味,在对这个年纪最小的女子却是彰显得淋漓尽致。[space] “小师妹,你去,师傅同意了吗?”[space] 虚丁回头看到来人,不由得莞尔。[space] “同意,同意,他让我跟着你们下山历练,你们可不能丢下我。”[space] 虚庚背负一包,高高的道士帽在她头顶显得格外滑稽,回答时,两颗如墨眼球在眼眶里灵动自如,笑容无害至极。[space] “走吧。”[space] 忘尘不愿多说,即使心知肚明也浑然没将这事存放于心,当先踏步下山。[space] 虚丁摇头苦笑一声,暗道左右不过一个怨魂,若此行顺利,三两日可回,慢则半月而已,也就不过多计较,紧随其后。[space] 怀中村内,人心惶惶[space] 本是大好风光的时节,在此处梧桐杨柳叶落凌乱,树枝上栖息飞鸟时不时被惊飞,带落片片树叶,阳光照耀下,没落、空旷。[space] 十具尸体用竹席包裹着一字排开,安静的摆放在义庄,庄内只剩两根大红烛上的火苗跳动,再无一人。[space] 村中泥房木楼院宇,到处贴着符咒,挂着道家、佛家法器,即使是土墙上、树上也随处可见。[space] 似乎效果并不好,只见人人愁眉苦脸,一到入夜时分,家家房门紧闭,连平时吵闹不休的家禽家畜,也不知道被他们主人用了什么办法,给禁了声。[space] 唯一有生气的地方或属于村中的老君殿。[space] “我是如来佛祖。尔等还不快快跪拜。”[space] “放肆,我乃太上老君,尔等妖魔鬼怪还不参拜。”[space] 有两人大喊大叫,各演各戏,时而相互配合。[space] “快去,敲晕这两个傻子。” 第6章 惊恐 湖光山色虽好,经三日颠簸,马车内李白五人也浑身倦累。[space] 夕阳西下,天地一片残红,远看去,薄薄的烟雾开始笼罩四周高耸青山,大燕纷飞归巢。[space] “驾,驾。”[space] 一辆马车突然停在山坡上,马儿似乎有些受惊,任车夫如何催促,都没有在上前一步。[space] “老张头,发生什么事了?”车内出现轻微摇晃,念心瞋目问道。[space] “李先生、三少爷、念心丫头,前面有座村庄,听乡民说的,老君殿应该就在村中了,只是……”[space] 马夫一勒缰绳,稳住马儿,掀开门帘一角,脸有疑惑之色,只因马儿状况加之眼下不远处实在过于寂寥,和之前请教的路人所形容的不尽相同,要不是村口一块巨大怀中村石碑树立在巍峨槐树下,他实在怀疑,路人口中所说的怀中村热闹非凡的样子,此时不应该正是家家炊烟袅袅、行人进进出出、家畜争竞戏耍的样子么?[space] 而这里,除了山鸟啼叫,水流击石,微风落叶声外,似乎过于荒凉,心中难免有不祥预感。[space] “只是什么?”[space] 李白眉头微蹙,心中似有怪味,正坐起身子,用手拂了拂大腿,正视起心中滋生的那种怪异后不禁轻笑了声,暗怪起自己枉读了圣贤书。[space] “马儿不知何故惊慌,似乎不肯进村!而且这里似乎太过于安静,怕是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事。”[space] 老张梳理好言语,将实情以告。[space] “若无心亏事,何惧鬼神扰,我来驾马。”李白戏笑一声,起身和老张换了位置,出了车房后也不知他对马儿说了什么,只见他摸了摸马鬃,附在马耳念叨了几句,马儿竟乖乖漫步前行。[space] 一路上,李白眉头锁得越来越紧,黄符佛珠等物,让他整个人的心都跟着颤栗。[space] “先生,这里是不是有?”好奇的车内几人透过车窗口也察觉诡异,凉气从脚底涌上头皮,念心掀开门帘一角,声音都带着颤抖。[space] “不用怕,许是有什么是乡民无法想像的奇异事,乡民习惯以鬼神论之。”李白摇了摇头。[space] 越过石碑,跨过桥梁,街道上凌乱不堪,此时十户六闭,还未关门的也陆续有人关门,房子严实得像一只苍蝇也无法飞进。[space] 路经一将要关门的杉木房,李白朝主人家问道:“小兄弟,请问老君殿在何处?”[space] “快走,快走。”主人家似乎很急切,一点也不想耽搁时辰,催促两声后,咣当一声将门锁了。[space] 连问三人,三次闭门羹。[space] 无奈下,李白掏出些许碎银,终在一老丈帮助下,来到老君殿。[space] 老君殿,比村中大部分房子建造得更为辉煌,红梁楠木,三殿一院,老君雕像栩栩如生。[space] 主殿人是紫青观外家弟子,本道名戒色,出山后自觉难听,便给自己取了个道名,叫度恶,四十来岁,略懂小术,如风水、惊退小鬼、看像胡诌之流。[space] 时将善民的供养接济山中。因此也得了山中某些人默认。老君殿却不属山中产业。[space] 若村中有什么怪异的事,收些善银,便起法事,大款有大收,小民有小拿,再不济,若主殿人心情好,便帮贫苦人家解决些许难事。[space] 若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便传信山中,以那些出家人济世为民的心怀,必定不会坐视不管,这个度掌握好了,因此他也混得像模像样。[space] 殿中有弟子七人,两人痴傻,五人各有其事。[space] 此番见得一群陌生人到来,度恶心有不耐,却又无可奈何,察觉时辰差不多了,便对李白一行人笑道:“居士,近期村中发生了一些怪事,晚上不出门为好,眼下天将黑,不若在此处留宿一晚,本殿也将关门,以防邪狞之辈。”[space] 说罢,便吩咐手下童子去将老君殿关闭。[space] 李白闻言,哪里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心中滋味难言:不信有五分,三分怀疑,一分担心,一分期待。[space] 其余几人除却李炎皆胆战心惊。[space] 李炎自幼便深受阴邪所迫,似乎早习以为常,只是好奇的东张西望。[space] “道长,不知是什么邪狞之辈,竟让得村民们如此惊惧?”[space] 李白好奇问道。[space] “居士莫问的好,晚上切记不要发出任何言语,明日一早,便起身回去吧!”[space] 度恶也没问李白几人所来何事,直接唤来一人,嘱咐道:“你先带几位施主去厢房。”[space] “道长,且慢,不瞒道长,我等此来是想问一问紫青观之事,这位是济苦道长十一年前收的弟子,其中缘由复杂,只因衡山地势太过复杂多变,所以还望道长告知紫青观在山上具体何处?”[space] 李白打住了将要走的度恶,直接将来由述说。[space] “济苦道长?”[space] 度恶愣了一会,念叨一句,回过身又到道:“据我所知,山上除了纯阳真人,只有虚、戒,两辈人物,济苦道长,却是没有听过。”[space] 李白几人立时愣住,而念心却急道:“怎么没有,那老道士长得高高瘦瘦,满头白发,皮肤就像婴孩的皮肤一样,对了,他还带着一个小孩子,那小孩总是背着木剑,看起来憨憨厚厚的。”[space] 说罢,似乎又想到什么,低着脑袋嘀咕一句:都十一年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长什么样![space] 度恶闻言摇了摇头,或许看几人失落样心有不忍,说道:“你们若不怕的话,这几日便在这里等着吧,想来山上这一两日就会来人,你们可以直接问他们。”[space] 说罢仔细的看了一眼李炎,微笑的转身离开了。[space] 入夜,李白和老张独自在一间房,念心带着李炎及林宝在一间。三人房间紧挨着。[space] 念心早早就将房门、窗户关起,密不透风。[space] 耳边传来窗外紧啸风声,念心面色微白,推了推林宝手臂,小声说道:“林宝,你去,再点一盏油灯。”[space] “不是已经点了灯吗?很亮的啊。”[space] 躺在床上最内侧的李炎疑惑说道。[space] 躺在外侧的林宝却也无所谓,起身下床,将念心早早要来的另一盏油灯点亮。[space] “呼呼呼”大风呼啸,直接将窗户推开。[space] “啊!”念心吓得惊叫出声。[space] 林宝也被突来的声音吓得哆嗦。[space] 几人同时睁大眼睛紧紧盯向窗口。[space] “没事,没事,只是风太大了。”林宝解释一声,便起身去关窗。[space] 一个陌生人影突然出现在窗口,只见那脑袋披头散发,脸上还脏乱不堪,怪笑大叫道:“我是鬼啊,你们来陪陪我吧!”[space] 这一出现,林宝脸无血色,双腿直接一软,跌坐在地,大叫出声。[space] 而比他声音更加尖锐的歇斯底里的大叫声从念心口中发出,叫后,直接掀起被子将李炎和自己蒙住,娇躯颤抖不止。[space] 又有一声音传来。[space] “我乃太上老君,小鬼拿命来。”又有另一人向刚那说出自己是鬼的人扑打过来。[space] 李白、老张头听闻叫声,立马起身奔了过来,看见眼前一幕,李白大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space] 说罢,便朝二人打去。[space] 没一会就制服了那两痴傻之人。[space] “误会,误会。”几个道士模样的人面目难看的赶紧奔来,将声音压得低沉无比。[space] 念心被老张头劝说,几人同出门来观看。[space] 一股强盛的阴风由远而近的向老君殿刮来,所过之处,似有腥臭难闻的黑色水滴,点点落地。李炎突然脸色大变,催促道:[space] “姐姐、林宝、先生快进房。有东西来了。” 第7章 相遇 叫唤过后,李炎自己却不见有任何行动,痴痴的看向对面楼顶方向。[space] 李白不明所以,只见李炎情况似有转变,赶紧松开两个痴傻人,快步走到李炎身旁,一脸关切。[space] “三少爷,你怎么了?”[space] 林宝几人担忧看着李炎,念心更是努力压制自己的不安和恐惧,手里紧紧拽着从车顶上取下的阳珠,只要情况一不对劲,她便能第一时间催动珠子,拨乱反正。[space] 李炎浑身开始抖动,眼眶渐渐通红,喉咙里似有野兽的咆哮。[space] “天清地……”[space] “啊!”[space] 念心法诀未念完,刚到的一道士口中发出惨叫声将他们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space] 那道士五官挤在一堆,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浑身被一股不知道哪来的淡淡黑烟给笼罩。[space] “哈哈。我乃太上老君,我乃太上老君。”[space] 痴傻人一边拍手一边大笑大叫。[space] 另一痴傻人朝黑烟跪拜,大笑叫道:“佛主爷爷,佛祖爷爷。”[space]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space] 身穿黄色道袍的度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口,右手提长木剑,左手执摇铃,胸前一块阴阳铜镜片,口颂真经,径直朝黑烟攻来。[space] 黑烟一股脑全钻进道士身体,只见那道士脸青如淀,口中咆哮的朝度恶迎击。[space] 众人都看傻了,而李炎口中发出怪叫将几人注意力拉回他身。[space] 念心赶紧催动咒语,李炎略微好转一点,而冥冥中,那被附身的道士似也受到影响,空洞的瞳孔舍了被他打得狼狈逃窜已经负伤的度恶,盯上了念心。[space] “快用你那法器震住这只厉鬼。”[space] 度恶滾到一边的地上,紧急叫道,若不是刚那一瞬间从那珠子中溢出震魔摄鬼的能量,自己怕是已经……[space] 李白一脸疑惑,虽没发生什么飞天遁地之诡异事,打斗间也属平常,可这道士突然间像中了邪一般,不得不让他小心应对。[space] 他将几人护在身后,上前几大步,抽出了腰中的宝剑,义正言辞喝道:“我不管你真疯也好,装疯也罢,你若敢乱来,可别怪我手中剑无情。”[space] 道士理也未理会,箭步朝他们冲去。[space] “找死。”[space] 李白眉头紧皱,提剑便刺,动作一气呵成。[space] 剑正中他肩头,可道士宛若不觉得疼痛般,一巴掌将发愣中的李白拍飞了出去,复冲向念心,像有极大的怨仇一般。[space] 李白倒在地上,左臂有一块地方乌黑,脸上也隐隐有黑丝浮动。[space] 林宝屏气凝神,挡在念心和李炎身前,拳头紧紧握着,盯着将要来的道士。[space] “快散开。”[space] 老张头厉声大喝。[space] 可林宝宛若未听见,挺直胸膛,小小的身躯寸步不让,如一块磐石般,他眼里尽是坚毅。[space] “天清……地地宁,天清清……地宁宁,……你别别过来。”[space] 念心手执阳珠,眼看道士,口中断断续续念叨,最后精神实在顶受不住,之前只见少爷发作,但少爷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人,自己不会紧张,可如今……[space] 道士如行尸走肉一般,木然盯着念心,正要扫开满身湿漉漉的障碍时候,一块铜镜由远及近飞来,直接印在他背心。[space] 吱吱声从道士身上传出,只见丝丝黑烟顿时从他身上冒出,似乎感知来人强大,黑烟向远方飘去。[space] 道士没了支撑,骤然倒地,浑身腐烂,腥臭不已。[space] “哼,想走?”[space] 只见院外走进三人,正是忘尘、虚丁、虚庚。[space] 虚丁、虚庚扫视院中,而忘尘盯着黑烟飘去方向,提步便追,像一个武林高手一般,身形迅猛,片刻不见了踪影。[space] “师兄,我们不去帮忘尘师弟?”[space] 虚庚瞥眼问道。[space] “先救人。”[space] 虚丁走到度恶身旁,度恶想起身做礼,却被拒绝,虚丁附身查探他的伤口后从包中瓷瓶中取出一粒丹药。[space] 虚庚也察觉到李白状态,笑嘻嘻的走到他身边说道:“幸亏你遇到了我,不然你小命就玩完了。”[space] 说罢,也同样取出丹药。[space] “林宝,你没事吧?”[space] 念心压下心悸,上前扯了扯林宝,反复检查他身子。[space] “我们去看看李叔。”[space] 林宝摇了摇头,走向李白。[space] “姑娘是?”[space] 李白看着手中小拇指大小的褐色丹药,轻问道。[space] 虚庚娇笑道:“你的救命恩人,快吃吧,你中了尸毒,那鬼物凶得很,若没这丹药,不出一个时辰,你便会成他一样。”[space] 说着,指了指地上那腐朽发臭的道士。[space] 丹药的丝丝草药香似乎参杂了槐花,药经记载,槐花有止血利脏功效,想到此处,李白道谢后将丹药放入口中。[space] 却也神奇,手臂上的黑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消退,怕是不出一日便可痊愈。[space] 度恶唤来其余弟子将痴傻儿带走和清理庭院,自己带着众人回到堂中分说这段日子的情况。[space] 虚丁手执着阳珠,检查了一遍后开口说道:“确是我观中法器,上面加持了观中大能上乘的驱魔咒诀,只不过如今这阳珠久无修道人加持,本身灵力消耗差不多,怕是用不了几次了。”[space] 说罢,将阳珠递还给念心,转头打量起了李炎。[space] “师兄,这孩子是真是济苦师叔的弟子?”[space] 虚庚震惊道,还未出生就被济苦师叔收为弟子,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里面又会有多少曲折故事?[space] “这咒,在我们紫青观,怕是也只有师傅和济苦师叔能下得了的!就是大师兄,也不行!”[space] 虚丁感慨道。[space] “嘻嘻,我终于有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小师弟了。”[space] 虚庚闻言,高兴的捏着李炎的脸颊,调笑道:“小子,叫声师姐来听听。”[space] “额!——师姐。”[space] 李炎呆呆的看着眼前虚庚,除了念心,他还未如此亲近过任何一个女性,有点不自然。[space]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吧!”[space] 车夫老赵不合时宜说道,这一日,让得他胆战心惊,出门三四日,没睡过一个好觉。路上,三少爷不可离开马车房内,睡在车上,自己得陪着,如今好不容易能睡老君殿的床,可怎么能睡得着!还是家里好啊![space] 老赵一出口,念心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不舍的情素,如今也算是完成夫人交代过的事了,自己该何去何从?[space] 此时,已经换了平常修道时穿的服装的忘尘背着包袱一脸平静的从房外走进,虚丁脸上有了浓浓的笑容,暗想,师弟道术越发高深,不知和三师兄比较,谁更技胜一筹。[space] “师弟,那鬼邪收了没?是怎样的一只鬼?”[space] 虚庚迫不及待的走上前问道。[space] 忘尘环看了一眼众人,一时和念心此时未认出对方,道:“那鬼是三百年前南宋朝间刘玉隆时期付亮之弟付晖,因当年反对刘玉隆政权而受冤最后以魔道杂音将他活活献祭,付亮于心不忍将他的墓地设立在此处。村民不知情况将他墓地打开,曝露荒野,当日雷声滚滚,将它惊醒。”[space] “那师弟你怎么处置了他?”[space] 虚庚似有不忍。[space] “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十一条人命的债,他也该去偿还了。你明日带着村民将那些尸体都火化了,再作一场法事。事就到此结束。”[space] 忘尘对着度恶说道。[space] “对了,师弟,差点忘了,你猜猜他是谁?” 虚庚指着李炎调皮问道。 念心心有所感,将阳珠递于忘尘眼前,惹得虚庚一阵白眼。 忘尘灼灼的盯着阳珠,陷入沉思,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对着李炎柔和的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师弟,你终于来了。” 第8章 衡山 “衡山收弟子讲究一个缘字。李炎上山也不需要别人照顾,只会坏了他的修行。你俩俗缘未了,回去吧!”[space] 念心心中回荡着虚丁对自己和林宝讲的话,有点落寞,这十一年和自家三少爷的朝夕相伴,一时还真难以割舍,却又无可奈何,望着三少爷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泪水滴滴垂落。[space] “回去吧。”李白轻声说道。[space] 三人都上了马车,而林宝低着头静立在下,小脸上无喜无忧。[space] “林宝,你怎么还不上车?”[space] 老赵不耐烦催促道,李白念心二人掀开门帘疑惑看向林宝。[space] “李叔、念心姐,我打算上衡山。”[space] 林宝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二人。[space] “你一人怎么上山?再说了,你上了山,他们不收你,你还是得回去。”[space] 老赵调侃道。[space] “不做出努力,谁知道呢?我不想自己心意难平。”[space] 林宝话语虽淡,却很坚定。[space] 李白三人看向他,老赵正准备训斥时,念心这时道:“也好,你去吧,我会和夫人说你和少爷一起上了紫青观服侍公子,也省得夫人担心。”[space] 林宝轻轻点头,正准备走之时,李白突然叫住了他,从自己身上摸出所有银子递给林宝道:“林宝,你是个忠义明事的孩子,也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李叔也不阻止你上山,但是你若找不到紫青观,有了这些银子也好早早回家。李叔期待将来见到一个自在开朗的你。”[space] 林宝本想拒绝,可看李白一脸温和的样子又不知如何开口,有眼泪在他笑脸上淌流,他接过银子后重重的点了点头。[space] 目送马车走后,他大步朝忘尘四人方向追去。[space] 衡山连绵壮阔,上高不见顶,似有九天之霄,入目所见处,云龙山中化虎又化虫,立在山脚,林宝渺小如尘沙。[space] 一路上行,丛林中百花争艳,粉面桃花、娇艳银杏、似火花榴,有河流蜿蜒,河中两岸浅滩醉芙蓉,荷叶青翠,雾气蒸腾凝结的水落于其上,犹如冰珠玉翠,又大又圆。[space] 林宝无心欣赏,只知蒙头赶路,他倒也聪明,春早泥路,跟随着前人脚下留下的痕迹,一步两步千万步,不知疲倦,直到日上三竿。[space] “师兄,这小孩儿跟了几个时辰了,就带他上山吧,山里也不差他一人。”[space] 忘尘抱着李炎,几人立在山中一块白石上望向下方。虚庚不忍建议道。[space] “师妹,若这孩子上山的心思只是为了李炎,于他无用,于李炎有损无益,让他吃吃苦头,早些放弃为好。”[space] 虚丁回道。[space] 李炎眉头微皱,要求自己走路,关于林宝的事却只字未提。[space] “这样走下去,他若跟走丢了怎么办?山中野兽不少,他一个小小孩儿。”[space] 虚庚虽赞同虚丁所言,却仍不满道。[space] “放心吧,他跟丢了自己便会回去了,走吧,不用多说了。”虚丁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步伐加快了几分。[space] “哼!”虚庚无奈,关于带世俗中人上衡山紫青观之事,她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因此事甚大,若外界之人知晓,纷纷慕名来投,那观中清修也就荡然无存了。[space] 忘尘知修道先修心,若心不定,道难成。自己也是因师傅的死耿耿于怀,心心念念想去找老树妖报仇,所以道法这一步,始终无法寸进,用功虽勤于三年前,道法修行却尚不如三年前顺畅,所以,他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事会影响师弟的修行。[space] 李炎手中一根枯枝,尖底细长,时不时手舞动几下,在不着痕迹的在泥土地面留下印记。[space] 可这种行为哪能瞒得了三人,即使是虚庚识破这小伎俩也轻而易举。[space] 三人也没揭穿,虚丁在李炎不知情下,随手抹除。[space] 林宝跟丢了,立在一处三岔路旁发愣,不知选择何处,索性就坐于一干木上观察起来。[space] 林中群鸟儿树啼鸣,声音此起彼伏,像是雌雄对唱,成群蝴蝶翩翩起舞,蜜蜂藏身花中。[space] “真想一直看着你们,可是我要走了。”[space] 林宝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不知对自己说还是对着它们说话。[space] 有只燕子似也不怕生,直接落在林宝肩膀上,红喙绿尾,眼睛圆溜溜,它灵动的小脑袋摇晃着,偶啄林宝头发几下,便朝一岔条路飞去。[space] “你是要为我带路吗?”林宝心生心喜,左右不知选何处,便听鸟由命。[space] 前路虽有些杂丛乱草,可后路通畅,有青石台阶绕石壁如蟠龙盘据,石壁上挂满了青葱苔藓,翠绿如玉。前方淡烟弥漫,一抹夕阳红。[space] 不知不觉,已夕阳西下,林宝此时的长发和衣衫有些微湿,脸庞微凉,是被雾气打的,他也浑不在意,饿了,就摘几枚野果充饥。渴了,吸允嫩叶上的碧水。[space] 路到尽头,却是一处峭壁悬崖!低头看去,有云海缓缓流动,一团团棉花紧簇。[space] 林宝默立在那,虽有锦绣山河,万种美好,他却无心观赏。[space] 夜,悄悄降临。一轮明月悬挂于天,姣姣银盘垂下万千束芒条。林宝闭目、交叉双手、拱腿、埋头、缩身依偎在一处弯峭壁脚下,身体时不时被冻得发抖。[space] “林宝真可怜,孤狐伶仃、卖身葬父,如今还要受这样的苦!”[space] 虚丁几人此刻正处在峭壁之上,附身望着脚下的林宝,李炎适时委屈发声,似为林宝不平。[space] 这一话出后,忘尘双拳紧握,眼中隐有水雾浮现,他自小也是孤儿,懂得孤儿的苦楚,若不是师傅……也为了师傅,他回头看了一眼李炎后,扭过身子再不去看林宝。[space] 虚丁恻隐心也动,呼吸粗重了几分,内心明显在进行挣扎,大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圣人无情,以百姓为刍狗。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但,不能为之事,不可违。他强定心神,舒缓隐隐的躁动。[space] 虚庚闻言却是泪眼婆娑,转身就走。[space] “师妹,莫要胡来。”[space] 虚丁知晓虚庚性情,告诫一声。[space] “你们不收他为弟子,怕他坏李炎修行。我亲自教,亲自管教,可以吧。”[space] 虚庚潇洒的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几人,冷脆的声音从她口中响起。[space] 虚丁苦笑摇头,修道人信奉天道神君,说出去的话,作出的承诺有如金口,不得悔改,有专门记录的司命神君记录,又有三尸神君言人之过。[space] 若不履行自己承诺,正道亦是邪道,转而入了迷惑,不花大毅力攻克己身,难以修成正果,因此太多出家人步入了魔道。[space] 虚丁已知,此事,难以逆转了,除非是林宝拒绝拜师。[space] 只是,他会拒绝吗? 第9章 衡山紫青观 恒山如行,岱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惟有南岳衡山独如飞。[space] 衡山因其位于星座二十八宿的轸星之翼,“变应玑衡”,“铨德钧物”,犹如衡器,可称天地,故名衡山。[space] 其山主要有四峰分别为祝融峰、岳麓峰、回雁峰、紫盖峰。[space] 衡山终年翠绿,山上奇花异草,茂林修竹,四时飘香。[space] 而紫青观便处在回雁峰上,纯阳子真人终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他去往何处,消失了三年后才回到观中,待了还不到一年时间。[space] 坐下十大弟子排二辈以虚字辈论,名字都由大到小取之天干十字: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葵。[space] 第三辈便是由天干十人因各自因缘收下的弟子,以戒字辈排行。[space] 虚字辈十人中,唯独虚庚一人,尚且不曾收过弟子,其余九人或多或少在山内有弟子一两人。至于云游历练时,在世俗红尘中收的弟子,不得而知。[space] 一上雁回峰便是主楼,紫青观主楼很普通,随山取材建造的楼宇,主楼供奉了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座雕像外,一张供坛,地面几个蒲团,再无其他。[space] 而十弟子,各有自己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所开辟出来的院宇。[space] 上了雁回峰拜了三清辞别李炎后,林宝跟着雀跃的虚庚来到一座庭院。[space] 入目所见,四周郁郁葱葱,红花绿树,前方有篱笆做成的围栏,围栏中一座两层竹楼坐地而起,院中开满杏花,红盘白叶黄心,胭脂万点,枝娇花繁,引蜜蜂蝴蝶争相竞走。[space] “林宝,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怎么样,漂亮吧?”[space] 推开篱笆门,笑嘻嘻的看着林宝显摆着。[space] 林宝深嗅了花香一口,点了点头,问道:“姐姐,三少爷他们住哪?”[space] 虚庚收起笑容,装着严肃道:“第一,以后,你得叫我师傅,不能叫姐姐。第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三少爷,只有李炎。明白么?”[space] “可是……”林宝看虚庚神情,欲言又止。[space] 虚庚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他和你本是同岁,自你送他来后,你就没有义务照顾他。更何况,一入出家门,从此远红尘。以后你便会懂的。”她不由得想起师傅经常念叨的一句话,顺势拿来一说,又暗想到:那老头子也真不让人省心,自己出门几日,他又不知往哪里跑了![space] “晓得了,师傅。”[space] 林宝咀嚼着虚庚的话,点头回道。[space] 在另一边,忘尘带着李炎来到一处风景秀丽处,地面有一座高高隆起的土丘,土丘前立着一块木碑,上书写着济苦二字。[space] 忘尘默立了一会,指着土丘便冲着疑惑间的李炎说道:“你已拜过三清,却还没拜过师傅,师傅就在这里,你去叩三个头吧,就当行拜师礼。日后你的修习,便由我代师传授。”[space] 李炎自无不应,恭敬磕了三头后,起身疑惑问向忘尘:“师傅是怎么死的?”[space] 和忘尘几人待在一起,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一种轻松感,那是李炎自出生起从所未有的感觉,潜意识中,他已经当忘尘是世外高人,起码,所有人都害怕的鬼怪,再没有欺负过自己。这么厉害的人的师傅,怎么又会死呢?[space] 忘尘闻言,沉思了一会,开口道:“这事说来话长,却是与你有关的。”[space] 随后,将自十一年前妖魔无故暴动开始,到李炎没来之前的事娓娓道来。[space] “师傅说我是天选之人?”[space] 李炎惊讶道。[space] 忘尘点了点头,师傅的话,他向来奉若圣言,师傅死后,更是将他的遗命刻在骨里。[space] “你初次上山,今日暂且休息一日,好好思索自己的使命。明日开始,四时起床,开始修行。”[space] 月上枝头,银光姣姣。[space] “我们道家修行,就是要洞悉天地至理,到达无为境。首先要从气开始。”[space] 竹楼中,虚庚盘坐蒲团之上,对着眼前同样学她样子的林宝教授道。[space] 林宝眉头微皱,不解问道:“何为无为境?气又是什么?”[space] “此刻不要想什么是无为境,我也不知道。不过,气是天地中的空气,就是维持你生命的呼吸。”[space] “那气又该如何开始呢?”[space] ……[space] 一番传道加模棱两可的解释,虚庚发现,比自己修炼道术都要艰辛。想起自己曾经也问过老头子关于无为何意,老头子却只是摇头,自己第一教徒弟,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徒弟,压力还真大啊![space] “从明天起,你从学习认字和锻炼身体开始。回去休息吧。”[space] 虚庚无奈的摇了摇头,感知天色已晚,结束了这一日的教育。[space] 林宝趴在竹窗上望向外界,林间是一片仙境,绿树红花上淡烟漂浮,月光朦胧下,鸟鸣虫吟声,让他感觉自己宛若不真实,细听去,宛若自己不真实,而是同它们一体。[space] 一阵凉风拂面,林宝打了个激灵,冷意将他拉回现实。他轻笑的摇了摇头,闭目躺在了床上,耳朵却一直聆听着那些动物的声音。[space] “他们在说什么呢?”[space] 不知不觉中,林宝进入了梦乡。[space] 一块普通的大石头立在天地之间,日日汲取天地精华,附近青山紫气弥漫,周边青翠繁花,石头下一朵兰花不知从何时起破土滋生。斗转星移间,万物由盛而衰,又由衰而盛,青鸟驻足,虎蛇熊罴盘卧,春去秋来不断变化。唯独那块大石头任它风吹雨打,任他烈阳高挂,仍岿然不动,而那兰花开了又衰,衰了又开,循环不息。[space] 突然有一个人影出现石头前,模样像是林宝,只见他四处打量,眼里疑惑,心中却莫名涌现出极为熟悉之感。[space] “你来啦。”[space] 耳边传来空灵的天籁之声,林宝寻声望去,空无一人。却顺着感觉走到石前,打量着那朵兰花。[space] “是你在说话吗?”林宝疑惑道。[space] “嗯。”声音再出。[space]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感觉很熟悉。”林宝续问,将视线缓缓移到大石头上,心中涌现更加强烈的熟悉感。[space]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后继续传出“原来你什么都忘了。”[space] 林宝缓缓伸出了手摸向那大石头,突然之间,石头身上浑身布满了蜘蛛纹路的裂缝,最后轰然破碎。[space] 躺在竹楼中睡床上的林宝突然睁开了双眼,才意识到原来那,只是一个梦。[space] 第10章兽语 山中不知岁月,世上已过十年。[space] 时公元前736年秋,农民还未秋收,唐帝李三郎在宰相李林甫的建议下,从洛阳回京长安,浩浩荡荡的行程损害了庄稼,影响了农民的秋收,导致沿途百姓苦不堪言。[space] 天下有志之士背地里无不对李林甫奸佞迎合的作为嗤之以鼻,更有甚至,破口大骂。[space] 已到三七年纪的李白和狂朋怪伴于湖北安陆楚馆中借酒浇愁,一为发妻许氏的过世。二为自己出身于商户而官途壮志难酬。三为新安、虎牢关沿途百姓而忧愁。[space] “哎!”李白端起手中大碗一饮而尽后,悲叹一声。[space] 有一约莫四十八年纪的人,对李白的叹息声无动于衷,似了解对方心情,也自顾的端起酒碗大喝了起来。[space] 饮罢,不知怎的,将碗一摔,恨恨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李林甫真是个担得好忧哇。”[space] “浩然,你平日里性子清淡,醉心山水,不曾想还是个热血之人。不过此事已生,多说无意,不若一起上新安去,看看能为当地百姓做点为好。”[space] 又一人,身穿青袍,年纪似与孟浩然相仿,此人名王季凌。[space] 孟浩然余怒未消,却也从新坐了下来,“就我等这潦倒人,又能做什么!”[space] “有一人莫忘了,那人字值千金,不若找他资助。想必他也是乐意之至。”王季凌小酌一口酒,神秘一笑。[space] “季凌莫不是说张旭?”李白放下碗,猜测道。[space] “就是他张旭,张伯高。”[space] 王季凌点了点头。[space] ……[space] 衡山雁回峰,一身素衣的男子在竹林间双手拖着下巴的趴在草地上,眼睛似会说话一般,充满灵气。[space] 只见他眼前立着几只小鸟,蓝尾黄头红爪,小鸟在男子眼前跳来跳去。[space] “小黄,你是说你怀疑你老婆小青跟小蓝跑了?要不就是死了?所以让我施法看它是不是死了?”男子对着眼前黄头小鸟问道。[space] “是啊,是啊。我连它的生辰八字都告诉你了,等会我就回巢里带它的毛发给你。”[space] 小黄鸟叽叽喳喳的,但明显眼前男子听懂了。只听他说道:“我只会替人招魂啊,还没学过替鸟招魂,我等会去问问师傅。”[space] 旁边另一鸟叫道:“林宝你个大笨蛋,学了十年的道,这点小事都办不了。”[space] 原来这男子正是林宝,十一年间的修道生涯,除了与虚庚相伴,就是与山中鸟儿、虎蛇为舞,许是天生灵慧,久而久之竟能与它们沟通。这一本领让虚庚知晓后,直惊呼他为天人,终日里也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嘴里说着啥,但不管说着啥,总是有那么一两只被她制服的凶兽飞禽作为差劲的听众。[space] 十一年间,林宝修行稳扎稳打,加之心性纯粹憨厚,又苦练不缀,修为更是一日千里。[space] 早已在七年前便已超过她师傅,后虚庚无料可教,便让他自行修行,偶尔塞给他一些书籍并严肃告诫他不可外扬,书籍如:天罡二法,钉头七箭、潜渊缩地。[space] 钉头七箭太过于歹毒,结草人,配以对方的生辰八字,可取人性命,这种事让林宝不喜,本能拒绝,最后虚庚以取不取他人性命是取决于施法者本人意愿,才将他说服。[space] 对于可以在水中自由畅行,无视距离远近的陆地道法——潜渊缩地,是林宝所喜爱的,可苦修七年,虽有成效,也不过在水中能坚持半日,百米一瞬而已,始终不得要诀。[space] 至于其他,如驱鬼降魔伏妖的道术,林宝虽都有涉猎,却从未有过一试,只听问师傅说,自己是她所见过修道者中最为愚笨的人,但是她说的时候,总带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气,有时候说自己最聪明,有时候又说自己最笨。[space] 林宝想起师傅不由得面露微笑。[space]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小竹楼中,虚庚手好好提着一只鸟笼,对着里面的鸟儿一直叽喳个不停。[space] 可鸟儿却瞥眼看她一会,又自顾啄弄着笼里黑色小珠子,鸟儿浑身青色的羽毛,红爪红喙,对于对方的挑弄,硬是不回应。[space] “叽叽,喳喳。”虚庚仍不放弃,似乎以此为乐。就连林宝什么时候进门了都没察觉。[space] 笼中鸟倒是发现了林宝,急促的叫个不停。[space] 虚庚以为它是在回应自己,顿时激动得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很是兴奋。[space] “师傅。”林宝适时发声。[space] “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没听到什么吧?”[space] 虚庚豁然转身放下笼子,顿时飞霞双脸生。[space] 鸟儿在那不停的啼叫,虚庚哪里还会不知道刚才它为什么急促了,原来合着不是回应自己,而是……想着想着,脸红的欲滴出血来。抬腿就朝笼子拱了一脚。[space]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还未等林宝回答上面问题,虚庚赶紧问了下个问题,语气都加重了几分。[space] 心脏怎么跳动得这么快!丢死人了,肯定被这家伙听到了。[space] 鸟儿还在不停的啼叫,虚庚转向它大怒道:“你再叫,我就把你烤了。”[space] 鸟儿哪里会理会她。[space] “师傅,本来我找你是想请教问题的,但现在不用了,它在这里,它丈夫一家人都在找它。”[space] 林宝指着地上笼中鸟说道。[space] 虚庚瞥了一眼鸟儿,看它还在向林宝叽叽喳喳乱叫不停,像是泼妇一样,不由心虚道:“它在跟你说什么?”[space] 心中暗下决定,要是这怪鸟敢揭自己短或着骂自己,非烤了它不可。[space] 林宝也看向鸟儿,脸色有些为难,思忖一会,挑着话说道:“它说,它早晨出去觅食,莫名其妙就被师傅抓了,它很害怕!”[space] “哦。它说了这么多,就说这一句?你不是在骗我?”[space] 虚庚狐疑道。[space] “它还说,还说师傅给它吃泥巴。师傅,它其实不会吃丹药的,鸟儿身体结构和人体不同,而且它是母的,不能吃大力丸。”[space] 林宝又回了一句,并解释了一句。[space] 虚庚更难为情了,直接催促道:“快带着它滚,这三天别来烦我。”[space] 林宝瞧出师傅是真的生气了,惺惺的蹲下身子将鸟笼打开,鸟儿立时就飞了出来,嘴里叽叽喳喳不停,直接冲向了外边天空。[space] 林宝眼色古怪的看了一眼鸟儿离去的背影,也跟着出门,前脚刚出门口,又转过身来道:“师傅,我打算下山历练去了。听新来的鸟儿朋友说,新安和虎牢关一代有很多人饿死了,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忙的。”[space] 第11章 正魂 大雁如人字形背顶斜阳南飞,入目所见处,残红将天地之间染得金黄,群山中难是枯枝黄叶,一片秋色寥廓。[space] 远处,怀中村在淡淡的烟雾中呈现,蜿蜒河流环绕着它,流水涓涓。周边尽是快秃了头的大树,秋风似也无情,继续的薅着它们头上为数不多的枯叶,纷纷洒洒间落入水中,随波追流。[space] 看着眼前的风景,就快下山的林宝心头生起异样的滋味,虽在俗世没有牵挂之人,但这一离开就是十多年,这初一回来,见到曾经熟悉的生活场景,情真意切。[space] 他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兴奋的跃下了一块台阶,匆匆的朝村内赶去。[space] 怀中村和十一年前相比,有很大的变化,多了很多新建的院宇楼房。其中最大的变化是再不像当时那样死气沉沉,而是焕发出勃勃生机。[space] 乡民们忙着整理秋收的粮食,个个脸上笑容洋溢,孩子们和黄狗在夕阳下争竞相闹,好不快活。[space] 一路上,林宝能感受到他们的幸福,脸上也露出了笑颜。[space] 戒吃说,怀中村老君殿的主管人戒色是被虚丁师伯赶出紫青观的弟子,原因是戒色尘缘未了,并将他一些陈年隐事拿出来调笑。[space] 想来就是度恶了。[space] 林宝打算在老君庙中逗留一晚,一来打听打听三少爷李炎的情况,毕竟李炎常和他师兄下山历练,而怀中村是下衡山外出的必经之地。[space] 二来,他也想了解了解如今的世道,是怎样一个世道。[space] 老君殿还和以前一样,大殿门敞开着,有几个信众在那燃香祈福,几个道士模样的人在那和乡民解说什么。[space] 如今却已不是度恶主持这些繁琐小事了。[space] 寻到一道士,林宝说明来由,跟在道士身后绕过庭院,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庭院后开辟出了新的一个院子,院内几株苍槐,一个小亭,此时度恶正悠闲的半躺在摇椅上品茶。[space] 度恶看到来人,直起身子,放下茶杯,也没等弟子开口便率先起身对着林宝问道:“这位居士家中是有什么难事找本道么?”[space] 林宝一身朴素的衣裳,仍背着十一年前的包袱,如今相貌大变,也无怪他没有认出来,而是习惯性的高人模样。[space] “度恶道长,好久不见。我是刚从紫青观来的。”林宝微笑的开门见山。[space] 度恶怔怔的盯着林宝,看他模样,便想起了十一年前跟着那三位师叔上山的孩童,便屏退弟子,热情的将林宝请入亭中。[space] “一晃十一年过去了,初次见面时仿若在昨天,李师弟,这些年过得还好?”[space] 度恶为林宝斟了杯茶后,悠悠问道,他心中也是不解,紫青观的修道人向来都是自己有求助时才会出现,如今却不知是什么原因找到自己。[space] 林宝从度恶第一句话中就已明白,怕是三少爷根本没有再来过这里,不然为何这度恶会认错人,于是开口道:“道长,我不是李炎少爷,我是林宝,就是当初那个书童。”[space] “额!”度恶闻言,更加迷惑了,当初不是说那孩子和姑娘与紫青观无缘吗?紫青观什么时候又收了他了?续问:“你真是从紫青观下山来的?”[space] 林宝无奈解释了一番,随口请教道:“听说新安、虎牢关一代出现了很多亡魂?这次来就是想问问道长如何往那地方去。”[space] 正感慨间的度恶明白了林宝的意思,说道:“那里最近却是不太平,很多粮田无收,导致闹粮荒,很多饥民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尸殍遍野。你先稍等片刻,我去为你绘个地图,你按上面指示去便可到达。”[space] 说罢,起身往房中走去。[space] 林宝端起茶杯,正喝间,从外传来“我是太上老君”之类痴傻言语,不由得笑了,曾几何时,自己不正是被那声音给吓瘫的么?[space] 于是,他解下包袱,从中取出朱砂、黃符、牛毫笔,唰唰的画了四张符箓。一式两份,一份曰“安神符”,一份曰“正魂符”。[space] 及至度恶出来,将绘好地图交到林宝手中之时,看得林宝手中黃符,凝重问道:“莫非这里又有不干净东西?为何我察觉不到?”[space] 林宝轻笑摇头,解释道:“度恶道长,你两位弟子不是在十一年前受惊导致疯癫痴傻吗?这两符或能帮助他们。道长且将那两人带来,一试便知。”[space] 度恶哪有不从,旋即招来弟子,强制将痴傻二人带到院中。[space] 二人还是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疯疯癫癫、吵吵闹闹的挣扎着。[space] 林宝准备两空碗,瞥了眼二人后,食、中二指一翻,两张安神符立时着起火来,林宝将安神符投入碗中,直等黃符成灰,各倒上一般水。[space] “让他们喝下吧。”[space] 林宝说道,又转头对着度恶续问二人名字。[space] 两痴傻人被人强灌入水后,立时就安静了下来,仿似云里雾里一般。[space] 林宝取出一张正魂符,确认一人名字后,口中念道:“身正气清,爽灵幽精。由从胎始,复归胎形。正米二位,太上老君如律令。”[space] 正魂符也开始燃烧,只见那叫米二的痴傻人开始呆呆的望着火焰,慢慢的,眼中出现了挣扎、迷茫、痛苦、高兴等神色,像是所有记忆正纷至沓来、又走一遍轮回一般。等到火焰燃尽后,米二眼中复杂神色尽去,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现处境后开口道:“放开,你们为什么抓着我。”[space] 众人将他拉到一边,轻声解释了一遍,大家望向林宝的眼神充满了敬畏。[space] 林宝又对着另一痴傻人如前动作,直等到二人神志都恢复了清明之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space] 他也是第一实际应用自己学,验证一番后,心下大定。[space] “林道友道法高深,实在是佩服。”[space] 度恶之前一直不知如何称呼林宝,一是自己被师傅遗弃,喊他为师弟似乎不妥。二是,直接称呼林宝似又显得生疏。如今验证林宝道术非凡,道友二字,似乎可以接受。[space] 林宝却尴尬的挠了挠头,轻声道:“度恶道长过奖了。我也只是试试,幸好成功了。”[space] 看得林宝道术高深却又是个仿若初出茅庐的单纯小子,度恶微笑的点了点,对恢复神志的二人劝慰了几句后便屏退了弟子们。[space] 二人回到亭中,度恶又为林宝斟了一杯茶,笑容满面道:“林道友,紫青观中有一门相学和风水学,不知道友有没涉略过?”[space] 林宝也没有隐瞒,点头说道:“易经八卦,阴阳转化,六爻变化,本是讲述天地人生演变过程,盛而衰,衰而盛的循环。算命,其实也只是根据这些规律推测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点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不知师兄为何这样问?”[space] 得知林宝真有修习后,度恶脸上都微微有些红霞攀登,手指略有颤抖的艰难道:“还请林道友帮我测一人。” 第12章李炎 月上梢头,林中雾气氤氲。[space] 在林中有一座破庙,名曰落云寺,寺中地面稀松枯草,残梁碎石茅草,正堂前是一尊断了半身的丈一雕像,仔细分辨,可以看出是一个和尚。[space] 像前的供桌上有香炉残盘,满布灰尘。四周墙上有八扇网格状的窗户,窗纸破碎泛黄。[space] 在寺内,有篝火燃烧。有一剑眉星目的白衣青年正垂着头盯着跳动的火焰,他身旁放着一个包袱和一把长剑,剑长三尺八寸,剑柄前端是一个阴阳图案,剑身上纹路像是符文。[space] 此人正是二十有二的李炎。[space] 这十一年间,李炎隐约明白了自身的原因,据师兄回忆师傅的话说:天生圣者,多灾多难,因五形逆乱,阴冥洞察一切阴灵之事,天生的修道者。[space] 而事实也是如此,自修道以来,顺风顺水,随着自己的道法道术逐渐提高,那些妖魔鬼怪再也没有侵害自己。[space] 道法道术修为一日千里,靠着师傅留下的法诀秘录,自身修为在前五年便已超越了师兄,紫青观的除魔咒已经心领神会。[space] 这次为师傅报了仇,或许该回家看看了。[space] 李炎心中不禁想到。突然,他眼神朝门外一瞥,面露冷笑,默念几句咒语后将身旁包袱和法剑朝一供桌下推去,又抓起一堆茅草,直接覆盖其上。[space] “公子,救命啊!”不多时,一个绝美女子从寺门外焦急的跑来,只见她面容如白芙蓉花瓣一般娇美苍白,身材妙曼婀娜,彩裙、长发随着她移步飘飞。[space] 其身后有三个囚衣汉子,个个披头散发,龙行虎步的跟着,状态宛若是鬼。[space] 李炎一站起身来,女人就柔若无骨般倒在他的怀中,没了动静。[space] 李炎没有看跨步而来的汉子,而是扶着女子,拱了拱身子。[space] “小子,把那娘们交给我们,不然,可别怪哥们几个让你在这和那和尚长久做伴。”[space] 其中一囚汉咧开嘴大笑道,眼神中尽是轻蔑。[space] “没想到,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自己送上门来。那就都别走了。”[space] 李炎嘲讽出声,将女子放在地上后,默念法诀身若游龙而去。[space] 三囚汉鄙夷不已,竟呆立不动,任由李炎攻来。[space] 可当李炎一巴掌拍在当前一人脑袋时,那人还未发出惨叫,就已倒地不起,另二人来不及惊讶,就被干净利落的打趴下。[space] “你、你、你是出家人。”[space] 三人倒在地上,兀自承受着痛苦却动弹不得,更无法出窍而去,被封印在了囚汉体内,有人惊骇说道。又有一人似反应过来,急忙求饶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我们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求大仙饶我们一命。”[space] “你们还有命吗?”李炎闻言嗤笑一声。[space] “是是是,大仙,我们本是这里的孤魂野鬼,附身这三个囚犯时,他们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们实在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顶多就是有人闯入我们领地,被我们吓一吓而已。”[space] 李炎明白他们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心念一动,暗念法咒便朝三人一推,说道:“带着你们的躯壳,滚。”[space] 三人顿时如蒙大赦,快步朝寺外跑去。[space] 李炎嘴角勾起。又复看躺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后,便又席地盘坐在了篝火旁静默无声。[space] 不一会,女子嘤咛一声转醒,四处打量了一会后看向李炎。[space]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女子脸颊生虹,薄唇轻启。[space] 李炎头也没抬,静静的看着篝火嗤笑出声:“人家是鬼,你是妖,而且还是一只胆子特别小的妖。”[space] “啊。”女子双手撑地,屁股后坐了几分,满脸惊吓的盯着李炎,颤巍巍的说道:“你,你是出家人?”[space] “没想到还是一只愚蠢的妖。”李炎的笑容越来越浓,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而且续说道:“我问,你答。你若敢骗我或有所隐瞒,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当然,你也可以试试逃跑。”[space] 女子扭头看了一眼门外,又回望向李炎,满脸凄苦,点了点头,又似想到什么,道:“如果你的问题,我回答不出呢?”[space] “那你留在这世上也没用了。”李炎声音陡冷,像一把尖刀一样扎进女子的心脏。[space] 女子欲哭无泪,只能听天由命,表情一个凄惨了得。[space] “这落云山是不是有棵老树妖?”李炎自顾问道,篝火跳动的火焰印在他眼里,让他显得更加神秘。[space] “是。”[space] “怎么找到它?”[space] 女子突然惊奇盯着李炎,开口道:“公子,那老树妖千年修为,手段残忍,听说还有三位强大盟友,个个都是道行出神入化,更是有着阴冥鬼界的背景。公子千万不要去找它啊。”[space] “我说过,我问,你答。”李炎突然转过头冷冽的盯着女子。[space] 女子吓了一哆嗦,只得道:“此地东南三百里有处谷,据说它们常居在那。”[space] “它盟友在何处?”[space] 女子脸有哀苦之色,憋着口气,最后还是艰难问道:“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space] 紧张的望向李炎,生怕他会动手对自己不利。[space] 突然间女子瞳孔越来越大,以为自己要死了。[space] 李炎的手掌印在了女子身上,后平静说道:“滾吧。”[space] 女子发现自己没有死,而且一点事也没有,她不禁愣住了。[space] “再不滚,休怪我手下无情。”李炎冷声说道。[space] 女子反应过来,立马站起身来朝寺外跑去。[space] 你最好没有骗我,不然,你怎么死也不会知道。[space] 李炎朝瞥了一眼她逃离的背影,心中暗道。[space] 不一会,忘尘从寺外走来,只看他一身青衣,两鬓间有着斑驳白发,三十多的年纪似不像修道人的容颜。[space] 望着他走来,李炎起身默然无语。[space] “这林中鬼影都不见一个,那孽畜不知藏身哪里!”[space] 忘尘径直坐在篝火旁,在落云山溜了几个时辰,偌大山脉,一无所得。[space] 李炎也跟着坐下,眼神看向断裂的雕像,轻声道:“我知道它在哪。”[space] ……[space] 旭日东升,林宝辞别度恶,埋头赶路,心思转换间,突想,此去新安正好路途中离江南不远,少爷跟着他师兄苦心修道,应该也没回家报平安吧。[space] 不若去江南城先走一趟,若少爷回过家甚好。若没回,告知父母少爷近况,他父母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吧![space] 第13章江中偶遇 江南烟雨连绵,江面淅淅沥沥,被滴滴雨水打得一层层涟漪扩散,有风吹拂,雨水乱洒江舟。[space] 船仓内的林宝一手撑着额头,微眯着眼睛向江南城岸边看去,杨柳似城中门面门,柳絮在风中凌乱飞舞。[space] 江面上,有数艘船,大小不一。此时,在一艘花船内,有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相聚畅饮。[space] 乍有轻柔琴声响起,与落雨声相互缠绵。[space] 小船内的林宝转头看向了琴声来源处,静静聆听。[space] 不一会,空灵的女子歌声响起,歌曰:[space]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space]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space]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space]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space] 许是上天都在聆听,雨水间歇。[space] 一曲毕,花船内掌声骤起。一光鲜青年大笑赞道:[space] “好,秦姑娘不愧是江南第一琴师。琴美,歌美,人更美。”[space] 又有另一公子拍掌笑道:“秦姑娘,既然琴弹完了,歌也唱完了,不若过来喝几杯吧。”说罢,指着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space] 众人调笑附合。[space] “赵通,凭什么秦姑娘要坐你那,我看我这边就很宽敞嘛。”一青丝绸缎青年对着赵通调侃道。[space] 同桌中有人笑,有人脸泛寒。[space] “李焱,你真要和我争?”赵通眼神略有冷意,注视着对面的李焱,声音森冷。[space] 李焱嗤笑一声,转过头来对着秦姑娘调笑道:“如此佳人,谁不爱慕。”后,又讽刺道:“赵通,你何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怕是会唐突了佳人。”[space] 原来,赵通天生左眼球鱼白,瞎的。[space] 此刻被当众打脸不由得拍桌而起,怒道:“你。”[space] “好了,好了,何必为这些许小事坏了大家的兴致。我已为诸位安排好了姑娘,想必就快来了吧。”[space] 第一位公子劝解道,又转身吩咐身后一人:“小三,你出仓去看看芳妈的坊船到了没有。”[space] 李通似想到什么,突然扭头对那劝解的人笑道:“陈少,今日权当给你一个面子。”说罢,如毒蛇一般看了李焱一眼。[space] 李焱浑不在意,起身便朝秦姑娘邀请道:“秦姑娘,请。”[space] 可谁知秦姑娘身旁一小丫鬟却走上前躬身道:“李公子还请见谅,姐姐只负责演绎,不曾陪客。”[space] 赵通嘴角勾起,瞥看李焱如何解困。[space] “哦。”李焱眉头微蹙,面色稍有不耐:“难道以本公子身份,请秦姑娘喝杯酒都不行?”[space] 秦姑娘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船外,面色温婉:“李公子,婢子不懂礼数,还勿见怪。奴家不胜酒力,但可陪公子饮一杯,不过饮完之后,还望公子放我等离去。”[space] 李焱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space] 饮罢,当秦姑娘施礼告退之时,李通戏笑道:“怎么?李大公子放你离去,我有说放你离去吗?”[space] 李焱暗怪秦姑娘不识抬举,也没作声,兀自饮酒,静看事态发展。[space] “不知赵公子如何才肯放我离开?”秦姑娘心中隐有惧意,对方几人个个都是大有身份之人,此局如何破才好。[space] 哪知赵通故意瞥向李焱,又对秦姑娘淫邪笑道:“到也容易,要么好好侍候我,要么你可以选择游着回去。”[space] “赵通,你过了吧!”李焱警告道。[space] 秦姑娘心中有怒意生起又无可奈何,不禁自怜自艾了起来,在众人错愕眼神中转身朝仓外走去,毫不犹豫跳进了江里。[space] “小姐,小姐。快救救小姐。”[space] 秦姑娘婢子反应过来,惊呼大喊,声泪俱下。[space] “哼,赵通,要是出了人命,哪怕你父亲是太常卿也救不了你。”李焱恨声说道,走出仓外。[space] “有人落江啦,有人落江啦。”[space] 有人发现花船动静,惊呼大喊。[space] 小船内,林宝正回味刚才那歌曲,突被喊叫声所惊。走出小仓,看见众人纷纷都朝花船望去,却鲜有人下江搭救。不由得纵身一跃,跳入了江中。[space] 由于学过潜渊缩地,林宝的身形像鱼儿一样,在江中自由畅行。很快,他便发现了一娇美女子,闭着眼在江中,没有一丝挣扎,如同睡着一般。[space] “嗯?”林宝眉头微皱,江中有丝丝阴气在女子身体上缭绕,再不带她脱离水中,这女子随时有送命的危险。林宝凝眉手掐一诀,将阴气震散,拖着女子的纤腰就往江面游去。[space] “江中有人在救她。”[space] 李焱几人望着秦姑娘在江中仰面朝天向小船快速划去,不由心下好奇,是何人有如此水性!及至到了小船边,林宝将秦姑娘带出水面。[space] 远远望去,秦姑娘婢子重重舒了口气,而赵通脸色阴晴不定的望着那远处的男子,李焱却心下好奇,那人是谁,怎么会如此眼熟?[space] “好了,既然秦姑娘已经得救,我们回去继续饮酒吧。”[space] 陈少脸上笑意若有若无,似浑不在意对方死活,率先转身朝船坊内走去。[space] 林宝看着躺在甲板昏迷不醒的女子,心下犹豫。但还是将手按向女子肚腑,一挤一放。[space] 女子口中随着林宝的挤压不断吐出脏水,不多时,嘤咛一声转醒,大口大口的喘气。[space] “姑娘,你没事了。”[space] 林宝温柔的笑着,浑身湿漉漉的,豆大水滴不断滴落在甲板。[space] “是你救了我?”秦姑娘张望了一眼后,将眼神从花船上收回,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林宝。[space] “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怕是要费大功夫才能救你。”[space] 林宝后半句话让秦姑娘难以理解,却也没有询问,只是感激的对着林宝道谢。[space] 寒风拂过,秦姑娘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喷嚏,复看林宝浑身也湿透,感激之情更甚。[space] 林宝将女子引入仓中,两人坐于木板。可船本简单,无法抵御寒风,担心女子风邪入体,是以林宝向女子解释一声后,将一手搭在女子厚背心,以道家真气为女子驱散寒冷。[space] 女子心下直呼神奇,暗想这世道真有神仙?[space] 两人头上有雾气蒸腾,不一会儿,衣服已干,林宝收功调息。[space] “奴家秦柔,不知公子贵姓?”秦柔神情略微娇羞的看着林宝,语气柔和似水。[space] 林宝纯净的脸庞上浮现笑容,像婴孩般无邪:“你不要叫我什么公子了,我叫林宝。对了,你怎么会掉入江中?”[space] 秦柔也没有隐瞒,面色哀怜的讲述了前因后果。[space] “李焱公子也在?”林宝心下惊异,瞥向还在江中方位那艘花船,自语了一句。[space] “林公子识得李公子?”秦柔看林宝神情,听他疑问,不觉奇怪,暗想以林公子的与众不同,识得那些达官贵人也属正常,不由得低落几分。[space] 林宝点头轻笑道:“嗯,我年轻时受李夫人恩惠,在他家作过一段时间书童,一晃都快十一年了!”[space] 第14章师傅,等等我 李府南院,年龄已过三十的念心独自坐在亭中,绿柳枝叶依然茂盛,可杨树枝头却已经爬上了黄霞。有一个戴着的虎头帽的小子正在院中玩耍,翻翻这块石头,扒扒那块落叶。[space] “都十一年了呢,不知道三少爷现在怎么样了!林宝有没有顺利上山,想来十一年没回来,应该是顺利吧。”念心神情惆怅,轻声感慨道。[space] 原来十一年前,念心选择留在了李府,她自幼在李夫人身边,已习惯了李府生活,她虽是丫鬟但独自将李炎带大到十一岁,李家上下无不对她很是感激,更是在十年前,李夫人为念心张罗了婚事,以其义女的身份举行相亲,念心相中了江南一富商的儿子,成亲后诞下一子,名叫王虎。这些年中,她经常带着王虎回到李府,这儿仿佛是她永远的家。[space] “念心姐姐,母亲让我来喊你,说三哥……”[space] 一位身着蓝色紧身兰花丝锻的女子在回廊喊道,这女子十七八岁,面带英气,这女子是李炎的亲妹,李燚,十多年过去,已经出落得英姿飒爽亭亭玉立。[space] 只是没等她喊完,念心豁然起身就朝主堂跑去,虎头帽小男孩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母亲,搓着脏兮兮的手,茫然不解。[space] 李燚撇嘴嘟囔一声:“至于么,话都没说完呢!只不过是三哥书童回来了而已。”又瞥头看到那正往身上擦手、留着鼻涕的王虎,皱眉吓道:“王虎,你娘跑了,不要你了。”[space] 一片哭声回荡在南院。[space] 林宝背着小包袱默立在大堂,时不时将自己所知道的向众人回上几句。[space] “炎儿好了,为什么不回家啊?”已近五十的柳素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是心喜又是心忧。[space] 身旁念善几人连忙劝解。[space] 五十有二的李云双鬓泛白,饱经风霜的他此刻脸色也免不了有些阴沉,出家出家,难道真的连家都不要了?[space] 林宝一时不知所措,暗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忙道:“忘尘师叔带三少爷历练去了,如今三少爷修为惊人,想必不久三少爷学有大成后便回来了。”[space] 李云闻言点了点头,脸色转缓,对着柳素正色道:“男儿志在四方,炎儿有心学本事,你应为他高兴才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说后又看向林宝问道:“听你叫炎儿的师兄为师叔,这么说你也入了紫青观?”[space] 林宝点了点头。[space] “三少爷这些年在山上过得还好吧?”[space] 念心适时插上一句李家都关心的话,众人又竖着耳朵聆听林宝的讲述。[space] 一阵述说过后。[space] 李云思索片刻,不以为然道:“你既然已经是炎儿的师侄,以后便不再是李家下人身份了。焱儿,你带林宝回南院住,记得好好招待客人。”[space] “是,爹。”李焱从一开始便一直打量着林宝,带林宝出来后,笑嘻嘻问道:“林宝,昨日在江中救人的便是你吧?”[space] “是我。七少爷为何这样问?”[space] 林宝点了点头,疑惑问道。[space] 李焱拍了拍林宝肩膀,没在这个话题继续,而是问道:“听说出家人本事都很强,原本我是不信的,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的,但我看你在水中救人的时候不由得信了几分。三哥小时候经常说鬼,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space] 林宝默然思忖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你如何看待鬼这一说,如果说是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那便有吧。”[space] 修道将近十一年,每次虚庚带来贴着符咒的各种坛子让林宝修炼,那坛子里的各种东西都会有不同的阴暗情绪,林宝心中有的只有怜悯,怜悯它们陷在自己编织的仇恨网箩里无法自拔,他称它们为可怜灵魂。[space] “哼,吹牛。”[space] 不知何时,李燚坐在回廊上的栏杆上,两条腿一前一后的摆动着,听到林宝二人谈话,不由嗤笑了一声。[space] 二人朝李燚望去,李焱眼皮抖动,嘴角哆嗦,似乎极为害怕自己亲姐。二人同时出生,为争个辈分,小时候没少动过手,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偏偏李燚有老爹撑腰,即便如今,她想动手便动手揍人,奈何自己还是揍之不过。[space] 林宝不认识李燚,也不因她不信而有任何不快,只是淡笑对着李燚点头算是打过招呼。[space] “你这书童怎的回事,我说你吹牛,你怎的不解释了?”[space] 李燚跳下护栏,走到两人身前,微仰头打量着林宝。[space] “林宝,我们走吧。”李焱似不想搭理李燚,正要迈腿绕过李燚之时,李燚的话让他脚板立马扎了根。[space] “李焱,你骨头痒,我不介意帮你松松。”李燚威胁后复看林宝。[space] 林宝心中微惊,绞尽脑汁想着府里敢这样说七少爷而七少爷不敢动怒的有谁,似乎只有老爷一人,这女子到底是谁?于是问道:“请问姑娘是?”[space] “你别管本姑娘是谁,你刚才危言耸听说有鬼,鬼在哪呢?要是说不出个道来,今日可别怪本姑娘对你无情了。”[space] 原来从小到大,李燚对鬼怪之事极为厌恶,李炎在时,府里这不能去那不能去的,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都是自己那从未见过面三哥的原因。[space] 林宝一时语塞,看眼前这姑娘的架势,似乎今日若真不解释就走不了了,又担心凡夫俗子接触鬼怪之说误了她们心性,一时在两难境地。于是道:“鬼怪之说本属于虚无缥缈,因果者才有的遭遇。姑娘,其实接触那种东西,于人无益,反而有损,何必勉强。”[space] “哼,你们这群人和李炎没两样,就会用神神鬼鬼骗骗小孩,只有李焱这大傻蛋才会信。”李燚瞥了眼李焱,恨铁不成钢。[space] 李焱委屈道:“李燚你说话就说话,带上我干嘛。”[space] “哎。七少爷,麻烦你回头告诉老爷,说我身有要事,就不在府中逗留了。若将来有缘,我们再见。”[space] 看着女子这般难缠,本想回南院看看的林宝叹息一声,也不想多作纠缠,身形一闪而逝,瞬息间到了五十米开外,在李家兄妹惊愕的神情下又一飞而起,跨越了院子,不见了踪影。[space] “神、神仙?”二人没回过神来,口中喃喃自语。[space] 不一会,李燚率先清醒过来,撒腿就冲向门外,口中边跑边大喊道:“师傅,等等我。”[space] 第15章 算命 衡山紫青观主堂中,聚集着八人人,为首一老汉道袍黑面,下颚几寸胡须,身材匀称修长,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正反复阅读信笺的虚庚几人。[space] 等虚庚几人面色凝重的阅读完后,老汉环视了一眼众人,第一个表态:“师傅虽不在,但天下正道同气连枝,妖魔鬼物猖獗,昆仑有难,我等当下山降妖伏魔,以还天地清明,但此次妖魔非比寻常,不知各位师弟有谁愿意随我一起下山?”[space] “三师兄说的是,只不过大师兄信中所说的饕餮巨妖不是早已在人间泯灭千年,何以这次又会重现人间?”[space] 场中,十师弟虚葵神情严肃,皱眉问道。[space] 虚丁认真盯着着信笺,似信中每一个字都不容错过:“十师弟,此时已不是思考它来历问题。大师兄既说佛、道、儒三脉共举降妖伏魔,说明此事已经非常严峻。但降魔伏妖本是我辈修道应尽之义,我愿随师兄一道前往。”[space] 几人纷纷点头,具表示愿往。[space] 虚丙点头复道:“七师妹留守紫青观,若师傅、二师兄和忘尘师弟回观,师妹便将实情告知。今日大家先回去通知弟子收拾好行装,明日一早出发。”[space] “三师兄,我不同意,我修为明明比十师弟高,为何要我留守,要留守也是十师弟留守才对。”[space] 虚庚顿时不依,面色嗔怒。[space] “既然这样,老规矩,大家举手表决。”虚丙直接道。[space] 虚葵挤眉弄眼的笑看着虚庚。[space] “哼!”还未等到做出表决,虚庚就气得涨红了脸,重重哼了声后,转身离去。[space] 几只鸟儿在树上灵巧的跳动,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虚庚似感觉到更大的羞辱,抬起手正准备出手惊吓它们一番,突然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嘀咕道:对了,他们既然不让我跟去,我不若去找林宝,和他一起上昆仑。[space] ……[space] 李炎自女妖口中得知老树妖巢穴所在,便与忘尘二人赶往。两人艺高人胆大,直捣黄龙,一路上灭了数只小妖、厉鬼。[space] 于落云谷和老树妖等众大战数回。老树妖道行高深,又有众多帮手,二人不敌,李炎以损耗自身元阳为代价崔动三昧阳火击退老树妖,两人负伤,无奈退走。[space] 老树妖雷霆震怒,倾巢而出寻找二人踪迹。[space] 此刻二人正蜗居在一处洞穴之中养伤。[space] 洞中篝火熊熊燃烧,火光印在盘膝闭目的两人脸上,却无法带走他们脸上的憔悴。[space] 感知身体略微有些好转,李炎没有睁眼,而是在脑中不断回顾着他与老树妖交手情况。[space] 那诡异至极的触手,出现的方位刁钻迅猛,那触手上喷出的腥臭难闻粘液,腐蚀穿透力极强。还有它是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浓重的鬼气?[space] 李炎听到忘尘咳嗽一声,睁开了双眼,只见有斑驳黑气在忘尘头顶蒸腾,他不由得面色冷冽,开口道:“师兄,那老妖的鬼气非比寻常,如今我元阳耗损过重,无法再用三昧阳火为你驱逐鬼气。我虽施法封住了此地人气,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此地离蕊珠宫不远,我们先去那,等我恢复元阳,再为你驱逐鬼气。至于那老妖,我已大致了解它手段,待想出解决之法之日,便是它死无全尸之时。”[space] 忘尘无奈的点了点头,老树妖过于强大,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space] 突然间,李炎面色冰冷目光泛寒的朝洞口一瞥,喝道:“出来。”[space] 忘尘也发现了妖气,望向洞口,暗自戒备。[space] 洞口壁边的绝美女子闻言打了一个寒颤,抵不住李炎话语中的威严,抖动着双腿的走到洞口,却不敢再有过分接近,可怜巴巴的看着李炎。[space] “上次说你胆小,看来是小瞧你了。说,你是怎么找到这的?”李炎示意忘尘稍安勿躁后,朝女子清问一句。[space] “我是想来告诉你们,你们在这里不安全。狗妖发现了你们,此刻正在回去通知老妖的路上。”[space] 女子委屈道。[space] 李炎面露不解,忘尘却恍然,解释道:“你虽封住人气,鬼怪难寻。但人身上特有的气味总有残留,狗妖和这狐妖鼻子灵敏。走吧,此地不宜久留。”[space] 女子思忖一会:“我知道有一条路,你们可以平安的出山。”[space] 忘尘望着李炎,看他二人似乎认识,等着李炎做决定。[space] 李炎也是果决之人,冲着忘尘点了点头,这狐妖不似和老树妖一伙,就算是又如何,除非这狐妖嫌弃自己活得时间太长。[space] ……[space] 林宝自李府离开后,突闻后面那女子的声音远远追来,“师傅,等等我。”心下好笑,这女子变脸速度怎么比翻书还快,于是加快了步伐离开。[space] 刚下过一场雨的天空像镜面一样澄清,江南城一处郊地,两座由黄土堆砌的坟上稀稀松松的有着杂草,旁边载种的杨柳被岁月的摧残却仍和以前一样粗壮,坚定的守着这里的安眠者像忠诚的卫士。[space] 林宝将坟头的杂草清理干净,又重新添了几层新土。[space] 整理完后,默默的站立在坟头几个时辰,神情一直似在缅怀,像想到了什么,他解下包袱,正当去掏黃符之时,手又生生的停在了半空,犹豫、挣扎,最后站起身来叹息一声,默默对自己道:“逝者已逝,又何必惊扰。昨日已过,明日未来,生者生矣。”[space] 说罢,转身离去。[space] “天灵灵,地灵灵,看相算命我最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明事理。”城中一巷道有一个摊位,摊位上摆放阴阳八卦、纸比之流。人中八字、下颚短须的相士身穿道袍,站在摊前笑眯眯的对过往行人吆喝,他看到穿着富贵的李燚在街上东张西望,不由得热络喊道:“那位小姑娘且留步,我观姑娘印堂发亮,最近定有喜事发生,不若算上一挂,也可在喜上再添一喜。”[space] 李燚被他叫住,看相士摊位和听他言语后嗤笑一声,不作理会,也没功夫和他计较,四处张望无果后刚要去别的地方。[space] 只听那相士故作高深笑道:“姑娘,若本仙所算不错,姑娘此刻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space] 李燚顿时被他话给勾住了兴趣,要在以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这江湖术士言语,可刚不久看得林宝出神入化的手段,不由得升起了希望,走到相士摊位,仍不免试探道:“那你说说,我在找什么?”[space] 相士见得有戏,正襟危坐,面露神秘微笑:“人,一个对姑娘很重要的人。”[space] 李燚不禁对相士折服起来,又续问:“那你知道他在哪?”[space] “姑娘,要算也容易,只不过凡是算命都讲究一个心诚,再有,需要借助所求之人的因缘法器,本仙这倒有些法器,不过为姑娘算一次后便不能再用了。”[space] 相士抚着下颚短须,面露为难之色。[space] “不能用就不能用呗。你快给我算。”没听出言外之意的李燚皱起了眉头,语气都有急促。[space] “额!……不过,本仙和姑娘非亲非故的,浪费法器,那个。不若这样,姑娘出些银子将法器买下,本仙自当为姑娘好好算算。”[space] 相士见得李燚完全不按常理,干脆将话挑明。[space] 李燚二话不说,径直从口袋中摸出整银十两,放在桌上,催道:“快算。”[space] “好好好。”相士一把抓过银子放于兜里,开始闭眼掐诀,另一手摸出铃铛,嘴里念念有词后,说道:“姑娘和此人有缘,此人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姑娘要想找到此人,还需要一场法事。不然就算此人在姑娘眼前,姑娘也找不到他。”[space] 相士又说远又说近的,可急切的李燚此刻哪里会管他这些,只挑相士话里对自己有用的消息,那书童不久前不就在自己眼前么。想到这里,李燚赶紧道:“那你赶紧给我起法事。”说罢想到啥似的,直接将手腕的碧玉鸾镯卸了下来,放在桌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心疼。[space] 林宝本想在城中待一晚,明日出发前往新安。回时早发现了李燚,故隐而不出,不知她到底在做什么。[space] 这一看之下,心下大为奇怪,这女子不是不相信那些术士鬼怪之流吗?怎会这么容易上当受骗?[space] 怎么说这女子也是李府的人。林宝叹了口气便绕到女子身后,对相士道:“道友,能否将东西还给这姑娘?”[space] 二人被林宝所惊,李燚下意识抓住林宝一条胳膊,惊喜道:“师傅,原来你在这啊。”[space] 而相士却面色有些尴尬,刚还说要起一场法事才能找到人,如今看那小姑娘神情……他只是火热的看了眼桌上的镯子后又讪笑道:“姑娘,定是本仙暗中起法感召了这公子到来,既然因缘已至,没用什么法器,这镯子你就收回去吧。权当本仙送姑娘一测。”[space] “你真行,谢你啦。”李燚松开一只手将镯子收回放入口袋中,又抓住了林宝的衣衫,生怕他又跑没影了。[space] 林宝仔细打量相士,心中推算。不过他眼神看得相士浑身不自在,故干咳了一声。林宝反应过来,严肃建议道:“道友,盛极必衰,贪极必败。今日还需早早回去,收拾了行囊,进山去隐姓埋名。不然,恐大难临头。”[space] 相士看林宝年纪轻轻,哪里会理得他。[space] 林宝摇头退走,带着李燚在不远处茶肆落座。对李燚笑说道:“姑娘,你可以放开我了。”[space] 怎知李燚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答应收我为徒,教我你一瞬百米又能飞的功夫,我就放开你。”[space] 林宝摇头苦笑,不答反问,“你是李府的什么人?”[space] “我是李燚,李炎的亲妹,你会教我了吧?”[space] 原来林宝一直不知道还有李燚这号人物,只因小时在李府待的时间不长,自己也没有对李府其他事情的兴趣。加之李燚被李夫人安排得远离南院,是以一听她说是李炎的亲妹,不禁愣了一会。[space] “原来是小姐。不是我不愿意教小姐,只是那种道法并非一两日能学会,更是只有出家人才能修习得了的,而且……”[space] 林宝眼神柔和,但对潜渊缩地一法,并非想教就能学,更何况自身修道十年多时间,也不过略略小有成效而已,况且自己还有要事要办。因此一时有些语噎。[space] “那你总得教我点什么吧?”李燚听闻只有是出家人才能修习的道法,不免有些失望。[space] 林宝思忖一会,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教的,又不想对方失望,便道:“这样吧,我教你打坐运气,等你学会了,只要你勤练不缀,日积月累下来,不出三年,就能有一跃几丈高、一拳力量如虎豹的本领了。”[space] 于是将道家行功运气法诀传授于李燚。[space] 而在不远处,有两个怒气冲冲的公子哥带着十多人,浩浩荡荡朝相士摊位而去。[space] 第16章怨灵 长安城三宫众殿。[space] 宫苑壮丽。大明宫北有太液池,池中蓬莱山独踞,池周建回廊四百多间。兴庆宫以龙池为中心,围有多组院落。大内三苑以西苑为最优美。苑中有假山,有湖池,渠流连环。长安城东南隅有芙蓉园、曲江池。[space] 大明宫高踞龙首原上,遥对终南山,俯瞰长安城,规模宏大,气势壮阔。[space] 唐帝李隆基端坐在宣政殿主位之上,面无表情的俯瞰下手文武百官。左手边一宦官五十三岁年纪,名高力士,他身躯微躬,垂头默立。[space] 堂中百官所穿官服,从上到下皆有:紫、红、绿三色。腰束金带着众。[space] 堂会似开到一半,众人都在兀自思量着,此刻倒显得倒颇为安静。[space] 他们商讨的问题是,安禄山不听长官令,轻敌而导致讨伐契丹失利,该如何处置他?[space] 只见百官最前列一身穿紫袍老者张九龄出列启禀道:“陛下,自古以来军令如山,若为一人触禁而开恩罔顾军令,势必导致后续军中将令上不达,下不通。因此,老臣以为,安禄山目无法纪,罔顾军令,理当判处死刑,以儆效尤。”[space] 列中走出几人人,只听他们复道:“请陛下正法纪。”[space] 这时,同为宰相的李林甫也出列躬身道:“启禀陛下,安禄山虽违抗军令,导致讨伐契丹失利。但安禄山也为我大唐有过功勋,况他身为突厥族人,若杀他,难免寒了那些已归属我大唐中的番外人之心。再者,我大唐正直盛世,番邦闻我朝将勇无不胆寒,老臣以为,或可以网开一面,彰显我大唐宽大胸怀。”[space] “微臣赞同李大人所言。”百官中一群人出列附和。[space] 李隆基沉吟了片刻,复看了眼张九龄后直接淡淡道:“就让安禄山回去戴罪立功,此事到此结束吧。”[space] 众人复归其位后。[space] “启禀陛下,目前新安、虎牢关一带出现灾民数十万,不少饥民因粮荒出现了违法乱纪行为,死伤已不下千人,况即将入冬,唯恐情况继续恶化,还请陛下早日裁决。”[space] 赵成侯裴耀卿出列启禀道。[space] ……[space] 林宝独自一路北上,穿山走巷,亏得学过医药辨得百草。在林中饿时,随意就地取材。途径乡野饿时,随家化缘。[space] 化缘中,他想到李燚随手给那相士的十两纹银,不由得面露浅笑,感慨到当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知贫苦人家的难处,十两纹银足够养活一个普通家庭两三年了。[space] 林宝化缘专挑家中有病患者的贫苦人家,亦或是站在高坡上开眼俯瞰哪家房子有不洁东西,若有,那房子会有丝丝肉眼看不见的阴气缭绕于屋顶。[space] 他经行一路,一路上饿过肚皮,超度过怨灵,震压过邪灵,救治过百姓。[space] 而此时,他正在下山路上停留,看着手中的地图,他不由得笑了,经过这最后一个弱水村再全力赶上半日路程,便可以直接到新安境内了。[space] 收起地图,奔了不到一会,远远看见有一个小村庄坐落山脚不远处。村庄两面环山,有河流从西面高山穿过丛林蜿蜒向下将村庄分为两半汇入巨大湖泊,村中树木林立,却都显得毫无生机。[space] 吸引林宝眼光的是,在湖泊边竟然有上百人围在一起,河边有三个穿着黄袍、束了道冠的人正开坛做法。[space] 林宝本来就隐约觉得这地方不对,于是也施法掐诀开了灵眼,这一看之下,让他心中大惊,黑烟笼罩着整个村子,似厉鬼咆哮一般。[space] “莫非这村庄中了诅咒?”林宝心下猜测,凡人各有自己的因果,若孽不重,也就在悄无声息中消磨点自己福报。若孽缘重,耗尽福报后魂归故里,自有清算。或所攀孽缘巧合下形成孽障,也不过是针对于某人或某家。[space] 而此地盘踞的阴灵针对的却是整个村庄,莫非真是诅咒?[space] 林宝梳理一遍心思,面色凝重的朝村庄行去。[space] 三人道袍上都有蛇虎图案,应该是龙虎山道友,起坛作法的是一位年约四旬的道士,左右两边立着一男一女,约莫二十出头,他俩正严肃的盯着中间道士的一举一动。[space] 周围围着的村民大气也不敢喘息,发现林宝的到来,也仅仅是眼神一瞥,便又将眼神投入湖中。[space] 林宝也站旁边默默看着。[space] 老道士做了一系列动作,最后桃木剑尖指天,剑身粘了几张黃符,他并指如剑,抚在剑端,闭目念道:“吾今请汝来为神,弟子张天有急事,谨请鳝鱼神降临来帮忙,帮助弟子寻素女亡魂。吾奉无极老祖敕令,神兵火急如律令。”。[space][space] 念后,桃木剑朝湖中一指,剑上黃符立燃起来飞向湖中。[space] “原来是请神驱鬼咒。”林宝心中暗忖。[space] 不一会,湖面有丝丝声传出,更是自黄符落水处有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荡漾,吓得周围村民个个面色惊恐,挨凑在一起后退。[space] 可湖面瞬间又恢复了平静。[space] “师傅,怎么回事?”旁边女道士蹙眉,走上前来轻声问道。[space] 老道士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村内一老者,正色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或是素女根本不是失足落水淹死的。”[space] 林宝也扭头看向了村民,心中不解,失足淹死的会有这么大的怨气?而且似乎这股力量很强!一个普通亡灵有什么样的因缘际会才会有如此大的怨念?有毁灭一个村庄一切生机的力量。甚至得到了天道法则的容忍。[space] 老者期期艾艾,脸色多变,犹豫、挣扎、坚定矛盾至极。[space] “你若不肯说,贫道也不勉强,恕贫道帮不了你们。果子,果桃收拾东西,我们走。”[space] 老道士也不强人所难,直接吩咐弟子就准备离开。[space] “村长,说吧。再不说我们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已经死了三人了,还要死多少人啊?”其中一年轻的村民哀求道。[space] “是啊,村长,巫师都已经死了。如果道长也不帮忙,我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说吧,村长。”[space] 又有众村民苦涩道。[space] “哎,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爱怎样就怎样吧。”说罢,村长面色铁青的转身离开。[space] 经过村民七嘴八舌陈述之后,果子、果桃满脸的怒气一直未消。多次要求老道人一走了之,不必趟这趟浑水。[space] 林宝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怨念力量,望着平静的湖水,心中一片惋惜,为鲜活的生命被别人的无知给残害而心疼,更为那曾经生命的主人一直怀着不肯放过恶人的执念,在仇恨中的沉沦而悲伤。[space] 原来,素女也是成为了粮荒的牺牲品。只不过是村民们为了祈求神灵的帮助而将她献给河神的牺牲品。[space] 而这种牺牲方式却是这个村历代以来的习俗。[space] 这个河中,埋葬了多少无辜的少女![space] 林宝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默默道:“我不想帮他们,但我想尽力一试,帮你们脱离痛苦。”[space] 第17章弱水珠 弱水村湖边老道听闻众人解说后,脸上神情阴晴不定,出家人本以慈悲为怀,可这村中人的做法已弄得天怒鬼怨。他心中明白,就连刚请的神,也只是象征性回应自己而已,不然,那素女冤魂怎的没有现出身来。[space] 村民们忐忑的望着老道士,面上祈求之色甚浓。他们不是没想过离开本村,可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又能逃到哪儿去?[space] 有一村民哀求道:“道长,您发发好心救救我们村吧!”[space] 女弟子果桃却冷笑讽刺道:“呵,救你们?你们村历代用女子来献祭,怎么不用你们男子。再有,你们怎么不去求你们的湖神,它不是收了你们祭品吗?它又在哪里?”[space] 众村民们个个语噎,无法反驳。[space] 老道士向湖面望去,竟没有出言训斥自己弟子,突然看到林宝静静的站立湖边的背影,心中竟然生起了疑惑,别人恨不得远离那湖,这年青人胆子倒是挺大的。后又将眼光射入湖中,沉吟起来。[space] 也罢,这次云游本就是为天下苦難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遇到这事,说不得也是上天给了这里无知村民一个教训后以另一种形式来拯救这里的百姓。他也不再做多想,转过身来对着一众村民正色道:“我可以帮你们,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以后不可无故害人性命,这种献祭的事万不可再发生了。”[space] “师傅!”果桃见师傅同意帮忙,顿时委屈的嗔怪一声。[space] 老道士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space] 村民哪有不从,连村中老巫师都因此事死了,哪还不晓得村里这么多年以来的陋习。[space] “小兄弟,贫道要向湖中施法,你且退后一些。”[space] 老道士将桃木剑放于法坛一侧,拿起一碗,碗中有小米几两,抬起头便冲林宝轻喊道。[space] 林宝默默退回了坛后,关注着老道士施法。[space] 老道口中念念有词,抓起一把米就撒进湖中,末了,手起一诀,最后指向湖中,大喝道:“现。”[space] 原来是净水咒,先以米为食,祭湖中生灵,再以诀为引,聚湖中生灵生机,强行迫使湖中阴灵无法纳身。[space] 林宝眉头皱起,这咒虽然没什么问题,但对于湖中亡灵而言却过于不礼貌。[space] 只见湖中有一块地方的水面翻滚,像煮沸了一般,黑烟由翻滚的水面向上窜起,不一会,黑烟中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子浮现在空中,面目苍白,披头散发,浑身都在滴落着水,宛若实质。[space] 她一出现,周边阴风大起,温度骤然将至冰点。除却少数人外,众人无不汗毛竖起,冰寒入髓。[space] 素女空洞的目光盯着远处聚在一起的村民,就像盯着同类一样,死寂。后复看老道士,顿时身上黑烟更浓,眼光凶狠透血,口中冒出嘶哑的咆哮。[space] 老道士皱眉,却也喝道:“素女,我知你有冤情。可你已经死了,阳间事自有阳间管,你若强行逗留人间,阴司鬼债,将来在幽火刀山受苦莫要后悔。你此番若放下怨仇,我可为你超度。”[space] 素女闻言似受极大的痛苦,双手抱着脑袋,面目扭曲狰狞起来,一会后,桀桀恨道:“他们不死,我不安息。”[space] 极大的怨念形成一股强风,直把众人衣衫、头发吹得略略作响。法坛上的双色令旗也被打得发出啪啪的声音,黃符若不是被铜铃压着,定四处纷飞。[space] “既然如此,别怪我手下无情。”老道士知晓,凡邪鬼怨灵,若不先将她压服,难有成效。他一把抄起桃木剑和铜铃,右手执剑,左手摇铃,口中念念有词。[space] 素女极为讨厌那铃声,痛苦让她显得更加疯狂,瞥了眼湖岸边的碎石,碎石就像乱箭一样向老道士方向砸去。[space] 果桃、果子二人四处躲避。老道士腾转之间,轻而易举就闪开。林宝撇头侧身,反应迅猛。[space] 法坛桌面上各法器被石头打得凌乱不堪。[space] ““敬酒不吃吃罚酒”。”察觉素女难缠,老道士凝声说道,放下了手中两器,神情庄重的念道:“五雷五雷、步步相随,吾身披金甲,头戴紫金盔,五雷一道,五雷相威,逢天天开,逢地地裂,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space] 老道士身有雷光闪烁,浑身丝丝流光,耀眼夺目。[space] “师傅,不要!”果桃见得师傅动了真格,恻隐之心动,厉声祈求。[space] 五雷咒,原来这就是五雷咒。不好,这素女有危险。[space] 林宝先是赞叹,后又是一惊。默念护身咒道:“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space] 正当老道士将身上雷光汇聚于掌射向被雷禁锢而动弹不得的素女之时,林宝瞬息而至,将雷光拦下,两咒威力同时归于无有。[space] 这一变故,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望向从半空飘落下来的林宝。而素女禁锢一除,立时化为黑烟又融入湖中。[space] “倒是贫道眼浊了,不过小友,这是何故?”认真打量林宝之后,老道士仍免不了疑惑出声。[space] 林宝正暗叹五雷咒威力,若不是将紫青观的除魔大咒中护身咒修习大成,说不得接不下他这招,就是不知道五雷咒中有多少惊艳的咒法![space] 听得老道士所问,林宝回过神来,尴尬说道:“道友勿怪,素女虽邪狞,但情有可原,不至于魂飞魄散。所以刚才一时忍不住出手!道友见谅。”[space] 老道士苦笑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对那素女不公平,可道友刚也见到了,仇恨已经深入素女灵魂,寻常道法已经难以制服她了,如果可以,我又何尝想以此方式。哎!”说罢,又期盼起来问道:“难道,小友有什么法子解决此事?”[space] 林宝摇了摇头,垂下头轻声说道:“命,是自己选择的。他人无法代替她去不恨,也无法去代替她去恨,只能靠她自己。”[space] 说后,又抬起头望向湖面,坚定说道:“不过,我还是想去试试!”[space] “小友打算怎样做?”老道士心知此人不简单,更想知道对方会如何解决这两难困境。[space] 林宝回道:“我猜测,素女的尸身在湖中应该遇到了什么问题,不然,仅凭她生前一普通人,根本无法有这么强大念力。所以,我想入湖中一趟,也好将她们尸骨带出来好好安葬。”[space] “小友,有何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老道士说道。[space] 林宝思忖一会,请求道:“道友,如果我猜测是错的,还请道长让我将她怨魂带走,日后也好将她慢慢感化。”[space] 老道士闻言心惊,眼前这年青男子似有把握将素女收服,这是何等手段,不由得点了点头。[space] 林宝入得湖中后,果桃二人走到老道士身边盯着湖面好奇道,“师傅,这人是谁?看起来也大不了我多少,怎么能挡住师傅的五雷咒?”[space] “天下奇人异士数不胜数。不过为师看他刚才的出手,应该是紫青观除魔大咒中的护身咒,只不过紫青观虚辈十人中,除了虚甲、虚乙、虚丙之外应该没人能将护身咒施展到如此境地,紫青观又是何时有了这般人物?”老道士说着说着,竟对自己说起话来,心中又暗道:莫非和四年前回紫青观的济苦有关?也不对。[space] 苦思冥想无果后,轻笑的摇了摇头,对果桃二人道:“人家和你们差不多大就有这等修为,你们应该好好反思了。”[space] 湖底青藓丛草一片,有一处地方,五六副杂乱的白骨静静散落在地,甚至有小鱼儿在头骨眼眶中游离,白骨支离破碎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space] 白骨附近,一副浑身浮肿的尸体,被杂草、麻绳捆缚,周身残破不堪,有鱼儿仍在啄着她的身躯……[space] 饶是林宝见过太多悲惨之事,悲惨之魂,此时心中也难免滋生一丝恶心。[space] 林宝心颂静心诀后,解开捆她的乱草和麻绳,发现尸体浮肿破烂的手中抓着一颗散发莹莹光辉的珠子。珠子入手冰凉,比水更透骨几分。这时,黑烟又从珠子中散发而出,化作厉鬼素女,张牙舞爪向林宝扑来。[space] 林宝护身咒再起,无形的力量让素女无法寸进分毫。想到此地不是解决事情地方,林宝将珠子塞入袋中,搬起素女尸身便往岸边游去。[space] 素女似感觉奈何不了此人,顷刻间消失无踪。[space] 不多时,湖中白骨、尸身堆积在了岸上,林宝劝说村民将她们身份确认好,分别安葬,再在村中立一个祠堂,让村内世世代代以此为戒。[space] “这珠子,贫道若所料不差,应该是始皇时蕊珠宫宫主弱水仙子的弱水珠,只是不知,这珠子怎么会出现在这!”老道士沉思了一会,将手中珠子递还给林宝,猜测道。[space] “始皇,弱水珠!”林宝凝眉不解。[space] “传说,弱水珠荧光碧圆,玲珑似眼,入手寒骨三分,日盛时泛剔透琥珀之色,月满时又蒙青翠淡烟。最重要是,它能藏魂纳魄。因此,贫道放胆一猜。”老道士解释道。[space] 林宝早有猜测,素女汲取力量的源泉定是出于那珠子,死后不过百日,便有如此惊人的力量。再听老道士解说,心中更是明悟了几分。[space] “小友,真是好福缘呐。”老道士不着痕迹看了眼被林宝收回的珠子赞叹道,心中暗叹。[space] “道长,且让我先将素女之事先行了结。”林宝闻言点头后,转身拿出珠子起法,念道:“天明地阴,复归其形。万物有属,复归其心。人有人炁,鬼有鬼阴。怨仇素女,还不归位,更待何时?”[space] 黑烟似受到弱水珠的召唤,快速聚集而来。林宝轻声道:“素女,前尘往事已尽。害你的那三个罪魁祸首已被你屠尽,你的仇也算是报了。这些村民已认错,他们虽无知,却罪不至死。你若愿接受他们的供奉,我便为你施法,让你在他们为你立的祠堂中塑身,警戒他们,直到偿清你所犯下的杀孽。若不愿接受,我便为你超度,以便早日投胎为人。”[space] 素女命脉似被林宝所掐,加之自己和众姊妹的肉身有了好的归属,仇恨竟慢慢放开了,仅是片刻间,她浑身的黑气慢慢的消散,不再狰狞可怕,而是一个透明清丽的灵魂,“多谢仙长,不过我实不愿在这村中待下去。”[space] 第18章新安县 新安县下的村落,知名的有数十个大村落,更多的是不知名的人口聚居部落。本是一片繁荣的县城,却稍显清冷。而此时县衙却是异常忙碌。[space] 县衙内,县丞许国安面色无奈的听着主簿的禀报,其下三村又发生了几起抢劫事件。[space] 录事头也没抬,手中的笔唰唰的在宣纸上记录着何年何月何日何地发生何事。[space] “许县丞,远水解不了近渴,朝廷派发的十万担粮食,暂时是指望不上了。老朽建议,第一,县中应立即颁布条例,抑制粮价。第二,开仓济粮,派遣衙役维持秩序。第三,召集县内富商,商讨赈灾之事。第四,派人下乡同耆老、村正一道安抚各乡百姓。”[space] 王季凌端坐在侧,脸色凝重的建议道。三日前,他便与孟浩然一道组织了数十车的粮食进入新安,看得沿途被摧毁的庄稼,心中对李林甫的唾骂久久不停。[space] “季凌有所不知,该下发的命令已经下发了。只是新安县中各大富商看上去和颜悦色,实际上要让他们吐粮食出来如同虎口拔牙。何况他们个个背后关系交纵错杂,且说那张大贵,曹衙司户张高是他姐夫。对于粮价,他们表面上看去欢欢喜喜接受,背地里阳奉阴违。真要是大办一场,新安县可就要地震了!”[space] 许国安唉声叹气,将实际情况娓娓道来。[space] “难道,就由他们胡来?”坐于王季凌身旁的孟浩然听闻怒不可赦,脸色铁青。日日有人饿死,有为了一口粮食而打家劫舍的难民,让得性子淡然的他也难以忍受。[space] “为今之计,能拖到粮食到来的最好办法。也只有在那群老虎口中拔牙了!”王季凌悠悠的说道,脸沉如水,只是这牙,该怎么拔?[space] ……[space] 沿途山中枯枝黄叶,果树光秃遍体鳞伤。更有甚者,很多树木倒地,根部被截。偶尔几只飞鸟叽喳从头顶经过,让得林宝脸色更加凝重。[space] “师傅,下了这座山,我们就到了新安县了。”果桃本是凄凉的脸上突然变了兴奋起来。[space] 他们已经有一日没吃过东西了,肚子早时的抗议叫声到现在都已无力。[space] 林宝得知老道士名叫张清,是龙虎山的二代出家人,此次也是在云游时听闻新安、虎牢关一代有灾情,便带弟子二人出行赶往。[space] 所以四人结伴而行,平时四人也是一身素衣,只有事态要认真对待时才着道袍。林、张二人从医术开始谈论一直到相术、法器、道术。果桃、果子一直聆听,时不时问上几句,师徒三人无不对林宝悟性、修为惊叹。[space] 从山上远远的眺望,一层层灰蒙蒙的气流在新安县頂空浮动,肉眼不可见。[space] 张清轻叹一声,默道:“当政无能,累死全民。当将无能,累死全军啊。”[space] 林宝疑惑的看向张清,他只知道新安、虎牢关一代有灾情,对于其他毫无所知,便请教道:“张伯,这话如何说?”[space] 几人一路走,张清一路解释。[space] 林宝一直静静听着,不知作何感想,但,李隆基和李林甫二人的名字,却记在了心里。[space] 四人进了新安县,沿途看到的普通百姓个个愁眉苦脸,毫无精神的样子。[space] 往来人流量还是挺多,只听有人在一起议论说:再涨上去,买不起粮食了,前一天还是每担一百二十钱,才一天就涨到一百六十钱了。[space] 又有人说:有银子就都买了粮食吧,等吃完了粮食再去买,你又得少买到多少粮食。[space] 哪知果桃听后暴跳如雷,下意识对着他们嚷道:“你们是猪啊,一担粮食才三十钱,那商家卖你们一百六十钱你也买啊!”[space] 张清严厉对着果桃喝道:“休得胡言乱语。”又对着那聚在一起的百姓温和笑道:“诸位乡亲不要介怀,小徒出言无状,实在抱歉了。”[space] 那些个百姓有人本是突然被骂而脸色不佳,看张清面目柔和和听他谈吐,也只是解说道:“饿死了,留着钱,还有什么用。”[space] 果桃突想,是挺有道理的,心下暗怪自己无理,却也没表露在面上。[space] 林宝心头默默算了一笔帐: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等于三百六十钱,三十钱买一担粮食,一担粮食可以养活三口之家三个月,李燚小姐的那十两能买多少担呢?又能养活多少人呢?[space] 他不禁一脸认真的掰着手指算数,始终等不到结果![space] “林宝哥,你在做什么呢?”果桃看林宝一脸郁闷,好奇问道。张清和果子也盯着林宝,似想听到这高人的言语。[space] 林宝将问题说出,三人额头黑线,也不好作声。[space] “张伯,你知道吗?”林宝问向三人。[space] 张清问言,干咳了一声,一副高人做派回道:“你们年轻人要自己多动动脑筋。”说罢,率先走去。嘀咕道:能买多少担呢?[space] 当林宝看向果桃之时,只见她眼神闪躲,脸夹飞红。而果子则一脸正经的和林宝之前一样掰弄着手指。[space] “天灵灵,地灵灵。有请老君来仙灵,除恶鬼,治恶病,老君一符保管灵。”[space] 不多时候,从远处一院内传来一阵口号声,庭院大门敞开着的。[space] 原来是有一户富贵人家在做法事,周围聚满了观望百姓,一位身穿黄色道袍的中年人正左手摇铃,右手执符,一边舞动着一边念诀,身前一桌法坛。[space] 旁边还有一位衣着锦服,头戴商帽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贵公子,他们都很紧张的瞧着。附近有锦绣棉被铺着的楠木床上,还躺着一个中年妇女,三十来岁,虽面无血色可容貌秀美,看起来是患了什么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space] 只见道士做完了法,将黃符纸在坛上的水碗中搅拌了几下,然后端起碗递给中年男人,信心十足的轻笑说道:“牛老爷,将这碗水给贵夫人服下,保管见效。”[space] 牛老爷哪有不服,夫人也不知怎的,这几日突然害病,县内大夫治不了,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偶听县中百姓说这黄大仙道法高绝,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将人请来,本有疑惑,可这黄大仙说夫人被众小鬼犯体,所以阴气重,要从房中搬到院子内来,再请些男性乡亲,将大门打开,这样做起法事来才能更好的聚到阳气,驱散夫人身上的阴气。[space] 这时,院中拐角有一个小厮跑来,跟贵公子说有两位贵人上门造访,贵公子沉着脸走了。[space] 林宝和果子一直掰着手认真算数,莫名其妙跟着张清进了院子,站在众人身后,也没注意情况。[space] 张清却看得个一清二楚,不知黄大仙在搞什么鬼,只知这黄大仙在装神弄鬼,还借自己祖师的名义,心中不由得不快,开声道:“这妇人不过是中了毒而已,你刚起的咒又是哪般的咒?”[space] 第19章牛府相遇 牛家庭院中,众人听得张清质问,纷纷惊奇的望向了他。 黄大仙可是新安县颇有本事的师傅,风水、看相、治病、驱鬼都甚有一套,尤其在闹粮荒时期,黄大仙更是声名鹊起,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汉。 有好心人瓮声提醒道:“老汉,别浑说,黄大仙是我们县的神仙,小心神仙怪罪下来,你吃罪不起。” 也有黄大仙坚定的仰慕者怒道:“老头,你说的什么鬼话,牛夫人明明被小鬼侵体,你怎说她中毒,中的又是什么毒?再胡说,小心我将你打将出去。” 正要喂夫人喝药的牛老爷却有些将信将疑了,从商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可这鬼神之事!要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也断不会听信县里百姓的言语。牛老爷端着水碗的手,不知是进还是退,就这样眼巴巴望着张清和黄大仙,希望二人给个解释,见个分晓。 果桃怎会容得别人如此说她师傅,对着那群出言不逊的人直接嚷道:“我师傅说她中毒,那就是中毒。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什么。” 黄大仙淡淡瞥了一眼果桃后面色阴沉的盯着张清,心中计较个不停,没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缘由,眼下这老汉明显不简单,一眼就看出牛夫人症状,该怎么把他给打发了? 还未等他开口,观望的百姓哪里肯服气,看他师徒二人装扮后,不屑鄙夷道:“哪来的乡野村妇,你说你师傅厉害,那倒是让你师傅露两手,不然别影响黄大仙的救治,你们担待不起。” 黄大仙哪里会涉险,脸色从一瞬的阴沉立马转为慈祥柔和,道:“大家先别急,救治牛夫人要紧,有什么话,等牛夫人喝下这碗药,一试便知。” “还是黄大仙救苦救难,为人考虑周到。”旁观百姓恭维道,又看向果桃师徒二人,警告道:“不管你们是哪来的,本县不欢迎你们,要是再敢胡搅蛮缠,我们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 张清浑没理会这群人,只是风轻云淡走到牛老爷身边,微笑示意,又认真看了眼牛夫人和牛老爷手中的碗。而黄大仙的脸色在他走动之时就已经沉了下来,牛老爷明显一副精明的商人模样,自己却又不能出声赶人,也不能一走了之,只得抱着侥幸的心理静看事态发展。 张清对着牛老爷笑道:“贵夫人确实是中了毒,而你碗中的水便是解药。” 众人一时如丈二和尚,理不清这老汉到底是何意思。 牛老爷疑惑的看向张清,暗忖这老汉不是个疯子就是个高人,但怎么看也不像是疯子,只得盯着碗中的水问道:“这水只不过是碗简单的清水,要么就是被黄大仙施过法的仙水,又如何是解药?” 他的话两边都不得罪,静看二人如何辩解。 黄大仙心中有不好预感,只得将牛夫人先救治醒来,便万事大吉,于是微有不快道:“牛老爷,你请的本道来,莫非信不过本道?多说无益,你且让牛夫人喝下便知。” 张清看着牛老爷望向自己,便淡笑的对他点了点头。名利于出家人于浮云,张清不计较他人对自己如何看待,但黄大仙借用祖师名义招摇撞骗,甚至是损人利己,这张清无法容忍。 于是他看向黄大仙,说道:“贫道给你一个机会,县中有多少人中了这毒,你便得无偿救治多少人。其二,将你所得所有不义之财无偿捐献给这次受灾贫民。其三,让那只小鬼往生。此事,贫道既往不咎。” 众人听得张清云里雾里的言语,目瞪口呆。 黄大仙刚听前面两条本是冷笑,可听到第三条后脸色阴晴不定起来,内心像是在极力挣扎。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小鬼的秘密,也是清楚自己混到今时今日所仪仗的是什么。 “你可想好了?”张清瞧得黄大仙脸色,心知不给他点颜色,他分不清轻重,便在声音中带有道家真气,名为正心诀。 此诀对于在迷途中挣扎之人有效,对于其他人,宛若平常。 黄大仙一时清醒过来,竟跪在了地上,口中急切答应道:“仙人吩咐的是,仙人吩咐的是。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我这就按仙人所说的去做。” 说罢,站起身来急匆匆往院外赶去,没再看任何一人。 而这场景,让得在场除三人外的所有人震撼得张大了嘴。 “师傅,为何不揭穿他?”果桃倒是明白过来了,面带疑惑问道。 “孰人无过?只要他诚心悔改,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为师已在他身上下了善恶咒,他若真按着办了,也就罢了。不然,自取其咎而已。”张清望向院门口,又吩咐道,“走吧。” 果桃突然想到那黄大仙只要一做坏事就会崔动那咒而长包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仙人且等等。”牛老爷看得牛夫人悠悠转醒,心下大安,且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哪会不清楚,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高人,于是又吩咐家中仆人将围观百姓请了出去。又对张清行礼笑道:“仙人,时日不早了,不妨在我家歇息几日。也好让牛某人好好招待招待几位仙人。” 张清看了一眼还沉溺于埋头算数中的林宝,心头苦笑。几人近两日没用过食了,权当化缘至此,何况已到新安县,有了现成的落脚之地,也算是缘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堂中,牛少爷正陪同孟浩然和王季凌周旋。 三人中,牛少爷一脸风轻云淡的品着茶,似乎并没有遇到任何问题。只不过他心中冷笑不已:笑话,县中四大粮商,你们在他们那碰了一鼻子的灰,当我牛家好欺负不成。 孟浩然脸色不是很好,眉毛紧锁,像是遇到不快之事。 王季凌面上虽无表情,可看得出他亦有些不悦。 这四家粮商明显就在暗地里沟通过,表面都乐意奉行公家粮价策略,可落到实处都抱怨其他三家不降价,自己一家降价有损规则。都是一副悲天悯人,却又推来推去的说辞。油盐不进!这局真是…… “既然这样,那我等也就先行告辞了。”谈不下去后,王季凌起身做礼道。 牛公子正愁找不到送客说辞,这两人毕竟都是天下闻名之士,也不好怠慢,若是惹得他俩过份不快,他们随意做几首诗词将你臭骂一顿,那在秦楼楚馆那些名媛口中传唱,可就真的天下闻名了!听他二人主动告辞,当下表示要亲自相送,却被婉拒了。 二人走在牛家回廊上。 孟浩然直接硬声道:“商人重利,浑然不管百姓生死,这四家都是如此态度,就连县丞,我看也……” 县衙内院,许国安在书房内品茶,悠悠的摇晃下手中的杯子,盯着杯中碧绿的茶水荡漾,他深深嗅了一口,一脸陶醉之色。 “县丞,按你的吩咐,都通知过了四大粮商。王、孟二人刚从张府出来,看他们神色,应该是碰了一鼻子灰。”房中有一侍卫穿着的人,躬身笑道。 “办得好。让他们知难而退也是好的,要不是顾及他们身份,哼!”许国安脸上虽有笑容,可眼神透出冷冽,不言而喻。 林宝正跟在张清身后低头勾勒着手指,对面走来两人也没有注意。 王季凌看得对面来了一群人,叉开话题苦笑道:“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我看我们还是收拾包袱回去吧,怕是回去少不了李白、张旭的一番耻笑了。” 林宝突然抬起了头,转过身来,对孟浩然二人喊道:“两位先生,请等一等。” 第20章入梦术 三人于新安县一所客栈房中,桌上茶杯里冒着蒸蒸热气。 林宝静静的听完孟浩然的讲述,垂着头,心中滋味难言。 原来李白这些年头过得不甚容易,成婚不到十年,发妻许氏就已经离世。壮志难酬,生活在穷困潦倒中,整日与酒为伴!如今正在安陆白兆园中为亡妻服丧。 “林宝,李白是一个洒脱人,莫要担心了。对了,你怎会出现在新安,又为何出现在牛家?”孟浩然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似看出林宝为李白的事心情不佳,安慰一声便转移了话题。 林宝收敛心神,缓缓抬起头来露出笑容的看着两位老者,恭敬道:“我也是听闻这一带有灾荒,所以想略尽点绵薄之力。至于到了牛家,也是机缘巧合,我与张伯同行,那牛老爷看张伯是化外高人,或有什么事想找他帮忙,因此就暂且落脚于那。对了,孟伯、王伯为何到牛家呢?” 孟浩然面有愁苦,轻轻摇了摇头,哀叹一声,默然无语。林宝看起来年纪甚小,这事怕也无能无力。 “浩然,咋俩都一大把年纪了,也无所谓丢不丢人了。”王季凌苦笑,遂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 林宝闻言眉头微皱,埋头沉思,心中正计较着什么。 王季凌看得他样子,轻笑道:“林宝,你就且当听听。你有慈悲心是好事,但你尚年轻,应该专心做学问,将来或大有可为。对了,如今你学问做得如何了?” 孟浩然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李白眼光甚高,因此他们不以为林宝是泛泛之辈。 林宝似想通了什么,避开了王季凌问题,直接郑重道:“这事,我或许可以帮忙,两位伯伯只需将那四大粮商负责人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愿意一试。” 三人一阵寒暄后,林宝起身告辞。 牛家内,牛老爷父子正陪同张清师徒三人叙话。牛老爷很热络,而牛公子更多的是客套。 几人所谈及的话题无不围绕着如何养生、牛夫人的病情、还有牛老爷被检查过后自身情况的问题。 五人中,兴致最高的莫过于牛老爷,果桃东张西望的,果子仍埋头掰弄着手指,时不时眉头舒开又紧皱。张清虽温和的回着牛老爷的问题,心中却也思忖着林宝和那二人的关系。 “小仙友,你在干什么呢?”牛少爷看着果子不正常的行径已经有一会了,自己老爹和老道士热聊不断,不由得好奇问向果子。 果子被果桃捅了下胳膊,抬起头来茫然的望向几人,在果桃提醒下后,认真答道:“在想十两可以买到多少担粮食呢?” 牛少爷一头黑线,虽心中鄙视不已,却也笑道:“额,小仙友真是与众不同。”却也再不做声。 “林宝哥回来了。”果桃欣喜喊了一声,只见林宝从庭外缓步走来,似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清也发觉了,心下奇怪,出家人虽说难做到万事不缭绕于心,但以林宝的修为,何事让他牵挂于心。他对牛老爷微笑示意后,起身迎道:“怎么了?” 二人来到一偏僻地,张清听后眉头紧锁,沉思一会,郑重道:“施法强行干涉普通人意志,本是逆天而为,即便事出有因也不可为之。好在你没承诺过用此法帮忙,不然开了头,以后此心性难收,沦入魔道,后果难料。这样吧,且让我去和牛老爷谈谈,若可为,皆大欢喜。若他执迷不悟,那就让他见识一下人间疾苦。想来,他以后必能将心比心。” 林宝何尝不知,却也为张清经验丰富而赞叹,于是点头应是。 二人回到堂中,张清有意无意提点牛家父子因果善恶果报,牛老爷虽客气热络,时不时的眼神闪躲也出卖了他的内心。牛少爷更是心中冷笑不已,暗怪父亲请的是什么人,借故告辞离去。 牛老爷一直强调,自己已老,家中所有大小事宜皆由牛少爷一人决定。张清、林宝二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叹在心中。 秋风拂面,银月高悬,在客栈一个庭院之中,两颗老树下有一个法坛,坛上有四个稻草人,身上都贴了符咒,细看去,每个符咒上都有一人的生辰。 “张伯,早听闻龙虎山镇魔大典中有一术,名为入梦术,今日能得一见,真是有幸。” 院中有六人,张清四人和王季凌与孟浩然,此坛便是张清设置的。林宝、张清二人商讨下,决定以入梦术这种警戒的小术来告诫四人。看得一切准备妥当,林宝颇有兴致的说道。 “林宝哥,我们龙虎山的镇魔大典可不是只有入梦术这一术绝妙,可是还有好多有趣的咒法。”果桃傲娇道。 一身道袍的张清笑而不语,仰头望向天上的圆月,笑道:“时辰差不多了。” 孟浩然本不同意起坛施法之事,对此事心有不屑。而王季凌却颇为好奇,以不妨试试为由,将孟浩然诓来。此时正饶有兴趣站在一旁观望。 张清先拜过祖师,再将牛老爷的稻草人放置在一个香盒后上方,前点三香,闭眼掐诀,口中念道:“吾行一令,吾入其梦,解其所惑,吾为天目,观其梦境,点其心境。急急如律令。” 院中一阵微风吹过,燃香烟雾飘散。而张清兀自保持那姿势一动不动。 “林宝,道长这是?”王季凌东张西望,也没有瞧出所以然,轻声问向林宝。 林宝看着坛上牛老爷的稻草人,轻笑道:“张伯修为高深,以咒术将自己神识连接牛老爷的魂魄,此刻若所料不差,张伯正在他梦中显化。” “你的意思是,道长口中念叨的那几句就是搭建的桥梁?”王季凌心有不解,还以为会有匪夷所思的奇怪事发生,却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林宝似知道他所想,点了点头后道:“王伯有所不知,别看张伯只是随意念咒。是否灵验都是靠后面的努力积累多少,张伯有如今的修为可是在神识和领悟、沟通大道上花了几十年的精修时间。” “真是外行看内行门道,老夫真是孤弱寡闻啊!”王季凌不由得苦笑摇了摇头。 “王伯伯也无须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一面。”林宝说道。 不一会,张清清醒过来,又对着那三个稻草人如是施法。 一个时辰后,林宝奉上一完茶水给清醒过来已满头大汗的张清,微笑道:“张伯,辛苦了,先喝了这碗安神茶。”他看得出张清只是神识消耗过大,人疲乏了而已。不出三日,便可恢复。 略显萎靡的张清点了点头,饮罢,说道:“明日孟居士和王居士可再上那四大粮商家中一趟,他们必将欣喜允诺你们的事情。” 孟浩然和王季凌闻言面面相觑,心中兀自犹豫。 林宝不禁摇了摇头,自信道:“王伯、孟伯且放心,明日必有果效。” “好吧。那老夫就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再走一趟四大家族。”王季凌点了点头。 “师傅,他们梦到了什么?你又给他们造了什么梦啊?”回房途中,果桃忍不住心中好奇,疑惑问道。 “只不过是让他们见识了一下因果报应,警戒他们,明日会有二位救世主登门造访而已。”张清高深莫测的笑道。 第21章落魄虚庚 “客官,如今新安县那里匪民猖獗,您一人上路恐怕会遇危险,不若等那里安定了下来再上路。”在通往新安县的一条官道上有一家茶肆,肆内依稀坐着几人,肆旁几颗树上还系着马缰。小二笑嘻嘻的对着眼前的女子劝道,眼神飘忽不定。 “少废话,问你怎么走,你直接说就是了。”女子柳眉微蹙,似有不喜。 听得他们对话,坐在肆内有几人都好奇的扭头望向女子。 小二只得道:“此地往北五百里,骑马一日便到,步行怕是以姑娘的身子,没有个十来日难以到达。” 女子低头思忖了一会,突闻到包子香味,感觉自己饿了,望向那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包子,咽了咽口水,说道:“帮我装二十个包子。” “好嘞。”小二眉开眼笑,将从女子脸上的目光收回,直接去忙碌,快速的打包好。 女子拿起牛油纸袋转身就走。 “真漂亮啊!”小二灼灼盯着女子走路身姿,眼神恨不得刻在她身上,情不自禁道。 “有趣,有趣。”肆内坐着的一桌人有一个看上去二十四五的儒衣青冠的青年人,从走了不远的女子身上收回目光。 “哥,什么有趣?”同桌一女子问道。 “长得美,有时候比金银好使。”青年人笑着解释了一句后便摇头不语。 小二仿似反应了过来,急步冲出茶肆,边追边急切嚷道:“姑娘,等等,姑娘你还没付钱呢。” 女子闻言眉头紧皱,回头疑惑道:“钱,什么钱?我吃饭还从来没给过钱呢!” 小二认真的浑身打量了姑娘一眼,暗怪自己色迷心窍,眼前女子除了长相娇美、身材凹凸有致外,却是个衣衫褴褛,一看就像逃难的难民一样,也不客气的调侃起来:“小娘子,你陪哥哥耍一会,这些包子哥哥送给你怎样?” “没空。”女子抬腿便走。 小二厉声道:“先别走,将包子还回来,要不将钱拿来。” 看得女子没有理会他,小二立马动手去抢。女子愠怒的转过身来一拳砸在小二鼻嘴之间,顿时小二鲜血、眼泪直流,躬身捂着嘴巴呜呜发声:“买东西不给钱,你还打人了!” 女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出手只是下意识自保而为,顿时看得小二鲜血不止,尴尬道:“我给你丹药,你吃了吧。”说罢,掏出一瓶丹药,取出一粒。 “谁要你泥巴一样的东西。你不赔银子,今天就别想走了。”小二咋咋呼呼,心思计较着。 女子似毫无江湖经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也憋红着脸硬气道:“打了就打了,你想咋滴?”只不过语气很是心虚。 茶肆青年人似乎看不过去,走上前来,笑道:“左右不过是二十个包子。小二哥,你无礼动手在先,怎么,你还想讹人家姑娘?” 看得来人气质非凡,小二也硬气不起,道:“把包子钱付了。” 青年人似看出女子不谙世事,摇头轻笑,直接丢下几个铜板,“这是这位姑娘的包子钱。”后又对女子问道:“姑娘,我刚听闻你要去新安县?正好我一行也是去那的,我看姑娘初入凡尘,这样走下去要到何年何月,我这里正好有几匹马,如果姑娘不嫌弃,我们结伴而行可好?” “这样好啊,姐姐,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这样也有个照应。我们可以共乘一骑。”和青年同行的女子也走上前来,兴奋说道。 女子瞥了一眼茶肆附近栓着的几匹马,又看了看手中的包子,点了点头。 原来这女子是虚庚,自师兄弟们下山之后,她便备好了干粮,收拾了包袱,留下了书信。径直一人上路寻找林宝。 活到将近三十年没有单独下过山,偶有下山都是和师兄弟抓鬼降妖,对于世俗之事全然不知。原以为到达新安只要一两日,便没备多少干粮。一路问路,才知没个七八日到不了新安,又不想回山,所以一路风尘仆仆才到此地,干粮早吃完了,偶尔吃些山林中诸植野果。饿了一日,才有的茶肆经历。 虚庚也非常人,直接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青年人,说道:“这是疗伤丸,若不是致命的内伤,这丹药都有效。给你。” 青年人也不客气,捻着一粒丹药仔细端详,赞叹道:“姑娘莫非是道家中人?以前只听闻父亲说过宫内的李盈风道长和袁乘风道长所炼制的丹药如何了得,就算是一粒也千金难求,遗憾着不曾一见。所以对丹药之事一直心有向往,没想到今日却得到一瓶。” “李盈风和袁乘风是谁?”虚庚不知所以。 “姐姐,李盈风和袁乘风是陛下的御用道长,听闻是太宗陛下时期李淳风和袁天罡真人的亲传弟子。” …… 林宝和张清二人得到一份新安县内丧生在这次灾情下的名单,便在一座山上设了一座法坛,以便超度亡魂,净化新安县地。 四人直忙到太阳落山,收了法坛。望着新安县上空中稀薄的黑烟,林宝吐了一口气,对着张清问道:“张伯,日后有何打算?” 张清环看了一眼果桃和果子,淡笑道:“益州峨眉,山色秀美,普光殿中更是高僧众多,我与觉光大师有旧,此番想去那拜访一二。” “林宝哥,我看你也是出来历练的,不如我们一块去吧,听说峨眉山有众多仙人、菩萨,想来一定很好玩。”果桃建议道。 林宝思忖了会,微笑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打算去趟安陆白兆园,探一探故人。” 果桃闻言,瞬间低落了下来,又道:“那林宝哥,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啊?” 张清看了一眼果桃,又望向林宝,片刻后,郑重告诫道:“林宝,虽然你道术高深,但涉世未深。道术可以凭悟性、努力修至大成。但是道法的修行却是心的修行。入世体悟酸甜苦辣,体悟悲欢离合,直到发现能超脱自己感觉,心境达到圆融无碍,道法天成。” “道法天成?”林宝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沉默会问道:“张伯的意思是道法就是心?在红尘中炼心?” 张清却笑而不语。 望着林宝下山去的背影,仍一副高人模样的张清面色沉闷嘀咕道:老子道术都没你高明,哪晓得那些,只不过借用本门祖师爷的话来唬你而已,谁让你小子毛都没长齐,道术就超过老子了,这让老子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