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 1.第一章 01 瑞士时间,上午九点,厉白正在厨房拨弄那该死的土豆饼和虾卷,手机进了个越洋电话,国际区号+86,号码则完全陌生。 他以为是诈骗电话,又腾不出手来,便等待电话自动静音。不料这号码契而不舍打了三次,厉白想大概没哪个骗子这么执着,于是洗了手接电话。 随后,电话那头,声音的主人——章女士告诉厉白,她要结婚了,婚礼就在这个月底。 提示,章女士就是厉白他妈,今天距离月底还有四天,瑞士和北京时差七小时。 厉白觉得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章女士在跟他开玩笑,因为她从未跟厉白说过她在国内和谁正交往着,而厉白上个礼拜刚刚跟她通电话,说自己准备和一个大他七岁并且还有两个孩子的德国老男人结婚,戒指都准备好了。她这个电话无非就是要报复他。 当然,老男人是没有的,戒指也是没有的。无非是想让章女士妥协罢了,天高皇帝远,她也管不了他什么。 但是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这是真的。因为厉白知道,他妈妈永远爱他,不舍得骗他。 厉白放下电话,花了两秒整理思绪,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他三十岁这年,一个人将他拉拔大的母亲终于走入人生的第二春。厉白心里很高兴,也有点不爽。因为这意味着四天后他得叫一个陌生男人爸爸。感觉无端辈分低了一个档,被人叫一声孙子。 02 打电话给事务所的合伙人rey,告诉他自己要回国参加母亲的再婚婚礼,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rey的大嗓门仿佛有穿透无线电波的力量,震得厉白立马举远手机。厉白猜他一定从他那富有弹性的床上弹了起来。rey接连说了好几个别扭的、英式发音的、中文的恭喜,让厉白务必要带着他的礼物一起回国。 鉴于rey无数不良前科,厉白非常理智的拒绝了。若真听了rey的话,送上他的礼物,性格保守的章女士指不定要被吓出心脏病来。 买了时间最近的航班机票,依着北京这几日的天气收拾了几件衣服便踏上了回国的路。 飞机落在首都机场机道上是当地时间下午两点二十分,北京天气还算不错,只是和苏黎世的天比,那就跟好几个月没擦过的窗玻璃似的。 厉白还因为时差没倒过来有些头疼,想要尽快睡一觉。 之前汇报航班信息时,被章女士告知会有人来机场接他,所以他连酒店也没订。厉白一脸疲倦地走出候机大厅,没见到一个疑似来接他的人,内心三分愤慨。 刚想伸手拦一辆的士,远远便看到几个黑衣黑墨镜的高壮男士朝自己走来。 □□帝都,治安总比飞车党无数的纽约要好,更何况这里还到处都是摄像头! 厉白心里安慰自己,准备待会一被绑住就大声喊出章女士的电话号码。 然后—— 黑衣人走到厉白面前,墨镜一摘,恭敬地说。 “少爷,奉夫人之命,前来接您。” 03 车是好车,迈巴赫s500,肖想多次,只因价格太美丽一直没舍得下手。 如果自己正坐在驾驶座,手摸方向盘,感受在德国高速路上飙出的引擎声响,而不是像个被绑架的小男孩,被黑衣人包夹着坐在后排,他想他会更兴奋点。 假设他的未来继父不是情商有点问题,那么,他就是想给他这便宜儿子来一个下马威。 当这辆高级轿车驶过环型天桥,一路开上郊区半山别墅时,厉白可以确定是后者了。 并且效果拔群! 因为半山别墅并不是某个毫无创意的小区名字,而是真正意义上囊括半个山头,傍山而立,面积足以媲美欧洲庄园的超级别墅。 乖乖,从业以来给无数业主设计过住宅,就没一个比得上这个豪气。 未来继父是一个顶级富豪,这件事给厉白冲击挺大。就好像他在路边摊要了碗麻辣烫,结果店家给他上了份蛤蜊鹅肝配沙拉,服务生穿的西装比自己还地道。 呵呵,这种事估计只能发生在梦中。 厉白无法得知章女士是怎么和拥有这种房产的富豪结识的,虽然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在抚养厉白的过程中被数个男人表示,就算有厉白这个拖油瓶也愿意和她结婚。但也还没到言情小说女主角那样魅力值开大,是个男人就沦陷的程度。更何况,章女士如今五十有二,早过了被作者拿来当玛丽苏女的年龄段了。 厉白顿时忐忑起来,怀疑这场婚礼根本就是把他骗回国的一场骗局。 再撩眼一看车上三个气势汹汹的黑衣人,哬,真是演员味十足。 我的老妈哟,每年给您寄的那些钱,您省吃省穿,就是拿来这么用的?! 04 黑衣人把厉白放到别墅主建筑大门口就开车走了,厉白环视周围,花园里穿着宽松素色统一服饰的佣人们正在浇水剪花拖地,见厉白傻愣愣站在大门口,冲他笑笑,就是不上来和他说话。厉白有点郁闷。 他在门口犹豫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推开大门。心里琢磨着见到未来继父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好。孰料,门开,长眼望去,厅堂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厉白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是满怀忐忑地等待考试名次学渣学生,好不容易打算咬牙面对,老师却跟你说,你的考试成绩丢了,没录入进案。 真真一腔纠结表演给个瞎子看。 四下无人,厉白也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这座豪宅的内部。 不看装潢和家具,只单单看内部空间结构就很有风格。空间切割得相当有水平,各个工作区的划分不按套路走,看来是根据业主个人爱好设计的。厉白看着看着就有些手痒,没办法,职业病,这么一块好地,要是给自己来设计,会弄成什么副模样? 勘探着地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房子内部。厉白耳朵一动,忽然听到木门开合的声音,随后蹬蹬蹬几个声音过后,一位穿着运动背心,黑色运动裤,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健身男士带着一身热汗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厉白吓了一跳,满心都是擅闯民房被主人抓包的惊吓感。 健身男看到厉白也愣了下,随后笑道:“小白,来了。” 厉白呼吸一滞,内心相当不爽。他很讨厌这个称呼,跟喊蜡笔小新他们家小狗似的。 男人下楼走到他面前。以厉白目测,至少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宽肩窄臀,紧身背心勾勒出形状漂亮的胸肌,手臂肌肉的线条也相当美好。 厉白咽了下口水,慢了十秒才转移视线到男人的脸上。短发,鬓角有些发白,稍有岁月风霜但棱角分明的脸庞配上一双力量十足的眼睛,非常帅! “你妈购物去了,待会才能回来。刚下飞机?” “喝什么,啤酒还是红酒。” “算了,你要倒时差还是别喝酒了,吃点东西睡一觉吧。” “想吃什么?我让师傅给你做。” 厉白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喉咙卡壳。等他意识到面前的男人可能就是那便宜继父时,他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喂,导演,这剧本不对啊! 2.第二章 05 佣人很快送上餐点让厉白填肚子。秋葵炖蛋、芦荟火腿卷、三文鱼牛油果色拉和虾仁西芹。每一道菜都让人食指大动。前提是,他的继父不要用一种看猴子的眼光在旁边偷瞄他。 好在这种让人尴尬并且度秒如年的单独相处很快被购物归来的章女士打断。 厉白当时真想扔掉刀叉立马躲章女士背后去。但是绅士自觉让他的屁股牢牢黏在座椅上,直到继父也起身,才跟着站起来离开餐厅去迎接血战归来的女王。 掐指一算,他和章女士也有三年没见。创办的事务所逐渐走上正轨,打出名气,工作便变得忙碌起来。连健身的时间都被迫压缩,更遑论跨洋回家省亲。 今日再度和章女士见面,也不知是不是布景板换成了高档别墅的缘故,总觉得章女士人洋气了不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不过,普一对上她的眼神,厉白就能立马认出,那是他妈。 章女士大步跨过来,狠狠将他抱在怀里揉。 “臭小子,舍得回来了?” “妈……” 厉白无奈地回抱回去,继父就在边上,章女士这样子很落他面子诶。 章女士带他去看她血拼的战利品,一水的购物袋全是男装牌子,这才晓得东西都是买给他的。 “你也买太多了。” “看到觉得合适的就都买下来了。” 厉白刚想说他在北京待不了几天,这么多衣服哪里穿得完。转眼看到章女士满目春风的高兴模样,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快来试试!” 厉白推了推明显过分激动的章女士,眼神往继父那一撇,章女士恍然大悟,拉过站在一旁笑眯眯看这两母子互动的男人,说:“这是你黎叔。” “黎兴,目前身份是你母亲的男友。”男人伸出手,眉目带笑,满身风度和自信。 厉白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黎这个姓氏可不多见。触及黎兴善意的笑容,颇被感染,心下那点疑惑也消失殆尽。 握上黎兴的手,厉白笑着回道:“厉白,目前身份是章女士的儿子,嗯,以后也是。” 06 倒时差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快和当地作息时间匹配上,好让生物钟最快调整过来。所以吃完厨房师傅给他准备的餐点后厉白只是小憩一会儿就爬了起来。 晚上章女士亲自下厨包饺子,厉白洗干净手到厨房帮忙。他从小就帮章女士做家务,家里厨房二把手。后来出国,做菜水平更是赶超一把手。 黎兴也想过来帮忙,被章女士嫌弃地赶出去,盐和味精都分不清的人别进厨房。 黎兴哭笑不得,只好站一旁给两人递面皮。 几句话的互动却让厉白对这位新任继父的好感度骤升。 能在北京拥有这么一座房子的黎兴足够有钱有势,而房子的设计以及家装无一不体现他良好的品味。有品位的、单身的,中年富豪,性格通常不会太乐观。他原本准备直面一个穿标准三件套复古西装,头发用发油梳得一丝不苟,下巴和脖子的夹角永远大于九十度的尖酸刻薄、趾高气昂的傲慢男人。见面后,才有种三观颠覆的感觉。胸肌健美,有八块性感腹肌的黎兴初次见面给了他一个和善大方的微笑,无视掉那个让他不爽的称呼,一切都该死地令人满意。 人嘛,天生就容易对美的事物产生好感。每个人都携带着颜控因子。 但是很多时候,衣冠禽兽给人的第一印象也很不错。 章女士不一定非要有钱有品位的富豪做丈夫,能关心她,给她爱的男人,就算没钱,大不了他养着,那又怎么样。 厉白无非是担心章女士被骗,情伤这种东西,一次就够多了。 现在看来,黎兴还真没一点有钱人的架子。和章女士相处起来,就是个普通男人而已。 瞧着两人,还挺般配! 黎兴给章女士讲冷笑话,章女士就拿白眼丢他。闪得厉白全程猛低头包饺子。 爱护单身狗,人人有责啊,两位。 07 厉白问章女士,他要为这场婚礼准备些什么。章女士说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当个帅气的吉祥物就好。厉白试图反对,可惜反对无效。被章女士拉着去做头发,试衣服。 西装要命的合身。厉白突然想起前几个月章女士打电话问他要了具体到臂围、小腿围的身材尺码。还以为不久就会收到一个国际快递,结果许久过去都没个消息。后来工作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想起来,感情从好几个月前,章女士就已经开始张罗这婚礼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估计是所有亲属当中最后被通知的吧。 厉白能感觉到沙龙里无数向他投递过来的目光,几个擦身而过,口袋里便收获数张不同香水味的号码纸条。 章女士陪他去照全身镜,满眼满心的感慨。 镜中倒映出一个精瘦高大的男人,头发和眼珠都很黑,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阴郁沉静的感觉,却又正正好称得五官精致、韵味十足。一笑,又仿佛拨云转晴,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你从小就容易发胖,又嘴馋贪吃,长得跟个球似的,经常被人欺负。不知道闹了多少遍要减肥,要节食。现在也是个帅哥了。” “妈,揭我老底是你的爱好吗。” “你不是说要和一个德国男人结婚吗,怎么不带回来给我看看。”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段时间在美国出差,抽不出时间过来。” 说出一个谎言,就需要再用一百个谎言来圆。厉白都有点后悔当初开那个玩笑了。 “一定要让我把过关才能领证!” “……,知道了。” “你黎叔也有个儿子,和你年纪差不多,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应该处得来。” “黎叔的儿子?这几天都没见。” “他工作忙,明天婚礼才有时间过来。你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厉白点头,没有太在意。黎兴年纪也不小了,没有子女才算奇事。他长居国外,以后和这位陌生兄弟的接触不会很多,没必要搞太熟。况且,豪门里的弯弯绕绕,他实在没兴趣玩。听起来,章女士和这个未来儿子的关系倒是不错,厉白有点安心。 08 章女士说他只需要做个安静的吉祥物不是诳他,婚礼事无巨细,黎兴都已经安排好,只等吉日到来。 在月底这一天,厉白穿着将他修称得越发挺拔俊美的手工西装,为章女士的婚纱别上最后一枚胸针。 在今天之前,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送母亲出嫁的一天。 看章女士眉目含笑,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人,厉白心里发酸。他从出生起便没有父亲,是章女士独自抚养长大。他从未听章女士提起他的生父,想来那肯定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往事,至于意义重大的婚礼,可能也是没有的。 将一顶白色的头纱罩在章女士头上,厉白发自内心地赞美:“亲爱的章苓女士,你今天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嘴真甜。”章女士戴着白色丝绒手套的手握住他的手指,眼中蓦然闪现出泪花。 “是不是被自己美哭了。”厉白笑道,“你先坐着,我出去看看外面情况。” “嗯。” 厉白走出门去,佣人们在屋前脚不沾地地忙碌着,见到他出来都恭敬地喊他少爷。厉白颇为不适应。 婚礼就在别墅的花园里举行,邀请的客人不多,都是黎兴的挚友。厉白注意到宾客里很少年轻的小辈。 现场从昨日就开始布置,简洁但绝不简单。婚礼请柬是章女士亲手设计,黎兴亲手所写。菜单上的甜品和主食是两人一同到苏力酒店亲自试吃选定。就连要送给宾客的小礼物,也是章女士和佣人们合作完成的。这场婚礼,足够用心,足够罗曼蒂克。 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人结个婚也要闪瞎人眼。让小辈们怎么抬得起头来。 厉白在外面逛了一圈准备回去,听到佣人们在小声议论,少爷还没到呢……听说还在赶来的路上……应该赶得上吧……你放心好了,少爷心里肯定有谱……也对…… 厉白心思一转,想着佣人们嘴里的少爷恐怕是黎兴的儿子。 还没到?厉白看了眼手表,距离婚礼正式开始只有十五分钟,作为主人家,也算是迟到了。这让厉白对未蒙面的黎少爷有些不满。 上午九点整,婚礼终于开始。 背景音乐放的是章女士最喜欢的一支西洋乐,黎兴可算体贴到家。 厉白履行一个亲人的责任,牵着章女士走完那段结束单身的红地毯,将她的手交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手上。 黎兴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梳干净利落的大背头,清冽冷峻,剪裁贴合的黑西装勾勒出完美的黄金比例身材。他侧站着,直到厉白引着章女士走近了,才转过身来,走下台阶。 今日的阳光是温柔的,婚礼的西乐是舒缓的。活泼跳跃的日光像情人的手,细细滑过上男人的眉骨、鼻梁以及薄唇。像是一声赞叹,又宛如一曲讴歌。震慑,惊艳。 厉白的视线毫无防备的落在男人的脸上,与之交汇的眼神在这一刻却仿佛幻化成了一双无形的手,猛然攥住他的心脏,厉白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指尖感到冰凉,窒息。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出丑。 那人的名字,埋葬在他心底的名字,如今骤然揭开尘封,却是如此难以启齿。 黎——艾—— 3.第三章 09 大四的时候厉白实岁二十,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童子鸡,就连五指姑娘也少有使用,被室友怀疑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他那时净身高一米八二,体重却足有一百公斤,是个实打实的胖子。别说是女朋友,就连女性朋友都很少。 他念的是国内top学校t大的建筑系,用智商和人格魅力足以弥补外貌上的差距。可惜因为从小被人嫌弃惯了,反倒没了交友的热乎劲,一心一意做学霸中的战斗机。 四人宿舍一个话唠、一个闷子、一个实验狂人再加上个交友障碍患者,四年来简直鸡飞狗跳,没多少安生日子。 话唠太烦,闷子太闷,厉白和宿舍里的实验狂人陈雪松关系最好。 话唠和闷子从大三就开始物色实习公司,到了大四基本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见人也是忙着写论文准备毕业。实验狂人早被他们化院某个大牛老板内定研究僧,所以他还能和厉白一起霸占宿舍。 厉白其实还没想好是直接毕业开始工作,还是继续读书深造,所幸还有两年时间让他慢慢考虑。陈雪松一天到晚嚷嚷让他出国,说什么国内的建筑工业环境简直就是个粪坑。 出国,他没这个打算。一年几十万的花销,家里虽然负担得起,但也够呛。而且他要是出国,回家一趟就难了,他舍不得他妈。 不过到了大四,课业减轻,无聊之下就捡了本雅思书来读。 可能是受不了陈雪松对暗恋女生的痴汉行径,又或者春天到了,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情,到处散播荷尔蒙的缘故。大四下学期春季的某一天,木头桩子厉白突然放下了手里那本四百页厚的雅思考试红皮书,发觉他应该谈一场恋爱了。很快他和隔壁学校一个女生看对了眼,幸运的是那个女生也觉得他非常有内在美,然后他们就闪电交往了。 陈雪松说他走了狗屎运,还说他和女友一看就没有夫妻相,早晚得分。厉白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觉得陈雪松只是在嫉妒他,因为那家伙暗恋了三年的物理学院女神居然是个蕾丝。 让厉白没想到的是,陈雪松那□□的居然一语成谶。然而,问题显然更加严重。因为他的女朋友居然没告诉他在她成为他女朋友的同时居然还身兼另外一个男生女朋友的身份。从陈雪松嘴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厉白表示非常愤慨,并果断决定剥夺此女他女朋友的身份。 只是,还未等他实施这个指令,他就遭了殃。此女另外一条船冲到他宿舍楼下把他给揍了。 打人的另一条船叫黎艾,据说是隔壁p大校草,经管王牌。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一个气冲如牛,一个茫然无语。 黎艾朝他挥拳头前,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就是厉白? 10 厉白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你要冷静!厉白,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纯情小男生了。这是章女士的婚礼大典,千万不能出差错! 或许是心理暗示凑效,厉白淡淡地看了黎艾一眼,很自然地移开视线,然后在宾客群中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自己都想为自己如此镇定鼓掌,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于紧张?他已经三十岁,事业有成,再不是当年的厉白了。为什么在面对黎艾的时候依旧如临大敌,失去谈判桌上的风度翩翩。心底有个答案稍稍冒出了个头,但立马被他踩了下去。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一直聚焦章女士,连个余光也不多浪费。只是,这般看着,难免想到自己当年天真、愚蠢又自私的举动,让她劳心劳神。心里愧疚便如潮水般涌来。 手中香槟就这么不知不觉喝了半杯,章女士和黎兴在宾客祝福的目光中宣誓、交换戒指、亲吻、最后切蛋糕,礼成。 庄严的立誓礼结束后便是气氛轻松的沙龙酒会模式。厉白还有些恍惚,在众人开始游走交谈时,依旧坐在原位上默默喝酒。 忽然有一道高大的阴影将他罩住,低淳如提琴的声音传入耳膜,让他心脏猛地一颤。 “厉白,好久不见。” 厉白侧头仰望,背光的黎艾像一座阴暗的高山伫立在他身旁,充满凌厉的压迫感。 这种被别人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非常不好,尤其当这个别人是一个你躲之不及的人时,更不可忍耐。 厉白一口气干掉杯中剩余香槟,站起身,和黎艾面对这面。 “好久不见。”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别说笑了,黎艾,我不信你没暗地里调查过我母亲的资料,大可不必装出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样来。” “是黎兴在谈恋爱,和我无关。” 厉白冷笑一声:“那你最好无关到底。”说完,转身离开,再没看黎艾一眼。 这真是个世纪笑话,新任继父的儿子居然是他大学时代的前男友。 狗屎一样的缘分。 看来章女士要失望了,他和黎艾,是绝对不会有相处得来这种可能性的。 4.第四章 11 “啧啧,那黎艾是个a型血的摩羯座啊,你完了,这是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的节奏。”陈雪松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语气是欠抽的幸灾乐祸。 厉白正躺在床上敷冰袋,闻言,先是探出半个身子来看陈雪松,随后重重把自己摔在床上。床架猛地摇晃几下,发出濒临散架的响声。 “你什么时候也研究起星座来了。” “冰冰喜欢星座,我当然要从善如流。” “她一学物理的居然信这个?”厉白大为震惊。陈雪松怒斥,“学物理的怎么了,学物理就得克制天性浪漫?愚昧、愚昧!” 厉白无语。 过了几秒,陈雪松突然喊一声:“呦呵,论坛上都吵起来了。黎艾这小子太嚣张,居然敢只身跑咱们学校打人,最可恶的是被他全身而退!要不是那天你一个人回来,他还能……卧槽,有个小赤佬居然人身攻击你,说你癞□□想吃天鹅肉,让你减完肥再出来混。你除了胖点,哪里配不上那个两条船女?胖怎么了!你俩当初可是自由恋爱的!谁强迫了?隔壁的护短护到三观都不要了吗。看我教训教训这个非主流id。” 厉白大怒:“别叫我小白,不然我分分钟压死你这根豆芽菜!”起身间扯到身上伤口,长嘶一声倒回床去,拍床板:“那是我和她当时都瞎了眼。” 他翻出手机登陆论坛,一个飘红的帖子十分醒目地挂在首页。点进去,各路大神已经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一路从两个男生为情打架上升到学校层面的矛盾。t大的认为p大学生公然跨校打人,是对t大的严重挑衅,必须予以回击!p大的觉得t大学生小三上位,品格恶劣,丢尽名校脸面。楼内火药味十分浓重。 更有认识厉白的建筑学院同门师兄弟着重分析了此次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更通过黎艾和厉白的双重对比,层层证明厉白根本没可能让黎艾戴绿帽子。黎艾没有充分的理由实行暴行。 厉白愤怒地关了页面,深深感觉到这个世界对于胖子的恶意。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以这幅尊荣,吃个重庆小面也能约到妹子成为女朋友是一个奇迹。但是,他绝对没有当小三的爱好! 表白的时候,妹子完全可以告诉他她已经有男友了啊!这样他肯定立马退到安全线后。他又不是曹操,喜欢抢□□。黎艾自己没管好女朋友,还算个屁门面担当啊,赶紧卸任! 他明明是本次事件中最大受害者,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地嘲讽他? “橙子,难道我真有那么差?” “额……看你和谁比了……” “要是和那个黎艾比呢!” “那……真没得比。” “滚!” 12 章女士的婚礼圆满结束,蜜月旅行计划游历北欧,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了。厉白满以为自己可以收拾收拾滚回苏黎世,还想着等章女士结束蜜月就让他们顺路来瑞士玩一遭。没想到章女士相当热衷于将他和黎艾凑到一起,非要他在北京多留几天,和黎艾培养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妈,你真不是在开玩笑? 厉白表面上一切说好,就等章女士前脚走,他后脚买机票回去。让他没想到的是,章女士离开是离开了,居然把他的签证和护照一起带走了。有这么坑儿子的妈吗! 不得不说章女士相当未雨绸缪,她了解儿子,怎么会不知道他那点阳奉阴违。 无奈之下,厉白只好留在国内等章女士回来。 打电话给rey说明情况,rey却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大叫,这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缘分吗!厉白一头雾水,问出了什么事?rey说他前几天刚谈成一个住宅项目,地点就在中国北京。正好让厉白就地跟进,来回机票钱也省了。 厉白心里忽然有种苍天弃吾的悲怆感。 挂了电话,rey很快把合同、项目资料以及甲方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厉白十分庆幸自己作为一个合格的工作狂,即使回来参加母亲婚礼也带着工作电脑。 半山别墅位置太偏僻,开车下山都要二十分钟。厉白不好意思天天麻烦司机接送自己,就想在二环随便找个酒店住下。行李收拾到一半,看到黎艾门神似的站在他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吓了他一跳。 厉白没理他,继续放衣服进行李箱。 黎艾走进来,伸手帮他叠衬衫,手法漂亮利落,很快就叠成方块状。他蹲下身,将衬衫放进箱内,抬眼,略带嘲讽地说:“厉白,碰到我就只会逃?” 厉白推开他,一股脑将衣柜内剩余衣物全揽到怀里,说:“我是要走,不过不是因为你。只是为了方便工作罢了。” “你的意思是不会因为我出现在你周围就躲了?” “别玩文字游戏,黎艾,我不想见到你。” “可我想见到你。” 厉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出声来,“这么几年过去,情话能力倒是退步了。” 黎艾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不用的东西,当然就退化了。你要去哪,我送你。” “不用,让司机……” 黎艾不容置喙地拎起了行李箱往外走,一边说着:“司机昨天开始就放假了。” 厉白:“……” 黎艾开沃尔沃,看车型也是价格不菲,但足够低调,倒有点不符合他的性子。读书时候的黎艾张狂霸道,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牛逼。一点亏不吃,被人惹了,绝对要百分之百报复回去。骑个自行车都风驰电掣的人,座驾不是喷气机那简直就是侮辱。 不过想想他今年也三十一了,男人,总会变成熟的。 “丽景酒店,麻烦了。” “丽景?那里的餐厅不好。去兰藤吧,环境好些,厨子不错。” “黎艾……” “我帮你订,你把丽景的退了。” 看着黎艾已经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厉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黎艾!” 黎艾一脚踩下刹车转过头来看他,眼睛黑白分明。他声音低淳性感,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你现在是我弟弟,当哥哥的关照弟弟有什么不对吗?” 厉白撇过头去不看他,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心想,滚你妈的弟弟。想完又呸呸呸了几声,他妈不就是自己妈吗。 5.第五章 13 经过这一次两男争一女,随后被踢爆该女生隐瞒脱团身份脚踩两条船的恶劣行径,以及黎艾公开发表分手宣言的风波后,厉白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终于彻底在两校之间出了名。 黎艾自入学以来,在p大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两。论学识,他不输同系那些从全国各地考进来的状元学霸,甚至因为性格大胆,敢于当众和教授辩论而获得更高的关注。论外貌,不说经济学院,放眼整个p大也颇有些独孤求败的意味。论才能,精通英、德双语,喜欢跑马拉松,网球玩得溜,还会开飞机。 如果他不算男神,还有多少人敢将这两个字挂脑袋上。 黎艾这家伙吧,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狂妄,女友也换得勤。不过这些在闪光灯一般巨大光环的映照下就显得不算什么了。 这种让人嫉妒都嫉妒都不起来,只能望其项背的人,居然也有被挖墙脚的一天! 真是大快人心,啊不,匪夷所思! 挖墙脚的此位勇士必然是身披黄金甲,脚踏五彩祥云,一出现就能把人闪瞎眼的存在。 就连黎艾最初听闻自己女友劈腿后,也觉得那个奸夫至少也要有他二分之一的颜值才算拿得出手吧。 可厉白…… 三天没洗,鸟窝一般乱糟糟的头发。黄脸婆一样糟糕的皮肤以及熬夜一个礼拜的黑眼圈。学校后门地摊上卖十五块两件的批发情侣装t恤,皱巴巴不知道揉了多少次的卡其色长裤,一双洗澡用的拖鞋,以及快要把t恤和裤子撑爆的圆柱形身材。 黎艾原本不想动手的,毕竟他对现任女友也没什么感情。但是在看到厉白的这一刹那,他爆发了。 他黎艾的女朋友,就算他再怎么对她不闻不问,和这种男的劈腿,也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黎艾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了,上一次火山喷发是他精心准备了一个月的论文,老师看了一眼就说垃圾,全部重写。 厉白说他根本不是故意的,是你女朋友自己想要踏两条船,这能怪他吗? 黎艾心想,就是因为这个,更要揍你!要是你死皮赖脸缠着她,她迫不得已答应,这还好说点。可你tm才和她认识几天就和她勾搭上了,她还很主动!这不是说他这艘豪华游轮跟你这条破皮艇是一般货色吗。 你减个肥会死吗!你把自己收拾得能见人会死吗! 厉白觉得自己很委屈,他怎么生活关你黎艾毛事啊。你一个p大的能别整天跑别人学校堵人吗。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被黎艾揍出两个熊猫眼后,厉白第二次碰上黎艾是在北街的重庆小面馆里。这家伙一身一看就特别高档的衣服,头发打了发蜡,根本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平民面馆的人。 黎艾像皇帝巡礼一样走进来,点了份重庆小面,拉开厉白对面的那张椅子,大刀阔马坐下。 “你看我干嘛,吃你的。” “……”大哥,拜托,被你这么直勾勾看着,谁还好意思吃。 “我问你,你做了什么就降服那女人。” 厉白满脸问号,黎艾脑门蹦出俩青筋,“就是赵佳!” “我只是请她吃了几顿饭,看了两次电影而已……” “而已?”黎艾火气又上来了。 这时,老板端面过来。厉白整个人都绷住,生怕黎艾一激动直接把面往他脸上甩。 黎艾冷着一张脸和他对视,厉白端详黎艾,不得不说这家伙真是帅得一塌糊涂。两人相互看了一阵,都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那个,你再不吃,面就要糊了……” 厉白注意到黎艾在看到碗内红油油的辣椒油后,眉毛抖了下。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吃了一口。脸色立马变了,捂住嘴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一眼厉白,然后到处找水喝。 厉白先是震惊,然后抿嘴憋笑。 黎艾居然不能吃辣,哈哈。 14 两人抵达兰藤时正巧赶上中午饭点,就一起在餐厅吃了顿饭。 兰藤的老板是个地地道道的成都人,这里的川菜也非常有名,餐厅掌厨手艺好,不少人慕名前来只是吃顿饭。 厉白从小就很能吃辣,每顿饭可谓是无辣不欢。但是黎艾不行,吃个火锅,汤底撑死微辣,味道再重点就顶不住了。而且他肠胃不好,碰多了辛辣物就得进医院。所以厉白每次跟黎艾出去吃饭都吃不痛快。后来干脆自己在家开火,架两个锅,一边辣一边不辣。 两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坐,厉白习惯性地拿了菜单开始点菜,翻翻倒倒报出几个菜名居然都是不太辣的。厉白忽然怔愣一下,把手里的菜单递给黎艾:“还是你来点吧。” 黎艾接了菜单本:“以前不都是你负责点菜吗。” 厉白脸色有些不自然:“以前是以前。” 黎艾不置可否,扭头让服务生划掉两个菜,又添了几道重辣的。 厉白喝了口水,偏头看窗外的人工花圃,他听到黎艾说:“我从章姨那听说你要订婚了?”厉白愣了下,并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皱紧了眉头,给人一种生气的感觉。他没从黎艾的口吻里听出些其他意味来,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随意起的开头,就好像回家省亲,和七大姑八大姨们聊天,她们一样会在话题开头问你,交女朋友了吗,什么时候结婚。只是,如果这个问题是从黎艾嘴里说出口的,总让厉白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大概所有分手后的男女朋友都想在ex面前展现出一种比以往好得多的生活状态,以此来证明,当初甩了对方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厉白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心情,他几乎是下意识觉得黎艾在嘲讽他,想要看他出丑。所以在他本来可以玩笑似的说句实话,不用再为以后的圆谎发愁时,他还是逞强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 “有计划了?” “还好吧,我们都很忙,婚礼太繁琐了,都抽不出时间来办。” “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帮你参谋参谋。” “……有时间的话。”厉白差点想骂人,你个感情渣滓能参谋出个好人来?这么多年长得不止年纪,看来还有脸皮啊。 “工作顺利吗,有没有想过回国发展。” “不,不回国了,在那边努力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不舍得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服务生上了菜,厉白看到黎艾脸不红心不跳地吃了一把辣椒,心惊肉跳:“你能吃辣了?” 黎艾点头:“练了挺久。” 厉白:“………”黎艾没病吧,练吃辣干嘛,自虐玩? 6.第六章 15 厉白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胖子,不招人喜欢。他妈未婚先孕,生下孩子独自抚养,也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喂孩子,就觉得什么好就要让儿子多吃,厉白自己也是个吃货,来者不拒,渐渐的就跟个球似的鼓了起来。他是到初中那会儿才开始对自己的身材感到不满和自卑的。他从初中开始离开家到省会城市念书,上的是省内有名的重点中学,因此开始接触到家境富裕、漂亮时髦的同学。从此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他虽然学习顶尖,但没啥人缘,因为太胖还总是被别人欺负。 每回发校服都是他最难受的时候,因为他永远是班里拿最大码校服的人。放肆的男同学甚至会抢过他的校服裤穿在身上,用力晃荡那宽大的腰围和裤腿,做出滑稽的表情,然后别的同学就跟着起哄大笑。 厉白曾经积极努力地想要打入男同学圈内,作业给他们抄,笔记给他们做,当跑腿小弟也没什么怨念。可是他们出去玩的时候还是不会喊他一起,实验课找搭档也没人会主动选他。慢慢的他自己都灰心了,不给那些人作业抄,关系反倒恶化了。 他曾经加了个减肥群,里面全是胖子,有男有女,几百个群成员,经常活跃的也就那么十几个。厉白也是潜水的一员,起初他是想找个减友一起督促减肥,后来发现这群里的人要么是互相倒苦水诉说自己平日里遭到的歧视和欺负以及对那些瘦子的羡慕,要么就是分享各种各样的美食。这要是能减得下肥来就有鬼了! 经过一系列人生打击后,厉白觉得减肥就得靠缘分,就像女朋友,强求不来,哪天他有觉悟了,就能减了。 想开了之后,他照镜子再看自己那张肥嘟嘟的脸也没觉得多难看了,皮肤比那些女孩子擦了粉还白嘛。 他高三那阵倒是瘦了点,高考考完立马被他妈给补回去了。 会到t大学建筑纯属是想走一遭偶像的大学路。 他还记得高二的一次周末,自己去市博物馆消磨时光,还很年轻就已经声名鹊起的建筑师宋嘉年恰好在这里开演讲。他悄悄溜进去,远远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坐在小台子上,穿暗橘色的风衣,不像常年埋头画图的建筑师,倒像是从杂志内页走下来的模特,特别英俊、特别帅气。 宋嘉年说,建筑是艺术、也是科学。它有艺术的浪漫,也有科学的严谨。她就像是一个风韵骚气的美人,却打扮得严严实实,身上一片布都不能出错。但它只要轻轻撩一撩衣袍,露出一只脚,就能搔得你心痒难耐。 底下人一阵哄笑,厉白却没笑,只是呆呆地看着宋嘉年,那人在顶灯的照耀下仿佛会发光,而他口中描述的即浪漫又严谨,外冷而内骚的建筑学也勾起了他无穷的兴趣。 厉白回去后查了很多有关于宋嘉年的资料。t大科班出身、资优生、师从名家、跳槽履历惊艳。三十五岁因为一个国际高楼项目驰名中外,彻头彻尾的人生成功者。从此,他将宋嘉年视为偶像。宋嘉年的作品列表他可以倒背如流。 宋嘉年年纪正好大厉白两轮,这让被t大建筑学院录取的厉白更加笃定,这就是命运,自己注定是吃建筑设计这碗饭的。所以毅然而然跑去了回家得坐二十多个小时火车的北京上大学。 如果他没碰上黎艾这颗老鼠屎,他的人生轨迹应当会像他自己规划的那样,勤勤恳恳读书,弄一份漂亮得谁都没法拒绝的成绩单,去偶像的事务所实习,最好能留下来工作! 他真的后悔碰上黎艾了,这个混世魔王不仅本人难搞,还有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二世祖朋友。 什么叫做来看看能杀灭黎艾这支摧花辣手的大侠是谁。有必要露出这么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吗?很伤人的知不知道。 厉白叹了口气,对着不停在自己面前晃荡的男人说:“这位……嗯?黎艾的朋友,你挡着我,我不能写生了。” “褚洋,我叫褚洋。” “哦,褚洋先生,能不能请你站远一点,非常感谢。” “可以啊。”褚洋一下从厉白正前方跳到了身侧,俯身去看厉白手里的画板:“你是学画画的?” “不,我是学建筑的。” “哦哦,故宫有什么好画的,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褚洋一把拉起厉白往外走,厉白被扯得差点绊倒画架,心里暗恼这个褚洋看着瘦瘦高高,怎么力气这么大! “唉,我的画具!” 褚洋二话没说把他塞上了车,要不是看褚洋开豪车,指不定要被误认为是人贩子了。 车子风驰电掣出去,看开车的风格差不多能知道褚洋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反正厉白已经懒得数超了多少辆车了。 最后车子停在一家高级会所面前,看装修很豪华,门口停了一水的高级轿车。 褚洋刷脸卡进门,顺带把厉白这个穿地摊货的也捎了进去。 一进门,褚洋就满是期待地问厉白:“用你建筑学院高才生的眼光看,这里装修得怎么样!” 厉白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扫了一圈,说:“室内设计我不是很懂……” 褚洋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只管放心大胆地说。” “额,那我就说了。没什么技术含量,规划不好,浪费了不少可用空间。用色太饱和,很刺目。色块太多太杂乱,会让人心情烦躁。” 褚洋沉默了下,问:“真有这么差?” 厉白左顾右盼,这种得罪人的问题,别来问他啊。褚洋得此反应,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头。厉白看他被打击得有点厉害,就说:“其实也还好,这是你开的会所?好厉害。” 确实厉害,褚洋也不过二十出头,就能在北京的黄金地段开这么一家高档会所,可不是一般有钱。 褚洋被这么一夸,神气劲儿立马回来,笑道:“哪里哪里,一般般啦。走,我带你去见黎艾,他就在上头包厢坐着呢。” 厉白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褚洋给拉上去了。 推开包厢大门,烟云缭绕的,昏暗暧昧的光笼罩着一群华服男女。 褚洋喊一声:“黎艾!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随后,穿着白t恤、工装裤,腋下夹着画板,手里拎着工具包,衬得褚洋像条晾衣杆的厉白就这么□□裸的暴露在那群陌生人面前。 厉白很想躲,因为那些目光,刺得他有点痛。 16 黎艾和厉白吃完饭就赶回了公司,他这段时间其实非常忙,在谈一个很大的项目,若是能谈成,整个集团公司都会有一个质的飞跃。但是厉白回国了,就在他身边,近在咫尺,想到这些,他就算是坐在办公室也有些心神不宁。 晚上下班,褚洋打电话喊他出去喝酒。 黎艾开车去老地方,包厢里已经坐了几个熟人,见他进来,纷纷打招呼。黎艾点头回应,坐在了褚洋身边。褚洋递给他一杯加冰威士忌,黎艾没接:“待会还要开车,不喝。” 褚洋愣了下,笑骂:“我他妈就是找你出来喝酒的,你不喝算什么事儿。诶,话说你中午是不是挂了傅安宴俩电话?” “怎么了?” “那家伙直接打电话质问我是不是给你找了新伴,我当场教训了他一顿。” 黎艾皱了眉:“他给你打电话?” “哼,我骗你干嘛。我说黎艾你会不会太宠他了,还是说你真的要定心了?我告你,就傅安宴那副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以后傅安宴的电话你别接,我会跟他说明白的。” “行行行。真不喝?” “不喝。” “怕了你了,大哥,不知道你过来干嘛的。” 褚洋转头去和别人聊天,见有个人正晃着手机炫耀似的给别人看:“怎么样,正点吧。下午那会儿在地茂集团那边看到的,要不是急着走我肯定要上去问号码,还好顺手拍了几张。” “我看看,我看看。” “不错,极品啊!” “你们看什么呢。”褚洋凑过去往人手机屏幕上一瞟,上面显示的是一张照片,一个男人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抓着纸笔正画着什么,神情专注。大厅明亮,让片中人侧脸线条更加明显,侧影利落而美好,随手一拍,光影、人影的交错也美得像幅画。 褚洋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抢过手机钻到黎艾面前,送给黎艾看。黎艾眼神撇一下就再没移开。 “这……这是厉白吧?” “……嗯” “真是他!等等,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他妈早就知道了?我日,他回国了怎么你不告诉我啊。你怎么知道的?你们见面了没?” “今天中午刚吃了饭。” “卧槽,你们……”褚洋神色变幻莫测,最后只剩一下一个叹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傅安宴你准备怎么办。” “你觉得需要怎么办?” 褚洋:“…………” 被抢走手机的人凑过来,笑道:“褚哥,黎少,你们和这位帅哥认识?介绍介绍呗。” 褚洋把手机扔回给他:“滚,黎艾的童养媳你也敢惹,当心他扒了你的皮。” “不会吧,黎少什么时候有老婆了?” 褚洋冷笑一声:“早八百年就有了。耀辉,把照片删了。” “让我留个纪念吧!” “想想你自己老婆照片在别人手机里被当成意淫对象,你什么感觉。” 唐耀辉干笑几声,熬不住褚洋淫威,恋恋不舍地把照片删了。褚洋喝口酒,监督:“还有云盘里的呢。” “褚哥,别这么赶尽杀绝嘛。” “老实点,别等黎艾发火啊,我这可是救你。” “好好,我删,我删。” 唐耀辉凑到褚洋耳边小声问:“黎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啊?” 褚洋扇了下唐耀辉的后脑勺,骂了句:“你妈是四象吗,这么八卦。” 7.第七章 17 厉白最近总有一种被□□的感觉,能享受这种帅哥美女的专利,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可能是有这个垫底,后来在外国建筑史课上看到黎艾都没那么震惊了。 厉白真搞不懂黎艾会什么非要揪着他不放。赵佳那件事,要真细说下去,归根究底还不是黎艾自己冷落赵佳,赵佳想要报复黎艾,连累他这个无辜的屌丝男。黎艾这么不依不饶的,他真的是要呕血了。 陈雪松说,抢人女友如杀人亲父,这杀父之仇可是不共戴天的。 厉白吐血三升,心有余悸,他想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产生交女朋友这种想法了。 陈雪松拉他去看学校和隔壁p大的辩论赛,双方精锐尽出,誓要辨个你死我活。然后他就在p大的出场阵容里看到了黎艾,黎艾穿剪裁合身的西装,样貌傲人,气势三米二,把周围一干人等衬得就像来卖保险的。 厉白瞪陈雪松:“你故意的吧,早打听好了黎艾会来。” 陈雪松搔着脸撒谎:“哪有啊,我这不也很震惊吗。” 厉白无语,他知道陈雪松是挺爱凑热闹的,但是他真不怎么想见黎艾。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等以后毕业了工作了,黎艾找到新任,谁还会记得这桩事。 黎艾确实厉害,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说话滴水不漏,他担当二辩,好几次把对方辩手问得哑口无言。 厉白实在不忍心看到本校师弟师妹被黎艾虐,看到中途硬是拉着陈雪松走了。 隔天就被黎艾堵在食堂大门口,质问他昨天既然到场看比赛,为什么不看到最后! 厉白心想,关你毛事啊!你这人怎么管得这么宽。但是嘴巴上还是认怂,说自己吃坏东西拉肚子了。 黎艾一脸不满意,厉白赶紧岔开话题问他吃了没,要不要在他们食堂吃一顿,有个窗口的菜还不错。黎艾臭着一张脸跟厉白进去。厉白让黎艾去占座,他自己去打饭。不一会儿就端着两个餐盘过来。 黎艾看着盘内一堆高热量食品,再瞧那堆得小山一样高得白米饭,终于知道厉白是怎么长成这模样的。 “你一天到晚除了上课吃饭睡觉是不是根本不运动。” “我除了上课吃饭睡觉还会画图写论文。” “别扯皮!” 厉白有些心虚地哦了声,埋头苦吃。黎艾看得直咬牙,这个死胖子,为什么自己看到他就是忍不住会发脾气!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在p大,他可是出了名的不动如山,沉着冷静。 黎艾拍下筷子,阴沉沉地说:“我知道你明天下午没课,老老实实在寝室待着,我会来找你。” 厉白瞪大了眼睛看向黎艾,把嘴巴里的食物尽数咽下才开口问:“要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 厉白其实挺怕黎艾的,不仅仅是因为被黎艾揍过,而是在光芒万丈的黎艾面前,厉白下意识就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迎合着对方。 他是个老实孩子,黎艾叫他在寝室等着他就等着,然后到了隔日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手机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一接听就听出对面黎艾的声音,叫他现在立马下来。厉白应着声跑下楼。 黎艾身体微微弓着靠在灯柱上,一条腿曲起踩在柱身,手里把玩着手机。他今天穿黄色印花t恤和宽松黑色长裤,黑红配色的运动鞋,头发没打发蜡,很自然地散着,看起来又时髦又清新,那种逼人的气势也随着穿着的改变消减不少。如果厉白是女生,这个时候估计已经被帅晕过去。 但他只是愣了下,就跑过去问黎艾到底要干嘛。黎艾只说让他老实跟着。 走到寝室楼附近的停车棚,黎艾居然推了辆自行车出来。 黎艾跨上自行车,回头看厉白:“还不坐上来,要我请啊。” 厉白指着自行车那细小的轮子,有些不确定:“这……我要是坐上去,轮胎不会炸了?” “不会!” 厉白又问:“你载得动我?” “你再废话试试?” 厉白小心翼翼地跨腿往后架上坐,自行车颤了下,立马被黎艾稳住。黎艾很快骑动起来,一路上招惹来无数人的惊讶目光。 骑了大概有半个来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黎艾也出了一身汗。 厉白抬头看一眼面前店铺的名字,劳斯健身俱乐部。他有些茫然地扭头去看黎艾。黎艾锁好自行车推他进门。 厉白并不知道,这一脚踏出,就是他地狱生活的开始。 18 地茂集团是国内很有名的地产集团,旗下大大小小的开发公司不计其数。他们年前刚拿下一块地,准备建成高档别墅区。 厉白和rey合作成立的事务所life`s在欧洲建筑界以住宅闻名,作为事务所里的一把手,早前几年因替一著名球星设计的新家受到瞩目,从而拓宽了事务所的名气和人脉,往后的作品也主要集中在私人住宅上。按理说,这种开发项目一般都是做成流水别墅,rey现在很少为事务所接那些单纯出户型图的单子了,国内设计院多的是擅长做流水别墅的设计师,花那么多钱找他们干嘛。后来才知道,地茂这个高档别墅区还真不是流水别墅。 和厉白洽谈的甲方负责人是负责此次小区开发的经理,姓庞,叫庞昭,非常年轻,看起来像是下放历练的公子爷。后来发生的事让厉白笃定他没有猜错,因为庞昭见到他后,先是通体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对他说,早听闻life`s的主设是个大美人,果然名不虚传。你看起来不像是来做建筑设计的,倒像是来给楼盘当形象代言人的。 庞昭的语气和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漂亮的东西,对,不是人,而是物品。这让厉白心里窝火。但庞昭是他甲方,他无意初次见面就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庞昭这种人,他以前见得多了。 庞昭跟他说,他们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主题别墅区,小区内每栋别墅都要有自己的特色,但又不会背离主题。 厉白暗自吸了一口凉气。要真按庞昭这么说,工作量就大到月球去了。 这块地按照甲方已经拿出来的用地规划,大大小小要建成的别墅有三十几座。每栋别墅都要有自己的特色?他给别人做一次私设就得耗一两个月,你一下大几十,是要他画到何年何月?更何况,每一栋别墅的平面户型图,剖面图都不同,零零总总加起来的画图量得让他手残废吧。 难怪给的价钱那么高,这钱,果然不好赚。 和庞昭聊了一下午,厉白心情很是阴郁。他看得出庞昭对这此别墅项目寄望很大,这也说明他对项目的关注度会很高。现在厉白只希望庞昭和他那群组员不要用做私设的水准来要求他。毕竟给的时间不算充足,量又多,很难精致起来的。 离开的时候庞昭约厉白吃晚饭,厉白婉拒了,和客户搞好关系向来都是rey该做的事。 厉白打车回酒店,立马拨了个跨洋电话把rey狠狠骂了一通,并且表示他只负责一半的工作量,rey别想偷懒。 rey似乎是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气喘吁吁的,笑嘻嘻地说,做完这一单,一年都可以歇息了。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厉白笑骂一句,和女朋友约好了下半年去旅游是吧,见色忘友。rey连忙讨饶。 挂了电话,厉白长叹一声,放任自己摔倒在床上,这么长的项目战线,得在北京待多久啊,哎。 突然猛地爬起来,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橙子,是我厉白。” “对,我回国了……回来好几天了……什么叫忘了你这个朋友,现在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是是,我的错,那陈老师您晚上有时间出来吃饭吗,小的付账………不吃西餐了,看着都烦,你挑个好吃的火锅店……行,地址待会发我,时间的话,七点吧。嗯,到时见。” 放下手机,厉白扭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日常系的衣服。出门的时候到酒店前台询问了下内部健身房的位置。他是打算长期奋战了,日常所需还是得问清楚些。 六点半的时候他到了陈雪松定的火锅城,位置是一早就定好的,没选包厢,吃火锅就是图热闹,憋包厢里算什么。没等多久陈雪松就到了。他毕业后没进科研所,反倒是去了一所大学当老师,得空做做外快,结婚生子,生活滋润得很。厉白好多年没见陈雪松,发现他身上肥膘都养出来了。 陈雪松一见到厉白,笑得脸上开了花。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就蹲国外了。怎么脑筋一下给捋直,回国来了。” “本来只是回来参加我妈的婚礼,结果被她摆了一道,又接了个工作,就逗留久了。”厉白一边在点菜单上划,一边和陈雪松说。 陈雪松吃了一惊:“你妈结婚?忘年恋啊,恭喜恭喜。” 厉白划完菜单递给服务生,一杯凉水潇洒灌下喉:“你猜我继父的儿子是谁。”这边已经有服务生过来架锅,两个独立锅,厉白的麻辣,陈雪松的中辣。 陈雪松问:“谁啊?总不会是认识的。” “黎艾。” “噗……” “你差点把口水喷我锅底上!亏你还是学化学的,脏死了。” 陈雪松连抽了几张纸巾擦嘴,精神未定:“真的?卧槽,只能说这世界真tm小。孽缘啊,分了这么多年还能用这种方式再聚首。我看你们还是在一起得了。” “别打趣我了。”厉白苦笑一下:“你不知道,我在婚礼现场见到他,简直有种被现实玩了的感觉。”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看人家大诗人怎么说的。” 厉白差点没拿筷子戳他。 陈雪松欠抽地笑笑,服务生已经把他们点的菜用推车送了过来。他边涮肉,边问“你们见面没打起来?” 厉白哼一声:“在我妈的婚礼大典上打起来?那画面真美。” “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对黎艾还有感情。” 厉白涮肉的筷子一顿,又转动起来。好半晌,厉白才说:“我……不知道。” 陈雪松一愣,暗自摇头,傻子,这不就是还旧情难忘吗。 8.第八章 19 “这是劳斯,以后他就是你的私人健身教练,你老实听他的话,知道吗。” 黎艾将厉白带到一位身材壮硕,肌肉健美的金发外国人面前。劳斯中文还不错,伸手向厉白问好。黎艾见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在他背上猛抽一下。厉白浑身一颤,立马双手握住劳斯伸过来的手。 “从学校来这的路你已经认识了,以后你就骑自行车过来,自行车上有里程记录器,你到底骑没骑一查就能知道,所以别想着能偷懒。具体每天的健身时间是根据你课表制定的,你也不用担心因此旷课。劳斯会为你量身制定饮食清单,你管住自己的嘴,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好好记清楚。” 黎艾虽然没吼,但是口吻严厉。厉白就像是个被训话的小学生,愣愣站着,只知道点头。他有点蒙头了,黎艾这是在干嘛? “那个什么,黎艾……” “劳斯,人就交给你了,我很信任你的能力。” “ok,黎,你可以放心,他一定会脱胎换骨的。” “那你带他去训练吧,我过去跑会儿步。” “没问题。” 全程,厉白都没有得到发表意见的权利。他这会儿才知道黎艾今天为什么穿得这么休闲,原来根本就是来做运动的。 厉白抿着嘴跟在劳斯背后,劳斯很爱笑,这让厉白很难背过身直接走人,不然这样就太伤人了。 劳斯说他还是个新手,初期的运动强度不会特别大,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痛苦,因为要让肌肉慢慢习惯高强度的训练,感到身体酸痛是必然的。然后劳斯便跟他简单说了今天需要做的项目,一个是俯卧撑,一个是哑铃握举,一个是慢跑,然后是哑铃直腿硬拉,最后是拉伸。 厉白对劳斯口中的运动强度不会特别大没什么概念,他觉得不会特别大应该就是不会特别大吧,结果开始做俯卧撑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劳斯的动作很标准,自然要求厉白的动作也得标准。 动作正确了,才能达到锻炼的效果,同时使身体损伤达到最小。一个好的老师就是教你最快掌握住健身动作的标准姿势,正确制定锻炼计划,让你少走很多弯路。 但是厉白真心觉得累,累到浑身打抖。 到最后他是浑身动弹不得,有气进,没气出了。 正当他嘴唇发白,满身是汗,坐在健身房角落休息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个冰凉的物体贴在脸上。扭头一看,浑身热汗的黎艾左手拎着一瓶红牛凑他脸边。厉白接过手,道谢,顺带也看到了黎艾被紧贴在身的湿衣勾勒出来的一片性感腹肌。他咽了下口水,羡慕又嫉妒地转过脸去。脸颊也有些奇妙地燥热。 他们在健身房待了两个小时左右就启程回去。 原本是让厉白载人,黎艾看厉白累得跟个死尸似的,生怕造成交通事故,就还是由他当司机。 厉白被凉风吹了一阵,稍微缓过劲儿来。他欣赏着黎艾脊背弓起的弧度,背肌流畅有力,蝴蝶骨隆起,十分漂亮,仿佛下一秒就要长出翅膀来似的。大一学素描那阵子,他对画人体很感兴趣,私下练了不少石膏,所以他知道黎艾背部的肌肉锻炼得有多好,整体比例有多舒服。 他忍不住感叹,这家伙除了脾气不好之外,真的是什么都好,老天爷都喜欢。 “黎艾,你干嘛带我去那个健身俱乐部?” “我乐意。” “请私人教练很贵吧。” “马马虎虎,我以前的私教就是他。钱我都付过了,你担心什么。” “那怎么好意思啊,我……” 黎艾忽然一个脚刹停下来,厉白没注意,整个人咚一声撞在黎艾背上。他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抬头看,见黎艾一脸不耐烦地回过头。 “你抢了我女朋友,而我要让别人知道,抢我女人的人没他们想的那么差!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20 地茂这个项目也不算大,重要的是设计费很高,所以在最初还只是一个捕风捉影的风声时就已经引起国内各大设计院、事务所的关注,只是这项目最后连招标会都没开就直接定下了life`s,这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life`s的主设是个中国人,基本上是建筑圈内众人皆知的,所以不少人就心里不平衡了。 厉白当年的老同学毕业后大多数留在了国内,要么在国企、私人的大设计院工作,要么成了各种甲方高管,总有几个是还记得他的。 这边就有人辗转拿到他的工作电话,联系了过来。 厉白其实已经把大学同学的名字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当自称是他同学的人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还真有些无法辨认。好在对方也没说什么借钱啊之类忽悠的话,倒是说最近有个同学聚会,他既然在北京,就抽出点时间过来吧。厉白想他自从大学毕业后再没参加过任何大型同学聚会,现在再拒绝对方就有点拿乔了,于是便应下,对方说了时间地址,厉白说自己到时候一定到。 同学聚会这东西吧,还在读书的时候是单纯聚一起吃吃喝喝,等到毕业了,出来工作了,再聚首就变成了炫富大会,从年薪比到座驾车型,从职位比到家庭子女,从头比到脚。 厉白庆幸自己一直不在国内,躲过了这些三天两头就出现的毫无意义的聚会。 这几日,厉白已经把别墅起了个结构,晚上和rey通过视频联系做讨论。不知不觉就到了同学聚会那一天。 地点是锦川大饭店,包了一个豪华包厢做场地,据说是发迹了的某位大老板做东,让他们可劲儿地吃。 厉白在那吃过几次,留给他的印象就是特别咸的山东菜和闪闪发亮的黄钻金麻墙板。 开饭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他不太想早到,出发的时间就有些晚,结果打的在路上一堵,到锦川饭店的时候已经迟到十分钟。 厉白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出门,不管在哪,迟到都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组织人已经快要把他的电话打爆,在他再三说明自己一定不会缺席,并且车子已经快到锦川大饭店门口后,电话轰炸才算结束。 厉白有些好笑,有必要这么热情吗,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已经相当淡了。 好不容易抵达,下了车,远远就能看到站在饭店门口的一位西装男士四处张望着。厉白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同学,只好走过去问了句:“你是秦路吗?” 西装男士扫一眼厉白,满眼震惊,“你是,厉白?!” 厉白松一口气,幸好没有认错人。他笑着对秦路说:“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没事,来了就好,有几个还堵在路上呢。”秦路还在消化曾经的大胖子变成了时髦高富帅的事实,压下心里那点瞠目结舌,重新发挥自己长袖善舞的能力,邀着厉白进饭店。 聚会的包厢在三楼,秦路带着厉白去坐电梯,他以为厉白是第一次在北京的高档饭店吃饭,有意活络关系,便对厉白介绍饭店的历史和各种招牌菜。 厉白笑了下:“秦路你这么了解,看来是经常出入锦川了。” “哪有,这地方,吃一次就得大出血。” “这次做东的是谁?” 秦路说了个名字,厉白想了下,没什么印象。两人进了电梯,正要关门,看到一个高挑的男人朝电梯方向走来,脸上一架墨镜遮住大半张脸。秦路很绅士地按住开门键,等那人进来。 厉白注意到男人没有按楼层,估计也是在三楼停,挺巧,不过一句道谢没有,脾气倒是挺大。 秦路也没太在意,和厉白聊起来。问他在瑞士过得如何,厉白捡些有趣的事回答,尽量不提工作。聊天期间,厉白发现秦路一直有意无意地透过电梯镜面偷看墨镜男。 电梯很快到了三楼,墨镜男和他们方向不同,一下电梯就分开了。 “秦路,你认识他?刚才一直在看他。” “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像大明星傅安宴。” “傅安宴?” “你在国外可能不太关注这些。他是最近几年蹿红的歌手,我老婆是他的大粉丝。” “这样啊,那估计是他,普通人不会在室内戴墨镜的。” 秦路大呼后悔,浪费一个合影签名的好机会。厉白失笑。 白玫瑰包厢,秦路cos泊车小弟,鞠一躬,推开了包厢大门,对着略有喧闹的房间惊喜宣告厉白的到来。 迎接厉白的是各种各样惊讶的脸。 他扫视一圈,很好,没一个有印象。 9.第九章 21 厉白持续一个礼拜每天外出几小时,死狗一样回宿舍。又罕见地拉着陈雪松逛街买了全套运动服,护膝、护腕、运动鞋。陈雪松终于按捺不住想要问个明白了,问他和黎艾怎么老凑一块。 厉白支支吾吾,烦不胜烦,最后只好如实告诉陈雪松。陈雪松瞠目结舌,一句话说不出来,想了半天,在□□上传了个文件给他看。厉白接收后一看,是一个叫《情敌变情人》的txt文档。他看了三分之一就觉得不太对劲,此文描述的是男主角o的女友被另一个男人i抢走,从此过上了在宝马车里欢笑的日子。o心灰意冷决定立正稍息向前看,奋发图强,成为新一代高富帅,迎娶白富美,彻底忘掉那个见异思迁,贪慕富贵的女友。 开头是很正常,男主被富二代横刀夺爱,虽然消沉了一段时间,但是很快振作起来。只是那个抢人女友的i却开始频繁出镜,三天两头到o面前晃荡。o本来就对i怀恨在心,不见面倒还算相安无事,一见面那就是天雷勾动地火,干柴遇上烈日,两人对视的眼神能立刻将周围所有人的存在感清空。 这哪是仇人啊,根本就是闹别扭的冤家。 想到这,厉白神情一僵,立马从床上探出头去问正趴在电脑面前写打论文的陈雪松。 “橙子,你这传给我的到底什么东西?” “你看了没?” “看了点,不就是一般的言情小说吗。” “你还算你们学院的学霸吗,就不能做点代入联想?” “里面全是帅哥美女,动不动一个眼神逼人怀孕,让我怎么代入联想?” 陈雪松一副被打败的样子:“你继续看!老子写论文呢。你看完了才能提意见!” 厉白没法,只好继续看下去。 i存在感越来越强,一天到晚根本不理会自己的女朋友,就找o的麻烦,看o气到跳脚他就开心。两个人打打闹闹折腾到全文的一半,o痛定思痛,决定找一个安分守己的女孩结婚。然后i居然向o表白了!说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o,抢他女友也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厉白下巴掉了一地,再往后翻,居然还有床戏。他立马把手机屏幕给关了。 “橙……橙子!” “咋?看完了?” “你这成天看的什么网络小说啊!” “这是冰冰微博上推荐过的。我看完本来都忘得差不多了,一听你说立马想起这篇来。” 厉白哭笑不得,“等等,不提这小说里人物关系和我是对调的,就我这尊荣,你觉得黎艾是要去挂眼科,还是精神科。” “那他的行为也够难以理解的。” “你痴汉董冰洁的行为也挺难以理解的。” “你这种没有女神的人当然不会懂,我真可怜你。” “你妹夫……” “那你和黎艾就这么……” “没啊,我怎么好意思白白受他这么大好处。健身房的钱我是一定要还他的。郝学长听说我想赚外快,给我介绍了不少外包。” “难怪我最近看你熬夜画图,还以为你是赶作业。” “都快大五了,哪来那么多作业。” “对了,你实习准备去哪?” “上海吧,我有心仪的事务所。” “北京才是t大主场啊,兄弟。” 厉白摆摆手,没说话。 22 厉白和包厢内的人打了个招呼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似随便其实也不太随便。左手边是一位妆感非常淡的女士,穿着也很朴素。右手边是带着黑框眼镜,一直在看手机的男士。这两人都不像会喝酒、会灌酒的人。坐在他们中间,厉白觉得自己稍微安全一点。至少不会一杯喝空,立马就被灌满。 秦路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就说堵路上那几个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了,咱们先吃。 其实大家等到这个点,都已经饿得差不多,能立马开吃自然不会管谁还没来。 这张桌子上多数是同行,聊起天来话题自然而然就拐到建筑圈上去。一会儿聊谁家设计院接了个大活,哪知道甲方请的方案公司和他们有旧仇,讨论会斗法那叫一个精彩,媲美甄嬛传。旁边听的人打趣,要是x地产是皇帝,a院是皇后,那u公司不就是华妃娘娘了。众人笑作一团。没过多久,话题就跟宇宙飞船穿越虫洞似的跳跃到某某某机场说是公开招标地下车库的设计,其实里头的黑幕多了去了,招标费说xx万,最后实付还不知道打了几折呢。边说着,又说到自家设计院那些笨手笨脚,还心比天高的新人,让他们输个红线都委屈得不行,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妹岛和西泽呢。骂着骂着又骂到了众多甲方头上,肚里墨水没几点,偏偏还喜欢指手画脚,再高级的渲染都挡不住扑面而来的乡土气。 厉白就是闷头吃,国内的设计院和事务所他接触不多,实在不好插嘴。 他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眼里,那就成了高贵冷艳,不屑谈资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些人的话题是怎么从女同事嫁了个同行,两人一个写字楼上班,还一起在单位打地铺加班这种八卦新闻顺利地转移到他身上来。 “厉白变化真是太大了,一开始秦路领你进门的时候,我还想着咱们班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大帅哥。” “可不是,你没看到许寐眼睛都看直了。” “厉白你现在是好啊,自己当老板,不用给那些周扒皮打工。” “他读书的时候就很厉害,现在能混不好吗。” “诶,说起来,张老头那时候都放话了,等厉白一毕业就把他揽自己设计院去,谁跟他抢就是不给他面子。谁成想,主角一声不吭跑eth去了。可把张老头给气得,愣是三天没画图。” “我记得厉白当初是在中院实习的吧,听说他们一院的总设很看好你的,当时怎么没想着留下来。” “留下来干嘛,life`s现在在国外的名头可比中院响。更何况,你也不看看他master的老师是谁,菲利克·霍尔德曼,当代最著名的建筑大师之一。就是中院院长来了也没得比。” “国外出的都是大师,艺术家,咱们只能算是画图工。哎,说多了都是泪。” “厉白今年也三十了吧,看你没戴婚戒,是还没结婚喽,女朋友的位置还空不空缺?” “佳琪也真是的,媒婆做上瘾了吧。逮着人就推销你小姨子。” “我也不想啊!她也老大不小了,我给她介绍多少青年才俊,她愣是一个看不上。要把我气死。” “说起女朋友,厉白快毕业那阵不是闹出件轰动全校的事吗。” “对对对,我记得都上周报了。” “另一个主角貌似是隔壁学校的,特别嚣张,叫什么来着?” “额,好像叫……” “是黎艾。” 这顿饭,厉白吃得有些无力。同学虽然一个劲绕着他聊,但貌似也没有他插嘴的余地。一杯又一杯酒往肚子里灌,喉咙都开始发苦。听到黎艾的名字才稍微清醒一点。 他深吸了口气,朝在坐的各位笑笑,说:“抱歉,上个洗手间。”随后挪开椅子出门,径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冰凉的水浇到脸上,厉白狠狠抹了把脸,心想以后再也不参加什么劳什子同学聚会了。挤了洗手液又洗了遍手,余光撇到身侧靠近一个黑色的人影。 厉白不经意抬头,和身侧男士的视线相撞在面前巨大玻璃镜中。 下一秒,那个男人就扑到了他身上。 “厉白!” 厉白深深觉得今天的黄历大概是不宜出行。他无奈地把男人从身上扯下来,“褚洋,好久不见。” “那必须是很久没见!你小子一跑,半点音讯都没有,真是绝情到家啊。” “学业太忙,工作太忙了。” “是是是,高材生嘛,我知道。走走,跟哥哥喝两杯去。”说罢,褚洋便不由分说地揽了厉白的肩膀,带着人往另一个方向走。 尾随褚洋去他吃饭的包厢时,厉白觉得是自己大意了。一开始就不该答应来锦川的,锦川是褚洋家的产业,并且十分符合其人的审美。褚洋最喜欢带人来锦川吃饭,他早应该想到会有可能和褚洋偶遇的。 都是那该死的侥幸心理作祟。 褚洋这人其实不错,没什么架子,又热情。在黎艾那些二世祖朋友里算是最好相处的。但褚洋坏就坏在,做事不分场合,说话不过脑子,想一出是一出,风风火火,常常好心办坏事,惹了一身骚。还好有个了不得的爸在他背后兜着。 “当当当当,看我把谁给拐过来了!”褚洋猛得踹开门,一手勾着厉白的脖子,大摇大摆进去。 两小时内,厉白成功收获第二批风格迥异的震惊脸色。 10.第十章 23 厉白被逼无奈坚持一个月准时到健身房报道,上称后显示的体重数字让他顿时觉得黎艾的冷嘲热讽,肌肉的酸痛都是黎明前的黑暗,潮的前戏。 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强制他上健身课的黎艾。 厉白不是白眼狼,相反,因为成长道路一直被各种尖锐和直白的恶意包围着,别人对他的一丁点好都能被放大无数倍。 虽然黎艾嘴巴很毒,脾气很差,成天一副二五八万的模样,就差没在脑门上贴个纸条,上书【尔等凡夫俗子都给朕跪下】。他还是觉得黎艾是个好人。 所以厉白决定请黎艾吃饭。 约黎艾吃饭是某一天他们一起去健身房的路上,他骑自行车,黎艾坐后座。路上不少人都围观这种胖包子和帅面条组合,有的甚至举着手机拍他们。 厉白支支吾吾说想要请他吃顿饭。 黎艾好像没听清,说了声,什么? 厉白迅速回头看了眼黎艾,发现他在玩手机,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很专心的样子。 他有些泄气,闷声闷气地说,我说我想请你吃饭,你觉得怎么样。 黎艾说,你请我吃饭,还要问我觉得怎么样? 厉白说,那我当你是答应了。 黎艾说,餐厅我来订。 厉白转瞬想到黎艾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去的餐厅肯定也特高级。念及荷包也要跟着减肥,他的心有点抽痛。他不用被打肿也是胖子,所以硬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兀自伤心即将面临大出血的厉白没有看到黎艾嘴角那抹阴险的笑。那是他捉弄厉白的前兆之一。 那之后的第二天,黎艾很迅速的发给他餐厅名字、地址以及订下的时间。黎艾把一切都弄好了,好像做东的是他,而不是厉白。 厉白没听说过那餐厅的名字,陈雪松也不知道。两个只晓得学校食堂和小吃一条街的乡巴佬在网上一搜,发现那是家逼格高到爆,叼到飞起的餐厅,每天限量接待并且只接受预定。 陈雪松拍了拍厉白的肩膀,说,哥儿们,记得在那餐厅自拍几张发空间,logo一定要出镜! 厉白扇开陈雪松,你是不是傻逼…… 他的心头在滴血,这顿饭可是他请客。简直可以想象自己拿到账单后的瞠目结舌以及拔凉的心脏。 吃饭的那一天,黎艾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接他一起去,厉白说不用,他自己过去就行。 这个餐厅位置有够曲折。他倒了两次地铁,又坐了几站公交车,最后还要徒步走上一千米。 他远远看到黎艾一身灰色休闲西装,靠在一辆锃光的黑色轿车车头抽烟,餐厅投射出来的灯火在他身上渡了一层柔光,让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看着风流又潇洒,挺拔而迷人。再看自己,加厚卫衣、xxl号的长裤以及老土的运动鞋,标准的吊丝工科男配置。 厉白忽然有种掉头往回走的冲动。不过还没等他实施,他已经先一步被黎艾发现。 黎艾看到他后,大步流星地过来提人。一见面就是训斥,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三十分钟!你看表了吗。早跟你说了我开车去接你,还以为你多能耐呢! 厉白张了张嘴,有些委屈。 黎艾骂够了,烟头丢垃圾桶,让厉白赶紧跟上。厉白耷拉着脑袋跟进去。 餐厅并不金碧辉煌,但十分精致。风格很统一,这一点就已经胜过大多数同行。 但是厉白已经没心情欣赏这么漂亮的室内装修,他低着头,只看黎艾的裤腿和后脚跟。 这里太美好,服务生都长得比他好看,他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被服务生引到一张两人餐桌上。黎艾很迅速点了餐,也没问厉白想吃什么,就擅自做主帮他点。服务生施施然离开,厉白还弓着身子低头玩手指。 黎艾心里火起,怎么,我刚才还不能骂你了? 厉白低声说,抱歉,是我不好,害你等了。 黎艾皱眉,你怎么来的? 厉白说,地铁还有公交…… 黎艾无言以对,心想这死胖子果然脑袋有问题,放着他的豪车不坐,偏要挤那公共交通工具。 不过,看厉白蔫蔫的模样,黎艾也不好再训了。他明明是想看厉白出糗,结果自己倒先被气个半死。 没过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喊黎艾的名字。厉白小心抬头看,发现是一个很时髦的男人,身边带着一位艳光四射的女性。他诧异的眼神在厉白和黎艾之间来回晃,最后干巴巴地问了黎艾一句,口味怎么变这么奇特了? 黎艾一张脸瞬间黑成锅底。 厉白有点伤心,不是被黎艾嘲讽的那种,而是因为不管黎艾自己还是他的朋友,都觉得他配不上和黎艾坐一起。 不久,菜品就被端上来。黎艾教厉白西餐礼仪,嘱咐厉白好好学,以后别丢脸。厉白后来的很多餐桌礼仪都是黎艾教的,他出国念书,就连最讲究的教授也觉得他教养好,从而对他多有照顾。厉白是个好学生,黎艾叫他好好学,他就记在了骨子里,他不想给黎艾丢人。 这顿饭,两个人吃得都不怎么开心。结账时,厉白心情忐忑,却被告知黎艾先生早已付过账。他有些茫然,不知道今天这顿晚餐究竟有什么意义。 24 包厢内的气氛有些冷,大概是谁都没预料到会有这么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 厉白眼神在饭桌上扫视一圈,朝众人打招呼。 “森哥、陆少、阑哥。”一溜人喊过去,最后落到黎艾身上,厉白表情未变:“黎少,好巧。” 姚士森接了招呼含笑点头,陆晟倒是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厉白啊?这是回国了?” “刚好有个项目在北京,就回来了。” 顾阑笑着朝厉白招招手,拉开身侧的椅子让他坐:“崽崽,坐这。” 姚士森看了黎艾一眼,黎艾没说话,权当是默认了。褚洋便压着厉白坐下。 “阑哥,我也老大不小,就别喊这外号了。” “再老也比我小,还不能喊啦。你一走,我嘴巴都痒好几年了。” “那你赶紧自己生个崽玩。” “自己生的没意思。” 厉白绝倒,顾阑还真是十年如一日,过得随心所欲,逍遥自在。 眼见褚洋给他倒酒,杯子一下半满了。厉白连忙去抬褚洋手腕:“洋哥,这么满可不行啊,我才在别的地方喝了半瓶五粮液,再喝这么多就要横着出去了。” 褚洋推给他整杯白的,佯装生气:“不行!必须喝。” 厉白简直想给这位爷跪下了,端着那杯满满的白酒,胃里泛酸。顾阑也不帮他,偏在边上看戏似的笑。褚洋叉着腰就站他后面看着他喝,厉白实在没办法,只好喝了,杯子刚凑唇边。黎艾说话:“拿过来,我替你喝。” 厉白一愣,抬眸去看黎艾,一眼望进黎艾的眼眸,那里无波无澜,像个寂静的深渊。厉白捏了捏杯子,想着不该让黎艾给他挡酒了,又想自己实在喝不下,没必要委屈自己。挣扎不过两秒,厉白便朝黎艾笑笑,将酒杯递出去。 褚洋撇嘴:“黎艾,有你这样的吗。”却也不阻止厉白将酒递给黎艾。两人的手越过圆桌交接,手指碰触时,便如火烧般烫人。 黎艾一口气喝完,酒杯没送回来,像是防着褚洋再灌酒。褚洋忿忿然落座,厉白安慰他下次再约,就又开心起来,褚洋真的是很好哄的。 这一闹腾,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才算是活络开。 只是厉白总觉得有道尖锐的视线一直扎着自己,他循着那源头看去,坐在黎艾身边的男人正定定地看着他。 厉白见他面生得很,长得倒是很漂亮,前庭饱满,眉眼精致,尤其有一张索吻一般美好的红唇。方才光顾着被褚洋逼酒,席间也没人介绍,他都忘了这个陌生人。 男人见厉白也看着他,便贴近黎艾耳边,用周围人都听得见的音量问厉白是谁? 顿时,吃饭的人停下了筷子,喝酒的人放下了杯子,男人有些诧异这样剧烈的反应。 褚洋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办了件坏事,该死的他怎么就把傅安宴也在包厢的事给忘了呢,难怪黎艾从厉白进门后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褚洋悄悄去看厉白的表情,厉白忽然笑开,说:“哦,傅安宴对吗?” 黎艾有些惊讶,他稍稍坐直了身子,忽然有点期待厉白因为什么认识傅安宴的。 “刚才我们在电梯上见过的。我同学还是你的粉丝呢。” 褚洋勾着厉白的手臂,凑近他耳边,满脸纠结地说:“那什么,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真的!” 厉白轻声说:“没事,我和黎艾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指望他当和尚啊。挺好的,又漂亮,还是大明星。” 褚洋捂脸:“小祖宗欸,别说了。哥知道错了。” 厉白视线扫过傅安宴和黎艾贴在一起的手臂,勾唇笑了笑。他要是猜不出来个中关系,枉费当年看遍黎艾各种男朋友女朋友。姚士森和陆晟距离傅安宴比较近都没怎么和他搭话,说明他们并不是要好的朋友关系。但既然能坐一桌,又在黎艾身边,自然是黎艾的人了。 顾澜拍拍褚洋的手臂,龇牙:“干嘛呢干嘛呢,当我们一群人是空气啊。” 厉白摆摆手说:“没呢,洋哥跟我说他知道家川菜馆子,打算带我去尝个鲜。” “听他吹,他看得上的川菜馆子能好吃到哪去。” “顾澜,不带你这样埋汰人的。我上任女友可是正儿百八的湖南妹子!” 一提到褚洋的那个爱吃辣的前女友,顾澜的话匣子就开了,逮着褚洋就是一顿损。陆晟跟着起哄,褚洋招架不住,就差没钻酒杯里了。 这么聊着,就好像还是二十一二的那两年,分开的日子不过是出门买了包烟。 傅安宴在黎艾身边是挺腻歪的,跟电梯上那横样判若两人。黎艾霸道总裁嘛,自然是端着脸。厉白怕自己这个不知道前前前几任在人情侣面前碍眼,饭菜再吃了没几口就借口说同学那边还等着,离开了。 回到白玫瑰包厢,里面的男士们早已喝得烂醉如泥,只有少数几位女士还保持着清醒,颇为无奈地看着这群喝醉了的牛鬼蛇神。厉白一进门就被扯去喝酒,他本来应该直接拒绝的,但是他心里有些不舒坦,便一杯一杯由着别人灌,听他们起哄夸赞自己海量。 食管和胃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似的,又疼又烧。脑袋晕得厉害,两眼一抹黑。他趴在桌上,眼睛涩涩的,浑身都不舒服。 都怪黎艾!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凭什么黎艾就能看得这么开,活得这么舒服!还包养了个明星暖床!滚他丫□□的! 过了一会,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人揽了起来。朦胧的视线和周边吵闹的环境让他的感知变得迟钝。身体姿势的变动让他感觉整个食管都被反刍的呕吐物给填满,他硬生生憋回去,难受得要死。伸手去推那个抱他的人。 别闹了,厉白听到那人说。哦,这语气真是该死的熟悉。头靠在那人肩头,一侧鼻,嗅到对方鬓角间冷冽的琥珀香,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句,黎艾,滚开! 有人因为厉白这句醉语笑开,顾澜抽根烟出来点燃,一口白牙在锦川饭店走廊顶灯的照耀下简直能直接上牙膏广告。 “听到没有,黎艾,人家叫你滚呢,来,把人给我。”顾澜一边说着,烟往嘴里一咬,伸出手去。 黎艾瞪了顾澜一眼,姚士森说:“还嫌不够乱呢。”顾澜收了手,笑眯眯地看了傅安宴一眼,没说话。傅安宴心里有些别扭,却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立场对顾澜的阴阳怪气发脾气,更何况他也不敢。 黎艾使劲搂住厉白不让他滑下去,身上昂贵的西服皱得已经不能看。他们下了楼,走到锦川饭店外头了,司机将车开过来。黎艾费劲力气把闹腾的厉白塞进后座,只想赶紧回去把这个醉鬼收拾好。已经坐进车内,吩咐司机开车了,这才发现傅安宴还站在车外。 黎艾对傅安宴说:“你回去吧,有事电话打给琳达,她会安排时间。” 傅安宴很乖巧地点头,小心翼翼又讨好的说:“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黎艾感觉到厉白靠在他身上不舒服地扭动,再开口语气便有点不耐烦了:“你今天话很多。少说,多做,才不会招人厌,懂吗。” “是……” 傅安宴紧咬下唇,眼睁睁看着车子绝尘而去。 11.第十一章 25 吃饭事件后,厉白和黎艾之间便像是隔了一层薄膜,往来变得稍显冷淡。厉白觉得黎艾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虽然现在好心帮他减肥,说不准只是大少爷的心血来潮罢了。他先前还有些没头没脑地和黎艾凑一块,现在想来真是颇没有眼色。 这么一冷下来,之前在餐厅被黎艾的朋友委婉的鄙视也没那么天怒人怨了。 陈雪松以前就说过他有个很难得的优点,就是特别看得开。厉白听了就是笑笑,这性子说好听了是心胸宽阔,不与人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争,是因为没喜欢到那种即使头破血流也要齐头并进的程度。不够执着,所以看得开。 说实在的,厉白几乎没有特别特别喜欢的东西,建筑和老妈大概也只能算在特别喜欢这一档。所以他知道自己这种人其实是很冷血的,天性薄凉,很难沉迷于某物。 他体内还维持着动物生存的本能,躲避危险的本能。既然接触外人会受到伤害,那就不接触了,这就是厉白的天然防护机制。 陈雪松算是一个例外,因为他首先没有释放敌意,攻击性也很小,朝夕相处下来,便被这层防护机制给过滤了。 而且,厉白也的确不可能脱离社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行侠生活。 人终归是一种群居动物,会向往着融入群体。 黎艾对于厉白来说,一开始就被划入了红色双s危险名单里。他一出现,厉白心里就警铃大作。无奈黎艾太□□强悍,强行撕开厉白的防护层进入。厉白无法招架。而当黎艾主动退出后,厉白的防护机制又开始正常运转了。所以在陈雪松看来,是厉白在黎艾身边待太久,忍受不住自惭形秽的拷打,终于退败下来。 厉白还是会准时去健身房,一个多月的正常作息以及有效的运动让他气色好了很多。他痩了点,但还没到能用肉眼看出来的程度。再加上他依旧那副猥琐男的打扮,和同学又不熟,所以周围的人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然而,让厉白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和赵佳分手一个半月后,赵佳居然还会主动联系他。 并且! 并且还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厉白在电话里听到赵佳如此这般说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风中凌乱的。他无法想象赵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打这通电话,又是哪里来的自信笃定在她这么捉弄厉白之后,厉白还会乖乖赴约? 可厉白还真去了。他就想看看赵佳到底想玩什么花样。赴会当天,厉白破天荒把自己收拾干净,还十分闷骚的在腋下喷了两下六神花露水,雄纠纠气昂昂地出门了。 赵佳既然能过五关斩六将,排除异己,在群花当中脱颖而出成为黎艾的女友,那必须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她为这次见面挑了一个装潢设计相当有品位的西点屋。厉白到了之后,找了张桌子坐下便一直等着。赵佳和她的女伴过了好半会儿才到。赵佳见到厉白还是有些尴尬,但随即又端起了面孔。今天她是来做媒的,媒人怎么能一副颓废样! 厉白就面对着西点屋大门,所以赵佳一进来他就看到了。随后视线落在赵佳身后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身上。她戴了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让人担心这眼镜的重量会不会把她孱弱的鼻梁给压塌。发型留的妹妹头,刘海和侧发连同眼镜把脸一遮,基本上就只能看到一张嘴和一个下巴了。 厉白注意到妹妹头女生自从进门后就一直低垂着头,眼神也怯怯的。 赵佳随即给自己点了份草莓蛋糕,给妹妹头女生点了份黑森林,厉白不喜欢吃甜的,而且他正在减肥,要忌口,于是只要了杯热牛奶。 赵佳用勺子舀了一口蛋糕,随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其妹妹头女生来。p大编导系的资优生,校报笔杆子,已经争取到本校保研名额,在一位很有名的教授手下念研究生。 厉白听到p大校报,脸色一黑,瞬间想到p大娱报那些把他黑得体无完肤的报道。赵佳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还是说要再帮他回忆一下那段不堪回首的腥风血雨? 26 厉白一夜宿醉醒来,一突一突剧烈的头疼让他十分后悔昨晚的放纵。按着太阳穴从床上起来,一条腿刚从被子里伸出,便顿住。环顾四周,厚重的窗帘几乎占据了整个侧面墙壁,即使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也让他看清这里并不是他的酒店房间。 厉白猛然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再拉开裤头。然后他整张脸都黑了。 不仅外衣换了,连内衣都换了!再撇一眼双人大床的另一块区域,稍显凌乱的被单和被子证明昨晚有人睡过。 圣母上帝,他不会是醉后和谁发生一夜情了吧! 厉白顿时感觉到一阵不属于醉酒的头疼。 床头柜上放着他的手机和钱包,他昨天晚上就带了这两样东西出门。没找到衣服。 厉白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帘前,捏住帘子用力朝两边一拉,刺目的阳光顿时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奔涌进来。厉白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打眼望去,整个北京尽收眼底。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地势相当高,看底下马路上的行人就像蚂蚁一般。 落地窗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面积,窗帘一开,整间屋子骤然亮堂。 从心理学上讲,喜欢住在高处的人有较强的野心,而几乎将整间卧室都暴露在落地窗外的设计说明这个人对于性很开放,随意。 厉白随眼打量,房间很大,木地板,黑白色调,一张床不过只占十分之一的面积,工作桌、沙发、衣柜都很随性地布置着,占据着一面墙的书架堆了不少书,书摆放得不是很规整,说明主人经常翻阅,没有把这书架当摆件。 床头的闹钟,沙发茶几上喝到一半的威士忌酒瓶,工作桌上稍显凌乱的文件纸笔都让这间屋子很有生活气息。 身上的睡衣穿着舒服,只是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感觉有些冷。他没找到室内拖鞋,只好光着脚朝斜前方的房门走去。 他其实已经有一些猜到这是谁的房子,只是心理上不愿意承认。但当他看到半挽起袖子在厨房煎鸡蛋的黎艾时,那种恍如隔世的冲击感依旧无亚于印尼海啸。 黎艾穿浅色的居家服,这让他看起来像个温柔的男人,尤其是他握住平底锅时,手臂肌肉鼓起的弧度看起来是那么的迷人和温馨。 厉白差点就要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以为黎艾改邪归正,被哪位道法高深的道友从妖孽打成煮夫。 但是只要黎艾一说话,就能打破所有错觉。 “醒了?猪都没你这么能睡。” 厉白扯了扯嘴角,没搭话。只是到处在找衣服,顺便找双鞋。可这客厅真是该死的干净。 “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刷牙洗脸。” 厉白实在不想一大早就和他吵架,就说:“给我双鞋,袜子也好。” “鞋子在玄关那边的鞋柜,自己去找。” 厉白立刻噔噔跑向玄关,鞋柜是翻式的,他随便挑了双室内鞋,终于感觉不那么脚底发凉了。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厉白没多想,顺手一开,第一眼见到的是那捧鲜艳的玫瑰花,再是被鲜花称得娇艳欲滴的红唇,然后才是傅安宴的那张脸。 两人都有些愣住,相对无言。厉白反应快,连忙请傅安宴进来。自己一溜烟跑去卫生间洗漱。傅安宴偷偷打量这个他从未进来过的房子,正好碰上端着早餐出来的黎艾。 傅安宴长了张嘴,似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洗手作羹汤的男人就是黎艾。 黎艾也很是出乎意料,眼神落在傅安宴手里的玫瑰,表露出几分不耐。 “你怎么会在这?” “我……” 黎艾将早餐放到餐桌的隔热布上,从面包机里抽出面包抹好黄油,分别搁置在两个盘子上。 傅安宴尴尬地站在原地,黎艾没叫他坐,他只能傻乎乎地站在那,看着黎艾布置两人份的早餐,听卫生间传来的水声,感觉自己像个擅闯别人家庭的小丑。 幸好,黎艾又问他:“吃了吗,今天有什么工作。” 傅安宴心头血又热起来:“还没吃呢。” 刚从卫生间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湿气的厉白骤闻傅安宴还没吃早饭,吓一跳。那还得了,要是黎艾把他的早饭让给傅安宴,他一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于是他立马说道:“傅先生还没吃啊,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下碗面?” 厉白转脚进了厨房,依着黎艾以前的储物习惯还真找到意大利面。他常年做饭,很快端着份三文鱼意面出来。傅安宴这时已经好好坐在黎艾身边。 “谢谢。” “不客气。” 三人默默的吃饭,气氛像是被拧紧了盖子的罐头。 厉白冷不丁想,要是搁小说里,自己大概就是那分了手也要在前任面前一直刷存在感的炮灰白莲花吧。不过,不管是黑莲还是白莲,最后还不都变成了主角之间的感情催化因子。 12.第十二章 27 西点屋内的空气中浮散着面包和奶油的油腻香味,不是厉白喜欢的。但是他对面正坐着两位女生,所以即便再不喜欢他也得忍着。 赵佳还在继续夸赞着妹妹头女生,但是妹妹头女生到现在为止还是没说一句话。厉白唯一和他对视的一眼便是她们俩落座时无意间的一撇。也是这个时候,厉白看到妹妹头女生左脸脸颊上那块几乎覆盖了半个颊部的红色胎记。厉白几乎是下意识的瞬间撇开了眼睛,因为他知道,妹妹头女生是绝对不会喜欢他盯着那块胎记看的。而他也不想让妹妹头女生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那块胎记。 不知道为什么,厉白本能的对妹妹头女生有了些许好感。或许是因为两个人在外貌上都有一些缺陷的缘故,让厉白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而且妹妹头女生的沉默和怯弱也让他仿佛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 一个害怕交际,害怕被正常人伤害的自己。 所以厉白无视了赵佳的各种华丽包装,他看到妹妹头女生没有动勺子吃蛋糕,便开口问,是不喜欢吗,要不要再点一个? 妹妹头女生像是受惊一般慌忙摆手,然后猛地开始吃蛋糕。赵佳嘴角抽了抽,因为在她看来,这样的行为实在说不上得体。她偷偷瞄了厉白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西点屋的灯光美化作用,她总觉得厉白看着更舒服顺眼了。而且在她絮絮叨叨这么久后还能淡定地继续耐心听下去的男人,她果然没挑错! 赵佳干脆开门见山地说了:“你现在应该还是单身吧,不如就和雯雯处一处?” 哦,忘了说,妹妹头女生叫吕雯。 厉白啊了一声,看一眼吕雯,没说话。 赵佳碰了碰吕雯的手臂,吕雯便拘谨地抬起眼来看厉白。 厉白虽然胖,但没有一般胖子那么油腻腻。收拾干净了还是能见人的,尤其是他一个大男人,皮肤比一般女生都好。脸上干净,看着就舒服不少。 赵佳也是晕,厉白不说话,吕雯也不说到底满不满意,她这个媒人真是光有一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不然你们俩留个电话?我也知道刚见面大家都不熟悉,肯定不好一下子做决定的。也不是说非得谈对象,要是聊得来,做个朋友也是好的呀。对不对,来雯雯把你手机拿出来。” 于是,也不知道是在赵佳威逼利诱下,还是两人真的有“处一处”的想法,总之厉白和吕雯交换了电话号码和一些社交账号,并当场加了对方好友。 赵佳相当满意,她知道话不能说得太满,毕竟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她以为厉白所做的都是建立在他不排斥吕雯将来有可能成功晋级成他女友的前提下。而厉白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完全是出于体贴的心态,既然女生都先报出联系方式了,他怎么好意思拒绝。 哦,一个美丽煞人的误会。 赵佳继续口若悬河地引导话题,厉白笑着看她。他之前为什么会看上赵佳呢,外表肯定是很加分的,但更吸引他的是赵佳这种自信和长袖善舞,聚焦视线,并且享受这种关注。这些都是他没有的。 突然,他看到原本微笑着的赵佳侧着脸,露出一个大白天见到鬼的表情。厉白顺着赵佳的目光看过去,吓得差点把手上的吸管甩了。 西点屋玻璃橱窗外,黎艾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厉白词汇匮乏,没办法描述黎艾的表情,但肯定不会用什么好看的形容词。 然后黎艾就进来了,堂而皇之地坐在厉白边上。 赵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说不出来。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干瞪眼。吕雯更是只能小心翼翼地缩在边上打量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 我前女友给我介绍女朋友,然后我前女友的前男友,也就是我前情敌,也突然加入了这场约会,并表示对此次约谈会面十分感兴趣。 逗我? 厉白很想朝黎艾的俊脸上来一拳,你以为是霍格沃兹创校四巨头开会吗! 简直搞笑! 28 三人吃完早餐,厉白就进卧室接了个电话。rey打过来的,他那边这会儿应该还是深夜。聊天的时候厉白还能听到他喝东西的声音,不外乎就是各种各样的咖啡。rey总说,他的缪斯是个害羞的姑娘,只有在万籁俱静的黑夜才敢出现和他约会。所以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办公室都时刻配备咖啡豆和咖啡机。他磨咖啡的技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已经十分了得。厉白有时候和他开玩笑,说,事务所以后要是破产,你去开个咖啡店也绝对能养活自己。rey毫不客气地反击,life`s破产,我就把你卖给albert,价钱绝对保我后半生无忧。厉白闻言,一脚把他踹开。 rey说他已经把手头上十七栋别墅的初设搞定,正在做户型渲染,想尽快和他视频连线交流下。 厉白说自己现在不在酒店,什么工具都没有,一时半会儿估计开不了视频。 rey哦了一声,说也不必现在,接着又在电话那头狭促地笑了下,说,这次项目的甲方高管mr.庞打电话过来做咨询时总是时不时提到你,行为十分可疑呢。 厉白哼了声,只要你不乱说话,什么可疑的事都不会有。如果让我发现你搞了什么小动作,那么我发誓,selina第二天就会知道你有多少个前任。 rey又是笑,只是这回老实了不少。 挂了电话,厉白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坐在了地板上。透明质感的落地窗外,高楼林立的北京cbd和车水马龙的街景让离开了这座城市七八年的厉白有种不知所措的陌生感。 要说厉白本应该借此由头好好悲春伤秋,怀念青春一番,但是打眼望去,cbd里那些活脱脱像一撮又一撮芦笋从地里长出来的高楼看得厉白恨不得自戳双目,什么沧海桑田什么瞬息万变都赶不上看一堆毫无美感的高楼在面前搔首弄姿来得气愤和无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坐地上干嘛。” 厉白回过头去,黎艾已经换掉家居服,一身笔挺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眉眼如刀。之前的温和气场宛如一个幻觉。黎艾弯着的手臂上搭着一套衣服。他把衣服抛在床上,示意厉白换上。 厉白皱了皱眉:“我的衣服呢。” 黎艾说:“昨天你吐成那样,还指望衣服安然无恙?既然不会喝酒,逞什么能。” 厉白说:“我喝了一瓶白的,不醉那就是神仙!” “你可以选择不喝。” “那是我同学!劝酒是好拒绝的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迫不及待地回去,你宁愿回你同学那被灌酒也不愿意好好和我坐一起吃个饭?!” “怎么,又是我的错?你自己带着小情人吃饭,我是有多厚脸皮才能一直待那凑热闹。再说我本来就是去锦川和老同学喝酒的,关你什么事!看不顺眼直接把我扔锦川啊,带我回来干嘛!”厉白吼完,有点后悔,问了句:“傅先生回去了?” “我让他回去了。” 厉白松了口气,刚才被黎艾一撩拨,生气起来都忘了有别人在外头。好在傅安宴走了,不然让他听到自己和黎艾吵架,还涉及到他,那就丢人丢大发。 厉白捡起床上的衣服,不去看黎艾:“出去,我换衣服。” “你换吧,我在客厅等你。” 厉白诧异地抬起头,却蓦地对上黎艾略带笑意的眼睛。只是那么一瞬,黎艾便转过身走出了卧室。厉白仿佛被一束巨大的白光击倒,有些痴傻目眩。 以前,他总是和黎艾吵,□□太多,小到做饭多放了蒜,大到工作要异地。两个人在外头都不是轻易动嘴的人,一对上对方就很容易暴躁。那时吵完,永远都是厉白看黎艾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配套背景音乐要么是砸玻璃的声音,要么是摔门的响声。 刚才的争吵不过起了个头,被厉白将将压下,满以为黎艾又要摔门了,不料他不仅挺平静,貌似心情也不错。 什么啊,这家伙芯子换了吧。厉白在心里嘀咕着,慢条斯理地换衣服。 白色卫衣、棒球夹克衫外套、黑色修身长裤和驼色切尔西靴,这一身穿上去,厉白的外表年龄至少下调了五岁。 最合身的尺码。 13.第十三章 29 大概是黎艾淫威太盛,赵佳也待不下去了,没坐多久就找借口带着吕雯匆匆走人。剩下他们两个像俩双双被女伴抛弃的苦逼男。 黎艾坐在厉白的外侧,椅子是固定在地上的,黎艾不起身,厉白就走不了。偏偏这家伙也不知道脑袋哪根筋没搭上,等赵佳和吕雯走了,又点了份熔岩蛋糕,一副吃完才走的模样。 黎艾的吃相是很好看的,至少西点屋里所有女性职员都不舍得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厉白的热牛奶早就喝完,鉴于黎艾不想这么快走,他又点了一杯。 黎艾好整以暇地放下蛋糕勺,也没看他,只是问,你和赵佳的关系居然还这么密切? 厉白发现他居然能从这句话里听出黎艾现在的心情不太好。当然,只是一点不好,还不至于让黎艾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脾气。最多就是发出几声嘲笑似的哼声而已。可能是他之前和黎艾待一起的时间久了,潜移默化点亮了这个技能。他不太清楚黎艾具体因为什么不爽,但还是老实回答,我也很意外啊,她突然给我打电话。 黎艾哦了一声,然后说,吕雯和赵佳关系还不错,怎么就找上你了。 厉白说,我还想问你呢,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吗。吕雯脸上那个是真的? 黎艾说,是真的,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厉白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再说了,人家能看上我? 黎艾说,那是,虽然吕雯长那模样,眼光也挺高的。 厉白一口血哽喉咙里,气得不行。他自嘲那叫自谦,黎艾发嘲,那就是真嘲。黎艾又抬手去捏他腰肉,略带嫌弃地说,你瞧瞧你,什么时候这腰掐不动了,再谈找女朋友的事。 厉白皱了下鼻子,嘟囔,掐你相好的小蛮腰去吧,欺负我这大老爷们儿算什么。你等着,我迟早练成斯瓦辛格给你看。 黎艾完全不屑厉白的挑衅,松开手,嘴角勾起一个假笑,说,那我可得等到下辈子了。 黎艾吃完了那块熔岩蛋糕,终于肯挪动他那尊贵的屁股。两人出了西点屋往学校走,所幸俩学校方位一致,所以还能走一道。 黎艾说你小子以后离赵佳远点。厉白十分乖巧地点头,说,知道大哥,您前女友嘛,我肯定不敢再和她联系的。黎艾也没反驳,倒是说,赵佳那女人,手段高着呢,你再和她来往,以后被她卖了还在帮她开心地数钱。 厉白说,我没那么蠢吧。 黎艾朝厉白笑了下,蠢不蠢,你自己没发言权。黎艾说完,忽然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黎艾的烟盒是那种翻盖小铁盒子,打开后,里面一根一根白色香烟码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一双双脱光了等待临幸的白大腿。 黎艾抽烟的时候,呼出一口烟,眼睛会下意识眯一眯。他把烟盒往厉白面前送了送,厉白连忙摆手说自己不会抽。黎艾也没逼他,一个人开始吞云吐雾。 黎艾说赵佳是他交往这么多女人里面唯一一个胆敢并且成功实施劈腿的人。 厉白身上的肉抖了一下,他特怵黎艾说这事,虽然按道理讲,不是厉白的错,但总觉得有些对不起黎艾。 黎艾看了厉白一眼,说,所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厉白说,意味着什么? 黎艾狠狠抽一口烟,意味着她是那种当断则断,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能和别人鱼死网破的女人,收拾你这种小菜鸡就跟玩儿似的。 厉白心里嘀咕,那还不是因为你冷落人家,不然她干嘛和你鱼死网破啊。不过这话他是不敢对黎艾说的。 黎艾这是想表达什么,赵佳这么厉害,那么能把赵佳逼到这份上的他是不是更牛逼。厉白和黎艾不怎么熟悉的时候,情报资料一切来源于陈雪松。陈雪松嘴里的黎艾就是那种从小顺利到大的富二代,眼睛长头顶,虽然同是高等学府学生,也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厉白心想,黎艾其实很有高高在上的资本。 但是这家伙不愧号称行走的18r,和赵佳分手后就光速有了新女友。他新女友是几条街外传媒大学的,听陈绮贞,看安妮宝贝和郭敬明,喜欢穿亚麻布长裙,最想去的地方是拉萨和丽江。标准的豆瓣文艺女性。还好没有染上一条龙服务里的堕胎和嗑药爱好,不然分分钟吓死厉白。 黎艾找女朋友是比较遵循门当户对的,他不喜欢那种头发长见识短,整天光顾着刷他的卡逛连卡佛的花瓶女。他要找有共同语言的,至少在他谈论起德彪西和路易斯·康时,不会只在一边傻笑。即便这么挑剔,也还是有一大把女生排队等着他挑选。 厉白心想,他也喜欢路易斯·康啊,要是黎艾愿意,他们还能一路从古典建筑学说到包豪斯。而黎艾那个新女友大概只能和他聊烟头灼伤手指吧。 厉白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觉得自己那点忿忿不平来得有些莫名。 30 华宁路这一片是有名的明星街,各种大大小小的艺人经纪公司扎堆,顺带带火高端美容美发沙龙,高级餐厅以及高档会馆。久而久之成为一众名流以及记者狗仔多有流连的地方。 lency娱乐,业内简称l哥的场子也随大流设在华宁路一栋写字楼里。l娱乐是很典型的偶像娱乐公司,专出音乐组合。旗下小鲜肉无数,口味多种,应有尽有。他是国内第一个做大型女子团体的娱乐公司,也是第一个把唱片业做到日韩,并发展红火的国内公司。外界号称,l哥旗下组合的宅男粉和萝莉粉加起来可绕地球三圈。当红组合的演唱会简直就是邪教成员聚会。 傅安宴是l娱乐里的一个特例,因为l娱乐从来不包装独立歌手。但偏偏傅安宴就这么抢占了许多欲出道组合的资源,在l娱乐这架大航母的保护下,横空出世。 不管这后面有多大的黑幕,现在的傅安宴已是近几年来华语歌坛绝对不能忽视的名字。就算是l公司内部也没有人敢再说三道四。 傅安宴在l公司有专门的休息室,一般很少用到。因为他基本不怎么回公司。当年他初入l公司就享有特权,住公司配的豪华公寓,出行坐保姆车,一切事物都有早早为他准备好的经纪人代理。不知道嫉妒死多少同公司的人。 傅安宴懒得和这些小虾米斗,有失身份。在这些人还苦苦挣扎于出道时,他早已找到了功成名就的最大捷径。 很少人知道黎艾是l娱乐的大股东,lency的前身是金锐唱片,辉煌过后便开始衰落,到最后已经面临破产倒闭的危机。得到黎艾的注资后才起死回生。但在换掉ceo,又彻底改名换姓成为lency后,谁又能说金锐唱片到底是生是死。黎艾很少到l娱乐来,他的主业很忙,lency不过是他闲暇时玩的小投资。但他拥有最大的生杀大权。 傅安宴知道,没有黎艾,就没有自己。不管自己在国内有多红,有多少粉丝。黎艾想要毁掉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傅安宴可以对助理吹毛求疵,对经纪人吼叫发火,对同行冷嘲热讽。但在黎艾面前,他会很乖,很听话。 “让你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吗?”傅安宴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交叠的膝盖上放了一本当月的音乐周刊,封面就是他自己。 留着小平头的经纪人康肃递给他一个文件夹,坐到他对面:“你怎么突然想查个圈外人,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想了解下。” 康肃抽了根烟,眼神落在傅安宴翻动文件夹的手指一眼,很快移开。安静的休息室只剩下纸页被翻动的声响。 傅安宴一翻开文件夹扉页,就看到用回形针同资料纸夹在一起的照片。照片上的厉白特别年轻,穿运动衫和板鞋,额前的刘海用夹子朝后夹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看着镜头笑。背景是红色的塑胶跑道和清澈的蓝天。阳光仿佛被最好的灯光师操纵着,将厉白映衬得眉眼如画。 后面的照片全都是记录他国外的生活,有上课时被抓拍的侧影,有和同学滑雪的合照,也有作品获奖时被刊登在一些专业杂志上的照片,合影的人都是一些傅安宴不认识,但备注标明很厉害的人。 傅安宴不得不赞叹,厉白是那种很上相,而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哥。就算放在光怪陆离,美女俊男如过江鲤的娱乐圈,也是金箔箔。 厉白毕业后长居国外,相关的资料少得可怜。薄薄两页纸就像在看时间轴大事纪。唯一有用的只有两句话。 【在t大就读期间曾经和黎艾发生过一些冲突】 【毕业证书由黎艾代领,后续的毕业活动也多是黎艾出面】 傅安宴眉头深深皱起,再联想到黎艾把喝醉的厉白带回家过夜的一系列举动,内心已然冒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琢磨了会,忽然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 *** 厉白没想到傅安宴会给他打电话,也不知道电话号码是他从哪得来的。 “hello?” “厉先生,我是傅安宴。” “哦……你好,找我有事?” “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您,您不会介意吧。” “没有。” “是这样,我记得上次您说您同学是我的粉丝,月底我在五棵松有一场演唱会,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两张前排座位的票,想送给您。” “嗯?这怎么好意思。” “不会,您是黎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厉白顿了下,眉毛一挑。傅安宴这话说得很挑衅嘛。他想了下,随即说道:“既然傅先生这么说,我再拒绝就是不给黎艾面子了。” “那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可以吗。” “可以。” 厉白挂了电话,有些玩味地看了会儿手机。餐桌对面的褚洋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傅安宴的电话?这小子怎么有你号码。” 厉白摇了摇头:“黎艾给他的吧。” 褚洋撇嘴:“不可能,黎艾脑袋打坏了才会这么做。”随后有些警备地说:“他和你说什么了?” 厉白说:“他说要给我他演唱会的票。” 褚洋大跌眼镜,说:“阴谋,有阴谋!” 厉白轻笑一声,什么阴谋阳谋,无非就是拉狗溜。 14.第十四章 31 -------------------------------------------- 不知为何,明明想和你说话。 却骗你说,风雨正好,该去写点诗句。 不必嘲讽我,你笑出声来, 我也当是天籁。 不必怀有敌意,你所有心计, 我都当是你对我的心意。 我的宿命分为两段,未遇见你时,和遇见你以后。 你治好我的忧郁,而后赐我悲伤。 忧郁和悲伤之间的片刻欢喜,透支了我生命全部的热情储蓄。 想饮一些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可一想到终将是你的路人, 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 风虽大,都绕过我的灵魂。 ---------------------------------- 陈雪松大早上在阳台上大声念诗,厉白就知道他一准是受刺激了。 厉白按着突突疼的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朝阳台上一瞅。初夏的热风将陈雪松身上的白大褂吹得猎猎翻飞,露出褂下排骨精一样的果体,以及海绵宝宝四角内裤。 “橙子,你实验室炸了?” “我彻底失恋了!”陈雪松大喊。 厉白半坐起身,被陈雪松这冲破云霄的一嗓子吼得有些懵。半晌,凉凉地说,“你都没恋过,哪来的失恋。” 陈雪松如丧考妣地仰躺在椅子上,像一条肚皮向上翻,缺水等死的咸鱼。 厉白想了想,问:“董冰洁怎么了?” 陈雪松扯了扯嘴角,“出柜了,正式昭告天下。” 厉白在脑海中回忆了下董冰洁,挺潇洒的一女生。个子高挑,头发很短,走路的步子很大,像是要飞起来似的。一开始,厉白闹不明白陈雪松怎么就上瘾似的迷恋董冰洁,后来想,看对眼就是看对眼,哪来那么多理由。 董冰洁抽烟,还是用拇指和食指中指捏烟这种姿势。她左手拿了本实验室记录手册,右手拿烟,低头看手册时偶尔用拿烟的那只手把额发撩起来。站她边上的貌似是她学弟,唯唯诺诺小心翼翼。董冰洁是她们物院的院草,把那些在学术上撒丫子跑的同窗——无论男女收拾得服服帖帖。物院那些新生都喊她大师兄。 她就是那种帅炸天的人,搁武侠小说里,必须得是巾帼不让须眉,洒脱不羁的豪放女侠。抽刀断水,朗声长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不用想,陈雪松这种暗恋都不会有什么结果。董冰洁气场赢过十个陈雪松,她一口烟吐陈雪松脸上,这家伙估计得晕过去。 厉白心想,这世上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镇住董冰洁啊。好嘛,结果人家是个蕾丝边儿。 陈雪松可以一晚上刷几百遍董冰洁的微博,对她写的一句话能产生十几种联想。可惜,现实里陈雪松和董冰洁毫无交集,他甚至连她的□□好友都不是。 他对她的迷恋,始于董冰洁在大道口的一次举手之劳——一脚踹飞了偷陈雪松钱包的小偷。厉白没在现场,但他估计,那个时候在陈雪松眼里,董冰洁就是那自带美图秀秀和聚光灯,从天而降行侠仗义的女侠,四个字,惊为天人。董冰洁飞起的长腿搅得陈雪松什么大脑小脑都分不清了。 陈雪松对董冰洁的那些感情,董冰洁不知道,但陈雪松自得其乐,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现在董冰洁公开出柜,对于陈雪松来说大概就像是喜欢多年的女神终于要结婚了。 那天,厉白就同性恋相关问题和陈雪松讨论了一晚上。 同性恋是否真的是一种疾病?异性恋和同性恋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在异性恋成为主流的几千年中,同性恋一直伴随出现?怎么用生物学理论和社会学理论来评判同性恋这种行为。是否有人既是异性恋,同时也是同性恋。在异性恋中,有多少人是潜在的同性恋? 两人窝在寝室里,用专用的vpn登陆t大图书馆数据库找文献看。 厉白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说:“所以说,其实董冰洁喜欢女生不是什么问题。” 陈雪松还沉浸在失恋中,皱了皱鼻子,没好气地时候:“她要是和哪个臭男人在一起,我才想杀人呢。” 厉白的视线还流连于屏幕上的文字。这些论文里不乏有犀利又新颖的观点,用一种严谨的姿态呈现出来。然而几乎所有论文作者对于同性恋的态度都偏向中立,当然,很多生物学家认为同性恋无法传递基因链,不符合生物进化论,但他们言辞里也少有歧视的味道。 这些东西对于连异性都少有接触,更没有恋爱经历的厉白来说,就像开启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厉白突然问陈雪松:”橙子,要是,我是说如果,我喜欢上一个男性了,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陈雪松想了想,说:“只要你不喜欢我,完全ok!我可以向党表明心迹,我绝对是直男!”厉白听完直接给了他一拳。 “说起来,你不是有个师弟吗,白白净净的,老跟你屁股后面。” “谁?你不会说李肇兴吧。” “猜这么快,敢说没□□?” “我和他?得了,他就是个刷试管的。你是不知道,他和我班上另一个大神走得近,就差没吃喝睡一起了。我猜他们俩才有一腿。” “真的?” “尹嵩你知道吧,icho金牌那个,老牛逼了。” “你们院高岭之花,你说过很多遍。” “对啊,尹嵩谁都不鸟,就和李肇兴走得近。他还帮李肇兴请过假!你说他俩隔了两届,哪来这么好交情。” “那李肇兴怎么会去你那实验组?” “研究方向不同呗。可怜,同父异母,就这么被硬生生拆散了。”陈雪松一拍大腿,眼睛瞪圆:“完了,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他们浑身上下都很可疑。你说尹嵩大神会不会觉得我是拆散他们的王母娘娘啊。” 厉白:“……”毛个王母娘娘,顶多是个排骨精。 32 厉白和傅安宴约在一个西餐厅见面。 说实话,厉白虽然在国外生活多年,口味却没西化。如果让厉白选择餐厅的话,他更愿意吃些杭帮菜,或者湖南菜。不过他一个被请客的,总不好这么挑剔。 厉白没有穿得太随便,毕竟他和傅安宴不太熟,要是对方觉得便装怠慢,那就不好了。 他比傅安宴早到,报了傅安宴的名字便被侍者引去预定好的餐桌。 餐桌中央装饰花瓶旁的白色竖架插着几本小开本册子,厉白顺手抽出来翻看,发现小册子的内容还挺有意思。一本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一本是拜伦的诗选,还有一本是雪莱。全是英文版本。 更妙的是,这些小册子上还有不少笔迹不同的注释和读后感,想来估计是以前的顾客留下的痕迹。 厉白决定从这一秒开始喜欢这家西餐厅,老板一定是个浪漫主义者。 傅安宴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厉白笑着用钢笔在一本小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厉先生,不好意思,来迟了。”傅安宴一边脱下大衣挂在座椅上,一边笑着向厉白道歉。 “没有,是我来早了。”厉白微微笑着,手中钢笔书写完最后一个单词。他轻轻朝页面吹了口气,稍稍晾干便合上了册子,插回竖架上。 傅安宴将厉白一系列动作捕捉在眼内,当然包括厉白写在册子上的那一串漂亮花体英文。他心里有些不舒坦。 这家餐厅的老板在每一张餐桌上都会摆一些小诗集供提前来到餐厅等餐的人消磨时间。没人知道第一个在这些小册子上面留言的人是谁,但老板没有阻止,这个小情调便这么流传了下来。 傅安宴跟着黎艾在这家餐厅吃过不下十次饭,但他从没有提笔在这些小册子上写过什么。 原因太简单,他看不懂这册子的内容。他的英文大概停留在高中水平,根本无法提供让他轻松阅读英文诗的词汇量。 傅安宴压下心底那些别扭,抬起笑脸:“这里的香煎三文鱼很不错,厉先生一定要试一试。” “叫我厉白吧,厉先生什么的太生疏了。” “那你也别喊我傅先生了,直接叫我安宴就好。” 傅安宴轻车熟路地点好餐,顺便给厉白推荐了不少主厨的经典菜。最后傅安宴对服务生说:“黎先生存在这里的红酒也拿出来吧。” “好的,傅先生。” 与此同时,傅安宴不动声色地打量厉白的表情,发现他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傅安宴放在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握成拳。厉白,没什么反应啊,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菜品很快上桌,厉白姿势优雅地摊巾叠块,握刀叉的模样像极了另一个男人。若是只看拿刀具的手,说不定傅安宴就要认错人了。 傅安宴说:“厉白有专门学过西餐礼仪吗?你的动作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厉白吊了下眉梢,瞧一眼自己握刀叉的手,不甚在意地笑笑:“老师是个龟毛又爱发脾气的家伙。” 傅安宴噎了下,厉白和黎艾的动作习惯太像,所谓老师岂不是不言而喻。 日理万机的黎艾,别说是教别人吃西餐了,就是偶尔的床上运动也不可能好心做指导。黎艾奉行绝对高效率的同时对别人缺少足够的耐心,就算对他傅安宴也是如此。 “你和黎哥以前的关系真好。” “大概吧。有一阵我们关系是好的,但是后来嘛,估计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你看,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没提起我不是?” “嗯……你们是吵架了?” 厉白说:“不知道算不算吵架,或许不算。你知道的,黎艾就是那种很难相处的人。年轻时候大家有很多多余的感情挥霍,后来看清了,认命了,他忙他的工作,我出国上学,就分开了。”说到这,厉白笑了下:“他现在还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发火骂人吗。” 傅安宴立即在脑海中描绘一幅黎艾骂人的模样,但怎么都觉得失了神韵。他从没见过黎艾骂人,黎艾会生气,会暴怒,但他只需要用眼睛盯着你,不用开口就能让你冷汗蹭噌,如坐针毡。厉白嘴里的黎艾,是他永远无法想象出来的。而人,可以向任何一个陌生人微笑,却永远只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哭。 厉白说起往昔时面容很云淡风轻,就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感情渲染也懒得添加。 傅安宴抬眼对上厉白的眸子,那漆黑眼眸深处的锐利让傅安宴心脏猛地收缩一下。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厉白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再一眨眼,面前的厉白又恢复了那副清淡平和的神情。 傅安宴突然有些后悔这样贸贸然试探厉白。在此之前,他几乎要忘了,能和黎艾混到一起的人,又有哪个是好惹的? 15.第十五章 33 董冰洁高调出柜,话题性虽然不及厉白上次和黎艾打架那么轰轰烈烈,但也吸引了不少人关注。不过当事人根本不care。听说她offer拿到手软,早已经定好下家,准备奔赴美帝国主义的怀抱。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堪比国民特工,至今也没人挖出来她的真命天女是哪位。 陈雪松忧郁了几天又满血复活,甚至手机天气表都已经把洛杉矶列上。厉白没他这么闲,他简直快忙死了。 距离期末不到两个月,建筑学院例行的期末大作业课题也一一发到了每个人手上。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毕业设计前最后一次大作业,大家都很重视。 大作业不仅要出图,还要出等比例的沙盒模型。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二人或者三人组队完成。 以前的大作业都是厉白一人独自完成,他不主动找人,别人也不来找他,久而久之就连审图的老师都说xx级有个叫厉白的学生很狂妄嘛,不屑合作,一个人能出三个人的图,效果居然还很不错。 不过这次厉白有些为难了。课题是向城市生活转型的封闭工业厂区改造设计,规模足有五万方,明显是个大项目。不说他现在得每天按时去健身房报道,为了攒积蓄还黎艾钱,邮箱里还有一大堆外快呢。除非他不吃不喝不睡,一门心思扑这作业上,不然他再想一个人鹤立鸡群,根本不可能。 当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找个小伙伴。可是人一对对的早就有主,哪有等他捡漏的份。 厉白这是愁得头发一抓一大把。 万幸,最后居然被他找到个落单的。 但是,通常情况下,会在这个时候落单的,要么是厉白这种交友障碍患者,要么就是被周遭排挤,被迫成为独行侠的人。高材生们虽然都有些臭屁,自视甚高,但大部分人心智都是健全的。偶尔出个情商低下的人也不代表整个t大的学子都只能被爸妈喂奶。不计较个中缘由,会被同学排斥,多少代表着那人自身有些问题。 厉白当时根本没想太多,也没人提醒他,被他扯来当合伙人的女生究竟有如何神威。那时厉白还很天真的以为,干活的时候自己多照顾些女生,应该就不会引起矛盾了吧。 所幸终于可以开始作业的进程,厉白还是比较满意的。 合作的女生叫苏盈,从一开始就没给厉白什么好脸色。做设计讨论的时候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她没给厉白留任何联系方式除了一个学校邮箱。厉白要是在教室找不到她,就只能通过邮箱联系她,偏偏她还不是每天定时查看邮件,这让厉白逐渐体会到和苏盈合作的各种麻烦。 厉白觉得他的更年期综合征都要被逼出来了。 每天抱着手机电脑不是弄cad就是刷邮箱看苏盈有没有回复自己,不知道还以为他谈恋爱了。 这群“不知道”里就有黎艾。当日黎艾找他一起吃饭,居然还自带家属秀恩爱的,弄得厉白有些尴尬,他自己也不知道尴尬个什么劲儿。黎艾女友第一次见厉白,虽然还算有礼貌,但神情举止无一不透露【黎艾怎么会有这么个朋友】的疑问来。 厉白不想看对面放闪光弹,就偷偷刷手机。黎艾拿筷子敲他的手,露出一个恼火的表情来。 好好吃饭,玩什么手机!黎艾说。 厉白只好把手机塞回兜里,直到三人饭饱后都没拿出来刷。 吃完饭,黎艾女友要去逛街。厉白大为惊恐,扯了下黎艾的袖子,小声说,我就不去了吧。 黎艾嗤笑一声,怎么,想回去陪你的小女朋友了? 厉白说,什么小女朋友,别胡说。 黎艾说,你连吃饭都抱着手机不放,不是等对象短信? 厉白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想对黎艾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脸涨红一片。 黎艾以为他是羞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放话,行了,有就有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 厉白蔫蔫的,哦,好,那我回去了。 厉白扭头往回去的方向走了几步,听到后头黎艾女友在喊黎艾的名字。他有些泄气地拿出手机,刷了遍邮箱,发现居然收到苏盈的回邮,附件是她出的功能图打包压缩文件。厉白心里一喜,往回走的脚步渐渐加快。 黎艾站在方才他们分开的地方看着厉白飞也似的步伐,皱了皱眉。 小胖子真有女友了? 34 傅安宴和厉白吃完饭当天晚上就被黎艾传唤了。 黎艾在北京有不少房产,其中一处就是专门用来和傅安宴见面的,两人都有钥匙。傅安宴没事会过来坐坐,厉白却只拿这里当一个约|炮点而已。 房子的装修按照傅安宴的爱好,显露无疑的奢华,就连瓷砖反射的光都要让人觉得有钱。 黎艾没什么意见,拉了灯,连人都看不清,更别说房子墙漆是什么颜色了。 傅安宴进门时,黎艾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他还穿着笔挺的西服,连袖子都一丝不苟。他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看书,脚边地毯上放着红酒冰桶。 听到声响,黎艾淡淡地看了傅安宴一眼,挪回书本。 傅安宴不用吩咐,非常自觉地进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甚至连身子都没擦干净,任水珠顺着白皙滑腻的皮肤暧昧滚落。 傅安宴捋顺头发,跪在黎艾身边,摸上黎艾的大腿,快要摸到大腿根,却被黎艾叫停。 “今天不用做。” 傅安宴有些惊疑地坐在地上,他视线微微一偏,扫到黎艾手中书本的封面,黄橙橙的色彩,《lolita》。 黎艾就这么晾着他,傅安宴终于觉得室内空调开得太过于足,以前这种时候一直都有澡后运动让身体热起来,现在却觉得冷了。黎艾翻了一页又一页,傅安宴像个乖巧的小兔子一样跪在他脚边,明明累了,也不敢说。 忽然,黎艾就说话了,语气波澜不惊的。 “你今天和厉白去吃饭了?” 傅安宴手轻轻握成拳,对于黎艾突然提到的事感到心慌,他低低地回答:“嗯。” “吃得好吗。” “挺好的,他说很喜欢那家餐厅。” 黎艾握住沙发扶手的手动了动。 傅安宴有些忐忑地抬头去看他,看到黎艾偏头看室外万家灯火,眼睛里映出窗外璀璨的灯光,却唯独没有属于傅安宴的光。 “还有呢。” 傅安宴摇头,想了一下又说:“离开的时候偶遇庞先生,他约厉先生参加宴会。” “庞昭?” “是。” 黎艾淡淡地嗯了声,忽然伸手抚摸起傅安宴的脸颊来。傅安宴以为黎艾兴起,便凑过身子仰起头想要亲吻黎艾。 “锦川饭店那天晚上,我们分开后你去哪了。” 傅安宴猛然睁大眼眸,“我……我回公寓了。” “是吗,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黎艾手指捏住傅安宴的下巴,迫使他扬起头来,“你跟踪我,嗯?胆子挺大,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不……不是……” 傅安宴只觉得下颌骨都快要被黎艾捏碎,他仰着脸,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希望黎艾能稍微怜香惜玉。可惜黎艾把他狠狠甩在一边,冷声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我当初和你说的话你忘光了是吗。” 傅安宴一颗心沉到谷底。他蓦地想起第一次和黎艾见面,康肃把他打扮了一通之后带他来到这个公寓,见那个据说要包养他的金主。他虽然早被通过气,心里还是很忐忑,担心碰到变|态或者肥猪。但是黎艾真人和这两个词,和任何不美观的词都搭不上边!黎艾甚至比太多明星要更有气质。傅安宴几乎有些庆幸包养他的是黎艾,而不是别人。 黎艾只是端详了会儿傅安宴的脸就让康肃离开了。他几乎没什么苛刻要求,只是告诫年轻的傅安宴。第一,闭紧嘴巴;第二,管好眼睛和耳朵;第三,任何时候想要结束这次交易都可以提;第四,最重要,不要妄图管我的私事。 现在再看,除了第三条,每一条他都犯了! 傅安宴心慌意乱,他以为黎艾迟迟没有反应是对他的纵容,哪里想得到会有秋后算账,他磕磕绊绊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黎艾将手里的书合上:“就这样吧。这套房子会划到你名下,lency依旧会捧你。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傅安宴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跪在黎艾脚边一下抱住他的腿,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我错了…黎总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原谅我这一次吧!” “傅安宴,我再多废话一句好了。这世上,能在你犯错后,听你一句我错了就原谅你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亲人,一种是爱人。你觉得,你够资格称得上我的什么人?” “你休息吧,全国巡演好好干。”黎艾留下一句话便关门走人。傅安宴光着身子,怔怔看着空荡荡的玄关,在地毯上坐了好半晌才慢吞吞站起身,往黎艾坐过的那个沙发椅上一倒,泣不成声。 而在餐厅巧遇庞昭的厉白只想说句国骂,偏偏庞昭逮着有外人的点提出宴会邀请,若是直接拒绝,那不是打庞昭的脸吗。厉白面上微笑着说好,暗地气得不行。 心里给庞昭打了个大大的x。 宴会当天,厉白正装出席,打扮得很规矩。他打听到这个宴会的主人是庞昭的姐姐,这位名媛小姐天生丽质,十分热爱社交,据说大半个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是她裙下之臣。厉白对此不置可否。 庞昭早早就等着他到来,亲昵地拉着他的手介绍给大家认识,搞得厉白像是他入幕之宾一样。厉白挣开庞昭的手,脸上笑意也没了。 这时人群忽然有了些许骚动,却原来是黎艾款款而来。厉白听到庞昭诧异地喃喃,不是说黎艾今天不来吗。 庞昭似乎对黎艾如此光芒万丈有些吃味,对厉白介绍黎艾时也参杂着三分个人恩怨。厉白心里暗骂,你这种人也有资格妄论黎艾? 黎艾没带女伴,男伴也无,惹得不少俊男美女春心萌动,一个个贴上去搔首弄姿。两人隔着重重人影对望一眼,淡淡点头示意。然后厉白便甩开庞昭自顾自找东西吃。 过了好一会儿,宴会话筒忽然传出庞昭的声音。 “今天,在诸位的见证下,我想宣布一件事。” 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一起,庞昭握着话筒笑盈盈地看向厉白,说:“虽然这么说有点轻浮和不切实际,但我依旧想说,厉白厉先生,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存在的意义,我很喜欢你,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厉白完全没预料到庞昭会来这一招,他站在原地接受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各种视线,如芒刺背。 庞昭还在深情地问:“厉白,你愿意吗!” 厉白抿紧唇,shit!碰到个神经病! 16.第十六章 35 大四下学期的期末,让厉白来总结,大概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兵荒马乱。 永远能挤出时间来睡觉的厉白第一次忙到底朝天,做梦都是自己拿着铅笔直尺在赶图。 唯一的惊喜大抵是苏盈水平确实不错,空间感则尤为出色,再加上女性特有的细腻,她每次出图总能给厉白带来些视觉享受。 六月中旬,大作业的所有图纸都已经完成,开始着手沙盒的制作。而厉白也十分喜闻乐见地瘦了一圈,长时间睡眠不足以及熬夜加班干活让他看起来像个纵欲过度的瘾君子。所幸,厉白期末到了,黎艾也忙着考试和其他一堆事,没时间约他见面。让厉白免受了不少冷嘲热讽。 做沙盒建模是个精细活,图纸里几个台阶,缩小了几百倍的建模里也得是几个台阶。图纸里墙上开了多少个窗户,建模里也得是同样的数量。建筑锯木头,土木倒水泥。这一毕业,各个都是木工行家。出设计图的时候,想象力可以像脱缰的野狗,绕着地球跑两圈。做渲染的时候,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天才般地在中庭加了个金字塔玻璃幕墙,尽显逼格。等到出沙盒建模了,才知道现在流的眼泪就是当初出设计时脑子里进的水。 厉白大中午躺在光溜溜铺宿舍地板的凉席上补眠,别说是夏凉被,就连枕头都不需要,往那席子上一躺,眼睛闭上就睁不开了。还穿着白大褂,风风火火从实验室赶回来喝口水的陈雪松一下没注意,抬脚踩厉白猪蹄上,人也愣是没醒。陈雪松知道厉白是真累,熊猫眼不是盖的,比后海那些小太妹的烟熏妆都要黑。 陈雪松脱掉大褂扔椅子上,找杯子接了水喝,咕噜咕噜一口气下去,冒烟的喉咙终于熄火了。他随意瞄了眼躺地上的厉白,发现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了。以前还紧绷的裤腿现在都晃荡晃荡,漏风呢。 厉白在席子上滚了下,t恤的下摆卷起,露出一小片腰腹。陈雪松瞪大眼睛,分明看到了厉白肚子上不明显的肌肉。可不明显也是腹肌啊!陈雪松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一堆软绵绵。 卧槽!厉白这幅即将步入现充生活的身材是怎么回事!烧烧烧!陈雪松龇牙咧嘴狂扯头发。尔后终于不得不承认,情敌有时候真的是个好东西。或者说,厉白的情敌是个好东西? 厉白一觉睡到吃晚饭,他模糊醒来,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咯着,从舌尖传来阵阵苦涩。意识回笼后,拿出来一看,一片大白参。 陈雪松的声音幽幽从背后传来:“怎么,兄弟够意思吧,怕你一命呜呼,忍痛拿千年人参吊你的命。” “二经路海天大药房,五十八块五毛一盒。” “你怎么知道!” “废话,我也买过,一毛一样。” “哎,去哪啊?” “吃饭,饿死了。” “啧啧,我还以为你吃那些木头屑子都吃饱了呢。” “你要是想尝,晚上我给你弄一兜回来。” “滚滚。” 厉白笑着滚了,他是真饿,前胸贴后背,能吃下一头牛。加班加点把沙盒模型弄出来,厉白心里那块大山彻底放下。现在只等着把这东西麻利利地上交,考完试,利索地回家! 沙盒模型放苏盈寝室了,毕竟女孩子,总归比较细心的。可他妈要是让厉白知道后来苏盈寝室会发大水,他就是再怕陈雪松毛手毛脚也要把那心肝宝贝儿挪回自己寝室,睡觉都小心护着。 苏盈那宿舍,六人间带个厕所,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还是怎么,水管突然就爆了。那会儿还是大中午呢,宿舍的人要么在午休,要么在图书馆啃书。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水漫金山。厉白那宝贝疙瘩被苏盈搁在书桌桌子底下,已经被泡得木头都胀开了。 厉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拔凉得和请黎艾吃法国大餐没个差。 他和苏盈见面,高傲的小姑娘也是眼睛通红,不敢多和他对视。 “对不起……” 厉白叹气,想到大后天就是交作业的日子就脑仁疼。 “我们肯定来不及重新做了。”苏盈攥着手指,眼泪吧嗒吧嗒掉。两人都知道大作业多重要。没有按时交作业就是没有交,不会有人看顾你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没交作业。大学四年年年评优,到了最后摔个跟头,想不通的都能直接抹脖子。 厉白特害怕女生哭,苏盈一哭,他也慌了。赶忙摸出纸巾递给苏盈擦眼泪,说:“没事,又不是明天交作业。咱们努努力,肯定能赶上的,对不。别哭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不是还有我吗。” 作为厉白为数不多的豪言壮语,很快就让他明白,说大话是要闪舌头的。 临近考试周,教学楼、图书馆通宵供电,厉白带上洗漱用具,已经准备好了三天三夜奋战在一线。好在两人之前就实际操作过一回,比之之前的速度确实快了不少。但进度实在是让人不满意。制作室电灯泡上,蚊子嗡嗡嗡地绕着打转。厉白身上已经被咬了四五个包,他暗道下次让陈雪松过来送饭时顺便把六神大人请来。他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正想喝口水,苏盈忽然痛呼一声。厉白转过头去一看,从苏盈手指上流出来的红汪汪的血正往切了一半的胶板上滴。 厉白赶紧带苏盈到水龙头上冲手,一下用新纸巾包上伤口让她自己按住。 “对不起……”苏盈低着头。 厉白抿了抿唇,说:“要不然你先回宿舍休息吧,明天再过来。” “……” “你看你手受伤,医务室也关门了,你回去处理下伤口。不然明天也帮不到什么忙。” “你一个人行吗。” “行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厉白就这么把苏盈送了回去,己方战斗力立马下跌三百点。他一个人从女寝溜达回制作室,看着乱糟糟的小房间,亮堂堂的光照得他有点头晕目眩,眼发黑。 他扶着墙站定一会儿,把自己甩到墙角的椅子上,两条腿大张着伸直。他心里沉甸甸的,大概是有些心力交瘁吧。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都快要把他折腾疯了。 刚发了几分钟呆,手机嗡嗡嗡震响。他软趴趴地掏出手机接电话,连来显都没去看。结果黎艾听到他这种没吃饱饭的答声,一把声音冷得能滴出水来。 “劳斯说你这几天没去健身房报道。” “嗯……” “你不准备解释下吗。” “没……” “你最近很忙吗?忙什么?” “很忙。” “……,你现在在哪?” “教学楼。” “教学楼哪。” “二楼大教室边上。干嘛啊,黎艾。” 电话那头已经是嘟嘟嘟挂机声了。厉白泄了口气,捏捏鼻梁,站起身来认命地继续干活。过了好一会,制作室的门被踹开。黎艾黎大爷嚣张地站那,满眼兴师问罪。胸口上下起伏,气还没缓过来。 厉白傻了,这他怎么也想不到黎艾就这么过来了。 “你……” “你就是在弄这玩意儿?” “这是我作业!” “跟小女朋友玩得乐不思蜀,终于想起来通宵赶作业了。” 这什么跟什么,黎艾有毛病吧,“你这么晚过来,回去宿舍门都关了吧。” “我在外边有房子。” 得,忘了这位是款爷了。 黎艾瞧了眼厉白,问:“你几天没睡好觉了,跟个熊猫似的。” 厉白掩嘴打了个哈欠:“没数。” “就你一个人在这?” “本来还有个搭档,她手割伤了,就让她回去了。” 黎艾在制作室里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中央大长桌上摆放凌乱的图纸上。 “好啦,我真不是偷懒才不去健身房的,老大你可以安心了吧。” “你什么时候交作业?” “额,大后天,怎么了。” “就你现在这状态,谁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手指给切了。我勉为其难帮你一下好了。” “啊……” “啊什么啊,还不教我怎么做!” 黎艾确实是个厉害的人,学东西特别快。厉白不用说多详细,他自己都能融会贯通。黎艾工作时不怎么爱说话,眼神一丝不苟,特别认真,就好像是对待自己的作业一样。他们两人坐桌子两对面,一抬头一瞥眼就能看到对方。厉白不知道黎艾怎么样,但他总忍不住偷偷去瞄黎艾的侧脸。斧劈刀削一样的轮廓,精雕细琢的五官。那眼睛尤为冷酷,女孩子们被扫一眼却会激动得尖叫。 厉白有时候会想,黎艾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他上辈子拯救世界了还是怎么的。 厉白眼睛看着图纸,耳朵听见在这寂静深夜里,如脉搏般有序的,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可能是太累太累了,像条在飓风海浪里翻涌的破皮艇,找不到靠岸点,也没有救援人,死死撑着那口气。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黎艾的豪华游轮突然出现,帮他挡了一个大浪。 他们算是朋友吗,厉白不知道。黎艾本不需要这么屈尊降贵。他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谁能说什么。可黎艾偏偏就留下来了,认认真真地坐在椅子上,拧着眉干那些他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厉白看着黎艾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铅笔在白纸上画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眼眶热热的。 这个夜晚,有什么东西在他心脏里蒸腾翻涌,已经快要溢满而出。 36 厉白忽然发现自己落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里。 答应,那必须是不可能的。不答应,得罪的恐怕就不止是庞昭一个人了吧。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入目都是一张张看戏的脸。庞昭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殷切的眼神似乎要幻化出实质来。厉白忽然有些想笑,庞昭这公子哥儿还真是,说他没脑子吧,确实一点场合都不会看,可要说真没脑子,这法子又还有点作用。因为厉白确实不想和庞昭闹僵,事实上,life`s此次和地茂合作,正是想通过这座中国龙头地产,获得更多亚洲市场资源。庞家作为地茂背后的家族,与庞昭关系的好坏虽然不可能决定全部,但也绝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即便是庞昭做出这种几乎算得上当面羞辱的事,一旦涉及到工作相关,除了最初的震惊,厉白反倒冷静得可怕。他在庞昭志得意满的眼神里笑了下,说道:“庞总,我不是说过了吗,虽然按照赌约您输了,但完全不用做这样丢脸的事,老实说,您现在是我的合作老板,向我表白,我有点心虚啊。” 整个会场紧绷,仿佛箭在弦上的气氛随着厉白不假思索的一句话,峰回路转。他的表情太过于随意和出乎意料,让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瞬间相信他和庞昭有过赌约,庞昭突然上台告白不过是输家的惩罚而已。庞昭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绿。表情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了。原本指向厉白的剑锋却忽然抵在了他自己的喉咙之上。 厉白已经够给庞昭留面子了,台阶给他铺好,只要这个蠢货顺着台阶下,这场闹剧就能顺利终结。 可从庞昭这个角度朝厉白看过去,香槟塔折射后的日光像绚烂,斑驳,厉白漆黑的眼珠在这一层光的笼罩下仿佛要溢出琉璃色的液体。他突然觉得不甘心,凭什么这场表白要在这种荒谬的结论里结束。他明明是真心,为什么要让别人以为这只是个笑话? 事实证明,厉白在这件事上唯一的失策便是大大低估了庞昭的脸皮厚度。庞昭干脆丢下话筒,狠狠地朝厉白大步走去。厉白下意识地向后退,却不其然撞在一个人身上。 “小心点。”黎艾有一把优雅性感的嗓子,只单单说这三个字,都能让人心尖颤抖。 厉白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紧紧握着,黎艾手掌的温度似乎要透过层层衣料将他的皮肤灼伤。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普一对上,彼此心照不宣。 厉白假意惊慌,想要挣开黎艾,却刚好碰倒被端在另外一只手上的红酒杯。谁都来不及挽救,那一泼价值不菲的红酒就这么以华丽的弧线亲上了厉白的衣襟。 黎艾有些无奈地说:“都说了,小心点,你还是三岁小孩吗?” 厉白偏过头去不愿意和黎艾讲话,黎艾抽出内袋的手巾帮他擦酒渍,“气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之前都是骗你的。你是猪啊,这都能信。” 厉白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抢过手巾:“拿来,我自己擦,不牢你费心!”擦了几下,酒渍却是蔓延得越来越开。厉白脸色黑得想杀人,他木着脸扭头朝庞昭说:“庞总,实在不好意思,恐怕我得早退了。”说完,笑容也没扯出来,转身就出了宴会大厅。 全场噤若寒蝉。大戏太过于反转,他们甚至只够留出思维来猜测厉白和黎艾究竟是什么关系。 黎艾视线扫过目瞪口呆的庞昭,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下巴抬起的角度是四十度的傲慢和六十度的不屑一顾。 黎艾朝庞涓示意:“先走了。” 庞涓笑着点头:“走吧走吧,好好哄着啊。” 庞昭死死盯着黎艾的背影,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起方才黎艾的嘲笑和蔑视,理智几乎要崩断。他抬脚想要跟着追出去,却被庞涓狠狠掐住了手背肉。庞昭疼得一个激灵。 庞涓脸上带笑,靠近庞昭说的话却难听得很:“蠢货,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庞家也还要脸!” 黎艾快步追出去,厉白并没有走远。厉白的背影笔直纤细,偏偏喜欢穿掐腰的西装,即便只是背影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黎艾看到他的动作,猜他应该还同那一抹酒渍做斗争。黎艾走过去,可以闻到飘散在空中的红酒味,很淡。 “回兰藤吗?” “嗯” 发现用手巾擦拭根本于事无补的厉白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对黎艾说:“谢了,刚才。” “嗯?” “谢谢,我说真的。喂,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说一句道谢的话让你这么意外?” “确实意外,我以为你只会想骂我。” “一码归一码,这我还分得清。” “刚才表现不错啊,比起十年前,进步很多。” “至少已经从猪进化成了灵长类,” 黎艾一瞬间失语…… 两人上了车,黎艾又忽然讲到一点:“庞昭这人心眼小,你还和他有生意上的合作,小心着点。” 厉白说:“嗯。” 黎艾:“有事就来找我。” 厉白:“我可以处理好。” 黎艾:“我没别的意思。” 厉白:“我知道,我也没别的意思。” 车子静静滑过街市,很快开到兰藤酒店大门前。 厉白推开车门下车,临前又再次向黎艾道谢。黎艾突然探过身子抓住厉白的手。 “我们非要这么见外吗?” “你指什么。” “不谈以前,难道我们不能以继兄弟的身份相处下去?” “…………”厉白挣开黎艾的手,退出车内:“我已经三十岁了,黎艾,不是三岁,不需要哥哥关爱。” 黎艾下了车,叫住欲朝酒店内走的厉白:“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厉白脚步顿住,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想,自己听到黎艾这种话,居然还会心脏撕痛,脑部快要供血不足。他有些伤感,却也觉得好笑。黎艾这是干什么,暌违多年的良知大爆发?不,不,他不需要黎艾的补偿,也不需要黎艾的后悔。他不需要那种可怜式的过期感情。 你明明就没有爱过我,对吗,黎艾。何必这么勉强自己? 厉白忽然说:“手巾洗干净会还给你的。” 两人之间,不过几个步伐的距离,却一脚跨成两个世界。 17.第十七章 37 黎艾陪着厉白通宵赶了好几天工,在加上后来苏盈也沉稳下来。终于是赶在死亡线前把作业交了上去。 厉白对自己狠,一天可以只睡四小时。但他对苏盈很宽容,总逼着她回寝室休息。黎艾嘲笑他烂好人。 赵佳就曾经说过,厉白很好,特别好。骨子里爱照顾人,搁网上那就是暖男,能把你心窝子暖起来的男人。要是他长得再周正点,她就不是假劈腿,而是真蹬了黎艾和厉白好了。可再暖也得看脸不是? 厉白暖赵佳那阵还是人见人厌的大胖子呢,等他暖苏盈的时候,经过三个月地狱式训练,不说瘦成一道闪电,那也至少从灯笼瓶进化成了柳叶瓶。虽然脸还有些圆,但整体看上去也是相当的人模狗样。 这一暖,把人高傲的小姑娘苏盈给暖个正着了。四年来都还是花骨朵的白牡丹,今儿个居然就为厉白这柳叶瓶开花了。 结果厉白愣是没看出来。 苏盈去交作业,厉白怕路上再出什么幺蛾子把宝贝疙瘩给摔了,死活要让黎艾也跟着一起去。黎艾不跟这傻逼孩子一般计较,多走几步路也就那样。两人拎着模型盒子刚出制作室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砰一声响。往回一看,厉白脑门贴桌子上睡着了,整个人死气沉沉的。黎艾过去把人扶起来,一眼就看到厉白额头上被磕出来一块红彤彤的印子。厉白死死闭着眼睛,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滚烫的。往他脑门上一摸,烫得吓人。 黎艾一下把厉白往背上扛,扭头对苏盈叮嘱:“你先去把那作业交了,我带他去医院。” 苏盈愣愣地点头,看着黎艾背着人风一样走了。 黎艾火急火燎带着人去了协和,打内科老主任的电话,没排号就让人收了病人。厉白一张脸埋在黎艾肩窝里,呼出的热气像一道又一道火舌淌过黎艾颈脖的皮肤。 黎艾把人往上托了托。还能给累出病来,真是没出息。 老主任给厉白一检查,肺炎,立刻安排住院。厉白烧糊涂了,任人折腾,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学校位移到了医院病床上。 等清醒过来,闻到一鼻子消毒水儿味,厉白眨了眨眼,试图分辨这个陌生的天花板是哪里的。侧头一看,黎艾微微张着腿坐边上削苹果。一看就知道黎艾技术不熟练,果肉都给削掉一大块。 “醒了?”黎艾看了厉白一眼,继续削。 厉白脑子还没转过来,睁着眼睛就这么看黎艾削苹果,硬是把一圆溜溜的大苹果削得浑身是棱。 “医生说是肺炎,要好好养。”黎艾把苹果递给厉白,面上压根没照顾伤患该有的那种和蔼和温柔,厉白用没扎吊针的那只手撑着坐起身来,战战兢兢接了苹果,没敢吃。他等着黎艾这卷乌云下暴雨呢。不出两秒,黎艾果然阴沉着脸开骂:“你傻吗你,发烧了还硬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脑子水泥做的,根本烧不坏。你就不能动动你那个猪脑子,出了事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帮手啊,再不济你就不能到医院开个病历单给你老师?延迟交作业又不是不交!” 厉白有些无奈地想,除了陈雪松,他找不到第二个愿意帮他的人。可陈雪松也忙着毕业呢。 搁平常,黎艾骂人厉白也说不过他,更别说现在厉白脑子晕晕乎乎的,反射弧都快断截了。厉白听出黎艾嗓子有点哑,就把手里的苹果伸到黎艾面前。 “你吃吧,润润喉。” “你是要气死我。”黎艾简直气笑了。 黎艾又在这待了会儿,褚洋就过来了。褚小哥穿得骚包,把白兮兮的病房都映得飞彩虹了。这两人算是交接,褚洋一来,黎艾就要走。这位大爷可是日理万机。 褚洋盯着厉白那张病号脸左瞧瞧又瞅瞅,最后露出一个狭促的笑。 “我还以为黎艾在哪捡了个金宝贝儿呢,非要我到医院来看着。我说小白白,不仔细看真认不出来啦。”褚洋伸手去捏厉白的脸,软乎乎的。 “麻烦你了,褚哥,其实我自己也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那哪成,我得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才行。你好好呆着,当个病人。” 褚洋这人挺逗,爱说话,嘴巴一刻也不停歇的。厉白住单人病房,也没个室友啊啥的,就只能和褚洋聊天。听这家伙一路侃大山。褚洋说得口干舌燥,厉白就给他倒水喝,给他剥水果皮。这到底是谁照顾谁? 黎艾忙完了事下午过来一看,病号厉白正给褚洋剥橘子呢,褚洋还在一旁说相声似的口若悬河。黎艾黑着一张脸把褚洋给踹了出去。 “忙完啦,喏,刚剥好的。”厉白把橘子递给黎艾,黎艾看了眼,捻进嘴里。 “叫你休息,你忙活些什么。听褚洋说些乱七八糟的。” “没啊,褚哥挺好的。” “好什么,傻不兮兮的。也就你能一直听他说。” 厉白抬头朝黎艾笑:“我挺乐意听褚哥和我唠嗑的。” 黎艾一愣。 厉大胖早变成了厉小胖,病倒之后更是消瘦许多,锁骨都能把病号服撑起来了。他脸白白的,本是没什么血色,窗外一片橘色残阳照进来,厉白突棱棱的眉骨,鼻梁和嘴唇都染上一抹金色。臻亮的眸子镀着金辉,也好似绽开了一捧烟花。 黎艾愣了几秒,默默偏过头去。 38 厉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酒店门口,黎艾的车还停在原地。他坐在车内,降下车窗抽烟。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带着苦涩感侵袭味蕾,也让他的脑子清明了些。 刚才,是他冲动了。 他动了动手指,肌肤上还残留着方才握住厉白手时,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甚至因为厉白胸口上沾染着酒渍,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红酒香。 黎艾摸到了厉白手指上的茧,那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足可见这些年他有多努力,有多艰辛。 这时,手机忽然来了一通电话。黎艾看到来显上的名字,旋即掐了烟,戴上耳机接听。 “章姨。” “黎艾,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我在家。” “那就好,那就好。我和你爸爸过几天就回国了,你和糖糖处得怎么样啦。” “挺好的。就是知道您把他签证护照带走时生了会儿气。” “他好意思生气,我还想说他阳奉阴违呢。钱是赚得完的吗,等我死了,看他后悔去。这孩子在国外一待就是好几年,也不知道攒了多少臭毛病。他要是在你面前撅蹄子,你就别跟他客气。”” “章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该长命百岁。” “百岁我就不图了,人活到我这把年纪,最大的盼望还不是子女。所幸糖糖那臭小子也晓得要结婚成家,虽然对象是个男人,我也认了。他那个德国未婚夫,还遮遮掩掩,真是的。不迟早要带回家的吗,有什么好害羞的。” 黎艾顿了下,又有抽烟的欲|望了,他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镇定:“章姨不用太担心,我以前去瑞士出差时见过那个男人,是一个成功的商人,风评不错,对糖糖也很好。” “我听说那个男人还有孩子是吗?” “嗯,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和前妻生下的。他的前妻很早以前就和他离婚了。” “这样啊……” “以后等糖糖把人带回家来,您亲眼过目就能放心的。” “我啊其实也不是非要折腾,他大学那会儿好像是谈了恋爱,最后和人分手,回家哭得那叫一个惨。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想出国念书,出去了还就不回来了。很多事他不告诉我,我也不好问。可现在是要结婚,哪有谈恋爱那么简单!那是要一起过后半辈的人,不谨慎点怎么行。” 黎艾微微出神,思绪千回百转,杂乱无章。 “国外的婚姻法很健全的,章姨。再不行,也可以签婚前协议。” “他肯定不同意这法子,就见不得别人吃亏。”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轻轻的叹息,随后音调又开始活跃起来:“不说这个了,回来的机票买在了15号,我和你爸爸在挪威给你和糖糖买了不少礼物。” “谢谢章姨,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们。” “你那么忙,不用特意来接。到时候记得回家吃饭就好。” “知道了。” “那这几天糖糖就多麻烦你了。” “我会照顾好他的,您放心吧。” 18.第十八章 39 厉白在医院里住到考试周开始前几天才被放行回学校。黎艾还特别叮嘱他回去了还得戴口罩,别瞎霍霍又二次感染。 厉白每天早上起床,出门前把戴着口罩的模样自拍一张发给黎艾检查。陈雪松说他是被黎艾圈养了还是怎么的。惹得厉白凉凉看了他一眼,让他在大夏天打了个寒颤。 考完就是彻底的期末,打算考研的继续留校,打算实习的已经麻利地开始找设计院。厉白早就心心念念要去上海投奔他偶像,辗转各个渠道,电话打了无数个,邮件写了无数封,都没个影儿。 黎艾也开始大四实习了,厉白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愁没实习公司,大少爷家估计就有不少产业吧。 厉白盼星星盼月亮啊,也没盼来偶像事务所给他的回邮。他就一门心思想去那,别的都没考虑! 偶像就是他内心那高山巅上的白莲花,只这么一朵,骄傲地伫立在那白茫茫的山雪里。那就是圣洁!就是无暇!别的都只能是供给养分的土。 黎艾问他在哪实习,厉白就含混地说在上海,他没把具体事务所的名字说出来,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儿呢。 黎艾一听厉白要跑上海去,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把这头小肥猪给调|教得人模狗样,结果人就要蒲扇着翅膀飞了。绝对不成! 黎艾问他实习协议签了没,厉白说没。然后黎艾就说,要不然你在北京实习好了,我给你找地方。 要搁别的事,厉白可能将就将就就顺了黎艾的意,可这回不一样。厉白铁了心要去上海,黎艾一提这事就被他拒绝了。 黎大爷出生到现在还没被什么人这么落面子呢,之前大丢脸面也是厉白这小子参与其中。他表示十分恼火,上海上海,有什么好的。北京难道没有顶级的设计院吗,干嘛非得去上海! 黎艾就是不喜欢原本掌控在手心里的东西出轨,一定要厉白留在北京。 厉白也是烦躁得不行,没得到偶像回音已经够心酸了,黎艾还要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对,全世界就你最大,就得绕着你转,就得让你开心!你他妈以为自己是钞票啊! 那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争吵,也是厉白第一次试图反抗黎艾。 他在回家那天,拎着行礼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和黎艾打电话。一开始还好好说话的,到后来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几乎是吼了。 黎艾在电话那头咆哮,那你永远别回来了! 厉白也吼,不回来就不回来!谁稀罕啊! 说完狠狠挂了电话,不知道怎么的,眼角就崩出液体来。旁边的大妈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一直不停往他身上看,等他电话打完了,吼得心肺都要出来了之后,才慢悠悠地说,小伙子诶,和女朋友吵架啦。哎,你怎么能这么吼对象呢,越吼越出事。语气好一点,温柔一点,哄一哄就好了。女娃子都很好哄的。 厉白抹了把脸,心想,狗屁啊,哄什么哄。 后来褚洋跟他说,当时黎艾直接把电话摔个稀巴烂,那手劲儿,就是挡子弹的诺基亚都不顶事儿。 厉白蔫蔫地回了老家。他老妈章苓章女士早早等在火车站出站口接他,见他拖着箱子出来,愣是看了好久才说,儿子,你去抽脂了? 厉白脚底打个滑差点跌地上去。 章女士从厉白有记忆起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她在公关公司工作,知道怎么打扮自己最得体。但是在家她很少化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单亲妈妈,把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章女士算是个女强人了,未婚先孕,离开家乡来到这个城市,生下儿子拖家带口地打拼生活。从最开始的小白领做到现在的项目经理,那都是一夜一夜加班熬出来。她拼命赚钱养家,就是不想让儿子觉得自己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就比别人家差。奈何厉小白同学从小胖到大,也被欺负到大。 章女士就很不乐意别人说她儿子胖,什么胖,那叫富态! 富态的厉小白同学,圆了二十年,今儿个居然抽成条了! 章女士眼神在儿子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说了一句陈述句,交女朋友了吧。 厉白脑门爆青筋,没有! 40 庞昭此人在京城公子哥儿圈里挺有名,但这有名的名声却大多数是因为他那个花枝招展的姐姐。别人说起庞昭,都要在后头接一句,哦,是那个庞涓的弟弟吧。 庞家是在庞昭老爸这一代发家的,赶上了时代的浪潮,做起倒卖的生意来,后来越做越大成了北京城里有名的企业。但是在这种皇城根下,光有钱那是不够的。庞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工人阶层,普通老百姓。用那些豪门的话说就是,你庞昭就是个暴发户,有什么资格蹦跶。 庞家当然是很想摆脱掉这种王老五的掉价身份,可有时候,圈子就是讲那点出身,那点家族史。 庞昭和他姐姐庞涓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出生间隔不过十几秒。俩姐弟虽然都长得很像,但性格是千差万别。庞涓姿容俏丽,心里那点弯弯绕绕可以媲美京城地铁线路图。她长袖善舞,玲珑心思,再加上身后所代表的庞大金钱诱惑,很快就和不少权贵子嗣有了来往。庞昭那就是顺带露脸的,他完全比不上他姐,只是跟着混吃混喝,泡妞泡男人。 庞家现在只需要让庞涓嫁给一个足够有权有势的家族,那么他们庞家就能自然而然地升阶了。 庞涓最中意的是谁?庞昭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庞涓踢到过为数不多的铁板之一里就有黎艾。 庞昭和黎艾之间的恩怨,若是让庞昭说,估计可以说上三天三夜。概因黎艾对于庞昭这种坐吃山空的少爷很是瞧不上眼,不是因为庞昭出身不好,而是他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庞昭虽然是众所周知的碌碌无为,但出于各种原因,一般都不会当着人面嘲笑庞昭。但黎艾是谁,他怕过谁,他需要怕谁?他不喜欢庞昭就懒得虚与委蛇,甚至连带着庞涓都退避三尺。被奉承惯了的庞昭被黎艾鄙视的眼神一扫,能不生气?可他惹不起黎艾,只能一个人打落血压往肚里吞。再后来,只要再碰上黎艾,就算是一个眼神,庞昭都能解读出一篇写满脏话的三万字论文来。 反正庞昭就是特别不待见黎艾。 而作为双插头的庞昭,是真心觉得厉白漂亮,值得少爷他追求一把。虽然他在宴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毫无预兆地表白是先斩后奏了点。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厉白会和黎艾扯在一起!黎艾还被骂了一通,开玩笑!要是谁敢当面骂黎艾,黎艾能让他后悔出生到这世上来。 他姐用一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眼神看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惹厉白。不能惹的是厉白吗?不,是黎艾! 庞昭得了黎艾多少气啊,这会儿居然连预备傍家都被黎艾搅和,能咽下这口气就不是男人。他不能找黎艾的晦气,难道还不能让三五不时和他见面谈项目进度的厉白难受? 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让厉白辛苦交出来的设计图回炉重造。他就等着厉白亲自来找他和谈呢。 庞昭坐在老板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厉白站在投影仪幕布面前,收腰的黑色西装掐着他的细腰,臀部挺翘饱满,包裹在西装裤下的是一双又长又直的腿。他抬手的时候,袖边总是隐隐约约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厉白不笑的时候,是一种很冷的气质,像是周遭都漂浮着湿气,氤氲朦胧的。 庞昭看得渐渐呆了,厉白说了什么,一句没听进去。直到身边的人喊他才蓦地转醒。 厉白问:“庞总,您觉得如何?”说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喝了一口水。 庞昭自己其实不怎么懂这些玩意儿,他就是下来镀资历的。光看厉白ppt上的那些渲染图,他这个外行也觉得漂亮。再看自家手下那眼神也能明白,一个个都挺满意。只要自己松口,大家麻利地开始下一个阶段,所有人都能轻松愉快。余光里,厉白镇定自若地坐着,庞昭是看得又心痒又来气。 他轻咳了声,开始一个个挑错。厉白耐心又滴水不漏地一一回答。 属下们眼巴巴看着庞昭,就盼着他闭上那张嘴,点头。 厉白嘴角勾起一个淡淡地笑,对庞昭说:“庞总若是不满意,尽管提意见。你想要什么样效果的,如果有很细致的方向,我们一定配合庞总的意见改图。”潜台词是,想改图,行啊。你自己拿出个具体方案来,别给老子说一些虚的没用的。 庞昭哪里懂建筑设计,他顶多是告诉厉白要什么什么风格,再具体也要他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来啊。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忿忿之下,庞昭只好放设计图通过。众人纷纷表示,庞总英明。 后面的时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项目环节,虽然庞昭还是少不了一些鸡蛋里挑骨头,但都被厉白四两拨千斤化解。设计部的那些人还一个劲儿的点头,看得庞昭胸闷。一个个都是蠢材,没看出来他想要整厉白吗,点什么点! 会议在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后结束,厉白站起身和众人握手,随后整理好资料,拎着手提包离开。庞昭屏退众人追上去,两人同进了一趟电梯,里面没有别人。 电梯壁反射出的冷光映着厉白清冷的眼神。 庞昭没好气地说:“厉工真是厉害,陈工那一班子人和国内不少设计院合作过,还从没见过他们意见这么统一过。” 厉白笑:“托您的福,只需要改花园而已。” 庞昭被厉白这种淡定的表情刺激得淡定不能了,“别以为你有黎艾撑腰,我就不敢做什么。” 厉白云淡风轻,从容轻盈:“庞总想做什么?如果您是以甲方负责人的身份来说一句话,那么我需要告诉您,贵司和life`s签的合同,第七款第三条,乙方和甲方经过协商,可进行大范围的改图,次数不超过三次。第四条,非安全性问题,乙方有权驳回甲方无理由改图意见。第五条,若因甲方因素造成额外的工作量,乙方有权延迟出图时间。一切后果由甲方负责。白纸黑字,可不是我诳您。如果不是必要,我们life`s也不想和贵司闹得太难看,毕竟地茂是中国地产的龙头企业,life`s还希望今后能和地茂有更多的合作。公事公办,私事私了的风度,想必贵司作为国际大公司还是有的。如果你是用私人身份说这句话,恐怕你真不敢做什么。” “你!” “哦,对了,这一节点的设计费,劳驾庞总了。” “……” 电梯叮一声停在一楼,厉白踏出电梯,回头朝庞昭一笑:“庞总留步,不用再送。”随后,甩给庞昭一个潇洒至极,挺拔俊俏的背影。 19.第十九章 41 回到家就是彻底猪一样的生活,每天什么事儿都不用干,三餐定时有人投喂,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零食自取。所以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没妈的孩子就是根草。 厉白每天锻炼早成了习惯,早上早早起床绕着小区慢跑,然后再绕道去附近菜市场买菜。他在家的时候,买菜这活一直都是他干。因为他妈实在受不了每次问他要吃什么时,他回一句随便。干脆让他自己去菜市场挑。 沿海的南方小城市,就连空气都带着一种潮湿感。 早晨六点多,天已经大亮,路上就有出来遛弯的老大爷,老大妈。有的搓钢球,有的练太极,也有耍剑的。 等厉白跑过两圈,身上蒙出一层薄汗后,马路便逐渐喧闹起来。去菜市场的路上能看到不少跨着篮子,推自行车的人来往。 菜市场里人头攒动,但像他这种年纪的大男孩基本没有。他熟门熟路的挑葱蒜,买了几个西红柿和青椒,又称了一斤排骨,一把芹菜,切了一尾鱼。回去的路上也没忘买瓶酱油,他昨儿进厨房就看到家里酱油快见底了。 他妈给他做糖醋排骨,剁椒鱼头,还有贼辣贼辣的虎皮尖椒。 饭桌上,他妈问他要不要回省会实习,回家方便些。 厉白一愣,说自己有想去的公司。 章女士就问了,哪儿的? 厉白回答,上海的。 章女士有些失望地垂了下眼睛,随后又笑着说道,上海不错啊,大都市,不埋没t大出来的你。 厉白咬着筷子,想了想,问,妈,我有个朋友听到我要去上海挺生气的,他想让我留在北京,还说给我找大设计院实习。后来我们就因为这事吵了一架。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 章女士说,吵得很凶? 厉白说,挺凶的吧……很凶。心道,都撂老死不相往来的狠话了,能不凶吗。 然后章女士就说了,那你那朋友挺稀罕你的嘛,不然干嘛跟你这么大发脾气。普通朋友问问去处就点到为止了。 厉白张了张嘴,不晓得怎么接茬了。 那天晚上他躺床上想了挺久,可能黎艾也不知道上海那个事务所是他偶像开的,可能黎艾也是出于好意…… 好吧,厉白越想越觉得自己完了,居然和那大魔王对吼,还先摔他电话。每一条都是死罪啊! 而且,黎艾那种性格绝对不可能先拉下面子求和的。 厉白想了很多和黎艾和解的办法,发短信?发邮件?可内容写什么?只认错也太怂逼了。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月底。 沿海城市祖辈上大多都是靠海吃海,出船捕鱼。这种看天吃饭的活计总会有很多规矩和迷信。福建人拜妈祖,他老家这边的人喜欢拜观音菩萨,弄煌路尽头那里的小庙,别看庙小,屋子也破破烂烂,里头千手观音的金身像足足有九层楼那么高,一看看过去只能看到菩萨的脚。他小时候跑那玩儿,还十分二缺地数过那金身像是不是真的有一千只手,数到两百多只就晕了。 她妈也信这个,但不迷信,估计也有些凑热闹的感觉。 月底那会儿,他妈就准备着带他去一处建在山上的庙里拜佛,土话就是朝神。据说特别灵,盘山公路那车都堵成北京化工路了。 朝个神也特讲究,得晚上十一点多登山庙,上庙的那段台阶必须步行,十二点过后才能进庙烧香。进庙前要洗手,漱口。不准用任何设备拍照。只有线香才能点在供奉金身的屋子里,大红烛只能插在外头的香火塔上。 厉白比较喜欢摇签筒,他觉得这玩意儿做得确实挺神奇。只是人太多了,摇签都还要排队! 热闹倒真是热闹,奉桌上已经被各种吃的以及香油占满。章女士从供奉桌上拿了个苹果和一把红枣塞他手里,快吃,菩萨庇佑过的,平平安安,红红火火。其他香客若是带了子女,也基本都会从供奉桌上象征性地拿些水果给孩子。用他们的话说,这不是普通吃食,这是上了供奉桌的,是给仙人吃的东西! 弄完这些东西,章女士没有立马带厉白离开,而是拉着他走到一边耳房里。耳房内只放着一个半人高圆肚大铜鼎,下面架着火堆,木柴噼里啪啦地燃烧。铜鼎盖着盖子,盖子中间露出一个黑兮兮的圆洞,看不清鼎内有什么东西。 章女士说,儿子,敢伸手进去抓吗,鼎里都是大法师开过光的佛珠呢。 厉白看了眼大鼎肚子下的火,一脸惊愕,妈,我这要伸手下去不就直接报废了? 章女士说,你不愿意我们就回去。 厉白哦了声,跟着章女士往外走,临了又回头去瞧那铜鼎。要是这么直接走了,会不会太怂了? 厉白喊住章女士,妈,要不我去试试? 章女士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他。厉白一咬牙,走回铜鼎边,把长袖撸起来。 这玩意儿看着实在是吓人啊,自己不会跟那比干似的惨遭炮烙吧。他伸出手,悬在铜鼎上头,有些不敢往下探。 拼了,他妈总不会害他! 厉白破罐子破摔,一下把手伸了下去,却是探进了一泼凉水里。他张大了嘴去看章女士,章女士笑得狡黠。 手指在凉水中拨弄,再往下伸便触摸到了圆滚滚的珠子。 章女士说,别贪心,一人只能取一个。 厉白将手□□佛珠堆里,随手抓住一颗握在手心。 母子俩下山的时候,厉白忍不住问章女士关于铜鼎的事,章女士摇了摇头,佛曰:不可说。厉白甚是无语。只是,一直被他抓在手心的那颗檀木佛珠却又莫名让他觉得顺眼,舒服。 从庙里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厉白倒是一点也不困。洗了澡,躺在床上对着月光打量捏在指尖的那颗佛珠。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要不然把这颗佛珠送黎艾吧。 42 rey旁敲侧击了解到现在的合作伙伴似乎有些针对厉白,于是毅然而然从苏黎世大本营飞到北京给厉白撑场子。 rey也堪称神人一个。他并不是科班出身,大学在巴黎上的是法学院,辅修现代艺术。后来突然想做建筑设计了,于是考eth的研究生,一考就中,和厉白成了同窗。 一个法学出身,有着德国人的严谨,骨子里却又想象力非凡,浪漫至极的法国人。 厉白在当代最负盛名的建筑大师之一,菲利克·霍尔德曼手下学习,名师高徒让他还未毕业就已经受到业内不少的关注。建筑这个行业,没个十年二十年,通常是熬不出什么名头来的。很多大师们五十多岁才开始成名,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都在前辈的事务所里打杂。如果没有rey,厉白毕业后大概就会直接进入菲利克·霍尔德曼的设计事务所,继续跟着师父学习。他有全世界最好的老师,师兄皆是建筑界名人,即便需要熬资历,前路也比别人平坦太多。 和rey出来单干,有多大的风险?大概就是放弃阳光大道,硬是走上了水流湍急的独木桥。 菲利克·霍尔德曼不是那种死板的人,相反,他很喜欢厉白,听说厉白想和rey独自创办工作室后,给他牵线搭桥认识了不少潜在客户。只是略有遗憾,厉白没能走上高楼设计这条路。 事实上,后来rey和厉白坦言,他当初找上厉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有个牛叉的师父。厉白表示理解,而且life`s创办初期所得到的业务的的确确托了不少老师和师兄的名头。 厉白说,有资源不用那就是傻子。回头客可都是我们自己赚来的。 六年过去,life`s的双子星,在欧洲建筑界是出了名的设计好看,人也好看。 厉白和rey是合伙人,更是朋友。重要的是,rey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两人根本不需要担心狩猎对象会重合在一起。当然,厉白也很少参与rey的夜店生活。 rey的到来是一记强心针。他比厉白狡猾多了,也要圆滑的多。庞昭这种什么心思都写脸上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至少也要庞涓这种等级的人上才能打个不分输赢。 很多时候,如果甲方很难缠,厉白都是关门,放rey。 rey到现在还念着厉白没有同意他送礼物给章女士庆祝婚礼的事,到了北京没几天就很不见外地提出要见一见可爱的、英俊非凡的、智慧过人的anderson·厉的母亲。 厉白抽了抽嘴角把他打飞,直接断绝他的妄想,我妈在北欧度蜜月,你别想了。 废话,他当然不可能让rey和章女士见面。不然要是章女士随后问一句他儿子的未婚夫是什么样子的,rey肯定要给他漏底。rey不能同任何被他要结婚了这个谎言所蒙蔽的人见面! 不妙,有点不妙。他得赶紧把rey踹回苏黎世去。 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在不被rey看出端倪的情况下让他相信自己一个人在北京也完全能镇住场子,让他回苏黎世纯属是不想事务所多日没主心骨驻场。 rey虽然已经买了回苏黎世的机票,却因为惦记着中国的小吃执意要在北京再多待两天。厉白带他去吃火锅,吃遍法国大餐的rey表示相见恨晚!这真是个神奇的菜式!厉白看他模样简直担心他为了火锅不愿意回苏黎世了。 rey登机日的前一天,两人再一次来到地茂公司和此次合作的项目团队开会。一切正常,庞昭都有些被rey整怕了。离开的时候却破天荒遇到了庞涓,她是特意来堵厉白的。说堵也不太正确。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因为自己弟弟的鲁莽举动给厉白带来了诸多困扰,所以特地过来请他吃顿饭,聊表歉意。顺便也把rey给捎上了,仿佛单请厉白一个人,厉白就稳拒绝似的。 厉白以为,吃了这顿饭,就算是和庞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不找庞昭的麻烦,庞昭也不会再骚扰他。他不那种是瑕疵必报的人,既然庞氏姐弟有意解决问题,他不会赌气拒绝。 但是庞涓没跟他说,一起吃饭的人还有黎艾啊。 厉白在餐厅看到黎艾的时候差点想拉着rey掉头走人。他木着脸,心里祈祷了一百遍别露馅。又不好事先和rey通气,不然他怎么应付rey的刨根问底。 一无所知的rey在看到黎艾第一眼就碰了碰厉白的手背,凑到厉白耳边小声地说,发现优质帅哥一枚!anderson,是时候考虑结束你单身贵族的身份了。 厉白眉角抽动,简直想一头撞死。 20.第二十章 43 厉白将佛珠编进一根红绳手链里,还用了忒文艺的滤镜拍了张照片发给黎艾,附字:我特意从庙里求来的,我妈说庙里的菩萨庇远不庇近,送给你戴肯定更有用。ps,绳子是我自己编的。 微信发了过去,没有立刻受到黎艾的回信。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他很快就把微信关掉,坐在房间书桌上强迫自己找些别的事来干。譬如看自家偶像出的书,又譬如看些动漫新番什么的。 手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推送出来一个微信新消息! 厉白心里咯噔一下,视线像蜗牛一样爬向手机。 是黎艾的吧,可能也不是。黎艾看到那个照片会怎么想?会不会很生气?估计会气炸。说不定根本不知道这是道歉吧。他绝对在看到微信备注的那一秒,连里面的消息是什么都没看就删了。不不,咱们往好的地方想想,指不定黎艾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心情很好,一高兴也顺带原谅他了呢!可要是这条微信被他女朋友看见了怎么办,听说现在的女生对男朋友都管得特别严。可他不就是送黎艾一根手链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他也是男的。黎艾女朋友应该是个心胸宽广的女子。 ………… 厉白左右纠结半天,手机屏幕再次暗下去。 迟早得看,早看晚看都一样!早死早超生! 厉白毅然决然拿起手机,解锁,打开微信。紧闭的眼睛漏出一丝缝隙来。 □□邮箱提醒: 【京东【199减100】xxxxx,京东超市,爆品满减等你来!】 滚你妈的京东,滚你妈的爆品…… 厉白把手机扔床上,再次点开自己的学校邮箱,依旧没有偶像事务所的回邮。他叹了口气,指腹摸了摸放在鼠标垫边上的那本《北国有乔木》,封面上的人物是作者本人,也就是厉白的偶像宋嘉年他自己。这本略带自传的书籍是宋嘉年四十五岁那年出版的,开放预定的第一天厉白就订了两本,一本用来收藏一本用来看。如果宋嘉年愿意回到t大教书,就算是客座教授也行。上课就是天上下刀,厉白也会顶着钢筋水泥伞去上课。 可能真的是命?还是他不够优秀,偶像看不上他? 章女士在厨房里喊他:“糖糖!去楼下便利超市买瓶辣油回来!” “哦,好。” 厉白小时候很喜欢吃糖,兜里几乎无时无刻不揣着大白兔奶糖,后来他的牙齿实在顶不住,多次疼进牙科诊所后,这个爱好就被迫戒掉了。早年在家附近开副食店的老太太和他最熟了,一见他来就早早把一包大白兔奶糖备上。街坊邻居都知道,章家那个小胖子哦,可喜欢吃奶糖了,别说人圆溜溜白胖胖的还真像颗奶糖。于是周围的邻居开始喊他,小奶糖,奶糖,糖糖。 吃晚饭的时候,章女士突然说。 “儿子,晚上跟妈逛街去。” “啊……” 厉白当即多吃了两碗饭,章女士逛街的战斗力他是十分清楚的! 吃完饭,娘俩换上衣服出门。没有开车,步行去最近的商业街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样子,正好饭后消食。 步行街头上好多夜宵摊子,厉白看章女士进了一家服装店,自己掉头来买铁板豆腐。还没吃上几口,章女士已经大步流星地过来抓人。 “我还想着人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感情你在这。” “妈,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以前不都得试上半天才算完吗。 “又不是我自己买衣服。” “啊?那你干嘛来了。” “哎呀,你这臭小子,是给你买,结果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我有衣服啊,一箱子呢。” “你那是衣服?那纯就是抹布。” “…………” 被章女士毫不留情鄙视了一通穿衣品味的厉白被拉着逛了一家又一家男装店,像个塑料模特似的被衣服比来比去,每一次进试衣间都让他极其后悔自己穿了一双运动鞋。早知道就该穿双夹脚拖啊。 “衣服不是够穿就行了,不然你干嘛不去裁缝店买两片布自己缝缝。现在的小年轻哪个不是追求潮流啊。” “我就不追。” “你当然不用追,你要有自己的穿衣经。” 厉白扶额,这个听起来简直比三天完成沙盒建模还要有难度。 “儿子,以前你只能穿xxl号衣服,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少。现在不同了!瞧我儿子,也有当衣服架子的一天。说出去谁信啊。” “妈!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夸你呢,夸你呢”章女士笑着拍厉白的肩膀。 血拼一晚上回到家,厉白身心俱疲!洗了个热水澡就麻溜溜地上床睡觉了,什么穿衣经,什么品位,不过就是五个汉字排列组合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被闹钟闹醒,打着哈欠把手机闹钟按掉,屏幕上显示微信有未阅读的消息。他脑袋蒙蒙的,随后打开了微信。顶头黎艾的头像上有个鲜红的数字1 。 【什么时候滚回来?】 厉白愣了两秒,又擦擦眼睛把这个信息再看了一遍,然后猛地躺倒在床上差点叫了出来。 黎艾居然回他了!黎艾居然没骂他!黎艾居然问他什么时候回北京! 厉白一下用夏凉被把自己裹住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把那一条简短的消息看了好多遍,脸上挂着大写的傻笑。 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口。 44 墨菲定律:如果你总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他们就更有可能发生。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 厉白总觉得从他回到北京的这一刻起,“尽在掌控”这种事就已经像脱节的火车头,逃离了手心。大概就是从他重新遇见黎艾开始,他仿佛褪色到当年,一切在国外修炼出来的武装技能都没办法使用。穿着最简陋的装备,拿着光秃秃的兵器。像是个被剥了壳的乌龟,在播放录影带胶片的白光里一抖一抖。 一场气氛诡异的聚餐,包括但不限于热情过头的庞涓,笑容僵硬的庞昭,冷漠淡然的黎艾,状况之外的rey以及强装镇定的自己。 事实上,庞氏姐弟只是为了讨好黎艾罢了,但事出有因,症结又在自己身上,所以才扯了自己过来吃饭。顺便把□□一般的rey也给拉过来了。 更让他觉得无力的是,rey相当有红娘潜质。 rey早在他和albert分手时就认为他应该重新找个男朋友,并且义正言辞地说,虽然albert足够优秀,但你需要另一段感情来弥补分手的创伤。厉白解释过无数次,他和albert是和平分手,提出分手的人也是他自己,根本没有感情创伤这回事。rey将这些话理解为他放不下自尊心的掩饰,并且接连不断给他介绍男人。在他发过一次火后,这种行为才消停下来。 现在,看到黎艾,rey的红娘病又发作了。到底怎么搞的,他自己天天和女友秀恩爱就算了,还不允许别人单身? 厉白真想告诉rey,你说的那个优质男就是老子前男友!老子真正的情感创伤就是他造成的! 可以想象,rey听到这些后,表情一定会很精彩。他会万分后悔特意让出位置,好让厉白和黎艾坐在一起。并且为一直暗示要撮合他们这种想法而感到羞愧。 但是,rey现在必然是不会感到羞愧的。因为他不知道这些秘辛,并且还用他有限的中文听力水平,从庞涓口中得出,厉白和黎艾关系匪浅这种信息。 好笑的是,一旦对某个陌生人产生先入为主的好感,那么你会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自动美化。黎艾冷淡,rey觉得这是沉着。黎艾寡言,rey觉得这是稳重。黎艾冷笑,rey觉得这是酷。黎艾嘲讽,rey觉得这是喜恶分明! 可怜的法国佬,你只是被黎艾那张好看的皮子所蒙蔽。不是沉着,不是稳重,不是酷和喜恶分明。他根本就是懒得,懒得说话,甚至懒得露出任何能让人猜疑的表情。 黎艾二十一岁的时候就能用这种能力让别人在餐桌上抓耳挠腮,心肝胆颤。十年过去,技术只会是精进,不会退步。 而且今天这餐厅选得不太好,口味太重,不是黎艾喜欢的。按照庞涓的七窍玲珑心,居然也会出这种错。不过错有错着,厉白自己吃得挺欢,够辣啊,爽。 黎艾让他多喝汤,辣菜少吃些。厉白撇了撇嘴,虽然不爽被说教,手上却还是盛了汤。一旁的rey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被厉白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一顿饭,庞昭隐晦地道了歉,黎艾隐晦地表示不再追究,当事人之一的厉白还在不停地吃,仿佛和他没关系。炮灰rey挨了好几下佛山无影脚,早就不敢再造次。所以吃下来气氛还是不错的。 离开的时候,rey确保自己裤腿的污渍都拍干净了才愿意站起来。他用德语对厉白说:“anderson,我认为你这是恼羞成怒。” “我以为这么多的饭菜已经足够堵住你的嘴。” “显然并没有。” “所以?” rey追上厉白的步伐,搭上他的肩,颇为不解的说:“我难以理解,为什么不?黎,他看起来真的太棒了。我是说,他简直就是男人们的楷模。” “别逗了,rey,他是我继父的儿子,收起你那些无聊的想法吧。” rey张大嘴巴:“哦!上帝,这是真是一个巨大的遗憾。”他瞪着走在前方的黎艾的背影,小声地说:“抱憾终身。” 黎艾突然回过头来看了rey和厉白一眼,德文流利:“两位先生遗憾什么,没有吃饱吗。” rey惊吓地瞪厉白,舌头直接捋母语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会德语!” 厉白斜rey一眼,哼一声,“现在你不就知道了。而且据我所知,你会的语言,他几乎都能听懂。” rey露出个惊愕的表情,原本想吐出的法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见鬼,我是说,他和albert给我的感觉真像。背影,对,就是背影!” 厉白怔了怔,夹紧了眉毛:“别开玩笑了,rey。” rey摇头:“老实的rey从不开玩笑,难道你不觉得吗?” 厉白恍惚一下,回过神来说道:“他们是两个人,我想你应该不会把瑟琳娜和兰西弄错吧。” “当然不会!”rey怪叫一声:“不过你这个类比有些奇怪啊。” 厉白摇了摇头。 出了餐厅,rey和厉白在路边拦的士,黎艾忽然问厉白:“你知道过几天顾澜结婚吗。” 厉白脑袋宕机:“啊?” 21.第二十一章 45 北京——乐天□□—— “黎艾,最近都没怎么见你出来玩啊。” “人家和新女朋友正柔情蜜意呢,还出来玩个蛋啊。” “切,我才不信黎艾靠那个b杯罩,长得跟个白开水似的女人就能满足。” “说的你好像在床上伺候过他似的,这么清楚。” 黎艾手指夹住嘴巴上叼着的烟,鼻腔嘴巴喷出股股白雾,说:“滚,就你们那模样,送上门来都要踹走。” “诶,讲真。最近不都放假吗,你女朋友怎么不陪你啊。” “到西藏旅游去了。” “哎呦呵,还挺时髦。” “那黎少怎么还在北京窝着啊,居然没跟着一起转经筒去。” “我跟她说我高原反应,她不听,一定要我去。我就给她报了个旅游团,让她一个人high去了。” “瞎扯吧,就您这体魄还高原反应?不想去也找个正经点的理由好吗!” “嘿嘿,哥几个来打个赌,黎艾这次多久和现任分。” “顾澜,你真是没事找事儿!”黎艾瞪了顾澜一眼。 褚洋却是第一个凑热闹:“我押俩月!” 坐在一边看手机的姚士森忽然抬头说:“一个月。” 黎艾不屑地冷哼:“有毛病,你们。” 顾澜阴险地笑:“各位,要押就要有注。下注下注!” 褚洋随即说:“我押南门别院的那套房子。” 姚士森沉吟片刻,跟上:“那我押宝丽居的一个厨子。” 话音未落,包厢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胸口挂着墨镜的陆晟施施然走进来,一看气氛还挺火热,就问:“干嘛呢你们。” 顾澜赶紧朝陆晟招呼:“老陆,来来来,我们赌黎艾什么时候和他现在的女朋友分手呢。” 陆晟一下就笑了:“这个我喜欢。” “快点,押注押注。褚洋压了南门别院的套房,阿森把他们宝丽居的厨子都贡献出来了。” 陆少爷大手一挥:“赌黎艾多久分是吧,那我赌他在褚洋生日那天就能找到新的。赢了,这几串钥匙其中一串随便挑。”说着抛出几个小黑影儿。 褚洋说:“那顾澜你自己呢,赶紧的。” 顾澜笑出一口小白牙,说:“我赌,她女朋友去西藏那天,他就和她掰了!”扭头朝黎艾看去:“是不是啊,黎艾。” 黎艾抽了口烟,瞪他眼:“就你多事。”言语间已然是确认了顾澜的猜测。 褚洋气得哇哇叫,说顾澜你这小子耍诈,不公平不公平!说着一下就朝顾澜扑了过去,把人压在沙发上不让起来。 “我|靠,褚洋快松手,老子要喘不过气儿了。” “憋死你得了。” “话不是这么说啊,憋死我了,谁在你生日聚会上给你唱生日歌。” “滚!你还想唱歌?把你扔北海信不信。” 顾澜开口一个音节就要唱歌了,陆晟飞身过去一把堵住顾澜的嘴。几个人闹腾了好一会儿才算消停。 “褚洋这次生日想怎么办?” “就像以前那么办呗。欸对了黎艾,要是我请你家小胖胖来,你不会反对吧。” 黎艾眉头微微一拧:“喊他干嘛。” “这不是也算朋友吗,上次我去医院陪他,我发现我们俩简直就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太合拍了!” 黎艾无语,不就是听你唠叨了几小时吗,这就兄弟了。 顾澜凑过来,一脸兴致勃勃:“是那个让你帽子绿了的人?我还记得褚洋带他过来玩过。他可真逗!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这么害羞,连话都不敢说了!” 陆晟说:“欸,我还记得我撞到黎艾和那谁一起吃饭呢。靠,没把我吓死。我看黎艾是被他那个劈腿的前女友给刺激到了,不然干嘛老和那胖子勾搭一块。” 黎艾:“收收你那狗嘴,陆晟。什么叫勾搭,我是好心督促他减肥。” 陆晟满脸怀疑:“你丫陪女朋友逛街都嫌烦的人会有这种精神头儿?” 褚洋说:“真的!小白白是真瘦了,潜力股啊,各位。” 顾澜说:“那就更得带出来瞧瞧了。” 黎艾听着就别扭:“有什么好瞧的,你为是家养的狗,还拉出来溜溜?他又不是我们圈的人,别带他进来。” “怕什么,我们又不吃人。” “反正我不同意。” “啧啧,黎艾,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就像是护崽的狮子。” “滚蛋。” 46 如果世界上还会发生什么奇迹的话,顾澜结婚大概就算得上一个,对于厉白来说。 从和顾澜第一次见面起,他们认识快十年,虽然这十年里十分之九的时间他们都隔着遥远的陆地,生活在语言习俗完全不同的国家。但是厉白对顾澜的印象太深刻,恐怕一辈子都难以磨灭。 如果说褚洋像是一把到处撒火星子的火把,热情得让人不好意思。那么顾澜就是女孩子那一把头发丝儿,看着柔顺脆弱,但却细致绵密,更兼韧性,当然也可以说成是任性。 顾澜爱开玩笑,厉白以前就经常被戏耍得憋红一张脸,说不出一句能反驳的话来。要知道这种人往往不太招人喜欢,但顾澜开玩笑的内容拿捏得有分寸,所以厉白最初也不算讨厌他。 顾澜是个对自己的欲|望很诚实的人,他不喜欢憋着,也不喜欢所谓的隐忍。他对自己很好,大概觉得人生来就是为了好好活一场,干嘛要把自己约束成苦行僧。所以他有时很鄙视黎艾的做派,觉得黎艾就是吃饱了没事干装逼。后来事实终于证明了一个恒古不变的真理,就算是主角,装逼太多也要遭雷劈了。 顾澜有过不少段感情,但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只是在体验和不同做|爱的人生。他不是在交女朋友,他只会有情人。情人比起女朋友这种说法要浪漫好听一百倍。他甚至不会把交往许久的情人带给兄弟们看。他挤兑黎艾换女友的速度,当然不会把自己这种把柄大大咧咧交出来。所以,事实上没多少人知道顾澜换情人的频率是多少,又喜欢哪款的。但厉白猜测,这个频率绝对不亚于黎艾,更有甚要比黎艾快得多。 因为顾澜有个很奇葩的爱好——收集安全套,并且分门别类的取了各种各样的名字。有的是中文名,有的是外文名,也有日本名字。 厉白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他曾经被迫参观过顾澜的收集室,被迫,这个词必须要放大加粗。他当时被顾澜诱骗过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会看到这种景色。万幸,陈列室里摆放的都是全新没用过的套子,不然顾澜就不是单纯的奇葩,而是个彻底的变|态了。 厉白觉得这事真他妈的绝了。 那些名字,厉白可以毫不犹豫的猜测,是顾澜曾经的情人,并且那些套子都是用在她们身上的同款! 有时候厉白挺害怕顾澜,比害怕黎艾更甚。黎艾冲他发火不过是过过嘴瘾,但顾澜呢,厉白真担心哪天自己就被曝尸荒野了。但事实上,顾澜对他很不错。因为参观过顾澜那个惊天动地的陈列室,分享过特别的秘密的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就多有了些默契。 顾澜热爱自由,不允许任何东西束缚住他,包括需要付出真心和身体的爱情。 所以,如果哪一天,有人跟他说顾澜要结婚了,厉白绝对会回一句,你放屁。 但这是黎艾说的,而且很突然。这种突然仿佛更称顾澜的不走寻常路,让厉白忍不住相信。因为顾澜绝对不会花长久的时间去经营一段爱情,然后再惊喜似的宣告结束自己的自由单身之旅。 厉白打电话向顾澜确认这件事,顾澜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没心没肺,厉白有些小小的诧异,顾澜看起来还是很游刃有余。 两人聊了一会儿,到结束时,顾澜突然对厉白说。 崽崽,以前,我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你和黎艾的事,特别愧疚,但却没采取什么措施来弥补。现在,可能就是报应不爽吧。 厉白感到很莫名其妙,在他的印象里,除了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顾澜对他一直都很好,但他又提到了黎艾。 一件,同时对不起他和黎艾的事? 厉白想象不出来。 22.第二十二章 47 厉白在暑假刚刚过去一半的时候回到了北京,一半是因为黎艾,一半是因为褚洋。 黎艾到火车站来接他,大少爷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进过火车站,愣是在北京西站转了半天才找着正确的出站地下通道。 厉白的火车晚点了半小时,黎艾有些烦躁地抽烟,已经抽掉三根。 一同在出站通道等人的人很多,什么都有。举着五十块一天招待所牌子的男人女人在附近游弋,看到新的人从那出站栅栏里出来就冲上去晃牌子。大部分人都是无视掉这些人,甚至有些厌恶地匆匆越过他们离开。而这些人也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神色,他们一天不知道要看多少这样的脸色。 在这些人里格格不入,鹤立鸡群的黎艾,像是误闯入黑白默片里的色彩,让人在很远的地方就能一眼分辨。 黎艾笔直地站着,手里夹着烟,视线的焦点落在一个模糊的位置上。你要问他现在在想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想。他知道有年轻姑娘拿手机拍他,他没理。只是心里琢磨着,怎么就跑这地来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来接厉白了,只知道和厉白打电话听他说几点能到北京后就下意识把【我去火车站接你好了】这句话脱口而出。算起来,他又在等厉白了。这么一想,黎艾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在很多事上都容忍了厉白的磨叽。 一不小心,黎艾就看到了从出站地道拐角走出来的厉白。黎艾眨了眨眼睛,感觉厉白离开的这一个月,结实了点,黑了点,连头发都剃短了。穿的衣服不再是到处鼓风的肥大旧衣衫,修身的墨绿色牛仔裤裹着那双已经出现曲线的长腿和浑圆的臀部。黎艾看到他从屁股兜里掏火车票和身份证,扭转的身体拉扯着不算紧身的t恤下摆描绘出漂亮的腰线。 厉白给工作人员检了票,抬头一下就看到了黎艾。他朝黎艾招招手,拉着箱子从栅栏通道里出去,直直往黎艾身边走。 黎艾看了眼手表,“四十七分钟,你跟我说晚点半小时?” 厉白缩了缩脖子,嘟囔:“我哪控制得了,晚点我也不想的啊。” “你干嘛不坐飞机,非得挤火车,乌烟瘴气的。” “我老家那乡下地方又没机场,倒站更不方便。” 黎艾抽完烟,把烟头扔附近垃圾桶里,说:“你不是要给我什么东西吗。” 厉白随即扬起自己的手,给黎艾看那条红绳佛珠手链。 黎艾说:“你怎么自己先戴上了。” 厉白连忙辩解:“我是帮你养呢,我妈说这东西要人气的。你现在要戴吗?” 黎艾伸出没戴手表的那只手,厉白一手穿过拉杆,绕个圈出来解开自己手上的手链,系到黎艾手腕上。链子还残留着厉白的体温。 “还行吧?”厉白瞅了几眼。黎艾回答:“马马虎虎。” 随后两人就去了停车场,厉白还住学校,黎艾就往t大开。黎艾开车的时候,手握在方向盘上,红绳佛珠手链就在厉白视线里一晃一晃的。 车上了高架桥,黎艾忽然问起厉白实习的事。之前两人因为这个大吵了一架,厉白以为黎艾不会再提这事。即使有些难以启齿,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自己被心仪的事务所拒绝了,打算留在北京。 黎艾轻轻地嗯了声,问打算去哪。厉白摇头,说还没想好。他不太喜欢国企,而偏爱一些有名气的私人研究院或者工作室。厉白自诩不是什么八面玲珑的人,在国企那种水深千尺的地界,保不准就得罪什么有背景的人,一辈子别想升迁了。但是国企却又是最能拿到大项目的,也是那些有资源有人脉的人最好的去处。 黎艾说,拿不定主意就去中院吧。 厉白没有立马回答,他侧过头去,看着立交桥下车水马龙的景色,心脏忽然就有些沉。好一会儿,才嗯了声。 黎艾既然已经开口,那么厉白去中院实习的事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但厉白还是很规矩地给中院发实习申请邮件,内容包括简历和各种高完成度的作品。在接到中院那边的回复后和hr约定了时间面试也有好好准备。他其实一直都是个老实孩子,不懂得占便宜。没有因为黎艾的关系就觉得自己进中院有多么的想当然。当然,他也不会因为心里那点小小的疙瘩就产生逆反心理,给带他的老师惹麻烦。 厉白开始在中院实习的一个礼拜后,褚洋的生日便到了。 褚洋早早就给厉白去了电话,让他在当晚一定要准时到现场。 厉白下午五点半下班,实习生其实都是在干杂活,没什么大工程需要他们加班。除非老师们想要折磨谁了。他出了中院大门,掏出手机打开记事本,上边记了褚洋生日聚会的地址。他用高德搜,然后找最省时间的乘车路线过去。 眼睛看手机,往前走了没几步路就听到旁边停着的一辆路虎不停按喇叭,厉白下意识看过去,就透过车挡风玻璃看到褚洋的脸。 厉白惊疑不定,不知道为什么寿星会突然出现。 褚洋不由分说的拉着他上车,一脚油门开出去,往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开。褚洋神神秘秘地不说话,厉白就不问。 最后车子停在一个沙龙前,厉白被褚洋推着进去了。 褚洋就说了一句话,把这小子给我打扮出个模样来!然后厉白就惨遭沙龙里所谓造型师惨无人道的上下其手。他至少被折腾了两个小时,最后还被迫穿上褚洋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衣服。 新衣服让他有种手脚都放不开的感觉,他在褚洋有些出神的目光里不满地问,洋哥,我不会是哪里得罪你了吧,要这么折腾我。 褚洋愣了两秒才有些脸红地移开视线,咳嗽两声说,是黎艾得罪我了。 啥,那你找黎艾去啊。厉白无奈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穿这一身去聚会亮相,就能把黎艾气死。褚洋不怀好意地说。 那……那我不敢去了。厉白很怂逼地说,心想,你们报复黎艾爽了,倒霉的可是我! 褚洋说,别啊,我那是夸张,夸张懂吗。要是黎艾真要咋你,你就躲我后头来,今天我最大! 厉白几乎是被拖上车的。 寿星公开车带他去生日聚会那别墅,到场已经八点。褚洋喜欢搞夜场,所以聚会九点才开始。但这个时间点,别墅里已经到了不少人。 厉白这个生面孔被褚洋带进屋,被好一番行注目礼。人人都下意识猜他是哪家小公子,因为褚大少就没找兔爷儿这爱好。 这屋子里的人,厉白扫视一圈,除了褚洋,他是一个都不认识。只好在褚洋离开后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看着旁边雪白的墙壁发呆。有人过来他找他聊天,他就扮高冷。或者装出一副懵懂茫然的模样,一问三不知。过了一会儿就没人再来骚扰他了。 后来人越来越多,屋子里音响也开始放了起来,一束束五颜六色的镁光灯在巨大的客厅里扫过来扫过去,屋外宽敞的游泳池被室内灯光映照得波光粼粼。池内已经有不少火辣女性在那玩闹,摆弄风情。 好好学生厉白是从没见过这种光怪陆离的场面的,他有些害怕,也觉得有些吵,但他不好意思表达出来。 这个时候黎艾来了。 黎艾是和顾澜他们几个一起来的,陆晟脸上还挂着骚包至极的墨镜。也不知怎么的就一眼看到了厉白,陆晟张大嘴巴,毫无形象地喊了句,卧槽,瞎了老子的钛合金狗眼。 顾澜也有些惊讶,但他还不忘挤兑陆晟,对啊,你那双招子就是对狗眼。 黎艾也朝厉白看过去,他看得出厉白是专门打扮过的,清爽的发型和稍显禁欲的服饰都太过贴合他的脸庞和身形。从黎艾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厉白的侧脸。在那些群魔乱舞里显得有些过分清冷和安静。黎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厉白,很冷,难以接触的厉白。 在以前,黎艾给厉白贴上的标签都是,傻子,蠢货,没心没肺,烂好人等等。一时间,黎艾居然有点接受不了厉白这种转变。更何况,这绝对是褚洋搞的鬼!第一个见厉白这幅样子的居然是褚洋!黎艾想想就觉得不能忍。 陆晟捅了捅黎艾的腰:“话说,我真没看出来,原来您老还有这种火眼金睛啊。脂肪层下的模样都能看得出来。” 黎艾白陆晟一眼:“你狗眼瞎了,狗嘴也烂了吗。” 陆晟被骂挤兑习惯了,这会儿根本不介意黎艾说什么,反倒是笑笑:“真生气啦!” 黎艾没理会陆晟,只是皱着眉头朝厉白看过去。厉白这时忽然跟着众人向他这边转过头来,在看到他时,寂寂的眼睛便燃起了两朵明亮的小火焰。 厉白看到黎艾,浮起来的心终于落回心口。只是瞧见黎艾不高兴的模样,心底噗嗤一声又开始漏气了。总觉得黎艾好像不太乐意在这里见到他。也是哈,他和这地方根本不搭嘛。 黎艾让他过来,厉白很乖的过去了。黎艾让他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不要跟别人说话,别人过来搭理他也不要理会。厉白呐呐地点头,心想黎艾来之前自己也是这状态,没想到黎艾来了之后还要保持啊。 厉白心里大概有那么一丁丁点失落,不过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忽略了,因为他也确实不擅长和陌生人相处。他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看着黎艾被众星拱月,娴熟地游走在这些人之间。顾澜似乎说了什么笑话,引得众人笑作一团,就连黎艾都勾了嘴角。厉白挺少看到黎艾笑,反正在他印象里,黎艾就没对他笑过。他一直觉得自己离黎艾挺远的,这一会儿才更明显的察觉到这个距离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长得多。 褚洋玩得蛮疯的,在闹哄哄的音乐和五光十色的灯光里,男男女女们都仿佛变了一张脸。厉白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跳舞的时候,褚洋还特地绕过来把他拉进舞池。厉白身体僵硬地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满脸紧张尴尬地出去了。 那个好几层的蛋糕切掉后,奶油大半都飞到了人脸上。厉白没有参与这种奶油斗殴,还是很悲剧地被殃及池鱼,一坨奶油花砸在他脸上。 也不知道闹了多久,奶油终于被扔光了。褚洋突然被一束聚光灯罩住,他满身满脸都是香槟和奶油,已经看不清脸了。拿着话筒宣布开始新游戏。 两人一轮,旁边有圆盘,待会灯光照到哪两个,这两人就出来转圆盘,圆盘上指哪个就表演哪个。 因为全员都必须参与,所以厉白也不好坐在一边发呆了。 游戏开始,灯光瞬间全暗下来,唯一亮的地方只有圆盘以及不停摇来摇去的两束聚光灯。随着褚洋的倒数,第一个组被灯照了出来。两人猜拳去转圆盘,转到了跳舞。褚洋大手一挥,按亮了电视。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就让电视机的画面不停在各种舞曲里跳,最后停在了四小天鹅上。然后灯就亮了。 厉白听到那两个人笑骂:“褚洋你丫的,故意整我们吧。” 褚洋大笑:“快点快点,别耍赖!那谁,把你们外套脱了给这俩天鹅围上。” 随着经典的四小天鹅音乐响起,已经有人放肆地吹起了口哨。那两人也是玩得开的,跟着就手挽手跳了起来。周围人笑得肚子痛,还不忘拿手机拍下来。 看别人出糗是开心了,厉白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灯光选中。同时被推出来的那个难兄难弟厉白不认识,但是两人对视一眼,已经看到对方眼中的同病相怜。 圆盘在厉白手里滴溜溜转起来,最后指针停在唱歌这一项。先前也有人抽到唱歌,碰到不会唱的就直接叽哩哇啦哼哼过去了。厉白倒是也想碰到完全不会唱的歌,直接糊弄过去完事。抽歌机像是和他有仇似的,跳跳跳选出来一个很红的歌,有一段时间满大街放,小孩老头都能哼哼几声出来。 厉白赶鸭子上架,只好硬着头皮开唱。蓦地和黎艾眼神对上,黑沉沉一片,像个漩涡。那歌词,一滴一滴像是雨水成片落进了心头。 ———— 好久没见了什么角色呢 细心装扮着 白色衬衫的纽扣是你送的 尽量表现着像不在意的 频繁暴露了自欺欺人者 …… 我想摸你的头发 只是简单的试探啊 我想给你个拥抱像以前可以吗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我只能扮演个绅士 才能和你说说话 我能送你回家吗可能外面要下雨啦 我能给你个拥抱像朋友一样可以吗 我忍不住从背后抱了一下 尺度掌握在不能说想你啊 你就当刚认识个绅士 闹了个笑话吧 …… 你能给我只左手牵你到马路那头吗 我会像以前一样看着来往的车子啊 我们的距离在眉间皱了下 迅速还原成路人的样子啊 越有礼貌我越害怕 绅士要放得下 ———— 23.第二十三章 48 顾澜结婚那天,天气不是特别好,好在没下雨,不然这个露天婚礼大概就要黄了。 顾家包了一个大酒店酬宾,十分豪气。 拿在手里的婚礼请柬中规中矩,看字倒像是手写,漂亮的行楷。 厉白被顾澜要求早到,所以当天上午七八点的时候就去了婚礼现场。那时候酒店工作人员和婚庆人员正一起在花园里布置桌席,场面有点混乱。 顾澜和他父亲站在一旁侧头说话,时不时回过头来指挥现场的调度。厉白扫了一圈,看到在自助餐桌上偷吃的褚洋和陆晟。 “洋哥,陆少。” “诶,厉白来啦!” 因为没什么能帮得上忙,三个男人就站一起聊起来天。 厉白问褚洋之前见过顾澜妻子没。 不止褚洋摇头,就连陆晟都表示没见过。 他俩的意思不是说不认识,而是真没见着过。 褚洋说,“顾澜要结婚这事突然得很,大家都被弄个措手不及,谁晓得这家伙到底搞什么名堂。” 陆晟说,“我打听过,最近顾澜家老头子满面春风的,他那把年纪了,你想想能有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褚洋想了下,“顾叔不是最愁澜子花天酒地没个定心吗,给澜子张罗了不知道多少亲事都告吹,气得差点脑中风。现在澜子要结婚了,他怎么会不高兴。” 陆晟拍了褚洋一巴掌,“说你傻,你还真是没脑子啊。” 厉白这会儿接了茬,“要真是澜哥父亲介绍的婚事,不会瞒到现在。老人家最高兴的事儿,多半是有了孙子……” 褚洋张了张嘴,偷瞄了眼顾澜,“想不到啊,澜子这家伙夜路走多终于见到鬼了。” 三人闻言,略有沉默。大家都是过来人,床上睡过的人哪是一个手指头能数的过来的。他们最怵什么,最怵的就是哪天来个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要求负责。那种专门讹钱的还好说,给了钱,孩子留下就算完事儿。一门心思想靠着孩子嫁进门当豪门媳妇的才叫难缠。所以虽然褚洋,陆晟他们玩得疯,但保护措施绝对不会忘做。 这边刚说到顾澜可能有了便宜儿子,那头发现他们聚众偷懒聊天的顾澜就过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穿背带裤小西装的小男孩,看模样估摸着有四五岁了。 “你们干嘛呢站这,就不能帮忙弄弄盘子摆摆花啊。”顾澜挑着眉说。 “顾哥,您结婚的花咱们哪敢摆啊,就怕给您摆错喽,坏了风水。”陆晟笑嘻嘻地说。 “滚蛋吧你。”顾澜作势要踹陆晟,陆晟唰一下躲厉白后头,探出脑袋来朝顾澜龇牙。 顾澜笑骂:“你小子,给我等着。欸对了,这我儿子,快来混混脸熟。” 小朋友怯怯的,拉着顾澜的西装裤腿,只敢露出半张脸来。 褚洋就说了:“你倒是说你儿子叫啥名字啊,光混个脸熟有什么用。” 顾澜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我爸说上户口的时候要给他弄新个名字,他妈给他起的名字叫苏念。” 厉白蹲下身朝苏念小朋友招了招手:“你好,我是厉叔叔。” 小男孩看了厉白一眼,扭头一把抱住顾澜的腿,把整个脸埋顾澜裤子上。厉白有些尴尬,只好站起身来说:“澜哥,前段时间怎么说来着,你还真有自己的崽了。” 顾澜翻个白眼,说:“崽崽,要我给你包个吉言红包?”说着就把扒他腿上的苏念给捋了下来,推到他们面前:“帮我看着他一会,我那还一堆事儿呢。” 陆晟顿时就咋舌:“我们哪会带孩子啊。” 顾澜说:“不用你带,你看着他别让他乱跑就行了。” 陆晟说:“……你说得轻巧,哭起来我们怎么办。” 顾澜说:“你们三个大男人还整不老实一个四岁的孩子吗。” 厉白、褚洋、陆晟:“………” 在小男孩依依不舍的眼神里,顾澜走得十分干脆。留下他们三个男人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苏念明显有些怕他们,不敢接近。他们没办法,只好拉了椅子,坐成个三角形,把苏念放中间,算是看着他了。 开始时还有些紧张,后来实在闲得无聊就开始左一句右一句地聊天。 “这小子长得还有些像顾澜,瞧那鼻子和眼睛,还真是他的种。” “我就看个后脑勺,你说个屁。” “要不咱们换换?” “懒得换。” “你看这小孩小胳膊小腿儿的,不会营养不良吧。” “又不是所有小孩都跟你姐儿子一样,胖得跟一节一节莲藕似的。” “诶,小孩,你叫苏……苏什么来着?”褚洋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卡在名字上。苏念看了眼褚洋,握紧了小拳头,一张小脸绷得跟橡皮筋一样:“苏念…我,我叫苏念……爸爸呢,我要爸爸。” 苏念忽然左顾右盼寻找着顾澜的身影,满嘴喊着要爸爸,却找不到顾澜,最后哇一声大哭起来。 黎艾和姚士森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搞笑的场面,三个男人手忙脚乱地围着一个豆丁小男孩,小男孩则哭得眼泪鼻涕齐下,好不热闹。 “哎呀,祖宗,我叫您祖宗了行吗,别哭了。”褚洋哭丧着一张脸,余光普一瞄到黎艾和姚士森像是饿死鬼看到肉一样两眼放光:“老姚,快快快!救命啊!” 姚士森本就长得和蔼可亲,再加上他家里兄弟姐妹多,小孩子也多,吃多了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反正也不知道姚士森怎么哄的,三两下就把那嚎天嚎地的小祖宗给弄消停了。 厉白三人心有戚戚,再不敢靠近苏念。 “老姚,我看你还是带他去找澜子吧。这音波功再来几次,我们都要歇了。” 姚士森也没说什么,俯身对苏念耳语几句,就领着苏念找顾澜去了。褚洋和陆晟靠在一起砸吧嘴,念叨着以后可不敢生娃了,折寿啊。厉白倒是挺喜欢小孩子的,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孩子都不太乐意靠近他。他还记得好多年前他和黎艾去孤儿院做志愿者活动,黎艾这种冷面阎王居然都比他受欢迎,他就想不通了。 顾澜有一次就和他说,你就长这模样,仙里仙气的,不接地气儿,知道吗。黎艾就不一样了,他那叫有气势,镇得住人,小孩子肯定都崇拜黎艾那款的。 厉白郁闷,那黎艾在成年人里也比我吃香好多。 顾澜就笑了,你这不废话吗,成熟型的在哪都大有市场。话说你和黎艾比什么,哥哥我都不敢和黎艾拼人气。 厉白嘴角抽了抽,因为最近被他嘲笑没人要。 顾澜听完狂笑出声,搂着厉白肩膀,身体不停抖动,崽崽,我告你,没事儿别瞎琢磨黎艾的话,他那人你知道,一生气什么话说不出来。 厉白说,我觉得我自己挺不错的啊。 顾澜笑完,叼了根烟,说道,是挺不错的,你一去金瑶台,底下那些人钢管舞都不看,尽看你了。 厉白闹了个大红脸,知道顾澜又在开玩笑逗人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直到黎艾一句话,厉白才猛地从回忆里拔出神来。他摇摇头,回道:“没什么。”闲下来一看,褚洋和陆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他和黎艾两个人。 或许黎艾气场温柔了许多,又或许是那日酒店门口无声对峙,自我反思让厉白看宽了不少。再和黎艾见面,居然没有一开始那种相斥感了。 这个时候陆陆续续已经有宾客到场,黎艾和厉白作为男方的亲友,意思意思接引下客人。 顾澜在招呼女方家来的人,顾老爷子则在迎宾处和一些老朋友聊天,满面春风得意。见黎艾和厉白来了,更是高兴地胡子都要翘起来。问完黎艾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后又拉着厉白问他怎么不多来顾家走动走动,半山别墅婚礼上还一个劲点头呢。厉白心想,那种客套话谁还当真啊,还好老爷子很快换了目标,又找别人唠嗑去了,这才躲过一劫。 巧的是,正好就这会儿碰到庞涓姐弟两从迎宾处进来。不偏不倚看到顾老爷子拉着厉白喜笑颜开地说话。庞涓和庞昭心里皆是一惊。再暗中观察一会儿,更是有些瞠目结舌了。 顾澜结婚,除了女方家眷,顾家请来的可都是平日里多走动的友人。庞家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搞来两张请柬。别看庞涓在外头穿花蝴蝶,如鱼得水,在这豪门地界,她也只能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厉白在这里居然这么混得开!他真的只是黎艾骈头?庞涓这会儿已经对自己当初下的定义有了动摇。 直到褚洋风一样跑过来和厉白勾肩搭背,庞涓忽然醍醐灌顶一般想到什么,惊得手中酒杯都差点摔地。 “姐,你没事吧。” 庞涓脸色难看无比,瞪一眼庞昭:“看你干的好事!我说了几百遍,色字头上一把刀,一把刀!” “我又怎么啦,没得罪你吧最近。” “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惹那个厉白了。” “啧,你怎么又提他。” 庞涓暗中狠狠捏一把庞昭的腰,尖利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黎家的人你敢动,咱们家就算完了。” “啊?”庞昭一时没听明白。庞涓叹一口气:“前段时间我听到风声,黎家那位娶了新夫人,年纪不算小。如果我猜得没错,厉白大概就是黎家新来的小少爷了。咱们,高攀不起,懂不懂!” 庞昭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个惊雷。 厉白并不知道庞氏姐弟的心理活动,这头婚礼已经快要开始,褚洋终于放过他,各自找座位坐下。他和黎艾坐一起,一看就知道是顾澜故意安排的。所幸现在厉白也没太大触动了。 音乐响起,红毯尽头,两个白色人影缓缓走来。新娘穿着半袖裹身鱼尾婚纱裙,头上罩着白纱,戴白色丝绒手套的手握了一捧鲜红玫瑰。身姿绰约,想来是个美人。 苏念换了一身小礼服,在新娘后面牵裙尾,还是那种一丝不苟,紧绷的表情。 不一会儿,新娘就走到了顾澜面前,顾澜笑着伸出手,接过新娘。 厉白总觉得就算是这种庄严的时刻,顾澜的笑里还是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于是忍不住笑了下。黎艾看他一眼,厉白立马绷住了嘴 。 “想笑就笑。” “你一说,我就不想笑了。” “…………” “没想到澜哥也有结婚的一天。” “你只是很少看到他妥协,才觉得惊奇。” “结婚就是妥协吗。”厉白说出一个不像问句的问句,他的视线落在顾澜和新娘交握的双手上,相扣的十指很契合。他忽然回过头去看黎艾,“你也三十一了,什么时候结婚?” 黎艾哼笑一声,勾了勾唇角:“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结婚?” “你哪只耳朵听出我迫不及待来。” “等你结完,我再说也不迟。” 厉白笑了,“怎么,你是要我回个多大的份子礼。” “总会是你出得起的。” “那你倒是结,看我出不出得起。” 黎艾抛过来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礼要成了,看看吧。”厉白一下朝顾澜看过去,将将见他掀开新娘的头纱,两人交换了一个贴面吻。新娘转过身,露出一张清冷的脸庞来,艳丽也无,清秀非常。厉白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新娘的眉眼似有几分熟悉感。 婚礼顺顺利利地进行着,闹洞房纯粹是个笑话。顾澜带着新娘过来敬酒,说了句让厉白瞠目结舌的话。 “崽崽,说起来,你嫂子和你还关系匪浅呢。” “嗯?” 新娘端庄地笑起来:“你忘了?我是苏盈,你同班同学。” 厉白愣了下,连忙敬酒:“以后就只能喊嫂子了。”他喝完酒下意识朝黎艾看去,黎艾处变不惊的眼神让厉白也稍稍镇静下来。倒是褚洋和陆晟high翻了,逮着厉白东问西问。 “哥哥,饶了我吧,我都和她好多年没见了,哪里知道什么□□。你没见刚才我都没认出来人。” 不过,厉白依稀记得当年苏盈貌似跟他表白过。想到这,他脑门落下一排黑线。这种重逢真是要多尴尬多尴尬……怎么他回国后参加的婚礼都这么让人难以招架。 蓦地,厉白想起前几天他和顾澜通电话时,顾澜说的那句话。 对不起他和黎艾的事……报应不爽? 和苏盈有什么关系? 厉白又看了眼黎艾,黎艾向他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厉白摇摇头,找时间向澜哥问个清楚吧。 因为苏盈的关系,厉白总觉得待着略有别扭,完事之后就随大流离开。 下午两点三十七分,天空阴沉得像是在头顶滚黑烟。黎艾站在他身边,看了眼天,说:“要下雨了。” “嗯。” “我送你回去。” “那就麻烦了。” “顺路,不麻烦。” 厉白挑眉,哦,原来多绕个高架桥叫顺路啊。 24.第二十四章 49 暑假转眼就要结束,陈雪松择日就要搬去研究生宿舍,厉白也准备从学校搬出来,在中院附近租一个小单间。 挑房子确实是个麻烦事。环境好的太贵,便宜的太简陋,价格合适家装不错的又太偏远,真真找得头都大了。 没办法,只好联系中介,抽了休息日一家一家看房子。他现在已经把底线租金往上提了一档,想着大不了自己平时省一点,多干点外快。 刺啦刺啦的大太阳带着一股子要将地面烧成烫铁板的架势,带他看房的中介小哥骑着个电瓶车慢慢悠悠在他面前带路。两个人都被晒得很是烦躁。 他们已经看了三个房子,原本看中一家还不错的,可惜房主死活不愿意降租。租金谈不拢,只好作罢。这边又去看了一家,六层顶楼,一上去就被闷得浑身憋汗,房子还不带空调冰箱,就连中介都知道厉白肯定不愿意租这家的。 中介小哥看着像是个挺闷骚的人,穿着粉色衬衫和黑色铅笔裤,左脸颊还长着几颗青春痘。听他口音像是北京本地人。大概北方人都挺能唠嗑,再加上又是这种服务型工作,一路上,中介小哥就没停下过嘴。 厉白的笑脸有点僵。事实上,和一个陌生人,他实在不太想聊这么多话题。可能是他脸上那种抗拒的表情太过明显,中介小哥顿了下,也渐渐没那么多话了。 厉白松了一口气,慢慢跟在中介小哥背后走着。 这个时候黎艾给他打电话。 “人呢?” “在外头,怎么了?” “我东西是不是落你那了。” 厉白皱了眉头,忽然说道:“是不是那个牛皮纸袋,你昨儿随手放我宿舍桌上就忘拿了,我给你收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拿?”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不在宿舍窝着。” “看房子啊。” “什么房子?” “要租的房子,” “已经租了?” “没,还在跟中介一起看房子。我今天一天都不在学校,你要是着急自己去宿舍拿吧,陈雪松在呢。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你在哪个楼盘看房子?” “我问问。”说着厉白偏头问中介小哥,得到回答后才说道:“不是新楼盘,就是这一片的老住宅区,重阳里。” 厉白一边跟黎艾讲电话,人已经跟着中介小哥到了小区单元门门口,要看的房子就在二楼,几步就上去了。 “具体点。”黎艾说。 “七号楼吧,就第一个门进来。” 那是个大房子,三室两厅,其他两个房间已经有了租客,剩下个小单间招租。 厉白上了二楼,正对楼梯口的那个房子门户大开,从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杀人啦!杀人啦!” “你他妈给我滚!我们早就分手了!” “我靠,徐茂你疯了吧!” 中介小哥看了眼门牌号,表情相当复杂,说就是这家。厉白有些纠结地说:“你确定这会儿适合看房?”里面到底在干嘛啊?! 中介小哥硬着头皮敲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玄关尽头的墙后弹出来。一看到他们,眼睛立马放光。 “徐茂,我告诉你,周周的男朋友来了,你赶紧滚!” “谁?他男朋友在哪,我要宰了他!”说着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大男人脸色铁青地出现在玄关口,一眼就看到了厉白:“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对不对?”男人怒喊着,一把拎住了厉白的领子。 厉白和中介小哥都傻了。 “等等,误会……这是误会……”厉白连忙说:“我不是他……”还没等厉白说完,熊男一个直硬硬的拳头就落在厉白脸上。厉白嘭一声撞上防盗铁门,整个人都懵逼了。脸颊一阵阵发疼。 所有人都没想到熊男真的会对一个陌生人动手,反应过来的中介小哥一把拦住熊男,大声喊:“你神经病啊,我们是来看房子的!” 熊男力气奇大,身上挂着中介小哥还能把厉白拎起来。几个人扯作了一团,好不混乱。 这个时候,从底下楼道口传来一个喊声:“厉白,在吗!” 厉白又疼又晕乎的脑袋顿时打了个激灵,“黎艾!”眼见熊男的拳头又要落下来了,忽然被一只手横空握住。厉白偏头一看,穿暗纹衬衫的黎艾直直站在他身侧。 黎艾反手一拧就把熊男的力气卸掉大半,再猛地一挥拳头,把熊男连带着中介小哥都给揍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你怎么回事,看个房子还能和别人打起来?”黎艾瞪了厉白一眼,厉白捂住脸心有余悸地往黎艾身后站,黎艾恼火的骂声让他十分有安全感。 房子里的罪魁祸首这会儿终于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颤颤巍巍出来解释。那个一头乱毛,瞎胡说八道的男生更是苦着一张脸不停给厉白道歉,说他只是灵机一动,想骗骗徐茂,没想到徐茂居然会打人。 那个叫徐茂的熊男张着嘴尴尬地站在门边,被黎艾冰冷的眼神盯得尾椎骨冒寒气。 站乱毛男背后的男生一句话没说,只是直勾勾看着黎艾,像是呆了。过了好半晌才把视线扭到厉白身上,问,“那个,还看房子吗?” 厉白还没说话,黎艾立马接口:“还看什么,你是来找房子还是来找打的?要住人的,哪地没有,我给你一打。” 厉白一说话就脸疼,所幸不跟黎艾顶嘴了。朝中介小哥抛了个眼神。中介小哥立马会意,说要离开。 黎艾冷笑一声:“这么急着走干嘛,大家都是成年人,敢做就要敢当。”说着,黎艾当场打了个电话,就报了个地址。没过几分钟就看到几个小警帽蹬蹬蹬跑上来,为首的警官一看到黎艾就掐起了笑脸:“原来是黎少报的警啊,出了什么事儿?” 黎艾看了那人的肩花一眼:“警司先生,我朋友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一顿,你看这事儿怎么办吧。” 那警察脸色一正,朝着后头几个小片警儿一挥手:“谁打的人?抓了!” 小片警儿眼神那叫一个毒,扫了一眼一下就认准了徐茂。这儿就徐茂块头最大,眼神最慌张,不抓他抓谁。三下五除二就把徐茂给扣住了。徐茂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别看他在前男友周周面前耀武扬威的,那是仗着身材优势。不说他心里头那股子冲劲早没了,就算还冲动着,他也不敢在好几个警察面前闹事儿,只能傻傻地被两个小片警儿左右把住。 警司左右看一眼,笑着对黎艾说:“黎少,应该没什么事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慢走,警司,麻烦你了。” 那警司小幅度地摆摆手,心想自己哪里受得住黎艾这句话。 徐茂被带走了,黎艾也没什么理由再留下。他转过身去,摸了下厉白脸上的伤,厉白倒抽一口凉气,嘴角都已经开始浮现淤青了。徐茂刚才真他妈使了吃奶的劲儿打他。 “没事吧。” “别碰别碰,嘶,牙有点疼。” “我一天没看住,你就出事。” “这谁预料的到啊。” “行了,我带你去我认识的牙医那看看牙。”黎艾拉着厉白往楼下走,一边又恨铁不成钢的说:“健身房你也去了好几个月,连别人一个拳头都接不住。有你这么废的吗。” “我只是去健身,不是练武的!” “你的意思是以后得给你再加个柔道课程?” “别!我以后会好好注意了,成吗。” 吵吵嚷嚷下了楼,中介小哥跟在后头根本不敢说话。黎艾那辆大切诺基就跟个黑老虎似的趴那。 厉白扭头对中介小哥说:“不好意思啊,麻烦你陪我走了一上午。” 中介小哥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你是客户,我肯定要服务好。” 黎艾挑眉看了中介小哥一眼,坐进车内,啪一声关了门。 中介小哥抖了两抖,一瞬间以为自己从炎炎夏日穿越到了数九寒天。他默默的走到自己小电驴边上,开锁。心想,那帅哥即然有个开切诺基的好基友,干嘛还要累死累活找平价房租啊。 切诺基技巧高超地在老住宅区内狭小的道路上拐s弯,漂移似的。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啊?”厉白疑惑地问。 “我公司就和这隔两条街,你说我快不快。” 厉白瞥脸,小声地嘟囔,两条街就千差万别呢。 黎艾还真带他去看牙医,医生拿着医用手电筒在他口腔内照了照,直截了当地说没事。 “我就说不用看什么牙医了。” “那是没事,要真有事,你这牙掉了,可就只能镶牙了。一镶牙以后你别想吃辣了。” “…………” 两人从牙医诊所出来就在附近的药房买了云南白药气雾剂。 “我看你这脸估计要肿好几天。你戴口罩上班算了,省得别人问你被谁打成这样,丢人。” “…………” 厉白简直悲愤,黎艾这张嘴就不能闭一闭! “你别找房子了,我在富景有套精装修的小套房空着,你去那住。” “不。” “我收你房租。” “付不起……” “我也在那住,你伺候我。” “…………” 25.第二十五章 50 顾澜结完婚,没有度蜜月,反倒是拉着他们又弄了个迷你典礼,来的就是大家都熟悉的几个。就在顾澜家办,吃食一切都是苏盈和佣人操办。 苏盈俨然一副顾家女主人的模样,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很擅长泰国料理。冬阴功则尤为地道美味。 要说对苏盈有什么感觉,那几乎是没有的。要不是顾澜特意提醒,他都认不出来这是当年那个把他折腾得够呛的小女生。不过,怎么说好呢。苏盈一看就是特别要强的女性,这从她养的儿子苏念就能看得出来。怯弱而拘谨的儿子往往都有一个太过强势的母亲。 苏盈若是结婚,该找的男人无非两种,被她管理,或者能镇得住她的。顾澜在性格上其实很模糊,不好界定。但他基本不可能喜欢那种傲慢得要死的女人。 苏盈会管着他,而顾澜又怎么可能喜欢别人的管束?他连他爸都敢拍桌子呛声,更别说是莫名出现的妻子了。 苏盈和顾澜的结合让厉白不由自主想起了章女士。 在他回国参加婚礼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章女士会嫁进豪门。这听起来简直太荒唐,并且梦幻了。章女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老家那个一亩三分地里,到底怎么和黎兴看对眼的? 黎兴掌控着整个黎氏财团,他哪来那个美国时间跑到他老家那疙瘩和章女士来个世纪梦幻的转角相遇。 当初他们两个结婚的时候,由于厉白对黎兴的印象太好了,黎艾又吸引走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并且还没来得及相处他们就去北欧度蜜月了。紧接着又是工作的到来。一直到现在,厉白居然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想这个本该一开始就怀疑的漏洞。 大户人家都讲究门当户对,连年轻人谈恋爱都得找有共同语言的,学识差不多的。 而章女士和黎兴,这中间隔得有一道喜马拉雅了吧。 老实说,厉白对黎兴的了解仅流于表层。他和黎兴见的第一面,黎兴刚刚健身出来,这让厉白很有好感。而黎兴和章女士轻松的对话也让厉白认为他们很登对。而另一个标签,对于厉白说来则更有震慑力,黎艾的父亲。与其说是黎兴给厉白带来诸多的冲击感,不如说是黎艾在他心里刻印太深。 他不知道黎兴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未知会让人动摇和害怕,他不认为像黎兴这种位居高位的人会只有阳光可爱的一面。 他现在终于体会到章女士的心情,当他跟章女士说自己要和一个她从未见过面,从未深入接触过的男人结婚时,章女士恐怕也是这么忐忑不安吧。更何况,在中国,男人和男人的婚姻并不被承认。 章女士担心自己儿子找不到良人,厉白也担心自己母亲大半辈子过去还遭遇负心汉。 赶巧,就这几天,章女士和黎兴回国了。 厉白和黎艾一起回到半山别墅。 章女士看起来相当滋润,对比他这段时间在北京的水深火热,简直不要太天上地下。 厉白终于又吃到妈妈做的菜,抵消了心里那点不爽。章女士现在有了新欢丈夫,对他这个旧爱儿子就没那么上心了!厉白嫉妒,羡慕! 晚上吃饭的时候,座位顺序也很有意思。 长条桌,黎兴本来应该坐首位,也就是靠里的那个桌头位置,然后再按右左右左这么排列下来坐。但是真开始吃了,黎兴和章女士在长桌右边坐了两隔壁,黎艾和厉白只能也并排坐在他们对面。 黎家貌似没有吃饭不能聊天的规矩,中国人嘛,本来就是饭桌上的嘴。 问黎艾公司生意,问最近身体,也问厉白在北京的工作进展如何。 黎兴即便远在北欧,也是运筹帷幄,千丝万缕的消息尽在掌握中。问及厉白现在住处,黎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 “结婚那天我给你的红包你没有打开吗。” “什么红包?” “夹在万福袋里的。” 厉白愣了下,那个万福袋他以为只是个走过场的吉利物,接了之后就塞进行李箱中再没动过,原来里面还有新爸爸给自己的红包! 章女士好奇地问:“你在红包里放了什么?” 黎兴忽然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佛曰,不可说。” 黎兴这句话说完,就领了章女士一个白眼。厉白想起来,以前章女士也喜欢这么神神叨叨地话,他自己以前没少被噎过。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吧。 厉白是回到酒店后,才从箱子里找出那个万福袋的。往里一摸果然有一个沉甸甸的红包。不过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专门用来放钱的信封式红包,而是一个红丝绒袋子,袋子里面有一个小盒子,打开小盒子,里面放着一把金色门卡,门卡用红绳串着,延伸过去的另一头是垫在托具底下的一张卡袋,卡袋里装着一张黑卡。黑卡底下一张白色卡片,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和平路22号42层2号 厉白顺着这个地址找过去时,发现和平路22号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摩天巨楼。三十层以下用作写字楼出租,三十层到五十层则是黄金高楼商品房,再五十层以上则是奢侈品商场和豪华旋转餐厅。 厉白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因为,之前他喝醉后,被黎艾带回家,第二天离开的时候就是从这栋楼的电梯下来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门卡,在电梯口犹豫了三十秒,终于还是上去了。 即便是坐电梯,要上到42层也得耗费不少时间。 从电梯出来,需要走一个笔直的玄关,玄关尽头是一条铺着咖啡色纯色地毯的走廊,正对着玄关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无法辨认作者的现代画,色彩运用得激烈仿佛是一场决斗。而在画两边,则是两扇一模一样的门。 1号是左,2号在右。 而厉白站在这个地方却难以移动脚步,他分明记得,那天从黎艾家里出来时,他也是端详了好一会儿这幅拥有艳丽色彩的画作,并感叹作者对于作品的胸有成竹。 那天,他是从这条走廊的左边走出来的,也就是说,1号应该是黎艾的家? 这一整层被凿穿切割成两个房子,1号给了他的大儿子,2号给了他的小儿子。两个儿子离开了家也能做个邻居,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继父真是个天才……厉白不得不承认。 刷了门卡进去,看着这个毛坯房,厉白再一次受到不小的惊吓。老实说,不管这个房子装修成什么样都在厉白的接受范围内,但是毛坯房……他还真没想到…… 天才继父黎兴绝对是本着好意,让厉白这个做设计出身的人自己鼓捣住处。 但是,厉白真的要说一下这个但是,他本来还想着,要是这房子是个精装修,自己拎包入住住完这个出差挡就算完事,该回苏黎世回苏黎世,门卡该送回哪送回哪。可现在,弄个毛坯房给他,他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抽这个时间来弄房子了。 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忘记关门,黎艾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他都不知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种说法能流传下来确实不是说着好玩。 两父子都是那种,把他们认为好的东西给你,你就一定能享受到这个好处,并且开心高兴。 黎艾问他,要住吗。 厉白转过身来看黎艾,说,住,干嘛不住! 26.第二十六章 51 黎艾在富景的房子是一套小复式带阁楼,整栋楼楼层不是很高,只有八层,不多不少,正正好带电梯。坐北朝南,通气良好,户型也是最不浪费空间的正方形。不用说,单价肯定漂亮得让人咋舌 唯一的缺点是,黎艾买下这房子后估计一直空着,也没打算住,就刷了墙,贴了瓷砖,其他什么都没有。整个房子都灰扑扑的,一进去就被呛个正着。 两人既然要住,总不能搬个铺盖过来打地铺睡。 可黎艾又说他很忙,没时间去折腾房子,甩给厉白一张信用卡就全权委托他处理了。 厉白拿着卡干瞪眼,他也没经验好不好,你这么有钱干嘛不直接雇个工程队过来,顺带连设计师也一并请好,简单轻松! 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厉白能住这房子,摆明是他占便宜。现在帮黎艾跑腿也没什么。 他花了些时间把设计图弄好,什么墙刷什么漆,刷什么颜色的漆,哪里摆什么家具,色彩搭配该如何,都一一列好。再呈个皇帝陛下黎艾过目,黎艾看的第一遍就刷刷给他划了两个大叉,打回去让他重新想。 厉白感觉自己就像那碰到傻逼甲方的建筑师,对方一个劲给你添三俗意见,你也只能打落血压往肚里吞,陪着笑脸不停说好。 折折腾腾,图纸几次返工终于在厉白和黎艾两人之间达成平衡意见。 厉白带着图纸以及购物清单逛起了宜家。 一个人逛宜家宛如单身狗进民政局。前后左右都被一起来挑建材家居的夫妻,夫夫,未婚夫妻,未婚夫夫占领。 厉白作为一个单身狗感觉自己被包围了! 偶尔碰到手挽手的好闺蜜组,矜持的中国小姑娘一般都只敢隔着货架偷偷看他,然后凑在一起蚊子叫似的说话,要不然就是笑做一团。他有这么高冷吗!明明就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虽然就算她们过来问号码他也不会告诉的。 反倒是被好几个男性隐晦地搭讪过。 厉白推着巨无霸推车走在宜家巨大的货架间,他现在在挑茶几和落地灯,还有电视柜这种小家具。他挑得很仔细,倒不像是别人那般根据什么什么风格来挑,自己的房子还是哪个顺眼,搭配起来看着舒服才好。虽然宜家的样板间布置得都很不错。但也不能完全照搬,毕竟每个人的习惯不同,家里面积和户型也不一定一样。 黎艾在这些小家具上都没什么要求,也可以理解为,他对厉白的审美还算放心,至少不担心厉白把他家布置成地中海欧式贵族风情。 “顶灯,桌景,书架,收纳柜……”厉白慢悠悠地走在这个巨大库房里,在几乎有两层楼高的货架面前,他就像个小矮人。 小矮人小陀螺一般订好各种各样的小家具,留下地址,约定好送货时间,只等着人把货送上门来。 这个礼拜的周末,小矮人都把时间花在了打扫房间里。灰尘要扫,地板要拖,木地板墙角那些在刷墙漆时落下的星星点点也要拿着磨砂纸一下一下搓干净,厨房卫生间更是一个都不能拉。 黎艾大魔王的家为什么要这么大呢,小矮人累得快要走不动了。 终于等到工作人员□□,在他的指挥下刷漆,装壁橱,打衣柜。再把各种小物件一一摆放在要安置他们的地方。 等到整个人都忙出一身汗后,再仔细看这个原本空荡荡的房子,填上不少东西,终于像一个能睡觉,能放松心情的家了。 只是,扫一眼屋子,客厅还有一块大空地明晃晃空着。那是属于沙发的位置。 黎艾一开始就说了,床和沙发这两样使用率最高的东西一律得他审批过关才允许进家门。厉白说好啊,您老什么时候能抽时间去看床和沙发? 时间比别人金贵的黎大爷看了眼自己pad上的安排表,皱皱眉,说了个时间。 厉白表示,小的完全配合您的时间走。 后来他们终于磨蹭到去看床和沙发的那天。导购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转了两圈,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厉白其实没多大热情,黎艾既然来了,他还有什么发表意见的余地,一切黎艾做主就好了。 黎艾有他自己睡惯的牌子,买起来自然是又快又准。他的床是挑好了,厉白的还单着呢。问厉白要什么样的,厉白随口说句,随便啊。 黎艾当下抽了抽眉角,怒道,是你睡还是我睡!让你睡地板你觉得怎么样! 厉白很怂逼地被迫在店里亲身试床,他敢打赌,导购小姐的笑容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僵硬。 试着试着,厉白就试到一张睡下去整个人都被柔软的垫子包裹住的床。他躺在那里,瓮瓮地说,黎艾,我要睡一觉,十分钟! 黎艾冷笑一声,拎小鸡似的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扭头对导购小姐说就这张了。 导购小姐立马端起一个优雅的笑容,引着黎艾去结账。回头和别人交班时几乎是用一种撕心裂肺,抓耳挠腮的声音和朋友打电话。 “今天在店里碰到一对帅哥来订床!我靠,天啊天啊,超登对,超有爱!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尖叫!你没看到,我打赌,你绝对抱憾终身!哭死你!帅得一塌糊涂好吗,成熟的那个超有范儿,霸道总裁知道吧,就那样儿。另外一个也美哭,人肉反光板,睫毛巨长,不说话的时候绝对高冷美人,可远观不可亵玩,靠近就冰你一脸啊。结果是个逗比,两个人在那拌嘴,霸道总裁傲娇又宠溺啊,逗比冷美人就一个劲装怂,笑死我了。憋得我脸都僵了,肚子疼。” 52 不管是厉白还是黎艾都没那个美国时间亲自弄房子,只好找了家比较靠谱的室内公司,厉白出图纸,具体的施工就让他们来做。 但家具免不了还是要自己去看,黎兴给他的黑卡据说上天下地没有什么不能刷。在中国买个家具简直就是用牛刀杀鸡。 工作狂很容易把自己的家布置成工作室,黎艾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他的书桌占用地比他的床还大,书架更是不用说。只客厅喜欢大面积铺地毯的习惯没改。因为黎艾不喜欢在室内穿鞋,所以对地板的清洁度要求简直令人发指。以前厉白为此受了不少罪,后来直接给他买地毯铺地上,这大爷终于不叫他一天拖三次地板了。 厉白就只有一个要求,舒服。沙发要舒服,床必须更舒服。椅子的设计曲线要合理,工作桌的高度也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厉白在苏黎世住得久了,喜欢用地灯,光源温暖柔和不刺眼,非常舒服。 他一个人去买家具,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家居市场。 他为很多人设计过房子,前卫新潮的,温馨可爱的,功能齐全方便的,很多很多。但他自己在苏黎世的公寓却很简单,像个狗窝,rey曾经这么评价。因为没有太多的布置,面积也不大,发挥的余地实在是小。但厉白住得很舒服。他的业余时间无聊得像个老头,不是睡觉就是出门采风画画摄影,完全不像欧洲青年那么充满活力。唯一一次进夜店遭遇的事也让他发誓再不踏足这个地方。 那段时间,他还走不出黎艾的阴影。在学校同别的男生交往,却完全无法投入进去。他那时的男友charles在eth攻读博士学位,是个非常帅气,幽默的人。他教他滑雪,教他拗口并且快要绝迹的拉丁文,教他跳爵士舞,还会学着做中国菜。厉白则教他中文,用毛笔写字。那双写出无数sci论文的手在软趴趴的毛笔下无奈败退。 如果没有黎艾,charles不能说会是最好的人,但也足够契合。charles能够包容他的所有,但忍受不了他对他的不重视。 后来的分手或许只是众多导|火|索中的一个被点燃,然后爆炸。 再后来,遇到albert。 厉白苏黎世的公寓里面的家具都是他和albert亲手挑的。albert总能理解他,比他自己更甚。他是个温柔又严厉的男人。有着年长者特有的沉着冷静,宽厚包容,也有德国人那种令人啼笑皆非的笑点。厉白被照顾着,被捧在手心里。 厉白曾经开玩笑地和albert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你的儿子,你不需要时时刻刻都来迁就我。 albert只是轻轻一笑,我不会和我儿子做|爱。 厉白在苏黎世总是很忙,忙着出差,忙着工作。生活中的杂事几乎都扔给了albert。albert也忙,但他总会抽出时间从慕尼黑过来看他。他们曾经因为这种长久的异地生活发生过争吵。厉白却出乎意料的坚持,不肯退让。而albert也没办法将工作转移到瑞士,但他不想和厉白闹得不欢而散,这件事便慢慢淡化下来。 厉白在国外的两段恋情里,有着就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的冷硬和任性。 或许真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albert就像海,让厉白这条小船可着劲的折腾,翻滚。他则永远安之若素,温柔相待。但事实上,albert在工作中是一个非常杀伐果决的老板。厉白曾经听过他合伙人的抱怨,说albert实在不怎么通情达理。 人总能因为自己成为某个人的特例而感到沾沾自喜。那时厉白真的以为自己和albert可以长长久久,甚至有考虑过结婚。并且albert的两个双胞胎也渐渐和他融洽相处起来。 如果黎艾没有时隔多年再度出现的话。 有些伤口,你以为愈合了。撕掉疤痕,却依然血肉模糊。 黎艾往他心口里插了一把刀,他满以为那尖刀在时间的作用下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不能再触动他。可是当这把刀再次转动,效果虽不复当年,却依然锐利凶狠。 那个时候,厉白知道了,他还可以喜欢上别人,却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 挺可怜的。厉白有时这么评价自己。 就连现在来看家具,也是一个人,在结伴而来的人面前,估计也很可怜吧。 转过一道墙,不远处是运动健身区,厉白的视线内不其然落入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 男人穿深色风衣,浅色系小v领线衫,黑色西装裤和皮鞋。侧脸高雅冷峻。身边跟着两个铂金色头发的双胞胎男孩,一静一动,样貌皆精致宛如教堂天顶壁画上的小天使。 男人像是察觉到这股视线一般,准确地转过眼来。 厉白眨了眨眼,略有迟疑:“albert?” 27.第二十七章 53 厉白正式开始了和黎艾的同居生活,哦不,同居两个字叉掉,明明就是开启了被黎艾奴役的新副本。 刚开始住一块的时候,厉白还是很拘谨的。黎艾和陈雪松可不一样,能随便开玩笑,袜子衣服乱扔。不是说有钱人都有那啥什么洁癖吗。厉白不晓得黎艾有没有洁癖,只知道他洗澡洗得挺勤快的。 厉白迫于压力,洗澡的频率也跟着大幅提升。 也是跟黎艾住一起了,厉白才知道,原来男生洗手池上摆的东西一点都不会比女生少。黎艾嗤笑一声,对厉白天天只拿毛巾洗脸的行为表示嘲讽,并敦促他赶紧买合适的清洁产品,每天好好洗脸,好好擦保湿霜。 黎艾还喷香水!薄荷味的!厉白闻得出来。 厉白发现自己也越来越往闷骚男这条道路上狂奔而走了。 他在中院的一设,里面百分之八十的员工都是男性,又因为设计院本身就是业务繁重,需要来回交换信息的岗位,男建筑师们往往不修边幅,邋里邋遢,没时间照顾个人形象。为数不多的女建筑师,女工程师或者女计算也不像其他oficedy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用那些前辈们的话说就是,这地儿啊,根本就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你说都成男人了,哪个女的还有心思化妆啊。 而那些战斗在工地一线的牛掰工程师更是文能舌战甲方,武能硬抗施工方。 有一次厉白实习的那个小组的头头负责竞标某地产在石家庄投资建设的百货商场,同来的并且能够对他们产生威胁的有北京x院和上海s新派设计事务所。 s事务所一出场简直震慑全场,那清一色的笔挺黑西装,彩虹七子领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开发商请来的站台模特。总之在气势上就把别人压了一头,甲方一看这架势就觉得对方逼格高啊,有范儿啊,接轨国际啊。看,人家还是魔都上海来的。 回到公司,同组有人气呼呼地说,土肥圆怎么和人家高富帅斗啊! 有人笑嘻嘻的接口,咱们的大裤衩也是一大特色好吗。 又有人说,毛的裤衩,看得全是一圈腿毛。要我我也膈应。 s院太嚣张了,咱们院又不是没有帅哥!把咱们厉白打扮打扮,秒他们一条黄浦江。 那是,咱小厉论颜值,横扫京城建筑界。那谁谁不是自称中国建筑界第一帅哥吗,简直没法比。 废话,你也不看看是谁在奉承他。他那妖风也就只敢在江沪浙刮刮。 厉白实习完了要留院吗? 留吧,留吧,咱们一设的院长也是t大的。留下来你可就是根正苗红的嫡系了。 老八校和四小龙里总有看对方不顺眼,互有龃龉的学校,两校的学生出来说起对方,用词也是相当刻薄的。同校出来的可以是相濡以沫的兄弟,若是碰到死对头,看见当没看见都已经算绅士的反应。所以当初听说他要去上海,陈雪松就很纳闷。 那我们不是要失宠了! 爱妃,你早就被打入冷宫了好吗。 厉白到底年轻,听不出这些话究竟是夸还是讽。 晚上下班,黎艾来接他。厉白跟他说这件事,黎艾挑了挑眉,跟他说,不用理他们,你和他们又不一样。 厉白偏了偏头,不解,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我是不太想留在中院工作。 黎艾问,那你想去哪? 厉白说了自家偶像的事务所的名字,满脸憧憬。 黎艾倒没给他泼冷水,只是说,那可是精英团队。 厉白很不怕死地瞪了黎艾一眼,就不容我想想! 偶像的力量可以暂时给予厉白冲撞黎艾的勇气,无敌buff期间受到的伤害在效果消失之后重新结算,并且伤害加大。 黎艾说,你就像个追星的傻帽。 厉白说,宋嘉年长得比明星还好看! 黎艾说,他比你大两轮。 厉白很不服气说,那叫成熟男人的魅力。建筑师越老越吃香。 黎艾随即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后来想想,他和黎艾的争论点真是奇怪,而黎艾每次关注的重点都偏得离谱。宋嘉年比他大两轮,西泽立卫都比他大三轮呢,搞不懂黎艾在想什么。 闹了一会儿,车停在超市前的停车位里。黎艾今天来接他就是为了一起采购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物资。 两个大男人,就不要奢求他们能每天早起逛菜市场,一日三餐准时做饭了。 黎艾的胃不太好,厉白经常晚上煲汤给他喝。他手艺虽说不是什么大厨级别,但也比黎艾好太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到现在还不知道生抽和老抽究竟有什么区别。而且有一点很操蛋的是,黎艾不吃辣,但是厉白又无辣不欢。 厉白为了照顾黎艾那娇嫩的胃,嘴巴已经快淡出鸟来了,吃什么都不对味儿。 逛超市有黎艾的好处就是,看上什么根本不需要在意价钱,只管拿就是了,两人还买一大堆零食。厉白有时候熬夜卡擦卡擦咬薯片就跟老鼠似的。黎艾说他在另外一个房间关上门都听得见。厉白翻个白眼,听得见才有鬼了,当初弄门的时候不是说隔音效果超级好吗。后来黎艾禁止厉白在晚上吃一切膨化食品,以及响声很大的东西。厉白是敢怒不敢言啊,信不信半夜我假装梦游去你房间鬼压床! 黎艾就是个暴君! 厉白的各种小缺点在他眼里被无限放大,然后强制扭转。不准这个,不准那个。总之就是很烦,很□□。 作为被奴役的那个,厉白似乎并没有反驳的权利。 上班的时候,别人都说,厉白好沉默哦,好高冷哦。回到家还高冷个屁,洗拖把拖地,换沙发罩擦桌子,洗菜做晚饭,他只是个被魔王奴役的小矮人。 但是顾澜却悄悄和褚洋说,黎艾分明就是在养成小媳妇啊,看《洛丽塔》的可怕男人。啧啧,他完蛋了! 54 厉白和albert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菲利克·霍尔德曼的小聚会里。albert掌控的企业在德国十分有名,影响力甚至辐射到周边的瑞士和法国。那时life`s刚刚成立两周年,终于有了些许口碑。霍尔德曼想要将厉白引荐给albert,若是两人能结成绅士般友好的关系,对厉白百利而无一害。 但事实上,厉白差点落荒而逃。因为就在他和albert见面的前两个晚上,他人生中第一次在夜店的春风一度,就在喝醉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和一个陌生男人上了床。这个陌生男人不是别人,正是albert。 这种尴尬实在无异于应聘工作,发现顶头上司是你昨夜炮|友。 见面情况堪比车祸现场。 好在厉白已经在商业圈历练过两年,没有发生太难以挽回的失误。 霍尔德曼老师第一次在课后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他,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欧洲人向来思想开放,但不代表厉白好意思把这种事大咧咧说出来。 厉白以为他和albert的合作已然完蛋,却不料当事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早前发生的这种不好宣讲的事。 albert比他年长十岁,学识丰富,英俊不凡。有两个小天使一样的双胞胎儿子。 rey说他永远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总能遇上可遇不可求的优质男人。不像他自己,换了一个又一个女友,永远都在不满意。 albert很好,特别好,好到当他和albert分手时,rey打死也不相信是厉白自己先提出的。 厉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人生中大部分心血来潮的后果都不那么美妙。就像他心血来潮交了个女友,遇到了黎艾。心血来潮去学滑雪,遇到了charles。心血来潮去夜店一游,遇到了albert,再心血来潮想给albert一个惊喜,却又再次遇见黎艾。 他没和albert打招呼便从苏黎世开车去慕尼黑接albert下班,他想着过几天就是albert的生日,他们或许可以考虑抽个空庆祝一下。 他趴在车窗上等albert从大厦的出口出来,他握着手机,决定在看到albert的第一眼就给他打电话,albert一定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 手表指针悄无声息地走过,厉白隔着窗户玻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推开大厦的旋转玻璃门出来,是albert,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同样身材高大,穿体面的三件套西装,眉眼疏冷而坚毅。 厉白在那一刻几乎是不知所措的,黎艾出现得太过于突然,而他则毫无防备。黎艾瘦了,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他看到黎艾和albert握手,礼貌而疏离。湿冷的空气在他身上渡了一层冷光。 厉白发现他握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他的视线追随着黎艾的背影,眼中只剩下一片茫然。 albert认出了他的车牌号,走过来敲他的车窗。他打开车门,差一点忘记该怎么笑。两人深深拥抱,albert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脱下来围在厉白身上,带着惊喜地嘘寒问暖。 厉白收紧了拥抱的手臂,身体一面是albert温暖的体温,一面是慕尼黑湿冷的冬天。他微弱的视线越过albert的肩膀,看到黎艾那辆黑色轿车缓缓启动。 乱了,他花了这么多年平复下来的心,全乱了。只不过是一眼而已,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黎艾在他心里的地位,那是他的初恋,一场刻骨铭心并且彻底狼狈退出的恋情。他怎么可能忘得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终于意识到一个他始终没有察觉到的错误,两个男人站在一起的背影简直太过相像。 他们一样有宽厚的肩膀,高大的身材,冷峻如斯的侧影,挥斥方遒的气势。但albert要比黎艾温和得多,笑起来就像是巴伐利亚暖冬的阳光。albert从不吝啬温声软语,耳鬓厮磨时会说世界上最好听的情话。 albert为他牺牲了很多,甚至就连他的儿子都在抱怨父亲陪伴他们的时间大大减少。因为要来苏黎世和他见面,albert时常深夜来往于慕尼黑和苏黎世的公路,很辛苦。有时深更半夜带着风霜湿雪站在他公寓门前,落下一个吻,说,只是突然想和你一起吃早餐了。 他总说,从慕尼黑到苏黎世这一路,因为想见你,便觉得太长,但一想到能见你,又觉得幸好这么短。 albert无疑是爱他的。 厉白倏然感到惶恐和深恶的负罪感。他扪心自问,他爱albert吗? 就算是最伟大的圣人也无法理清自己那复杂的感情,厉白不是圣人,他甚至于开始分不清他究竟是喜欢albert,还是只恍惚将其当成了温柔版的黎艾。但他心里又时刻清楚着,albert是albert,黎艾是黎艾。他们身高差两公分,肤色也不尽然相同。黎艾黑发黑眸,albert却是典型的西德美男子,鹰鼻灰眼睛。 厉白问自己,这样下去,对albert公平吗? 他还能继续心安理得的享受albert的付出,并且拒绝给予同等的回报吗? 他不能……他甚至害怕和albert见面。 厉白用了不短的时间来思考是否和albert分手,那段时间,albert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温柔,但并不愚钝。他看得出来。 说分手时,albert并没有太惊讶。他们那时在摩纳哥度假,划一条小船在夜河里游荡。厉白问他,会不会恨我。albert摇头,我舍不得恨你,我永远爱你。 厉白红了眼眶,谢谢,对不起。 或许有朝一日,当你周游列国,有无数人对你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爱你。但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说的,就都不算数。 28.第二十八章 55 黎艾这人平常其实特别闷,厉白偶然间知道他早和他那个文艺女朋友分手,并且至今还处于单身状态。厉白表示诧异,在他印象里,黎艾很少有空窗期啊。反正不会让自己身边空出来。但相处下来会发现,他真的是个大闷子。热衷于工作,不屑浪费时间在没兴趣的地方。 房子阁楼其实是个半露天的空间,黎艾把健身器材都搬到了那上面。再向东延伸的平台则没有屋顶的遮挡。厉白在那放了一张小板凳,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带着画板上来画画。 有时画视野能捕捉到的房屋透视结构,更多的时候其实在摸鱼偷偷画黎艾。黎艾可能早就发现他这种小动作,但就是没揭穿他。让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厉白的人体是相当不错的,而坐在他那个角度又往往能够看到黎艾不同于平常的一面。 厉白在阁楼空地上种花,一盆又一盆植物被转移到这个原本没有一丝色彩和温柔的水泥地板上。他们大多不是娇贵的品种,只需要主人偶尔记得浇水就能顽强地生长。看起来就像厉白,够贫贱,够小强。后来怕北京吹高级强风把这些盆栽吹下楼去,厉白又不辞辛劳地亲自动手围了木条护栏,黎艾说,给这些木板刷上红酒就能有做旧感,厉白试了下,感觉还不错。之后兴起,又买了好些颜料在这些木板上涂涂画画,黎艾笑话他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在乱涂鸦。厉白说,那你自己还不是一起在涂啊。 养了花花草草,就会想养些别的,譬如宠物。但是被黎艾一口拒绝,他对任何动物的毛过敏,绝对不允许那些随地大小便的四条腿进家门。除了四条腿的,别的似乎都比较蠢,没什么灵性。厉白才不相信过敏这种说法,但黎艾不松口,厉白想养宠物的事就搁浅下来了。 后来,阁楼的阳台被厉白布置得越来越舒服,他时常跑上面去睡觉,晒太阳,一身懒惰细胞都给抖出来了。偏偏每次离开都要把东西搬进来,怕出门后就下雨,把这一屋子的东西都给淋了。黎艾索性在那空地上头打了一块玻璃天顶,就不怕刮风不怕下雨了。 有一次,黎艾在跑步机上跑步,厉白坐边上佯装速写风景,眼睛一下又一下往黎艾身上瞥。 铅笔在纸上刷刷勾勒出一根又一根线条,厉白心里有些小得意,大概还没人敢这么做吧。 “喂,要画我至少也画出点神韵来。”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厉白吓得浑身一跳,铅笔在纸上划拉一声,画了一道重重的浓黑横线,把之前描绘好的轮廓完全破坏。 厉白下意识蒙住速写本,脸噌一下就红了。 “遮什么,以为我看不见?” 厉白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黎艾却一下从他怀里将那本速写本抽了出来,十分随意地翻动。 “别看!还给我!”厉白一下跳起来想要把速写本抢回来,黎艾像是和他捉迷藏一样,左转,右转,躬身绕弯,愣是没让速写本脱手。厉白羞得满脸通红,那里面可全都是他的罪证!他现在特别后悔为什么没有打游击战似的把那些画纸分布在各个不同的速写本里,那样,即便被抓,也能从轻发落。 “为什么画我?”黎艾突然问。 “因为你身材好!”厉白迅速地回答,然后又有些画蛇添足地说:“我以前画过裸模,他们也没你身材标准……” 黎艾猛然瞪他一眼,明显对这句话很不满,就把速写本抛回给了他。 “你天天画人体干嘛,闲的没事干不能多看看书?” “宋嘉年的速写也很棒。” “你又不是他,就你这蠢脑袋,再不努力点,什么时候能出头。” “我有啊,我每周都画十张设计草稿图的。向偶像看齐。” “有没完没,三句话不离他。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就是因为他才学建筑的啊。” “你说你每周画十张草稿图,带我去看,证明你没有胡编乱造。” “好的,大爷。遵命,陛下。” 厉白有一个专门的盒子用来装那些草稿纸,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坚持的习惯,这个盒子里的纸张看厚度,少说也有几百张,全都是大开a4纸,压在最上头的那张白纸上画着潦草的建筑设计坯图,线条很凌乱,但能看得出来大致的轮廓。看造型大概是致敬妹岛和世的经典之作——纽约新当代艺术博物馆。写在页脚的日期是前天。 黎艾翻动着这厚厚一沓的稿纸,厉白反跨在椅子上,下巴垫在椅背上头。 “还不错,我以为你只是说说。” “其实马马虎虎啦,很多都是随手乱画,想到什么是什么,也没什么细致的结构探究。” “至少你还愿意画。我遇见很多人,他们往往只是在抱怨这,抱怨那,却很少真正愿意努力。这么看来,你稍微有那么个亮眼的优点。” 厉白哑然失语,也就是说,他除了这个优点外,其余的都是见不得人的缺点吗! 56 “albert?”厉白眨了眨眼,而那个男人也露出一个惊讶的神色,“anderson,是你?” 两人走近,做了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厉白说。 “陪derek和josh到这边旅游。” “已经开始放冬假了吗。”厉白将视线挪到albert身边的两个小男孩身上,derek和josh是一对同卵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的样貌已然足够迷晕小姑娘,长大后定然也是妖孽一方的主。 双胞胎其中之一乐颠颠地对厉白说:“anderson哥哥,猜猜我是josh还是derek!”因为厉白长得不显老,双胞胎一直都叫他哥哥。 厉白佯装思考,沉吟片刻,说道:“我猜你是josh,他是derek。” josh张着嘴,一脸不敢相信:“为什么anderson哥哥永远都猜得中!” 厉白笑着捏josh的脸,因为以derek那傲慢乖张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问这么幼稚的问题的。 derek无语地瞪了josh一脸,肯定是在埋怨josh又丢他的脸了。他站得笔直,伸手理了理身上的呢子大衣,一只手背在后腰,一只手伸出,彬彬有礼地向厉白问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mr.li。”他这个动作本做得十分高雅,奈何与厉白的身高差距实在太大,不得不仰头望着厉白,这让derek觉得有些不爽。 厉白相当体贴地弯下了腰,视线降到和derek一个水平线上,笑着握住derek的手,“见到你也很高兴,mr.zweig。” josh不屑地哼了声,攀着厉白就要抱抱,厉白把这个越来越沉的小孩托怀里,josh埋到他耳边,用根本不是耳语的分贝对厉白说:“anderson哥哥,你别看derek这样,当初你走的时候,derek晚上蒙在被子里哭呢。” derek一听,面色涨红,气得直跺脚,连绅士风度都不要了,大喊:“josh你给我住嘴!”说着就扯住josh的脚腕,要把他拉下来。josh连忙搂住厉白的脖子,“derek走开走开。” 两个小魔星打打闹闹,厉白被夹在中间真是哭笑不得。附近有来看家居的人都悄悄往他们这边抛眼神,笑得十分暧昧。 “好了derek,你是哥哥!josh,从an身上下来。”albert皱眉道。 “好嘛,不玩了。”josh嘟了嘟嘴。 厉白将josh放下,这小子越长越肥,他都快要抱不动了。albert牵了derek,厉白牵了josh顺道逛家居商场。 闲谈下来才知道,albert的公司准备在北京开办事处,他本人也打算在京置办一套房产,已经办妥,现在趁着带孩子旅游的时间看看家居。 “北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只是交通让人揪心了点。” albert听到厉白谈及交通,颇有些无奈:“在慕尼黑很少有这么厉害的堵车。” “人多没办法呀。” 两人还有着交往多年的默契,似乎心照不宣。albert的中文已经比刚认识厉白那阵流利太多,他曾经努力学过,成绩不错。偶尔说几句蹩脚的中文引得厉白发笑。只是,若想要在北京生活,这些不够生活化的词汇还是难以支撑的。不过,albert在慕尼黑的公司那么重要,北京的办事处也不过是全世界众多落脚点之一罢了,他迟早得回去。 albert随身带了一个翻译器,能把他的德语翻译成中文。这让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也能在北京街头游荡。 厉白打算逛完商场带albert去吃些北京小吃,旅游嘛,无非就是伺候两个器官,一个眼睛,一个胃。 逛着逛着,albert忽然凑近厉白耳边,低声说:“你认识le?” 厉白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直到他顺着albert的视线看去,看到黎艾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袭竖领长款黑大衣,称得利落倜傥。 若是让外国人发厉和黎这两个字的音,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分不清它们有何区别。 albert曾经和黎艾合作过,他们认识,这是必然的。但albert不知道自己同黎艾也有些不清不楚。 厉白现在忽然有些庆幸,之于他,除了前男友,黎艾还有一层身份。 黎艾已经走过来了。 厉白说:“我哥哥。” albert说:“你以前从未说过你有哥哥。” 厉白说:“因为他刚上任没多久。” 厉白看着两个男人像当年一样礼貌握手,互问好。只是现在他不再隔着车窗,反倒近得有些可怕。 厉白用中文问黎艾,你怎么来了?他没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黎艾从大衣内袋递给他一张邀请函。 是宋嘉年的作品展! 29.第二十九章 57 黎艾突然问厉白要了他曾经作品图,多是些完成度比较好的,也有他完全不考虑力学结构瞎画出来的产物。厉白不知道黎艾要这些东西干嘛,反正至少不会是盗窃知识产权啥的。 厉白在中院其实相当无所事事,别的实习生都被呼来喝去,指使得团团转。但院内早有风声,厉白背景大,介绍他来实习的是个顶天的大人物。是以别说是一般前辈,就算是带他的老师都不敢让他干杂活。但他们又不信任实习生的水平,即使厉白是t大出来的也一样,不让他动项目图纸。跟项目流程已经算是让他见世面了。 厉白很是郁闷啊,但他总不能和总设拍桌子喊,你们中院之前外包出来的图也有的是老子弄完的! 他知道,很多建筑师的热情,血性,追求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资历压制,潜规则,高强度作图里磨掉的。 相比起他的朝九晚五,黎艾忙得像超人。有一段时间看他深更半夜回来,随便冲了个澡,也不知道吃没吃晚饭就回屋睡觉了,第二天厉白早上起床,黎艾早没了身影。四个小时都恐怕没睡到吧。 那段时间,厉白每天晚上都在鞋柜那贴便签条,告诉黎艾微波炉里有做好的饭菜,洗澡的时候热一下,出来就能吃。如果吃了晚餐,至少把汤喝了再睡。 厉白知道黎艾有吃,因为他清晨起来检查厨房,能看到食物的减少。当然,黎艾是不会洗碗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黎艾突然不忙了,甚至还有闲情看电视。 北京的秋天很快就过去了,还没来得及让厉白穿一下新买的秋季衣裳。 黎艾说带他去看望一个故交伯父,厉白懵懵懂懂,不晓得黎艾看亲戚带上自己干嘛。 他们乘了飞机去上海,再开车来到一片别墅区。这里的别墅都是独门独栋,隔得挺远,每一栋建筑都不相同。有好些甚至颇为新潮前卫。 黎艾的车停在一栋小白楼前面,小白楼墙壁爬满了蔓藤和爬山虎,满是旧上海韵味。 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上了些年纪,脸颊有两条性感的法令纹,五官深刻得让厉白有种立马画下来的冲动。这个男人的眼神特别有力,厉白被他扫一眼,就冻在了原地。 黎艾喊他宋伯伯,厉白却不敢乱称呼,小心翼翼地喊宋先生。 这位严厉的宋先生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他们跟着宋先生进了屋,一进门却是一个拐角走廊,让人完全看不见室内是什么模样。在地毯前换了鞋,跟进去,绕过拐角,一眼见室内的主色调是褚色和白色,再是咖啡色和浅褐色。一看就是个住人的地方。 这时,一道悦耳的声音率先冲出,令厉白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是黎艾来了吗?” 厉白发现宋先生身上的气势立马变了一遭,仿佛骤雨忽停,疾风促柔,阴雨转晴。 宋先生说:“是他。” 等那问话的人从另一个拐角走出,厉白吓得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 宋……宋……宋嘉年! 我的天啊,上帝佛祖圣母梵天,这是他偶像的家?!他偶像就站在他面前!! “你就是厉白吧,我看了你的作品,很有想法啊,年轻人。”宋嘉年笑容亲切,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 厉白呆愣愣的,脑子已然乱成一锅浆糊,根本没法转动了。 黎艾在厉白背上猛拍了一巴掌,厉白跳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靠靠靠,他现在这模样在偶像眼里一定就是个傻帽!厉白几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啊,什么,他的作品?偶像什么时候看过他的作品啊? 一定是黎艾! 我去,偶像表扬他了,偶像说他很有想法!真的假的?!好想哭啊,能哭吗,不能吧现在,不然会被黎艾打死吧。 怎么办,他什么都没准备好,要是偶像问他问题他该怎么回答啊! 黎艾真是的,为什么不提前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对于厉白来说,这注定是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下午。 他和偶像近距离聊了很长时间,尽管开始时他的结结巴巴一度让话题很难进行下去。但偶像不愧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对后辈有很大的包容。他指点厉白作品上的缺陷之处,也教会了他用另一种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建筑工作区的硬性需求。同时赞扬了他的空间感,和对材料的敏感性。偶想还说,年轻人就应该天马行空地做一些超乎想象的设计,不用害怕,也不用拘束自己。 他参观了偶像在家的工作室,乱得可以。但这都是建筑师的通病,或者说,乱糟糟的工作台才是建筑师们的本体。 他甚至在偶像家留了晚餐,还是偶像亲自下厨!亲自下厨!这是重点! 厉白吃得几乎要掉下泪来。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了。 最后快要离开的时候,厉白十分厚脸皮的想同偶像来一张合照。偶像很爽快地答应了,让厉白拿着手机咔咔咔自拍了何止一张。 出了小白楼,厉白梦游一般跟在黎艾身后,直到宋先生和偶像一起将他们送出门,厉白才惊醒过来一般,抓着黎艾的手蹦得一下比一下高。 “黎艾,我见着他了!” “黎艾黎艾!” “我是不是在做梦!” 黎艾抽搐着嘴角把这个跳跳糖箍在怀里:“我看你不是在做梦,你是疯了。” 厉白已经高兴疯了,搂着黎艾还在不停发抖:“我是疯了,我已经疯了!” “小疯子……” “黎艾,谢谢!” “嗬,原来你还记得我。” “我爱死你了!” 58 宋嘉年今年五十四岁,享誉国际。 厉白在建筑设计上的启蒙者,精神引导者。 这张邀请函当真戳进了厉白心里。 不过,他们一行人接下来却先去吃了顿饭。毕竟作品展的时间也在后天。 本来要带albert吃胡同特色小吃店,因为黎艾的到来也已作罢。黎艾做东,选的餐厅必然落不下多少格调。 厉白以前就想象过这种场面,梦里都会被吓醒,没想到现在就要经历一遭了。 真是天要亡他。 不过场面意外的和谐,因为albert和黎艾前几年的合作十分愉快,两位大佬现在对对方公司都比较满意,不排除在下个季度的项目安排里将有新的合作。 厉白反倒是插不进他们的谈话中去了,只好伺候两个小魔星。 josh虽然活泼,但在有陌生人的场合里还是很听话乖巧的。albert家的家教向来很好。 黎艾和albert在说什么期货,原油。josh就跟厉白说他在学校捉弄了多少个人,并且没有被发现。derek矜持做派,偶尔想要什么就抬起下巴对着厉白哼一声,指一下。厉白就乖乖用公用餐具给他夹。 忽然,josh扭动了下身子,悄悄跟厉白说他想去上厕所。厉白放下刀叉,拆掉餐巾带他去卫生间。 厉白在卫生间门外等josh,手机忽然来了个电话。 是他手下的计算,刚来life`s不到一年。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地说他把图纸里的配筋率算错了,但是那份资料现在已经传给了甲方。 厉白沉默一阵,忽然说。 “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会和甲方联系。而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甲方明天上午上班之前把方案里的所有数值重新计算一遍,确保你再没有因为□□摄入过多又手抖少按了一个零,然后把资料打包发到我的工作邮箱。” “是……老板。” “daryl,你确定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吗。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给我制造这种麻烦了。你觉得甲方是可以随便糊弄的是吗,你刚才回答的语气让我觉得你根本没有认真对待过你的工作。” “对不起……” “不需要对不起!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好好想想你脖子上的那颗东西到底有没有对得起它的名字!” 厉白恼火地挂了电话。 josh一直等厉白说完电话才从卫生间里出来,洗好手,josh仰头望着厉白,星星眼:“anderson哥哥,你刚才吼电话的感觉好酷哦。” 厉白:“……” 因为工作上突然出了点状况,吃完饭后厉白就没再和他们待在一起,而是直接回了酒店。一路上他先是给rey打电话让他重新检查已经发给甲方和还在确认的图纸情况,另一头又致电给甲方,详细说了情况。 现在是他们这边出了问题,对上庞昭还真是横不起来了。没想到庞昭的口气出乎意料的好,并且非常体贴地说能理解life`s的这点小错误,毕竟时间短设计量大,人也不是机器,总会出那么点茬子。厉白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庞昭居然这么好说话。不过也懒得琢磨个中原因,打官腔一般表示life`s一定会尽全力弥补这次失误。 处理完这件事,厉白松了口气,庆幸这只是先期图纸。若是施工图,并且已经开始作业,那才叫损失重大,daryl拖出来砍一百遍都不为过。 第二天,厉白很早就起床,看到安安静静躺在邮箱里的新邮件,总算把心降了下来。 他很快去了地茂大楼,和庞昭的团队处理这次事故。庞昭团队设计部的杨总监虽然发了些牢骚,但总体没有太为难他。庞昭在会议一直很安分,需要他说话时也言简意赅。这态度简直可以3d打印出来当做甲方模板。 解决完纰漏,厉白终于有闲情逸致考虑自己看偶像作品展时该穿什么衣服好,一边也感慨自己在国外多年,到底是和国内的消息脱轨了,连偶像要开作品展的事都不知道。 作品展开幕当天,厉白特意早去了半个小时,生怕因为堵车迟到而错过开幕仪式。幸好他的未雨绸缪有了些作用,路上果然堵车,到目的地时距离开幕还有十分钟。 让厉白没想到的是,albert也在现场。估计是从黎艾那拿到的邀请函。 到了开幕时间,带着黑框眼镜的宋嘉年终于现身,陪在他身边的依旧是那个严厉,酷到没边的宋先生。 厉白上一次同宋嘉年见面还是在霍尔德曼老师得普利兹克奖时开的小型庆祝会上。距离现在也有三四年的时间了。 这次作品展公开了很多珍贵的旧日手稿,看草稿图的精度也能看出宋嘉年是个认真,一丝不苟的人。不像他,草图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草图,除了厉白自己,几乎没人看得懂构造重点在哪。 他在国外和宋嘉年有过几次深入交谈,均受益匪浅。27岁获得青年建筑师奖时,宋嘉年将奖杯传递到他手中,厉白霎时觉得有一种被托付以及寄予厚望的沉重感。 “宋老师,好久不见,差一点就要错过这次展会了。”厉白笑着和宋嘉年拥抱。大师脸颊已染皱纹,头发泛白,身材依旧维持得很好,穿合身的长风衣,披千鸟格围巾,一瞬间就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厉白,原来你也在北京。霍尔德曼先生近来好吗。” “家师身体健朗,宋老师也一样啊,气色很好。” “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有同行的人。”厉白回头朝albert看了一眼:“您先忙着,我陪着他到处看看。” “去吧去吧。” 厉白寒暄完,走到albert身边。两人一齐往展厅深处走。 宋嘉年看了眼逐渐远离的两个背影,回头朝另一个方向看一眼,问道:“黎艾,你们是怎么回事?” 黎艾慢慢从一面墙后走出,面容沉静,让人看不清深浅:“只是这么回事而已。” 30.第三十章 59 厉白和黎艾的关系因为和偶像的见面事件急剧升温,厉白再也不腹诽黎艾是大魔王了,不不不,他简直就是挥着翅膀的天使,怎么可能是头上长角的魔王呢! 虽然他的嘴巴依旧喷毒液,虽然他依旧龟毛得让人气闷,虽然…… 好在厉白皮糙肉厚,某些方面的神经也足够粗大。让他在黎艾这个阴影下愣头愣脑的过活。 因为那段时间对黎艾太好,热情度降低之后还被黎艾斥了一遭,说他态度越来越乖张了。 厉白愤然,只是小矮人要奋起反抗了而已。但是某一天,他还是发现黎艾圆润了一点,但黎艾死不承认,或许要保住他曾经说过的身材维持计划。 褚洋时常打电话给他叫他出来玩,于此同时和顾澜以及陆晟也逐渐熟悉起来。不过他有点怕顾澜,倒是比较亲近褚洋。又因为褚洋和陆晟狐朋狗友,审美也一块,所以三个人也经常玩。但莫名的,厉白和陆晟就没熟稔到那种地步。就像他可以很亲密地叫褚洋和顾澜哥哥,却依旧若即若离的称呼陆晟陆少。 陆晟是个双插头,身边总有貌美的男孩女孩。他喜欢清纯的那种,时常开着豪车去大学钓凯子。厉白有幸围观过一次,发现陆晟深暗演员的自我修养。他在不同人面前可以表演出不一样的性格,十分有经验。但是后来陆晟说厉白实在太影响他发挥,就再没带他一切猎艳了。 厉白渐渐认识到京城的豪门公子哥究竟是怎么玩,怎么生活的。这个城市不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大都市少纸醉金迷。夜色里翻滚的不是钞票就是嬉笑。厉白越深入了解,越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里。他大概觉得自己就适合那种温吞,就连时间都变慢的城市。让他可以在闲暇时间里慢悠悠的闲逛,或者一边喝茶一边游荡在城市不为人知的角落写生摄影。 顾澜总说他格格不入,像颗透明玻璃珠子,怎么染都染不上色。 厉白笑着回答,对啊,可不是玻璃珠子吗,便宜又常见。 随着年关的到来,中院变得非常忙碌,就连被高高供起的厉白也被分派到了不少事做。黎艾因为他晚上不再煲汤略有微词,但多少理解他因为工作而忙碌。 工作狂也会和工作狂心心相惜,互相怜悯,相互理解。 稀里糊涂忙过了年关,很快就要过年了。厉白收拾行李订了火车票回家。他还能用学生优惠卡,所以提前了许久守在网上订票,终于过五关斩六将,凭借黎艾家优越的网速抢到了一张硬卧,犹如打了一场恶仗,所幸最后凯旋而回,战利品令人欣慰。 黎艾对他不买飞机票,反而累死累活蹲点抢火车票的行为表示一万个不理解。有这美国时间关注火车票,早不知把飞机票的钱都给挣多少倍了。 每次出行非头等舱不坐的大爷当然不能理解屁民们买菜还要和菜贩砍那一毛两毛的单价。 厉白走的那天,黎艾开车送他去火车站。厉白絮絮叨叨地嘱咐 熬夜完吃根香蕉或者喝杯柠檬水,但最好还是不要老熬夜。 吃饭要准时,别一忙起来就根本不管自己的胃。 房子不扫就请钟点工,扫得肯定比我还干净。 过年了,多笑笑,和和气气。 黎艾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厉白皱了皱鼻子,下了车,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拎出来,心想果然是忠言逆耳啊,也没和黎艾说再见。他不知道黎艾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直到他乘着扶梯上到地面,再也看不见。 城市越小,过年的气氛就越浓。厉白老家也没禁鞭炮,每天都能听到小城镇不知道哪个疙瘩角传来的闹哄哄的鞭炮声。 他们家住的那地方是老式小区,周围都是二十几年的老邻居,熟得跟自家人一样。厉白记得有一年的除夕晚饭还在小区空地摆了一套百家宴,几栋楼的人都下来一起吃,那叫一个热闹啊。 现在虽说没那时候的热乎劲了,但是走门串户的也很有过节的气氛。尤其是除夕那天晚上放烟花,小区里那些半大孩子拖家带口地在院里放,工隆工隆闹了一晚上。不过小城市里烟花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种,除了这个,什么二踢脚,仙女棒,飞毛腿。过过眼瘾也就算了。真要花好几千块钱买个巨无霸,那是有钱人才干得出来的事。 他离开黎艾没几天就觉得自己有点想他了。吃饭的时候想黎艾是不是一个人吃,吃的什么。看电视的时候想黎艾不会还在工作吧。看别人追逐嬉闹的时候想黎艾也过年吗? 厉白一边看春晚一边给黎艾打电话报祝福,他手机里笼统也就那么一两个号码需要拨。陈雪松自然早就打完了。 黎艾那边有种不属于人间的安静,不晓得他在干嘛,又在哪里。这种时候肯定在家吧,出去干嘛。 黎艾问他那边怎么这么吵,闹哄哄的什么都听不见了。厉白说他家附近小孩子在放烟花呢,估计还得震好一会儿。 黎艾问,你也喜欢看烟花?这么幼稚的东西。 厉白说,哪幼稚啊,这叫气氛,节日气氛! 后来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就挂了电话,章女士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眯眯地问,和女朋友打电话? 厉白顿了下,普通朋友。 章女士笑得顶暧昧。 母子两看了一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十一点半了,章女士踢踢厉白的脚,让他赶紧准备准备十二点准时下楼去放爆竹。这时候厉白突然接到了黎艾的电话,黎艾让他到外头来。 厉白不解,但还是穿好了厚衣服,顺便把爆竹也拎了下去。 要干嘛?厉白问。南方的冬夜又湿又冷,一阵风吹来,骨头都疼。 黎艾没解释,只是让他开视频。厉白就照做了,然后手机屏幕里就出现一个空寂的郊区景色。他心想,黎艾大晚上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 画面再一转,就看到堆在地上的一排排大型烟花。 厉白愣了下,傻乎乎地问,你要放烟花?随后想道,北京四环以内都禁炮,黎艾是特意开车去了郊外? 黎艾问,你看不看。 厉白立马说,看!你快放! 黎艾走到烟花面前说,你想先放哪个? 厉白说,就第一排第三个。 黎艾伸手把第一排第三个转了个身子,只见烟花筒背后贴了张纸条,上面用彩色马克笔粗粗写了几个字。 【选这个的是猪】 ……厉白无语……他敢保证他听到黎艾在笑…… “第一个就选中适合你的,准头不错。” “…………” 透过视频镜头,厉白看到黎艾用打火机点燃引线的手,然后镜头便开始后退,向上移动。在烟花飞到高空时,厉白的屏幕里正好可以看到整个炸裂开的烟火。 嘭、嘭、嘭、嘭…… 在巨大的爆破声响后,漆黑的天空炸开一道又一道绚烂的图形。厉白怔怔的,烟火即便只是昙花一现,但却足够搅动他的心池。他眼中湿润,心里也再感觉不到寒风的冰冷,视频那头的绚烂烟火仿佛就盛开在他头顶,而早前还将此事评判为幼稚的人也在他跟前,撇过头来询问,接下来放哪个? 厉白蹲在墙角,将下巴埋在膝盖里。他发现,他从没像现在这会儿这么想回北京,这么想,回到黎艾身边。 60 “黎总,下午两点半您有一个董事会议,大概持续四十分钟。三点十五分,财务总监向您预约了半个小时的项目汇报。三点五十将和gel公司的大中华区总裁康总视频连线洽谈合作事宜。另外,柯总上午打电话询问过,希望能尽快得到您对他昨日投递的项目书的答复。陈总监表示他们能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将明年的市场分析表递交。五点半,您和耀飞的张总有一个晚餐约会。” 黎艾突然从文件海中抬起头来:“耀飞的张总?” 秘书说:“是您前几日定下的。” 黎艾很快低下了头,继续看财报:“推了。” “是。” “顺便帮我订两份儿童礼物。” “有什么具体的喜好吗?” “……算了,我自己看吧。” “那我出去了。” “嗯。” 黎艾又看了财报上的几行数字,略有疲倦地捏了捏鼻梁。他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出去:“把今天下午的安排全部提前一个小时。” 秘书惊诧,但还是兢兢业业将大老板的命令传递下去。底下的人听后,屁股尿流地从各种地方赶回公司,八百里加急准备突然提前的董事会议。大家都以为大老板要来个突然袭击,一个个在会议上大气不敢喘。他们又哪里知道,黎艾不过是为了能早点下班,到场上买礼物。 黎艾还是第一次为小朋友挑礼物,经验实在是差。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albert身边那对双胞胎的模样和性格后,在商场逛了半天,终于还是挑了一套乐高以及一枚低调但难掩奢华的胸针。 将两个礼盒放在副驾驶座的座椅上,黎艾开车前往半山别墅。 他等在红灯路口,视线在发呆中失焦,脑海里闪过一帧又一帧刺痛神经的片段。他轻轻眨了眨眼,将厉白和albert拥抱的画面从脑中驱赶出去。但是,他却下意识抓紧了方向盘。心脏里泵出的不是血液,而是一泼又一泼的不甘和嫉妒。 直到后头的车辆不不耐烦地鸣动喇叭,黎艾猛地回神才发现绿灯已亮。 掐紧的血管一下放松,他启动车子后,整个人都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 不管如何,他现在也不过是只能站在安全线外的,亲人了,不是吗。 厉白有他的未来,他将有一个温和的丈夫,会在寒冬中和他拥抱,褪下自己的围巾让他取暖。 速度表盘上的指针瞄准的数值越来越大,黑色的汽车在昏暗的车潮中渐渐驶远。 黎艾的车上了山路,很快驶进了半山别墅的外部大门。马路渐渐不再陡峭,他将车子停进车库,拎了两个礼盒下车。佣人看到他都恭敬地问好。 他慢慢接近房子,不其然看到厉白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在房子的外沿走廊上。小男孩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厉白发笑,蹲下身来捏男孩的脸。男孩腻腻歪歪地搂着厉白的脖子,凑到他脸颊上快速地亲了一口。 黎艾判断,那应该是双胞胎中的弟弟,偏于活泼,喜欢撒娇。 厉白抱着小男孩背对着黎艾走远,他并没有看到回来的黎艾。黎艾感觉攥着礼盒绳子的指尖有些冷,却多少为厉白终于有了亲近的小孩而高兴。那家伙很久以前几乎是儿童绝缘体。 黎艾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他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橘色的灯光,咖色的沙发,原木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 这是一个家,他的父亲比他更懂得怎样经营一段感情,从屋子的修饰就能看得出来。 金发的德国男人坐在沙发上,颈脖颀长,腰背挺直。坐在他身边的小男孩则同样彬彬有礼,绅士风度。 从章姨的眼神看,她早已被两个精灵一般的孩子征服。即便是他的父亲也难挡孩子的可爱攻击。他们毕竟不再年轻,渴望血脉的延续。 黎艾将礼物送出,得到albert真挚的道谢。 不一会儿,厉白带着另外一个小男孩进屋。黎艾不确定厉白脸色一瞬间的泛白是灯光的作用还是他自己的心理错觉。不过眨眼而已,厉白脸上又挂起了笑容。 黎艾忽然有种难以抑制的心痛,厉白是他心脏生生割下来的一块肉,这伤口,好不了。 31.第三十一章 61 当你喜欢他时,走路在想他,吃饭在想他,就连低头看水洼的倒影里也有他。 他藏在你的轻勾嘴角边,藏在你的微弯眼眸中,藏在你的难开心口里。 厉白觉得他可能喜欢上黎艾了,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反正看到黎艾就很开心,特别有劲儿。撇除赵佳那段根本谈不上交往的恋爱,厉白这二十一年来连女生的小手都没牵过,更不用说破天荒发现自己喜欢上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是黎艾!但他接受得却非常坦然,镇定。他相信这并不是心血来潮,他也相信自己不是天生只对男人感兴趣。那是黎艾啊,他真的没办法…… 但厉白从没想过黎艾会对他有同样的感情,不说黎艾是个彻彻底底的直男,就说黎艾这么嫌弃他,怎么可能看得上他。陈雪松曾经说过,别看小说里直掰弯那么简单,现实里直掰弯的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一!直男就是直男,你就算赤身裸体在他面前晃,他也只会和你比鸟大小,而不会主动产生生理欲|望。你要是强上,那就等着老死不相往来吧。厉白觉得自己掰弯黎艾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回报的单相思也算不上有多苦,至少厉白足够有自知之明,所以珍惜生活中的每一个接近。 大概也是因为根本不抱希望,所以在厉白发现自己对黎艾有不轨之心后,面对黎艾时的态度还是相当正常的。至少不会像恶俗小说里一见面就浑身发软,或者星星眼到眼睛化身电灯泡。 或许他的视线会不受控制的往黎艾那挪一挪,但都会被立刻快速收拢好。 他和黎艾现在的距离刚刚好,足够亲密,也足够疏远。厉白挺满意的。 所以,极少有人能看出来厉白那不可告人的心思。即便是顾澜的火眼金睛往他身上照,也得不出个准信。有时,厉白对自己的瞒天过海还颇为得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厉白早已习惯每天清晨起来为黎艾做一份培根三明治,泡一杯咖啡。这段日子他熟练掌握黎艾的喜好,伺候好了黎艾的味蕾。黎艾稍稍能吃辣一点的东西了,厉白简直想跪下来高呼万岁。 他不再偷偷摸摸地画黎艾,把以前画的那些速写也撕下来束之高阁,偶尔心情好就拿出来看看,看得满床打滚,心花怒放。 他渐渐变得喜欢画居室,而非巨型高楼。 信手涂鸦里的草稿,一个个奇思妙想的屋子里,总有两个小人住在一起。但厉白从来不画出小人的具体轮廓,那些留白像是一种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浪漫秘密,也像是不能被解读的哑语。 顾澜和褚洋曾经心血来潮想要给他介绍对象,男男女女都很优秀,却一个都入不了厉白的眼。他喜欢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好的人吗?顾澜和褚洋却都当厉白心眼太大,迟钝到不行。甚至怀疑他究竟有没有那方面的能力,开玩笑说他难道是无性恋者? 四月份的时候,刚好是他认识黎艾快一周年的一个月份。北京还需要穿大衣,南方的成都街头却早已薄纱长裙摇曳了。 黎艾突然和他提及户外运动。厉白对于这些并不算了解,他在黎艾的督促下,早不用私人教练也可以做出标准的健身动作,一年的坚持让他何止于脱胎换骨。 黎艾问他想不想去玩玩徒步,厉白根本没这个概念啊。但是听说徒步地点是四川的四姑娘山,厉白便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他对四姑娘山的认知还是盗墓小说里的诡谲神山。 黎艾倒也不是说说,他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包括行李物品的准备,联系向导,教授厉白有关于徒步的知识,提前开始体能拉链。鉴于身边带着个第一次徒步的菜鸟,这一次他们的四姑娘山之行很大程度上都以旅游为主。 厉白兴冲冲地私心将此次出游当成他和黎艾的一周年纪念,晚上睡觉都在傻乐。同事问他有什么事这么高兴,厉白疑惑地问了声,有这么明显吗?同事暧昧地戳了戳他,太明显啦! 厉白吓了一跳,立马像个最忠实的侦察兵,紧张得探视周围风吹草动。直到遮掩物再次将他保护好,他才稍稍放心下来。 他暗中告诫自己,以后别这么心情外露了!不然迟早被黎艾发现! 62 “albert,谢谢,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anderson,只是简单的一顿饭而已。” 厉白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于让前男友装现任安抚长辈这种事,他实在没脸再见albert,但当时根本来不及让他反应了。章女士的消息网不知何时如此精准,电话催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丈母娘想要见儿婿,这种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并且是在儿婿就跟她同一座城市的情况下。 真真剪不乱理还乱。 都是当初作死惹的祸,也怪不了谁了。 厉白是来送albert回慕尼黑的,临近圣诞,他们要回去过年。 “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你也是。”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拥抱,albert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揉他的头发。 “你还没有新男友吗,总要找到一个照顾你的人。” “找个男保姆吗。” albert无奈地笑:“那么,那个男保姆会偷偷爱上你,也说不定。” “不,如果他走进我的房子,一定会因为我过多的苛责而怨恨我,恼怒我是个不友好的雇主。” “你很好,一个人太孤单了。” “我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拿我当孩子看了。” “我倒宁愿你是我的孩子,少吃一顿饭我都能名正言顺教训你。”albert的眼神柔软下来,抚着厉白的鬓角“我很担心你,an。” “我很好,真的。” “但愿一切如你所说。” albert什么都好,有时候却又太紧张兮兮。厉白在机场陪他直到他和两个孩子过安检。 但albert的眼睛何其锐利,几乎就要把他看穿了。厉白长呼出一口气,出了机场。albert一走,要应付章女士也就容易多了。 圣诞前后,对比着国内因为年关而涌起的忙碌,他反倒轻松下来。虽然他远在北京,但是life`s因为圣诞节放假,他也就放假了。 和平路22号的房子早已装修好,速度快得让厉白惊奇,完成度也相当不错,让厉白不得不感叹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室内公司再三向厉白保证,他们使用的绝对是最环保材料,即便是新装修的房子也不必担心有毒物质太多而放置上很长一段时间再入住。 将新房晾晒通风了一礼拜,厉白为房子做空气监测,居然真的过关。这天,厉白退了兰藤的房,拎着行李箱搬进了新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意外翻出两张平安夜的演唱会票,这才记起来,前段时间傅安宴貌似给过他演唱会的票。他早已忘了傅安宴送票时的理由,但这票又的确是在他手中。 两张…… 厉白给自己温了杯牛奶,翻来覆去看这两张演唱会票,一时间居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傅安宴可是黎艾包养的小明星,他心里还有那么点不舒服的。而且傅安宴当时给他票的时候,他也没说一定会去。就算他去了,五棵松那么大一个场地,几万个人头里,傅安宴要是能认出他来,厉白甘拜下风。 不过,他还没去看过演唱会,据说气氛很好。 反正这几天他也没什么事做,权当凑个热闹,放松放松呗。 不过,两张票,找谁去? 黎艾就算了,那就只有陈雪松了。 厉白很快拿起手机给陈雪松打了个电话。 “去看演唱会吗?” “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浪漫兮兮的了。谁的演唱会?” “傅安宴的,vip特等座。” “我靠,这种票现在都炒出天价了。” “我手里有两张,你去吗。对了,你老婆是不是傅安宴粉丝,要不然我把票给你,你们两个去看。” “千万别,我老婆喜欢的是他死对头,彻头彻尾的黑,让她见了,这两张票下场凄惨。” “那你要是去看了,回去不会被打?” “嘿嘿,我不说,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很好,你的意思是答应了。” “诶……” “记得平安夜找借口溜出来。” “是是,诶别说,你现在还真有大老板发号施令的感觉了。啧啧,堕落了啊,小白。” “还敢叫小白,信不信大老板我让你天凉王破。” “我错了老板,饶了小的吧!” 陈雪松的语气滑稽,两人都笑了起来。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有傅安宴的演唱会票。一般人都不会送这种东西吧。” “如果我说这是傅安宴亲手送的,你信不信啊。” “不信……人家可是当红小天王,怎……”说着说着,陈雪松突然卡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倏然闭上了嘴。 “怎么突然不说了。” “老婆大人驾到,责令小的浣衣。” “妻奴。” “切,你想当还没这机会呢。好了好了,我先挂了,到时候再约时间。” “行。” 32.第三十二章 63 5月30日晴 成都的天气很好,这座芙蓉城对于爱吃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黎艾对所有成都街头的川味火锅避而远之,厉白只能说他永远也不可能尝到舌头被辣麻的那种酸爽感。他们在成都待不上太久,厉白赶紧趁着离开成都之前横扫小吃街,吃了个心满意足才算完。 黎艾就是见不得他好,非要泼他冷水,批评他自制力差,连个火锅的诱惑都抵挡不住。 厉白嘟囔道,那是因为你不喜欢而已。 他们从成都出发,租车前往日隆镇,不过这是她以前的名字,好多年前这个小镇就已经更名成四姑娘山镇了。 从成都前往四姑娘山的公路曾经因为一场年代久远的大地震毁坏殆尽,修补这条公路花费了多年时间。但因为山崩以及泥石流塌陷下来的沟壑却依旧还在,昭示着那场地震的惨烈状况。 他们是清晨五点从成都出发,从三圣沟一路往上开始爬巴郎山。 五月的巴郎山依旧寒冷,色彩却非常清新。树木丛生,青葱翠绿。从车窗远目望去,白云雪雾缠绕在巴郎山群峰山脊间,烟云缭绕,尽显渺远之意。远处是隐藏在滚滚白云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皑皑雪峰,再远既是水洗一般的蓝天。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盘区的公路以及越来越高的海拔让有些晕车的厉白已经开始有了高原反应的症状,缺氧,头疼,胸闷。好在司机是个老手,黎艾一路上又时刻关注着厉白的状态,所以他们经常在各种风景好的地方停车,一来让厉白适应海拔,二来也好好看看这难得的风光。 巴郎山被称为熊猫王国,养育着无数可爱的中国国宝。 “师傅,听说这山里经常有熊猫出没,是不是真的啊!”厉白趴在窗户边,目及之处皆是悠然飘逸的白云,以及在这茫茫白云间阴影戳戳的山峰数目。 “现在熊猫基本没有野生的啦,要是想看熊猫,卧龙保护区也有的瞧头。”司机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说起普通话的时候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川味儿。 这个时候,车子正好路过一道纪念碑。那是用三块巨石垒砌,足有两个成年男人那么高的石碑。巴郎山下,熊猫王国之巅这六个大字方方正正地镌刻着。 山峰与山峰肩部相连的地方一般海拔都比较低,是最适合修翻山公路的地方,被称作垭口。过了巴郎山垭口,没过多久就到了小金县。 四姑娘山镇就是徒步路线的□□,黎艾找的向导也在四姑娘山镇等着他们。向导是个方脸的豪爽汉子,名叫赞巴。他是个藏民,从年轻时起就开始做向导,经验丰富,很多回头客。听黎艾和赞巴聊天的内容,厉白才知道,原来黎艾也是通过别人的介绍联系到赞巴的。 厉白看到镇子上的居民们穿着都非常艳丽,带着用好几种颜色扎成的头巾,也有在帽沿上插着好些鲜艳羽毛,看起来不像是平常就会穿出门的衣服。 赞巴说,四姑娘山镇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藏族人。农历五月初四的朝山会是四姑娘山特有的节日,藏民们会穿上最好的衣服跋山涉水前往锅庄坪祭拜山神。不过现在还没到朝山会的日子,大家都只是在提前准备而已。 厉白呐呐地听了,有些失望于没能凑巧撞上这个节日。 他们在赞巴妻子开的小旅馆里做了小小的休整便整装出发。出发前,黎艾和他一起核对物品。 “防晒擦了?” “擦了。” “防过敏膏呢。” “也擦了。” “登山杖和冰爪检查过了吗。” “有,都正常。” “要你带的那些药呢。” “都用防潮袋包好了。” “吃的,穿的,防护用具确定都没拉下。” “没有,我检查好几遍了!” “待会到了上面,有不舒服就说。” “好。” “那就走了。” 从四姑娘山镇到四姑娘山二峰大本营需要骤然提升一千多米的海拔,达到骇然的4200米。这一段路是可以骑马的,而且旅游项目开发得也很专业到位。黎艾租了两匹马,一开始却没让厉白骑。 “你要慢慢适应这种运动量,真撑不住了再骑马,不然再往上会更辛苦。”黎艾说。 他们就这样真的上路了。 空寂而路途遥远的海子沟,依旧保留着最原始的面貌。 嶙峋的怪石,色调单一的山峰,空旷荒芜的土地上只有荒草,到处都是凋零的感觉。更远处是带着扑面而来森冷气息的雪山和成片成片茫茫的森林。这就是大自然威严而冷酷的一面。即便是温暖的六月,这里也寒冷得让人心生畏惧。 而在这种寂寥山野间猛然撞入视野的风马旗俨然成为世界上最美的一抹色彩。 用石头堆建而成的塔堆,附近是一座座小巧的玛尼堆。以塔堆为中心,呈伞骨状分立的风马旗,绳子上五彩缤纷的风马象征着藏民们对神最崇高的敬意。 黎艾一直走在厉白前面帮他挡风,即使如此,他们越往上走,厉白也越来越觉得呼吸不顺畅,每走一步都需要废更多的力气。 “要不要休息?”黎艾扭头过来朝厉白问道,厉白摇摇头,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不用特意停顿休息。到达下一个休息点再休整就可以了。 开玩笑,在黎艾面前,他再怎么样也要多撑一会儿。 黎艾见他这么坚持便没有再说什么,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几人上午九点半从四姑娘山镇出发的,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赞巴说,按照现在的速度,还有三个小时的脚程。 厉白一听,顿时觉得难受了。还有三个小时! “行了,我看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休息完,之后的路就骑马吧。” 厉白顿下步子,深吸了几口气才感觉舒服了些。到这他是不得不承认,有些顶不住了。依着黎艾的话点头。 他们带了两匹马一起走,黎艾是不准备骑马的,所以属于他的那匹马驼得都是两人的大型行李包裹。有专门的马夫牵马。 在距离二峰大本营还有五公里的地方,厉白终究还是骑上了马。尾随的马夫是个年轻的藏族小伙子,走路特别稳。厉白这会儿已经喘得不像话,马夫牵着马却还如履平地,呼吸不变。厉白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黎艾和向导赞巴都没这么牛掰。 穿梭密林时,马匹在溪边的小路上打滑,要不是马夫稳住缰绳,厉白就真被翻到河里去,吓得他心脏病都要出来了,连忙给马夫小哥道谢。马夫只会说很简单的汉语,听到厉白的谢声,腼腆地抓了抓头,只是笑笑。 因为不用劳神劳力地徒步,厉白也有了闲情逸致看风景。他在上马之前就把背包里的相机挂在了脖子上,想要沿途拍几张照片。无奈骑马时身体太过颠簸,根本抓不稳镜头,只好作罢。 看风景,自然也看人。只是他只看得到黎艾那个一往无前的背影。这家伙还真是厉害啊,走到现在还很游刃有余,再看看自己,只能无力地骑马,要不要打击人。 但也因为骑马,到达二峰大本营时,厉白的精神头相当好。即便那个所谓的大本营只是三做连在一起的低矮砖房,他也研究了许久。 黎艾瞪他一眼,让他别乱蹦跶。赶紧吃完饭,睡觉。因为第二天登幺妹峰,几人必须在天黑之前从峰顶回到大本营才算安全,所以他们得凌晨两三点开始登山。现在是下午六点,吃完饭立马睡觉,睡眠时间还是充足的。 天很快黑了,厉白却兴奋得睡不着。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的黎艾不知道为什么也没马上入睡。两人躺在相隔不远的单人床上,被子厚重。 “快点睡!” “哦……”厉白很听话的闭上眼睛。 “眼珠子别动来动去的!” “……”这也管?索性把眼睛睁开了。 黎艾已经闭上了眼,两人面对这面,厉白颇有些肆无忌惮地看着黎艾。可惜,光线实在太昏暗,即便是轮廓也看不分明。 寒风吹得窗棱作响,硬邦邦的板床让厉白开始魂游天外。他在想,黎艾还真睡得着啊,他在这种环境下居然也睡得着?要是在北京,估计早骂街了吧。谁敢让黎大爷睡硬板床啊,还是这种上个世纪的红砖房子。 在这之前,厉白一直觉得黎艾喜欢的只会是那些绅士运动,譬如高尔夫,譬如网球。登山和徒步显得过于粗犷和艰辛了,和黎艾这种咖啡豆都必须指定某个产地的人根本就是两个画风。 但现在,黎艾带着他离开北京的选下,来到这座充斥着寒冷和洁净的雪山之巅上。他可以穿着厚重的冲锋衣,背着行李包,在几千米海拔高的地方徒步走十八公里。他可以就着热水吃压缩饼干和巧克力棒。也可以在这种简陋的屋舍里倒数五秒入睡。这不是厉白认知里的黎艾。 他其实也并不了解黎艾吧,又或者说,其实他们两人对各自都陌生得很。 那么黎艾,还有多少他没见过的一面? 厉白心里这么想着,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64 12月24日大雪 北京下了一晚上的雪,清早起来全城皆白,银装素裹。 平安夜这一天恰好周日,厉白和陈雪松下午早早碰面,却是先吃了顿晚饭才开始往五棵松那边赶。这一去就暴露出两人的经验不足。复兴路堵得已然快要爆炸,动都动不了。地铁口出来的全是成群结队,拿着应援物以及各种荧光棒,横幅的年轻女孩儿。她们叽叽喳喳横扫马路,脸上神情无一不兴奋激动。仿佛整个冬天都因为她们的热度而暖了起来。路人们纷纷侧目,女孩子们非但不害羞,反而会向路人张开巨大的横幅。而从五棵松东门的入口处早已排起了入场长龙,弯弯曲曲折叠着一路延伸到马路边。 一眼望过去全是攒动的人头,以及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和应援扇子。 陈雪松拍着方向盘,砸吧嘴:“我就说了要早点来,晚了绝对堵。” 厉白也有些无语:“我不知道他这么火。” “你傻啊,能在五棵松开个唱的,哪个不是腕儿,粉丝大大滴。” “失策,还是等吧,快进停车场了。” “话说回来,你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去看一个粉丝基本都是小女生的歌星的演唱会,会不会有点奇怪?” “……也有陪女朋友的男生吧。” “这你就不懂了,一般这种追星的女生都有个打刀塔的男朋友。打游戏都没时间怎么可能陪着来看演唱会。” “粉丝全程看明星,谁会来看我们。” “我肯定是被妹子们的视野自动放逐,你可就不同了,帅哥~我怕你最后被眼尖的姑娘们堵得连五棵松大门都出不去啊。” “那我只能喊,小松子,护驾!” “喳,小的一定拼死给您杀出一条血路来!不过,现在咱们应该得先从这杀出重围。” “冲吧,我完全信任你的车技。” “毛的车技,你看这空间,藤原豆腐店的来也得憋着。” “早知道坐地铁来就好,虽然很挤。” 陈雪松白了副驾驶座上的厉白一眼,手指无聊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你住的酒店在二环东,怎么下午你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 “土豪爹送了我套房子,在和平路。” “我靠,求抱大腿!” “行啊,我把房卡给你,什么时候你被嫂子赶出家门还能有个收留之处。” “别咒我啊,告你。” “看你这个妻奴水准,估计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啧啧,谁妻奴了,谁妻奴了!这叫爱老婆,懂不懂,懂不懂!” “行行,你最牛,你最幸福。快开,前面的车动了!” “擦,终于动了。” 两人望穿秋水,费尽力气,终于是蠕动进了五棵松体育馆的地下停车室。绕到检票口,本以为要混在那条百分之九十九是年轻小姑娘的长龙队伍里时。厉白突然看到了vip通道,赶紧拉着陈雪松到那个入口检票进场。 两人沐浴着熊熊燃烧的嫉妒羡慕之光,十分潇洒地快速进了场馆内。 这个时候,场馆已然被各种小姑娘的身影充斥着。厉白和陈雪松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座位,t型舞台的正前方第二排中间位置。因为他们持有的票相当高级,工作人员对他们的态度也热情至极。 “我擦,这位置还真是超级vip座位,视野真好。” “是挺好。” “我看刚才那妹子是错把我们俩当土豪了,啊不对,你是土豪,我不是。” “我算什么土豪,这票又不是我买的。” “切,你要是想买还会没那财力?life`s的大老板。” “饶了我吧,当我的钱也是打水漂的啊。我熬通宵做设计的时候,你将军肚都养出来了,可不是比我还滋润?” 陈雪松没有反驳,嘻嘻笑了声:“没办法,我老婆手艺好。你也老大不小,还没结婚的动静?我儿子都快生出来了。” 厉白摇了摇头:“急什么,又不是非结婚不可。难道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陈雪松:“你这到底是看得开,还是看不开?我都不好说了。我哪敢给你介绍对象啊,就我认识的那些人,就算他们愿意,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屈尊降贵啊。” “要是看的对眼,也没什么屈尊降贵,就是处得来,过日子。” 陈雪松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厉白:“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不过嘛,现在你变成那个高不可攀的人,心理负担也没那么重了。” 厉白瞬间沉默下来:“…………” 陆陆续续,厉白身边坐满了人。他注意到前排有不少西装革履的男士,虽然看不见面容,但年纪也不会低。而附近则多是衣饰华丽的少女,相较于普通席位的歌迷,还是相对安静的。 吵吵嚷嚷间,正前方的屏幕亮起,音响也旋即播放出声音。 主角还未出现,歌迷们都眼巴巴地期待着。 中央屏幕播放着本次演唱会的主题宣传片,几束聚光灯交错着在观众席扫来扫去,引起不少歌迷的欢呼。 忽然,音响声音骤停,一秒过后,一段就连厉白也非常熟悉的音乐片头响起。歌迷们一阵欢呼。于此同时,几束聚光灯突然集中在了同一个位置。 前奏过后,一道清朗温情的男声响彻整个场馆。 观众席的某个位置,被聚光灯笼罩的那个男人,突然摘掉了头上的帽子,掀开脸上的口罩,拿起话筒,跟着音乐的节拍唱出声来。 一瞬间,歌迷们海啸一般的尖叫和欢呼声疯狂涌起。 “安宴!安宴!安宴!” 傅安宴宛如摩西分海一般从观众席,一边唱一边走回主舞台。他从t型台的一侧帅气地跳上去之后,在他身后的歌迷几乎要把嗓子喊哑了。 这个时候厉白才注意到傅安宴穿着宽松街舞服,白上衣,黑长裤,年轻人的清爽感表露无疑。从舞台两侧鱼贯而出的伴舞随即将他包围,以一个足够爆炸的开头引导了这个演唱会的第一首歌。 厉白对傅安宴实在没多少研究,现在看来,傅安宴作为歌坛偶像,走的大概是那种又唱又跳,酷你一脸,耍帅无敌的路子。 厉白对这种歌是不怎么感冒的,不过歌迷的气氛相当热烈,不管是傅安宴的第一首歌还是接下来的曲目,几乎都是全场大合唱。有的歌,舞蹈动作比较简单和定向性的,歌迷们甚至会自发地站起身一起跳。 撇开别的,厉白认为傅安宴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偶像歌手。至少他自己也被现场气氛引动,对傅安宴有了些好感。 蹦蹦跳跳了好几首歌之后,傅安宴快速换衣,升降台此时也升上来一座话筒架和一张高脚椅。换好衣服的傅安宴转身又拎了一把吉他。他坐在高脚椅上,聚光灯就在他的头顶,将他整个人映照得闪闪发光。 傅安宴说:“下面这首歌,是我本人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并且,我相信很多人也是通过这首歌认识我,并开始喜欢我的。而这首歌,作为我第一次参加选秀所唱的歌,也有很大的意义。” “《只是爱未讲》送给大家。” 傅安宴话音刚落,粉丝们已经惊叫起来,因为傅安宴已经很久没有在演唱会上唱过这首算是他成名作的歌了。 这是一首彻彻底底的抒情情歌,旋律婉转,伴随着傅安宴深情柔和的声音,以及恰到好处的吉他弹奏,他额前被汗水染湿的头发也起了一种莫名的化学反应。 无论你我在何方 我早在心中 刻你模样 只是爱未讲 厉白心脏像是被戳中一刀,只能怔愣看着舞台上热汗淋漓的傅安宴,一字一句仿佛泣诉。 只是爱未讲,只是爱,未讲。 是啊,为什么不讲呢? 33.第三十三章 65 凌晨两点,海拔高达4200米的四姑娘山二峰大本营周围一片漆黑。 向导赞巴早早起床准备物资,黎艾和厉白则整装待发。 午夜的二峰温度很低,他们必须穿足防寒的衣物,防风面具,帽子以及手套。登山包里需要准备不少高热量的食物以及热水和急救包。而深夜登山,照明的头灯也是必不可少的。 三点时分,三人正式出发了。 一开始还是走的岩路,三人排成一队,向导赞巴走在最前头,厉白在中间,黎艾在最后。考虑到厉白初体验,赞巴走的速度并不快。 随着海拔越渐升高,温度也跟着降低。呼啸的风如狼似吼在厉白耳边吹过。 他紧紧抓着登山杖,在浓雾一般的黑夜里,只能看到三个头灯照亮出来的狭小区域。 黎艾在他身后说:“别怕,有节奏的呼吸,不要走太快。” 厉白点头,他现在也只能做这种动作了,根本没有力气再说话。他能感觉到心脏以一种可怕的频率在胸口跳动着,因为缺氧和疲劳,浑身的细胞都像是一条缺水的鱼,被掐进了喉咙呼吸。 这种时候,你真的没办法思考别的东西了。只能咬着牙往上走,一直往上爬! 他明知道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但他总觉得,黎艾的视线就像是有实质一样包裹着他。这让他紧张,更让他感到兴奋。这种紧张和兴奋刺激着他的肾上腺和大脑皮层的活跃度。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都被这一股视线调动起来,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突破极限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厉白都要佩服自己了,在一年前,他可是连爬香山都能累得瘫在地上。 他们在海拔4800米处的平地停下来休息,厉白用登山杖支撑着自己,感觉整条腿都已经麻木,没了知觉。黎艾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头。 “吃东西,休息下回复体力。待会就要穿冰爪上雪路了。我之前还以为,到这就要让赞巴送你回大本营了。” “别这么小瞧我啊。”厉白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喘着粗气回答道。他先拉开背包在鞋子上装冰爪,然后才拿出食物开吃。 热食后人就容易产生睡意,更何况是在极度疲倦的时候。厉白坐在雪地里,一个晃神差点闭上了眼睛,被一团不知从哪飞来的雪团狠狠砸醒。那雪团特别有准头,照着他的脸打,砸得脸又疼又冷。 厉白呸呸呸地把漏进嘴里的雪吐出来,用脚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别睡,你不要命了?”依着头灯的光源,厉白看到黎艾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走动间,踩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黎艾对他说,“站起来活动活动。” 厉白心有余悸,想着自己差点就要在这雪山里一睡不醒了,一瞬间什么睡意都消失得精光。 这个时候,遥远的地平线已经盈盈有金色的光线泄露出来。山峰的边缘也好似绽放出了金光,被勾了得如梦如幻。 起风了,很大。 厉白朝着手心呵气,搓热手掌戴上手套。在这种极寒的温度下,将手暴露在外不过几分钟也被冻得指节发疼。 再往上,就是这段路里最艰难的路段了。坡度陡峭,气温低下,风力强劲,还有非常不友好的雪路和岩石的混合地形。 厉白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有所畏惧,却从未想过要逃避。他想和黎艾一起登上这座神山之巅,他早就知道路程会有多辛苦。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还是站在了同一条线上的。 他有努力,努力想成为配得上站在黎艾身边的人。就算不是以亲密的关系,也能在说起朋友身份时,不被别人误会成高攀和低就。但这段路这么难,难同登天。 黎艾就像是站在那高高的山巅之上,而他,在这极度恶劣的环境,以及难以攀登的直线陡坡上,往前走二三十米就必须停下来休息。 那条路,仿佛被无限拉长,充满荆棘。 厉白直觉,他在最后凶险的三百米里几乎是被黎艾从后面推着走的。 5279米,厉白站在山巅,远目望去,整个世界都仿佛在他脚下。 所有东西在这种高度下斗变得那么渺小,微不足道。风变得温柔,阳光变得静谧温暖,就连峰顶那终年不化的白雪也变得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黎艾摘下他的防风面具,肆无忌惮地喘气呼吸,赏阅风景:“这种时候就该笑。” 厉白擦了下眼睛,忽然从背包里抽出了速写本和铅笔,原地盘腿坐下,脱了手套快速地画了起来。 黎艾惊讶:“你居然带了这些东西?” 厉白回头笑了笑:“心血来潮嘛。”说完又转过头去专心致志描绘线条。 黎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轻声说:“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随后又提高分贝说:“别画太久,我们很快就要下去了。” 厉白点头:“知道的。”这边说着,手上的速度更快了。黎艾一度猜他是不是在随手乱涂鸦。他看了眼厉白的背影,没再打扰他,而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瓶子。他脱了手套,拧开瓶盖,走到另一处,蹲下身,将山巅上雪白细密的白雪装进瓶中。随后又撸起袖子,用雪擦拭手腕和手掌,手心。 赞巴因为黎艾特异的举动便多看了几眼,不经意间注意到他手腕上那一条系着佛珠的红绳,暗道,还真不像黎先生这种人会戴的东西呢。 几人下山时,黎艾看到厉白将速写本装回背包,问道:“画了什么。” “秘密。” “还遮遮掩掩的,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怎么可能,反正你不感兴趣的。” “当我很想看似的。” 厉白撇了撇嘴。 人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在这种陡峭的山峰上,这句话则尤为明显。甚至抬头看一眼下头,都要被那恐怖的高度吓得浑身发软。 他们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还要慢,为的就是一个稳。而且在雪路里下山,即使穿着冰爪也容易打滑,万一一个不慎滑倒,那是非常危险的事。 厉白屏住呼吸,他觉得现在比之前辛苦登山时还要可怕,连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忽然感觉有谁拍了拍他的头顶,黎艾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重心别太向前,走稳点没事的,不用害怕。” 厉白回过头去,黎艾整个人仿佛被阳光包围着,绽放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却在这一刻给了他无穷的勇气,因为他知道,黎艾在他身后,所以不用担心。 有惊无险走过雪路,他们在上山时的休息地停下休息。黎艾喝完水,下意识摸了下手腕,脸色一变。 厉白问:“怎么了?” 黎艾眉头紧锁,目光投向山峰。 “我要回去一趟,你跟着赞巴先下山。” “啊?……你疯了!” 赞巴也同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黎先生,那时候再下山天就快暗了,很危险的。” “所以你先带着他下山,我有爬西岭的经验,不用太担心。” 厉白说:“不是,为什么要回去?你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黎艾不说话,背包往身上一背,转身就往山峰的方向走。 “黎艾!” 66 傅安宴的星路可谓是极其顺畅的,十七岁参加歌唱选秀节目,以一首《只是爱未讲》艳惊四座,随后虽然因为一些不太好的事选择退赛,却也赚够了眼球和知名度。再之后更是签约业内龙头经纪公司,被热捧,并很快以出色的相貌和朗朗上口的歌曲一路走红。出道五年来,越发人气高涨,影响力巨大。 那个选秀节目里出来的冠军歌手,现在早没了音讯。而中途退赛的傅安宴却成了现今乐坛的当红小天王。 可以说,傅安宴是值得被同辈羡慕嫉妒恨的。他不仅有百里挑一的嗓子,千里挑一的样貌,更有万人难求的运气。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lency娱乐搭上线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力捧。 不过再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傅安宴就是火,就是粉丝众多。愿意为他花钱,愿意死心塌地地追随他。 就像这次的五棵松演唱会,外围的黄牛票价早已炒高原价好几倍,依旧让粉丝趋之若鹜,争抢不断。 看着台上蹦蹦跳跳的傅安宴,厉白对陈雪松说:“在这些年轻人面前,真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陈雪松白了他一眼:“男人三十一枝花,你愿意认老,我可不愿意。” 厉白说:“那你怎么不跟这那些小女生一起跳。” 陈雪松顿了下才说:“我又不会!” 厉白说:“那也可以唱啊,他不是唱了好几首老歌吗。” 陈雪松终于没法反驳了,支支吾吾说:“又不是所有老歌我都能唱。” 厉白在陈雪松肚子上拍一巴掌:“你要是把这将军肚消一消,说不定还能是朵花。” “切,我老婆还就喜欢躺我肚子上睡觉呢。” 厉白噗嗤一声笑出来:“感情你还是为嫂子专门养出来的啊。” “我对我老婆的爱简直天地可鉴好吗。” “老实说,我没想到你能这么早结婚。” “说什么呢,我虽然大学一直光棍,工作之后也开始有熟男魅力了好吧。” “不是这方面。你还记得董冰洁吗,我两年前在洛杉矶和她见过面。” “嗯……她,怎么样了?” “还是那个样子,你也知道,她那种女人,世界末日来了也不会变。听说在戒烟,因为她新女友过敏。不过貌似没怎么成功。” 陈雪松笑了声:“她抽烟的样子真的很酷啊。” 厉白也笑了:“我还记得你因为她抽还特地体验了一把,结果被呛得满脸眼泪。” 陈雪松说:“多少年了,有十多年了吧,那种事亏你还记得。” 厉白说:“你那模样那么搞笑,再过十年我都记得。” 陈雪松:“所以说大学那阵子还真是挺神经的。” 厉白:“我一直以为,你找女朋友的话,肯定会找个和董冰洁差不多的女性。嫂子和董冰洁,差得大了。” 陈雪松看了眼舞台,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比较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情,“不是你提她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想起过她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放手的。可能也说不上来放手吧,也就是我单方面痴汉而已。后来工作了,被我妈催着找对象,催着结婚,反正挺烦的。不过要说也奇怪,我找对象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找她那种样子的。” 厉白一愣:“为什么?” 陈雪松说:“那种感觉很难讲啊。就是过日子的人和憧憬的人要分开的,你懂这个意思吧。” 厉白:“…………” 陈雪松又继续说道:“就像是这些小女生,她们这么喜欢傅安宴,在她们心里,估计亲爹亲妈都要往后排。喜欢个五年十年的也有,但这种喜欢就不是情情爱爱的那种喜欢。不过以前是太年轻,看不穿。年纪大了,也就没那么执着了。” 厉白闻言,有些怅然。说到底,还是看得开,看不开的问题。 他和黎艾同陈雪松和董冰洁有很大程度上的不同,但又有些殊途同归的味道。区别于,陈雪松早敞开心扉迎接新感情,他这个曾经被吐槽过神经粗大的人却还被束缚着脚步。 或许他一味的躲避,远离并不算是最好的办法。一个心结放那置之不理,永远都会是结,一瞥眼就能看见。若是主动去解除,可能早就打开了吧。 他和黎艾,其实还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的。那些陈年往事,其实早该摊开了,说明白。再见面也不会这么尴尬了。 厉白一下想通,心境也明朗起来。也不知是冥冥中注定还是其他什么,就这会儿,黎艾突然给他打了电话。只是现场噪音实在太大,他压根没听清黎艾究竟在说什么。 而临近演唱会结束,舞台上的傅安宴突然说了一通惊天动地的话,震撼全场。 “按照正常的安排,这就是今天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了。说实话,很舍不得呢。舍不得这个舞台,舍不得大家!” 歌迷们在在台下疯狂安可,并不想结束这场狂欢盛宴。 “喂,黎艾,我这边环境不太好,待会我给你回过去好吗。是急事的话,短信联系。”说完厉白就把电话给挂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短信,想着估计黎艾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傅安宴说:“能在这么大的场地里开演唱会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很感谢歌迷们给了我这个机会,非常感谢。今年,是我出道的五周年。这五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也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因为有你们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所以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够坚持下来。谢谢,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我。” “在这最后一首歌之前,我要宣布一个消息。或许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但确实经过我的深思熟虑。虽然我真的非常非常舍不得大家,但我还是不得不告别这个舞台了。” 傅安宴此话一出,全体哗然。无数歌迷停下安可的喊声,疑惑地看着舞台。 这是什么意思?告别舞台?开玩笑的吧。 “今天这场演唱会后,我将无限期停止工作,暂别歌坛。” “那么最后一首歌,送给大家,《彩虹》。”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如日中天的傅安宴居然要隐退?这场演唱会居然是他最后的登台演出?等反应过来后,歌迷们都已经疯了,再没谁有心思听这首《彩虹》。大家都在慌张地尖叫。有的人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 整个五棵松体育馆内,将近两万人数的歌迷通通乱了方寸。 厉白不知道源头究竟在哪,也不知道歌迷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等他和陈雪松回过神来的时候,体育场内一大群歌迷都已经朝着主舞台蜂拥而至。 星星点点的荧光棒渐渐汇聚在了一起。 前排的歌迷们甚至从护栏上跳了出来,跑到t型舞台边上想要爬上去。其他人见此情景都跟风而至,一个个跨过护栏往前冲。边上的保安根本拦不住。 人群中有嘶喊的,有哭泣的,也有愤怒的。她们带着强大的破坏力不停向t型舞台拥挤。后面的挤着前面的,前面的又推嚷着更前头的人。 所有人的都疯狂了。 厉白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阵不详的感觉。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喊起:“别挤了!别挤了!” “有人摔倒了……别挤!”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踩死人了!” 34.第三十四章 67 赞巴有些焦急的看了眼厉白,问道:“厉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厉白握着手在雪地上走来走去,他心中焦躁,也无计可施。 “赞巴,我们最迟可以什么时候下山?”厉白突然问道。 赞巴想了想说:“原本计划是回到大本营当天就原路返回镇子上,但如果不那么着急,在大本营夜宿一天的话。赶在天黑之前两小时下山也算是安全的。” 厉白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零三分,时间上看起来还绰绰有余。 “我们在这等他,不然让我先回大本营,我心里不踏实。”厉白说道,“你没意见吧,赞巴。时间上安排得过来吗?” 赞巴无摆摆手:“没事,不急。” 厉白松了一口气,老实说他也不知道黎艾付了赞巴多少天的向导费,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若是费用不够,后面再续上都是小事。问题在于黎艾能不能安全下来,上面可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体力已经耗费这么多,就算黎艾再厉害,要再攀一次险峰也很够呛。 等人永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时间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慢慢悠悠地走着。急碎了等人的心。 厉白戴上防风面罩和帽子,在雪地上走过来走过去,活动身体,带动热量,以防被冻伤。 他心里总有一丝不太好的感觉,却不愿意去想这个未知的不详预兆。他宁愿相信黎艾即使抽风,也有令自己安全的实力。他该相信黎艾的。 过了好一会儿,厉白终于受不了这幽静的环境,开口和赞巴聊天。 “赞巴,你以前没遇过我们这样的雇主吧。” “嗯,黎先生之前说要回去也把我吓了一跳。我以前接待的登山爱好者都没有说下山下到一半要回山上去的。他们一般都把时间安排的比较紧凑,中途不出什么要命的意外的话,基本都是按流程来。”赞巴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厉先生也不用太担心,黎先生体力好,又有技术和经验,肯定能安全回来的。登山爱好者都比较谨慎的,要是黎先生认为自己没法再登一次山,估计也不会执意要回山上去。” “你说的其实也没错,怕就是怕他自信过了头。对了,四姑娘山这边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那就多了,四姑娘山三条沟里的海子沟你已经看过了,就是咱们从镇子上山的那条路。另外两条沟是长坪沟和双桥沟,风景都很好。长坪沟是清朝古战场遗址,里面可以看瀑布,骑马散心。长坪沟里有个非常大的草坪叫木骡子,能观赏到很漂亮的雪山山峰。而且长坪沟里还有保存千年之久的喇嘛寺,要是您对藏传佛教的文化感兴趣,去那里也是很不错的。双桥沟很长,横跨不少山峰,最有名的便是撵鱼坝栈道,一路上可以欣赏很多风景。” “哦,这样。那什么时节来比较好?” “其实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看头,不过冬天来的话,山上就太冷了。所以一般春夏季来的游客比较多,十月份是最多的。” “那肯定的,国庆节嘛。赞巴要是有时间也来北京玩啊,不过不能挑节假日,不然人太多,风景全看不到,看的都是人头了。冬天来最好,没想象的那么冷,游客也少,故宫的雪景相当不错的。” “呵呵,有时间一定去首都看看。” “这次来没有碰上朝山会还挺可惜的,现在距离五月初四还有一个多礼拜啊。在镇子上,我看到老板娘在缝制衣服,手艺真好!” “也没多好,她就是闲着没事干,随便缝缝。” “我看着老板娘绣功非常好!要是能带回去一个纪念品就好了。赞巴你难道没想过让老板娘做一些刺绣的工艺品出售吗,倒也不用多复杂,有四姑娘山的特色就很不错。” “这样也行吗?她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为什么不行,现在会刺绣的行家都很少了。初期可是少量制作试试水嘛。” 赞巴点了点头:“我回去同她说说。” 厉白立马笑着说:“那就让我当第一个顾客呗。” 赞巴失笑,总觉得厉白有种脱不开的稚气,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跟他儿子也差不多大啊。这么想着,赞巴说:“你想要哪个,我让她送你就是了,随便挑。” “哇哦,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啦!” 厉白并不知道,只是他的随性一语,创造了之后风靡川蜀旅游界的“四姑娘绣”,让赞巴一家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和赞巴之间轻松的闲聊让厉白紧张的心情渐渐平缓,他转过身,背对着刺目的太阳遥望远方的层峦叠嶂,密云翻腾。 他下意识又看了眼手表,半个小时已经过去。而他们没有任何和黎艾联系的工具。厉白只能在心里祈祷,黎艾掉的那个东西体积足够大,让黎艾一眼就能看见。然后这家伙就只需要麻溜溜地从那山顶下来。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十二点,十二点半,十三点,十三点半……黎艾离开两个半小时,依旧一点踪影也不见。 厉白根本坐不下去了,心里的担忧和恐惧像是欲待喷发的火山岩浆,在喉咙口里滚动。 “赞巴……他,这么久了,他会不会……” 赞巴面色凝重,按道理,这会儿黎艾应该已经回来了。 厉白攥紧了手,狠狠咬紧后牙槽。赞巴的无声就是最好的回答,也是最坏的回答。因为这意味着反常,意味着不安。 要是黎艾出了意外,要是他受伤了无法行动怎么办!他根本没办法联系别人! 思及此,厉白一颗心已然沉入谷底。 呼啸的寒风驱逐着阳光所带来的暖意,厉白突然背上了背包,下定决心一般对赞巴说:“我们去找他!” “厉先生!” “他一定是出事了!拜托,赞巴……我一个人不行的。” 在厉白的再三请求下,赞巴只好和厉白一同上了路。 下午是山顶最容易起风的时刻,二姑娘山顶在越来越强烈的寒风中变得严峻而冷酷。也让登山者的体力和体温流失得更快。 这是人和大自然的较量,极限的运动催生出人类极限的体能,那是一种超乎想象的爆发力和生命力。也是户外登山者孜孜以求的精神向导。 “黎艾!黎艾?”厉白抬起头向着渺茫的山顶喊黎艾的名字,这个时节二峰上覆盖的雪层并不算厚,所以不用担心雪崩的问题。只是呼声很快被凛冽的风吹散,而厉白并没有听到哪怕微弱的回应。这让他感到心悸,以及恐惧。 不可能!不可能!黎艾在哪? 厉白奋力向上爬,他只期望下一秒,黎艾就能进入他的视野。 “这个该死的疯子,有什么东西让他连命都不要了!”厉白在心里嘶叫,恨不得时光倒流,在黎艾说出要回山顶的那一刻就把他揍晕带走。 他们继续往海拔高的地方前行,一路上只能在雪地中看到凌乱的脚印,也没办法判断是否都是黎艾的足迹。 “厉先生你看,那是不是他!”赞巴突然指了一个方向,厉白立马循声望去,只见他们正上方一处陡峭的山岩上,一个黑影正在艰难而缓慢的向侧边移动。 “黎艾!”厉白正想上前,却突然看到黎艾在回转过身的那一刻,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山岩上摔了了下来。 那一刻,厉白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的,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从黎艾从山上摔下来到他扔下背包从原地冲出去不过眨眼间的事。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一股不能用科学数据来衡量的力量。他没管自己冲上去是不是徒劳无功,又或者只是搭上自己一条命什么都救不回来。 他不想黎艾死,这只是他的本能,极限的本能克服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克服了贫瘠的身体素质。 他精准地接住了摔落下来的黎艾,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个人相撞的刹那间一同朝山下滚去。 厉白满眼天旋地转,一种可怕的晕眩占据了他的脑海。急速的翻滚以及高海拔的稀薄氧气让他几乎陷入窒息的状态。他下意识扣住身上的黎艾,紧紧扣住。 风在耳边狂啸而过,身体碾压过雪粒的声音窸窸窣窣,忽闪忽闪的太阳光线和黎艾的脸交错在一起,斑斓的光晕倒映在他的虹膜上,整个视野都是一片白的,闪耀的,凌乱不堪的。 厉白听见了赞巴慌张的呼喊,但他嘴巴上灌满了山风和冰雪,根本说不了话。 这一刻,他几乎感觉到死神就在他一步之遥外,冷静而淡漠的窥视着他。 他扣住黎艾的手臂都已经开始僵硬,而碾压过冰雪和凸起山岩的身体则疼痛万分。 忽然,砰得一声,他脑中一线白光闪过,腰间传来一道又一道撕裂的钝痛。而山、雪、风也安静了下来。腰后坚硬的触感让他知道,他们撞在了突出的巨型岩石上,从而止住了滚势。 厉白感觉到自己体温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流逝,他觉得冷,很冷。而腰部也太过于疼痛,这种温度下,痛感应该已经被降低了才是。他听到黎艾有些发抖的声音。 “不不,别死……撑着点,赞巴,快来!” 拎着厉白丢下的包袱,心惊肉跳从高坡上坐滑下来的赞巴飞快接近他们。他一过来便看到仰躺在巨石上的厉白身下一片白雪已经染上漫漫血色。 巨石表面的尖刺刺进了厉白的身体里,即使他穿着冲锋衣。 黎艾快速给厉白进行急救,鲜血迅速染红了纱布。而厉白本人也在这种极寒的天气下,随着体温的逐渐下降昏迷过去。 黎艾的腿早在他摔下来之前就受伤了,但他们一刻也不能在这雪山上多待。厉白随时都会死,从他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死亡时间已经开始倒数。黎艾就算腿断了也不可能废话一个字。 他让赞巴背着厉白下山,艰难地回到大本营时,太阳已经倾斜向西。等待在大本营的马夫见他们这般模样都吓了一跳。他们见过不少来登山的人,但从没有人这么狼狈回来的。 黎艾的腿伤已经不能够支持他有效行走,他只能抱着厉白同乘一匹马返回四姑娘山镇。赞巴三言两语向马夫们解释情况的迫切性,让他们无比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两位客人安全送回镇子。 从二峰大本营回四姑娘山镇的那十几公里,是黎艾这辈子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他怀里的人逐渐冰冷,脸颊再无血色。他却毫无办法,只能抱得更紧一点,过渡着体温。 黎艾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罕见的无力感,就在之前,他只需要向前一步,一步而已,就能把那串手链拿回来。可这家伙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在休息地等他回去!为什么偏偏要救他?为什么变成了这幅模样?他难道不怕死吗! “你是不是傻啊……”黎艾将嘴唇贴在厉白冰冷的额角,几近无声的低语。昏暗的森林里,没有人看见他泛红的眼角闪过细碎水光。 68 黎艾看了眼显示通话已挂断的手机屏幕,皱了下眉头。他刚才在电话那头听到不少喊“安宴”的声音,想起来傅安宴好像是在平安夜有一场规模还可以的演唱会。 厉白跑去看傅安宴的演唱会了? 黎艾心里头感觉怪怪的。 他收了手机,没有往回发短信。说起来打这个电话不过是心血来潮,向问问他平安夜在做什么。倒没什么重要的事。 他将车子停在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里,出来后,发现天又开始下雪了。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黎艾掏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是lency的艺人总监卢佳。 “喂,有什么事。”黎艾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大楼的电梯走。 “黎总,是这样。今天傅安宴在演唱会上突然单方面宣布将无限期停止工作,您事先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我不知道。” “我刚刚接到演唱会现场那边的消息,打电话给康肃,康肃说他也被蒙在了鼓里。黎总,傅安宴是您关照的人,您看我们这边该怎么做?” “这种事就不用来问我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嗯……是,我明白了。” 黎艾正要挂电话,那边卢佳突然爆发出一个惊愕的叫声,似乎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什么!你说五棵松那边发生踩踏骚乱了?到底怎么回事!” 黎艾的脚步猛然顿住:“卢佳,说清楚,演唱会现场怎么了。” 卢佳的声音还带着些茫然和震惊,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和黎艾的通话还没结束,忙不迭回答道:“黎总,那边传来的消息时,歌迷们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骚乱起来,拥挤的时候发生踩踏事件。” “严重吗?” “我们还没办法估计出事态具体情况,只能等进一步的消息。我这边会无间断保持和会场的消息联络。” “让危机公关准备好应付明天的记者,傅安宴,既然想休息,就让他休息个够吧。” “……是。” 黎艾挂了电话,脚跟一转又立马从大楼内走了出来。风雪顺着他的颈领灌入,他尤自无感。 引擎尖锐的响声在地下停车场内回荡,车灯亮光一闪,黑色的汽车已经消失在入口处。 五棵松体育馆—— 厉白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陈雪松还懵懵懂懂的,只在一堆高分贝的尖叫里呆呆地朝那边拥挤的人群看。 “怎……怎么回事……”陈雪松的话有些僵硬。 昏暗的观众席已然混乱不堪,到处都是哭声和惊叫声。最外围的人还在搞不清楚状况地继续向前挤。而发生踩踏事件的地方则开始向周围退散。整个会场就像是无数方向各异的水波干扰在一起,原本一致的波纹瞬间变得杂乱不堪。 闻讯赶来的保安因为人数上巨大的落差,根本没办法及时制止这么多人的混乱。只能无力地在一旁喊口号,手中挥舞的棍棒也不敢往人群身上招呼。 乌压压的人头下,歌迷们早已失去了看演唱会的心情。 而距离舞台很近的位置则成了最大的攻击对象,没有被踩踏事件波及到的前排歌迷们一股脑地向舞台上冲。厉白和陈雪松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后排那些横冲直撞的歌迷冲得不停打踉跄。疯狂的歌迷甚至把地上的临时座椅往外扔,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砸出事来。 骚乱的气氛已经影响到了不少人,那些歌迷又是哭又是喊,在黑暗中像是一股疯狂涌动的洪流,带着自毁和毁灭他们的气势汹涌而来。 厉白和陈雪松退之不及,就被这群洪流裹夹在了一起。 “橙子,拉住我,别散了!” “我知道!你站稳了,别摔倒!不然我们就完了!” 厉白和陈雪松在拥挤的人群里被推得一会儿朝这边走,一会儿又被挤到了另一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踩的是地面,还是别人的脚。矮小的女生们全部挤在他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安宴在那边,他不在舞台上了!” 人流在这个时候猛地调转了一个方向,却又因为转向太过突然,还有人没反应过来,被蛮横的人群给带得摔在了地上。 厉白眼睁睁看着距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女生倒下之后就再也没起来,甚至连她的呼救声都被人潮的噪音给淹没了。 厉白内心凉了一截又一截,他死死抓住陈雪松,唯恐下一秒两人就要被这人潮隔断。他身侧一个女生忽然打了个踉跄,厉白下意识拉了那小女生一把,才没让她栽下头去。不料厉白重心一下没放稳,被后面的人狠狠挤了一把,整个人向前扑倒。 “厉白!”陈雪松吓得心脏骤停,抓紧厉白手臂的那只手猛地发力,将身子已经倾斜一大半的厉白一下拉了回来。 厉白唇齿间都是颤抖的呼吸,他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真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满头,满手,满身都是冷汗。 这时,体育馆入口处忽然有响亮的警笛声,随后便是用扩音器放大的粗犷男声,嘶吼着让所有人停下原地,不要再继续造成任何拥挤。 随后,演唱会的音响设备里也传出各种劝诫警告的话语。整个体育馆的灯光都被全部打开。 厉白能感觉到人潮中的歌迷的情绪在轰鸣的警笛声里逐渐稳定下来,她们在明亮的灯光下,茫然地看着一片狼藉的会场。 有的人意识到自己踩着人了,尖叫一声向后退,那些躺倒在地的少女们在倏然退开的小圈里露出她们满是脚印的身体。 “啊!” 厉白有些心酸地闭上眼睛,不忍看那些惨状。陈雪松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警察开始疏通人流,让一同到现场的急救人员进去。 厉白和陈雪松跟随着队伍慢慢向前走。 “没事吧。”陈雪松问。 厉白摇了摇头:“刚才谢了,要不是你,我可能也得躺了。” “说什么呢,哥们难道看着你倒下去?” “对不起啊橙子,难得出来聚一聚还出这种事。”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还能预知未来啊。” 厉白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我差点以为自己真没命了。” 陈雪松逞强地在他背上拍一巴掌:“得了吧,妖精都长命百岁呢。” 厉白扯了扯嘴角,还是笑不出来。 谁都不知道在他往前扑的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据说人在濒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但那一刻,厉白什么都没看见,他心里只有满满的不甘心。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他还没和黎艾好好说清楚! 这一辈子,他第二次离死亡这么近。 那是一种很难表述的感觉,死里逃生,命悬一线! 而这世上最好的四个字,不就是虚惊一场吗。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能够健健康康,安安稳稳活着,已经是一种福气,再奢求其他已经是过于贪婪。 他只知道,如果他还能见到黎艾。他一定不会再朝着他假笑,一定不会冷冷地看着他。他想走上去,和黎艾拥抱,汲着他的体温。感谢世界,他还能再见他。 厉白捂住心脏,手指攥紧了胸口的衣服。身体在发凉后逐渐回温。 他慢慢走出体育馆,干冷的空气和扑面而来的雪花让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糖糖!”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厉白蓦地转过头去,飘摇的雪花落在黎艾头顶。他急速而走带起的风掀起大衣下摆像水波一般翻滚着。 黎艾急切地说:“没事吧?有没有事?你吓死我了!”他走上前来,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 厉白紧咬下唇,垂下的眼眸里涌出苦涩的液体。忽然仅仅抱住了黎艾。 “没事了。”黎艾抬手抚顺他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在这呢。” “……嗯。” 原来我还爱你,就像我没法不承认曾经天真无知的自己。 35.第三十五章 69 从四姑娘山上下来,厉白在成都住了半个月的院,病情才稳定下来。他在深夜被送进急诊,全身多处骨折,脾破裂,冻伤,失血过多,休克。 无一不是凶险万分。 “没死,去了半条命。”黎艾拿着电话,听筒那头传来顾澜惊诧的声音:“这么严重?你们什么时候回北京?要不要联系更好的医生。” “他身上骨头还要养养,不能坐飞机。到时候再说吧,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还算乐观。” “没事就好。” “那边你先稳着吧,别让这件事传出去。” “我知道,欸,我说你们也太不小心了。虽然登山是有危险,但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嗯……” 黎艾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手边杂志内页,目光在那绚烂的色彩上流连不过两秒中,又开始神游天外。 “黎艾,黎艾!”顾澜喊了两声:“我说你不会是磕到脑子了吧。” “没有,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 “回北京跟你说吧,我先自己考虑清楚。” “怎么,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算是吧,总之,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好吧,好吧,等你回来就是了。” 黎艾挂了电话,招来门外的护工将他推出门。他因为脚踝的骨裂伤划在了骨科,厉白却因为腹腔手术的原因归给了普外。两个科室差了三层楼。 黎艾是院长亲自照顾的病人,病情也不算严重,主治大夫对他每天都不在病房,失了踪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护工对于黎艾的习惯也有了些了解,推着他去三楼的普外病房。 厉白在手术后的第二天清醒过来,切了三分之一的脾,身体非常虚弱。所幸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好,没有在术中发生什么意外。 “黎艾,我们什么时候回北京啊。”厉白有些焦急地问:“我们都在医院住很久了。” “骨头的伤要好好养,你也不想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那能改善下伙食吗?比如说让我自己订外卖什么的。” 黎艾冷笑一声:“不准,什么辣的都不准吃。”回头又嘱咐照顾厉白的护工:“看紧他了,别让他沾一滴辣椒油,知道吗。” 护工是经验丰富的大娘,闻言后笑着点头。 厉白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在床上一躺,用被子把全身都裹了起来。 “你不热?” “不热!” “小孩子脾气。” “我成年好久了好不好。” “连嘴馋都忍不住,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所以我说回北京啊,你不懂,我感觉这地连空气都是麻辣味。” “…………”黎艾有一瞬间的无语:“别闹了。再养养吧,医生说能走了再走。” 厉白从薄毯里钻出头来,看着黎艾说:“那我的实习怎么办。” “你要命还是要实习?一个实习章的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说得倒轻巧,现在都六月多了,再不回去连回学校毕业都赶不上了。” “不就是穿着蠢兮兮的学士服拍照吗,有什么好凑热闹的。大不了我帮你把毕业证和学位证拿回来。” “那我人生得多遗憾啊,都没参加过毕业典礼。” “跟医生协商吧,看时间能不能来得及。” “真的!” “好好养伤,别乱蹦乱跳的。” “知道知道。” 可惜的是,厉白虽然早早回到北京,却还是没能参加毕业会。他回到北京后就把病历转进了协和,定期复查。但脾脏手术的愈后却不算好,只能继续住院观察,辅以药物的调养。 这期间,陈雪松咋咋呼呼地过来看他,对他的遭遇满是唏嘘。 而最后,他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还真的是黎艾帮他拿回来的。他还在医院拍了毕业照,陈雪松也穿了学士服过来友情出镜。 “哪天咱们得回校门口对着大门补拍一张,不然怎么对得起学校!”厉白忿忿不平。 “你回来读研究生不就能再毕业一次了。” “算了,想读早就争保送了,还等现在干嘛。” “也是。对了,你不和黎艾拍一张吗?” “这得看他愿不愿意啊。” “你这不是废话,不然他也穿学士服干嘛。在医院秀学历啊。” “来来来,我帮你们掌镜。小白你们靠近点哈,对对,就这样。123茄子!” 厉白在拍完那一刻就立马从黎艾身边蹦开了,刚才他和黎艾靠得太近了!身体都要烧起来了! 他跑到陈雪松边上看照片,自己笑得真是开心呢。黎艾,嗯,黎艾也不错。 这时,黎艾也走了过来。他脱了学士帽拿在手上。被无数学子吐槽穿着像雨衣的宽大学士服套在黎艾比例完美的骨架上也飘逸,风度翩翩起来。 “恭喜毕业,厉白。” 终于要变成一个大人了。 70 当红小天王傅安宴平安夜演唱会不仅爆出要退隐的重磅消息,演唱会现场更是因此发生了重大踩踏事件。 整个娱乐圈都因为这两则消息沸腾起来,在这样一个全民娱乐的时代,几乎整个网络在这几天都在讨论傅安宴。 lency娱乐的危机公关忙得团团转,而小天王本人在演唱会场面失控后就再没出现过。就连事后的道歉会也紧紧是lency娱乐的高层出面做出解释。 傅安宴本人的确是造成这场事故的要因,但负责演唱会后勤和安全的保全公司也理应负大部分责任。 这是一个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路人们悼亡着踩踏事件中的死亡者。而另一部分人则疑惑与傅安宴为何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退隐,似乎连经纪公司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作为lency近几年主推的王牌,傅安宴做出这种事后会被lency雪藏封杀吗?有传闻傅安宴背景很大,就连lency都奈何不了他。那么作为娱乐圈影响力数一数二的大公司,lency最后会怎么做?如果傅安宴确定隐退,失去王牌艺人的lency将会选谁成为下一个继任者? 相对于网络上的人声鼎沸,从这次踩踏事件中死里逃生的厉白就显得过于平淡。 和地茂的合作趋于尾声,只待最后的出图总结,再之后就不是他们life`s需要操心的事了。 这也意味着,他很快就能离开北京,回到苏黎世,继续他之前平淡忙碌的白开水生活。 “机票已经订好了?什么时候的。”黎艾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厉白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指快速地在pad屏幕上划动,听到黎艾的问话,头也没抬,却还是回答着:“一月3号的,我看了天气预报,北京那几天都是大晴天,航班应该不会推迟。你在煮什么东西,味道好奇怪。” “菌菇。” “我不喜欢吃香菇!” “佐料而已。” “那也不好吃。” “都什么年纪了,还挑食。” “非也,只是个人喜好而已。就像你死都不会吃香菜一样。” “蹭饭的人你觉得有资格挑三拣四吗。” “好的,我闭嘴了,大厨你继续。” 是的,作为黎艾的邻居,他就是过来蹭饭的。老实说一开始他根本不期待黎艾的厨艺,但这个男人用事实告诉他,没有他想但做不成的事。 大抵此前,他心里的那点不甘心,那点羞耻心让他没办法以平常心来对待黎艾。 其实他只是无法抛弃年轻的自己残存在心里的意识,那种因爱生恨的意识。也过于强调了自己的自尊心。 他不愿意承认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爱着这个男人。他越排斥这个想法,就越表现出对黎艾的疏离和过激反应。 而无论是之前执着于要可以漠视黎艾,报以当年旧事的自己,还是现在终于看清,终于愿意正面面对这份感情的自己,都是因为在意黎艾。 只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被回应。 他和黎艾分开了这么多年,以这样一种契机再度联系在一起,或许是另一种难得的缘分吧。既然不能做爱人,那么退而求其次,就当你一辈子的亲人吧。 他还喜欢着他,还爱他,就不要违心地非要拔剑相向,冷言冷语将他推到触摸不及的地方。 现在这样就很好,没有针尖对麦芒,也没有血淋淋的对刺,他们像很多年前那样没有芥蒂,轻松地聊天,同在一个屋子,呼吸着同一份空气。 不不,或许比当年还要优待,毕竟那个时候的黎艾就是位大爷,厨房是他不屑进去的地方。 “洗手,吃饭。” “来了!” 就像陈雪松说的,我知道她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活得潇洒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去计较她因为谁快乐幸福? “先说好,我不吃香菇啊。” “谁管你吃不吃。” “那你别夹给我!我不要!” 厉白离开北京的那一天,黎艾去机场送他。絮絮叨叨念了一堆。 “我知道!我真不是小孩子了,不信你问rey。” “你需要找个保姆盯着。” “我走了!” “最后拥抱下吧。”黎艾突然说,厉白顿了顿,回头走到黎艾身边,没有拉箱子的那只手搂上黎艾的脖子。 黎艾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一路顺风。” “再见了,黎艾。” 36.第三十六章 71 “你别跟我开玩笑啊,今天不是四月一号!”顾澜身体一下就坐直了,点烟的火抖了下,差点烧上他的手指。 黎艾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有必要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吗。” “什么时候的事?别跟我说你现在才发现,我去,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迟钝的人!” 黎艾拧了下眉头:“你敢说你碰到这种情况就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怎么知道我会突然喜欢上男人。” 顾澜噎了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所以你现在是要干嘛。” 黎艾摇头:“不知道,烦着呢。” 顾澜无语地抽了口烟,“服了你了,什么时候我他妈居然成感情咨询师了。” “不过,你也有今天啊,黎艾。早告诉你了,《洛丽塔》那种书少看点,养成能养出瘾来啊。” “找你来不是让你说风凉话的!” “所以?我大概只能听听你发牢骚,又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要是真喜欢崽崽,就去表白啊。藏着掖着你当所有人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 “不行。”黎艾果断地摇头:“他连恋爱都没怎么谈过,怎么可能突然接受同性。” “崽崽这种学历的人应该不会歧视同性恋吧……”顾澜摸了摸下巴,有些拿不定注意。 “陆晟也不歧视同性恋,你觉得他会找个男人上床吗。” “额……可你不是也能自动变弯吗,相信一下自己的魅力吧,说不定能把崽崽掰弯。” “如果我现在说要掰弯你,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我靠,别拿我举例子啊,我是纯正的直男!”顾澜不淡定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黎艾扯起一个苦涩的笑来:“你都这种反应了,他估计得直接吓死。” 顾澜说:“崽崽……可能当面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应,然后第二天就消失,让你再也找不到。其实他也逃不到哪去,想找也很容易的,除非他隐姓埋名做个半黑户。不过,这样也太没意思了。” 黎艾对顾澜的话不置可否,自顾自吞云吐雾,吐出的白色烟雾像是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满心烦闷和焦躁。 顾澜身子向前倾,拿起腿边茶几上的酒瓶,手法熟练地倾倒红酒。 “老实说,我觉得崽崽这人对什么都挺不在乎的。平时看他挺乖巧温柔的一小孩,带在身边也超有面子。往真了说,有什么入得他眼的。和大家都和和气气,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会远。” “嗯……” “你要真舍不得戳破这层关系,那就什么都别说。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他不是毕业了吗,让他在北京工作呗。放在眼皮子底下,一个电话就能把人叫出来。” 黎艾没有说法,表情在昏暗的光线里变得晦暗不明。 顾澜笑了下:“不过你不甘心吧。他现在是还年轻,单着。可五年,十年后呢,男人总要成家立业。他家人也肯定要催着他结婚生孩子。你看他现在条件这么好,多得是女人倒贴他呢。你有什么办法,用什么立场拖着不让他结婚。” “太难了,黎艾。” 黎艾的手指慢慢掐紧了烟。 “你确定你能看着他交女朋友,还笑着祝福?又或者,哪天他突然带个男人回来,告诉你这是他男朋友。” 那根已经燃了三分之一的烟瞬间被黎艾掐断了。 顾澜感受到黎艾那股杀气腾腾的怒意,耸了耸肩。仰靠在沙发上,吸一口烟,朝着上空吐一波一波白烟。他抽着抽着突然一下挺直了身体,精神抖擞地说:“要不然这样!” “怎样。”黎艾哼声。 “你试探试探崽崽,看他什么意思。” “怎么试探。” “你就说你喜欢上个男人,然后觉得没把握交往,能不能和他预演试试。” “有病吧,那我以后怎么坦白。” “啧,看来谈恋爱的人都智商为负,就连永远优秀的黎艾也不能例外。” “说人话!” “崽崽要是答应了,就说明他对和同性交往没什么排斥啊!你以后找个契机跟他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不就行了。这简直惊喜好不好。到时他也对你有意思,ok,你们可以找个同性合法的地区结婚了。要是他不答应,那你还继续个蛋,打回重修。就算以后没忍住坦白了,崽崽还有个心理准备呢。你说是吧。” “行吧,我试试。” 72 顾澜和苏盈的婚姻,似乎不被任何人看好。但意外的,苏盈在顾家很混得开。她出身的家庭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足够体面。她的爷爷是中科院院士,父亲是化学家,母亲则是有名的心胸外医生。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女孩,学识有了,见识有了,礼仪规矩也是让人满意的。而她和顾澜的儿子则是最让顾家长辈满意的地方。 苏盈平时并不以顾家少奶奶的身份自居,她依旧朝九晚五地上班,有时甚至忙得不回家吃饭。 相较于顾澜的悠闲,她是典型的事业为上的女强人作风。顾澜不对她有所限制,苏盈也少有过问顾澜的日常生活。两人倒是非常相安无事。 过完年,顾母就拉着苏盈去买新衣服。顾母对这个儿媳还是没什么芥蒂的,甚至因为想要她多生几个孙子孙女而对她百依百顺。 顾母倒没有带苏盈去那些年轻人喜欢去的奢侈品牌旗舰店,而是拉着她专门光顾一些手艺人的店铺。 那里有不逊于国外高端品牌的工艺,设计师也同样出类拔萃,价格自然是非常漂亮的。 两个女人不仅逛女装店,也逛男装。不其然便碰上一同来看定制手工西服打板的章苓和黎艾。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挑的衣服不是给黎艾,而是另一个儿子。 苏盈脑海里瞬间跳出婚宴上,一身笔挺西装,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厉白。 时间这个东西还真是有意思,有的人会越来越有味道,有的人则越来越淡然无味。 长辈们闲聊,苏盈却很有自知之明,没有靠近黎艾。她眼光毒辣,一开始就看得出,黎艾不好接近。更何况,他们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情敌了吧。 只是,乍闻厉白要在国外结婚,苏盈还是惊了一下。 黎艾现在倒是好哥哥了,还跟着继母一起为弟弟准备礼服。黎家财大气粗,就算远程遥控包办整场婚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苏盈心里第一感觉就是好笑,第二感觉却是感慨。 十年,真的很长呢,不管是人还是事,都变了个样。 厉白从那个青涩的小年轻变成了能够和众多老滑头你来我往的成熟男人。黎艾变化也这么大,从前是外露的傲气,自信。现在则内敛,沉稳。像一个黑洞,完全没法深入探究。 要苏盈说,现在的厉白和黎艾反倒更为般配,更能理解和包容对方。 不过,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厉白要结婚,不知便宜哪个好运的男人了。 两家人辞别后,苏盈和顾母又逛了几个小时才罢休,血拼成果喜人。 苏盈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回到家,顾澜不在,儿子也还在学校。她看着这个宽阔,略有些寂寥和空荡的家,突然萌生起要好好过日子的念头。 她将袋子放在衣帽间,换了身方便的衣服,带上塑胶手套便开始打扫卫生。 清理电视柜时,拉开柜子便看到一张正面向上的cd盒。吸引苏盈注意力的是这个cd盒的封面,印的是一张仰拍的侧影照,模特居然是厉白。 苏盈鬼使神差地翻开cd盒,将里面的碟片拿了出来,用电视放了出来。 片子什么前奏都没有,画面一出来就是对着天空有些刺眼的晃动。拍摄的人显然不是专业的,镜头转移得有些突兀。 很快,厉白就出现在了镜头里。他坐在一颗巨树底下画画,斑斓的阳光落在他头顶上,专注的表情则显得有些冷漠。 但是当他停顿下来看镜头时,却又会笑,然后那只带了手套,手指沾了不少颜料的手就会挡在镜头前。然后他本人则无奈地说,不要拍啦。 苏盈心脏猛地下沉,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画面里,少年还有单纯,稚嫩,漂亮的眉眼。蓝天白云,阳光绿树,男孩和色彩。还有什么比这些更美好的东西。 摄像的人笑着说,hello?hi!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继续画你的。 厉白挥了挥画笔,澜哥你真闲啊。 原来,摄像的人是顾澜。 苏盈发现这片子意外地长,看下去才知道是很多段视频剪辑在了一起。 镜头下的厉白总是很安静的待着,偶尔在黎艾出现的时候才会比较活跃。 顾澜的镜头感越来越好,构图也逐渐精巧起来。这让视频里的厉白更令人着迷。 苏盈突然觉得有些看不穿他的丈夫了。 突然,一道男声在她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苏盈猛地回过头去,只见顾澜就这么站在玄关处,眉头紧锁地看着她。苏盈有种偷窥被抓包的窘迫感,但她什么借口也找不到。 苏盈本以为顾澜会大发脾气,没想到他只是走过来,坐到自己身边,拿起遥控器。 “我拍得不错吧,崽崽不去当专业模特也挺可惜的。” “…………” 顾澜按了快进,画面飞快跳动着。 “这视频太长,挑几个精彩段落看看就好了。” 她和她的丈夫以一种诡异的气氛一起看他好多年前玩票一般拍的视频,苏盈感觉怪怪的。 也不知看了多久,顾澜突然说:“你看,崽崽在视频里挺生人莫近的吧。一旦离开熟人,他就暴露了。他在学校是不是也这么独?” 苏盈点了点头:“他以前在学校成绩很好,虽然身材很烂,还是有不少人佩服他的。但是他只跟他室友玩,同学之间私底下都觉得他不好相处,慢慢就疏远了。” 画面这时刚好播放到黎艾喊走厉白,顾澜忽的关了电视。有些自嘲地笑笑:“所以说,谈恋爱的人双商都会降低啊。” 37.第三十七章 73 “啊……啊?” 厉白在黎艾有了意中人和找自己谈对象这两个消息之间大概花了五秒钟的时间来转换。 “额……行是行,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别人,就是你喜欢的那谁会不会误会?这样就不太好了吧。” “嗯,没事,他不会知道的。” “哦。” 就这样,很莫名其妙,不走寻常路的。厉白和黎艾大概可能称得上开始交往了。 不,厉白觉得他已经失恋了才对。黎艾有喜欢的人了啊,还是个男人,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水花都没有?贸贸然跑去问澜哥他们也不太好吧。 厉白把陈雪松约出来吃大排档。 厉白开了瓶啤酒,直接吹了半瓶,把陈雪松吓得把一次性筷子都掰断了。厉白一拍桌子,说:“我好像失恋了!” 陈雪松从筷子筒里又拿了把一次性筷子,这下准备快准狠,务必掰得完美没有一根毛刺儿,只听得啪一声,双胞胎筷子弟弟的头被削了一半,陈雪松瞪眼:“你说啥?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没谈……哦不,是谈了。” “所以到底是谈还是没谈!” “谈了,前两天刚刚开始的!” “哦,和哪个美女啊。” “不是女的,是男的。” 陈雪松张了张嘴,最后说了个:“擦,其实我早就看你一副基佬相,迟早要弯,没想到这么快就顶不住了。” 厉白不满:“你这是什么话!” 陈雪松嗤笑一声:“大街上,长腿美女猛朝你抛媚眼,你鸟都不鸟,不弯就奇了好吗。哥这眼力劲,看量筒刻度从没出过错!” “啊不,你男朋友谁啊?说话你这恋爱还有够突然的。” “不想说,我觉得很没有谱,而且可能都算不上正常恋爱关系吧。他都有喜欢的人了。” “啥?”陈雪松皱了下脸,没听懂厉白的意思:“他有喜欢的人,还找你谈恋爱,有毛病吧,谁这么奇葩。” 厉白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又把剩下那瓶半瓶啤酒给吹了。 “我靠,我说你不要命了吧,腰上开的那口子都还没张好呢。悠着点哈。” “没事,我好得很。” “啊,那你那个男朋友……” “不知道,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厉白说。 老板娘麻溜地把一盘盘烤肉端上来,陈雪松夹了块牛肉给厉白,问:“大侠,你不会是被人偏色又骗财吧。” “他比我牛逼一百倍,受欢迎度高一个档次!” “哪位大仙这么厉害。” “你猜。” “我哪猜得到,自从你跟了黎艾之后,接触的人那叫一个高档。” “是吗……”厉白握着酒瓶子,有些茫然地看着陈雪松:“没有吧。” “有,很有!我觉得你现在已经是预备成功人士了。快点成为大腿啊,小白,我好抱着上位。” 厉白差点拿酒瓶子砸陈雪松脑袋:“抱你个头,滚去洛杉矶找你女神吧。” 陈雪松举起筷子十分不屑厉白的揶揄,“她在国外潇洒着呢,她滋润,我就开心。” 夏季夜晚清凉的风拂过这片喧闹的夜宵摊,厉白直着头,一直没动筷子,就看着陈雪松在那狂吃海喝。 吹了一瓶啤酒的厉白觉得脸颊泛热,夜宵摊边绑在支架上的低瓦灯附近总有几只烦人的蛾子、蚊子蒲扇着翅膀打转。厉白支着头,感觉眼睛都有点花了。 “你说我是不是犯贱呢。”厉白轻声问道。 陈雪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有我惨吗,冰冰至今都还不知道我这人呢。你算个毛。” 厉白点点头:“也对哦。”但是他心里却知道,根本不是这回事! 他就是嫉妒了!羡慕了!恨了! 黎艾这个死王八羔子,不敢和人表白,还算男人吗!他的狂霸酷帅拽都落四姑娘山了吧。 这么蠢,这么渣,活该那人不要你! “老板,再来两瓶啤酒,冰的!” 陈雪松白了他一眼:“煞笔……” 74 人家都是中年危机,到厉白身上就成了而立危机了。 事业有成,英俊帅气,资产丰厚的新青年建筑师领袖,现在不过是一个被老妈催婚的苦逼儿子罢了。 章女士在albert离开北京后,就一直敦促厉白赶紧把婚事办了,把证给领了。好像迟一天,这婚事就要泡汤一样。 厉白就不明白了,有必要这么着急吗?啊! 章女士说,你还不赶紧把人家抓牢点,不然煮熟的鸭子也能飞! 厉白很无语,我也没那么次吧,妈。 章女士,那也得结完婚才有保障啊! 结结结,结个空气!让他找谁结去! 恰好这个时候,rey和他谈起事务所的搬迁事宜。早一年前,rey就和他谈起过将事务所搬到芝加哥去。苏黎世虽然有eth,但到底不算世界一流大都市。建筑这行业吃资源,吃人脉。哪里越有钱就得越往哪里钻。 life`s在欧洲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就算把本部搬离苏黎世,也有足够多的粘性客户。 芝加哥有更为广阔的北美市场,亦是竞争更为激烈和严峻的地方。 这样一个决定,对于life`s来说或许是决定其能不能在十年内挤入一线个人建筑事务所的至关重要之举。 赢了,给厉白和rey带来的则绝对不止是金钱上的盈利。更有可能接触到世界顶级创意设计和超大规模的项目合作。 普利兹克? 建筑师谁不想要得到这个至高荣誉呢! 厉白此时是瞌睡来了有枕头,立马致电给章女士,他的事务所最近正在讨论一个生死攸关的决策,绝对不能分心,所以结婚这件事还是先缓缓吧。 男人啊,事业为上!婚什么时候不能结啊。人又不会跑掉! 章女士十分无奈,儿子大了,她是拧不过了。 眼看着小儿子就在这人生大事上差临门一脚,偏偏死活不给踏。而大儿子呢,更加是个工作狂。让章女士担心他究竟有没有足够的性|生活。但黎艾可不是她家厉白那种小孩,黎艾可门门清呢。估计早已经订好计划了吧。 厉白这边思前想后,最后终究还是敲定搬迁。 rey立马收拾行李去芝加哥打探消息,顺便物色工作场地。 厉白则留在苏黎世继续开店营业。 这一天,life`s店内来了一对夫妻,想要改建一套老别墅。厉白接待了他们,夫妻俩中的妻子一看就是亚洲女性,举止十分中国。厉白总觉得她有些面熟,等问了名字后,才哑然失笑。 原来是赵佳,居然嫁到国外来了。 赵佳也是惊讶得很,他根本没有认出厉白来。面前这位英俊的一塌糊涂的青年和她模糊印象中那个粗糙肥大的男生真的是天差地别! 哦不,当年她怎么没看出来厉白是这种资优股? “坐,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果汁?” “咖啡吧,谢谢。” “lu,送两杯咖啡进来。” 厉白顺手从会面桌一侧摸过一套图册摊开,面向赵佳摆放。 “既然是改造旧别墅,一般都会从内部结构着手。这里是比较热门的一些户型,两位可以看看,有没有比较满意,或者倾向于某一类型的设计。” “我们先看看。” “好的。” 赵佳凑在丈夫身边,看几眼图册样板,就忍不住偷看厉白一眼。 厉白朝她淡淡微笑:“有中意的吗?” 赵佳猛得低下头去继续看图册,脸颊不自然泛红。暗恼,老天爷,这家伙怎么变成这种妖孽了。 之后赵佳基本没什么正经心情和厉白讨论设计,她现在只想出门打个越洋电话,不管北京现在是不是深夜,也不管吕雯睡得有多熟! 出了life`s大门后,赵佳立马就拿起了手机,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嘟声响了才消失,然后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迷糊的声音。 “喂?” “雯雯,醒醒!” “啊!干嘛……怎么了!” “我刚才遇到厉白了!” “厉白?谁?” “啊,就是那谁。大学那阵,我给你介绍过的一个胖子,你还记得吧。” “额……大学……哦,他啊。然后呢,遇见了,怎么啦。你不是在苏黎世吗,怎么突然碰上他了?” “世界就是这么小!我和老公打算翻新下郊区那栋别墅,朋友介绍了家设计事务所,结果设计师就是厉白!而且他变化超级大,非常大!” “有多大?” “就像你突然变成了我。” “…………” “说真的,不是他先认出我,我绝对不会把他和以前那个厉白联系在一起的。我真的被吓到了。” “funny,once you be shocked。” “不不,我跟你说,雯雯。你最近不是在做那个什么《留学生在国外》的纪录片吗,为什么不找他当模特!” “我只是编导,并不是制片人啊,佳佳。找谁不是我说了算。” “愚蠢,你只要把他介绍给你制片人,我敢打赌,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过来采访他了。” “真有这么厉害?” “他才三十岁,就在苏黎世开了一家很有名的建筑师事务所,你知道这有多难吗!我相信,小小调查一下,他的履历表会同样令人惊喜。” 远在北京,已被这通电话赶走部分瞌睡虫的吕雯坐在电脑面前,开了google,在搜索栏刷刷输了厉白两个字,回车。 维基百科上那一长串的介绍让吕雯瞬间完全清醒。 38.第三十八章 75 厉白最近刚刚找了一份工作,在余坤老师的事务所里学习。当然,其实只是打杂,干一些边角料的活。但至少他也是能领工资,不用章女士养活的人了。虽然薪资不算多,但至少是踏入社会的成功第一步。 要说他和黎艾已经是男男恋爱关系,但日常生活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改变。至少对于厉白来说,是这样的。 厉白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爱情小说他也看过不少。谈恋爱不都应该腻腻歪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糊在一起吗? 哦,他忘了,黎艾和他只是试验一下两个男人应该怎么谈恋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交往。 两个男人,正常情况下会怎么谈恋爱? 厉白面前放了两本书,《一百三十条恋爱速成法》,《以爱之名,天罗地网》。 两本书封面都非常花哨,是萝莉小女生感冒的类型。 《一百三十条恋爱速成法》第一条 【试着为你的男朋友/女朋友取一个专属的昵称,会有意想不到的拉近关系的效果哦!】 厉白低头沉思,以他匮乏的想象力,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黎艾取一个亲密的昵称。换做黎艾,他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叉掉叉掉! 《一百三十条恋爱速成法》第二条 【试着为你的男朋友/女朋友做爱心早餐吧,每天清晨看到爱意满满的餐点,绝对会是你和他/她一天当中最好的开始!】 这看起来就完全不可能实施,不说两人早上多么火急火燎出门上班。厉白倒是能抽出时间做早餐,问题是黎艾根本懒得进厨房!厉白根本不指望他会做什么爱心早餐。 叉掉叉掉! 《一百三十条恋爱速成法》第三条 【试着每天早起给你的男朋友/女朋友一个轻柔的早安吻吧,逐步加深你们的关系!】 nono,一切涉及到吻、性的举动都需要pass。 《一百三十条恋爱速成法》第四条 【如果你们并未同居,那么,试着在你男朋友/女朋友的床头、书桌,或者一切家中他/她经常光顾的地方摆放有关于你的东西,譬如合影、、钢笔、布偶以及其他能够让他/她想起你的事物】 《一百三十条恋爱速成法》第五条 【试着经常和你的男朋友/女朋友自拍合影,你们会感受到同在一个镜头下的美妙滋味。别忘了拍照时靠得近一点哦】 《一百三十条恋爱速成法》第六条 【试着和你的男朋友/女朋友培养一个共同的爱好,无论大小。当你们能够开心讨论同一件事时,得天独厚的亲密感和关系的升华会让你们更加重视对方】 ………… ………… 《一百三十条恋爱速成法》第二十七条 【试着在日常生活中和你的男朋友/女朋友有更多的肢体接触,耳鬓厮磨有时可以带来比性|爱更舒服的感官享受】 ………… ………… 厉白非常认真地做着笔记,把他认为可以尝试地全部标记好。 “黎艾!我们来做吧!” 黎艾吓了一跳,咖啡杯差点从手中摔出去。他转过头看向厉白,发现厉白只是举着一本封面可笑的书,表情严肃,而目光则干净透彻。 他也是蠢了,不该妄想厉白那空空如也的脑袋会有这么先进的性|意识。他走到厉白身边,盘腿坐下。 “做什么?” “书上这个。”厉白指了下那粉嘟嘟的书页上描绘的动作。“好了,把你的手伸出来吧。” 黎艾随即将靠近厉白一侧的手伸出,五指微微张开,手心向上。然后,厉白轻轻将自己的手覆在黎艾的手上。他们的手掌相贴着,手臂也交叠在一起。 厉白侧头看一眼黎艾,问:“怎么样?” 黎艾:“……” 厉白的手指微微曲起,搔动黎艾的指腹,黎艾的手指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有什么感觉吗?”厉白继续问着。 “嗯。” 厉白的手指穿过黎艾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扣,紧紧交握在一起。 “书上说,这么牵手比较好。”厉白说完便松开了黎艾的手:“这下你知道了吧,下次记得要这么牵手,但是公共场合不能这么干。好了,来下一个动作吧。” 黎艾被他闹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配合。 “微微侧过身来,黎艾。” 黎艾偏了偏身子,厉白突然整个人靠了过来,揽住他的肩头,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他们的侧脸轻轻擦过,仿佛交颈而眠。 “黎艾,暖吗。” 黎艾轻轻闭上了双眼,摸摸厉白的头发:“暖。” “这是个好动作,黎艾。” 黎艾心里叹气,傻子,你是有多迟钝啊。 真是好学生啊,黎艾。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了。 76 life`s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吕雯?”听到来人的自我介绍,厉白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面前站着的是一位气质干练的女性,巴掌大小的脸上夹着一副大小合适的金丝边眼睛。如果不是脸颊边那一块醒目的红色胎记,应该会是一个受欢迎的美人。不过,好在她五官生得不错。即便有这么一块胎记,也不至于太过难看。从某方面将,或许让她更具有辨识度了才是。 “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厉白为吕雯拉开椅子,随后自己也找了地方坐下。然后让助理送了饮品进来。 “不瞒你说,是佳佳让我过来的。” “嗯?”赵佳不会又是红娘心理爆发,上赶着撮合他们两个吧。他现在可对女性没兴趣了。 吕雯端起手边咖啡轻轻抿了一口,随后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厉白。厉白接过名片,快速一览。 “这,我还是想象不出我有那里可以帮得上你的,毕竟我们两个人的工作相差还是蛮远的。” “不是,你理解错了。我是想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现在在中央台工作,是纪录频道的一名编导。” 厉白微微颔首,将名片放在了一边,视线落在吕雯的眼睛上,等待着她后续的话语。吕雯被他盯得忽然紧张起来,厉白举手投足有一种气势,让她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在向台内领导做报告。 吕雯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微笑:“是这样,我最近在主持一个新的纪录片项目,主题是收集和记录中国留学生在国外的生活。我们打算做出一个系列,囊括了中国留学生人数比较多的几个国家。现在正在做初步的资料搜集。佳佳向我推荐了你,我个人觉得你是非常适合参与进这个纪录片里的,所以特地从北京赶过来向你发出邀请。” “恕我冒昧,你的主题是中国留学生的国外生活,我想我应该不符合这个年龄范围了才对。如果你早七八年来找我,或许我还能带着你逛一逛eth的校园和食堂。” 吕雯笑了下:“我们最开始的想法并不只是单单做一个生活向的纪录片。现在国内大量高端人才流失国外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很多留学生在国外留学后便在当地落地生根,不再回国。那么,除去教育上的吸引,留在国外工作的华人是一种怎样的生活状态也是我们想给国内观众呈现的。我觉得你会是一个相当典型,并且正面的例子。” 厉白敛眸,低声沉吟:“原来是这样。” 吕雯一见可能有戏,立马趁热打铁:“你可以放心,我们绝对不会采集过于隐私的画面。拍摄时间和地点也会全程与你协商。你有很大的主导权。” 厉白说:“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真的很忙,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 吕雯说:“时间的问题完全可以和剧组商量。虽然我们付的酬劳不算多,但我们可以让你的事务所有不少很好的镜头。而且这次的主题并不像其他历史向以及科普向的纪录片。因为涉及到的元素比较热门,也是时下年轻人以及父母会关注的话题。台里对这个项目也有足够的重视,所以热度方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厉白抬头看了吕雯一眼,这句话当真说到了点子上。 但厉白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容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吕雯说:“当然,我还会在苏黎世待两天。” 厉白笑笑:“那很好,就当旅游散心,苏黎世景色不错的。” 吕雯站起身来向厉白告别:“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厉白起身送她出门,但笑不语。 成年人的世界,老朋友的交情固然是一个层面,但到底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只有足够大的利益,才能吸引双方的合作。 老实说,如果吕雯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筹码。就算她搬出当年的交情,厉白也不打算接受。 但吕雯给了一个他感兴趣的理由。 “rey,你的意见如何?” “中国是一个大市场,anderson。这不需要我提醒你的。” 厉白沉吟不语,似乎还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及:“你的芝加哥之旅怎么样了?” rey耸耸肩:“很不错,你知道的,我叔叔在芝加哥经营一家商场,他为我介绍了不少合适的写字楼。” 厉白此时换了一个坐姿,rey看他一眼,笑道:“已经有决定了吗?” 厉白点头:“既然我们要去芝加哥,我想我得先去另一个城市拜访一下老同学了。或许我和她还能一起上电视呢。” 吕雯,感谢我吧,买一送一的划算买卖。 40.第四四十章 79 手机嗡嗡嗡在玻璃茶几面上震动,黎艾抖了下手中的财经报,瞥一眼手机,继续看报纸。 厨房里的厉白喊了声:“黎艾,帮我拿下电话。我腾不开手!” 黎艾放下报纸,看了眼来电显示,苏盈。 一瞬间他皱紧了眉头,拿起手机往厨房走。黎艾接通电话,将手机贴到厉白脸上。厉白下意识想用头和肩膀夹住手机,没想到黎艾没松手。 “你做你的事,我帮你拿着。” 厉白听出黎艾的坚持,就没拒绝。 “喂,你好。” “嗯,你是?” “我是苏盈,你不是存了我的电话吗。” “哦哦,苏盈啊。那个,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现在是在余坤工作室工作。” “对。” “你知道菲利克·霍尔德曼前两天受聘到eth当教授这个消息吗。” “有些耳闻。” “那你有没有兴趣考他的研究生?” “啊?” “我觉得你在余坤工作室继续工作下去不过是埋没才华,你知道在国内想熬出头有多难,十年二十年。之前我们一起做大作业时我就很佩服你。你不仅基本功很扎实,结构学得好,就连笔触都带着一种灵动天赋。我觉得你非常棒,不应该继续当别人的画图工具。菲利克·霍尔德曼是当代很有名的大师,你不是也很喜欢他吗。” “你怎么知道?” “风格,我觉得你很霍尔德曼。” 厉白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算是什么形容啊。” “总之,这是个机会。eth虽然难考,菲利克·霍尔德曼也是个难搞的老头。但我觉得,是你的话,不是没有可能。” “多谢夸奖……可是我……” “你不用现在就拒绝,我把相关资料都发你邮箱了,你有时间看一下吧。好好想想,再做决定。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苏盈……喂?” 黎艾看厉白一脸讶然的表情,收了收手机,问道:“挂了?聊了什么?” 厉白表情有些复杂:“没什么,就是些工作上的事,他问我跳不跳槽。” 黎艾挑眉:“你才工作多久就跳槽?” “啊,我说不清楚。好了好了,你回去看你的报纸去。” “你的菜要糊了。” “我擦,忘翻炒了。” 黎艾看着厉白手忙脚乱的模样,哼笑一声,拿了手机出去。笑容随着两人距离的渐远而消散。黎艾轻轻将手机放在茶几面上,坐回原位,视线重新落在报纸上,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他只听到一点点对话内容,eth……研究生……他是想要离开吗? 吃饭的时候,黎艾突然问:“向你老板请冬假吧,我们去旅游。” “你不是很忙吗,怎么突然想去旅游?”厉白满脸纳闷。 “工作永远做不完,我需要放松,你也一样。” “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请得下来,余老师最近刚接了个大项目。” “…………” “好吧,我尽量,我尽量试试,好吗。” 饭后,厉白看到黎艾跑去阳台抽烟。 他怎么了,怪怪的,工作不顺心吗?还是为别的什么烦恼? 厉白打开了电脑,邮箱里果然收到苏盈发过来的资料包。详细介绍了学校历史,具体位置,周边街道的地图。另外就是申请eth研究生的流程,费用,专业科目,课外活动,以及打工机会。非常全面。 老实说,厉白确实有点动心。他和余坤工作室里的同事虽然相处得还行,但总觉得隔着什么。而且余坤老师本人也并不是说多看重他。他在团队中就是干着最基础的活,磨练技术。但如果说可以考到菲利克·霍尔德曼手下学习。那么,高度绝对不可相提并论。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本来就被称为欧陆第一名校,建筑系则尤其制霸。菲利克·霍尔德曼也是他自己很喜欢的建筑师之一。而且,因为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是完全由瑞士政府拨款,所以学费非常低,需要考虑的只是生活费。这对厉白这种中产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先不说他究竟能不能考上大师的研究生。一旦考上,他就必须远赴瑞士读书,至少三年彻底的背井离乡。 不是读大学那种有事坐火车,坐飞机都能立马回家。而是可能三年里,过年都没办法回国的生活。 章女士不用说,就算舍不得也会同意。那,黎艾呢…… 厉白看着电脑屏幕出了神。 蠢了,黎艾应该不会管他吧。又不是一辈子不见面了,根本没必要难舍难分。 先试试吧,就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考不考得上到时候再说了。说不定他妈最后不同意呢。 厉白在房间里鼓捣申请资料,黎艾端着咖啡站在门外,仿佛看到小家伙背上伸展出两只翅膀,扑扇扑扇就要往越来越远的地方飞。 “他真的要出国?” “大概吧,看他在准备了。” 顾澜拨弄着手边的酒杯,话说他真的是被这崽崽和黎艾当知心哥哥了,有事没事找他出来喝酒吐感情苦水。可谁叫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呢!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当初他要去上海你都要死要活,现在干脆跑国外,别说是眼皮子底下,连手脚都够不到了。” “不知道……”黎艾的眼神罕见的带着些茫然与挣扎:“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顾澜叹一口气,拍拍黎艾肩头,说道:“我说兄弟啊,你难道没想过,可能你和崽崽真的不适合?也没办法在一起。你越跟他在一起,占有欲只会越强。他迟早会长大的。” “他就是个傻子,这么久了都没感觉出来!我怀疑他对所有人都不感兴趣。” “说不定他只喜欢他的建筑呢。” 黎艾低头笑了下,浓烈的伏加特盖住了口腔中那丝苦涩。 “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然,晚上你就回去和崽崽说清楚吧。摊开了讲明白,是生是死,不过是一个痛快,你说是吧。” 黎艾的眉头皱一下,酒吧摇曳的灯光将他的脸庞映衬得扑朔迷离。酒夜反射的冷光投射在他眼眸深处,那是酒精带来的迷醉和狂热。 “喂,黎艾,你倒是说句话。” “说什么。说我爱你,你别走吗!” “在我来之前你是喝了多少啊,我看你脑子都喝傻了。”顾澜气恼:“都怪我,怪我。要不是我当初出了那个馊主意,你们俩现在都会很正常!”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好吧,你别喝了。你醉了黎艾!” “我没醉……” “呵呵。”顾澜一股脑把桌上的酒瓶子全扫地上去了:“别喝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黎艾吗!你他妈现在就回去睡一觉清醒清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我要是崽崽,眼睛瞎了都不会看上你。” 黎艾:“…………” 顾澜扶额:“大爷,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个。我送你回去,妹的。” 顾澜的车一路从酒吧飚速回黎艾家,他在楼下打电话给厉白,让他下来一起扛醉鬼。 厉白匆匆忙忙从楼上跑下来,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他怎么喝成这样?” “发神经呗,疯了。” 厉白无语,只好和顾澜一人一边托起黎艾,出了一身汗搬上了八楼。两人合力将他扔在客厅沙发上,厉白喘着粗气问顾澜要不要喝点什么。 “澜哥你是不是也喝了酒,那还开车?!疯了吧!” “没事,我没喝多少。”顾澜摆手。 “不行,吃两粒醒酒药。你车上有醒神油吗?” “有有,绝对有。哎呀,你不用担心我了,崽崽,先顾顾黎艾吧。行,就这样,我先走了!” “喂,澜哥!”厉白眼看着顾澜一溜烟走人,药都还没来得及拿:“搞什么……”再看一眼沙发上死气沉沉的黎艾,只能无奈叹气:“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啊。” 厉白本来已经洗完澡,为了把醉鬼黎艾弄进浴室,又出汗了。黎艾喝醉了也不老实,给他洗澡,水弄得厉白一身都是。 折腾半天,好歹把黎艾洗干净,换上干净的睡衣,拖进他房间去。 将人搬上床,盖好被子,开了空调,调好温度,打开加湿器。好,一切ok。 做完这些,厉白有些脱力地一屁股坐在黎艾床边地毯上。 厉白撑着床沿,就着床头橘色的暖灯,难得发现黎艾这么温顺无害的模样。他为黎艾掖了掖空调被,长呼一口气起身。 “好了,醉鬼好好睡吧,我走了。” 这时,黎艾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拉住厉白的手,猛地用力。 厉白瞬间仰面倒在床上,一个凶猛的黑影朝他压了过去。 80 酷暑的六月,网络上掀起又一轮吐槽高考作文的潮流。各路媒体开始新瓶装旧酒地扔出一个又一个数据,表明今年的留学生人数相比去年和前年又环比增长百分之五和百分之七,以此引出中国大量顶尖人才流失国外的尴尬处境。 喧嚣声里,一个#外国很好,以后绝不会回国#的话题被顶上了社交平台的首页,并且在一夜之间暴增五千万热度。而话题源头则是一个非常短的剪辑视频,视频里,年轻的留学生这么回答采访者。 【外国很好,我以后绝对不会回国】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不错,而且我正在申请绿卡】 【在国内搞科研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我比较喜欢现在的生活环境,偶尔回国换换心情】 【肯定优先考虑留在当地工作的】 【回国?我父母没有要求我必须回去,所以在这方面我没有太多压力,顺其自然吧】 【我宁愿多读五年书,留在国外当医生】 ………… ………… 此视频内容之劲爆,敏感以及煽动性让其在短时间内就受到了无数网民的口诛笔伐,那些轻蔑的话语轻而易举就引爆了网友的情绪。愤怒的网友怒而人肉视频里的众留学生,发现这群人根本不像批评人士说的那样,一群富二代在国外悠闲混日子。相反,他们大多都是国内知名院校毕业,在国外顶尖学府进行学术深造,领着高额奖学金,成绩名列前茅。 就算这样,那也得骂!不回来就是不爱国! 网络上吵得热火朝天,各种大v加入激战,出国留学到底要不要回国?如果不回国是不是等同于不爱国? 热度一炒再炒,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揭穿这个视频的真相。 原来这个时间只有一分多钟的视频根本就是把一个纪录片系列里最不讨喜最引战的话全剪辑在了一起。 【人家纪录片的制作者走遍欧洲,北美等留学大国,采访了不下百位留学生,只有少部分言辞这么坚决和激烈的。大多数被采访的人都说,如果国家需要,愿意回国工作等等。不说他们这些精英回国究竟能不能得到最好的发展,追求更好的生活质量有什么错?花你家钱,吃你家大米了?就这么人身攻击,骂了别人这么多天。而且还地图炮所有留学生,真是够了。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可以决定自己究竟留在国外还是回国,而你也就只能躲在电脑面前,用键盘装逼而已】 【又不是公派出国,无法理解那些非要别人回来的说法】 【这纪录片很良心啊,就是之前《云雾中国》的那个导演拍的,质量很有保障。】 【卧槽,我超喜欢《云雾中国》,画面简直美哭。快告诉我这个纪录片的名字,我一定要去看!】 【现在想起《云雾中国》都觉得,这辈子没法走遍那些地方真是一辈子的遗憾】 【什么什么,《云雾中国》导演拍了续集?】 【我靠,所以说谁把资源放出来!】 【抗议,导演为什么找这么帅的受采访者!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了什么!全程只知道舔舔舔!显示屏都要进水了好吗。不行我得二刷去了】 【右边是另一个我[doge][doge]】 【叫《留学生在国外》,网上有资源的。前两天刚在朝廷台的纪录频道扫了一眼,但是我当时跳台了……】 【地址在这里./77469,不用谢我<(^-^)>】 【感谢右边】 【右右好人】 【最右深藏功与名】 【董冰洁帅哭!!好喜欢她啊】 【我理想型的闺蜜就是这种可以直接在气场上把所有男人都压下去的女生!】 【好有同范儿……我打赌她百分之九十是蕾丝】 【最近刚刚把《留学生在国外》补起来,看到系列的第五集,真的很少看到董冰洁这种列厉风行又个性十足的女性了。而且据说她的好友都叫她董先生,笑死了】 【qaq董先生,为了你我愿意掰弯自己】 【cit拿全额奖学金的学神,膝盖都给跪烂了】 【不止董神一个这么叼,第二集的许尧也是中科大少年班出身的神童一个。我不会说以前在中科大经常见到他=。=】 【董冰洁在t大物院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手遮天,唯我独尊!不服实验室单挑!这种style,绝对霸气的。江湖人称大师兄!】 【大师兄好,大师兄可认识猴哥?】 【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了!】 【董冰洁是大师兄,那二师兄呢?】 【二师兄不就是你吗】 【右边2333】 【现在只出到第五集吗?网上没找到第六集的片源。话说我在董冰洁那一集里看到个一闪而过的帅哥,别告诉我他只出现这几分钟!】 【《留学生在国外》又名《欢迎收看人生赢家系列》】 【看到他们集体吐槽外国菜我就放心了。】 【连续两个月吃速冻产品,这他妈不就是我吗!大写的惨字……】 【时差狗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国外的也不全是富二代好不好,你们不过是没看过为了赶作业和论文嚼着士力架睡图书馆的人而已】 【有些外国人真的很奇葩啊,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真的不要出国,不然你会后悔死的!】 【是的,而且黄种人在白种人社会里确实会遭受歧视。这个根本避免不了】 【讲真,为了美食我也宁愿留在国内】 【西班牙当地也有很多好吃的小吃,你非要拿英国代表全部外国国家那我也没办法】 【所以,我真的对第五集,在董女神家出现的帅哥很感兴趣。大触们快发动你们的看图辨人能力!】 【董先生家好大,三层复式公寓楼,还有地下健身房!果然是壕!】 【@纪录片-留学生在国外这个是官博!】 【第六集资源出来了!我他妈觉得老天爷真的不是公平的。有的人,颜值好;有的人,才华高;有的人,双商牛。有的人,三样全占啊!!还是人吗,你出来别人还要不要活了。从此,全中国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选择狗带】 【我现在要开一个话题叫做#我老公叫厉白#,谁都别拦我,不然我跟你拼命!】 【#今夜我们都是厉夫人#】 【呜呜呜,他真的太好看了。穿西装的样子真的,真的能满足我对男人的所有念想。】 【而且他真的很绅士啊,你看他和女记者一起在路上走,他都是走外侧。这才是成熟男人该有的风度!】 【国内的男明星跟人家的衣柜好好学学!不是穿了大牌,你就能时髦了!厉白的衣柜里的衣服绝对是有品位的典范,不管是西服的面料,颜色,纹理,还是休闲服的搭配。不过,人家就算身上套个麻袋也是超模风】 【卧槽,是anderson·厉?我去年还参观过他在都灵郊外设计的2区实验类住宅,惊艳!我老师真的非常喜欢他,夸得他简直要上天了。说真的,老外很少会这么认同华人建筑设计师。】 【不不,其实不止你的老师。我是在柏林上的大学,学建筑。就我认识的同学里,十个有四个是厉白粉丝。当然,你知道,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青年建筑师奖获奖者,也算是这一层次里不管是能力还是颜值都最拿得出手的人物。他当年的获奖作品,休·伯兰先生的私人博物馆,结构非常美妙,堪称艺术。而且厉白的老师非常非常牛,普利兹克奖获得者,建筑界执牛耳的大师菲利克·霍尔德曼。所以厉白本人在欧洲建筑界是有成名基础的】 【我记得厉白他的维基百科上写,本科是t大毕业的?和董冰洁是校友啊!难怪关系这么好】 【作为厉白的同学,我需要说明一下,男神他大学时根本就不是这个模样的】 【不会吧,难道男神整容了?不要啊,我的三观!】 【不奇怪吧,那么帅的一张脸,天然形成的很难吧】 【我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别叽叽歪歪诋毁别人。你是看他进整容医院了还是有他原样照片?】 【对啊,看别人长得好就酸吧。就算他真的整了,碍着你了?他又没用那张脸赚钱】 【现在心理阴暗的人真多】 【那个自称是男神同学的人,你真的是他大学同学?不会是想蹭热度上位吧】 【想证明自己没整,像那谁谁谁一样去医院验骨呗】 【哈哈,笑死了。你脸真大啊,人家在国外工作得好好的,凭什么因为你一句话就去验骨。有毛病,我还去割过双眼皮呢,犯罪了吗!】 【有些人根本就是为黑而黑】 【卧槽,大爹爹微博发了张疑似厉男神年轻时候的照片!为他澄清整容谣言!我的妈,男神那时候嫩得简直掐得出水来】 【大爹爹威武!】 【卧槽,美哭!!!】 【青春活力的男神,阿迪居然不找他代言,暴殄天物!】 【大爹爹哪来的照片,而且还是像素这么高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肯定是照片上那个年纪的时候就认识了,或者比这之前还要早】 【我也是醉了,没想到一下钓出这么大一条鱼。男神太牛了,我以为他只是学霸和男神,没想到还是超级壕!】 【话说,男神和大爹爹这么熟,那大爹爹明年在深圳新建的地标广场是不是直接内定给男神设计了?】 【到时候大爹爹只需要大手一挥,朕的地盘朕做主!】 【球大爹爹多爆照!我好喜欢笑的时候露出好几颗牙齿的男神!】 【我哭了,男神的世界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难道只有我觉得大爹爹和男神挺般配的吗。你看看以前大爹爹多是发嘲讽别人的微博,哪像这几天,不仅帮男神打黑粉的脸。还和粉丝互动聊男神!】 【你不是一个人,加我一个】 【你绝对不是一个人】 【还有我!】 【大爹爹有钱,男神有颜,perfect!】 【喂喂,除了钱,大爹爹也是模特级别的颜值好吗】 【话说回来,男神单身否?】 【同问!】 【好奇+1 不过男神年纪也不小了,就算没结婚也肯定有女朋友吧】 【男神有的必须是男朋友!】 【没人知道吗?】 qq交流群里,一条又一条语言气泡弹出。刷得飞快,要是眼睛稍微慢点,又或者做了些别的事,回来你会发现话题立马被带进了另一个你跟不上的进度。 这是一个建立不过七天的qq群,人数却已经接近两千人。群主最近正准备开一个二群迎接新成员。 没错,这是一个粉丝群。自称白梨,自发组织起来为厉白刷话题,为《留学生在国外》刷热度的粉丝。 黎艾从得知厉白会为《留学生在国外》这个纪录片友情出镜时就一直关注着,目睹了水深火热的撕架,以及厉白以火箭速度在国内蹿红,被一群少男少女奉为偶像。这种极高的热度和全民关注度虽然很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但也是很多二线三线一人望尘莫及,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机会。而且厉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有绝对受欢迎的外貌,有一个华人在国外打拼成才的励志元素,有宣传,有黑粉刷存在感。满足了一切大火的要求。 黎艾在这个群建立初始时便潜伏了进来,群主是厉白的狂热粉丝。虽然黎艾很难理解,也不想理解为什么她能在这么几天内就对一个男人这么死忠。但她的确是非常拥护厉白,也花了很多时间来经营粉丝群。而且群内有严格要求,多久没有冒泡的人会被踢出去。黎艾为了让自己不被踢,不得不时常装作脑残粉和她们聊天。 黎艾的视线停留在问厉白是不是单身的那条气泡,他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略有犹豫要不要发送出让这群小粉丝们心碎的真相。 这个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在芝加哥工作的时差党。life`s之前不是把办公地点从苏黎世搬到了芝加哥吗,发布了招聘启事,我去应聘过事务所的职位。应为职位偏行政,所以面试官并不是boss厉白。我是进入了最后一轮面试,他过来走过场问了几个问题。他工作的时候气场真的非常强大,而且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没办法啊,我在帅哥面前就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什么衣服没穿好,妆也没画好,今天绝对完了啊这种。因为他,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进入life`s工作。不过很可惜,最后失败啦。好在我面试离开的时候和其他应聘者一样偷偷去打听老板的婚姻状况。】 【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单身很久了!!】 这一瞬间,群里彻底炸了,各种欢呼万岁,不敢置信的表情。 【但,坏消息是,他的择偶标准,性别限定为男!】 【卧槽,逗我!】 【果然,好男人都喜欢男人去了tvt】 【别说我狭隘啊,反正我更能接受他和男人】 【我也是……】 ………… ………… 那后面,群里的小姑娘们还谈论了什么,黎艾都没看清了。他猛地从单人沙发上站起来,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他单身很久了…… 单身很久了? 单身很久了! 41.第四十四一章 81 “喂,黎艾,放手!”厉白睁大了眼睛挣扎,却因为大腿和手臂都被黎艾压住而使不出劲儿来。 黎艾喝醉了! 黎艾力气很大! 这是厉白这一刻脑子里唯一冒出来的两条信息,他甚至没办法在只有一个床头灯的昏暗光源下看清黎艾的脸。他只觉得身上那个黑影带给他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和威胁感。他越挣扎,黎艾钳住他手腕的手越用力。 厉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两副腕骨都要被黎艾捏碎了,他疼得眯起眼睛来,只好略带妥协地停下挣扎的动作。小心地说:“黎艾?黎艾,你冷静点。你知道我是谁吗?” 黎艾忽然停下动作,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像是在辨别厉白的脸。厉白以为黎艾终于清醒,松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被抬起腰,在床上拧了个位,整个身子都被移上了床。 啪一声,床头灯也暗了。 黎艾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厉白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能慌张地摇头,无奈地喊黎艾的名字。 黎艾的啃咬像疾风骤雨降临在颈脖上,厉白因为手臂被抬起压在头上,而被迫扬起头来缓解牵扯里。黎艾突然咬住了他的喉结,厉白猛地抖了下,痛呼一声。 他感觉到衣服被撕扯,黎艾就像个失去理智的野兽,浑身都是蛮劲儿。 厉白终于知道害怕了,他挣扎着,使劲儿想抽回自己的手臂,抬腰想要掀开身上的黎艾。可黎艾实在太有力气了,他越挣只能受到越蛮暴的镇压。 漆黑的视野让厉白对身体的触觉越发敏感,他感觉到黎艾湿润的舌头,还有坚硬的牙齿,像过电一般刺激着他的皮肤和脑神经。厉白浑身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他牙齿打着颤,几乎要哭出来了。 “停!停下来……黎艾……” 黎艾忽然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唔……” “别,黎艾,你疯了!停下来!” 厉白在黑暗中激烈地喘息着,他悲愤地发现他的情|欲居然在这种时候被引动起来。黎艾强烈的味道刺激着费洛蒙的疯狂分泌,疼痛和亲吻,犹如罗马斗兽一般,是最原始最狂野的撕斗。黎艾每呼出的一道热气喷洒在厉白肌肤上,都像最热烈的岩浆烧灼着神经末梢。 厉白咬紧了牙根,眼睛在漆黑中注视着一个点,嗓子早已干涩:“黎艾,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黎艾的声音总是优雅低沉的,现在却像是断了弦的提亲,带着瑟瑟发抖的颤音:“别走……别离开……” 厉白的心脏此刻像是涨了潮,一波又一波潮水漫上,几乎要窒息。 黎艾啊黎艾,你怎么也有今天呢。你有多爱那个人,有多爱? 明明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应该高兴的才对,你有了这么深爱的人,我应该祝福才对。可为什么,为什么我……。 黎艾啊黎艾,你有没有稍微觉得,对我有点残忍呢? 厉白鼻腔涌上浓浓的酸涩,喉咙哽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放手,黎艾。我不会走,你不用怕,我就在这,真的。”厉白沙哑着声音说:“我很疼,你松松手,好不好?” 黎艾居然真的放开了抓住厉白手腕的手。 厉白在黑暗中摸上黎艾的脸,搂住他的脖子起身。 上一次他们这么亲密无间地拥抱在一起还是两个星期前,深秋里终于开出热烈的太阳。他们一起躺在阁楼的摇椅上晒太阳,黎艾有些累了,没再折腾他。整个人仰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阁楼里充足的暖气把厉白的瞌睡虫也被引出来,他伏在黎艾身上,让阳光只能照射到后背,迷迷糊糊也闭上了眼睛。摇椅一摇一摇,就像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心跳。 厉白轻轻在黎艾唇角落下一个吻。 “你醉了,黎艾。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黎艾感觉到唇边的吻,像是被触发了情欲开关一样,擒住厉白双唇深吻而入。 厉白闭上眼睛,拇指缓缓拂过黎艾湿润的鬓角,耳廓,暧昧地流连着滑落到他颈间。 那是强而有力的心跳…… 黎艾……虽然你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如果你后悔了…… 那我们,就完了…… 说我卑鄙也好,犯贱也好。 爱总是自私的啊,对不对? 没有温存,没有前戏,黎艾进入的时候,厉白只感觉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身体上的痛。 精神上的疼。 82 黎艾飞抵苏黎世时,当地时间已是晚上七点五十。时差让他头疼,在接机的车内休息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下榻的酒店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很近,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那是一个不算大的学校。就算全程不行参观也一点不会觉得累。这是全瑞士最好的学校,也是最古老的学校,盛产诺贝尔奖。 黎艾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学校了。他记得厉白在这里上学的第一年,他就悄悄来过。 看他戴着围巾,抱着厚厚的书本飞奔在路上,呼出的白气消散在寒冷的冬日里;看他和金发碧眼的同学勾肩搭背地背着滑雪包出门滑雪;看他在食堂一边写作业一边快速地吃饭;看他窝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裹着毛毯喝咖啡,桌上书本堆得比电脑还要高;看他在大雪天骑自行车忽然摔进了湖里;看他被同校的男生或者女生们追求;看他有了一个新男友,他们会在鹅卵石林荫大道下拥抱,打闹。 所有一切黎艾看到的都让他以为,厉白的新生活,看起来比待在自己身边要开心快活得多。 这个面积不大的学校,黎艾走在这里,几乎在任何地方都能回想起厉白的踪影。 那棵巨大银杏树下的长椅,他曾经坐在那看书。那条靠近湖边的小路,他经常骑车路过。学校食堂,他最喜欢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点一份土耳其烤肉饭,狼吞虎咽地吃。 黎艾走在校园的某一条路上,一辆自行车从他身后飞快掠过。黎艾猛地抬头注视那道陌生的黑色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带着耳机和帽子,骑一辆黑红色自行车,埋头向前冲,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的厉白。 他在这一秒的幻觉闪现后,仿佛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空间里。 不管他走到哪,视线所及之处,年轻的厉白如影随形。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冬天的记忆,黎艾不知道原来自己记得如此清楚。厉白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灰色长裤,围巾红得亮眼。 黎艾坐到一张长椅上,戴着红色围巾的厉白就坐在他身边,黑色的背包放在一旁,膝盖上摊着一本砖头厚的书。他手上拿着一块咬了一半的巧克力棒,另一只手则握着一只红笔,在白纸上飞快做笔记。 远处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喊了一句anderson,厉白立马应一声,随后抱起书,一下拎起背包将巧克力棒塞进嘴里朝那人跑去。 黎艾朝校园深处走,路过喷泉,戴着红色围巾的厉白坐在那里吃早餐,干冷的三明治就烫嘴的热咖啡。途径花坪,戴着红色围巾的厉白和同学在草坪上围坐成一个圆,姿态放松地讨论着什么,眉飞色舞。教学楼楼梯口,抱着电脑的厉白匆匆忙忙从后头飞奔而来,他的红色围巾在慌忙之中从肩头飘落在黎艾脚边。黎艾下意识弯下腰想捡起,手指还未触碰到那抹红色,围巾已被另一只手拾了起来。 年轻的德国青年有黄金一般的头发,面容俊俦。青年的手缠绕起围巾,迈开步子追上去。 黎艾眨了眨眼,所有人影消失无踪。没有那个戴红色围巾的厉白,也没有冬日里飘散的雪花。 那些都是十年前发生的事了,黎艾不得不承认,都已经过去这么了这么多年。 而厉白,他在这个学校变得更加自立,更加优秀。在这个城市走到一个足以让许多人仰望的高度。这十年里,厉白从男生彻底成长为一个男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熬了多少个夜晚,黎艾统统不知道。 黎艾问自己,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干嘛呢?既然已经追到苏黎世,为什么不当面道歉,说个明白? 他可以为自己找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厉白过得很好,厉白在追求自己的梦想,厉白有了新的情人,厉白和那个人很相爱,甚至准备组建家庭,他没有必要再肆无忌惮地掺和一脚。他永远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他多么豁达,多么通情达理啊。既然厉白不愿意待在他身边,他就放他走,这不是很好吗。对厉白好,对自己也好。而albert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足够优秀,绝对不会让厉白吃苦。 然后他心安理得地回到北京,继续过他的生活。所有的罪恶感都被那一个又一个借口压下去。 但事实是,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胆小的懦夫。他害怕面对厉白,害怕厉白的眼泪,害怕厉白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看着他,害怕他们从此形同陌路。他不敢期望厉白的原谅,也不敢听到从厉白口中吐出的恶毒话语。他宁愿走在他的背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至少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不会是恶语相向的。 苏黎世和慕尼黑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大概就像在北京从一环开车去五环。 他和albert约了一顿饭,黎艾问他们究竟什么时候分手的。albert露出一个无奈地笑,真的要我回忆这么不美妙的事吗。 黎艾说,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albert说,不,我会说的,因为我不需要回忆,我记得很清楚,三年前的7月4号。我们在摩纳哥度假,他说做出了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这是他的原话。 黎艾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albert的刀叉轻巧地切开面前的牛肉,他看起来早已释怀,轻飘飘地说着分手时的场景,albert说,我有时觉得,他真是一个残忍的人,选择那样一个美好的时间,宣布一个噩耗一样的消息。在北京时,欺骗你们并不是我的本意,他只是不想被催促着寻找结婚对象而已。 黎艾问,为什么?为什么分手? albert的双手停顿下来,黎,要知道,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理由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因为爱。而分手的理由却能有很多,比如,我比他大十岁,他觉得和我异地分居很不爽,他厌烦我给他太多管束和压力,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了,不爱了。他是一个很孤独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能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也说不定。所以,他觉得该结束了,那就结束了。 慕尼黑在这个下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albert用一种平和,理智的语气说着一件令人心碎的事。 或许他们三个人都太过相像,对待感情终归理智大于情感。黎艾的理智是因为他犯过的错,像一条绳索牢牢套住他的脖子,只要他越线一步就狠狠警告他。而albert的理智则归功于他的年长和阅历,他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对待年轻的厉白则更加珍惜和宽厚。那么厉白呢,他又为何如此决绝,近乎于冷酷? 雨越下越大,两个男人站在餐厅的屋檐下,等待着雨水的停止。那些断线的水珠激烈地摔落在地面上,像是一种惨烈的仪式。 每个人的长大,都需要经过一条沾染鲜血的荆棘之路。 黎艾知道,他亲手推了一把厉白,让他掉进了深渊。 albert说:“我能感觉到他有一个很深很深的过去,他虽然从来不说,但有时却会出神回忆。每次回忆他的感情波动都会异常强烈,尽管他压抑着自己,我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那或许代表着给予他丰沛情感的亲人,又或者是他曾经深爱过的恋人。黎,你会是个好哥哥。但也可能不仅仅是哥哥。或许我不该下这种结论,但你是特别的,不是吗。” 黎艾疑惑地看一眼albert。 albert摇头苦笑:“或许你该停一停脚步,回过头来看看他看你的眼神。” 为什么人永远只看得到他愿意看到的?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趋利避害的。 黎艾久久站在原地,他脑海中交织着凌乱的思绪,穿越十多年的时光将所有一切剥茧抽丝。 他颤抖地捂住脸,深深闭上眼睛。 “luca,订……订一张去芝加哥的机票。” “好的,老板,什么时间的?” “马上!” 43.第四十三章 86 日光喜人的艳阳天,芝加哥风平浪静,就连早间新闻都平淡无奇。 厉白推开life`s工作室的玻璃门,第一眼就往靠门的接待台上扫。 没有包装夸张的礼盒,没有亮瞎眼的花,也没有打扮得像庄园管家的中年老外端着还冒有热气的早餐站在这里充当门神。 前台的莉莉丝笑着和他打招呼,其他同事员工也都纷纷挥手同他问好。 一切都他妈该死的像是做梦一样的正常! 厉白顿时松了一口气,理了理领带,心情舒畅地往办公室走。 正常,就是最大的喜事! 这绝对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早晨。 更何况上一个跟进的项目尾款被成功催回,而远赴罗马和甲方亲自商谈的rey也带回来一个出乎意料的好结果。 无论是横向对比,还是纵向对比,这都无疑是大获全胜的一天。 厉白表示很满意,life`s全体员工今日可以正常时间下班。 他站在凡尼克大厦十一楼的落地窗前俯瞰整个芝加哥,感觉自己已然掌控了天下! 什么黎艾,什么狗屁甲方,什么改图,完全ok,不,是ko! 建筑师不需要女朋友,也不需要男朋友! 厉白得此结论,很快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长舒一口气,打开了新建的cad。他有预感,今天的工作效率会非常高! 但有时候,美好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 上午十点,rey志得意满地出现在life`s的工作室内,他胳膊上夹着公文包,即便眼底下黑眼圈堪比大熊猫,也难挡春风得意。 还未等rey进门,厉白依然先闻其声。 “嘿,anderson,我听说最近有人追你!” 厉白眼角一耷拉,默默抬头瞪一眼笑容满满的rey。 “哦,亲爱的!让我猜猜是哪位勇敢的先生。”rey把公文包丢到一旁的沙发上,再把自己整个人甩到舒服的沙发椅里,老神在在地抵住头沉思。 “是jill·raf的创意总监g先生,还是前段时间我们接待的那位耶鲁律师!又或者是loer地产的m先生!” 厉白冷笑着在桌上敲手指:“嗯,看来你对这三位先生非常关注嘛。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下,不过我不保证g先生那位现任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伴侣不会把你揍得半身不遂,又或者被那位直男耶鲁先生控告性侵扰。至于m先生,他比你大二十五岁,只喜欢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估计看不上你了。” “嘿,不要这么具有攻击性嘛。我只是为你感到高兴,禁欲不是什么好事。” 厉白龇牙:“你是说应该像你一样因为逛夜店喝醉,连第二天和甲方的项目答疑会议都迟到?” rey老脸一红,“讲点道理,anderson。我是陪客户才喝醉的,谁知道那个家伙是个老酒鬼!ok,我们现在谈的是你,据我统计,你已经单身两年零十个月。jesus,你怎么可能忍得住!” “不用担心,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打破我自己保持的记录。” rey翻个白眼:“虽然你这么说,但那位先生的攻势很猛烈啊。亲爱的an,你的防御堡垒能把持到什么时候?”rey玩味地笑。 厉白交叉十指抵住下颌,挑眉回击:“与其花时间关心我的私事,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负责的1号项目用地规划刚出到一半,3号项目预算完全超标,而方案公司拒绝改设计,7号项目列出了数十组施工材料等你做最后决断,而需要在下月月底完成的13号项目还只起了一个框。mr.snow,我猜你大概需要长出三头六臂来完成这些工作了。” rey捂住头惨叫一声,“anderson你这个魔鬼!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些!” 厉白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朝rey伸出手:“好了,从罗马带回来的合同给我。” rey一脸菜色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递给厉白,再不复进门时的欢快神色。 厉白低头一目十行地翻看文件,头也不抬地说:“祝你工作顺利,rey。” rey露出一个被插刀的痛苦神情,摆摆手:“好吧好吧,boss,我的顺利也是你的顺利。” 厉白抬头笑道:“当然!” 目送rey离开后,厉白狠狠合上了文件夹。 该死,该死,该死的黎艾,滚出我的脑袋! 他长叹一口气,捏了捏鼻梁,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等心情平复下来后才继续翻看文件。 当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时,时间永远走得很快,永远不够用。 挂钟很快走到了下午五点半,其他人都已经陆陆续续收拾东西下班离开。厉白却还沉浸在一张又一张新鲜图纸里。大家早已见怪不怪,boss永远都很忙,当然,他赚的钱是普通设计师工程师的十数倍。而且,boss热爱这份工作,享受忙碌。 厉白撑着头,右手执着铅笔刷刷在一张图纸侧边空白处写修改意见,并且在图中圈出要重点注意的地方,然后抽出放到一边,看下一张。 他的视线移动得很快,图纸上复杂的数值在他眼底略过,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判断出有没有问题。这是能力,也是数年积攒下来的经验。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厉白头也没抬:“进来。” “先生,这是您订的餐。” “我并没有订餐。”而且这送餐员的声音略熟悉? “我想你应该送错……了……”厉白在疑惑中抬起头,一身笔挺黑西装,和外卖小哥没有一点外貌上的联系的黎艾拎着餐盒站在他面前,脸上略有笑意。 厉白呆愣了几秒,心想,他绝对没有从北京订餐! “你该下班了,厉先生。” 从北京飞芝加哥需要十二个小时,就算玩弄时差,黎艾也没这个美国时间三天两头从北京跑到这里来! 厉白无奈起身:“我真是服了你了。” 黎艾微微颔首,微笑不语。将餐盒送到厉白的手上。 餐盒分四层,一层餐具,一层素菜,一层荤菜,最底下一层则是米饭,揭开盖子后,饭菜都还是热的,盖子内部蒙了一层水雾。 菜是最简单的家常菜,吃起来却绝对够味儿! 不是这边号称中餐厅,端出来的却还是适合外国人口味的洋式中国菜。而是非常地道的味道。 让厉白忍不住猜测黎艾的飞机上是不是带了食材和厨师。 “看着我干嘛,一起吃啊。” “我看你吃。” “别开玩笑了,这不是一人份的量,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啊。” 黎艾不置可否,只是说:“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又忘记吃饭?” “不,我正准备去吃饭。” “撒谎本事见涨,可惜没有说服力。” “…………” “快点吃,要凉了。” “我跟你说,你别老是送这些菜来!搞得我生活质量直线下降。” “为什么。” “废话,让我吃回猪食一样的快餐。我还能高兴得起来?” “你可以回国。” “这也是一句废话。” “那,我们可以换个不废的说法。你不回来,我带着厨师过来,你觉得如何?” 厉白惊得手里的碗筷差点掉地上,他连忙咽下嘴巴里的食物,“你又发什么疯!” 黎艾好整以暇地坐着,表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也知道现在北京的环境,多待一天都是减寿。爸妈早就准备到别的地方养老了。而且集团需要开拓北美公司的业务,我作为总裁身先士卒带领团队转移也没什么不对。国内有爸把控着集团大方向,很稳妥。 北京和芝加哥,太远了,糖糖,你知道的。 哦,对了,我买的房子就在你隔壁。我们依旧是邻居。” 厉白拍筷而起:“我抗议!” “抗议无效,坐下,继续吃饭。” 惊觉自己反应太大,厉白讪讪坐回去,不甘心地说:“爸妈不会让你这么胡来的。” “为什么不,他们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自己一个人就很好。” 黎艾上下打量他一眼,视线最后落在餐盒上,问:“你确定能为自己这句话负责?” “…………” 厉白几乎要吐血身亡,黎艾远在北京都可以搞出各种花样,现在近在咫尺,他已经完全预料到未来生活的鸡飞狗跳! 他今年三十一岁,却几乎要重新回到二十一岁被黎艾掌控全局的生活中了。 厉白简直抓狂! 厉白万分希望黎艾只是开个玩笑,他绝对不可能舍弃掉国内的生活圈,来到北美开拓疆土。他在国内足够呼风唤雨,但是到了北美,他除了有钱,没有任何权贵身份加成。而亚裔的身份甚至会让他吃很多暗亏。 黎艾是真的失去理智了,厉白心想,这怎么可能? 但他的确打听到公寓隔壁的房子前不久已经易主,打电话回家也被证实,黎艾不久之后就要彻底奔赴芝加哥。 箭在弦上,这是厉白一句抗议就能灭掉的现实? 黎艾赶在圣诞前在芝加哥安家落户,厉白早跟他说过,要么早来,要么就明年再过来了,不然就连搬家公司都在放假。但事实上,黎艾给厉白做了一个搬家的表率。 什么都可以不带,只要把人和信用卡带着就行了。 但他其实只是忙得根本没时间折腾新家。他要处理公司租用的写字楼,要和原本的北美分公司成员做详细交接,要了解传统的美国公司的运营方式,以及处理本土刺头儿员工。 就算是黎艾也会有焦头烂额的时候,但他居然还会记得饭点时打电话给他督促他按时吃饭,厉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过完元旦,黎艾终于稍微空闲了点,具体表现在,从来对住的窝要求甚高的黎艾开始挑剔地改装他的房子了。 有钱,任性,有时间,也任性。有一个免费苦力跟着他也一起摆弄,当然必须任性。 “我明明在过圣诞假期,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刷房子!”厉白一把将油漆刷扔进桶里,忿忿不平。 黎艾说:“下次你装修房子,我也会无条件帮你的。” “哼,你猜我什么时候重新弄装修?” “我猜你根本没时间,也懒得。” 厉白居然无言以对。 “你可以不要站在脚手架上跟我说话吗。” “工作需要效率,糖糖,刷墙也是。来回上下脚手架很费时。” “那你下来,我刷上面的!” “好啊。” 过了一会儿,因为刷天顶而必须一直高举着手,导致手臂快速酸痛的厉白深切意识到,他又被黎艾坑了。 “要换回来吗。”黎艾抬头问道。 “不!” “上面的活很辛苦的,来换吧,下面轻松。” “不用,我就喜欢在上面。” “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黎艾的手突然放在了脚手架上,厉白瞪圆眼睛:“我擦,你别乱来啊!” 黎艾就这么仰头盯着厉白看,厉白耳根都红了。 “看毛啊,我下来,我下来行了吧。上面,下面有这么重要吗!” 黎艾重新爬高,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当然,很重要。” 厉白皱了下眉头,他怎么觉得黎艾话里有话? 39.第三十九章 77 “如果你的对象对你不再有强烈的性冲动,也不再说爱你。那么,他只能是变心了,或者变心了。”情感大师顾澜这么告诉厉白。 “如果他对你的身体没反应,你确定他/她真的喜欢你?” 厉白急忙喝水掩饰,“看我干嘛,都说了不是我自己啦。” 顾澜架起了腿,露出一个狭促的表情:“怎么,生活不性福?”顾澜尤其在性这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厉白握着一杯鸡尾酒,他看了眼那色彩鲜艳的液体,眨了眨眼,用一种可以称之为故作淡然的语气说:“可能是有一点不性福。我想了很久,觉得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谈恋爱这种工作。” “你把谈恋爱当工作?” “就目前来说,是。” 顾澜张了张嘴,突然有些同情黎艾。 “你和黎艾,我是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吗。”顾澜斟酌着词语说。 “我昨天和他吵架了。” “哦……为什么?” 厉白狠狠把杯子砸桌上,表情有些忿忿:“你不觉得他一点自觉都没有吗,如果他是和喜欢的人谈恋爱,是不是就会收敛点性格?!真是受够了。我觉得真的没哪个人能像我一样和他住一起还没发疯。” “我不需要他帮我做决定,也不需要总是有人在我的工作里指手画脚。他凭什么认为我上班就是无关紧要,随便玩玩!” “我认为我们很有必要分开一段时间好好冷静一下。他继续忙他的,而我也继续做我的。我们两个互不干扰!必须这样!” 顾澜晃了晃杯中酒,轻飘飘地说:“所以你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当然不,理亏的又不是我。”厉白灌了口酒,“只是他好像很受不了一样摔门走了,他去你那里了吗?” 顾澜摇了摇头:“能让他睡觉的地方多的是,干嘛来找我。” 厉白皱紧了眉头。肯定是去找他心中真爱疗伤去了吧,然后用各种恶劣的话诋毁自己一遍,以获同情。 顾澜说:“其实你可以多站在黎艾的角度想想,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很多事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表达的方式很奇怪而已。” “哦,是吗。为什么不能让他和我多换位思考呢。”厉白勾了勾嘴角,忽然又扭头问顾澜:“他喜欢的那人是什么样的?” “啊?” “那是个愿意放弃工作,当“全职太太”的人吗?” “这……”顾澜后背冒出一瀑冷汗:“应该不是吧。” 顾澜有些心虚地说:“黎艾可能只是想让你轻松点,也不是不让你上班。据我所知,建筑师都很忙啊,尤其是你这种刚工作的。” “而且你看,黎艾这不是和你正处于恋爱摸索阶段吗。犯错误是肯定的,这种时候你就骂醒他啊,让他改。虽然会吵架,但是吵完再和好嘛,对不对。” “呵,也对。”厉白笑了下,语气却让顾澜心里咯噔了一声。顾澜总觉得似乎有哪里弄错了,肯定是弄错了。但是这种时候他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劲。只能眼睁睁看着厉白喝完酒,穿上外套和他道别。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坐地铁,很快的,也不堵。” “要不要这么节省啊。” “没这回事儿!我就是吹吹风,醒酒!” “好吧,那你一个人路上小心点。” “安啦。” 厉白出了酒吧大门,沿着马路牙子往最近的地铁站走。北京深秋的夜已经算得上寒冷,厉白拉紧了身上的外套。脸却又因为酒精的后劲,火烧火燎的。 他呼出一口浊气,脑海中回想着顾澜说的话。是他太入戏了,把自己深刻代入进恋爱关系中的一员里去。 可当他教会黎艾怎么爱一个人时,大概就是他和黎艾这场荒谬又莫名的戏剧走到尽头的时候吧。 他打电话给黎艾。 “你在哪,今天晚上回家吗?” “在公司,很忙,可能就在这边过夜。” “……嗯,你注意点,别感冒了。” 好吧,好吧,黎艾,随你吧,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厉白挂了电话,加快步伐走进了地铁站入口。 此时的希芙大厦17层,灯火通明。黎艾刚刚挂掉电话把手机收起来,便收到无数炯炯有神的注视目光。 “老大,夫人催你回家你就赶紧回去吧,这边有我们!” “没错没错,您都在公司睡了好几个晚上了,夫人就算有气也早消啦。” 黎艾挑眉:“就你们话多!还不赶紧干活!” “是是是!” “加油小的们,为了让老大早点回家度良宵,拼了!” …… …… 凌晨两点,北京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黎艾顶着疲倦的脑袋开车回家。开锁进家门,客厅静悄悄。黎艾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厉白卧室门前。 事实上,他是真的想给厉白一个惊喜。他将手放到门把上。 门没推开…… 反锁了…… 78 洛杉矶的地中海气候让她即使在冬季也远没有瑞士寒冷。 董冰洁实在是个大忙人,厉白想要登门拜访还需要提前预约。事实上,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她伴侣的客人。董冰洁的合法伴侣,苏珊女士是一位厉害的女性州议员,率直干练。正在准备竞选州长,相当有野心。 看起来和董冰洁这种搞科研的人根本就不对头,但两个人就是结婚了。 董冰洁和苏珊这种组合才是真的强强联合了。 厉白和董冰洁熟识起来也是托了师兄的福,师兄作为洛杉矶数一数二的建筑师,和苏珊关系密切。厉白在师兄的宴会上先是结识了苏珊,随后才发现苏珊和董冰洁不同寻常的关系。苏珊也是惊讶于两人居然是校友,真是巧。 相较于厉白对董冰洁的如雷贯耳,对于董冰洁来说,她是第一次和厉白见面。好在有校友这层关系在,多少还是熟悉了起来。 大概算是朋友吧,至少逢年过节还会互相发邮件问候,偶尔还能收到一些特产。董冰洁常出门旅游,但她那个议员伴侣可没那么多时间陪她。 厉白是不敢把这事同陈雪松说的,怕被打。 再和董冰洁见面,厉白发现她又抽烟了。果然还是戒不掉啊,不抽烟的董冰洁就不是她了。 不过,戒不掉的烟,多少也暗示了她和苏珊最近的关系可能不太好。 董冰洁开吉普,她说女士车视野太低,开得很不爽。 “你怎么有空来接我,研究所不忙吗?” “马马虎虎吧,倒是你,怎么突然跑来洛杉矶。” “找你帮个忙。” “你都解决不了的事,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啊,董冰洁先生。” “你是来找苏珊的吧,很遗憾,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确实是来找你的。怎么,和苏珊吵架了?” 董冰洁冷哼一声:“她已经两周没有回家,我是管不了了。”她趁着等红灯的空档抽了根烟出来咬住,点燃。吸了几口才后知后觉地把烟熄灭:“sorry,忘了你也不喜欢烟味。” 厉白摆摆手:“没事,实在烦心就抽吧。” 董冰洁到底还是没继续抽,车子一路开回她家公寓楼下停车场。 “喝点什么?”进了家门,董冰洁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厉白。 “白开水,谢谢。” “你这个年纪也开始学着养生了?” “注重饮食不是什么坏事。你也应该少抽点烟了,董先生,确实对身体不好。” 董冰洁笑了下,端着杯子出来。把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放在厉白面前,好整以暇地做好。 “那么,现在可以说了,找我什么事?你总不可能专门来洛杉矶和我打个招呼就走。” 厉白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董冰洁,董冰洁微微挑眉,抖完烟灰,用夹着烟的手接过文件翻看起来。 “documentary?嗯,你新投资的企划?” “不不,我大概只能算演员。但是你看我比较没信心,所以只好找你来压阵了。” “行啊,我觉得蛮有意思的。” 厉白露出一个出乎意料的表情:“我以为至少需要组织些语言诱惑你一下。” 董冰洁耸了下肩:“为什么不,找点乐子嘛,不然把所有时间都贡献给实验室真的是件悲哀的事。科研人员也是需要点生活娱乐的。so,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拍,早点约时间。” “上帝,你看起来比我还要积极,所以你最近真的有这么无聊?”家庭不幸福才会想出来找乐子的,厉白在心里补充道。 “七年之痒,你觉得这个词怎么样,用来形容我和苏珊现在的状况。” “这个应该你自己最清楚吧。” 董冰洁脸上混合着茫然和不屑,“你知道的,我们刚结婚那阵几乎每天都要做|爱、我觉得这很正常,我喜欢她,我爱她,所以我想要她。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真的相当合拍。但是现在,她永远在忙她那该死的演讲,会议。而我则有无数的数据要摆弄。我厌烦她身上的香水味,她也恶心我嘴里的烟味。她开始吝啬讲我爱你,我也觉得这些甜言蜜语变得难以启齿。好吧,我觉得她真的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董冰洁说到激动处时狠狠吸了两口烟,暗红色的光在烟身上快速地蔓延了两下,又静默下来。像是一场爆炸后的静谧。 “我为她戒烟,后来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 巨大的壁炉内有橘色的火光燃烧着,董冰洁的脸庞与其说是冷漠,更不如说是痛楚后的妥协。 厉白看着玻璃杯里澄澈的液体,突然笑了下:“我觉得你和苏珊有必要打一架。” 董冰洁撩眼看他,带着些惊疑。 “你知道有时候冷暴力是摧毁婚姻的一大利器,如果你们确实没办法冷静坐下来聊,不如打一架,把什么都发泄出来。”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一个沉稳,嗓音优雅的女声从另外一处响起,厉白和董冰洁齐齐朝声源处望去。苏珊穿着黑色的束腰长大衣,她正在玄关前脱外套,露出内里依旧严肃正经的掐腰西装上衣以及a字裙。 厉白没有半点教唆打架被抓包的尴尬,只是笑着说:“我可以当裁判。” 苏珊笑了笑:“留下来吃饭吗,anderson。” “不了,晚上和师兄约了见面。” 厉白又在董冰洁家待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董冰洁叼着烟出来送他。 董冰洁说:“你那个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厉白失笑:“说真的,你想过离婚吗。” 董冰洁愣了下,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婚。” 厉白说:“那就说明你只是在吃醋而已,吃她工作的醋。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董先生。坐下来和苏珊好好说吧,我相信她会愿意这么做的。爱也不需要经常用嘴说的。” 厉白往下走了几个台阶,摆摆手让董冰洁不用再送,外面风大。 董冰洁扔掉手里的烟头,在冷风里呼出一口白气:“我们会很快再见面吗,我的朋友。” “当然,那时请不要对着摄像机喷烟雾,我亲爱的。” 董冰洁嗤笑一声,也不知是乐的,还是嘲讽的。 厉白沐浴着干燥的寒风,轻轻笑出声。 而这时的厉白并不知道,当他选择加入这个企划,便像是拨动了交叉铁轨里的枕木,人生的火车已然开往了另一条路线。 41.4第四十一章 81 “喂,黎艾,放手!”厉白睁大了眼睛挣扎,却因为大腿和手臂都被黎艾压住而使不出劲儿来。 黎艾喝醉了! 黎艾力气很大! 这是厉白这一刻脑子里唯一冒出来的两条信息,他甚至没办法在只有一个床头灯的昏暗光源下看清黎艾的脸。他只觉得身上那个黑影带给他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和威胁感。他越挣扎,黎艾钳住他手腕的手越用力。 厉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两副腕骨都要被黎艾捏碎了,他疼得眯起眼睛来,只好略带妥协地停下挣扎的动作。小心地说:“黎艾?黎艾,你冷静点。你知道我是谁吗?” 黎艾忽然停下动作,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像是在辨别厉白的脸。厉白以为黎艾终于清醒,松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被抬起腰,在床上拧了个位,整个身子都被移上了床。 啪一声,床头灯也暗了。 黎艾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厉白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能慌张地摇头,无奈地喊黎艾的名字。 黎艾的啃咬像疾风骤雨降临在颈脖上,厉白因为手臂被抬起压在头上,而被迫扬起头来缓解牵扯里。黎艾突然咬住了他的喉结,厉白猛地抖了下,痛呼一声。 他感觉到衣服被撕扯,黎艾就像个失去理智的野兽,浑身都是蛮劲儿。 厉白终于知道害怕了,他挣扎着,使劲儿想抽回自己的手臂,抬腰想要掀开身上的黎艾。可黎艾实在太有力气了,他越挣只能受到越蛮暴的镇压。 漆黑的视野让厉白对身体的触觉越发敏感,他感觉到黎艾湿润的舌头,还有坚硬的牙齿,像过电一般刺激着他的皮肤和脑神经。厉白浑身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他牙齿打着颤,几乎要哭出来了。 “停!停下来……黎艾……” 黎艾忽然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唔……” “别,黎艾,你疯了!停下来!” 厉白在黑暗中激烈地喘息着,他悲愤地发现他的情|欲居然在这种时候被引动起来。黎艾强烈的味道刺激着费洛蒙的疯狂分泌,疼痛和亲吻,犹如罗马斗兽一般,是最原始最狂野的撕斗。黎艾每呼出的一道热气喷洒在厉白肌肤上,都像最热烈的岩浆烧灼着神经末梢。 厉白咬紧了牙根,眼睛在漆黑中注视着一个点,嗓子早已干涩:“黎艾,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黎艾的声音总是优雅低沉的,现在却像是断了弦的提亲,带着瑟瑟发抖的颤音:“别走……别离开……” 厉白的心脏此刻像是涨了潮,一波又一波潮水漫上,几乎要窒息。 黎艾啊黎艾,你怎么也有今天呢。你有多爱那个人,有多爱? 明明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应该高兴的才对,你有了这么深爱的人,我应该祝福才对。可为什么,为什么我……。 黎艾啊黎艾,你有没有稍微觉得,对我有点残忍呢? 厉白鼻腔涌上浓浓的酸涩,喉咙哽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放手,黎艾。我不会走,你不用怕,我就在这,真的。”厉白沙哑着声音说:“我很疼,你松松手,好不好?” 黎艾居然真的放开了抓住厉白手腕的手。 厉白在黑暗中摸上黎艾的脸,搂住他的脖子起身。 上一次他们这么亲密无间地拥抱在一起还是两个星期前,深秋里终于开出热烈的太阳。他们一起躺在阁楼的摇椅上晒太阳,黎艾有些累了,没再折腾他。整个人仰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阁楼里充足的暖气把厉白的瞌睡虫也被引出来,他伏在黎艾身上,让阳光只能照射到后背,迷迷糊糊也闭上了眼睛。摇椅一摇一摇,就像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心跳。 厉白轻轻在黎艾唇角落下一个吻。 “你醉了,黎艾。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黎艾感觉到唇边的吻,像是被触发了情欲开关一样,擒住厉白双唇深吻而入。 厉白闭上眼睛,拇指缓缓拂过黎艾湿润的鬓角,耳廓,暧昧地流连着滑落到他颈间。 那是强而有力的心跳…… 黎艾……虽然你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如果你后悔了…… 那我们,就完了…… 说我卑鄙也好,犯贱也好。 爱总是自私的啊,对不对? 没有温存,没有前戏,黎艾进入的时候,厉白只感觉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身体上的痛。 精神上的疼。 82 黎艾飞抵苏黎世时,当地时间已是晚上七点五十。时差让他头疼,在接机的车内休息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下榻的酒店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很近,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那是一个不算大的学校。就算全程不行参观也一点不会觉得累。这是全瑞士最好的学校,也是最古老的学校,盛产诺贝尔奖。 黎艾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学校了。他记得厉白在这里上学的第一年,他就悄悄来过。 看他戴着围巾,抱着厚厚的书本飞奔在路上,呼出的白气消散在寒冷的冬日里;看他和金发碧眼的同学勾肩搭背地背着滑雪包出门滑雪;看他在食堂一边写作业一边快速地吃饭;看他窝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裹着毛毯喝咖啡,桌上书本堆得比电脑还要高;看他在大雪天骑自行车忽然摔进了湖里;看他被同校的男生或者女生们追求;看他有了一个新男友,他们会在鹅卵石林荫大道下拥抱,打闹。 所有一切黎艾看到的都让他以为,厉白的新生活,看起来比待在自己身边要开心快活得多。 这个面积不大的学校,黎艾走在这里,几乎在任何地方都能回想起厉白的踪影。 那棵巨大银杏树下的长椅,他曾经坐在那看书。那条靠近湖边的小路,他经常骑车路过。学校食堂,他最喜欢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点一份土耳其烤肉饭,狼吞虎咽地吃。 黎艾走在校园的某一条路上,一辆自行车从他身后飞快掠过。黎艾猛地抬头注视那道陌生的黑色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带着耳机和帽子,骑一辆黑红色自行车,埋头向前冲,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的厉白。 他在这一秒的幻觉闪现后,仿佛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空间里。 不管他走到哪,视线所及之处,年轻的厉白如影随形。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冬天的记忆,黎艾不知道原来自己记得如此清楚。厉白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灰色长裤,围巾红得亮眼。 黎艾坐到一张长椅上,戴着红色围巾的厉白就坐在他身边,黑色的背包放在一旁,膝盖上摊着一本砖头厚的书。他手上拿着一块咬了一半的巧克力棒,另一只手则握着一只红笔,在白纸上飞快做笔记。 远处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喊了一句anderson,厉白立马应一声,随后抱起书,一下拎起背包将巧克力棒塞进嘴里朝那人跑去。 黎艾朝校园深处走,路过喷泉,戴着红色围巾的厉白坐在那里吃早餐,干冷的三明治就烫嘴的热咖啡。途径花坪,戴着红色围巾的厉白和同学在草坪上围坐成一个圆,姿态放松地讨论着什么,眉飞色舞。教学楼楼梯口,抱着电脑的厉白匆匆忙忙从后头飞奔而来,他的红色围巾在慌忙之中从肩头飘落在黎艾脚边。黎艾下意识弯下腰想捡起,手指还未触碰到那抹红色,围巾已被另一只手拾了起来。 年轻的德国青年有黄金一般的头发,面容俊俦。青年的手缠绕起围巾,迈开步子追上去。 黎艾眨了眨眼,所有人影消失无踪。没有那个戴红色围巾的厉白,也没有冬日里飘散的雪花。 那些都是十年前发生的事了,黎艾不得不承认,都已经过去这么了这么多年。 而厉白,他在这个学校变得更加自立,更加优秀。在这个城市走到一个足以让许多人仰望的高度。这十年里,厉白从男生彻底成长为一个男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熬了多少个夜晚,黎艾统统不知道。 黎艾问自己,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干嘛呢?既然已经追到苏黎世,为什么不当面道歉,说个明白? 他可以为自己找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厉白过得很好,厉白在追求自己的梦想,厉白有了新的情人,厉白和那个人很相爱,甚至准备组建家庭,他没有必要再肆无忌惮地掺和一脚。他永远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他多么豁达,多么通情达理啊。既然厉白不愿意待在他身边,他就放他走,这不是很好吗。对厉白好,对自己也好。而albert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足够优秀,绝对不会让厉白吃苦。 然后他心安理得地回到北京,继续过他的生活。所有的罪恶感都被那一个又一个借口压下去。 但事实是,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胆小的懦夫。他害怕面对厉白,害怕厉白的眼泪,害怕厉白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看着他,害怕他们从此形同陌路。他不敢期望厉白的原谅,也不敢听到从厉白口中吐出的恶毒话语。他宁愿走在他的背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至少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不会是恶语相向的。 苏黎世和慕尼黑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大概就像在北京从一环开车去五环。 他和albert约了一顿饭,黎艾问他们究竟什么时候分手的。albert露出一个无奈地笑,真的要我回忆这么不美妙的事吗。 黎艾说,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albert说,不,我会说的,因为我不需要回忆,我记得很清楚,三年前的7月4号。我们在摩纳哥度假,他说做出了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这是他的原话。 黎艾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albert的刀叉轻巧地切开面前的牛肉,他看起来早已释怀,轻飘飘地说着分手时的场景,albert说,我有时觉得,他真是一个残忍的人,选择那样一个美好的时间,宣布一个噩耗一样的消息。在北京时,欺骗你们并不是我的本意,他只是不想被催促着寻找结婚对象而已。 黎艾问,为什么?为什么分手? albert的双手停顿下来,黎,要知道,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理由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因为爱。而分手的理由却能有很多,比如,我比他大十岁,他觉得和我异地分居很不爽,他厌烦我给他太多管束和压力,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了,不爱了。他是一个很孤独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能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也说不定。所以,他觉得该结束了,那就结束了。 慕尼黑在这个下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albert用一种平和,理智的语气说着一件令人心碎的事。 或许他们三个人都太过相像,对待感情终归理智大于情感。黎艾的理智是因为他犯过的错,像一条绳索牢牢套住他的脖子,只要他越线一步就狠狠警告他。而albert的理智则归功于他的年长和阅历,他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对待年轻的厉白则更加珍惜和宽厚。那么厉白呢,他又为何如此决绝,近乎于冷酷? 雨越下越大,两个男人站在餐厅的屋檐下,等待着雨水的停止。那些断线的水珠激烈地摔落在地面上,像是一种惨烈的仪式。 每个人的长大,都需要经过一条沾染鲜血的荆棘之路。 黎艾知道,他亲手推了一把厉白,让他掉进了深渊。 albert说:“我能感觉到他有一个很深很深的过去,他虽然从来不说,但有时却会出神回忆。每次回忆他的感情波动都会异常强烈,尽管他压抑着自己,我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那或许代表着给予他丰沛情感的亲人,又或者是他曾经深爱过的恋人。黎,你会是个好哥哥。但也可能不仅仅是哥哥。或许我不该下这种结论,但你是特别的,不是吗。” 黎艾疑惑地看一眼albert。 albert摇头苦笑:“或许你该停一停脚步,回过头来看看他看你的眼神。” 为什么人永远只看得到他愿意看到的?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趋利避害的。 黎艾久久站在原地,他脑海中交织着凌乱的思绪,穿越十多年的时光将所有一切剥茧抽丝。 他颤抖地捂住脸,深深闭上眼睛。 “luca,订……订一张去芝加哥的机票。” “好的,老板,什么时间的?” “马上!” 42.第四二十二章 83 “呼……”厉白推开彻底睡过去的黎艾,颤抖着腿从床上下来。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他给黎艾掖好被子,自己再穿好衣服,扶住墙艰难地挪出这个房间。他走得非常慢,两只手扒在墙面,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了扶墙的手臂上。酸痛的大腿剧烈颤抖着,每迈出一个步子,被牵动的肌肉就像被上万根针同时扎穿,一波又一波的痛感沿着遍布全身的神经流入大脑。然而厉白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身体的哪一个部分在叫嚣着疼痛了。他只觉得浑身都疼,肌肉疼,骨头疼,头也很疼。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热衷于这种自虐一般的床上运动。 除了费洛蒙对神经的刺激,他没有在这场激烈的性|爱里感觉到任何生理上的快感。本该留下足够美好回忆的初次,对象却是一个毫无技巧可言的醉鬼。 厉白苦笑一声,轻轻关上了黎艾的房门。 他摸黑回到自己的房间,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所有自然光,令视野就像陷入了一片浓雾里。他咬牙走进卫生间,一把拧开淋雨的开关。 冰凉的水洒落在他头顶,棉质的睡衣很快被淋湿,紧紧贴在皮肤表面。 他一只手撑在墙壁上,不让自己在湿滑的地砖上跌到。他慢慢脱掉了全身的衣物,凉水肆无忌惮地蔓延着,流过的每一寸骨头都像被针扎。 厉白不知道瑟瑟发抖的身体究竟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 他不敢开灯,只能躲在莲蓬的雨帘里,忍受着难以启齿的痛楚,自己给自己清理。他看过那方面的书,也知道黎艾刚才没戴套,射进去的东西不能留在身体里。 冷静,厉白,冷静点。一开始你就知道这种结果的,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痛,是男人,忍忍也就过去了。 “唔……”厉白急促地喘息着,伸手扩张着那个地方,让留在他体内的液体顺着手指流出来。脆弱的括约肌早有撕裂的症状,再次被扩张后,从尾椎骨刺入脑海的疼痛让厉白狠狠咬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他跪趴在浴缸边缘,两条腿抖如筛糠。堵在嘴边的呜咽声宛如濒死的小兽。 清理干净身体后,厉白小心翼翼地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珠,将地板上湿淋淋的睡衣扔进桶里,赤|身裸|体出去穿衣服。 他慢慢爬上床,拉好被子,闭上眼睛,就像此前所有睡前他都会做的那样,放空脑海。 身体的疼痛抵挡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倦,他深深陷阱柔软的床垫里,像是回到了温暖的羊水中。他感觉到安全,终于不用再担心受到伤害。渐渐的,他陷入沉睡当中。 他做了一个梦,他站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火山口。汹涌的岩浆在他身下万丈处溅出滚烫的火星。高温让他浑身热汗淋漓,整个人都仿佛要被烤干了。但是他说不了话,甚至没办法动一个手指头。他只需要向后倒退一步就会跌入那火红的地狱里。 “厉白!” 厉白猛地向前方看去,黎艾就站在看起来触手可及的地方。黎艾望着他这个方向,却还在疑问地喊:“厉白,你在哪?” 我在这!我在这里!厉白在内心里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黎艾背过身去,慢慢走远。 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黎艾身边,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越走越远…… 别走!黎艾,别走啊!我就在这里,为什么你看不见! 这时,火山忽然剧烈震动一下,厉白脚下的碎石刺啦碎裂,整个人狠狠跌落下去。 “啊——!” 厉白猛然惊醒过来,视线所及之处是在朦胧白光下熟悉的天花板。他心有余悸地闭上眼睛,感觉身体烫得像是被煮开的开水。鼻腔也好似被堵住,呼吸艰难。 他抬手在额头抹了一把,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 糟糕啊,发烧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灯,05:21。 这个点,黎艾应该还没起。这么想着,厉白挣扎着从被窝里起身,脚刚踩在地面,眼前一黑,差点重新摔回床上。他站着缓了一会儿,到卫生间随便洗漱了下,穿好衣服,拿起钱包钥匙和口罩便晕晕乎乎地出门去了。 北京初冬的清晨,空气干燥而冰冷。稀疏的阳光斜斜照着,热量差强人意。 厉白裹紧身上的大衣,后悔没有围着围巾出门。眼眶的烧灼感让他的视野都开始模糊了,他捂了捂口罩,呼吸声来回不断在耳边轰鸣。 他打车去最近的医院,这个时间点,医院里很多科室都还没上班。他想要挂肛肠科的门诊就只能等医生八点钟上班。厉白拿着诊号坐在医院大厅的一角,感觉呼吸越来越烫脸了。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直到医院变得人声鼎沸,厉白脑袋已经混沌如浆糊。他撑着脑袋,顺着指示牌找到肛肠科的门诊部去。今天坐班的医生是个鬓角发白的中年男人,名牌上印着林满两个字。林医生见厉白进来,便朝他脸上多瞄了几眼。 厉白有些尴尬,口罩也不知道要不要摘下来。林医生对他笑笑,让他坐下来,随后轻车熟路地向他询问病情。厉白斟酌着措辞回答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需要做一下指检判断病情轻重。” 厉白脸色立马白了,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医生看他这么为难,就说:“其实不用不好意思,我是医生嘛,你就当我是个工具,不用把我当人。” “…………” “这样吧,听你的描述,其实不算严重。我给你开适用药,你回家自己上药。但一定轻柔小心,可以吗?” 厉白点头,医生很快在电脑上下医嘱,顺便也给厉白开了一些消炎药和感冒药。 拿着药单,厉白对医生说了句谢谢就飞快地走出了门诊房间。他真的一刻都不好意思在这待了。 排队领药的时候,厉白给余坤老师打电话请假,电话那头的余坤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听出他不对劲的嗓音,还多批了一天让他好好在家休息。 厉白松了一口气,领药付钱,脚步沉重地离开医院。他在附近的旅馆开了一个房间,按照林医生特别写给他的注意事项,找出药膏,趴在床上小心地涂着。涂完之后,穿上裤子,就着刚买的矿泉水吞了两粒消炎药和感冒药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起来。 把手机关机塞进大衣口袋,厉白缩进被窝里,很快因为药效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他从床上起来,头已经没有早晨那么一突突疼。身体却还是很沉,很累。 他退掉房,在附近找了个小吃店,要了份清淡的粥垫肚子。然后才打车回家。 封闭的电梯升起时带来的晕眩感差点让他把刚吃进去的粥全吐出来,他难受地捂住嘴,仰起头,恨不得下一秒电梯就停在八楼了。 出了电梯,他靠在墙上缓了好久才止住那种呕吐欲。狠狠咬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厉白气息粗重地朝家门走。他在门前焦躁地摸钥匙,却发现大门是虚掩的。轻轻拉开门,踏进玄关,他看到一双陌生的男式皮鞋。 黎艾有客人啊,怎么都不关门? 厉白闭了下眼睛,感觉头有点晕,扶着墙蹲了下来。 从隔壁客厅穿过来的争吵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黎艾,你他妈太让我失望了,我不知道你居然是这种人!你怎么能……怎么能!” 是澜哥的声音啊,厉白迷迷糊糊地想,他们在吵些什么? 黎艾的声音很哑:“我也不想……” “崽崽人呢!” “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那你就找啊,人不见了你不会找吗!” “找不到!电话打不通,所有他可能会找的人都说没见他来过!你让我怎么办!” “这是谁的错!你他妈弄出这种事,让他以后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啊!”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不行吗!” “滚你妈,早干什么去了!” 厉白怔怔地蹲在玄关,像是被无数有力的拳头狠狠揍了一顿,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默默站起身,转身向后走。 厉白茫然地在北京街头漫无目的游荡,他整个脑袋都空空的,身体也像是被掏空了。匆忙的路人将他撞过来撞过去,他也毫无知觉。 突然,他走到了一家菜馆门口,招牌上写着【妈妈的家常菜】几个字。 厉白浑身一抖,他突然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火车站。”他这么吩咐,黯淡无光的眼眸像是蒙了尘的珠子。 他在火车站的售票窗口买了最近一趟回家的火车票。晚上十点十二分,他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二十五个小时,二十七个城市。此前,厉白从未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他的家离他太远太远了。 到站时,老家正在下雨。这个南方小城市一年当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下雨。冬天的雨则尤其湿冷。 厉白一出火车站就被吹面而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寒颤,火车晚点了半小时,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就算是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也显得凄冷萧条。 没有公交,出租也不见。厉白站在出站口的屋檐下,在昏黄的灯光里痴傻地看着那些瓢泼雨。以前章女士总会在这里等他的。 不不,他已经长大,再也不需要妈妈来火车站接了。 厉白扯紧了衣衫,突然顶着大雨走了出去。他将口罩摘下来,免得淋湿后贴在脸上更加难受。吸饱了水的大衣沉甸甸地压在他肩头,偶尔路过的车子风还未等他做出搭车的手势便风一般掠过。 他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浆糊似的脑袋甚至不能指挥他准确避开地面水坑。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在终于有一辆出租停在他面前时,他已经成了一个水人。 从火车站到他家,开车只需要二十分钟。厉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司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是被他吓着了吧。厉白无奈苦笑,最后也没让司机找零,算是感谢他让这么个一身水的人上车。 厉白站在自家楼下,百感交集。他感觉自己好像好多年没有回家一样。他拖着湿淋淋的身子走上三楼,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他抖抖索索地在楼道灯下找钥匙,却突然发现这是黎艾家的钥匙串,他自己家的钥匙根本没带在身上。 这算什么啊,算什么! 厉白绝望地拍门,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妈,开门!厉白颤抖地说,敲门的手却在长久的毫无动静下停顿下来。 他觉得冷,浑身都要冻僵了。可是他进不了家门!妈,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你也不要我了吗! 不对,不对。章女士这个时候一定睡熟了吧,听不见敲门声。 肯定是这样。 厉白猛吸一口气,就在他转身想要离开时。突然想起门锁转动的声音,下一秒,门刷一下被打开了。披头散发的章苓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谁啊,大半夜的。” “妈……” “糖糖?”章苓看一眼厉白,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把厉白拉进屋去:“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和女朋友分手了!哎,你说怎么就搞成这幅样子!快快,赶紧把试衣服都脱了,到卫生间用热水洗洗,我给你拿干净的衣服去。快点啊,站着做什么!” “妈……我……”厉白浑身颤抖,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章女士关切的眼神,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章苓走近这个已经高她一个头的儿子跟前,抬手擦擦他的眼泪,柔声道:“好啦,这不是到家了吗。谁欺负你了,告诉妈,妈帮你杀回去。” “你是不是连夜坐车回来的?什么东西都没吃吧。肚子饿不饿?先去洗澡,我给你做扬州炒饭好不好?” “……嗯。” “乖,快去洗,别感冒了。” 章苓并不知道厉白在来之前已经出了不小的状况,虽然吃了药,症状有所缓解。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回到家的头天,厉白就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吓得章苓立马送他去了医院。 厉白又一次进了医院,章女士请假过来照顾他。 看着章女士忙上忙下,厉白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非常没用。 “妈,对不起……” “说什么呢。” “妈,我有件事和你说。” “什么事?” “我,想出国念书。” 章苓愣一下:“怎么突然想出国了,是不是因为……” “不是不是……是我有个很喜欢的建筑师受聘成了教授,我想去他手底下学习。学校在欧洲那边很有名的,学费也很便宜。”厉白顿一下:“其实这只是个想法,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儿子出国镀金诶!到时候隔壁老沈头再吹他那个留美的孙子,我就把你亮出来,多有面子啊!” “妈……” “你那个学校叫什么名字?”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 “听起来很气派嘛。” “…………” “想去就去,不用顾虑我。钱也不用担心,咱们家还是供得起一个留学生的。” 厉白喉咙哽咽,挣扎着起身给章女士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妈。” “傻小子,你想做的事,我什么时候拦过你?”章苓笑着拍拍厉白的背,又说:“对了,早上你室友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回家来了。” “我……室友?” “他让你好好休息,工作那边帮你请好了假。” 厉白心又开始抽痛起来,默默点头。 他用章女士的手机给黎艾回了电话,他原本那个手机在雨夜里浸水已经不能用了。两人在电话里长久地静默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厉白受不了这种沉默,率先开口。 “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嗯。” “我要出国了…” “……,我帮你办签证护照吧。” 厉白红了眼眶:“谢谢。” “不用谢。” ………… 三天后,厉白回到了北京。 他辞了职,联系eth那边的语言学校,找好房子,苏盈得知他要前往苏黎世,还牵线搭桥帮他联系了正在eth读书的学长,帮了不少忙。 然后就是收拾行李。他在黎艾家的东西被封进一个又一个纸箱子里,无关紧要的全都寄回老家。黎艾,顾澜和褚洋他们都过来帮他一起收拾了不少,不明真相的褚洋陆晟二人还很奇怪好端端的,怎么黎艾和厉白就要掰了。 因为黎艾的关系,护照和签证下来的很快。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需要等十一月底的飞机起飞。 走的时候,厉白没让章女士来送机,他怕章女士受不了。是黎艾送他去机场的。 厉白:“这一年多,很感谢你的照顾。” 黎艾:“我没做什么……” 厉白:“还是得谢谢你,真的。” 黎艾:“…………” 厉白:“不用露出这种愧疚的表情,黎艾,这一点都不适合你。我们都把那件事忘掉,好吗。谁都不要提。” 黎艾:“……好。” 厉白看了眼手表:“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先去托运行李。” 黎艾:“还有两个小时!” 厉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黎艾:“……那你,保重。” 厉白:“我会的。该说再见了,黎艾。” 黎艾:“再见是还会再见面的意思吗。” 厉白:“谁知道呢,或许还有再也不见的意思。” 黎艾久久目送厉白离开的背影,他内心深处某一块隐秘之地在这一刻忽然崩塌。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厉白说得对,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厉白推着行李运载车往托运处走,走到一颗巨大石柱背后时,他忽然顿住,靠在柱子上,泣不成声。 一个结束,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84 life`s芝加哥的新总部在凡尼克大厦的第十一层。 黎艾的车停在凡尼克大厦楼下已经五个小时,他从晚上六点开始等,一直到现在将近午夜十一点,厉白还是没有下班。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那些驱使着他从苏黎世直接飞到芝加哥,甚至连时差综合征都克服过去的狂喜和冲动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变淡。他揣测厉白的反应,而这个预测在他看来并不乐观。十年了,他们两人因为误会分开了十年。这是不是证明,他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albert说的那些话。如果厉白否定呢?如果厉白根本不屑一顾呢?又或者因为自己的过度解读而再次疏远呢? 黎艾不知道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厉白已经三十一岁了,他优秀,有精湛的头脑,他或许会更喜欢找一个同他没有糟糕过去的人生活。 但是黎艾心里却有另一簇念头支撑着他。 试一试吧,黎艾。已经错过了十年,还有多少个十年能浪费? 如果当年再向前走一步,是不是所有结果都会不一样? 黎艾长长呼出一口气,视线透过车窗落在凡尼克大厦的大门前。 人有时候确实需要一些抛弃掉理智的奋不顾身,例如,飞蛾赴火般的爱情。 就在这个时候,厉白的身影慢慢出现在黎艾的视野里。黎艾打开车门走下车,他与厉白只有两个车身的距离,还能看清厉白脸上的惊讶神色。 “你怎么在这!”厉白惊呼道。 “我来找你。” “有什么事不能再电话上说吗,非要跑到我面前来。” “有些事不能不当面说。” “不要这么饶舌好不好。” “一起走走?” 厉白挑眉,“好啊。” 酷暑中的芝加哥,夜晚反倒因为凉爽,成为年轻人出没的好时间。黎艾同厉白走在芝加哥街头,司机驾驶着车子缓缓移动,和他们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 “好了,现在总能说是什么事劳您大驾了吧。”厉白伸了伸懒腰,他在办公室坐了一天,感觉整个人都要变形了。 黎艾的脚步顿住:“糖糖,我欠你一个道歉。” 厉白猛地回过身来,脸上的笑意都没了:“别告诉我你千里迢迢跨越大洋跑这来就是为了说句对不起,那么抱歉,我不需要。多少年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黎艾和厉白对视着,“可我忘不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迟到了十年。” “我说了,不需要!你听不懂吗!”厉白有些愤怒地拔高音调,转身就要走。 黎艾一下拽住他:“听我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你还要再向我说一遍你有多后悔和我上那一次床?!我真是拜托你了,黎艾,这种事为什么要一直记到现在!” “我是后悔,我后悔得要死!”黎艾紧紧攥住厉白:“我期待中和你的第一次应该是这辈子最好的回忆,而不是我酩酊大醉一无所知,起床只能看到床单上的一滩血迹,而你也消失不见!” “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害怕!” 厉白脑中像是炸起了一颗颗惊雷,他僵立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 “十年前,我心惊胆战爱上的那个傻瓜。”黎艾一时间五味杂陈,“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有你自己意识不到。” “不可能……” “你送我的那个佛珠手链,在二姑娘山顶,我没能拿回来,对不起。” “让你以为我喜欢上了别人,对不起。” “给你留下了那么糟糕的一个过往,对不起。” “在你学校装作路人偷偷看过你很多次,却一次没和你打招呼,对不起。” “明知道你和albert是情侣,却还是忍不住和他有了接触,对不起。” “让你这么难过,对不起。” “糖糖……” “别说了……你这个混蛋”厉白滚烫滚烫的眼泪衰落下来,他把公文包砸在黎艾身上:“别说了!” “我爱你,对不起。” “你滚,你怎么……好意思!怎么能,这么……对我!”厉白的心脏,连带着话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黎艾走上前,抬手轻轻擦拭掉他的眼泪。 “我知道你讨厌了我很多年,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 “那么,厉先生,你愿意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吗?” 若天命二人相爱宛如两军交战,我已缴械投降,而你,还愿意前来占领我的国土吗,我亲爱的国王先生。 当一个过去结束,新的未来便已蓄势待发。 44.第四五十五章 芝加哥冬天是很冷的,并且无愧于他风城的名号,总有妖风大作。 国外的放假等于学校放假,公司放假,街边商店放假,超市放假,就连公交也放假!原本就地广人稀的城市变得更加冷清。 唯一不放假的就是夜店,不过那是rey的天堂。 厉白这种时候就喜欢待在家里,玩玩minecraft,画画速写,跟着菜谱学做新菜,有时候还能对上时差和千里之外的陈雪松组队玩玩联机对战游戏。一年里这种时间都是极少极少的,所以才更需要拿来做想要做的事。 但是今年,有了一个特别的邻居,平淡如白开水的生活像被滴入鲜红的染料,被肆无忌惮地渗透。 譬如说,邻居家的油烟机坏了,过来蹭顿饭。邻居家的热水器坏了,过来蹭个浴室。邻居家的保险丝烧了,过来蹭张床。邻居家的xx又坏了…… 总之,邻居家但凡没法在短时间内修理好,必须请专业技工维护的东西都脆弱得像是刚出生的小婴儿,只要邻居轻轻一捏就能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 厉白不相信黎艾那些价值不菲的家具就这么不堪一击,但他有点相信黎艾脸皮的厚度了。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永远都摆出那么理所当然的表情,就好像他不是在占便宜,不是在死乞白赖。 哦,邻居先生也有稍微值得表扬的一面。 好比,邻居今天又烤披萨了,邀他一起吃。邻居做多了苹果派,送给他一大包。邻居正在尝试做新菜,找他试吃味道。邻居又找到味道不错的餐厅,怂恿他抽时间去光顾。 要是哪天厉白不干建筑师这一行了,说不定可以去写本书叫做《我的邻居是总裁》,估计也是个颇为吸引人眼球,可以放在火车站,飞机场书店里拿来打发时间的畅销书。 但理论上来说,黎艾应该比他更忙才对。 圣诞节假期很快便匆匆从玩闹中溜走,芝加哥的摩天巨楼再次变得拥挤而繁忙。 rey因为手头的工作太多,回来便冲厉白诉苦,说他因为担心项目的进度,整个圣诞节都没过好,愁得头发都掉了不少。并且强烈要求减负。 厉白敲了敲桌面,对他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我早告诉过你,同一时间你根本没有精力应付这么多项目,你偏要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了。现在项目在你手里,你要把他们都搞砸吗。 rey就差没扑在厉白的办公桌上哭喊了,只能委屈地说,好吧,所以我这不是向你求援了吗。 厉白摇了摇头,那几个项目进度都过三分之一,甲方也都是你在接洽,我现在接手岂不是要被甲方牵着鼻子走? 厉白继续看一眼rey,转了下手中的钢笔,说道,这样,我把amy和john暂时拨给你,不过他们手头都还有别的工作,你不要分给他们俩太多活。 rey一把握住厉白的手,眼泪汪汪,anderson,我就知道你我的摩西,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厉白抽了抽嘴角,看在你缪斯女神的份上,拿出你讨好情人的一半热度,我想没什么项目能难得到你,rey。 rey抹一把脸,嘴角向下耷拉,我想,我的缪斯女神因为吃醋,都不喜欢出现了。 厉白噗嗤一声笑出来,扇扇手让这满嘴跑火车的家伙赶紧滚出去工作。 life`s是一个年轻的团队,也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团队。厉白和rey几乎像父母一样,在事务所中一个充当黑脸,一个充当白脸。 厉白严厉自谨,rey开朗风趣。 一下皮鞭一颗糖的教育让事务所的所有团队成员粘着性都非常高。 老实说,life`s会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和知名度,不仅厉白和rey没有想到,就连厉白的老师霍尔德曼先生也觉得出乎意料。毕竟老先生更大程度上希望自己钟爱的学生能够跟在他身边多学习些时日,打好更加牢靠的基础。 但,厉白因为霍尔德曼先生而得到的人脉是寻常建筑师难以企及的。 他当然算一个工作狂,一个可以加班24小时赶图的疯狂建筑师。但只有努力过的人才知道,天赋有多么重要。 路就铺在你面前,能走到什么程度,永远都是个未知数。 然而,正因为厉白和rey专攻住宅,相比起万中挑一的超级高楼项目反而更容易得到客户的青睐。 所以有的时候你很难判断一个人成功究竟是因为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还是真的天时地利人和,就碰上了这个点,再加上足够耀眼的天赋加成。 而厉白在专业上有所作为后,还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手腕控制着事务所的积极的运转。 黎艾身居高位,固然有更为深远的目光和独到的市场嗅觉。但厉白也有黎艾没有的优点,厉白在长久的和部下近距离工作中已经深谙职场潜规则。而作为一个老板,则更需要洞察下属的心理,懂得和下属保持一种亲切但不亲密的距离感。 黎艾则不,他位置太高,给人的感觉也太远了。所以他在北美的新公司势必会遇到很多在国内没见过的员工问题。而芝加哥这边的法律和国内也是有很多不同的。 不过,黎艾向他取经的时候,厉白还是非常出乎意料! 更还有种莫名的,舒爽? 两个男人,除非真的相差悬殊,否则很难让其中一方从头到尾发号施令。 不管是怎么样的相处,朋友间的交往也好,谈恋爱也好,又或者真的结了婚的也罢。当你们能站在相对平衡的位置上一起生活时,一根杠杆才不会一边翘上天,一边撅下地。 没有谁依附谁,而是相互依靠。 无论是厉白还是黎艾,他们都不可能是依附型人格。 而十年前的黎艾是不可能给厉白这种认同的,他心里隐隐有优越感,因为他的出身,因为他的性格使然,也因为他是那个把厉白身上的毛坯料切开,露出深藏于底的美玉的那个人。 他有诸多不甘,宁愿把这块玉供在自己的地窖里也不想拿出去抛头露面。 但磨难是一把精妙的锉刀,璞玉在这把锉刀下的精雕细琢下,抛掉杂质和累赘,拥有更干练有力的体态。 岁月在这块玉上慢慢地摩擦着,令其焕发出更精彩的色泽。 有了骨血和灵肉。 黎艾的高傲也在这里低下了头,承认面前的这个家伙再不是那个能随意藏在家里的璞玉,而是真正的男人,并且非常优秀。 黎先生三十三年来,为数不多的低声下气都给了厉白。但有时候,方法没有用对,再如何也是白搭。 厉白可能没法用详细的语言来表达,他曾经在十几年前因为黎艾带他去见偶像而满心雀跃和惊喜,也因为黎艾对他工作的满不在乎而大发雷霆。 厉白想过,他是真的恨黎艾吗?或许不,更多的是不甘心和遗憾。如果他始终只能仰望,看到的永远只有下巴。只有站在同一个层面了,他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假入时间重新回到很多年前,那一句挽留的话当真说出口,两人就真的可以一直走下去? 或许未必,但厉白肯定不会是现在的厉白,而黎艾也不会是现在的黎艾。 他们分开了十年,沉淀在心里的何止是时间泥沙。 而曾经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阻碍都在时间的洪流里冲碎。 就算是厉白也不得不承认黎艾真的高明了太多。 他可以说无数情话,那真的让人很难抵抗。但他偏偏选择了中立性那么强的话语,却正好集中厉白的心。 我尊重你。 等你。 45.第四十五章 90 3月初,厉白突然收到了菲利克·霍尔德曼的邮件。大师写邮件向来开门见山,有话直说,这次也不例外。直接告诉厉白,他手里接了芝加哥大学新体育馆的项目,问厉白有没有兴趣合作。 厉白当然知道,其实根本不是合作不合作的问题。他老师是想再提携他一把,带他见见世面,做一做大项目。不然,霍尔德曼老师自己的事务所完全可以独立完成。 于是他很快回复了霍尔德曼。 芝加哥大学要新建体育馆的消息,业界早有风闻,厉白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并没有太大的争取心。 他上次做大型户外建筑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而那次试手也让他拿到了青年建筑师奖,更是刷新了得奖者的国籍和年纪。霍尔德曼老师本以为他在这次奖项的刺激下会掉头钻研于此,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归了住宅。 他老师其实一直都对他抱有强烈的期待,希望培养出下一个普利兹克获得者。但却有些不满于他一直沉溺于住宅,何年何月才会有举世瞩目的建树? 没有哪个建筑师会没有野心,霍尔德曼一直这么觉得。 那封回邮被接收的一个礼拜后,霍尔德曼带领事务所的团队来到了芝加哥。 厉白亲自到机场去迎接。 自从厉白将事务所的工作场地搬到芝加哥后,就没和霍尔德曼老师见过面了。一来是霍尔德曼老师本身很忙,二来芝加哥和苏黎世实在太远了,他也没时间回去。现在因着工作能见面也是好的。 菲利克·霍尔德曼今年已经63岁高龄,外表看起来却依旧健朗,风度翩翩。但进过他私人工作室的人才知道他私底下是有多潇洒不羁。 他身边带了两个人,不管是外貌还是眼神,看起来都很年轻,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小伙子。 菲利克·霍尔德曼成名已久,虽然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糟老头,但也是出了名的愿意提携后背,所以当初老家伙初到eth,想当他徒弟的人差点没把门槛踏破。 他这次来带的两个小男生确实都是他的学生,刚毕业没多久。 菲利克·霍尔德曼雷厉风行,草草介绍完身边的两个跟班后就跟厉白讨论起项目的具体事宜来。 厉白只得和这两个初次见面的师弟打了一声招呼便投入近和老师的交流中。 被撂在背后的两人对视一眼,躲在后头小声感慨。 师兄真是年轻啊……老师的得意门生,听说同期的学长们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有一次我和罗尼亚学长一起吃饭,他喝醉之后好生气的骂了师兄一通……不过,老师应该很希望师兄留在事务所的才对,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师兄自立门户?……早晚要出去单干,老师就算想留也留不住……不知道师兄有女朋友了没……哦上帝,你真是落伍,师兄要找也是找男朋友……真的?!……就算是真的你也别妄想了。 厉白不知道两位师弟已经在后头将他讨论半天,他还想着什么时候能从母校挖几个人才过来。life`s也是时候扩充一个人手了。不过,让他从老师手里撬墙角,那是不太可能了。 先送菲利克·霍尔德曼和两个师弟去下榻的酒店,又一起吃了顿饭,厉白便回到了事务所。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项目的大概走向,项目还没那么快开始,先搜集些资料。 这次合作的方案公司是uin,总设和菲利克·霍尔德曼是交情不错的好友。但,那位老先生,怎么说呢,设计总有点飘。厉白只希望开讨论会的时候,两个老头子不要一激动就把桌子给掀翻了。 顾问公司是北美老牌事务所i.m,名声很响。 吃饭的时候厉白就已经和菲利克·霍尔德曼协商好一同去芝加哥大学进行实地考察的时间。 周三,芝加哥的天气很是不错。 到了学校,校长和此次项目的校方负责人接待了他们。双方做了一个短暂的交流,交换了一些比较方向性的看法。 粗略的计算,这个项目大概有十二万方的规模。而作为甲方的芝加哥大学给出的预算让设计师也挺舒服,而甲方也表示最后结果可上下浮动五万美元。 菲利克·霍尔德曼做实地勘测十分仔细。 大师级的设计师除了为建筑的功能性服务,往往会额外考虑多方面因素。譬如日光,北京的日光不管是强度还是照射角度和芝加哥都是有区别的。城市的气候,干湿程度,风力强度,甚至是常年光顾这座建筑物的人。 建筑除了炫技,有时也充满着人文关怀的一面。 厉白跟着菲利克·霍尔德曼在工地上站了一上午,腿便有点酸了。他和老师打了声招呼,借着去买咖啡的机会松松筋骨。 兜兜转转,一路打听来到食堂大门前。赶上下课时间,食堂内聚集着不少学生。 厉白注意到不少朝他投来关注的目光,大胆地甚至已经上来讨要电话和社交账号。厉白微笑着拒绝了搭讪的美女们。买了咖啡便错身离开。 芝加哥的校园非常大,绿荫也很棒。冷不丁一下让厉白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eth的课业是闻名全欧洲的压力大,不仅考试难度很高,还有淘汰率。真真在每个人脑袋上悬了一把刀。能顺利毕业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唯一的乐趣估计就是滑雪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很多eth毕业生对母校印象最深的都是图书馆,以及那里24小时供应的醒脑咖啡。 不知道芝加哥大学的图书馆咖啡味道怎么样。 厉白略有些感慨地四下欣赏着周边建筑,不远处突然传来喧闹的争执声。 “嘿,dennis,别跑,给我站住!” “不跑才是傻子呢,terry。” “等我抓到你,你最好不要向我求饶!” “来啊!跑赢我,用你那双小短腿。” “dennis!!你给我等着!” 厉白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跑在前头被人追赶,一边跑还一边回过头去嘲讽别人的男生猛地一头撞在了他身上。厉白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晃了几下才有惊无险地站定。但呢子大衣却遭了秧,被泼上不少咖啡。染出一大片的污渍。 除了感叹倒霉,厉白也有些无语。 公共场合追逐是很没规矩的行为吧,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才会这么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非常抱歉。”那小年轻声音倒是挺好听的,道歉的态度也不错,没有敷衍了事。 追小年轻的人趁着这会儿很快赶了上来。 “dennis,你这家伙,夜路走多终于撞到鬼了。” “滚开terry。”小年轻偏过头去瞪一眼白人小伙,一伸手就在白人小伙兜里掏掏,很快掏出一包纸巾来,回身又连忙递给厉白:“纸巾在这,快擦擦!” 厉白摆摆手,没有想追究的意思:“没事,你们下次在路上要看着点了,不然……” 话音戛然而止在这一瞬,厉白眨了眨眼,有些讶然。 芝加哥初春的阳光和风都是温柔和美的,整片整片的阳光被云朵切割成舒适的模样,微小的粒子在其中浮浮沉沉着。厉白对傅安宴的脸有很深的印象,其中包含诸多原因。他印象中,傅安宴很漂亮,五官很有辨识度,而这种美也有一种深邃的锋利感。像是被切割出无数个切面,锋利而华美的钻石。但,面前的傅安宴,眉眼还是那个眉眼,气质却内敛柔和了。 而手里还握着纸巾的傅安宴也满脸诧异。 厉白率先回过神来,抽走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大衣污渍:“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好久没见了,傅安宴。” 白人小伙眉毛挑高:“dennis,这是你熟人?哇哦……”小伙还没说完就一把被傅安宴捂住了嘴。 傅安宴笑了笑:“上次见面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抱歉了,万分没想到会有这么个重逢方式。先说好啊,我可不是报复你,才故意撞上你的。” 厉白被傅安宴的说法和语气逗笑了,他总觉得这几年,傅安宴身上一定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一起坐坐?” 傅安宴满口答应下来:“好啊。” 42.第四十二章 83 “呼……”厉白推开彻底睡过去的黎艾,颤抖着腿从床上下来。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他给黎艾掖好被子,自己再穿好衣服,扶住墙艰难地挪出这个房间。他走得非常慢,两只手扒在墙面,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了扶墙的手臂上。酸痛的大腿剧烈颤抖着,每迈出一个步子,被牵动的肌肉就像被上万根针同时扎穿,一波又一波的痛感沿着遍布全身的神经流入大脑。然而厉白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身体的哪一个部分在叫嚣着疼痛了。他只觉得浑身都疼,肌肉疼,骨头疼,头也很疼。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热衷于这种自虐一般的床上运动。 除了费洛蒙对神经的刺激,他没有在这场激烈的性|爱里感觉到任何生理上的快感。本该留下足够美好回忆的初次,对象却是一个毫无技巧可言的醉鬼。 厉白苦笑一声,轻轻关上了黎艾的房门。 他摸黑回到自己的房间,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所有自然光,令视野就像陷入了一片浓雾里。他咬牙走进卫生间,一把拧开淋雨的开关。 冰凉的水洒落在他头顶,棉质的睡衣很快被淋湿,紧紧贴在皮肤表面。 他一只手撑在墙壁上,不让自己在湿滑的地砖上跌到。他慢慢脱掉了全身的衣物,凉水肆无忌惮地蔓延着,流过的每一寸骨头都像被针扎。 厉白不知道瑟瑟发抖的身体究竟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 他不敢开灯,只能躲在莲蓬的雨帘里,忍受着难以启齿的痛楚,自己给自己清理。他看过那方面的书,也知道黎艾刚才没戴套,射进去的东西不能留在身体里。 冷静,厉白,冷静点。一开始你就知道这种结果的,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痛,是男人,忍忍也就过去了。 “唔……”厉白急促地喘息着,伸手扩张着那个地方,让留在他体内的液体顺着手指流出来。脆弱的括约肌早有撕裂的症状,再次被扩张后,从尾椎骨刺入脑海的疼痛让厉白狠狠咬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他跪趴在浴缸边缘,两条腿抖如筛糠。堵在嘴边的呜咽声宛如濒死的小兽。 清理干净身体后,厉白小心翼翼地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珠,将地板上湿淋淋的睡衣扔进桶里,赤|身裸|体出去穿衣服。 他慢慢爬上床,拉好被子,闭上眼睛,就像此前所有睡前他都会做的那样,放空脑海。 身体的疼痛抵挡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倦,他深深陷阱柔软的床垫里,像是回到了温暖的羊水中。他感觉到安全,终于不用再担心受到伤害。渐渐的,他陷入沉睡当中。 他做了一个梦,他站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火山口。汹涌的岩浆在他身下万丈处溅出滚烫的火星。高温让他浑身热汗淋漓,整个人都仿佛要被烤干了。但是他说不了话,甚至没办法动一个手指头。他只需要向后倒退一步就会跌入那火红的地狱里。 “厉白!” 厉白猛地向前方看去,黎艾就站在看起来触手可及的地方。黎艾望着他这个方向,却还在疑问地喊:“厉白,你在哪?” 我在这!我在这里!厉白在内心里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黎艾背过身去,慢慢走远。 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黎艾身边,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越走越远…… 别走!黎艾,别走啊!我就在这里,为什么你看不见! 这时,火山忽然剧烈震动一下,厉白脚下的碎石刺啦碎裂,整个人狠狠跌落下去。 “啊——!” 厉白猛然惊醒过来,视线所及之处是在朦胧白光下熟悉的天花板。他心有余悸地闭上眼睛,感觉身体烫得像是被煮开的开水。鼻腔也好似被堵住,呼吸艰难。 他抬手在额头抹了一把,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 糟糕啊,发烧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灯,05:21。 这个点,黎艾应该还没起。这么想着,厉白挣扎着从被窝里起身,脚刚踩在地面,眼前一黑,差点重新摔回床上。他站着缓了一会儿,到卫生间随便洗漱了下,穿好衣服,拿起钱包钥匙和口罩便晕晕乎乎地出门去了。 北京初冬的清晨,空气干燥而冰冷。稀疏的阳光斜斜照着,热量差强人意。 厉白裹紧身上的大衣,后悔没有围着围巾出门。眼眶的烧灼感让他的视野都开始模糊了,他捂了捂口罩,呼吸声来回不断在耳边轰鸣。 他打车去最近的医院,这个时间点,医院里很多科室都还没上班。他想要挂肛肠科的门诊就只能等医生八点钟上班。厉白拿着诊号坐在医院大厅的一角,感觉呼吸越来越烫脸了。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直到医院变得人声鼎沸,厉白脑袋已经混沌如浆糊。他撑着脑袋,顺着指示牌找到肛肠科的门诊部去。今天坐班的医生是个鬓角发白的中年男人,名牌上印着林满两个字。林医生见厉白进来,便朝他脸上多瞄了几眼。 厉白有些尴尬,口罩也不知道要不要摘下来。林医生对他笑笑,让他坐下来,随后轻车熟路地向他询问病情。厉白斟酌着措辞回答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需要做一下指检判断病情轻重。” 厉白脸色立马白了,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医生看他这么为难,就说:“其实不用不好意思,我是医生嘛,你就当我是个工具,不用把我当人。” “…………” “这样吧,听你的描述,其实不算严重。我给你开适用药,你回家自己上药。但一定轻柔小心,可以吗?” 厉白点头,医生很快在电脑上下医嘱,顺便也给厉白开了一些消炎药和感冒药。 拿着药单,厉白对医生说了句谢谢就飞快地走出了门诊房间。他真的一刻都不好意思在这待了。 排队领药的时候,厉白给余坤老师打电话请假,电话那头的余坤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听出他不对劲的嗓音,还多批了一天让他好好在家休息。 厉白松了一口气,领药付钱,脚步沉重地离开医院。他在附近的旅馆开了一个房间,按照林医生特别写给他的注意事项,找出药膏,趴在床上小心地涂着。涂完之后,穿上裤子,就着刚买的矿泉水吞了两粒消炎药和感冒药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起来。 把手机关机塞进大衣口袋,厉白缩进被窝里,很快因为药效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他从床上起来,头已经没有早晨那么一突突疼。身体却还是很沉,很累。 他退掉房,在附近找了个小吃店,要了份清淡的粥垫肚子。然后才打车回家。 封闭的电梯升起时带来的晕眩感差点让他把刚吃进去的粥全吐出来,他难受地捂住嘴,仰起头,恨不得下一秒电梯就停在八楼了。 出了电梯,他靠在墙上缓了好久才止住那种呕吐欲。狠狠咬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厉白气息粗重地朝家门走。他在门前焦躁地摸钥匙,却发现大门是虚掩的。轻轻拉开门,踏进玄关,他看到一双陌生的男式皮鞋。 黎艾有客人啊,怎么都不关门? 厉白闭了下眼睛,感觉头有点晕,扶着墙蹲了下来。 从隔壁客厅穿过来的争吵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黎艾,你他妈太让我失望了,我不知道你居然是这种人!你怎么能……怎么能!” 是澜哥的声音啊,厉白迷迷糊糊地想,他们在吵些什么? 黎艾的声音很哑:“我也不想……” “崽崽人呢!” “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那你就找啊,人不见了你不会找吗!” “找不到!电话打不通,所有他可能会找的人都说没见他来过!你让我怎么办!” “这是谁的错!你他妈弄出这种事,让他以后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啊!”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不行吗!” “滚你妈,早干什么去了!” 厉白怔怔地蹲在玄关,像是被无数有力的拳头狠狠揍了一顿,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默默站起身,转身向后走。 厉白茫然地在北京街头漫无目的游荡,他整个脑袋都空空的,身体也像是被掏空了。匆忙的路人将他撞过来撞过去,他也毫无知觉。 突然,他走到了一家菜馆门口,招牌上写着【妈妈的家常菜】几个字。 厉白浑身一抖,他突然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火车站。”他这么吩咐,黯淡无光的眼眸像是蒙了尘的珠子。 他在火车站的售票窗口买了最近一趟回家的火车票。晚上十点十二分,他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二十五个小时,二十七个城市。此前,厉白从未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他的家离他太远太远了。 到站时,老家正在下雨。这个南方小城市一年当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下雨。冬天的雨则尤其湿冷。 厉白一出火车站就被吹面而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寒颤,火车晚点了半小时,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就算是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也显得凄冷萧条。 没有公交,出租也不见。厉白站在出站口的屋檐下,在昏黄的灯光里痴傻地看着那些瓢泼雨。以前章女士总会在这里等他的。 不不,他已经长大,再也不需要妈妈来火车站接了。 厉白扯紧了衣衫,突然顶着大雨走了出去。他将口罩摘下来,免得淋湿后贴在脸上更加难受。吸饱了水的大衣沉甸甸地压在他肩头,偶尔路过的车子风还未等他做出搭车的手势便风一般掠过。 他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浆糊似的脑袋甚至不能指挥他准确避开地面水坑。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在终于有一辆出租停在他面前时,他已经成了一个水人。 从火车站到他家,开车只需要二十分钟。厉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司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是被他吓着了吧。厉白无奈苦笑,最后也没让司机找零,算是感谢他让这么个一身水的人上车。 厉白站在自家楼下,百感交集。他感觉自己好像好多年没有回家一样。他拖着湿淋淋的身子走上三楼,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他抖抖索索地在楼道灯下找钥匙,却突然发现这是黎艾家的钥匙串,他自己家的钥匙根本没带在身上。 这算什么啊,算什么! 厉白绝望地拍门,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妈,开门!厉白颤抖地说,敲门的手却在长久的毫无动静下停顿下来。 他觉得冷,浑身都要冻僵了。可是他进不了家门!妈,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你也不要我了吗! 不对,不对。章女士这个时候一定睡熟了吧,听不见敲门声。 肯定是这样。 厉白猛吸一口气,就在他转身想要离开时。突然想起门锁转动的声音,下一秒,门刷一下被打开了。披头散发的章苓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谁啊,大半夜的。” “妈……” “糖糖?”章苓看一眼厉白,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把厉白拉进屋去:“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和女朋友分手了!哎,你说怎么就搞成这幅样子!快快,赶紧把试衣服都脱了,到卫生间用热水洗洗,我给你拿干净的衣服去。快点啊,站着做什么!” “妈……我……”厉白浑身颤抖,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章女士关切的眼神,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章苓走近这个已经高她一个头的儿子跟前,抬手擦擦他的眼泪,柔声道:“好啦,这不是到家了吗。谁欺负你了,告诉妈,妈帮你杀回去。” “你是不是连夜坐车回来的?什么东西都没吃吧。肚子饿不饿?先去洗澡,我给你做扬州炒饭好不好?” “……嗯。” “乖,快去洗,别感冒了。” 章苓并不知道厉白在来之前已经出了不小的状况,虽然吃了药,症状有所缓解。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回到家的头天,厉白就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吓得章苓立马送他去了医院。 厉白又一次进了医院,章女士请假过来照顾他。 看着章女士忙上忙下,厉白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非常没用。 “妈,对不起……” “说什么呢。” “妈,我有件事和你说。” “什么事?” “我,想出国念书。” 章苓愣一下:“怎么突然想出国了,是不是因为……” “不是不是……是我有个很喜欢的建筑师受聘成了教授,我想去他手底下学习。学校在欧洲那边很有名的,学费也很便宜。”厉白顿一下:“其实这只是个想法,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儿子出国镀金诶!到时候隔壁老沈头再吹他那个留美的孙子,我就把你亮出来,多有面子啊!” “妈……” “你那个学校叫什么名字?”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 “听起来很气派嘛。” “…………” “想去就去,不用顾虑我。钱也不用担心,咱们家还是供得起一个留学生的。” 厉白喉咙哽咽,挣扎着起身给章女士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妈。” “傻小子,你想做的事,我什么时候拦过你?”章苓笑着拍拍厉白的背,又说:“对了,早上你室友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回家来了。” “我……室友?” “他让你好好休息,工作那边帮你请好了假。” 厉白心又开始抽痛起来,默默点头。 他用章女士的手机给黎艾回了电话,他原本那个手机在雨夜里浸水已经不能用了。两人在电话里长久地静默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厉白受不了这种沉默,率先开口。 “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嗯。” “我要出国了…” “……,我帮你办签证护照吧。” 厉白红了眼眶:“谢谢。” “不用谢。” ………… 三天后,厉白回到了北京。 他辞了职,联系eth那边的语言学校,找好房子,苏盈得知他要前往苏黎世,还牵线搭桥帮他联系了正在eth读书的学长,帮了不少忙。 然后就是收拾行李。他在黎艾家的东西被封进一个又一个纸箱子里,无关紧要的全都寄回老家。黎艾,顾澜和褚洋他们都过来帮他一起收拾了不少,不明真相的褚洋陆晟二人还很奇怪好端端的,怎么黎艾和厉白就要掰了。 因为黎艾的关系,护照和签证下来的很快。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需要等十一月底的飞机起飞。 走的时候,厉白没让章女士来送机,他怕章女士受不了。是黎艾送他去机场的。 厉白:“这一年多,很感谢你的照顾。” 黎艾:“我没做什么……” 厉白:“还是得谢谢你,真的。” 黎艾:“…………” 厉白:“不用露出这种愧疚的表情,黎艾,这一点都不适合你。我们都把那件事忘掉,好吗。谁都不要提。” 黎艾:“……好。” 厉白看了眼手表:“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先去托运行李。” 黎艾:“还有两个小时!” 厉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黎艾:“……那你,保重。” 厉白:“我会的。该说再见了,黎艾。” 黎艾:“再见是还会再见面的意思吗。” 厉白:“谁知道呢,或许还有再也不见的意思。” 黎艾久久目送厉白离开的背影,他内心深处某一块隐秘之地在这一刻忽然崩塌。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厉白说得对,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厉白推着行李运载车往托运处走,走到一颗巨大石柱背后时,他忽然顿住,靠在柱子上,泣不成声。 一个结束,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84 life`s芝加哥的新总部在凡尼克大厦的第十一层。 黎艾的车停在凡尼克大厦楼下已经五个小时,他从晚上六点开始等,一直到现在将近午夜十一点,厉白还是没有下班。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那些驱使着他从苏黎世直接飞到芝加哥,甚至连时差综合征都克服过去的狂喜和冲动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变淡。他揣测厉白的反应,而这个预测在他看来并不乐观。十年了,他们两人因为误会分开了十年。这是不是证明,他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albert说的那些话。如果厉白否定呢?如果厉白根本不屑一顾呢?又或者因为自己的过度解读而再次疏远呢? 黎艾不知道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厉白已经三十一岁了,他优秀,有精湛的头脑,他或许会更喜欢找一个同他没有糟糕过去的人生活。 但是黎艾心里却有另一簇念头支撑着他。 试一试吧,黎艾。已经错过了十年,还有多少个十年能浪费? 如果当年再向前走一步,是不是所有结果都会不一样? 黎艾长长呼出一口气,视线透过车窗落在凡尼克大厦的大门前。 人有时候确实需要一些抛弃掉理智的奋不顾身,例如,飞蛾赴火般的爱情。 就在这个时候,厉白的身影慢慢出现在黎艾的视野里。黎艾打开车门走下车,他与厉白只有两个车身的距离,还能看清厉白脸上的惊讶神色。 “你怎么在这!”厉白惊呼道。 “我来找你。” “有什么事不能再电话上说吗,非要跑到我面前来。” “有些事不能不当面说。” “不要这么饶舌好不好。” “一起走走?” 厉白挑眉,“好啊。” 酷暑中的芝加哥,夜晚反倒因为凉爽,成为年轻人出没的好时间。黎艾同厉白走在芝加哥街头,司机驾驶着车子缓缓移动,和他们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 “好了,现在总能说是什么事劳您大驾了吧。”厉白伸了伸懒腰,他在办公室坐了一天,感觉整个人都要变形了。 黎艾的脚步顿住:“糖糖,我欠你一个道歉。” 厉白猛地回过身来,脸上的笑意都没了:“别告诉我你千里迢迢跨越大洋跑这来就是为了说句对不起,那么抱歉,我不需要。多少年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黎艾和厉白对视着,“可我忘不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迟到了十年。” “我说了,不需要!你听不懂吗!”厉白有些愤怒地拔高音调,转身就要走。 黎艾一下拽住他:“听我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你还要再向我说一遍你有多后悔和我上那一次床?!我真是拜托你了,黎艾,这种事为什么要一直记到现在!” “我是后悔,我后悔得要死!”黎艾紧紧攥住厉白:“我期待中和你的第一次应该是这辈子最好的回忆,而不是我酩酊大醉一无所知,起床只能看到床单上的一滩血迹,而你也消失不见!” “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害怕!” 厉白脑中像是炸起了一颗颗惊雷,他僵立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 “十年前,我心惊胆战爱上的那个傻瓜。”黎艾一时间五味杂陈,“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有你自己意识不到。” “不可能……” “你送我的那个佛珠手链,在二姑娘山顶,我没能拿回来,对不起。” “让你以为我喜欢上了别人,对不起。” “给你留下了那么糟糕的一个过往,对不起。” “在你学校装作路人偷偷看过你很多次,却一次没和你打招呼,对不起。” “明知道你和albert是情侣,却还是忍不住和他有了接触,对不起。” “让你这么难过,对不起。” “糖糖……” “别说了……你这个混蛋”厉白滚烫滚烫的眼泪衰落下来,他把公文包砸在黎艾身上:“别说了!” “我爱你,对不起。” “你滚,你怎么……好意思!怎么能,这么……对我!”厉白的心脏,连带着话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黎艾走上前,抬手轻轻擦拭掉他的眼泪。 “我知道你讨厌了我很多年,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 “那么,厉先生,你愿意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吗?” 若天命二人相爱宛如两军交战,我已缴械投降,而你,还愿意前来占领我的国土吗,我亲爱的国王先生。 当一个过去结束,新的未来便已蓄势待发。 45.第四十五第章 90 3月初,厉白突然收到了菲利克·霍尔德曼的邮件。大师写邮件向来开门见山,有话直说,这次也不例外。直接告诉厉白,他手里接了芝加哥大学新体育馆的项目,问厉白有没有兴趣合作。 厉白当然知道,其实根本不是合作不合作的问题。他老师是想再提携他一把,带他见见世面,做一做大项目。不然,霍尔德曼老师自己的事务所完全可以独立完成。 于是他很快回复了霍尔德曼。 芝加哥大学要新建体育馆的消息,业界早有风闻,厉白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并没有太大的争取心。 他上次做大型户外建筑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而那次试手也让他拿到了青年建筑师奖,更是刷新了得奖者的国籍和年纪。霍尔德曼老师本以为他在这次奖项的刺激下会掉头钻研于此,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归了住宅。 他老师其实一直都对他抱有强烈的期待,希望培养出下一个普利兹克获得者。但却有些不满于他一直沉溺于住宅,何年何月才会有举世瞩目的建树? 没有哪个建筑师会没有野心,霍尔德曼一直这么觉得。 那封回邮被接收的一个礼拜后,霍尔德曼带领事务所的团队来到了芝加哥。 厉白亲自到机场去迎接。 自从厉白将事务所的工作场地搬到芝加哥后,就没和霍尔德曼老师见过面了。一来是霍尔德曼老师本身很忙,二来芝加哥和苏黎世实在太远了,他也没时间回去。现在因着工作能见面也是好的。 菲利克·霍尔德曼今年已经63岁高龄,外表看起来却依旧健朗,风度翩翩。但进过他私人工作室的人才知道他私底下是有多潇洒不羁。 他身边带了两个人,不管是外貌还是眼神,看起来都很年轻,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小伙子。 菲利克·霍尔德曼成名已久,虽然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糟老头,但也是出了名的愿意提携后背,所以当初老家伙初到eth,想当他徒弟的人差点没把门槛踏破。 他这次来带的两个小男生确实都是他的学生,刚毕业没多久。 菲利克·霍尔德曼雷厉风行,草草介绍完身边的两个跟班后就跟厉白讨论起项目的具体事宜来。 厉白只得和这两个初次见面的师弟打了一声招呼便投入近和老师的交流中。 被撂在背后的两人对视一眼,躲在后头小声感慨。 师兄真是年轻啊……老师的得意门生,听说同期的学长们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有一次我和罗尼亚学长一起吃饭,他喝醉之后好生气的骂了师兄一通……不过,老师应该很希望师兄留在事务所的才对,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师兄自立门户?……早晚要出去单干,老师就算想留也留不住……不知道师兄有女朋友了没……哦上帝,你真是落伍,师兄要找也是找男朋友……真的?!……就算是真的你也别妄想了。 厉白不知道两位师弟已经在后头将他讨论半天,他还想着什么时候能从母校挖几个人才过来。life`s也是时候扩充一个人手了。不过,让他从老师手里撬墙角,那是不太可能了。 先送菲利克·霍尔德曼和两个师弟去下榻的酒店,又一起吃了顿饭,厉白便回到了事务所。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项目的大概走向,项目还没那么快开始,先搜集些资料。 这次合作的方案公司是uin,总设和菲利克·霍尔德曼是交情不错的好友。但,那位老先生,怎么说呢,设计总有点飘。厉白只希望开讨论会的时候,两个老头子不要一激动就把桌子给掀翻了。 顾问公司是北美老牌事务所i.m,名声很响。 吃饭的时候厉白就已经和菲利克·霍尔德曼协商好一同去芝加哥大学进行实地考察的时间。 周三,芝加哥的天气很是不错。 到了学校,校长和此次项目的校方负责人接待了他们。双方做了一个短暂的交流,交换了一些比较方向性的看法。 粗略的计算,这个项目大概有十二万方的规模。而作为甲方的芝加哥大学给出的预算让设计师也挺舒服,而甲方也表示最后结果可上下浮动五万美元。 菲利克·霍尔德曼做实地勘测十分仔细。 大师级的设计师除了为建筑的功能性服务,往往会额外考虑多方面因素。譬如日光,北京的日光不管是强度还是照射角度和芝加哥都是有区别的。城市的气候,干湿程度,风力强度,甚至是常年光顾这座建筑物的人。 建筑除了炫技,有时也充满着人文关怀的一面。 厉白跟着菲利克·霍尔德曼在工地上站了一上午,腿便有点酸了。他和老师打了声招呼,借着去买咖啡的机会松松筋骨。 兜兜转转,一路打听来到食堂大门前。赶上下课时间,食堂内聚集着不少学生。 厉白注意到不少朝他投来关注的目光,大胆地甚至已经上来讨要电话和社交账号。厉白微笑着拒绝了搭讪的美女们。买了咖啡便错身离开。 芝加哥的校园非常大,绿荫也很棒。冷不丁一下让厉白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eth的课业是闻名全欧洲的压力大,不仅考试难度很高,还有淘汰率。真真在每个人脑袋上悬了一把刀。能顺利毕业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唯一的乐趣估计就是滑雪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很多eth毕业生对母校印象最深的都是图书馆,以及那里24小时供应的醒脑咖啡。 不知道芝加哥大学的图书馆咖啡味道怎么样。 厉白略有些感慨地四下欣赏着周边建筑,不远处突然传来喧闹的争执声。 “嘿,dennis,别跑,给我站住!” “不跑才是傻子呢,terry。” “等我抓到你,你最好不要向我求饶!” “来啊!跑赢我,用你那双小短腿。” “dennis!!你给我等着!” 厉白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跑在前头被人追赶,一边跑还一边回过头去嘲讽别人的男生猛地一头撞在了他身上。厉白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晃了几下才有惊无险地站定。但呢子大衣却遭了秧,被泼上不少咖啡。染出一大片的污渍。 除了感叹倒霉,厉白也有些无语。 公共场合追逐是很没规矩的行为吧,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才会这么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非常抱歉。”那小年轻声音倒是挺好听的,道歉的态度也不错,没有敷衍了事。 追小年轻的人趁着这会儿很快赶了上来。 “dennis,你这家伙,夜路走多终于撞到鬼了。” “滚开terry。”小年轻偏过头去瞪一眼白人小伙,一伸手就在白人小伙兜里掏掏,很快掏出一包纸巾来,回身又连忙递给厉白:“纸巾在这,快擦擦!” 厉白摆摆手,没有想追究的意思:“没事,你们下次在路上要看着点了,不然……” 话音戛然而止在这一瞬,厉白眨了眨眼,有些讶然。 芝加哥初春的阳光和风都是温柔和美的,整片整片的阳光被云朵切割成舒适的模样,微小的粒子在其中浮浮沉沉着。厉白对傅安宴的脸有很深的印象,其中包含诸多原因。他印象中,傅安宴很漂亮,五官很有辨识度,而这种美也有一种深邃的锋利感。像是被切割出无数个切面,锋利而华美的钻石。但,面前的傅安宴,眉眼还是那个眉眼,气质却内敛柔和了。 而手里还握着纸巾的傅安宴也满脸诧异。 厉白率先回过神来,抽走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大衣污渍:“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好久没见了,傅安宴。” 白人小伙眉毛挑高:“dennis,这是你熟人?哇哦……”小伙还没说完就一把被傅安宴捂住了嘴。 傅安宴笑了笑:“上次见面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抱歉了,万分没想到会有这么个重逢方式。先说好啊,我可不是报复你,才故意撞上你的。” 厉白被傅安宴的说法和语气逗笑了,他总觉得这几年,傅安宴身上一定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一起坐坐?” 傅安宴满口答应下来:“好啊。” 六46.第四十六章 92 厉白给菲利克·霍尔德曼老师去了电话,说是碰到老友,想要聊聊。电话那头的菲利克·霍尔德曼哼哼了两声,说本来想同他一起吃中饭,既然他有约那就算了。 二楼靠窗位置,视野很不错。 傅安宴作为“东道主”很自觉地介绍起食堂不同餐厅的拿手菜。 白人小伙名叫terry·white,芝加哥大学理论物理研究生在读中,典型的美国大男孩,乐天开朗,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极其丰富。 总是插足话题的terry很快被傅安宴恼火地赶走了。 厉白有些玩味地看着他们的互动。 傅安宴耸了耸肩,“让你看笑话了,那是我男朋友,没个调调。” 厉白稍稍惊讶,有些了然地看了眼terry离开的背影,说:“就第一印象来说的,很不错啊。” 傅安宴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外人面前还是有所收敛的,见鬼,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当初是看上了他哪点。” “这么说是你先追的他?” 傅安宴露出一个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我追他的时候,他还是个高冷的学长,真的。” 厉白稍稍放松了下身体,他想,傅安宴大概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时眼中闪动的光。 能够相互嫌弃的恋人大概才算是真的结合在了一起。 厉白发现傅安宴是真的有了很大的改变,数年前的见面,傅安宴同他说话很谨慎,小心,似乎每讲一句都要好好斟酌用词。而那时傅安宴的身份也不够漂亮。 现在的口吻反倒闲适,大胆起来。 人一旦自信起来,气度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开阔。 闲谈之间,知道傅安宴在芝加哥大学修音乐和天文学的双学位,天文学是芝加哥大学的王牌专业,想要申请成功必然得过五关斩六将,踩下无数优秀学子。 说起他突然来芝加哥上大学,就难免要提及他在国内的事。 如日中天的大明星,粉丝无数,吸金无数,却突然销声匿迹,这应该是很多人都想不通的时。多少人成名无路,傅安宴却堪堪在巅峰领略了一时半会儿的景色便要自动退场。 告别演唱会上上演的惨剧在某种意义上让傅安宴的知名度更是上升到另外一个高度。 这其实是一件两人都想回避的事,却也避无可避。 傅安宴的鲁莽之举是一个源头,而厉白生死一瞬间的经历也不是什么美好回忆。但,两个人坐在了一起,似乎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傅安宴有些自嘲的笑笑:“你知道的,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干那么几件蠢到家的事。我也不是推卸什么责任。说实话,我也蛮受打击的。本来是想有个好收场,没想到会变成那样。”傅安宴顿了下,突然问及:“对了,那天你在现场?” 厉白看着傅安宴的眼睛,迟疑两秒,说:“本来是准备去的,临时有了工作,就没抽出空来。” 傅安宴松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我可没脸坐这和你吃饭了。” 厉白笑笑,没有接话。 “怎么突然想来这边读书了?” “是经纪人给的建议,本来我也不打算出国念书,考试太难了,还要学语言,没把我逼死。但是国内我真待不下去,换个环境总归是好的。”傅安宴有些释然地笑笑:“我以前一直很嫉妒你的。” “嗯?” “觉得你什么都好,有貌,有钱,有身份,有地位,有眼界,有学识。一举一动都把我衬得像个乡巴佬,大家都喜欢你。而我自己呢,表面上看着风光,在你们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因为有黎艾,我才能红,才能那么受欢迎,我心里清楚。而人总会越来越贪心,想要得到更多,更多。理想和妄想之间的差距大概就是天才和疯子的距离。理想实现那便是天才,妄想太多只会成为疯子。” “……你现在挺好。” “对啊,我也算是好强的人了。不信就你们这些高材生才能出国,念个只说名字就能震倒一批人的学校。”傅安宴说:“不过后来,学得多了,见得多了,就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还真是幼稚得好笑。我上学期在天文台上睡了两个礼拜,每天半夜对着天文望远镜观测一颗八十光年外的行星。光从那颗行星来到地球,进入我视野就需要八十年。也就是说我看到的都是那颗星球八十年前的样子。我有时想,要是我和那个行星有一个交流,我现在发的消息,他八十年后才收得到,到那时我已经死成一堆骨灰了,而他还以为我二十三正年轻。有点神奇,也很残忍。时间在宇宙里就是这么廉价,人这一辈子和行星生命比起来短得可以忽略不计。本来就这么短暂了,干嘛还要一直浪费在糟糕的事情上。 然后慢慢的就看开了,再想想以前,觉得好多事都是自己钻牛角尖,感觉全世界都伤害了我。 现在挺好啊,有个人能天天被我欺负,还能学音乐,街头唱唱歌。” 厉白微怔,某种程度上,或许他和傅安宴有不少相似之处。年轻时候谁没犯过傻呢,一遇到些困难就无限放大,觉得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惨。 他花了十年才算看透,傅安宴要比他幸运得多。 厉白问:“以后打算在这边定居吗?” 傅安宴说:“没准,其实我比较喜欢扛着镜头天南海北的跑。说起来,我知道学校最近要新建体育馆,没想到设计师是你!” “严格来讲,霍尔德曼先生才是总设计师,我只是顺带的,主攻业务交集不大。倒是以后你和男友想造新房子,可以来找我。给你个友情价。” “我还以为你会说不收费呢。” “傅先生,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我怕你过几年身价飞涨,设计费变成天文数字啊。” “那就承你吉言了。”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很多事都在这个眼神里冰释前嫌了。 这场下午茶式的闲聊只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没有硝烟没有战火,平淡得仿佛真的是朋友的久别重逢。而厉白也顺其自然将其看做是故友的重逢聚会。他没跟黎艾说,我见到了你以前那个小情人,他现在活得相当滋润。 只是,心底那些耿耿于怀也有些被瓦解的迹象。 或许他可以试着接受一点黎艾,而不是总让黎艾一个人演着寂寞的独角戏。 体育馆项目不温不火地进行着,厉白时常需要到芝加哥大学做勘测,都没再碰上傅安宴。 后来,偶然一次,厉白从芝加哥大学开车回事务所,车子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灯,无意间朝窗外一撇,便看到抱着吉他,盘腿坐在街道转角处的傅安宴闭着眼睛,表情入迷。而他身边站着那位高大英俊的,金发碧眼的terry,黑色小西装笔挺而俊俏,左肩抵着一把小提琴,身体动情地律动着。 厉白惊诧,降下车窗,让音乐声飘进来。 吉他声清澈灵动,提琴声婉转动人,结合在一起竟有种空灵的感觉。而傅安宴的声音在此种伴奏之下,则愈发深情,丝丝入扣。 i always miss you so i miss you so i miss you so i ow 厉白听得有些痴了,不料后面车辆鸣一下喇叭将他拉回神来。原来绿灯已经亮起。他心不在焉地启动车子,余光里,傅安宴和terry的身影越抛越远。 鬼使神差的,他开车到了黎艾公司楼下。 芝加哥的地标建筑,willis tower。 厉白坐在车里,忽然有些心烦意乱。他下了车,在附近的咖啡店里买了杯外带咖啡,不加奶,不加糖,苦涩的味道狠狠刺激了一下他的神经。 他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长长吐出一口气。 等待让人有一种急促感,视对象而定,垂体还会分泌不同的激素刺激大脑皮层的兴奋。 隔着一条街,厉白远远可以看到从willis tower大厅步伐生风走出的黎艾,穿西装的男人永远带着一种诱惑的魅力,穿西装的黎艾则更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他身边跟着一位高大的白人,两人微微侧头交谈着。 这时,黎艾忽然偏转了头,朝厉白的方向看过去。两人的视线交汇在汹涌的喧闹中。 厉白一手拿着咖啡纸杯,举起另一只手朝黎艾挥了挥。 风城盛行的风模糊了黎艾的脸,厉白只看到黎艾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便迈开大步子,穿过人行道急速朝这边。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来。 厉白将纸杯扔进可回收垃圾桶,迎了上去。 拥抱时,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赶走了初春的霜寒。厉白嘴角勾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他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春天更棒了! 接受黎艾,不是妥协,也不是将就。他只是不希望,很多年后,他和黎艾只见只剩下一句,i ow。 七47.第四十七章 94 三十二岁的厉先生和他的邻居黎先生谈恋爱了,黎先生比他年长一岁,是个浑身上下都写着总攻二字的人。 年轻的厉先生是位温柔优雅,又有教养的人。虽然他在这个小区内住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他的邻居们都喜欢他,称赞他。 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大概是,厉先生的烤曲奇饼干真的太好吃了!不止是他的邻居,更远一些的住户都如雷贯耳。就连万圣节里穿着奇装异服挨家挨户讨要糖果,或者专门捣蛋的孩子们在来到厉先生的门前时都知道要改口说讨要饼干,而不是糖果了。 厉先生的饼干可比糖果好吃多了,傻子都知道 这样一个相貌一流,帅气多金,厨艺一级棒的好先生迄今为止却没有任何桃色绯闻,邻居也从没见过哪位女性出入他的房子。他永远忙于工作,并且疏于考虑另一半的事情。 这简直不正常!他有无数吸引女人的资本,却还过得像个苦行僧,像个老头子! why?每个人都想问这个问题。 全世界的人民都喜爱八卦。 厉先生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厉先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伴侣?厉先生需不需要我们给他介绍一个合适的女孩儿?厉先生…… 哦天啊,直到有一天,人们突然发现,苦行僧一样的厉先生开花了,春天到了,如沐春风了。 和他的邻居先生…… 整个别墅区里的人都知道,拥有东方人的血统,面貌却深邃英俊的黎先生是半年前搬到这里的。他开价值一栋大型别墅的车,穿在身上的每一套西服都深有考究。他有会严格戴白手套的司机,而其本人更与别墅区的住户们格格不入。不像是会住这种制式普通二层小别墅的人。 这所房子之前的主人是对年轻夫妇,不仅将房子粉刷得令人难以欣赏,小花园里种的那些花花草草也都是些叫不上来名字的品种。总之呢,就是两个正常人结交不来的艺术家。 然后,也不知道是哪一天,黎先生就搬来了,像是突然从天而降似的。 从此这个房子大变了样,至少变成了居民们能够接受和欣赏的颜色。有些可惜的是,黎先生似乎懒得打理他的花园,只在里面铺了草坪。不像他的邻居厉先生,即便工作很忙,还是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照顾花花草草。 其实一开始,大家能感觉出来厉先生和黎先生从前就认识的。毕竟,就算是邻居,也不会帮你一起刷了整个房子的墙漆不是吗。 全世界那么多城市,城市里那么多的房子,为什么偏偏他们就成了邻居。 大家是什么时候发现厉先生和他的邻居先生开始交往的呢? 住在厉先生另外一个隔壁的珍妮说,因为突然有一天发现,黎先生的车停在了厉先生的车库里! 珍妮的丈夫却摆摆手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不过是车子停在了邻居家而已,说不定只是借用一下车库,你太小题大做啦,珍妮。 珍妮却是信誓旦旦地确定自己的判断,你真傻,霍华德。黎先生能够随时将车子停在厉先生家,说明他手里有钥匙!难道你会因为借车库给隔壁的老约翰就把家里的钥匙给他? 霍华德先生惊讶地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虽然年逾六十,但依旧身体硬朗的凯尔老先生说,这是当然的!你难道没有看见黎先生家的花园那奇迹般出现的美景吗。你知道的,黎先生那个花园曾经贫瘠得让人惊讶,而他根本不打算侍弄。哦,他真是个无趣的人。他花园里的那些花,肯定不是他自己购买种子种下的,我确信。而且我知道,是厉先生在帮他侍弄那些娇贵的小花们。不瞒你说,我或许是这个别墅小区里对于种花最有经验的人了。所以就连厉先生都特意找到过我学习如何保养这些小东西们。而厉先生提到的那些品种,就在黎先生的花园里。哼哼,两位先生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了吗。 哦,那两位先生吗!便利店的老收银员玛丽女士笑得好不暧昧,两位男士一起来买避孕套其实说明不了什么,是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发言!抱着滑板,将耳鬓的头发全部剃光的男孩高高举起自己的一只手,拼命插话,我看到厉先生在厉先生屋外头睡觉晒太阳的时候偷亲他! 笨蛋!男孩旁边的女孩狠狠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是黎先生!黎! 厉先生还是黎先生? 男孩抓了抓头发,黎先生啊,是黎先生亲了黎先生。 众人晕厥,到底是黎先生还是厉先生啊? 男孩也撅起嘴来,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他们的名字太难念啦! 厉(黎)先生和黎(厉)先生,真是傻傻分不清哦。 在难以想象中文里同一个拼音还会有四个声调的外国友人眼里,姓氏念起来几乎是同一个音的厉先生和黎先生就连名字都很般配,以后结婚,其中一方也不用改姓了! 这是芝加哥偌大的城市内普普通通的一座别墅区,住在这里的都是还算富裕的中产。居民们平凡而热情,虽然也有些这样那样的小缺点,但谁没有缺点呢。这些普通的人们总有属于他们的包容心和宽厚。就连信奉天主教的那些邻居们在知道厉先生和黎先生的性取向之后也没有对他们做出些出格的事来,不是吗。 生活不一定非要惊心动魄才算不留遗憾,很多时候,我只需要一转头就能看到你就好了。又或者是,我可以在想亲吻时,抓住你的手,擒住你的唇,对你说。 我想做你的园丁 我要将剑与矛封沉在尘土中。 不再前往遥远的宫廷,不再向往辉煌的征讨。 我只想做你的园丁,在你悠闲的日子里侍奉你。[注1] 你愿意接受吗? 你说,答案就在风里。 燥热的九月,风城永远阳光饱满,而风也热情,活力四射。 黎先生的豪车还是一直霸占着厉先生的车库。 两人花园里的花长势喜人,每每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猜想,能种出这么多美好花朵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不过,厉先生似乎知道了偷吻的事。附近玩耍的孩子们再也没有看到热烈阳光下小偷似的亲吻了。但他们时常能看到黎先生清晨从厉先生家院门走出,朝阳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细长,投射在摇曳生姿的花丛中。 而life`s的诸位也渐渐发现,工作狂boss也知道休假了,知道每天下午准时下班了。 大厦楼下常常有同一辆锃黑的豪车停在那里,从降了一半的车窗空隙远远看过去,车内总是坐着一位模样看不清的先生,若是看到boss出现,便会率先打开车门。 更让life`s的建筑师工程师们欢喜的是,boss加班时,他的那位神秘先生总会请全事务所的人吃宵夜。知名餐厅的知名大餐,光看一眼彩色都是让人流口水的食物。瞬间俘获所有人的心。 时间长了,整个life`s都知道,boss有了个神秘先生,总是准时准点的用美食催他下班。 可惜的是,神秘先生从来没在事务所内现身过。在事务所众人眼里,神秘先生基本等同于了美食。 更可惜的是,boss加班频率大幅度下降。那些令人口水潺潺的美食就没法经常有了! 当工作狂不再把工作放在时间表的第一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恋爱了! 事务所的所有工作人员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是那个神秘先生吗!是吗!是吗! 可能性百分之九十! 哇哦!不知道神秘先生长什么样!我相信boss的审美! 难道是经常在楼下等boss的那位豪车先生? 上帝,boss居然谈恋爱了!我一直以为,他根本不可能看得上那些体毛发达的美国男人。 你怎么知道神秘先生会是个美国人?哼,粗鲁的,自恋的美国男人,知道高雅这个单词怎么拼写吗。 “或许同样是东方男人也说不定呢。”rey朝厉白挤眉弄眼。 “用你们中国话说,是不是叫修成正果?”rey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下说道。 厉白诧异地看了眼rey,“发音不错嘛,最近交了中国女友?” rey直接无视掉厉白的挤兑,凑过去就是问:“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的新男友,难道你要一直金屋藏娇?” “你们见过的。”厉白一边整理项目资料书,归类放置好,再一一向rey说明:“2号项目的所有前期进展内容都在这里,交接之后我再让may发一份详细报告书给你。” “明白。”rey点了点头,接着又是一头雾水地问道:“等等,我见过他?哦,什么时候?” 厉白高深莫测地笑了下,看一眼挂钟:“好好回忆回忆,你见过他的。好了,我下班了,你继续加油吧。” “嘿,你作为boss,一下休一个礼拜的假不说,居然还这么早下班?” “你也知道我是boss,我想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有意见吗,总设计师先生。” rey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知道知道,赶着回家陪情人嘛,我完全能够理解。去吧,我就等你结婚的好消息了。” 厉白全无反驳的意思,反倒接着rey的话回道:“怎么,羡慕嫉妒了?” rey嘴角抽了抽:“我靠,这么嚣张!有男朋友就了不起?!” “不服气就比我先结婚啊。” “………,服气服气,我一万个服气。” 厉白整理好桌面上的文件,笑骂一声:“就这点出息了你。” “不婚主义啦。”rey摇头晃脑的,随后看了眼桌上归纳分类好的文件,有些瞪眼:“我的上帝,anders,上个礼拜你接了几个项目?” 厉白伸出三根手指:“一个幼儿园项目,两个五千方规模私宅。” rey突然拖住厉白的手,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来,“你不能走!我不行的!” 厉白笑得温柔,却一把撸掉了rey的手:“一个男人怎么说自己不行呢,rey,你行的,要相信自己。”厉白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办公室大门:“规矩你知道的,工作电话和邮箱都会关闭,没有天大的事不要用私人电话找我。嗯?”他说话的口吻已然是不容置喙,再不给rey转圜的余地。rey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将厉白送出事务所大门。 “好了,rey,祝我假期愉快吧。”厉白张开双手,rey收敛起了那副夸张地表情,嘴角扬起一个真挚的微笑,给了厉白一个拥抱:“好好玩吧,anderson,然后你回来就会发现事务所已经易主。” 厉白笑着拍了两下rey的后背:“那你就惨了,还有哪个合伙人会像我这样容忍你。” “哼哼,我已经预感到你成为剥削资本家的未来了。” “那么,我这个资本家现在要去度假,而你这个被剥削的赶紧去给我干活!” “是是。” 厉白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快速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出了大厦一楼的旋转门,厉白一眼就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车窗降得很低,厉白一下就能看到驾驶座上的黎艾的侧脸,以及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他今天穿着暗细条纹的烟灰色衬衫,袖口处挽起,露出腕骨性感的手腕。黎艾悠闲地坐着,眼带笑意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厉白心脏快速跳动几下,呼吸也稍稍急促。他快步走到车前,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便钻了进去。 “快回家,假期开始了!” 48.第四十.八章 96 天边亮起一丝鱼肚白,橘色的朝阳疏疏落落撒下辉耀。整个芝加哥在温柔的朝阳中,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别墅区依旧安静沉谧,这个时间点即便对于上班族来说也还算早。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还沉溺于舒适的被窝。 我们把目光集中到这个别墅区内不起眼的一栋小别墅上,镜头若是穿过二楼的宽大落地窗,穿过落地窗前厚重的鹅绒窗帘,便能在昏白的光线下捕捉到整个卧室的画面。 卧室的全貌在昏昏的光亮里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房间中央那张大床上隆起的鼓包。 忽然,一阵高昂的铃声瞬间打破昏暗中的静谧,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尤为响亮,刺耳。 床上的被子动了动,随后伸出一只手来,在床头上胡乱摸索着,响起几声凌乱的拍打床头柜的声响。 很快,那只手就抓住了闹钟,从雪白的被子里弹出一颗顶着黑色乱发的头来。 厉白艰难地睁开眼,扫一下电子闹钟上的数字,憋出一口闷气。 6点,shit,昨天忘记把闹钟关了。今天不用上班,他休了一个礼拜的假期。 厉白把闹钟重重砸回床头柜上,又重新缩回被窝里,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之前那股浓烈的睡意。 “怎么不睡了?”一道还带着睡意朦胧的低沉男声在厉白耳畔响起,随后,厉白便感觉到有柔软温热的肌肤贴上了自己后颈。 “吵醒你了?”厉白转过身去,黎艾半睁着眼睛,处于将醒未醒的阶段,说话都还带着点鼻音,毫无攻击性。 黎艾下意识伸手搂紧厉白,用鼻尖在他脖子上蹭了蹭,问道:“几点了现在。” “才六点呢,继续睡吧。” 黎艾顺着厉白的脖子向上亲吻,一直停在两片柔软的唇瓣上。再睁开眼睛,眼神已然清明太多。 “既然醒了,就来做点有意思的事。” 黎艾这么说着,舌尖在厉白唇上轻轻一扫,引来丝丝战栗。厉白拍他一巴掌,稍稍退开,又凑上去咬了黎艾嘴唇一口:“想得美,大早上的。”随后却又再次和黎艾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微笑道“早上好。” 黎艾轻笑一声:“早上好。” 两人很快起了床,抢着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洗漱。 不用说,都是黎艾的恶趣味。明明卧室外头也有洗漱池。 不过今天还要属厉白技高一筹,率先洗好。他先是去健身房慢跑了半小时,出来后发现黎艾已经在厨房鼓捣早餐了。 厉白快速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故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接近黎艾。厨房内油烟机和燃气灶发出的噪音几乎盖住了厉白的声响。他看到黎艾视乎在煮什么东西,锅内不停冒出热气。 厉白悄悄走到黎艾背后,突然一下攀上黎艾的肩膀,整个人都挂在了黎艾背上。 黎艾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没往前倾。顺手就把背上那头突然冒出来的无尾熊往上掂了掂。 “大厨,今天早餐吃什么!” “酒酿南瓜,培根西芹卷,金枪鱼三明治。欸,你别掉下去了!”黎艾原本两只手都在弄菜,现在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来托住厉白。 “给我来根卷!”厉白只探出点头来,根本没自己伸手拿的意思。 “别闹了。”黎艾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却还是放开了手上的东西,用筷子夹了一卷西芹递到厉白嘴边。厉白一下张嘴咬住,却只咬了西芹卷的一头。他微微侧过头去,将露在外头的西芹凑到黎艾嘴边。黎艾看他一眼,会意地张嘴。四片嘴唇轻轻擦过,像是过电一般。 厉白率先咬断西芹卷,嚼过两下下了肚。脸上笑容像是偷腥的猫。 “大厨,手艺真好啊。” 黎艾挑眉:“可惜最好吃的那道菜不让我吃。” “就不让你吃,你也没办法啊。” “你看我有没有办法。”黎艾恶狠狠地捏一下厉白的小腿,正好捏到他脚筋,整个人都打了个突。 厉白见机不妙,立马从黎艾背上跳下来,一溜烟就跑了,临走还不忘说:“大厨,你的南瓜都快熬坏了!” 黎艾看着他溜走的背影,失笑摇头。 磨磨蹭蹭,优哉游哉,六点就起床的两人直到七点半才吃上早餐。 休假嘛,以前压缩在一分钟内搞定的事也可以解放成五分钟了。 吃完饭,厉白洗碗,二选一的分工。 再之后就是悠闲地摆弄摆弄花,搬出主机游戏机来,打游戏打了个昏天黑地。黎艾这家伙看着就不像会玩主机游戏的人,偏偏就是能打赢厉白,死死把他压了一头。厉白从一开始的不服气到最后的不得不服气,各种心酸简直难以言表。 你说,你是不是偷偷练过!厉白龇牙咧嘴地扑到黎艾身上。 两人闹着闹着就滚到了一起。 客厅地板上那些柔软的地毯都是黎艾入侵这座房子的印记,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房子便到处充满了黎艾的气息。 他一直都是个霸道的人,从来没变过,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再同年轻时那般直接,粗暴。 暧昧的喘息宛如燃烧的烟丝,缠绵而影影绰绰地融化进空气中。 整个房间都仿佛与地上交缠在一起的男人们那急促的呼吸同步融合起来。 空气像是泛起了潮红色的海浪,又像是燃烧起炽热火红的火焰。 甜腻而又滚烫,汹涌澎湃。 间或不断的呻|吟在这浪潮火海里穿梭着,被淹没,被烧灼得越发高涨。 厉白跪坐在黎艾身上,埋首于黎艾肩窝,瑟瑟发抖。裸|露在外,肌骨饱满秀美的背脊,弓起的弧度宛若濒死。 他死死抓住黎艾的手臂,嗓子都有些干了。 “快……你快,进去。” “现在给吃吗?” 厉白一听,抖得更厉害了,也不知是忍太久,还是给气的。 “给,给!混账!” “得令。” 这是一个仿佛要将人彻底贯穿的深刻进入。 只一瞬,宛若一道光柱冲破云霄,这光柱越散越大,弥漫整个天空。 厉白脑子在这一刹那完全宕机,只有大脑皮层已被无数兴奋信号刺激得快要昏厥,所有呻|吟都被拦截在喉咙中,丝丝泄露出来的余韵却更是钻进了黎艾骨头里。 他们一路从客厅做到卫生间,又从卫生间做到了卧室。 明明是最为愉快的活动,放在他们身上却也像是战斗一般,缠斗撕咬着,大汗淋漓。谁都不愿意率先认输,在体力上倒下。 厉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嗓子已经喊哑,浑身上下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这疯子,想弄死我啊。” “我本来就是个疯子,糖糖。” “那配我正好,我也不正常。” 黎艾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厉白艰难地抬起手,环住黎艾的背。两人相拥在一起。 他们全身都是湿腻的汗液和□□,但谁也不会嫌弃谁。 毫无节制的疯狂后果就是,第二天厉白彻底下不来床了,浑身都痛。而黎艾也没好到哪去,手臂和背部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别人殴打了一顿。 厉白的怨气几乎要冲天了,他宝贵的七天假期,就有一天完全浪费在了床上! 最重要的是,肌肉真的很痛! 转个身腰疼,动个脚腿疼,伸个腿屁股疼,总之就是浑身都疼! 吃饱餍足的黎艾自然承担起伺候媳妇的事宜来,寸步不离,有求必应。 好在黎艾给厉白按摩的时候也晓得要忍住,不能再擦枪走火,不然厉白真的要暴走了。 可怜的厉先生,生平头一次经历这么长时间的激烈性|事就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来,并且重要部位依旧酸痛难耐。 剩下的日子,迫于无奈,黎先生和厉先生只能谈谈柏拉图式的恋爱了。 厉白家的阁楼是被他改装过的,天顶有一半铺设的是玻璃屋顶,不管是夏夜还是冬夜,若是白日里天气晴朗,那么晚上都能躺在阁楼里,静静地观赏夜空。 假期第四天的晚上,两天躺在阁楼的地毯上,遥遥望着璀璨繁华的星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聊的内容有很多,想一想,两人都错过了对方十年,这十年里发生的他们所不知道的事一定不会少。 在此之前,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及当年的误会,以及那遗憾的十年,当然,也不会说起这十年来自己经历了什么好事,坏事。 现在,身体上的结合似乎让心灵的结合也更紧密起来。 厉白看着头顶这片繁星,忽然就很想知道自己所错过的那十年究竟有什么内容,而加入黎艾也想知道他的,他也不会害怕诉说。 现在的两人似乎总有那么点默契,自然而然便敞开心扉互相容纳那些以前耿耿于怀的事。 想必起厉白,黎艾的生活并没有丰富到哪去。 作为集团里最年轻的高管,他所承受的压力和期望理所当然是最大的。他也需要兢兢业业,需要努力。忙碌程度更甚于厉白。他有情人,不止一任,但都只是金钱和肉体的交易。 黎艾很坦白,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厉白听了自然有些不爽,但他在苏黎世也有不止一任的男友啊,还是付出过感情的那种。 那种空窗期,谁能规定谁要守身如玉? 厉白想起自己在苏黎世的奋斗,那些同学,朋友,同事,种种,认识了很多人,也学到了很多。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蹦出个念头,并且这种冲动愈演愈烈。 厉白转过身,眼神闪亮地看向黎艾,说道:“黎艾,我们明天去墨西哥吧!!” 黎艾稍有疑惑:“嗯?” 厉白莞尔一笑,自信天成。 “我带你飞!” 49.第四十.九章 98 10月的阿卡普尔科多雨,湿润,炎热,有着世界上所有海滨城市的优点和缺点。 阳光和大海是这个海港最值得称道的东西。 这里有一望无际的狭长海岸线,在阳光下呈现出瑰丽冰蓝色色泽的海水更是美得令人窒息。 全世界的人都来阿卡普尔科看惊心动魄的四百米悬崖跳水。 而在滑翔伞爱好者眼里。 从遥远的太平洋中心海域吹来的海风,地势低矮平稳宽阔的海滩以及穿插在城市间的那些高山让阿卡普尔科浑身散发着恣意和潇洒不羁的魅力。 风,就是他们最好的情人。 厉白和黎艾抵达阿卡普尔科时当地时间还是清晨,跨了一个时区的时差,倒没有太大的感觉。酒店时一早就订好的,顶层的套房,最适合俯瞰阿卡普尔科城市全景。 阿卡普尔科当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气预报里说未来几天都不会有降雨,所有户外活动都可以尽情地展开。 这对于厉白和黎艾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个季节的阿卡普尔科,七天里有三天都在下雨。 厉白拎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他的滑翔伞工具。 他是七年前接触这项极限运动的,当时他还只是个滑雪爱好者,瑞士虽然面积小,但到处都有设施专业的滑雪场。后来有一段时间,欧洲的滑雪圈风靡起滑翔伞滑雪,这种滑翔伞加上滑雪的二重奏,比单独玩其中一项更有意思也更有挑战性,很快就在爱好者们中间掀起了热潮。厉白本来是不准备搞这些花样的,一来他觉得危险系数太高,二来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学滑翔。 机缘巧合的是,他曾经合作过的一位客户对于滑翔伞滑雪非常热衷,为了拿下客户,厉白不得不尝试学习滑翔伞滑雪,没想到一试就喜欢上了。那种御风而行的快感真的会让人上瘾! 但是,滑翔伞滑雪必须得控制滞空的高度,不然下落的时候腿部受力太大容易受伤,而且因为脚上还穿着滑雪板,要是落地的冲击力太大很容易造成滑雪事故。所以,若是想要体验更刺激的滑翔,滑雪场是远远不够的。 欧洲是滑翔伞运动的发源地,这里有全世界最有名的滑翔伞圣地,阿尔卑斯山! 他的滑翔伞证还是在法国弄的。 “以前在苏黎世的时候,我和rey经常在假期里去安娜西,那里的风力和坡度都特别适合滑翔,空气和风景也不错。不过现在搬去芝加哥就不行了,熟悉的滑翔地都在欧洲,来回一趟都得一天,根本没时间。好在阿卡普尔科离得比较近。”厉白一边说一边在山坡上铺滑翔伞的伞翼,检查伞绳和控制带的安全性。 厉白穿了一身橘色的运动保护服,双手则带着滑翔伞专手套。 “黎艾,你戴护目镜吗?”厉白突然回过头来问黎艾。 黎艾站在崖边感受了一下风速,摇了摇头。 厉白唔一声,没再说什么,黎艾虽然不玩滑翔伞,但也是户外运动达人,没那么娇弱。 现在山上玩滑翔伞的人并不多,来阿卡普尔科的游客大多都是在海边玩快艇牵引的滑翔。人少反倒让发烧友们高兴,不然人太多的话,不少人就要另外找山头了。 厉白先给黎艾绑好安全带,再给自己绑。 所有准备工作都就绪,厉白握紧了手上的操纵带。 海拔920米高,咸湿的海风中裹夹着一丝丝海腥味。远目望去,满眼都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以及缩小成一枚枚方方正正的砖块的阿卡普尔科城建筑。 阳光干净透明,整片整片的海水泛着粼粼的波光。 厉白额前的刘海被风掀起,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些兴奋地颤抖。 “坐好,起飞喽!” 话音刚落,他已经猛地开始向斜坡下助跑。伞翼很快被拉起,在风中快速充盈,发出呼啦呼啦的巨大声响。 轰一声,厉白的脚已然离开了地面。整个滑翔伞快速向悬崖外飞了出去。 “啊————!!” 厉白大叫着,在冲出悬崖的那一瞬间,一股强风迎面袭来,吹得厉白浑身鸡皮疙瘩都在兴奋里鼓胀起来。 厉白感觉到前头的黎艾在强风的冲击下下意识向后倒,忍不住笑起来:“怎么样,爽吗!”他现在超想看一看黎艾是什么表情,可惜,黎艾是背对着他坐的。 而他肯定也不知道自己满脸的表情都在透露一个讯息——【我厉害吧!快表扬我,我急需表扬!】 “你心跳得太快了,糖糖。”黎艾很快便适应过来这种高空悬挂模式,半开玩笑地说。 “喂,你现在整条小命都在我手上,居然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讨好讨好我!”厉白忿忿。 黎艾只是轻笑,笑音很快湮灭在风里。 滑翔伞在快速向上升,伞翼在强风的作用下猎猎作响,不断偏移着方向。厉白不断用操纵带控制着伞翼的受风方向,滑翔伞逐渐平稳下来,时而速度均匀地在空中飞出一道弧线。 而这时,仿佛就连风和阳光也温柔下来,乖巧地围绕在你身边。 厉白长长做了个深呼吸,感觉满心的浊气都在一个呼气里被吐出身体,而新鲜的空气则随后填满身心。 “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在滑雪场一待就是一天,学会滑翔之后发现这种方法更能散心。在天上飞几分钟,什么糟糕烦恼都忘光了。 用中二一点的说法就是,世界都在脚下了,还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厉白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都过去了。”黎艾眼眸中倒映出一片碧海蓝天,心中倒映出的却是一个坚韧的身影。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厉白在那种情况下孤独地翱翔在雪山里所能感受到的压抑和难受,那种内心的煎熬也绝非他嘴里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是,都过去了,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已经是过去式。而且我保持了七年的单人飞行记录从此也变成历史了!我可是第一次带人飞,你有没有觉得很荣幸!” 黎艾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荣幸,荣幸之至。希望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废话,下次你自己带滑翔伞来飞。” 黎艾装作没听懂:“风太大,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厉白咬牙:“装,继续装!”他一拉操纵带,滑翔伞伞翼角度猛地偏转三十度,整个滑翔伞瞬间在空中打了个转,以此来表示不满。 黎艾失笑:“好好好,回去我就学,好了吧。” 厉白哼哼:“两个人一起飞不知道多好呢,还能做双人动作,演杂技似的,超爽。” 黎艾说:“你直接说想和我一起飞不久行了?” 厉白说:“有没有你这么自恋的?!我只是不想带人而已!” 黎艾拖长音调:“哦,是吗。” 厉白被堵得不知说什么好,因为他确实就是想和黎艾一起飞,但顺着黎艾的话说又怎么都觉得不爽啊!最后也只能不甘心地喃喃道:“是又怎么样啊,什么时候你能飞了再说吧。” 黎艾颇为自信地说:“很快的,只要我想。” “自信过头就是自恋了,黎艾。”厉白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又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没错,黎艾就是这种男人,永远有着可怕的自信感,并且用充分的实力支撑这种自信。 自信的男人,总是令人着迷的。 事实上,很早很早以前,厉白第一次不用教练陪同,自己单独操控滑翔伞在阿尔卑斯山飞翔时,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什么时候带着黎艾一起飞就好了。那个能轻松攀雪山的男人一定会喜欢这种挑战极限,惊险又刺激的运动的。那时他虽然从不觉得这个想法能够实现,但内心深处却还保留着那么一丝丝的幻想,所以他从来不带人一起飞,像是在等人,等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 可现在,当年那个看似荒谬至极的念想居然实现了,那个期望中的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真的坐在他的副椅上,同他一起呼吸海拔一千米高空上的空气。 厉白眨了眨微微湿润的眼睛,一颗心又胀又满,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倒灌进了心脏。 “黎艾,回头。”厉白突然说道。 “怎么?”黎艾疑惑一下,回过头来。 厉白突然低下头,快速在黎艾唇上印下一个吻。 清淡的风从他们鼻尖呼啸飞过,黎艾微睁双目,倒映在瞳孔深处的厉白背光的剪影仿佛刀刻一般深邃。那一吻,不过只有一秒,甚至更短。就像风突然拂了唇瓣,又像是热烈的阳光瞬间渡过,短暂得几乎感觉不到。然而,那一瞬间的触感,柔软而美好,在一千米的高空上,比所有风景更美,比所有惊心动魄更刻骨铭心。 飘逸的风和热烈的光交织在一起,挑起了探戈, 厉白和黎艾的这个十月,有海,有阳光,有鲜绿的高山,有心跳的高空翱翔,也有一个该载入史册的吻。 只有这么短暂的一个吻怎么够。 不够不够,完全不够! 黎艾恨不得现在就落地,这样他就可以回过身去狠狠擒住那双唇,注视那双黑色的眼睛。 只这么一个轻飘飘的吻,却像是一个羽毛,轻而易举地搔到他最触动的一点。 他忍着,他忍得太辛苦了,他忍到落地,忍到厉白收拾滑翔伞,忍到两人回酒店。 浴室莲蓬的热水撒在两人交叠的身体上,黎艾的吻,轻、缓、甜蜜如斯。从额头吻至鼻尖,最后贴住湿润的双唇。 厉白双手一下又一下梳着黎艾的湿发,有些气恼又有些好笑地咬了下黎艾的嘴唇。 “你故意的啊,混蛋。今天怎么变性了。” “哦,原来你喜欢急色的。”揶揄的笑溢出唇角,黎艾轻柔地抚摸着厉白的鬓角。 “滚……” “我滚了,你怎么办。” “你到底做不做!” “做!” 但是黎艾完全不敢像之前那么粗暴了,这一次,不管是前戏还是进入,都足够温柔缱绻。 高潮时,那仿佛叹息一般的“我爱你”落进厉白耳中,也落在了他心里。他紧紧拥抱住黎艾,那种炽热的温度仿佛要将他融化。 这注定是一个让厉白终生难忘的假期,不止是同黎艾心灵交融一般的关系进展,还有缠绵云雨第二天后那一桶让他从床上跳起来的电话。 厉白举着电话,眼神中透露出一点不知所措。黎艾在他身后穿衣服,见他这种模样,问道:“怎么了,谁的电话?” 放下手机,厉白扭头看向黎艾,有些艰难地说:“我妈说,她现在就在我们家门口……” 51.第五十一章 102 “妈,你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厉白下班回到家,一进客厅就嗅到厨房飘散出来的香味,兴致大涨。 “酥香鸡排肉和小排骨,我知道你小时候最爱吃我炖的小排骨了。不过这边的排骨炖起来不知道和家里的是不是一个味儿。” “妈,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让我先喝一口!” “咦,瞧你这德行。就该让你同事好好瞧瞧。” 章女士嫌弃地一把打开厉白的手,瞪他一眼。 “待会还能少了你的?都没熬入味儿呢。” “我怕待会没等我吃饱就全进您另外一个儿子肚里了。” “人家黎艾才不会和你抢呢,就这么小心眼啊,不就吃了你一个烤猪蹄吗。” 厉白冷笑一声:“呵呵,不让他吃,他非要吃,不是跟我作对是什么。他缺那猪蹄啊?” 章女士失笑无语,扇手赶人:“好了好了,以后再给你做就是了,啊。” 厉白不满地哼一声:“拽得他。”施施然出去了。碰上进门的黎艾,抛给他一个恼火的眼神。 章女士的突然到来虽然让他有些烦恼,但从另一个方面讲,生活质量那是大大的提高。 当然,要是黎艾不每天来蹭饭那就更好了。这家伙,明知道现在是避嫌的时候,还一个劲往前凑,真想一巴掌把他扇出去。偏偏章女士每次都被哄得乐呵呵,见了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哼,等事情败露了,啊呸,什么败露。等章女士发现了,看他还得瑟得起来不! 门那头又传来开锁的声响,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黎艾本来就有他家的钥匙,但现在黎艾手里的那把是经由章女士的赞助,光明正大送到黎艾手里的。所以这家伙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手持钥匙来如自如。 “你就不能收敛点?” “还气呢。” “你说我气什么?” 两人低声交谈着,务必不让厨房里的章女士听见。 黎艾揉了揉他的头发,很快放下手。 “情节需要。” “演过头我们就惨了。” “不会的,安心吧。” 黎艾笑了下,脱了外套走进厨房。 章女士正在切姜丝,菜刀切在砧板上发出快速的咄咄咄咄的声响。黎艾挽起袖子,四下看了眼,问道:“章姨,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章女士回头看了一眼,又很快注视回手中的菜刀。 “哎呀,你进来做什么,和糖糖在外边等着就行了。很快了。” “没事,我之前也经常做。” 章女士惊讶抬眼,他印象中,黎艾想来都是不进家里厨房的,更别说洗手作羹汤了。据说连黎兴都没吃过黎艾做的菜。 黎艾又说:“我最近在学怎么炖排骨。” 章女士惊:“啊?” 黎艾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因为家里那位喜欢喝,但他总说不是那个味。” 章女士吓得连切菜的手都停下来了:“你也有交往的对象了?” 黎艾点点头:“是,抱歉,本来想等关系稳定点后再告知您和父亲。” “没事没事!有对象了就好啊!什么时候告诉我们都行!”章女士那叫一个眉开眼笑:“来来,章姨教你怎么弄,不说别的,你章姨的小排骨可是拿手绝活。糖糖就最喜欢了。” 黎艾一抿嘴,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笑。 章女士毫无察觉,已然自顾自地一边教授做菜知识,一边打听黎艾对象的消息。 “你们是在芝加哥认识的?” “其实在国内就有交情,碰巧在芝加哥又遇见了。” “交往多久啦?” “七个月了。” “唔,那还不算长。”章女士一挑眉,尔后灵犀一动,忽然问:“嗯?是男性还是女性?” 黎艾眼神一闪,说道:“是男性。” “…………”章女士呼吸一滞,内心犹如万马奔腾。她内心奇怪道,难道现在同性恋已经这么普及了?怎么她俩儿子都深陷其中?完了完了,黎兴啊你老黎家香火都要断了。 “章姨……?” “咳咳,黎艾啊,那什么,章姨也不是说反对。只是,嗯,需要时间消化消化……” “没事,我理解的,章姨。” “好好,来,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里啦?” “您说炖排骨之前先用尖筷在猪肉上戳几个洞。” “对对……然后呢,晾两分钟,然后…………” 章女士在黎艾动手做菜时,眼神总情不自禁落在他脸上。听到黎艾也有一个男朋友,她惊讶纳闷之余,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轻松之意。毕竟同性恋在很多人眼里都如狼似虎,她不敢保证黎艾是否介意厉白的性取向。虽然当初albert到家吃过饭,黎艾并未表现出排斥感。但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些异同感的吧。不排斥,并不代表全盘接受,总会有些隔阂和嫌隙。 但现在一听到黎艾和厉白是同道中人,章女士那只心结豁然开朗。有黎艾在,以后厉白就算感情上有什么问题,也能找黎艾说说了吧。毕竟她也不懂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怎么谈恋爱的。 而且,等他们两兄弟都成了家,四个男人在一起也不会孤单了。再领养上一两个孩子,完美! 章女士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哎,也不知道糖糖那小混蛋的对象是谁。 原本只是想过来看看儿子,没想到得了两个重磅消息。小儿子和未婚夫掰了,同另外一个男人同居在一起。大儿子居然也谈了对象,对方不仅也是个男人,貌似也是中国人。 老天,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她迫切需要缓一缓。 忽然,章女士偏头问:“黎艾啊,你和糖糖邻居了这么久,有没有见过他新男朋友?” “有的。” “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了,做什么工作的,性格好不好,结过婚吗?”章女士一股脑抛出数个问题。 黎艾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您是让我以自己的角度看的话,我觉得对方还不错,很适合糖糖。” 章女士眨了眨眼睛,略有所思道:“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有点放心了。” “妈,怎么还没好吗?!你们在煮乌龟啊!”厉白在客厅里喊,厨房的两人听后,充满笑意地对视一眼。 “好了好了,就端出来了。赶紧洗手吃饭!” 吃完饭,黎艾和厉白在花园给草坪浇水。 厉白挽起裤脚和袖子,牵出两根水管,一根递给黎艾。 拧开草坪角落里的水龙头,抬起水管另一头开始洒水。 “你刚才在厨房待了这么久,和妈说了什么?” “没有啊。” 厉白做了个信你有鬼的表情。 黎艾继续淡定地抛物线式浇水,“章姨反应很正常。” 厉白说:“拜托,她总不会一知道什么就大吼大叫。” 黎艾不赞同地摇头:“你这么做是不行的,一点点让她自己意识到才能让她做足心理准备。不然时间拖得越久越不行。” 厉白皱眉:“但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当着她的面做什么。” 黎艾安慰一般捏捏他的肩膀,说:“别怕,总会好的。” 厉白抬头看了眼天空,“我不想伤害到她,黎艾。” “我知道,所以我们慢慢来,嗯?” “ok,你说的,慢慢来。” 说实话,厉白是不怎么相信黎艾所谓的慢慢来的。因为黎艾和他所界定的慢慢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可现在两人都被强行拉上舞台,再纠结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你要再乱来,我可就用喷头给你洗澡了。”厉白一甩手里的水管,水流立马跳舞似的飞到了黎艾身上。 “你要玩?陪你。”黎艾毫不示弱,反击立刻就上。 “喂,你还敢反抗?” “对抗才有意思,不是吗。” “扯吧你。我靠,你那水流比我大,我不服。” 没过一会儿,两人就变成了落汤鸡。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的章女士全程目睹了这场水仗,无语至极,却又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人关系还真好呢。糖糖这小兔崽子还说什么还行。 厉白这日子过得胆战心惊,所幸,章女士在芝加哥待了两个礼拜便要回去了。厉白那如云霄飞车一般的日子终于来到了终点。 章女士走之前还拉着厉白和黎艾好好逛了一次商场,她当然不是给自己买东西。每个当妈的兴趣爱好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打扮自家娃。即便厉白是个儿子,即便这个儿子已经三十岁往上走了,即便厉白家的衣帽间服饰数量壮观。 当然,当黎艾背划进儿子那个圈后,也得被迫享受这种待遇了。 厉白表示喜闻乐见,终于不再是他一人受苦。 但说实话,章女士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偶尔给黎艾配一套活泼点的衣服,看得厉白眼睛都直了,默默记下店名和款式,决定在下架之前赶紧弄一套回去。 三人组合在商场的回头率绝对是高的! 上上下下将五层的商场逛了个遍,劳动量堪比勘测坯地现场,不,甚至比那还累! 意外的是,最后居然停在了香水专柜前。 “妈,我不用香水的。”厉白拉了拉章女士的手。 “黎艾不是常用吗,我记得他在国内喜欢用ck 3号。现在也还在用这一款吗?” “没有,章姨,现在用的是9号。” “这样……” 章女士扭头对专柜小姐询问ck 9号的香型,又让其把类似的香水也都介绍了一遍。发现9号和3号的用料并未差多少,只是9号相比起3号来说偏暖,比较温和。她用小样喷了一点在手腕上,感受香水的气味。等前调消散,中调开始蔓延时,她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整颗心向下沉。 这个香水的气味,她曾经在糖糖身上闻到过…… 很淡,而且只有那么一次,就是他从休假的地方赶回来的那天。 “妈,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厉白疑问一句。 章女士猛地惊醒过来,嘴唇有些发白。强装镇静地继续和专柜导购交谈,没过一会儿便买下了包括ck9号在内的三款香水。临了还教育厉白,绅士要学会用香水。 厉白嗤之以鼻。 完事,三人顺利手工回家。 章女士微微侧头看身旁的橱窗,倒映在橱窗玻璃上的两抹身影此刻再看,居然有种莫名的亲密感。 ………… 怎么会…… 52.第五十二章 104 章苓生厉白的时候才十九岁,那一年估计是她这辈子最痛苦,最无助的一年。被男友抛弃,未婚先孕,被学校退学,又因为不想打掉孩子毅然决然离开了那个不像家的家。 很多时候她经常想,要是她的生父母还在世,或许他们会原谅她的孩子,愿意包容这个小小的生命。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她自己也知道,这些都是无谓的念想。父母早在她十三岁时就双双过世。收养她的叔父叔母冷淡刻薄,根本谈不上什么关爱。 正是因为感受过家庭冷暴力的滋味,所以她曾经发誓,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不管怎么样都要照顾好他/她。 但她没想到,她会这么艰难的面临怀孕生活。 一个年轻漂亮的孕妇飘零异乡,贫穷,受尽白眼,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她是个很坚决的人,自己选的道路,就算爬也要爬着往前走。 在怀孕那一年,什么事都过的磕磕碰碰,唯独生孩子顺利得出乎意料。就连接生的护士都说很少见到她这种苗条身材,生第一胎就这么迅速利落的人。 那时候,章苓就隐隐觉得,或许这就是苦尽甘来的开始吧。 事实上,不管是哺乳期还是懂事后的厉白都是个听话的孩子。偶尔闹腾些,也完全属于不需要大人操心的那种。要不是厉白这么听话,一边打工一边上学还要带孩子的日子,章苓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熬下来。 可以说,章苓这一辈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完全围绕着儿子度过的。而她自认为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单亲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多多少少会有那么点自卑孤僻。章苓那点事迹也都是常是别人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谈资,小孩子有时听了,就算不怎么听得懂,也晓得这不是什么好话。久而久之,更容易养成压抑的性格。 有一段时间,章苓对于厉白小朋友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她即担心,又欣慰。担心的是,自家儿子在学校根本没什么朋友,和小区里其他同龄人也少有来往。每天家里学校两点一线地跑,让他出门玩都邀不到小伙伴。欣慰的是,就算是这样,厉白也成天乐呵呵的,从来没向她抱怨过,为什么不给他找个爸爸,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家那样想要模型就有模型,想要雪糕就吃雪糕。他就是那种别人不和他玩,他也能自娱自乐起来的孩子。章苓看在眼里,是疼在心里。 别人给她白眼,没关系。长舌妇们背后嚼她舌根,她也无所谓。但她儿子在外边受欺负,那比剜她心还让她疼。 对于厉白,她一直是抱有很深的愧疚感的。她把他带来这个世界,却没办法给他足够多的保护。 而这孩子,这么坚强,这么争气。别人看不起她们家,他就用最出色的成绩让那些人闭嘴。 厉白慢慢长大,章苓的很多担心也变了方向。以前是担心厉白没玩伴,被同学欺负。后来等厉白上了大学,就开始担心他找到女朋友了。 事实上,如果单从相貌上讲,厉白是完全遗传到章苓的各种优点的。 章苓不管是年轻时,还是做妈妈后,外貌绝对是同龄里拔尖的存在。只要厉白不长歪,不说帅到惨绝人寰,那也会普通男生要好看的。厉白小时候就长得很可爱,小金童似的,深得附近大妈大婶,爷爷奶奶的喜爱。可这越长越圆,五官再好看都被肥肉给挤没了。说要减肥呢,一年一年下来也没个变。 那些大城市的女孩子眼光可不知道多高了,要家世好,要相貌好,要学历高,要收入高,还要有房有户口。自家儿子唯一一个优点就是学习好了吧,可别人家的孩子也有学习好的,甚至更好的。厉白怎么争人家小姑娘啊。而且他们家还是小城市里的单亲家庭,不少好姑娘听到这种背景就敬而远之了。 就这么一年一年过去了。厉白在t大念了四年的书,也没个女朋友的动静。章苓心里着急啊,可又不敢催,怕刺激到厉白。 她对儿媳妇要求真的很低很低,不求家里多好,长得多漂亮,只要和厉白处得来,过日子不磕碰,她就烧高香了。 谁知道他儿子给她来了个改头换面似的减肥,人似乎也开朗健康了不少。她不傻,厉白一看就是初堕爱河的症状,跟个小花痴男似的,捧着个手机当谁不知道他在等讯息啊。 章苓暗搓搓高兴,她也不挑明,等着儿子带姑娘回来见家长呢。可谁知道,预备儿媳妇没等到,却等来了绝望出国的儿子。 厉白很少在她面前哭,也没什么机会哭。他那是已经二十岁了,比她还要高一个头,浑身都是水,冷飕飕地站在她面前哭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倒。 章苓知道,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厉白。 他说要出国,还是隔得很远很远,回来一趟都十分艰难的瑞士。她心里是一千个不舍,一万个不放心。可,孩子大了,能留得住吗? 章苓满以为,儿子在国外读几年书,忘掉国内的那份伤害也就回来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厉白这一走,便是彻底的聚少离多。 她有时候觉得,这小子真狠心啊,和她视频时掉多少眼泪也不回来。 五年,十年,她的儿子成长成了一个她以前绝对不敢想的男人。要是把他现在的照片和学生时代的照片摆在一起,没有人会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就连章苓自己有时也觉得恍惚不敢置信。 厉白变化大得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适应不了。她和他分开得太久了,久到当厉白对她说他喜欢男人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自责。她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只觉得是自己没有引导好。 虽然黎兴再三向她解释过,同性恋并不是病。 而黎兴…… 对,黎兴。这个男人,像是突然出现在她生活中的。 黎兴是厉白出国的第二年出现的,章苓记得很清楚。他的车子就停在她家楼下,很普通的黑色本田,她根本没有多加注意,却被从车上下来的黎兴一下拦住。 黎兴,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优雅,谈吐风趣,举止进退有度,更英俊得让人没法拒绝。 章苓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突然现身在他家门口的男人,甚至有些畏惧。她根本不认识他,他居然对她了如指掌! 但黎兴就像块英俊的狗皮膏药,磨得章苓没了脾气。 他说要追求她,并且方法绝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确实,黎兴一看就是个老手。浪漫法子花样百出,但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来。他有浓重的老贵族做派,一举一动,谈吐学识,根本不像一般有钱人。 后来,真相是,黎兴有一个庞大的帝国财团,储备的财产足够他们花好几辈子。而且,他以及他唯一的儿子还在继续以恐怖的速度赚钱。 章苓不确定黎兴是不是逗她玩了,如果黎兴只是小城市里的小土豪,她自认为自己还是配得上的。但这种层次的黎兴,阅历是她无数倍的黎兴,真的是对她认真的? 直到黎兴向她求婚,并把她介绍给了黎艾。她发现,这两父子都是怪人。黎艾对他父亲娶一个乡下女人居然毫无意见。 一切都不可思议地进行着,从她遇到黎兴开始。 然后他的儿子回国参加婚礼…… 然后…… 章苓双手捂住脸,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她从芝加哥回来,便立即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连夜赶去了那个城市。 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进这个陈旧的家,里面也已经积攒下不少的灰尘。她进了杂物间,从角落里翻出数个纸箱子。这是厉白出国前从北京寄回来的旧物。他走时还特意嘱咐过她不要随便开箱。她一开始没打算看,送进杂物间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章苓用裁纸刀将所有箱子的胶布都划开,衣服,衣服,杂物,书。 她在贴着杂物标签的箱子里找到了一本相册,很薄,看起来没有多少照片。她从头开始翻,第一页便是厉白满身汗水在跑步机上跑步的模样,此时的厉白身上还有肥肉。往后,照片里的人便越精瘦,结实。她看得出来,是同一个人拍的照片。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促使他减肥的人。 章苓一页一页翻过去,很快便有另外一个男人出现。有皱眉的,有冷漠的,有生气的,也有少数几张微笑的。以及两人穿学士服的合影。 章苓双眼微睁,嘴唇颤抖。 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黎艾啊! 还有后面拥抱的,亲吻的照片……一张一张影像都足够说明两个人当年的关系! 章苓猛然想起黎艾在芝加哥和她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多少暗示? 这两个小子…… 这两个混小子! 章苓气得直发抖! 53.第五十三章 106 送走章女士,厉白始终有些心有余悸,平日里也都收敛了许多,唯恐什么时候又被家长来个突然袭击。 “你说妈会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厉白歪了歪头,眉目紧蹙,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怎么了?”黎艾从酒柜前拧过身来看厉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章女士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黎艾叹一声气,摇摇头,顺手倒了两杯酒,一齐端着走回厉白身边。他将一只酒杯递给厉白,说道:“是你太敏感了。” 厉白仰头朝黎艾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接过酒杯仰头灌了一口。 黎艾摸摸厉白发顶,“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你倒是游刃有余呢。”厉白有些不服气地拍了黎艾一巴掌。 黎艾笑笑:“你一个人慌就够了。” “啧,埋汰我?” “怎么敢。” 厉白懒得跟他吵吵,“要不是我们俩突然成了兄弟,这事能这么难办吗。” “如果不是章姨结婚让你回国,怎么会有现在。” 黎艾说的,厉白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期间兜兜转转,一环扣一环,却了哪个都没办法让两人再续前缘。黎兴和章女士的忘年恋将原本飘离在两地的两人重新牵连在一起,才有了重归于好的基础。然而,名字已然写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两人现在要面对的却不仅仅是对父母出柜。 章女士已经潜入为主地将他们两人看成兄弟,要她接受自己的大儿子小儿子都喜欢男人已经很强人所难,再告诉他大儿子和小儿子搞在一起了?就算章女士思想再开放,也不可能一瞬间想通。 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章女士怎么都不认同,最后只能母子决裂。 这是厉白一万个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正因为很重视和章女士的感情,一想到将来自己可能要在章女士和黎艾之间有一个取舍,心里便纠结万分。 事已至此,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让给章女士埋些暗示了。 这会儿厉白倒是有些无奈自己和章女士天各两端,就是想做些什么让章女士知道都难啊! “对了,你过几天要出差?” 黎艾点了下头,随手拿起身边的报纸,看了一小块版面的新闻。 厉白也是随口问问:“多久?” “一个礼拜。怎么了,不舍得?” “谢谢,你赶紧滚吧。”厉白一口喝干酒,在黎艾嘴上亲一口,大摇大摆地上楼去了,留下黎艾坐在原地,抚了抚唇,摇头失笑。 三天后,黎艾离开了芝加哥。但厉白不知道的是,黎艾此番出差的目的地,正是中国。 黎家若是追溯到祖上,也是江浙赫赫有名的簪缨世族,只是一直人丁不兴,传到近现代,经历长年的战乱,更是只剩黎艾这一脉子嗣。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黎家在绍兴的祖屋也是地标一般德高望重的存在。因其占地面积十分庞大,又是典型的苏派园林设计,江浙当地不少高校的建筑系学生们假期常常会组团前来观摩。当然,只能在外围看看,毕竟这是别人的私居,不是想进就进的旅游景点。 黎家祖宅面积惊人,但常住于此的人却很少。只有从黎家风口浪尖退下来安享晚年的老人们才会回到祖宅养老。 现在住宅里住着的便是黎艾的爷爷。 黎兴早就带章女士回绍兴老家见过黎老爷子。黎老爷子年岁已高,不便舟车劳顿赶去北京,是以,黎兴和章女士在祖宅里也是办过一场低调到极致的婚礼的。 大家只知道突然有一天黎家宅子就挂了红,像是迎什么喜事。 黎艾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祖宅了,因为黎兴不喜欢这里的缘故,导致他从出生到现在三十几年都没在祖宅住过几天。和爷爷自然也没有多亲近。 这次回来也并不是突发奇想,心血来潮地想要和爷爷笼络关系。只是黎兴突然告诉他,最近会带着章女士回祖宅一趟。北京的空气质量接连几天橙色预警,黎兴早带着老婆去某个风景好的乡下地方窝着了。现在突然要回祖宅,那是那么简单的事。 两父子到底是血脉相连,不用眼神,只是电话里的一句话就已经传达了足够多的讯息。 黎兴是告诉他,要抓紧机会了。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黎艾知道黎兴的新女友是厉白的妈妈后,他就意识到,黎兴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他和厉白那点事。当然,也知道了自己儿子已然被掰弯。 他不知道黎兴在想些什么,但他感觉这个男人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就算黎兴想对厉白怎么样,厉白人远在瑞士,就算是黎兴,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后来黎兴要和章女士结婚,是真的非常出乎他意料。还有些期待!对,没错,期待。那时他和厉白可以说是关系完全破裂,只差互说老死不相往来了。现在这一出婚事,厉白将再次和他绑到一起! 但很显然,黎兴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一个结果才做出这种决定。不然那就太荒谬了,这两者间的重要性,在黎兴和黎艾心里,那就是两种概念。 但不可否认的是,黎兴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反对。 不然不会有这一次的回归故里之行。 黎艾到达绍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临近黄昏,绍兴飞着毛毛雨,不至于打伞,雨丝扑在脸上也烦人得很。 湿漉漉的一个城市。 黎艾的车子抵达祖宅门口时,刚好碰到出去遛弯回来的黎老爷子。 老爷子也没什么有钱人的架子,平日里就喜欢穿着个唐装,带壶茶,带副象棋去找他的棋友玩。到现在为止,他那些棋友还都不知道他就是绍兴黎家的上代当家呢。反正都一普通老爷子嘛,大家都有话直说,下了臭棋都能当面骂出来的,开开荤段子,吹吹牛逼什么的也是家常便饭。 早些年老爷子还养过狗,后来那狗死了之后,就再没养别的了。 说到底,老爷子就是念旧。 黎老爷子远远瞧见从车上下来的黎艾,登时惊喜地朝他挥手。 黎艾其实和他爷爷并不亲,相处的时间也短,但老人总是疼孙子的,更别提是他唯一的亲孙子了。不过,其实黎艾和家里人都不怎么亲,也不是黎老爷子独一份。 黎老爷子兴奋地拉着黎艾进门。 黎家的祖宅实在是大,进去之后只看得见弯弯绕绕的长廊和错落有致的湖池亭台,正值夏季,园子里种的草木都繁荣茂盛,郁郁葱葱。有的甚至快要把一旁的假山给掩住了。看着倒也喜人,有朝气。 路上碰到黎家的家仆严叔,他已年逾八十,是黎家土生土长的长工,从爷爷小时候就一直跟在身边,到现在还忠心耿耿地侍奉着。自从黎老太太去世后,这家里也就只有黎老爷子和严叔两个活气人了,其他出入园子的都是那些固定时间给园子做保养的人。 严叔身子骨还硬朗得很,不服老,天天亲力亲为给园子打扫卫生。 看到黎艾,严叔喜出望外,赶紧叫了声孙少爷。 下一秒,严叔就有些变了脸色,暗道不知道孙少爷过来,家里食材都不够!原来平日里,园子里住的只有两个老人。饭量都不算大,严叔又是个实诚人,每天早晨都去市场买新鲜蔬菜,所以家里一般不会储存多少食材。更何况黎艾是提前来的,都没个准备啊。 严叔连忙就要出门去买菜,黎艾一下拦住他,解释到自己随便吃点什么就可以了,不用那么麻烦。 严叔更着急了,说,那怎么行,孙少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严叔激动得不行,黎艾便不阻止了,任他急匆匆出门去。 进了屋子,黎艾才知道,原来黎兴和章女士还没到。 说巧也巧,黎兴和章女士进屋时,黎艾和老爷子刚好在吃饭。黎艾看到两人进门,放下筷子便站了起来。目光触及章女士,两人都有些闪躲。 这委实是园子最热闹的一晚上,三代同堂,多么稀罕的场景。 严叔甚至都在边上抹眼泪了。少爷年轻时因为婚事的问题和老爷互有龃龉,连累孙少爷也和老爷不亲。一家在绍兴,一家在北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现在都坐在一起吃饭,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然而席间气氛却有些沉默,甚至于一丝僵硬。 严叔热忱,愣是没感觉出来。只有精明的黎老爷子察觉到这诡异的氛围。 这时才记起来问,黎兴黎艾两父子怎么就撞在同一天回来了,怎么看都像是约好了的。今天又不是什么重要节日,合该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了吧。 当然,对黎老爷子来说,确实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黎艾就是专门回家正式出柜的,也就是说,很大程度上,九代单传的黎家香火就要断了。 黎老爷子听到黎艾面无表情的说他喜欢男人并且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之后,足足愣了五秒,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章女士想要制止黎艾继续说话,但黎艾比她更快地转过头来面对她说,章姨,可能你已经预料到了点什么。没错,我和糖糖,已经在一起了。 章女士微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黎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黎兴已经率先说话,黎艾,你确定能为你说的话负责? 黎艾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语气坚定,是,我是认真的。 黎兴看了黎艾一眼,说道,那好,你现在去祠堂里跪着,能坚持多久就代表你有多大的决心。 黎艾半句废话没讲,转身就去了祠堂。 黎家的祠堂说白了就是一间黑不溜湫的大厅堂,供奉着族谱,其余则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剩下冷冰冰的青石板。 大人教训小孩的时候,往往都是说,罚跪祠堂,意思就是关小黑屋。 严叔已然惊讶得成了布景板,等反应过来,黎艾人已经在祠堂里跪着了。 他左右看看,老爷和少爷都没个动静,少夫人也都呆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就…… 而且孙少爷说喜欢男人,这…… 严叔已经风中凌乱了。 黎老爷子却在这个时候看了黎兴一眼,意味不明。老爷子既没生气,也没支持黎艾。只是站起身,慢悠悠地循着路也去了祠堂。 老黎家要绝后,这绝对不是说着好玩的! 可孙子就跪在祠堂里,一丁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黎艾就这么跪着,漆黑的祠堂里,只能透过零星的光看到他削挺,卓绝的背影。 54.第五十四章 黎艾就在祠堂里跪着,黎家上下就在祠堂外面站着。 黎老爷子和黎兴不愧是见过风浪,挺过风雨的人,硬是在外面看着黎艾跪上几个小时也不松口。 严叔急得嘴巴上火,偏偏黎老爷子不发话,他也只能干着急。一边想着,孙少爷就认个错呗,怎么就这么耿啊。老爷也是,看着孙少爷跪下去,可是要出事的! 黎兴不以为意,黎家上下一代代谁没跪过祠堂? 这说明什么,说明不管是黎老爷子还是黎兴自己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主。 眼看时间就转到了深夜,黎老爷子打着哈欠去睡觉,黎兴也没有叫黎艾起来的意思,催着章女士去洗漱。严叔眼神还清明得很,他早就备着跌打损伤的药酒,等着孙少爷一旦受不了倒下去了,他就要冲进祠堂给孙少爷上药,说什么都不能再让孙少爷跪下去。现在都什么年代啦,姑娘们都兴什么无痛试管婴儿了,孙少爷喜欢个男人怎么了! 黎艾跪上这五六个小时,还是全无保护地直接跪冷石板,不说跪期间遭多少罪,起来了还不算完,不进骨科医院好好检查检查都不敢放人出门。 黎家男人心那就跟石头似的,硬得很。 先心软的却是章女士。 一开始她心里更多多的是愤怒和气恼,甚至想直接了当地对黎艾说,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两个的婚事的!谁知道还未等她发作,黎艾已经被罚去跪祠堂了。 这种体罚式的家规,章女士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说现在还有多少父母会动不动就打孩子,要真打起来,现在的黎兴还不知道是不是黎艾的对手呢。而且跪祠堂,这种惩罚手段实在太古老了。没底蕴的家族估计连祠堂都不会有吧。 黎艾被罚跪了,起初章女士还是有些解气的。不能太便宜这小子了! 可好几个小时过去,天黑得连鸟都睡觉了,黎艾还在继续跪着。老爷子和黎兴压根没松口的意思。 这会儿章女士也急了,她本以为黎兴就是说说,也没想怎么折腾孩子。谁知道黎兴和老爷子都是来真的!这是要黎艾跪上一夜的架势啊! 就算在猜到厉白和黎艾有什么关系时,她也没想过要打孩子啊。只是很生气很生气,恨不得立马飞到厉白面前质问。可她再生气,也就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真往深了想,厉白和黎艾也不算骗她,因为两个人老早就认识了啊,比黎兴认识她还早呢。虽然可能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分隔两地了。现在又重新走到一起,也是缘分。 理是这个理,她心里是气不过的。 回家就和黎兴吵了一架,哭也哭了,难过也难过了。可也改变不了什么。 厉白早就跟她公开出柜过,喜欢男人这事是怎么都拧不过来,与其让他和那个面都只见过一次的老外过一辈子,还不如交给黎艾呢。 但就像她之前说的,不能太便宜黎艾了,就要让他吃点苦头,不然他就不知道珍惜! 厉白那臭小子再怎么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要真比起来,章女士肯定站在自家小儿子这一头了。想想以前厉白伤心离开的模样,她就心疼得不行。 可真折腾起黎艾来,她这心肠也没硬起多少分来。 这再跪下去,就真要跪出毛病来了。 就算是苦肉计也过头了! “黎艾在里面跪着,你还有心情睡觉?睡什么睡!”章女士扯了把黎兴。 “是他自己要跪的。” “那还不是你拾掇的。” “做错了事,该罚。” “他做错什么了,是他交男朋友还是你交男朋友,爸交男朋友?碍着谁了,怎么就错了!” 黎兴咳了一声:“我们家还靠他传香火呢。” “生孩子这事这么多解决的法子,又不是非要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 “那他还喜欢你儿子。” “那怎么了,我儿子还喜欢他呢!你看不上我儿子?” “绝对没有的事,我拿小白当亲儿子看。” “那就结了!严叔,赶紧把人拉起来,别让跪了!”章女士扭头吩咐。 严叔得令,立马飞奔进去冲着黎艾一通耳语,小心扶着黎艾坐下。黎艾早跪得浑身僵硬膝盖痛如针扎,没什么力气去思考别的事了。耳边传来严叔焦急的喊声时才后知后觉回头看。 黎兴挑眉,点了下头,黎艾才算松了口气。心想,这回,或许是真过关了。 黎艾这躺回老家,还没怎么过就因为跪太久下不来床了。 抬着去医院仔仔细细检查了遍,好在骨头没事。休养休养就好。 黎老爷子可能是真气着了,黎艾躺床上前两天愣是一直没出现,到了第三天才拉着张脸跑来看人。 一大一小默默地瞪着对方,怎么着都是老爷子率先败下阵来,嘴里呶呶着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呢,然后不情不愿地问黎艾,交往的是谁家的孩子。 黎艾说是章姨的儿子。 老爷子立马瞪圆了眼睛,一副看你干了什么好事的表情! “爷爷,等你见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你……你!” 老爷子听了,差点没拿拐杖抽黎艾半条命。最后只能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黎艾,嘴唇抖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爷子又给气走了,黎兴却是优哉游哉进来。拉了把椅子坐下。 “怎么样,膝盖没事吧。” 黎艾揉了揉双膝,摇头:“没事,明天大概就能下地。” “这事你是不准备和小白说了?” “不说。” “那你这跪可没跪到家。” “足够了,本来就不想他知道。爸,你也别多嘴。” 这时,黎艾的房间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气闷的声音:“不想谁知道?” 黎艾讶然朝门边望去。风尘仆仆的厉白扶门而立,不知在外边站了多久才真正现身。 “糖糖……”黎艾猛地回头盯黎兴一眼,黎兴耸耸肩,起身就溜了。 这老混蛋,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拖着一脸黑气进门的厉白一屁股坐在黎兴之前坐过的椅子上,严厉地看向黎艾。 “出差?” “莫斯科?” “一个礼拜?” “骗我很好玩吗!” 厉白语气一句比一句重,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黎艾靠在床头,有些无奈地看他,“你都知道了。” “废话,不然我疯了抛下工作连夜飞回来?!”厉白猛地站起身,整个人撑在床沿上,直视黎艾,“我们之前说好的,你怎么答应我的!” 当恋人想要和你吵架时,你该怎么办? 资深的黎先生表示,先装惨混过去再说。 还没等厉白再度爆发,黎艾忽然倒抽一口凉气,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厉白面色一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黎艾皱眉不做声,厉白以为他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音色都变了。 “你真的瘸了?” “…………” 黎艾失语,黎兴那老混蛋究竟对厉白说了些什么! “你傻不傻啊你,千里迢迢回来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厉白说着说着喉咙便哽咽起来:“爸妈怎么能这么狠!” 他在芝加哥接到黎兴电话的时候又气又急又伤心,黎兴说黎艾跪了一天一夜,膝盖都给跪坏了,以后估计都离不开拐杖和轮椅。厉白那心就跟掉进冰窟窿似的,瞬间凉了个透。图纸看不进去,开车也差点出车祸。他在芝加哥一刻钟也待不住了,火急火燎赶到绍兴。 一想到黎艾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心里就痛得不行。但他不能在黎艾面前掉眼泪。 “糖糖,我没……” 厉白抬手,掐断黎艾后半句话。他吸了吸鼻子,一对眼睛红通通的。 “没事,黎艾,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后半辈子我都养着你,照顾你。” “…………” 黎艾心里满胀满胀,像是有细密的鱼刺间或不断地轻扎着。他抬手捏了捏厉白没多少肉的脸颊,有些心疼地摸摸厉白的黑眼圈,声音沙哑。 “你真的不嫌弃我?” “我过来就是带你回家!” “好,回家。” 黎艾掀开被子就下床了。 “黎艾,你干什么,别下来啊……”厉白忙制止他,话音却在黎艾直挺挺站在地上时戛然而止。 “你……你……”厉白脑子一通浆糊,搅啊搅,搅得他一张脸像个调色盘似的,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黑。 “好你个黎艾!”厉白怒吼一声,转身就要走人。 “糖糖,不是要带我回家吗。” “回你个头!在这待着!”厉白觉得自己要气疯了。 黎艾觉得自己太无辜,胡说八道的明明是黎兴,怎么什么怨气都往他身上发。 那头,黎老爷子听闻厉白突然到来,正打算过来瞧瞧这个把自家孙子掰弯的小孩究竟有多大威力。还没进黎艾房间,只走到隔着一条走廊的道上,黎老爷子就已经听到从房间内传来的喧闹声。 厉白气势汹汹地离开,一个转身就撞见了正打算进屋的黎老爷子。 黎艾喊了声:“爷爷。” 黎老爷子眯眼朝厉白笑笑。 厉白头顶那熊熊的火焰这会儿忽然就噗嗤一声被浇灭了,僵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黎艾一拐一拐艰难走到厉白身边:“爷爷,这是厉白。” 感受到老爷子激光射线一般眼神的厉白紧张得连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 黎老爷子点点头:“好好待会一起吃饭吧。” 厉白愣了下,连忙应下来。 黎老爷子过问了下黎艾的伤势,又瞧了瞧厉白,便端着笑脸像个弥勒佛似的走了。 厉白有点惊疑不定地问黎艾:“你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同意你进家门的意思。还有,这也是你爷爷。” “…………”厉白甩开黎艾的手:“我还气着呢,离远点。” 黎艾抬起搭在厉白肩膀上的手,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心里终于忍不住记了黎兴一比。 章女士还不晓得厉白来了,两人见面时,惊讶一阵,也尴尬了一阵。 厉白更多的是不好意思,也不知怎么和章女士开口。章女士却以为厉白是气他们把黎艾折腾成这模样,犹豫片刻,说道:“糖糖,妈也不知道你黎叔会罚他。” “妈,我不是在想这个!” “别的你也甭担心了。” “妈……对不起。” “说什么呢。” “本来这事应该我亲口跟你说的。” “你和黎艾都是我儿子,谁坦白不都一样吗。” “切,我可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能一样啊。妈,你别对黎艾太好了,不然他就是这么嚣张做事的。” “你这吃的什么飞醋。” “我现在看他很不顺眼啊。” “…………” 厉白看着章女士哑口无言的模样,突然给了章女士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妈。”厉白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强忍着情绪一般。 章女士长叹一声,拍拍厉白的背:“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快快乐乐无灾无痛的,我就安心了。” 厉白喉间滚动,一腔酸楚。 晚上吃饭,热热闹闹坐了一大桌。 黎兴章女士坐一列,黎艾厉白坐一列,黎老爷子和严叔分坐两头。各色菜肴摆满桌。 团圆饭也不过如此。 严叔给大家倒了酒,章女士则单独换了果汁。 黎老爷子举杯,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厉白微微瞪圆眼睛,和黎艾对视一眼,默默举起了杯子。 黎艾的腿恢复得很快,两人在绍兴待了两天便要回芝加哥了。 机票早早订好,送机时居然全家都来了。 厉白这么多年,出国,回国,却从没一次让章女士到机场来送他。他受不了那种分别的场景,更害怕章女士哭。 现下,章女士再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她有了丈夫,有了公公。 可却有一种失去儿子的感觉。 章女士眼眶通红,握住厉白的手不愿意松开。黎兴安慰似的揉揉她的肩膀,说道:“好了,让他们走吧。” 章女士捂住脸,背过身去。 厉白的眼睛也红了。 严叔跟在黎老爷子身后,关切地看着黎艾,“孙少爷,一路走好。” 黎艾朝爷爷和父亲点点头,低声对厉白说:“走吧。” “爷爷,黎叔,妈,我走了。”厉白深吸一口气,憋住眼泪,跟着黎艾转身离开。 黎艾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 “不知道,就觉得难过。” 揉乱厉白头发的那只手下滑至身侧,紧紧扣住厉白五指。 “不是还有我吗。” “滚。” “滚去你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