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级博弈》 第一章 洪川市第一中学 坐落于h省洪川市的一环线边缘,洪川市第一中学在一年前被教育部破格提为洪川市第一座重点中学。就实际情况而言,洪川市作为国家的一座二线城市,无论是教育水平还是师资力量远远没有达到拥有重点中学的水平。不过神奇的是,近两年来h省高考的文理科状元都奇迹般地出自洪川市第一中学。这里或许用“不约而同”这个词更恰当一些,因为洪川市的师生似乎一点也不奇怪,甚至从没有举办过盛大的庆祝活动,整座城市弥漫着习以为常的气氛。 尽管两年连续诞生四名高考状元,能够做到司空见惯的城市,就连一流的教育大省都保留有盛大的仪式感,如此波澜不惊着实让外人大跌眼镜。要说原因,作为外人来讲也确实是众说纷纭。与近两年有关的新闻,貌似只有一座国家机关搬到了这座城市,听说还挺神秘的,要不也不会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当然,以上都是些不知情的人茶余饭后的闲话,作谈资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真相似乎并不简单。 国家非自然现象研究所。传闻的国家机关就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名字,从行政上看确实是国家级别的机关,但是这座建筑门脸上不挂党徽,不升国旗,门前甚至没有市政府那样有威慑力的石狮子,仅仅只是一栋平凡的三层小楼,顶破天也就是随处可见的那种办公厅,常年昏暗的光线让人难以置信这是政府机关,反而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没有人知道它的政务范围,甚至鲜有人看见存在工作人员进出的样子,最近还传出这是国家特务机关总部的传闻,后来那位网上传播留言的始作俑者成功留宿在了当地公安分局。不过,人并不是为了好奇而生的,形形色色的生活问题才是人民关注的焦点,就算在神秘,这个研究所的问题也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搁置下来,似乎也很少有人再正式地提起了。 ——但学生们是个例外——尤其在课上无聊的时候。 “宋哥,你知道我昨天在研究所那边看到什么了吗?”李京河悄声凑到唐元清耳边,唐元清感到一丝热气拂过耳边,轻微的躲闪开,摸着被吹痒的耳朵皱起眉头,下意识小声反问:“什么?” “那边有人!”李京河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眼神还很认真。 “废话。”唐元清白了他一眼,心想,一座办公楼有人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本来就是政府机关,没有人在里面办公才奇怪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唐元清也清楚,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听说过研究所那边存在实质性的工作人员来往的情况,李京河的发现如果是真的,的确有令人肾上腺素快速分泌想要继续听下去的兴趣,但唐元清不想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毕竟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唐元清这人虽然是一名普通的高二学生,但却有着令人倾佩的生活学习手段。从小到大,成绩一直是中等偏上水平,从来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优等生,却也从来没有惹过或者遇到过什么麻烦。总而言之,就是平凡而顺利的度过了人生的十七年。因为名字里三个字都是朝代名,唯独差了一个宋字,认识他的人就私自帮他补上,班上的人称他为宋哥,外面的却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李京河却是相反,脑袋灵光,面容有些小帅,斯文的银边眼镜下是隐藏的狡猾,常常惹事却很少遇到麻烦,唐元清曾坦言这家伙就像是外国游戏中的中国boss,至少气质上大同小异。李京河本人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就是莽撞。上课丢三落四,常常靠同桌唐元清救济,这也是他从来都不捉弄唐元清的原因。 “李京河。”一个深沉的声音刺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全班同学的目光,唐元清都感觉身边在众目睽睽下变得更明亮了。“你来报一下昨天作业最后一题的答案。” 不用猜也知道,李京河再一次因为上课说话被发现了。幸好是高中,老师并不会像小学的一样直接把学生请出去,至少也要找个理由。唐元清为李京河捏了一把汗,因为只有他知道,李京河从来不写化学作业!甚至,李京河现在还就着唐元清的讲义在听课,而唐元清也清楚,自己的讲义上一个答案也没有,答案都在作业本上,而作业本早自习前已经交上去了! “如果你做了你应该记得答案,答案没有写在讲义上并不是理由。”祝远方的眼神像鹰一样犀利。唐元清拿着另一张讲义装作若无其事,他希望祝远方能以为李京河手上的讲义是李京河本人的,至少能让这家伙罪减一等。 祝远方是学校里最厉害的化学老师,虽然两年前才调过来,但已经是远近闻名,也许李京河的那种小聪明在祝远方面前不值一提。 李京河开口了。唐元清屏气凝神,只听见李京河缓缓念着问题,直到最后一句:“该溶液的最小浓度应为零点三摩尔每升。”这家伙······为什么要连带题目也要一起念一遍?不,不对!唐元清看着自己那空白的讲义忽然意识到了,难道······这家伙······ 祝远方眯起眼睛,最后一题的难度大家心知肚明。站在讲台上,他看见李京河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仿佛真的是无辜被点起来报了一个答案的学生。“坐下。”祝远方也没有犹豫,“答案正确,有没有同学需要讲解的······” “你行啊······”唐元清看着李京河,李京河眉宇间终于得意了起来。唐元清又看向窗外,似乎要下雨了,乌云已经整片的笼罩了天穹,乌压压的气息蔓延,黑风卷起柳梢,景色开始颤抖。“你是怎么做到的?”唐元清转过头小声问道。 “哈,我啊······” “李京河,”深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好像裹挟着一点不安,“下课了来办公室一趟。” 第二章 “游戏”的邀请函 “喂,我觉得你这回真的凶多吉少了。”唐元清小声嘟囔,“刚才祝老师肯定看出来了。” “那是当然。”李京河看向唐元清,表情却不像是担忧,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些许严肃,“不过我敢肯定,他找我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唐元清也转过头来,他知道李京河混到现在是因为他的确有一套特殊的本领,那就是从来没有漏算过一点差池,哪怕是周围人的脸色、情绪,李京河都能准确判断出当前的情况,做出最为有利的决定。唐元清自然能听出祝远方声调变化隐藏的不同,但自己从来不会轻易下定义,李京河每次斩钉截铁的态度总让他有些不安,尽管到现在为止李京河从没有出过错,但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代价。至少唐元清是这么认为的。 李京河到底是李京河,他看出了唐元清的心事:“人的性格是无法改变的,内在的东西远比外表的要顽固。就算一个人再怎么表里如一,皮囊里外两面终究也是固定不一样的颜色。”唐元清眯起眼睛,轻轻把讲义放到桌子上,没有说话。 “里子的颜色决定了命运。”李京河笑道,似乎是对自己性格的一种妥协,然后他也不说话了,眼神变得愈发严肃。 这个人刚才断言的“别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确存在隐情,而且他现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唐元清默默想道。 下课铃。李京河跟在祝远方身后,唐元清落下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上去,直到化学组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似乎就是为了这场诡谲的攀谈建立的舞台。坐在中央的是一个和祝远方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男人,只不过看起来更加年轻,相反的,更加憔悴。那个人站起身来,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警官证:“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祝四方。” 非自然现象研究所?李京河心中有些吃惊,但他并不想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等待祝四方继续下一句话。可偏偏这时,祝四方并没有再作声。 “这位是我的弟弟。”祝远方简要的说道,“是非研所搜查科的主任,想详细请教一下你和唐元清上个星期六的动向。” 唐元清躲在门外,他看不见李京河的脸,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李京河的脑中一定在疯狂地运转,他感觉手心有些出汗,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道愈发激动和不安,在外面一秒钟就像是一个小时一样,他很难想象李京河在里面会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元清,你也进去吧。”一阵女声从唐元清身后传来。这个声音就像山间的涓涓细流一样,唐元清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但那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祝老师让我来找你的,我知道你会和小李待在一起。”女生淡淡地说道。 唐元清木然走进办公室,李京河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在场的人似乎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除了唐元清。 “我们去了上红街13号。”李京河看见女生和唐元清一起进来,立刻开口了,“去五楼探望了林白。” 唐元清回过头,那个女生果然就是林白。林白微微笑笑,唐元清明显察觉到这微笑中的无奈和一种自我的安慰。 林白一个月前因为身体原因休学在家。一心想要个男孩的原生家庭在林白出生后就将她“过继”给了比林父大二十岁,没有孩子的大姑。一年前大姑心脏病发作死亡后,林白就一个人在上红街13号居住,休学期间亦是如此。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的唐元清和李京河两人,在此期间每个周六都去探望。 此时的林白整个皮肤都没有血色,左额前一缕白发暗示病情已经加重,无论是眉毛还是睫毛已经完全白化,整个人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明明病态的外貌却萦绕着淡淡的美丽与仙气,完全是因为常年坚强不屈的性格支撑着身体的韧劲,让支离破碎的身体感受短暂的回光返照。 “没事,我坚持在吃药。”林白知道唐元清震惊的眼神中隐藏的话语,她轻轻地说,“药物让我能有足够的精力站在这里,我会对自己负责。”唐元清不敢再去看林白清澈的眼眸,她身体的情况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药物只能延缓痛苦,并不能根治顽疾。 “邀请函。”祝四方还是简洁的说道,从笔记本的夹层中拿出一张红色的,像电影票一样的小纸片,“我想你应该收到了。” “确实。”李京河也从口袋里拿出两张邀请函,其中一张写着李京河的名字,而另一张,赫然写着唐元清! “这是怎么回事?”唐元清感到情势越来越不妙,他知道现在需要快速推断出一切前因后果,因为在场似乎没有人愿意详细的解释发生的一切。 “我这张是小林同学的。”祝四方点了一支烟,“我们已经谈过了,抱歉,我们行事风格和一般警察不一样。”他又从笔记本中拿出一张微微有些褪色的邀请函,交给祝远方:“这是去年的,完全一样的手法。” 祝远方没有说话,接过邀请函就迅速收进了口袋。 从刚才开始,唐元清就已经意识到祝远方的身份同样不一般。如果只是带领他们来见警察,就算来者是自己的弟弟,未免停留时间也太长了一点。上个星期六如果真的跟这次的事情有关,那么当事人就只有自己、李京河和林白三个人而已,祝远方完全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直到祝远方毫不犹豫地接过邀请函,唐元清才彻底断定,祝远方必定也是某件事情的调查者,基于某种目的在两年前调到洪川市第一中学担任教师工作,很可能是为了隐藏身份进行深度调查。而他们所调查的事件,至少已经两年未曾破获,并且每年以同样的手段进行着。 “我们的人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等唐元清回过神来,祝四方已经抛下一句话离开了。李京河把唐元清的邀请函递给他,唐元清隔着纸片能感觉到对方体温已经降到冰点。 李京河背后是窗子,乌云的摩擦已然产生刺眼的电光,随之而来的是万钧雷霆。“他想让我们去冒险?”唐元清感到不可思议,“这是警察的态度吗?”他明显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甚至感到有些气愤。 温暖的,一只手搭上唐元清的肩膀,他一个月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这是上层的决定,我们已经被约谈过了。”温柔的女声,这也是唐元清久违的记忆。林白走到唐元清面前,认真的说道:“邀请函的日期是后天,我们必须要去。” 第三章 上红街13号的案子 时间回到上个星期六早上七点,上红街十三号。 这栋建筑似乎有些年代了,灰黑色的墙面上不知是风雨侵蚀还是焦油烟熏的杰作,破碎的砖瓦散落在墙角,明显是因为前一天的大风突袭了脆弱的屋瓦。一楼和上红街其他住宅楼一样作为门面租给了一些外地来的自营业者,毕竟地带并不繁华,租金自然也相当低廉,相对的营业者也大都经营着小本买卖。 刘自利是一楼网吧的老板,离异无子,常年蜗居在门面里的小房间,和街坊邻里都不熟识,也没有人自愿上前搭话,因为谁都知道来这里的客人往往都是逃课的学生,包括众多不良青年或者未成年人。刘自利的规矩,只要交钱到位,无论三六九等的人都殷勤相迎。凡事都有相反的一面,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带风气并不好,拉帮结派的青年建立了一套区域性的灰色体系,作为法治社会的暗流有序地运转,反而带来了常年无事的良好秩序。 但正常的居民并不会了解到这一层,绕道而行或者趋利避害是街区中不言而喻的生活方式,能够总结出以上内容的,或许只有唐元清这样细致观察的人。 “元清,谢谢你们。总是这样麻烦你们还真是不好意思。”林白打开房门,轻轻地侧过头看向唐元清身后,“小李今天没有来吗?” 唐元清自然的走进屋子,关上门,一边示意林白回到床上去一边回答:“他想给你买点礼物什么的就去了隔壁街的超市,让我为了不迟到就先过来。” “哎呀,没这种必要······”听见李京河与往常一样要来,林白似乎脸色更灿烂一些。作为朋友,唐元清早就有感知,林白生活的环境过于压抑,很自然的亲近像李京河这样有些小幽默和小狡猾,偶尔捉弄一下别人的家伙。 “其实晚一点也没什么。”林白看着唐元清的眼睛,而唐元清注意到林白面部的毛发颜色已经完全褪去了。 “既然是以前约好的就应该遵守。”唐元清一板一眼,他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但实际上他很难在现在故作开心,“毕竟我们还是有些担心的。” “你总是这么严肃。”林白并没有任何责备的口吻,听起来也就是普通的调侃,但唐元清依然苦笑了一下。 门铃再次响起,坐在床上的林白连拖鞋都没穿就小步跑去开门。只见李京河提着一大箱牛奶,林白看着他进门,之后就伸手把门带上,默默跟在李京河后面回到卧室。 “宋哥,我叫你先去你还真的走了!我犹豫了半天都没决定好买什么!你也不给我参谋参谋!”李京河还是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唐元清也随口附和:“你这不是挺好的嘛!要不展示展示你纠结的心路历程?” “这个嘛,”李京河看了一眼林白,似乎又想到了捉弄人的点子,唐元清已经看出来了。“对发育有好处嘛······”话还没说完,林白就轻轻拧了上去,李京河慌忙躲闪:“我是说身高,身高······” 唐元清笑了,送给这个不正经的小子一个白眼,余光却明显看见林白下意识看了看她自己的胸部。“说不定能成。”唐元清下意识是这么想的,但他并不是热衷于八卦或者助攻自己好兄弟的那种男生。“顺其自然。”唐元清心里从来都是这么一句话。 “喂,宋哥,”李京河闹完了,突然话锋一转,面容严肃起来,“你上楼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啊?”唐元清有些没有缓过神来。这栋住宅楼一共七层,没有电梯,上下只有一部楼梯,除了常年积灰让人感到不快,唐元清从没有任何多余的关注。 “二楼到三楼那里躺了一个人,浑身都是酒味。”李京河摸着鼻子,眼神格外认真。 “那个人没什么事吧?”林白看上去有些担心,言语间有些急促。 “估计就是夜不归宿喝醉了酒的不良学生,别去管他好了。”李京河看上去又突然没把这当作一回事一样,撑着脑袋玩起了手指。 很明显,李京河一开始确实很关注这件事,他的第一反应是和我商量,这只是一个习惯性的表现。在说话的同时他就已经在思考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依照他平常的性格,应该更倾向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林白明显表露出不安,他更加决定减少这件事的波及效果,也就是说他最后一句话是没有任何依据,为了结束这个话题而临时作答的,不过总体而言,他应该同样感受到了不安。 以上是唐元清的结论。“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唐元清站起身来,看向李京河示意他一起去。 “对啊,总不能让那个人一直躺在那里吧,太不安全了。”林白也穿上拖鞋往玄关方向移动,同时以近乎期待的眼神示意李京河。 李京河明显犹豫了,但他还是动身了。这个人犹豫的原因依然是不想卷入麻烦,但直觉告诉他必须要去,因为他是个敏锐的人,这件事总有说不出的怪异,他的嗅觉一定也预感到了这一点。唐元清最后一个出门,顺手拿上钥匙,看着李京河后脑想着。 空无一人的楼道,证实了唐元清的猜想,事情果然有问题。 “你是不是故意骗我们?”林白有些生气,看着李京河,怎么能开这种玩笑!真的是太过分了。 李京河没有说话,他看着唐元清。唐元清知道李京河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开这种玩笑,但又不知如何解释。“啊,对······对不起······”李京河突然开始道歉,“啊,我就想活跃一下气氛,我们还是回去吧······”林白气鼓鼓的,一路上似乎都在责怪他。唐元清更加感受到不安,李京河越想把事情压下去,越证明了事实更加复杂。 已知李京河说的是事实,躺在地上的人被认识的人带走了的可能性极大,估计是这栋楼的住户或者住户所认识的人。那么假设,有人将此人带离现场,极大的可能是带回某一位住户的家中。李京河编造的内容集中在醉酒这件事,和学生这一身份上,短时间内编造的理由大多是真假参半。也就是说,面对毫无明显线索的现场,“醉酒”这一说法很难成立,那么假定学生这一身份是真的,依照林白曾经谈到的住户信息中,并没有其他的人符合。 再一次假设当事人是女性,一个倒在楼道中的女性学生很容易引起发现者的担忧,即使没有进行相应的救援,在描述的时候也一定会有意说明当事人的性别,这是一种社会规律。因为在表达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会强调这件事值得人去关注的地方,这就是描述的目的性。李京河的陈述明显更倾向学生这一身份,也就是说,当事人是一名普通的男性学生,而且存在不值得深入关切的地方。换句话说,当事人的穿着或表现与其倒在楼道中这件事有极大的相性,很可能是一名不良的男性学生。 唐元清在正式询问李京河以及被警察告知死者身份前如此推断。“我们先报了警,但当地派出所检查后认为没有什么疑点,只是说会持续关注。”唐元清安慰林白,“但愿没有出什么事。” “李京河同学,小林同学那边我们已经了解过了。你能详细告诉我们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那个男人衣着有点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应该是学生。还有呼吸。哦,我在五楼还和一个女人擦肩而过,对。” 第四章 恐怖谷的废弃防空洞 一辆面包车疾驰过沙石平原,粗糙的路面逐渐被漫漫黄沙掩埋。烈日下的沙砾反射的阳光就像千万利剑刺入眼中,直到下行的道路趋向平缓。 “这里······还在我国境内吗?”拿下眼罩,唐元清被两个黑衣人架下车,看着四周,酷热并没掩盖这里的萧条。 依照邀请函,祝远方带领唐元清三人来到洪川市机场,在接受了接头人员检查后就被带上了飞机。说是检查,不过是看了看邀请函的姓名,确保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而已。下了飞机,祝远方一行人就被戴上眼罩强行送进了面包车,经过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来到了位于西北边境的恐怖谷。 祝远方下车后迅速摸向隐藏口袋,确认了小型通讯仪能够正常运作。他看向面前这座由沙石建成的洞穴,厚重的大门锈迹斑斑,通向地下的楼梯深不见底。“恐怖谷的废弃防空洞。”祝远方心想,“果然和之前一样,实验会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进行。” 面包车的副驾驶似乎是这群黑衣人的头目,身高一米六五左右,面容清秀,清澈的眼睛和匀称的身材让人很难相信他是这场充满恶意的游戏的操作者。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易沁冬,是防空洞这边的临时监管。”那人声音十分细腻,乌木般的短发清爽干净,如果不是涉足这样的事件,必定是个知性美人。 “其他游戏参与者还没有到齐,请耐心等待一下。大约一天后就可以开始我们的游戏了.我和我们的工作人员在这里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月,所以之后一切起居、食物、娱乐我们都能尽量满足大家,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易沁冬微微一笑,但在唐元清眼里,这个笑容就像是猛兽在用餐前的祈祷。 “喂!什么游戏!不是说实验······”李京河还想说点什么,易沁冬已经转身离开。跟在她后面的黑衣人回头冷冷的看了李京河一眼,尽管戴着墨镜看不见眼神,李京河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个人的意思很明显,”李京河回头说道,“今天让我们享用最后的晚餐,明天开始就拉开噩梦的序幕!我们应该从现在起就要小心谨慎起来。” “喂,小点声。”唐元清压低了声音,“这里很可能有窃听设备。” “不,没有这种东西。”祝远方打断道,“我们以前的调查中没有发现这样的案例。对方是一个及其自信的人,从不使用这种他自己认为‘低贱’的游戏规则。” “那么事情就更加好办了!”李京河似乎胜券在握,唐元清示意他不要如此激动,有些事情即使已经明了了也不要直言,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各自保留自身思考的空间。“那个人已经说了,她是防空洞‘这边’的监管,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处游戏参与者的聚集地,而且她并不是总负责人,很懂东西恐怕她也不清楚,说白了,她及其可能也只是实验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也许我们应该自己到外面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你说是吧,祝老师!” “我的任务是保证你们的安全!”祝远方缓慢而坚定的说道,似乎对于李京河这样莽撞的决定有些不满,接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服从上面的指示!” 祝老师有所隐瞒。唐元清在心里说道。无论是从让平民卷入这样的危险还是上层决策的唐突性,很难解释目前事情的走向。难道说······唐元清想起来自己的父亲。莫非······ “你们快来看看,这边有房间。”林白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原来这家伙已经下到地下一层,一个女生竟然这样大胆!明明自己还是个病秧子干嘛非要冒险不可!唐元清小声嘀咕,而李京河已经带头冲到了楼下。 地下一层的分布十分简单,二十米乘二十米的面积由田字形的走廊分割出四个正方形的房间。每个房间的门分别朝向东南西北,其中南北两侧的走廊上分别存在着通往地面一层和地下二层的步梯。 “我们和祝老师一个房间啊······”李京河看着门牌上刻着三人的名字,“林白在我们斜对角,一个人住。” “我们是东向开门。”唐元清看了看四周,“钥匙都插在门上,不过只有我们和林白的门上有。” 林白打开自己的房门,之间内部十分简洁,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灯,仅此而已。李京河也打开三人间的门,除了单人床变成三张有些拘促以外,整体布局没有什么变化。 “这里有些压抑。”林白轻轻地说道,她打开药瓶倒出一粒服下,“祝老师,底下还有一层。” “你今天有些不对劲。”李京河感觉林白变得有些积极,这样诡谲的场面,一般的女生不应该这样表现。 “我不害怕。”林白坚定地看着李京河,李京河很是诧异。“我已经注意到了,祝老师。这件事情,一定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国家的警方,从没有过让平民卷入这样邪恶的实验的先例。虽然您说是高层的决定,但我相信这必然经过了层层辩论商讨,不得不出此下策。既然需要我们进行这样的事情,我们就应该尽己所能。” 祝远方没有答话,脸色有些复杂。林白是对的。唐元清想,祝老师作为调查人员想要混到实验中来并不容易,上层恐怕只能通过我们才能让调查员深入进来。等等,为什么是我们?之前听警方说,类似的实验已经进行了两年,祝老师也是从两年前调来的,研究所也是两年前建成,这绝对不是巧合。莫非······我们早就被盯上了?难道上周六的案子就是为了让我们卷入进来而做的?不对,被盯上的不是我们!而是林白!试想,研究所为什么搬来洪川市?是因为上层已经注意到实验的下一个目标在这里。祝老师为什么调到这里来?一开始可能是因为从高一就是祝老师带班所以没想过,然后就自然地想到可能是洪川市出了问题而在学校中以老师的身份展开调查。不过,再结合林白所居住的居民楼发生事件,上层却没有做出过多的调查而是直接商讨深入,明显表明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也就是说,“祝老师刚好调到林白所在班上,而林白家出事”是必然事件,简而言之,上层已经精确到‘人’,早就确定林白是今年实验的目标! 为什么会是林白?唐元清还是没有头绪,因为祝远方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边有我们的人。”祝远方按着胸口,唐元清知道他正在和外面的要员交流,“暗号是‘我们能认识一下吗’,对方会给出回应。” “这算什么暗号?”林白皱起眉头,“到时候其他人来了这种暗号谁都分不清了。” “这种暗号倒很高明。”李京河笑道,“听上去十分自然的交涉,实际上很少会运用到这样的情况。来参加游戏的人大都会产生深深的戒备,你认为会有一个正常的参与者会对你说出这样的话吗?” 对方应该是实验的内部人员。唐元清猜测。既然上层已经确认目标是林白的话,很难有机会在参与者中混入另一名调查员。显然,如果参与者中出现那名接头人的概率很小,作为国家追查了两年的大案,在敌人那边设下间谍也不足为奇。 “安静!”突如其来的机械声让李京河喊了出来,“那边是······传送带!” 第五章 参与者的集结 深夜两点,东房。 祝远方正在和外面的要员进行确认下一步的情况,得到的答复却仅仅是找到接头人并深入实验进行调查。唐元清和李京河在虚掩的房门那里小心观察,因为地面一层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有人来了。”李京河小声说道,“应该是其他的参与者。” 唐元清把耳朵贴紧墙面,比起有限的视觉范围,这时候听觉或许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声音越来越近,是脚步声,听起来应该不少于十个人。祝远方也凑到门口,但是由于东房的门朝向东面,并不能直接看到南面的楼梯。“最好不要被发现。”祝远方小声提醒。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参与者在明天之后都会见面,而且实验的操作者并没有禁止一切相关的私下交流与窥探,但祝远方等人还是选择了暗中观察。 “没事,祝老师。”李京河突然轻巧的打开房门,就像一只灵敏的猫,迅速溜到东侧走廊,“我过去看看。” “喂······”祝远方明显急了,跟上去想要拉住,但李京河已经侧身到房间的边缘,借着昏暗的光线隐藏在了暗处。 如果不想被发现就只能这么呆下去!祝远方咬咬牙,转身来到中廊,也就是田字形回廊的中心,同样侧身看向来者。唐元清悄声走到李京河身边,从袜子里掏出一个小型摄影机,从李京河两腿之间伸过去。 “喂,你从哪里······”李京河首先感觉这个姿势有些怪异,其次就是震惊唐元清还夹带了这样一个玩意,正要询问,被唐元清一个眼神制止了。 而李京河和祝远方看见的,正是早上的那个叫易沁冬的人,除去几个黑衣人,被带来的参与者竟然还有熟悉的面孔。 参与者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人唐元清和李京河再了解不过,那是住在林白楼下的公务员,叫做井国雄,好像是在市监察委工作。此时井国雄正被两名黑衣人架住,看上去情绪非常激动。易沁冬一直没有说话,头上包裹着头巾让人看不清面貌,但是其纤瘦的身材以及咖啡色的头发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早上在场的人很容易认出她来。 听上去黑衣人正在介绍易沁冬的身份,声音就像是老旧的机械,嘶哑而毫无感情。井国雄毕竟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可能遭遇了绑架,他猛地撞开身边的黑衣人,朝易沁冬胸口狠狠推了一把,趁着易沁冬踉跄后退的空隙朝楼上冲去,却被接连而上的黑衣人扑倒,直接抬进了南向的房间。 应该昏过去了。祝远方判断。他看见巡逻的黑衣人朝中廊走来,迅速贴着墙壁回到门口,看见唐元清两人还在那里,连忙把他们拉近屋子,轻轻关上了房门。 “你拍到什么了?”李京河还没有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凑到唐元清身边,唐元清把相机扔给他。 “那边还有两个人呢。”祝远方说道,“其中那个男的看上去五十多岁,女的应该没有三十岁,也许是父女关系。你们有什么印象吗?” “也许是情侣。”唐元清马上说道,“不能用年龄判断他们的关系。”他看向李京河,“我刚才的关注点一直在录像上,你认识他们吗?” 李京河眯起眼睛,似乎发现录像上有什么地方不合常理,但很明显没有具体的说法。“我比较倾向于他们是父女关系。”李京河指着录像上的一段,“井国雄被扑到的时候,男人明显把女人护在身后。就他们这个年龄而言,如果是情侣关系,更大的可能是女人贪图男人的钱财或者男人贪图女人的美色。而这样的关系很难形成这种本能的保护动作。” “这个男人我好像最近有些印象。”祝远方突然说道,“只不过记不太清了,那边光线很暗。” “男人脸色有些憔悴。”李京河补充道,“所以我更不相信他们是情侣关系,至少我觉得没有成立的意义。” “明天自会见分晓。”唐元清收起录像带,尽管里面的那个不自然的地方还没有想通,但他今天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祝远方看向李京河,“你有些太莽撞了。” 李京河没有回答,默默回到了自己床上。熄灯后的房间就像一个压抑的牢笼,他感觉天花板在下沉,那种窒息感,就像是海平面上升,知道苦涩的海水淹没整个房间,明明知道危险即将来临,自己却连其来临的方式以及应对的策略都不知道。 “参与者一般会进行一种游戏,游戏失败的成员会被‘淘汰’,被淘汰的成员会被带入一件实验室,注射药剂,并观察身体的变化。只不过,遗憾的是,我们并不知道这场实验的真面目······” “死者名叫韩新宝,十六岁,是洪川市第二中学的学生,有打架斗殴的不良记录。被发现时已经死亡,看上去是从上红街13号四楼或者五楼的阳台掉下去的。死前又被殴打过的痕迹,但是死因应该是坠楼后头部受到重创。哦,顺带一提,根据李京河同学的描述,我们并没有在二楼和三楼步梯连接处找到任何痕迹······” 唐元清的梦里,闪烁着之前警方提供的信息。他想在醒来前把它们串联起来,但无能为力。他感觉自己身处一个漩涡,一个无尽的深渊,头昏,就像是被人狠狠砸中了耳侧,明明清醒的意识就像昏死过去一样。 “宋哥,宋哥!” 睁开眼,只见祝远方和李京河担心的看着自己。唐元清跌跌撞撞站起身子,感觉睡了一觉之后身体更加疲倦。 早餐是在地下二层进行的。传送带上送来的食品格外丰富,似乎暗示着接下来的事情的严酷性。“游戏里的规矩,大战之前一定会有补给。”唐元清沉着脸,因为现在他看清了那对男女的真实身份:上红街13号,三楼的住户,下岗工人滕正,以及他的女儿,现为一名幼师的滕秋水。 果然······对方一早就盯上了那里!唐元清迅速转动眼球,这时易沁冬已经来到了这里。唐元清瞥向井国雄,那家伙明显还抱有深深的敌意,但恐怕已经老实下来了。易沁冬就默默地坐在大家面前,直到最后一个人放下筷子,抬起眼,易沁冬歪歪头,人畜无害的微笑就像什么也不会发生一样,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那么,各位,游戏开始—— 第六章 第一轮游戏 “这次案件最大的疑点就是李京河的证词。根据李京河的说法,如果他上楼的时候,被害人处于无法行动的状态,应该已经遭到了攻击。而从现场鉴定来看,二楼到三楼的连接处根本没有任何能证明这一点的线索或痕迹。”祝四方在调查大会上强调,“李京河从发现尸体到和朋友们一起回到他证词中的现场经过了整整十分钟。这十分钟的空白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去解释,这也让李京河的证词变得更加可疑。” “请问这个李京河以及他的朋友们跟被害人是什么关系?”一名调查员举手询问。 “李京河以及同行的唐元清隶属于洪川市第一中学,平常的人际交往仅仅局限于校内,跟被害人以及所属的第二中学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祝四方看着手中的调查报告,“五楼的住户林白虽然自称和被害人并不认识,但从被害人的随身物品上来看,这一点还值得商榷。”祝四方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把钥匙。“根据铭文,这把钥匙是上红街13号统一型号的,但是由于建筑过于老旧以及住户大多经历过变更,目前没有一户的门锁能与之匹配。”祝四方话锋一转,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但是,林白自从出生后就一直在这里居住,理论上应该对每一户人家有印象才是。根据相关人员的证词,这把钥匙是在两年前因为偷窃案引发的集体换锁而同意发放的型号,虽然两年内住户除了林白家已经基本变了,但林白对于她十五岁时的街坊邻居没有印象这一点必须深入调查。” “我们这边已经和祝远方取得了联络。”旁边的指挥人员拿下耳机对祝四方说道,“根据目前的情报,防空洞那边的参与者除了唐元清他们,再就是四楼的井国雄,以及三楼的滕正父女。” “格林伍德庄园那边的情况呢?”一名要员问道。 “估计是上红街13号的其他住户。”祝四方分析道,“防空洞这边聚集了最有嫌疑的三层楼的住户,那么相对的,正如我们昨天的调查,13号已经人去楼空,那么剩下的住户一定就被聚集在恐怖谷的另一座标志性建筑,格林伍德庄园中。” “这边是剩下疑似参与者的资料。”祝四方拿起桌上的一沓文件,看上去是个人调查报告。“一楼住户,网吧老板刘自利;二楼的餐馆二厨王红生;六楼住户是中心医院的儿科医生张春海以及案发当天在张春海家的女性,护士周兰涛;七楼的自媒体人桂燃;以及当天出入过13号的保险公司职员马爽。” 恐怖谷,防空洞,地下二层。 易沁冬的背后赫然是两块巨大的屏幕,昨天因为光线的原因,竟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左边的屏幕上写着“sou do ly”,而右边的屏幕上,明显是身处另一位置,但处境与众人相同的几个游戏参与者。 “这些人是······”林白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他们都是我们那栋楼的······” “很抱歉吓到各位了,我并没有恶意。”左边的屏幕似乎是通过隐藏的音响在于大家对话,但声音明显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也是游戏的参与者之一,这段音频是我之前录制的。你们可以称呼我为第十三名成员。简而言之,第一轮的游戏就是找到我是谁——是不是很简单?我能够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们,我就是上周六杀了韩新宝的那个凶手!警察都跟你们说过了吧?找到我,然后拍下那个铃铛,在众人面前揭发我,你们就算通过了这轮游戏。反之,污蔑他人,就要受到严峻的惩罚!” 屏幕在最后一个音节的结尾瞬间变为一片雪花。与此同时,传送带上送来了一个按铃,右边的屏幕上同样显示出对面的人们也是一样的待遇。黑衣人为每一位参与者送上了部手机,里面根据编号,储存了每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形成了只能内部联络的闭环。 易沁冬关掉右边的屏幕,微笑的对众人说道:“好了,这边的一切都由我来管理和帮助大家。你们可以联系你们想要了解或者怀疑的对象以获得线索。游戏时长两天,祝大家游戏顺利!”说完,易沁冬就沿着楼梯离开,只留下两名黑衣人在地下二层。 “宋哥,”易沁冬一走,李京河立刻耳语道,“你不会真的认为那家伙在我们之中吧?” “我可没那么傻。”唐元清笑道。明显的,那个自称凶手的家伙在宣读游戏规则时的语序根本不像是事先想好录上去的,而是正正经经坐在麦克风前的即兴演说。他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想击溃十三名参与者之间的信任。但这样对于他有什么好处呢?唐元清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人并不是凶手。”唐元清笑道,“如果正是我想的那样,恐怕他并不是这个实验的真正头目,而是在一个想要观察我们求生意识和人性溃灭,把我们当牲畜一样研究的疯子的指示下进行下达指令的傀儡。” “也就是说,他真正想要我们找到凶手,并有意地从中得到某种研究数据以及试验体。”李京河也说道,“严峻的惩罚,恐怕就是作为试验体投入实验。” 唐元清看见林白脸色愈加糟糕,林白颤抖着摇摇头:“你们会不会想得太多了,这是······一种阴谋论吗?” 唐元清没有说话。他不是那种下了定义就不会改变的人,随机应变才是他的风格。但目前的形势他认为作此判断并不为过。 “我们应该先向谁了解信息?”林白问道。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安,双手放在胸前,就像是一直受惊的兔子。 “自然是我们怀疑的人,比如······”李京河抢过话茬,但他还没说完,祝远方的手就已经搭到了他的肩膀上:“李京河同学,我想我们应该单独谈谈······” 第七章 管理人的身份 易沁冬的房间。 “元清,你这是做什么?”林白拉住唐元清的衣袖,“这么做太危险了!” 唐元清回过头看着林白,只见林白的面容更加消瘦,嘴唇已经变得苍白。“相信我。”唐元清知道,自己与林白的默契远远没有和李京河一样到达心有灵犀的程度,而自己,根本不擅长像李京河一样过早地解释自己的推测。“相信我。”这是唐元清说的第二句话,和前一句一模一样。霎那间,林白忽然觉得,眼前的同伴似乎有一种独特的安全感。唐元清没再赘述,径直推开了房门。 “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人的?”林白有些惊讶。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唐元清迅速展开了搜索,而林白却担心地待在门口。 “你想想,易沁冬如果不在房间内,他的保镖会在哪里?”唐元清反问道。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让他们看住房门。”林白想了想说,“可是门口并没有人。” “那么他很明显不在房间里。”唐元清一边翻找一边回答,“原因就是,这里的人手并没有那么多。” “可是她有可能和保镖一起呆在房间里!”林白更加不安,“你这样说的话更危险了,还好这次他们不在。” “他们一定不在。”唐元清笑道,因为他终于找到一直以来想找的答案了。“易沁冬如果离开房间,必然会和保镖走在一起;而如果他在房间的话,保镖一定会在门外。而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况,正是易沁冬无论如何不在房间的时候。” 林白还想问什么,唐元清已经拿出了相机。“你看看这里。当易沁冬被井国雄推开的时候,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你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吗?”林白摇摇头。 “重点看井国雄触碰的部位。易沁冬被碰到的是自己的胸部,却没有做出任何女性的防御动作······”唐元清看着林白的眼睛,“他是个男人。” “这······”林白面对突如其来的结论表现出惊讶的神色,“这也不能完全说明他是个男人啊······” “你还记得一开始他对我们说过的话吗?他们已经在这里准备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我并没有找到女性独有的月事用品。”唐元清用手比划着卫生巾的包装。“那群黑衣人并不清楚易沁冬的真身,而易沁冬为了保密也不会让黑衣人进入屋子。” “你,你怎么翻人家这种东西······”林白涨红了脸,但此时此刻,她明显动摇了,易沁冬,很大可能的确是一名声音、外貌、身材都偏女性化的男人! “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林白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晕,拉着唐元清就要离开,“祝老师和小李还在房间里呢!哦,等等!祝老师不会怀疑小李吧!”林白忽然更加担心起来。 “这是必然的。”唐元清叹了一口气,“我想,一定是因为现场没有找到李京河所说的那种痕迹,外面的人一定怀疑李京河信口开河······或许这还是最轻的······” “我们该怎么办?”林白拦住唐元清,站到他的面前,“我们要回去帮他解释!” “解释什么?我们不是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吗?”唐元清异常冷静,“林白,相信你的同伴,李京河有办法解释清楚的,祝老师也是很厉害的调查员,我相信他会仔细斟酌李京河的话的。” 林白低下头,松开手,走在唐元清的前面,唐元清看着她的肩头一上一下,好像是在深呼吸。 “元清,你为什么认为易沁冬的身份,黑衣人并不知道呢?”林白突然回过头,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南边的楼梯。唐元清知道林白想要岔开话题,这个问题虽然的确很重要,但很明显林白的用意是在缓解心情,而不是刻意的寻求答案。而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认真的回答,这样才能让林白真正平静下来。 坚强善良而谨慎多疑。这是唐元清对林白的评价。“简单来说,同样是通过周边人的表现来推测。”唐元清认真的说道,“从我们第一次遇见易沁冬,再到井国雄的突袭,以及平常黑衣人的保护,很容易推断易沁冬本人在实验中的地位有一定的高度。黑衣人对易沁冬的态度如果就平常来看的确会得到这么一个结论。但是,多余的动作反而出卖了他们自己。还是那段录像,当时站在易沁冬身后的黑衣人在他踉跄时本能的用手想拉住重击易沁冬胸部的那只手,但马上收回来抱住易沁冬的双臂向后退去,从这里就能分析出他的心理。” “抓住井国雄的手是出于保镖的本能,需要制服这名反抗者。但由于这样很可能也会碰到易沁冬的关键部位,对上级造成侵犯,所以转而选择以身护住,侧身防御。”唐元清歪着头一边想一边说道,“即使穷凶恶极的歹徒也有团队意识和阶层意识,甚至是作为男性对于女性的正常绅士行为,当然他们更多的属于同一阵营。” 唐元清不擅长解释,他感觉自己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至少全说出来了,林白似乎能够接受这个说法。“我想试探一下易沁冬。”唐元清眯起眼睛,突然看着林白,“我觉得他是我们的人。” “为什么?”林白有些疑惑,“哦,等一下!”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灵光,“也许真是这样!元清,你想,昨天井国雄遭到了黑衣人的攻击,而滕正父女经过早餐的恐吓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间,他就那么大胆的把房间空出来,就像是为了让我们进去的样子!而之前所说的暗号,必定是存在对接的可能,也就是说,两名调查员必然处于同一空间中!” “没错,但很可惜,”唐元清用手托着下巴,“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想让我们找到什么东西······但我当时把目光集中在······咳······并没有注意到他想让我们看见的东西······” “不过现在吧······好像对那个暗号不太合理。”林白皱起眉头,“如果要说出‘我们认识一下’这种话,更有可能是不认识的情况下,或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好吧?” “的确,更何况明知这是一场犯罪游戏,怎么还会有人主动去和那种监管者搭腔。”唐元清陷入了沉思。 “也许可以逆转一下思路。”林白突然抬起眼,唐元清惊讶的看见她的眼里充满了自信。“相信我。”林白微微一笑,就像是四月的冰川突然融化,唐元清有些分不清了。 林白径直走到正在南边房前,井国雄正站在那里。回廊的四角都站着黑衣人,易沁冬以及他的跟班正在巡逻。井国雄明显憋着一肚子气,只是他现在没有向黑衣人发泄的勇气了。林白和井国雄的距离仅仅只有二十厘米,远远小于社会人群的舒适距离,井国雄感到越发烦乱。 “我怀疑你,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林白突然开口。井国雄盯着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的漂亮女孩,竟然如此大胆,甚至直接怀疑到自己头上,勃然大怒,一把抓住林白的领口,林白感觉喉咙已经喘不过气来,但依旧倔强的盯着井国雄的脸。 井国雄果然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一把甩开林白,唐元清慌忙上前挡住,被井国雄一拳打在脸上:“你们是一起的吧,多管闲事!跟你说,老子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再敢怀疑到老子头上,见一次揍一次!”那家伙怕惹出事来再挨教训,扔下这句狠话,“正愁气没处发······” 唐元清抱起林白,林白的嘴角已经咳出了血痕,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像掉进了冰河。正当他站起身,眼前的一切仿佛停止了,脑后一个阴柔的声音,这时候显得格外亲切: “挺勇敢的嘛,小哥······我们能认识一下吗?告诉我你的名字!” 第八章 南方市青年医院 “李京河同学。你可以再描述一遍当天你在楼道里看见的情况吗?”祝远方盯着李京河的眼睛,手中把玩着小型的对讲机,似乎外面的要员也正在聆听李京河这一轮的证词。 “我想,你们应该没有在楼道里找到有人躺倒的痕迹吧?”李京河并不慌着回答,而是直接点明了要员们的疑惑,他更喜欢直来直往的对话。“也好,在我们再次到现场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在平价超市买了一提牛奶准备上楼,隐隐约约听到了争吵的声音,虽然不知道是那一层楼,但我能确定发生争吵的是两个男人,随后就是人摔倒的声音以及门重重关上的声音。等我走到二楼和三楼的连接处,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腹部还有胸腔依然有起伏,但眼睛是闭上的。我认为是人家的家庭矛盾,而那个看上去像是不良少年的人表面上没有受伤,我不想因此卷入麻烦,就跨过那人的身体上楼去了。哦,对了,我在几秒钟之后还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对,不紧不慢的那种感觉,就返回现场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异常,就继续上楼了。对,在楼道里我应该用了三四分钟的时间。” “你说脚步声?”祝远方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一线索,李京河这次的证词比一开始要详细许多,从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上来看,李京河等人跟他并无交集,如果李京河心存歹意或者在证词上撒谎,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祝远方不禁陷入沉思。 “对,脚步声,只持续了十几秒的那种,在此期间我可是竖起耳朵,一步都没有离开原位。”李京河说道,“当时外面有些喧闹,有些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根据我们的线索,被害人应该是在四五楼左右的高度下落的,如果你们五楼的三人都没有说谎的话,是不是代表我们能够直接锁定四楼的井国雄了呢?”祝远方看似漫不经心的抛出这个疑问,实则是在试探。林白的房间中,始终保持着两人及以上同时存在的状态,除非是联合犯罪,否则很难完成将被害人拖入家中并抛尸的一系列操作。 “那是你们的工作,祝老师。”李京河狡黠地笑了,他根本没有去解释这个问题,而是反将一军,“我想,我们和被害人的关系都应该调查过了,我们是什么人这两年来你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保持对我们的怀疑,恐怕是因为井国雄,或者是整栋楼的住户都没有找到与被害人有明确关系的线索吧?我主张我的证词全部真实,并质疑是否存在现场经过精妙的伪造的可能性,还请你们抓紧时间调查!” 祝远方没有再说话,默默点了一根烟。良久,他转向李京河:“你这家伙心理素质可以啊!抱歉,我们必须确认每一位证人的证词。” 李京河只是微微点点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证言跟现场情况大相径庭,如果自己要深入挖掘其中的真相,必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第一次感到头疼。 易沁冬的房间。 “很高兴能见到你们。”易沁冬和唐元清握了握手,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叠材料交给他,“麻烦能够交给祝先生,希望我们能够合作破获这一起案件。” “果然,”林白显得有些骄傲,“我当时就想,既然我们不能向易先生提出暗号,那么就应该反过来吸引易先生主动对线。当一名探员看见平民受到伤害的时候,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嗯?”易沁冬明显表现出疑惑,“这个······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是自己人······” “啊?”林白反而陷入了震惊,一时没有缓过神来,苍白的脸上似乎因为尴尬有些泛红。 “是这样的。”唐元清早已忍俊不禁,林白果然还是天真了一些。之前林白的计谋只是在一个必然性的结果下完成的,才让林白误以为自己真的料事如神。“林白,你自己想想,我们能够推理出线人是防空洞的成员,易先生何尝不知道?那么,比起冲动易怒的井国雄,带着女儿的老头子滕正,配得上调查员这一身份的参与者还有谁呢?明知我们四个是一起的,那么就只用等一个契机来和我们相认罢了。我们和井国雄的争斗,完美的构成了‘学生勇敢提出质疑却被殴打’这一引人注目的话题,易先生利用这一点接近我们并说出暗号再自然不过,一切不过是人家计中计而已!” “什么嘛!”林白有些沮丧,她很想在唐元清和李京河面前表现自己,因为他们总能先人一步看清事情本质,做出正确的选择,这种默契,是自己十几年来都不曾拥有的。 “好了,我们一起加油,相信我,我们会安全回去的。”唐元清轻轻地说道,然后他转向易沁冬,“易先生,能否见到说明一下您那边的线索?现在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比起自己翻阅,您也许知道更多细节。” “没有问题。”易沁冬撩起耳边的头发,“我从去年开始就潜伏在组织内部,凭借特殊的偏女性化的声音和体型骗过实验上层,担当组织实验的负责人。虽然从没有接触过上级决策,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从未怀疑过我的身份,我也刚好能听到一些风声。去年的实验范围锁定在南方市师范大学的几名毕业学生中,最终结果是两人接受了实验,其他人安全放回。两人中一人因为体质原因死亡,另一人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安全放回,经医院检查并无大碍,只不过现在我们再也查不到那个人的资料了。实验的具体内容写在材料中,我只知道实验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人体的机能强化,但细节方面的内容我无从得知,虽然······” 敲门声。易沁冬站起身来:“应该是巡逻时间到了,你们在五分钟之后离开房间就不会被发现。我们和祝先生隶属于不同的组织,但最终目标是一致的,希望合作愉快!” “机能强化?”易沁冬走后,林白看着材料问道,“你认为他的话可信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你是从哪里得知你的病情的?”唐元清并没有回答林白的问题,他翻动着材料,似乎发现了什么。 “南方市青年医院。怎么了?”林白回答道。 “问题就在这里!”唐元清把材料举到林白面前,“一年前,给南方市师范大学毕业生体检的学校就是南方市青年医院!” 没错,如果我的猜想没有错,实验的目的,是从特殊体质的人员中找到适合实验的个体并完成人体机能的改变。连续两年的实验者都锁定在接受过南方市青年医院检查过的人员中!这件事该不该告诉林白?唐元清看着眼前的女孩,正要开口。 “嗯,那个,五分钟到了,我们快离开吧!” 第九章 第一名“牺牲者” “你们就是五楼的住户吧?”井国雄点了一根烟,径直坐到李京河的床沿,“我在警察那边见过你。” “井先生您好。”祝远方伸出手去,但井国雄并没有礼节性的意识,轻蔑地瞥了一眼祝远方,“我没见过你。五楼住了一个小姑娘,当天还有两个男的,应该是这个,”他指李京河,“还有一个,嗯,不在这里。” “我是他们的监护人。”祝远方淡淡的说道,“只是你没有见过而已。” “也罢,我不想多说。”井国雄的鼻腔里冒出浓浓的白烟,李京河下意识皱了皱眉,“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是谁杀了人?”他的眼睛就像是贪婪的狼,想要在两人脸上找到答案,“还是说······你们是合谋?” “请您用证据说话。”祝远方保持着冷静,但李京河对祝远方的回答并不满意,因为太沉稳的答案会让人感到不自然,这个时候也许调动一点负面情绪会更像正常人一些。 然而井国雄并没有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显然,他并没有准备去揣摩两人的内心,而是以“人是他们杀的”这一结论去反证案发经过,所以祝远方的回答避免了情绪爆发产生的冲突,只不过代价是更让井国雄确定了对方凶手的身份,毕竟这种说法从某种层面来讲有挑衅的意味。 无所谓,我们只需要隐瞒警方调查员的身份罢了。祝远方想,在游戏里,规则并不允许存在明面上的冲突,井国雄不敢做出暴力、出格的事情。 “那好。”井国雄冷笑道,“警方那边也有我的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过我。凶手大概率锁定在四五层的住户。我跟那个小哥无冤无仇,干嘛跟一个学生过不去?”他的眼神闪着寒光,似乎想用利剑一般的眸子刺穿李京河心里的防线,“倒是你,看上去文质彬彬,在外边,说不定,我是说说不定,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做过······” 话音未落,井国雄的身子已经狠狠撞到了门上。等他抬起脸,淤青的眼眶已经渗出了血迹。 “你他妈敢动手?”井国雄踉跄着站起来,声音里裹挟者愤怒和惊恐。 “李京河,你在做什么!”祝远方这时才缓过神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意料。李京河冲动的性格已经暴露无遗,此时的他从靴子里掏出一开始就藏好的水果刀,缓缓朝井国雄走过去。 “杀人啦,来人啊,凶手杀人啦!”此时的井国雄早就魂飞魄散,试问一个正常人在此时能做出除此以外的回应吗? 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撞门的声音,黑衣人在门外大喊:“开门!否则我们将采取实验中的紧急措施!” 祝远方想拉住李京河,但似乎来不及了,李京河已经站在井国雄的面前,井国雄只敢用手挡住头脸。就在门撞开的一刹那,巨大的冲击力重重的击中井国雄的后背,只见他向前倒去,随之而来的是飞溅的血花,紧接着是被井国雄扑倒,李京河的后脑重重撞向地面沉闷的声音。 “杀人啦,他们要杀我!”井国雄语无伦次,死死掐着李京河的脖子,满手鲜血,面对赶来的易沁冬和黑衣人,他就像发了疯一样。 “井国雄,根据游戏规则,你恶意伤人,直接淘汰。”易沁冬冷冷地说。 “为······为什么!”井国雄愈发大惊失色,被易沁冬让黑衣人不由分说架了出去,直到最后还能听到惨叫的回声萦绕。 “首都特派员,易沁冬。”黑衣人走后,易沁冬冷静地报上自己的名号,轻轻扶起李京河。易沁冬身后的唐元清和林白也紧忙涌进房间,只见李京河左手的手臂一整条的剌痕,早已鲜血淋漓。 “我很好。”李京河轻轻说道。 祝远方看着易沁冬,微微一笑:“果然是你!”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非研所,祝远方。” “你这样做太冲动了。”易沁冬看向李京河的伤势,“虽然就现场来看,应该是你算计好的结果,无论是割伤自己伪造现场,还是故意铲除嫌疑对象,甚至预料我作为自己人会保护你们的安全,无论如何都太冒险了。” “他说那种话果然还是太令人上火了。”李京河忍着痛笑道,“我只不过是尽量为自己的冲动减轻代价而已。” “什么话?”易沁冬还想问下去,他忽然意识到该离开了,“我不能和你们长时间交流,你们还是谨慎一些才好。哦,材料我已经交给唐元清了,祝先生,你还请过目。”易沁冬转过身子,马上换上阴柔可怖的模样,黑衣人毕恭毕敬地把他请回房间,易沁冬故意大声宣布道:“以后无论是谁在游戏中恶意伤人或是违反其他规则,一律直接处决!” 这句话很明显是说给李京河听的,意思是不要再义气行事。 “直接处决”?也就是说,这次井国雄被带到其他地方去了?唐元清推测。他把材料交给祝远方,看着林白正在给李京河做简单的包扎。根据易沁冬刚才的情报,实验的参与者并不会被直接杀死或者囚禁,至少去年的结果是仅有一人死亡,原因还是因为体质不适合接受试验而暴毙,那么井国雄会被安置在什么地方呢? “南方市青年医院啊。”祝远方仔细的回想道,“我记得在场的各位基本上都接受过那里的体检吧?好像是因为全民健康检测政策,就在各地附近选择优秀的院方代表进行划区体检。” “去年有一个实验的幸存者,”唐元清说道,“被这帮家伙实施了‘机能强化’” “这上面说是南方市师范大学的毕业生。”祝远方翻动着纸张,“我需要梳理一下。” “这个兴许应该先放放,”唐元清有些犹豫,“如果先要找到凶手的话,我认为可以在剩下的人里面聊一聊。井国雄并不符合凶手性格的刻画。像他那样暴躁的人很难想象迅速处理好楼道的现场并磨灭证据。” 这句话一出,明显表明了唐元清的态度是无条件信任李京河的证词。李京河撇过头,嘴角轻轻抽动,面色竟然有些红润起来。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唐元清抬起眼,自信的说道。 第十章 审判的序章 地下二层,大屏幕前。 防空洞这边除了井国雄以外,共有六人端端正正地坐在传送带之后。对面一共也是六人,脸上带着防备和不安。很明显,当唐元清等人向他们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并没有人真的愿意进行面谈,简单的交流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不适和尴尬,更别说是指控一名隐藏在众人中的杀人犯。 唐元清很乐意把交流的工作交给李京河去做,这小子有一套名堂,动动嘴皮子就把这帮人聚集在这里,尽管过程有些崎岖,但也算是一个差强人意的开场。 “那个······”首先说话的是周兰涛,这个人实际居所并不在上红街,与唐元清和李京河一样是因为案发当天在上红街13号呆过而被“请”到这里,自然不愿意再被平白无故的怀疑,“我们其实都跟警方谈过了,跟被害人没有社会关系,那个,在这之前我们也交流过,并没有和被害人存在瓜葛的人。” “难道仅凭个人的主张就能证明和案件没有关联吗?”李京河厉声反驳。在明明知道在场的人的确不存在明面上的嫌疑的情况下,李京河选择隐瞒自己所清楚的警方报告,而是明确主张在场的人都有嫌疑。 这就是李京河的性格。唐元清想,这么一来我们这边的发言人很容易就能确定下来,必定就是李京河和祝老师。祝老师不会放任李京河一个学生就这么主持大局,这是其一;对方也不会完全信任一个毛头小子的话,这是其二。另外,对方的领头人此时也应该有所动向了,因为李京河的话一出,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把警方排除的人全部卷进来,那么其中脾气暴躁或者性格冲动一点的参与者一定会出面反驳。剩下的人基于人的社会性,很大概率会选择从众而静观其变,那么两边的阵容一旦趋于完整,此时的调查就在不知不觉中展开了。 “喂,小子······”果然,对方有人坐不住了。王红生站起身来,脸上的横肉随着情绪的波动而颤抖,“我看你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在场的人都知道凶手隐藏在我们之中,可这条线索是凶手本人告诉我们的!那么请问,凶手让我们找到他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是为了让我们找到他然后撕了他吗!我告诉你,想玩侦探游戏你还早了点,凶手根本就不在这里,这他妈就是一场闹剧!” 祝远方知道李京河容易上火,马上站起身来:“王先生,你刚才的话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那就是如果这是一场无聊的闹剧,那么主持这场闹剧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把我们这些当事人聚集起来?” 王红生无法反驳,只是紧紧盯着祝远方的脸,表情开始深沉起来:“我好像并没有自我介绍过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姓王的?说起来,我从没有见过你这号人物。你是干什么的?” “同样是当天去过上红街13号的人。”祝远方选择隐瞒自己调查员的身份,尽管此时他对于自己刚才的发言有些后悔,“我是这些孩子们的监护人,在警察那边录口供的时候见过各位,不过各位可能对我没有什么印象。”他自然的把手搭载李京河的肩上。 “是吗。”王红生对于这种答案同样没有办法继续提出质疑,只是象征性的表达了接受,不过眼神依旧表现出怀疑和不信任。 这个时候就是陷入了僵局。唐元清拉了拉李京河的衣角:“这些人很明显并不愿意再次重申案发当天的证词,我们如果要调查下去,必须提出每一个人的疑点,利用群众效应聚焦他人目光,当事人一旦感到遭到怀疑的不适感和不安感,肯定会开口辩解。这么一来,不仅打开了这封闭的话匣子,甚至可能找到案件的突破口,以及真凶证词中的漏洞!” “不,我们需要一名值得信赖,能撑得起这个场面的人。”李京河喃喃道,“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在这种情况下真凶在众人之中的可能性简直就是必然的,没有一个认识值得信任的。换句话说,就像猫只会对信任的人露出肚子一样,这帮人在草木皆兵的情况下,宁愿缄口不言也不吐露真相。我们要‘制造’出一个没有嫌疑的人,就像剧本杀游戏中的侦探一样,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来主持大局。” “囚徒效应。”祝远方接着说道,“每个人的危机感正在逐渐上升。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任务找到凶手,所有的人就将面临处决。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比起完全沉默和绝对坦诚,他们更可能会优先选择相信这个‘绝对好人’作为最后的生机,就算证词真假参半,我们也能利用他们急切不安的心里击溃他们,让他们说出真相。” “我认为这个‘绝对好人’要在我们四个人之中。”林白说道。 “你,你们有完没完?”对面的一个年轻男性不断地用手帕擦汗,全程就像是如坐针毡,此时他再也不想这样煎熬下去了,“我,我反正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我要走了!”那人歪歪扭扭的站起来,似乎是因为场面一度陷入沉寂反而令人感到凝重的可怕,让这个性格懦弱的男人第一个感受到不安。 “你等一下。”一个医生打扮的人拉住了他,“说起来我也没有见过你,怎么,现在你想逃了吗?” 医生是张春海,在洪川市中心医院担任儿科医生,据说是在上班途中被骗到这里的;那个年轻的男人叫马爽,事发当天造访了13号每一户人家推销保险,卑微的工作也造就了他懦弱、心理薄弱的性格。 “不,不是,没有······”马爽表现得十分慌张,唐元清立刻向李京河使眼色,告诉他这个人就是突破口。 然而李京河没有动静,只见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一丝笑容逐渐浮现。林白以为李京河没有听懂唐元清的意思,正要上前提示,唐元清拉住了她。这家伙应该想到了什么办法。唐元清看着李京河,祝远方也同样选择静观其变,直到李京河慢慢走向传送带上的按铃。 “难道······”唐元清忽然意识到李京河真正的想法,“不要!”他大声喊了出来,对面因为马爽的怪异举动而产生的骚乱也因此被打断。众目睽睽之下,唐元清翻过面前的桌子冲向李京河,但已经晚了。 唐元清早就想到这个恐怖的办法,他一直没敢说是因为太冒险了!他知道李京河也能想到,但根本不认为他会真的实施。林白和祝远方根本来不及反应,李京河的决策从来不会犹豫,所以就连唐元清也没有做好阻止的准备。 铃声响彻整个洞内。几名黑衣人围绕在李京河的身边,黑压压的就像是等待撕咬猎物的鬣狗。易沁冬站在李京河对面,面无表情,就像机器一样,冷淡的,就像运行输入好的指令:“请告诉我你要指控的对象。” “唐元清。”李京河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同样像一部机器,毫无感情的回答。 “很遗憾,指控错误。”易沁冬冷冷的宣布,在场的人,除了唐元清,早已陷入深深的震惊和恐慌,回答错误即将面临什么谁也不敢想象。“带走。”黑衣人架起李京河,走入楼梯通往的黑暗。李京河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就像谢幕下台的演员,反而高傲的,迈着坚实的步伐淡出人们的视野。 “大家安静!”没有给任何人议论的机会,唐元清在此时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面对众人,他表现出不容置疑的气场,铿锵有力地宣布,“下面,由我来帮助大家找到真凶。从现在起,我是大家唯一信任的人!有谁反对的吗?” 第十一章 第二轮审判 “小哥,你准备怎么调查这起案子?”屏幕对面,王红生拨弄着自己的胖手指,轻飘飘的问道。 这个人说这话其实心口不一。唐元清在心中冷笑,王红生明面上隐晦地表达了“由唐元清主持大局”这一前提主张,语气上却明显表达出轻视。他的意思很明显:你现在是唯一清白的,当然你说了算;但是你只是个小子,我认为你把握不住这个局面,仅凭你一个人,说的也不会完全作数。 在场的成年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只是由于王红生依然作为他们默认的代表,没有人再出面发表意见。 “刚才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我相信现在很多人跟我一样想听听他跟这起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唐元清故意装作不认识马爽的样子,选择这个有怪异举动的男人为突破口,一来是为了打开局面,首先得到大家的共识;二来是基于马爽的性格,第一个提供证词极大可能会造成蝴蝶效应,引发线索的联动。 “这个······这个······”马爽显然更加不知所措,王红生一步一步逼近他,估计已经把他当作犯人看待了。 “说话!”王红生吼道,他一把抓住马爽的衣领,正要进一步威慑,背后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参与者王红生,注意不要违反游戏规则。”王红生立刻放开马爽,连忙退到摄像头前,示意自己不会再犯。 对方的“监督人”······唐元清暗想,应该是和我们这边易先生扮演相同的角色······ 不过,唐元清很满意王红生的表现。冲动急切的性格,迫切的想要找到凶手甚至不惜威慑他人,明显属于“无辜者”在压力下极有可能会表现出的特征之一;同样,马爽这种懦弱的人,一定不会符合犯罪嫌疑人的性格肖像刻画,其证言也会高度符合实际,除非受惊过度导致记忆不清。 “我叫马爽,当天只是去那边推销保险的······”马爽不断地在众人面前挥舞双手,想要让人相信自己语无伦次的说法,“我当时什么也没有看见,真的!那个,小哥,我真的没有说谎,我真的不是凶手啊······” “我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他到我这里来还被我轰出去了。”网吧老板刘自利突然说道。 “看,看吧······”马爽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神情也稍稍舒缓了一点,头上的汗珠却依旧挂着,“小哥,这样行了吧?”他朝向唐元清,“我不认识倒在楼道里的那个人,我自然没有必要杀人。” “你当时是怎么跟警方说的?你能不能复述一遍当时的询问内容?”唐元清卷起袖管,“大家记好每个人发言的内容,凶手会在这时候露出破绽。”他心里暗笑,这句话就是说给马爽听的,马爽现在肯定自以为大家仍然把自己当凶手来看,一旦重新紧张起来,证词也会破绽百出。毕竟——现在我已经找到攻击他的点了。 “当······当时,警方找到我问我上午八点左右在哪,我说我被领导叫回了公司。哦,我还问了警察发生什么事,说是你们那边有人坠楼······哦,后来还调查了我跟那个死者的关系,还询问了我的领导,确认我没有嫌疑了,就放我离开了。”马爽断断续续总算是讲完了,他看着唐元清,就像完成主人命令的小狗在乞求表扬,“怎,怎么样?” “放屁!”唐元清平生第一次“使用”粗话,此时必须镇住场面,融入这些人,才能更好的控住局面。在大家还在惊慌的时候,唐元清迅速看向祝远方,祝远方也默契的暗示马爽和警方的对话正确无误,的确是清白之人,唐元清才重新高声反驳道,“你刚才的话简直是自相矛盾!根据你的说法,警方仅仅只是告诉你死者是因坠楼被发现的,那么,你是如何得知那名死者曾经倒在楼道中呢!” “我······我说过吗?”马爽已经口不择言,“我没······不是,我不知道他倒在······是警察告诉我的,可能······对,是警察当时说的!” “我他妈亲耳听到你刚才的屁话!”王红生已经怒不可遏,马爽在他眼里简直不能更可疑了,“那个小哥说的没有错,你他妈就是在放屁!” “如果你想证明你的清白,就给我老老实实把事实交代清楚!”唐元清不愿意王红生因为冲动而使用暴力并因此淘汰被处决,或者在盛怒之下举报马爽导致突破口流失,他选择用留有余地的口吻命令马爽更改证词。这既是给他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唐元清感到背后的汗珠已经浸湿了裤腰。 “我说,我说!”马爽几近崩溃,就像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我确实看见了,但我没管······对,没管!”他现在说话都是带着哭腔,如果说刚才是为了不想卷入麻烦而撒这种没意义的谎,现在估计是准备全盘托出了。“那个混混样子的人趴在地上,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当作是一般的醉鬼······反正我不想有麻烦,就干我自己的工作去了!” “你应该从七楼下来的时候还会遇见一次,告诉我两次间隔的时长和情况。”唐元清继续跟进,一旁的林白拿出内口袋中的纸笔,顺手开始记载。 “我再次回去大概用了一刻多钟吧?估计更长一些。但我再没有见到那个人了,我以为已经离开了,或者本身就是这里的住户。”马爽想了想,老实说道。 “你姑且先坐在这里听听别人的证言。放心,我们也不会冤枉你的,如果你是好人的话······”唐元清的措辞十分巧妙,听上去是在安慰马爽,意示他安心留下;实际上最后半句在怀疑马爽的人听来,简直就是对马爽的一种威胁,想要在他听完所有人的证词后死得心服口服。 控场。唐元清心中默念,现在需要把握所有人的心理,去赌,赌他们会按照预估的剧本发展下去,不要再有李京河这样的家伙搅局,强行推进流程······不过,李京河真的是在搅局吗?虽说出此下策的确符合他的风格,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打开局面,即使牺牲自己?不对,他真的是那种随随便百年牺牲自己的人吗?等等!唐元清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他脑中闪现出一个更恐怖的结论。 “我想按照顺序,就听听一层住户的发言吧。”祝远方看唐元清愣了半天也没有说话,担心冷场下来会再次陷入冰点,立刻提出了一个合理的建议。 “没错,”唐元清回过神来,接过祝远方的话茬,“如果我没记错,一楼应该是刘自利先生的网吧对吧?” “元清,元清!”林白拉了拉唐元清的衣袖,小声说道,“你难道不觉得那个刘老板很奇怪吗?他每天要应付那么多人,宣传广告的,街边混的,闹事的,怎么会对一个卖保险的留有什么印象呢?在场的人都没有印象,唯独他这样的人记得清清楚楚,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唐元清看着刘自利,那个阴沉的老男人缓缓站起身来。唐元清在心里努力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一遍又一遍想让自己专注到眼前的事情上来,林白的话他感觉就像是天边美丽的气球,的确引人注目,却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就如同耳边风,一阵迷人的耳边风。 李京河······他想要的并不仅仅只是让我打开这个局面······他想要的······是真正参与整个实验!他想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实验的真相,不惜成为试验品,也要深入敌后挖掘“机能强化”的秘密!恐怖如斯! 第十二章 刘自利的谎言 从警方的资料来看,刘自利似乎的确和本案并没有多大关联。唐元清在明知这个男人清白的情况下要求他提供证词,既是缘于隐瞒己方作为知情者的秘密,同时也需要从“清白”的证词中找到漏洞提出异议,掌握舆论的主导权,从而巩固自身在现状下的领导地位。 刘自利挤挤眼睛,戏谑的看了一眼唐元清,暗想这毛头小子终究还是太年轻,这种无意义的询问根本不会有结果。无奈迫于形势,刘自利必须当众陈述证词。不过,这个男人越发显得自信,似乎自己说完之后众人同样就能认可自己的清白,然后闭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嘴。 “从早到晚,我都一直呆在一楼的网吧工作室里。”刘自利假装思考了一阵,似乎是在临时编撰如何主张自己与被害人没有交集的措辞。“各位,你们也是知道的,我的店里啊,什么三六九等的人都有。看重我的叫我一声刘哥,平常也没什么纠纷——你们都看在眼里的对吧?除了街坊邻居,我对其他那些来上网的啊,来蹭水喝的还是发广告什么的没什么印象,真要问我那个死了的是什么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果然,刘自利根本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唐元清感到口干舌燥,继续问下去恐怕会引来反对,正要寻找新的突破口,一个坚决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像划破长空的霹雳。 “我反对!”林白站起身子,朝着刘自利的方向,大声提出质疑,“刘老板,你刚才说对来店里的人‘一般’没什么印象,是这个意思吧?” 刘自利对于林白的反应既吃惊又尴尬。吃惊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一个小女孩会突然为难自己,尴尬是因为林白的口气就像是自己模棱两可的证词中果然有破绽,但他没有时间去深思,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就像火一般的灼热。“对,没错。”刘自利想,自己刚才的话的确可以这么理解,就算找到破绽,也不能把一个清白的人污蔑为杀人犯,是吧,这里还有“游戏”的组织者看着呢······ 等等······他们为什么知道“凶手”是什么人······ 刘自利感觉到冷汗唰的一声淌下来,等他的视线与林白相遇,他感到更加的不安。 “刘老板,我想,刚才是你确认了马爽,就是那个保险员的身份,这说明你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作为保险员,我想没有理由对同一户人家造访多次,也就是说,马爽,你当天是第一次来上红街,是这样吗?”林白看向马爽,马爽点点头,然后怯怯的看向刘自利。 “那么,刘老板,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对这个第一次见面,且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印象的男人为何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瞬间认出他的身份呢?” 刘自利的眼球在眼眶里快速的转着,他很清楚,这个问题与凶案没有直接关联,但如果自己不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却会直接影响到自己的信誉,也就是说,自己以后的发言将失去极大权重。 林白······唐元清心中默念,你怎么会······ 祝远方一直用手捂住右耳,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聆听外面开会的内容,得到的新情报将第一手告诉唐元清,因为目前而言唐元清占据主导权,需要情报的支撑来转动整个破冰之轮。 “啊,这个啊······”刘自利陪着笑,果然还是要实话实说。从业这么多年,刘自利早就练就了一身“人精”的本领,从不把真本事示人,说话也说一半留一半,靠着这半真半假的神秘感获得社会市井那种家伙的尊重,但此刻他感到的压力出奇的大。“当时啊,那个买保险的来我店里的时候,有一个家伙通宵上网还喝多了酒,我正在跟他朋友打电话来接他回去,买保险的就塞了一份广告在我手里,跟我一直讲什么人身险,财产险什么的,我就把他轰出去了,所以······”刘自利看向马爽,“我对他有印象。” “是这样吗?”唐元清不希望林白一直站在风口,示意她坐下,自己接过话茬。 马爽再次点点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唐元清就像是随口问的,眼睛却没有离开刘自利的脸。 “早上七点之前一点吧?”刘自利依然模棱两可,但对于唐元清来说更重要的是下面的话,“当时店里都是酒味,估计你也知道,”他指向马爽,“那家伙像是学生模样,我也见的多了,市二中的,嗯对。” 唐元清发现了一丝异常,他下意识看向祝远方。唐元清心里比谁都清楚,死者韩新宝被发现时身着校服,并且根据警方信息,当天来过上红街的人除了死者,没有二中的学生。换句话说,刘自利的证词相当于是在证明“韩新宝通宵上网并且酗酒”这一主张。 “‘死者’没有饮酒。”祝远方意味深长的笑了,他看着唐元清,示意他说下去。祝远方简短而小声的发言让唐元清抓住了新的突破口,刘自利的证词和事实相反,现在只要证明到在楼梯间的人是韩新宝且没有闻到酒味,就能对刘自利继续挖掘深入。 唐元清问马爽:“当时你在楼梯间所见到的人衣着如何?” “二中的校服······吧?”马爽虽然有些犹豫,但在众人看来,证词是有效的。 “你有闻到酒味吗?”唐元清乘胜追击。 “没······”唐元清正要继续追问,马爽的话让他不得不停下,“没注意······” 如何?刘自利其实并不清楚唐元清在问什么,但看见他吃瘪的样子,不知道为何十分的得意,恐怕是因为弥补了刚才不安的自尊心。 “我当天从头到尾一直在楼下等孩子们,当时穿校服的只有一个人上过楼。”祝远方突然发表新的证词,因为他意识到,唐元清如果现在不能当众证明刘自利见到的和楼道中的是同一个人,继续问询会有危险。作为成年人,即使冒险做出这种空穴来风般的证词,也要保证目前的形势向好以及唐元清等人的安全。 “也就是说,刘老板和死者有过接触咯?”唐元清不敢耽搁,现场的节奏必须没有休止,他立刻复述刘自利刚才的主张:“刘老板主张死者在他的店里喝过酒,有谁能够帮助证明这一点的吗?” “我······我反对······”声音有些迟疑,但唐元清知道鱼上钩了,在楼道里见过死者的一定还有别人,而他们基于良心一定会说出真相,何况刘自利的证词疑点重重,一般人眼里或许已经把他当作凶手了。 “我反对······我在楼道里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酒味!” 第十三章 恐怖谷的废弃警察署 恐怖谷警察署。 废弃的建筑内弥漫着破败的气息。蛛网缠绕门洞的立柱,苔藓爬上风化的台阶,昏暗的光线下,新安装的牢笼反射着阴惨惨的月色。 鸟瞰整个恐怖谷,除开东南方大面积的荒地,总共仅有三幢主要建筑。位于东北方的防空洞整体占据一块正方形的地皮,岩石灰的顶,倒映着天空深邃的宝石蓝。位于西南方的是刘自利等人所在的格林伍德庄园,一幢气派的双层别墅,东走廊连接着高大的钟楼,整体看上去就像是沙林中的神殿,原本腐败的沙石在翻新后多了一点神秘的气息。西北方的警察署坐北朝南,接待室居中,办公室和监禁区分别位于东西两侧,这里,也就是所有游戏淘汰的成员被羁押的场所。 西区3号监禁室,李京河刚刚目送两名研究院模样的人离开,此时他正盯着右臂上方才产生的针孔。 “我们把他们称为‘ ats’。”李京河默念着之前听到的研究院的对话,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被注射的是病毒还是他们所谓的抗生素,他没有一点头绪。 能够冒险,敢于只身深入敌方,正是李京河一贯的风格。何况,如果能够两面开弓,让唐元清解决明面上的案子,自己调查系统内部的秘密,李京河当然毫不犹豫拍下检举的按铃。 当然,李京河是那种有私心的人。 对面2号监禁室内,井国雄已经几近放弃,自从被押进牢笼,整个人就像是快要饿死的鬣狗,不仅死灰着脸,甚至四周的氛围也被病毒一样的丧气感染,更在以肉眼可见的规模扩散。 牢房内安静的让人心颤。从石缝间滴下水仿佛滴在谁的额头上,风穿过幽谷的声音就像是受刑者在低沉地哭号。 “想出去吗?”李京河突然抛出话茬,声音在空洞的房间内萦绕回响。他趴在铁栏杆上,脸上的笑容让人感觉这个人仿佛根本不是被关在牢房里,而是在公寓门口邀请你一起去大型超市一样。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规定了任何一项禁令,而是直接将我们关在单独的牢房中,进行注射后也并没有人前来查看。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有规则的“游戏”,那么在这样一种没有规定规则的情况下,任何举动都将合理化。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有办法出去,游戏的组织者必然不会干涉,因为,在此场景下游戏唯一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我看你他妈的脑袋多半有点问题。”井国雄精神几近崩溃,疯笑着嘲讽道,“你他妈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啊,小子!”他胡乱的抓着头发,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躺在草垛的床上,简直就是一只年寿将近被逐出狮群的前首领,曾经冲动莽撞的威风早就灰飞烟灭了。 当一个人连生的信仰都失去了,他作为“人”的部分就可以忽略不计。李京河想要逃出去,首先需要获得对面同仁的支持。就井国雄而言,以他现在的状态,面对李京河的出逃很可能会做出两种回应:一个是坚信逃出去也是枉然,丧失信心的人对别人的努力理所当然选择视而不见和不屑一顾;另一个则是唤醒心底的恶意,不甘心自己的沉沦而有意破坏他人的劳动成果,在此条件下,李京河的计划可能受到阻挠甚至人身陷害。 现在需要让井国雄变回原来的自己。李京河这一次选择了保险之策。 “井主任,相信我。”李京河拿出手机,这是易沁冬在最后归还给他的,上面留存着之前祝远方整理的相关人员线索。李京河称呼井国雄为“井主任”,是为了告诉眼前这个男人,现在我们面对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观,并不是“真实”的。在外面的世界里,井国雄并不是无依无挂,从他来到这里的表现来看,井国雄全然是一个自高自大的领导者。现在他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他在外面的一切常识,一切手腕,一切的一切在数十小时内被颠覆,而能够将他带回原来世界的,正是他所原有的、现在仍隐隐存在的这些。 手机中,赫然是井国雄的妻子和女儿。“相信我,井主任。”李京河重复着,他要将这一刻牢牢刻在面前这个男人的内心。“不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而是我能让你知道自己的处境。” 井国雄缓缓站起身子,脸上依旧挂着讪笑,眼角的皱纹间氤氲这浓浓的苦涩。但他还是翘首看向李京河这边,眼睛里充满渴望,变得消瘦的脸颊让他就像初春刚刚结束冬眠的饥饿的黄鼬。 “可你又能做什么呢?”他眯着眼睛,将信将疑。李京河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是一个有常识的人都想象不到的:在监禁的情况下,不仅拿出手机这种物件,甚至拿出第一次见面的人妻儿的照片,这种事情,再一次颠覆了井国雄的一切。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此时会感到不安,会有危机感,会觉得照片代表威胁和侵犯。但井国雄在经历一次洗礼后,这一次颠覆的结果是妥协。 李京河打开自己的牢门,径直走到井国雄面前:“相信我,我一会带你出去。”说完,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李京河将小刀和手机一起收入口袋。他想到了自己的前女友,自己就是这样让她相信自己,然后死心塌地,而自己却一直保持着神秘感,无时无刻不存在着惊喜。“谁又能想到,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的斯文男孩,会有一手撬锁的本领!” “我会的还多着呢。”李京河苦笑。 他慢慢走向中厅,他能感觉到井国雄想说点什么,他就是故意的。直到最后一步,当李京河的身体已经来到监禁区和中厅间的大门,他终于回过头,回答了井国雄之前的那个问题,轻柔的,坚定的,神秘的,狡黠的,他笑了:“相信我,井主任······我无所不能。” 第十四章 博弈的转折点 “我······我能证明······那个学生倒在楼梯里的时候······没有酒味的!”周兰涛突然站起身子,就像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咬着嘴唇,手指和目光都狠狠地刺向刘自利,“你······你说谎了!” “这么说,你也看见了?”刘自利看着周兰涛这副模样,料想必定是个软柿子,斜着眼,挑衅的语气针锋相对,“你是医生吧?见死不救,还有脸在这里挑老子的刺?” “我······我是护士······我······”周兰涛显然不是平日里那种善于辩解的人,此刻更是表现出最真实的优柔寡断,回避刘自利的质疑,同时也失去了坚持自己主张最恰当的时机。 “喂,我说。”张春海哧地一声站起来,一把将周兰涛护在身后,指着刘自利的鼻子就骂:“你他妈听到了吧?人家已经证明了你他妈从刚才开始就再胡说八道,你管人家是什么人!你给老子先解释解释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刘自利瞥了一眼张春海,这个男人一副斯文模样,说起话来却如此粗糙。再看看两人关系,刘自利也很清楚不要惹这种为女人出头的货,但比起唐元清,他依然咽不下这口气,毕竟面前的两人并不是绝对干净的。 “你说你看见了就看见了?你能证明吗?还是说,你们杀了人再编一个谎言就能怪罪到我一个无辜的人头上?”刘自利果然老道,现在众人的目光回到了张春海两人身上。要知道,这两个人半夜里感情生活的噪音影响邻里也不是第一次了,沉积的怨言理所应当的汇聚在了疑神疑鬼的氛围中。 开始了。唐元清此时早已闭上了嘴,现在舞台上的演员都是照着隐形的剧本按部就班,这也正是唐元清想要达到的效果。众人的矛盾一旦被激发,互相揭穿老底,撕破脸皮根本就在情理之中。人一旦被情绪带动,言行举止不再经过大脑的流水线。案件的线索就在破碎的证词间,破绽也就如玻璃上的裂痕一样打眼。唐元清知道,现在要做的是在适当的时候主持公道,将面前几碗水端平,大脑可不能放松。 祝远方此时已经重新整理了所有相关人员的履历,外面的侦察陷入了瓶颈,他知道现在急需反馈大量的有效信息,但他同时也清楚,此时的节奏已经在自己上一次做出虚假的证词后迅速推进,如果拔苗助长,势必会引起众人,甚至游戏组织者的怀疑,造成超出控制之外的反噬。耐心。他看看表,两天时间,晚上还有私人时间可以利用。 “怎么,说不出话了?”刘自利看着张春海两人迟迟给不出回应,就像是一只打鸣的公鸡,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怎么,被我说中了?快点招了吧,”他换上一副阴险的神色,俨然是对刚才张春海给予自己“大不敬”的威胁报复,“不要给脸不要脸。” 王红生似乎对刘自利的一家之词深以为然,此时他已经站在张春海的身边,手搭在按铃上,戏弄般的凝视着,里里外外都写着:你尽管说,我反正不会再相信你了。 刘自利胜利了。几近胜利了—— ······“那个男人衣着有点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应该是学生。还有呼吸。哦,我在五楼还和一个女人擦肩而过,对。”······ 林白高举着一部手机,播放着一段重要的录音,正式李京河接受警方问询时提交的证言。 祝远方只觉得那部手机眼熟,竟不自觉地摸了摸隐藏口袋,果不其然,那还真的是自己偷偷带来的那部手机! 这小丫头!祝远方暗暗吃惊,竟然在这时候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这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什么时候摸去的! 唐元清只是在一旁暗笑。 “大家已经听见了吧?这是我们朋友当时接受警方问询时的回答,这录音就是证据。”林白将手机收到自己的口袋,走到屏幕前,微笑着看着刘自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自利再一次流下冷汗,他不知道为什么,唐元清一行人总能给自己如此巨大的压力,他们的操作言行总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未知的当然是恐怖的,林白的笑魇对他来说就像是魔鬼的审判,他感到业火的高温让自己无法呼吸,他不敢作声,细橄榄一样的喉结前后移动着,咽着口水,死死盯着这个女孩。 “首先,小李目击到楼梯间的受害者后回到我所在的五楼,而我一直呆在房间内,三楼的滕小姐没有理由经过五楼,那么他遇见的‘女性’是什么人呢?”林白回过头问滕氏父女,“你们当天有来过五楼吗?” “没有,没有······”滕正小声回答,轻轻摇摇头。 “我是之后才来看爸爸的——爸爸是知道的吧?”滕秋水也简短地说。 滕正有点点头,全程没有看一眼周围的一切。 “那么,周女士,你当天是不是和一位不认识的男生在五楼见过呢?”林白再次面向屏幕,此时的她充满自信,因为一切都尽在掌握,甚至答案已经明了,而周春兰要做的,只是在批好的文件上盖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印章。 “啊······照你这么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周春兰依旧有些犹豫,但已经做出了有效地回答。 “那么事情已经清楚了。”林白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她凑近刘自利那张已经憋得紫红的脸,“刘老板,你自己想想,周女士下楼的时间是在小李发现受害人之后。从小李离开楼梯间的现场到周女士来到现场不过一分钟不到,假设周女士说谎的话,一分钟内处理掉一个人,反而是二、三层的住户嫌疑最大,当然,也不排除你刘老板。” “但是······但是她也可能是凶手!”刘自利就像抱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无力地做出这样的主张,而此时王红生粗壮的手臂已经搭到了他的肩上,另一只手依然准备按铃。 “六楼的住户有必要将受害人仍在二楼再拖到高楼层抛尸吗?”林白仅仅抛出了一个疑问句,然后就是一个帅气的转身,笔直地坐回原位。 干得漂亮!唐元清暗暗叫好,林白的推进已经将凶手锁定到极小的范围内了······ 祝远方用手肘拐了拐唐元清,唐元清回过头,突然想意识到了什么,因为新的矛盾产生了——但已经来不及了,场面迎来了出人意料的失控—— 叮! 清脆的响声,就像是敲醒白日梦的丧钟。“我举报刘自利!他是凶手!” 举报者是七楼的自媒体人桂燃,此时他高举按铃,挥舞着手臂,宛然挥舞军旗的士兵。随后,他红润的脸上逐渐暗淡变黄,紧接着是恐惧的蔓延。 “举报者桂燃,检举失败,淘汰游戏······参与者林白,违规使用电子产品,淘汰游戏······” 易沁冬示意黑衣人将两人架走。唐元清看着易沁冬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让林白说完了她的主张······但很遗憾,我没能阻止这一切。” 祝远方想站起来,想冲过去拉住林白,但衣袖被唐元清死死拽住。“老师,不要这样,这是规则······”祝远方看不清唐元清深埋的脸,但听见他的声音坚决无比,伴随着落寞与自责:“我本可以提前预料到的······我本可以阻止的······我本······我本······” “今天审理暂时告一段落了,明天我们继续。”易沁冬面对众人,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冷淡,只有祝远方看见他下令押走林白时早已咬紧了牙关,现在,那个女孩般细腻的男人已经眼角晶莹。 “我本来······对不起······” 第十五章 最后一步棋 防空洞。 现在,仍然留在这座正方形的石头壁垒中的只剩下唐元清、祝远方和滕氏父女。 深蓝色的夜空就像是深邃的湖水,点点的星光就像涟漪的银鳞。黑云如同漆黑的马,从东边地平线出奔腾而来,逐渐漫过明月,妄图铺满整片夜空。 要下雨了。 唐元清坐在床上,面对灰白的墙面,阴霾般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房间。沉寂,沉寂得像没有一点生的气息,寒意从脚跟渗透到后背,再从胸腔进入喉管,他喘着气,仿佛是一只落寞离群的野鸭。 “我们这边已经发现了一份重要的线索。”祝远方摆弄着通讯用的家伙,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现在情况变得困难了,况且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对策。” 唐元清没有回应,但祝远方知道他在听,尽管只是仅仅停留在“听”的层面上。 “根据我们对其他相关人员的深入调查,发现滕秋水毕业于南方市师范大学,如今任职一年的她很有可能参与了去年的实验。”祝远方一边说着一边捻着鬓角,“而且更可疑的是,去年南方市青年医院的体检报告里六名不能调取的对象中,除去一人去年不明原因死亡,有四人在今年已经先后因病而逝,在世的仅有滕秋水一人。” “根据非研所的猜想,滕秋水参与去年的实验并因某种原因被决定实施‘机能强化’,与她相同遭遇的五人中,一人因为体质原因当场去世,其余四人同样因为身体原因感染疾病去世。也就是说啊,嗯,我们应该想办法从滕秋水身上找到突破口,引诱她说出实验的秘密,否则······”祝远方看见唐元清依旧毫无动静,不由得停了下来。 “唐元清,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祝远方淡淡地说道,“我们现在要打起精神,努力想想明天该怎么解决问题。” “问题?”唐元清冷笑,背后透着一丝凄凉,“我能解决什么问题?我连同伴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被抓走处决,我本来可以避免······我本来······” “保护无辜的人是警方的责任,你只是一个学生。”祝远方打断他,“不要高估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能力。” “那么同伴呢?祝老师,您就甘心看着林白被送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她之后的遭遇我们将一无所知,您就这样淡定的坐在这里吗?” “如果我说,她是故意的,你还会这样认为吗?”祝远方眯起眼睛,低下头,手指揪着两腿间地床单搓动着。 唐元清没有说话。他也许清楚,只是不想面对罢了,他是如此精通他人的言行,但作为朋友,他也是如此地牵挂伙伴们的安全。他不是那种看着伙伴冒险的人,他需要同伴。 “游戏的规则大家心知肚明,自林白从我身上拿走手机开始,她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已经做好了被送去‘处决’的打算。”祝远方坐到唐元清的身边,“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要知道,我们两年来案件的被害者仅仅只有三人而已,淘汰游戏、接受实验的人却远远多于被害人数,我相信她还有李京河同学会安全回来的。” “这可不是严谨的概率学。”唐元清苦涩的笑道,“林白和李京河一样,是那种勇敢但冲动的人,虽然很多情况下她并不参与我们的脑力战斗,但在关键时刻一定会挺身而出。何况,我相信她放心不下李京河。” “但愿他们一切安好。”祝远方喃喃,紧接着,就像是故意振作精神,狠狠拍了拍唐元清的后背,“好了,我们也打起精神来!你看看,我都没有泄气,你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祝老师。”唐元清回过身子,抓住祝远方的手,“您看,您的手已经凉透了。您也很担心,很害怕,对吗?” 祝远方不说话。他作为成年人,作为调查员,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没能保护好周围的公民,他的内心既焦急又自责。 一个成熟的男性,永远不能在自己要守护的对象面前流下眼泪。祝远方抬起头,盯着唐元清明亮的眼睛:“你刚刚听到了,对吗?” “滕秋水,对吧?”唐元清笑着摇摇头,“她并不是明天作战的重点。” “的确。”祝远方早已心领神会,“刘自利才是。” 经过一整天的调查,唐元清和刘自利的嫌疑被洗清,这也就是说,在明天的审理中,唐元清将失去操纵舆论导向,引导审理节奏的特权。依照刘自利的性格,很可能会针对打压张春海、周兰涛等人,激化群众矛盾,将不应开启的混沌理论带入思维的漩涡。 在唐元清的棋盘上,还需攻击的点位分别是王红生、滕正和滕秋水。王红生在今天的审理中表现得冲动鲁莽,盲目从众。基于最后的结论停留在二、三层的住户身上,王红生的攻击方向已然明确。六楼的张、周二人在今天强势攻击刘自利却被连续驳回,最后刘自利又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恐怕从心理上很难再主动发表看法。唐元清明白,明天自己和刘自利的博弈将决定张、周二人的思维导向。随后是刘自利,对于王红生最后的威胁恐怕也是怀恨在心,如果明天的审理结论落在王红生头上,刘自利极有可能做出冲动的事情来;但如果结论证明滕氏父女存在可能性,一切的一切又要从头算起。 “还有两点需要解释。”祝远方提示到,“一是被害人到底有没有在刘自利的网吧喝酒,二是······” “死者是由约四到五楼的高度被抛下的。”唐元清接过话来。 “你明天恐怕还有很重的担子。”祝远方苦笑。 “不,这已经足够了。”唐元清露出了久违的自信的笑容,手放在床上,就像在棋盘上捏着棋子,“将军。” 第十六章 回到星月夜之下 李京河蜷缩在走廊边缘的缝隙中,就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打开了禁闭区的大门,连接中厅的还有一道密码锁。现在,他正身处两道门之间,窝在杂物堆里,一个人屏住着呼吸。 或许他早有先见之明,如果此时他将井国雄救出来,现在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地方容身。笔直的走廊没有一点遮蔽物,甚至他到现在也不清楚注射药物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不想冒这个险。 “吱呀”——密码门在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外界刺眼的光茫照射到李京河的眼睛里,他下意识地眯起双眼,脑袋向下缩去,他可不想被发现,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白和桂燃被几个研究员押了进来。李京河偷偷探出头,清楚的看见林白被关进3号牢房,桂燃则被关进了4号。紧接着,研究员为两人进行了药物注射,随即关上牢房的门,径直离开了监禁区。 这家伙······林白怎么也进来了?宋哥你······你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京河再一次陷入思考之中。原本自己打算,等到下一次研究员回到监禁区时从密码门溜出去,但林白的到来打乱了他的整个计划。 按照常理,作为这个规则之上的游戏的实施者,应该清楚地知晓3号房间原本已经关押了一个人,看见现在房间中空无一人很难不起疑心,甚至很容易意识到有人逃跑,且有极大可能依旧躲在监禁区的某处。换句话说,甚至他们应该很清楚这里唯一可以藏下一个人的地方就是自己现在的容身之处。可是,为什么他们直接把林白送进了3号房间,以至于没有一丝犹豫,甚至路过我的时候连一点目光检索都没有呢? 假设这些研究员是实验最低一级的人员,他们的情报会不会不足以让他们知道这里关押的是什么人、有几个人呢?不不不,他们或许是听过上级通知不要理会“逃走的人”,假装无事发生?这就是这里的规则么?李京河的大脑一片混乱。这么说,难道,这里有监控?他“窣”地站起身,慌张地四下观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难道是隐藏摄像头?”李京河选择暂时从这个方向下手,也就是说,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实验者的注视之下,同时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所作所为依旧在规则之内。 “小李,你准备藏到什么时候?”林白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李京河知道继续藏下去已经没有必要,打开里面的门回到监禁区深处。 “当我看到井先生在这里而你却不在的时候我就料定你藏在这附近。”林白有点小骄傲,“我就估计你打不开那扇密码门。” “不要小瞧我。”李京河咬着牙,悻悻地为林白打开牢门,同时也转身救出桂燃和井国雄,“喂,林白,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宋哥那边出什么事了?” “我自愿的。”林白撇过头去,换上严肃的表情,“我知道元清可能会为此自责,但我确实放心不下你。相信我,也相信元清,相信祝老师,他们那边一定没事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桂燃有些惊慌失措,看着李京河和林白竟然如此淡定,不禁更加狐疑。 “一会再给你解释。”李京河不想啰嗦,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们现在想办法出去······找地方藏起来,一会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溜出去!” “没有那个必要。”林白微微一笑,像炫耀战利品似的转着钥匙环,上面吊着一张磁卡,“我有密码门的钥匙。” “你······你怎么做到的?”李京河吃了一惊,“你从哪里弄来的?”他想上手去拿,林白马上缩回手,假装神秘的样子。 “秘密。”林白向李京河俏皮的眨了眨眼,李京河竟然感觉两颊变得滚烫。 “我们快出去吧。”井国雄有些心急。 “跟我来。”李京河立刻回过神来,领着众人来到门口。 “想不到你还会撬锁啊······”林白坏坏地打趣,拿出磁卡放在门禁上一刷,轻轻地将门打开,外面的光线再一次入侵到这片阴暗的水泥地。李京河则在一旁不说话,他第一次感觉到无从反驳,他的大脑在林白的攻势下宕机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亮的中厅,与监禁区相比呈现出来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右手边是被铁闸门锁定的警署大门,不锈钢的光泽宣示着这里经过翻新已经再次成为文明人的领地。贴满瓷砖的墙体,光滑的能照出人的酮体,就像镜子一样,没有丝毫污秽,平静地仿佛竖悬的湖水。中厅里充斥着城市里政府办公楼特有的气味,应该是老式皮沙发的那种,但是这里并没有。唯一一张皮质面料的办公椅歪歪斜斜立在左手接待处的后边,再往里就是谈话区,恐怕就是以前用来处理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小事的地方。 东边的办公区有着与西区一模一样的密码门,但很明显,用的并不是同一张磁卡。李京河走到接待处后面,愕然发现一只邮筒,邮筒上刻着“林白”两个字。“这是什么意思?”李京河正要仔细研究,桂燃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声的,但十分急切:“喂,小哥,东边那头来人了,有脚步声!” 井国雄是那种行动派,拉起李京河的手就走到铁闸门门口。“我们先逃出去。”他说着,一边摆弄着门锁,“开不了。” “让我来。”李京河也不想耽搁,三下五除二撬开锁,其高超的技术甚至不会伤到门锁分毫。“快,快出去!”他挣脱井国雄的拉扯,一把抓住林白的手腕,推门而出。 夜色迷茫。李京河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在朝着东边在走,因为背着月光。眼前的是一大片荒凉戈壁,一望无际。放眼望去,或许做惹人注目的是一桩桩零零散散的稻草人。他们的双脚是固定在沙地上的,戴着草帽,还有滑稽的面具,远看就像真人一样。 “你害怕吗?”李京河就像是随口问的一样,眼睛看着前面,脚步渐缓。 林白摇摇头,只是抓着李京河衣袖的手捏得更紧了。 “小哥,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桂燃感到既不安又疲倦,一直以来绷紧的神经让他没有精力再行走。 李京河拉着林白慢慢坐到地上,井国雄和桂燃也一样。“你们休息吧,我一个人静静。”李京河轻轻地说道。 林白缓缓放开手,她知道比起自己这些人,李京河更需要一点私人的休息时间,她轻轻地想站起来,却被李京河那只有力的手按住,然后她的头不知不觉靠到了李京河的肩上。很舒服,很安心,很······她闭上眼,眼里噙着一点晶莹的色泽。她听见心脏在跳动,伴随着低沉温柔的声音: “就这样,至少······现在······” 第十七章 游戏外的侦察方针 非自然现象研究所。 随着全面打击“机能强化”实验的号角正式吹响,这栋平凡、灰暗的三层小楼突然变得灯火通明。虽然在旁人看来,进出研究所的车辆和人员逐渐增加,这栋楼突然有了浓厚的工作氛围和人情温度,但是从知情者的角度来看,面对这起追查了两年的案子,甚至到现在都无法估量其将造成的后果,这里的研究者、调查员无不阴沉着脸,办公室中除去翻动文案资料的哗哗声,竟没有一个人在工作期间发出声音,就像没有声带一样,哪怕是咳嗽一声,也足以感到尴尬和突兀。 会议室里或许是研究所内最吵闹的地方。祝四方引领的指导小组几乎每天都会在这里发生争论。自从滕秋水的疑点提出后,整个阵营就决裂为两大派别。一方是要求静观其变,基于滕秋水的结论还没有完全定音,主张暂缓推进,另辟新路,暂且不要将结果报告给恐怖谷方面,并且不要打草惊蛇直接调查南方市师范大学和南方市青年医院;另一方则是强烈建议两面开弓,一边将情报完全透露给祝远方等人,一边深入调查滕秋水的一切底细,一定要抓紧时间把南方市去年的案底搞得水落石出。 祝四方不是斡旋家,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愿意看到兵马还未出师,内部就自己瓦解的情况,他先直接要求邝铁君带领1组着手调查两年前鬼川市的第一次实验,放弃本案对滕秋水以及南方市的继续追查,另外要求宁波带领2组继续追踪滕秋水和当年参与体检的医者名单。祝四方将研究所这边的结论部分通知了祝远方,一来是防止调查员身份因为信息不对称而暴露,二来是防止过早的下结论造成刻板印象,所以刻意隐瞒高层已经认定滕秋水作为上红街13号韩新宝一案真凶的结论,而仅仅告知了其参与的实验的相关线索。 “祝主任,这边有情况。”一个白净的新人调查员似乎是忘记了敲办公室的门就大大咧咧闯进来大声嚷着报告。 祝四方现在不想浪费时间追究这种问题,这家伙是2组的,到时候只要跟宁波反映一下就行了。不过,既然2组这边有了进展,他还是很高兴的,迅速整理好桌子上的文件就跟着那个菜鸟来到了审讯室。 “祝主任,这个人叫池明生,现任南方市青年医院副院长,已经确认参与过去年南方市师范大学的毕业生体检。”宁波跟祝四方握了握手,以十分雄厚的声音报告道。 “目前是什么情况?”祝四方瞥了池明生一眼,发现这人低着脑袋,情绪有些紧张,眉宇间还带有一点低落,恐怕已经经历过宁波的审讯。宁波的审讯可是出了名的凶猛。 “几乎已经交代完了,”宁波这回说得有点犹豫,“他本人作为院长并没有直接参与到体检的具体项目中,据说是依照学校某领导的要求对毕业生进行抽检,但名单由学校提供,体检的结果也全部上交给学校相关人员,他还有他下面直接管理体检资料的科室主任并不知情。” “把学校那个所谓的领导还有那个科室主任的资料调出来。”祝四方毫不迟疑,“我相信我们有这种权限。” “这个······”宁波苦笑着摇摇头,“祝主任,这恐怕很困难。首先,学校领导的那个身份根本就是假的,是有人冒用学校年级主任‘熊建党’的身份联系医院,经我们查证,‘熊建党’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另外,那名科室主任颜帅在今年年初就已经因病去世,医院里相关资料本来也是由颜帅保管,但目前来说我们仍在追踪。” “这确实无从下手,在做完笔录之后就放人吧,人家是院长,别委屈着了。”祝四方漫不经心。 宁波没有说话,他默默推开审讯室的门,一只手扶着祝四方的后背,祝四方也默契的走了出去。 “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关上审讯室的门,祝四方冷笑道,“宁组长,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不难看出这其中的猫腻吧?” “那是当然,相关人员的资料全部失踪,甚至参与人员也毫无对证,我很难相信事情就真的像池明生交代的那么简单。”宁波也换了一副表情。 “池明生作为一家权威医院的院长,能够直接委托他对毕业生进行抽检的一定不会是‘年级主任’级别的学校工作人员,没有学校的直接领导与他沟通过这件事本身很可疑。你自己想想,池明生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油条,怎么会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哦,说让你抽检你就抽检?甚至名单都是由别人指定,你自己都没有确认过,我说出来你信不信?科室主任的去世之后,谁能在家属感到之前取走报关的资料,我相信是医院里的人,或者说是‘提前’知道一切的人,这才是合理的。” “您说的对,我们还发现颜帅去世时正是在医院的办公室内,被护士长发现才报的警,经法医解刨判定死亡原因就是注射了‘机能强化’实验的药物。”宁波补充道。 “池明生对于这件事持什么态度?”祝四方问道。 “他主张从未见过颜帅这个人,颜帅去世的那天他正好在外省度假。他所管理的部门并不包括颜帅所在的科室,工作区域也分别在不同楼层。南方市青年医院作为南方市最大的综合医院,将近三百多名工作人员大部分互相并不熟络,比如池明生和颜帅就在不同分区不同楼层,这一点已经由医院同事证明过了。他们唯一的联系也只有li e上委托体检的相关文字对话,只有五六行。对于案件本身,池明生甚至愿意承认自己把一切工作推给颜帅,自己玩忽职守,工作不上心什么的,似乎就是想撇清与本案的所有关系。” “颜帅的家人现在怎么说?”祝四方问道。 “她的丈夫和女儿目前已经搬离南方市,并已经确认和案件没有联系。” “好,你继续追查南方市的案子,并分组确认滕秋水是否的确为上红街一案的凶手,有时候上级的决议并不准确。哦,另外,这里的审讯由我亲自负责,这种老油条可不是几句狠话就能把他唬住的,我来负责撬开他的嘴。告诉你,我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了,你别看他一脸老实的样子,我和你讲话的时候他已经斜着他那三角眼瞟了好几次了,这就已经说明他在窥探我们的真实态度,这已经不像是一个清白的人该做的事情了。那么······”祝四方拍拍宁波的肩膀,“不打扰了。” 宁波回以一个微笑,正要离开,祝四方叫住了他:“哦,宁组长,刚才那个新人叫什么,他那职业素养还要你好好管教管教······不不,哈,我就随口提一下······” 第十八章 最终审判 “我想不需要我多说了吧?现在谁才是杀人犯,谁是清白的我向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吧?”此时的刘自利趾高气扬,在本场游戏中他的身份已经得到了绝对的认可,同时斜着眼睛,走到屏幕前指着唐元清的脸:“小子,你给我听好了,这可不是小孩过家家,别在这里装什么侦探,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就应该乖乖闭上嘴巴,这种事情交给大人来处理不好吗?” “但是······你确实说谎了······”周兰涛依旧不想相信这个老男人,她指向祝远方,“这个人已经证明了被害人一定是在你网吧里喝酒的那个学生,你说他喝了一整晚的酒,但我的确并没有闻到过酒味。” “哦?”刘自利挑挑眉毛,“这么说,这位先生,好像你也没有办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吧?‘进到楼里的一定是那个学生’这一点,你凭什么如此笃定呢?”他狡猾一笑,整张脸仿佛就像是一只毛色暗淡的老狐狸。“更何况,你又如何证明你是清白的呢?” “他是我们的监护人,一直待在楼下,我一直在楼上看着他。”唐元清站出来,双臂报、抱于胸前。果然,现在必须和这家伙针锋相对,否则大好的节奏就白白葬送掉了。 “你?”刘自利对于唐元清的证明一点情面也不留,“我能不能认为你是在包庇他呢?是的,‘你’是清白的,但不等于你的证词都是正确的。但如果凶手就是你的朋友,你完全有可能包庇他,尽管你并没有真正参与杀人。” “是这样吗?”唐元清冷笑,他回过头对一旁负责监督的易沁冬问道,“管理员,我想知道,如果我检举的对象在本案中扮演的仅仅只是是从犯角色,我需要受到处罚吗?” 易沁冬微笑着摇摇头,他知道唐元清已经接近真相,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无条件支持唐元清驳倒刘自利。“当然不会。‘包庇罪’同样是有效的,你们要揭发的是‘凶手’,我并没有说过你们要揭发的是‘全部’还是‘其中某几人’。” 此时无声胜有声。唐元清站到屏幕前,歪了歪嘴角,嘲弄似的盯着刘自利,意思很明白:在本案中,不是凶手的人,一定是“全程没有参与作案,对案件始末从一开始完全不了解的人”。 “那么,刘老板,你刚才说,有的人是清白的,但是不等于证词都是正确的,是吧?那么我反过来问问你,你又如何证明你没有说谎呢?”祝远方也站到唐元清的身边,“现在唯一证词有矛盾的,好像是你哦。” 祝远方的语气充斥着挖苦,刘自利早就气歪了鼻子,他大吼大叫,一把抓住周兰涛的衣领:“我?你凭什么说是我?为什么不能是这个女人撒谎?”他的头就像是一只愤怒的灌溉喷嘴,向四周旋转着咆哮,“你们愿意相信一个连脸都不要的荡妇,也不愿意相信老子这样清白的人吗?” “放你妈的屁!”张春海一拳打在刘自利的脸上,刘自利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仰去,重重地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之后干脆昏了过去。周兰涛的衬衫被撤掉了两颗扣子,张春海脱下白大褂罩在她身上,遮盖住雪白的皮肤。 “这老小子就他妈知道放屁,他妈的。”王红生骂道,他叉着腰,很是仗义的样子,“小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么说吧,你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唐元清点点头,转过身子,看见滕氏父女默默坐在一边,从头到尾他们几乎一直保持着沉默,现在竟然开始慌张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唐元清的脸,眼神里充满警惕和厌恶。“你说吧。”滕正突然开口,似乎是强装镇定,这时候他必须表现出配合的样子,他不想因为这种事引人怀疑,说不定······唐元清是错的呢? 紧张,不安。唐元清看见豆大的汗珠从滕正地脑门冒出来,就像割不尽的韭菜苗,那家伙拿着白手帕擦了一次又一次,可是脑门一直还是油亮亮的。滕秋水默不作声,眼睛从长发的缝隙里透出来,就像是充满怨气的幽灵,惨白的脸色,整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两天的审理非常清楚的将线索回归到二、三楼的嫌疑上,即使别人没有强烈的印象,但是她自己心里清楚,承受着恐怖的心理煎熬,滕秋水已经快到极限了。 “我来为大家揭秘这起案件的真面目吧!”唐元清大声宣示道,“经过上一轮的审议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凶手有极大可能是二、三层的住户,那么我就为大家一一分析这其中最大的可能性。” “根据一楼网吧老板刘自利的证词,死者在他的店里通宵喝酒,并举证当时同样在场的是买保险的马爽。那么请问马先生,你当时有注意到店里存在这么一个人吗?” 马爽犹豫着摇摇头:“没······没有,可能是因为······” “好,我们继续。”唐元清打断马爽的发言,一反往常礼貌镇定的样子,此时的他显得格外亢奋。“那么目击到死者进入楼内的是我的监护人,那么请问,您当时有注意到酒味吗?” “没······没有。”祝远方只是下意识的回答,他刚才的证词完全是编造的,现在唐元清的推理怎么听也不够严谨,但似乎有意的加快审理节奏,一时半会他也没有想到除了根本没有考虑到真相以外,这份逻辑有什么不对。 “那么我们很容易得出结论,刘自利并没有说实话。”唐元清基于两人的证词抛出这样的结论,尽管在情理之中,但很明显不能深究:刘自利的确是清白的,在这一点上,他没有撒谎的必要——换句话说,唐元清的推理有意的避开“真相”,而是将所有人尽皆知的线索连接起来,像拼接人偶一样,仅仅整理出一个让人勉强信服的“答案”。“被害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来到楼内,因为某种原因遭到凶手的攻击,有因为某种原因被凶手暂时遗弃在楼道中,先后被马爽、李京河还有周小姐目击,并在随后一段时间内被人处理掉,从某一户的阳台抛下,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我想请问大家一个问题,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在二楼和三楼的连接处与被害人同时出现?”唐元清继续说道,“住在低楼层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在弄昏被害人之后把他遗弃在比自己更高的楼层,这样的话,一来比起直接在家中藏尸或者运到楼房以外,这样做完全是多此一举,二来增加了被高层住户来往发现的风险,所以一层和二层住户的嫌疑可以洗清。就被害人倒地的位置来看,我推断凶手与被害人在相遇后起了纠纷,随后将被害人从楼上推堕。没有第一时间处理的原因可能是作案时是一时冲动,在发现出事后迅速回到家中,我相信你们是可以理解的吧?从楼层的图纸来看,楼梯间的布局是两段式的,就是说每上一层楼需要走上两段楼梯,两段楼梯间的连接处是一个拐弯,那里也是第一个现场。那么很容易推断出,凶手推堕被害人的地点就是三楼。现在我想大家也就很清晰了,凶手就是三楼滕正和滕秋水两人中的一人。” “唐元清······”祝远方想说什么,但唐元清并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样推理太草率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根据滕秋水的证词,她来探望父亲的时候并没有提到楼道里的异常。假设她是凶手,她唯一可以抛尸的地点只能是自己家中。试问,一名女性携带一名昏迷的男性回家,作为父亲,滕正会没有注意到吗?同样,一名女性,轻易将一名清醒的男性推堕楼梯导致昏迷,随后离开现场,经过一段时间后不知原因的突然折返选择回家抛尸,这是合理的吗?由此可以推断,凶手是滕正无疑。他在争执后逃回房间,知道冷静下来才想起要回到楼道里看看情况,结果就是,被害人仍然在那里躺着。他考虑到会有人经过发现这一切,又害怕被害人醒来报案,只好出此下策。” 唐元清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周围的人们面面相觑,甚至没有一人提出赞同。但同样的,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如此多的推论在一瞬间根本消化不了,这种乍一听格外有道理的发言很容易堵上人们的嘴。 “我坚信这就是真相。”唐元清完全没有给大家思考的时间,刚才的发言就像是一个人在训练一片草率的演讲。他的手已经放在了按铃上。“这个铃,我替你们按!我愿意承担责任!”他“叮”的一声按了下去,大声说道,“我举报,滕正!凶手!” “唐元清!你不能这样!”祝远方想去抢那个铃,但已经晚了。“这样做凶手就会被处决,我们也要保证他的安全!” 唐元清没有理会,甚至没有人在意祝远方的话。祝远方知道自己说溜了嘴,赶忙不再说话,但他依旧很是自责,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让这家伙胡来! “检举成功,恭喜各位。”机械般的报幕,那是系统对这场审判的尾声。“现在请各位回到自己的房间,下面进行第二项游戏······” 第十九章 不能说的真相 “唐元清,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游戏就这样结束了?”回到房间,祝远方依旧疑惑不解,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压抑和过盛的责任心,让他感觉自己作为一个调查员,有时候甚至 不如唐元清来得冷静,处事手段和思维活度都不如这个年轻的孩子大胆、灵巧。 唐元清微微一笑,但随即严肃起来:“祝老师您也许忘记了。一开始宣读游戏规则的时候,明确说检举错误的人将收到严峻的惩罚,但在说明检举出真正犯人的时候,仅仅表示这就‘通过了游戏’。我相信这个犯罪集团连续三次策划如此大规模的实验必然会有一套严谨的理论体系,所以我大胆推测他们在规则中的文字游戏,就是为了试探,或者说防止参与者中有公家的调查者混入,以此来牵制我们的行动,保证实验正常进行。您想一想,南方市接受处刑的参与者目前来看有六人,您上回说鬼川市至少有九人,而这次仅仅只有四人而已,我认为如果继续让群众互相猜忌,恐怕我们全员都要接受处刑······” “如果到最后都没有揭发成功呢?”祝远方问道。 “您认为可能吗?”唐元清抬了抬眼,摸了摸鼻头,“即使是毫无根据的猜忌,可以的对象终究会露出马脚。再说了,在规定时间内就算再不济,到最后也会有人心急,那些一开始不愿参与陈词,不愿开口去交涉的人,会在巨大的压力下崩溃,到时候怎么可能产生游戏结果流产?犯人正是抓住了人们这种囚徒困境的心理,预料到比起一开始被怀疑、检举失败的恐惧,显然他们更不想面对‘时间结束受到惩罚’这一绝对会发生的噩梦,到最后一定会放手一搏,此时在强大的互相检举的浪潮中,凶手真的能逃脱吗?” “有道理,”祝远方心悦诚服,面前这小子果然不可估量!“你是为了保证线索的对称性,才编造了这样一个‘真相’的吧?我们一开始就能猜到凶手的真实身份,最后只要把线索强加上去,就能解除危机——你是这么想的吧?” “非也。”唐元清摇摇头,“当然,您说的也是一方面就是了。说实话,我当时也是图一时之快。当王红生已经明确表示让我来主持大局的时候,我就决定趁着大家精神亢奋的时候进行我的‘推理’。我知道,我们还有很多疑点没有破获,但我一定不能主动提起,否则一旦有人提出质疑,我们又不能以‘普通参与者’这一身份为前提来解释的话,我的推理就不能成立。因此,我故意加快语速,吊起大家兴趣,既不能让大家对目前所提到的线索留有疑惑,也不能让他们完全弄懂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要抛出一个‘相对合理’的结论,在大家深思之前结束审理就行了。您想想,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绑架案或者闹剧,当得到检举成功的答复后,作为普通人,他们一定会自我安慰来舒缓恐惧、紧张的心理,同时会尽量让自己接受最后的结果,即使以后想起来还有什么一点,也会自作主张地认为是因为自己精神太过紧张以至断片,或者臆测一个自己满意的答复进行记忆和心理的自我修复。基于这一点,我自然有机会且有能力尽快结束这场游戏。” “但我们也有没有解决的问题。”祝远方对唐元清的回复十分满意,从心理学上来说,唐元清的确是正确的。但真相并不如此。“首先,为什么将我们一栋楼的人分隔在两个地方?这反而加大了他们的管理难度和犯罪成本。其次,刘自利没有撒谎的必要,而我当时的确作了假证,也就是说,假设刘自利说了真话,当时在网吧里喝酒的是谁?我们现在接到二中学生的行动轨迹中,当天除了死者的确没有人来过上红街。再就是,抛尸地点确认在四楼到五楼的高度,凶手所居住的地方是三楼,这一点是矛盾的。我至今仍然没有一个完整的解答。” “我能解释第三个问题。”唐元清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也一样。”祝远方苦笑,“也许我没有你那样大开脑洞的勇气,但这么些年的经验让我也有了一定的直觉。” 唐元清看着祝远方,在他心里,面前这个男人不再仅仅是学校的老师。他从祝远方以前上课时无论是清晰的思路,恐怖的鹰眼还是对李京河这种小聪明精明地克制,都暗示着他曾经也是一个智慧外露,勇敢直率的人。但是现在,他身为调查员,群众的安全,学生的担心,任务的推进,一切压力和一切责任不允许他想自己一样随心所欲。唐元清突然很想听听祝远方讲讲他曾经的故事,他以前听父亲说过一点,现在父亲也不在身边······ “我们一起说吧。”唐元清感觉自己突然不明不白说了这么一句话,千言万语组织得如此破碎,他红了脸。 “行。”祝远方兴致很高,就像重新回到了十年前,刚刚30岁的时候,他也曾经放荡不羁,行事作风曾经那样大胆随意。“我认为,‘机能强化’恐怕是真的。” 唐元清点点头:“没错。南方市青年医院参与了本次以及去年的两起案子,参与实验的人均接受了该医院的体检,相关数据目前也不得而知,我推断很有可能本次实验就是通过挑选‘特殊体质’的人注射相关药品,达到‘机能强化’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通常是一个小范围的人被涉及到实验中,恐怕是为了藏木于林。我认为今年对方的目标很可能是林白,她的体质在本案中是最特别的。如果说第一轮林白就主动被淘汰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恐怕第二轮游戏才是他们正式针对林白的主战场。现在他们的计划被打乱,我们可能也需要重新规划战略。”祝远方若有所思。 “我们假设滕秋水的身体在注射后确实得到某方面的强化,并且暂定为力量的提升,那么她从三楼抛尸的力度很可能就远超普通人能完成的程度。为了避免被发现,她刻意用力将尸体‘摔’到楼下,给出的加速度直接让法医判断的坠楼高度上升八米左右,从而在第一轮警方的问询中解除嫌疑。”唐元清感觉现在的节奏就像一首舒心的圆舞曲。 祝远方接着说:“我的结论就是,滕正和滕秋水是共犯。之前的走访就有人证明滕秋水曾经与一名看上去极为年轻的男子举止亲密,推断他们可能为情侣关系。案发后,作为女生,滕秋水理应找到男朋友进行倾诉或者表达担忧,但我们发现,她并没有这种正常行动的任何迹象,甚至再也没有见过她与疑似男友的年轻男子同时出现,现在想来,恐怕被害者正是那名‘年轻男子’。她的动机应该是为情所困,但就不在场证明来看,楼道内出事的时间她并不在上红街。所以,我认为被害人在与滕秋水发生矛盾后,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道歉或者上门质问本人等等,来到滕秋水家中,并在楼梯口处与滕正发生争执,被滕正失手推倒后被回来的滕秋水发现。在与父亲的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干脆杀人灭口,并伪造现场。滕正以前是个泥瓦匠,他甚至连楼道的灰尘都还原成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而滕秋水利用本身的异能躲过侦察,这样才能解释剩下的这些问题。” “接下来的问题只能在以后的调查中继续追踪了。”唐元清笑了,祝远方和自己想的完全一致,他希望他们能总是这样,轻松,睿智的促膝长谈。“我们也引出了两个问题:滕正是知道女儿拥有异能的吗?滕秋水本人又是如何看待异能这一问题的呢?” “没错。”祝远方长舒一口气,他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我们还要继续。”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音,新的游戏拉开帷幕。 “各位晚上好!”那声音似乎是电子合成的,唐元清能隐隐约约听到隐藏麦克风中电流的声音:“马上我们要进行第二场游戏了。现在,请所有的参与者回到地下二层,我们将通过大屏幕介绍游戏规则!” 第二十章 针对池明生的审讯 祝四方坐在池明生面前,审讯室昏暗的灯光就像摇曳的烛火,在两人之间缓缓晃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池明生深深地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裤腿,眼神呆滞,根本没有想主动说话的意思。 “你准备死磕到底了是吗?”祝四方冷冷地说。他尽量让身子向后仰去,慢慢舒展舒展肩部,他已经在这里跟池明生坐了一下午,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出来,这个人完完全全只会重复之前向宁波交待过的那些破事,看起来如果不给他直接捅破,他是绝对不肯老实交代的了。 池明生耷拉着眼皮,浑浊的老眼冷不丁的瞟了瞟祝四方,随即又耷拉下去。几个小时来,他一直回避着祝四方的所有问题,要么牛头不对马嘴,要么避重就轻,简直就是一只埋头于沙土之中的老鸵鸟。 “你认识颜帅吗?”祝四方再次重复这个问题。 “不认识。”池明生木然而机械地作答,就像在无感情地背诵已经写好的剧本。“我已经说过了,我只在li e上说过发过几条消息而已,要是她有什么问题,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算平常见不着,上厕所的时候也打过照面吧?”祝四方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就像是小学生在课堂上的提问,表现出好奇和不信。 池明生抬起头,看祝四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瓜。他把身子凑近,仔细盯着祝四方的脸。祝四方不为所动,睁着眼睛故意用诚恳的目光和那双老眼相遇,摆出一副的确很像知道答案的样子。 “可笑。”池明生不屑地撇撇嘴,“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没有见过她,甚至闻所未闻。再说了,人家是女人,我是男人,你提这种问题······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池明生嘲讽般地说了一大段,直到再次看见祝四方的脸,他的笑凝固了。祝四方缓缓站起身子,双手撑到桌面上,微微一笑:“你果然还是承认了啊,池院长!” “我······我说什么了?”池明生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一样地急了,想站起来问个清楚,奈何双手被铐在桌面上,根本动不了。池明生用中指的关节敲着桌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池院长啊······”祝四方等这一刻很久了,他不断消磨池明生的耐心,就等到这一刻,当池明生以为自己耗尽了祝四方的精力,精神开始放松的时候,他故意卖个破绽,这老狐狸果然上钩了。“您自己想想,我什么时候说过‘颜帅’这个人是个女人?从名字来看,人们会把她当作男人才是更合理的吧?您自己多次说过,‘您从没有见过她,只是有过只字片语的交流’。也就是说,无论是从相貌还是听声音,您都没有能判断颜帅这个人是女人的依据。但是您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我们这里可是录音了的,您可是亲口说明颜帅是个女人啊。” 池明生的脸变得惨白。“你······你算计我!”他勃然大怒,但一切都无济于事,祝四方已经凑到了他的跟前,接下来说的话就像恐吓一样。“池院长,我们这里可不是公安局这种普通的执法单位。我们有自己的秩序。您刚才所说的话已经足以让我们正式逮捕您了。” “逮捕我?凭什么?这能证明我杀了她吗?”池明生更加慌张,他急切地想挣脱镣铐,说话已经是急得唾沫横飞,已经完全失去了一名医者的风度。 “现在能证明了。”祝四方又笑了,这让池明生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简直是个魔鬼,他感觉自己再也不敢开口了。“池院长,颜帅的死好像应医院院长要求压下去了,有关事情只有当天报案人、目击者还有两三名相关人员知道,并且我们已经下了封口令,维护医院名誉——那么——您是怎么知道她去世了呢?” “我······我当时也看见了!”池明生已经豁出去了,“我当时也在现场!我刚才说谎了,我见过颜帅,就在当天我路过她那边,看到她死了!对!我看到了!这样行了吧?我知道她是女人也不奇怪吧?哎呀,你们当时做笔录没有找我,这能怪我吗!这······这是你们自己的疏忽!我······我当然也知道封口令的事啊,我也是院长啊······这很正常吧?我知道这件事不奇怪吧?” “池院长。”祝四方的脸就像川剧脸谱,笑容周围的褶皱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僵硬的面孔。“警方根本没有所谓‘封口令’的事。” 池明生的嘴唇已经渗出了鲜血,他再也受不了了,他疯狂地大吼大叫,腿在桌子下面像发了癔病一样乱踢,“他妈的!”他吼道,“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哈哈哈······你们······哈哈······” 祝四方看着发狂的池明生,直到今天的审讯只能进行到这里了,再这样下去可能适得其反,他选择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祝主任。”一个声音叫住了祝四方,他回过头,只见一个黝黑的汉子朝这边走来。“祝主任,我听宁波那边说了,南方市的案子有了进展是吗?” “嗯,我们这边已经在处理了。”祝四方和池明生磨了一天早已十分劳累,同时也不希望鬼川线和南方线在此时有过多交集,不愿透露很多,因此马上转移了话题,“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汉子摇摇头,“祝主任,现在我们组里有一场报告,你要来吗?” “邝组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拒绝呢?”祝四方笑道,尽管疲惫不堪,他还是强撑起精神,“什么时候?现在?那快点走吧!” 邝铁君知道祝四方已经连续几天超负荷工作了,看着眼前这位领导尽职尽责地工作态度,既倾佩又同情,他有些后悔刚才邀请祝四方去知道会议,因为这个人就是那种过于认真负责,不论什么时候都会把任务放在第一位的人。 “我很好。”祝四方淡淡的说道。他看出邝铁君的犹豫,他也知道此时他的黑眼圈非常显眼,但是,这件案子国家已经追查了两年,现在把这硬骨头转交到自己手上,就是国家对非研所,对自己的信任!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错过任何一条重要线索!真正的统帅从来不会在战场上打盹。 邝铁君吸了吸鼻子。 祝四方径直走向会议室,厚重的背影在明亮的走道中与光线交织。他从十年前就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变过。邝铁君还记得,自己还有宁波在当年都是跟着祝四方慢慢走到今天,尽管这次对于案件侦查的方向有所分歧甚至差点大打出手,宁波在取得进展的第一时间还是通知了自己,祝四方也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也许我应该向姓宁的道个歉。邝铁君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叹了一口气。仅限这一次吧。下次姓宁的再唱反调,我绝对不放过他!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邝铁君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宁波。“这小子突然又想说什么!”他没好气地嘟囔。 “喂,姓宁的,干什么呢?”他大声嚷嚷。 “就想道个歉,你有意见吗?”对方的语气也挺不善的。 “没必要。我告诉你姓宁的,下次可别被我逮到了。这次你们组抢了先手,下回可就不一定了!” “姓邝的你也给我等着,你下次还是一样的,你妈的再见!”宁波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本来就不情不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想跟邝铁君聊聊。 每次都是这样。“他妈的!”邝铁君骂道。他狠狠将手机塞进口袋,重重踢了一脚审讯室的门,这一下仿佛让里面那个几近崩溃的老男人再次心惊胆战。“姓宁的,我跟你没完!等有一天我成了你上司,狠狠踩你的脑袋!” 第二十一章 组织内的怀疑 易沁冬坐在房间的扶手椅上,慢慢取下头巾,开始梳理起自己的秀发。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的内心有些忐忑,但绝对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作为一名探员,他对唐元清的处理方式格外敬佩,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并不清楚李京河还有林白到底会经历怎样的折磨,但就目前情况而言,这已经是历年来在第一轮游戏中最好的成果了。他想把一切告诉上级人员获得新一轮的情报,可是当他打开手机的时候,他发现竟然没有信号。 “他们行动了。”易沁冬想道。他在内部电话中找到司克秋,按下拨号键,随着一串沉闷的“嘟嘟”声,对方终于拿起了听筒。“哟,易大美女,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就想打听打听你们格林伍德庄园把第二部分准备得怎么样了。”易沁冬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把手伸进胸衣,拿出用来垫胸的海绵,顺便把黑色的紧身吊带裙一股脑脱下,赤膊地站在梳妆台前,仔细的端详自己的上身。 司克秋同样缓缓地说道:“已经按照上面的要求准备好了。怎么,你心软了?我告诉你,这可是‘教授’的最终实验,绝对不能有差错。还有,今年似乎有点奇怪啊,教授预估的第一轮实验者应该远远大于现在已经接种‘疫苗’的人数······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不成是你那边走漏了什么消息?”易沁冬决定先下手为强,既然对方果然有所怀疑,不如倒打一耙,抓住话语主动权。毕竟,作为‘女性’加入实验并坐到如此高的地位,组织中的人都会有风言风语,质疑和轻蔑的声音此起彼伏。 司克秋根本不理会易沁冬的话。他本身就只是按照上面的意思刺探一下她而已,既然这个女人如此不配合,而且表现出明显的城府,他知道根本没有继续追问的必要。言多必失。 “哎呀,这不是开一个玩笑嘛。”司克秋干笑着,就像是一只醉酒的鸭子。“易小姐啊,你可是听好了,如果第二轮的人数达不到教授的标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吧?”他故意用威胁的语气来说话,他想让易沁冬感受到压力来求自己帮忙,这样的话······他的脑海中幻想着易沁冬白嫩的后背和光滑的大腿,他感到喉咙里有什么黏黏的东西正在分泌,他的大腿内侧在颤抖。 易沁冬一边用脑侧夹着电话,双手一边编织着猫毛。他早就感觉到司克秋对自己有深刻的敌意,只是没有想过他会有“那种”想法。“司总管,你们那边也只有一个人被执行了注射吧?我这边可是已经完成了三人的指标了,你认为谁到时候会受到处罚呢?” 司克秋哈哈大笑,他已经预料到易沁冬会如此反驳,他拨弄着手指:“很遗憾啊易总管!现在上面关心的问题根本不是人数的‘指标’,而是参与者的质量!今年的参与者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想想啊······你们那边有一个叫做李京河的人,是吧?他好像表现得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参与者,现在上面怀疑有条子混进来了······你懂的吧?虽然他在第一轮就淘汰了,但是总部收到的消息已经经过判定这个人有很大嫌疑了——无论是行为还是头脑,这个人根本不是教授挑选的合格的实验人士。我相信,你在那边不会没有任意发现吧?要不——我把这事告诉给教授?我相信跟我解释比跟教授解释要容易得多吧?” “很遗憾啊,司总管。”易沁冬微微一笑,“恐怕你的理论根本不能成立。” “你说什么?”司克秋吃了一惊,他根本没有想到易沁冬仍然能如此镇定。通过监视器,他可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观察才得出的结论。一开始,他的关注点就在李京河、唐元清和祝远方等没有接受过体检的人员身上,因为随着警方侦查的推进,上面特别关注实验内部人员的“清白”。在身份审核环节,这些“素人”的身份都只是普通的公民而已,和警界以及调查组没有任何交集,上面在不想损失送上门的素材的情况下同意了他们的加入,但派遣司克秋长时间监视这帮家伙。 司克秋清楚地知道,对于李京河的观察他已经重复了成百上千遍。比起祝远方、唐元清等人在审理中地表现,李京河即使进入监禁区仍然毫不畏惧,甚至敢独自逃离,还把其他淘汰者救了出来,这难道不更值得怀疑吗? “李京河根本不会是调查员。”易沁冬淡定地给自己上着口红,“资料显示,这个人只有十七岁而已。”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司克秋明显不相信。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向教授询问。”易沁冬冷冷的说道,“你觉得听我转述比较好,还是直接向教授询问比较直接呢?如果你不相信的话直接去向教授确认就行了。可是,为了这种小事私自联系教授的话,你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吧?” 司克秋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回了回去。他不敢真的为了这种小事去打扰教授,此时此刻,他只能承认这一次的较量中,自己再一次落了威风。 挂上电话,易沁冬感到压力更大了。原本,他想通过司克秋的情报透露一些细节给祝远方他们。可是现在,司克秋已经怀疑到了自己这边,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上边查到自己头上只是早晚的事。如果想要继续卧底下去,自己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隐藏起来,尽量远离祝远方一行人。 仔细回味司克秋的话,易沁冬陷入了沉思。等等,刚才那家伙说什么?监视器?他急忙向周围看了一眼,常年的侦察直觉告诉他,这里并不存在这种东西。司克秋是什么意思?他身在格林伍德庄园中,根本不应该得知李京河在恐怖谷警署的事情。这么说,李京河逃跑了?就凭这个高中生?他是怎么做到的?易沁冬想着,难道说······等下,跟李京河在一起的人是······ 易沁冬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一直以来,对案件的侦查从没有过的一个疑点出现了。他想把这件事报告给首都,但是自己的手机根本打不通内地的电话。 不对不对,再仔细想想!假设,教授真的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那么自己这个管理人还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吗?教授走到今天已经第三个年头,能够犯下这种大案而没有被警方发现真身,他会犯下这种错误吗?他会冒这种险吗?不会。司克秋的威胁,是从他自己的角度发出的。也就是说,教授现在其实并没有具体的指示,最多是委命司克秋对防空洞这边展开调查。自己已经在教授心里有了疑点,但在绝对证据的情况下,料想司克秋也没有胆量告知教授他的怀疑······ 易沁冬越想越乱,整个人就像是一团乱麻。为什么,司克秋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是以怎样的勇气直接对平级的管理人提出质疑的?从各个角度来说,既然已经盯上了我们,司克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今天他的状态着实让人感到奇怪,竟然这么快就妥协了。 他看着自己娇嫩的皮肤,他感觉自己的体型再一次变异。他盯着自己手臂上的针孔,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会死,就像曾经的实验者和内部人员一样。 “等等。”易沁冬呆住了,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正在变成一名女生,他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在镜子中缓缓走进,就像做梦一样。“这······这是?”他感觉自己也要发作了,而且在向着他最害怕的方向发展。 “难道······” 第二十二章 第二轮游戏 众人再一次坐到传送带前,空荡荡的房间反而显得比之前更加闷热。 “首先恭喜各位通过了第一轮的游戏。”sou do ly的屏幕再次传来声音,这一次的读词明显比上一次要熟练许多。“在第二轮游戏呢,我也不想为难大家,只是想请各位回忆一下自己的童年。在恐怖谷这片区域内一共有十三只邮筒,你们每个人对应其中一只。这个游戏的名字就是‘丢手绢’,是不是很熟悉?场上每一轮会有三封信件随机派发到你们中三人手上,请在规定时间内将信件投入别人的邮筒中,计时结束后,手中或邮筒有信件的人将淘汰游戏。当然,你们可以随时打开自己的邮筒查看,如果被投递了信件,可以抓紧时间转投给其他人。另外还有一点,当一个人的邮筒中被投递的信件超过一封,则不会被淘汰。你们可以使用任意和平的手段进行游戏——祝你们好运!” 随着屏幕变成一片雪花,两边的参与者一片哗然。正犹豫着,防空洞这边的黑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大家身后。易沁冬也不说话,转身走上楼梯。黑衣人一左一右,架住唐元清等人跟随易沁冬来到一层地面。 迎面而来的是刺眼的阳光,长时间未开启的厚重的洞门被推到,红褐色的铁锈在地上碰得粉碎,空气里弥漫着那种难以名状的腥味,就像是那铁门刚刚从腐烂的水沟中捞起来一样。外面是金灿灿的沙地,远方是戈壁,再远一点能够看到高耸的沙山,苦涩的风吹在脸上,带来粗糙的触感,让人睁不开眼。 黑衣人退了下去,随着易沁冬一起。唐元清与祝远方面面相觑,他们有些犹豫现在应不应该直接去寻找李京河和林白。滕正斜着眼恨恨地盯着唐元清,滕秋水躲在父亲身后,也是斜着眼。 “根据线索,另一批参与者在格林伍德庄园。”祝远方说道,“在我们的正西方向。” “李京河他们应该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唐元清环顾四周,模模糊糊能看见自己西方和斜对角线上各自耸立着一幢建筑。“那个带有钟楼样式的建筑应该就是格林伍德庄园了。”他指向西方,然后转向更远一些的那幢稍矮一点的建筑,“李京河应该在那边。”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祝远方不想再纠结下去,他太担心李京河的安全了,正要动身。 “李京河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唐元清说道。 “为什么?”祝远方有些差异,明明是你刚才说李京河应该在那边,现在怎么突然改口了?他抓住唐元清的肩膀,“这里这么大,他总不会在沙漠的某的角落里吧?那样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他啊!你说说,如果他不在某一处标志性的建筑中等我们,他会在哪里呢?” 唐元清眯起眼睛继续观望,然后眉头舒展开来,他望着恐怖谷东南方向的那片荒地:“他应该在那里,祝老师!” 祝远方也看了过去,风沙弥漫,他根本看不见一点人影。“怎么说?”他相信唐元清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甚至相信唐元清说的可能就是真的。 “李京河既然有胆量一个人冲击敌人内部,必然已经准备好自我保全的策略。如果他真的被送到那边,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攫取所有明面上的情报,然后抓住一切机会迅速逃离。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以我对他的了解而下的判断。试想,从他被带走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假设李京河真的已经逃离,他会选择什么时间呢?敌人最松懈的时刻往往是夜深人静之时,只有选择这个时间段成功逃离的可能性最大。李京河再怎么样也是普通人,他在保险的情况下必然也会做出如此选择。您再想想,广阔无垠的沙漠,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他最可能选择的路线就是面对月亮或者背向月亮。两个方向中,人们从心理上总是会寻找更广阔的地带前行,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判断他会朝那个方向前进的原因。” 祝远方轻轻地说道:“你有几分把握?也许你说对的,但是否太过理想化?” 唐元清苦笑着摇摇头:“五五开。更多的是我的直觉,我对李京河的直觉。” 两人默然地走上了路途,迎着逐渐沉淀地风沙,一路上是如此的沉寂。 唐元清的推理并不正确,李京河根本不知道逃离的时间,他只是再遇见林白后临时起意,尽管他的确很早就选择要逃出去,尽管他也的确选择了那片荒地。“宋哥一定会找过来的,放心吧。”他安慰林白。 “你有几分把握?”林白仰起脸,“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李京河看向远方,防空洞太矮了,沙漠太辽阔,现在已经是日中。他们迷失了方向。“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说,“以我对宋哥的直觉。”此时,李京河就像是一只疲惫的袋鼠妈妈,一只手搂着因为长时间没有吃药,身体已经撑到极限的林白,另一只手和井国雄一起搀着中暑地桂燃。 “我会死在这里吗?”林白轻声问道。 李京河低下头,林白正好也望着他。眼睛是如此的清澈,像宝石,也像深邃的湖水。他强撑着笑了笑,摇摇头,他也快到极限了。林白的头发还残留着润发素地香味,他想他一次恋爱,在校园里,就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样,一次也好。他累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林白也一样,唐元清也一样。 他并不恨祝远方把他们带来这里,因为面对这样的犯罪,有时候重担不仅仅由政府承担,有时候就是会落在某个公民身上。我有责任。他想。 远处有人影,黑乎乎的,就像是一团看不清的黑雾。“海市蜃楼吗?”李京河自言自语,他快要倒下了。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哥!那是你的朋友吧?”井国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京河睁开眼,自己还站着,搂着林白,搀着桂燃,面前是两张熟识的面孔。 “宋哥!”他撒开手想冲过去,但林白站不稳向前扑去,他只能迅速回身接住,两人一起跌在地上,林白趴在李京河的胸口,均匀地呼吸着。 “你们还好吧?”祝远方心急如焚,他背起桂燃,井国雄也顺势瘫倒在地。就算作为一个健壮的成年人,井国雄坚持到了这里,已经筋疲力竭。唐元清扶起李京河,看着面前这位多年的好友憔悴的样子早已润湿了眼眶。 “宋哥······”李京河沙哑着嗓子,“你来了······” 第二十三章 药物的副作用 唐元清从警察署接待处找到纸笔,现在他已经大致画出了恐怖谷的平面图。按照第二轮游戏的规则,现在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确认自己的邮筒在什么地方。他看了看手表,距离对方规定的时间结束还剩五个小时。“我们从防空洞那边开始朝这边走,直到我们和李京河相遇已经用了半个小时。从平面图上来看,整片区域大致上呈正方形,暂且以东西线、南北线把地图分为四个一模一样的地块,并暂定主要建筑位于地块的正中心,推论出正常速度行走的情况下,完全覆盖地图的一条边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他拿笔摩梭着自己的头发,“也就是说,五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有些紧张了。” 林白靠近唐元清,此时她已经服用了祝远方临时准备的药物,身体已经明显好转。“元清,祝老师和井先生已经去寻找邮筒了。” “这么做是正确的。”唐元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们现在必须确定自己的邮筒中没有初始信件,同时也要时刻防范有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信件投放到我们的邮筒中。” 林白回头看了看在一旁的扶手椅上沉睡的李京河:“只可惜现在我们走不开,他实在是太累了。”她轻轻地蹲在李京河面前,看着他的脸,“元清,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唐元清默然不语。在脚边地地上,桂燃也闭着眼躺在那里,林白为他垫了一张床垫。“他们是不是睡得太久了?”唐元清忍不住说了出来。他箭步冲到李京河身边,卷起李京河地衣袖,竟然发现他的手臂早就青筋暴起,局部皮肉的颜色已经紫得发亮。 糟了。唐元清心中暗道不妙,他回身检查桂燃的身体,果然和李京河是一模一样的症状。 “他们这是怎么了?”林白同样焦急起来,她想向唐元清问个究竟,但他也清楚唐元清根本不知情。此时她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我能为他们把毒吸出来。”林白像一个小孩一样倔强地挣扎着说。 唐元清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是毒性所致,他们注射的是我们从没有见过的药物,不能轻举妄动。”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立刻拨通了祝远方的电话,“祝老师!井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井先生的手臂上已经发紫了,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那边是祝远方急切的声音,“现在我们正在往回赶,你们那边怎么样了?”他想了一会,马上继续说道,“算了,哦,我们这边找到邮筒了!李京河的在靠近防空洞一侧地空地上,防空洞里地有张春海和井先生的······具体的事情我们回来再说······” 唐元清挂上电话,默默看着林白,林白似乎也发现了什么。 “林白,你也被注射过吧?”唐元清试探性地问道。没错,林白才是对方真正想要实验的对象,也就是说,现在的林白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症状,反而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令人在意的是林白的身体到底在接受注射后的反常到底是证明了实验失败还是实验已经成功了。 林白的脸很光滑,眼睛很漂亮,额头上那一缕白发为较弱的身躯增添了一缕仙气。他有一种错觉,林白刚刚虚弱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 哪里不对劲呢? 此时,李京河突然睁开眼睛,林白第一时间跑到他的身边,想要扶他起身,但李京河已经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宋哥。”他还是沙哑着喉咙,“忘了跟你说一件事······我们也收到第二轮游戏的指示了。” “什么?”唐元清吃了一惊。果然,就像自己和祝远方想的一样,被淘汰的人并不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处决”,而是以这样一个理由进行实验,这也难怪之前的案子中被注射过的被害人数远远大于死亡人数。 “规则说,能用一切和平的手段进行游戏对吧?反正,我们只用保证自己的手上、邮筒中没有信件就可以赢了,对吧?”李京河到底还是老样子,他并没有在意自己的现状,憔悴的脸上是那熟悉的狡猾笑容,“我们把自己的邮筒搬离原位,藏到一个角落里面,这样不就行了吗?” 唐元清就是因为这一点佩服李京河的头脑。林白有些激动:“小李,你没事了?元清,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唐元清凝视着李京河的脸,强撑的意味太明显了。李京河也只是不想继续让别人为自己担心下去,他知道此时唐元清不说话是因为已经看出来自己的勉强。他默默低下头,声音就像是入秋的蝉震动翅膀:“你放心,我很好。” “你坐下,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回事。”唐元清知道,如果此时点破李京河的身体已经崩溃,无论是林白还是李京河本人,都不会想去面对这一事实。士气,这就是士气。唐元清想,有些事情就像是一层玻璃纸盖在热腾腾的粥上,宁愿有人把它当成保鲜膜去看待,也不能点破它毁了所有人的晚餐。 李京河不知道唐元清要说什么,可他知道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讲废话。他慢慢坐了下去。 唐元清为李京河放下衣袖,为他倒了一杯水。“李京河,你要知道,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语速很慢,就像是老式的留声机,“我们来这里,一是协助祝老师代表的警方找到实验的幕后黑手,二是保护与我们一样,被挟持而来参与实验的普通人民。我们不是为了赢而去参与这场游戏,我们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让尽可能多的人免于遭受像你们现在这样的痛苦。” 李京河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那片区域。他感到钻心的疼痛。 唐元清不再说话,他直起身子。游戏的操纵者为了达成某项目的,在规则的制定上往往有意地留下漏洞。没错,李京河是对的,但是这真的不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吗?假设明面上的规则是公平的,邮筒有极大概率主要分布在地图的中部,且位置相对均衡。若果对方追求的是激烈而残酷的竞争,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定会有更多出乎我们意料的事件发生。 敌人的目的并没有实现。唐元清想。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们的目标就是林白而已,但就目前情况和之前案例的经验来看,他们已经为林白进行了注射,接下来只用单独对林白进行隔离观察和深入实验就行了,自己这些人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但现在他们有实实在在正参与着第二轮的游戏。 敌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唐元清眯起眼睛,看着林白。是错觉,一定是错觉。他现在总是感觉到那里有些不自然,但就是说不上来。他感觉自己被无名的恐慌包围,他害怕这种明明有所察觉,但却没有任何办法防范的不安感。 答案就在嘴边了,冷汗顺着鼻梁滑下来。 “宋哥。”李京河再一次站起身来,这一次他打起来十二分精神,“我们得动身了。至少,还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呢!” 第二十四章 信件投递 格林伍德庄园,钟楼。 王红生手里捏着的信件早就被黏糊糊的油汗弄湿。他犹豫着,自从他在自己的邮筒中找到这封信件,他就已经慌乱了起来。未知的就是恐惧的,他可不想受到惩罚。立在王红生面前的是祝远方的邮筒,直挺挺地站在吊钟的正下方。王红生知道,虽然这个地方是如此的显眼,但找到这里还是要花一点功夫。他知道第一轮游戏的胜利就是靠着唐元清、祝远方等人,他也是讲义气的汉子,他不想迫害他们。 可是,离开这里,我还有可能找到别的邮筒吗?他怀疑着自己。手中的信件不自觉地靠近了邮筒的投递口,他在哆嗦。咬牙,闭眼——是的,又有谁知道这封信是我投出去的呢?仅此一次,仅此一次!王红生下定了决心,一股脑把那信件像用完的废纸一样囫囵塞进邮筒中,然后不忍心回看,掉头就小步跑离现场。 “没有人看到——是吧······”他喘着气。 防空洞,一层。 祝远方背着昏睡的井国雄来到这里,他想歇歇脚。手表上面显示离结束还有四个小时不到。祝远方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件,那是他之前找到自己的邮筒时发现的。“我应该是初始的信件。”他自言自语,“我要把他投出去,然后,去找唐元清。”他四周望望,突然发现潮湿的洞穴尽头好像有一抹深绿。 “那里很暗,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去过。”祝远方站起身来,让井国雄靠在一个木箱子上,自己快速跑向那片黑暗。隐隐约约,他看到一个一人高的邮筒突兀地立在那个角落,上面还挂着水汽。“林白的在警署,我和唐元清的在庄园,李京河······还没有找到他的邮筒,这个上面也看不清······”祝远方想拿出手机照亮,突然想到自己的手机被林白摸去,现在恐怕已经被那帮家伙没收了。“可恶。”祝远方骂道。他不敢在这里长时间停留,井国雄的症状他还不清楚。“要去找唐元清,或者找一下张春海······也许有用······”他没有耽搁,收起信件回到洞口。 “井先生,好些了吗······好吧,我继续背你······” 戈壁。 滕正和滕秋水刚刚离开自己的邮筒,手里攥着一封还未投递的信件。“我们该怎么办?”滕秋水有些害怕。是的,就在不久前,唐元清当众揭穿了自己和父亲的凶手身份,虽然其当时说得完全错误,但自己没有反驳的资格。作为凶手,不仅仅在被揭穿后受到了众人的排挤,甚至可能在这一阶段被所有的人针对——她有经验。 “我们完了。”滕正低沉地说道。 “他们欺人太甚!明明当时是韩新宝先动的手。对吧?”滕秋水也沉着脸,抛出一个疑问句来。但是很明显,这个问句不允许有否定答案。滕秋水已经把那封信件揉得像一团柳絮,纸张的碎屑在风中散落在地上。 滕正的额头上淌着汗,他才是众人通过得到的信息推理出来的凶手,他现在更加不安。 他是明白的。当一年前滕秋水告诉自己正在和一名高中生交往的时候他坚决表示了拒绝。作为一个一生拼搏、见过大风大浪的中年男性,他知道这一段感情并不长久。果不其然,在案发前三天,滕秋水告诉自己和韩新宝吵架之后就分手了。他为此感到高兴,以为女儿长大了,以为女儿从去年那件事的阴影中已经完全走出来了——他错了。 当韩新宝哭着找上门来,跪着恳求自己,扑在门上不肯放手,他慌乱了。他害怕女儿的颜面扫地,他害怕邻里要是知道这种事情传了出去,他自己的老脸也没有地方搁——他推了那个男孩一下——就一下。 滕秋水回到家,滕正方才缓过神。看着女儿坚决而狠毒的眼神,他恍然。女儿真的变了,也许······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女儿”了。但作为父亲,他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一生好强的他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妥协了——看着年轻的生命从自家阳台坠落,他选择沉默。 滕秋水找到了邮筒,在靠近防空洞的空地上。“我投了。”她冷冰冰地,像一块顽石。滕正看着李京河的名字,什么也没说。 “我要把我们的邮筒藏起来。”滕秋水不愧是参加过一次实验的老玩家,明显地表现出过人的经验,“我不想再受一遍惩罚。你也不想受罚,是吧,爸爸?” ······ 唐元清来到地图的中心,他远远看见祝远方跌跌撞撞的身影。祝老师强壮的身体在渺茫地沙漠中显得格外瘦小。承受着另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祝远方的步履蹒跚,头发被汗水浸湿搭在眼睛前面,他看不清了。 井国雄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想动一动身躯,祝远方就像前倒去,两人重重地摔在了沙石上面。 唐元清跑上前去扶起两人,井国雄已经支撑着身体从祝远方背上站起来。“对不起。”那个自大的男人竟然红了脸,“我不知道怎么就······” “没事,我们会慢慢向你解释的。”祝远方拍拍身上的尘土,他选择隐瞒信件的事情。祝远方知道,自己需要一个理由离开这里。如果自己在规定时间内没有投递信件,自己将要被注射药物,而此刻没有被感染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唐元清了,他不能让唐元清一个人面对这样残酷的游戏。他不想告诉唐元清这件事,因为打一开始,唐元清似乎并没有考虑过自己人可能会中标,他好像一门心思全部花在了游戏布局的分析上。祝远方不想打扰他。 “那个,元清······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回来······对。”祝远方在这种情况下反而不会撒谎。如果对方是敌人,他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但此时他有些尴尬,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祝老师有信件要投。唐元清想。他不知道为什么祝老师不跟自己商量,现在的局面就像一团迷雾,如果不坐下来好好分析根本无从下手。 从上一个电话中祝远方表达井国雄症状时显得慌乱急迫中唐元清就意识到这件事了。如果只是井国雄地昏迷,以祝远方的表达能力很轻松就能陈述清楚。但现实与之相反。唐元清对此的结论就是,祝远方遇到的麻烦不止这一个,并且是在几乎同一时间像潮水一样汹涌袭来,让人处理各个问题的中央控制室在霎时间配合失调,造成语言的破碎和思考的混沌。“他有极大可能找到了我们当中某一个人的邮筒,并在其中发现了信件。”唐元清想了想,“甚至可能就是他自己的。” 这个时间段,除了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邮筒的人,所有的人一定会首先确认自己是否为信件的初始投递者,而作为初始投递者的人应该已经完成了投递。毕竟是普通人,没有保护其他人以及树立大局观的意识。唐元清想,其他人再找到别人的邮筒的那一刻就能决定投递,只有保全自己才能活到最后——这就是大部分人的思维,在这里,没有人是值得相信的。 “我需要去检查自己的邮筒了。”他说道。 第二十五章 鬼川市科研中心 “鬼川市这边的案子我们暂且聚焦在这个人的身上。”一名调查员正在台上慷慨陈词,ppt上赫然是一个女人的照片,“这个人是鬼川市案件的最大嫌疑人韩贵英,女,现年50岁,曾经就职于鬼川市科技研发中心,担任对日科技顾问,于三年前辞职,之后就行踪不明。” 祝四方和邝铁君先后进入会议室,那个调查员简单地示意后就继续讲着。“我们更加在意的一点是,韩贵英这个人,正好就是洪川市上红街一案的被害人韩新宝的母亲。” 联系起来了。祝四方默默的想道。“我们这边也通过某些关系得到了韩贵英的一些其他情报。”邝铁君小声对祝四方说道,“韩贵英在二十五年前和一名来我国的日本研究员结了婚,那个日本人的名字叫做秋元新臣,是当下日本颇负盛名的人类学家,专攻文化人类学和社会人类学。他们在二十二年前和十六年前分别生下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其中十六岁的韩新宝在这起案子中遇害,而他二十二岁的姐姐韩新贝下落不明。” “在鬼川市的案子中,最新数据显示,接受实验的人员一共有十五人,其中十一人被注射药物,一共有四人死亡,剩下的其他参与者在接受我们的全面检查后没有任何健康问题,并且对于之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那调查员说道,“我们今天与2组对接的时候也已经做好了交接材料,剩下的部分可由2组的同志进行报告。” 什么!邝铁君气得跳起来。他妈的!什么时候背着我跟宁波的人对接过了?我是组长还是你是组长?刚才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好的,老子记住你了! 祝四方花了老大力气才把邝铁君按下来。邝铁君黝黑的脸上气得大红大紫,瞪着眼看着宁波走到台上,仿佛还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你他妈!”邝铁君暴跳如雷,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撕了宁波。宁波不再理他,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地插入ppt。 “非常感谢1组同志的帮忙。”宁波的客套话继续刺激着邝铁君,祝四方使劲扯着邝铁君的衣摆不让他冲上去。“根据我们对南方市青年医院的深入调查,副院长池明生还有之前已经去世的颜帅曾经都是鬼川市科技中心的成员,在那个时候分别担任名誉教授和医科助教。鬼川市科技中心在两年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解散,他们政府那边似乎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只是说可能是上级的指示。当然,1组已经找到了曾经是科技中心后勤主任的熊美波,目前已经转交给我们2组进行审讯······” “你们他妈的随便什么人都能审啊!”一个声音猛然窜起,祝四方只感觉手上好像少了点什么,只见身边邝铁君已经站了起来,力度大到竟然撕破了衣角。“宁波我告诉你,熊美波在五年前就已经辞去了鬼川市科技中心的一切职务,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我强烈反对这种无意义的甚至非法的审讯······还有你们,是谁允许你们就这样交接的?告诉你们,宁波跟我是一个级别的,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谁都不许随便跟他们组私自交接案件!” “可是······邝组啊,交接好像是你允许过的啊······”宁波皮笑肉不笑地拿出一张交接表,上面盖着鲜红的手印,“你看看······” 邝铁君的脸色就像猪肝一样:“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冲到台前想去抢那张表,宁波早就收起来了:“怎么,不想承认吗?” “他妈的!”邝铁君骂道。 “还有啊,邝组,”宁波继续煽风点火,“你这专业技术不过关啊,你怎么敢这么确定熊美波跟案件没有关系呢?”他像变魔术一样拿出另一沓资料,“熊美波在一年前于南方市青年医院兼职护士长,参与了当年组织的大部分患者体检,甚至池明生那边已经证明了他和颜帅一样涉及南方市的案子。” 邝铁君毕竟也是专业的调查员,面对这样的证据,他知道熊美波这个人的确存在很大问题,他瞬间冷静下来:“你们不是已经审讯了吗?问出什么没有?” “还没有。”宁波也不再和邝铁君开玩笑,“这个人嘴特别紧,我们目前也还没有整块的时间来处理,她暂时在审讯室中羁押。”他又拿出一份报告,“而且,资料显示,熊美波同样接受过药物注射。” 邝铁君拿过资料:“你的意思就是,目前能够找到的实验相关人员,除了级别和身份可能较高的池明生以外,都可能接受过注射对吗?” 宁波点点头:“我就是这样的猜想,并且我认为,这很有可能是组织为了灭口而进行的一系列操作。你自己想想,为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都遭到了和游戏失败者一样的命运,而作为院长的池明生没有呢?答案其实显而易见:池明生对他们还有用处,而像颜帅、熊美波这样的底层人员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所以给他们注射药物让她们即使被我们发现也丝毫不影响实验进程。”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邝铁君摇摇头,“我认为正是因为她们还有价值所以才给她们进行注射。否则一个对实验上层毫无影响的小人物没有理由让他们觉得她们的存在是一种隐患。池明生之所以没有注射可能是因为他本人就是操纵颜帅之死——也就是指使手下给颜帅执行死刑的上层人员,只不过被我们刚好抓住了而已。” 宁波很明显不想和邝铁君争论,他认为自己是对的。同样的邝铁君也觉得夏虫不可语冰,宁波这个人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祝四方缓缓站起身来,宁波和邝铁君马上立正,很有规矩地走到台边,把位置让给自己的师傅。宁波想把资料收进提包,邝铁君一把抢过递给祝四方。 祝四方把材料放到桌面上,清了清嗓子。“就目前情况而言,鬼川市、南方市还有洪川市的三起案子正式关联在了一起。前两起案子涉及到的事情主要与鬼川市科技中心还有南方市青年医院有关,而洪川市的案子只有一个人物与之前的案子相联。宁波!” 宁波抬起脑袋。 “你继续跟进池明生和熊美波的审讯,并联合其他的调查员追踪滕秋水过去的一切。” “是。”宁波简短而坚定地回答。 “邝铁君,你主要负责韩贵英和秋元新臣地深入调查,积极与宁波组配合,并想办法去南方市那边调来颜帅的所有资料。” “没有问题!”邝铁君感觉自己这次一定能比宁波做得更好,他自信满满。 “我再多说两句,我认为各位的角度可能都有些片面了。”祝四方思考了一会,慢慢的说道,“也许我们的思维被固化了。依我拙见,真正在实验中扮演底层角色的是池明生。” 祝四方看着大家默不作声,他继续讲道:“大家应该还有印象吧?这个实验叫做‘机能强化’,也就是说,这个实验的初衷并不是制作某种毒药或者某种生化武器,而是提高人体的肌肉或者精神强度,至少目前高层是这样看待的。也就是说,注射药物‘灭口’这一说法在我们这里并不成立。鬼川市的实验中,药物致死率仅仅只有百分之三十六点五,你认为一个严谨的研究人员会用这样的药物去杀人吗?至少我认为熊美波不会这么做,韩贵英更不会。从健康数值上面来看,鬼川市的实验是失败的,没有一个人的机能得到真正的提高。南方市一案中,只有滕秋水一人试验成功,死亡率大幅度降低,实验员中唯独颜帅死亡,恐怕才是因为她掌握高层的核心资料并由暴露危险才惨遭灭口,在这之前恐怕也已经确定了某些体质能够实验成功,而某些体质会产生抗体造成死亡。他们的实验是在进步中的,数据也在一步步更新,也就是说,今年的案子,他们已经有了预定的死亡对象和成功对象。” 他看向瞠目结舌的各位,大手一挥:“熊美波已经注射了药物,恐怕她也是灭口的对象之一。现在马上把她送到警察医院!宁波!” “在!”宁波洪亮的声音响彻会场。 “现在,立刻,马上去办!还有,一定要撬开那个女人的嘴巴!”祝四方大声说道。 “是!”宁波冲出会议室,同样,邝铁君紧随其后:“姓宁的,你别想抢跑!” 第二十六章 敌人真正的计划 在场的这些人当中,注射过药物的只有四个人,其中已经有三个人表现出明显的症状,唯独林白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就算林白再迟钝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何况她跟唐元清、李京河呆了这么长时间,多多少少也带点“人精”的味道了。 “难道说,我跟他们的体质有什么不一样吗?”林白俯视着地上的水洼,倒影中,她看到自己的面孔好像比以前要红润许多,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索,自己不但没有丝毫劳累,反而感到无与伦比的活力。 整片沙场就像一间巨大的桑拿房。林白看见李京河的后背已经全部被汗浸湿了,手臂上的於紫透着暗红的颜色。 “你还好吧?”林白轻轻地问道。 李京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一只手拿着从唐元清那里临摹来的地图,另一只手攥着一支笔,地图上各个邮筒的位置已经被他标注了下来。 他在回避我的问题。林白想道,从人格方面来分析,李京河是那种从来不会轻言失败,总是保持着热情与乐观的人,而现在他显得焦急而烦躁,很可能并不是出于外在的形势比他想的严峻,也不是因为正在思考什么问题而没有心思回答,而是他的的确确正在承受身体上痛苦的煎熬。他不想让我看到他挫败倒下的样子,至少不想再有第二次。 林白默默地不再说话,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个倔强的男人身后。 李京河同样知道林白在想些什么,他对班上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甚至能从一点细微的面部表情就能推断出他们的真实感受。林白在担心我。李京河想道,这次的实验,对方的目标之一就是林白,而林白的体质恰恰特殊在她的疾病。这种病在医学界还没有完善的定义,现在吃的药也只是延缓发病时间以及减少痛苦而已。李京河很清楚,林白目前的症状十分令人关切,因为他已经连续一个小时没有见到林白服用药物了。他依旧可以清晰地记得上次林白忘记吃药,仅仅半个小时时间就昏厥过去——她的体质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林白,当年给你做检查的是哪所医院?”李京河的声音就像撕裂布帛的混响,听上去已经筋疲力竭,仿佛是从胸腔中硬憋出来的一样。 “啊?什么检查?”林白有些诧异,她不明白李京河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问这种和目前形势无关的问题。 “你不是身体不好吗?”李京河再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解释得更详细,“当年给你看病的医院是哪一家?” 林白想了想,捋着自己的那缕白发:“南方市青年医院吧?药也是他们开的。我记得当年给我诊断的还是专家啊······好像是叫······池明生来着吧?” 李京河满意地点点头,这就是他要的答案。 我们做一个大胆的假设:林白在一开始因为某种及其普通的疾病于南方市青年医院就诊,基于体检后发现林白拥有某种特殊的潜在基因,自打一开始就存在的实验计划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实施。首先,医生给林白开出的药方本身就是一种毒品或者麻醉剂,把那种潜在的负面基因唤醒,造成了林白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甚至不得不长期服用,间隔也日益减短。很有可能,之前的两起案件才能被称为“实验”——如果它们都是为了今年的实验做准备的话,那么到了这一次,整个实验无论是流程还是药物的品质,都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对方经过十几年的准备做了这样一场阴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林白一开始得的病并不严重,而且当年给她诊断的专家必须和实验有关联。 以上是李京河的推测。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脑洞——我会不会想得太深了?总而言之,李京河决定回去以后跟唐元清好好商量一番,他需要唐元清,这个人总能在任何时候保持冷静。 林白看见李京河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也无言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想到什么了。林白知道,李京河这一次是真的陷入了思考。也许我应该帮帮他——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林白环顾四周,偌大的沙场就像一望无尽的金色海洋,单调的色彩,粗糙的画布,汗水在身上流淌就像没有干的油彩。她想到了什么。 没错,眼前的地貌是如此的宽广,但是越宽广,目所不及地地域就越少——请问,从一个小时前到现在,他们有见过一个参与者吗?没有,从警署到稻草人牧场,再到防空洞的附近,他们除了邮筒什么也没有见过。那么,其他人都在哪里呢?林白看向更远的地方,那便是格林伍德庄园。假设一部分的参与者与我们一路过来都擦肩而过,包括现在围绕地图边缘寻觅邮筒的人——但那毕竟是少数——那么请推论,剩下的人大概率聚集在格林伍德庄园会在做什么呢?他们很可能已经约定了同盟关系,或者至少是合作关系。林白首先想到了刘自利那个老狐狸。 她想跟李京河说明情况,但她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李京河仍然在沉思,她不想上前去打扰他。 “喂,林白。”李京河开口了,林白看不见他的脸,背着阳光,一片阴影笼罩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我们这一路好像什么人也没有遇到过欸。” 林白的心微微一颤。 “你说,他们会不会在格林伍德庄园开什么会啊?”李京河沉着脸,“我说,这帮人啊,如果想搞什么小团体的话对我们可是相当的不利啊······到底会是什么人有这种本领让这些家伙都这样老实听话呢?” “刘自利。”林白小声附和着回答。 李京河笑了:“果然与我想的一样,看起来,我们要去一趟格林伍德庄园了——”他转过身面对林白,“喂,你还有力气吗?我可以背你。” 林白红着脸,她知道李京河在强撑,她很想答应,但不能答应。她想像一个小女生一样依偎,她想和眼前这个陪伴和鼓励自己这么长时间的男孩约一次会,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会的。“我很好。”林白简单地回答,然后径直朝目的地的方向走去,走在李京河的前面。 李京河踩着林白的影子,他感到自己的内心跟手臂上的於紫一样灼热。他远远看见那幢建筑的轮廓在逐渐变大,他的脑海里再一次开始飞速运转:面对那些可能已经成立的同盟,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对策呢? “宋哥······”他苦笑着,“你如果能在这里就好了!” 第二十七章 信封里的秘密 桂燃和井国雄打开李京河的邮筒,里面果然有封信件。 “小哥挺厉害啊,这也能猜出来!”桂燃不住地惊叹。自从半个小时前他迷迷糊糊醒过来,他就一直跟着唐元清还有井国雄。尽管手上的痛楚依旧剧烈,但桂燃毕竟是个钢筋铁骨的男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坚强一点挺过去,还能够被称为男子汉吗? 唐元清也就笑笑。毕竟就上一轮游戏而言,如果凶手真的一点惩罚都没有,他实在觉得不公平。他始终相信游戏的组织者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即无得必有失,反之亦然。假设第一轮游戏中,检举失败的要受到惩罚,检举成功却什么也不会发生,作为一个“游戏”而言,这并不符合常理。也就是说,这次首发信件的人员中,如果滕正或者滕秋水真的收到了信件,很有可能会选择报复自己一行人——出于一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和挫败感,即使明知自己才是错的那一方,但也会对当中指出错误的“好人”加以记恨或者排斥。 人之常情。唐元清想,他已经在很早之前就排查过自己的、祝老师的还有林白的邮筒,直到现在才找到李京河的,竟然就在光秃秃的沙场上。 “喂,小哥,你刚才就断言这个邮筒里一定有一封信件,你到底是怎么猜中的?”桂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到底当时有几层把握?” 说实话,唐元清刚开始连一层把握都没有:显而易见,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预见这种事情!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唐元清的算计罢了——排查己方人员的邮筒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现在己方阵营中已经有六个人,几乎占了所有人数的一半。在排除了五个邮筒之后,剩下几个邮筒中存在信件的概率大大提高,再加上参与者的私心,唐元清就是有那种预感,觉得李京河的邮筒中存在信件。更何况,一个合作的团队中,根本不会有人会因为成员的保险措施加以嘲笑,这种措施看似多此一举,实际上能够让每一个团队中的人感到安心——即使自己猜错了,又有什么呢? 说起来,任何事情就像是一场博弈,抓住了对方的心理就大概率抓住了最后的答案。尽管人生总是充满着种种可能,但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可能才让日渐趋同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如果一切都有百分百的把握,一切都有定数,一切也就失去了神秘感,失去了博弈的乐趣,失去了胜利后的喜悦。 井国雄搬起李京河的邮筒,和桂燃一起准备抬回警署,和林白的放在一起藏起来。在那之前,唐元清就已经处理好了井国雄的邮筒,现在只剩桂燃的没有找到,另外自己还有祝远方的邮筒还在格林伍德庄园。 “小唐,你能猜到桂燃的邮筒在哪里吗?”井国雄此刻已经完全相信唐元清,同时也很自然地把桂燃看作己方重要的一员,“我们现在还有两封信件没有找到,这让我非常的不安。” 唐元清思考着。现在场上的形势已经比较清晰了。从祝远方之前的行动来看,他的手上有一封信件,自己手上现在也有一封信件,剩下的那一封信件现在就可能在还没有搜寻的稻草人牧场,或者在自己离开格林伍德庄园后被重新投放过去。我可能要去一趟格林伍德庄园了。 “井主任,你和桂燃在藏好邮筒之后就去东南边的稻草人牧场。”唐元清看了看地图,“我们假设整片区域里邮筒的初始分布都是均匀的,稻草人牧场那片地一定会有两到三只邮筒,而且比较分散。”他面向东南方向,“不过说实话,那片区域我总感觉阴气沉沉,或者说是······有一种肃杀之气。也许是我想多了,总而言之,你们过去的时候小点心。” 桂燃和井国雄点点头。唐元清看着两人的汗水就像山间的溪流从脸颊流淌,立刻接过邮筒:“我也来搭把手。” 三人把邮筒抬到警署,和林白的一起在接待处的下方平放。井国雄找到一块破布盖住两只邮筒,拿那只皮质的座椅抵住,防止邮筒滚动。桂燃打开警署东区办公区的门,将走廊尽头的马爽的邮筒搬到接待处立着。 “这样不好吧?”井国雄皱着眉头,“话说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唐元清笑道:“我们很早就把这里都摸清楚了,或许这么做对不起这位马先生,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有能力保全他人。这么说吧,井主任,你们政府工作人员在下沉基层的时候,也不会太委屈自己对吧?” 井国雄有些尴尬,但的确如此。他不能否认许多优秀的领导者扎根农村,与民同耕,与民同乐,但大部分官员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私心,至少不能让自己真的像那些底层人民一样受苦受累。 唐元清的比喻并不是很恰当,但道理又的确是那个道理。“这么一来,当人们看到马爽的邮筒立在这里,就容易忽略脚下还有两个已经藏好的邮筒,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唐元清有些骄傲,“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够推测东南部至少有两只邮筒的原因,因为为了游戏的公平,任意两个邮筒之间并不会离得太近,但会尽量地靠近中场位置,保证在有限的时间里游戏的结果更为多变。” “他们到底打着怎样的算盘?”桂燃有些生气,当他听到唐元清表示游戏的组织者竟然为了让游戏更加激烈,就这样把自己这些人像畜生一样管养,甚至无时无刻不在监视观察,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唐元清不再说话,他已经吩咐到位了。他不想去稻草人牧场,因为他预感到那里应该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他的第六感想来很准确,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指引自己去到格林伍德庄园。 “第三封信件。”他喃喃道,“也不知道祝老师的信投给了谁。” 他目送井国雄和桂燃离开,手里攥着李京河邮筒里的信件。“信封啊······”他的手不自觉的拆开来,“说起来,没有人说过信件是不能打开的吧······” ······ 恭喜阁下成为打开这封信的第一名参与者!阁下将获得一项特权:免于一次处罚的权利!祝愿阁下在接下来的游戏中旗开得胜,成为最后的赢家! “原来如此。”唐元清默默取出那张信纸,将一张白纸放回去,重新粘好信封。“看起来这才是游戏的真正玩法啊!越来越有意思了。”他把信纸叠好放在裤子口袋里,轻轻捋平信封。“接下来我还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李京河还有祝老师他们······现在,我要到格林伍德庄园去。” 第二十八章 恐怖谷的格林伍德庄园 滕秋水已经站到庄园大厅的台阶上,俨然是一副女王模样。滕正站在她的身边,反而显得唯唯诺诺——他的内心比谁都清楚,曾经的滕秋水已经是过去式了,面前的这个女孩是如此的陌生。但他还爱着她,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现在,他只想活下去,和女儿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有人打扰。 庄园二楼主卧与书房的大门紧闭,就连唯一的洗手间也关得严严实实,似乎就是为了营造一种密闭的紧张气氛。 台阶下的,站着刘自利、王红生、马爽,还有张春海和周兰涛。另外,大厅的正中央,整齐地立着两个绿油油的邮筒——那是唐元清还有祝远方的。 “各位你们自己想想,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保全自己?”滕秋水的演讲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她知道,面前的这些家伙,有的在第一轮的时候就受到了唐元清一行人的“呵斥”与“威胁”,有的根本没有什么自我的头脑,只要符合自身的利益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的盟友。在当下——至少现在,她需要从根本上铲除唐元清势力,因为越到最后,唐元清一行人就越有可能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在整个游戏中,我们保全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自己的邮筒中一封信件都不存在。而能保证自己不被投递信件的方法就是把信件投递给别人。” 王红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他不住地点头。一旁的马爽想要问点什么,他狠狠瞪了马爽一眼,让他闭上嘴巴安静听讲。 滕秋水很满意现在的状况,她的嘴角透露出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笑容:“也许在上一轮的时候,有人指证我父亲是凶手,并且游戏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但是!请问大家,这个游戏的组织者为什么会知道‘谁是凶手’这件事情?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你能回答吗?”张春海大声质问,显然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杀人犯的女儿。 “大家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连警察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有谁能够知道真相?”滕秋水不屑地瞟了医生一眼,果然有这种麻烦的角色,不过也好,到现在为止,节奏依然掌握在我的手上!“那就是真凶!”她斩钉截铁,“这个游戏的组织者才是真正的凶手,这才能构成他把我们找到这里来的动机!他想让我们当中的一个人成为替罪羊,然后受到所有人的谴责和迫害,这是赤裸裸的谋害!你们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滕秋水故意给出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继续说:“你们再想想,我们在这里整片区域里活动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根本没有见过这个游戏的其他人员?答案也很简单,那就是这里已经根本没有其他人了!这一切都是这个案子的真凶搞的鬼,无论是那些黑衣人,还是我们和你们这边的管理人,全部都是他们雇来的帮凶!一开始的惩罚还有处决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你想想啊!一开始淘汰的是那个叫李京河的小鬼,然后就是那个叫林白的女孩,你们没有发现吗?他们是一伙的!只可惜桂燃那个笨蛋上了他们的当罢了!最后唐元清只要随便找个借口把我们的名字说出来,我们基本上就百口莫辩了!他们,他们一共四个人,才是这起案子的真凶啊!” “我觉得有道理。”刘自利顺风使舵,“我早就觉得那小子说话有问题了。” “说得对。”王红生也转动着他的胖脑袋,“我就说这小鬼怎么这么狐狸!明明我们大人都没有说些什么,他怎么就把这事搞清楚了!还真是贼喊捉贼!” 滕秋水看见大家的情绪基本上已经被自己调动起来,顺理成章地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大家听好了,这个游戏可不能自己玩自己的,我们大家要合作!要团结起来!如果想要把那些害虫给赶出去,我们就应该有所针对,比如——”她指向旁边那两只邮筒,“这一次可能大家都已经把信件投出去了,但下一次,我们应该在拿到初始信件之后就交给我,由我来统一调配,保证在两轮之内让那四只害虫全部出局!” “你准备怎么做?”张春海问道。 “这可不是你们关心的问题。”滕秋水不愿跟这帮愚民多费口舌,“我自有办法。” “要是他们那边也这对我们怎么办?”周兰涛有些担心,“他们也有四个人。” 滕秋水不再回答,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说下去恐怕会露陷——言多必失。她深深地认识到自己的演讲中有漏洞,虽然已经凭借自己高超的表现技巧让所有人忽视了这一点,但她的内心时刻保持谨慎,绝对不能让这帮家伙继续没完没了地问下去。 去往格林伍德庄园的路上。 唐元清已经收到了祝远方的消息——可不要以为祝远方只有手机可以通讯,作为自身的探员,祝远方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已经和井国雄等人会和,将牧场中刘自利、王红生还有桂燃的邮筒搬到了警署附近。 一切就绪。唐元清想到,就算格林伍德庄园那边被什么人蛊惑,联合起来对抗己方,这边也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打算。当然,我们这边也有两条重要线索:一是惩罚的豁免权,二是,只有己方的人才知道,井国雄和桂燃已经逃离了监狱——甚至对方连监狱长什么样、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在这种博弈中,情报比一切都重要。唐元清已经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接下来在格林伍德庄园的对线会是一场恶战。唇枪舌剑,心理掌握——比起残忍的刀光剑影,这一切更加令人忐忑。这将是一场没有鲜血,也没有硝烟的战争。 滕正正在依次安顿在格林伍德庄园中同盟的成员,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名管家。滕秋水此时也眉头紧锁,她也很清楚唐元清等人一定会预料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需要一个对策。“纸是包不住火的。”隐隐约约她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难道有人还对我留存怀疑? 滕秋水唰的一声站起来,眼前的大厅已经空无一人,滕正已经送走了最后一名盟友。“别让我逮到你!”滕秋水恶狠狠地咬着牙——她可不想到时候在关键时刻被自己这边的人背刺一刀。 “来啊,放马过来,小鬼,跟我斗还嫩了点!”她就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这不就来了吗?”庄园的大门被轻轻打开,刺眼的阳光照亮这片死气沉沉的大厅。一男一女走进大厅,看上去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就像是抱着秘籍提着宝剑,自信满满来到龙窟的勇士。“滕秋水?原来是你啊!”男孩轻蔑地一笑,“我还以为是谁能有这么大能耐呢!你不是在等我们吗?我们来了!” 第二十九章 滕秋水的谎言 当滕秋水看见李京河和林白站在大门前的时候,她笑了。没有比他们更蠢的人了。滕秋水想道,自己的父亲刚刚送走那帮家伙还没有走远,这两个倒霉蛋就自己送上门来,甚至想都没想过要是遇到像王红生这种暴躁的家伙,怕是要被当成撕成碎片。 她听到门外有动静:一切尽在掌握。只见滕正带领着刘自利、王红生等人回来了,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而是听候滕秋水的吩咐埋伏在门口! “好小子,你果然敢来!”王红生不由分说一个箭步冲到李京河面前,狠狠将他撞倒在地,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小子,你老实交代,那天那个小鬼是不是你杀的!” 李京河早就预料到会遭到这些人的攻击,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来的这么猛烈。他知道怎么辩解,他也有信心能够让滕秋水哑口无言,但是现在——他被这个胖子快要掐的喘不过气来,他根本开不了口! 就是这样!滕秋水表面上毫无波澜,内心里却希望王红生继续用力,干脆将那个讨厌的小鬼掐死在这里!林白被张春海、马爽围成一团,她想要帮助李京河,但很显然,现在她的周围,是狰狞的、猜忌的、凶狠的面孔,她害怕,她焦急,但无济于事。 易沁冬到哪里去了!李京河脑子里苍白地想要求救,但完全使不上力气。这里是格林伍德庄园!这里可不是易沁冬的地盘!李京河在和自己对话,他不能放弃,他挣扎着,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能妥协!他的视野变窄,他能看到滕秋水在挤眉弄眼——她在嘲笑我吗?不,我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是谁?滕秋水好像也在看着那个人······ “放开他们。”那声音坚决而洪亮,刚毅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沉稳。 “元清!”林白大声叫道。她一直相信这唐元清一定会来的,此刻的她早就激动起来。张春海一见到唐元清这个“罪魁祸首”现身,立刻放开林白朝他扑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林白从张春海身后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一把抓在医生的后领口,然后重重地放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吓呆了,包括王红生。一个看上去如此柔弱的女孩,怎能有这般力量!王红生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被李京河找准时机挣脱那胖子的大手,就地一滚,推到唐元清身边:“宋哥!你可算是来了!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清楚,还要你来说呢!” 滕秋水早就气歪了脸,她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不,现在棘手的可不只是唐元清一个——那个女孩,林白,竟然和自己拥有相同的力量! 张春海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显然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摔在地上。“你他妈有什么毛病?”他对着林白怒目而视,“你他妈不想活了是吗?”他再一次朝林白的面部挥来一记铁拳,此时周围的人已经拦不住了!就在医生的拳头在打中林白的前一刹那,林白以一种鬼魅般的速度向右闪去,然后轻轻一握,牢牢抓住了张春海的手臂。 张春海以为是自己刚刚回过神来动作不甚敏捷,他想把手抽出来,但无论怎么用力都没有用。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鼻尖冒出来,他感觉自己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看了看林白的脸,那张漂亮的面孔丝毫没有一丝紧张,双眼的眸子闪亮得就像是月光下的宝石。他害怕了,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专业认知。 林白轻轻把张春海的手放下,然后默默走到李京河的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偌大的大厅,霎时间只能听见林白的鞋底撞击地面的声响。 唐元清和李京河并不惊讶,那种不自然终于表现出来了!原来在那之前,唐元清就已经发现林白在没有吃药的情况下,身体素质变得更加强大,他早就预感到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隐藏在林白的体内,现在终于展现出来了! 林白似乎也并不惊讶,有时候,自己的身体反而自己是最清楚的。她心里明白,当张春海扑向唐元清的时候,自己并不是本能地行动,而是一种主动的反抗。她冷冷地看着面前这帮被滕秋水洗脑的笨蛋,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唐元清。 “看起来我们现在可以进行和平的谈判了。”唐元清皮笑肉不笑,那样子就像是在嘲讽面前这帮人的无知和无能。 “你现在还想狡辩什么!”王红生虽然现在有些害怕林白,但内心依旧认定面前这三个人就是凶手,“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这场游戏的组织者?不然他们是怎么知道凶手是谁的?” “你先别急,这个问题先放一边,听我慢慢说。”唐元清不紧不慢,他知道,此时的局面已经偏向自己这边了,至少从气势上,滕秋水的人已经有所退却。人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精神会不自觉地偏移原本的立场。但是我现在不能让我跟着他们的节奏走。唐元清想了想继续说道,“那么假设我们就是凶手好了,请问我们被淘汰以后谁来给我们进行惩罚?” “那还用想吗?你们根本就不会真的受到惩罚!”张春海反驳道,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你们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唐元清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李京河。李京河默契地卷起袖子,露出那一大片於紫。“张医生,是吧?”唐元清玩味似的看着张春海,“你是医生,要不要看看我们给自己的惩罚成果?” “这个······”张春海有些犹豫,他也不想再靠近林白。但好奇心以及自尊心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退缩。他哆哆嗦嗦地慢慢靠近,李京河也配合地朝前走了两步,伸出手供张春海检查。 “你······你们对自己这么狠?”张春海仔细检查了李京河的伤势,不禁大声叫了出来,“这个······这个可是会被截肢的!” “这样你还认为我们是自导自演吗?”唐元清冷冷地说。 “这个······”张春海动摇了,他的内心感到十分复杂:对方难不成真是这样的狠人?不不不,他们只是十七岁的小鬼啊!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你们自己想想。”李京河放下袖管,“我们既然可以操纵这里的一切,完全可以直接对你们进行逼供,或者任意方式的折磨,何必做这么复杂的一个局,甚至到最后自己遭到怀疑的时候,还花时间跟你们在这里解释呢?” “这个······”张春海已经没有任何话能够反驳了,他默默地回头看了看滕秋水,只见滕秋水的脸色已经发紫了。“难不成······你真的是凶手?”他很自然地朝唐元清等人所在的方向退去,王红生等人也同样对滕秋水投来怀疑的目光。 滕秋水感到无比的压力。她知道,自己编造一番说辞调起大家的反动情绪有多么的困难,而唐元清他们竟然只用只言片语就说服这帮可恶的墙头草集体倒戈。实际上,她早就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只是她没有想到事发得这么突然。她更没有想到林白竟然就是这次实验的目标之一,她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失败。 失败这意味着什么,你是知道的吧? 一个声音在她脑中浮现。她害怕了:“司克秋!救我!” “王八蛋!”王红生看见滕秋水的样子知道唐元清已经猜中了,他愤怒地冲上台阶,他要好好教训一顿这个蛊惑人心的狗女人。 滕秋水动都不动,只见她只是慢慢抬了抬手,王红生就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的那只胖手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折叠在他的身下。那胖子发出一声惨叫,殷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下——这是内脏的损伤——滕秋水的力量更加强大。 但是,她确实不敢恋战,她到现在还不敢确定林白的机能已经强化到了什么水平,她趁着大家去扶王红生的间隙飞也似地逃离了庄园。 滕正在张春海和刘自利的挟持下跟随唐元清一起回到了警署,与此同时,祝远方等人也已经等在那里。至此,上红街13号一案的所有成员,除了滕秋水以外到现在才正式见面。 “离第一回合结束还有不足半小时。大家耐心等待。”祝远方看了看表说道。 第三十章 发生在稻草人牧场的案子 基于目前所有的信件都在唐元清的手上,他轻易地就在最后的时间里将信件全部投入祝远方的邮筒,第一回合的游戏自然没有任何人淘汰。 “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周兰涛问道。很明显,没有人会真的相信对方在目睹这种情况后还不变招。照这样下去,对方制定的游戏规则已然失去了意义。 唐元清摇摇头,他也只是一个局中人。唐元清知道,不论如何,就现在的形势而言,他们当中不可能有人能够预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随机应变——这正是自己还有李京河擅长的。现在需要做的除了等待下一回合的初始信件生成,就是需要尽快找到滕秋水,将她控制起来。 祝远方首先发话了:“现在我们需要组织一个小队对这片区域地毯式搜索,信件的事情就交给唐元清处理。有没有要和我一起的?” 王红生踉跄着站起来,他的手刚刚经过张春海的包扎,现在林白和周兰涛正在照顾他。那胖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红着两颊:“我······你们······算我一个。” 这家伙心中有愧。唐元清想,王红生刚刚误会了我们,现在又受到我们的照顾,他作为一个要面子的男人脸上根本挂不住。他现在勉强自己想要加入我们,就是想要戴罪立功,这么心急的样子可能会坏事——更何况他还是伤员,祝老师也不可能让他就这个样子参与这么大体量的行动。 果然,祝远方拒绝了他。“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祝远方把王红生引到座位上重新坐下,“这样吧,我就和井主任、桂燃一起行动,大家就在这里稍作休息。” 唐元清读得懂祝远方的话外音。他想找那些信得过的人,就这一点来说唐元清觉得无可挑剔,但可能在别人看来一直如此的话就是在搞小团体,不利于成员间的信任与合作。 “带上我。”刘自利突然站起身来,似乎也是为了之前针对唐元清的事情道歉。“我想我能够帮到你们,也是为了表达之前我不理智的歉意。” 祝远方有些犹豫,但是唐元清已经点了头,“祝老师,”唐元清说道,“你就带刘老板一起吧,哦对了——”他看向滕正,“把滕先生也带上。” “带这家伙做什么?”王红生差点就把椅子掀翻了,提到滕正他就生气,“这家伙他妈的不是杀人犯吗?” “用你刚才的理论,”李京河笑了,“除了唐元清举报了滕正,游戏的组织者认证了滕正是凶手的身份,有哪条正规渠道证明了滕正‘真的’就是凶手了?”他的话让王红生一时语塞,怎么说是的也是你,说不是的也是你,到底是不是?最可气的是,王红生找不到一点理由反驳。李京河接着说:“我也支持带上滕正,这样不就可以证明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凶手了吗?”他故意不谈“如何证明滕正是不是凶手”这一重要论点,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李京河说的道理似乎的确无懈可击,这种自信就仿佛在说一切尽在掌握,不必再多问了;同时李京河也觉得没有必要真的给这帮人说得明明白白,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把我也带上。”张春海也说道。他已经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了更轻便的衣服。 “你得留在这里。”林白把张春海拉回来,张春海下意识地躲闪。“别怕,我不打你。”林白哭笑不得,“王先生还需要您呢。” 张春海看了看王红生,王红生也默然地看着张春海,空气突然尴尬的凝固了。“哦,对对对。”张春海挠着后脑勺乖乖坐回来,“哎呀,我也是想搭把手,之前的事情者的蛮不好意思的······”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祝远方背起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在周边搜集到的一些物资,“我们走了,唐元清,照顾好这边的人!” 祝远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把这些群众托付给唐元清这个小孩,在他心里,唐元清也许就已经像自己的战友一样值得信任。他走出警署,看着身后跟随的井国雄、桂燃、刘自利和滕正,“多么熟悉的感觉。”他心中默念,他不知道自己多长时间没有再回到部队里面去了,也许已经二十余年了吧? 沙丘的影子逐渐东移,最后缓缓融入无边的黑暗。月明星稀地苍穹笼罩着黝黑的沙砾,偶尔能听到风吹过戈壁带动滚石的微响。 祝远方为了追求效率,他让井国雄和滕正一组,桂燃和刘自利一组分别搜寻格林伍德庄园和防空洞,自己则来到稻草人牧场一个人搜查。他的道理很简单,他想让井国雄和桂燃两个他信得过的成员监督剩下两人,同时彼此也有一个照应。现在应该是时间回到牧场来集合了,自己这边由于人手不足,还没有完全搜索完。 他的想法很合理,祝远方自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但是他错了。他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自己,他猛地回过头,只见零零星星的稻草人竟然都面对着自己,丑陋狰狞的假面就像妖怪一样。应该只是晚上的错觉。祝远方想道。这里的稻草人是用衣服扎出四肢立在地面上,乍一看还真的像真人一般。带着树皮或者纸糊的假面,头上顶着草帽,有一个手上甚至拿着农用的叉子。祝远方越来越感到不对劲,他感觉有的稻草人就像活的一样,他的职业技能告诉他,这里有杀气! 他听到衣服摩擦的沙沙声,有人动了——是哪一个!他紧张地朝四周观望,这里的稻草人太多了,月光变得有些晦暗,他敢本看不清周围已经有多少稻草人。那个活的真的在慢慢移动,那家伙就在祝远方的脑后,它迈出了一步,然后就不动了,因为祝远方正看着自己。 祝远方下意识地摸向后腰,好家伙,现在根本没有带枪!他并不害怕跟什么歹徒肉搏,但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在什么位置!那家伙继续动起来,一步,两步······粗布衣服的摩擦声,破鞋踩在沙砾上的沙沙声,伴随着婴儿啼哭一般的风声,就像梦魇一样朝祝远方袭来。 “祝先生!”身后有人的声音,“祝先生,我们在这里!”那是井国雄,后面跟着滕正,“我们终于找到你了,牧场这里根本没有光,我们差一点就走散了。” 祝远方已经慢慢回过了神,杀气已经不复存在了,是幻觉吗?他感到头疼。 “祝先生!”那是桂燃的声音,“我们也已经回来了,你看到我们了吗?”在东边三十度方向。 “我们在这里!”祝远方也喊道,“刘老板跟你在一起吗?” “现在在一起!”桂燃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祝远方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我们只是在上厕所的时候分开了五分钟左右!”桂燃小跑着来到祝远方面前,刘自利则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祝远方很庆幸到现在为止的确没有异常。“你们有什么发现吗?”他问道。 “没有,根本找不到。”井国雄似乎很抱歉,“也许我们应该再找找的,只是有些担心你,就稍微早一点回来了。” “我们也是。”桂燃说着,“那边一个人也没有······”突然,桂燃瞪大了眼睛,指着祝远方身后,以一种惊恐的声音大叫:“你看······那是······” 众人回过头,只见那个拿着农叉的家伙,帽子已经被风吹走,面具滑落到下巴,无神而充血的双眼宣告了他的死亡。风在悲鸣,那人就像深夜里一个真正的稻草人,永远立在了戈壁中央,宛如一尊用人的生命与血肉雕刻的可怖的艺术品。 “这个人······”桂燃的声音在哆嗦,不知道是因为晚风的凄凉还是因为害怕,“好像是司克秋······他是格林伍德庄园的管理人······” 第三十一章 针对熊美波的审讯 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第九审讯室。 坐在熊美波面前的是祝四方和宁波。在此之前,熊美波已经连续昏厥多次,手臂上的於紫已经慢慢扩散到了她的脖颈。“医生说,这种情况基本上已经没救了。”宁波悄声对祝四方说道,“虽然药物的成分还未分析出来,但就现有情况判断,注射过药物的人已经可以宣判死亡了,这只是时间问题。” 祝四方默默点点头。先前他还愤怒地批评了那些妄下断言的“庸医”,竟然如此随便地放弃治疗——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以现在的技术,根本没有办法挽救这些人,而这一点已经得到了上面的证实,尽管科研员们已经埋头熬了一周的夜。 “你以前在鬼川市科研中心担任过什么工作?”宁波问道。祝四方紧紧盯住熊美波的双眼,想从中发现什么。而熊美波异常镇定,连目光都不带丝毫躲闪。 “搞后勤。”她简短地作答。这件事根本没有问到点子上。祝四方思索,对方一旦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们反而更应该谨慎小心起来,因为这说明,我们问的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她连撒谎的必要都没有。 “你为什么辞职?”宁波翻动资料,“后来又在南方市青年医院任职,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那里工作太累了。”熊美波依旧冷静地作答,“医院的工作远远要比科研中心的要轻松。我那个时候刚刚结婚,就想着以后相夫教子,没必要再做那么辛苦的工作。” “不,你在撒谎。”宁波冷笑一声,“医院的工作可没有那么轻松!你在南方市青年医院担任的工作可不仅仅是是一般的医护人员,你还参与了南方市师范大学的毕业生体检——我记得那可是一项大工程啊。” “毕业生体检?没有这回事。”熊美波假装糊涂,祝四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个女人终于开始说谎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许你们在怀疑我,但我只能说,我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兼职人员,没有权限参与这样的项目。” “这样的项目?”宁波故意着重强调一遍,“这不就是一个体检吗?你不会还以为是什么重要项目吧?” 熊美波开始紧张起来,她的手本来是平放在桌面上,现在双手开始慢慢靠拢,似乎想给彼此找一个依托。“这个······我的意思是,这样的项目可能比较专业,我一个兼职的怎么能参与呢?对吧?”她谨慎地看向向祝四方,她自认为自己的回答完美无缺。 “兼职?这么说你还真是个业余人员咯?”宁波把资料直接甩到熊美波面前,“你自己看看:熊美波,曾就职于鬼川市科技中心,负责后勤医疗防护管理,工作认真负责,从未出过任何差池。这可是你自己的年终评价啊,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业余人士吧?” “请问医院知道吗?”熊美波咬着嘴唇反驳道,“你有证据证明‘医院知道我是专业的’吗?一旦他们把我当成兼职人员看待,我不能参与这种项目很合理吧?我都说了,我想找点轻松的工作,就没有跟医院说这么一回事,难道不行吗?” “你又错了!”宁波早就猜到熊美波就算咬碎了牙齿也不会承认,“你以为南方市青年医院是什么地方?你入职的时候他们难道不会调研一遍你曾经的工作档案吗?你说你没有工作经验他们就信了?鬼川市科研中心这么有名的机构没有记载在你的档案中这才奇怪呢!”他把一张照片拍到熊美波面前,上面站着南方案的十余名实验者,以及包括熊美波在内的几个医护人员,“你自己看看,这张照片你又要怎么解释呢?” “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我对这个根本没有印象。”熊美波知道这是宁波的诡计,一旦自己慌了神,说出“你们不可能搞到这种照片,我们已经把所有资料都处理掉了”这样的话,相当于是不打自招——她可没有这么傻。 “没有印象?”宁波的冷笑越来越让熊美波感到恐惧,难不成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吗?“你自己看看,这么大的工程,你自己也拍得这么清楚,你会没有印象?” “你从哪里看出大工程了?这不就是十几个人吗?”熊美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宁波,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我已经明确说了,我没有印象——甚至我敢肯定,我没有参与过这个项目。” 宁波站起身来,默默把资料收回档案袋——这无声的动作反而让熊美波更加害怕。“你们······你们怎么了?”她慌了神。 宁波慢慢抬起头,那抹笑容熊美波一辈子都忘不掉。“已经结束了。”宁波轻轻地、像在捉弄一只被把玩而不自知的仓鼠。 “为······为什么?”熊美波大惊失色,我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祝四方也满意地站起来,趴到审讯桌上,他的脸和熊美波只有不到三十公分。“熊女士,你刚才已经亲口承认你跟南方案有关系了。”祝四方说道。 “什······什么时候?”熊美波感觉自己在哆嗦,她知道说溜嘴在组织里意味着什么,她感觉一股暖流从下面要窜了出来。 “首先跟你介绍一下我们机关的规则。”祝四方直起腰,“我们不需要任何一个嫌疑人的口供,我们来这里提审你只是为了保证我们的侦查方向是正确的,其他的工作全部会由我们来做,一切证据只用我们提供客观的依据就行了。至于你认不认罪,与我们,还有我们上面的审判没有一点关系。” 祝四方接着说:“就在刚刚,你面对照片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不就是十几个人吗,哪里看出是大工程了’。如果你真的与此无关,你所能够得到的信息是之前我们告诉你的,‘项目内容是南方市师范大学毕业生体检’而已,你也会先入为主地误解为是‘针对该大学所有毕业生的体检’,在你心里一定会留下这样的一个刻板印象。所以在你面对我们伪造的这张照片时,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这张照片只反映了该项目的‘一部分毕业生’,而不会直接认为这十几个人就是‘所有参与者’。你的回答刚好在我们的预料之内,所以可以断定,你参与了南方案。” 熊美波已经听不懂祝四方在说什么了,现在她只是一个劲的怀疑:“这······这就够了吗?这就能作为你们逮捕我的依据了吗?” “没错。”宁波已经准备推门离开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我们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至于刚才所说的是否能做为依据······”他非常自豪地介绍到,“这位就是我们的总负责人,也是我国唯一一名‘心理证据研究家’,已经得到了国家的认可——也就是说,现在能够认定你是否会被逮捕的,只用祝主任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够了!” 祝四方也不再说话,径直出了审讯室,宁波紧随其后,留下熊美波一个人呆在里面。此时,那个刚开始还镇定自如的女人,一瞬间就像老了二十岁一样。 恐怖谷,稻草人牧场。 等唐元清等人赶到时,祝远方已经将井国雄等四人分开安置,并保证四人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动。鉴于唐元清证明了呆在警署的众人从没有离开过,现在的嫌疑自然落到了井国雄等四人身上。 张春海仔细地检查了司克秋的尸体,对祝远方说道:“他应该是刚刚死亡没多久。找您刚才的说法,恐怕就是在他们四个人回来的时候,他才断气的!” “是这样啊。”祝远方陷入沉思。 “如果这也是游戏的一环的话,事情变得更恐怖了。”李京河喃喃道。 “我们现在就把这件案子给解决了。”唐元清斩钉截铁,“祝老师,你觉得呢?” 第三十二章 上红街13号的第二起案子 几辆闪着灯的警车呼啸着穿过上红街喧闹的街区,最终停在了上红街13号的楼下。从警车上下来的领队是一个黝黑的男子,戴着墨镜,脸上的胡茬就像很多天都没有刮一样凌乱,墨镜后隐隐约约的黑眼圈似乎也暗示着这个人最近连休息与打理自己的时间也没有。 “邝组,这位就是报案人。”一名探员报告道,领着一个一脸惊慌的老太太走到男人的面前。 男人正是邝铁君。由于1组任务量较轻,再加上研究所里人手不够,能够配合当地警方来这里调查的也只能是他了——更何况,上红街13号的案子现在的确是在研究所的管辖中。 “那个警官啊······就那个东西啊,就在后面的垃圾箱附近······”老太太已经慌张地拉住了邝铁君的手,急切地想把他带到现场去。 “跟您说啊,我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就路过这栋楼的后面。哎呀,就那个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子臭味,就像是哪家死了老鼠还是野猫一样的那种,哎呀!”老太太越是心急越是要说,“结果我过去一看,哎呀,一条人腿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杀了人还灌了水泥给他!哎呀,这个你们一定要处理掉啊,不然我们老头老太太看得心里慌啊······” 邝铁君听完这破碎的证词基本上已经预料到现场的大致样子了。他先是安排了几个女警照顾老太太,又组织了几个协警维持秩序,顺便慰问一下受惊的目击者,自己带着几个研究所的探员来到老太太所说的现场。 只见蚊蝇横飞的垃圾箱旁边,赫然堆着几大块水泥坯子,恶臭扑鼻的味道迎面袭来,裹挟的不仅仅是生活垃圾的味道,作为刑事人员,熟悉的尸臭味更令人感到恶心。 其中一块水泥坯子是被老太太翻开的,只见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面,一条人腿深深地嵌在水泥块中。干涸的血迹,伴随着水泥的腥臭,让人从内心不自觉地感觉到了恐怖,好几个警方刚刚入行的菜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全部翻开看看!”邝铁君见周围的群众已经被疏散开来,立刻命令法医、探员上前调查。拍好现场的照片,邝铁君同样亲自上手,将一共六块水泥坯子全部翻了过来! 只见六块坯子里,分别镶嵌着被害人的头颅,躯干和四肢,深浅完全一致的浇筑让这些水泥块拼凑起来有一种协调的感觉。已经发灰变色,氧化的和水泥颜色一模一样的尸块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块块技术精湛的浮雕,熔铸着艺术家疯狂而残忍的美感。 “从性征上面来看,受害者是一名女性。”一名探员报告说。 “我能看出来。”邝铁君看着如此残忍的手法不禁更加烦躁,他现在就像马上找到这个凶手给他狠狠一顿教训。“他妈的。”他狠狠地骂道。 “邝组。”一个老资格的法医已经做好了初步的报告。“就现场情况而言,死者很可能已经死亡一周左右了。我建议先对周围的居民展开调查,看看这些水泥块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另外,这片区域好像并没有监控,警方如果要着手调查的话恐怕十分困难。” “没事,我们研究所会全权接手这起案子。”邝铁君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老法医的意思也很清楚,那就是希望研究所能够尽量帮忙,警方如果调查这种案子一定会花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这样一来无论是局里还是上面的压力也会让他们这些基层的警员喘不过气。既然邝铁君承诺接受这起案子,也就是说从他说出口的那一刻起,这起案子就直接交给国家来处理了。警局要做的只是全方位配合而已,就算办理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问题,责任也不会由地方来承担。 邝铁君虽然很不喜欢这种思想,但是就职责而言,他必须接手这起案子。上红街13号的房子本身就在国家的重大调查对象行列中,自己没有理由不接受地方警局的委托。 “现场保留下来,尸块我们先装回去了。”邝铁君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任务要做,不愿意在这里长期停留,简单对自己的助理吩咐道,“让他们当地的警方随时做好准备配合我们的调查,法医的工作由我们自己完成。街区里面的调查派一个我们的人监督警方完成,在一天之内我要拿到所有的调查结果。” 说完,邝铁君就召集了几个级别稍微高一点的调查员回到自己的车上,拨通了祝四方的手机。“喂,祝主任。”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全新的报告单,“这边申请对张洋开始最新一轮的调查。对,就像您说的那样,这边的确是发现了一具女尸,而且有明显的湮灭痕迹的意图。对,如果您想的没错的话,那两个人恐怕已经在一周之前就已经交换了身份。好的,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会对恐怖谷那边保密的。是的,除了秋元新臣的信息完全没有头绪以外,韩贵英的家庭信息已经有眉目了。好的,您回来之后就立刻向您报告。好。” ······ “邝组,上红街水泥藏尸案的报告已经出来了。”几个小时后,邝铁君的办公室里多出了一份资料。 “这么快吗?”邝铁君有些欣喜,这就是他对研究所的效率满意的地方。以前他在警局工作的时候,那里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完成这种工作。 “过一会祝主任就回来了,他要我通知您半个小时后去他的办公室。”那名探员敬了一个礼,然后离开了邝铁君的房间。 邝铁君打开资料袋,面上的一张就是尸检报告。被害人为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到二十八岁之间,体型偏瘦,没有其他的任何疾病。死因是被砍下头颅,一击致命,在死后被人肢解为五个部分,切口都是骨骼的连接处,断定凶手熟识解剖医学或者人体医学,精通人体构造,并且具有较大力气。对凶手的初步画像为,可能从事外科医学或者法医学的男性专业人士。另外,从切口的角度和创口的高度来看,凶手可能身高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间,所用刀具极有可能是长刃的柴刀,且重量偏重,由此推断凶手本人体重可能在五十公斤左右,否则难以驾驭柴刀做出这样的伤口。 “这里有矛盾。”邝铁君皱起眉头,“找这份报告显示,凶手应该是个子偏矮的医学专业人士,而且技术精湛,手段残忍。特别是死因部分最让人怀疑,能够一刀把人的头砍下来,这个人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极其可能是在力量方面也有过训练。但是,这样一个大力的男人,体重的底线估计竟然只有五十公斤,这可能吗?” 他又翻阅着下一页,看上去是针对本案街区居民的口供。 “这些水泥块似乎已经在这里有一个星期了。”他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凶手在杀人后立刻将尸块运到了现场是吗?这也是一个极需力量的工作,甚至在旁人看来十分的可疑。难道说第一现场就在上红街周围吗?就死因来看,第一现场一定会残留大量血迹,就算经过精心的清理也不会面面俱到,看来有必要对上红街周边来一次大清查了。” 他又翻阅了几张资料,只觉得整个人似乎晕乎乎的,难道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劳累了吗? 没错,经过邝铁君所带领的1组用数天的时间深入调查,韩贵英的个人信息才逐渐清晰。 韩贵英,出生于g省鬼川市,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她在16岁那年考上洪川市某高等学府医学系,毕业后就回到鬼川市科研中心任职。目前已经和秋元新臣离婚,一个人拉扯一对儿女。女儿韩新贝,在七岁生日那天,也就是十五年前的七月五日遭遇了车祸,终生要坐在轮椅上。自从弟弟韩新宝在上红街13号被害后就下落不明,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是在南方市青年医院,而且只有她一个人,自己推着轮椅去到了位于n省的南方市。 从这一点上来看,韩贵英一家四口现在已经有三人跟南方市扯上了关系,除了秋元新臣依旧保持着神秘,我国的大使馆也在积极和日方沟通,但结果可能要过很久才能出来。当务之急是找到韩新贝。邝铁君想,一个推着轮椅的残疾人,身份在这连续的三起案子中又是如此的敏感,即使不是案件的参与者,作为涉内人员,研究所这边应该对她采取必要措施,无论是保护还是暂时扣留,一切还需要上面批准——虽然祝四方早就让他着手这件事,但是进展还是太缓慢了! “我得去找祝主任了。”邝铁君用手撑着桌面站起来,“也许这件事情之后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第三十三章 新的猜忌 “从尸体的外观上面来看,应该是因为被注射了剧毒。”张春海此时已经将司克秋的外衣脱下,只见尸体的后背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针孔。“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高浓度的农药,至少十毫升,一次性注射进去。” “这应该需要很大的力气吧?”周兰涛表示怀疑,“而且根据祝先生的话,这个人死之前并没有发出叫喊。被强行注射十毫升的液体,一般人会没有任何反应吗?” “死者当然会没有反应的。”祝远方仔细端详着司克秋的手,发现手掌部分手指内侧。以及拇指根部虎口部位有很厚的老茧。“他是一名职业杀手。他在暗杀我的过程中时刻保持着注意力,竟然没有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正是因为他的专业性,即使受到袭击,也保持着镇定与安静,就这么死去了。” “职业杀手?”马爽大惊失色,“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唐元清害怕祝远方说的太多,马上接过话茬:“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老茧一看就是长期拿枪的结果。不过,我相信凶手是一个更加专业的杀手。祝老师刚才已经说过,他能够感受到司克秋的杀意,但是,无论是老师还是司克秋本人,并没有发现在场还有一个人不怀好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完成了‘针对司克秋’的杀人计划。” 大家果然不再提出质疑,这正是唐元清需要的。很简单,这群人的性格早在第一轮游戏时就被唐元清摸得清清楚楚。他们不是自负好面子就是随大流没主见,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常识”不知道司克秋杀手的身份如此明显,即使到现在为止满腹狐疑,也不会轻易提出,久而久之,他们的疑惑会因为新的事件发生而淡忘。唐元清暗想,其实自己也不能一眼看出司克秋的身份,果然祝老师还是更加专精! “可是,为什么要杀我们的管理人?”王红生问道。 “你忘记了吗?滕秋水在逃走前曾大声说道‘司克秋救我’,这就已经变相地告诉我们她作为韩新宝一案的凶手和这边的管理人是一伙的!他们的上级为了灭口才出此下策。”唐元清说道。 “另外,我们也没有办法确定凶手是否在我们之中。”李京河也说道,他始终把林白护在身后,不希望让她正眼看见尸体的惨状。“但是,如果凶手在我们之中的话,最有嫌疑的一定是井主任你们四个人。当然,我们现在不想怀疑你们,只是想听一下你们对这起案件的供词,希望你们可以配合。” 井国雄点点头。其他三个人也相继表示没有问题。 很好,李京河的话也非常到位。唐元清十分满意现在的状况。虽然司克秋的死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但是现在的节奏掌握在自己这边。李京河的话明显告诉大家凶手很可能就在井国雄、桂燃、刘自利和滕正四人之中,但是这四个人得到的信息一定会更偏向于‘不想怀疑你们’这半句,因为人总会接受对自己更有利的信息。另外,他们没有拒绝配合的理由,这也更加有利于下一步侦破的展开。 “你们在整个搜寻过程中又分开过吗?”祝远方首先提问。 “分开过一会。”井国雄首先回答,“在搜查格林伍德庄园时有过半个小时的分头行动,但我想应该和本案没有关系,至少时间上对不上。哦,在最后回来的时候差点走散了,至于时间和方位嘛······因为光线原因我不太清楚。” “我们完全没有分开过。”桂燃说道,“对,在搜查的时候也一直在一起。” 祝远方回过头看向众人:“你们难道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你撒谎了!”林白突然从李京河身后站出来,她指着桂燃,“刚才祝老师已经私下里跟我们说过了,你回来的时候是这么表述的:‘现在在一起,之前上厕所分开了五分钟’对吧?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现在’到底维持了多久,二是上厕所的时间到底是在搜查进行的哪一个阶段?” “这个······”桂燃有些吞吞吐吐,“我觉得应该也和本案没有关系,所以······” “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祝远方厉声说道,“你要做的就是从实交代,到底有没有问题由我们来评判!” 李京河知道祝老师职业病犯了,说话过于直率,甚至审讯的味道太重,他害怕又出岔子,拿手拐了拐唐元清。 唐元清心领神会。他向祝远方使了个眼色,然后换了一种口气对桂燃说道:“桂先生,我知道你是因为不想与这件案子扯上关系才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证词。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所以希望你能够如实陈述你所知道的一切。” 这一招的确管用。桂燃悬着的心在唐元清的攻势下慢慢放了下来。这就是博弈。唐元清对自己的这项技能很是自信。去猜,去赌,去揣摩对方为什么会怎么做,下一步会怎么做,会不会按照我预设的剧本来完成——他从来没有输过。 “我们在防空洞那边分开的,就只是上了个厕所而已。”桂燃小声说道,“我认为不管其他条件则么样,至少时间上是远远不够的。” “是这样吗?”李京河好像是漫不经心地询问刘自利,刘自利也只是点点头。 “在这里的时候也是因为光线太暗,我一个人在前面摸索了一会,不过我感觉刘老板应该一直跟着我吧,所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叫应该?”祝远方皱了皱眉,他生平最讨厌这样的词汇,因为一旦供词中出现这种词,往往证明目击者本人也不能完全确定,那么他做的一切证词都值得反复商榷,更有甚者,有的专家甚至认为带有不确定因素的证词和一直废话没有区别。 “不,我们可以确定你还有刘老板在稻草人牧场曾经分开过。”李京河自信地站了出来,“对吧,宋哥?” “或者说‘走散过’,只不过后来又会合了。”唐元清笑着纠正道。 “从心理学上分析,你当时回复祝老师的话是‘现在在一起’,对吗?”李京河走到桂燃面前,“一个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言语措辞并不会特别流畅,大多数时刻仅仅只是突出想表达的重点而已。你们在漆黑的牧场找到祝老师的时候应该是出于亢奋的状态,对于祝老师地问题,你应该回答的是‘在一起’。但是实际上,你偏偏强调了‘现在’这个词,你自己难道没有发现吗?” 唐元清也接着说道:“我认为,你当时听到祝老师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回头确认了一下,发现刘老板的确和你在一起,你才松了一口气,回答‘现在在一起’。但是,这也侧面证明了在此之前的几分钟里,你和刘老板一定走散过,因此你才在祝老师发声的时候急切地想确认‘刘老板是否跟自己在一起’,没错吧?” 桂燃无可反驳,此时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两个少年说得完全正确。 桂燃已经不用亲口承认了。唐元清从他的表现来看就知道事实正是如此。李京河也不用多问,他们都清楚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规矩,问到这里就已经可以交给上面处理了,分析到现在,即使桂燃不承认,也可以在法庭上作为证据直接提交。 唐元清看向刘自利,那老狐狸面无表情,就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你在分开的那一段时间干了什么?”唐元清冷冷地问道。 “我啊······”刘自利似乎是怀抱歉意地一笑,“我当时啊,看到滕秋水了······” 第三十四章 案件进展 刘自利的话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说实在的,在刘自利发言之前,所有人的目光已经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因为桂燃的刻意隐瞒,刘自利显得异常可疑。但是,随着刘自利对“滕秋水”这条新线索的供述,众人脑中的猜想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你说你看见了滕秋水?”唐元清显然不愿意相信这没头没脑的证词,“你是在哪里看见的?” 刘自利微微一笑:“你们不是想问我和那个桂什么的为什么走散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因为感觉背后有人尾随就回头调查了一下,发现滕秋水从格林伍德庄园方向跟了过来,不过因为天色太暗,不一会我就没见着她的人影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走散了。”他撇了撇嘴,“不过后来我又误打误撞和这位桂先生回合了,就是这样。” 唐元清还是觉得这种说辞过于牵强:“那么在你看见滕秋水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跟桂先生说呢?” “我只是下意识地去看身后而已,当时根本没有想别的。”刘自利镇定地耸耸肩,“另外,我相信我已经给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在这种毫无对证的情况下,你还有必要质疑我吗?” 唐元清知道刘自利这老狐狸不好对付,现在必须转换思路——可是该怎么办呢?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李京河站了出来:“刘老板,你刚才说,是在‘格林伍德庄园方向’看见滕秋水的是吧?” 刘自利点点头:“准确的说,我更认为她是从格林伍德庄园过来的,在路上恰好遇见我们。至于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认为,我觉得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滴水不漏。唐元清心中暗道,但他已经明白李京河抓“格林伍德庄园”这一重点证词的意图了。“那么井主任,你们搜寻格林伍德庄园的时候有什么发现吗?”唐元清开始了对井国雄的问询。 “没有任何发现。”井国雄想了想,用手拨弄着下巴上的胡茬,“我当时搜索的是庄园的二楼,那里除了主卧和书房,就只有两个互相连接的阳台而已。地方虽然很大,但是相对的,这种开阔的房间根本藏不住人。我相信我的能力,绝对不会漏掉一个角落。” 李京河看向滕正:“那么你呢,滕先生?你看见自己的女儿了吗?” 滕正眼神有些躲闪:“我当时搜查了一楼的区域。一楼包含娱乐室、厨房还有次卧,另外从耳房可以通向钟楼。我认为我已经搜查得很仔细了,也绝对不会落下一个地方。” 祝远方点点头。他心里也明白,虽然滕正的神情有些怪异,就连证词也像是照搬井国雄的模板,但是仅仅从他提供的证词内容上来看,的确没有可以拿出来指质问的点——就算有,滕正只用一口咬定没有看见滕秋水,一切就无从展开了。 “我有疑问!”林白突然开了口。这个女孩总能发现局中人没有关注到的点,祝远方抿了抿嘴唇。“我很疑惑,为什么你们都没有提到庄园里存在一个‘洗手间’呢?第一轮游戏的时候我们可是进行了整整两天,庄园里不可能没有一个洗手间吧?” 滕正抬了抬眼皮,他的确是故意隐瞒了这一点。“这个嘛,”他陪着笑,“我刚刚其实只是说漏了而已······这个洗手间里啊,也没有人,所以啊,我觉得说出来也没有必要,你们也不要再追究了······” 等滕正说完这句话,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怎么了?滕正有些惊恐,甚至还有点尴尬,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就像是做错了事情而不自知的小孩,在一群陌生而严酷的目光中瑟瑟发抖。 “滕先生,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井国雄笑了,他现在也知道滕正在撒谎了。“之前滕秋水在格林伍德庄园给大家洗脑的时候,留意过的人都知道,庄园里唯一的洗手间在二楼主卧旁边,而那里,是我搜查的区域。”看着滕正惊愕的脸,井国雄摇摇头继续说道,“好抱歉,刚刚遗落了重要信息的人,是我才对!” “怎么会······”滕正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祝远方已经逼近到自己的面前。 “滕先生,我相信你现在应该很清楚,你刚才的证词已经完美地证明了你在刚刚的搜查中,根本没有认真搜寻一楼的每一个房间。甚至,你对庄园的整个布局都没有在意过!那么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是什么原因让你连花半个小时时间认识一层楼的设施都做不到呢?”祝远方没有等滕正回答就转过身去,因为无论如何滕正都不会亲口承认的。现在要做的是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并且让听审的这些人在滕正不用开口的情况下形成对真相的深刻印象,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言而喻,所有的推理在大众的舆论压力下就会直接成为事实。 “我想,你应该是在一楼的某处看见了自己的女儿,为了掩护她离开才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甚至连装模作样覆盖一遍一楼的房间都做不到的吧?”唐元清将结论抛了出来,这么一来,一切合理的解释在众人心中已成定式,滕正的谎言正式被揭穿。 “这么一来,滕先生因为这件事情,凶案的嫌疑也大大降低了。”李京河严肃地思考着,“他的行为并不符合‘杀手’的职业素养,无论是行动的周密性还是作案准备的充分性来说,他都不符合条件。” 唐元清点点头。没错,除非之后又出现新的证据,否则在凶案这方面很难再聚焦在滕正头上。 线索在这里断掉了。之前一切的怀疑随着滕正话题的结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现在需要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唐元清看了看刘自利的脸,那张阴沉狡黠的面孔在夜幕中更加瘆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狰狞的、毫无生气的稻草人。 “井主任,你回到稻草人牧场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常吗?”祝远方决定换一个话题。 “异常?”井国雄摇摇头,“这里的稻草人几乎都长着一个模样,除了看上去有些怪异以外,我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何况,我当时一直在寻找您,根本没有留意其它东西。” 有破绽!唐元清的内心再次激动起来,井国雄刚刚的话里,他发现了明确的破绽!现在,只需要揭穿井国雄的谎言,并且推理出他说谎的理由,很容易就能把最后的目光锁定在刘自利身上。唐元清有预感,刘自利这个人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也绝对不仅仅只是他们心中的那只老狐狸,他一定还隐藏着更深的身份! “我反对!”李京河已经大声喊了出来。很明显,他比唐元清更加激动。祝远方看着两个年轻的小子露出自信的笑容,默默点了点头——作为探员,这种明显的谎言他能很轻易地识别,但是现在,他看见了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井主任,你的证词和事实是相违背的!” “什么?”井国雄身体一颤,他自认为刚才说的话根本没有问题。 “我们回想一下,祝老师之前是如何形容在这里和各位相遇的情况的。”李京河说道,“他在身后听见了井主任的声音,这说明井主任过来的方向是在祝主任的身后。然后祝主任看见桂燃和刘自利的身影从正前方过来,这就说明,你们两组过来的方向完全相反,或者换句话说,忽视祝老师的位置,你们两组是在一条直线上的,并且是双向奔赴的情况——请允许我用这个词,也许这样你们能更好理解一些。” “没错,”唐元清继续说道,“我们再来回想一下桂燃发现尸体的时候,他是和祝老师还有井主任、滕先生面对面站着的。而尸体也是桂燃发现的,桂燃,你说一下当时尸体的方位。” “在祝老师正后方。”桂燃毫不迟疑,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当时的情景。 “祝老师,请问你们相遇的时候你的位置变过吗?”唐元清问道。 “没有,当时我很警惕,根本没有移动过一步。”祝远方回答。 “那么,也就是说,井主任,你是从尸体的正后方和滕正一起过来的,并且还和尸体擦肩而过。”唐元清的眼睛射出锐利的目光,井国雄感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腰间的皮带。“你说你没有发现一点异常——这说不过去吧?” 第三十五章 出乎意料的结局 当众人怀疑的目光聚焦在井国雄身上的时候,唐元清心中反而感到不安:井国雄向来为人正派,虽然有些自负和傲慢,但是作为一名中层的行政领导者,会随随便便杀人吗?他现在急需找出井国雄说谎的原因,否则不明真相的众人可能会对无辜者群起而攻之。 “我确实没有在意。”井国雄一咬牙,选择坚持自己的观点,“这里所有的稻草人样子都差不多,我又怎么会特别在意其中的一个呢?” “很遗憾,你的说法并不成立。”李京河迅速反驳,他拿起倒在尸体旁边的农叉,“只有这个稻草人在当时手上是拿着这个的。” “这个根本不能作为证据。”井国雄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抖,但是他的心里依然侥幸着,现在没有证据,你空口无凭不能指证我‘一定看见了这个农叉’吧?“当时天色太暗了,我的确没有注意到。”井国雄两眼一闭,干脆豁出去了! “反对!”李京河依旧大声唱着反调,他的每次发言总让被质疑的对象感到无比的害怕——这究竟是怎样一只怪物,能始终保持着节奏的主导权!“还是刚刚那句话,祝老师在那之前是站在你的正前方的,同时也是站在尸体的正前方的!你的目光能够触及到祝老师,不会忽略这个突兀的家伙!”他看向司克秋的尸体,“何况,那个时候他的帽子已经被风吹掉了吧?那样显眼的目标你怎么可能忽略!” 井国雄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反驳的话了,但他还在挣扎:“这也只是理论而已,并不能认定我的确‘忽略不掉这个稻草人’。” “我有证据。”李京河自信地笑着,井国雄感觉后背一凉,果然这个少年留了一手!“滕先生,我问问你,你当时有注意到这个稻草人吗?”李京河看向滕正。 “的确是很显眼。”滕正老老实实地交代到,“我当时一直跟在井先生后面,也在寻找祝先生的身影,当时我就看见这个稻草人有些怪异,但是我没有多想。” 李京河转向井国雄:“这就行了。都是一样的情况,甚至滕先生还隔着你的身体,他都注意到这个稻草人了,你说‘完全没有注意’在法庭上面已经可以视为伪证处理了!井主任,你也是行政体系的人,不会不清楚吧?” 井国雄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瞒不过这双侦探般的眼睛。他颓然地抬起头,轻轻地问道:“小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祝远方站了出来,冷冷地回答道:“他们都是学生,而我也只是一个化学老师而已。” “是吗······”井国雄苦笑,“现在年轻一代可真是好本领啊······”他最终还是抬起头来,“我还是老实说吧,我以前也是当过兵的人,当我从背后看见那家伙的时候就知道,那家伙早就没有生的气息了!在我找到祝先生之前,我就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但绝对不是出自这个家伙的!”他指向司克秋,“我有预感,这里还有一个更会隐藏的杀手,但我不敢声张,我怕惊动对方······与其说出来,不如装糊涂掩盖过去,我不希望再有人出事······” 井国雄直起腰板,脸上恢复了自信的神色,隐隐约约还带有一丝无奈与沧桑。“我现在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我也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了。我是一名党员,有义务保护群众的安全,我为我之前的谎言道歉,但是,我始终坚信我们会找到最后的结果的。”他看向唐元清,“还有这位小哥,你也是个不错的苗子,现在,我们应该去寻找真凶吗?我恐怕对方已经逃远了吧?” “你不觉得井主任的理由有些牵强吗?”林白悄悄问李京河。 “不,他说了实话。”李京河的表情异常凝重,“你看祝老师的脸,现在已经沉下去了。他也很清楚,井国雄的话是对的,毕竟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对‘那种’气息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我估计祝老师一开始也打算隐瞒这件事,只可惜,井主任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在纠结中选择了最保守的办法。只是现在,我们已经不得不面对它了。” 唐元清看着井国雄的眼睛,微微一笑:“不,井主任,我们没有必要去‘寻找’,因为凶手就在这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唐元清走到一个人的面前,“你说是不是啊?刘老板!” 刘自利缓缓抬起头,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这么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职业杀手吗?” “没错,你刚才已经自己承认了。”唐元清毫不畏惧,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刚才就说,‘格林伍德庄园方向我看到了滕秋水’对吧?请问,在这样的黑夜里,你是如何看见被这么多稻草人遮挡,远在两公里外的格林伍德庄园那边的人影的呢?” 刘自利没有说话。他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刚才的证词,这一切的安排都是经过自己的精密计划,包括让滕秋水从格林伍德庄园沿大路往东南方走也是。虽然滕正的发现在自己意料之外,但总体而言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他忽略了这个一个细节。 “你能够确认那个人是滕秋水,却没有告诉桂先生,这是为什么?”唐元清继续说,“如果你的目的和我们一样,第一反应一定是报告发现,而不是视若无睹。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再清楚不过,一旦开了口,不但滕秋水很难再藏身,你也要和桂燃再次在一起前往调查,就会失去这唯一的杀人时机。从你如此笃定滕秋水的身份以及她走来的方向时我就怀疑你了,如果不是你提前知道这一切,你不会有这么多不合时宜的举动。现在来看,恐怕就是你接到你上面的命令,将司克秋灭口,然后你又为了完成这个计划,首先让假意司克秋埋伏在你预先安排的地方,再让滕秋水的出现为你创造合理的离队解释。即使司克秋在伏击祝老师时得手了也没关系,因为这反而能给你减少一名有威胁的对象。我恐怕,你对这里的地形比谁都要熟悉吧?” 刘自利知道瞒不住了,这时候连证据都不需要了,因为他的脸色已经告诉了大家一切。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身份暴露会怎么样,那就一起死好了!他突然从裤腿摸出一把尖刀,直挺挺地朝唐元清胸口刺去,唐元清也不躲闪,自信地站在原地,因为一个身影已经窜到跟前,紧紧握住了刘自利的手,让他根本进退无门! 果然是林白!现在的她今非昔比,‘机能强化’的力量不仅仅强化了她的力量与健康的数值,甚至感官都得到了明显的提升,还开发了敏锐的第六感。在刘自利动手之前,腾腾的杀气已经被林白精准地捕捉到,就在他出手的瞬间,林白已经足以将他制服。 “可恶······”刘自利骂道,“他妈的······” “你这家伙要对宋哥做什么!”李京河勃然大怒,冲到刘自利面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刘自利就这样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不动了——他已经知道这些都是徒劳的,等待自己的只有组织的处决。 “李京河!”唐元清大惊失色,李京河的冲动已经违反了游戏的规则!现在还是游戏进行中,是不能使用暴力手段的! “b illia t!”一个黑影缓缓出现,众人迅速退后。那人轻轻拍着手,似乎在说干得漂亮。清脆而机械的掌声在孤零零的黑夜里萦绕着,让人感到不快与不安。“看起来我们临时添加的小活动你们也就觉得非常棒啊······”那家伙一袭黑衣,后面竟然还跟着几个黑衣人。他们架起刘自利带走了他,那个头领则是深深鞠了一躬,“看起来有人违反了规则啊······”他默默看着李京河,“不过没有关系,惩罚的话以后会有的,我们先把这笔账记下······之后呢,我们的游戏会更改一下规则······明天会一起通知大家的,祝各位晚安!”那人深深的鞠了一躬,拂袖而去。 “等等!”李京河大喊着,然而那个头领早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可恶!”李京河狠狠地骂道。唐元清看了看祝远方,祝远方点点头。 “那么,各位。”他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警署!” 第三十六章 针对滕正的询问 等到众人都被安顿好了,祝远方、林白和李京河聚集到了唐元清的房间。 “现在有很多问题都可以解释的通了。”李京河笑道,“既然刘自利是他们的人,那么他在第一轮游戏的时候撒谎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没错。”唐元清点点头,“他所说的那个‘宿醉的学生’恐怕根本不存在,也许就是用来迷惑我们的,想把这个局搅浑,然后让我们所有人在矛盾的证词中不知所措,最后因为时间的流逝,所有人接受处决。” “等一下,”林白突然问道,“一开始有说时间到了所有人都要受到惩罚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林白的话太重要了!对啊,好像没有人听见这项规则——那么,如果到最后都没有找到凶手,大家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呢? “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祝远方摇摇头,长时间紧绷的神经让任何一个人都吃不消。“我还有一点要说。”祝远方也俯身凑上前来,表情凝重,“易先生到哪里去了?好像自从第一轮游戏之后就没有见到他了。甚至在司克秋遇害的时候,易先生也没有出现,反而是那个我们从没有见过的黑衣人首领出来说了一堆没头没脑的话。” “还有惩罚。”林白有些担心,“那个人说小李违反了游戏规则要受到惩罚,我们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李京河倒是十分乐观,明明一开始听到自己要受罚的时候还大喊大叫的!“难不成在我另一只手上打一针?现在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李京河。”祝远方苦涩地说道,“很遗憾,我们刚刚得到消息。现在就连国家也没有能够治疗这个症状的药,甚至连成分都没有办法分析出来。外面的调查中,已经出现了注射后死亡的先例,我现在只希望能够早点出去,把你交到研究所的医院去治疗,越早越好。” “怎么这样!”林白更加着急,但她明白,现在再怎么哭也不会有用的。“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是吧小李?是吧元清?” 唐元清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即使当年在听说自己得了重病的时候也没有如此惊慌,现在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禁苦笑起来。他并不是先知,他没有把握预言一个时间让所有人逃离这里,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切问题在他面前只是一块一块的拼图,只有逐个分析,依次解决,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难题。何况,他还有伙伴,还有朋友,还有身后的那一群需要他们帮助,也为他们提供帮助的群众。 李京河比谁都了解自己身体的情况,他每天晚上都会问一遍:我会死吗?不,不会的,人的肉体绝对不会停止工作,至少在精神的火焰熄灭之前。他不能把他的担忧告诉林白,不过他相信唐元清是了解自己的,祝老师也会顾全大局,唯独林白是他需要去欺骗的——她不能再失去了——李京河明白,自己并不是因为怜悯而喜欢这个女孩,而是因为这个女孩身上有他真正追求的那种坚强与勇敢——那是唯独属于她的历史造就的,独一无二的。 敲门声。唐元清以前学过一点礼仪,他从这串慢节奏的声音中感觉到了对方的拘谨和恭敬,甚至还包含着一点点犹豫。 “进来。”祝远方大声回应着。他并不害怕午夜的不速之客,他更希望来者是怀揣着诚意的民众。 滕正小心翼翼地进来,关上门,眼睛朝四周看了一圈,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祝远方刚忙起身把滕正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这是作为政府工作人员的基本礼仪。 “那个······很抱歉打扰你们······”滕正还是小声地打着招呼。 这个人再进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我们四个人都聚集在我的房间里了。唐元清想。如果他是来找我的,应该会对满屋的人表现出明显的惊讶,但事实刚好相反。这就说明,滕正在我的门口徘徊了很久,甚至目睹了所有人到我房间来的全过程。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他的确有事情想来找我,但是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他进来的时机选择在了我们所有人都在的时候,这就说明他首先是信任我的,同时也是信任我们这四个人的,要说的话一定是能够让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并且基于以上内容,他很可能就是来袒露实情的,故意想让我们所有人为他想想办法。 滕正恰好就是这么想的。面对一屋子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反而松了一口气——现在他最信任的的确是这些人,也许自己的问题,只有这些人才可以解决。 “那个······我的确是放走了我的女儿······那个······非常对不起。”人虽然坐在这里了,但滕正腼腆的性格让他难以正确地组织语言,“但是,哎,说了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我······我最近就觉得,我的女儿,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见大家没有说话,滕正稍微有点着急:“你们相信我,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以前是很优秀的那种女生,也很乖,就是很······很温文尔雅的那种,绝对不会杀人的······” 唐元清看了看李京河,滕正的说法的确很正确。之前听林白描述的,滕秋水以前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大姐姐,怎么会和一个高中生有什么矛盾,甚至动手杀人呢?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您女儿不对劲的?”祝远方点了一支烟,这是他第一次在学生面前吸烟。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习惯了,或者是一种偏见,他认为尼古丁有时候对大脑的清醒很有用。 “自从她参加完上一次的游戏以后······”滕正咽了口唾沫,“就让我实话实说吧。你们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辈子了,你们不要瞒我——你们是国家的人吧?”他看了看唐元清这三名少年,“虽然年龄上小了一点,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祝远方不置可否地一笑:“他们只是十七岁的高中生而已。”意思很明显,祝远方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就等于是变相地承认了——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滕正已经猜出来了,如果还故意隐瞒,恐怕会陷入信任危机。 滕正也不再追问,他只是点点头:“我女儿,参加过一次这个游戏,那是她回来之后告诉我的。她很害怕,整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见。但是在不久以前,她突然说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朋友,一个人出去跟人家见面去了······” “那时您女儿状态怎么样?”祝远方问道。 “还很正常。”滕正苦笑,“但是她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仅性格变得有些强势,而且谈吐言行都变得有些刻意······就像是刻意模仿以前的样子······我也说不上来······另外,她还会尽量避免跟其他熟人说话。但是,后来我才知道的,那个朋友就是一个高中的男生而已,但是他们竟然谈起了恋爱。我劝说她,但根本听不进去,甚至还对我大吼大叫,乱发脾气······后来他们分手了,那个男孩在那天找到我这里拉着我哭诉,我本来就不满意他们的关系,当时就气急上头推了他······” “然后您女儿回来了,把昏迷的被害人抛下楼,对吗?”祝远方眯起眼睛。 滕正点点头。 “您有发现您女儿机能上的变化吗?”李京河问道。 “机能?”滕正似乎并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您有没有觉得您女儿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唐元清解释道。 “哦,对对对,”滕正像忽然想起来一样,“她的力气好像变得特别大,当时我都惊呆了——她竟然把那个男孩抱过一米二左右高的阳台护栏抛了下去,我当时都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女儿应该有的力气······” 唐元清看了看祝远方,李京河也看了过来,三人相视点点头。 “果然。”祝远方拉长了声音。随后他看了看滕正:“滕先生,您放心,我们会帮您确认您的疑惑的,也会保证把您安全的带出去。请问您还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没······没有了······”滕正的确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但他离开的时候还是犹豫着,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哦,你们,那个,麻烦你们,把我的女儿一起带出去······可以吗?” “当然。”祝远方微笑着。等滕正离开后,祝远方换上严肃的表情,拿出微型通讯机:“喂,四方吗,对,是我。这边委托你们开始着手调查张洋的线索,对,就是上次南方案提到的那个女的,现在重新开始调查!” 第三十七章 实习护士张洋 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第五会议室。 讲台下乌压压的人头涌动,整个房间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像是午后的山风呼啸过薄谷,脚步流动的,双腿站立的,坐着的不安地换着姿势翘二郎腿的人们聚集在这里,因为接下来,这起重大刑事案件的负责人将会提出一条新的思路。 宁波和邝铁君一左一右像两座门神一样站在会议室外面,他们正在等待祝四方赶来。就在几个小时前,祝四方刚刚辞别首都重案档案室,取回了南方案中延缓调查的一名相关人员的资料,现在应该快要回来了。 “祝主任!”远远的,宁波已经看见祝四方小跑过来,他立刻迎上去,接过祝四方手里的东西——何止是一份档案袋的资料,甚至搬来了鬼川市、南方市所有有关人员的全部情报,足足两组文件! “大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邝铁君满头大汗,真的特别不巧,这时候非研所的空调恰好坏了,满满一屋子人甚至拿着手机扇风。邝铁君为祝四方打开会议室的门,把他迎了进去。 随着祝四方的到场,会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平息。 “挺会拍马屁啊,姓宁的。”这个时候邝铁君还不忘对着宁波小声多一句嘴,“搞得像以后你就能高迁一样。” “关你屁事。”宁波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听祝主任讲话。要是这次上红街的新案子你在规定时间搞不定的话,我是不会帮你的。” “你妈的。”邝铁君小声骂着,他知道宁波绝对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但是说起话来就是这么让人来气。 “你要是真搞不定就跟我说。”宁波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谁让你总是那么没用。” “你他妈闭嘴吧。”邝铁君恨不得现在就和宁波打起来。 “大家安静!”祝四方可不想理会手下的这两个家伙——至少他知道这两个家伙绝对能让自己放心,工作上他极其信任宁波和邝铁君,两人的不和只是明面上的而已。 “今天我们会议的主要内容有两个,第一个就是由我来报告有关滕秋水的身份,第二就是根据现阶段的情报安排下一轮的调查。”祝四方淡淡地说道,然后就开始翻起了资料。下面的人也纷纷拿出纸笔,有的还拿出了笔记本电脑,端端正正挺直了腰板,就像小学生上课一样——毕竟祝四方是这起案子的最高领导,两个组长宁波和邝铁君都没有位置,只能站在讲台两边,这些底层的调查员怎么敢不重视起来?何况这还是国家钦定的重案。 祝四方清清嗓子,开始了最新的报告:“针对滕正、滕秋水父女杀害韩新宝一案的上层归纳结果判断,滕正犯故意杀人罪已经敲定,不存在任何疑点,在结束恐怖谷的案件后由非研所予以逮捕,移交国家最高人民检察院起诉,由国家最高人民法院受理本案。此外,对于滕秋水的作案过程高层采取保留意见,并对我们非研所提交材料表示质疑,原因有以下三点:一,根据街坊邻居的证词和长时间的观察判断,滕秋水的行事作风与以往有较大不同,多于这一点我们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在动机方面的证词有较大缺漏。二、鉴于滕秋水曾经是南方案的受害人,同时也是接受过南方案注射的唯一幸存者,需要移交非研所下的科研中心进行分析,案件的进展在没有必要条件的前提下延缓针对滕秋水的调查。三,鉴于恐怖谷方面的情报,滕秋水可能参与了本次洪川案的策划与实施,而且真实身份上游疑虑,勒令我们非研所进行彻底的调查。” 底下又议论了起来。祝四方换了一本资料,拿出一份档案袋,打开封口:“大家安静,我知道你们对上面的政策也有疑惑,但时间不允许我们进行过多的讨论,下面还是由我来一一解释。”他拿出一沓机密文件的专用手稿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记。“根据以上的政策,我们非研所调整研究方向,相关小组也做了调查,接下来我来汇报一下最新的成果。” “基于上层意思,我们延缓了对‘滕秋水是否与韩新宝一案有关’的各项调查,转而对‘滕秋水是不是滕秋水本人’这一课题展开研讨。最终在调查南方市的体检信息中,我们发现了相关情报。”祝四方举起一张纸向大家展示,“这是宁组那边的调查报告。滕秋水在南方市青年医院进行体检时,负责五官科的是一名实习护士,叫做张洋,现年24岁,目前下落不明。有关此人的其他线索尚不明确,宁组正在持续跟进。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张洋上一次出现的地点是在洪川市的一所私人整形医院内。医院的院长,也是该医院唯一的工作人员于几个月前猝死在自己的家中,经过重新审查发现,此人是因为注射了南方案中的那种药物致死。由此可以推断,张洋与南方案一定有联系。” “你行啊。”邝铁君咬牙切齿。 “哼。”宁波不屑地冷哼。 “针对张洋,我们详细询问了周围人员的印象,最终得出如下结论:张洋为人强势易怒,不太爱说话,可能有点神经质,并伴随一定的心理扭曲。”祝四方抬起头看着众人,“这一点与恐怖谷方面所提供的滕秋水人物画像相似性极大。基于这一点,我方有理由怀疑,在滕秋水突然离开去见韩新宝的当天就被人掉包,之后所见到的‘滕秋水’,很可能是整容后的张洋,这里是一些证据。”祝四方拿出两份身体数据对照表,“两人的身高、体重等各项数据趋于一致,我们更有理由怀疑刚才推论的那一点的正确性。” “另外还有辅助证据。”祝四方接着拿出一张法医鉴定,“刚刚发生在上红街13号的水泥藏尸案,经过法医鉴定,死者身份已经确定,正是滕秋水。再根据法医对于凶手的描述,我们基本可以认定凶手就是张洋,并因此可以断定,张洋本人也接受了药物注射,因为特殊体质的原因,觉醒了机能强化的力量,这么一来,韩新宝一案中,上层提出的第一条质疑就完美解决了。” “你的动作也挺快啊。”宁波向邝铁君投来惊讶而赞许的目光。 “切。”邝铁君骄傲地昂起头,故意不看他。 “刚才所作的陈述已经报告给了上层,现在我们需要在新的政策下来之前,快速完成最新的调查工作。”祝四方合上笔记本,双手撑在两边的桌角上,看着奋笔疾书的众调查员。“现在可不是笔头工作的时候!你们不是要把我讲的东西记在本子上,而是记在脑子里!现在,我们要安排新的工作了!宁波!邝铁君!” 祝四方叫着两人的名字,然后就快速走下讲台站到边上——他刻意没有提任何意见就让这两家伙主持局面,就是想锻炼他们的能力。 宁波和邝铁君相互一看,做祝四方的想法心知肚明,大大方方走到台前。 “2组,现在准备对池明生进行第二轮的审讯,迅速落实对南方案所有人员的调查,包括熊美波在南方案中扮演的角色,在明天晚上之前我需要所有的结果!”宁波首先大声说道。 “1组,继续跟进对韩贵英下落的追踪,日本大使馆那边的联络由信息组全面负责,至于上红街滕秋水一案的调查由我亲自全权管理!现在,马上去办!”邝铁君也不甘落后。 命令一下,整个会议室躁动起来。调查员们迅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新一轮的工作。宁波和邝铁君则是不约而同地看向祝四方,就像再问这样的安排您还满意吗? 祝四方笑了,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慰藉。“很好。”他轻轻地说,这两个人跟了自己这么久,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你们忙去吧。”他微笑着。 第三十八章 针对池明生的第二轮审讯 宁波再一次坐在了池明生的面前,池明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再一次接受审讯时他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了。 “池院长,我们又见面了。”宁波笑了笑,但也只是礼仪性的招呼而已。 “宁组,您到我这里来又有何贵干啊?”池明生只是抽动着嘴角,声音沉闷地就先是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一样。 宁波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这里呢,主要是想请教池院长一件事情。”他拿出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整容前的张洋,“这个人,您是有印象的吧?” 池明生经过了上一轮的审讯,他这一次完全没有想过撒谎,他淡淡地回应道:“这个人我当然认识,我们医院的实习护士嘛,张洋,五官科的。” 宁波点点头:“看来您还挺配合。那么您知道她是否参与了南方市青年大学毕业生的体检呢?能不能告诉我们张洋在这个项目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池明生轻笑一声:“我只能说,张洋以前是在颜帅那里打下手的。至于我知不知道她在你们说的案子里是干什么的,以你们的能力,还需要我说吗?” 宁波玩味地看着这个老男人,他果然还是不老实。没错,池明生这次的确没有打算说谎,但也没有打算说实话。与其把自己撇得太干净被宁波、祝四方这些人抓到把柄,不如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拉扯着,自己心里也清净,对方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那我现在告诉你,颜帅和张洋都参与了南方案,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吗?”宁波盯着池明生那双昏黄的老眼问道。 “那我真是太遗憾了,他们竟然参与了这么恐怖的事情。”池明生微微摇摇头,他对自己的回答相当满意,宁波再也不可能挑出一点刺来了。 “很遗憾,池院长。”宁波笑了起来,这笑魇让池明生回想起了那天被祝四方支配的恐惧,“您又说漏嘴了。” “什么?”池明生的内心咯噔一下,他坚信自己的回答天衣无缝,怎么会又有破绽呢? 宁波摇摇头:“池院长,您好好想想,我们什么时候对您说过有‘南方案’这件事情了?”看着池明生瞪大的眼睛,宁波继续说道,“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讨论的一直都是颜帅一案,而您一直都在我们这里呆着,什么时候听说了‘南方案’这个名词的呢?但从刚才您的回答中,您好象挺了解啊!” 池明生干笑一声,我还以为什么呢!这种程度的质疑我轻轻松松驳回去!那个老男人故作镇定:“哦,我以为你所说的‘南方案’就是‘发生在南方市青年医院’的案子的简称,我才这么说的。怎么?南方市还发生过什么重大的案子吗?对不起,我一开始并不是很清楚,可能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误解······” “您就别装了,池院长。”宁波的脸色变得严肃,“我刚才清清楚楚地说过,‘颜帅和张洋都参与了南方案’,你这个时候就应该清楚,我们所说的并不是同一起案子。您就不要狡辩了,您和南方案也有关系吧?” 池明生不再说话了,他心里明白,再找理由就是自讨苦吃,何况现在他已经想不到其他能为自己狡辩的借口了。 “您刚才已经交代了,您认识张洋。而且,在南方案中,参与其中的除了您以外,颜帅、张洋、熊美波都接受了药物注射,这就说明他们实际上已经被组织所抛弃了,现在已经没有救了,相当于已经被组织灭口了——而您,一直没有跟我们说实话,您是想要被释放吗?您虽然没有直接透露半点信息,但我们有很多东西的确又是从您口中得知的——您是清楚的吧?要是您真的被我们放出去,会面临着什么?您不会不清楚吧?” 池明生依旧默然无言,两条老腿在桌子下面晃悠着,似听非听地在那里耍着无赖。宁波也没有说话了,他就静静地看着池明生的面部表情,希望有什么变化——但是很遗憾,池明生已经决定不再打这场心理战了,因为知道自己根本玩不过这些人! 但宁波却突然陷入了沉思。不对,刚才的话虽然是自己说出来的,但是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矛盾:池明生,作为医院的副院长,活了五十多岁,发表的医学论文有一百余篇,怎么会像祝四方之前说的那样,比起被灭口的那些成员,他反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无论从学术还是地位上来说,池明生在组织里的地位绝对不会低于颜帅。 根据上一次审讯的结论,颜帅的死一定跟池明生也有关系,很可能就是池明生指示他人做的——那么下手的人是谁呢?宁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洋。目前在南方市青年医院中,涉及南方案的工作人员只有包括熊美波在内的四名。而根据池明生刚才说的,张洋是颜帅的直接下属,那么无论是对颜帅的生活规律掌握还是寻找下手的最好时机,张洋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你认识熊美波吗?”宁波又问道。 “不认识。”池明生说道。对于这种一般疑问句,他认为回答也无妨,但他绝对不会补充任何其他的话。 “她也是你们医院的实习工作人员。”宁波认真地为池明生介绍道,“她以前在鬼川市科研中心搞过研究,应该还是很有名的吧?” “我确实没有听说过。”池明生的语气重了许多,他认为宁波果然还在下套,他的内心有些烦躁,可能是之前连续被猜中心思的后遗症,这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不会吧,你们可是一家医院的。”宁波故作惊讶,“您上回也说不认识颜帅,这回您也有可能认识熊美波啊。” “我没有必要认识。”池明生机械地回答。 “她可是鬼川市科研中心的成员啊,非常有名的研究员。”宁波始终重复着,池明生不知道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您应该听过鬼川市研究中心吧?” “有所耳闻,但不熟。”池明生依旧守口如瓶。 “你是医生她是护士,你们总该有过交集吧?”宁波继续问道。 “没有过。”池明生耐着性子,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张!乱则出错! “不对,您认识熊美波。”宁波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池明生再也忍不住了,面对一脸胜利表情的宁波,他不可思议地大声质问:“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池院长,您自己想想,我为什么要多次强调熊美波是‘很有名的研究员’?”宁波说道,“如果您真的不认识,那么在您的印象里,这个人一定是个专业高手,至少是教授级别的人才。但是,我刚才告诉您‘她是实习护士’这一情报的时候,您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因为您早就知道了,这不足为奇。这就是矛盾。” “可是······”池明生急了,“可你说的根本就是错的!好,我承认我认识她,但你错了,错了!”他疯狂的叫嚣,似乎是在嘲弄宁波这些狐狸一样的家伙终于还是在工作上出现了差池。“你们错了!熊美波根本不是什么研究员,她只是个搞后勤的而已,有一点专业知识都不错了,哈哈······果然你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啊,我还以为你们真的神得什么都知道呢!”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宁波也笑了,“您刚才不是说不熟悉鬼川市科研中心吗?怎么连熊美波在那里是什么职位都知道呢?我看啊,您不会也在那里工作过吧?” 池明生的脸已经气红了,他根本没想到宁波的城府竟然这么深。宁波则是毫无波动,因为这的确都是自己和祝四方提前安排好的剧本,就等着池明生上钩!经过调查,熊美波的确没有在简历里写自己的工作经历,也就是说,能够知道这个信息的人,一定是鬼川市科研中心曾经的员工! “这······这难道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池明生咬牙切齿。 “whok ows?”宁波轻飘飘扔下一句话就推门离开了审讯室,因为他知道,池明生现在一定连开口都不会了,那这样的审讯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我现在要把这些东西报告给祝主任。”宁波拿出手机,喃喃地说道。 第三十九章 发生在防空洞的案子 夜里,一阵寒意袭来,林白猛地从床上醒来。此时,她的第六感已经完全觉醒,那股强烈的不安冷冰冰地浸透了她的全身。“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那种冥冥之中的声音让她感到一丝恐慌,“我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小李他们!” 李京河并没有睡觉,此时,他和他以前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促膝长谈。他们谈了很多,回忆了过去的好多的事情,就像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叙旧一样。在灿烂的星月夜之下,两人各怀心事,但表面上却依旧笑吟吟的,就像在曾经的教室里一样。 林白没有敲门就进来了——她能感觉得到,李京河一定没有睡觉——而且,这房间里有两个人的气息。“元清,你来了?”林白就像是这里的女主人,尽管有些疲倦,但还是轻轻地打着招呼。 唐元清也看得出来,林白变了,她不再是曾经那个病弱的女孩了,她现在拥有常人没有的能力。李京河同样不惊讶,他们三个都做了很长时间的朋友了,有些事情根本不用提及,相互之间就早已心知肚明。 “出什么事了?”李京河温柔的声音就如同拂过山谷的清风。 “我不知道。”林白苦涩地笑了,她希望自己的感知是错的,“只是突然感觉失去了什么······” “我们也许应该到外面去看看。”李京河说道。他披上一件外套,把唐元清从椅子里拉起来。他没有认为林白所说‘失去了什么’是指‘弄丢了什么东西’,而是理解为‘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李京河明白,林白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会随便找别人商量的那种人,她从来都是十分的坚强独立。 有人死了。唐元清在心里暗暗说道。他有一件事瞒着李京河,那就是他现在正在通过微型通讯仪和祝老师,还有非研所下的机构进行三方会议。他把通讯仪藏进耳朵里,在刚刚和李京河的交谈中,就已经得知了外面最新的结论:林白开发的第六感名为“生命感知”,该能力在历史上曾经公开报道过,拥有此能力的人通过大脑的海马旁回和压后皮质复合体的高度运转,能够几乎完全分析出外界的场景信息,通过脑神经刺激体内的器官,形成一种具象化的感受,让人能够及时获取到周围的生命信息。 而开发的程度因人而异,历史上也有通过特殊训练而不运用药物作用自行开发的先例。简单来说,林白的能力就是可以通过生命体散发的气场远程侦察对方的存在,而此能力在实验中已经证明,对接触过或者熟悉过的生命体具有更广阔的感知范围。 “你的那种感觉是来自哪个方向?”唐元清认真地问道。 李京河不明白唐元清在没头没脑地问什么,但他相信唐元清自有道理。难道说宋哥知道些什么?李京河果然很快就猜到了,“喂,宋哥,你是不是从祝老师那边又得到了什么新的情报?” “一会再告诉你。”唐元清的语气稍微有些着急了,因为现在如果再出现牺牲者,场面恐怕会更加复杂。 “从防空洞那边的方向。”林白有些犹豫,但她也看出来唐元清的确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的,一般人可想不到问这种问题。 “我们过去看看。”唐元清已经确定了,按照林白的预感和祝老师那边的情报,有一个“大家熟识”的人已经遭遇了不测。可是,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警署里面,又有谁会突然跑到防空洞那边去呢? “我们走!”唐元清也披上外衣,迅速打开房门。李京河拿了一件毛线衫搭载林白肩上,拉着她的手跟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去啊?”警署的门口,马爽正站在那里。 “你怎么没有回到房间去?”唐元清已经知道出事了,现在的他十分警惕。 “我······我睡不着,就出来转转······”马爽看着三人严肃得可怕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你跟我们一起去。”唐元清不由分说拉起马爽。他现在对于正在外面的人有两点关切:一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但是目前尚不明确是什么人出事了,所以一定要照顾好这些没有按照要求自我保护的家伙;二是被害人的位置在警署以外,现在正游荡在外的人难道不是更加可疑吗?基于这两点,唐元清认为有必要带马爽一起离开。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亲自通知祝老师了。尽管心中的不安感愈加强烈,唐元清始终抱有一丝侥幸心理,那就是越早赶过去,些许对方还有救!他不愿意完全相信林白的第六感,毕竟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听说。不论如何,还是要谨慎为重!他利用通讯仪跟祝远方说明了情况,一行四人马不停蹄地向防空洞飞奔而去。 李京河全程没有问一句话——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十分严峻,而具体的原因只有唐元清知道,自己如果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随意发表意见,恐怕会对形势不利。他很乐意接受唐元清的安排,在回去后在慢慢讨论详情——唐元清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防空洞。 黑压压的山口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林白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也许因为是在夜里造访的缘故,倒悬的钟乳石就像是尖锐的獠牙,在血盆大口一般的山洞中隐约着凶残的光辉,滴落的水珠就像是猛兽的唾液,粘稠的,仿佛沾着猎物体液的浓浆。 “这种地貌和气候能生成钟乳石吗?”马爽看着令人脊背发凉的景观禁不住问道。 “这里已经有很多东西不能有科学解释了。”唐元清一边开路一边说道,“人们还有很多未知未曾探索。” 地下二层。 两张巨大的屏幕现在正因为信号再带破坏而变成了一片雪花,电流的噪音就像是不和谐的乐章,劈里啪啦地在歇斯底里地尖叫。传送带还在运作,只不过哪里卡了壳,吭哧吭哧地挣扎着前进,机轮里冒出了缕缕白烟——那是摩擦地发烫的轮轴在哭号。 “有什么滴在我的肩膀上了,是水吗?我觉得这好恶心······”马爽摸着自己的肩膀,皱着眉头喃喃地说。他下意识抬起头,突然,就像是被鬼魂附体了一样,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啊——” 易沁冬的尸体被倒悬在半空,双脚被绑住,由麻绳的另一头系在钟乳石的尖端。两只手自然下垂,就像是想要拥抱大地的女神,用殷红的血液唤醒大地的热情。他的喉咙被人割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上的人们,乌黑的发梢沾染着血滴,一席飘飘然的黑衣让他如同堕落的天使。 “易先生!”唐元清惊恐地叫出了声音,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突然面对这样的现场他还是没能保持冷静。 “他已经死了。”李京河看着尸体,低下头遗憾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马爽已经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此刻他正跌坐在地上,甚至感觉有什么热流从下面浸了出来,他看着唐元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白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在努力地让自己平静——她和唐元清一样,尽管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但还是有些害怕。 “元清。”她的声音都变了,“我放心好了,我在这里保护现场,你们赶快回去通知祝老师。对,你们都一起去,那样安全一些。” “那你怎么办?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吗?”李京河有些急了,“万一凶手回来了怎么办?” “放心好了。”林白笑了,尽管在李京河看来有些勉强。“我没事。我们需要有人来保护这个现场。小李,我们当中能和凶手抗衡的人只有我。我有力量。” “我也留在这里。”李京河的气息也异常急促,“宋哥,你把马爽带回去,然后跟祝老师马上过来!动作快!” 第四十章 张洋的藏身处 就在唐元清等人发现易沁冬尸体的同时,祝远方已经赶到了格林伍德庄园。 根据非研所方面的线索,大数据已经追踪到了张洋的手机号,显示出她此刻的位置,正好位于恐怖谷中。祝远方心中暗想,张洋就算经过‘机能强化’以后力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女性,长时间呆在户外恐怕不会使她的习惯。想起之前滕正暴露的情报,张洋当时就藏身于格林伍德庄园中,祝远方更加确信此时的张扬极有可能也会在其中一幢标志性建筑的某处。 会是哪一幢呢?祝远方意识到唐元清等人去往了防空洞,自己又一直呆在警署,难道张洋会再次回到格林伍德庄园中吗?祝远方是那种说干就干的人,他不能让张洋一个人呆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无论是作为一个公民还是一个杀人凶手。他首先找到了井国雄,让他留意警署的状况,自己一个人前往格林伍德庄园。 唐元清心中十分焦急,一来是易沁冬的突然遇害对他的冲击太大,二来是他对局势的掌控已经超乎了意料,并且在恐怖谷一切行动的保障已然失去,他害怕一旦没有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有效的对策,他会失去在这里继续与对方斗下去的勇气。在这样混乱的思维下,唐元清甚至忘记了及时与祝远方联系。此刻,他正在黄沙黑夜之间拼命地奔跑,忘却了一切疲劳和恐惧。 马爽跟在唐元清后面气喘吁吁,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经历为何如此旺盛——这也难怪,在旁人眼中,唐元清永远都是那样的处乱不惊,仿佛早已掌握了整个局面——只有唐元清本人才知道,他之所以要在表面展现出波澜不惊,就是因为他不能让对手,甚至身边的人看出自己的弱点,只有这样,在这个近似原始的强者社会中才能拥有绝对的发言权。 祝远方已经到达了格林伍德庄园,那里就好像是一所黑暗的牢笼,沉寂的风在上层的天空格外暴戾,它猛烈地穿过钟楼铁窗的缝隙,敲打着厚重的钟壁,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幽灵轻吟般的钟声,游荡在漫漫黄沙的世界角落。 一楼的灯光逐渐点亮,整栋建筑的下部突然变得灯火通明。祝远方没有想到大门口会是一层所有灯光的总开关——他并不希望这样,如果张洋真的藏身于此,此举莫过于是打草惊蛇。“有人在这里吗?”他索性厉声叫道。 没有人回应。祝远方有意地让脚步变得沉重,每走一步都能在偌大的正厅传来沉闷的回声。但是,依然没有回应。他逐渐感到了一丝不自然,整个一层的范围内,似乎有那么一样东西在这个地方显得极度不协调。 祝远方已经搜查完了整个一层,包括连接钟楼的耳房。他缓缓来到二楼,极其简单的布置让二楼的搜索比一楼更加容易。主卧空旷而没有遮蔽,书房明亮而寂静无声,这里真的能藏下一个人吗? 祝远方相信自己的职业技能,他绝对不会看漏任何一个地方。 难道,张洋已经离开了吗?那么她会到哪里去呢?祝远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稻草人牧场,此时那边已经没有人了,就连司克秋的尸体也被转移到了警署,保存在接待处前台下面的柜子里。祝远方并不希望张洋现在依然在外面,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又要进行极大工作量的地毯式搜索。 不对。祝远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幢建筑有一个极其不合理的地方。他的内心突然敞亮起来,一切的谜题已经解开了。原来,一开始他就觉得不自然的地方就是在一层的布置。一层包含了厨房、次卧、耳房、娱乐室和用来迎客与接待的大厅,可以说是一种偏欧式的风格,整个房间的布局都非常讲究西方的礼仪——但是,一层没有洗手间。也就是说,这里的宾客在入住庄园的次卧或者耳房的时候,都必须走到二楼的主卧旁边才能使用洗手间——这真的符合礼仪吗?祝远方放眼望去,这里曾经也是非常豪华和庄严的地方,这里的主人难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这里的主人会和客人共用同一个洗手间吗?祝远方相信这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如果一切不是刻意安排的,一层一定有一个地方是所有人都不曾发现的! 祝远方再次来到了二层,再次仔细地覆盖了所有的犄角旮旯,终于在西侧的墙面附近发现了问题。从平面上来看,这座建筑的主干部分应该是一个矩形范围,长和宽从外观上来看,一层与二层不应该有差别。不过,到这面墙为止,二层的长边已经比一层多出了五步的距离。 有密室! 祝远方迅速回到一楼,找到西侧的墙壁,只见那里立着一只壁炉。壁炉里充满了煤灰,黑漆漆的一片。壁炉外面是两条平行的、细长的痕迹,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外墙边缘,然后就淡到看不清了。 他轻轻敲了敲墙壁,那块墙壁确实足够厚实,至少也有三十公分左右。祝远方又仔细查看了墙壁的边缘,果然发现了近期内刷漆的痕迹。“这应该是一面水泥墙。”他又检查了周围的墙壁,“其他的应该有一定年岁了,按照以前的情报,这座庄园应该是利用坚硬的沙石建造,半个世纪以前刷上了新的油漆,但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荒废了——而西侧的墙,很可能是这几个月内才建成的。” 祝远方试图推动那面墙璧,显然这是白费力。坚硬厚实的水泥纹丝不动,看起来开启密室的方式并不正确。 “难不成是从壁炉中钻进去吗?”他想道。但当他看到壁炉中的煤灰后,他犹豫了。“这不可能。如果这里被人使用过,怎么会没有丝毫痕迹呢?” 他正准备放弃,有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脑中闪现。“没错!韩新宝的案件中,不是也有类似的谜题吗?”祝远方自信地笑了起来。 没错,在韩新宝一案中,二楼与三楼的连接处,同样是因为没有被害人躺倒过的任何痕迹而让当地警方困顿不已,而非研所给出的猜想是,滕秋水,准确的说是现在的张洋,她作案时利用了滕正曾经是泥瓦匠的身份,伪造了现场。现在看来,恐怕韩新宝一案中楼道的现场,应该是张洋本人伪造的,并且她还拥有及其高超的技艺。要问为什么,那么就很明显了,因为现在面对同样的现场,滕正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里。证据就是,一开始滕正证词中说漏嘴的部分,就是他自以为洗手间在一楼,实际上他连一楼的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完全去过! 张洋······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祝远方心想,难不成,现在你又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子,迅速钻进了那个肮脏的壁炉。不出所料,那片黑压压的地方果然是一层薄薄的纸门,只不过被刷成了乌黑哑光的颜色,还涂上了灰尘。祝远方推开纸门,一抹刺眼的灯光迎面袭来,他一时睁不开眼。 大理石的瓷砖,雪白的浴缸,很难想象一层的洗手间竟然是满满的现代风。 不过,祝远方的关注点已经不是这里了,因为,鲜红的液体已经漫出了浴缸,光亮得像镜子一样的地砖已经是血迹斑斑。 “这······这是······” 第四十一章 发生在格林伍德庄园的案子 洗手间的窗户没有玻璃,皎洁的月光在带着沙砾的晚风中被切割得仿佛就是缕缕银丝。透过窗户,那月光仿佛聚光灯似的照射在尸体的头顶,那是刻意为这样一个舞台精心打造的完美会场。 尸体面容安详,头耷拉在浴缸外,双眼紧闭就像睡着的孩子一样。冰冷苍白的脸庞让她的遗容多了一丝凄清。她的手非常安然地交叉护在胸前,左腿微微弓起,膝盖微微露出水面——简直就是入浴的酮体在曈曈下的盛作。 漂浮在清水水面上的是殷红的一片,或许是一种浴具,又好像是某种植物,鳞片状的叶瓣鲜艳无比,那是为这幅美丽而凄惨的画卷致命的点睛。 “这个女人是······张洋!”祝远方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尸身。“死因暂时不明确,看上去也不像是溺死的······”他环顾四周,只见张洋的衣服,包括之前见过的外套,裤子,鞋子,甚至内衣都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只不过上面已经沾满了血迹。地面上滴落的血迹看上去并不是鞋子踩上去的,而是原本存在于某种物品的尖部。 死者赤身裸体,虽然衣服上沾满血迹,但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再加上面容安详,体态自然放松,难道是自己走进浴缸中的吗?难道说她在被我们搜寻时还有闲心泡澡吗?祝远方拿起漂浮在浴缸中像地衣一样的东西,一个念头在心间闪过。 他顺手拿过张洋的衣服,竟然隔着布料摸到里面有东西,坚硬的,锋利的。他打开那些衣服,果然包在里面的是一把尖刀,雪白的刀刃沾满已经氧化发黑的血。这么一来问题基本上就清楚了——祝远方突然响起唐元清之前对自己说过的猜想——难道真的有人在别的地方遇害了吗?这么一来凶手就应该是张洋没有错了。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衣服到底是张洋放在这里的,还是杀死张扬的真凶放在这里的。从现场来看,祝远方当然相信前一种可能——只是,他又想起暗门外面那两条细细的像车辙一样的痕迹。“是自行车吗?”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行车,“不对,两个人的话恐怕这样的距离离得太近了,真的能这样骑行吗?” 不不不,也不一定是并驾齐驱,也可以是一前一后,只是车轮的痕迹相距比较近而已。祝远方感觉线索并没有完全串联起来,应该还差重要的一环。何况,这里看见过自行车吗?骑着自行车在这种庄园中真的可能吗?为什么除了自己的脚印以外,就没有别人的脚印了呢?一连串的问题在祝远方脑中闪现,他感觉到有些凌乱。 祝远方仔细检查了张洋的衣服,包括血迹的痕迹和颜色,以及内衣中残留的汗液以及排泄物的残留。根据经验,张洋身上的血液已经存在超过半个小时时间,而内衣物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应该就是张洋从到达防空洞到现在为止穿的那一套。 他从口袋里拿出林白的药,那是南方市青年医院开给她的,只不过现在她再也不需要了。祝远方是一个化学老师,很早以前就检查过药物的成分,其中最主要的成分是硫酸锌和碳酸氢钠。一开始,祝远方甚至以为这只是治疗胃炎的药物而已,只可惜自己不是个医生,并不能准确说出这些成分被身体吸收后到底会作用在什么方面——现在想想,当时医生模棱两可的说法就十分可疑,只恨自己当时没有注意到。他知道林白就是吃了这个药,身体才变得越来越虚弱,对药物的以来也越来越严重——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中慢性的毒药,对人的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在现在,这药确实破案的一把关键钥匙!这个现场隐藏的巨大矛盾已经展现,答案在祝远方的心中基本也已经确定现在就只是差这一步验证而已!祝远方长舒一口气,果然这个现场还是太草率了一点,果真只是凶手的疏忽吗?现在,他决定暂时就如此认定自己的推论,除非外面那两道车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新的线索。 他再次蹲了下去。 警署这边,井国雄远远看见唐元清和马爽朝这边跑来,明月在他们头顶就像背负的罗盘。他高举双手向他们挥舞,直到唐元清来到他的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唐元清丝毫没有喘气,他只想赶紧找到祝老师,去解决防空洞那边的案子。“祝老师到哪里去了?” “他到格林伍德庄园去了。”井国雄回答道,“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应该是找到了滕秋水得下落,就让我看住这里,一个人离开了。” “什么?”唐元清心中无比的震惊,但表面上努力保持着镇定,“现在你能联系的上他吗?” “恐怕不能。”井国雄苦笑,“我根本没有通讯工具。” “那好。”唐元清毫不迟疑,他把马爽推到井国雄面前,“马先生是新的案子得第一发现人,照顾好他。”他故意朝井国雄使了个眼色,暗示马爽的嫌疑并不是没有,井国雄很快就领悟到了。 “好。”井国雄抓住马爽的手臂,马爽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离开了唐元清自己有些不安。 “那个,我怎么办?”马爽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切,不仅害怕起来。他不是不相信井国雄,而是比起在这里,他认为跟着唐元清一帮人似乎更安全。 唐元清没有时间跟马爽说话,同时只对井国雄透露了“发生了命案”这唯一的线索,就动身迅速前往了格林伍德庄园。 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了解事件全貌的人越少越好,这样真正的凶手才可能会在接下来的讯问中露出破绽。他相信马爽在此情况下一定是那种守口如瓶的人。一个感到不安,甚至都不相信周围人的人,即使被问到,也不会诚实地透露一个字的——就像社会中,就算朋友之间也不一定会掏心掏肺一样,在此情况下,自己对井国雄等人一点细节都不曾透露,一定会让马爽误以为这是对井国雄的不信任,一定会极其他对其他人的疑心和防备。而这种程度的猜忌在某种层面上有利于接下来的形势。 唐元清开始给祝远方发消息,没有人回应。他只好告诉李京河,找到祝老师还需要一点时间。李京河在通讯仪那头表示理解,自己和林白已经平静下来了,防空洞那边也暂时没有异常。 格林伍德庄园。 大门敞开,灯火通明,唐元清知道祝远方应该还在这里。他没有大声呼唤,而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整个建筑,同样发现了一层设施不合理的地方。 唐元清并没有到二楼去,他坚信问题一定就在一层的某个角落。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他也发现了那个可疑的壁炉,以及那两条奇怪的车辙。 “这里难道有密道?”唐元清的思维非常敏捷,他迅速俯下身子检查壁炉的内侧,轻而易举找到了那个暗门。 拖拉着被煤灰弄脏的身体,唐元清钻进了张洋死亡的现场。安详的遗容,散落的衣服,地面上湛蓝的水痕,一切是那样的不和谐。 唐元清蹑手蹑脚地靠近浴缸,只见尸体赤身潜在水中,水面上浮着地衣一样的东西,在银白的月光下散发殷红的,像血沫一样的味道。 “祝老师?”他相信祝远方来过这里,但似乎已经离开了现场。难道他去了庄园的其他地方?唐元清朝四周看看,竟然发现一个药瓶滚落在地上。他捡了起来。 “这不是林白的药吗?”唐元清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这不应该一直是放在祝老师那儿的吗?”他看了看没有玻璃的窗户,窗沿上拖拽的痕迹,还有轻微的划痕都非常的新鲜。整个现场凌乱不堪,似乎有人在这里强烈挣扎过。、 “祝老师会把这种东西留在这里吗?”唐元清看着手中的药瓶,再一次抬头看看窗户。明亮的月光似乎是一成不变的,稳稳地悬在半空,好像是在嘲笑地上的人是如此的无知,地上的变化是如此的无常。 “祝老师!”唐元清大声叫了起来,回答他的是无尽的寂静。 “喂,李京河!”他着急了,真的着急了。“你那边怎么样了?对,现在会警署,动作快,立刻,马上!” 第四十二章 线索梳理 唐元清、李京河和林白聚集到祝远方的房间里,祝远方却依然没有露面。 “祝老师是不是出事了?”林白看着两人的面色都十分的凝重,不禁非常的担忧。 “但这并不能说明祝老师已经遇害了。”唐元清这一次竟然没有理会林白的提问,他的眼睛默然地看着地面,但这话明显是对李京河说的。 “现在担心也没有用。”李京河同样表现得有些冷漠,他和唐元清相反,一直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也没有正面回答林白。 “你们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吗?”林白有些急了,唐元清和李京河的表现太奇怪了,难道他们一点也不关心祝老师的安危吗?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唐元清用手揉着太阳穴,眨着眼。他想尽量让干巴得难受的眼眶舒缓一下,接踵而来的意外让自己的神经时刻紧绷,现在更是一点也不能松懈。 “我们已经调查了易沁冬的房间。”李京河淡淡地说道。没错,李京河对细节的把控总是恰到好处,这时候唐元清不用说也知道,李京河一定不会再防空洞那边的现场干站着,他总是能不自觉地投入调查之中,给人许多惊喜。“易沁冬的房间被人彻查过。”李京河接着说道,“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带锁的抽屉——准确的说是我猜测,原本应该有一个这样的抽屉,只不过现在锁头被人剪开扔在地上,那个抽屉已经没有了踪影。”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抽屉?”唐元清仔细地回想,他不记得之前进到易沁冬房间的时候有这么一样东西。 “在化妆台的左下角。”林白补充道,“当时我看见过,锁头是那种很精美的,南洋那边的设计风格。我当时以为是放化妆品的地方。” “而且那只锁头是密码的。”李京河从口袋里拿出那把被破坏的锁,“我已经把它解开了,密码是1107。” “听起来好像是生日啊。”唐元清若有所思,“这个密码跟易沁冬本人有关吗?” “没有任何关系。”李京河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这个是我从化妆台的夹层里找到的,应该是经过了更为精细的藏匿才没有被凶手找到。这个上面记载了易沁冬对韩新宝一案的追踪过程,在首页上也记录了易沁冬本人的身份信息,应该是他的组织中同意派发填写的。”他翻动着笔记本,“易沁冬,性别男,出生日期为11月18号,隶属于首都特派组织,专职调查洪川市的案件。” “是这样吗?”唐元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你刚才说,凶手可能连抽屉都一起搬走了,这不就是说明那一抽屉的东西都可能是直接线索吗?不然凶手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 “也有可能里面的东西太过杂乱,凶手没有时间把他想要销毁的东西完全找出来,就干脆全部搬走了。”李京河想了想说,“但我的疑问是,为什么易沁冬不把关键的情报透露给我们,或者像藏匿着本笔记一样藏起来呢?” “你仔细看看这些笔记的日期。”唐元清瞥了一眼易沁冬的蝇头小字,“我想,他还没有抓住机会就已经无力回天了——或者,他这么做确实有什么用意。” 李京河再一次检查了笔记,果然在最新的章节发现了昨天的日期。“这是昨天得到的情报吗?”他喃喃道,“韩新宝,生于十六年前的4月2日,母亲是韩贵英,有一个大他六岁的姐姐韩新贝。父亲疑似日本人秋元新臣,与韩贵英在鬼川市科研中心认识,但已经在十年前离婚,目前去向不明。从小没有学习天赋的韩新宝被母亲放弃,与姐姐受到的待遇大相径庭。虽然姐姐韩新贝因为车祸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但因为在科学方面表现出来的高超能力受到韩贵英的赏识,性格善良开朗,经常照顾弟弟,与韩新宝关系非常好。” 李京河合上笔记:“仅此而已,看上去就像是和我们一样利用远程通讯从外界得到消息,顺便记录下来的一样,信息有些碎片化,字迹也比较潦草,和前面比起来虽然字体差不多,但让人看起来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之前的笔记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在做研究了吧?毕竟韩新宝的案子已经破了。”林白说道,“在这之前的应该是易先生本人对案件的评断,虽然也记录了一点韩新宝家庭的信息,但终归也没有这么详细,只是一些基本情况而已。” “或许我们应该保留下来。”唐元清拿过笔记本,“我有那种预感,易沁冬藏匿这本笔记一定有更深刻的理由,绝对不是为了给我们看这几句废话。” “废话倒算不上。”李京河摇摇头。他知道唐元清虽然不喜欢无用的交流和探索,但绝对不会妄下定论。比如现在,虽然唐元清表示这本笔记上全是废话,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把笔记好生保管起来,很明显这就说明唐元清的心中也有疑虑。“只是我们还没有那把关键的钥匙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罢了。” “从现在的情况上看,洪川案早在一年前就开始策划了。”唐元清用手指卷着头发,“易沁冬在最早的时候就潜入了这个组织,期间完全没有离开过这片区域,至少他的调查报告中是这么写的,他没有必要撒谎。” “目前为止,易沁冬所接触的人,除了我们,最多的就是组织的成员了。”李京河象征性地附和——他们已经没有可以用来切入的点了,两个人试图利用这种方式开启思路,但似乎唐元清这次的话题没有继续深入的意义。 “格林伍德庄园那边的案子也很奇怪吧?”林白看出两人陷入了沉寂,赶紧转移了话题。也许,唐元清那边的案子又会牵扯出新的线索。、 “没错。”唐元清低沉地说道,“那边的现场非常的激烈,死者整个人都陷入水中,我怀疑是溺死的。”他从身上摸出林白的药瓶,“这是祝老师留存在现场的东西,我也是通过这个断定祝老师一定出事了。” “没错。”李京河端详着这个药瓶,“否则他也太不小心了。” 谈到祝老师,林白明显感觉到,连个男生的眼睛里都藏着一丝躲闪。他们也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林白低下头——也许,他们只是在假装坚强而已,其实内心会不会早已像我一样害怕和迷惘了呢?她再次看向李京河,李京河默然无言,嘴唇微微有些苍白。我们难道已经走投无路了吗? “浴缸里漂浮着鳞片状的地衣类植物,鲜红鲜红的那种。不过地板上却又那种偏蓝色的痕迹,我估计可能是实验的某种药物。”唐元清说道。 “鲜红?是被血染红的吗?”李京河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头,“这么长的时间血应该被氧化为黑色才对,这也太不自然了。”他摆弄着瓶子,“我说,林白的药也很可疑。我之前没有仔细看过,这竟然是以硫酸锌和碳酸氢钠为主要成分的,就像是普通的胃炎药一样,果然这就是医院的阴谋吗?上回祝老师跟我们透露过南方市青年医院的相关人员,恐怕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唐元清突然从一旁弹跳起来,一把抢过那个药瓶,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难道说······现场的‘那个’是这么回事?” “什么?”李京河还没有反应过来。 “啧。”唐元清对于此时的默契非常不满意,他皱起眉头,更加认真地提示道,“你想想,祝老师到底是个什么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难题啊!” 李京河拿回瓶子,看了看上面的成分表,又看了看唐元清的脸。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现场可就不一样了啊!”李京河也笑了,果然,祝老师在最后留下的这一手,才是给敌人看的真正的把戏! 第四十三章 池明生被释放了 “我不同意!”邝铁君狠狠敲打着祝四方的桌面,“池明生这个人就不应该放!他绝对和这起案子有关系!” 宁波紧紧拉住邝铁君,只可惜此时他的情绪十分激动,就算宁波如此孔武有力,依然没办法阻止邝铁君发脾气。“邝铁君!注意你的态度!”宁波大声说道,他知道祝四方是那种格外注重礼仪的人。 此时的祝四方奇迹般地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这的确是上层决定的无奈之举,组里的人心中有怨念都是可以理解的。再加上,邝铁君本身就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此时对着自己发发脾气就随他去吧,自己是做领导的,这时候需要为自己的同伴着想,而不是强行让他们闭嘴。 “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能证明池明生和颜帅的案子有关,并且对于熊美波的事情还有南方案的事是知情的,我们能证明他一定在这几个案子中扮演了某种角色吗?”祝四方淡淡地点了一根烟,不紧不慢地说道,“池明生的身份比较特殊,首先是南方市青年医院的副院长,其次是国家有名的人体学和生理学的教授,我们一直把他扣押在这里必定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经过上层一致决定,释放池明生。” “我们又不是没有证据?”邝铁君表示完全不能理解,“我们已经证明了池明生已经与现在调查的案子有关,为什么不能宽限时间进行下一轮的审讯?我相信只要再进行一轮他就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这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宁波用力地把邝铁君拉离祝四方的桌子,“你要记住,我们是体制内的调查员,不是私家侦探,也不是暴力审讯!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国家探员,要服从组织的命令,听从组织的安排!上面如此决策一定有他们的顾虑,我们要做的更改计划,应对不断变化的客观条件!祝主任很早之前就教过了我们,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邝铁君不做声了,他心里其实很明白,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池明生已经不能在审讯下去了。”祝四方说道,“他的状态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就是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实实在在地攻击他。现在,不论我们说什么,给他下什么样的套,他都不会再说一个字。就算是我们的规矩,也需要从他本人的口中得到消息才行。也就是说,目前情况下,我们已经不可能从池明生身上获得任何新的线索了。” 邝铁君默然地低下头:“对不起。” 祝四方缓缓吐出一个雪白的烟圈,微微一笑:“我倒觉得上层的这个决定非常的明智。” 宁波转过身子,看着祝四方自信满满的样子:“您为什么这么说呢?池明生一旦出去之后恐怕就会销毁所有的线索,包括我们都没有掌握到的。甚至组织中的人可能也会对他进行清除,下一次我们在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情报,只会越来越麻烦。” “这只是相对的。”祝四方摇摇头,“上层只是说,‘鉴于没有实质性的线索可以指控池明生参与了所调查的案件,故勒令释放’,并没有说我们必须‘撤销对池明生的调查’。我已经决定派探员秘密跟踪调查池明生,包括释放后的一切行动和通讯。一旦他有所行动,无论是销毁线索还是联系组织中的其他成员,我们都能第一时间上报,获取再次扣留审讯他的权力,然后再抓紧时间大范围展开相关调查。当然,一旦发现池明生本人会有危险,我们也能保证他的安全。” 祝四方看向邝铁君:“邝组,上红街13号的新案子你做得很好,现在已经审批完成了,确认死者滕秋水的确为张洋所杀害,并且我们提供的掉包猜想也作为主流调查方向交给首都那边进行第二轮搜查。而韩贵英和秋元的线索到现在都不明了,我想应该停一段时间,再由我来亲自处理。宁组那边的压力还是挺大的,现在我把池明生的调查任务转交给你,希望你可以好好完成,保证我们多线并进,不要有一点差错!” “是!”邝铁君一听说又有工作可以做了,马上兴致勃勃,用十分洪亮的声音回应道。他早就想就收池明生的事情,一直被宁波紧紧捏在手上不让他参与,现在祝主任发话了,他的任务一来减轻了许多,二来他的愿望实现了。 宁波默默看了邝铁君一眼,不自觉地笑了。其实,这个计划是他向祝四方提议的,因为邝铁君那边的任务非常麻烦,进展速度慢,一是因为韩贵英行踪成谜,邝铁君就算利用费了好大劲才批下来的大数据分析仪都毫无作用;二来,和日本大使馆那边的沟通十分不顺利,不仅仅是因为国家的敏感原因,还有很多学术界七七八八的缘故,让这个黝黑的汉子的面色竟然日益苍白,休息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吃不消。 “姓宁的,看到没有,池明生的案子终究还是该我来做吧!”邝铁君自然不知道这一层,他十分得意地拍着宁波的后背,宁波感觉这家伙就是在恩将仇报,甚至还公报私仇,自己的内脏都在那家伙的震动下颤抖。 “搞砸了小心你的脑袋。”宁波一把推开邝铁君,翻了个白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妈的!”邝铁君又要和宁波打起来,祝四方马上上前拉开这两个人。 “现在开始工作。”祝四方赶紧把这两个冤家轰出办公室,至少不要在我的办公室里吵架!要打出去打! ······ 此时,恐怖谷的某处。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坐在一张高级的皮椅上,用指甲敲打着扶手,发出有规律的敲击声。黑衣人恭敬地排列在她的身后,其中一个拿着电话的听筒,走到女孩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递给她:“大小姐,教授的电话。” 女孩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慢慢拿起听筒放到耳朵旁边:“喂,教授啊,你终于要回来了吗?对,我们这边似乎遇到麻烦了,这里好像不止易沁冬一个是国家的人······我们的计划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吧?那就好,我这边已经有一些手段了,但好像作用有些慢。嗯,号,我等你回来。” 放下听筒,女孩默默地看了一眼面前被绑成一个粽子的刘自利。 刘自利此时已经昏厥过去,根本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女孩面容有些凝重,她早就通过监视器看见唐元清他们的谈话,知道危机也在逼近自己。 女孩看起来才二十岁左右,苍白的皮肤,纤细的四肢,但双眼却没有任何的灵气,似乎对生命已经失去了希望。她从手边取过一杯水,一个黑衣人送上两粒胶囊。女孩费力地吞了下去,然后抬起头,看着身后那个黑衣人头领:“不破,把我送到祝先生那里去。” 那个黑衣人头目正是一个日本人,也就是司克秋死亡的当晚和唐元清等人见面的人。他叫做不破日介,浑身都散发着武士道的气息。不破轻轻抱起女孩,温柔地走到里厅。 “也许你下次可以让我试着自己走过去。”女孩突然说道,就像是自言自语。 “是。”不破的回答就像是一个机械的执事,永远是那样地毕恭毕敬。 女孩默默地低着头,眼睛里突然变得晶莹,不知是月光的反射还是什么,但她自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再流泪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好留恋的了。”她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我一个人,也能很好,就算站在现在的立场上,就算不能回头——因为,这是他们应受的惩罚······” 刘自利的胳膊上多了一处於紫。几个黑衣人把刘自利抬到一个小黑屋,过了半晌,当他们再把刘自利抬出来的时候,刘自利已经没有了生气。 “找个地方埋了。”黑衣人交流时说的是日语,“至少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家伙是我们的人。” 此时,女孩已经到达了祝远方所在的房间。不破把她安置在一个很精美的沙发上,就在祝远方的对面;自己却依旧站在女孩的后方,就像保镖一样。 “祝先生,我知道您是警方的人对吧?”女孩微笑着,声音很温柔,语速也很缓慢,“很高兴您能来到这里。” 第四十四章 针对防空洞一案的猜想 “恐怕我们要好好再整理一遍刚刚发生的案子了。”李京河看着欲晓的东方,支撑起身体,慢慢向唐元清挪近了一些。 唐元清点点头。他看了看已经熟睡的林白,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现在可不是喊累的时候。”李京河没有丝毫责备的语气,相反,他这句话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他苦笑着喝了一口刚刚井国雄送来的浓茶,希望能够借此提提精神。“杀害易沁冬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我们现在必须把这个结论定下来。” “你不认为我们可能操之过急了吗?”唐元清向来比较谨慎。 “不,我们可以做到的。”李京河认真地说,“宋哥,你想想,从张洋暴露司克秋身份的时候,一切的剧本就已经没有按照这里的组织者预定的方向进行了。也就是说,现在发生的一切,我们和他们都是在这个舞台上即兴发挥,没有任何提前准备,一切都是临时筹划的——既然如此,所有的行动都变得不可预测,相对的,这些行动造成的后果也是不能预知的,这么一来,我们这些人一定会在这种局面下留下破绽。” “就像象棋大赛的超快棋一样。”唐元清点点头,“真正的大师都是在短时间的博弈中找到突破口,一招毙命!” 李京河看着唐元清:“你觉得我们现在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唐元清毫不犹豫:“就是马爽是否有作案嫌疑。根据井国雄以及之前祝老师的说法,除了马爽以外,昨天晚上没有人离开过警署,那么我们当中最有嫌疑的就只有马爽一个人了。” “但马爽并不认识易沁冬。”李京河也立刻回应道,“除非我们能够证明他是组织派来的卧底,就跟刘自利的身份一样。” “我们要证明的不是‘马爽跟易沁冬是什么关系’,而是‘马爽有没有杀人’。”唐元清纠正道,“或许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要证明‘马爽没有杀人’。” “不要先入为主。”李京河摇摇头,“一旦你拿着答案做证明,你就会自动的忽略一切与你的结论相违背的证据,这样是非常不客观的。” 唐元清笑了:“这就是我时刻需要你在我旁边的原因,我们两个恰好可以互补。” 李京河也笑了:“没错,你继续。” “我们遇到马爽的时候他正好在警署的外面,并且是后脑勺对着我们的,对吧?”唐元清凝视着李京河的双眼,“他当时的供词是,‘睡不着起来转转’,我没有记错吧?” “完全正确。” “我们先假设马爽是凶手,他能停留在外面和我们相遇的时间,一定是做完案回来。”唐元清继续分析,“其中最大的可能适合我们面对面相遇。” “也许他提前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故意摆出这样的姿势。”李京河时刻提出反对意见,这样的话,两人的思考一定会更加全面。 “那样的话我不得不承认,马爽一定是一个非常专业的杀手。”唐元清笑道,“但很遗憾他不是。无论是从心理层面还是行为层面,我都感觉不到这个人的丝毫城府。第一轮游戏的时候,我只是稍微给了他一点威吓,他就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比起刘自利,我根本不会相信马爽是一个杀手。” “再加上我们根本不能证明他认识易沁冬,也就是说目前为止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恩怨以及利益关系,更谈不上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杀人。”李京河点点头,“看起来我们的分析很到位。” “那么凶手还可以是什么人呢?”唐元清反问道。 “黑衣人。”李京河的答案似乎也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两人就像拿着剧本在核对台词——明明已经可以进行完美的舞台演出,却过于谨慎——至少现在,他们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在这种敌在暗处,我在明处的局面下,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唐元清和李京河需要保证两人的想法完全一致,一旦出现争执,也要在现在马上解决——因为到了天亮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新的意外,那些跟随自己的群众一旦问起来,自己就需要马上给出令人信服的答复,这就是领导者的职责。 “易沁冬的身边总是站着黑衣人保镖。”唐元清说道,“这次难道就不是他们的反水吗?” “我认为不可能。”李京河选择了自我否定,而这一答案依然在两人的意料之中,“我们假设这些黑衣人是凶手。我们仔细想想,凶手为什么要把易沁冬的尸体倒吊起来?是为了让我们害怕吗?还是为了让我们更轻易地发现呢?” “如果对方没有在监视我们的话,他们根本不能确定,在进行这么大工作量的现场布置时,我们会不会闯进去碰个正着,所以我相信对方应该是谨慎的那种人。一开始我们以为对方自信满满不会监视参加游戏的玩家,我想我猜错了。”唐元清反思道,“同样,如果对方在监视我们,这么做就更加奇怪了。” “因为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已经把所有的邮筒都搬到了警署,易沁冬的尸体吊在防空洞地下二层,我们可能直到最后也不会过去发现。”李京河接着说道。 唐元清点点头:“那么吊起来的意义就没有了。” “这么说,凶手不是组织的人?”李京河提出质疑。 “不,”唐元清的眼中闪着光,“你听说过塔罗牌吧?” “你是想说第十二号牌,倒吊人吗?”李京河反应很快。 “没错,逆位的倒吊人象征着任性妄为与受到惩罚。恐怕是敌人意识到了易沁冬是我们派来的卧底,利用管理人的身份过多的调查组织内部情报,而被灭口了。”唐元清摸着自己的鼻子,一边思考一边说。 “可是说到这里,我们还是不能证明凶手到底是不是那些黑衣人。”李京河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讨论好像有些偏离论点。 “这就是证明。”唐元清坚定的眼神仿佛在宣告着他的判断无容置疑。“你仔细回想那些黑衣人的仪态和发音,包括在牧场遇到的那个头领,你难道不觉得他们作为保镖,行为太过恭敬了一些吗?” “你是说,比起保镖,他们更像是这里的管事?”李京河这时候才吐露了真实的想法,一开始他就觉得哪里有些不自然,只是从没有将此大胆的猜测说出来。 “准确的说,他们是‘执事’。”唐元清说道,“在日本,他们其实就是这里的‘管家’。负责照顾这里客人的起居,生活,防止发生不必要的矛盾。你想想,我们到这里来,即使发生争执甚至凶案,他们从来没有出面对易沁冬这样的高层成员进行严格的保护,反而大部分时间只是站在易沁冬的身后,恐怕他们并不是听命于管理人,而是组织的上层分配给每个成员的执事罢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甚至可能是日本人?”李京河现在已经感觉没有什么是不可置信的了。一旦证据所指,一切不可能就是可能。 “我敢笃定。”唐元清说道,“你从他们的发音还有鞠躬的样子,那可是标准的日式风格。日本在亚洲属于发达国家,它的文化和信仰受欧美影响很大,对塔罗牌的熟悉程度远远大于我们,也就是说,他们利用塔罗牌暗示易沁冬背叛者身份予以处决的可能性十分大。” “我们国家的人难道就一定不会用塔罗牌作案吗?”李京河显然不同意。 “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唐元清重新拿出易沁冬的笔记本,“易沁冬的调查现在从书面上看仅仅停留在对于韩新宝一家的信息上,到底是什么让他的身份暴露了呢?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这些信息,本身已经触及到组织的秘密了。我们已经知道这些黑衣人是日本人,但是,能够雇佣这样一群日本人的可能是韩氏家族吗?日本人为了这个家族就对易沁冬采取灭口的措施,我认为不合常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钱做不到的。”李京河依然持反对意见。 “或许我们换一种思考方式。”唐元清深吸一口气,“听我继续说下去!” 第四十五章 防空洞一案的结论 唐元清深吸一口气。他心里明白,这种没有任何实际证据的情况下,想要让自己的理论站住脚,很需要一番功夫。但他同时也很清楚,这种看似天马行空的猜测,就是在与敌人进行隔空的博弈,以为双方都不会准确猜中对方真正的意图——到时候要决出胜负的时候,就只能看谁的结论更贴近事实真相,又是谁能在短时间内随机应变,即使是错误的理论也能填充在场人员的头脑黑洞。 “那么我们就换一种思考方式。”唐元清咬咬牙,“这个世界上,真理只会有一个。只要证明了a是正确且完整的,那么无论是b,还是c,就自动归到错误的行列中去。” “你的意思是,证明‘某个人是杀害易沁冬的凶手’,以此来推翻‘黑衣人可能是凶手’的结论吗?”李京河眯起眼睛。 “对。”唐元清点点头。 “看起来我们要跳过一些步骤了,就像做数学题一样。”李京河笑了,“即使最后得不到满分,我们也好歹做出来了,你是这个意思吧?这可真是随便啊!” “你不是也很喜欢这种解题方法吗?”唐元清揉了揉眼角,“在条件都没有给全的题目中,我相信最高明的数学家也不得不用这种猜想的方式。至于严谨的证明,往往会留给后人——就像我们会把这些工作留给警方或者非研所去做一样。” “那么,我就直接说结论了,”李京河轻笑着,“我怀疑——哦不,我确信凶手就是滕秋水,或者应该说是张洋。” “我们只要证明张洋是凶手就行了。”唐元清舒展着筋骨,“我承认最终还是得选择这种并不严谨的证明法,我们之前做的可能都是无用功。”他苦笑着,也不想再啰嗦下去,“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根据你刚才告诉我在格林伍德庄园的情况来看,张洋的衣服上有来历不明的血迹,而且已经干涸了。”李京河分析道,“从血迹的凝固程度上来看,以我的常识,恐怕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你从防空洞赶回警署,再从警署赶到格林伍德庄园,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大概半个小时。”唐元清没有丝毫犹豫,“加上我跟井主任谈话的时间也不会比这更长了,我能感觉到我当时跑步的速度非常快,到现在我的鼻子里还有血的味道,呼吸也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只有半个小时?”李京河明显愣了一下,“这么说你从防空洞出去的同时,张洋才死亡的吗?” “什么意思?”唐元清没有明白李京河刚才说的话。 “依据我的判断,易先生是在我们发现之前半个小时左右遇害的。”李京河解释道,“如果张洋是凶手的话,她从防空洞以正常速度走到格林伍德庄园,三十分钟应该也足够了。但是你到达格林伍德庄园的时间距离易先生遇害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血迹的凝固程度和这个时间根本对不上。” “李京河。”唐元清摇摇头,“你要记住,你不是警探,不是法医,你不是一个专业人士!谁告诉你那片血迹一定是半个小时内沾上去的呢?你的常识一定是正确的吗?我们要从更客观的角度去分析!” 唐元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满。李京河盯着唐元清的脸,看见他的眉毛两侧有些上翘,两眼间的皮肉略有褶皱,嘴角下撇,这是很微妙的细节,但李京河绝对不会放过。“我知道了。”李京河清楚刚才的确是太高估自己了,他也明白唐元清刚刚是在善意的提醒自己,尽管因为疲倦导致两人的情绪都非常的低沉烦躁,但都尽力地保持着冷静。 唐元清看得出来李京河已经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化,他赶忙收敛起不快的表情。他很清楚,刚才在讨论黑衣人的嫌疑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办法完全解释自己的理论,但李京河一直非常耐心地在倾听,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摆出一张臭脸——至少在李京河眼里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也许最关键的证据是我看到的。”唐元清接着说道,“我在浴缸的下面找到了凶器。” “解释一下。”李京河凑近身子。 “那是一把尖头的菜刀,应该是西餐刀,刀刃大约有二十公分左右,上面沾满了血迹。”唐元清说道,“我就在想,这把刀到底是谁放在那里的,因为这个位置非常的微妙,不像是正常人会想到的。我就假设,凶手为了嫁祸张洋,把凶器放在张洋死亡的现场,他的目的是什么?张洋整个人赤身裸体淹没在水里,明明把衣服叠放的很整齐,现场却凌乱不堪如此矛盾的场面不像是自杀的人会采用的方式。何况,如果是我要嫁祸张洋,我一定会把刀子放在显眼的地方,而不是放在这种明明很容易被发现,却偏偏弄得像绞尽脑汁去藏匿的充满阴影的地方。” “巧合都聚集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李京河表示赞同,“这种理论没有问题,这基本上和‘凶手嫁祸张洋伪装现场’这一论点完全矛盾,基本可以排除这一猜想。”他又接着说,“那么我假设凶手就是张洋,她具有杀害易沁冬的动机,也有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将他吊在钟乳石上的能力,衣服上沾有相对新鲜的血迹,凶器也出现在她死亡的现场,怎么看都不会错吧?” “你不觉得这些也太明显了吗?”唐元清试图质疑,但其实他的内心也十分笃定张洋就是杀害易沁冬的凶手,“你难道不怕真正的凶手也想到了这一层,故意布置出这样一个现场就是为了迷惑我们吗?” “那是不可能的。”李京河摇摇头,“在你到达格林伍德庄园之前,祝老师已经发现过尸体不是吗?”他拿出药瓶,“除非你想说,祝老师在到达格林伍德庄园之前就已经失踪了,就连这个药瓶也是真凶故意放在现场的。” “谁能证明不是?”唐元清面无表情,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的局面充斥着无穷的可能性,如果把这些案件比喻成一栋大楼,凶手可能是在任意一层的任何一个房间中,而唐元清和李京河要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找到它。 “你心中不是也有答案吗?”李京河笑了。 “你继续。”唐元清也会心一笑。 “凶手不可能比我们想的还多,他根本就没有那个事时间。”李京河收起药瓶,“易先生的死亡事件非常好推断,我想你也能够证明我的推测八九不离十。那么,除去布置现场的时间,张洋来到格林伍德庄园的时间只会更短。根据你所陈述的现场,张洋的衣服上沾满了汗水,试问谁能在沙漠地带寒冷的午夜出这么多汗呢?很明显,她进行了剧烈的运动,或者准确说,她从防空洞跟你一样是跑到格林伍德庄园的!人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很难有较为周密的思考,她最后在格林伍德庄园遇到了那两条车辙的主人,然后就被杀害了。” “最好的证明就是,现场除了祝老师碰过煤灰的痕迹外,就没有其他人进出过壁炉的证据了。”唐元清说道,“上红街的案子已经证明了作为泥瓦匠的滕正以及调包过的滕秋水有这项本领,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随随便便学会的。” “现场的窗户上也没有外界黄沙的残留。”李京河接着说,“这也充分地证明了除了祝老师和张洋,没有任何人进入过格林伍德庄园的现场!张洋在慌忙之中中了凶手的诡计,在某种手法下被凶手连接触都没有就被杀害了!结合凶刀的位置,那是不可能从窗户那里抛到的,所以,这就证明了,作为凶器的刀子一直是在张洋手上的,这也变相证明了张洋就是凶手的事实!” 第四十六章 针对格林伍德庄园一案的猜想 “我们再回到张洋一案的现场,”唐元清顺势继续分析道,“既然已经确定那个现场只有张洋本人才可以布置,那么她到底是为什么要给我们展示一个如此怪诞的现场呢?” “我们应该先从死因分析起。”李京河敲击着桌面,“我们刚才在分析易沁冬一案的时候暂定张洋是溺死的,但当我们现在正式解决这一案的时候,可不能就这么随便就妄下定论,现场可是告诉我们了很多东西。” “准确的说是祝老师告诉了我们很多东西。”唐元清纠正道,“虽然我们对于易沁冬一案的结论不会变化,但是我们对张洋一案的认识会有很大的转变。” 他让李京河重新拿出药瓶。“我相信你也意识到了吧?”唐元清把药瓶上标签的成分表展示给李京河,李京河会心一笑。“这瓶药与某种治疗胃炎的药物成分很相近,换句话说,从化学角度分析,这就是一瓶主要成分为碳酸氢钠的‘弱碱性’药粉,就是它构建了解决张洋死因这一难题的关键。”唐元清说道,“我来到现场的时候,地面上的水,应该是从浴缸中漫出来的,应然呈现不自然的浅蓝色,加上浴缸中那些像鲜血一样殷红浑浊的颜色,你难道没有联想到什么吗?” “酸碱指示剂。”李京河立刻接腔,“上过学的人都知道。”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漂浮在浴缸里的那种植物,我估计有很大的概率是‘石蕊’。”唐元清双手交叉放到桌面上,李京河看出他是无比的自信。“这种地衣类植物通常呈现鳞片状或者叶状,一般生长于高山地区,呈现石灰一样的颜色。这种东西本身也可以充当大自然的酸碱指示剂。” “那么结论就很明显了。”李京河摸了摸鼻子,“浴缸中的水呈现较强的酸性,而地面上的水就是较弱的碱性。” “我认为地面上的碱性溶液应该是祝老师为了验证这一猜想而在现场做的实验。”唐元清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他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张洋衣服上的血迹已经被氧化为了黑色,而滴落在地上的却有鲜红的痕迹,这已经是矛盾的了。” “那么问题来了,张洋为什么要泡在酸性的水里面呢?”李京河问道。 唐元清眨了眨眼:“或许我们应该问,凶手是怎么让张洋一个拥有正常思维的人泡在这种鲜红色的水中的。还有,如果凶手提前准备了酸性的水,为什么在明知酸碱度的情况下还要添加石蕊,让溶液变的可疑呢?这不是给我们留下了把柄吗?” 李京河用手摩擦着桌面:“会不会是凶手本身就和张洋商量好了,在张洋杀害易沁冬之后,为她准备逃脱的路线和洗除身上血痕的水,然后以某种方式杀了她?”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要用酸性的水?”唐元清摇摇头,“想要溺死一个人只需要两三升以上的水就足够了,他却准备了一整个浴缸,甚至看上去还是张洋自己沉到浴缸里去的。但凡张洋中途放弃,她只需要稍微动动身子就能再次呼吸了。” “那么结论有很简单了。”李京河的说法似乎就是跟着唐元清在走,“那就是她连动动身子都已经做不到了。” “而且目前为止,我们认定的只是‘凶手没有进入过浴室’,而不是‘凶手并没有接触浴室里的任何东西’。”唐元清强调,“最让我在意的就是那扇窗户,它提供了太多的可能性。比如说,我要是从外面把石蕊撒进浴缸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我更倾向于凶手是从壁炉那边做的手脚。”李京河说道,“壁炉那边虽然没有太多的进出痕迹,但是仍有部分炉灰撒在外面,被车轮碾过之后形成了两条车辙——我相信这个地方没有四轮车,至少我没有见过车辙那么细的四轮车。” “那我们就暂定,张洋在与凶手完成针对易沁冬的灭口之后回到凶手设计好的浴室中,依照凶手的指示,清洗身上的血污。于是,张洋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脱掉了所有的衣服走进浴缸,让后自己慢慢沉浸到水中,就这样被溺死了。”唐元清冷笑一声,“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合理吗?这可不是通顺的理论。” “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有:一,现场为什么会如此凌乱,跟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相比如此的不协调;二,凶手为什么要用酸性的水溺死张洋,又为什么要用石蕊来告诉我们这个秘密;三,凶手到底是用什么借口骗张洋将自己溺死在浴缸中的?”李京河总结道。 “第一和第三个问题我觉得都建立在同一个前提下。”唐元清似乎不同意。 李京河明白唐元清的意思:“那就是张洋的确是‘溺死’的。” “没错,”唐元清站起身来,“我们认定张洋是溺死的原因是看见她整个人都在水中,就连头顶也被水面没过。不过,一旦我们发现有可能造成张洋死亡的还有其他原因,这套理论就不能继续下去了。” “但我们可以先回答第二个问题。”李京河说道。 “你说说看。”唐元清看着李京河。 李京河清了清嗓子:“我认为凶手用石蕊的原因就是,在调节调配好的溶液酸碱度时她需要通过颜色来判断是否达到可以实用的标准,恰好手边没有其他的工具,他就只能用这个来代替。使用酸性的水,由于我们并不知道浴缸中到底是什么情况,无法判断酸水的浓度和强度,所以目前来说只能猜测,那就是凶手要破坏张洋的身体组织,在她的肺中灌满酸水之后快速致她于死地。” “我们并不专业,但我们应该知道,正常皮肤的ph值大约在4.5到6.5之间,一般情况下,小于5的ph值就会对皮肤造成腐蚀。”唐元清认真地讲解道,“死者面容安详,皮肤也非常光滑饱满,这就说明酸水的ph并不低,可能只是浓度比较大而已。” “我化学不好,请你继续。”李京河苦笑,他似乎有些听不懂,早知道这样就老老实实上祝老师的课了! “就拿浓度比较高的海水为例,海水一旦呛到肺里,可能会造成咳痰等症状,严重的可能会造成紫绀,窒息,甚至死亡。”唐元清理性地说,“就现场来看,张洋如果是溺死的,她的死状一定不会像这样安详,恐怕连面色都会变得可怕。” 李京河这次听懂了:“意思就是,张洋一定不是被溺死的。” “大概率不是。”唐元清从来不喜欢把话说得很死,这就是他和李京河最大的不同。 “看起来这个问题是分析不下去了。”李京河叹了一口气,“我们缺少证据,还需要很多相关的数据和知识。果然,敌人都是科学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唐元清笑了,他知道李京河绝对只是随口说说,这家伙从来不会说放弃,什么时候都是莽撞的向前冲。 “还记得这个周末《绝对王者》第三赛季的主题吗?”李京河也突然笑了。 “说起来也好久没有玩了,出去之后咱们可以来个一两把。”唐元清故作轻松,他知道李京河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这种无关的话题,“我不记得了,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吗?” “哈。”李京河有点得意,“原来还有你不记得的东西啊!”他也站了起来,“我有一个猜想,那就是如果那个不和谐的现场的确是伪造的,那么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了。” “祝老师。”唐元清立马说道。 “祝老师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我们还要分析而已。”李京河歪着头看着唐元清,“这么一来,很多问题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宋哥,刚才说了,既然这里的敌人都是科学家和研究员,我真心认为十分适合本周的主题,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nope。”唐元清挑挑眉,示意李京河不要再卖关子了。 “那就是‘弑神’。”李京河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虽然人家的确很有本事,但这更加燃起了我的胜负欲!我要让这帮家伙看看,作为普通人的本事!” 第四十七章 格林伍德庄园一案的结论 “根据我的推理,凶手是组织中等级高于张洋的某位领导者,”李京河非常自信地舔了舔嘴角,“张洋本人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乖乖女,而是一个性格有些恶劣,行事作风非常有个性的女性,如果不是非常具有权威的命令,她不会就这样随随便便就听从的。”他看着唐元清,“更何况,就我们看起来,那个满是殷红的地衣的浴缸都觉得那么怪诞,她作为一个连环杀手会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吗?那么结论我就摆在这里了,凶手不仅仅身份地位高于张洋,甚至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有十分牢靠的信任关系,所以直到最后张洋也不认为是凶手害死了她。” “有一定的道理。”唐元清用手托着下巴,“那么你能解释一下祝老师想告诉我们的东西吗?” “这也很简单。”李京河继续说道,“我猜想祝老师到达现场的时候,应该是十分整洁和谐的。首先,张洋死亡的时候我们能很清楚的知道,她是处于一个完全没有防备的放松状态,从叠衣服的方式也能揣摩当时她的内心非常悠闲,情绪也非常稳定,如此缜密的情况下,她会把其他的一切弄得乱糟糟的吗?当然不会。祝老师在某个地方发现了张洋好生放置的凶器,并且一眼看出现场血迹颜色造成的矛盾,并当场进行了实验。他之所以在最后把那里弄得一团糟的原因,一定是为了迷惑之后赶来的凶手。你刚才也说了,在窗户那里发现了摩擦拖拽的痕迹以及划痕,我们仔细想想,祝老师当时是如何从浴室里出去的?我更倾向于是自愿出去的。凶手既然从来没有进入过那个现场,这就说明他认为没有进入现场的必要。他能够确认张洋已经死亡,就是在目击张洋回到格林伍德庄园后,算好入浴的时间,只用在壁炉那头呼叫张洋,确认没有回应后就足够了。祝老师在现场得知了某些东西,又因为某种理由从窗户出去,我猜想是为了和窗外的某个人物会合,并且这个人物与我们并不同属一个阵营,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伪造了一个不和谐的现场。因为他知道,以你宋哥的能力一定可以发现其中的不自然,猜出这个复杂的过程。” “所以他要告诉我们的就是,他现在很安全,并且和敌人的某位人物在一起。”唐元清点点头,他同意李京河的这种分析,至少和自己的没有多少出入。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凶手是什么人。”李京河坐下来,看着窗外,东升的太阳已经露出窄窄的金边,东方的天空已经红透了。 “这一点我来说明。”唐元清说道,“我们刚才遗漏了重要的一点,就是张洋杀害易沁冬之后,应该拿走了那个抽屉才对,但是在格林伍德庄园的现场我们并没有找到这么显眼的东西,那么答案就很可能是,她在去往格林伍德庄园的途中或者在她被杀害后就被凶手带走了。” “我坚信是被凶手带走了。”李京河不紧不慢地说。 “不要这么急。”唐元清深吸一口气,“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分析。我们刚才已经猜测到,张洋在杀害易沁冬之后,利用极短的时间到达格林伍德庄园。从时间上看,她在路途中和凶手或者组织的同伙对接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那么到达格林伍德庄园之后,在没有其他人进入浴室的情况下,她本人唯一可以交接的时间在于洗澡之前,把抽屉从窗户扔到外面的人手上,而这一点我们现在根本不能证明。但是,我们可以用之前的方法解开这个谜题。”唐元清再次坐下来,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那就是祝老师伪造现场的原因。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突然从窗户离开现场,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时窗户外面有人,而这个人恰好就是祝老师希望能够对线的,所以跟随着自己的职业习惯深入对方内部。我恐怕,祝老师当时发现这个抽屉的同时,已经明白里面易沁冬藏着的真正线索。” “凶手在杀害张洋之后,既然已经确定了她已经死亡,为什么在祝老师到达的时候才到窗户那里,准备取回张洋带来的抽屉呢?”李京河提出质疑。 “那我们就大胆地猜测,杀害张洋的,和之后返回格林伍德庄园与祝老师对线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唐元清说道。 “你们不会讨论了一个晚上吧?”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那是林白,此时她正顶着蓬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看着一夜未眠的两人,“你们知道祝老师的下落了吗?” “他很安全,你放心。”李京河轻轻地说,他的眼神就像柔和的湖水,“睡了一觉,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很好。”林白打了一个哈欠,伸着懒腰。她在李京河和唐元清面前从来没有掩饰,这就是她,一个普通女孩最原始的样子。她看着李京河的脸,咧嘴一笑。 “我出去洗一下脸。”林白掀开被子,她只穿了一套内衣,当着两人的面套上一件羊毛衫,穿上李京河的长裤,迷迷糊糊地推开门。 “你不准备表白吗?”唐元清就像是随口一提,至少在他心里,李京河和林白已经是情侣的关系了,自己总是出现在他们的身边,总有些不自在。 “她现在还不是我女朋友,等我们出去了,我就跟她表白。”李京河微微一笑,他并不忌讳唐元清看见自己喜欢的女生穿着内衣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三人之间的友谊已经超出一般人所理解的,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间的信任就像金石一样坚不可摧。 “继续我们的话题。”李京河不想在浪费时间,因为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床了。 “那我继续说。”唐元清咳了一声,“杀害张洋的人应该就是留下车辙的拿下家伙,而回到格林伍德庄园的应该才是抽屉里线索暗示的对象。” “可是,我们还是无法确定到底是谁杀了张洋。”李京河说道。 “我们也应该想想,难道易沁冬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这种身份说不定就会迎来暴露的一天吗?”唐元清皱着眉头,“他竟然把重要线索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就算锁上了锁,但也相对来说太粗糙了一点。” “或者说,我们所发现的那本笔记,隐藏了比抽屉中的内容更重要的东西。”李京河提出不一样的想法。 “或许敌人也发现了这本笔记也说不定,只是发现其中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才故意把它放回哪里的吧?”唐元清同样提出意见。 “我觉得你的说法并不成立。”李京河表示反对,“如果是我的话,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带走。因为韩氏家族一定和本案多多少少有联系。何况我们已经确认了,对方就是因为发现了易沁冬的调查内容,才会下令张洋采取杀人灭口的手段,甚至连抽屉都一起搬到了他们的大本营,怎么会遗漏这样一个笔记本呢!” “还有,易沁冬藏匿笔记本的地方之所以没有被发现,恐怕是因为那里是监控的死角——一定有监控在在是我们,否则对方无法预估我们的行动,只有这样对方才会有更高的容错率,这也是我们应该时刻小心的原因。”唐元清说。 “话又说回来,我认为易沁冬绝对不止在抽屉里留下了线索。他也是探员,这种觉悟应该也是有的,即使牺牲也不会就这样让我们断了唯一的线索。”李京河努力地想回想起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易先生······吗?”林白这时已经回来了,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禁插嘴道,“其实,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他是那种滴水不漏的人。我认为这次的事件应该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作为探员,还在组织中也潜伏了这么长时间,这种危机感应该也是有的吧?” “什么意思?”李京河表示不解。 “或许,他也早就猜到了那个抽屉会被带走。”林白看似无意的说道。 “莫非······”唐元清突然跳起身来,“我需要再回去防空洞一趟!” 第四十八章 针对颜帅一案的调查 宁波左手捏着一杯豆浆,右手翻动着南方市青年医院颜帅一案的最新报告,慢慢站起身来,看向窗外。颜帅所参与的南方案中,她并没有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甚至到现在为止,没有警方的人曾经找过她,那么组织杀她灭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现在也有点后悔把池明生释放出去。尽管所里一致认定,池明生极大可能就是下令杀害颜帅的人,只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猜想。池明生在颜帅被杀的时候根本不在南方市,据说好像是去了外省?宁波从书架上拿出针对池明生当天行踪的调查报告,的确通过机场的数据和监控记录显示,池明生确实在案发当天身在鬼川市。就这一点来说,虽然大大加重了池明生和这三起重案的关系,却没有一条线索可以非常实在地证明他参与了这场阴谋。池明生一口咬定当天去鬼川市的原因就是一般的旅行,这样下去完全不是办法。 颜帅的案子中,当天值班的护士只有张洋和熊美波是确定与案件有关的嫌疑人,但鉴于张洋已经死亡,熊美波也已经毒发昏厥,目前在医院中抢救,所有的调查都将转移到理论层面,而这种情况下运用这样不客观的分析法绝对是最不理想的。 “姓宁的,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邝铁君从来都不敲宁波办公室的门。他做作地用两根手指夹着文件,一脚就把宁波的门给踹开了,后面跟随的新人探员都傻眼了。“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颜帅的案子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凶手就是组织里的人啊。” “你能不能有点礼貌?”宁波早就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方式,但还是忍不住要说邝铁君两句,“拜托你做点事怎么屁话这么多······” “你上次不也坐在我桌子上面说话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邝铁君把文件扔给宁波,“池明生那边我已经派人持续跟进了,现在我们都闲下来了,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颜帅一案的疑点很大,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宁波看着邝铁君,眼神非常认真,“经过重新调查,颜帅是在经历注射之后迅速死亡,前后不超过五分钟。相比熊美波发病的时间,颜帅会不会注射的是不同的药物?熊美波可是在注射药物之后一个月才不省人事的,到现在也没有很严重的生命危险,颜帅怎么就当场死亡了?” “会不会是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颜帅可能对这种药物过敏或者怎么样······”邝铁君想了想,“这一点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宁波语气非常的严肃,“恐怖谷那边,李京河还有林白已经接受了药物注射,包括两个群众也被感染过。现在祝主任也联系不上他哥哥了,如果我们研究所不能解开这些药物的密码,可能会出大问题!” “这么说的话,我倒有个建议。”邝铁君咬着嘴唇,良久才说道。 “你说。”宁波说话从来不会优柔寡断。 “我们已经拿到了颜帅的尸检报告,熊美波那边的资料也可以联系医院。之前实验遇害者的信息也能通过研究所的手段弄到手,我们可以来一次大数据的比对。”邝铁君说,“颜帅的症状既然与其他人不一样,说明她身体里的某项指标肯定也不同,或者说注射的药物就不是同一种,应该可以比对出来吧?同样的道理,其他人的身体症状趋近相同,我们也能通过同样数据的指标分析药物的成分及其发作的原因和规律,我想这样应该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吧?” “有道理。”宁波把资料放在桌面上,“我这就和祝主任报告,然后就打电话给信息部把这些东西转交到我们自己手里,然后就移交到实验室开始分析。” “大概要多长时间?”邝铁君看看表。 “如果顺利的话要不了多长时间,最困难的是交接的手续和过程,需要我们的人跟他们毫升交涉一番。”宁波说道。 邝铁君等待着宁波讲电话,自己默默地坐到宁波的位置上,端起宁波的豆浆喝了一口。 “别喝我的早餐。”宁波警告道。 “办你的事去!”邝铁君根本不屑一顾。 其实宁波说的是对的,颜帅的案子并没有完全得出结论。虽然看起来只是组织内部的清洗,凶手是谁也没有一定要查清楚的必要,但是,隐藏在案件后面的数据和资料才是我们研究所一定要掌握的。邝铁君靠在椅背上,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现在我们的信息已经追踪到鬼川市科研中心,而我们要追踪的人员,包括秋元新臣、韩贵英、池明生、熊美波,都曾经是鬼川市研究中心的成员,这绝对不是巧合······难道说,这种药物的雏形,其实发源于鬼川市研究中心? 邝铁君从椅子上弹起来——果然!最近的工作太复杂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在为没有调查方向发愁,现在不就有了吗?他马上拿出从桌子上拿起座机的听筒,也给祝四方打了过去。 “喂,你在干什么?”宁波上来就要抢邝铁君的听筒,“我说我怎么现在给祝主任打不过去了,原来是你小子在占线!” “我也是正经事情!我先打!”邝铁君不甘示弱,一边用一只手抵挡宁波的进攻,一边跟祝四方报告自己的猜想。 “我必须先跟祝主任报告才能申请信息部的交涉!”宁波揪住邝铁君的领带,“你给我把电话挂了,让我先来!我不管你要说什么,肯定也是无关紧要的话!” “我告诉你,你现在让我挂电话你会后悔的!”邝铁君用手按住宁波的额头,不然他更靠近自己,“我现在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猜想,肯定会对案子的推进有很大帮助的!” 宁波一把扯过座机的主机:“这里是我的办公室,这个也是我的电话,我现在让你放下!我相信我的情报更有意义!” 邝铁君使劲抓着听筒不放:“你知道个屁!这个电话是研究所的,只是分配到你这里而已!要我说,所有人都有资格使用,何况我现在的猜想比你的更有价值!” 只听见“啪嗒”一声,主机和听筒的连线在两人的拉扯下不堪重负,终于被生生地扯断了。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 “姓宁的!你太过分了!”邝铁君一把抓住宁波的领口,骑在他的身上,把宁波死死的按在地上。 “你才是!明明是我先说要给祝主任报告的!”宁波一个翻身,又把邝铁君按在身下。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道打了几个回合,整个办公室的地面都被擦得光亮。宁波气喘吁吁,一边撇着邝铁君的手臂一边说道:“还打吗?你服不服?” 邝铁君大汗淋漓,掰着宁波的脚踝:“你打不过我的!放弃吧!你难道想以后在轮椅上度过吗?” 正在两人依旧纠缠在一起时,敲门声打断了他们。一个漂亮的女探员走进来,看着两人像蛇一样卷在一起,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个······宁组,邝组······你们都在啊······”女探员已经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这个时候她不知道是应该尴尬还是尴尬,“那个······祝主任要找你们······” 祝主任?好家伙,一定是刚才扯断了电话线,祝主任没有听完邝铁君的报告才要他过去的······咦?那为什么也叫上了我?宁波心中有些疑惑,但他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让邝铁君抢先——何况,或许两人的猜想都十分重要,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祝主任! “走吧。”宁波把邝铁君从地上拉起来,“干脆一起到祝主任面前说去吧。” 邝铁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给宁波的后背拍了拍灰尘:“你小子下次要是再这样,我保证饶不了你!” 第四十九章 颜帅一案的结论 “你们两个打得很激烈啊,啊?”祝四方狠狠拍着桌子,“现在还有时间吵架?啊?把我们研究所当成什么地方了?在办公室里面······这是什么?连电话线都扯断了?你们经理就这么充沛吗?” 宁波和邝铁君大气都不敢出。祝四方叉着腰转过身去想看看窗外转换一下心情。 “喂,你是不是不小心按到免提上面了?”邝铁君小声问道。 “鬼知道。”宁波用手拐了他一下,暗示他不要再多嘴。 祝四方长舒一口气,这两个人虽然业务能力很强,但就是这些臭脾气让他操碎了心。祝四方慢慢坐下来:“说吧,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我想申请对实验中死亡人员的资料复查。”宁波抢先说道,“这是针对颜帅一案的重要线索,可以帮助我们分析药物致死的原因以及成分探究。” “我认为应该深入调查鬼川市研究中心的一切内容。”邝铁君也跟着说道,“我认为药物的制作一定跟鬼川市的研究有关,既然秋元还有韩贵英等人的下落还没有头绪,就应该换一条思路,联系鬼川市一起重新启动对研究中心的调查工作。” 祝四方缓缓点了一根烟:“确实可行,但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协议单,“我之前就已经申请了相关死者的资料,目前已经快审批完毕了,最迟今天下午就能送到这里来。既然现在宁组提出来了,就由宁组负责吧。” 他又看向邝铁君:“你的猜测和思路的确很新颖,我会马上联系相关部门拿到对鬼川市研究中心的调查批准。” 邝铁君很高兴,马上拐了宁波一把:“看到没,还是我的主意更好吧!” 宁波不理他。 “话又说回来。”祝四方用手指敲着桌子,“就算是这样,为了这种事情在办公室里打打闹闹这样好吗?这种提议只要亲自到我这里来说一声就好了,又不是特别复杂的思路,也没有非常让人眼前一亮,至于打成这个样子吗?”他拿起被弄坏的座机,“到我这里这么快就能就觉得问题,干嘛非要跟它过不去?”他抬起头来,“你们两个,赔偿的问题我先不追究了,但是——中午十二点,你们两个人,两千字的反思交到我的桌子上,听见没有?” 宁波和邝铁君垂头丧气地回答道:“是——” “现在出去。”祝四方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这对冤家请了出去。“我到底是为什么当初带了这么两个家伙呢······” 邝铁君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就启程去往鬼川市了。宁波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总感觉缺了点什么。颜帅一案的资料还有其他死者的分析还没有送过来,他感觉自己快要闲出病来了——虽然早上写了一上午的反思,但这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和邝铁君写这种东西至少也有七八回了,格式呀,内容呀基本就是拿着以前的内容拼拼凑凑,祝四方也知道这两个老油条早就不把反思当一回事,这么惩罚只是形式上的,这两个人从没有想过真心悔改。“但流程还是要走的啊······”祝四方看着眼前五十八块的座机赔偿单,无奈地摇头,“当领导怎么这么难······” 宁波终于等到了他要的东西。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送来的档案袋,首当其冲的就是颜帅最新一轮的调查报告。好家伙,果然有问题!经过走访多位知情者,甚至询问了殡仪馆的入殓师,终于发现之前一直忽略的一点,那就是弄翻的化学药品。 其实,当年的报告上也有这一条,只是在当时认为,这是颜帅暴毙之后倒下时,碰倒了放医学药品的架子。但是新的报告上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质疑,那就是在弄撒的药品中,有一瓶稀醋酸是不应该出现在现场的。经过对医院相关人员的询问,颜帅的科室架子上,应该没有这一瓶药物才对。 “酸······吗?”宁波突然想起之前祝远方发过来的信息,那就是张洋的尸体也是在充满酸性溶液的浴缸中,“难道这也是巧合?” 张洋接受注射的时间一定是在滕秋水被调包的前后一个星期左右,到现在为止虽然也快要到发病的时间——不对,张洋不可能发病,因为她是实验的对象之一,也就是跟林白一样拥有特殊体质的人群,能够在药物的作用下觉醒机能素质的提高。也就是说,张洋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受到药物副作用的影响的。那就说明,张洋的死跟颜帅的死完全就是如出一辙! “这么说,接受过注射的人,伤口是不能触碰酸性溶液的吗······”宁波思考着,“我需要把这些东西赶快告诉恐怖谷那边!”他想拿座机打电话,突然意识到座机好像已经毁坏了。“我手机呢?”他又摸向口袋,“难道跟邝铁君打架的时候滚不见了?”他看了看表,“可恶!已经这么晚了吗?现在也不好再麻烦别人给我自己打电话了呀!真的是,姓邝的,你早晚要遭报应!” 他气呼呼地拿出下一张报告。“张洋的指纹?”他嘟囔着,“针对这个乙酸的瓶子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只有张洋的指纹留在上面吗?”宁波有些失落,“难道最后的结论就这么简单吗?启动全面调查之后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结果吗?”他翻阅着张洋和熊美波当天的行踪报告,“熊美波的确进入过颜帅的办公室,但只有死亡前一分钟左右的那一次而已,之后就马上出来了,直到护士长再进去发现尸体······” “我明白了!”宁波恍然大悟,“张洋也是医学专业的人士,不可能不知道格林伍德庄园的浴缸里漂浮的石蕊变红暗示着什么。也就是说,她是在明知水性偏酸的情况下走进浴缸的——也就是说,她不知道酸性的水对于自己这种就受过注射的人来说是致命的,于是就中了凶手的圈套。而颜帅的案子中,她被人注射的时间是在死亡的五分钟之前,而熊美波仅仅只进入过办公室一次,这就说明,给颜帅注射毒药的并不是熊美波,而是张洋!但是,最后致颜帅于死地的,也就是让她伤口接触乙酸的,反而是熊美波!” 宁波拿起那张报告:“这么说,熊美波想要嫁祸张洋?她让张洋准备一瓶乙酸,自己却戴上手套在作案后把这东西留在现场——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瓶子,反而让熊美波的计划落空了是吗?” 宁波觉得自己有些凌乱。“我大致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还不能写出一份语言通常的报告——我需要跟祝主任商量一下。”他拿起资料夹走了出去。 ······ “目前已经可以确定,颜帅一案的真相经商讨做出以下结论:凶手系实习护士熊美波以及帮凶张洋。两人隶属于鬼川案、南方案、洪川案涉及嫌疑组织的成员,受上级命令处理参与过南方案的颜帅。张洋在案发五分钟前为颜帅注射药物后,受熊美波的临时委托将一瓶医用稀乙酸交给熊美波,对之后的计划并不知情。熊美波在案发前一分钟左右进入颜帅的办公室内,将对于颜帅而言致命的酸性物质(即稀乙酸)涂抹在注射过的针孔处,造成颜帅身体机能迅速衰竭,在十几秒内暴毙身亡。鉴于结合格林伍德庄园一案的结论分析,张洋对酸性物质与药物发生的致命性结果并不知情,故认定张洋为颜帅案帮凶,熊美波涉嫌故意杀人,是为案件主谋。另外,针对其他死者体内残留物分析的结果并不明朗,对于上述药物的成分分析仍在进行中。” 以上是宁波的报告内容。 “看起来之前发生的案子已经有一个结果了。”祝四方看了看宁波的手稿,“邝铁君那边你得去支援一下,这里就有我亲自坐镇。” “他?”宁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要我去给他打下手吗?” “怎么理解是你自己的事情。”祝四方摆摆手,“现在你出去忙吧,明天启程——不,今晚就走。你的报告中我还要修改几个地方,今晚还要加班······不要打扰我——还有,你们两个,”他指着宁波,“不许在外面打起来,听到没有?” 第五十章 阴霾的序幕 二十五年前,鬼川市科研中心。一个年轻的女子有些拘谨地踏入研究室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忙碌的,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们,听到的是乒乒乓乓玻璃器皿碰撞的声响,再就是这些顶级的专业人士小声交流的声音。 女人叫做韩贵英,刚刚从大学毕业来到鬼川市工作,她对这里的一切还不熟悉。她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应该先跟谁打个招呼,还是直接上前去询问有没有要帮忙的。不不不,是不是还要当众自我介绍一番?韩贵英有些迷茫,双手绞着衣裙的边角,感觉自己无所适从。 “请问有什么事吗?”一个年轻的男人微笑着走过来,十分有礼貌地说道,“我是这里的科研主任,叫做池明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我想要······不不不,我是新来的,叫做韩贵英······”韩贵英十分紧张,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自己未来的上司,很难表现得很镇定。 “是这样的吗?”池明生把她请到一边的接待室,为她倒上一杯温开水,“我这就向教授报告,你在这里先等候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韩贵英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眼前这个极具亲和力的男人就对自己如此友善。她紧张的心慢慢冷静下来——从小出生在农村的她对自己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来到大城市之后,无论是自己的口音还是举止,她都感觉很别扭,好像周围的人都在嘲笑自己——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池明生跟在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后面回来了。那个男人就是“教授”吗?韩贵英心中有些吃惊,这也太年轻了吧? 教授向韩贵英点点头致意,韩贵英赶忙起身,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鞠躬还是握手。“可以随意一点。”教授的口音好像也有点奇怪,但听不出来是哪里人。韩贵英心想。说实话,教授的这一特点不仅仅让韩贵英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更是在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了一种敬慕,无论是教授的脸还是声音,她都觉得在那一瞬间变得如此美妙。 韩贵英完全不记得当天教授和她说了什么,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研究中心工作了一整天了。虽然池明生对自己一直很照顾,但是她的内心还是想着教授。韩贵英自认为没有表现在脸上,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情。 一个月后的酒局上,韩贵英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她问池明生:“池主任,教授他······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池明生笑了笑,抿了一口酒:“他是个很著名的学者,专长于人类研究。” “著名?他叫什么名字啊?”韩贵英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长时间她还不知道教授叫什么名字呢,原来是著名的学者啊! “他叫做秋元新臣,是之前日本首都大学派来我们这边交流的重量级专家。”池明生说道。 “啊,他是日本人吗······”韩贵英是那种传统的农村人,对日本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此时,她感觉在她的心中,教授的形象就像是破碎的镜子,哗啦啦撒了一地,她只感觉她也被玻璃划伤,肚子里面的东西翻江倒海,就像沥血一样的痛楚。 “池主任······你是骗我的吧······”韩贵英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她不希望教授真的是一个日本人。 池明生不再说话,他知道韩贵英喜欢秋元,从她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了——但他也看得出来,韩贵英接受的教育和父辈的影响,造就了她本人的偏见与隔阂。但是,池明生不想撒谎,因为谎言终究是要被戳穿的。所以,当韩贵英对自己问起秋元的身份的时候,他说了实话。 可是,连池明生本人也没有察觉,他自己喜欢的人,正是韩贵英这样的女孩。池明生同样出身农村,但由于家境优越,很早就来到了城里读书。进了城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的眼界是多么狭隘。自己的家族在农村里受人尊敬,在城里却被同学嘲笑为乡巴佬、养猪的。 他有一次失败的单相思。当他鼓起勇气向一个女孩告白的时候,他遭受了周围那帮混小子狠狠的羞辱。把摘来的油菜花扔进茅厕,把他的衣服上粘满口香糖——那个女孩也只是站在原地,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池明生,我是城里人,爸妈都是做生意的。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 从此,池明生学会了极深的城府。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合格的上流人士,精通人体研究的他凭借出色的口才和敏锐的洞察力来到了当时就算花钱都调不过来的鬼川市科研中心。他表面上和这些学问高深,出身优渥的学者们打成一片,打心里却十分鄙夷这些靠关系来这里工作,靠金钱攫取履历的人——即使这些人的确有真才实学,在池明生眼中,他们那种能力根本就不值一提——毕竟,作为主任,池明生本人的能力更强大,这是他没日没夜地苦读和废寝忘食地研究换来的,他相信这些人没有这种觉悟。 当他看见韩贵英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一个极为单纯,却非常优秀的女孩。他有些过分自信了,直到他发现韩贵英喜欢的人莫名其妙的竟让是秋元。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为什么秋元这种高傲的家伙会让这个女孩魂牵梦绕。 那天晚上,当韩贵英含着泪水在他身上哭诉的时候,他没有忍住。他恨秋元,也恨自己,是自己不够优秀,是自己不够勇敢。他报复似的发泄在韩贵英的身上,眼中同样含着晶莹的泪光。 二十一年前,韩贵英和秋元结婚了。池明生到达婚礼现场的时候,横幅上赫然写着“新娘:秋元贵英”的字样。他掉头就走。池明生没有追问为什么,因为当天晚上,韩贵英又来找他了。秋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像韩贵英表达了爱慕之情,并且非常执拗的表示,自己是那种“友善的日本人”,而且已经申请了我国国籍。她没有禁住秋元的软磨硬泡,最终在酒精的作用下昏头昏脑地答应了。 当晚,就像之前一样,池明生和韩贵英睡在了一起。 韩贵英也许仍然过不了心中那道坎,除非是秋元强烈要求,否则绝对不会和他在一张床上过夜。但是,韩贵英和池明生的关系却一直维持到她与秋元离婚。 “主任,你会认为我是那种不检点的女人吗?”韩贵英问道。 池明生赤裸着上身,抽着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他根本不理解我。”韩贵英的声音就像在哭,“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好像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那么你离婚不就好了吗。”池明生没有看她,眼神有些迷离。 “你是什么意思?离婚?你知道这对女人来说有多大的伤害吗?”韩贵英突然坐起来,瞪着池明生,“别人会怎么想我?你这是在侮辱我!” “现在我们的关系难道没有人会口舌吗?”池明生冷冷地说。 啪!韩贵英一巴掌扇在池明生脸上:“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她跳下床,穿好衣服,不再看池明生一眼,拿起秋元给她买的包,推门离去。 一个月后,也就是十五年前的八月,秋元因为工作要回日本,韩贵英和秋元正式离婚。而此时,池明生已经离开了鬼川市。 令池明生没有想到的是,他还会和韩贵英见面。 鬼川市研究中心废弃后不久,韩贵英来到了南方市。池明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此时的韩贵英看上去已经和普通的中年妇女无异了,可能唯一可以分辨的,就是她的眼中依然保留着科学家独有的锐利。 “请问有什么事吗?”池明生面无表情,但他尽量让自己依旧保持礼貌。 “池明生,”韩贵英伸出手,“我们合作吧!” 第五十一章 第二回合游戏的结果 “下面公布第二回合游戏的结果······”就在唐元清等人和众人一起来到警署中厅的时候,广播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游戏?第二回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李京河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游戏竟然仍在继续,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第二回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看向周围的人,之间除了自己这几个人外,其他人完全没有任何惊讶。难道说······只有我们不知道这回事情吗? “最终的结果是······没有人被淘汰。”广播说完就留下一串刺耳的电流声,然后就渐渐没有了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元清表现得非常冷静,他以一种极其平静的音调对众人说道,“谁能跟我们解释一下?” “那个······”井国雄站了出来,“其实是我们,在你们去到防空洞那边的时候收到了新的信件。初始信件当时是在王先生、桂先生和周女士的邮筒中生成的。所以,在没有找到滕秋水的情况下,我们想通过这种变相投票的方式把她投出去。所以,我们就把其中的一票投给了滕秋水,另外两票投到了滕正的邮筒里······” “那么滕秋水为什么没有被淘汰?”唐元清表示有些奇怪,虽然张洋已经死亡,但是在这些参赛者眼中,滕秋水应该还活着才对,如果就这样播放听到的这种令人疑惑的结果,必然会引起大家的好奇,刺激大家寻求原因的动机,局面很有可能就不受组织者的控制。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在监视我们,那么就应该会让知情者越少越好。至少对方也能够猜到,我们不可能把这种信息透露给一般民众,因为这势必会造成恐慌。唐元清想,那么问题来了,这种结果到底意味着什么?组织者到底是怎么想的? “元清!”林白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不是拆开了一封信件吗?” “拆开?那不就是说可以免除一次淘汰惩罚的那封吗”李京河也想了起来。 “什么意思?信封还可以拆开的吗?”张春海没有听懂这些少年在说什么,他忍不住问道,“请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元清把第一回合中在李京河的邮筒里发现信件的事情如数告诉了众人,包括信封中的秘密。“那又怎么样,这跟滕秋水也没有关系啊!”王红生依旧疑惑不解。 “我知道了,滕秋水一定是因为她跟组织这个阴谋的人是一伙的,所以即使被淘汰了也不会受到惩罚!”桂燃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对。”唐元清打断众人的议论,“这样只会引起我们的猜忌和不满,组织者即使知道有的秘密已经暴露,但戏一定要做全套,这才符合他们最求完美的心理。”他向前走了两步,利用这段时间,他组织好了语言,“听我说,我认为,如果我是组织者,在游戏规则明确告知的情况下,大家都知道她确实已经淘汰了,我一定会假意把她淘汰带离游戏。无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伙还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参与者老老实实等到下一轮游戏而不引起哗变,这都是最好的对策。所以,我认为在这之中一定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宋哥!”李京河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知道这个信件是谁放在我邮筒中的吗?” 唐元清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向众人:“请问各位,李京河邮筒中的信件是谁投放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滕正慢慢举起手:“那个······是我还有我女儿一起投的······” “真是的!怎么哪里都是你们惹的祸!”王红生啐了一口唾沫在地面上,井国雄狠狠瞪了他一眼,王红生立刻不做声了。 “那个······小女之前就打开过这个信封,所以我想······”滕正感觉这个时候特别尴尬,毕竟现在所有的人依然把他当作凶手看待——实际上,他确实杀了人,现在虽然无比的后悔和自责,但是在女儿面前,在昏迷的那个男孩面前,他害怕了,退缩了,妥协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理,甚至不知道在推堕韩新宝的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他只觉得悲哀,为自己,也为不知道在哪里的女儿。 “那么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李京河说道,“真正触发了奖励的人应该是第一个打开信封的滕秋水,宋哥只是凑巧在之后同样发现了信封里的秘密而已。看起来滕秋水的下落还得我们自己寻找啊!” 李京河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想营造一种“滕秋水”还活着的假象,至少不能让众人察觉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控制了。 “放心,我们会帮您找到女儿的。”林白安慰滕正说道。滕正老泪纵横,轻轻地抽泣。他拉着林白的手:“答应我,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可以吗?” 林白重重点了点头——她早就感知到了,滕秋水的生命信息,根本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唐元清同样想得到,滕秋水的本体不可能还活着。张洋代替了滕秋水在家庭,在社会,在一切活动中的位置,她会允许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自己”吗?与其让张洋的尸体桃代李僵,把一切都告诉滕正,不如干脆把这些事情隐瞒下去——即使终究有暴露的那一天。 可是,滕正又何尝不知呢?作为父亲,一个单亲父亲,滕秋水从小跟随他长大,现在滕秋水突然变了一个人,他早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他会不会早就有那种感觉,滕秋水在一周前就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上了呢?唐元清看着滕正的脸,不忍心再分析下去。他转过头看了看李京河,李京河躲开视线。想必他也猜到了。唐元清想。 “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我们还是要让大家尽量聚集在一起。”唐元清说道,“寻找滕秋水的工作还是由我们来做,但我们现在需要帮忙。”他看向王红生,“你的伤好些了吗?” 王红生点点头:“勉强可以自己行走了。” “那就好。”考虑到现场的处理需要专业人士,唐元清早就想把张春海和周兰涛带去防空洞那边了。“我需要张医生和周小姐一起跟我去一趟防空洞。”他向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有问题。”张春海说道。 “这边还是拜托井主任照顾一下。”唐元清说道。 李京河也说道:“我就和林白一起到格林伍德庄园去看看,那边的事情我还没有亲眼见过呢。”他故意避开“案件”这个词,用“事情”代替,但在唐元清眼里,李京河的说法简直就是在明示那边出事了。 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带两个医生去防空洞,说不定别人也早就猜到有事情发生了。李京河看出了唐元清的小表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唐元清盯着李京河的脸,心想,这种情况下只能尽量的拖长时间,这帮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好了,我们走了。”唐元清一行人离开了警署,井国雄就带着剩下的人聚集在东区,安安静静等待众人的回来。 “叮咚——”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广播中令人不快的声音再次扰乱了安静的空气。 “下面更改游戏规则······在接下来的每回合游戏中,只会生成一封信件,希望各位能够互帮互助,以和平的方式进行第二轮的游戏······” 第五十二章 防空洞的现场 “小哥,你们确定只有17岁吗?”路上,张春海终于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我们还在上高二,是吧?” 唐元清只是点点头,在自己身份的问题上,他不想说很多。他很清楚,自己一行人从开始以来就扮演着领导者的角色,或许有人会认为,这种事情让一个未成年人来处理会不会有些不妥——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把他们当成小孩来看了。 “这让我想起来我高中的时光。”张春海感叹道。 唐元清只是笑笑,他不想接张春海的话茬。此刻,唐元清只想知道,在防空洞的现场到底还有什么是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易沁冬真的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遇害的那一天吗?他必须要在下一个牺牲者出现之前解开这个谜。 朝阳照耀下的洞口格外明亮,就像一扇异界的传送门。钟乳石的尖端不断地滴下清澈的溶液,打在石灰岩的路上,就像是时钟的滴答声走个不停。一切都还是那么的平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唐元清的内心紧张起来,因为从刚才开始,就已经联系不上非研所的人员了。继祝远方失踪后,唐元清再一次感觉自己又被抛下了。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周兰涛只觉得这里变得愈发瘆人,总有一种熟悉的血的味道隐隐约约弥漫在空气里。或许是因为职业的敏感,她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个,这里是不是出事了?” 唐元清点点头。他依然走在两人的前面。周兰涛躲在张春海的身后,紧紧抓着那个男人衣服的下摆,拉着他的手,坚决不肯放。张春海看得出来,唐元清隐藏了许多心事,但他不好去问,因为他也明白,有些事情自己就算知道了也解决不了,还不如让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孩安静地去思考。 地下二层,现场。唐元清慢慢掀开盖在尸体上的那层塑料布,那是李京河之前干的,他和林白实在不愿意看见尸体以那种样子一直吊着,就把他放了下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周兰涛还是被吓了一跳。她一屁股跌坐在湿漉漉的石板地面上,裤子被露水打湿了一大片,现在只觉得冰凉。张春海无言地把她拉起来,看了看尸体,他已经知道唐元清的意图了。 “我能看看吗?”张春海问道。 “请随意。”唐元清说话总是有些生硬,在周围的人看来就是一种常态。 张春海默默地蹲了下来,他平生第一次接触尸体——作为医生,他的病人一般都是小孩子。他见过脸上一整片青色的胎记的,见过一口稀疏的小米牙的,见过喝了劣质奶粉脑积水导致头部肿大的,也见过青黄色的鼻涕一直挂到下巴上的,他也不想再碰一次这样的场面。 “看上去是被割开了喉咙,当场死亡。”张春海看向唐元清,他尽量的不去深入调查这具尸体。 “我希望您可以做更全面的检查。”唐元清直到一般人对这种东西有抵触心理,但有些事情的确只有身为医生的张春海才能做。他鞠了一躬,“麻烦您了!” 张春海苦笑,但还是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看着背后那个捂着嘴的女人:“兰涛,过来搭把手!” 趁着两人在检查尸体,唐元清来到了易沁冬的房间。这个房间在之前由李京河和林白检查过,发现了那本笔记,但唐元清坚信还有什么是他们没有发现的——能够证明易沁冬作为一名合格的的、优秀的探员,他最后留下的线索。 房间内乱成一团,唐元清估计出去李京河的翻动之外,凶手的翻动应该是负主要责任的。报纸、杂志被丢弃在沙发上,垃圾桶倒在一边,里面的东西也被翻了一个遍。东倒西歪的桌椅,垮塌的书架,整个房间就像是经历过一场恐怖的地震。 唐元清打开衣柜,里面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装,就像第一次见到时易沁冬穿的那种一样。胸衣和胸垫被整理在最里层的袋子里,裹着几条丝巾。说实话,衣柜里的东西能一览无余,甚至连检查的必要都没有,难怪对方只是翻动了面上的一些外套和裤子而已。唐元清最终还是深入检查了所有的衣服,确认这些东西的确只是“衣服”而已。 但是,唐元清总感觉哪里不太自然。 他来到书房,最醒目的就是那个柜子。那柜子一共只有四层,位于最下层的抽屉被人拿走,空洞的样子就像是无声哀嚎的嘴。唐元清拉开最上面的抽屉,只是一些针对国家概况的研究而已。唐元清仔细阅读了这些资料,且没有任何发现。不仅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甚至就连笔迹都是用复印机打出来的。 唐元清有些失望,但他还是继续翻动下面两个抽屉——出乎意料的是,剩下两个抽屉也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尽管如此,他以前还是拿出纸笔记下了这些奇怪的研究内容。包括欧洲、北美洲、大洋洲的许多国家,涵盖英美、法德、澳大利亚等多个欧美发达国家,以及韩国、以色列、新加坡。唐元清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些国家的名字排序,难道是指明凶手是谁的暗号吗?不对,这些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暗号,倒是每个国家都写了几千字的文稿,这让唐元清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平常研究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那句话,如果易沁冬是因为那本笔记而被灭口,凶手应该不仅仅会带走这个抽屉,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在房间中找到它。何况,自己和林白也曾经去过易沁冬的房间······突然唐元清萌生出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难道说······ “小哥!”张春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唐元清大口呼吸着阴冷的空气,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尤其是脊椎,已经变得冰凉。他摇摇晃晃走到现场,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从心理上,他还是觉得自己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我们已经大致确认过了。”张春海说道,“死者是一名女性,她······” “等一下,你说什么?”说到这里唐元清可不能继续想别的事情了,这可是天大的错误!他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易沁冬的脸,确定是本人没有错。他抬起头来:“这个人是个男的。” “你在说什么啊?”周兰涛感到非常不解,“我们可是检查过的啊!” “啊?”唐元清本能地摸向易沁冬的胸部——他依然相信这个人是个男人,毕竟之前自己这些人可是称呼他为“易先生”没错!“等一下!”真实的触感让唐元清的手像闪电一般缩了回来,“这个是······” “我们已经做了全身检查,的确是女性没有错。”张春海再次强调了一遍。虽然他感觉唐元清这一次的反应似乎有点过激,但他没有多想,因为还有更重要的内容没有说。他卷起尸体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针孔,“她有注射过什么东西的痕迹。” 看着那片熟悉的於紫,唐元清感到脑中喷涌而来的东西让自己无限痛楚。“对了!我知道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衣柜里那种不对劲是什么了!”没错,易沁冬是个男人——准确的说,他曾经一直都是个男人。所以,他在冒充女性的时候,需要时刻用到胸衣和胸垫——但是,这种常用的东西竟然收纳在衣柜的深处,还用丝巾打包,这就说明,他现在就没有在使用过,并且知道,以后也不会使用了!唐元清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易沁冬,从一个男人变成了一个女人!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很想亲口问问她,但已经不可能了。“注射的时间可以推测出来吗?”唐元清问道。 “可能是五天之内。”周兰涛说道。这个是她的专业强项,她坚信自己的推论一定是准确的。 “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唐元清深吸一口气。 张春海苦笑,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不是法医,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对不起,可能让你失望了!” “不。”唐元清拉起张春海。这个男人以为长时间蹲在地上一时半会站不起来,现在挺直腰板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眼前有些发黑。“你可是做了一次非常成功的尸检!” “啊?”这回轮到张春海感到不解。 是的,这次的发现绝对会让事情出现一个非常大的逆转——唐元清想,一切的一切要从头再来,之前所有的推理会不会被推翻,就看这一次的分析了! 第五十三章 格林伍德庄园的秘密 “格林伍德庄园已经有七十余年的历史了。据说是我国政府为了答谢抗战中做出杰出贡献的一位英国绅士而建造的别墅区。恐怖谷虽然拥有这么一个不祥的名字,但它原本的名字并不是这个。好像——是叫做扬金谷吧?还是叫恐怖谷更有那种氛围。那名英国绅士的名字好叫做samakimotog ee wood——我不太会翻译,英文不是很好······总而言之,在很久之前这个人去世之后,这里就荒废了。至于最有名的传说就是这里有四通八达的隧道之类的东西了······” “你知道的挺多啊。”林白故意装作毫不在意地夸奖李京河,李京河撅了撅嘴。“不过这个英国人的名字好奇怪啊,听起来不像英国本地人。” “听说有亚裔的血统。”李京河说道,“好了,我们到了。” 打开厚重的大门,整个庄园再次亮堂起来。“我还可以感受到当年金碧辉煌的气息。”林白说道。她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大厅中央,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方挂着的那张巨幅画像。“你刚才说的就是这个人吧?” “我们可不是来玩的。”李京河说道,“你有感知到什么吗?” 林白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有,这里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气息。”看着李京河惊愕的模样,林白赶忙补上一句,“除了我们两个的。” “你别一惊一乍的。”李京河翻着白眼,立刻开始检查一楼的房间和墙面,“你到二楼去看看。但是我估计,就算真的有地道,也只会出现在一楼的某个地方。” “你才是一惊一乍。”林白转过身走上二楼,从口袋中拿出通讯仪,紧紧攥在手上,“喂,小李,有事的话就赶紧联系我啊!” 李京河很快找到那个壁炉,但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原因很简单,第一,祝老师和唐元清都已经检查过了,他相信这两个人的搜查下不会遗漏什么东西;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他不想弄脏自己的裤子。“这边的地面很结实。”他用脚踩了踩地面,非常确定这边没有什么异样。 “如果我要在自己的庄园里修建一条地道,我会怎么做呢?”李京河知道地毯式的搜索虽然很可靠,但也同样要耗费许多的时间和精力——比起体力劳动,他相信脑力劳动总是更有价值的,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劳动力,缺乏的是有效使用劳动力的脑力。“地道的作用往往是为了躲避战争或者储存财物,这种关系到庄园主安全的设施应该会建在更靠近主卧的地方,或者就在主卧里面,利用墙体的厚度分割出一片区域建造楼梯,从二楼通向地下。可是,这里是如此的空旷,主人为了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更大一些,拆除了大部分的墙面,只留下了几面承重墙。一楼虽然有众多房间,但是墙体的厚度往往不足十厘米,这根本不可能把那样的密室藏在这种地方。二楼本身就只有三个房间,回字形的走道也不可能隐藏什么秘密空间,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有地道,那么入口只能在一楼更隐蔽的地方。” 李京河一边想着一边走出大门,站在庭院中间,注视着这一整幢建筑。“主楼和钟楼连接在一起,这符合当时的潮流和礼仪吗?”他总觉得那里显得非常怪异,在李京河的印象里,钟楼往往会像别馆或者塔楼一样单独建造在主楼旁边,很少会遇到这种建法。“我需要去看看。”李京河小声说道。这时候,他基本已经确认这其中的问题了——他向来相信自己的预感,至少从来没有错过。 钟楼的内部只有一扇门与耳房连接。说是门,实际上就只有一个门框,门槛处被一个带凹槽的金属片一样的东西代替,为这里增添了一种现代感。钟楼正上方吊着一口大钟,厚重而富有光泽。地面上空空荡荡,完全就没有放过东西的迹象,干干净净的地面暗示着似乎也很少有人来过这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李京河大声说道,“林白!你快点过来看看,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林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耳房,她十分相信李京河的能力,她也很乐意看看李京河得意耍帅的样子。 “看好了!”此时,李京河正站在钟楼里面,撅着身子,双手放在那片金属上面。“我就有这样的感觉,那就是这里太干净了!”李京河骄傲极了,“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自然也不会有人造访,为什么地面连一粒灰尘都没有?答案很简单,那就是这一切都只是假象罢了!”他以一种可笑的姿势拉动暗门,但似乎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钟楼里面的地面出现两条笔直的裂痕——不对,应该说是暗门的轮廓,就像是日本那种纸糊的推拉门一样,只不过这是木制的,平躺在了地上的那种。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凹槽有戏!”李京河擦了擦头上的汗,“不愧是老建筑家设计的,果然有那种密室的味道了!” “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的?”林白问道。 “sec et!”李京河故作神秘。他总不能说是为了耍帅随口说的吧?除了那个英国人的名字还有恐怖谷的名字是之前祝老师跟他们透露的,其他都是李京河临时编出来的!有时候承认是自己的直觉,或者老老实实解释自己的推理,还不如让别人摸不透自己的想法来的好。保持神秘感无论是两性间的交往还是社会中的交际,都是一种很好的手段。 灰暗的楼梯,苍白的墙面。说起来是地道,或许承认它是一个地牢的入口会更加恰当。潮湿发霉的地面让人不想下脚,那种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就像是雨后散发沼气的池塘。 “我准备下去看看,你就在上面等着。”李京河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了下去。 “我跟你一起。”在打开暗门的一瞬间,林白就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这是她的能力特有的感知。林白不会放任李京河一个人去冒险,李京河虽然总是嘴上说着要谨慎,不要单独行动,不想弄脏衣服,但在这种时候,他往往会选择身先士卒。他从来不会害怕任何东西。 “下面可能会有危险。”李京河说道。 “我们小心一点就行了。”林白没有告诉李京河她的预感。她知道,一但李京河真的发觉危机,他就更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同伴一起去冒险,何况是自己。“我们在一起也好有一个照应。”林白也已经把脚伸了进去。 “我需要跟宋哥联系一下。”李京河拿出通讯仪,结果发现显示屏上竟然显示着“圈外”。“把你的通讯仪也拿出来。”李京河马上对林白说。 “为什么?”林白有些疑惑。 “听我的就对了。”李京河不由分说把林白的通讯仪和自己的一起放在耳房的那一侧,然后拉着林白的手走下台阶,缓缓关上暗门。 “关门做什么?你就不怕之后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吗?”林白看着光线一点点变暗,不禁有些担忧。 “你知道吗?”李京河的眼睛在黑暗里更加明亮,“我们在整个恐怖谷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一个敌人也没有看到——这说明什么?敌人都聚集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这里!我不怕外面的人知道我们进来了,因为我在赌,外面只有我们的人!唯独里面的人,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存在的。那么,他们看见有光线照射进来,就一定知道了我们的存在,我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你已经感觉到里面的危机了吗?”林白有些惊恐,她不敢相信这种情况下李京河还敢这样去冒险。 “我永远相信我自己,也永远相信我的伙伴。”李京河说道,“现在,安静。” 第五十四章 在防空洞的猜测 唐元清再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已经意识到了,正是因为自己还有林白在第一轮游戏的时候擅自闯入易沁冬的房间,甚至还与易沁冬进行了长时间的面谈,才导致了组织对易沁冬的怀疑,直接造成了这次悲剧的发生。 可是,易沁冬想告诉众人的到底是什么呢?唐元清的手指在颤抖。他认为,如果不能破解易沁冬最后留下来的暗示,他会更加对不起这名兢兢业业的探员。哦对,还有一个谜题,那就是易沁冬的性别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短时间内改变了。说实话,这已经超出了目前科学可以解答的范围。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谜题让唐元清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想联系李京河,却发现通讯设备根本连接不上。 “什么是心理的博弈?这就是心理的博弈!”突然,李京河的话在唐元清的耳边响起,他还记得那是好久以前两人在一起讨论过的话题。“这种博弈也可以说是一种‘赌博’,那就是利用已知的,但非常不全面的线索猜测最终的结果。”李京河说道,“有时候,我们可能连方向都是错的,但就是可以南辕北辙,回到我们需要去的地方。我承认这其中有运气的成分——但我从来没有输过。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性,信息永远都是不对称的,我们凭什么认定我们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呢?那就是坚持不懈的执着和随机应变的勇气。暂定一个结论,尽你所能去证明它,或者进你所能去推翻它。任何一场博弈中,你都可以错无数次,但绝对不能输一次。” 唐元清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起来是出现幻觉了。他苦笑着。“那我们再一次假定,易沁冬的症状是源于药物的注射,这又是什么原理呢?”他在心中自言自语,“我以前曾经听说过一个理论,那就是人类的进化。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后,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男性,因为女性的身体结构以及抗病原能力比男性要更高级。有人提出证明说,大部分疾病的患病率女性远远低于男性,女性的寿命也往往比男性更长。在动物界中,有的雌性动物在产仔之后会分泌一种抗毒素,比如刺猬妈妈在生产后可以免疫毒蛇的攻击。”他拨弄着尸体上的针孔,“这个理论其实并没有真正得到科学上的证实,不过,现在有很多问题已经不能用我们熟知的常识来解答了。” 周兰涛重新为尸体盖上塑料布,张春海问道:“小哥,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唐元清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我想事情已经快要浮出水面了。” “怎么说?”张春海问道。 唐元清拿出在抽屉中发现的国家概况报告,把这些报告交给张春海:“你自己看看,这里面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 张春海将信将疑地拿过报告:“我看看······说实在的,这不是我的专业内容,也不是很了解。但我姑且还有一点常识,这些国家嘛······看上去都是世界上非常优秀的一线国家——美国啦,英国啦,韩国啦,新加坡啦······据我所知,这些应该都是现今世界上所有的发达国家吧?” “她是想通过研究这个为我国做贡献吗?制定发展计划?”周兰涛一脸不解,“她做这么多的报告有什么用呢?” “首先纠正一点,”唐元清说道,“发达国家和一线国家,以及优秀的国家并不是同一个概念,而且——你不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吗?” “少了什么?”张春海翻动着这几页密密麻麻的纸,“拿到有哪一张弄掉了吗?” “不是纸,是国家!”周兰涛反应很快,“这些国家里面少了一个,少了日本!” “对,”唐元清的话掷地有声,“这里收集了全球所有发达国家的基本信息和调研报告,唯独少了我们最熟悉的日本!” “这是为什么?”张春海问道。 “那是因为,日本的有关报告已经被对方全部拿走了!”唐元清拿过这些报告,“这就是易沁冬留下的最后的信息!她把所有的国家信息放在了上面的抽屉中,而把指明凶手的信息藏在了最下面的抽屉中。因为她知道,凶手在杀害她之后一定会取走所有的证据和调查资料,易沁冬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故意让凶手轻而易举拿走的!” “我不是很懂。”周兰涛说道。 “简单点说,这个死前讯息必须要在凶手破坏之后才可以触发!”唐元清的眼神如此坚定,就像已经锁定猎物的苍鹰,“凶手拿走了能证明自己作案的证据,反而让这里的资料变得不完整。只要有一点常识的人,稍微动一动脑筋就会发现,这里留存了除了日本所有发达国家的信息,那么凶手拿走的是什么就呼之欲出了。” “这么说,凶手是日本人?”张春海更加惊讶了。 “或许是这样的。”唐元清故意模棱两可地回答,因为他很清楚,凶手是张洋,而抽屉中的内容并不一定是指向某一个人,或者仅仅针对这个组织,易沁冬在这里潜伏了这么久,很可能记录了关于整个实验的内容。她已经把损失降到了最低,她凭借最后的智慧告诉了我们组织一定与日本的某位人物或者某些人物有关,这也证明了之前对黑衣人身份的猜测。唐元清不想让张春海这些人完全弄明白,但自己必须弄清楚所有的事情。 没错,祝老师极有可能在格林伍德庄园的现场发现了这个里面的东西,知晓了实验的很多秘密,现在可能正在和组织的高层人员进行着谈判。唐元清相信,祝老师是一个靠谱的老探员,也是一位资深的老江湖,一定会在任何条件下保全自己。只是······突然,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侵袭而来,这是他和李京河独特的心灵感应。 “这家伙,不会在格林伍德庄园发现什么了吧?”唐元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警署那边这么长时间了,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防空洞这边我也检查了这么久,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唯独格林伍德庄园,整片区域里没有见到组织的人,他们还能仓到哪里去呢?李京河要是在那边发现什么东西,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但是很不巧,现在根本没有信号!他要是在现在发现了对方的位置一定会单独行动,这才是他的性格!” 唐元清完全猜中了。此时的李京河已经带着林白一起走进了钟楼中漆黑的密道。 “小哥,你在咕哝什么呢?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张春海问道。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凶手是一个日本人,强烈的民族仇恨油然而生,“我们可不能让小鬼子们给玩弄了!我们到底应该做什么?” “你们先回警署去。”唐元清低沉着声音,“具体的策略我们一会再商量,现在我需要去一趟格林伍德庄园,处理一点事情······” “我们也一起去!”张春海大声说道,“你一个人的话······” “按我说的做!”唐元清坚决地回绝了他,他始终秉持着让这帮人知道的信息越少越好的思想。如果祝老师在这里,一定会告诉唐元清需要改变思路了,这些群众不是傻子,更不是敌人,而是队友!他们需要有知情权,唐元清也需要他们的帮助! “相信我。”唐元清咬着牙,“你们先回去,先回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一个人马上回来!” “那怎么可能呢?”周兰涛反驳道,“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小孩独自到别的地方去呢?这太危险了!” 唐元清这才怀念起祝老师还在身边的情况,那样的话自己可以随意地进行独自调查。但现在,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确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17岁的孩子。 他明白这两个人的想法,同样也明白,在找到祝老师、李京河还有林白之前,自己已经不可能单独行动了。 不对,等一下,既然对方已经通过监控的方式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那么我们的身份也应该在对面暴露得差不多了吧?唐元清意识到的这件事瞬间让他心中明亮起来,那么,我也就不用像这些群众隐瞒身份了吧?本来也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说溜嘴影响调查进程,可是通过这么多天的事情来看,自己这些人没有一点特殊身份怎么也说不过去。比起隐瞒,或许坦诚相待更有利于团结与相互间的信任。 “好的。”唐元清笑着点点头,态度的转变让张、周二人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我跟你们一起先回警署去!” 第五十五章 第三回合游戏的结果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恐怖谷警察署。 此时此刻,唐元清已经向众人表明了自己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并解释了从韩新宝一案一直到现在的部分情况。可以说,唐元清是那种十分有分寸的人,他仅仅只是透露了在这里进行调查的部分内容以及命案现场的情况,让众人留意那帮黑衣人,之后如果再发生意外众人也好有个心理准备。至于实验的真正阴谋还有凶手的真实身份,唐元清只字不提。 “他妈的小日本。”王红生骂着,差点气得要拿那只断手狠命地锤自己的腿,“可别让老子带到咯!” “你的同学们都到哪里去了?”桂燃问道。 “他们去格林伍德庄园做调查了。”唐元清说道,“你们放心好了,祝老师跟他们在一起,一会就回来了。”他还是撒了谎,他不希望这些人吵着要一起过去看看,这样的话一定会打草惊蛇。 唐元清坚信对方只是利用微型的摄像头监视自己,而没有收音器来采集大家讨论的话题,否则自己的这些计划就全部白费了,之后的战斗也会非常困难——准确的说,如果真的是这样,恐怕自己都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我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井国雄看了看表,“按照之前的时间来判断,现在应该已经生成了初始信件。哦,对了,”他看向唐元清,“你还不知道吧?现在的规则是一回合只生成一封信件,也就是说······” “每回合一定会有一个人被淘汰。”唐元清说道。 “那我们赶快去检查邮筒啊!”周兰涛有些着急,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非常害怕自己将会被淘汰。在之前她看过井国雄和桂燃於紫的手臂,她敢大度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症状。 “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这封信件到时候要投给谁。”井国雄努力让大家冷静下来。“我们每次信件的投递都有很长的时间,尤其是现在邮筒已经全部搬到警署里了,我们完全可以商量好了再来投。” “只要不投给我,什么都好说。”周兰涛撅着嘴。 “那么各位,我推荐一个最保守的办法。”唐元清就像下了很大一个决心一样,“我们应该投给已经被注射过的人。” 桂燃大叫:“我不想再经历一边这种折磨!” “政府的人是不是应该带个头,至少应该保护我们老百姓吧?”王红生也叫着。 “各位安静,麻烦安静一下好吗?”井国雄满头大汗,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此起彼伏,场面完全控制不住! 唐元清的心里打着鼓,他很不愿意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说真的,他很想把这一票投给林白——为什么用“票”这个词,因为这种游戏就像是投票放逐,没有人愿意成为众人的替罪羊,这种不公平的游戏很容易引起大家意志的瓦解,甚至引发争吵或者流血。有的人宁愿所有人一起受罚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遭到不幸,这就是社会中最真实的写照。 林白在注射药物之后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她的机能反而变得更加优秀,这或许是个好兆头。把林白再一次投出去,意味着对方看戏的心理也不会得到满足,对方想要感染的另一个目标也能得到保护,甚至林白本人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这真的好吗?当着所有人的面,唯独背着林白本人呼吁把她投出去?这是朋友该做的事情吗?这会不会引来众人的不屑和质疑?唐元清没有那个胆量这么做。 如果李京河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唐元清想象自己就是李京河,答案很明显,这家伙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站出来,然后拍着胸脯大喊:“投我吧,没事的!我从来不会害怕!”唐元清再一次苦笑,他搞不定这样的场景,他需要有人帮忙。 “到底投给谁?”桂燃有些着急,他是真的不想再遭遇什么——就连经历过的人都退避三舍,试问谁又愿意遭遇第一次呢? “如果你们没有选择的话,投给我!”唐元清最终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不能让争吵爆发,也不能让本来无辜的人遭受磨难。 “我们不可能投给你。”井国雄摇摇头,“你跟我们一样,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何况还没有成年,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来做呢?”他整理了一下外套,清了清嗓子,“各位,你们可以把票投给我,我是市监察委的,我是党员,有义务保护群众。” 唐元清不再说话,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已经失去了发言权。他看见桂燃松了一口气,他看见滕正躲闪的目光终于抬了起来,他看见周兰涛已经迫不及待地抢过那个信封,准备投到井国雄的邮筒中去了。 “等一下!”唐元清突然想起了信封中的秘密,他拦住那个心急的女人,“井先生,你现在可以打开信封看看里面有什么!” 井国雄点点头,他也希望能把自己的代价降到最低——大家都是人,没有谁有义务牺牲自己保全他人,我们期待英雄的诞生,但我们从来不能强迫成为一个英雄。 井国雄打开信封,只见里面依旧是一张信纸,上面写着字:恭喜你,你获得了一项特权,那就是把这封信投进除你以外任何一个人的邮筒中,且对方没有拒绝与转投的权力。 所有人愣住了。在明知自己这些人当中一定会有一个倒霉蛋的情况下,要是厄运真的降临在自己头上,还是会怨恨那个始作俑者——相对的,其他人虽然会为此感到庆幸,但并不会感谢那个放过自己的人。 井国雄当然知道这一点,这也是社会中的真实写照。 “你应该投给一个已经被淘汰过的人!”周兰涛抢先说道,“你是党员对吧?你不会牺牲一个无辜的人的,对吧?” “你应该投给还没有被处罚过的人。”桂燃也大喊,“否则这对已经注射过药物的人不公平!” “投给那个叫李京河的小子!”王红生也说道,“我相信他可以顶得住,真的,只有他可以!” “投给那个姓祝的警察吧!”张春海已经把祝远方的邮筒搬到了跟前,“这件事情政府应该担起责任!” “大家安静!”井国雄的内心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他第一次感到人间的冷暖无情。他求助似的看着唐元清,他希望唐元清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但唐元清已经低下了头。 “实在不行,投给我。”唐元清的声音就像是真空罩里的机械摩擦,他的头开始疼起来。他心中有两个个极佳的结果,但没有一个他有勇气说出来。一个是林白,另一个,答案就在信纸的那句话上暗示了。 井国雄看着众人殷切的目光,他只觉得这里的空气变得污浊而尴尬。他捏着信封,凝视着信纸,终于,他看见了那句话。 时间过得很快。在吵闹声中,宣布结果的广播响了起来,伴随着众人惊愕的目光,以及存活下来的释然——没有一个人有那么一瞬间的负罪感。 是的,井国雄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投出信件——那张信纸上只是规定不能投进自己的邮筒中,却没有说不能放弃投递。 “第三回合游戏的结果······井国雄淘汰······”广播的声音机械而做作,“请各位稍作休息,准备第四回合的游戏!” 第五十六章 鬼川市 鬼川市位于我国西南部,四周被群山环绕,常年阴雨连连,在七八月正炎热的时节里,这座低洼的城市常常会有洪涝。 市长星正茂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军工界人士,据说早年在特种兵部队服役,后来眼睛被玻片炸伤转到地方搞行政工作,总是戴着一副茶色的墨镜,蓄着一点点小胡茬。 “星市长,您好。”邝铁君非常自然地走进星正茂的办公室,星正茂也很快地迎了上去,两人握了握手。说起来,邝铁君代表的是国家机关的特派员,星正茂从行政上来说只是一个地方长官,对待邝铁君自然非常慎重;但是,鉴于星正茂本人军功赫赫,年龄又比邝铁君稍长一点,邝铁君也不愿乱摆架子,两人就和和气气地打了招呼。 等邝铁君坐下的时候他才发现,还有另一个年轻的男人在这里端坐着。“哦,您好。”邝铁君非常熟练地摆脱尴尬,迅速跟这个人也握了握手,然后看向星正茂,“星市长,请问这位是······” “这位是首都的特派员。”星正茂介绍道,“是军政界的,柳听声,柳中校。” “非自然现象研究所,邝铁君。”邝铁君向柳听声点头致意。 “两位应该都是为我们市已经废除的那个研究中心的情报而来的吧?”星正茂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一边问道。 “我听说星市长在鬼川市任职也有三年了。”邝铁君开门见山地说,“资料我当然也是需要的,但我更想和星市长交流一下这几年的一些事情。” 柳听声却直接接过那一沓资料:“资料的事情我们到时候会移交给你们非研所那边的,现在我们这边派出去的调查员已经失联了,我们首都这边需要第一手的资料,不能有任何的耽搁。” 邝铁君有些不快——虽然他知道首都的有些东西不能违抗,甚至有的信息连问都不能多问,但他还是试探性地说道:“柳中校,我们两个部门同属于国家级机关,您这样做恐怕不利于我们的合作吧?” 星正茂皱了皱眉,他已经听出邝铁君话语中的火药味了。虽然他自己只是一个地方长官,但就级别或者履历来说,他面对邝铁君和柳听声并不犯怵。“柳中校,我们还没有请教您的部门。”星正茂选择了一种更缓和的方式,他认为现在的情况一定是因为两个部门没有事先交流好。如果两个部门的确级别相等,他可能会建议两边都向长官请教一下。 “国安部。”柳听声说道,“资格够吗,两位?” 星正茂深吸一口气——国安部他是再清楚不过,那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部门,只可惜自己当年一个不小心提前退了伍,不然的话他现在的地位一定不必柳听声要低。 “我们也是正国级的单位。”令星正茂没有想到的是,邝铁君竟然也不怵柳听声的身份,而是充分利用了自己所在单位的性质,牢牢争取第一手资料的权利。“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也是这么个汉子!”星正茂在心中暗暗夸赞。没错,星正茂在政界呆了这么长时间,他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保存着这份胆魄,当面对自己的后辈如此优秀的时候,他不知道应该羞愧还是宽慰。 “我需要和你的上级联系一下了。”柳听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邝铁君相信在这个男人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已经有些动摇。从一开始见到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到现在说话尽量不触及锋芒,他知道这恐怕是柳听声第一次碰到自己这样的硬钉子。 邝铁君心里清楚,虽然名义上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和国安部等级相同,但是国安部的资格更老,严格来说他们的部长是要比研究所的所长要高个一两级,这个时候自己也不要再强硬下去。他拨通祝四方的电话,递给柳听声。 “喂,请问是非研所g3案件的负责人吗?”柳听声的声音格外威严,可见他依然想用气势占据有利地位,“这里是国安部的,我们在鬼川市跟您那边的人就资料的第一手查阅问题有点争议,想请教一下您的意见。”虽然说的话很客气,但很明显,柳听声的语气摆明了他不允许听见不满意的答案。 “国安部的?”祝四方轻轻地笑了,“好,你等一下。”他撂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竟然直接挂断了电话,柳听声明显愣了一下,但无奈,祝四方的级别远远高于他,他连在邝铁君面前破口大骂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你们领导的态度?”柳听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吃了个闭门羹,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邝铁君,邝铁君根本不正眼和他对视。 柳听声的手机响了。他赶忙拿起电话,连人都从位置上弹跳起来,笔直地站了一个军姿:“首长,有什么吩咐?” “军人的条件反射。”星正茂小声笑道,“我很怀念那个时候。” “什么?第一手资料让给······凭······不是,我想请问一下,祝部长,这是为什么?”柳听声有些口不择言。 邝铁君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姓氏,他竖起耳朵向继续听点什么,但奈何他没有那种超能力。这时,他的手机也响了,邝铁君一看,竟然是祝四方。 “喂,祝主任。”邝铁君看着柳听声猪肝色的脸,不禁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这不会是您安排的吧?” “我安排的?”祝四方哈哈大笑,“邝组,你好好想想,为什么我和我哥哥都要从事这么辛苦的工作,还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都是因为受到了祖辈父辈的熏陶啊!我的父亲,现在是国安部的副部长,叫做祝福,你听说过吧?” “就是那个······常常出现在电视上面的那位吗?”邝铁君吃了一惊,他第一次听说祝四方家里竟然世代奋斗于军政高层,简直就是根红苗正的红色世家! “你放心好了,国安部那边会处理柳听声的事情的。”祝四方严肃的说道,“你也要记住,不论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代表什么机构与谁去交接,绝对不可以摆臭架子,听见了吗?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机构,要做到上下级友好合作,与民同乐。” “明白了。”邝铁君的回答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 挂上电话,看着柳听声的愤恨懊恼的样子,邝铁君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笑。 “那么,星市长,资料就先交给我们吧。”邝铁君清清嗓子,面对柳听声,他尽量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柳中校,到时候我们会把资料转交到你们国安部的手上,希望你们早点找到失踪的探员,我们时刻愿意与你们合作破获这起案子!” “希望你们早日移交资料。”柳听声咬着牙,牙龈都快要渗出血来,“星市长,以后有什么情报也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们先告辞了!”他到最后依然保持着国家级机关特派员该有的礼仪,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那么,星市长,今天稍微有些晚了,明天早上十点钟我希望能在这里和您讨论一下鬼川市这边的情况。”邝铁君说道。 “没有问题。”星正茂很乐意和眼前这个黝黑的汉子合作——在他的心中,邝铁君是一条真正的汉子! “那我也就先告辞了。”邝铁君再次和星正茂握了握手,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第五十七章 韩贵英的下落 早上五点三十分,鬼川市高峰饭店,301号房间。 刚刚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意识还在朦胧中的邝铁君被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他吓得从床上跌落在地上,幸好地面上铺了一层毛毯。 “可恶······昨天忘记把音量调小了······”他伸手从枕边拿过手机,竟然是宁波打过来的。邝铁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挂断电话,撩起被子重新爬上床。 “叮铃铃铃——”不到十分钟,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邝铁君忍无可忍,拿起电话就破口大骂:“姓宁的你有完没完啊!现在可是凌晨啊,你疯了?” “凌晨?”宁波当然是故意挑在这个时间点去骚扰他的,“现在已经快六点了!我跟你说,你的工作完成了没有,竟然还有心思睡安稳觉?” “你妈!”邝铁君一边骂着一边换衣服,“你有什么屁快点放!你要是就是为了拿我开涮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我可就直说了。”宁波笑道,“祝主任让我过来协助你的工作,快点告诉我你住在哪,我已经下飞机了!” “高峰饭店,301。”邝铁君拿着一把断齿的梳子在头上摩梭着,“今天早上十点我要和鬼川市的星正茂市长谈话,到时候你别给我添乱!” “就怕你问不出什么名堂!”宁波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是一种策略,保证吵架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是自己说的,整个人在此过程中从心理上就占了上风,现在特别不爽的绝对是邝铁君了! 果不其然,饭店里,邝铁君狠狠把牙刷摔在地上:“姓宁的我他妈跟你没完!”紧接着,就是那个汉子重新捡起牙刷,在水龙头下默默洗干净的狼狈身影。 早上十点,市长官邸。 邝铁君和宁波向有关人员出示了证件,在这幢戒备森严的建筑中畅通无阻。当他们来到办公室的门口敲了敲门的时候,星正茂亲自打开了房门。“邝组。”星正茂点头示意,然后他看了看身后的宁波,“请问这位是?” “我是宁波,和邝组一起负责这个案子的。”宁波伸出手和星正茂握了握。 “很高兴认识您,我就是市长星正茂,以后的调查一定会全力配合。”星正茂也顺势说了点客套话,三人落座之后,正式地询问就开始了。 “星市长,我们就开门见山地问了。”邝铁君拿出纸笔,“鬼川市研究中心的研究内容您能不能透露一下呢?” “研究中心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二十几······应该说快有三十年的历史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们鬼川市的人都知道,只是之前国家与日本有关方面合作进行的一项医疗项目,据说是为了帮助身患绝症的患者重新回归健康生活。后来因为经费还有其他机构陆陆续续也发展起来的缘故,研究中心就一直搁置下来了,部分项目转移给了别的更大的研究所,其他的一些资料什么的就跟随解散的科学家们分散到国内或者世界各地了。”星正茂很明显做足了功课,整个回答没有丝毫停顿。 “您知道那边的负责人是谁吗?”邝铁君继续发问。 “嗯······说起来确实换了好几代的负责人。”星正茂说道,“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代的司长祝典,也就是你们祝主任的四叔,后来调到了首都军事医院担任院长去了。后来就依次经历了好几代,最近的一代应该是我们这边一个苗族的科学家,好像是叫富尔旦。” 宁波看了看邝铁君,然后也说道:“或许我们因该这么问,研究中心最近几年的高层领导都有谁?” 星正茂摸了摸鼻子:“这个嘛,我记得有那么几位的确很有名望。首先是首席科学家王望,后勤部的韩贵英,首都医科大学交流部的秦国忠,再就是政委书记高鬼川。” “这几个人的资料申请我已经提交到祝主任那边去了。”宁波动作特别快,他对着邝铁君点点头,示意他继续问下去。 “我们现在非常想了解韩贵英的情况。比如我们听说她在几年前就提前离开了研究中心了,请问这是怎么回事?”邝铁君问道。 “这个可能有一些个人原因吧?”星正茂有些不确定了,“就算是非常重要的政府工作者辞职也没有必要向每一个部门都说明情况。我只是听说后来她去了南方市做医疗基层工作是吧?我对这个没有过多的了解。不过说起韩贵英,我倒是有一点特别的情报。”星正茂从一个柜子里拿出另一沓资料,“韩贵英的私人生活并不是很理想,我们已经确认她在很久之前就跟日本代表团的秋元新臣结了婚,不过在十几年前又因为秋元要回日本所以离婚了。她一个人带大一对儿女,可以说是很辛苦了。” 星正茂把资料交到邝铁君手上。邝铁君也不客气地当场打开来。 “这是结婚照吗?”邝铁君拿着一张照片,“星市长,您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那是当然的。”星正茂笑道,“研究中心的高鬼川以前是我的战友,听说你们要调查研究中心的事情,我就拜托他把所有的资料全部拿过来了。不过这也仅仅是他那里留存的部分了。” 宁波看着那张照片,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这人的确是秋元没有错。”宁波说道,“可是为什么后面那些人看不清楚脸?” 星正茂也凑了过来,哈哈大笑:“宁组,您不会不知道‘对焦’这个词吧?当年照相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会有被调查的一天,自然会把焦点只聚集在新郎新娘脸上啦!” 宁波默不作声,因为他看见照片中两人的有一个男性的身影,显得特别不自然。 “那个,星市长,”邝铁君收起资料,“我在拜托您一件事情。我希望您可以搜集一下那几位领导的资料,我们希望可以多渠道接收相关讯息。” “没问题。”星正茂整理了一下领带,“明天我就把这几个人的资料给您送过去。” “那真的再好不过了,辛苦您了!”邝铁君说着站起身来,和星正茂说了点礼节性的话,就和宁波一起离开了市长官邸。 两人走后,一个秘书模样的女人走了进来:“星市长,省委那边的人来例行检查了。” 星正茂刚刚脱下外套,现在他只能再次披上去:“哦,是吗,在哪里?我马上就赶过去!等我稍微整理一下办公室。” “在大厅那里,”女人说道,“他们听说您在和国家的调查员交接,就在那边等着您了。现在他们已经等了近二十分钟,书记那边已经在催了。” “好的好的,马上来。”星正茂恨不得自己再长两只手出来,“那个,小夏啊,你也帮我来收拾一下,麻烦你了。” 夏晚卿放下手中的日程表,立刻走到星正茂身边帮忙收拾起来。 回到饭店,宁波翻阅着那两沓资料,却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我看了半天,最多只能证明韩贵英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在南方市。”他指着资料上的一行小字,“首先,熊美波等人在最后的时候都选择了南方市,就连第二起案子也发生在南方市,我并不认为这仅仅是个巧合而已。” “也许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连续两年的实验了。”邝铁君正在往杯子里倒水,“根据我的推测,研究中心中混入了一批图谋不轨的人,在完成鬼川案的一切准备之后,就交给这边的实施负责人,这些人就去到第二案的地点进行踩点和调研——请允许我这么用词,毕竟对方也是科学家。” “确实是那么回事。”宁波说着把资料放了回去,“看来我们要去一趟南方市了,我现在跟祝主任联系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宁波只觉得头上有一股暖流淌下来。他连忙站起身来,之间邝铁君黑着脸,把一杯水全部倒在了他的头上!宁波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邝铁君要做什么他真的再清楚不过了。 宁波连忙先把资料收好,然后慢慢向后退去,邝铁君则是一步一步向前逼过来。 宁波知道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现在他赶忙把无辜的手机放在架子上,防止受到“战争”的波及,自己也顺手抓起床上的枕头抵在身体前面,用来缓冲邝铁君的猛烈袭击。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劫,只是还是防备晚了。 “姓宁的,现在我们来好好算算早上那两通催命电话的账!” 第五十八章 大使馆的回复 由于邝铁君在饭店里只订了一间单人房,所以宁波和邝铁君理所当然地挤到了同一张床上。邝铁君仰面看着惨白的天花板,突然感到一阵烦躁。 “喂,我说,你自己再订一间房会死吗?”他狠命地把已经熟睡的宁波摇醒,“非得跟我挤在一张床上,这合适吗?”他看了看自己被宁波抢过去的被子,“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睡觉竟然是和你在这种地方!” “你有意见吗?”宁波不耐烦地说道,“单人房本来就只有一张床,床上有两个枕头,你有两个头吗?没有吧?那人家为什么要花钱多买一个枕头放你旁边?自然就是为了给两个人睡的啊!还有,祝主任给了我们很多经费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外面开始下雨了,鬼川市的天气就是这般怪异。看着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宁波陷入了沉思——这次的案子何尝不也是像这浓雾一样,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任何的头绪。尽管已经找到许许多多与案件有关的人物,但在这些人身上,自己有找到了多少有用的线索呢?就算到了鬼川市,自己又找到突破口了吗? 雨点敲打在窗户玻璃上,就像跳着节奏明快的圆舞曲,流畅的,热烈的,典雅的。宁波想到了从首都调到洪川市之前的工作生活,自己曾经是那么悠闲。当祝四方告诉自己还有邝铁君升为国家级探员,调到洪川市管理非自然现象研究所调查部门的时候,别提有多么兴奋了——现在来看,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别胡思乱想了。”邝铁君和宁波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他知道宁波老毛病犯了,“我们干这一行的没有闲差事。适应每一个位置,学会去爱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克服的。你看看祝主任,就算是这般努力的工作,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完全把握这次案子的主干,日日夜夜好无休止的工作——我们呢,做的仅仅是人家花好几个晚上想出来的对策,没懂什么脑子,照着做就完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宁波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一下——”邝铁君突然想起什么,“姓宁的,你的衣服是不是还在外面晾着?” 宁波从床上迅速跳起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好家伙,之前和邝铁君在这里大干一场,衣服都被邝铁君弄湿了,好不容易洗干净晾出去,现在下这一场雨,真是船迟又遇打头风! 看着宁波慌乱的样子,邝铁君忍住不笑出声。“哎呀,真是活该啊!”他大声地阴阳怪气道。然后,他把宁波之前抢走的被子重新盖在自己身上,“真的是!” 然而邝铁君也没有真正安闲下来。他刚刚掖好被角,手机的铃声像防空警报一样响了起来,邝铁君再一次跌落到床下。 “喂,谁呀?这么晚了干什么呢!”邝铁君闭着眼睛叫道。 “是我,有什么抱怨的话尽管说。”祝四方的声音在那边响了起来。 “祝······祝主任啊······”邝铁君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那个,我是说,这么晚了,您······晚上好啊······” “嗯,我很好。”祝四方懒得跟他纠结这种事情,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大使馆那边已经回话了。” “谁啊谁啊?”宁波已经收好了衣服,凑到邝铁君身边。邝铁君正因为刚才的事情感到尴尬,现在宁波来了更让他烦躁,只是当着祝四方的面不好发作,他没好气地点下了免提按键,把手机扔到床上,和宁波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坐在床下面的地板上。 “有关日本之前派科学家过来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证实。”祝四方说道,“但是派到鬼川市的只有秋元新臣一个人而已。有关秋元这个人,我们能得到的情报就是,这个人在日本的名声并不是很好,做的研究虽然非常重要,但是实验的方式往往不择手段。他曾经为了研究离异女性的感情思想,同时跟二十八名女性约会网聊,其中包括十五位单亲妈妈和十位寡妇。当然,其恶劣程度不仅于此,还有很多比较残酷的实验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到时候你自己去查看。总体而言,这个人的确有在我国进行这种恐怖实验的重大嫌疑,目前我国已经把鬼川案、南方案以及洪川案的所有调查权交到了我的手上,国安部那边也会全力配合。” “秋元现在人在什么地方?”邝铁君问道。 “在日本。”祝四方说道。 “大使馆那边怎么说,我们应该让他们把人送过来,或者让我们的人跟日方警察厅配合调查。”宁波说道。 “你这种想法太天真了。”祝四方苦笑,“虽然秋元新臣名声不好,违法犯罪的前科数不胜数,打擦边球的事也做了不少,但是,人家的论文含金量确实高,你在国际论坛上都可以看到他的名字位列榜首。日本方面本来就有保他的意思,很多我们无法接受的案子日方都尽力压了下去,我们的情报部门搜集了好多有关信息,都是通过特殊渠道,从鬼川案开始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弄来的。你想让日本方面调查秋元,且不说对方不可能愿意这么做,甚至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国际影响,因为我们的部分调查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并不符合国际法。” “是国际法重要还是我们国家的安全重要?”宁波问道。 “从我们的角度来讲,当然首先要保证我们自己的公民权利,维护自身利益永远放在国际交往的第一位。”祝四方说道,“但是,作为我国的政府工作人员,我们有义务维护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尊严和荣誉,这种调查方式虽然能够证明日本方面有意掩盖秋元新臣的犯罪行为,但也会因此在国际上留下把柄,让欧美某些国家嚼舌根,说我们国家无视国际法展开非法搜证,你懂了吗?”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邝铁君咬咬牙。 “我现在需要你们到南方市去。”祝四方说道,“南方市市长许诚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已经让他进行相关证据的搜查了。同时,你们也需要去找南方市青年医院的院长曾国将,这个人年龄很大了,不常使用通讯设备,必须你们亲自到场。池明生那边的跟踪调查我们也在持续关注,你们放心去就好。至于熊美波,我们会在医院方面结束治疗后第一时间进行第二轮的审讯。” “没有问题。”邝铁君说。 挂上电话,祝四方叹了一口气。他让宁波和邝铁君一起去出差调查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只是希望这两个家伙学会和谐相处。现在洪川市所有的调查都是自己亲自管理,祝四方感觉有些吃不消。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祝雨晨走了进来,带着一包衣服。“叔,我妈让我给你准备一点衣服,快要变天了。”她把包裹放好,“叔,您现在有爸爸的消息了吗?” 祝四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他要拼命去干的原因!等待着的不仅仅是上面那些大佬,还有自己的家人。有时候,祝四方也会想,如果家庭和国家一定要放弃一个,他会选什么呢?那么现在,家庭和国家都在等着自己,他又怎么能放弃呢? “你放心,你爸马上就回去了。”祝四方尽量表现得轻松,只是嘴角带着一丝辛酸。 “你怎么了?”邝铁君发现宁波还在发愣,“你不会还在纠结国际法的事情吧,我相信祝主任也已经尽力了。” “不是,”宁波说道,“我突然想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好了好了别多想。”邝铁君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你还是早点睡吧,喏,我分你一半被子!” 宁波磨磨蹭蹭摸上床,看着已经快要睡着的邝铁君,回想着这么长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已经变了。强烈的责任感,强烈的担忧感,强烈的不安······强烈的不和谐的暗示—— 他默默闭上眼睛。 第五十九章 祝远方的谈判 祝远方轻轻品了一口茶,看着做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只是淡淡地撇了撇嘴角:“这杯茶实在是淡了一点。” 女孩马上对不破说道:“给祝先生再换一杯茶。”不破恭恭敬敬地向祝远方鞠了一躬,然后接过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祝先生,”女孩身体前倾,两只手撑在坐垫上努力保持平衡,“您能找到这里来一定不会不了解我们吧?但是,既然知道我们是这样的人,您又何必真的找到这里来呢?” 祝远方微微一笑。“我的确已经知道了你们很多的故事。包括你让张洋配合日本人全方位猎杀易沁冬,以及在这之后解决掉张洋的事情。”祝远方说道,“只是,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最后杀害张洋的人会是你本人呢?” “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政府随随便便就能说清楚的。”女孩冷冷地说道,“我怕既然决定加入这个实验,就已经做好所有的打算了。祝先生,现在我们是对抗的关系,如果我不能彻底解决像您一样混到我们计划中的调查员,我们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祝远方眯起眼睛。女孩的这番说辞非常奇怪——前面一半的话语显露出她非常强硬的态度,就连语气也像早就视死如归的人一般漠然;后半句的用词突然变得有些委婉,甚至从脸上的表情来看,女孩的确是犹豫了,即使只有那短短的一刹那。 “‘你们政府’?”祝远方说道,“你已经完全决定和日本人一起完成这项计划了吗?这可是叛国罪。” “请原谅我的失语。”女孩再一次停顿了,眼神有些躲闪,“很遗憾,我们国家并没有这种科技,秋元教授在世界上已经算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这一点您是无可否认的吧?我加入这个实验有我自己的原因,请您也不要多问——我不喜欢别人太在意我的过去。” 祝远方还想说什么,但这时不破已经泡好第二杯茶送了过来,把滚烫的茶杯递到他的手里,明确警告祝远方不可以再问下去。祝远方看着不破没有任何防护的手,就已经感觉到这个人的功力非同小可。他强忍着灼伤的疼痛,镇定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祝先生不尝尝看吗?”不破的声音就像是午夜野兽深沉的低吟,带着饥渴与恶意。 “我能从茶的香味判断出来,这是一杯好茶。”祝远方不紧不慢地回应道。他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看着站在旁边的不破。“谢谢。”他说道。 不破挑了挑眉,他第一次见到这等人物。女孩笑了,把不破叫回到自己的身边,以一种非常轻松的语气介绍到:“祝先生,刚才可能有些冒犯了,对不起。这位是不破日介,我的私人执事,是教授委派到我这边照顾我的。” “嗯。”祝远方只是简单的回应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祝先生,您应该很清楚,到我们这里来意味着什么。”女孩说道,“您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被我们怎么样都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我想,您到这里来不会就只是为了问我这样几个问题吧?”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几个问题。”祝远方当然不会让对方才到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顺便来看看你。” 女孩皱了皱眉:“祝先生,您认为我们在和您看玩笑吗?我们在这里杀了您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祝远方再一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然后用嘴抿了一小口:“好茶!”他看着女孩疑惑而有些生气的样子,他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你不会杀我的,所以我就是来跟你谈判的。” 不破正要动手,女孩拦住了他。是的,我们不能杀这个人——尤其是,不能让不破动手。女孩的胸口起伏着,她很敬佩祝远方的这种勇气,但也在意料之中——她知道这个面前的男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您想谈什么条件?”女孩向前挪了挪,双手放到桌子上面,她希望在这个时候给祝远方一点压力,“请问您跟我们谈条件的资格是什么?” “你会拒绝吗?”祝远方总是没有按照女孩设想的情况去回答,而是把问题推了回去,“我们能在无需完成这项实验的前提下,让你回归你想要的那种生活。” “您凭什么敢打这个保票?”女孩笑着摇摇头,“我说过,我们国家没有这种技术。” “时代在变,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祝远方靠到沙发背上,“外面的世界比你这个地下城堡可壮丽多了。” “我在这里只带了不到一个月而已。”女孩根本不信,“外面能变成什么样呢?” “我有说是让你走出去吗?”祝远方说道,“相信我们,‘外面’存在着无限的可能。” 不破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他听得懂中文,甚至听得懂女孩和祝远方打的哑谜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的手朝腰间摸去,直到他的目光和祝远方再一次撞上了。 “时代真的变了,”祝远方看着不破停住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就连日本的武士也开始使用枪支了,果然时代在变啊!” 女孩回过头,用责备的眼神瞥了一眼不破,不破很是尴尬,但又不知道该不该把手缩回来——武士的尊严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不破感觉自己已经有失颜面,整个人陷入到一种动都不敢动的淤泥之中,最终,他还是选择叉着腰站在女孩身后,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很遗憾,祝先生。”女孩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加入了这个实验,早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您也不必再多说了。每个人有每个人不能被人所知的事情,这也是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存在。我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无论结果如何,我的结局已经自有定数,我能接受我在成的一切后果。” 女孩扶着桌子想站起来,但还是失败了,她软倒下去。不破从后面伸出双手接住她,将女孩抱了起来,对着祝远方鞠了一躬:“失礼了。” 女孩无奈地把头转向不破的胸脯,轻轻地说道:“祝先生,我不能接受你的条件呢。” “我们没有条件。”祝远方说道,“这是我们国家一贯的作风。”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的声音很小,颤抖着,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祝先生,既然您到这里来了,我不能让您就这样回去——对不起,这是我的职责。” 不破等女孩再也没有说话,又一次向祝远方行了一个礼,离开了这个房间。 整个房间随着人员的减少更加阴冷下来。灰白的墙壁,冰冷的大理石的桌面,黯淡的光。唯一留下生气的是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祝远方叹了一口气。他听见身后的暗门被人打开了,从脚步声判断应该有三个人,身高都在一米七五左右,男性,其中一个的腿脚有些不利索。他很高兴自己的专业能力并没有消退,他还能感受到这些人身上微弱的气息。 不出所料,两个强壮的黑衣人一左一右把祝远方架了起来,另一个右腿看起来有旧伤的黑衣人领着他们要到深处去。祝远方知道,自己将面临的就是药物的注射。他早就做好了被执行注射的打算,在来之前就已经服用过抗生素。这是首都军事医院研发的实验药物,远远没有达到临床标准,到目前为止仍然在试验和改进当中。当然,祝远方并不指望这种药物真的可以让自己免于遭受注射副作用的影响。他是调查员,也是红色世家祝家的长子,从小就已经具备了随时为国家,为人民奉献一切的思想觉悟。 祝远方相信外面的弟兄们,相信唐元清,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够破获这起案子平安回去。 “请等一下。”祝远方说着,黑衣人停顿了一下,咕咕哝哝说了一串日语。祝远方叹了一口气,果然,这些底层的日本实验员听不懂中文。他还是开了口,使用了之前在军事学校学过的,一直没有真正使用过的几句日语:“列位请等一下。”祝远方不敢确定自己的敬语用法和日语语法到底有没有用对,“在跟你们走之前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他拿起桌子上的那杯茶,“我希望可以把这杯茶一起带走。” 第六十章 李京河的失踪 格林伍德庄园,一楼,耳房。 唐元清和一众参与者们到达了暗门的旁边,最显眼的就是李京河留下的那两只通讯仪。唐元清弯腰把通讯仪捡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就把它们别在了腰间。 “请问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周兰涛不是很明白这两只通讯仪的用意,“这难道不是说他们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不。”唐元清一片拍着身上的沙土一边摇头说道,“这是李京河他们留下来的记号,或者说是想告诉我们,他们就在这里。” “可以解释一下吗?”桂燃打量着空无一人的耳房,以及没有一件摆饰和家具、空荡荡的钟楼。 “首先,李京河和林白的通讯仪留在这里,就说明他们一定来过。”唐元清解释道,“如果你们有人质疑,如果是有人故意把这东西放到这里的话呢?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一定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李京河的警惕心以及现在林白的身体机能有多么强大,就拿这个位置来看,通讯仪出现在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一件怪事。假设他们遭遇了不测,那么加害或者绑架他们的人一定已经把他们带到了别处,而这两只通讯仪已经相当是明确告诉我们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如果是凶手放置的,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比如杀鸡儆猴,比如耀武扬威。但是,耳房和钟楼的连接处并不是我们常来的地方,仅仅放两只通讯仪还不如弄点更能代表身份的东西来得实在——所以,我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就是李京河留下来的,而他想告诉我们的只有可能是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在‘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张春海看看四周,“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有他才需要做出这样一个标记。”唐元清已经注意到了那片金属凹槽。“大家请看这个东西。”他指着暗门的拉手,“这东西很明显是不合常理的。第一,这东西一般是在门框下沿,叫做地板压条,是为了减震以及避免门的摩擦接触造成损伤。而这个地方的门框——或者应该说是门洞,是完全不需要这种东西的,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矛盾;第二,这个压条上面的凹槽,偏偏制作的有些刻意,就像是为了更好的去拉动而去设计的,这种技术在这栋建筑设计的年代并不常见,但也不能排除当年建造这种东西是有什么特殊用处的事实。”唐元清俯下身子拉动暗门,“如果这个下面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的话,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桂燃也上前帮忙:“我觉得值得一试!” 两人合理的拉动下,地面很轻松地显露出暗门的轮廓,那就是李京河之前见到的通往底下的入口。 地面非常的潮湿,跟防空洞那边的石板路的质感没有什么差别。石头顶,石头台阶,墙壁上零零碎碎地挂着青苔。忽浓忽淡的霉味让所有人都感到不适,偶尔有一两滴冰凉的水珠掉落到众人的肩膀上、头发上,浸骨的寒冷让人越发心惊胆战。 “下面越来越黑了。”王红生走到最前面去开路。说实话,这里的路比唐元清想的要宽许多,至少可以让三个人并排通过。王红生张开双臂摸着两边的墙徐徐地向前挪动着步伐,其他人默默跟在后面。周兰涛依旧拉着张春海衣服的后摆。 比起众人,唐元清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因为走了这么久,他没有看到李京河留下的任何其他线索,这不符合李京河的性格。他一边走一边用脚在地面上试探着,他不希望错过任何一个记号。如果林白在这里的话就好了——唐元清想,那样她就可以通过气息来判断李京河在什么地方,我们也能很快的去跟他回合。 不对!唐元清突然想到,林白明明跟李京河在一起才对!这么说,李京河他们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了!林白可以感知都周围人的气场,一旦有敌人接近李京河,他们也能马上抽身离开才对!或者说······唐元清因为寒冷吸了吸鼻子,林白这个时候应该也能辨别出我们的气场,现在是不是也在向我们这个方向靠近呢?唐元清也跟王红生一样张开双臂,很明显,到现在为止,这里只有一条路。就算再怎么拐弯抹角,也不应该会迷路。 前面有亮光。王红生非常兴奋,他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压抑不住那份激动:“喂,各位,前面有光诶,我们快点过去!”说着,他跑了起来,完全不顾脚下的磕磕绊绊,就像毫无顾忌一样,如同一个勇敢的先行者,撕破黑暗投奔光明。 “莽夫!”张春海小声骂道。他以一种极其谨慎的方式在队伍的最后面,走一步要由于好长时间,似乎不愿意弄脏自己的名牌皮鞋。 唐元清很快也跟了上去,那里是一个圆形的大堂样的地方。大堂的四周有许多条通道,通道里有着昏暗的光线,勉强能让人看清脚下的路。大堂的中央立着一座石雕,看上去应该是格林伍德家族的族徽,被一个狮子脑袋,马的身体的怪物怀抱着,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站在那里。每条通道都长得一模一样,唐元清仔细看了看,加上自己一行人过来的那条黑漆漆的路,这里一共有四条,分别位于圆形大堂的四个方位。除了暗道下来的路,其他的通道仅仅只能让两个人并排通过,似乎还连接着其他的房间。 “这里好像有些怪怪的,要不先回去吧?”马爽有些退缩了。 “废物。”王红生骂道,“我们都到这里来了,你想要半途而废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别说话!”唐元清小声呵斥,他很不希望这些人总是吵来吵去,明明自己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却总是胡来。“我听见有人过来了!” 脚步声很轻,但步伐感觉却很沉重。唐元清想起之前祝老师教过的一点经验,他在心中默默地推断:来这应该是一名女性——他最多只能到这个地步。 “元清!”林白的身影从正前方的通道中出现了,她看上去非常着急,眼神里包含着担忧,又有看见唐元清的宽慰与欣喜。“果然是你们!”她跑过来,想跟唐元清来一个紧紧的拥抱,但最终还是没有。 唐元清看着林白的样子,大致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林白的焦急来源于李京河,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可能了。唐元清想道,林白和李京河一起到这里来,说实在的,李京河一定不会让林白随便去冒险,那么一旦真的遇到什么情况,身先士卒的一定会是他。就现在林白一个人的情况来看,李京河很可能已经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林白的其他表现非常良好,并没有表现出悲伤或者恐慌,则会就说明她还是能感受到李京河活着的气场,而且相对比较安全,只是现在很难找到他而已。唐元清在心中的结论就是,李京河遇到了麻烦,但也仅仅只是一个“麻烦”而已——暂时如此。看着林白对自己的态度,唐元清深深吐出一口气。看上去,他们两个人应该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吧?林白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非常自然,而这一次的重逢她反而非常的克制,恐怕就是因为意识到就算是朋友也要保持距离了吧? 唐元清虽然很乐意看到自己一直以来看好的两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但自己终归有些惆怅——这也意味着,他们三个人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相处了。现在,唐元清已经缓过了神,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李京河他是怎么回事?” “小李他······”林白很是无奈,“他在路过那边监控室的时候说看到了什么人,就立刻跟了上去,我虽然也在后面,但终究还是落了他三四步的距离。直到我们跟到一条路的尽头,我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 “是暗道吗?”唐元清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你有检查过吗?” “检查过,但我不擅长这个,只是觉得可疑。”林白有些后悔,“我应该再多看两遍的······也许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拉住小李······” “这个不是你的错,跟我来。”唐元清在心里狠狠地骂李京河,这家伙,总是这么冲动,现在竟然还把林白都抛下了!“林白,我会把李京河找回来的!相信我!”唐元清说道,“现在你快点告诉我,李京河的气场在哪个方位!” 第六十一章 第二次接触 众人跟随着林白走到了迷宫般的通道中。李京河的气场就在这个附近,但是却没有留下任何经过这些地方的痕迹。 “小姑娘,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张春海感觉有些不乐意了,他受够了这里阴冷潮湿的空气以及破败难堪的地形。 林白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张春海只感觉冷汗唰地从背后淌下来,他还记得之前林白教训他的时候是多么的恐怖,他为自己的失言道歉:“啊,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这里是李京河和那个神秘人失踪的地方吗?”唐元清问道。他摸着这些石头墙壁,里面的确都是非常结实的岩石,估算起来可能有一百公分左右的厚度。“像我这样一直摸下去的话也不是个头啊。”唐元清说道,“这里就算有暗门的话也很难像这样排查到。” 林白有些失落:“小李的气息的确是从墙里面散发出来的,但我也没不知道门到底在哪里。”她现在一直跟在唐元清的身后,努力的去寻找其他的线索,但很遗憾的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长时间使用精准的第六感耗费了林白所有的力气。 “你还走得动吗?”唐元清看着四周的通道已经变得四通八达,直到一时半会是很难再回到圆形大堂,他试探性地问道,“需要休息一下吗?” 林白看了看身后的人们,又看了看唐元清,一咬牙站了起来:“我很好。” “不要勉强自己。”唐元清想伸出手拉一下林白,但犹豫了一下,没有这么做。 “我从没听过你对小李这么说过。”林白的眼神非常坚定,“元清,我现在是你们当中体能最强的,你不要把我当成原来的我。你和小李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唐元清不再说话,林白就是那种一旦决定了谁也改变不了的人——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李京河和林白是同一种人。 一行人沿着墙面慢慢走着,整条通道中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外,就只有水滴掉落在石板上的声音,一切是那么宁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黑夜。 “那是,井先生!”林白突然指向一面墙,“在那个方向的房间里!”她想要拉着唐元清赶快到那里去把井国雄救出来,但唐元清拦住了她。 “方向的确是哪个方向,但是,你敢保证一定是沿着这条路过去的吗?”唐元清非常认真地说道,“这里的地道蜿蜒斗折,如果我们再深入进去的话就很难再出来了。”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林白说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本能地去拉了唐元清的手,她赶忙放开。 “相信我。”唐元清说道,“我们需要一个策略,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再去营救自己的伙伴。我建议大家先想一想,怎么在这里找到方向,否则即使把伙伴营救出来,也只是多一个人迷失在这个地下通道里而已。” “我觉得小唐说的没有错。”一直没有说话的滕正终于开口了,“我滕某人也活了大半辈子,这次的事情确实对不起大家。但是现在,我必须声明,我现在的立场跟大家是一样的,出去之后所有的错误我会承担下来的。大家应该听小唐的,在这个时候不能太心急了,不然就会像我一样,在冲动之下做了错事,再也挽回不了。你们大家想想,无论是所谓第一轮游戏的时候,还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都是谁带着我们走出去的?我们应该相信他,虽然他只是一个孩子,但在我看来,他会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的······” “滕先生······”唐元清没有想到滕正会说这么一番话,但他马上清了清嗓子说道,“所以,我建议大家把身上带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有没有可以辨别方位的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手机、手表等工具全部被没收了,有些电子设备也因为长时间没有充电已经不能使用了,现在需要所谓的工具来辨别方位,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还有一包针灸。”周兰涛从衣服内侧口袋中拿出一个针灸包,“不知道这个有没有什么用?” “太好了!”唐元清一下子就想到一个主意,此时没有比这包针灸更好的东西了。他从腰间摸出李京河的通讯仪,拆开来,拿出里面的磁铁,开始打磨那根银白的细针。 “难道说······”林白似乎明白了唐元清的想法,“你是想做一个指南针?” “没错。”唐元清此时已经将那根针暂时性的磁化,在针的中点处系上一根从衣服上扯下来的棉线,用手捏着棉线的一端,把针吊在半空。“这是一个简易的指南针。”他说道,“格林伍德庄园在恐怖谷的西北角,坐北朝南。耳房和钟楼位于庄园东侧,而我们也正好是面向东侧下到地下室来。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一开始弯弯曲曲的单向通道,领着我们到圆形大堂的时候,我们真正面向的地方是正北!林白领我们走的是面向北边的路,也就是说,我们要回圆形大堂的话,大的方向一定是朝正南方!” 那根针旋转着,直到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很好,现在我们面向的方向是西。也就是说,我们刚才来的那条路的大方向是面向北边偏左,记住这一点,我们就能这蛇行一般的通道中回去了!”唐元清说道,“林白,井先生在哪里?” “在偏北一点的位置。”林白说道。 “好的,出发!”唐元清现在毫不犹豫,拉起林白的手,“林白,你要记住,无论我们以后怎么样了,永远都是朋友。朋友就是应该互相帮助,更何况我们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很累了,所以我必须时刻盯着你,绝对不能让你掉队,再把你落下!李京河那边我会跟他去解释的,我也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他找到的。相信我!” 林白没有说话,但这次她没有刻意地去挣脱,而是快步跟了上去,尽量不让唐元清拖着自己奔跑。 井国雄被关在一间禁闭室中。此时,他的双臂都被注射了药物。但是,第一次注射的地方依旧於紫红肿,第二次的注射却没有带来什么不适。 “井先生,井先生!”唐元清敲着门,“你在里面吗?” “我在!”井国雄听到唐元清的声音欣喜无比,他一直相信唐元清一定会找到这里的。“门锁上了,我没有钥匙!” 唐元清看着那个老式的门锁,狠狠锤在门上——可恶,要是李京河在这里,这种门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让我来。”林白轻轻地说道。唐元清愣了一下,突然,他好像知道林白要干什么了,“喂,你不可以这样,这样的话你的体力会被能力透支的!” 可是林白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是的,这种时候,只有自己可以打破这个困局,就算有所牺牲又怎么样呢?比起在这里浪费时间,她更希望大家可以快速解决这里的问题,找到李京河还有祝老师,抓住幕后黑手。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多,不仅仅是遭到药物注射的人,其他人也会感到越发不安,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唐元清知道自己拦不住了。当林白抬起腿一下子把那道五公分厚的铁门踹开的时候,他真正了解到了“机能强化”的真正力量——难怪对方要做这么大一个局研究这个项目,这可真是一项疯狂的实验! 不仅仅是众人,井国雄也被林白的力量吓到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林白的昏迷——她已经连抬起眼皮的力量都没有了。井国雄背起林白,走到唐元清面前:“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他又看看后面的众人,“大家也是。” 唐元清摇摇头,凝视着一脸坚毅,充满英气的那个女孩的脸,不禁笑了:“您过奖了。真的要感谢的话,还得感谢她啊!” 第六十二章 回圆形大堂路上的冥想 此时此刻,唐元清真正关心的并不是林白的身体——他相信,林白的自愈能力已经远远超出常人,就算这个时候精疲力竭,也能在短时间内重新获得足够的能量支撑下去。唐元清在意的是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明明已经直到恐怖谷的确存在实验的问题,为什么到现在仍然不出手。 他看着意识模糊的林白,想到不知去向的李京河,唐元清有一种深深的愤慨涌现到心头。但他并不是那种随意流露情绪的人,在旁人看来,唐元清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样子,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冷静。唐元清反复对着自己灼热的胸腔说道,想尽一切办法让那股无名之火沉下丹田。我们国家绝对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类型,他们到现在都不出手一定有别的考虑,一定!唐元清尽力说服自己不要把怒火撒在非自然现象研究所上,他始终相信这个国家,始终相信这些代表着国家最高力量的机关,始终相信代表着国家刑侦部门强大代表的祝老师,他们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但是,在找不到支撑自己观点的情况下,越是这么想,唐元清心中的焦虑就越发灼热。没错,按照常理,既然已经确定这里即将有一场大规模的犯罪活动,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行动?从祝老师带领唐元清等人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加入这个实验,到现在已经有探员牺牲,已经有敌人死亡,人们的人身安全已经难以保证的情况下,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 保持着深呼吸,唐元清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就是和祝老师一样,保护身后这些根本无法与敌人抗衡的人们——但是,唐元清同样知道,这些需要保护的人们,并不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他并不确定其中是不是有和刘自利一样很早就混迹其中的内鬼,也不确定其中某些人是否会因为形势的变化而倒戈——他需要信任的伙伴,需要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理由,需要一场真正的心灵的洗礼。 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现在的局面到底意味着什么。唐元清需要在短时间内做出判断。没错,对方在明知自己一行人已经来到地下设施的情况下,依旧固执地进行着实验,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并不害怕地下设施中有什么东西暴露?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个地下设施根本不重要,以至于自己一行人在这里探索了这么久,却没有任何人想要出面真正的阻止。这个想法当然是错误的。唐元清不相信对方大动干戈利用这么大一个地堡,却仅仅是一个忽悠自己的迷雾屏障。那么他现在能够想到的解释就只有两种了。一种就是,这里的幕后boss不屑于跟自己正面交锋,或者说他一定还留有后手。对于这个观点,唐元清在心中选择存疑。因为这个地下设施已经算作是一个非常完善,也非常安全地工程了,就算自己真的发起反抗,在对方熟悉的就像家一样的地方战斗显然不占上风——甚至,自己在恐怖谷待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发现这样一个工程,而且还是在李京河的提示下发现的——如此坚固之堡垒,对方怎么会还有必要再留后手呢? 再次,对方不屑于跟自己交锋的原因并不牢靠。相较于司克秋、易沁冬、张洋的死,对方这么做显然不合常理。从之前的案子来看,对方明显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现在明明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在家门口进行抵御了,却选择消极态度,这真的是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情吗?唐元清知道再继续想下去只会越来越矛盾,甚至自己有的时候都会绕晕在里面,于是索性不在思考这一方面,仅仅攫取最终的结果“驳回”,径直转向另一支脑回路。 另一个猜想更为大胆,那就是这里所谓的幕后boss,并不是真正的最终的犯人。唐元清知道始作俑者一定是秋元新臣,但是秋元新臣必不可能自己冒险来我国连续三年进行这种大规模的犯罪实验,这样只会让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毕竟我国的舞台并不是秋元新臣的主场,他最多只会安排他信任的门徒在我国为非作歹,而这个门徒一定也是我国人。那么一切都好解释了,恐怖谷的幕后boss并不是洪川案中的策划者,只是实验的执行者或者主持者,所有的动向以及行为全部需要按照总导演的剧本进行。而现在,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因为自己这些人的进度超乎对方的想象,很大程度上打乱了对方的作战策略,或者是这边的执行者与“总导演”出现了某种问题,导致命令的下达,或者命令的执行,又或者是通讯产生了错误,以至于现在没有办法进行情理内的应对。 唐元清之所以更偏向于这种说法的原因就是,到目前为止,自己这些人的行为的确与实验的初衷相悖,打乱对方的计划理所当然,对方想要在短时间内重新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可谓是难于登天,就算是国际上著名的策略家也不能完全猜透善变的人心,何况面对这么多人,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怎么能如此精确地制定新策略呢? 另一方面,这个猜想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结果,那就是只有它可以解释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一系列行为。是的,这种犯罪实验已经连续进行了三年,直到今年国家才正式下令以全面侦破该案为核心,以非自然现象研究所为领导机关,全面打击秋元新臣目前在我国的所有势力。从实际上讲,国家掌握秋元的犯罪行为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但是由于秋元新臣的身份特殊,又不是我国的公民,国家对待这些案子相当谨慎,在没有明确证据证明下一案在哪里发生的情况下根本不敢打草惊蛇——但是,秋元和他的门徒相当谨慎,往往是在实验结束之后,国家的侦探机关才捕捉到最后残留的一点信息,等到赶到现场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直到今年,非自然现象研究所提前锁定了恐怖谷的犯罪计划,于是国家派出祝远方、易沁冬等人以公民身份混入实验,为的就是获取更多的情报,确认这里的确是犯罪场所,再来展开行动。不过,一旦想到这里的幕后boss并不是秋元新臣的直系门徒,抓捕行动自然不能开展——原因就是,这里的执行人顶破天只能是秋元派系中的第三级成员,就算把他抓捕到案,不仅仅不能对秋元新臣的调查起到帮助,反而造成对方更加狡猾地进行下一次的实验,侦查工作只会难上加难。不过,如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证大部分受害者的人身安全,暂时放任实验进行,后势而动,很大程度上可以抓住敌人的尾巴,然后顺藤摸瓜,把残留在我国的秋元势力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说的简单点,为了保证没有第四起犯罪实验,国家不得不出此下策——而这也是一场拼上公民安全,国家颜面的赌局,所有的人都在这场博弈中成为了棋子。没错,说起来是秋元势力在我们国家横行肆虐,但是仅凭秋元一个人怎么能这样呼风唤雨——他的背后是什么,是旭日旗,是那帮在几十年前侵略过我们国家的家伙的信徒,继承战犯的衣钵,他们想要卷土重来。这不是危言耸听,唐元清曾经在新闻里见过更为极端的分子,他感到不寒而栗。 这是一场博弈,两个国家的博弈,到最后甚至可能没有赢家的博弈。唐元清知道,自己就是一颗棋子,一颗除了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没有任何作用的棋子——是的,一个个体在如此庞大的棋局中自然重要,但是一定是“不可或缺”的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是世界的精华,但是每个人又是无关紧要的——就像彩虹失去了一个颜色并不会引来想象中的那种关注,人们会究其原因,而不是关注消失的颜色本身——这么一来,任何一种颜色消失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尽管它们的颜色各不相同。英雄谋天下局,不拘小节。任何一个在棋局中的个体必须独善其身,或者抱团取暖,否则绝对不会有人在意你。但是同时,棋手和棋子需要的配合,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做到。博弈,有的时候就是为了赢而已,尤其是面临尊严与原则,没有友谊第一可言。上面的人在谋大局,唐元清这样的人则需要为大局争取更多利益。 好在,有的棋手不会放弃任何一颗棋子——棋子又何尝不是棋手呢?唐元清看着身后的众人,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他再看看前方,亮光已经愈加明显。他回头看了看林白,他感觉女孩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她的活力正在逐渐恢复。 “各位,”唐元清擦了擦鼻子,阴冷的空气让他有些不适,但是这时的他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因为终于想通而产生了成就感还是什么,“我们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我有预感,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请大家做好准备!” 第六十三章 格林伍德庄园的地下设施 实际上,格林伍德庄园下面的地道并不是最近几年的产物。早在塞姆·格林伍德勋爵接受我国政府馈赠的时候,那条地道就已经存在了。究其原因,恐怕是因为格林伍德家族参与了二战中欧洲战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德国人对格林伍德家族的怨恨就像地狱里的业火一样熊熊燃烧,家族的长者也时刻教导成员们时刻保持警惕——所以,当格林伍德庄园快建成的时候,格林伍德勋爵就要求在庄园下面修一个藏身之处。 以上也只不过是国安部的信息,其准确性被非自然现象研究所标为“采信”二字,意思是暂时就以此为真理先记在档案里,并对此持保留意见。这个用词很微妙,也许只有他们内部的人员才懂得其中的奥妙。 唐元清等人并不像上层政府一样需要完完全全弄清楚这里的一切,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圆形大堂。井国雄的双臂此时都受到了药物的注射,身体本来还有些虚弱,再加上背着林白走了一路,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挪不动步子了。 “井先生,请把我放下来。”林白看得出来,井国雄的气息有些急促,她不愿意成为累赘,更不愿意因为自己再造成另一位同伴受到伤害。 井国雄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真的没有力气继续背着林白,也许是发掘林白心中的意思,他慢慢的蹲下来,此时他已经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一切仿佛已经变成了黑白色。唐元清看着林白已经站了起来,赶忙上前扶住井国雄:“井先生!”他马上回过头喊道,“张医生,您快点过来看看!” 张春海和周兰涛从队伍后面走到前面来,让井国雄靠在大堂那个诡谲的雕像旁边,正准备进行详细的检查,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地从昏暗的通道中飘了出来。 “做的不错嘛,各位!” “是什么人?”王红生站了出来,用壮硕的身躯挡住众人,“有本事给老子出来说话,别他妈躲在什么地方阴阳怪气的!” 那人也不生气,阴笑着走了出来,正是不破日介。不破还是穿着一袭黑衣,就像之前在稻草人牧场遇见的时候一样。他的手按在腰间,仿佛是没有配剑的黑骑士,只不过身上的装扮更有日本武士——或者是忍者的气息。 那家伙带了枪。唐元清想到,是真正的手枪还是自制的气枪、土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一个人面对我们这么多成员,竟然毫不畏惧!要知道,在之前的游戏中,组织的人完全没有露面的意思,并且时刻监视参与者的动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害怕众人发觉什么,或者情况不可控制造成群众的反抗,他们有所顾虑也是情有可原。但是现在,这家伙竟然敢就这样挑衅我们。就说明他对自己非常自信! 杀气!井国雄在微弱的意识里依旧可以清晰地辨别面前这个男人是有两把刷子的高超打手,对方手的位置也让他感到深刻的不安——这姿势他再熟悉不过了。 “你他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们的?”王红生自然没有那种眼力。在他看来,不破日介只是一个身材消瘦的可恶的日本人而已,要不是现在他的手还在恢复期,他已经冲上去一拳抡在那家伙脸上了! “你猜呢?”不破打着哑谜,这让众人非常不舒服。桂燃也站到前面,不知道是有意地还是无意地卷起了袖管。 滕正把王红生和桂燃拉回来,在他们耳边说了点什么,两个人才愤愤地退了回去。 这个人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我们的。唐元清早就看出来,不破的鞋底上沾着北边通道特有的那种青苔——他早就留意过,因为北边是禁闭区,很少会有人刻意地去清扫,所以只有北区的石板地面上布满了水洼和青苔。面前这个男人很明显不是实验人员,也绝对和一般的黑衣人不是一个量级——作为日本人,很难想象他会屈尊到不属于他管辖的、肮脏的北区去。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答案就是,这个人有必须到那里去的理由,那就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去营救的队伍——从“做的不错”一句很容易推断,他目睹了所有的一切,也就是说,不破日介至少是从制作指南针的时候就已经跟在后面了。 “请问管理人,您有什么事情吗?”唐元清故意称呼他为“管理人”,意思是提示他,自己这些人依然在游戏中,并且依照游戏规则,没有违规使用暴力手段竞争,也没有做规定以外的事情,如果真的要动手,对方需要拿出一个理由——这当然是缓兵之计,唐元清知道对方一定不会就这样直接动手——否则一开始就可以结束了,没必要做出这么多无谓的工作,他们一定有他们自己不能说的原因。 “啊······”不破没有料到唐元清会这样跟自己打招呼,在他的计划中,唐元清等人一定会反抗,这样的话他就能杀鸡儆猴,上面说起来也可以交代——当然,只要不把“那个人”伤到就行了。“我想提醒你们,游戏还在继续。”不破改变了策略,本来他也只是为了让唐元清等人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有新的信件生成,你们没有充分的时间回去哦。” “我们不需要回去。”唐元清看了看表,“距离下一次信件生成还有一个小时时间。” 不破笑了——唐元清的话正中下怀,这反而让一切变得简单。上面确实有针对实验目标的怀疑对象,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办法确定下来。既然唐元清等人不准备回去,那么就可以直接让信件生成在怀疑对象的邮筒中,时间一到直接接受实验——这也是拜唐元清所赐,既然他一开始就决定让游戏继续下去,那么就一定不好意思主动违背规则进行阻挠——就算阻挠,他也可以以破坏规则为由处置这些人——不是自己不敢真的动手,而是上面的要求他不敢违抗。 “那我就此告退了。”不破日介心想,虽然现在事态的发展和一开始并不相同,但是结果却依然对自己是有利的。“祝各位游戏顺利。”他尽量保持着风度,即使唐元清的存在让他感到非常棘手。 “请等一下。”唐元清突然叫住了他。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不破回过头,心中却有些排斥,他能感觉到唐元清这时候叫住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说,这个小鬼有什么歪点子?不破的大脑飞速运转。不过,很明显,唐元清作为一个局内人来说,对整个实验从来不能窥其全貌,他所有的线索都是臆想出来的,能走到这一步的确有他的本事,但现在来看,终究还是强弩之末。 “我想知道你们的组织者到底是谁?”唐元清笑着说道。 “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不破日介已经没有那么不安了,这小子竟然问出这么没有水准的问题,不会真的觉得我会老老实实告诉你吧!不破脸上挂着礼仪性的笑容,他相信唐元清不管怎么问自己都不会说漏一个字。“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知道,你的上级,到底是韩贵英,还是韩新贝?”唐元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不破的脸,不破日介再一次把手按在了腰上。 不破强装镇定:“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他没有想到唐元清竟然猜的这么准——说来也奇怪,他不可能认识韩新贝——说真的,就连不破本人也只能接触到韩新贝这样的高层,再往上他也没有机会知道,唐元清到底是从什么渠道听来的消息? “看来一定是韩新贝了。”唐元清突然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你说什么?”不破已经准备拔枪了,但理智告诉他,一旦在这里冲动了,自己的命也要不保。 “那么,请问韩新贝是在东区,还是在西区?”唐元清的注视就像魔鬼之眼,清楚地洞察着不破内心的一举一动。 “我······”不破咬着牙再坚持着。 “谢谢您,管理人。”唐元清向不破深深鞠了一躬,这个动作在不破看来反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我们继续我们的游戏了,希望您可以时刻关注游戏结果,期待下次再见!”说完,他拉着林白,领着众人,扔下已经惊慌而颤抖的不破,缓缓向西区走去。 第六十四章 恶魔契约 “元清,你怎么这么确定是往这边走?”路上,林白试探着问道。她知道唐元清其实内心也很紧张,她能感受到别人气息微弱的变化。不破很明显从杀气腾腾变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唐元清却一直保持着紧张,虽然表面上他时刻保持着自信的微笑。“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人的上司是韩新贝?” 唐元清朝身后看看,确定不破没有跟过来,才松了一口气。“林白。”他笑道,“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我刚才跟那个日本人说话的语速很慢,可不是因为怕他听不懂才这么做的,而是因为我要从他那张敲不开的嘴里找到线索!” “这是怎么回事?”林白更加不解。 “当我说出韩贵英和韩新贝两人的名字的时候,我在中间也有一个小小的停顿。”唐元清说道,“站在他的角度,我们能够查到韩家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当他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瞳孔明显放大了许多。但是,当我说到韩新贝的时候,他不仅仅明显愣了一下,眼睑甚至轻微地抽动了,这就说明我戳中了他最深处的秘密。”唐元清梳理了一下刚才因为紧张流汗而浸湿的刘海,“方向也是一样的。北区的路非常破败,不像是他们高层人员会待的地方,所以我只是询问了东西两区的情况——幸运的是,他依旧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微表情。” “原来如此。”林白真心佩服唐元清临危不乱的能力,更佩服他如此强大的心理学观察。“这是谁教给你的?” “我爸爸。”唐元清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林白把唐元清的表情看在眼里——比起唐元清的觉察能力可能算不上什么,但唐元清本人对父亲的某些情感似乎并不善于隐藏,被林白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不再往下问了。 不破日介怏怏地回到东区。他心里很清楚,现在到西区去已经来不及了。就权限而言,他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唐元清等人了。他是武士,听从主人的命令是天职,他不能随意对唐元清进行任何方式的阻挠——毕竟,唐元清也是目标人选之一。不破想到,西区那边还是有一些最下等的黑衣人可以保护韩新贝,唐元清看上去又是和祝远方一起的,说不准也是政府的人——既然是政府的人,应该不会乱来,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一定不敢让群众去冒这个险。就这样,不破日介的心里似乎好受了一点,毕竟情报不是从自己嘴里泄露出去的,又有谁能责怪道到自己头上呢?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腰上把枪卸下来放到桌子上面。他的确是个武士,但也是二战日本侵略军军官的后人。他对这个邻邦大国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被要求服侍这个国家的一个残疾女孩,他从一开始就是拒绝的。但是,他没有办法违抗教授的命令。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枪,在之前鬼川案的实验中,他用这把枪违规杀害了几名实验人员——当然不会是日本人。因此,这些事情被记录在了他的档案中,此时正放在他的抽屉里,被一把铁锁封存。他打心里瞧不起这个国家的人,他也不介意再多杀几个人——但他已经被警告过,甚至这次被派来作为韩新贝的私人执事就是最严重的惩罚。他明白如果再一次违抗命令会遭到什么,他不能再让教授失望了。 他的档案里,除了他参与实验的“光荣事迹”,最重要的就是他与教授签订的契约。在日本的时候,他的女友因为参与了教授的实验而变成了植物人,他当即拿起一把刀就闯进了教授的研究所,然后不出意料地被那里的人制服。教授告诉他,如果想让女友重新醒过来,必须要为这个实验做出贡献。他一开始痛骂这个为了实验不择手段的男人,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彻底失去了希望: “不破君,你一定要知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到这件事情了。” 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也知道这个男人的能力有多么的恐怖,所以他妥协了,接受了这恶魔一般的契约。如果再一次违约,幻灭的可不仅仅是他不破日介一个人。 “绫子······”不破手上攥着一只银色的怀表,上面是不破亲自刻上的“早春绫子”的字样,怀表里面是一个美丽女人的照片,“我一定会救你的。” ······ 唐元清等人来到了西区深处,这里的路愈发复杂。林白提着唐元清制作的简易指南针,在这个地方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磁场。”唐元清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一定存在着一个强大的磁场。” “这不可能吧,这可是在地下。”桂燃质疑道。 “跟我来。”唐元清取过指南针,沿着墙体,仔细观察着指南针的方向。指南针在磁场的作用下不规律地左右摇摆,很明显已经不能再用下去了。“我们需要用这个来判断磁场的方向。”唐元清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可不是原本的南北指向,而是受磁场影响造成的指针偏转。”他指向一个房间,“到那里去!” 唐元清所指的房间位于西区中部,这里就是西区最重要的地方——为恐怖谷整个地方提供电力的配电房。闪烁的灯光,安装着许许多多低压负荷的电力开关,被塑胶包裹的一匝匝铜线,并没有很好的做到对这些精密而危险设施进行绝对的防护。 “看起来我们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啊。”王红生说道,“可是,小哥,你怎么凭借那一根针就找到这里来了呢?” “听过奥斯特实验吗?”唐元清说道,“通电的导线对小磁针的影响作用。在这个地方,如此多的铜线在电流的作用下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磁场,横贯这一整个房间。忽略配电箱和变压器,这里就是一个通着交流电的巨型导线集合。我们如果把它看作是一个类似奥斯特实验的装置,就很容易发现,这根针的偏转并不是完全没有规律。我们在行走的过程中磁针的方向一直都在改变,到现在它才没有偏转了,而且方向和这条导线完全垂直。这就说明,我刚才所说的观点是成立的。”唐元清接着说道,“当导线是南北走向的时候,磁针会与之垂直,而导线是东西方向的时候,磁针会变为南北走向。” “那么我们现在面朝的是哪个方向呢?”张春海问道,“不管怎么样都是垂直,那不就是废话吗?而且你凭什么说这些电线就一定是南北或者东西方向,它就不能有一定的角度吗?我也是名校毕业的,这种理论谁都会说,根本不能解决现在的问题。” “我有说要靠这个解决问题吗?”唐元清走到张春海面前微笑着问道,“张医生,我当然不是在卖弄什么,这种高中知识大部分人都清楚。我带大家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要弄清楚如何辨别现在的方向,而是弄清楚一件事——这个地道的许多东西并不是格林伍德勋爵造的,而是这个实验的组织者为了这次的实验提前很久就已经有预谋了!在我看来,这里的设施恐怕已经有五六年了。”他拿起一个掉落在地上的标签纸,“这种不好保存灯泡在上个年代还比较流行,现在已经很难买到了。这个年代用的是更便宜且更节能的那种,而且品牌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市场。从这里来看,我就算说他们已经提前十年制作这项计划都不为过。” “所以我们要怎么回去呢?”马爽弱弱地问道。 唐元清笑了:“我们只要远离这里就可以让磁针恢复正常了呀!” 马爽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似乎还在想刚才分析那么多是做什么用的。张春海则是羞红了脸,他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到了狠狠地创击。 唐元清就是故意这么做的。一来,他已经完全了解西区地下设施的构造了,二来,张春海这样自作聪明的人恐怕不会再随便说话了,就算他们不服气,下一次也会在脑子里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将要说的话,再也不会这样没头没脑地插嘴了。 东区,不破日介并没有发觉,身边已经潜伏了一个年轻的身影。 “不破日介,你来的正好······”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臂上袭来,“可恶······我跟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 第六十五章 轮椅上的女孩 靠着林白的能力,唐元清等人很快找到了韩新贝所在的包房。这里和西区的其他房间不一样,这个房间的装潢充满了现代风格,无论是灯光还是基础设施,都充满了科技感,让人都快忘记这里是位于几十年前欧式建筑的地下。 韩新贝的两边如林木一般排列的黑衣人就像一尊尊雕像。她坐在一张餐桌的后面,面前摆着一杯似乎还没有动过的红酒。如果说走近她的路被黑衣人森严林立得就像冬日梧桐的小径,那么地面上铺盖火红的地毯,被想象成软绵绵的落叶也不惊奇了吧。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韩新贝似乎并没有对此感到出乎意料,反而十分平静地问唐元清道,“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韩小姐,你还记得张洋从易沁冬的房间拿来的那个抽屉吧?”唐元清说道。 “那是当然,那是我让她这么做的。”韩新贝冷冷地说。 “我想,那个里面装着的,应该是针对你的调查吧?”唐元清微笑着,就仿佛这里只有他和韩新贝两个人在对话。他没有丝毫恐惧,因为林白没有那种危机感,井国雄也没有从这群黑衣人身上感觉到杀气,充斥在空气里的只有对方深深的敌意和戒备。“易沁冬虽然在你们这里潜伏了这么长时间,但是接触得最多的顶多只能是韩家。因为我们找到了这个东西。”唐元清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本笔记,“韩小姐,很遗憾,你的人并没有仔细搜索易沁冬的区域,这本笔记就是告诉我一切的关键。” 韩新贝依旧很平静:“愿闻其详。” 唐元清打开笔记,继续说道:“韩小姐,你自己看看,这本笔记上记录的内容就是针对韩家的调查,内容不能说很详细,但无论是你,还是令堂和令弟得信息都记录得相当清楚。试问,她为什么要把这本笔记藏起来不让你们找到呢?那自然就是因为这本看似没有什么用的笔记,才是指明幕后黑手的真正线索。”他顿了一下,“当然,这只能算是第二手的准备。更详细的资料应该保存在抽屉中,你们的确是找到了。不过对于我们或者警方来说,这本笔记上记录的内容就已经足够将你列入怀疑对象了。”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我呢?”韩新贝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我从监控那边看到,你似乎在来之前就已经确定一定是我在这里等着你了。” 果然,韩新贝看见了我和不破的对话——不对,她为什么会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的呢? “我会一点唇语。”韩新贝说道,“只要能让我看见你们的嘴巴,我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你们说的是什么。” “是这样吗?”唐元清并没有之间表示赞同,因为他心里紧张了起来——这么说,之前我们的对话她都知道了?不一定,也许有些东西监控并不能拍到,有些对话不结合上下语境也很难得出正确的意思。何况,这种技能非常受自然环境条件的影响,所以,现在要做的是保持冷静,绝对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慌乱。“那么我就直说了。”唐元清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韩小姐,你的人忽略了防空洞现场的一样东西。” “什么?”韩新贝皱起眉头,她可是有好好吩咐过张洋,要把一切看到的、找到的、和自己或者和实验有关的资料、文件全部拿走,她不相信拥有强大执行力的张洋会如此的不小心。 “那就是这枚锁头。”唐元清取过那只精美的南洋锁,“韩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没有见过这个东西。”韩新贝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唐元清表现出极为强烈的戒备感——她有那种感觉,唐元清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更不简单。 唐元清笑道:“我想你也不会知道的,因为这个并不属于你。”他拨弄着锁上的密码表,很快就把锁打开了。“密码是1107,你可有什么印象吗?” “没有。”韩新贝依然摇摇头。 “这是你的生日,七月五号,以及你的弟弟韩新宝的生日四月二号加起来的结果。”唐元清说道,“所以我推测,像这样设定密码的人,有很大概率不是你的母亲,就是你的父亲。” “说的很好,但我相信你来找我并不是只是为了这种程度的推理吧?”韩新贝挑挑眉。 唐元清摇摇头:“确实,因为我还没有说完。” “你说什么?”韩新贝已经感觉那种危机感更加逼近了。 “韩小姐,我现在需要指控你,”唐元清早就已经猜到了,这里最主要的战斗力已经只剩下不破一个人了,但是不破已经没有心思过来了。因此,既然韩新贝也没有其他举措,唐元清选择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一旦对方陷入混乱就会露出更多破绽,自己这边也就更容易把控局面。林白和井国雄控制着后面的众人,不让他们随便插嘴,也不让他们有什么冲动的表现。“你是杀害张洋的真凶!” “你有什么证据吗?”韩新贝笑道,“我在下达命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张洋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那么那个抽屉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呢?”唐元清问道。 “那自然是不破拿过来的啊。”韩新贝非常自然地说道,“也许是他杀了张洋也说不定,然后再把这东西拿到我这里来。” “很遗憾,韩小姐。你的说法并不成立。”唐元清毫不留情地说道,“张洋接受注射后对于你们的人的气息非常熟悉。你认为一名女性会在有男性在场的情况下就这样脱衣服洗澡吗?” “为什么不能是不破先把她弄昏或者杀害还之后再放进浴缸的呢?”韩新贝显然不接受这一说法,“还有,有谁跟你说洗澡的时候不破就一定在旁边呢?” 唐元清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韩小姐,你已经承认了所有的事实。”他说道,“我刚才仅仅提到了洗澡而已,你为什么会不自觉地想到浴缸呢?” “这只是第一反应而已。”韩新贝依旧保持着冷静,“格林伍德庄园这么豪华的建筑,从来没有你们常用的淋浴房。” “你又错了。”唐元清大笑,“你可真是破绽百出啊!你刚才自己说的,‘你都不知道她在哪里’,现在却这么明确地说她在格林伍德庄园。我们在防空洞的时候,用的可正是莲蓬头的淋浴啊!说到洗澡你一反应竟然只有这里,真是太可笑了。” “不。”韩新贝说道,“我是因为一直呆在这里才会这么认为的。我在这个地下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上到地面以上。就连格林伍德庄园的一楼我也没有去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有所耳闻,所以我有些印象不是很准确也是情有可原的。” “既然这样,我可就要直接展示直接证据了。”唐元清突然严肃起来,“韩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坐着的应该是轮椅对吧?” “是又如何?”韩新贝慢慢用手转动轮子从桌子后面移动到唐元清面前,“如你所见,我这个样子是怎么杀人的?” “在格林伍德庄园一楼的壁炉前有两道细细的车辙。”唐元清俯下身子观察着轮椅的轮子,“当时我们都以为是两辆脚踏车或者某种某种四轮车。现在来看应该是这个才对。”他指着轮椅上黑色的污渍,“这个东西就是壁炉边散落的煤灰,这种东西可不是沾上就能简简单单清理下来的!” “什么?”韩新贝慌忙后退。 “韩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事情恐怕是这样的。”唐元清说道,“你在之前就见过张洋,传达命令之后就策划了这次的灭口行动。你布置好浴缸和一满缸酸性的洗澡水,让张洋完成计划之后去密室里面清洗身上的血迹,再让不破在之后从窗户中翻进去取回抽屉。你在壁炉外侧,算好时间,确定张洋已经进入浴缸有一段时间了,就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听到没有反应,你就确定张洋已经死亡,回到了这里。当然,你一定有其他黑衣人的陪伴,只不过因为你要亲自确认事情已经完美完成,所以才亲自到达了现场。”唐元清笑道,“很遗憾啊,正是因为你过于谨慎的做法,留下了这么明显的证据。” “我承认了,是我干的。”韩新贝不想再纠缠下去,她知道这种事情继续隐瞒下去也不可能了。现在,她最需要的是弄清楚,面前这个少年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这些没什么实际作用的指控,他会这样冒险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既然来找你,自然需要把话说清楚。”唐元清深吸一口气,“韩小姐,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也没有退路了,收手吧!” 第六十六章 南方市 经过一夜的颠簸,邝铁君和宁波终于到达了南方市。 “真的是,为什么在这种年代了还只能坐这种绿皮火车?”邝铁君摸着脑袋,现在他只感觉脖子上特别的臃肿,毕竟一夜都没有睡好,“喂,宁波,让你订车票怎么定了这么一个破东西?” “别计较了,最早的就只有这班车。”宁波说道,“何况咱们的经费就只有这么一点,省着点吃点东西不好吗?” 两人吵吵闹闹来到了预订的酒店,还是挤在了一间单人房中。 “星市长已经把那几位研究中心的领导资料发过来了。”宁波把手机递给邝铁君,“我在火车上已经看过一遍了,同时也跟国安部那边的信息核对过,这些人除了韩贵英以外,基本上可以认定没有参与违法的实验活动。” “你跟祝主任那边也发一份。”邝铁君说道,“有很多东西不是我们说没有问题就真的没有问题的,祝主任那边可能还需要商榷。” 宁波点点头,拿回手机操作着。“喂,让你跟南方市市长许诚约的时间是几点?” “哎呀!”邝铁君悔恨地一拍额头,“我好像把这茬给忘了!” “你他妈······”宁波正想骂这家伙,想一想还是忍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联系,动作快!” 下午两点,南方市市长官邸。比起鬼川市,南方市的设施似乎更加完善。可能是因为南方市作为我国排名前十的城市的原因,无论是基础建设的水平,还是物价的贵贱,都是鬼川市所不能比的。 市长许诚是一个老学究。据说他毕业于首都大学,之后一直在学校任教,一直做到了首都大学的校长一职。后来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国家教育部担任高官,之后又因为临近退休就调回了他的家乡南方市担任市长。许诚的任期仅仅只剩下一年时间,今年之后他就正式退休了。根据许诚本人的说法,他在退休之后只想好好在乡下安顿下来,拿一辈子攒的一点小钱修一栋两层小楼,过点简简单单的农耕生活。 “许老!”邝铁君和宁波两人很恭敬地跟许诚握了握手,等许诚坐下之后才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的木头椅子上。 “两位都是洪川市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人吧?”许诚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亲和力,“说起来啊,我和你们祝主任的父亲可是以前的战友啊!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想起了我当时的时光啊······哎,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眼看许诚就要没完没了下去,宁波给邝铁君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赶快让这位老市长停下来,否则要问的东西就没有时间解决了! “那个——许市长······”邝铁君试探着说道,“我们今天来······” “啊,这个我知道!”许诚拍着大腿,“你们祝主任已经跟我说过了!小祝这个人真的是,跟他爹一个样,总是这么急。”他瞥了一眼邝铁君,“你们可不要学他,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忙出错,忙出错——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邝铁君看着宁波的样子不禁愤恨起来,难怪这家伙让我去做这差事,果然被这老头给训了!宁波也苦笑着,他也不愿去触这个霉头,但总得有人去吧! “你们要问的就是南方市之前的案子是吧?”许诚慢慢悠悠地说道,“说实话,我们当年对这个还是蛮重视的。南方市师范大学也是我们这里一所很有名气的重点学校,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校长马上就下课了,到现在为止已经换了两三个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起色了。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问题最大的就是那个年级主任熊建党,竟然私自跟医院联系做了这么一个荒谬的体检,搞出这么多事来······” “等一下,许市长!”宁波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熊建党?我们已经查出没有这个人了!” “哎呀!听我说完!”许诚似乎对别人的打断十分不满,他一脸不悦地看着宁波,“年轻人总是这么没有礼貌!总是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打,打,打断!”他说话本来就不是很利索,现在情绪激动起来更加有些结巴了。 “对不起,对不起······”宁波赶紧道歉。一抬头,之间邝铁君一脸“你也有今天”的表情,他翻了一个白眼。 “熊建党这个人是存在的!”许诚非常笃定地说道,“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做熊美波!只不过这个熊建党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到日本定居了。当时他什么也没说,丢下学校的工作就离开了我们国家,我当时在教育部听到这个消息是严厉批判了这种行为的!现在啊,他啊,早在半年前就在日本病死了,这家伙也是活该······” 看上去,熊建党这个人很早就已经跟着秋元在干了。宁波和邝铁君用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在交流。 这家伙配不上他的名字。邝铁君一脸不屑。 “我们这个案子最后耽搁下来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这对熊建党这个人的调查收到了严重的阻碍!”许诚说话的方式简直就是老年人经典的自问自答,“日本方面死都不肯配合。由于熊建党放弃中国国籍加入了日本国籍,日本方面坚持要保护自己的国民的个人权益,不愿透露熊建党在日本的一切信息。在我看来,完全就是因为他跟秋元一样在科学上有那么一点能耐,日本鬼子才藏着掖着······” 邝铁君看着宁波,宁波耸耸肩。秋元的“一点能耐”可没有那么简单,这么说来熊建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普通老师。 “我们接着调查了熊建党身边的人。最后发现他有一个妹妹在鬼川市研究中心工作,据说这个机构好像还是国安部的某位领导兴办的······” “国安部?”听了许诚的这个消息,宁波再一次没有忍住。如果鬼川市研究中心存在问题,鬼川市自然脱离不了关系。但是这个机构从很久以前就办了起来,现在再去找当年的负责人,要调查的不是已经退休的军政大佬,就是还在位的政治大员。现在,就连国安部也要扯上关系了吗? “这只是据说······”许诚说着,“一个案子过于麻烦自然会有阴谋论出现,这就是这个社会一直存在的毛病。至于这些传闻是不是真的就只能拜托你们去证明了。哦,还有,我的这些话千万不能说出去,听见没有?”许诚的老眼依旧锐利得像鹰一样,扫过邝铁君和宁波的脸,很明显不允许他们说否定答案。 “一定,一定。”邝铁君附和着。 “熊美波的调查也不顺利——因为南方案发生在一年前,那个时候熊美波本人并不在南方市,要证明她跟这起案子有关,困难程度不是我们当地的警方可以解决的。所以我们的目光集中在南方案的最大嫌疑人韩贵英身上。这个人跟熊家兄妹不同,她没有家庭背景,也没有很强大的国际靠山。我听说她在很久以前就跟日本那个叫秋元家伙离婚了,但终究还是跟秋元有过关系,把她作为怀疑对象不为过吧?但是很遗憾的是,这个人始终下落不明,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根本掌握不了这个女人的行踪,案子就这样搁置下来了。” 宁波点点头,看着许诚竟然也看着自己,马上继续坐好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接下来我要去开一个会,失陪了。”老头的话让两人猝不及防。宁波和邝铁君就这样目送这个古怪的老头自顾自地把这话撂下,背着手走出办公室。 “潇洒啊。”邝铁君感慨道。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宁波哭笑不得,虽然他也很想这么说,“你听到了吧,熊美波这个人已经不是像我们想的那样简单了,她甚至可能也是实验的高层人员,这一点要赶快告知祝主任!” “知道了知道了!”邝铁君不耐烦地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继续等着吗?” “我看他那个样子不像会再回来了。”宁波说道,“我们跟这里的人打个招呼吧,就说我们去南方市青年医院拜访曾国将院长。许市长如果再想到什么我们会再回来的。” 第六十七章 曾国将的情报 南方市青年医院位于南方市市中心,和市长官邸仅仅相隔两条支路。虽然名字叫做“青年医院”,里面坐诊的全部都是二十年以上经验的老教授,就连院长也是国家钦点的科学院院士。要说这青年医院名字的来历,恐怕要追溯到1959年。当时我国正处于大跃进造成的三年自然灾害的苦日子,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仅仅是饥饿,病魔也是一大灾难。苏联方面和中央合资建立了南方医院应对当地的情况,这南方医院就是南方市青年医院的前身。首任院长曾玮钰是曾国将的祖父,1959年上任的时候已经有六十岁,靠着妙手回春的医术和慷慨无私的人格为当年的南方县带来了举世震惊的逆转。 现任院长曾国将是南方医院改名南方市青年医院一来的第三任院长,现年七十五岁,继承了曾玮钰高超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在我国医学界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自从五年前曾国将上任以来,南方市青年医院迅速跻身世界前沿,凭借对白血病、艾滋病等众多国家难以解决的课题顶尖的研究,受到世界各国的认可和学习。 而这些成果,大多是曾国将和他的团队日日夜夜精益求精的结果。 宁波和邝铁君在面对曾国将的时候比在许诚面前更加紧张。曾国将是什么身份他们早就查过了——有些讽刺,他们之前从没有关注过这么伟大的人物,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的确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曾国将本人瘦瘦高高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没有一丝丝的笑意,坐在两人的面前,简直就像一尊石膏像。 “曾院长,”宁波首先打破沉静,“我们想了解一下有关池副院长的相关信息。” “池副院长?”曾国将想了很长时间,最终就像是被老鼠咬到脚趾一样抽动了一下,“哦,池明生——小池啊······”他把五十岁的池明生叫做“小池”,这也让宁波和邝铁君愣了好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在他们眼中的老狐狸池明生,在曾国将的眼里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后辈而已。“小池这个人啊······是那么块料子,就是不怎么努力······”曾国将摇着头,“没有把心思花在医院课题的研究上,我都搞不清楚他每天在研究者研究那——到底在研究什么东西!” 宁波和邝铁君相互看看,果然还是有些问题的。邝铁君马上追问:“曾院长,请问您知道池副院长每天研究的内容是什么吗?就算一点点印象也请告诉我们!” 曾国将又想了好长时间:“额······这个嘛······我记得有一次,我到小池的办公室去,说是有个叫熊什么的学校工作人员找他,让他安排一次体检,结果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当时我看见,小池好像是在研究人体学,这不是他本分的工作,所以我批评了他······好像是吧,我每次见到他好像就是这些不明不白的研究······” “请问那个学校的工作人员是叫‘熊建党’吗?”宁波问道。问到这里其实有些东西已经有眉目了。首先,池明生的确有参与过实验,并且直接进行相关课题研究的嫌疑,凭这一点已经可以申请重新逮捕了;其次,如果那个人的确是熊建党,那么池明生的身份就完全可以定下来,他一定参与了洪川案。 “我没有印象。”令人失望的是,曾国将并没有给出需要的答复,“这种事情和我的课题没有关系。我的脑子里只会记住有用的东西,这些琐碎只会占用我大脑有限的空间。” 这很重要!宁波就要喊出来了。您是一个医学家啊,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结论!人的大脑从来都没有被完完全全使用过,多记一点东西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吧?您是usb吗? “那么请问为什么对方会打到您的办公室去呢?”邝铁君知道这方面很难再有进展,于是换了一种问法。 “因为我和小池的办公室在那不久之前换过了。”曾国将说道,“我的房间总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被夕阳弄得很刺眼,这严重影响我里面放置的培养皿和药品,所以我就跟平常工作比较闲的小池换了房间。” 工作比较闲?邝铁君哭笑不得。当时调查池明生的时候,人家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不是处理医院的行政事务,就是做科研项目,在您这里就变得“闲”了起来——不愧是世界级的科学家,恐怖如斯! 宁波则是意识到了什么:“请问一下,当时打电话过来是用座机听筒接听的吗?” “是的。”曾国将回答道,“我们的座机并不是内线的,每部座机都可以接收外面的电话,但是一般情况下没有外人会知道号码。”他又想了想,“所以我估计可能是小池跟人家本来就认识······” 不对,池明生根本不可能认识熊建党!熊建党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离开我国到了日本,但那个时候,池明生应该还在鬼川市任职,他们没有见面的机会!那么,熊建党知道池明生这个人是出于一个怎样的契机呢?宁波想到了一个名字。 “曾院长,”宁波问道,“请问熊美波这个人您了解吗?” “熊美波?”曾国将摸着自己的眼皮想了很长时间,“我没有印象。” 说的也是,曾国将作为医院的院长,每天除了近二十个小时的科研还有大大小小的事务要处理,怎么会留意一个小小的实习护士呢?宁波叹了一口气,难道线索要断在这里了吗? “曾院长,”邝铁君拿出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先前鬼川市科研中心的研究人员的合照。其中,担任中日交流部部长的池明生和另外四个高层领导站在中间,熊美波、韩贵英等研究员则是站在了后面。邝铁君向曾国将指出池明生和熊美波两人,“池明生和熊美波曾经都是鬼川市研究中心的人员,请问您对这个有印象吗?” 曾国将哈哈大笑:“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当年我提拔池明生就是看中了他曾经是鬼川市科研中心三把手的履历——当然他在这里做的也不差。熊美波当天来应聘的时候我还感觉奇怪,虽然这个名字我记不得,但是连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人身上有非常明显的科学人士的味道,但她却跟我们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哎呀,我还以为当初我看走眼了,真的是,当天啊,我可以一夜没睡,就为这件事······” “原来如此。”邝铁君说道,“所以您就把熊美波录用了是吗?” “不,”曾国将说道,“是小池主张的。我虽然对小池的工作有一点意见,但大体上还是很看好他的,尤其是他的眼光。” 邝铁君点点头,看了看宁波。宁波默默输了一个大拇指。 到现在为止,池明生已经确定为跟洪川案有关联了,同时也确定了熊美波与南方案的关系。鉴于熊美波目前还在医院进行抢救,两人决定正式向祝四方提交逮捕池明生的申请。 “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我就先回去了。”曾国将的身子很硬朗,迅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的新课题还没有进行研讨。” “耽误您的时间了。”宁波敬了一个礼。 “没事,作为公民啊,就是应该积极配合政府进行调查工作。”曾国将笑了,宁波这才感受到,面前这个老人并不是那么严肃而古板,反而是一个平易近人的、朴实的、伟大的国士。 “我们也走吧。”宁波回过头对邝铁君说到,却看见邝铁君盯着手机屏幕,“怎么了?” “姓宁的,”邝铁君的欣喜溢于言表,“熊美波已经恢复意识回到非研所了!” 第六十八章 针对熊美波的的二轮审讯 洪川市,位于我国中原腹地,两江交汇之间。作为我国一大交通枢纽,洪川市在全国的地位不言而喻。 宁波和邝铁君两人终于乘坐高铁回到了洪川,刚下车,两人就像是北归的大雁,饭都没有吃,飞也似地赶到了非自然现象研究所。 熊美波目前被羁押在第一审讯室。依照祝四方的要求,现在就等着宁波和邝铁君去进行第二轮的审讯,上面的那些大佬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 “还是咱洪川市最舒服了。”站在审讯室的门外,邝铁君依然喋喋不休,“姓宁的,你难道不觉得吗?不管是南方市还是鬼川市,那里的空气都是那么让人不适!尤其是鬼川市,简直就是一座雨城!我们去那里了几天?不到五天,就下了三天的雨!” “好了,这些话你在南方市的时候也已经说过了。”宁波拿着两袋外卖不耐烦地说道,“我虽然是一个北方人,但我也很喜欢洪川市这里的气候。说起来啊,在这里工作还真是福音呢,至少我们现在所有的开销已经可以由国家代理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出差的费用少了一点。” “那你在鬼川市的时候还那么多屁话!”邝铁君拐了拐宁波,“现在又好了,想念洪川市了?你瞧瞧你,出去才几天啊,变化就这么大!我说啊,你现在回黑水市老家去,你妈妈是不是都不认识你了?” “闭上你的狗嘴。”宁波很不喜欢说话的时候莫名其妙扯上他的家人,“现在我们要进去了。如果你想再到祝主任那里写检讨的话就少说点废话。” 审讯室里一如既往地阴暗。熊美波经过近两周的折磨已经瘦了一大圈,两边的脸颊已经凹了下去,胸脯也深陷着,本来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搭在她的身上,远远看去就像是竹筷挑着一张豆皮。 “熊美波,你感觉好些了吗?”邝铁君礼节性地问道。他希望通过这个方式让熊美波放下过重的防备,让接下来的问话更加容易进行下去。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好些了吗?”熊美波冷笑道,“我刚刚睁眼就被你们送回到这个地方,我甚至坐在这里三个小时连饭都没有吃过一口。”她想用手去卷袖子,但无奈她的手被牢牢拷在桌子上,“我手上全部都是针孔,你知道吗?这些天我输的全部都是营养液!” “是这样吗?”宁波迅速站了起来,给熊美波解开手铐,把自己的一份炒面放到熊美波的面前。“你先吃着吧。” 熊美波抬头看着宁波,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我的那一份叫了汤。”邝铁君不是那种善于做这种事的人,此时他只是坐在原位上轻轻地说道。宁波马上解开邝铁君的袋子,把点的一碗紫菜汤端到熊美波的桌子上,“没有关系的。”他说道,“你放心,我们的人绝对不会让你受什么无故的委屈。” 熊美波默默拿起筷子,卷了一点面塞进嘴里,然后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宁波和邝铁君相互看看。上级果然还是心急了一些,祝四方恐怕也很难顶住这样的压力。熊美波的遭遇他们其实早就想到了,幸好提前买了一点饭——实际上,两人为了早一点回来,也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到处东奔西走,基本上休息的时间也只有两三个小时而已。 “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熊美波突然说道,“我肯定什么都告诉你。” “你先吃着。”宁波说道。 “不需要。”熊美波似乎也是个急性子,她就用袖子擦了擦嘴,“我刚刚从医院出来,也不能一下子吃得太多。你们问吧,肯定是又发现了什么才来找我的吧?” “没错,我们想要知道,你在南方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邝铁君听到熊美波都已经这么说了,干脆也不再磨蹭下去,“特别请你说明一下,你再到南方市去之前,和池明生、韩贵英等人的关系。” “我们都是鬼川市研究中心的员工。”熊美波说道,“从行政上面来说,我只听命于池明生——或者说,当时我对他的称呼是,池处长。你可不要觉得这个称呼很刻意,研究中心市国安部下面的一个分部,自然就是处级。池明生在当时是研究中心的三把手,我们对他这么称呼也是没有问题的。”她咳嗽两声,继续说道,“一开始离开的人是韩贵英,至于这个人,我并不是很了解——至少那个时候是这样的。后来我跟随池明生一起离开了科研中心。来到南方市求职。当时池明生已经跟着秋元在干了——说实话,我一开始并不觉得他们关系是那么好,但既然我的顶头上司都跟秋元走了,我也自然要端这碗饭。何况,在我们眼中,秋元的确是那种很有职业魅力的人,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你为什么没有跟南方市青年医院的人说你以前的履历?”宁波问道。 “因为池明生并不允许我这么做。”熊美波笑道,“我所有的活动只听命于两个人,一个是秋元,另一个就是他。” “你参与了南方案?”邝铁君做着笔录。 “是的。”熊美波毫不避讳,“当时南方案的两个负责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韩贵英。也许你们会问,我刚才不是说过跟她不熟吗?确实是这样。即使南方案是我们做的,但也只是由我主持游戏,韩贵英提供试验药物的科研报告。” “你确定只有你们两个?”宁波问着。 “是的,其他的人都是秋元派来的,都是日本人。”熊美波回答。 “你为什么没有拒绝这样的违法犯罪活动?”宁波紧追不舍,“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你应该有这种明辨是非的能力。” 熊美波摇摇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药物的实验报告在当时是什么水平?”邝铁君手里拿着笔,头都没有时间抬。 “这个我不清楚,”熊美波咳了两声,“这个已经超出了我的授权范围。” “有关鬼川案和洪川案你了解多少?”宁波上前给熊美波递上一瓶矿泉水,非常贴心地给她拧开,放到她的手上,“这两起案子我们还不知道谁是主要负责人。” “有关鬼川案,”熊美波喝了一口水,“我能够想到的就是秋元。在当时我们都没有人知道秋元这个人在私底下做着这种研究。但我想,他在我们国家要完成这种实验,应该也有我们国家的人帮忙。更何况,据我所知,鬼川市是靠经西南边境的城市,本身军事力量就很充备。如果是研究中心的某位领导人员,我相信有那个能力做到这些。” “你认为可能是池明生吗?”邝铁君问道。 “我不敢乱说。”熊美波说道,“这些内容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洪川案呢?”宁波摆弄着手机。虽然审讯室本身就有录音和监控系统,但宁波每次都会自己备份一份录音。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轮到池明生了。”熊美波现在的情绪已经非常自然,看上去也非常放松了,“池明生让我和张洋杀掉颜帅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他准备要执行秋元的新计划了。之前在执行南方案的时候,秋元就指使手下的人清除了参与鬼川案的一些人员,为的就是保证没有人会泄露这些东西。”她卷起袖管,“我也遭到了池明生的陷害,我手臂上的针孔也是他造成的。” “还有你能想到的吗?”邝铁君说道。 “没有了。”熊美波又喝了一口水,“我所能提供的就只有这些了。”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宁波站了起来,邝铁君也合上了笔记本。两人很高兴今天的审讯进行得十分顺利。“熊女士,”宁波说道,“根据上面的指示,我们会把您送到特殊房间休息,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熊美波投来感激的目光。 “如果想到什么还请跟狱警说,第一时间告知我们。”邝铁君说道。 两人推开审讯室的门,相视一笑。“姓宁的,没想到你还真的是个人道主义者!”邝铁君拍着宁波的背。 “这可不是因为我。”宁波笑道,“这是因为,我们代表的是这个国家的执法力量!现在,我们出去吃饭——好久都没有吃食堂刘师傅的打卤面了!” 第六十九章 与祝远方重逢 “林白,你现在好些了吗?”唐元清知道,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地下设施中,琳琅满目的房间是不可能允许他们一个一个的搜查。这时候,林白的感知能力尤为重要。但是同时,唐元清又不希望林白再次耗尽自己的体力,所以一直以来,他始终让大脑保持高速运转,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找到这地下所有房间的分布规律——结果显而易见,他并没有成功。 现在的林白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能力。“我已经完全恢复了。”林白说道。此乃谎言,林白的力量在使用过度后,就跟长跑力竭后的痛苦一样,根本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可以恢复的,甚至需要更长的冷却周期。但她故意摆出非常活跃的样子,向唐元清暗示自己的确好转许多——她看得出来,唐元清需要自己。 林白的回答犹豫了半秒钟。唐元清想道,这就说明她经历过短暂地思考才做出了这样的答复。在唐元清的视角里,他之所以问林白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立刻请她帮忙,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确定林白的身体状况。显然,林白并没有说实话。 众人就这样一直跟着唐元清向前走着,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西区最深处。在这个地方,有着敌人最重要的设施,那就是休息室。休息室就像是军中的司令部,说起来就是总统套房一样的布置,但是地面上一切行动的命令都是在这里下达的。唐元清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房间,无一例外地没有任何人在。 “这是什么意思?”后面的王红生问道,“这里看起来就是那个坐轮椅的女的住的地方,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说起韩新贝,自从唐元清当众揭发了她的一切罪证,韩新贝竟然释然地笑了。 “你笑什么?”王红生当时也是在唐元清的身后大叫,“现在他妈的是你笑的时候吗?你他妈在犯罪你知道吗?” 韩新贝摇摇头:“你们能找到这里,甚至弄明白这里的一切是你们的本事。但是你们不可能真的破获这些案子——至少你们并不是调查员。想想,国家追查这起案子已经三年了,出动了国安部,非研所,还有地方的警力,最终有什么结果吗?你们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群众——”她看着唐元清,“只有你可能聪明一点,但是也没有用。在这个地下,没有谁比我们更熟悉了。你们不可能在在这里把我怎么样,外面的人也不可能进来。我很高兴你们能走到这里,但是,之后你们会怎么样是已经注定的事情,对此我也只能表示遗憾······” “你他妈······”王红生正要冲上前去,韩新贝已经在两边黑衣人的掩护下消失在一片浓烟之中。 “烟雾弹?”唐元清大喊,“快趴下!” “元清!”林白却说道,“这不是什么烟雾弹,指示一般的干冰制造出的效果而已,不要被骗了!” “可恶!”唐元清想越过白烟冲过去,但是视线的受阻让他一时辨别不清方向,“让她逃了!” 到现在为止,唐元清其实并不后悔对韩新贝说那些话。也许会刺中对方的心理造成恶意加深或者刺激到对方,但是唐元清相信,他的做法是正确的。从一开始他就感觉韩新贝这个人的态度非常的奇怪。首先,明明手段非常残忍,对自己这些参与者却总是有些犹豫;其次,韩新贝本人似乎对这里的戒备非常熟悉,甚至很笃定“外面的人也不可能进来”,这就说明她也有耳目在恐怖谷以外。唐元清对这个人有着浓厚的兴趣,但也有着极高的防备。 “唐元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回头去看时,果然是祝远方! “祝老师!”唐元清和林白是最激动的,他们跑到祝远方身边给了祝远方一个大大的拥抱。“祝老师,您怎么样了?”唐元清问道。 “什么事都没有。”祝远方说道,“他们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把我一个人关在了一间套房里面。我费了很大的功夫,用电线里的铜丝撬开门锁出来了。” “您被注射药物了吗?”林白问道。 “没有。”祝远方想了想,似乎对这件事有存有疑虑,“我一开始的确是以为我要被执行什么严刑,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元清皱起眉头。 “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祝远方吸了吸鼻子,这里阴冷的空气让他有一点感冒,“韩新贝参与这个计划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需要让自己站起来。结合之前我们对韩新贝的调查,以及我和她的对话中,感觉到她那不太自然的态度,我做出的推论就是:韩新贝本人并不是非常乐意为这个实验效劳,可能是因为有什么人——极有可能是秋元,告诉她只有参与了实验才能制造出让机体恢复的药物,让她再一次站起来。韩新贝被洗脑之后加入了实验,但随着实验的进行,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残忍的骗局,但由于她明白自己已经罪无可赦没有退路了,所以没有回头的勇气。”祝远方顿了顿,“我想,她没有加害于我,甚至对我们的某些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这个韩新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唐元清问道。 “他的母亲是韩贵英,父亲是秋元新臣。两人在二十多年前结婚后,先后生下了韩新贝和韩新宝。韩新贝在小时候被一辆车撞上,肇事者逃逸后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秋元并没有对这件事上心,韩贵英带着她奔走了很多家医院,但最终韩新贝的双腿从此再也不能行走。从小,韩新贝生活在一个备受歧视和敌意的世界中,不仅仅因为她冷漠的父亲是日本人,还有她本人的残疾问题。我能够想象她的内心是怎样的黑暗,恐怕这就是她很容易就被骗来成为实验的主持者的原因。”祝远方说道。 “过去并不能决定现在的一切。”林白说道,“可她现在的的确确也害了很多的人。” “我需要其他更详细的情报。”唐元清说道。 “这个我会慢慢跟你说的。”祝远方摸着口袋,从里面拿出两片弯曲的塑料,“我在刚才的走道正中间找到了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唐元清和林白凑上前去,唐元清眯起眼睛,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看上去有点熟悉,但我好像就是想不起来。” “这是小李的眼镜!”林白突然明白了,“他把眼镜脚的那部分卸下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祝远方问道。他第一次听说有这种把眼镜脚拆卸下来的人。 “这就说明,李京河这家伙在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唐元清自信地笑了起来,“大家想想,拆眼镜脚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而且这种工作本身就需要一些功夫。李京河有足够的时间留下这样的东西,这就说明两点:第一,他现在一定是安全的;第二,他希望我们能够通过这些线索找到他,和他会合!他总是做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不得不说,他每次留下的线索都是非常有用的!” “可是,我们要怎么跟他会合呢?”林白问道。 “这个嘛······”唐元清看着祝远方过来的方向。“这种东西如果不是放在自己的旁边就失去了意义。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不能露面与我们相见,必须由我们去找到他!他现在一定在这个附近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现在就要到他的身边去!祝老师,”唐元清挥了挥手,“您是在哪里捡到这个的?” 第七十章 禁闭室的“犯人” 祝远方领着众人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口。门缝里透着微微有些暗黄的灯光,似乎还在有规律地摇曳着。厚重的铁门暗示着这里森严的戒备,但相反的,这里没有一个守卫,也没有什么人经常过往的痕迹。 “禁闭室。”井国雄说道,“这种房间的风格就是为了关押被他们处刑过的人!他们把他关在这里进行长时间的观察!” “是这样吗?”林白有些着急,“这么说小李在里面吗?” “不,李京河已经告诉我们一切了。”唐元清手里拿着李京河的眼镜脚,“你们仔细看看这道门,除了下面的门缝可以看见一定里面灯光的影子以外,可以说是完全密不透风的。要从这么细的门缝里,把这两个东西扔到走到的正中间是根本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李京河是在门开着的情况下拆卸眼镜脚,故意放置在走道上面。在走道昏暗的光线下,如果不是有心地去留意,基本上不会被人发现这样的线索。” “可他是如何保证一定被我发现的呢?”祝远方问道。 “这很简单——”唐元清说道,“那就是因为,李京河目击了您被带到那个房间里面。他又能保证您会从他准备留下记号的方向过来,就说明他已经知道另一个方向是走不通的——”唐元清已经走过祝远方被“软禁”的房间,走到走廊的尽头,“事实证明,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那如果我没有发现呢?”祝远方还是觉得一切有些太过巧合,以至于他认为有些蹊跷。 唐元清低下头:“祝老师,您该不会还不了解李京河的性格吧?” “什么?”祝远方愣了一下。 “他在赌。”唐元清说道,“他做事从来不会追求百分百的把握,而是把很多东西都赌在他认为的结果上。无论是之前伤害井先生,以极端的方式化解矛盾,还是在第一轮游戏中毫无顾虑地举报我,自己成为淘汰者,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赌,都我们可以在他开辟的新局面中解决问题。这次也一样,他对我们从来都是过于相信。或许在我们眼中他这么做有些冲动,或者太冒险,但是在他眼中,他从来都是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我们,自己默默地迎接所有的未知。” “他的确是这样的人。”林白默默点点头,“可是为什么他一定要用眼镜脚呢?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以为他是那种随便的人吗?”唐元清笑了,“李京河从来不会去做这种为了怪诞而怪诞的事情。”他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竟然直接推开了禁闭室的门。 “为什么没有锁?”后面的张春海非常惊讶。 “因为,李京河已经破坏了这道门的锁。”唐元清解释道,“我已经说过了,李京河一定是在门开着的情况下,或者本人在门外的情况下才能把眼镜脚放在走廊上,所以我们就设想一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唐元清用手比划着眼镜的样子,“李京河佩戴的是银边的镀镍金属眼镜,在把两只眼镜脚卸下之后——就形成了两条细细的金属腿。而这个,就可以用来打开这道门。”他指着门锁上的划痕,“你们应该还记得吧,李京河这家伙有着高超的撬锁本领。” “确实很有两把刷子。”祝远方撇撇嘴。他虽然的确很佩服李京河能有这种本事,但从他的职业上来说,他并不是很欣赏。 “我们现在进去。”唐元清说道,“李京河已经为我们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禁闭室的门已经被破坏了,即使关上也不会自动上锁。就算有路过的黑衣人,只要我们关上门,假装这里还是原来上锁的样子,他们就不会知道我们在哪里。” “有监控。”桂燃提醒道。 “没有这种东西。”唐元清笑道,“如果真有这种东西,李京河早就被发现了。现在,我们去和李京河会合吧!我估计这家伙早就耐不住寂寞了!要是再不去找他,恐怕他又要干什么傻事了!” 出乎大家的意料,禁闭室的里面,竟然又藏着一个巨大的门洞。 “这是什么?新的密道吗?”林白问道。她看着唐元清手里拿着的指南针,“这条密道好像是东西走向的。” “没错。”唐元清说道,“你们还记得吧?禁闭区本身应该是分布在北区的,而我们现在所在的是敌人的头目所在的西区——甚至在休息区的旁边,西区的最深处,还有这样一间禁闭室!这本身就是不符合常理的。这么看来,在这里有什么出乎预料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怪事了吧?” “这条密道通向哪里?”周兰涛问道,“我不希望又像来的时候一样,脏兮兮的一路。” “应该是通往东区的。”唐元清不想理会这个女人的洁癖,到现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因为这种小事唱反调。 密道里,笔直的石板路被湿滑的青苔侵蚀着,墙壁上满是渗水的痕迹,天花板的角落里,还零零稀稀分布着蜘蛛网。虫子爬过墙壁的声音,水珠掉落的声音,鞋底与石板碰撞发出的声音,在悠长黑暗的通道里分外清晰。 “这条密道可真是长啊!”祝远方小声感叹道。 “没错。”唐元清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件禁闭室可不是关押‘犯人’的地方,而是那些黑衣人从东区赶到西区休息室的一条捷径。各位还记得不破日介那个人吧?自从我们在大堂跟他分开之后他就没有再跟着我们了。我有一个猜想,那就是不破作为韩新贝的私人保镖,很有可能平常就是通过这个通道往返东西两区。大家还有印象吗?在整个西区,我们没有见过黑衣人的房间,这就说明他们的房间有极大的可能分布在东区。那么,如果西区的头领遇上了什么麻烦,他们会像我们一样花将近半个小时经过大堂在走到这里来吗?当然不会!我始终相信他们一定还有什么捷径,而这个通道,就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周兰涛在后面嚷着,语气有些责怪。似乎她的目的并不是问出一个结果,而是因为鞋子被弄脏想找个理由出气而已。 “我不会随随便便就说没有根据的结论。”唐元清淡淡地说道,“在很多时候,擅自的行动或者过早地断言很有可能会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我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深入地思考——我们需要对身边的人负责,对吧祝老师?” 祝远方点点头。在他的眼中,唐元清早就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高二学生,而是一名非常有勇气,有智慧,有担当的战友。 “照你这么说,你那个朋友也太不负责任了!”张春海撇着嘴,“他一个人就这样把我们扔下来,自己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真是的,不把我们当回事也不把自己当回事!” “你给我把嘴闭上!”林白第一次生气了,“正是因为有小李给我们留下的这些线索,我们才能这么轻松地找到这条密道!甚至没有小李,我们都不可能找到这个地下设施的入口!你们是成年人,有哪个人有这种站在前面的担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到现在为止还站在我和元清的后面!你有什么资格说小李不负责任?你们让几个学生,几个未成年人冲在前面,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还在后面说风凉话,你们还有良心吗?” “林白!”祝远方喝止住她。这也是祝远方的习惯,他不希望自己的战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和民众起冲突。这些孩子在经历这样的事情之后,早就已经蜕变为坚强勇敢的人,他眼前有那种错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林白没有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但她并不希望有人说李京河的不是。她虽然也埋怨李京河总是单独行动,但他相信,李京河绝对不是那种不合群,不负责的人。 唐元清默默地走在前面,没有参与这些人的争执。他是担心着李京河的,无论李京河现在有没有遇见麻烦,他都希望能够快一点见到他。 “各位,”唐元清轻轻地说道,“前面就是出口了,灯光可能会有些晃眼,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第七十一章 不破日介之死 刺眼的白光就像是锐利的剑,在没有一个人能睁开眼睛的情况下,一股血腥味就扑面而来。不仅仅是祝远方,其他人也在眩晕的光线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金色的光晕渐渐散开,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除了映入眼帘的,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死者背靠在衣柜上,头部、胸部分别有多处被子弹击中,其中头部的三处伤口全部将头骨射穿,碎裂的骨头和皮肉连着血液和脑浆一起溅到周围各处。墙上做装饰用的武士刀被取了下来,深深地插入死者左胸,刺穿木制衣柜的柜门,将死者死死地钉在石板墙壁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场血腥的天罚。 “啊——”周兰涛一声尖叫,井国雄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如果被敌人听到一定会造成非常恐怖的后果。 祝远方、唐元清慢慢蹲下来,小心的移动到死者身边,尽量不触碰现场的血迹和物品。“死者应该就是不破日介。”祝远方翻动着死者的衣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带血的证件和一只怀表。“这还是一位美丽的女士呢。”祝远方看着怀表中的照片,“早春绫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也许并不重要。”唐元清检查着不破身上的枪洞,“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身上中了六枪,但是凶器却不在这里。”他站起来,“和凶器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件东西,那就是不破日介本人的配枪。” “为什么凶器不能就是那把佩枪呢?”林白问道,“还有,为什么这个人会被杀死在这里呢?” “这就是问题。”唐元清说道,“我刚才的意思就是,不破的配枪并不在这个现场。祝老师,您能从弹孔看出枪支的型号吗?” “当然。”祝远方说道,“这是一把老式的格洛克,原本是美国式的,但从弹孔来看,恐怕有一定的改装。据我判断,这把枪可能还装上了消音器。这种老式的格洛克在压满子弹的情况下,最多可以容纳二十五发。现场除了死者身上的六发,他对面的墙壁上还有三个很新的弹孔。所以说,凶器在凶手的手上,至少还有十多发子弹。” 张春海插嘴道:“祝先生,您应该也看出来了吧?这个人最致命的一发其实只有脑门上的那一处而已。其他的弹孔从流血情况来看,恐怕是死亡后补上的,一连补了五枪。” “甚至还插上了一把刀。”井国雄补充道。 “没错,”祝远方说道,“看上去凶手和不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有一个问题。”林白突然说道,“我们明明是跟着小李的提示来到这里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喂,同学,你该不会认为凶手是你男朋友吧?”桂燃耸耸肩,“我看他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吧?” “你们不要说话了。”滕正打断道,“这里的事情就交给祝先生这种专业人士吧,我们少说两句,免得把他们招过来了。” “张医生。”祝远方回头说道,“您过来一下,我需要你的帮忙。” 在祝远方的监督下,张春海仔细检查了不破尸体的全身。“死者是在一个小时以前被杀害的。”张春海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全身包括刀的贯穿伤一共有七处创口,造成致命伤的就是脑门上的那一枪,也是第一枪,直接击碎颅骨,破坏了大脑,可以说是当场死亡。从衣柜上面的弹痕来看,死者在死前一瞬间应该是背靠柜子站着,被击中后迅速沿着柜子滑下来,坐立在地上。” “只有这些吗?”祝远方问道。 “不。”张春海观察死者的指甲,“指甲里还有一点白色的纤维,应该是和凶手打斗的过程中抓到的。我估计应该是凶手的衣服。” “的确是这样。”唐元清从一个上锁的抽屉下面捡起一只白色的纽扣,“看上去应该是一件白色的衬衣。” “小李穿的就是白色衬衣!”林白的声音有些哆嗦,“不会吧······” “现在下断言还太早了一点。”唐元清打断林白,他不能让林白陷入这样的担忧和恐惧之中,“林白,你现在仔细感应一下,李京河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不在这附近。”林白说道,“庄园底下的范围比地上整个恐怖谷都要大,已经超出我能感应的范围了······而且······我的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此乃谎言。现在的林白根本没有勇气去感应李京河位置。在她的心中,李京河如果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他应该非常勇敢地站在这里,用他那强大的口才和高超的辩解能力告诉众人发生的一切——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她害怕,害怕这件事真的和李京河有关,她不敢真的找到李京河。一旦找到他,林白会不顾一切跑向他——她担心着,也挂念着,同时她在现在也想保护他——她是矛盾的。 唐元清眯起眼睛。林白躲闪的眼神又怎么可能不被唐元清察觉呢?唐元清坚信着,李京河绝对不是那种漏算任何一件事的人,自然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没有必要的怀疑。“我相信李京河一定在这里留下过什么线索。”唐元清说道,“他现在可能是因为出现了什么事情而不得不离开这里不能和我们见面。”他看着祝远方,“我们应该在这里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包括来这里的通道。” “这个房间的门关好了吗?”祝远方问道。 “已经锁上了。”井国雄拉了拉门把手,“应该是从外面上的锁,但可以从里面打开。” “这也是一个问题。”唐元清说道,“这个房间的钥匙并不在这里,这就说明凶手把钥匙和配枪都拿走了——换句话说,凶手如果要回来的话非常简单。我们现在需要尽快找到更多的线索,然后赶快从暗道回到西区去。” “现在就开始。”祝远方点点头,“桂先生,你和滕先生、王先生还有井先生一起检查通道附近的地面和墙面。尸体的部分就交给我、张医生还有周小姐。唐元清,你和林白还有马先生就在房间里搜查。动作要快!” “元清,你去看看那个上锁的抽屉。”林白指着那个可疑的抽屉,“其他部分我会和马先生一起调查。” 唐元清表示赞同。他知道祝远方和林白这么安排的意义。通道的检查祝远方相当于是委托给了井国雄,由此可见,井国雄已经完全得到了自己几个人的信任。尸体的部分由祝远方这样的专业人士亲自监督,同时林白也能看住马爽——这就说明,其他人的身份在这边依然存疑——这也正合唐元清本人的心思。 唐元清开始摆弄起那只锁来。不同于易沁冬办公室的那只精美的南洋锁,这只锁看上去非常的朴实,但明显更加结实。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元清,怎么了?”林白察觉到了唐元清表情的变化。 “不,没什么。”唐元清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拉出锁身用力一扯,锁纹丝不动;接着又是一次,终于把锁给强行拽开了。 “唐元清,你这是做什么?”祝远方看着唐元清反常的做法非常奇怪,“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唐元清拿起抽屉里的档案,已经被人拆封过了,“我只是为了追求效率,不得不这么做罢了。” 第七十二章 针对不破日介一案的调查 “元清。”林白凑过来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没有。”唐元清默默把锁头藏进裤子口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对不起,可能刚才动静大了一点。” 林白盯着唐元清的脸,她知道他也不是那种擅长撒谎的人。唐元清索性把脸转过去不去和林白对视:“林白,你跟马先生一起去,我这边还有做其他的调查。” 林白也不想多问,唐元清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有他的道理的。她虽然还是保留着些许怀疑,但是现在时间紧迫,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当场解释清楚。“好的。”林白撩了撩刘海,另一只手却在下面塞给唐元清什么东西,“你再小心一点。” 唐元清看着林白转身离开,松了一口气。他看向那份档案,打开来,抽出里面厚厚的一沓文件,似乎是不破日介的个人简历。 不破日介,今年二十九岁,生于日本北海道札幌。他的祖上均是日本军人,祖父不破日雄曾经作为日本关东军驻满洲第731防疫给水部队的一名中级军官在我国北部进行过人体试验,甚至从事过生物细菌战,对我国军民进行过大范围的屠杀。父亲不破通明同样是军政界人士,与三年前竞选日本首相内阁成员失败后郁郁而终,现在家里只有不破日介和母亲不破雅子两人。 不破日介与秋元新臣相遇的时间也记载得清清楚楚,两人因为某些事情达成共识——不破帮助秋元进行设置在我国鬼川市、南方市、洪川市的实验,在事情顺利完成后,秋元会履行“诺言”,对“那件事情”负责。不破在鬼川案、南方案中违反约定杀害实验者的记录也清晰地写在档案中,他似乎还因为这些事情被秋元严厉警告过。唐元清翻动着这些档案,猝不及防的是,几张褪色发黄的照片从纸页间掉落在了地上。 “那是什么东西?”祝远方听到声音朝这边望去,看着那些照片,“这些是哪里来的?” “不破的档案里调出来的。”唐元清手上已经抓满了纸张,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把照片捡起来,“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我看看。”祝远方俯身捡起照片,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这是······”伴随着祝远方惊愕的表情,唐元清也瞪大了双眼。照片上赫然是日本侵略军在伪满洲国为非作歹时拍摄的“胜利写真”:抓着女人的头发,拿刺刀屠杀小孩,还有把俘虏的村民赶到毒气室里面去······每张照片的前面,都有一个面目可憎的日本军官,露出放肆狂妄的笑魇。 “这个人是谁?”祝远方强忍着怒火问道,“为什么这种照片会在这里?” “这是不破日介的祖父不破日雄,一名中尉。”唐元清冷冷的说道,“731部队某支队的头领。” “为什么他要保存这种照片?”祝远方看了看尸体,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他就是日本人里面的‘那种’人。”唐元清也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愤懑与恶心,“至少我觉得他是有‘那种’倾向的。” “如果是我,我也会把他这样钉在墙上。”祝远方毫不避讳,“他在我们调查的案子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目前是韩新贝的私人保镖——也可说时私人执事。”唐元清说道,“但我很难相信他会低声下气地服务一个我们国家的人。” “这也是他明知我们在找韩新贝却既不阻拦也不到场的原因。”祝远方说道。 “在鬼川案和南方案中,他枪杀过多名实验员。”唐元清挑挑眉,“全部都是我们国家的人,借口是工作态度怠惰。” “我不愿把他成为‘人’。”祝远方说道,“如果把还活着,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们非自然现象研究所或者移交国安部调查,我会很乐意看到这个故事的后续。” “很遗憾看不到了。”唐元清瞥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东西,“有人已经代劳了。” “还有什么资料我看看。”祝远方明显对不破日介的身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注,但或许所有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所有人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对于一个我国的公民来说,这样的话题很难不引起共鸣。 接下来的是不破日介的自述,里面深刻表达了对祖父“光荣事迹”的崇拜与仰慕,对于父亲的竞选失败、作为儿子没有出一份力的遗憾深感愧疚,并附上了对母亲的“宽慰”:父辈没有完成的事业,将由我来完成。 “疯子。”唐元清说道。 “我已经慢慢接受了。”祝远方咬着嘴唇,轻笑道,“这种人写出什么东西我都已经不会感到奇怪了——你现在跟他们生气也没用,我们该去恨的人也已经死了,听不到我们在怎么骂他们。” “还有一个空的纸袋子,”唐元清用手指捻着,“应该是为了装那些照片的。” “你拿出来了,是吗?”祝远方随口问道,手仍然在不自觉地翻动拿沓令人憎恶的资料。 “嗯。”唐元清的回复很简洁,因为他在说谎。祝远方的问题只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他很可能自己也没有仔细地去留意。一开始唐元清已经说过了,照片原来是夹在资料的纸页中间,所以才会不小心掉落出来。也就是说,这些照片一开始就没有放在这个专门放它们的袋子里,而是故意放在了明面上。换句话说,这种不合常理的方法暗示了有人曾经拿出这些照片过,然后并没有放回原位。结合已经被开封的档案,唐元清已经很清楚了——这恐怕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但是,唐元清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这些东西不可以说出来。 “下面还有一张东西。”祝远方眼都没有抬,他现在全神贯注地在意这些资料——他不仅仅是想看看这家伙还留存着什么牛鬼蛇神撰写的笔录,他更要从中找到解决这起案子的线索——他是一个调查员,他从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使命。 “风格不尽相同。”祝远方说道。他作为国家级的探员,一些主要国家的语言都有所涉及,看懂不破写的这封全日文的信完全不在话下。此时,祝远方已经皱起了眉头:“这封信应该······确实是他写的没错,但是······” “老师,他写的什么?”唐元清问道。 “这是有关他的女朋友的。”祝远方已经把信给看完了,重新还给唐元清——他不想翻译这封信——不破日介在他心中是可憎的,但是人并不一定因为某一种罪恶就应该被全盘否定。祝远方知道,一个真实的人是丰满的,但他,至少现在,只想了解不破罪恶的那一面——没有为什么,就因为祝远方的身份代表的是这个经历过艰苦磨难的国家。 唐元清看不懂日文,祝远方或许永远也不会为了谁而去翻译。这封文笔细腻,用词清秀的书信最终被送到了首都的国家博物院。 “亲爱的绫子小姐,近来可安好?当您展开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经离开了。我很抱歉让您经历了这样一段没有光明的日子。您现在所看到的朝阳与明月,都与几个月前的风物恰似相同。我已经尽我所能,将您待会这个温润安宁的世界。但是,我已经不能再回到您的身边。您是高洁的白鸽,而我与污浊同流;您是无上的天使,而我曾和魔鬼做着交易。” “在我过去的生命里,群星因您而璀璨,山河因您而多姿。我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但我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如清风般的您。我知道我们已经很难再见面了。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作为男人,我必须在这里诚实地告诉您,我所受到的教育让我遭到唾弃,受到鄙夷,我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我也知道我们做错过什么,但这就是我从小的老师所教会我的啊!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恨这个国家,我恨这个世界,我恨所有的人。但只有您,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知道您看见这封不值一提的信。如若思念,请就以春风捎来问候,以秋雨洗涤寂寞。一直爱慕者您的,不破日介敬上。” 第七十三章 不破日介一案的结论 时间过得很快,二十分钟转瞬即逝,祝远方把众人重新召集到了现场。此时,祝远方已经用自己的西装外套盖住了尸体——尽管唐元清强烈建议不要这么做,这样容易让之后发现尸体的敌人抓住把柄,但祝远方还是坚持这么做了,毕竟他并比想让这些群众一直面对这血淋淋的现场。 “死者在死前跟凶手有过非常激烈的打斗。”张春海说道,“除了那个纽扣还有衬衣的纤维,死者的身上有两处淤青:一个在左手的手臂上,应该是被凶手用力抓住留下来的,另一处是小腿前面,可能是在打斗过程中撞到柜子或者哪里造成的。再然后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他耸耸肩,“我不是一个专业的法医。” “密道里面除了一些鞋印以外没有什么发现。”井国雄说道,“但是因为我们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已经很难再辨别出来有没有凶手的——这里可不是公安局,暂时还没有那种专业的技术设备。” “我们也没有什么发现。”马爽弱弱地说道,“那个······一切都很整洁,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有特别的地方就是最特别的地方!”唐元清说道,“刚才张医生和祝老师已经确认过了,凶手和死者在这里进行过非常激烈的打斗,怎么可能没有留下一点东西?除了滚落在抽屉下的纽扣可能被凶手忽略了,这个房间明显是被人打扫过吧?”他指着地面,除了尸体倒下的地方以外,其他地方竟然没有丝毫痕迹,“以我来看,凶手在这个房间里至少呆过二十分钟,才能把这些东西全部收拾好。”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还是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王红生嘟囔着。 “凶手是谁已经很明确了。”唐元清说道,“杀害不破日介的凶手有几个必须要满足的条件:一,非常熟悉这里的结构,并且有一定的能力可以跟不破这样的人进行激烈的肉搏,甚至在其中占据上风;二,对我们的行踪比较了解,同时也需要在明确作案时不被闯进来的其他人发现,这就需要非常明确的信息;三,这个人穿着白色的衬衣,和不破日介这个人有比较深的仇恨。” “这么说你知道凶手是谁吗?”桂燃似乎没有听懂唐元清在说什么,但是这些列举的信息的确很有道理,大致已经描绘出凶手的特征了。 “我给你们慢慢解释。”唐元清的嘴角浮现一抹不被察觉的笑意,“各位想想,这个地下通道建于很早以前,当年为了躲避仇家的报复,格林伍德勋爵才在地下修了这么大一片地堡。随着时代的推移,当年熟知地堡结构的人员已经全部化为历史的泡影,那么一切就很清楚了,满足第一个条件的只有现在深处地堡,且已经长时间存在的人员。这里除了我们,很容易就能知道,要策划这么大一场实验,实验人员必须早早来到这里,除了踩点和相关的布置,这里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自己家的客厅一样熟悉了。请问我们当中有人敢说自己最这里很熟悉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来到恐怖谷也仅仅只有十几天而已,来到这座地堡又有多长时间呢?林白跟你们大多数人都住在一起,每天哪家没有人,哪家来了客,街坊邻居基本上也能说出个所以然,你们都不可能提前到这里来熟悉过,自然不会是我们这些人。” “再说身手。”唐元清继续问道,“井先生,您认为不破日介是怎样的人?” “身上有很重的杀气。”井国雄回答道。 “那大家也应该明白了。凶手能够打败不破日介这种程度的对手,自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唐元清接着说,“这种程度的人,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实验的内部人员。他们同属于韩新贝的私人保镖,当中不乏一些身手不凡的高手。看着不破日介一个人有着这么崇高的地位自然也会心生愤懑,想要来找他的麻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只是你的推测罢了,你有证据吗?”桂燃质疑到,“我认为这样推理很不严谨。” “那你自己还记得吗?”唐元清笑道,“那些黑衣人都是什么装束?” “不就是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还有······”桂燃突然愣住了。 “没错。”唐元清说道,“在那些黑衣人的西装之下,就穿着我们所怀疑的白色衬衣。这么一来所有的东西都对上了,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能算是直接证据。”桂燃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样就下结论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找到你说的那种黑衣人,他的存在也可能只是你依照我们的叙述想象······或者说是臆想出来的,这根本不是我能够接受的结论!” 唐元清看着桂燃,果然出现了这种情况,我就知道仅仅这么说总会有人质疑的,幸好还有第二套方案。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那个满是划痕的锁头,“桂先生,你仔细看看这个东西,你发现什么了吗?” “这是一把锁。”桂燃走上前,打量着这把老式的锁头,“看上去已经很旧了,而且我猜它应该不是很结实的样子。” “不,这把锁相当结实。”唐元清说道,“只不过它过于老旧,里面的锁芯还有锁扣已经磨损严重,所以我才能轻而易举地破坏它。” “没错。”滕正也端详了一会,“我以前也干过锁匠这活,的确见过这种牌子的锁,当年可是非常流行的强力锁。” “那又怎么样?”桂燃问道。 “请问你们有一个人找到钥匙了吗?”唐元清问道,“没有吧?这就说明凶手已经把钥匙拿走了!你们仔细想想,这名凶手拿走钥匙的原因是什么?就是因为他不想让我们看到抽屉里面的内容!请问抽屉里面是什么?你们自己看一看。”唐元清把档案袋里的内容分发给大家——尽管大家都已经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但真正目睹这些文字、照片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怒火中烧。 “凶手的目的就是隐瞒这个抽屉中的内容!”唐元清不容置疑的语气在众人的耳边回荡,“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凶手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东西?因为这些事实是不能让我们国家的人民看见的!这些在日本是错误的历史,是他们绞尽脑汁也要掩盖的历史真相!他们怎么能让这些证据流落到我们的手里呢?”他看向桂燃,“桂先生,我想请问你,你认为,凶手是一个怎样的人才需要帮着日本人掩盖历史的真相?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杀了这个同为日本人的家伙呢?” 桂燃哑口无言。 “果然是他们自己人内讧吗?”马爽问道,“所以他把这里打扫的这么干净就是因为······” “因为他想要掩盖这场激烈的打斗。”唐元清打断道,“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有充足的时间停留在这个房间里,却没有和李京河见过面!李京河本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就说明李京河到达这里的时间早于发生命案的时间!现在,李京河也许已经离我们很远了,而我们还在为敌人简单的内讧在这里争辩!” “那我们赶快去找他啊!”王红生一直都是急性子,“都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祝远方看着众人已经接受了唐元清的推理,马上组织众人准备离开。 队伍还是如往常一样前进着,跟随着唐元清手中指南针指示的方向。唐元清看着手中的锁头,回头看向林白:“刚才你塞给我的那支化妆笔是哪里捡的?” “桌子下面。”林白苦笑着,“谢谢你刚才的推理······” “李京河现在在什么地方?”唐元清转过头看着前方,让林白跟在自己身后。 “我只想说,他应该很安全。”林白低下头,“元清,原谅我,我必须得这么做。” 第七十四章 针对熊美波的第三轮审讯 当宁波和邝铁君再一次进入到审讯室的时候,熊美波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仅仅从她的脸上就能看出来,比起刚刚从医院回来的那一天,此刻的熊美波已经红润多了,看着两人进来,甚至还歉意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们还会来找我的。” “你确实有东西还没有告诉我们。”宁波非常直接地说道。他拉开椅子坐到桌子后面,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熊美波,“我们不打算问的话,你也不打算说吗?之前我们可是约定好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的!” “对不起。”熊美波微笑着,带着一丝辛酸,“我是一个犯人,我没有勇气真的把一切都主动坦白出来。但是,你们今天既然又来找我,就说明你们已经查到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还隐瞒的。这样吧,还是你们问,我来说吧。” “你就不能自己勇敢一点承认吗?”邝铁君问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还要我们来帮你回忆吗?” 熊美波看着两人,叹了一口气:“我说过了,我很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我很害怕,我甚至不知道将来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但我知道,我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无论最后法庭怎样审判,我都会坦然接受。”她低下头去,“但是,我是犯人,从心底上来讲,我愿意把我做过的错事就这样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无论是出于自私还是自尊,抑或是出于在你们眼里我仅存的一点良心······总之,还是请你们自己来揭穿我吧。” 宁波看了看邝铁君,他能明白熊美波话里的意思。这个女人或许真的不是故意为秋元新臣卖命,但她确实为秋元新臣的滔天大罪做出了“杰出”贡献。每一个坐在这里的嫌疑人都希望可以隐瞒,可以减罪甚至免罪。出于私心,熊美波自然也向往自由和开脱;出于尊严,亲口复述自己的罪行让她羞耻——尽管如此,她已经表现出无比配合的态度了,宁波认为,此时就没有必要再为难这个女人。 “那我就帮你说吧。”邝铁君能看懂宁波眼中的意思,他转头对熊美波说道,“十五年前的七月五号,你人在什么地方?” “洪川市。”熊美波低着头说道。 “你做了什么?”邝铁君淡淡地追问道,“或者说,你认为你在那天犯了什么罪?” 熊美波抬起头,眼神有些凄凉:“原来你们真的都知道了,真的是为这件事情而来的吗?” 宁波无奈地笑笑:“的确,我们的调查非常细致。也许你到刚才为止还抱着侥幸心理,但很遗憾——我们今天来并不是来审讯你的,而是做一份笔录而已。”他拿起刚刚送来的调查资料,“这些都可以证明你做了什么事情。至于之后的审判会朝哪个方向进行,只能看今天你的态度了。” “是吗?”熊美波笑了,似乎终于是释然了,“果然还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我果然不应该信秋元那个家伙!” “秋元我们也会找到他的。”宁波说道,“今天,至少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有你的故事而已。” “好的。”熊美波回答道。她顿了顿,终于开口了:“在那年的七月五号之前,秋元找到我,让我制造一场车祸,让他的女儿韩新贝在这场意外中受伤。我当时很奇怪,无论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还是我的角度,都觉得这种说法是十分荒谬的······” “但他威胁了你。”邝铁君说道。 “不要打岔。”宁波拐了拐他,然后示意熊美波继续说下去。 “但他许给了我承诺。”熊美波苦笑,“当时我的母亲身患绝症。十五年前的我们国家——你们懂的,医疗系统并不是非常完善,相关技术也不是很发达。他来自日本,又是一个科学家,我很容易相信了他,更何况他也跟我说,会把一切事情都压下去的——所以,我带着一点忐忑地踩下了油门。” “你在作案之后的心情是怎样的?”邝铁君问道,“你有自责过吗?还是说你在逃逸之后还有回来的念头?”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熊美波摇摇头,“我虽然不知道一个父亲为什么要对女儿做这种事情,但是在他开出的条件下,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看着邝铁君,眼神坚定而沧桑,“我母亲当时真的快要死了,医院为了钱开的都是国外的高价药,我根本负担不起。在事情结束后,秋元的确把我的母亲送到了日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健康的老人了。”她的眼角有些晶莹,“她在前几年还是走了,但我认为她已经在秋元的帮助下活到自己都知足了。我不后悔帮秋元撞他自己的女儿,我后悔的是,我是以这种方式,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救我的母亲,甚至对秋元——这个明知不能接触的魔鬼提不起一点恨意。” “你现在能想到秋元这么做的原因吗?”宁波翻看着资料,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收到有关秋元做的这些事情到底出于什么动机的证据。 “对不起,我不知道。”熊美波说道,“但我想,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把之后十几年的实验计划都准备好了。我因为这件事情被他抓住了把柄,不得不长时间效忠于他。说实话,现在被你们逮捕,我反而轻松了很多。这么多年几点在我心底的秘密终于可以一吐为快······”熊美波的泪水已经滑落到嘴角,“可悲的是,这么多年了,我现在真正想要对人掏心掏肺的时候,连一句话都说不清白了。” “南方案还有哪些人参与?”宁波敲着桌子,“根据你的证词结合多方面的证据,你的确只参与过药物的实验研究以及南方案的支持策划,长期以来跟你接触的,一般是秋元或者韩贵英的讯息或电话。你在组织中还有哪些认识的人吗?” “没有了。”熊美波诚实地说道,“除了池明生这些人以外就没有了。” “南方案其他细节你也可以全盘托出了。”邝铁君说道。 “没问题。”熊美波长舒一口气,“南方案中,我们进行实验的地方就在南方市的一家废弃的工厂中。在工厂的地下建立了非常大的实验基地,这一点由我和韩贵英全权负责。我的职责就是在地面上担任所有人的管理人,韩贵英在地下进行药物的研究以及淘汰者的处刑工作。哦,对了,你们也能发现很多微型摄像头,那时我们为了监视那些参与者所设置的。工厂从名义上依然归属于原来的厂长万钢,就这样一直躲过了你们的调查。我想你们既然都问到这里,万钢那边应该也是暴露了吧?那我也没有必要为他掩盖什么。据我所知,秋元给了万钢许多金钱,说在他那里进行一场科学实验,他当即就欣然接受了。我们内部的人都很清楚这个人本来就很落魄,见钱眼开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说起来,因为我们当时的保密措施并不是很熟练,有好几次万钢似乎都察觉到我们那边的情况,韩贵英也多次提出要灭口,但都被秋元驳回。秋元的理由是他了解万钢这种人,没有必要去管他。事情真的像他说的一样,万钢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们也恭恭敬敬的。” “万钢现在在什么地方?”宁波问道。 “小纽约码头。”熊美波说道,“他现在一直在秋元的监视下。目前他已经领了封口费,被安排在小纽约码头工作了。” “谢谢你的情报。”邝铁君站起来,紧接着宁波也起身。“万钢这边是的信息我们确实没有你说的那么详细。”邝铁君说道,“就算你戴罪立功吧。” 熊美波笑笑:“像我这样的人,死刑应该还算轻的吧?” “到时候我们会尽力的。”宁波说道,“我们国家的检察院,包括到时候给你安排的律师,绝对不是为了胜诉或者仅仅是为了判你一个什么罪而存在的。在法官给你定罪之前,你只是一个‘嫌疑人’,拥有一切的公民权。我们要维护的不仅仅是社会的公平与安定,同时也包括嫌疑人的合法权利。感谢你的配合······”宁波看着熊美波,他知道,话虽然这么说,以后可能真的不会再见面了,“希望以后我能在监狱探望你。” 第七十五章 破获南方案 国历1993年,六月二日,上午七点,小纽约码头。 停泊的船只还在微风中摇曳着五颜六色的帆,清脆的鸟啼从船坞的木头屋顶上传来,呼唤沉睡的草木迎来崭新的初夏的清晨。尚没有人经过的街道看上去格外干净清幽,伴随着路两旁翠绿的垂柳,对着照样下波光粼粼的江水婀娜着。 江岸上是茂密的芦苇丛,窸窸窣窣地响着,然后就没有了动静。一切都是这么安静自然,偶尔能见到几辆车远远停在相距几百米的空地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船坞的职工经常把车停在这里,偶尔轧到草地上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谁他妈把老子车位占了?”吵闹的声音也有,而且格外刺耳。叶豪从一辆雪白的凯迪拉克上下来,怒视着自己车前那辆老旧的雪铁龙,“真他妈没有素质!老子的车位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抢的?” 叶豪走到车后,敲了敲跟过来的一辆劳斯莱斯的驾驶位玻璃:“喂,万总,你知道那边那几台都他妈是哪个的车子吗?把我们的位置都他妈的占了,真是不知好歹。” 一个戴着墨镜的背头男从劳斯莱斯上下来,伸长脖子看了半天,马上红了脸,一拳砸在车子引擎盖上:“我他妈哪知道?鬼知道是哪个新招来的小工!妈的,穷的跟狗似的还敢抢老子的位置!” 这个背头男正是万钢,目前是船坞的副总管,和总经理叶豪经营着这一带的水运工作。小纽约码头是著名外国企业家名下的一家企业,虽然名字是“码头”,但规模却比一般的工厂还大。根据当地公安局的消息,今天万钢和叶豪会在七点二十分在办公室会见一名客户。 “总管还没有来吗?”万钢格外暴躁,“我他妈现在就过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的车他妈的乱停。”他回过头,“叶豪,跟我到里面去!” 两人分别从车里拿出高尔夫球的装备,就沿着垂柳林立的小路朝船坞走过去。叶豪似乎有意地落万钢半步——两人从行政地位上来说应该是平级的,但万钢很明显比叶豪背景和财力更加强大,也好本身就有意地讨好这个男人。 “动手。”芦苇丛里,埋伏了两个多小时的宁波在对讲机里只是轻轻说了一声,路两旁就像猎豹一样钻出十几名探员,严严实实把万钢和叶豪包围在路当中。 “你们他妈······”万钢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被邝铁君按住后劲压在地上,扭过胳膊拷在身后。“你们他妈是干什么的?老子要报警!叶豪!报警!” “万总!”叶豪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他虽然从公司里的账户里捞过一点油水,但至于被这么多真枪实弹的警员针对吗?不对,这些人好像不是来针对自己的!叶豪连忙把举起的双手放下,接连好几个大喘气,默默向后退去,差点腿一软倒在地上。 “我们就是警察!”南方市公安分局的刑侦队长纪振兴对着万钢亮出证件,“六月二日上午七点零八分,南方案重大嫌疑人万钢在小纽约码头由第三大队协助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第一小组正式逮捕!” “那个······请问······”叶豪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请问万总出什么事情了?” “这个与你没有关系。”纪振兴只是瞥了一眼这个一身名牌的男人。从职业角度来看,纪振兴很清楚这个人多多少少也涉及一点什么别的东西。“麻烦配合一下我们做一下笔录。告诉我你的姓名还有身份证号。” “纪队。”宁波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非研所的情报非常清晰,那就是只有万钢一个人是抓捕的对象。从纪律上来说,他们没有必要再插手其他的事情——当然,如果纪振兴想要完善他自己的职责,非研所方面没有意见——但是,从结果和上级命令上来说,非研所的人已经没有必要再呆在这里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就像一开始说好的那样。”宁波说道,“如果有什么发现请尽快联系我们,万钢我们就先带走了。” “没有问题。”纪振兴虽然对于非研所这种行事作风非常不理解,但人家毕竟是国家机关,自己没有权限追问太多。“那个,很高兴能够协助你们。” 宁波点点头,挥了挥手,几个全副武装的探员就架起万钢往空地的停车场那边走。至于万钢,在听说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抓了,一路上他都没有说一个字——当然,宁波有信心撬开他的口。到目前为止,南方案的主要嫌疑人,除了已经去世或者被杀害的,还有本身还参与了洪川案的韩贵英,已经全部捉拿归案。依照祝四方和宁波的审讯技巧,万钢不可能坚持一个晚上——甚至,凭借已经掌握的客观证据,万钢说不说已经无所谓了。 凯撒大帝玩具加工厂。 这里是万钢原来的工厂,破败的环境一点也配不上这么洋气的名字。祝四方已经带人对工厂的地面以上建筑以及地面以下设施进行了全方位地毯式的搜索,直接把留存的实验报告、实验器械全部搬空,现场的勘察工作也全权交给了信息采集部门。 “祝主任,”柳听声站在祝四方后面——不是因为祝四方的父亲祝福是他上司,而是因为祝四方本人的等级确实比他更高。“国安部那边要求我们带一份资料回去,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复制一份。” “没有问题。”祝四方是那种非常坦率的人,“南方案距离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整年的时间了,且不说有些证据已经被销毁了,我们的对手秋元新臣本身就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所以留给我们的东西并不多。随着宁波和邝铁君那边万钢的落网,基本上可以宣告南方案彻底破获。” “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柳听声说道,“鬼川案,南方案和洪川案本身就是一个整体,虽然南方案的主要嫌疑人已经落网,但是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祝四方笑道:“柳中校,有些事情我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且不说我们的工作以及我们工作的成果全部都是由上级决定和评定的,就拿这个案子本身来说,这么大一块硬骨头,国家啃了两年都没有进展,今年交到我们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我祝四方手里,我难道不应该吸取教训吗?如果你把三个案子真的看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你只有在抓到秋元新臣的时候才能宣告破案。那么,你要怎么跟你的上级交代?要怎么跟等待了这么长时间的受害者家属交代?怎么跟公众交代?就举南方案为例,除了韩贵英和池明生可能是跟秋元最亲近的下属,在排除张洋、颜帅这样已经死亡的成员,主要嫌疑人熊美波、万钢已经在我们手里了,并且可以非常肯定地跟大家交代,他们与鬼川案、洪川案完全无关,那么南方案的调查就可以完全独立出来。先整合,再分开,再总结。无论做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能一成不变地看问题,要灵活地寻找解决问题的有效捷径。就像现在,南方案的现场、所有的资料、前后所有的时间线以及嫌疑人的动机和动向我们已经全部掌握了,将熊美波和万钢移交法院的证据也非常的完整,我相信我现在向上面宣称南方案已经破获没有任何问题。” 柳听声点点头:“的确,像您这么说的话,南方案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挖掘的疑点了。” “熊美波和万钢两个人跟组织中的其他人并没有明显关联,何况熊美波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坦白出来了,我们没有理由再在这件案子上花时间。”祝四方说道,“也许在外人看来我们这么收工有些草率,但是——我们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宗旨始终就是,在一切行动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绝对不多做,不漏做,不做错任何一件事情。南方案在我们手上,到今天为止,我祝四方可以保证调查万无一失。” “请问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柳听声看着负责搜集证据的探员小跑过来,知道这边的所有工作已经宣告完成。 “我要亲自拜访南方案受害者的家属。”祝四方眯起眼睛,“他们经历了最痛苦的一年。” 第七十六章 第二个目标 唐元清的推理本身没有错,但他隐瞒了这两件重要的证据。现在,当所有人都认为凶手一定就是某个力量出众的黑衣人时,祝远方和林白陷入了沉默。 此时,众人因为长时间的搜索和徒步而疲惫不堪,祝远方不得不安排这些人在一个看上去比较安全的仓库中暂且歇一歇脚。祝远方、唐元清和林白三个人默默地移步到一旁的角落,三人相视一周,就像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一样,无奈地撇了撇嘴。 “话又说回来,”唐元清赶紧转换话题,“祝老师,您还记得我们有什么疑点没有解开吗?说起来,我们已经找到了韩新贝,应该也算是搞清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吧?下面我们只用把她控制起来应该就安全了。” 祝远方摇摇头:“唐元清,你们之前找到我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这起案子跟平常那种刑事案件的不同之处吗?这件案子并不仅仅涉及到我们洪川市,还涉及南方市和鬼川市。从涉案人员上来说,不仅仅有我们国家的某些误入歧途的科研人员,还有日本人,尤其是想秋元新臣这样的国际科技巨头,这就已经上升到国安层面和外交层面的威胁了。你认为韩新贝就一定是洪川案的主谋吗?当然不是,秋元在我们国内安插的眼线绝对不仅仅是这些人。无论是这三起案件中的哪一起,都是大规模的拘禁和荼毒,而且形式越来越嚣张。说句不该说的话,甚至我怀疑有某位国家的或者地方的干部都涉足这些罪行,否则秋元就算准备再充分,我也很难想象就这样瞒着所有人进行着这么多年的邪恶计划。” “何况我们还有两个问题呢。”林柏补充道,“那就是易沁冬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女性,还有就是,敌人明明已经达到目标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把我们软禁在这里,让我们目睹这么多可怕的案件。” “你说敌人已经达到目标了?”唐元清心中一惊,这个理论是之前他提出来的,意思是说如果林白就是敌人要找的实验对象,那么在第一轮游戏的时候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却一直不肯放人,这就说明还有一个人是他们要找的——现在林柏既然已经说了一半了,另一半不用再赘述也知道,林白此时也明白了。“你说的没错。”既然如此,唐元清也没有继续保持沉默的必要了,“祝老师,您认为敌人的第二个目标会是什么人?” 祝远方回头看着疲惫不堪的众人,还能听见他们有人在骂着,抱怨着,不禁叹了一口气。“依我来看,应该是一个身体也不是那么强壮的人。”祝远方看向林白,“林白的身体本来一直就不好,我们推测可能由于某种病因导致身体中分泌的某项激素使得体质符合实验原理,所以理所应当怀疑同样身体有一定疾病的或者有特殊症状的人员。” “他们看上去很健康。”唐元清说道,“我问过他们。” “其实在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敌人要以这种形式进行实验?”林白问道,“其实我认为,他们只需要把我和另一个人骗到哪里去进行试验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大家都牵扯进来!” 唐元清看着林白的脸,听出这话里带着哭腔——但林白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两边的脸颊紧绷着,嘴角微微向下,明显是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而已。 祝远方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林柏说的没有错,秋元的计划很完美,就是涉及的范围太广,人员太多,在很早就引起了我国相关部门的强烈关注,但一直没有意识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直到两年前鬼川案立案,警方才发现事情已经是地方解决不了的了;再到去年南方市发生案件,国家才开始安排国安部介入。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唐元清说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秋元新臣这个人的性格?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自信乃至自大的人——当然,我不能否认他的确有这个资本。他花了十多年策划的这样三起案件,如果仅仅是完成他所要进行的实验,他大可不必把这些事情放在我们国家来进行,也不用把一切弄得血肉横飞。这三起案子中,除了实验致死,无一没有发生过暗杀、虐杀或者屠杀。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明明就像刚才看到不破日介的契约中写的一样禁止使用暴力手段;我们游戏中也一再强调只能用非暴力的手段取得胜利,结果却是非常怪诞地发生了许多的凶杀案——或许,秋元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在我们国家发生这些事情会造成什么后果,因为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而已!从这个层面上来想,或许他打一开始就想挑战我们国家的权威和尊严,把事情做到能载入史册——这才是秋元新臣一贯的疯子一样的性格!在我看来,他甚至享受着看到我们为了活下去,和他的那些廉价劳动力的抗衡与角逐,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生存竞技一样。” “你是说,秋元新臣就是要在我们国内制造恐慌和混乱?”祝远方问道。 “没错。”唐元清笑道,“但他低估了我们国家的领导水平和公关能力。目前受到案件影响的仅仅只有三个案件发生地而已。您说是吗,祝老师?” “是的。”祝远方点点头,“国家很早就已经封锁了消息,保证其他地区的人民群众不会因此陷入恐慌。现在除了相关人员以外,国家上层的很多其他部门的大佬甚至都对这件事情不甚了解。” 林白对这个答案表示认可:“这么说的确是没有错,但是我们现在身在敌人这边,和外面也联系不上了,下面该怎么办呢?” “这个我来说吧!”唐元清完全没有犹豫,“我们就是应该明确自己在这里能做些什么!尽管我们和外面失去了联络,有关这起案子的最新情报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反过来,外面也不能知道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如果两边都因为信息的缺失而无动于衷的话,莫过于坐以待毙!比如,我们难道不应该想想,敌人早就明确你林白是目标,那么第二个目标是否已经暴露了呢?” “这还要看下一回合游戏的结果。”祝远方坚定地说道,“如果目标已经暴露了,那么下一回合就会强制淘汰那名参与者。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回到警署去修改信件的结果,也就是说,现在信件的结果一定反映了敌人的真实心理!元清,你们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目标吗?” “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唐元清说道。 “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很早就被敌人盯上了。”林白回答说。 祝远方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来,我们即使去问这些人也不会有结果的是吗?”他看着那些还在休息的群众。 “其实没有这么麻烦。”唐元清终于说了出来。他一直在想这种可能性,但他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就是自己要寻找的——直到他想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中那句经典的台词: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没错,重新考虑考虑到第一轮游戏的分组情况,有一个非常怪异的地方就显现出来:为什么要把三四五层的住户分在一起,其他人分在格林伍德庄园呢?一开始,唐元清以为是随机分配,但是同一楼层的人又确确实实分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故意的一样——何况,为什么单独把三四五这中间的三户提出来呢?见到韩新贝的那一刻,唐元清认为可能是为了找到凶手,所以把有嫌疑的三户单独分在一起——但是,从一般群众的角度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尸体被抛下的时的高度是多少,这是警方调查的绝密情报,自然也可以排除;那么,分配房间的原因就只有现在这一条了:实验对象的特别体!张洋和井国雄、林白都已经接受过注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滕正和自己这几个人而已了!唐元清看着滕正,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老头怎么也不像能承受这种程度药物的人,何况就算是,那也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他不愿再分析下去了。 “到底是谁啊,元清?”林白已经有些着急了。 “是······”唐元清刚要开口,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叮咚——”那是久违的广播声,“下面宣布这一回合游戏的结果······要淘汰的玩家是······” 第七十七章 游戏继续 想想看,防空洞的成员中,还有哪个人可能会成为敌人的第二个目标呢?祝老师来参加游戏完全是因为使用了去年的邀请函,敌人根本没有祝老师的相关数据。那么经常到上红街13号的人员除了滕正,就只有唐元清和李京河两个人而已了!李京河已经接受过实验,并且表现出明显的不良症状,那么剩下的还能有谁? “被淘汰的玩家是······”机械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就像是西游记中的萦绕小雷音寺的魔鬼的沉吟,“唐元清······” “怎么会是你?”林白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她还在分析这混乱的局势。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得不把思绪拉回到这个昏暗的房间,“这太狡猾了!”林白很清楚,一旦唐元清再出事,祝老师一个人应付现在的局势会更加困难。 “放心吧。”祝远方保持着冷静,他已经经抄起一根扫帚站在了门口,“唐元清,你就一直跟我们呆在一起,他们首先不可能找得到你,就算找到你,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 此时此刻,坐在门口的众人也站了起来。井国雄、桂燃和张春海已经摆好架势,就好像马上会有黑衣人像往常一样破门而入一样,他们已经准备好给这帮家伙来一顿了!滕正靠在墙上默默抽着一根烟,眼睛也死死盯着大门。王红生警惕的想站起来帮忙,被一旁的周兰涛按住,无奈地再一次坐在了地上。 “各位······各位等一下······”马爽突然哆哆嗦嗦地说道,“那个······那个同学好像已经不见了!” “你说什么?”祝远方回过头,惊愕地看向四周,唐元清果然已经不在这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惊叫着。 “元清!”林白也刚刚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如此诡异的方向发展,她赶忙强忍着精神的高压针对唐元清的气息开启了感知。“祝老师!元清他好像······他好像在墙的里面!”林白手指向唐元清刚刚站立过的那片区域,果然有一处墙纸地颜色和周围有细微的差别。 “又是暗道!”祝远方狠狠一跺脚。且不说李京河还没有找到,唐元清就又失踪了;要知道,通过参与实验的群众混入敌人内部可是他在国家调查大会上提出来的,连续出现这种差池,他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干下去!“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祝远方才不是那种只会担忧自己职业前途的人。唐元清、李京河,他们可不是一般的群众,而是两年来朝夕相处的学生,在这里并肩作战的战友!祝远方于情于理绝对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伴随着焦急与后悔,祝远方愤怒地抡起扫帚砸向那面墙壁,将那整个暗门一下子推倒在地。陌生的暗道,寂静的石板路,祝远方想也不想就要追过去,被林白紧紧地拉住了:“祝老师。”林白咬着牙,强忍着同样着急的内心,“不能冲动。我们还不知道这个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通向哪里、有没有埋伏。” 祝远方也不是那种被冲昏头脑就不能恢复的人,常年的经验告诉他,刚才的举动确实过于冲动——就说推到一整面墙造成的动静,就足以打草惊蛇了。“林白,唐元清现在怎么样了?” “他······他现在······”林白的瞳孔突然因为惊喜而放大,“他现在和······和小李在一起!” “你说什么?”祝远方看着林白,“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林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虽然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至少我相信,他们在一起,一定是安全的!” 格林伍德庄园地下某处。唐元清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李京河,在看了看已经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两个黑衣壮汉,淡淡地问道:“你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李京河摇摇头,他的脸上比起一开始多了一丝冷酷:“宋哥,我必须得这么做。” “你跟着他们······应该说,你看见他们跟着我们多久了?” “从你们朝不破日介的房间走过去的时候就跟在你们后面了。” “你杀了人。”唐元清看着李京河的眼睛,“你违反了游戏的规则。” “这早就不再是游戏了。”李京河说道,“如果我们只是一味的妥协,按照他们制定的规则走,永远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我们需要跳出规则,制定我们自己的秩序,才能公平地跟他们抗衡。”他深吸一口气,“更何况,我们的规则制定者并不是正义的一方。” “我不反对你的做法。”唐元清站起来,“如果是我,看到不破房间里的东西可能也会不自觉地冲动起来。”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李京河笑道,“不破的确是我杀的没错。可是,你为什么能如此笃定这件事情呢?”他低下头,“说起来,宋哥,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揭穿我吧?或者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捉弄过你。” “其实发现这一点并不难。”唐元清从口袋里拿出那把锁,“凶手明明拿走了钥匙,为什么还会在锁孔的周围留下这么明显的划痕呢?”他把锁递给李京河,“看起来痕迹还很新。我相信这里除了你以外,会这门技术的恐怕没有人了吧?” “我没有工具。”李京河说道。 “你的眼镜脚就是工具。”唐元清摇摇头,“一开始我们以为你拆掉眼镜脚是别的什么原因,现在看起来你应该是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或者说,整个过程应该是倒过来的:你先到达了不破日介的房间,很快意识到这里和别处的不同,很可能就是某位头领的办公室。所以你就非常机智地使用了身上的工具,把拆掉眼镜脚的金属眼镜掰成两根铁丝的样子,轻轻松松撬开了那个记录了不破日介一家罪恶过去的抽屉。在你被里面的内容震惊而感到愤怒的时候,不破日介恰好进来了。我想,当他拿着枪指着你的时候,你或许根本没有害怕,而是直接上去将他揍倒,夺走了那把枪。在自卫的前提和愤怒的驱使下,你击杀了不破日介,并为了确保这个万恶不赦的家伙死亡,你从墙上取下日本刀插入了他的胸口。之后你清理了现场,把眼镜架放在暗道的门口,让我们跟随过来找你。但是很不幸,我们被人跟踪了,你不得不绕一个大圈回到我们的身后,暗中保护我们的安全。” 李京河苦笑。唐元清的说法完全正确,但是用词却格外敏感。在说到击杀不破日介的时候,唐元清故意使用了自卫、确保死亡等词汇,已经明确表示,李京河的行为完全是出于正当防卫,被害人不破日介的死也是罪有因的——如果真的要让辩护律师来辩护的话,这恐怕已经是最好的说法了。 “可是,我可能和不破这种拿着枪,身手也不凡的武士抗衡吗?”李京河想知道唐元清到底把事情调查到了那种程度,他依旧保持着不置可否的态度。 “你的力量与不破相比,远远过之而无不及。”唐元清看着李京河的样子,恐怕不把事情讲清楚,这家伙是不会罢休的。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只化妆笔。“李京河啊,你才是敌人的‘第二个目标’吧?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已经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你接受注射后,敏锐的感受到了自己的症状和井国雄的不同。你在一开始去到祝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可能就已经确定不是因为上课的原因,而是有‘别的原因’,应该就是在韩新宝一案中,你在公安局做口供时听说了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与前两年发生在鬼川市、南方市的实验有关,所以可以了解过相关的情报吧?你在确认井国雄的症状是正常人的表现后,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就是敌人要找的目标,所以利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这支笔,给自己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妆。你之前调查过这些案子,我相信你甚至连着种妆都联系过好多遍吧?化得如此惟妙惟肖,连张春海都糊弄过去了。因为‘机能强化’而获得的力量让不破日介的身法在你绝对的能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你能轻而易举反杀他完全在意料之中。只可惜,你当时还是疏忽了,至少这支笔就掉在了现场没有拿走。” “这支笔是我从一开始就带来了的。”李京河说道,“以备不时之需。” “你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唐元清眯着眼睛,“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就只有这些了。”李京河说道,“宋哥,你说的确实很正确。但是,你有证据吗?虽然我愿意承认这一切,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平常做推理那么谨慎的你,这次居然连续说这么多都没有一点迟疑——甚至连一点存疑的地方都没有。” “你和我一样,都在心里推理上非常敏锐。”唐元清说道,“但在真正成为被揭穿的一方时,都还只是一个新手。我知道你虽然并不抵赖,也不后悔杀了不破日介这个混蛋,但是你还是尽量地想把事情掩盖过去,不希望我们真的察觉到你做了这种事情——至少不能让林白知道。” “没错。”李京河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枪和钥匙还在你身上吧?”唐元清问道。 “在。”李京河说道,“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我竟然真的会走到这一步。”他看着唐元清,“我杀了人,你觉得我是那种令人憎恶的人吗?” 唐元清笑笑,朝来的方向往回走:“我说过,如果是我,我也许会和你做同样的事。” 李京河也笑了,沧桑中带着一点宽慰:“回去之后,我会被警察抓起来吗?” 唐元清没有回头,李京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如果我不说的话,还有谁能想到这些东西呢?”唐元清背对着李京河,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声音只有自己和李京河才能听到,“把枪藏起来。” 第七十八章 监控室里的魅影 “李京河,你所拥有的能力只有‘力量’上的强化吗?”在回去的路上,唐元清问道。 “还有精密的计算能力。”李京河笑道,“从我第一次拿起枪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感觉到了,有一种预知在指引我去操纵这玩意,所以我才能仅仅用一枪就击中了那家伙的脑门。” “你很骄傲,是吗?”唐元清反问道。 “不,宋哥。”李京河非常沉稳地回答道,“那的确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自己的生命必然会受到威胁。但是现在,宋哥,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对别人下这种死手了。” 唐元清没有说话。无论是从经验主义的角度还是现在的这些交流中,他都能明显的感觉到,李京河已经变了。平常那个大大咧咧的混小子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他第一次感到不习惯——是的,李京河的双手自从沾染了那邪恶的血液,他就已经注定不可能再成为一个普通的孩子了。 “相信我,宋哥。”李京河轻轻地说道,“我知道轻重的。” 随着光线逐渐变强,迎面而来的是那扇倒塌的暗门,紧接着就是惨淡的空气和令人不安的氛围。 林白和祝远方并没有在暗门的那一头等待,这已经让唐元清警惕起来了。“李京河,你现在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唐元清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放轻脚步,“在刚刚我被黑衣人掳走的时候,他们一定会仔细搜查这间屋子。凭借他们的能力,发现这个暗道应该并不困难。我相信这面墙应该就是祝老师推倒的,只不过暗道里面弯弯曲曲,隔音效果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很多,所以我们没有注意到罢了。但是你看现在,虽然他们可能因为顾虑而不敢轻易进入密道,但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相当不妙了——或者说已经不符合常理了。他们甚至都没有在门口观望或者浅层度的调。” “他们可能出事了。”李京河简单的说道,“宋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凭林白的能力,如果他们还在这里的话绝对会知道我们在往他们这边走,就一定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离开。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绝对不能出去,还不如掉头往密道的那一头摸过去,看看那两个家伙到底要把你带到什么地方。” 唐元清举起一个大拇指表示赞同,默默地和李京河一起贴着墙壁往黑暗的深处走去。跨过那两个黑衣人的身体,李京河从他们身上搜出一把钥匙,把钥匙递给唐元清。唐元清则干脆扒下黑衣人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别说,唐元清虽然只是正常偏瘦的体格,但是有规律的运动让他也能撑起这套稍微大一点的日式的西装。“李京河,你也伪装一下,不要再出去之后立刻就被发现了。” 李京河则是皱起眉毛。他撅着嘴:“虽然我不反感你穿成这个样子,但是我一点也不能接受日本人穿过的衣服······总之可能是一种心理作用。” 唐元清也不想去强迫他,于是就走到李京河的前面开路,很快就踏着这石板路走到了尽头。“这里应该也是一道暗门。”唐元清说着,在门上摸索起来,试图找到那个锁孔或者门拉手,“这种情况下只能去赌,希望没有人在门口等着我们。” 利用黑衣人身上的钥匙,唐元清和轻松就打开了这道暗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非常专业化的实验室,琳琅满目的试剂瓶和药品陈列在桌子、架子上,偶尔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煮沸的溶液冒泡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李京河说道。 “那是因为这些黑衣人本身就是研究员。”唐元清说道,“秋元新臣这种人,绝对不会完全相信我们国家的科学家,一定会从日本,或者他自己的私人团队中派遣大量的干员来监视、指导在我们国家的实验研究工作。这些日本人应该也是在业内有头有脸,或者至少有点名望的家伙,否则怎么入得了秋元这种国际大家的法眼?这么多日本的科学头脑输入我国境内,多多少少会引起相关部门的关注和警觉。那么,他利用保镖或者执事的身份来到我们国家,并且行事作风都向这种身份靠拢,很自然就能在如此严格的审查中如鱼得水。”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现在很可能是对方大部分人的休息时间,我们赶快把这里搜查一遍!” “不可以。”李京河拉住唐元清,“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了吗?我能精确地知道他们的速度和距离。现在后面的人已经追过来了,还有不到一分钟就到这里了!快跑!” 李京河拉起唐元清就朝外面跑去。唐元清一边跑一边想,这样真的有用吗?如果说这里真的随处都是监控,那么自己跑到哪里都于事无补,永远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逃窜,敌人也永远知道你的位置在哪里——就这样无尽地循环下去,自己的体力不一定能支撑到最后且不说,祝老师、林白还有其他人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为什么我们不到监控室去?”唐元清说道,“我们去破坏那里的主机!” “你知道位置吗?”李京河现在已经能比唐元清跑的要快了,这是他和唐元清认识以来第一次在速度跑上超过唐元清,“我们最好不要停下来!” “这很简单。”唐元清苦笑,“也许我要和你做一样的事情了。”他用尽全力追上李京河,从后面抽出李京河别在腰后的手枪。 “宋哥!”李京河惊叫,“你要做什么?” 唐元清已经反方向跑了回去,刻意避开明亮的走道,没入阴影中去了。 后面的追来的两名黑衣人听说唐元清在监控中消失了,要求仔细搜查这片区域,马上从腰间取出甩棍,分头在实验室中搜寻起来。唐元清瞅准时机,从一个箱子后面跳出来,用枪托狠狠朝那家伙的颧骨上砸去。 可他哪里会这种功夫!黑衣人经历过魔鬼般的训练,就算不经意间吃了这沉闷的一击,竟然只是向后退了两小步。看着唐元清站在面前,几里哇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是大声呼唤自己的同伙。唐元清还想上前击倒这个家伙,却被黑衣人轻松缴械,重重摔在地上。 “宋哥!”李京河早就猜到唐元清的想法,果然这招只能由特定的人来做!唐元清知道没有时间跟李京河解释了,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亲自上阵——可是李京河是什么人?就算唐元清不说,他这一往回跑李京河什么都明白了。李京河一把抓住那个日本人的甩棍,轻轻一用力,那钛合金的棍子竟然就折断了。黑衣人也吃了一惊,但还没有反应过来,李京河就一记手刀将他击晕。 “宋哥!有什么事情你还是要跟我说啊!”李京河把唐元清拉起来,“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再把他们怎么样了!” 唐元清气喘吁吁,身手试了试黑衣人的鼻息,确定只是晕过去了而已,立刻把这家伙拖到阴影处,取下他的耳麦,戴在自己耳朵上。 “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唐元清紧张地看着四周,就连他也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了。“快,趁他们敢过来之前!” 李京河点点头,拉起唐元清就冲了出去。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听见耳机中一个男人竟然在用汉语指挥着这群日本人,紧接着是几里哇啦的日语,他听不懂。“宋哥,”李京河问道,“有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耐心点,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唐元清突然顿了顿,“等一下,有消息了!······那个男人说让所有黑衣人在三点之前到东区东北角的监控室集合!” “现在还早得很。”李京河说道,“我们已经在附近了!” 两人经过仔细地搜查,终于远远的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在走廊的尽头。玻璃的窗户透着里面昏暗的光线,电脑屏幕上的蓝光让这间屋子显得格外诡异。“等一下!”李京河拦住唐元清,“监控室里······有一个人影!” 第七十九章 池明生的失踪 “这家伙就是一开始我跟踪的人!”李京河小声说道,“只可惜,我跟了一会之后这个人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现在可算让我找到他了!”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唐元清歪着头看着那个男人。只见那家伙背对着两人,面对着监视器的显示屏,一动也不动。“可恶,玻璃挡住了。”唐元清咂着嘴,弯下腰,和李京河一起溜到窗户跟前,探出半个脑袋朝里面张望。 “我没有见过这个人。”李京河警惕地说道,“但这个人一定不简单。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有和我,还有林白一样的气息,可能也是接受过药物注射的人。” “他应该也是组织内的人。”唐元清说道,“这个人能够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监控室里,绝对不是组织的普通成员。”说到这里,唐元清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朝房间里面看去的时候,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鸡皮疙瘩已经随着竖立的汗毛颤抖,“李京河,快!快蹲下来!” 李京河没有反应过来,他定睛再看,只见那片蓝色的电脑屏幕上,反射着那个男人诡谲的脸。那双眼睛分明就盯着正在窥视的二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魇。蓝色的光在暗淡的房间内,让那张脸仿佛是午夜的幽灵,那对死鱼一般的眼珠动也不动,泛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李京河不自觉地向后退却,不慎踩中唐元清的脚趾,一下子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李京河!”唐元清赶紧去扶,李京河却依旧惊魂未定。他发誓,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张脸!“都说了不要再看了!”唐元清把李京河拉起来,“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李京河整理一下衣服,咬着牙,“他只有一个人在里面,刚才只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被吓到了,我其实一点也不害怕!宋哥,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破坏这里的监控主机,让我们的行踪更加安全!如果被敌人随便一个眼神吓到了,那我们还怎么跟他们对抗!”他拍拍裤子上面的灰,重新蹑手蹑脚走到窗户下面。“宋哥。”他小声说道,“我们抓紧时间。你看着后面,保证追兵没有过来;我一会突然站起来把窗户玻璃打碎,然后给那个主机两发子弹。之后,我们就可以自由出入每一条路,去救祝老师和林白他们了。” “注意安全。”唐元清点点头,“不要伤到别人。” 李京河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一、二、三,然后猛地站起来,举起手枪抵到玻璃上。但也就在那一刹那,他后背上的冷汗迅速浸湿了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个男人的脸也已经紧紧的靠近窗户的玻璃,以一种扭曲而诡诞的表情和李京河四目相对。那人动也不动,眼睛也不眨,仅仅是站在那里,李京河就已经吓得连手指都僵硬了。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似乎停止了下来。 “啊!”李京河终于反应过来,他大叫一声,拉起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的唐元清就往回跑去! “你怎么了!”唐元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不是说好要破坏主机的吗?” “我看到那家伙的脸了!”李京河一边跑一边喊道,“那个家伙!我想起来了!看着那家伙的脸我全部都想起来了!那家伙就是给林白开药的那个医生!我之前和林白一起去复查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那个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当时我还觉得这个人还挺慈祥和善,现在这个人在那玻璃里面就像魔鬼一样!” “什么?”唐元清捕捉到这个敏感的信息,“给林白开药的医生?那不就是一开始把林白培养成实验目标的那家伙吗?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南方市青年医院的副院长,我只记得姓池!”李京河由于受到严重的惊吓,再加上连续的奔跑让他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这个人,就是这次实验的头目之一!刚才指挥黑衣人围剿我们的也一定是他!” “怎么办?”唐元清还哪里敢停下来,这次换成他拉起李京河,“我们应该去找祝老师,还是该怎么办?”他朝周围看看,“喂,我们已经饶了一圈了,又转回来了!” “可恶!”李京河看着走廊尽头,竟然还是那间监控室。“宋哥,”他咬着牙,“我决定了,我要从这里打烂那个主机,连着玻璃一起!”他站到走廊中间,举起枪,瞄准。“宋哥。”他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那个人不见了。” “不见了最好。”唐元清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分析了,“我感觉后面要来人了,快点,速战速决!” “啪啪”两枪,李京河没有丝毫犹豫。听说追兵已经在身后了,他迅速扣动了扳机。凭借药物开发的“绝对精确”的第六感,他非常轻松地打爆了电脑的主机。伴随着电流的火光和爆炸声,两人迅速逃离了现场。 “李京河,现在我们在往哪里走?”唐元清说道,“现在我没有了指南针,我们两个完全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这里乱窜!” “听说过走迷宫的最佳策略吗?”李京河笑道,“只要一直贴着外沿的边缘走,一定能找到出口的!” “我反对。”唐元清辩驳到,“首先你这个说法没有任何理论依据,其次我们并不是要找到所谓的出口,而是连现在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我们需要的是方位!” “你现在能确定你在哪一个区吗?”李京河问道。 “应该是东区。”唐元清说道,“我们从西区走暗道过来的。” “你有没有想过这里的地下结构可能是对称的?”李京河说道,“你想想,地上的部分,也就是格林伍德庄园,除去钟楼的部分,剩下的建筑是完全左右对称的结构,非常符合那个时候英国人沉稳地几近古板的特点。这一整片地堡也是那个时候修建的,只不过现在的设施和装潢是现在这些家伙改造的——那也就是说,从总体上面来讲,把圆形大堂作为中心点的话,从北区的中间对半切开,东西两区应该是完全一样的。连接西区禁闭室和东区不破日介的房间的暗道不可能位于北边,否则一定会和北区的设施冲突,所以我们就假设它位于没有任何设施的南区——当然,南区只有我们从耳房那里下来的楼梯,倾斜的楼梯恰好存在空间,能让这条暗道在同一水平面内从楼梯后面的空隙中穿过去。西区的中心是配电房,那么相应的,东区的中心一定也有一个这样的房间。你仔细回想,我们经过的特殊房间还有什么?除了那个小的监控室就只有祝老师和林白他们失踪的那间仓库。我们假设仓库是和西区的配电房相对称的,那么监控室和西区那个房间对称呢?” “我们要找到那间特殊的房间。”唐元清说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沿着墙壁往中间走,就能回到仓库那里吗?” “是的。”李京河无比地笃定,“之后的路就跟你在西区从配电房出来一样,这些东西你都还记得吧?” “那是当然了。”唐元清说道,“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此时,西区的会客室内,韩新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着空荡荡的四周。自从不破日介被李京河击杀之后,韩新贝的周围就只有这些除了能听懂几句汉语,平时只会几里哇啦说些日语的日本人。她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对话了。 “池院长现在在哪里?”韩新贝问道,“实验的参与者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针对林白的能力我也派遣了力量更强大的成员去约束。现在就等秋元教授的一句话来处置他们了。” “池院长还没有找到。”一个黑衣人用拙劣的汉语回答——他或许是这些人里说的最好的了,“我们的人刚才发现监控室被人破坏掉了,应该也是李京河干的。” “李京河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韩新贝表示难以置信,“他在注射药物之后,不良反应只会逐渐加重,最后他的体力可能连让他站起来都支撑不了,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多事情?” “但是您也看见了,不破君确实是他杀死的。”黑衣人说道,“池院长那边据说已经研究好了最新型号的药物,如果有不良情况,秋元教授也已经研发了解药让池院长送过来,应该就在这两天到达恐怖谷来接替您进行最后的实验。” “这个药物真的能让我站起来吗?”韩新贝苦笑。她的童年在痛苦中度过,比起拥有一个罪恶满盈的日本父亲,她更痛恨的是自己不争气的腿——秋元并没有养育韩新贝和韩新宝,她痛恨秋元,但现在她不得不为了秋元的实验而做这种事情,甚至到现在,她依然没有见过自己那个混蛋父亲。一切的一切,都是韩贵英让她这么做的——她不知道母亲到底对自己隐瞒了多少事情,但是作为一个人把姐弟俩拉扯大的女人,韩贵英在韩新贝心中永远是不可违逆,也不容置疑的。她相信母亲这么做一定有什么苦衷。 “秋元教授说了,一定可以。”黑衣人依旧是机械地回答。 “只要我能站起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接受。”韩新贝说道,“就算之后要被国家法庭审判,我也死而无憾了。”当然,在韩新贝曾经的梦幻里,她要在站起来之后第一个冲到日本去,狠狠打自己那个混蛋父亲的脸。什么科学,什么道义,她分明记得那天从自己身上轧过的那个女人,明明和自己的父亲是认识的。这种不了了之的案件当然可疑,韩新贝一个人推着轮椅,走访过鬼川市、南方市等等秋元曾经出现过的地方,终于知道了那次车祸的秘密。 “秋元······”她眼里含着泪,重重锤在自己的大腿上,刻骨铭心的痛楚让她终于哭了出来,“你给我等着!” ······ 非自然现象研究所。 一份文件放在祝四方的办公桌上,短短几个字,已经暗示了所有的故事进入最终的对决:“鬼川市的案件已经调查清楚,1组请求正式收网。另,池明生于六月四日上午六点半于洪川市机场附近失踪。落款:邝铁君。联名申请:宁波。” 第八十章 破获鬼川案 国历1993年,六月七号,上午八点二十五,鬼川市科研中心旧址。 在柳听声的帮助下,祝四方很轻松地拿到了鬼川市的全面搜查令。现在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车,整整齐齐停在鬼川市科研中心的停车场中。 “星市长现在在哪里?”祝四方戴着墨镜,两手抱在胸前,俨然一副总指挥的模样。鬼川市这种阴郁的城市竟然在这天意外地晴朗,似乎也是在暗示这里的阴霾终于被驱散了。 “星市长和助理夏晚卿临时有事务要处理,目前市里的大小事务全部由副市长张高产代理。”柳听声说道,“好像是很重要也很机密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张市长到了吗?”祝四方看看周围,只见一个小个子的男人跑了过来。 “祝主任!”张高产气喘吁吁,“对不起,市政府那边有些事情所以搞晚了!” “没有关系。”祝四方不想计较这种小事,“同志们!”他大手一挥,“开始工作!” 鬼川市研究中心早就人去楼空,但是名义上依然是由国家直接管理的重要设施。在取得直接证据证明鬼川市研究中心参与了鬼川案的实验之前,没有任何人有权限针对这个含金量极高的设施进行彻底的搜查。 但是,随着南方案的破获,万钢迫于形势不得不供认了他同样参与了药物的运输和保存,并在其住处发现许多从鬼川市研究中心寄来的包裹和签收单据,非常清晰地表明鬼川市研究中心和万钢的异常来往,未开封地包裹也装满了当年鬼川案没有用完的次等药品,由于没有地方统一销毁,只能寄放在万钢的库房中。由此,鬼川市研究中心的问题彻底暴露,受到了国家高层的高度关注,相关管理人员毫不犹豫地对国安部和非自然现象研究所下达了直接命令,彻查鬼川市研究中心的一切实验者信息以及实验活动、实验药物的相关资讯,并且在一天之内上交报告。 目前,邝铁君已经领着众调查员进入到了旧址中,并在搜查的过程中持续把第一手视频证据、图片证据以及理论推导发送给正在洪川市同时进行报告书草拟的宁波,保证回去进行紧急会议的时候进行快速核对,以及在正式报告的过程中大大减少出现纰漏的可能。 “鬼川案已经确认为秋元新臣以及不破日介等日本研究人员亲自策划的一起重大案件。”祝四方看着报告,对柳听声和张高产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两年前发生鬼川案的时候,熊美波、池明生等人仍然在秋元新臣的秘密实验室中进行有关后续计划的培训洗脑,秋元新臣似乎对这些人并没有表现出绝对的信任和重用,一直以来都是把他们作为替补研究员或者普通学徒。直到鬼川案的实验失败后,秋元新臣意识到,如果不任用我国的这些科学家,很难在我国再进行这种大规模的实验。所以在南方案中,他以最信任的,也就是他的前妻韩贵英作为科学顾问,池明生的下属熊美波为相关负责人,留下池明生这个资格最老的科研员继续进修药物制作,并且鼓励和相关民间半死不活、急需金钱的小企业合作,寻找那种学历以及文化程度不高的,但是有一定地位的‘土老板’合作,形成非法药物生产与运输,使用与销毁的产业链。” “所以说我们鬼川市的案子和我们的治理没有必然关系吧?”张高产突然问道。 柳听声怪异地看着这个男人,一时间竟然没有明白这个人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祝四方却是心知肚明。张高产很狡猾,也很愚蠢,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既然鬼川案的策划人都是日本人,那么上层即使查下来,和他们这些地方的官员没有任何关系——毕竟秋元新臣等人是通过国家的途径来到我国进行交流学习,所有的行程和工作都是由国家的相关人士进行统一照顾管理,就算要问责也不会碰到自己头上。但是,当他把这种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就显得这个人格外的肤浅和迟钝。这种事情纵然是情理之中的,但是你敢就那样拍着胸脯说跟你们地方的管理没有任何关系吗?这种话一旦说出了口,给你扣一个不负责任,恶意推诿的帽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柳听声想提醒这个男人少说两句,祝四方朝他打了个手势。他没有兴趣跟这种人多费口舌,即使跟他说明白了也不一定会感激你,反而觉得自己落下了把柄在你手里,也许在之后某一天还会在你背后嚼你的舌根。 “张市长。”祝四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他,“这件事情从理论上来讲的确跟你们的关系不大。但是,我还有柳中校到时候一定会造访你们市政府,调查前两年你们针对鬼川案的一切处理进程以及还要核对具体负责人信息。还烦请你跟星市长说一声,马上一定要把相关的文件和证据全部整理好交给我们的负责人。” “没有问题。”张高产依旧是一脸的恭维。 “祝主任。”柳听声说道,“之前交给我们的那批药物已经送到首都军事医院去了,由祝院长全权负责相关的研究工作。现在上面要求非自然现象研究所让出针对药物的独立研究权,所有科研人员配合首都军事医院的科研工作。”他又看了看现在被调查员搬出来的更为粗糙的药制品,“这些东西到时候也交给我们好了,我们一起送到首都去。” “没有问题。”祝四方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最重要的原因不是首都军事医院的院长是自己的四叔祝典,这位在国际上非常有名望的医学家,而是因为相较于洪川市以及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科研水平,首都军事医院可以说是更加值得信任。 “哦,对了。”柳听声拿出笔记本,“这个······我们祝部长还想向您请教一下祝远方探长的情况。” “请教?”祝四方差点笑出声来。说起来,祝家在首都本来也是首屈一指的红色世家。就拿祝四方的爷爷祝化学来说,是开国初期的科研元勋,四个儿子在各个领域也是出类拔萃的领军人物。现在,柳听声说祝四方的父亲祝福“请教”自己的小儿子,自己的大儿子是什么情况,一时间让他本人都陷入了尴尬和混乱。 “额······”祝四方竟然有些语塞,一方面是由于柳听声的问法确实难以接受,另一方面祝四方的确很难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作为一个传统的家族,祝四方对于长辈还是有所忌惮的。“那就烦请你告诉他老人家,就目前情况来看,我哥······就是祝远方探长还是比较安全的,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但是我们一定会抓紧时间突破这一难关的······” “哦······”柳听声只觉得祝四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就连说话也变得不那么镇定,有些模棱两可。但是因为身份等级在任务执行的过程中难以逾越,他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虽然这件事是表面看上去祝家父子三人间的私事,但是毕竟三人在本次任务中担当了不同的职务,做的也是不同的工作,甚至代表了不同的部门,柳听声只能把这件事情重新归纳到“公事”的行列。 “祝主任,我们里面的调查已经全部结束了。”邝铁君跑过来,“所有的情报已经第一时间发到姓······不是,发到宁波那边了。” “好的。”祝四方说道,“邝组,你跟着张市长一起到鬼川市市政府去,相关的事宜我已经跟他交代清楚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检查文件是否完整,数量是否正确。” “好的。”邝铁君看向张高产,“张市长。” 张高产点点头:“啊。我马上跟星市长联系。跟我来。” 两人走后,祝四方和柳听声清点了所查出来的物资和档案,经过详细的记录和精细的分配后就各自离开了。 晚上八点二十三,刚刚结束了一天会议的祝四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浑浑噩噩。他感觉自己调查的节奏果然还是太急促了吗?祝四方并没有后悔,这不仅仅是他的决定,也是上级的决定。这么多头脑在一起应该不会出错。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不安。 他照例拨通电话,聆听着对方无人接听的报幕声。 “远方。”他深吸一口气,“你还好吗?” 第八十一章 柳听声的情报 首都,国安部。 宁静的午夜并没有让这幢庄严的建筑安定下来。相反,整幢大楼灯火通明,尤其是位于十楼的国家重案专案组的会议室,更是烟雾缭绕,人影摇曳。 国安部负责洪川案的是与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平级的国家对外特殊重大案件调查局,简称nfi,局长薛国锋是直属于祝福所管辖部门的重要高层骨干。此时坐在会议室里的,正是祝福、薛国锋和柳听声。 柳听声把一个平板电脑放在桌面上,似乎有人也通过远程频道参加了这一次的会议。他默默把窗户打开,让会议室里的烟气散出去,最终还是没忍住狠狠咳了两声。 “小柳啊。”祝福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缓缓抬起头,“洪川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啊?” “目前已经有很大程度的进展了。”柳听声说道,“在非研所祝主任的带领下,已经完美地对鬼川案、南方案进行了最后的调查工作,相应的嫌疑人也悉数落网。现在洪川那边的所有精力全部都聚焦在了恐怖谷方面,一旦有新的情报就马上展开行动。” “说起来倒是容易。”祝福摇摇头,“之前我就向你问过祝远方的情况吧?你自己想想祝四方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态度?什么在调查,什么抓紧时间,我告诉你,他们已经犯了很严重的决策上的失误!一开始我就一再强调,利用群众混进实验内部本身就是一种冒险!不仅仅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安全,还是一种对群众的不负责任!作为调查员,我们就不能再连自己的安危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往敌人阵营里面冲。这是勇吗?这叫做莽!这是莽夫的行为!现在好了,远方现在没有消息了,四方那边呢?破获了鬼川案有什么用呢?线索这不就断了吗?”他转头看向薛国锋,“老薛,你说说看,当时你为什么给远方那小子投赞成票?” 薛国锋默默吸了一口烟,慢慢从鼻腔里吐出一丝雪白的烟雾。“祝部长,”他皱着眉,“你说如果我们当时没有通过这个决议,还能走到今天吗?恐怖谷方面现在的确是失联了没有错,但是失联之前呢?没有他们,我们不知道最新的实验成果,我们也不知道张洋的下落,我们更不知道今年的实验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内容,又得等到案子结束了才能展开调查,到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我承认这么做我们都顶着上面很大的压力,对于调查员来说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但是,国安部派遣易沁冬的时候,不也是你亲自批准的吗?” “所以现在易沁冬同志牺牲了。”祝福叹了口气,“我会把这件事视为我这一生的决策中最严重的失误。当时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化得这么快。我在洪川案之前就有那种预感,绝对不能再让一个我们的成员去做这种事。” “那是易沁冬主动要求的。”柳听声说道,“他本身就有身体上的缺陷,很早之前就想过要轻生,是祝老先生劝阻他,然后把他带大的。我刚刚加入国安部的时候就听他说过,如果有那个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为了国家的事业而死。” “原来这是真的。”薛国锋摇摇头,沉重地说道,“我之前也听说过那孩子在性别上有什么认知障碍,生理上也不太正常,多亏了祝老先生一直培养他,只是可惜啊······” “父亲死后,他就一直在我的部门里工作。”祝福也无奈地说,“当他主动要求到那边去卧底的时候我本来是拒绝的,只是看着他要求这么强烈,父亲在的时候也一直护着他没有让他出很重要的任务,我才破格让他去了。哎,没想到那竟然是我第一次正式和他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祝部长。”薛国锋叹道,“先不说这件事情了。咱们是老了,但是还没有到为了这种事情就自怨自艾的程度。洪川那边的情况到底该怎么处理,这才是今天的重点啊。” 祝福抬起头,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老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祝福会因为这种事情变得畏手畏脚吧?” “你一直都有很高明的见地。”薛国锋说着,同样把最后一节烟屁股按熄,“祝部长,这么说你又有主意了?” “主意倒算不上。”祝福说道,“祝四方那小子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鬼川案到底是在哪里发生的!你们自己看看非研所那边寄来的报告:鬼川案进行试验的地点就在鬼川市研究中心的地下!祝四方在地面上搜索的时间不到十个小时,在地下用了多少时间?整整两天!两天意味着什么?这些地道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挖出来的,而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大工程!”他看着薛国锋逐渐变得愈发严肃的脸,“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完全明白。”薛国锋点点头,“这一点确实可以给我们带来很清晰的调查方向。” “你听懂了吗?”祝福扭过头问柳听声。 “应该······能猜到。”柳听声稍微犹豫了一下。祝福的话非常微妙,柳听声听完之后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他不敢确定。 “告诉我你心中的那个名字。”祝福盯着柳听声的脸,之前柳听声已经向两人报告过在星正茂办公室和邝铁君、宁波二人的会议情况,并且参与了祝四方在鬼川市、南方市的两次收网行动,这件事上他必须要有发言权。 柳听声咬咬牙,说出了那个名字。 “可是祝部长,”薛国锋眯起眼睛,“这件事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查的。就连我们也需要申请权限才能下这个命令。”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安排这位同志的原因。”祝福看着平板电脑,对着远程的那名探员说道,“我相信你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吧?我让你做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完成,不管你当时是怎么像我担保这个人没有问题的。哎,你果然还是年轻了一点······” 他又默默低下头:“说起来,我们这些老东西除了有点经验,直觉上稍微敏锐一点意外,就只剩下这种唉声叹气的活了。” “不,”薛国锋竖起大拇指,“你从来没有失算过。”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祝福看向柳听声。 “池明生失踪了。”柳听声看着笔记本,“在洪川市机场,我估计他可能飞往日本去找秋元新臣帮忙了。” “错了。”祝福笑着摇摇头,“你以为祝四方真的这么没用吗?这种程度的想法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高中生去做小学的题一样简单——这是我在他小时候跟他打过的比方——池明生是秋元的门徒,祝四方能想不到这一招?再说了,池明生在非自然现象研究所里熬了这么久,祝四方都没问出个所以然,这么聪明的人你觉得他会想不到祝四方一定会封锁他出国的道路?出国的海关比国内要严多了,池明生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定会铤而走险往恐怖谷的方向去,因为他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如果你一定要说他能去国内任意一个地方,那么我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诉你:不可能!因为去别的地方没有意义,在公共场合呆的时间越长他暴露的可能性越大,他很清楚自己很可能马上就又要被召回去,不如直接去恐怖谷完成秋元安排的任务!你要知道,恐怖谷那边的消息并不是非常稳定,我估计祝四方那小子绝对是故意让池明生跑路的!只要池明生慌着往恐怖谷方向走,一定证明了恐怖谷方面已经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始终坚信祝远方没有遇上不测的原因!”说着,祝福看着薛国锋,此时薛国锋再次点起了一根烟,“老薛,这件案子其实最终是落在你们nfi头上的,现在你需要给小柳下达命令了。” “小柳啊。”薛国锋吐出一个烟圈,“还是那句话,全力协助非研所在洪川案和恐怖谷方面的调查。另外,就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我们这边会持续跟进的,你暂时不要跟非研所那边透露,以免打草惊蛇。池明生的消息一定要跟外勤组的那两个人说清楚,不管祝四方是什么打算,你一定要让他们明白,听见了吗?” 第八十二章 逃匿 唐元清和李京河一路上悄然无声地潜入了西区。唐元清此时已经非常清楚了,敌人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些人竟然会这样难缠,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对方的剧本来进行,这让韩新贝一次又一次地更改计划,其中也出现了很多差错和意外。从这一点上,必须要感谢李京河,因为他才是从一开始就把握大局的人,看似莽撞的一系列举动反而让韩新贝无计可施——没错,经过连续两次的“完全胜利”。无论是秋元新臣本人,还是其他实验员,都以一种骄傲自负的心理在策划洪川市的犯罪。作为精通人类社会学以及心理学的专业科研人员,秋元的企划中,洪川市的参与者应该在第一轮游戏的时候就互相加以指责,信任体系完全崩溃;然后再第二轮游戏的时候难以避免地相互陷害,甚至发生流血事件。 这一切都被李京河搞砸了。现在韩新贝这边的人手已经没剩多少了,唐元清坚信,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反而是韩新贝需要时刻警惕自己和李京河的行动,对黑衣人的各项要求加以约束,否则很难扭转这种既定的局面。 “你还记得配电房在那个方向吗?”李京河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当然知道。”唐元清指着一条岔路的方向,“到了配电房之后,我们就可以沿着东区对称的路线去找和监控室对应的那间房间。” 与此同时,韩新贝身在西区自己的房间内,坐在轮椅上,默默地注视着大门。没有人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尽管身边的黑衣人已经一再提醒她,地堡中发现了不同于己方组织的另一批人手,现在需要申请调查。韩新贝知道那批人是哪里来的,无非就是秋元派来的或者是哪位上层人员看见恐怖谷这边的实验几乎要宣告失败而临时过来支援的。她希望是池明生,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冥冥之中觉得自己跟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有着某种纽带关系。然而,她现在并不期待就这样见到他。池明生似乎始终是忠于秋元新臣的,对于这种人,韩新贝反而没有那种好感,现在她的心情就像是一枚破损的硬币,两面都矛盾着,但都不是最佳的。 韩新贝清点了直属自己的那群黑衣人,仅仅只有不过十几人而已。自从不破日介死亡后,恐怖谷方面的绝对优势就已经落下了。也许这一次,连秋元新臣都没有想过,用来实验的药物竟然会如此猛烈,连续制造出张洋、林白等这么多怪物——相比李京河,韩新贝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人的问题,所以一直没有采集这方面的数据。从表现上来看,这个人的确可能就是组织要找的第二名目标,但是韩新贝选择了观望态度。 “韩小姐,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建议把李京河处理掉。”黑衣人说道。 韩新贝摇摇头,淡淡地反问:“如果他真的是组织要的人,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黑衣人不说话了。“我的药准备好了吗?”韩新贝的声音依旧漠然,甚至比原先更加冰冷——这个原因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就给您注射最新的药物。”黑衣人慢慢退下,为一直在后面等待的两个穿白大褂的日本人让出位置,“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吩咐。” “打吧。”韩新贝卷起袖子,看也不看那根针头,“不要以为我不敢看,我也是成年人,只是现在没有心情而已······” 地堡北区。唐元清和李京河依然沿着墙壁在摸索。不同于东西两区,北区的一切他们还完全不了解。这边除了连续十几间的禁闭室,其他的都是一些还没有启用的空房间,有的甚至连门都没有安装。 “所以我们肯定搞错了,西区那边完全没有那种房间。”李京河有些懊恼,“宋哥,我记得我们确实是走到走廊的尽头了吧?我可没有看见暗门,这也就是说西区并不和东区的布置完全对称,至少这一间房间在西区并不存在。” 唐元清默不作声。现在他们来到北区其实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北区从理论上面应该不会设置任何的密道,而且路线的分布十分简单,基本上没有东西两区那样的弯弯绕绕。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有人要来追杀的话,只用堵住北区入口唯一的那条通道,围剿两人就像是瓮中捉鳖一样容易。唐元清知道恐怖谷这一整片地方缺少的是什么,那就是能够供敌人储存新型或者旧型研究产品的地方,还有其他的一些实验资料。虽然他坚信着这种东西更可能还是存放在西区,但是根据刚才的寻找,除了韩新贝所处的那块地方不敢贸然靠近以外,其他地方都已经搜查过了。北区的结构过于简单,敌人真的会不合常理地把这些东西就这样放在禁闭区吗?秋元新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是那种中规中矩的疯子,还是铤而走险的天才?唐元清想到一件事。 “李京河。”他突然说道,“我听林白说过,你好像跟她讲过格林伍德庄园的历史吧?” “是啊,怎么了?”李京河没有明白唐元清的意思。 唐元清眨了眨眼,“我记得你好像提过格林伍德勋爵的全名?” “哦,对。”李京河说道,“好像是叫作samakimotog ee wood没有错,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英国人,是一名很刻板的绅士。” “我明白了!”唐元清笑道,“果然和我想得一样!李京河,你自己想想,”他似乎有些过于兴奋了,“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人的中间名有些奇怪吗?” “发音确实比较怪,怎么了?”李京河说道。 “如果你把他按英语的读法去发音肯定会觉得别扭。”唐元清说道,“可是,如果你把它当成日语来读呢?虽然我不懂日文,但是之前我父亲在日本留过学,我在他当年的同学录上看过这个姓氏。akimoto在汉语里,翻译为‘秋元’,据说也可以算作日本一个比较常见的姓氏。也就是说,这个格林伍德勋爵其实也有日本人——或者干脆说秋元家的血统。虽然不知道他和秋元新臣的具体关系是什么,但是秋元既然会选择恐怖谷作为实验基地,就说明他和格林伍德勋爵很可能也存在着血缘上的关系。我们能够知道的是,这个地堡一定是格林伍德勋爵修建的,那么他可能会在追求完全对称的时候故意让西区缺少一个房间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秋元新臣既然选择了这个地方,一定对这里也有十分仔细的研究,也一定知道在西区有一个隐蔽的房间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这么说,果然存放那些东西的房间在我们刚刚走到的那个走廊尽头吗?”李京河问道。 “是的。”唐元清说道,“我们之所以没有找到暗门,是因为那里根本没有暗门!真正的入口应该是在韩新贝的房间中,通过密道进到那个房间里面。那个房间我认为极有可能就是格林伍德勋爵当年故意留下的,拆除了本身的门框,建造了一堵墙,把这个房间跟走廊分割开来,然后仅仅通过一个唯一的、隐蔽的入口连接,达到作为‘第二避难所’的目的。” “这家伙果然和秋元一样,狡猾极了。”李京河笑道。 “毕竟同属于一个家族的祖先。”唐元清说道,“但是格林伍德勋爵跟秋元新臣可不是同一种人。秋元新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而格林伍德勋爵却是实实在在为我们国家的抗战作出贡献的外国友人。” “然而秋元竟然利用了他,”李京河摇摇头,“甚至使用了我国为格林伍德勋爵建造的庄园。” “混蛋。”唐元清附和着突然,他拉住了李京河,“喂,你听见了吗?好像有人在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我听见了。”李京河也压低了声音,“大概距离我们两百米······没错。”突然,他的手握紧了,狠狠拉着唐元清:“宋哥,快!他们好像跑起来了,可能已经意识到我们在什么地方了!我们快跑!快!快藏起来!” 同一时间,一直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的那个男人终于出现了,正是池明生。此时他正拿着电话,似乎是在跟谁说话。“先生。”池明生的语气极其恭敬,“我已经找到他们了。对,他们应该已经发现这里的秘密了。我现在就解决他们。祝远方?我还没有找到。放心吧先生,我一定会把这些人全部处理掉的!” 第八十三章 林白的推理 地堡西区。 相较于唐元清、李京河两人的状况,祝远方和林白受到的待遇却是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的。韩新贝让人把他们全部带离了西区仓库附近的危险地带,反而将他们“软禁”在自己房间旁边的套房中。根据韩新贝对黑衣人的指示,祝远方等人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绝对禁止随意从房间里出去,但是在此同时也禁止黑衣人随便进入套房对祝远方等人进行不必要的侵扰。理由很简单,林白首先是组织所需要的试验体,祝远方等其他人的身份目前还不是很清晰,所以不要有意地为难他们——最重要的原因是,韩新贝很清楚,自己手下这帮人除了其中几个配备了手枪,其他人根本不会是林白的对手。更何况,自从不破日介被李京河轻而易举缴械杀死,黑衣人本身就对林白这样的试验体有所忌惮。韩新贝利用祝远方的关系,在仓库那边进行了第二次简单的谈判,条件就是,利用祝远方等人短时间的自由,换取韩新贝对唐元清、李京河两人安全的保证。 说实话,韩新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她向两边都撒了谎——从根本上,她加入秋元的实验,已经意味着这是对国家的背叛;而最终她还是没有忍心对这群和自己弟弟一样的孩子们下手,她知道,这么做就相当于是背叛了秋元。尽管自己手下这帮黑衣人从名义上是绝对听命于自己的,但是一旦秋元发现自己真的心软了,一定会收回这部分的兵权,而自己会落的什么下场,韩新贝再清楚不过。 “祝老师。”林白小声问道,“您觉得韩新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说实话,就在刚才,祝远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比起之前所接触的鬼川案、南方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的手段,韩新贝的做法的确是格外拘束,甚至有一种消极的感觉。 “祝老师,您认为韩新贝为什么要杀张洋?”林白接着问道。 祝远方苦笑,他跟不上女孩子的节奏。很早之前在认识自己太太的时候就觉得,女孩的思维好像和男孩总是不一样的,她们总是很有跳跃性,问什么问题似乎也并不是为了获得某个正确的或者特定的答案,可能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试探男人的想法罢了。 林白也确实是在试探。唐元清和李京河不在,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帮助祝远方思考这个案子。祝远方因为身份特殊,有什么话也不能随随便便说出来,就算是真相也不能随便告诉一般的民众,很多时候考虑的东西多了,顾虑也就会接踵而至。“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她轻轻地问道。 “你说吧。”祝远方说道。 “我认为,韩新贝本身没有必要杀掉张洋。”林白说道,“张洋本身就是他们安插在我们当中的一个内鬼,其能力本身也十分强大,就算是我现在的力量和她对抗也不一定有胜算。但是,韩新贝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杀掉了张洋,完全没有考虑到——就比如现在这个状况,她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敢真的与我们产生冲突。所以我认为,在韩新贝心中,有一件事情比留下张洋约束我们的行动更重要,那就是给她自己的弟弟韩新宝报仇。” “你的意思是,韩新贝很早之前就已经调查清楚了上红街13号的案子,然后加入到这个实验中,第一目标只是为了给韩新宝报仇吗?”祝远方眯起眼睛,“这种可能性我也思考过,因为韩新贝上回找我谈判的时候态度一直很奇怪,似乎犹犹豫豫的,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我从她的眼睛里反而看到了无奈和悲哀,完全不像是之前我们科技部摹画的犯罪嫌疑人心理肖像。以我的判断,韩新贝恐怕并不是秋元新臣的忠实门徒,她加入这个实验可能确实有什么苦衷,但是我并不认为仅仅为了给韩新宝报仇就值得让她背叛这个国家,为秋元新臣的犯罪计划做这么多的事。” “我并没有说她仅仅是为了报仇而加入组织。”林柏纠正道,“我是说,韩新贝杀掉张洋的原因一定是因为张洋是杀死韩新贝的凶手。但是有一点您说得没有错,那就是韩新贝的做法和态度一直不是非常确定。就现在而言,她的计划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再推进了,很大程度上就是元清和小李破坏的,她应该非常痛恨他们才对。但是,她不仅仅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房间,说是限制自由,我倒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变相地保护。我用感知感觉到有一些陌生的气息出现在了这里,可能是组织中重新派遣了新的队伍。我们所处的地方不是禁闭室,而是韩新贝本人房间的旁边,这个位置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留给敌人去享用的,同样反过来,无论是组织中的任何一个人,也想不到韩新贝作为一个平级的头领,会把敌人关押在这么豪华、离自己这么近的‘监狱’里,这难道不就是相当于在新来的头领面前把我们藏匿起来了吗?” “灯下黑。”祝远方说道,“按你的说法,韩新贝这个人我真的是越来越摸不清了。” “摸不清是因为我们一直把她当成敌人在看待。”林白凝视着韩新贝房间的方向,“如果说她其实还保留了那么一丝丝的良心,冥冥之中在阻止她继续这么下去呢?”她看向祝远方,“祝老师,如果我们现在,把韩新贝暂且当成我们的队友,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首先,她参与这个组织本身是出于某种并不情愿的原因,但因为某些因素,她不得不继续这么做下去,其中一个,我认为就是找到张洋,为韩新宝报仇。只有加入组织,才有机会和张洋接触的韩新贝在解决掉一切可能干预到‘杀死张洋’这一计划的阻碍之后就毅然决然投入了自己计划的实施。但因为她本身从一开始就更加专注于自己的过去以及格林伍德庄园密室一案的策划,并没有制定出很完善的,应对突发状况的实验措施,从而导致了小李和元清非常轻松地破坏了她的第一手计划,让整个实验陷入两边都是即兴发挥的阶段。韩新贝本人其实本身就是怀疑实验的有效性的——我甚至怀疑她是被她妈妈骗来给秋元新臣做事的,条件就是治好她的双腿。所以到最后,大仇得报,没有留下任何遗憾的韩新贝松懈下来,回归到最初的良心,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定暗地里帮助我们,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我们假设你说的都是正确的,我想知道韩贵英和池明生为什么会对秋元如此的忠诚。”祝远方说道,“根据我们之前的资料,韩贵英和秋元新臣本身是夫妻关系,最后在十几年前离婚了。秋元新臣和池明生最多也只是在鬼川市科研中心当过同事,两人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为什么这三个人最终又走到了一起呢?再说了,秋元离开我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韩贵英一个人把韩新贝和韩新宝拉扯大,本身就很不容易,秋元新臣十几年来不管不问,为什么到最后韩贵英、韩新贝母女二人还会为他工作呢?” “如果秋元骗了她们呢?”林白大胆地说着。她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但是,她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让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真实的发生。“如果秋元假装后悔,想要弥补韩贵英母子三人,并且承诺让韩新贝的腿好起来呢?也许韩贵英就心软同意了也说不定。秋元新臣在日本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所有的试验者都是靠着他巧舌如簧的诡辩骗来的,现在骗韩贵英不也是轻而易举吗?” “韩贵英也是高智商的人才啊。”祝远方说道,“她有这么容易上当吗?” “当然。”林白说道,“她就算有再高的学历,也是一个做母亲的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上回提供的消息说,韩贵英以前家境贫寒,思维传统。可是她竟然会跟秋元新臣一个日本人结婚,这就说明秋元本人一定有那种特殊的‘魅力’——或者说‘魔力’。韩贵英一开始可能就是被这种伪善的真诚打动,稀里糊涂就成了最初的牺牲品。在最后当这个曾经骗过他的男人回来的时候,甚至承诺会让她的孩子好起来的时候,韩贵英已经没有那个能力想这么多了。在我心里,她是一个辛苦的母亲,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科学界人士——她的行为已经严重危害我们的安全,不管是不是为了孩子,助纣为虐都是错误的。” 祝远方看着这个女孩,欣慰的笑了。果然,这些孩子,已经是这样敢说敢想了吗?“我们会找到证据的。”祝远方说道,“还有池明生的一切,我们最终一定也会弄清楚的。你说的很正确,韩贵英的确很可能也只是误入歧途却不知悔改的人,但很遗憾,他们确实犯了严重的错误,应该为此付出代价。”突然,祝远方看着林白的瞳孔一点点放大,最终露出惊恐的表情,“林白?”他说道,“你······你怎么了?” 第八十四章 韩新贝的遗言 “祝老师,您听到了吗?”林白的声音就像是细丝般的雨线,“隔壁韩新贝的房间里,好像有人闯进去了!”她屏住呼吸,“好像还不止一个人,他们把韩新贝围起来了!” “围起来?”祝远方愣了一下,尽管林白用的这个词很微妙,因为她不仅仅是听到了动静,而且可以清清楚楚感知到旁边人物的数量以及站位,所以她能很清晰地陈述眼睛所不能见到的场景。但是,林白并不能准确地说出这些人在干什么,也无从知晓这群人的想法和心思,所以使用的是“围起来”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粗糙,却最大限度上符合实际的词。在祝远方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出来——恐怕韩新贝不仅仅是被“围起来”这么简单,准确的说应该是被“包围了”。 “可能出事了。”祝远方说着就要开门过去,被林白拉住了。 “他们人很多。”林白抿着嘴,“至少有十六个人。”她看向门外,“我们门口那个负责监管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恐怕是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就被他们给怎么样了······井先生那边还好,他们还很安全地在稍微远一点的房间,但估计很难去找他们过来帮忙。”她看着祝远方,“除了不能就这样冲出去,我们能怎么办?” “你能找到唐元清和李京河他们吗?”祝远方说道,“我们现在需要找到他们。林白,你想想,如果我们现在不出去的话,一旦韩新贝那边出了什么事,你认为那些新来的家伙不会彻查韩新贝周边的一切吗?如果现在我们两个一起出去还有机会,再等下去就很难脱身了!” “可是井先生他们怎么办?”林白有些着急,“照您这么说,井先生他们如果不现在离开这里的话,一样会被他们抓住的。” 祝远方无奈地摇摇头:“很遗憾,我们带不走这么多人。王红生自从上次骨折后腿脚一直都不太利索,张春海、周兰涛两个人也不太合群,像这样拖拖拉拉的一定会被发现的。我们两个人离开的话目标就小很多,而且我们可以非常直观地找到其他人的位置,时刻掌握他们的动向以及安危。没错,我们是有义务保护他们,但前提是,我们连自己都不能保证百分百跑出去,又怎么能带他们去冒这个险呢?” “可是······”林白还想说什么,但又一时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此时祝远方已经打开了门,朝林白招手道:“走!” 林白什么也没说了。她快速跟了上去,没等守在韩新贝门口的那个黑衣人反应过来,林白就一记手刀切在他的脖子上。“祝老师!”林白确定这家伙已经昏迷后,迅速把他拖到自己刚才呆过的套房,扭断门锁的铁芯,保证从外面再也不能把门打开。“小李他们在往我们这边走!跟我来!” 韩新贝的房间内,十几名黑衣人正肃然而立,池明生坐在她的对面,冷冷地看着她。“新贝啊。”池明生的嗓音就像是干涸的土块砸在充满淤泥的河道上,“你知不知道你的这次失误造成了我们多大的损失吗?” 韩新贝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念及你是韩贵英的女儿,也是秋元教授的女儿,我现在不想把你怎么样。”池明生把玩着手上的枪。那把枪和其他黑衣人装备的一样,都在枪口配备了消音器,“可是,你也是知道的,秋元教授最讨厌的是什么?一个是工作上的失误,另一个,就是背叛。你已经违反了其中的第一条,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不再恐怖谷的地面上了,就连不破日介也被一个小鬼给干掉了,我说的没错吧?你以为秋元教授为什么要在这么紧张的时候让我到这里来?因为先生那边也快顶不住了!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你让祝远方、唐元清、李京河,还有那个林白混到我们的实验中来了!额······当然这么说也不对,林白和李京河确实是我们就要找的人,但是你怎么能让祝远方这种人到我们这里来呢?本来一个易沁冬就已经很让先生困扰了,你还不嫌多是吗?”他就像无意识的一样,枪口已经对准了韩新贝的胸口,“你现在告诉我,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韩新贝动也不动,只是抬起眼睛看着池明生那张老脸,“监控室已经被破坏了,监控设备已经全部瘫痪了。” “哈哈哈哈哈······”池明生突然干笑起来,“我不知道监控室炸了?我当然知道监控室炸了!”他把那张狰狞的脸凑到韩新贝面前,“我是在问‘你’,这些人他们在哪里?” 韩新贝皱了皱眉:“我说了不知道。” “那好。”池明生眼睛抽动了一下,“那你告诉我,张洋是怎么死的?” 韩新贝感觉这个男人的压迫感在逐渐变强,现在,他的脸已经快要贴到自己的鼻尖,枪口也已经贴到了自己的胸前。“我杀的。”韩新贝就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毫不掩饰地说道,“她杀了我弟弟,所以我杀了她。” “听到了吧?”池明生扭头对黑衣人说道,“记下来。”然后他又看着韩新贝,“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你杀了不该杀的人。你还记得不破上次杀人的时候,秋元教授是怎么说的吧?‘看在我们同族的份上就饶你一命,好歹你只是违反了一条禁令’。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新贝啊,你杀的可不是一个人啊,你打的是秋元教授的脸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是背叛!你知道吗?明明我可以接手这次洪川市的实验的,为什么秋元偏偏安排你这种人在这里坐镇?我好努力了,为什么秋元到现在都不肯让我来做一次企划?”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韩新贝冷冷地说道。 “当然和你有关系了!”池明生此时笑得就像一个疯子一样,“我现在只要解决了你,就是为组织解决了一个累赘,解决了一个叛徒!你知道吗?秋元教授说了,只要这次的实验还不成功,下次一定让我来做!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用手指抠开枪的保险,“新贝啊,别怪你池叔叔不讲情面,只可惜现在已经到这种不得不做出了结的时候了······我看在你是秋元教授的女儿的份上让你最后说点什么······不过啊,秋元那家伙也没准备认你这个女儿就是了······” “池明生。”韩新贝的眼睛里就像第一次和祝远方见面的时候一样,早就已经没有生的希望了,无论是灰白的瞳孔还是苍白的皮肤,她已经没有什么要留给这个世界的了,“如果你再见到我的父亲,告诉他,我恨他。” “我也是做父亲的人。”池明生笑道,“被自己的孩子怨恨,秋元教授可真是个失败的人啊!只可惜啊,他完全不会后悔的!”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因为你对他一点价值都没有!再见了,笨蛋!” 随着一声枪响,殷红的血液染红了雪白的地毯。轮椅上,那个女孩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表情非常平静,就像是沉睡的洋娃娃。白色的衣服上,红色开始扩散,晕染,就像是一朵大红色的胸花。 池明生站起身来,走到韩新贝身边,一脚把轮椅踹翻,拉开抽屉,里面是秋元雇佣的每一个员工都会有的个人档案。 “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但是可惜了。”池明生咂着嘴,随手翻动着档案的内容,“可惜,可惜!只有二十二岁而已,明明长得和曾经的贵英那么相像,怎么成了一个叛徒呢!”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孩,“我可不是那种只会认脸的肤浅的男人。” “哼,没有上过大学就来我们这里工作吗?难怪这么窝囊!”池明生嘲讽道,“没有文化的人就是废物,什么事也做不好!”突然,他的眼神凝固了,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血型是······a型?”他自言自语,“我记得贵英是o型······”他回过头用日语问一个黑衣人道:“秋元教授是什么血型?” “回池先生,”那名黑衣人恭敬地说道,“秋元教授是b型血!” 第八十五章 不为人知的过去 韩贵英离开池明生的时候,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再一次怀有身孕。这么多年来,作为韩贵英名义上的丈夫,秋元很少与她同房。即使同房,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不仅仅是秋元本人,就连韩贵英也在尽量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但是作为夫妻,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过反而会显得更加怪异——所以,在保险措施良好的情况下,韩贵英通常会同意秋元偶尔的硬性要求。 但是,所谓的保险措施是怎么做的,秋元似乎并不知道。 两个人离婚之后,韩贵英生下了韩新宝。医院里,这个瘦弱的母亲左手牵着仅仅只有六岁的韩新贝,看着右边摇篮里熟睡的男孩,呼吸非常地不均匀。池明生偶尔会到医院来一趟,看着那两个孩子,总是会长叹一声,默然离去。当然,韩贵英大部分的医疗费都是由池明生默默支付。他并不是在补偿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伤了这个女人的心,而是仅仅处于一种简单的情愫,即使这个女孩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女人,即使她已经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韩贵英出院后,池明生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她。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池明生对别人也始终是缄口不言。但是他能知道的是,韩贵英的骨子里最终还是逃离不了我国最传统的思想束缚——即使年轻的时候早就已经越矩,但是现在她作为母亲,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韩贵英全心全意地成为了一名几近合格的母亲。当韩新贝或者韩新宝在学校被欺负,被不知从哪里听来风声的同学讥讽、辱骂他们是汉奸,是鬼子,是小日本的后代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给那个孩子一嘴巴。 韩新贝曾经问过韩贵英:“我爸爸真的是日本人吗?” 韩贵英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就是吧!至少是一个有名望的科学家!” 她说了谎,她知道池明生才是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但是,她也知道,这件事情一旦被秋元新臣知道意味着什么。秋元家族是一个传统的、等级森严的家族,如果自己做的这些事真的被秋元新臣知道了,母子三人是不可能会落得好下场的。 几年前,秋元的使者突然找上门来的时候,韩贵英吓坏了。但是,秋元似乎并不是来追查这件事情的,而是来请求合作的。条件就是,韩贵英加入最新的医学实验,挽救身体残缺或者生理、心理上面有严重疾病或障碍的人们。这样一个课题,很容易激起从小励志学医的原科研员的热情。考虑到方方面面,当韩贵英听说需要她找到池明生来帮忙时,她拒绝了。秋元的使者笑了,果然教授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于是,使者附上了另一项韩贵英不能拒绝的理由——工作完成后,保证韩新贝可以站起来,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 韩贵英首先找到早就已经辍学在家的韩新贝。韩新贝由于在学校备受欺凌,精神出现极大影响,不得不在家自学。在此期间,她认真研习了韩贵英年轻的时候所有的科学资料,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科学研究者了——尽管只是实习生水平。母亲对自己照顾有加,韩新贝没有丝毫犹豫就走进了秋元新臣的圈套。秋元承诺在一切结束之后,甚至会和韩新贝见上一面,这再次让这个女孩兴奋不已。于是,瞒着还在上高中的韩新宝,母女二人来到了南方市。 池明生打开门,韩贵英非常自然地走了进来,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合作请求。 “请问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呢?”池明生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不紧不慢地问道,“或者说你给我一个我必须要答应你的理由,否则我不会同意的。我在这边已经是医院的副院长,生活很好,不需要这笔外快的钱。” “准确地说是秋元教授需要你。”韩贵英说道,“并且你需要到日本去接受培训。” “我还是那句话,给我一个理由。”池明生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再次见到这个女人他心中依然不知所措,想要答应,但是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有了隔膜,但是如果不答应,自己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池明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只能以假装冷漠的方式回应这从一开始自己就不会拒绝的邀请。 “当年我怀的是你的孩子。”韩贵英简单的地说道。 “什么?”这个理由着实在池明生的意料之外。在池明生的视角里,自己的确和韩贵英发生过几次关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池明生的思考其实非常敏锐,很容易他就算出,在当年韩贵英摔门而去的那天晚上开始,知道和秋元离婚,仅仅只有九个月不到而已。秋元离开一个月之后,韩新宝就出生了——这就说明······池明生的内心无比复杂,一来,他没有为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而感到自责;二来,他又因为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留下了骨肉而感到高兴。“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了。”池明生很自负,他的计算和回忆仅仅用了不到五秒钟而已。他想让韩贵英看到自己依旧是一个负责任的形象,所以他提前堵上了韩贵英的嘴。 “我们什么时候能相见?”池明生问道。 “她也在实验的成员中,等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亲自过去让你们相认的。”韩贵英本来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多说,本来让自己承认这种婚外孕就是一种耻辱,她现在只想逃离。池明生的决定比她想象的要容易多了,她甚至以为会花费许多口舌。 从此之后很多年,池明生一直在秋元的手下任劳任怨工作着,甚至在医院的时候,也在为实验的事情而忙碌着。他太敬业了,因为只有获得秋元的认可才能出任某一次实验的主力,这样他才有机会和韩新宝见面。韩贵英和池明生其实在鬼川案的时候就已经看出秋元的实验本身就是一场非人道的迫害,但是他们没有说话。韩贵英知道,自己为犯罪提供了这么多理论研究,一旦被国家抓住,不仅仅自身难保,韩新贝也不能幸免——何况,韩新贝还没有站起来,如果再次让她走入社会,无异于是一种毁灭。池明生也清楚,秋元绝对不是他们心中的那种好人,名义上的实验不过是一个可怕的笑话——但是,他作为实验高层,还怎么能回头呢?自己的孩子还在等着他,韩贵英也许也还等着他,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一年前,当韩新贝终于发现车祸的真相的时候,她早就通过黑客的手段攫取了秋元新臣明面上的资料。通过血型的比对,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样子的了。可是,当年妈妈为什么要骗我呢?韩新贝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说妈妈真的爱这个男人吗?她希望这个男人成为我的爸爸?她没有胆量去质问韩贵英,她知道母亲有自己的过去,这些年,这个女人的确也非常的不容易。她想要更了解这个男人——所以,她选择了正式加入。同样的条件,秋元的使者很轻松地打动了韩新贝,因为还有一条附加的福利:我会让你见到你的亲生父亲的!请问秋元知道自己不是韩新贝的亲生父亲吗?当然知道!没有那个父亲会雇人谋害自己的女儿的!自此,韩新贝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见到这个无耻的男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让他双倍奉还! “秋元教授是b型血,池先生!”看着池明生没有反应,黑衣人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啊······”池明生皱起眉头,“这不符合科学。”他看着黑衣人,“你是不是记错了?” “回池先生!”黑衣人肯定地说到,“秋元教授的一切我们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难道说韩贵英跟别的男人有发生过什么?不可能啊,我记得那个时候的她——或者说一直以来的她绝对不是那种女人!池明生暗想——唯独这个时候,他过于迟钝而没有想到自己正是a型血!也许他也是在逃避这个现实,明明是一个聪明绝顶的科学家,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么简单的东西呢?又或许他的确是忘了,因为他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我会马上去跟韩贵英联系一下的。”池明生说道,“现在,你们给我搜,仔细的搜,把这里的,还有周围的房间全部里里外外搜得干干净净!绝对不能漏掉一个人,绝对也不能漏掉一点线索!”说着,他已经拿出一款老式的手机——那还是当年在鬼川市研究中心派发的,他还一直保留在身边:“喂······那个,贵英啊······我现在想要跟你问一个事情······跟韩新贝有关的······” 第八十六章 通缉池明生 “祝老师!”林白说着,“我们已经很接近小李他们了!”她指着一面墙壁,“他们好像就在墙的那边。” 祝远方敲了敲墙壁,发现这里的墙壁虽然也跟其他的一样是实实在在的混凝土垒成的,但是厚度却比周围的要薄许多。“这可能不是最早建起来的。”祝远方推测道,“这堵墙的垒建并不精致,甚至有一种临时起意的感觉,可能是秋元新臣为了把这里改造成实验基地而让手下的人随便隔开的。” “祝老师,您这就说错了。”唐元清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这着实把林白吓了一跳。祝远方始终保持着镇定,尽管这一切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唐元清,你怎么会在这里?”祝远方问道,“你不应该跟李京河在一起吗?” “不······”林白说道,“我刚才确实没有注意到元清已经没有和小李一起行动了······”她看着唐元清,“你到底是怎么绕到我们身后去的?” 唐元清笑了:“这很简单,因为我们从这边是去不了墙的那头的,所以格林伍德勋爵在当年就修了一个更为便捷的密道。” “密道?”祝远方问道,“你为什么能断定这不是由秋元新臣修建的呢?” “这不重要······”唐元清知道现在没有工夫去解释或者去争论这里的设施到底是谁修建的,到时候破案了,这些工作交给警方来做再合适不过了。“我们已经发现了一个新情况,那就是池明生到恐怖谷来了。祝老师,您应该知道池明生这个人吧?” 祝远方点点头:“没错,这个人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已经盯了很久了,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么!”他看向林白,“这么说,我们刚才在韩新贝的房间看到的人应该就是池明生和他的下属吧!”他看着林白没有动静,“林白?”他叫道。 “祝老师······”林白的声音微微颤抖,“韩新贝她······她好像已经······没有生气了······” “什么?”祝远方吃了一惊,在他的预测里,池明生最多只会针对韩新贝在这边事务上的失误进行责问,毕竟在之前得到的情报中,池明生在组织中的等级并不算高——他并不知道现在早就得出结论,池明生是秋元的重要信徒。韩新贝作为洪川案的主导人,怎么会就这样被池明生给杀死了呢?这只能说明,池明生有杀死韩新贝的资格。而韩新贝一死,洪川案的主导人会落到谁的头上?自然就是池明生。也就是说,现在他们要对抗的已然变成了那个周旋于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南方市青年医院,甚至国安部调查组的狡猾的男人。 “他现在在哪里?”祝远方看着林白,然后又朝四周望望,“不对,李京河现在在哪里?” 唐元清也回过头:“不对,他不是说要和我在一起的吗?我一直以为他跟在我身后呢!” 林白的脸色变得苍白,然后紧接着就是如被踩住尾巴的蛇一样,大声惊呼:“不好!小李他······他竟然跟······跟在池明生那帮人的后面!” “这个池明生到底是怎样一号人物?”唐元清还想多问几句。 “没有时间了!”祝远方拉起林白冰冷的手,“林白,告诉我李京河的具体方位!唐元清,快点跟上!有关池明生的事情,我们一边跑一边告诉你!” 此时的池明生,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完全“通缉”了。林白的能力远远强于全地图的监控,这种依靠人物或者生物气息判断具体方位的能力经过时间的积累已经在林白体内完全开发出来,不仅仅适用范围更加广泛,而且位置更加精确,相当于是只要林白愿意,这种异能般的感知就可以一直存在。 韩新贝最后的手段,就是把井国雄等人关在了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密道中。其实在她的心中,早就做好了被组织中的“自己人”杀死的打算。在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安排不破日介带领一众黑衣人建立了很多秘密房间在自己通常居住的套房内。虽然,一开始她是准备自己躲藏起来的。但是看着眼前这些并不属于实验的民众,她应该把他们暴露在池明生这个疯子面前吗?她选择了他们,他们是无辜的,既不是秋元要找的人,也不是池明生要找的人,更不是和自己有过恩怨的人——或许自己才是他们诅咒的对象。 池明生一无所获。他拿被染红的地毯盖住韩新贝的尸体,按照韩贵英的指示,前往圆形大堂。要知道,密道的一头连接的正是祝远方等人刚才站立的墙的另一侧,那边就是所有实验资料的封锁区;而另一头,却正好是在韩新贝的房间之中。唐元清很轻松地在昏暗的光线下,凭借一身的黑衣躲过了黑衣人的搜查,甚至还光明正大地混入了这支日本部队,然后大摇大摆地来到了祝远方和林白身边——可是李京河,却依旧是贯彻着一贯的冒险精神,一路放轻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池明生部队的后面。 “这家伙!”唐元清有些着急,“仗着自己拿着枪,甚至还能跟这些人缠斗一番就这样我行我素!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枪?”祝远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说李京河是拿着枪的对吗?” “这个······”唐元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到时候出去了之后,等所有的一切真相大白,李京河做的事一样会被警方知晓——不管怎么样,李京河毕竟也只是一个高中生,在现场也留下了许多证据,这不可能逃得过非研所的祝四方,或者国安部那些人的法眼。 “元清,”林白眼神十分严肃,“告诉我实话,小李杀了不破日介,对吗?” “是的。”唐元清不再隐瞒,他能够看出林白眼神中包含的意思,“但只是正当防卫而已。”没错,唐元清虽然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说实话,但从理论上看,这么说的确没有任何错误。此外,林白所想要知道的以及她所关心的和祝远方是完全相反的。祝远方更关注的是真相以及安全,而林白更看重的是信任。她不希望唐元清对她有所隐瞒,她不介意李京河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谁也不能真的保持冷静,谁也不能肯定自己一定会在敌人的枪口面前毫不畏惧。 “到时候我会仔细听取你们对不破日介之死的详细阐述的。”祝远方严厉地说道。 “没有问题。”唐元清点点头。 跟随着林白的指引,唐元清三人已经快要到达圆形大堂了——直到他们看见有两个强壮的黑衣人把守住了唯一连接大堂和西区的通道。 “李京河现在怎么样了?”祝远方问道。 “我现在已经不能再继续使用我的能力了。”林白经过长时间能力的使用已经气喘吁吁。从一开始到现在,林白的能力基本上就没有处于冷却状态的时候。不管是从房间里出来,躲过黑衣人的巡逻与搜索,还是之后一直靠着感知寻找唐元清和李京河的下落,再到现在跟随池明生追到大堂,林白已经使用能力超过一个小时,再一次透支了体力。 “祝老师,”唐元清说道,“您照顾林白,我去看看。” “可是······”祝远方本来想要阻止,但看见唐元清跟黑衣人一样的打扮,基本上也能混迹在这些家伙中间,最终还是点点头,“注意安全。” 出于各项考虑,唐元清最终没有敢真的上前跟那两个大家伙搭话——一来他并不懂得日语,二来自己如果随便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话,反而会更加可疑,甚至可能有人认得所有的黑衣人,发现他这张陌生的面孔很难不起疑心——毕竟,韩新贝的黑衣人团队已经被全部清理掉了。 唐元清默默走到通道口附近,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影被那两个家伙看见,他慢慢融入黑暗。 池明生到达了圆形大堂,唐元清突然有一种错觉,这个满脸皱纹的老男人,面色似乎渐渐红润了起来——他的眼睛早已不是昏黄的老眼,而是像鹰一样犀利。 “也许在等韩女士来之前应该先欢迎一个客人······”他突然转身,“是吧?” 第八十七章 最后一点时光 李京河本能地向后侧身,却发现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藏,而他的行踪却早已被池明生觉察。此时,众黑衣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李京河在密集的目光中完全被包围住了。 “你就是李京河吧?”池明生慢慢悠悠地走到李京河面前,装模作样地打量着,“听说就是你把不破日介给杀掉了?” 李京河的手悄悄摸向后腰,紧紧握住枪把。他的能力告诉他,如果这个时候池明生,或者哪一个黑衣人有所行动的话,他绝对有足够的时间拔枪射击,并且一击毙命。可是这种小动作怎么躲得过池明生的眼神呢? “李京河。”池明生冷冷地说道,“你可以考虑这么做,但是我明确的告诉你,根本没有挣扎的这个必要。”他两手摊开,非常自然的划开,就像打开一扇无形的门,“你看看,我这边有多少人?你就算动作再快,你又能击杀几个人呢?就算你使用了能力保证把我给杀了,你认为你能跑出去吗?就算杀了我一个,还会有第二个我,还会有第三个我,你这么做有必要吗?我可是想跟你好好谈谈的,要是换作了别人,那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我建议你啊,把你屁股后面别的那玩意交出来,咱们也好慢慢谈谈。”说着,池明生把他那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伸到李京河面前,示意他缴械投降。 “我可没有要和你们火拼的打算。”李京河并没有动摇,甚至手都没有离开那把枪,反而握得更紧了,“还有,你是怎么这么确定我就是杀了不破日介的凶手的呢?你又是从哪里听说我有什么能力的呢?” “你其实已经承认了。”池明生嘎嘎地笑,“你还是太嫩了,小子!你以为你后面那把枪我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吗?药物是我参与制作的,我难道不清楚会对人体造成什么影响吗?你站在我面前,就像是女人站在六十年的单身汉面前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衣服下面是什么样的身材——你不说话我都知道你做过什么,有什么力量,甚至我还知道——”他把脸凑到李京河面前,“你骗了我们好久!” “什么?”李京河已经用大拇指拨开了保险,“我怎么骗你们了?” “韩新贝的笔记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池明生说道,“你在实验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甚至你的行为一度引起了她的怀疑,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只要稍稍推断一下恐怕就能明白,你在第一轮游戏的时候就已经觉醒了能力,只不过你一直在假装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罢了——你可是害得我们花了好大的工夫啊!” “所以呢?”李京河冷冷地说道,“你想怎么样?杀了我吗?” 池明生故意装作一副使不得的表情,连忙往后退:“这可不行啊,你可是我们的试验体,怎么能就这样杀了呢?我还要把你交到上面去呢!”他换上一副什么都好说的表情,“那个,说真的,我们可以合作的。只要你配合我们的研究,所有的一切结束之后就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回来,和你的朋友们一起。” “你把我当小孩来骗吗?”李京河冷笑,“要是我真的跟你们走了,我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在刚才我可是清清楚楚闻到了你身上火药的味道,很明显就是最近沾到身上去的吧?你是不是开过枪?你开枪的时间距离现在应该不到二十分钟吧?”他看着池明生手上捏着的韩新贝的笔记本,“你杀了韩新贝?” “果然是‘精密计算’的能力。”池明生不怒反笑,“看来我的药物果然有效!”他轻轻瞥了一眼李京河,“我说的没错吧?你的能力就是这个吧?我对我研制的药物可是很清楚的哦,你就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信息吗?要是真的说出来呢,我还真的说不定就把你给放了,因为你这也算是为我们的实验作了贡献啊,至少能指出我的不足。”这个老东西竟然还摆出一副虚心的样子。 李京河的头顶在冒汗。他知道有两个黑衣人把守通道,唐元清他们不敢过来,现在可能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分析状况——因为那个位置,可能连自己和池明生的对话都听不见,现在唐元清也只能干着急。拖延时间。李京河想,一定要给宋哥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那我可就挑明说了。”李京河说道,“你恐怕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吧?我刚才可是亲耳听见你跟谁打了电话啊!你是不是要在这里跟谁会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就是为了韩新贝的事情而来吧?我想,你是不是杀错人了?从刚才我就觉得你这个人有些紧张——当然是在你发现我之前。你发现我的时候应该是在圆形大堂附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但是我敢肯定,我在后面通过这里的光线看到了你的表情,有一个面部细节非常明显的从担忧和焦急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所以我推测,如果那个人知道你把韩新贝给杀了,恐怕也不会放过你吧?”他看着池明生的脸,“你就不怕我告密?” 李京河所说的一切都是即兴发挥。在之前的时候,他就跟着唐元清一起往祝远方那边移动,唐元清的注意力都在伪装和隐匿行踪上,而李京河却听到了池明生的电话内容,甚至瞥见了被盖住的尸体。他之所以故作神秘,就是想让池明生感到压力。 然而池明生又笑了:“你错了!我根本就不会怕你!就算她知道我杀了韩新贝又怎么样呢?什么也不会发生!看在时间充裕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吧!我也是注射过药物的人,我能通过听觉分析出周围一切的风吹草动。包括当时通过脚步回声知道我们当中多出一个内鬼——就是你,还有就是——”他突然看向唐元清等人所在的那条通道,“你们也不要躲了,出来吧!我都知道你们在那里!” 李京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看,就在这分神的瞬间,池明生上前卡住了他的脖子,狠狠把他按在地上。李京河本身也是经过机能强化之后力量的到了极大的提升,但是不曾想,池明生的力量更加强大。现在,李京河的两只手都被池明生牢牢控制住了,枪从身后滑落,掉在了地上。“宋哥······”他以微弱的叫着,他不知道唐元清有没有听见刚才池明生的那番话。如果一直躲在那里,池明生在解决掉自己之后一定也会马上解决掉他们!比起真的站出来救自己,李京河更希望唐元清他们可以立刻逃离这里! “池明生。”一个女声突然池明生身后传来,黑衣人马上拔枪对准那个声音的源头——但是,在看清来者是谁之后,黑衣人却犹豫了,默默把枪收了起来:“那个······池先生······韩女士来了。” “什么?”池明生说的是日语,“哈,请等我一会,我马上跟你解释。” “没有那个必要了。”韩贵英的手里也是一把枪,此时她已经上好膛瞄准了池明生的后背,“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那是他活该。”这一次,池明生说的是汉语,“我杀的是叛徒,而不是我······你的女儿!”也许是因为他正在和李京河较量,池明生说话断断续续的,“怎么······你有意见吗?” 黑衣人有些不知所措。池明生和韩贵英在组织中的地位完全一样,他们根本不知道应该帮谁。池明生虽然现在正在和李京河缠斗,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应该干脆击毙李京河,还是按照一开始说好的那样,把李京河还有林白活捉了送到秋元新臣那里。总之,看着韩贵英用枪指着池明生,他们也没有可以插手、甚至插嘴的资格。 “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韩贵英就像疯了一样大叫,精神突然崩溃了,她基本上就是在嚎啕大哭,“池明生,你杀的是······你杀的是你自己的女儿啊!你还有没有心啊你这个人!你该死!你还有脸在这里质问我!······”她就要扣动扳机。 温热的。李京河睁开眼,看见面前这个想掐死自己的老人竟然红着眼眶。眼泪地在自己的脸上,整个人从刚刚的强势凶恶,突然变得沧桑绝望。“池······”李京河感觉池明生的力量好像一下子变得弱小了许多,正要挣扎—— “砰”一声枪响,李京河只感觉面前一阵强风吹过,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只剩下空旷的天花板了。“祝······祝老师?” 第八十八章 解药和最终的选择 祝远方背着林白,满脸血污地站在通道口,手里拿着李京河那支掉落在地上的手枪。就在李京河和池明生在地上缠斗的时候,唐元清已经忍不住了,他想去帮忙,奈何两个黑衣人已经死死盯住了他。听见池明生的威胁,手无寸铁的唐元清不知所措。就在关键时候,祝远方终于出手了。他抓住一个黑衣人的衣领,一个背摔把他放倒在地,另一个黑衣人正要拔刀,被祝远方一拳打在脸上,后脑撞到墙壁暴毙而亡。看着李京河被按在地上,韩贵英又拿着枪指着池明生,祝远方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枪,瞄准了韩贵英的手臂。经过多年的训练,祝远方很有信心能够擦伤韩贵英的外部皮肉,保证她一时半会不能再举枪射击——由于相比李京河,池明生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所以在保护李京河之前,他必须先保证池明生的安全,尽管他就是这里最可恨的人——这就是他不得不作出的决定,他是探员,不是超级英雄。 令祝远方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在所有人面前倒下的,竟然是那个冷酷的老男人——没错,池明生的听力得到了超常的提升,在祝远方放倒通道口的黑衣人时,他就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他的余光看见唐元清在靠近,接着是祝远方沉重的脚步声,他知道祝远方一定背着林白——他捡起了枪——他瞄准了那个女人——他要射击了。池明生利用李京河反抗的反作用力一跃而起,挡在了韩贵英的面前。与此同时,韩贵英已经看见祝远方黑洞洞的枪口,本能地愣住了,一步都没敢挪动。可是,池明生又怎么知道祝远方在想什么呢?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就在他跳到韩贵英前面,还没有站稳,身子还在倾斜的时候,他感觉一阵温热从胸口开始蔓延,接着就是死亡的痛苦与折磨——子弹击穿了他的左肺,池明生开始呼吸困难,鲜血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腥甜的味道充满了他的鼻腔,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变得冰冷。 韩贵英并不知道祝远方等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池明生倒在地上,整张脸被咳出的殷红的血覆盖,整个上半身都淹没在鲜红之中。 祝远方同样没有想到池明生会这样保护韩贵英,他用沾满黑衣人鼻血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弄得自己也一脸血渍。林白迷离的趴在祝远方的背上,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在模模糊糊中看到唐元清飞奔向李京河,两个人抱在一起。 莫非······池明生早就已经做好了被韩贵英杀掉的打算?李京河暗想,没错,凭借池明生的能力,听不出来韩贵英已经在瞄准他了吗?他还趴在我的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吗?李京河想起池明生最后的眼泪——这真的是这个男人真实的感情吗?他希望不是,池明生虚伪了一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宁愿自己死在枪口之下,也不让韩贵英受到一点伤害呢?李京河相信祝远方一定不会真的有意去伤害任何一个人,即使这些人无恶不作。李京河站了起来,看着那群黑衣人已经拔刀相向,默默拉了拉唐元清的衣角,退回到祝远方身边。 “啧,活该。”韩贵英看着池明生的尸体骂道,“王八蛋,死不足惜!”她看着唐元清等人,尤其是现在手上还拿着枪的祝远方,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几步,“你们也给我等着!”说完,她一挥手,原来跟着池明生的那帮黑衣人马上自动地把韩贵英掩护在身后,往格林伍德庄园一楼的暗道退了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祝远方有些疑惑。现在,他还在因为误杀了池明生而失神。 “在韩贵英看来,您是故意杀掉池明生的。”唐元清说道,“韩贵英虽然是一个科学家,但在感情上并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当她知道池明生杀掉了韩新贝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崩溃了,以至于她想要立刻杀掉池明生。在她眼中,到刚才为止,池明生都是可恨的、该死的,他的死在韩贵英看来是死有余辜。人在情绪的影响下会忽略其他一切外在元素,池明生在为她挡枪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干什么。她的眼里只有这个可恨的人,以及您举着枪的手。当她看见您击杀了池明生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您也会杀了她来自保。” “我的这一枪的确很失败。”祝远方苦笑。 “他们已经上去了,我们也跟上去。”唐元清说道,“韩新贝的密室非常安全,就让井先生他们继续呆一会,委屈一下。” “这里有好东西。”李京河已经开始搜索池明生的口袋了。“我还找到了解药。” “解药?”唐元清也凑上去,拿过李京河手上的那张成分表,“这只是一张写着药物名称的清单而已,并不一定是解药。” “我觉得这就是解药。”李京河说道,“池明生已经说了,他参与了药物的制作,他来到这个地方就是想要接手洪川市的——或者恐怖谷的实验。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最新的药物原件就在和韩新贝房间连通的密室里面,那么池明生为什么要携带这么一份清单?宋哥,祝老师,你们想想,之前的案子中,为什么接受注射的人那么多,最后出事的却很少呢?我认为,可能就是在实验的最后,他们给不是实验对象的人全部再一次注射了解药,抵消了药物的副作用,从而导致这些人在警方之后的调查中,体检结果与常人无异。池明生知道这边的实验基本上也可以算作是完结,所以携带解药过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让我看看。”祝远方从唐元清手中取过成分表,一边追踪韩贵英的队伍一边说道,“说实话,我对这样的高等化学并不是特别的了解,具体的用处可能还要交给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去做进一步的分析、” “那么······”李京河说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试管,里面是澄清的溶液。 “你从哪里弄来的?”唐元清问道。 “刚才打斗的过程中,池明生只是抓住了我的胳膊而已,而我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口袋。”李京河有些小骄傲。他把试管塞进祝远方的外套口袋,“祝老师,我估计您现在也没有时间研究这里面的内容,不如等我们抓到韩贵英再一起送到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吧!” 祝远方点点头,咬咬牙,继续背着昏迷的林白往楼梯上走。 “说起来,林柏应该是因为原先体质太弱才导致强化之后的体力并没有比常人增长多少。”唐元清说道,“不过力量和特殊能力倒是开发得比较彻底。”他看向李京河,“你又是为什么符合这个实验的条件呢?” “whok ows?”李京河耸耸肩,“这件事情等把韩贵英找到,问她这个科学家岂不是更好吗······”他转过头,唐元清这才发现李京河已经是虚汗淋淋,“何况,我现在感觉很不好,整个人晕晕沉沉的······”他看着唐元清的眼睛,“宋哥,相信我,这回是真的······” “李京河!”唐元清眼见李京河往前面倒去,马上用手拽住他的衣服。“你怎么了?”唐元清摸了摸李京河的手,竟然变得滚烫。“喂!”他叫着,又伸手摸了摸李京河的额头,竟然也是滚烫的。 “这是怎么回事?”祝远方连忙停下脚步,放下林白,让她暂时靠在墙上——现在来看,李京河的状况比林白更加危急。“李京河!”祝远方摇晃着这个昏迷的少年,李京河的脸上安详宁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这是······”祝远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悄然诞生,这个场面似乎在哪里见过! “和张洋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唐元清叫了出来,“祝老师,快一点,解药!解药就在您的口袋里面!” “我们凭什么认定这就是解药呢?”祝远方根本不相信那支光秃秃的试管里真的装有解药。是的,他是一个化学老师,但仅仅是通过几个月的训练派遣到洪川市隐藏身份而已,真正的实验化学祝远方一窍不通。他不敢断言那份清单上面的东西是什么,更不能确定试管里的东西就是清单上的药品。 “我不能把不明不白的东西就这样使用在你们身上。”祝远方坚定地说。 第八十九章 最后的处刑者 “祝老师。”唐元清咬着嘴唇,“我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再这么犹豫下去了。”他卷起李京河的袖子,只见注射过药物的地方竟然沾湿了一片。“这是······” “池明生。”祝远方说道,“这已经可以确认是池明生干的好事了。在刚刚和李京河接触过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祝远方朝后面看着,握紧了拳头,“这个老家伙!没想到在死前竟然还留了如此恶毒的一手!恐怕他早就决定杀害李京河,除掉他,以免再给实验的进程造成麻烦!我想他应该在和李京河缠斗之前就在手上涂抹了酸性的药物,然后抓住李京河的手臂。这就是为什么尽管看上去他的力量远远强于李京河,却依然和他纠缠了半天的原因吧!” “祝老师,”唐元清已经把李京河搀了起来,“我们现在不管是谁对李京河做了这种事情,我只知道,上一个伤口感染酸性试剂的人现在已经没有命了!我相信您肯定也是不希望李京河就在这里出事的吧?但现在确实已经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了——就算是冒险也好,我认为现在需要试一下。” “试?怎么试?你可以保证我们拿在手上的就是解药吗?你能保证我们手上拿的东西没有一点副作用吗?”祝远方已经非常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他的焦急、愤怒还有冲动还是溢于言表,“唐元清,何况你并不能保证这支试剂到底是服用的还是外用的,甚至多大剂量你都弄不清楚,怎么能‘试’呢?” 唐元清摇摇头:“祝老师,我知道您现在很想抓住韩贵英让她交出解药,但是同样,您不能保证韩贵英一定携带了解药,甚至您也不能确定韩贵英参与了最新一轮药物的制作。或者说得再直接一点,您有把握现在能找到她吗?韩贵英比我们更熟悉这里,我们有可能直到时间结束也找不到这个女人。”他看了看祝远方手上的家伙,“她还有枪呢。”他看着祝远方有些动摇,继续说道,“祝老师,您想想,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李京河到最后绝对就没有命了,但是我们冒一次险给他上药的话,他还有可能救回来——即使没有用,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祝远方看着昏迷不醒的李京河,又看看还没有恢复体力的林白,终于从口袋里拿出那支试管。“唐元清,”他轻轻地说,但语气却特别的沉重,“你把李京河扶好,让我来。”他打开试剂,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就像是在装满榴莲的搅拌机旁边打开了一瓶氯水,祝远方紧紧皱着眉头,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把药水倒在自己的手上。“我不能分辨这是什么成分。”祝远方依旧犹豫着,“但似乎对皮肤并没有腐蚀性。”他咬咬牙,将药水倒了半捧在自己的手心里,一下子敷在李京河的伤口上面。 “怎么样?”唐元清看着李京河平和的脸,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祝远方连忙制止了他。 “唐元清,即使这是解药,也不一定是涂上立刻就会生效,你还是让他静一静吧。”祝远方给试管塞上橡皮塞,“我们在这里等一会。” “我觉得有些东西可以提前做了。”唐元清咳了一声,瞬间恢复了平常的状态,“祝老师,您难道不认为这里已经可以说是瓦解了吗?”他给李京河放下衣袖,“他们的实验从根本上来说已经失败了,我们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了,如果现在不通知外面的人——我是说非自然现象研究所,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相信到这个时候,韩贵英、池明生这些人基本上已经可以认定一定是有罪的了,用你们的话来说,已经可以收网了。” 祝远方点点头:“你说的没有错,确实可以通知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人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们没有通讯设备。” “我有办法。”唐元清笑了,转身朝圆形大堂的方向走去。 “唐元清!”祝远方一瞬间没有理解唐元清要做什么,于是本能地喊道。突然,他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对啊,虽然我们没有通讯工具,不代表对方这些人没有啊!池明生在刚刚不是还打电话给韩贵英了吗?这就说明池明生是有带电话的,而且在这个地方是有信号的!只要用池明生的电话打给祝四方让他进行必要的安排,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当然,跟祝四方说明情况还是有些费力的,毕竟已经断开联络这么久了,想要马上报告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罗列证明韩贵英等人就是洪川案的策划人的证据还是有些困难,而且证据的形式不局限于语言,如果想要说得明白,最好还要附带照片。 “祝老师!”随着唐元清惊愕的声音响起,祝远方抬起了头:“什么?” “祝老师!”唐元清说道,“手机不见了!池明生的手机不见了!” “什么?”祝远方也想过去看看,但是一想到把李京河和林白单独放在这里又可放心,只能扯着嗓子和唐元清隔空对话,“就在他的外套口袋里!你再认真找找!” 黑漆漆的洞穴里,之间唐元清已经快步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池明生沾满鲜血的外套,“我已经全部找过了,”他把外套递给祝远方,“完全没有。” 祝远方接过外套仔仔细细地又搜查了一遍,果然没有东西。“可恶!”祝远方说道,“他的手机到哪里去了?难道说刚才在跟李京河打斗的过程中掉到别的地方去了吗?明明几分钟前还在他身上的,怎么会这样呢?” 现在怎么办?这个问题萦绕在唐元清的脑海中很久,他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是的,韩贵英的人随时可能会回来,自己和祝老师,带着昏迷的李京河还有林白,根本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刚才的确是战术性地吓退了韩贵英,原因是韩贵英本身就已经精神崩溃。但是,一旦韩贵英的理智恢复正常,她很容易就明白祝远方当时开枪时明明是瞄着她的手臂去的,根本没有杀死池明生的想法——而且,作为探员,祝远方在没有指示和报备的情况下,如果随意击杀嫌疑人是违反规定的,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进行谈判,甚至自己四个人可能成为最后的人质——如果事情闹大,真的让秋元,让日本方面听说了,绝对是一场国际性的博弈。唐元清不敢想象但事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他现在只希望李京河和林白可以快点醒过来,这两个人都能很清楚地分析出韩贵英现在的藏身地。比起通讯,如果先找到韩贵英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是,现在他没有一点办法。 “元清······”林白突然睁开了眼睛,默默地爬起来,揉着眼,脸上有些憔悴。 “林白!”唐元清喜出望外,他很想现在就让林白观测韩贵英的位置,但是一想到林白刚刚醒来就又让她使用能力,似乎有一种负罪感在蔓延。他一时语塞,只能僵硬的咧开嘴,假装单纯地为她的苏醒而高兴。“很高兴你已经恢复了。”唐元清试探着恭贺着——他感觉整个人都无比不自然,内心憋着一直都没有说的话,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依旧要强颜欢笑憋着翻江倒海的肚子一样痛苦。 “小李······”林白看着靠在墙边的李京河,轻轻地叫着,“元清,小李这是······” “他一会就会醒来。”唐元清说道。此乃谎言。就连唐元清本人也不知道李京河能不能再一次醒来——甚至,他都不能确定李京河现在到底是在弥留之际还是只是陷入了普通的昏迷。明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所有的一切又变成了未知数。 “林白,”唐元清鼓起勇气问道,“你现在可以走动吗?” “我现在完全可以走路。”林白说道,“你现在准备干什么都没有问题,我完全可以配合。”林白的主动反而让唐元清措不及防。她的话已经证明了她完全了解唐元清的心思,她知道唐元清现在需要她肯定的回答,也许还需要她能力的帮助。“我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你跟着我们。”唐元清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林白这么做只会让他更加难以开口,“现在我们要回到地面上去了,祝老师,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祝远方此时已经架起了李京河,唐元清也赶快上前帮忙,“我们现在到上面去,到格林伍德庄园的一楼去,找韩贵英。” “韩贵英?”林白问道,“这个人我记得是······”她看着唐元清的脸,那张脸似乎是在责怪祝远方竟然还是说出了这个秘密。“我可以帮忙。”林白说道。 第九十章 梦 看着唐元清责怪的样子,祝远方无奈地耸耸肩。唐元清就是太照顾别人的感受了,有的时候坦白说反而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真的选择对林白隐瞒的话,只会让接下来的工作束手束脚,不如把所有的猜想或者下一步的指示全盘托出进行探讨与协商,这才是一个团队该有的样子。 “韩贵英是吗?”林白说着,“跟我来吧,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隐隐约约,李京河仿佛听到了众人的声音。我这是在哪里?我在干什么?为什么我的胳膊使不上劲?李京河想着。他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连控制眼皮的力量都没有了。我这是······醒不过来了吗?李京河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很清醒、很清醒,清醒得就像周末睡了一个大懒觉,在中午阳光正灿烂的时候起来一样,他感觉自己精神特别旺盛——除了完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没有人知道此时的李京河的脑中是怎样的活跃,他感觉自己已经超脱了三界之外。整个灵魂似乎是在游荡着,他有的时候似乎能看见唐元清等人在做什么,自己却说不出一句话——他想告诉他们自己做了什么,声音却在喉咙口黯淡下去,就像是哑巴在尽力地表达一样——他现在和哑巴没什么区别。 这是梦吗?李京河想醒过来,他对着自己的脸捏了一把,疼,但好像并没有醒来。这不是梦,所有的一切都异常地科学,据说人在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幻的,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一切皆有可能的。李京河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太急于表达,他想告诉大家自己说不出话来——可笑,这简直就是一个悖论!没错,一定是池明生,在打斗的过程中给自己的伤口下了药,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还要拉自己下水给他垫背!李京河第一次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自己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呢。索性,李京河在梦里也闭上了双眼,他想,如果眼睛和嘴巴都不能动的话,那么现在能够自由运转的,就只有自己的大脑了。 没错,韩贵英的确是药物地研发者之一,但是她不一定是洪川案的参与者。池明生的确是洪川案的药物研发者,但是他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正式接手洪川案的实验进程。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从某种程度上面来讲和洪川案几乎没有关系。那么,秋元新臣要如何管控洪川案的实验呢?作为一个右倾思想严重的日本人,秋元自然不会信任韩新贝这样的傀儡,一定会派人来监视韩新贝的工作?这个人是谁呢?难道是不破日介?当然不是,不破日介是因为受到惩罚才到这里来的。换句话说,不破日介和韩贵英一样,来这里完全是一个偶然。不破是秋元临时因为违规而调来受罚,给韩新贝做执事的,韩贵英是被池明生找来的,他们都不符合长期位于韩新贝等级之上这一条件——何况,秋元信任的人并不是“生理上的日本人”,而是思想上与我们国家的理念相反的人——即包括我们国家的忠实的背叛者。这个人的身份需要远远高于韩新贝、韩贵英,而且有较强的能力和原地位,受到秋元的高度信任——李京河想到了之前调查前两起案子的时候注意到的那个家伙。 宋哥和祝老师现在应该很着急,甚至连分析的时间都没有。李京河想道,韩贵英可能再也不会愿意跟自己这些人作对了。原因很简单,韩贵英和池明生本身就不是秋元的忠实信徒,他们为秋元做事完全是因为被秋元抓住了把柄。是的,韩贵英很可能就是为了韩新贝的双脚才参与“机能强化的项目,而池明生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祝老师和宋哥一路的对话李京河全部都听见了,再结合之前窃听到池明生对话的内容,李京河早就把事情猜了个大半。这也是为什么李京河敢断言韩贵英和池明生绝对不是秋元派来的监察。要说为什么需要监察这个角色,那是因为韩新贝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秋元新臣,所有的一切都是由秋元的使者来传达的,那么谁可以控制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儿呢?秋元自然不是一个傻蛋,南方市和鬼川市的案子中一定会有他的眼线,否则怎么在我们国家的土地上为非作歹?洪川案也是一样的,为什么不像前两案一样在本地进行实验?原因就是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已经盯上了自己!那么,秋元是怎么知道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已经有所动静了呢?李京河可不会真的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这可是国家的敏感问题,或许祝远方、祝四方兄弟早就已经想到了,只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怎么能够随便说出来呢? 李京河笑了,果然,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而已吗?说起来,自己从小的确是想当一个超级英雄,直到自己发现自己并没有电影里面的那种神力。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李京河认识了唐元清。那时的唐元清就像是一个冷漠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机器,对什么都了如指掌,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李京河羡慕了,他偷偷看唐元清在读什么书,然后自己也去看。是的,当年的李京河除了调皮捣蛋什么也不会,甚至在别人面前说话都磕磕巴巴,有一点小腼腆。直到某一次分配座位的时候,李京河通过他擅长的手段把自己的位置调到唐元清的旁边,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唐元清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丰富,这个人似乎跟自己平常看到的并不一样——其实李京河并不知道,他和唐元清是一个互相影响的整体,两个人都是在这之后有了极大的改变。他变成了一个狡猾的、什么都敢做的坏蛋,靠着学的东西卖弄着,以此收获了一批男生女生的羡慕——这个家伙竟然还能这样酷! 他又想到了林白,他现在除了宋哥以外唯一牵挂的人。不管是谁都要欺负一下的巧言令色的李京河,在遇到林白之后,竟然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只要站在这个女孩的面前,李京河就感觉自己需要极大的努力才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总是要考虑很久自己的措辞,才敢对林白说出来。他能吸引林白的注意完全就是因为他的小聪明。李京河跟唐元清不同,他的才华总是溢于言表,虽然在某些人看来的确是卖弄,但这就是他爱冒险、爱出风头的性格所致——也是拜当年的唐元清所赐——但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李京河在心理博弈的研究上已经比比唐元清更加出色了。他能准确地猜出林白的小心思,能一眼看出林白一整天做过什么事,能一下子听出林白话里的意思——这简直比林白还要了解——原因就是,他从很早就开始观察这个女孩,想要了解她的一切,她的喜好,她说话的方式,她的生活习惯。这是暗恋的时候都会做的吧?这没有什么不好,对吗?李京河不能确定,直到林白同意跟他交往的时候,他才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没有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只是想一个劲的去了解自己的女孩。他想回学校了。 李京河闭着眼,他已经完全陷入回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思维跳得这么快的。他已经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他试着挣扎了一会,然后发现没有什么作用,就放弃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梦里自己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这不应该啊!李京河明显感觉空气变得稀薄,似乎是走进了一个山洞,然后越走越深,越走越深。相反地,他看见自己的正前方是一片光明的白洞,白色的光就像是牛奶一样洒在自己身上,沐浴着温热,有什么东西在引诱自己朝前面继续走去。 他摸了摸自己裤子口袋里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松了一口气,自己要留给宋哥和祝老师的家伙还在身上——这可千万不能那个弄丢啊!李京河在稀薄的空气里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尤其是在无牵无挂,完全放下心来之后,他更是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像到达了天堂一样。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吗?”一个声音问道。 “我相信是有的。”李京河说道,“如果生命与灵魂是有形的客观物质,那么就一定不会湮灭,就一定需要一个位置来寄放,来供养。除了我的这副躯体,我会把所有灵魂徘徊的地方称之为天堂。” 说完,李京河满意地闭上了眼。 “唐元清······”祝远方轻轻地叫着。唐元清回过头,之间祝远方铁青着脸,汗水沿着他的下巴低落,这张脸上的皮肉都在抖动,似乎是发觉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祝老师?” “我脖子后面······”祝远方的脸突然变得惨白,“我的脖子后面······感受不到李京河呼出的气息了······” 第九十一章 不能接受的事实 “李京河!”随着祝远方慢慢把李京河放下,唐元清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只觉得李京河的身体早就已经脱离了控制,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我从他身上都感觉不到一点气息。”唐元清用手探着李京河的鼻息,发现早就已经没有了动静。他非常熟练地找到脖子上脉搏的位置继续探着,然而一切的一切根本就已经说明,李京河已经不可能再次睁眼了。 “林白。”唐元清故意摆出镇定的样子,他十分肯定是自己检查的手法出了问题,所以李京河一定还是活着的······对吧?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林白,但是,和他四目相对的,是一双失神的、无望的、充满悲哀的泪水的明眸。 “元清······小李他······”林白哽咽着,但不得不把事实说了出来。她是那种有话直说的坦率地性格,她知道如果不告诉唐元清事实的真相,反而会让这个男孩陷入无尽的自我安慰中,这种幻想除了会影响大脑的思考,甚至可能让人出现精神问题。“小李······李京河,已经过世了。” 唐元清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希望林白否定自己的判断,但是林白还是告诉了自己,自己从小学习的抢救知识的确是正确而有用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当需要抢救的人已经确定死亡时,就没有必要再做无意义的抢救了。他缓缓站起身,呆呆地看着李京河的尸体,他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医院里病人的家属会揪着医生的领子痛哭流涕,知道了为什么事故现场的那些人会不管不顾地冲到死者身边,即使脑袋都被划开一个口子,却仍摇晃着尸体希望这个不可能醒来的人睁开眼睛——现在,他站在李京河的面前,明明知道什么都没有用了,却依旧有一种冲动想要做点什么——尽管唐元清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该做什么。 “我很遗憾,元清。”祝远方试着安慰唐元清,但他自己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突然感觉自己的嘴笨的就像是没有油的车尾管,所有的话全部挤在喉咙口,声带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对不起。”祝远方最终只是低下头默默说了这么一句。 “这不是您的错,祝老师。”唐元清擦干眼泪,调整呼吸。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因为林白已经陷入了无尽的伤痛,而祝远方虽然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但是很明显,在这个时候,面对两个刚刚失去了朋友的孩子,他根本不可能提议继续前行。而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要站出来,才能挽救这个局面。 “林白,我们把李京河安顿好,再继续往前走,可以吗?”唐元清的话说的很慢,他小心翼翼地告诉林白,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不能把时间花在这里,毕竟——我们不能在这里给李京河办葬礼,是吗?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几句说出来,因为他看见林白的眼睛已经变得惨淡无光。 时间在流逝,唐元清能听见祝远方的腕表里面的指针在走动,一切都非常的安静。他听见了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他听见了轴承摩擦的声音,他还听见了这些声音就像婴儿在嘶嘶地抽泣,就像老妇在低声叹息——所有的都是幻觉而已,唐元清的眼里只有这个突然沉默的女孩,他知道林白已经无数次地说服自己李京河已经死了,但是她就是没有走出现实的迷宫。当年,是谁让这个因为病痛而对生活无望的女孩笑起来的?又是谁在每个周六的早上叩响这个孤独的女孩的房门?唐元清当然不能对着林白说“还有我”,林白在唐元清的错觉里,就像是新婚丧偶的可怜的女人,而自己,没办法在自己朋友去世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抱住这个女人给她安慰——这是唐元清的伦理观,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没有资格再和林白走在同一侧了。他等待着林白的回答,直到林白终于抬起了头。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脸去。 唐元清已经得到了答复,但是一不做二不休,他不希望林白反悔,他需要用实际行动告诉林白,现在要做的绝对不是一个人在那里流泪,而是拿起武器,继续战斗,给李京河,给为了这个愚蠢的实验付出生命的所有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和祝远方一起,唐元清准备把李京河抬到西区的房间里去。虽然嘴上说着不能浪费时间在已经过世的人身上,但是把李京河一个人孤零零的仍在阴暗的走道里毕竟还是于心不忍。唐元清看着李京河安详的神色,只觉得这个人依旧栩栩如生,就连眉间的英气依然透着骄傲和满足。“这家伙。”唐元清苦笑,他尽量地给自己开开玩笑让心情好起来——怎么可能。 “元清,把他就放在这里吧。”林白突然淡淡地说道。 “啊?为什么?”唐元清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林白突然会这么说。按照常理,林白应该更希望给李京河一个更好的归宿才对。 “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林白说道,“我们还有去找韩贵英。”她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悲愤,“她需要为她的一切付出代价。何况,她随时有可能会来,我们继续呆在这里,如果她从外面下手,就和瓮中捉鳖没有什么区别。” “林白。”唐元清的眼睛变得锐利,这个时候他需要用理论告诉大家该怎么做,而不是跟之前李京河一样意气用事——他们不得不谨慎。“你刚才说的话里有两点错误。第一,这并不是韩贵英的错。尽管韩贵英参与了药物的制作,但是并不一定参与了洪川案药物的制作。况且,杀害李京河的人是池明生,而不是韩贵英,她从任何意义上来说,没有必要对李京河负责。池明生现在也已经死了,你不需要用你的手段为李京河报仇,我们只是学生而已,这种事情应该交给警方。第二,韩贵英已经不会回来了。她没有再给秋元新臣做事的理由了。我猜想,韩新贝才是秋元用来控制韩贵英的棋子,他只要承诺在实验成功后利用研制出来的药物让韩新贝重新站起来,韩贵英就必须死心塌地地为秋元扫除实验上面的一切障碍,无论是阻止试验成功的人还是事情。但是,韩新贝一死,韩贵英万念俱灰,精神上已经崩溃了,她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消极状态,怎么还会有心思跟我们继续对抗?所以,林白,我必须这么说,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你的心思,但是你错了。” “是吗?”林白的眼神再次失望下来,她何尝不知道池明生才是罪魁祸首?她只是想找一个人发泄她的悲伤和愤怒。 “林白,过来帮忙。”祝远方突然说道。 唐元清看着祝远方,他知道祝远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林白完全接受李京河已经死亡的事实,但这样真的有用吗?或许会造成反效果也说不定。也许,林白并不是不相信李京河真的已经死了,而是单纯地希望有人可以补偿自己内心突然的空虚与伤痛——无论是别人春风般地安慰还是自己暴雨般的复仇,她现在一个也得不到。 突然,林白感觉到一个温暖的胸口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她蓦然抬头,只见祝远方已经紧紧地抱住了自己。“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祝远方淡淡地说道,“我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女儿。几年前她也失去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就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是因为宫颈癌离开的,她哭了好几个月······” 唐元清看着这个成熟的中年男人含着泪抱着林白,贴着她的耳朵说着过去,默默垂下了眼睛。林白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感觉——她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甚至她都忘记了她父亲的样子。她知道现在安慰自己的人是老师,在耳边说着轻言细语的人也是老师,但她还是没有忍住,终于痛哭了出来。 “哭出来就好了。”祝远方轻轻地说道。他是一个糙汉子,不会哄小孩,尤其是哄女孩。无论是自己的亡妻还是自己的女儿,他都感觉自己对不起她们。看着林白痛苦的样子,他真的不忍心让这个和自己女儿一样年龄的女孩继续下去。 “咱们继续。”唐元清等了良久才开口。祝远方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花,吸了吸鼻子,“我们继续。”他说着,一个人背起靠在墙上的李京河,“唐元清,”他说道,“你给我指路,到之前的套房里面去。” “等一下。”唐元清突然发现了什么,“等一下······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第九十二章 用英雄鲜血凝固的遗计 李京河的裤袋里竟然藏着一部手机!在祝远方把他背起来的时候,裤子的褶皱在手机的位置突然消失了,这明显不太自然。唐元清伸出手拿出那部手机,愕然发现屏保上面的照片,竟然是池明生和韩贵英年轻时的合影。 “这是······池明生的手机?”祝远方惊道,“这两个人难道是······” “这个不重要。”唐元清说道,他轻松地打开了这部没有锁屏的手机,赫然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通话界面!“这个电话号码······”唐元清皱起眉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区号······不,不是区号,是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特殊号码······”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号码的?”祝远方还在思考。 “上次问话的时候,”林白轻轻地说道,“上次上红街韩新宝的案子发生的时候,虽然我和李京河是分开询问的,但是我也注意到了,当时负责问话的两个探员中,一个是洪川市警察局的人,另一个就是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人。而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成员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定佩戴了工作证,上面就有每个人的姓名,以及所里的联系方式。” 唐元清点点头:“如果是这种程度的信息,李京河一定注意到了。”他继续研究着手机屏幕,“很明显,他不仅仅开着通话,甚至还开着电话录音。”唐元清抬起头看了看祝远方,“李京河真的是个天才······” “这说明什么?”祝远方苦笑,“我怀疑他在缠斗的过程中,就已经发现池明生给自己下了毒,于是就想到了这最后的这一次小聪明。”他接过手机,“他从池明生口袋里摸出手机,利用自己很早就知道的电话号码给非研所打了电话,记录下所有的声音,证明了池明生、韩贵英等人都在这里,那么,我们就已经不需要提供这些人暴行和行踪的直接证据了,现在所有的音频都被非研所记录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号码,“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个号码的,”他把手机展示给唐元清和林白,“这是祝四方的号码。” “难道······”林白惊呼,“他那天在办公室的时候······” “他已经做了所有该做的。”祝远方说道。他看着李京河安详的面容,不禁摇摇头,“如果他还有未来的话,他一定不会就这样过完平平凡凡的一生。”他脱下外套,盖在李京河逐渐冰冷的身体上,“他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孩子。” 唐元清没有再说话,他感觉自己和李京河相比,真的是太天真了。从头到尾,他总是慢李京河半拍,所有实质性的推动都是由李京河的行为导致的,而自己还总是为他的莽撞而感到不安。 “你没有错。”林白就像看懂了唐元清的心思一样,站在他后面淡淡地说道,“小李确实做了很多,但是他并没有保护好自己······我这么说也许挺对不起他······但是······”她的眼睛中再次晶莹起来,“我是多么希望他还能活着······也许他只是在逗我们,一会还会睁开眼睛的对吗?” 唐元清默默把林白拉到一边,他绝对不能让林白再一次陷入这样的悲痛。 “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人一定已经有所行动了。”祝远方直起身子,“李京河已经把最直接的证据交到了他们手里,凭借这个,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甚至不用上报就可以拍板抓捕令。韩贵英和池明生基本上已经是国家的通缉对象了,一旦确定这两个人都在恐怖谷,估计只需要几个小时时间他们就能到达。” “我们还需要把这里其他的情报告知他们。”唐元清说道,“比如药品和文件藏匿的地方,还有之后发生的一切的真相。” “现在他们可能没有办法接听。”祝远方拿着手机贴近耳朵,却发现对方没有一点声音,“我猜想祝远方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甚至有可能在确定恐怖谷的信息之后马上就点兵出发了。他应该没有开免提,现在一旦出兵需要很多的手续和安排,我想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同样录着音,现在正在一心一意地安排抓捕计划和搜索模板,具体的证据只需要回去之后找个时间整理就行了。” “通话已经多长时间了?”唐元清问道。 “已经快一个小时了。”祝远方说道,“这个时候我估计他们已经备好专车了。” “祝老师。”唐元清说道,“你有想过一件事情吗?为什么这三起案子可以如此顺利地在鬼川市、南方市和我们洪川市进行?李京河之所以能有这么充分的准备这就说明一定有人透露了相关的线索在我们普通人也能接触到的地方。首先是鬼川案和南方案,作为我国重点科研建设城市,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个非法实验的基地而不被发现呢?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就明显说明相关的管理人员一定也有参与其中啊!秋元新臣能在我国暗中潜伏得如鱼得水,一定也有相关人员的庇护和隐瞒。再说我们洪川案,为什么在案发之前就有人把相关情报发到了就连普通人都能接触的地方?我相信现在互联网就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平台,无论是正义的还是不正义的信息你都可以在上面找到。秋元是如何选定我们这三个城市的,而这几个城市的信息是如何暴露的?我觉得这就是一个问题。就拿这一次的信息而言,参与这个案子的究竟有谁是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实意跟秋元新臣合作的?能让我想到的只有韩新贝一个人。同样的,秋元是如何选上鬼川市这个地方的?您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甚至我怀疑已经有近二十年的阴谋——不不不,应该是多于二十年——在韩新贝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预谋了。我相信秋元的背后一定还有更恐怖的人物。” “我没有懂你的意思。”祝远方挤挤眼睛。他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唐元清这番即兴演讲并不算完全正确,而是因为他的猜想过于大胆。这种话从唐元清一个高中生的嘴中说出来没什么,但是作为探员,尤其是在录音的情况下,他绝对不能随便认同这样的观点。唐元清的意思其实也很清晰,他就是想说明鬼川市或者南方市的行政高层一定有人背叛国家,在很早的时候就投奔了秋元。而秋元之所以可以选在我国这三座城市进行试验,完全是因为这个人泄露了相关机密,并且有一定的权力可以包庇或者隐瞒相关犯罪事业。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林白问道,“韩贵英现在一直呆在防空洞方向没有移动过了。” “我们现在需要找到我们来到这里的入口。”祝远方说道。他看着手机,里面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四的电量了。“我们需要告诉祝四方他们进到这里来的方法。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这么长时间了,一直连大门都没有找到。我知道四周因为庄园的关系建造了围墙,又因为秋元的阴谋将围墙连了起来形成一座监狱一样的城池。但是,我们当时是坐面包车来的,这里一定有一条正经的道路。不管是他们之前来到这里踩点还是做做实验前的准备,我相信他们也不会任由汽车在戈壁上面长时间行驶。” “这个我有办法。”唐元清说道,“我们现在也到防空洞那边去。我记得当天我们就是从防空洞附近过来的,然后在防空洞正门口下的车,这就说明来的路线一定就在那里附近。虽然现在韩贵英和黑衣人占领了那里——甚至我觉得他们可能是要据守——但是我相信我们国家的国防力量永远远高于个人的雇佣兵。” “我们到那边不会有危险吗?”祝远方说道,“他们可是有枪的。” “这没有问题。”林白说道,“我可以用感知躲避他们的视线。” “我们现在就到防空洞那边去。”唐元清说道,“跟我来,把井先生他们一起救出来,然后趁着现在马上到防空洞附近。”他看了看李京河,叹了一口气,“也许有些话不应该说,但是我还是得承认,如果把他带上可能会影响我们的隐蔽和行动速度。我建议还是把李京河送到套房去,让他安安心心躺在那里,我们去打最后一仗。” 祝远方背起李京河,深吸一口气:“我们最后必须得靠我们自己了。” 唐元清点点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靠我们自己。李京河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次他冲出去的时候都把后背留给了我们。他的确是英雄,但是我们也不会差。他几乎做了所有的事,但是——”唐元清咬着牙,眼睛闪烁着,“我们帮他,也帮自己完成最后的使命!” 第九十三章 包围恐怖谷 就在唐元清等人准备前往防空洞的的同时,非自然现象研究所这边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祝四方在刚刚接到李京河的电话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事情不对了——试想一下,池明生是何等狡猾的人,怎么会猜不到自己已经被国家通缉了呢?怎么还会胆敢随便打电话给祝四方,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可是这通电话实实在在是从池明生的号码上打过来的,祝四方本能地接通,然后就听见了为时一个小时多的战争画外音。 此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正如祝远方推断的一样,祝四方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录音,随即将池明生、韩贵英等人的线索上交上级,不等正式的回应,就利用特殊职权调动邝铁君、宁波名下的调查部队,朝着恐怖谷的方向进发。 没错,祝四方坐在非研所专用的列车上,已经开始整理目前为止听到的所有情报——包括韩新贝、池明生、李京河的死讯。邝铁君、宁波还有柳听声围坐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 “祝主任。”柳听声首先打破寂静,“鬼川市那边已经通知过了,目前已经确认,‘那个人’的确已经逃逸了,目前根据行动路线推断,很可能也到达了恐怖谷地区。现在上面怀疑‘那个人’是想要护送韩贵英回到日本,秋元新臣方面或许已经决定终止在我国有关‘机能强化’的实验了。” “我早就说过‘那个人’有问题。”邝铁君是一个话匣子,听见柳听声的话,立刻就开口了,“就在上次,明明我和宁波一前一后一起见到他,我都还没有介绍宁波是谁,他就知道宁波同样是专案组的组长!明明当时宁波拿着东西,还提着包,看起来应该像我的助理才对,怎么能一眼就认出这个家伙!” “虽然我不同意你的用词,但是我同意你的观点。”只要邝铁君提到自己,宁波一定会把话语权抢回来。他翻着白眼,“我明明看起来至少也是一个正经的探员,说是助理真的是太侮辱人了!我觉得这个人最大的疑点就是,明明鬼川市研究中心的主要负责人有五名,他却故意隐瞒了池明生作为对日交流部主任的身份。这个身份明明和其他人——不,说不定在当年的政策里是更加重要的,怎么能就这样忽略了呢?这么看来一定是他刻意的,我想那个时候因为消息的封锁,导致他那边并不知道池明生基本上已经暴露了!” “安静。”祝四方的语气非常的沉重,因为在他看来,恐怖谷那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首先是韩新贝和池明生的死,再就是李京河作为普通公民——甚至还是未成年人的死,已经足以引起上面的注意。也就是说,祝远方这次的提议很可能会引来上面极大的谴责,而祝远方本人很可能会断送他自己的职业生涯——祝四方再清楚不过,从音频的内容上很容易就分析出,祝远方首先误杀了池明生,这本身已经违反了工作上的规则;再加上因为他一开始的提议,造成负责掩护探员混入实验的公民暴露死亡,这已经触及社会的底线。且不说李京河的父母会怎样起诉祝远方,社会上的舆论也不会放过他的。祝四方并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哥哥怎么样,因为当时自己也是强烈赞同这次的作战方略的,毕竟无论是上面还是同级的部门,都提不出好的建议。祝远方的确是功臣,但是到底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评判出来的。祝四方苦笑,有的时候不得不动用家族的力量来保护成员不受相关责任的牵连,但是这样一来,祝远方很可能会遭到家族的谴责甚至放逐。另外,祝远方本人所代表的国安部同样会受到连坐制的惩罚,这么一来很有可能造成相关部门高层的洗牌和变动——这不是祝四方敢想象的问题。 “你们所说的问题我们基本上已经考虑到了。”祝四方顿了顿,“你们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他看着众人。柳听声因为祝福和薛国锋下了封口令,他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宁波和邝铁君却没有这种想法,他们只是觉得有的时候自己也能完成任务,本来说抓到这么大一个情报,如果处理好了,那就算给了祝四方一个惊喜的——只不过现在祝四方好像也猜到了。 “您知道是谁了吗?”宁波试探着问道。 “鬼川市市长,星正茂。”祝四方说道,“我哥盯这个人已经很久了。” “很久了?”邝铁君惊讶的问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早就盯上星正茂?” “原因很简单。”祝四方点了一根烟,“鬼川市案发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是由国安部负责的。当时调查这起案件的人就是我哥哥祝远方。当时询问星正茂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从直觉上感觉这个人不正常,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他都觉得这个人礼节性和等级心太强,甚至强烈到反而不太像我们国家正常的公务交流规范。他以前是学日本文化的,对这种情形深以为意,在走访了许多相关礼仪专家之后,他很早就得出了结论,星正茂的行为更符合日本文化。我和他一起旁敲侧击过星正茂,但是从他的回答里,明显听出他全盘否认自己与日本有关的一切,包括拿出自己的出身和过去来证明,自己从来都是我们国家的战士,从来没有接触过异国文化。直到南方案的时候,我哥亲自安插了线人在星正茂身边,但可能是由于星正茂并没有参与南方市的犯罪活动,一直没有证据证明星正茂的确与这两起案件有关。我哥哥直到星正茂身份特殊,所有的推断和调查报告全部封存在国安部自己的办公室中,甚至我父亲都没有看过。直到现在我们追踪到洪川案的地点,也是通过特殊手段窃听到星正茂的通话得知的。但是由于星正茂反侦察意识很强,通讯基本使用的是暗号和密码的形式,我们一直都没有破译出真正的讯息。我哥哥就比对鬼川案的通话,证明了其中一个字符很可能代表了‘川’字,再结合南方市青年医院的信息,得知最近一次的体检就是在洪川市的某街区中进行的,所以恰好坐落在洪川市的非研所派上了用场,国家也将这几件案子全部移交到了我的手上。” “可是,这不就说明,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确认星正茂跟案子有关了吗?”柳听声表示不解,“甚至我们已经知道敌人的行踪了。” “你没有听明白么?”祝四方叹了一口气,“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就连暗号和密码都是连蒙带猜弄出来的,这可以当作证据吗?当然不可以!你再想想,无论是星正茂,还是许诚,还是曾国将,这些人哪一个是我们敢随便怀疑和调查的?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你根本就不能把这些人怎么样!我们的确是探员,但是我们要遵守纪律。有很多时候,我们都要受到各个方面的牵制和约束,有些黑暗的地方只有真正的水落石出之后才能重见光明。李京河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他给我们的这段音频就像雪中送炭一样,为我们省去了大量的核对和审查的时间。如果没有这段音频,我们提交给上面的材料仅仅只有韩贵英,池明生等人的怀疑依据而已,谁能确定这些人一定是洪川案的罪魁祸首?但是现在,他们出现在了恐怖谷,那么就毫无疑问,他们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现在我们推断星正茂是这三起案件的罪魁祸首,是秋元新臣安插在我们国家行政体系中的最后一枚棋子,凭什么来认证?只要我们在恐怖谷真的找到星正茂,还需要我们来证明吗?所有的群众都有着雪亮的双眼。” “如果是我,我可能当时就和星正茂对线了。”柳听声苦笑。 “我们都还年轻。”祝四方摇摇头,“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他看向窗外,“我们快要到了,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进展顺利。”他看了看怀表,里面是自己和祝远方的照片,“我不敢保证我们这一次的计划一定是完美的,但是,我们给大多数人讨回了公道,我们找到了最终的答案,我们已经尽力了。” “您和您哥哥会受到处分吗?”邝铁君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定会的。”火车缓缓停了下来,祝四方也慢慢站起身,“我很遗憾,我们会对所有因参与调查、协助调查而牺牲的战友和民众表示哀悼,但是无论是我们还是我哥哥,我相信我们都不会因此而畏手畏脚。”他闭上眼,“我知道我有些话会引来极大的争议,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不存在没有牺牲的战争,我们活着的人只有让已经支离破碎的结果尽可能接近完美,才能让那些已经在天堂的人焕发出最宏伟的意义。”他转过头,脸上多了一点憔悴,“现在,下车!所有人听我号令,半个小时内,封锁恐怖谷!一个人都不能放走!” 第九十四章 韩贵英落网 恐怖谷,防空洞,地下一层。 韩贵英的双眼已经完全失了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介于呆滞和疯癫的状态。此时的韩贵英就像是一头年老无力的海象,颓然地靠在一边,脸上的褶皱和松弛的皮肉组成了她沧桑的脸。显然,她已经对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失去希望了。她孤注一掷作出的决定就这样毁在了池明生这个可恶的男人手里。就在刚刚,星正茂已经给她发送了暗号,说已经到达恐怖谷来接她回日本了。韩贵英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就算秋元新臣真的因为这次的失败要了她的命,她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抛开其他,韩贵英本身就是一个憔悴的中年妇女,一辈子受尽了众人的鄙夷,家庭的唾弃,丈夫的冷淡,情人的背叛——还有最后一切随风消散的苦痛。可以说,她现在是在躲着星正茂,不是她畏惧这个男人,而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回日本了——她已经感觉到大难临头了。 身边的黑衣人像屏障一样掩护着韩贵英,似乎是时刻准备应对要闯进来的人。并不是所有的黑衣人都有枪,秋元不可能会把热武器给每个手下都配备,他是一个谨慎到过分的人。可是,秋元在鬼川市、南方市、洪川市的案子中真的准备充分了吗?韩贵英很无奈,似乎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是的,秋元新臣忽视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国家对于日本这个文明有着与生俱来的警惕感。这个不仅仅是因为历史原因,更重要的是涉及当代的国际政治,日本的科研人员与政界人士都是敏感人物,我们国家怎么会对越洋而来的这些人不设任何的防备呢?有些东西或许连韩贵英都不知道——如果鬼川案案发的时候就知道星正茂已经是国安部的关切对象了,秋元新臣绝对不会继续在我国进行这致命的实验。到目前为止,秋元新臣安插在我国科学界、政治界的眼线和间谍将被全部清除。 此时此刻,唐元清等人已经到达了防空洞附近,林白很轻松地锁定了韩贵英的位置,确认一层没有人后,祝远方让井国雄等人在防空洞一百米开外的石垒边等候,自己带着唐元清和林白悄悄地溜进了一层的设施。脚步非常地清晰,就像伴随着滴水声的鼓点。祝远方脱下鞋子,把袜子也同样塞在鞋子里,赤着脚,点着清澈的水洼,一步一步朝楼梯口探去。唐元清和林白同样脱掉了鞋袜。冰冷的石灰水就像是深秋清晨的寒露,冰凉的石板路就像是盛夏还冒着白气的雪糕。刺骨钻心的凉意穿过脚底板,伴随着紧张的、扑扑直跳的心脏,唐元清感觉自己的脊背后面一阵虚寒。 祝远方已经给手枪上了膛。现在,楼梯口的下方有一个正在站岗的黑衣人——尽管祝远方并不想惊动那个家伙,但也不能就这样击毙。祝远方何尝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分?他现在的心境早就和当初的韩贵英一样了,那就是孤注一掷的决心——当初祝远方领到的任务其实仅仅只有隐瞒身份混入实验,调查实验内容和涉案人员而已——但是像现在,祝远方内心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他认为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所以,他有些迫切地需要戴罪立功——这才是祝远方原本的性格,易冲动,不计后果的付出。祝福曾经叮嘱过这两兄弟,祝四方最大的问题就是做事情比较死板不懂变通,而祝远方就是放荡形骸,没有团队意识:两兄弟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易受感情支配。本来把祝远方调到国安部就是想磨练他的自律和团结精神,把祝四方调到地方就是为了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锻打随机应变的能力,只是从来没有想到两人会因为这起案子再有交集。 “祝老师!”唐元清小声呼唤着,“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提前行动呢?”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时间上面来看,他们最多只用花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我们这里,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提前来这里找韩贵英!我们现在只用在外面等待他们的电话就可以了!” “现在还有多少电?”祝远方问道。 “额······只有百分之九。”唐元清说道,“可是我们这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祝远方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情上自己的确是自私了,但是从道理上来说,他们的确可能等不到祝四方等人的到来手机就没电了,到时候没有办法跟他们及时的下达指令,非研所就要花上很多的时间搜查整片恐怖谷,而韩贵英绝对会趁乱逃离。“我······”祝远方刚刚要继续说下去,只听见开着免提的电话那头传来不和谐的呼唤:“喂,你们在哪里啊,我们已经在恐怖谷外面了!” 宁波一把抢过邝铁君手上的手机,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怎么了?”邝铁君还没有反应过来,“我问一下他们的位置,我们已经到了啊!”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宁波恨不得给这个家伙来一拳,“你这······”宁波很遗憾自己的文化课并没有学得很好,现在根本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是的!祝四方刚刚离开一会,去指挥其他的人员的行动,就把手机交到邝铁君手里让他看着,如果接下来有线索就立刻通知——谁知道这个笨蛋竟然对着电话问起话来了!这不是给事情添乱吗!祝远方那边的位置要是暴露就完了!“祝主任马上就回来了,这件事情你可不要怪我,这必须跟祝主任说。” 黑衣人已经听到上面的动静,祝远方也气得狠狠砸着自己的大腿。“我们在防空洞,韩贵英在防空洞!”祝远方干脆大声对着电话说道,“现在我们和民众一同撤退,韩贵英的人就在我们旁边!”说完,他拉起唐元清和林白就往防空洞外面跑,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上。 韩贵英听见风声,立刻让黑衣人朝外面进攻,至少不能再让这些人暴露自己的位置。她自己朝防空洞地下二层移动:哼,你们一定以为防空洞的位置暴露了我就不会呆在这里了吧?不,我反而更要呆在这里!你们绝对想不到这一点! 祝远方带着两位少年朝跟井国雄反方向的位置飞奔,身后那个站岗的黑衣人穷追不舍,只是奈何没有枪,被祝远方甩在身后就是追不上。林白看着那人气喘吁吁的样子立刻调转脚步,迎面放倒那个家伙。 “后面的人追上来了。”林白说道,“另外······”随着一声巨响,之间远远的沙土被爆炸的声音掀到十多米的空中,“那是······” 祝四方从来都不含糊,听了宁波的报告,根本没有责备邝铁君,而是直接下令用炸药炸开恐怖谷的围墙。在黄沙弥漫的硝烟中,众探员一拥而上,将整个防空洞紧紧的包围住了。 “祝主任!”一个探员报告道,“防空洞外面有脚印!韩贵英可能已经转移了阵地!” “她才不会就这样转移。”祝四方微微一笑,“你自己听!”只听见祝四方手上拿着的手机里传来祝远方的声音,“四方!韩贵英还在防空洞里!现在我们的追兵已经被我们解决了!再说一次,韩贵英在防空洞地下二层!不要被她骗了!” “搜!”一声令下,宁波和邝铁君首当其冲,众探员蜂拥到防空洞里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防空洞的各个角落,里面的黑衣人哪里见过这样全副武装的探员,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一见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马上缴械投降。韩贵英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位置竟然被林白的能力给看得一清二楚——更讽刺的是,林白的能力正是自己这些人赋予的,甚至还为此花费了二十余年的时间! 宁波一把把韩贵英揪出来,推到两个高个子的探员身边。把两个探员一左一右抓住韩贵英的手臂,邝铁君迅速在她身上搜出了最后一把手枪。 “国历1993年,六月十五日十六点三十八分,恐怖谷防空洞地下二层,逮捕韩贵英!”宁波看着手表,利用对讲机跟祝四方报告道,“防空洞已经在我们全面掌握之中,请下令正式的搜查!” 与此同时,祝远方那边,远远看见井国雄等人终于被祝四方的部队找到,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几名被祝远方和林白联合制服的黑衣人,唐元清在一旁苦笑着——果然,到了最后自己派不上一点用场。 “哥。”祝四方的声音再次从手机中传来,“我们······”声音突然中断了。 “这是······”祝远方定睛一看,“没电······” 第九十五章 秋元新臣的棋子 此时的星正茂早就已经身处恐怖谷中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基本上已经暴露了,现在无论是国安部还是非自然现象研究所,都急于寻找自己和实验有关的证据。自从上次柳听声再一次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有着极强的防备心理,而自己跟柳听声并没有见过几面,见面的时候也是就公务在展开讨论——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自己的身份绝对是国安部亟待商榷的信息。 当他听说鬼川案已经宣告破获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联系了秋元新臣,结果却被告知这边的事情全部由他自己来处理,尽量地把相关人员带回日本,准备下一次的科学研究。一开始星正茂是犹豫的,他不能确定秋元到底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就这样把烂摊子扔到自己的手里;他也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下一轮的实验,他甚至怀疑这是秋元新臣把他们骗到日本去灭口的借口。 但是,星正茂又怎么能拒绝呢?他从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这名天赋异禀的科学家,他自己甚至还去日本留过学。当时他和秋元可是最好的朋友,秋元怎么会害自己呢?星正茂在第一次听说这个实验的时候简直是欢呼雀跃,以为他曾经拜访过好多国内大医院,都表示他的眼睛基本上已经是没有治疗的意义了——唯一一家坐落于首都的首都军事医院,虽然在院长祝典的联合会诊研讨中表示,有百分之六十五的可能让他的眼睛重见光明,但是费用确实让星正茂难以接受。而这个时候,秋元新臣却找到了他,邀请他加入这个玄之又玄的实验。星正茂并不是一个绝对死板地相信现有科学的人,相反,他很热衷于创新,所以他自然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资助这方面的研究。在这之后,无论是大力推动鬼川市科研中心的项目还是隐瞒这个秘密实验的进行,他都心安理得地认为这就是再给人民谋福利——直到鬼川案事发。 当鬼川市的调查报告送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表面上装作对该调查非常满意,并且首肯对鬼川市研究中心进行简单的问询和检查;等别人一走,星正茂马上报告秋元新臣,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自己和秋元合作了这么多年,竟然弄出这么一个窟窿!星正茂也是从小立志为人民服务的人,此时的他依然保有强烈的正义感,他在电话里大声斥责秋元新臣的暴行,勒令他立马停止这种非法的,致命的实验。但是秋元新臣的话让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随后就是永恒的冷酷和冰凉。 “星桑。”秋元的声音就好像是在笑一样,星正茂都能想到他玩味的表情,“你现在终于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吧?当然,就像我一开始给你承诺的一样,我的确是为了造福人类,才进行了这么一项实验。你是知道的吧?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我们的实验可以这样顺风顺水地进行?完全是因为你的协助啊!你知道你帮了我们多少吗?人手、资产、政策、法律,很多东西都是你提供给我们的。如果我们真的被彻查了,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吗?你是军人,你是功臣对吧?上回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胸口还挂着勋章。你不想让自己从办公室跌到监狱去吧?那你就相信我,我们绝对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你要清楚,星桑,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牺牲的斗争,任何一次革命都会流血。星桑,你现在参与的是本世纪最伟大的课题,一次科技的革命。你想想,这项技术要是真的成功问世,会造福多少人?你也想让和你一样的人重获新生对吧?那就不要再问了,默默闭上嘴,和我合作。” 这句话正好戳中了星正茂内心最脆弱的部分。坐在行政长官的位置上,他早就习惯了这种上层领导的生活,他又怎么忍心把自己拖下水呢!再说了,秋元新臣说的确实有道理,他的确参与的是一项实验,而不是一场犯罪,只不过是实验失败了而已,对吧?世界上就算是最顶尖的科学家也会经历失败。诺贝尔还因为实验的失败炸伤了自己,炸死了自己的弟弟和助手是吧?这一次为科学献身的不过只是几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自己又有什么罪恶感可言呢?这不是他的错,更不是秋元的错,这是历史的必由之路啊! 南方案案发的时候,星正茂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从鬼川市的视角来看,南方案的大部分细节并不清晰,但是一直和秋元合作的星正茂却再清楚不过。鬼川市科研中心虽然已经荒废了,但是很多资料和药品还在地下存放。而这些完全由星正茂来看管。包括和万钢的合作,星正茂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派隶属于自己的黑衣人和万钢谈判,最终轻而易举拿下了这个落魄的老板。在市长大会的时候,许诚一再强调相关的调查是如何的艰难,星正茂也只是照葫芦画瓢闭着眼睛乱说一气,假装鬼川市也在认真调查的案子,把整个案子的水搅得一塌糊涂。再加上星正茂本身在鬼川市调查中的暗中阻挠,整个案子陷入瓶颈期,就连国安部也感到为难——明明非常明显的线索,为什么就是没有对证呢? 洪川案已经支离破碎,星正茂知道这边的实验已经无力回天,所以在很早就提交了申请表,以随行调查为借口“出差”来到恐怖谷。毕竟针对星正茂的调查一直由祝远方、祝四方兄弟暗中进行,上层并没有相关的疑虑,而现在案件的重点并不在鬼川市,自然没有严格审查星正茂的申请——其实即使审查也没有用,在递交申请表之前,星正茂已经启程了,他准备让国家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到日本去。当然,戏要做全套,他在启程的时候还带上了夏晚卿。他并不介意这个女人跟自己一块,他已经利用自己绝妙的口才骗过了夏晚卿,让她真的以为这仅仅只是随行调查——大不了在日本或者在去日本之前再解决掉她,至少再启航日本的时候不能让国家察觉到自己的行踪变得诡异。说实话,夏晚卿真的是一个绝对的美人,无论是修长的双腿还是傲人的身材,如果星正茂再年轻几岁绝对会控制不住自己。但是,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星正茂可不能因为女人而让自己陷入深渊。哦对了,唯一让星正茂疑惑的是这次的出行好像是夏晚卿自己要求跟随的,尽管这正中星正茂的下怀,但是怎么想也觉得太巧了一点。 他现在正在等着韩贵英的回复。他竟然有些怀疑韩贵英是不是已经被捕了。 星正茂还的确是猜中了。就在他最近一次发消息的时候,韩贵英已经坐上了祝四方的专车,由柳听声看守着。在外面,祝四方还在训斥邝铁君刚才莽撞的行为,而宁波正拿着韩贵英的手机交给祝远方和唐元清来破译星正茂的密码——当然,他们现在并不能确定这些消息是星正茂发过来的。 “你们听说过‘跳舞的小人’吗?”唐元清笑道,“我想你们之所以破译不了这些暗号就是因为你们把它们本能地当成中文来思考了。你们之所以破解出‘川’这个字,实际上也只是巧合而已。在英文中,我国的地名很多时候都是用拼音表示的,所以鬼川和洪川两个名词和中文里一样有共同点。你们把用的最多的字符当成中文中的‘的’这一点的确有道理,但是在英文里,用的最多的字母应该是‘e’才对。所以我们通过‘川’字确定五个字符的意义,再通过‘e’表示出其他字符的大致意义,基本上就能猜出这些暗号的意思了。”他顿了顿,“我想,无论是秋元还是韩贵英,他们都是高智商的人才,平常在国际交流中用的最多的应该是英语才对,他们能在暗号中用英语代替汉语避开破译也是很有可能的。” “是这样吗?”宁波笑道,“我们甚至还考虑过日语的情况,竟然忘记了最基本的英语。”他拍着脑门,“实际上,我们在破解出川字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只是拼音。” “那么这些暗号就已经很清楚了。”唐元清读到,“韩贵英女士:请速到格林伍德庄园来,我在这里等你。hoshi。” “hoshi是什么意思?霍西?”宁波问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可真是奇怪。” “不。”祝远方说道,“这是日语星星的意思。”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同样,作为姓氏,可以译为‘星’。顺带一提,我们国家的公民如果要旅居日本的话往往需要一个日本姓名。看来我的猜想从一开始就是正确的。”他看着格林伍德庄园的方向,“有的人已经准备好越洋逃窜了呢!” “我这就报告祝主任!”宁波迅速地拿出对讲机,接通祝四方的频道,异常激动地说道,“星正茂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在恐怖谷格林伍德庄园了!现在,重案组2组宁波申请前往逮捕星正茂,请指示!” 第九十六章 秋元新臣的弃子 “秋元!秋元!”星正茂已经焦急地拨通了秋元新臣的号码,却根本没有人接听。“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了!韩贵英很可能已经被他们逮住了,我现在需要指示!”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中,坚决不让夏晚卿跟他呆在一起——不为什么,夏晚卿虽然不是探员,但也是正经的政府工作人员,如果连她都觉察到星正茂不对劲,那么一切就完了!现在星正茂位于我国西北部的边境,从这里要到日本去本身就是一个难题,如果夏晚卿觉察到什么暗地里报告给上面,那么星正茂就真的完了!好在,在星正茂眼中,夏晚卿不过只是一个年轻的,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实习助理而已,很多大学里面的思想还保留在她的脑中,没有那种勇气跟自己这样的权威抗衡——这就是人的社会性心理。星正茂对于这一点深信不疑,包括现在,祝四方、柳听声这些人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林白由于身体原因跟随井国雄、桂燃等人迅速转移往首都军事医院,其他群众全部登上专车送往洪川市,由洪川市市长花芳亲自慰问,随后还要接受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详细问询。唐元清始终跟随祝远方一起,原因就是,祝远方等人虽然已经习得密码的破译方法,但是却远远没有唐元清这么熟练,如果再次截取星正茂的情报,还需要唐元清进行快速的破译。众人在宁波和邝铁君的护送下很快离开了恐怖谷,祝远方、祝四方、柳听声和唐元清,以及部分留在恐怖谷的武装探员一起朝着格林伍德庄园进发。 “星市长?”夏晚卿在外面敲着门,“请问我们的调查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了看表,“根据行程的安排,我们如果需要实地考核恐怖谷的情况,最好是通过更专业的形式······”她显得有些犹豫,“那个······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您要亲自到这里来,但是我还是想提议一下,是否需要向市里申请调一点人手过来······”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星正茂一改平常温和的模样,此时也容不得他继续温文尔雅下去。秋元新臣本来已经说好有办法把星正茂和韩贵英安全地送回日本,现在竟然连电话都不接了!星正茂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照这样看来,秋元新臣难道是想放弃自己,放弃在洪川市的实验?不对,秋元新臣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真的要牺牲星正茂等人保全自己,星正茂敢打赌一旦自己被捕,绝对要把秋元这家伙所有的恶行全部交代了,必须要拉一个人垫背!星正茂不知道的是,秋元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在别的国家是如何被看待的,毕竟作为国际级别的科学家,不仅仅是日本政府的大部分成员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甚至国际科学家协会中也有人提出秋元的行为和他本身对世界的贡献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让世界上缺失一名天才!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星正茂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是的,这样秋元新臣就有了可以放弃这些烂摊子的资本了!在一个疯子眼里,星正茂这些人不过只是一些棋子罢了,一旦失去了作用,等待他们的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现在洪川市,乃至东亚的战场已经被我国政府逼入了绝境,面临将军,秋元新臣会果断地弃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星正茂想到这里不由得勃然大怒,他恨不得现在就长出翅膀飞到日本掐死那个可恶的日本人。只可惜,他既长不出翅膀,甚至连秋元新臣现在藏身于何处都不知道。 “星市长······”门外,夏晚卿似乎有一些担心的样子,“请问您是怎么了?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问题?是的!出了很大的问题!”星正茂强忍着怒火,他不希望夏晚卿现在给自己添乱,此时他正拼命的转动着大脑,希望变出一个理由让夏晚卿闭嘴——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关心——他现在甚至都不能杀了这个女人,如果到时候真的让祝四方找上门来,自己还需要这个女人当人质!“小夏,你进来一下。”他努力地假装平静,看着夏晚卿跟平常一样很有礼貌地、优雅地走进来,然后顺手关上门,他现在竟然没有觉得一点宽慰,反而觉得这种磨磨蹭蹭的行为非常令人厌恶。“动作快一点。”他沉着声音,一方面是忍住内心的火花,另一方面就是单纯地催促。 “小夏。”星正茂的手揪着自己衣服的后摆,还是尽全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咬着牙说道,“我刚刚接到信息,跟我说洪川市这边的情况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现在我需要你把一些文件发送给上级,并且时刻等待上面的回复来指示我们下一个任务。”他感觉自己的头顶在冒汗。本来决定让夏晚卿跟随就是看着这个女人年轻不懂事好糊弄,现在在她面前撒谎竟然还是大汗淋漓。他发给夏晚卿一个文件,让她用她自己的手机联系秋元新臣。这么一来,即使祝四方那边追踪自己的信息与通话也不会发现任何线索,而秋元那边,星正茂始终保持着一种侥幸心理,相信秋元只是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信息而已,也许过一会就能看到了也说不定······他现在心情就像乱码一样糟糕,甚至有些不敢和夏晚卿对视,“文件的内容是一级机密,在发送的过程中千万不要浏览。”他再三叮嘱,“一旦上级有信息你马上发给我来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夏晚卿点点头,通过星正茂得到了秋元新臣的邮箱,当着星正茂的面把文件发给了秋元新臣。 “你就这样等着,如果有补发的内容我会告诉你的。”星正茂恨不得长出三张嘴,现在他又希望自己能关掉所有的人体设备,让脑子只用和嘴联系起来就好。他有好多想要嘱咐的,但是毕竟夏晚卿不是自己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骗这个小姑娘——即使明明白白知道这个小姑娘没有什么心眼,但是做贼还是会心虚的,星正茂使劲地想让自己组织出一个合适的措辞出来。“还有,如果有别的人问起我们的调查情况你暂且保密。”星正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们这次的调查是由国家机密部门授权的,即使是平级的部门也不能透露半个字,所有责任全部由我来承担,而你只用对我负责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你只用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如果出了什么事,由我全权负责,你懂了吗?你,不要多问,不要多看,也不要回答那些有的没的,懂了吗?” “明白了。”夏晚卿就像早就猜到星正茂会这么说一样,竟然没有起一点疑心,就恭恭敬敬地答应道,“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夏晚卿的态度让星正茂反而有些措手不及。在这种情况下,他本来也非常担心和焦虑,甚至在说话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下降到了初中生的水平——不,也许连小学生都不如,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像是在用一个正当的理由——夏晚卿竟然就这样答应了,这么说其实我的说辞还是可以接受的是吗?比起怀疑,星正茂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是的,这何尝不是一次豪赌?他摸了摸自己藏在腰间的枪,他敢保证,如果夏晚卿真的在这个关口对自己起疑心,他绝对会毫不留情的开枪打死她。但是现在,夏晚卿似乎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妞,放在哪里都不过只是一个花瓶而已!星正茂甚至都有些怀疑当时是谁把她引荐到鬼川市给自己当助理的了,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一件喜事还是一场灾难。 然而星正茂没有那个时间真的去猜想这个问题。他已经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星正茂说道。 “星市长,”夏晚卿说道,“我没有房间。您只布置了您一个人的。” “啧!”星正茂无奈地说道,“行行行,你现在就在我这里吧!”他心中虽然很无助,但是这也未必不好。如果祝四方闯进来,自己反而更好劫持这个女人。 “我还有事,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星正茂说道,“你现在只用等待消息就行了,偶尔也打个电话过去催一下,没有人接就马上挂掉!”说完他也不等夏晚卿再问,就继续给韩贵英通讯。没错,韩贵英的信息并不值钱,如果秋元没有打算放弃自己而自己因为通话暴露了秋元就不好了。星正茂依旧侥幸着。 时间就像流水一般,静悄悄的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了,什么声音也没有。“星市长,”夏晚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根本没有人回话,也没有人接······” 第九十七章 最后的藏身处 让唐元清没有想到的是,寻找星正茂藏身的地方竟然这样困难。整幢格林伍德庄园一共就只有三层楼,包括地下设施也不过是三个小时的搜查量,却没有发现一点有人存在的痕迹。无论是一楼洗手间的密室,还是地下西区的储物间,现在都牢牢地掌控在祝四方的部队手中,星正茂只要有一点动静,立刻就会被这些老道的探员觉察。比起轻举妄动,唐元清更愿意相信像星正茂这样狡诈的人更可能会选择静观其变,绝对不会冒险强行溜出格林伍德庄园。 其实一开始柳听声就提出了质疑,唐元清到底能不能保证他破解出来的暗号一定是正确的?唐元清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这个把握,而是因为他认为这个问题根本不值得去回答。秋元新臣是什么人?一个谨慎的科学家,他会想出这种有歧义的暗号来指导远在日本海对面的异国人进行实验吗?当然不可能!虽然秋元因为自负低估了我国国力的强盛,但是在这个问题上,秋元新臣一定不会允许有一点差错——毕竟,如果指导意见出了问题,秋元新臣绝对要负责任,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定是秋元新臣的错,那么他秋元新臣的脸面还往哪里搁?要知道,秋元之所以能“招募”这么多“贤人壮士”为他效劳,靠的就是他伪装的“靠谱”的诺言以及冠冕堂皇的谎言。一旦他的真面目被戳穿,或者他完美的人设被打破,那么这些人还会信任他吗?毕竟受到威胁给秋元新臣干活的人只是少数,而这批人必然不会是百分之百的忠心。所以,秋元在细节上一定处理得细之又细,既然已经拟定了英文的暗号,而且在特定情况下可以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传达完整的意思,那么就一定不会有第二个答案——这可不是哲学题,秋元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在实验的药品研究上,唐元清宁愿相信他会在科学上精益求精,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早就确定好的密码本上做陷阱,来应对二十年之后的突如其来的失败——就算秋元再厉害,他也不是一个先知。 祝远方、祝四方兄弟和唐元清的想法一样,星正茂一定还在格林伍德庄园。首先,星正茂到达恐怖谷的时候,祝四方的部队一定没有来。原因就是,依照祝四方的性格,一到这里就不由分说把整片沙场围得水泄不通,且不说执行的时候是否有漏洞,就是一般人看到这种阵势就会直接放弃径直闯入再冒险突围的想法,何况星正茂应该很清楚现在大势已去,优势不再,他怎么可能会为了韩贵英这个比自己等级要低的组织成员把自己搭进去呢?所以,星正茂此时一定在恐怖谷中。另外,既然星正茂来的时候祝四方还没有到,这就说明他在那个时间给韩贵英发消息的时候还不自觉地以为韩贵英目前的状况是可观的,或者说把韩贵英从恐怖谷带出来的工作是有极大可能完成的,所以他藏身在格林伍德庄园这个方便逃匿的建筑中和韩贵英见面,这一切都是符合常理的。换句话说,星正茂当时给韩贵英发送的信息一定说的是真话——他的确在格林伍德庄园中。现在祝四方的部队包围了格林伍德庄园,星正茂已经没有路可以逃窜了,现在的情况莫过于瓮中捉鳖,只不过这个“瓮”中有一个大家都没有发现的隔层而已。 唐元清再一次站在了格林伍德庄园这座宏大的建筑前,眯起眼睛,想要找出这幢建筑的端倪来。重新审视,这幢建筑的墙壁厚实而坚固,一二层的分割不是由木制的地板简单隔断,而是实实在在地搭了一层沙石的天花板,在天花板的上下两面贴上木片,让冰冷的沙子有了一点温暖的感觉。但是从外面来看,尤其是晚上,这座建筑总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说起来,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注意到一楼卫生间的密室才对。唐元清想,卫生间的窗户开在一楼的侧面,当卫生间开着灯的时候,侧面那扇唯一的窗户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也就是说,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这里变成一个真正的密室吗?”唐元清喃喃自语,“明明耗费很大的力气修建一面墙来隔断正厅和卫生间,还加装一个壁炉用来掩饰卫生间的入口,为什么偏偏在窗户的地方没有任何掩饰呢?”他又抬头看看二楼卫生间的地方,很显然,两个卫生间从上面鸟瞰就是重合的关系,这也符合一个排污管由上到下一条笔直通道的构建。似乎又有哪里特别的不自然。唐元清看着面对自己的二楼的窗户,不禁想到,为什么一楼卫生间的窗户是开向侧面,而二楼的窗户却开在建筑的正脸上呢?从正面来看,抛开钟楼不说,整幢建筑呈现出左右对称的样子,二楼卫生间和主卧的窗户开在正面,一楼卫生间和耳房都没有窗户这一点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无比的正常,完全符合格林伍德勋爵的品味。 “耳房没有窗户?”祝远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唐元清身边,也轻轻地说道,“这好像确实是有些奇怪······” “我明白了!”唐元清突然眼前一亮,拉着祝远方,“祝老师,我知道了!就是这个!就像您说的一样,明明可以把一楼卫生间的窗户设置在正面,明明应该在耳房设置一扇窗户,但是都没有这样做,这是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格林伍德勋爵做不到!如果说耳房的窗户是因为要营造对称的美感而刻意抹去的,那么罪魁祸首就是一楼卫生间的窗户,‘只能开在侧面,而不能开在前面’。原因就是,二楼的窗户已经决定了一楼的对应点,而这个对应点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设置一个一模一样规格的窗口,所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格林伍德勋爵选择了更为高明的办法······”唐元清拉着祝远方站到更远的位置再看的时候,之间一个更为震撼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在漆黑的夜幕下,钟楼的顶部深深融入了靛蓝的天穹,隐隐约约,有时候在黯淡的光线下甚至连轮廓都看不见了;唯一能够看到的,是钟楼位于一层高度的灯光,和一楼卫生间侧面窗户溢出的光芒遥相呼应,无论是建筑本身,还是夜晚的灯光,现在才是完全对称的情况! “格林伍德家的建筑师真的是个天才!”祝远方感叹道,“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凭借这个就能找到星正茂躲藏的地点了吗?” “当然。”唐元清自信满满,“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一楼卫生间的窗户是‘迫不得已开在了侧面’,那么正面不能开窗的理由是什么?”他指着一楼卫生间的墙面,“那是因为,那面用来阻断的墙,已经厚到占据了本应该用来开窗的空间了!换句话说,我们所以为的密室入口,就是那个壁炉,可不仅仅是那个卫生间的入口,而是隐藏了墙体内另一个秘密空间的幌子!就像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一样,当你已经确定这把钥匙能开这把锁,当你试着开下一把锁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把已经开过锁的钥匙放在一边不予使用。这是同样一个戏法——当我们都认为壁炉隐藏的是卫生间的密室的时候,我们会不自觉地忽略壁炉中隐藏的另一个密室!那就是星正茂真正藏身的地方!” “原来如此!”祝远方点点头,倾佩地看着这个少年,“我马上会和四方说明这件事情。” “我也一起。”唐元清说道,“以上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也很想知道墙里面到底有没有我所说的那种密室。如果有,我很想看看星正茂到底躲在什么样的地方!” 五分钟后,随着祝四方的一声令下,探员们已经清理干净壁炉里的灰尘,并且找到了两枚珍贵的脚印——一枚属于星正茂,而另一枚就是夏晚卿的。“很明显他们就在这个上面。”柳听声拿手电探照黑漆漆的密道内侧。原来,壁炉可不仅仅可以供人俯下身子钻到卫生间,真的有一个空间能让人站起来走进整面墙体,沿着一段逐渐变窄的楼梯通往二楼。 星正茂已经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更令他慌乱的是,他听见脚步声竟然是从地毯下面传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他自己就是通过那条密道来到这个隐蔽的房间,掀开地毯和夏晚卿一起躲藏在这里。这里是钟楼的二楼,从外面看根本不存在的房间,通过夹在墙体间的过道笔直连通。而那个壁炉,就是唯一的出口。 他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枪把。夏晚卿还在桌前坐着,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乖乖地等待着秋元新臣永远不会到来的回复。从表情上面来看,夏晚卿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正在靠近。脚步声越来越沉重,星正茂感觉自己的呼吸声也越来越粗,看着夏晚卿完全不动声色的样子,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你看看人家小姑娘都没有发掘什么不对劲,应该是因为太紧张所以出现了幻听······知道地板下面的开锁声真的传到了星正茂的耳朵里,他终于忍不住了,嗖地一声拔出手枪,抵在夏晚卿的后脑上:“站起来!” 第九十八章 星正茂落网 夏晚卿默默站起身来,任凭星正茂用冰冷的枪口压着自己的脑后。她举起双手,用脚慢慢拨开椅子,裙子的褶皱在凝固的空气里慢慢松弛下来,裙摆缓缓下落,盖住她的小腿。 “星正茂!”随着一声巨响,地板下面的暗门被祝四方一个肘击强行撞开,一块防暴盾一下子刺出地毯,紧接着就是源源不绝的防暴装备的武装探员。祝四方代表着全权负责秋元新臣一案的非自然现象研究所,首当其冲地站在众人的前面。他没有拿枪,甚至也没有把身躯隐藏在防暴盾的后面,而是就这样坦然地站着,看着眼前的景象,对星正茂严厉地警告道:“星正茂,我们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已经掌握了你的全部罪行!不仅仅是这格林伍德庄园,外面整个恐怖谷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现在就是飞也飞不出去!我劝你现在还是缴械投降,不要再让自己的行为恶劣下去了!” “哼,那可不一定。”星正茂一把抓住夏晚卿的头发,用她纤细的身躯遮蔽着自己,用枪指着她的太阳穴,“祝主任,你们不会以为我就会这样束手就擒吧?虽然说这边的实验全部都失败了,正所谓成王败寇,我的确在现在看来就是国家的罪人——但是,你可否听过东山再起?你相信我,我们做的实验一定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秋元新臣这么一个国际上的专家,你们还信不过他的能力吗?听我说,只要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将功补过,把欠的债全部——不是,是加倍补回来!” “没有这个必要了,星正茂。”祝远方冷冷地说道,“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做的那点破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然你也不会像这样拿枪指着别人小姑娘的脑袋不放了。我现在可是非常认真地告诉你,你这个样子最多只能跟我们僵持十分钟,我们的狙击手马上就安排好了。”他看了一眼星正茂,这家伙似乎不相信对方真的能隔着墙从外面射杀自己。“顺便说一句,我们从来没有说是从外面射击。”祝远方不再说话,留出一段寂静的空白。隐隐约约,星正茂似乎听见了楼下再一次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组装枪械的声音——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当年在部队里做梦都是这种“咔哒”声,没想到到了今天,他听到这种声音竟然会心惊胆战,从前梦里最熟悉的东西竟然转变成如今现实中的梦魇。 “可恶!”星正茂又急又怒,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早就注定要栽在这里了呢!他现在需要找一个人垫背!是的,他不能上法庭。一旦上了法庭,听取自己的罪证莫过于当众凌迟,那种耻辱感和羞愧感就像是利刃一样剜着自己的肉。不仅仅是自己过去的一切都会被否定,就连世人和舆论都不会放过自己——他星正茂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何尝受到过这种侮辱!不如就在这里,一死了之!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怀里静默的夏晚卿,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残忍,他已经准备好让这个女人给自己来陪葬了。终于,趁着祝四方还在劝自己投降的瞬间,他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四周安静地出奇,因为并没有一声枪响传来。“什么?”星正茂用力扣动,竟然还是无济于事。他的手这个时候已经冰冷,双脚还在打着颤,一时间整个人都没有知觉,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最恐怖的事情——但他能看到眼前,祝四方、祝远方等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就像早就猜到自己的心理一样,甚至枪都没开出来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莫非······”星正茂僵硬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扳机的后面竟然多出了一根白皙的手指——不对,这只手,是夏晚卿的手! “星市长,您到现在才发现吗?”当夏晚卿抬起头,冷冷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星正茂终于彻底的绝望了。只见夏晚卿突然出手,抓住星正茂的手腕轻轻一压,后被轻轻一顶,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把星正茂的身体狠狠地砸在地上。 “国安部,国家对外特殊重大案件调查局,夏晚卿。”夏晚卿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展示给已经爬都爬不起来的星正茂,“国历1993年,六月十五日十九点零九分,恐怖谷格林伍德庄园二层的密室,逮捕星正茂!”她看着表宣布道。 “星正茂。”柳听声似笑非笑,“我们国安部根据祝远方探长的部署,已经让小夏潜伏在你身边一年多了!你以前可是侦察部队的啊,不会现在才知道她是我们的人吧?” 星正茂咬着牙,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柳听声上前给星正茂戴上手铐,轻而易举就把这个呆滞的男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带走!”祝四方说道。 唐元清一直被这群成熟老练的探员们护在身后,凭借他自己的海拔竟然没有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他只听到,星正茂的声音从颤抖到害怕再到绝望,仅仅只用了几分钟而已。他感叹于国家武装力量的强大和执行力之迅速,直到祝远方来到他的身边,唐元清依旧没有缓过神来。“一切都结束了。”祝远方把手放在唐元清的肩膀上,“我们该回去了。”他的声音是那种十分淡泊的沉稳,唐元清可以从中听出一丝慰藉,一丝遗憾,一丝圆满,也有一丝残缺感。“回去吧。”不知不觉,唐元清已经跟随众人来到了庄园之外。祝远方看着遥远的星河,那是首都的方向,“我们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地方也会被全部拆除。所有不好的回忆会在一年之内消磨干净的。”他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有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吗?” “我想是的。”唐元清含着泪点点头,“祝老师,你们还要去首都那边吗?您还会回来吗?” “是的,我们要到首都去参加案件的报告大会。”祝远方苦笑,“只是,可能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可能······不会回到学校去了。” “喂,哥,走了!”远远的,祝四方朝两人招着手。此时柳听声和夏晚卿已经把星正茂押到了专车上面,祝远方和祝四方也要先回到洪川市的非自然现象研究所,连夜针对星正茂的一切进行审讯,做好所有的案件笔录和相关调查,明天一早就要回到首都去。 列车在沙海中穿梭,这是我们国家好几条东西连通线路中唯一一条交由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直接管理的线路。穿过戈壁,穿过山丘;穿过潺潺流水的河流上的桥梁——一切就像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过去的日子就像是一场真实的梦,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又都是那么陌生。唐元清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震撼,有什么从自己的指尖溜去,又有什么填充了自己的心间。他的手是冰凉的,他的脑袋有些眩晕。是因为速度太快的原因吗?当然不是,因为直到临近午夜,当列车到达洪川站的时候,唐元清依旧沉浸在昏昏沉沉的梦幻中,直到看见自己的妈妈在车站焦急地等候,直到看见自己熟悉的家,直到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直到看见熟悉的课表,明天还是照常上课。 太阳还是照常升起,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一切又的确是发生了。当唐元清起床的时候,他知道,祝老师这个时候已经回到首都去了吧?新来的化学老师又是谁呢?他所不能知道的是,首都那边早就针对这起案件的涉案人员以及调查人员进行了最终的评判。 方案策划组的探长祝远方,由于擅自开枪射杀嫌疑人,误杀了两名黑衣人被记大过一次,但由于案件顺利侦破将功补过,且考虑到本身的能力和过去的重大成就,改调离岗位,在首都军警大学担任名誉校长,享受正军级退休干部待遇,终身不再参与任何案件调查活动;非自然现象研究所案件负责人祝四方管理得当,破案有功,特此晋升为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副所长一职,享受副部级待遇,但考虑到本人尚且年轻,故存在五年的观察期;国安部特派员柳听声协助破案能力出众,特别调到鬼川市暂时接替星正茂原属工作,并且将副市长张高产撤职,改任夏晚卿作为代理副市长,试用期均一年,任期满后回国安部升半职并依旧从事原来的工作;宁波和邝铁君同样因为个人能力出众受到了薛国锋等人的亲切接见,跟随祝四方一起担任非研所要职。 与此同时,首都军事医院的调研组已经通过由恐怖谷提供的药物资料指导研发的解药完成了分解药物在人体中的成分实验,井国雄、桂燃两人已经彻底摆脱药物的副作用影响。另外,考虑到林白的生命机能很大程度上是由药物提供和延续的,院长祝典并不建议针对林白进行解药的注射,故在林白的允许下,保留林白体内的力量,作为相关解药的进一步研讨,保证之前鬼川案和南方案的被害人能有更先进的解药除去顽疾。“我很乐意。”林白说道。 第九十九章 叛国者当诛 星正茂坐在银白色的审讯椅上,耷拉着眼皮。在他面前的是他曾经的顶头上司薛国锋,以及负责押送的柳听声。自从星正茂退役之后,虽然他的级别远远不及薛国锋,但是待遇上却和这位老同志相差不大。如今,星正茂沦为了阶下囚,而之前的新兵蛋子柳听声却直挺挺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星正茂不禁苦笑。 “星正茂。”薛国锋直到真的步入审讯室的那一瞬间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没错,他之前的确怀疑星正茂跟这个案子有关,但最终还是保留了一点侥幸心理,毕竟星正茂也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好兵,怎么会真的跟秋元新臣这种人扯上关系呢?那天在国安部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当他知道祝远方竟然让夏晚卿潜伏在星正茂身边,他竟然有一种想要拍桌而起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不仅仅是因为祝福在场,而且是因为他相信祝远方一定不会随随便便就怀疑一个地方大员。夏晚卿的确参与了当天的会议,通过远程视频的形式,轻而易举了解到星正茂的多处疑点,自然在星正茂行迹可疑想要离市的时候毅然决然跟了上去。“那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您还有什么问的呢?”其实星正茂打心里面是尊敬薛国锋的。他本来想让自己的语气更强硬一点,因为他知道自己犯的罪已经足够枪毙两次了,他根本不在乎现在他的态度会给审讯者留下什么印象,因为不管过程如何,他的结果早就已经注定了。但是,再一次面对薛国锋,星正茂依然是恭恭敬敬,气势上本身就比薛国锋落了三分。 薛国锋本身也很无奈,摇摇头闭上眼睛。他不是不忍心看着星正茂落得这个下场,而是对这个人到现在为止却依然执迷不悟赶到羞愧。 “星正茂,我再问你,你给秋元新臣做事到底是图什么?”柳听声厉声问道。 “图什么?”星正茂冷笑,“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图的就是全人类的利益。”他默默低下头,小声地,像自嘲一样说道,“只不过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竟然是这样罢了。”他又抬起头,“你想想,那个年代,像我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人,除了在生活中有诸多的不便,所谓当兵留下来的荣耀不过是笑谈罢了!当秋元新臣告诉我我的眼睛可以恢复的时候,我怎么会有理由拒绝呢?你自己想想,我们国家有这种资源吗?我们国家有这种科技吗?我们国家的科学家有这种自信,有这种野心告诉我,可以让一个残疾人重获新生,大规模的打造这种造福全人类的项目呢?没有!我们的国家还是太孱弱了,我向往一个强大的力量这有错吗?只不过是为了实验牺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这有错吗?” “你错了!”柳听声正要发作,薛国锋拦住了他。那个老人慢慢直起身子,看着星正茂脸上狰狞的伤口,叹了一口气。“星正茂。”薛国锋说道,“你应该为你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你是一个军人,我知道你在军中因为事故弄伤了眼睛,但是同样有许许多多跟你一样,甚至比你更严重的人都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我们国家对待伤残军人可以有终身的医疗免费,你可以申请补助金,同样也有很好的待遇——就像你之前一样。而且,在首都军事医院,很早就拥有了相关的技术项目,专门为了伤残人士打造的科学攻坚。你了解过吗?你只看到了你自己的不幸,你一直在想着国家需要为你做什么,你却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我们国家,更不必谈你在退役之后为国家做什么了。” “他为国家带来了麻烦。”柳听声说道。 薛国锋摇摇头,他不希望柳听声继续说下去,有的东西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说出来只会让人更加难堪。“我们国家并不孱弱,”薛国锋严肃地说道,“我们在科技的某些方面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沿,无论是计算机、航天事业还是生物工程或者材料技术,都在各个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自从你在日本交流过后就一直盲目地认为他们拥有更高精的技术,却忽略了我们自己国家已经在飞速发展的道路上高质量地行进了很远。牺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现在都开始怀疑你的党政课是如何过关的。你的思想已经是一块朽木而不可雕!请问我们国家是一个怎样的国家?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你牺牲的是谁?是我们国家的人民群众!为什么秋元这么好的实验不在他自己的日本东京进行?为什么明明一点都不相信我们国家的科技却依旧要雇佣、哄骗我们国家的科研人员加入他的团队?为什么秋元到最后连你们的一切讯息都不再过问?那就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实验根本就是一个谎言!是的,伟大的革命都是要牺牲的——可是为什么秋元的实验里牺牲的一定是我国的国民?我们国家人民的劳动力、生命、智慧在他眼里不过只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你又何尝不是呢?我们在人家心里一点价值都没有——我可以理解,因为人家是日本人——你是什么人!我们国家在你的眼里也是这样一文不值吗?” 星正茂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舔了舔嘴皮。“薛局长。”星正茂说道,“我不会后悔我做的一切。无论是你们所说的叛国也好,汉奸也罢,我都会自己承担所有的责任······” “你不自己承担难道我们帮你承担吗?”柳听声怒不可遏,但是薛国锋还是摆了摆手。 “听我说完。”星正茂的嗓子有些沙哑,橄榄一样的喉结上下滑动着,隐隐约约能听到他喉咙里的咕噜声,“薛局长,我坚信我当初确实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我一直以来也坚信我的初衷是正确的。但是我早就没有办法回头了,无论是当我真的发掘秋元新臣的目的还是到现在为止我都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也许有的东西还是交给你们,或者别人来评判好了······” “能评判你的只有法庭。”薛国锋说道,声音有些冰冷,“你是我们国家的叛徒,等待着你的只有最公正的审判。我知道你在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已经交代过一遍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或者有什么话想要留下的吗?” “就把我的事情写进党的反面教材里吧。”星正茂低着头说道。 “对不起,你没有这个资格。”薛国锋说道,“党只会记住这一百年来的光辉历程,只会铭记为了国家大业英勇献身的烈士。像你这样的人,最多只能在初中生的作文里成为一个反面的典范。”说完,他朝柳听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柳听声跟在他的背后,可以感觉到星正茂的灵魂已经变得冰凉,似乎还在祈求着最后的一次目光交流,但是柳听声在心中拒绝了,默默地关上了门,留下一盏孤灯陪伴这个内心扭曲的孤独的叛国者。 “就是这样。”祝远方说道。此时他正在和唐元清通话,而唐元清正在上学的路上。“星正茂会在九月初的时候移交国家最高法庭,我们这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等待他的除了死刑以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辛苦了。”唐元清说道,“那个祝老师,您······您还会回来吗?” “我不会再回来了。”祝远方说道,“我现在已经在首都的一所大学任职,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编外人员。我不会再参加任何的调查活动,也不会参与学校的教学——可以说,我已经退休了。我不后悔我当初提出了的这个策略,但是我十分后悔到最后都没有保护好你,还有你的朋友······你们对于我来说······不是普通的孩子······” “我还是高中生。祝老师。”唐元清说道,“我们都是。至少现在,我们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是吗?”祝远方尽量让自己高兴起来,他不是因为自己受到处分而感到伤感,而是因为······“哦,唐元清。”他说道,“林白在首都军事医院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回去跟你们一起上课了。对,她的情绪很稳定。” “是吗······”唐元清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担忧。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害怕和林白见面,他怕看见她哭的样子,害怕他们会变得疏远,害怕她会变得礼貌,害怕她会像以前一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和自己成为朋友。唐元清是矛盾的,他说不出自己的内心——没错,他分析了十多年别人的内心,却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祝远方问道。 “那个······祝老师······李京河他······他家人怎么样了······” 第一百章 夕阳下的洪川市第一中学 洪川市第一中学,沐浴着朝阳,仰望着蓝天,平静得就像往常一样。清脆的铃声如同悦耳的知更鸟的啼鸣,在早上六点的晨光中荡漾着。唐元清看着清澈如湖水的般的天空,仿佛看见了十几天前的自己,也是在这片天空下,唐突的,幼稚的,观望着。可是现在呢?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唐元清吗? 学校还是和往常一样喧嚣,尤其是高一的孩子们。在这个年龄,尤其是在高中这唯一一年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小孩一样浑浑噩噩,玩玩打打的一年中,他们总是会抓紧时间攫取所剩无几的的快乐时光。笑声,跑动声,训斥声,还有说脏话的声音以及朗朗读书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的让人怀念。请问,唐元清到底离开学校多久了?他自己也没有算过。只是这一次回到学校,他感觉自己就像获得了一次新生,在熟悉的环境中找到了陌生的感觉,在似曾相识的面孔中感受到了一点点的疏远。是啊,一切都变了。唐元清默默趴在自己的书桌上,就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呆滞着。偶尔,他会看看身边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仿佛曾经那个天天吵闹的朋友还在那里翘着二郎腿一样。 林白还没有回来,祝老师说再过两天她就可以启程了,唐元清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林白打招呼——就连现在站在面前的朋友,他也没有勇气再一次向他们点点头。还好,在同学们心中,唐元清一直是一个说话不多,很有自己思想的冷漠的学习机器,或许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也没有人发现吧?唐元清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伤感。 新来的化学老师是一个刻板的老头,在学校里面的风评并不好——在化学课上,一向认真听讲的唐元清还是没有忍住打起了瞌睡——希望不是因为这个老师讲的课实在无趣,唐元清自己都认为可能是因为最近的睡眠一直不规律导致的,再加上长时间的精神压力过大,唐元清坦然接受了自己第一次上课睡觉的事实。也许,洪川市第一中学的确是困顿下来了,他感觉自从祝远方离开之后,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纷纷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倦怠。上课的氛围从热烈活泼变得死气沉沉,老师们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对工作的热情。难不成,洪川市第一中学,这两年的状元奇迹,真的是因为国家的特别关照?唐元清突然想起来,今天在校园内碰到的老师们,似乎在以前都不曾见到过。 也许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吧······唐元清的精神愈加模糊,似乎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又或许这一切的确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他在这个问题上放弃了思考,直愣愣地打开笔记本,重新像一个机器一样听起了课。同学们除了脸上的怠惰以外基本上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果然只是自己多心了。高二的生活本来就十分的苦涩,除去学习,有的人甚至已经没有了课余活动。墙上还挂着上次班长开玩笑般写的横幅:“今日不学习,明天变垃圾”,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亲切,一开始还有人说这些话太接地气了,一点也不符合名校特色来着······没有什么真的发生过变化。 午休。洪川市第一中学的规矩,从一点三十分开始,直到一点五十五分是午休的时间,然后就是十分钟的洗脸和自我清醒的时间,接着就是下午的课程。唐元清偷偷溜到教室外面,趴在栏杆上,看着远方的山峦起伏,碧空浩荡。他并不害怕被巡查的老师抓到——比起那些黑衣人,老师的批评和一千字的检讨又有何畏惧呢?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呼唤,唐元清感觉手机在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果然是祝远方。 “祝老师。”唐元清压抑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感,声音就像是木槌打在软垫上一样,“您在那边还好吗?” “我很好。”祝远方顿了顿,他没有想到唐元清竟然会这样跟自己打招呼。在他的预想里,唐元清恐怕已经很难再融入校园生活了。“唐元清,有些事,我还是决定要告诉你······现在是午休时间对吧?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变得明快,“是这样的,之前呢,为了在洪川市组建调查小组,侦察秋元新臣以及其党羽的行动,就在跟市中心和非研所都离得很近的你们学校进行了国家级管控。国家派遣了多名相关科学家和调查员暂且接替了你们学校部分老师的工作,开展为期两年多的实地调研。也许你会问,为什么在两年前就会盯上洪川市——我会告诉你,这个主意是我提出来的,当时我也冒着极大的风险。星正茂的祖籍就在我们洪川市,如果秋元新臣真的和星正茂有交集的话,星正茂很有可能就会选择洪川作为最终的实验地点。不过,因为前两年都和我的设想相悖以及其他的原因,这起案子就从国安部撤了出去,干脆交到了非研所的手里。当然,之所以这么做,也有我父亲的功劳,是他一直支持我,从来不会轻易否定我的推测······我也不说多了,总而言之,我猜想啊,你应该不会很适应你现在的生活吧?你放心好了,学校永远都是你的学校,班主任蒋老师也是原来的正规教员,现在还是她带你们直到高考。还有,我的女儿马上也要到你们学校进行长达三年的实习,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她交流——我已经跟她说过了,有关你们的事情,她可以随时随地转告我······我知道,唐元清,你对李京河和林白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不想要面对这个事实,我也一样,其实······” “祝老师。”唐元清打断祝远方,笑了笑,“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朝前看的不是吗?我相信,一个聪明而勇敢的人总会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做什么都会无怨无悔。李京河······他和林白一样,他们的价值已经实现了,只不过林白还会继续发光,而李京河已经休息下来了而已······” “是吗······”祝远方还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么,就这样吧······”唐元清轻轻地说道,他不敢保证如果继续这个话题,自己还能控制已经快要汹涌的泪水。他擦了擦眼角,收起手机,看着洁白的云朵,仿佛幻化作了李京河曾经的脸,这里的他庄严而静穆。 下午,太阳在西行的轨迹上踟蹰着,仿佛舍不得离开这片世界。这是夏天,炎炎六月,日照的时间很长已经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现象了——但是唐元清却希望它快一点落下去——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洒在旁边的课桌上,眼神渐渐悠远。 这是晚自习,但是蒋老师依然还在台上讲课。由于学校老师大批更换的原因,就在这天的下午,洪川市第一中学经过领导们的一致决定,延期期末考试直到七月中旬。现在,无论是哪个班的老师都在加班加点地对之前的知识进行系统的归纳,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在颓废的日常中,不得不再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唐元清。”蒋成雯看见唐元清竟然眼神呆滞地看着李京河光秃秃的桌面,不禁有些疑惑,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这样过。“你来回答一下,刚才讲的那首诗,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 唐元清木然地站起来,看着手中的那个课本:“是杜牧的《阿房宫赋》吗?应该是通过写阿房宫的建立与毁灭的历史教训,揭露出秦朝统治者的暴政和淫奢,并且借此讽喻当朝政治,告诉我们天下兴亡成败的规律,告诫唐朝的统治者不要只想着自己的享乐和奢华,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 “唐元清。”蒋成雯摇摇头,“你没有在听我刚才讲的内容。我们已经讲完这一篇文章,现在正在拓展课外阅读的内容。我现在告诉你,我现在讲的是赵瑕的《江楼感怀》。你重新说一遍吧,这首诗到底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 唐元清看了看蒋成雯,又看了看纷纷转过头,向他投来惊愕的目光,似乎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唐元清回答问题如此的荒谬。 他看看窗外,夜色柔婉,晚风四起,就和曾经一样,月明星稀的景象和十几天前完全一致。“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唐元清在心中默默读道,终究还是没有顶住最深处、最柔软的情绪。 “你怎么了?”蒋成雯有些奇怪,只觉得唐元清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先坐下?” “没······没什么······”唐元清沉着脸,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谢谢老师。”紧接着,他默默坐下,任由银白的月色洒在洳糯的书本上。 他再没有说一句话。 讲讲洪川市第一中学的故事1 我第一次和李京河熟悉起来是在高一下学期,那个时候刚刚开始新学期的课程。在我的印象里,李京河是那种从来不守规矩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总是很受女生的欢迎。现在好了,这家伙被分去跟宋哥坐在一起,我相信宋哥可不是那种好搞定的人。 说起来啊,宋哥这个人也太过严肃了一点,从来不会开玩笑,一天到晚不是看书就是发呆,从来不参加任何班级活动和社会实践,给人的感觉却让人觉得他成熟地可怕。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人,李京河从来都不捉弄,反而最近跟他形影不离的。还记得上次我偷偷去看那两个人埋在课桌里干什么,宋哥那个眼神,真的,我发誓是我见过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种,直接给我吓坏了,我至今不知道他们每天都在讨论什么东西。 现在是我们终于升上高二了,宋哥以年级第一的成绩受到了学校的表彰,班上不仅仅是我们,连老师都很惊讶。下课的时候我听见他和李京河有说有笑,好像是关于什么监考老师穿着超短裙什么的——什么?我第一次听见宋哥谈论这种话题,我当然要凑上去听个仔细。 “喂,鄢一鸣,你怎么总是鬼鬼祟祟的,偷听什么呢?”李京河猛地抬起脑袋来,差点撞到我的额头。宋哥的目光冷冷地从李京河身后刺过来,我尴尬地留了一身冷汗。 “额······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谈论哪个老师······我也想听听······”我硬着头皮,宋哥的眼神总是让我浑身发麻。 “欸,宋哥!”李京河好像挺激动的,“他想加入我们欸!”他转过头一脸期待着看着我,“也许你知道什么,对吧?” “什······什么啊······”我有些不知所措,李京河这家伙明显有什么坏点子,我可不想被他再整一次——我可清清楚楚记得上次就是他撺掇我去用刚刚修好的厕所结果那水管崩了我一裤子。 我歪过头看了看宋哥,他还是一副饶有介事的认真模样。我当然相信宋哥。“那个······刚才我没有听清楚······你们能不能再说一遍?” “哎呀,就是祝老师的外遇的事情啊!”李京河瞪大眼睛,“你知道的吧?就上次集训那会,他和那个女老师可是聊了一整天啊,还眉来眼去的!” “不会吧?”我大吃一惊,祝老师谁不知道啊?那种恐怖的男人竟然有外遇?不是,他已经结婚了? “哎呀,我和宋哥已经再上周末调查过了!”李京河狠狠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们还去了游乐园,一起坐摩天轮——跟你说啊,祝老师还把手搭在那个女的肩膀上面!” “啊?”我觉得越来越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么一号美女,“不,不是,那个女的长什么样啊?” “啧,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李京河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但还是认认真真给我解释,“那个女的虽然漂亮,但就是大夏天穿着长袖——就上次监考的那个,戴着口罩,长头发的那个!” “哦,那个啊······”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印象,“可是我不觉得漂亮啊。” “你这······不可理喻!”李京河快要气疯了,对着我指指点点,“你要相信宋哥的眼光!”他指着宋哥,好不自豪。而宋哥依旧是面无表情,就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包括我完全没意识到被一个美女老师监考过,他也预料到了一样。 “算了,这个周末,我带你去看看!”李京河似乎懒得和我争论,直接抛出邀请,“你来不来吧?宋哥已经全部安排好了,这个星期六晚上八点,皇室酒吧,你来不来吧?” “我当然来啊!”我想都没想,我当然想和这两个人打成一片。对于李京河,越是跟他亲近的人他越是尊重,我接近他完全是为了自保;至于宋哥,我打心眼里想要更了解他一点,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 时间来到周末。 我第一次见到那两个人打扮得像特务一样。“你们这样难道不是更显眼吗?”我感到一阵无语。 “你懂什么,这才叫做专业!”李京河不屑地看了看我的行头,简直就是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那种,“下次绝对不带你这种外行。” 我无奈地用眼神求助宋哥,竟然发现宋哥竟然乐在其中,甚至用一种宠溺的眼光看着李京河。这两个人······有什么毛病! 目标出现了。祝老师开着一辆奥迪老爷车,从副驾驶下来的女人正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美女老师。果然!高挑的身材,柔顺的秀发,远远的仿佛就能闻到淡淡的香味。等等,那是什么?我刚刚探出头,李京河就把我按了下去:“你真的一点也不专业!” 但我还是看到了,那个女人,竟然还有一条花臂!“难怪之前在学校见到她右手穿着冰袖!”李京河小声嘀咕,然后就像是一阵疾风,悄无声息跟了上去,速度快到我只能捕捉到他的虚影。 祝老师和那个女人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那个女的点了一杯长岛冰茶。”李京河眯着眼睛观察,“那可真的太上道了!喂,鄢一鸣!” 我听见李京河再叫我,赶紧悄悄跟上去:“干嘛?” “你现在信了吧?”李京河骄傲极了,“宋哥的情报从来不会出错!” “这也不能证明他们是那种关系啊······”我始终不愿意相信祝老师是那样的人,“也许只是工作上的朋友而已,或许只是同事吧······” “你傻啊,你见过普通朋友男的把手随便搭在女生肩上的?你见过男的单独和女的出入这种场合还只是朋友关系吗?”李京河根本不想再给我解释了,“你一会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祝老师还喊那个女的‘宝宝’呢!” “啊······”我真心不希望祝老师的形象在我面前崩塌,我使劲地想怎么转移话题,“那个,宋哥呢,他没有跟来吗?” “嘘!他们开始了!”李京河打断我,我赶紧闭上嘴。 祝老师和那个女人碰了碰杯,然后开口了:“宝宝,最近实习期感觉怎么样啊?当老师的感觉还可以吧······要我说啊,你要真的要当老师,想和我每天见面,毕业之后就来,没有问题的······” 好家伙,连实习老师都不放过!李京河咬牙切齿。我屏住呼吸,我希望这是一个误会。宋哥没有来,他干什么去了?李京河的额头上已经激动得大汗淋漓。我的脑中被这些事情弄得一团糟。 对,屏气凝神——那个女人开口了——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再说了,我还有一年才成年呢······” 未成年人,我正要喊出来——李京河打断我,那个女人还没有说完! “······爸爸······” 随着那个女人最后一个音落下,我感觉面前的李京河已经石化了。说真的,我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当我架着他回到一开始碰头的地方,宋哥已经站在那里了。我平生第一次看见宋哥笑得像一个小孩子,简直就是那种阴谋得逞得坏蛋。 “宋哥······”李京河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你······你算计我······” 那晚,李京河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失败。 注:祝雨晨,现年17岁,祝远方老师的独生女。13岁考入本省某特级学府应用化学系,喜好重金属音乐,对父亲有强烈的崇拜之情。是宋哥喜欢的类型。 讲讲洪川市第一中学的故事2 洪川市第一中学坐落于本市一环边缘。作为一所名校——至少从去年开始就小有名气,升学的压力总是会让我们喘不过气来。 节日?不不不,不存在的。虽然教育部已经明确下达了今年中秋节放假的通知,我们学校硬是顶住了压力照常上学。当然,为了补偿我们,学校在中秋节当晚举行了一个半小时的节日庆典,在那个时候我们才能自由活动,交换品尝一下月饼啦,互相赠送点礼品啦,有的情侣偷偷跑到天台上放烟花啦,在这段时间里学校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哟,鄢一鸣,节日快乐啊。”李京河兴冲冲地跟我打招呼,隔着两个组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我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现在桌子上已经堆满了月饼,有的是散装的,有袋装的,甚至更可气的是,他竟然还收到了一个礼盒!你当这是情人节吗!每次到这种时候我根本不想理他,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怎么不说话呢!”他竟然还刻意跑过来,“哎呀呀,你怎么没有收到什么礼物呢?你没有朋友吗?” 我去!我当即跳起来想给他脑门上狠狠来一下!果然是来炫耀的!还说这么过分的话!我也是有女朋友的好吗!只不过······只不过上高中之后就分手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包装得金灿灿的月饼递给我:“喏,要吗?我吃不下。” 我虽然知道这家伙就是在故意捉弄我,我也知道周围的同学也在看笑话,但我真的忍不了这家伙。我猛地一拍桌子:“李京河!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有必要总是这样对我吗?我招你惹你了?”我竟然感觉到自己的鼻头有一点酸,我去!我堂堂一个大男生难不成会因为这种事哭出来? 那家伙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非常刻意地,也非常做作地在我周围转了一圈,然后阴阳怪气地朝我作了一个鬼脸。我现在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就这样会不会显得我没什么面子? 我求助似的看向宋哥,只见宋哥还是老样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林白站在他的桌前,两个人正在闲聊。 那个礼盒应该是林白送的吧?不不不,我现在还在想这个干什么!“宋哥,宋哥!”我赶忙跑到宋哥那里,李京河也像走猫步一样跟过来:“怎么,想找宋哥帮忙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林白也捂住嘴笑我,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一把抢过李京河手上拿个月饼扔回他的桌子:“别搞我了,自己一边玩去!” “哟,这就急了?”李京河哈哈大笑,“别这样嘛,我还说找你一起去楼顶天台放烟花呢!” “我去干什么!”我简直要被这个人整疯了。一出唱不成又换另一出,唯一能够躲过他捉弄的方法就是干脆不要和他见面。可是······可是问题是,这家伙总能知道我在哪里,甚至把我的心理摸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我的下一句话是什么都能猜到一样。 “喂,小李。”林白突然开口,“元清说想看看你新买的手表。” 这句话大概出乎李京河的意料,他明显愣了一下,脸上地表情都凝固了。我猜想他应该是本来还有什么招数捉弄我结果被打断了显得特别遗憾。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把手伸了出去,宋哥抓着他的手好好地端详,他却还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你有礼物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知道说不过他,不如干脆一口回绝,让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契机。 “那就是没有了!”李京河了解我真的太彻底了,他接话接得斩钉截铁:“你看啊,从刚才开始你就那么讨厌我,要是你真的有什么好的礼物一定会说出来把我比下去让我吃瘪。你就是这种人!但你现在没有说,就是没有礼物咯!我说的没错吧?” 这家伙!我咬牙切齿但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说实在的,我被他欺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我就是没有一个契机能让这家伙出丑,心中这口恶气连一吐为快的机会都没有。 可恶!我狠狠地瞪他一眼,这也是我唯一的还击。“好了,快要上课了,不要再打扰我了!”我转身要走,李京河还是一个劲的缠着我,看起来今天他不在我身上留下点什么痛苦的烙印是不肯罢休的。 “你看看,”他瞅了瞅自己的表,“离晚上六点的晚自习还有十分钟呢!咱么再聊聊呗!” 我想甩开他,但这家伙就像是倔强的树袋熊,抱着我的胳膊就是不松手。我再一次看向宋哥,他根本没有在看我,倒是林白神秘地朝我笑了一笑。 什么意思?我还来不及思索,就被李京河按倒在自己的位置上:“别啊,咱么玩一个游戏,就说一下自己的节日愿望吧,谁的愿望更难实现谁就输了!” “中秋节许什么愿望啊!”我大声反驳,但在李京河猛烈的攻势下被迫妥协,“还有什么叫难以实现!这种抽象的词语根本不能用来分出胜负好吧!” “你说不说!”李京河玩嗨了,根本不理会我说的话。可恶,不就是早上我跟老师交代说他没有做化学作业吗!至于在现在这样欺负我吗! “输了会怎么样?”我强行拖延时间,只要上课了他就没有办法再来骚扰我了。 “输了请吃饭!”他兴致勃勃。真的幼稚!我还以为是什么恐怖的惩罚,原来就是这个而已!这家伙真是无聊——甚至我怀疑他已经忘记上午我告状的事情,现在只是每天照例欺负我一下而已!“快说!”他都快骑到我身上了。 “我现在······我现在的愿望就是你不要再搞我了!”我大声喊道,伴随着周围的同学哄堂大笑。我心里清楚,既然李京河说越难实现越好,那么如果以他的性格想要赢的话,他就必须从今以后不再欺负我;就算他今天不放过我,我也要在下一次让他请吃饭的时候好好宰他一顿,让他吃瘪! “那我就是中秋节永远不上课!”李京河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说这个答案,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谁赢了?”我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声音都有些虚弱,但我必须知道结果,因为这个结果对我来说一定不会差。 “那当然是——”李京河骄傲地站起来,正要公布答案,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打断了他:“李京河,你说你不想上课是吗?” 李京河慌忙回过头,只见班主任蒋成雯老师站在讲台上,冷笑着看着他。 “不······不是······”李京河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他看了看表,“那个······不是还有三分钟上课吗?” 我赶忙在位置上坐正,只见宋哥那边早就埋着头偷笑起来。一名同学给李京河指了指讲台上放的挂钟,只见已经上课两分钟了! “不是······我早上刚刚调的时间啊······怎么会······”李京河早就手足无措,“宋······宋哥!救我!” “没有人会救你的。”蒋老师面无表情,“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现在,立刻,马上背上书包回家!明天叫家长来见我!” 李京河看向我,露出惊恐的神色。我赶紧摇摇头表示什么也不知道。 打这以后,李京河再也没有捉弄过我。 注:蒋成雯,现年26岁,未婚。作为我们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她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对学生严爱兼济,是受到我们爱戴的好老师。不过李京河并不这么想。 讲讲洪川市第一中学的故事3 很难想象李京河竟然会邀请我一起去参加野营,我一直以为自从上次以后他就再也不会和我有所来往,看起来他并不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何况当时偷偷调慢了他的手表的人是宋哥,跟我的确没有关系——想到这里,我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另一件我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就是林白竟然也参与了这次的活动。直到我见到她之前我还以为是男生们的聚会,可以说一些只有男生才能听的话题。当然了,我可不是那种满脑子想些奇奇怪怪话题的人,我的意思是,都是男生的话,可能气氛会更轻松自由一点,有女生在的话可能会有点拘谨。 “好了好了。”李京河不耐烦地打断我,“你这套说辞已经翻来覆去重复了好多遍了,你还吃不吃了?”他用筷子指着我满满当当的碗。这家伙!难道没有人教过他这样是不礼貌的吗! “真是越描越黑。”林白捂着嘴附和着,竟然也在嘲笑我! 真的是,李京河这人早晚要把周围的人全部给带坏了!我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世界上!我老老实实把碗里的东西塞进嘴巴,心里想着好歹是之前宋哥帮忙烤的,就算李京河总是埋汰我,宋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我看了看宋哥,他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一个人摆弄着烤架——就在刚刚下了场阵雨,我们不得不躲到密林深处,甚至还搭起了雨棚。虽然没有淋湿衣服,烤架里的煤却被浇灭了。我们只好将就吃着之前烤好的食物,等宋哥换上新煤之后再进行第二轮烧烤。 “趁这个机会我们想点什么打发时间吧!”林白已经用餐完毕,现在她正优雅地喝水——我反正不敢多看一眼,李京河正注视着我呢!我被盯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胡乱地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等待下文。 “你想干什么?”李京河一点也不在乎形象,他的嘴包得像一只蛤蟆,声音也想扣在一只瓮里,“你想玩什么游戏吗?” “嗯······你们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啊?”林白想了想说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看着李京河——好家伙,现在就已经在考虑以后的打算了吗?这两个人竟然想当着我的面秀恩爱,真是可恶至极!要不是看在林白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神,我保证跟他们没完!我本能地希望宋哥也能加入我们,至少让我显得这么孤单。然而宋哥似乎非常认真地埋头捣鼓那台破烤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暗示! 李京河果真是个人精,还没等我开口就已经猜透了我的心思:“你别看宋哥了,不知道人家忙着吗!怎么,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聊天啊?” 这家伙!我是真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总是没有一番完美的说辞怼回去。 “鄢一鸣,你先说吧。”林白似乎事项给我解围,这一点我倒是挺感谢她。这个可恶的李京河,到底是为什么能攀上这么漂亮、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他到底那一点好了!我心里默念着,要对女生好,我也可以······ “嗯······这个······我以后可能会去学宗教学······”我仔细地想了想,最终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嗯?为什么呢?”林白总是很温柔,这一点总让我在跟她对话的时候感到特别舒适。反过来要是同样的话从李京河嘴里跑出来,我绝对会怀疑这家伙又有什么歪点子。 “我爸妈都是大学唯物哲学的教授,我从小听到的就只有这些内容······”我还是如实地说了出来,“我想在以后接触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至少不能被爸妈地光芒给掩盖,我也想要有自己的人生。” “挺不错嘛!”李京河居然用倾佩的眼光看着我,这反而让我感到不快:怎么,我在你心里以前都是什么形象啊! 相比林白就好多了,至少还知道点点头——就这一点来说已经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了。 “双标!”李京河再一次猜透了我的想法,“你真是令人讨厌!”我哭笑不得,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也许这就是我不想和他呆太久的原因——真的,在他面前就跟脱光了没什么区别!太没有安全感了! “小李,你呢?”林白打断李京河,轻轻问道。 “我啊。”李京河大口喝了一杯水,“我就想在高中谈一次恋爱,然后毕业了随便找个大学,以后就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这叫梦想?我心里一阵不屑,洪川第一中学的学生就是为了“随便找个大学”?真的是太丢我们学校的脸了!我看向林白,我估计她绝对不会满意李京河的回答。“不过千万不要吵起来······”我的心中想道。 出乎我的意料,林白竟然莞尔地拨弄了一番头发。“也挺好的呀。”她说着,“如果以后真的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是这样吗?我愣住了,林白此时也转过头来:“就像鄢一鸣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不是很好吗?”我一时语塞——的确,我也是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选择和父母不一样的宗教学,从逻辑上面来说,和李京河的最终理想殊途同归,我刚才是在嘲笑李京河吗?还是在嘲笑我自己?我不好判断,这已经超出了我作为一名高中生的认知。 “你呢?”我的内心有些慌乱,想要转移话题。我问林白,我希望她能做出一个完美地回答——至少我现在需要这样一个回答来平静自己的内心。 “我吗?”林白的眼神突然严肃而深邃起来,就像无垠的夜空,攘括了星辰大海。“我以后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以后不论做什么,我都会当一个好妈妈,好妻子。我想让我的病好起来,然后呢,当一个慈善家,帮助一些像我一样的人。我还要······我想要很多,或许我也只是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吧?偶尔也能有一次这样的聚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聊聊天,就很好了······” 我是知道林白的家事的,我感到鼻头有一点酸。 李京河似乎也严肃起来,但他想尽量地缓和气氛:“你······哈哈,听起来有点像是小学生啊······这个······这个能实现吗······我是说,你觉得我们以后梦想会实现吗?” “我们抛骰子吧,算一卦。”林白恰恰是那种乐观的人,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变化。 “骰子?没有这种东西。”李京河东张西望,最后突然脱下鞋子,“要不抛鞋子吧,就用我的,鞋帮朝上就一定能实现,如果倒在地上就还需努力,怎么样?” 说的还像那么回事。我心里想,就是抛鞋子······你也不嫌埋汰! 林白似乎并不嫌弃,她随手拿过李京河的鞋子朝天上一扔,竟然不偏不倚正立在地上!“哈哈,我的梦想能实现!”她兴致很高,顺手就把鞋子扔给我,“该你了!” 我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把那鞋子朝远处扔去,恰巧也立了起来。“可以呀!”我大声欢呼。李京河一把揪过我的衣服:“有你这么刻意吗?我的鞋子根本不臭!” 林白又笑了。李京河单脚跳着把鞋子捡回来,当着我们的面:“看好了,鄢一鸣,我教你怎么抛!”只见他卯足了劲,把鞋子狠狠抛向高空,甚至高到没有了踪影!林白默默躲到了宋哥那边,显然不想被李京河的鞋子砸到。 我迎着太阳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那黑点逐渐变大,那是李京河的鞋子在下坠,就在这时,宋哥手中的烤炉突然冒起了烟,林白挥舞着手:“喂!你们快来看看,烤架修好了,火又生起来了!” 就像是老天开了一个玩笑一样,李京河的注意力被分散的那一瞬间,鞋子重重摔在一个大石头上,然后富有弹性的再次跳了起来,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朝着熊熊的烈火落去! “啊!”林白尖叫一声,宋哥也急忙跑开。那鞋子打翻了烤炉,在炙热的火焰中劈里啪啦燃烧了起来!要不是我们的营地选在了森林里的泥地,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的烤炉!”我大惊失色,那烤炉可是我花了两百块租来的! “我的鞋!”李京河也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哎哟,我该怎么回去啊!”他捶胸顿足,就不该提议抛鞋子! “李京河!”我第一次听见林白喊李京河的全名,此时她玉容微怒,李京河免不了挨一顿骂了!“看看你做了些什么!” 等我回过头,李京河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我再看看宋哥,他正无奈地笑着,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注:鄢一鸣,现年17岁,初级博弈外传主人公,喜欢交际,也喜欢一个人独处——至少跟李京河在一起的时候是想独处的。是一个内心戏丰富的少年。 讲讲洪川市第一中学的故事4 自从上了高二以后,我们的晚自习时间就延续到了晚上十点。也许有的人不会相信,一所晚上十点放课的学校竟然没有寄宿条例。也就是说,我们在晚上放学后必须回家睡觉,然后第二天早上六点又得睡眼惺忪地回到学校,开始新的一天十六小时地课程。 我自以为这么一来李京河就没有办法找上我了,但是我错了。那天晚上,我正走在黑漆漆地林间小路上,背后传来了脚步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谁啊?”我立马警惕起来。虽然我是一个十七岁的正常男生,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点害怕的。 “哟,鄢一鸣!”等我看向身后的时候,李京河已经走到了我脸上!“你知道吗?明天是星期六诶!” 我翻了一个白眼:“那又怎么样?你难道不应该在家里学习吗?下周一祝老师要给我们搞第一单元的测试诶。” “复习那种事情星期日做是一样的。”李京河自然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面,“你知道吗?明天!就在明天,宋哥要跟女生约会啊!” “啊?”我根本不相信宋哥会做这种事情,“跟谁啊?你可别骗我,我很忙的。要是下次我的化学还是只有那么一点分的话,祝老师就要请家长了!” “没事,考试的时候有我呢!”李京河眨着眼睛,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不要,你难道忘了上次作弊被发现的事情了吗?”我都不想正眼瞧他。 “一个字,来还是不来?”李京河也懒得和我多说,直接把我狠狠一扯,我俩差点摔在地上。说实话,我对宋哥的好奇心从高一开始就没有消减过,如果能抓住宋哥的八卦新闻,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好好好,我来,我来······”我故意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我可不想让李京河认为我是那种八卦的男生。 “这么勉强啊?”李京河竟然一脸嫌弃,“那你别来好了。” “欸欸欸,别啊!”我竟然也急了,“我去就是了!” 可恶!又中计了!我看着李京河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他又猜中我在想什么了!这家伙真是太讨厌了! “地点呢?”我现在只想赶快回去。 “周六早上八点,皇室酒吧!”李京河神秘地说道。 又是皇室酒吧?我心中暗笑,难道这家伙忘记上次的乌龙了吗?上次你可是被宋哥狠狠整了一顿,这次你不怕重蹈覆辙吗? “你放心好了!”李京河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次可是我亲自调查的情报!我在免费给你一个情报,宋哥啊,他这次可是第一次约会哦!他以前都没谈过女朋友的!” “啊——”我虽然依旧有些怀疑,但还是敷衍地假装惊讶。 星期六早上七点五十,皇室酒吧。 我跟李京河想的一样,早早地就潜伏在酒吧门口。这次李京河穿的正常多了,至少我看起来觉得是正常人应该能穿的那种。 “你懂什么?这就叫专业!”李京河骄傲极了,“我绝对不会穿跟上次一种风格的衣服,不然宋哥那颗聪明的脑袋一下子就全猜中了。” “嘘!他来了!”我捂住李京河那止不住的嘴,因为我看见宋哥竟然来的也这么早! 好家伙!宋哥竟然这次打扮的这么帅气!成套的休闲西装,最新款的运动鞋,甚至还待了一架韩款地墨镜,就差一条领带就能入驻演艺圈了吧! “来了来了!”李京河总是这么亢奋,他看见一个打扮甜美的女生朝宋哥那边走去,“那个女的挥手了!宋哥跑过去了!”他已经按耐不住了,“太远了,跟过去看看!”然后他竟然一路小跑到一根电线杆后面,离宋哥仅仅只有十公尺的距离! 我不敢轻举妄动,只敢远远地张望。只见那名女性穿着长款萝莉裙,白色的丝袜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上身穿着带蕾丝边的运动内衣,外面罩着一身我们学校的校服。看上去是一个想要展示自己身材但是性格上比较保守地女生。我心想,只是穿着校服约会,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那个女生已经和宋哥并排走进了酒吧,李京河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旁边的路人看着那家伙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禁纷纷停下了脚步。 “丢死人了!”我心中都为他感到害臊,等到旁边的路人逐渐散去,我才慢慢悠悠若无其事地混进店里。 一切是那么的出人意料,但我在冥冥之中仿佛已经预见了这样的结果——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脸坏笑的宋哥,以及已经石化的李京河——此刻他已经张大嘴巴,哆嗦着跌到了地上——紧接着是——我也愣住了。 “蒋老师!”我不由自主喊了出来! 那个穿校服的女性抬起头,果然是蒋成雯老师! “老······老师······您在这里干什么?”我也哆嗦着,生怕蒋老师发现我在跟踪他们。 “唐元清要求我这周跟他补补课啊,你们怎么在这里?”蒋老师也是十分震惊,表情上是满满的疑惑。 “不······不是······老师·······您怎么还穿着校服啊?”我根本没有时间回答老师的问题,眼前的信息已经超出我大脑的处理范围,我感觉我的cpu在燃烧。 “我也是我们自己学校毕业的啊,我可自豪了!有什么不妥吗?”蒋老师哭笑不得,她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我说,你们不会在跟踪我们吧?” “我们只是好奇老师和宋哥在酒吧做什么而已······”我陪着笑,“只是补课的话,为什么要选在酒吧呢?” “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家酒吧是你们祝老师开的啊!”蒋老师现在早就明白了一切,她笑了起来,“你们真是闲啊!怎么,你们下周祝老师的考试已经准备好了?” “没有没有······现在就回去准备!”我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拉起李京河就往外面跑,出门的时候差点和一个绑马尾的摇滚派女生撞了个人仰马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边捂着脸一边道歉——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来这家酒吧了! 另外,我们不知道的是,那个绑马尾的女生,才是宋哥真正的约会对象——宋哥啊,早就猜到李京河的小九九,故意把星期日的补课申请到了星期六,而我们,再一次被他摆了一道! “元清!”那个女生坐到宋哥的身边,“爸爸已经同意我们交往了!” “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你们啊。”蒋老师和善地笑着,但马上对宋哥认真地说道,“唐元清,老师不会说你谈恋爱,但是,学业可不能落下啊!” 宋哥只是笑笑。那个女生却抬起头来,搂住了宋哥的脖子:“没事,蒋老师,有我呢!元清的功课我可是绝对不会让他落下的!” 蒋老师也爽朗地笑了:“那可真是辛苦你了,雨晨!”她看向宋哥,“现在,你们乖乖坐好了,我们继续上课!” ——这一切就是宋哥后来告诉我们的了。 注:唐元清,我一直管他叫宋哥,现年17岁,虽然自称从没有交过女朋友,但这个措辞十分巧妙,因为他用的是过去式,而没有说明“现在有没有女朋友”。他和祝雨晨的恋爱从上次她来我们学校实习就开始了,据说女方喜欢唐元清的原因是他有祝老师年轻时的气质和智慧。不过,先不说这个了——我想这次事件以后,李京河对于蒋老师的阴影又增加一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