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引》 第一章 龙象般若掌 徐州地境,翠云谷,金龙山庄。 三道人影极快奔过一片绿竹林,紧随着的是一名青袍男子,半遮青獠面具,极其诡异的轻功在林间飘动,边走边与后方的追兵交手,转瞬之间,几名追兵纷纷毙命。此男子并未停下,而是紧跟着前面的三个人朝西边掠去。半刻之后,四人几乎同时驻足,前方五丈开外正立着一人影,挡在了四人西去的路上。拦路之人,正是金龙榜第一高手,蚩飞,江湖人称金面佛爷。 金龙山庄底蕴不过六七十年,却也跻身江湖一流门派之列,虽不能与少林丐帮这等名门大宗相比,可也同样称雄一方。六十二年前,有一商贾在徐州落户,搭建山庄,广结江湖豪杰,并在众高手指点之下,闭关十年,创出一套狂龙掌,威震一方。此人正是金龙山庄创始者南宫金龙,山庄也因此而得名。四十年前南宫金龙病逝,其子南宫灭继位。南宫灭自幼痴于武学,并将内功练至大成,使内力化形,在狂龙掌的基础上,创出狂龙灭世掌,此掌法刚猛无比,出掌之时需有深厚内力作为基底,一掌击出,作虎啸龙吟之声,威力极大。金龙山庄也是在南宫灭的带领下逐渐成为一方大势力,并招募一些江湖流客坐镇,前来投入门下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久而久之,这金龙山庄便成为一江湖大派。而金龙榜正是对金龙山庄内高手进行排名,排名前三者将被授予狂龙灭世掌作为奖励,排名越靠前意味着在山庄的地位也就越高。而此时,金龙榜前三位正是金面佛爷蚩飞,青面郎君古青,以及南宫灭长子,玉魔南宫玉。此三人倍受南宫灭青睐,极少抛头露面,每三年一次的比武争榜只选出第四名之后的人选,至于有没有资格挑战前三位,由庄主南宫灭说了算。而这三人的排名先后,会由南宫灭亲自出手考察。最近的一次比武争榜一年前刚刚结束,古青是三年前加入金龙山庄,而争榜之时,其年方十七,此等天赋更是令南宫灭惊诧不已,也因此对其十分栽培,然而奇怪的是,虽受了奖励,可古青并未练习狂龙灭世掌,这也让其他人很是郁闷,只是时间一长便没人再提了。而就在昨夜,有四人行刺南宫灭计划败露,此时正在逃亡。 “你们快走,我对付他。”古青淡淡地说道。“不行,这件事是我们打乱了你的计划,要走也是你走,我们自己承担!”其中一个汉子叫道。这三个人也是金龙山庄的人,只是武功不高,无甚地位,两年前来到金龙山庄,却不想是要行刺南宫灭。古青淡然一笑,仿佛对此丝毫不放在心上,就如同清风拂过山岗那般淡然,一般人也是绝对想不到这青獠面具下竟是一张十八岁的脸。沉寂了半晌,古青方才开口:“我没有把握胜他,你们识相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别在这儿碍手碍脚,若是平日里你们好生练功,何至于今日!现在不必多言,留下对我来说反倒是累赘,马上给我滚!”说这句话的语气也变得极其冷漠。这时,一直伫立在对面的蚩飞突然开口:“他说的对,你们留下也不过是个累赘,我蚩飞倒是个讲道理的人,你们还不配让我出手,趁我现在没后悔,赶紧滚蛋!”三人闻言,也是满脸的愤怒与无奈,齐声对古青抱拳鸣谢:“古兄弟小心。”说罢便几个闪身溜进了翠竹林中。三人走后,场上开始变得有些压抑感,蚩飞缓缓开口:“你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功力,的确是不凡,金龙榜上,你位居我之后,希望今日也不要让我失望才是。”“你的话太多了!”古青喝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道虚影破空而来,速度极快,而蚩飞也是一怔,他确实没想到这古青的身法竟如此了得,出手竟如此果决,急忙出掌招架一番,随后脚下用力一蹬,便暴退十余步方才站定。此时两人仍旧是相对而立,古青脸上是那么的云淡风轻,而相比之下,蚩飞的面色却变得凝重起来,通过二人短暂的交手,蚩飞已经发现面前的这个古青决计没有这么简单,这功力仿佛隐隐还在自己之上,不过毕竟是老江湖,有时候功力并不能决定战局。蚩飞这时收起了几分凝重,开口问道:“蚩某对掌法极有研究,得传于庄主的狂龙灭世掌更是威力无穷,方才与你交手,想必你也是偷练了此掌,不然这掌力绝没有这般刚猛,我倒是想知道这狂龙灭世掌你练到了第几重?”“哈哈哈哈!真是愚不可及,狂龙灭世掌,本君还真不放在眼里。莫说是你蚩飞,即便是南宫老贼亲至又能如何?”言语间颇有几分不屑。话音刚落,一道吼声传来:“是谁连老夫都不放在眼里!”这一吼伴着雄浑的内力,随后即是一道人影由远及近,转瞬之间便到了古青身后。蚩飞拱手称道:“庄主!”“不必多礼”,那老者随口一句。来人一头银发披肩,金袍加身,眉宇间含着杀气,见到青袍男子,体内的一股威势便散发出来。此人,正是南宫灭!这老者打量了青袍男子一番,而后说道:“老夫创下狂龙灭世掌,练至小成,便能纵横江湖,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对我这套掌法如此不屑。老夫修炼几十载,亦不过刚突破第八重,不过即便是八重也足以称雄于世,你今日罪无可赦,不知临死之前有没有胆量接老夫一掌?”“哈哈哈哈”,男子又是一番大笑,“南宫老儿,你这点微末道行,即便是练到第九重又能如何?我说过,狂龙灭世掌,本君还不放在眼里。至于接你一掌,我看倒不如你二人一起来,也省的本君一个一个收拾!”话音刚落,青面郎君竟凌空而起,拔地五丈有余,忽的脚下凌空一点便朝着南宫灭飞去,南宫灭举掌与之相交,四掌相撞,连周围的空气都震颤不已,而古青这两掌与其相交后立即分开,凭借反震之力,在空中一个翻身,竟又向后方连击两掌,正打向蚩飞。掌风呼呼而至,蚩飞也非等闲之辈,亦是连出两掌将这两股掌力击散。彼时,古青早已翻身落地并再次跃起三丈高,两掌一左一右击向两侧,顿时大地震颤,再一看,每掌竟携有两龙吞噬而来,气势之汹涌,足以使方圆三丈之内寸草不生,几棵粗壮的竹树瞬间崩碎开来,掌风席卷之处,连空气都迸发出霹雳哗啦的炸裂声响,这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只是这掌力压制力太强,加之对此掌法的惊诧,蚩飞回过神来的时候掌风已到了眼前,可金龙榜第一高手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只见他大喝一声,全身内力从丹田调动,两掌击出,全力相抵,那两龙与其双掌接上,顿时轰炸开来,反倒是蚩飞的掌力被击散,迸发的内力有的通过其双掌侵入静脉,有的则是直接打在了胸膛上,顿时胸前的灰袍被撕得粉碎,蚩飞倒飞而出,在空中洒下了一片血雾,落在了五丈远的地上,金龙榜的第一高手竟被一掌重创!再看南宫灭,倒是硬接下了这一掌,那双赤红的手掌竟有些发抖,脸色也变得极其苍白,显然这是受了内伤,而局势也容不下他多想了。古青借着左右两方出掌的力道竟是再次爬高了数丈,而后又是双掌齐下,借着下坠的力道全力击出,顿时龙吟象吼,四龙自空中飞袭而下,直指南宫灭!那南宫魔头岂肯作罢,迅速真气运转,双掌自下而上击出,这一击,南宫灭已使出十成功力,狂龙灭世掌,虎啸龙吟,几道龙影破土而出,直冲霄汉,颇有狂龙灭世之威!随着不断地逼近,两人的衣袖已被撕得粉碎,四周更是龙影环绕,“轰”一声,四掌相交,发出惊天巨响,仿佛整个山谷都在震颤,周围的尘土被震起数丈高,四掌一触即分,古青只觉得眼前一懵,随后一咬舌头使自己清醒了几分,而后凌空几个翻身,飘出数丈之远方才落地站定。那南宫灭受此一掌,双臂之上经脉尽断,鲜血淋漓,双膝已跪入土里半尺,眼角,鼻孔都有血迹渗出,紧接着喉咙一甜,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这时的南宫灭,哪还有来时那般俊逸,披头散发,一身血迹跪在土里,还在大口喘着粗气。良久,古青方才压制住体内翻腾不已的真气,嘴角处却依旧一丝鲜血流了出来,此一战,古青连续两次全力出掌,内力已损伤殆尽,只是相比于南宫灭要好上许多。“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我?”南宫灭口中还在吐血不止,此时的伤势令他无法动弹,一边呻吟一边对着古青发问。“南宫老贼,你作恶多端,终是遭了报应,有些话你还是见了阎王再问吧!”说罢便朝着南宫灭走去,方欲动手,突然远处一道人影飞速赶来,那人大喝一声:“休伤吾主!”,语罢便以更快的速度奔来。古青若是此时痛下杀手,加之自身的伤势,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逃脱那来势汹汹之人的追击,想到这里,便几个闪身,向西边掠去,“南宫狗贼,你的命我会再来取!”这道传音杀气极重,令人胆寒。仅一息时间,那飞奔之人便赶到,“父亲!”,南宫玉大叫了一声,迅速来到南宫灭身旁,连点几个要穴,并将一颗大还丹给其灌下。看着自己的父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南宫玉竟险些失声痛哭,“啊!”南宫玉一拳砸在土里,以发泄心中的愤懑,此刻他的双目充满了杀意,十分骇人。紧接着,其他接应的几人亦接踵而至,几人救下重伤不醒的蚩飞,带着二人便回了山庄。若不是此一战响声震天,引得南宫玉及时赶到,恐怕这金龙山庄真就易主了。归去的途中,南宫灭极其薄弱的气息似乎还在喃喃念叨着什么,只是那声音小的可怜,怕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了“龙…象,般…若…掌……” 第二章 不老长春功 正是烟花三月,细雨迷蒙之际。开封城内刚遭遇一场战火,这一场温润的雨并未给百姓带来太多的慰藉。 清晨,四方客栈的一间房门被敲响。“谁?”里面的人问道。回应他的并没有声响,而是又一敲门声。住在这间房内的是一名青年男子,仔细一看便知道正是三天前从金龙山庄逃出来的三人之一。“文兄,是我,”外面的人终究还是出了声。文涛闻言赶忙过来开了门,“古兄弟!”,文涛看到来人正是帮他们脱围的古青,也不犹豫,立刻将其扶入房内歇息。徐州一战,古青内伤极重,加之连夜赶路,三日都未曾好生歇息,此刻更是伤上加伤,刚一躺下便昏厥过去了。文涛急忙出去叫上了另外两人,欲前往城中寻觅大夫。 古青这一躺下,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那是十六年前的一天晚上,青州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逸,城内有一大户人家——古府。这天正是古府家主古月六十大寿,宴请了八方好友前来祝寿。晚宴刚毕,有青州城内最大的戏班前来唱戏吹曲。而就在此时,深蓝的夜空也悄悄蒙上了一层黑幕。伴随着戏曲的吹弹,一支响尾箭从门外破空而入,还在堂前做寿的古月还未来得及反应,胸膛便被这一箭完全穿透,竟被活生生钉在了自家祖堂前!而这一箭就如同一个信号,响尾声刚没,一群身着黑衣的人破门而入,见人便杀。这古月本也是一商户,无甚武功,所交的朋友也都是从不习武之人,见到此状,无不惊愕万分,抱头鼠窜,府内各种尖叫声,瓶子摔碎声,椅子桌子破裂声......一个时辰后一切重新归于沉寂,那夜空还是一如既往的深蓝,黑幕亦不知何时褪去,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那般。一轮明月依旧皎洁如水,挂在天边。丑时三刻,一名男子摇摇晃晃地在街中游走,兴许是灌了很多的酒,边走还在边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呵呵呵呵......”一个踉跄忽地停下了脚步,“嗯?,一息尚存,天意啊,”此人自言自语道。而后径直走进了那刚被月色吞噬的古府,半晌之后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唱着那首《将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空对月啊呵呵呵呵......”。只是不知道此人身上何时多了一个襁褓,里面正是古月刚满两岁的孙儿,古青。后来北宋被灭,真相才得以浮出水面。当年将古家满门屠尽,正是南宫灭一行勾结金人所为,意欲从青州入手,打入中原。搭救古青之人乃一面貌极其清秀的男子,紫髯碧眼,仙气嶙峋,一身白衣飘飘。自古青记事时起,此人的样貌便仿佛定格了一样,十几年来竟未有半分衰老之象,而这些年间古青一直叫他李老祖。自李老祖救下他那一夜,二人便一直待在东海蓬莱仙岛,而古青自六岁起,便被传授一门神奇的功法。此功法讲求“天长地久,万物轮回。逆天改命,长春不老。三十载岁月,三甲子功力,渡九劫,得经脉重筑,返老还童;十载岁月,九甲子功力,过三关,得脱胎换骨,返老还童。悠悠岁月,参悟返老还童之法,亦可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古青初学此功法,只觉得极其玄妙,经历了几次返老还童方知此功法竟有夺造化之功!据李老祖所言,此功法受传于尧舜时的一位老神仙,后人称之彭祖,而其正是凭借这等功法竟活了八百余载,生前将这功法带到蓬莱仙岛,并取名“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此功法每次返老还童之时,需练功之人功力散尽,并在三十日内逐渐恢复功力与体型。此外,不老长春功有三个境界,每一境界都有九重,突破时除了对内力要求极高外,第二境界之后每突破一重都会使下一重突破的难度与功力需求增大许多。如若不主动突破,受功法所限,每十年也会自动进入返老还童的状态,倘若此时功力不济,便顿时功消人亡。故一旦练就此功,也是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无休止的提升功力,所以即便是创出此功的彭祖,也未能真正做到与天同寿,这也是受功力所限。不过,这稍微一丁点的不足之处也根本算不得缺点,若真是活了八百岁,也与长生不老无异了,又复何求呢?再者,李老祖曾告诉古青,凭借不老长春真气的疗伤奇效,只要不是立即丧命,那便是想死都难,得此等功法实在是上天眷顾矣!出岛之时,古青已将此功法练至第五重,体内更是有了常人与生俱来十五甲子的功力修行,这也就不奇怪古青为何年方十八便有一掌重创南宫灭那样的功力了。再者,这李老祖亦是活了四百余载,普天之下,怕是没有哪种神功是他所不知道的了。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虽然神奇,却是偏柔的内力,同样的招式上也缺乏了些许进攻性。最终,李老祖索性授其密宗绝技龙象般若功,以弥补了不老长春功在进攻性上的不足。龙象般若功共有十三重,每突破一重,威力增加一倍,古往今来从未有人练至后三重。古青在武学上也是颇有造诣,加之李老祖的点拨与蓬莱仙岛的聚灵奇阵,以及不老长春功深厚的内力,很快便练到了第七重。后来在金龙山庄,古青终于突破了第八重,而那也正是他酝酿已久的杀机。金龙山庄每年一度的祭花之期,南宫灭会在此日察探金龙榜前三位高手的武功,这对于古青无不是一个机会,而这一切本计划缜密,却被那三个同样想刺杀南宫灭的人打乱了计划。祭花之期当晚,南宫灭正与古青交手切磋之时,那三人在暗中发射了毒箭正中南宫灭胸前,本以为那南宫魔头中毒已深,古青也是毫不客气便起了杀心,这一起杀心不要紧,不想那南宫灭老谋深算,竟有乌金软甲在身,甲不离身,刀枪不入,而这里又毕竟是金龙山庄内部,机关重重,高手众多,计划已败露哪还能在此动手?古青虽有不甘,可却也不愿冒这个险,自己尚未动手便已暴露,这也全拜这三人所赐,好在志同道合,古青也并未为难几人,而是带着他们逃了出去,这便有了四人亡命翠竹林那一段。真是世事多难料,人算莫如天啊。 这李老祖谓谁,正是谪仙李太白也。 第三章 乱世出英雄 春季的开封府并无桃花烂漫的景象,反而是一种少有的天街小雨润如酥。 自大宋帝都开封府失守,赵构南迁以来,这里的战火似乎便未停歇过。一个月前,山东的一支义军趁着金国君主完颜亮出游,开封府内部空虚之际,竟向此处出兵,欲收复失地,却不想是中了己方汉奸与金人设下的圈套,义军入城后方知深陷重围,最后金人里应外合,这支义军便全军覆没。 朦胧之中,已过了四个时辰,文涛一行三人也都回到了客栈。这一天之中,三人访遍了整个开封府,也未找着一个能看病的郎中。金人入关之后,完颜亮更是入住开封府,这也让宋人百姓备受欺压,这个时候想在街上看到行人都难,寻觅一位郎中谈何容易。所幸的是,这四个时辰处于昏迷状态的古青,此时的伤势似乎恢复了不少,脉象亦逐渐平稳了下来,这便是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奇妙之处了。古青虽处于昏厥状态,但其体内真气极其紊乱,从而刺激了不老长春真气从丹田内涌出,自云门穴至少商穴自行运转了几个周天,竟将其体内受损的经脉修复的七七八八了,照此速度,不用三五日便可痊愈。文涛三人见此状也是感叹不已,一方面是暗嘲自己的本领低微,无甚见识,另一方面也是对古青佩服的五体投地。文涛,黄成,薛霖三人皆二十一二个年头,面对比自己小上三四岁却又大有作为的古青,怎能不心生敬慕呢? 几日无话。三天后,古青醒来。这三天里,古青不仅在运转不老长春真气疗伤,也是静心闭目以缓解多日的疲惫。这一天,满城人心惶惶,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就在昨日,金帝海陵王完颜亮已下达命令——南下伐宋。此时大宋早已迁都临安,完颜亮此举,意图一统天下。而就在这四方客栈一楼厅中,有两名金人打扮的客人饮酒正憨。古青从二楼客房走下来,目光便停落在了这二人身上。对大宋,古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他也恨金人,不是亡国之痛,而是家门之耻。古青自楼梯朝下走的时候,这二人也抬头盯着他看,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如今的开封府早已是金人的天下,宋人百姓出入之时无不低声下气。而眼前这个身着青装的男子显然也是宋人,并且没有任何掩饰的迹象。古青见此状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他便看出了端倪——这二人是刻意乔装打扮的。想到这里,古青径直走到了二人身旁,竟就在这酒桌的空位处坐下,还朝小二招呼了一句:“开坛好酒,切两斤牛肉来!”这位店伙计也是云里雾里,这么久了他还从未见过敢这么招摇的宋人,不过终究还是按了他的吩咐去切肉提酒。坐定后,古青率先开口:“在下古青,不知二位仁兄如何称呼?”,这突如其来的干脆利落倒是让那两人为之一惊。其中一位年轻的男子拱了拱手说道:“鄙人辛弃疾!”紧接着又问道:“莫非阁下便是前些日里大闹金龙山庄,重伤南宫灭的古青?”询问之时眼神中颇有几分疑虑。“正是古某!”古青也毫不掩饰。这时两人中另外一人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鼓掌三声,称道:“好!好!好!早闻青面郎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真是少年英雄啊!哈哈哈哈…”奉承的话谁不喜欢,古青听完便一杯酒饮下,发问道:“不知阁下是……?”方欲问时却被辛弃疾挥手打断,辛弃疾道:“不知可否借用古兄弟阁房一用?”古青也是马上明白了事理,便也没有多言,带着二人就上了二楼阁房之中,并招呼伙计取来酒水食物。这伙计还以为古青与两位金人是旧识,哪敢怠慢,送完这些东西,便将房门关上,径自回到楼下。阁房之中,三人相谈一番方才彼此有了相互的了解,与辛弃疾一起的中年人士名叫耿京,是一支山东义军的统领,此次二人来到开封府便是为了打探情报,却不想刚一来便听到了完颜亮要南征的消息。二人对古青也颇有赞誉,耿京算是半个江湖中人,而辛弃疾虽只有二一年华,却已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山东自有“剑荡黄河十二郡,枪挑关山几十州。问是谁家好儿郎,历城县内把名休”的歌谣,此歌所颂之人正是古青眼前这位言行端庄,一身儒雅之气的辛弃疾,江湖绰号“问天剑”。辛弃疾与古青言语间交谈甚欢,总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最后说起如今的形势,又不得不摇头叹气。辛弃疾虽生于金国,但自幼便受其祖父辛赞对其灌输的抗金复宋的思想,“纡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后来终究是投到耿京名下,走上了抗金道路。而古青觉得成王败寇,江山易主,改朝换代是十分正常的变动,只是迫于家仇,使之对金人十分憎恨,故而在抗金的理念上倒是与二人没什么出入。三人就海陵王南征一事讨论了许久,最终是决定与宋军联手,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共抗金人,而古青亦是答应了耿京作为信使替他把合作抗金的信件送至采石境内。 当天晚上,古青便不再逗留,与文涛三人告辞后便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对江湖人而言,夜色便是极好的伪装。古青行事的风格也非常雷厉风行,出城之后就顺着官道一路施展轻功向南方行进,敢走官道不是因为他过于招摇,而是源于他骨子里的那份自信。一路上若有金人胆敢充当拦路虎的,古青亦是毫不留情便下杀手。对于敌人,他丝毫没有感情,青面郎君这个江湖名号入世三年,不知杀了多少江湖宵小,加上金龙山庄的背景,在很多人看来,青面郎君就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亦不知郎君一词从何处来,又有何用意。 料峭春风吹酒醒,卯时刚至,天际逐渐开始泛白。古青已经连续赶路三日,又是连夜渡江,每个晚上只子时之后入睡三个时辰,此时已到了采石城。近些时日风声很紧,宋人这边也是排查的十分严密,采石的守军主将王权贪生怕死,倒是采石的军事参谋虞允文一直兢兢业业,左右招呼抗金事宜。采石离扬州不远,这虞允文也是人脉广泛,扬州的丐帮分舵竟也派了不少丐帮弟子前来采石帮他镇守江口。此真所谓是地利人和,采石的百姓也宽慰了许多。 守城排查的军士比平时整整增加了一倍,这也全拜丐帮所赐。话说这丐帮开宗立派数百年,在各个州部都设有分舵,门人弟子遍布天下,乃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大帮。见到丐帮的弟子来了不少,古青竟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丐帮在大宋人心中地位如何,可想而知,盛世之时,又有几人看到叫花子不厌烦呢?而真正到了乱世亡命的时候,却又指望着这帮叫花子来救命,世人当真是愚不可及啊!若是换成自己,宁可袖手旁观,也绝不会去救其性命。而后倒也没多想,入了城,古青便寻了一处客栈坐下歇息。采石城并不大,更像是一个小镇,只是城外管辖的地境辽阔,又是坐镇江口处,其实质倒像是一处要塞,此与金人一战若是失败,那完颜亮便可渡江南下,直逼临安。想到这里,方才知晓这一仗对于那些爱国者是多么的重要。“长老,就是他!”,几个乞丐对旁边的一位老乞丐说道,他们的目光正看向古青这张桌子,而此桌上,除了古青,再无他人。原来古青入城之时便被这几个丐帮弟子给盯上了,这几名弟子一眼便看出这个入城的人身怀武功,于是一边跟着一边派人通知丐帮的长老,而古青这一路上一直在想方才那些问题,竟一直没有发现这还有几只尾子在盯着自己。慢慢回过神来,古青便开始打量着那个丐帮长老,看样子应该是四十多岁,头发散乱,穿着灰麻布衣,腰间别着五个袋子,这也是丐帮一贯的打扮。丐帮中以袋数分阶,最多九袋,最少无袋,自上而下有帮主副帮主各一名,又有九袋长老八名,分别为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掌棒龙头、掌钵龙头以及四大护法长老,余下便是分舵舵主和分舵长老。古青与这位长老四目相对,大概有一息时辰,才缓缓起身走向这几人。 第四章 萍水尽是他乡客 胜概朱楹俯碧湖,萧萧风月一尘无。况是小春天正爽,杖藜相与探梅初。采石虽算不得南方,却也地处长江以南,这与大江以北的时景确是不同。 古青缓缓起身走向这几位乞丐,于五步外站定,而后对着为首的五袋长老抱拳行礼。扬州分舵共有四位分舵长老,分别是五袋长老徐长风,五袋长老金不换,六袋长老常剑,六袋长老陈三。而此时与古青对峙的正是徐长风。徐长老亦抱拳回礼,而后开口问道;“采石近来风声正紧,我受舵主之托,决不能让虞大人有半点闪失,进城之人绝不可来历不明,还请阁下自报一下家门,免得在城中让我丐帮弟子误会。”这徐长老是既把话说到了家,也不失体面,古青在不禁心里暗叹:真不愧是老江湖。随即开口说道:“在下的确是北方人士,星夜赶路至此,乃是受人之托给采石的守军统领传一封信。”“嘶~~”当古青说到自己北方人士的时候,在场的众丐帮弟子都是倒吸了一口气。“果然是金人的内应!”十丈开外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喊道。见到喊话的人走过来,这边的几名丐帮弟子急忙行了礼。来人正是扬州分舵的六袋长老常剑。常剑在舵中的地位仅次于舵主,是四大长老之首,也是四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位,不仅如此,他还自称“净衣派”,从不穿污衣行乞。扬州分舵舵主尚年轻,舵中众多事宜还得有常剑帮衬着,因此舵主对他倒也放任,这使他平日里行事作风更加的有恃无恐。方才在远处常剑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古青刚一开口,他便应声而来,仿佛是自己无所不知一样。常剑走过来打量了一眼古青,而后便自顾自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是从北方而来,替人传信,不知是替谁传的什么信啊?”,古青似乎没听到任何声音,只是对着徐长老微微发笑。常剑平日里便是心高气傲之徒,今天当着丐帮众弟子的面,竟有人敢视自己如无物,这口气岂能咽得下!常剑将手放在腰间一捋,锦衣大褂里面便露出了六个袋子,这也是常用来震慑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的手段。很多江湖宵小本也是狂妄无比,可若是看到六个麻袋,腿都能吓软。丐帮的六袋乞丐放在江湖,绝对是一流高手,这便是强硬的震慑力!只可惜常剑虽狂,这古青亦是骨子里就有的傲气,竟连瞟都没有瞟他一眼。这样的侮辱常剑如何忍得,此时的他表情极其丰富,脸色也是气得通红,随即指着古青喝道:“我看你这北来的蛮夷之人,定是受了那完颜亮狗贼的指使,假借送信之名前来行刺虞大人。今日有我常某在此,便容不得你放肆!”说完便一记追风掌直取古青面门,这一流的高手出掌岂会不快?五步、四步...一步,眨眼间这一掌便到了古青面门一寸远的地方,而这时的古青竟还未动!常剑岂是善罢甘休之人,见此情形,还以为古青是被自己吓得呆愣在那了,嘴角不禁一丝冷笑,而后非但不收手,反催动气海凝于掌上欲将其一掌击毙,在场之人无不感到这股冰凉的杀意,甚至一些围观的人都闭上了眼睛。只见这一掌正拍在古青面门,但脑浆飞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反而是这饱含内力的一掌直接从他面门穿了过去。掌风掠过,才将这道虚影完全震散。“是虚影!”常剑惊叫一声,随即一抹寒意自身后传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得背部有一股精纯的指劲直接贯穿了至阳穴,生生打入胸腔内。常剑顿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朝前方飞去,而这一切竟在瞬间就完成了,功力低微的人甚至还没看清动作就发现常剑已举掌飞了出去。徐长风急忙身子一闪,过去将其接住。那股指力一没入常剑的经脉,本还十分温和的不老长春真气顿时变得凶猛暴躁起来,横冲直撞,疯狂撕扯着常剑胸腔的经脉,使得其体内的真气变得异常紊乱。徐长老也顾不上太多,急忙伸手在他胸前点了几个要穴,然后盘腿打坐在常剑身后,欲帮其将这股外来的内力逼出来。而不知何时,古青还是站在原地,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如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敢在这里伤我丐帮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一声从百丈之外传来,气势却丝毫未减,声音中还透着极深的内力。最令古青感到诧异的,是这一声竟出自一女子之口!紧接便看见远处三道人影,身法极快,几个闪身,最后落在了盘腿而坐的常剑身前。站在中间位置的女子正是方才的传音之人,在场的众丐帮弟子见到来人无不立刻行半跪之礼,齐声喊道:“恭迎舵主!”站在舵主身旁的两人正是另外两位长老,金不换和陈三。陈三打个手势,几名行礼的丐帮弟子便都起身。“小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三对着其中一名叫小七的丐帮弟子发问。小七也不敢有所隐瞒,便将自己看到的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听其讲述完,金不换和陈三的眼里皆闪过了一丝疑虑与讶色。“舵主,你看这......”陈长老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舵主回头看了一眼常剑的伤势,以及他身后为其运功疗伤而累的满头大汗的徐长老,方才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一举将陈三与金不换眼中的疑虑顿时打消,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同样惊愕的还有古青,自这位舵主出现在其视线里,他便一直上下将其打量着。这是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体态纤长,目若秋水,绝色无双,正所谓是“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湿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视。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地其若丹。素质干之实兮,志解泰而体闲。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丐帮扬州分舵舵主龙馨儿,乃是当今丐帮帮主龙九天唯一的女儿。龙九天纵横江湖半生,四十岁才得一女,故对其怜爱有加。龙馨儿自幼习武,亦是深得龙九天真传,十六岁时便已七袋加身,担任了扬州分舵的舵主。虽是七袋,可在扬州任舵主这一年,传闻其已然有了八袋的实力!丐帮在外共有二十四舵主,虽都号称是八袋舵主,实际上却只有六人是八袋加身,其余十八位舵主皆是七袋,龙馨儿在二十四舵主中武功可排前五。无论是武功还是美貌皆非同辈之人可比,古青竟也对其暗自倾心。“在下古青,自开封赶来,替山东义军给采石的守军统领大人送一封信,以求联手抗金。”古青率先开口道。说起守军统领,此时王权已被撤了职,朝廷另派了李显忠代替王权的职务,只是这李显忠迟迟未至。两军对垒,宋军没有主将,人心惶惶,秩序混乱。虞允文到了江边,见王权残部士气低落,零散坐于路旁,皆作逃遁之计。见到队伍这样涣散,虞允文十分吃惊,觉得等李显忠来已经来不及了,就立刻召集宋军将士,说以忠义,鼓舞士气,决心一战。“既是送信,那便是误会了,”龙馨儿开口道,“不过,我龙馨儿做事恩怨分明,你打伤我丐帮分舵长老,这笔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到后面,原本音色温婉的龙馨儿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正是春风不负年年信,长趁花期。这一缕清风拂过,吹动着龙馨儿的白衫,颇有神女下凡之风。再观古青,青袍飘飘,负手而立,亦不枉天地英雄。两人相峙足有半刻时辰,古青方缓缓开口:“那依舵主之见,当如何?”此时,他已不愿再浪费口舌来解释了,这便是古青的性子,如此地孤傲无双。“你若是能接我三掌,那今日之事可既往不咎。”龙馨儿道。话音刚毕,金不换与陈三便将常剑和徐长风扶了下去,周围的人都后退了五步,将场地留给这二人。古青也不答话,双目微眯,依旧宁静如水,依旧天高云淡。龙馨儿心头一愣,自己平生所见也不乏绝顶高手,却是从未见过这等凌人的傲气!心里不禁叹道:此公子真非凡人邪! 第五章 降龙十八掌 天涯儿女泪,陌陌断肠情,问世间多少风流冢,枯了桃花梦。 “久闻青面郎君之名,却不想竟与我同辈,今日小女子定当全力讨教。”言罢半息,龙馨儿才缓缓抬起手来,顿时四象生风,所拂之处竟在空气中泛起阵阵涟漪。而后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左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霎时天地异动,真气化形,一道龙影破掌而出,使得正是那降龙十八掌的‘亢龙有悔’,掌风呼啸,直取古青。围观的众人生平哪里见到过这等武功,皆是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场上,生怕错过一个细节。直至两步远时,古青左脚向后撤出半步,右臂拂袖一挥,举手投足,似有千斤之力!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这道龙影竟应声而散。龙馨儿叫声:“好!”第二推又已迅速异常的赶到,前劲未衰,后劲继至,这招‘亢龙有悔’,掌法的精要不在‘亢’字而在‘悔”字,正所谓是盈而不久,有余而不尽,绵延而未绝。再观那古青正施展龙象般若功,外功掌力也是强悍凶劲,具有十龙十象的巨力,每一招都重有千斤,威力无穷,竟只在抖擞之间接其三掌,丝毫不显亚色。观战的四位长老见此一幕亦是惊异叫绝。这一招刚使完,龙馨儿却丝毫不做调息,反跃起半空,居高向下使了招‘飞龙在天’,气走督脉,行商阳穴运至手心,一掌击去,身形也爆射而出,这一股威势犹如巨龙下凡,竟似将空气撕裂了一般。古青脚下运起自创的魅影幽魂步,这一步法悟自《八卦图解》,古青真不愧天资卓绝,以八卦阵法为基础创出魅影幽魂步,运使之时如鬼似魅,难以捉摸,竟在瞬间化作一团虚影,“轰隆”一声,龙馨儿这一掌直接轰在这一团虚影中,将周围的尘土震起丈高,待尘雾散去方才见到这地面,竟被一掌生生凿出一个方圆一丈的巨坑!坑内龙馨儿正凝神听风,显然刚才这一掌打来时,古青已无踪无迹。能面临如此威逼之势的掌法还全身而退,古青的武功修为可见一斑。此时场上看似只有龙馨儿一人,实则古青这魅影幽魂的轻功十分了得,凌空无影,踏地无声,虽不见其形,但其本身雄浑的内力却是掩盖不得,在场之人也只有龙馨儿这等绝顶高手能有如此感知。忽地,龙馨儿听得背后风响,衣上也已微有所觉,就在这一瞬之间,反手横劈,竟又使出“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神龙摆尾’,正与古青两掌相碰,两人皆是闷哼一声,倒飞而出,古青继续凌空借力,竟又在空中虚踏两步,稳稳飘回地上,青袍拂动,双目微眯,负手而立。而龙馨儿受此一掌,也凌空一个翻身,落地后又退了七步才将力道完全卸去,二人功力高低一目了然。 闲梦江南日,吹笛雨萧萧。采石的夜景倒也甜美,北临江边,又颇有一番气魄。经白日里一战,整个采石已经没人不知道古青的大名了,这就是江湖。古青在江边驻足良久,不由得想起苏东坡那几句诗,开口大唱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余音袅袅,在江面回荡。“好词,阁下好气魄!”寻着声音望去,只见这烟波缭绕的江面上竟钻出一只小船,船头处立着两位公子正望向江边。这其中的一位便是方才发声之人。待船头稍微靠近江边,便又是一道声音传来:“英雄何不上船一叙?”。古青闻言,微微一笑,亦没有多想。只见他脚下一抬,踢出几片水花,随后竟是踏着溅起的水滴,飘然上了船头。这船头离岸边亦有十余丈,即便是许多高手,欲上此船也需向水中借力数次,而古青竟只在空中踏了两次水滴便至,就好似凭空飞来一般,船头的两人见此情景也是大为震惊。其中一位面带儒雅之气的公子率先赞道:“少侠果然是好武艺啊,”继而又转身对身旁的另一公子道:“怕是子沐也没有这等本领吧?”“兄长休要取笑我,这等本领怕是放眼天下都少有了。”叫子沐的这位公子笑着回答。“呵呵,雕虫小技而已,二位见笑了。”古青拱手称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在下苏子沐,这位是我的兄长苏筌。”说话的正是苏子沐,此人面容异常的俊俏,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着一身白衣,长袍上绣着蓝色与银色相间的花纹,可以看出做工极其精细。“苏子沐,苏筌,好名字,想必二位定是出于书香门第吧?”“哈哈哈哈!”苏子沐与苏筌闻言相视一笑,随后苏筌称道:“公子真是慧眼,不瞒公子,你方才所唱的这首《念奴娇》正是当年我祖父在赤壁所作。”“啊!”古青惊叹了一声,“想不到二位竟是苏子的后人!果真是书香世家!”“哪里哪里,古兄,晚来江上风大,还请进舱内一坐。”“好!请!”“请!”说罢三人便转身进了客舱。“今日我与兄长初到采石,就听闻城里人说起古兄与那龙舵主的切磋一事,着实令小生对二位钦佩不已啊,虽有遗憾未能亲自见到,却有了与二位结交之意,不想今夜荡舟江上竟能结识古兄,实在是小生之幸啊。”言语中颇带有几分谦卑。“子沐兄弟言笑了,能结识苏家之后才是我的荣幸,二位若是不嫌弃,日后与我以兄弟相称便可。”“那自然是极好!”说完这苏子沐竟是起身对古青行了个半跪之礼,“小弟苏子沐,见过古青哥哥!”古青哪里消受得起这等礼节,急忙身手将其扶了起来。坐在一旁的苏筌也是笑着说道:“让古兄弟见笑了,我这堂弟性子就是直爽,完全是没有我苏家历来的儒雅之气啊”“哈哈哈哈......”船舱内传出三人爽朗的笑声,更是为这烟波江面添了几分声色。客舱里,三人便是这样煮着酒畅谈了一宵。 次日清晨,古青便起身,面见虞大人的事宜昨日已安排好,古青亦不想再耽搁了,就辞了苏筌,与苏子沐一起前去拜访虞允文。一夜的交谈,古青对这个出自苏门之后的弟弟也是了解了不少。这苏子沐打小便与其他兄弟不同,叔伯们轮番传授知识时,他总能第一个学会,而本身却又对此缺乏兴趣,十二岁那年,苏子沐与云游至苏州的一位高僧对弈,弈局僵持了三个时辰,最后苏子沐竟以一子的优势取胜。这位高僧对他夸叹不已,在私下传了他一部指法后,方才满意地挥袖而去。自那之后,苏子沐才接触武功,并开始练习这部‘轩辕指’,到今时已有五个年头。 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虞允文府上,同在的还有丐帮扬州分舵的四大长老,舵主龙馨儿,以及几名护卫。这并不是虞允文排场太大,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以古青这般身手,若是想反水,虞允文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见此情形,古青与苏子沐也不迟疑,便径直走向客堂里,坐在左边客椅上。右边坐着的,是龙馨儿五人。“咳咳。”虞允文打破了僵局,“古少侠来到采石要找虞某,说是带着山东义军的信件,可有此事啊?”“回大人,在下正是受那山东义军首领耿京之托,送信至此以求合作抗金之事。”古青答道。说罢便将信件取出,承给了虞允文。大概半晌,虞允文紧绷的脸上才是骤然一笑,“好啊!有山东义军相助,我等可谓胜算倍增啊,哈哈..”转而又看向古青,说道:“听闻古少侠武艺超群,昨日与龙舵主一战更是难分伯仲,不知可否愿意助我军一臂之力?”龙馨儿闻言颇有几分愧色,昨日之战显然她是技不如人,见此状,说道:“虞伯伯言过了,比起这位古少侠武功盖世,小女子实在相差甚远。”转而又回过头看着古青:“不过有朝一日,我定会打败你。”古青只是淡然一笑,苏子沐倒乐呵地讲起来:“我大哥曾力挫南宫灭,这等本领自然不是常人能比。而龙舵主亦是巾帼不让须眉,比起我大哥只是稍逊一筹罢了,何来的相差甚远一说呢?苏某在心里对二位都是仰慕不已,既是切磋嘛,那自然会互有胜负,这也不必挂在心上。”这苏子沐不愧是苏门之后,讲起话来有理有条,三言两语便将这紧促的气氛化了开来。“是啊是啊。这位公子说的极是啊。”虞允文笑着附和道,“不知这位俊逸不凡的公子是何方人士啊?”“哦,回虞大人,在下乃一江湖小辈,只是随我大哥而来,这名号不提也罢。”苏子沐微笑着答道。这时古青亦站起身来,对着虞允文拱了拱手道:“承蒙虞大人看得起,古某只是一介武夫,此行亦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不在此久留了,诸位,就此别过。”“这...那虞某就不送两位了,二位请便。”“告辞!”临走前古青还别有深意地看了龙馨儿一眼,龙馨儿也没有回避,同样望着他,二人眼里都是读不出的深邃。正是少年初心终荡漾,桃花满面对春风。 第六章 轩辕剑指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时日已近四月,正是洛阳牡丹欲放时。 告别了众人,古青与苏子沐买下两匹马,未作停留就离开了采石。二人出城后一路向西走,按苏子沐的说法,两军对垒,渡江北上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此时离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已不足半个月,古青很想前去凑凑热闹,最后决定向西绕行,欲在四月初十前赶至洛阳。两个人快马加鞭,半日就行至徽州西境地带,这里已不似采石那般繁华,反是显得有些荒凉,二人又连续走了三四里方才看到一处破庙。 “大哥,徽州西境也是在大宋境内啊,这方圆百里为何如此荒凉?” “我也觉得奇怪,徽州乃是傍江而生,可谓天府之土,这里理应十分富饶才是,可你我行数十里竟不见一处人家,真是怪哉。” 古青将两匹马拴在庙旁,又在周围拾了些枯树枝,苏子沐则在破庙内收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足够两人暂时歇歇脚,此时天色已至傍晚。古青抬头望了眼堂中的关公像,若有所思,好一会儿说道:“子沐,你看当着这关老爷面前,你我正式结拜为兄弟如何?”“好啊!承蒙大哥看得起,小弟正有此意啊!”苏子沐一跃而起,兴奋地叫道。“既为兄弟,日后你我之间便不必如此拘礼了。”“好!听大哥的便是。”说罢二人上前,齐给关公上了柱香,而后退到三步外跪下,手中皆盛了碗酒,齐声朗道: “黄天在上,厚土为鉴,今日我古青,我苏子沐,二人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二人言罢,酒水一口饮尽,又将碗重重摔在地上,以彰显决心。古青长苏子沐一岁,便做了义兄。正是双英始义结,自有紫气东南飞,岂知期年再聚首,又是江湖动荡时。 这一日天色并不晴朗,夜幕也是渐渐来临。二人生了火,半躺在干草堆上闲聊起来。“大哥,今日我们启程之时,那位龙舵主眼里似乎流露出些许的不舍啊,我看她与你倒也般配,你何不留在采石?”“这...你休要胡说,那龙舵主可是当今丐帮帮主的女儿,我古青又岂是攀龙附凤之人?”“哈哈...大哥,在兄弟面前就别摆这幅架子了,这位龙馨儿可是当世美人啊,你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呢?”“子沐,你再胡言,可别说我欺负你。”“大哥都想对小弟出手了,想必我这是说到心坎里了吧,哈哈哈哈...”突然间古青收敛了笑容,并做了个手势示意苏子沐安静下来。“有人?”“是,而且不止一个,带有刀剑,看来是江湖中人。”古青边聆听边说道。“这天色已晚,想必也是来过夜的。”苏子沐初入江湖,自然都往好处想。“也许吧,不过也不得不防,一会儿看清这几人来意,再见机行事。”“嗯。”苏子沐点了点头。一息之后,只听“砰”一声,这道门被粗鲁地推开,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走了进来,一看到古青和苏子沐,便露出几分不悦之色,转而回头喊道:“头儿,里面有两个人!”紧接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朝着古青这里打量了一眼,而后又对外面说道:“没事,都进来吧,这百里荒无人烟,想必都是来此过夜之人,互不打扰便好!”说到最后一句时,还刻意加重了语气,显然是说给古青二人听的。所幸这庙堂足够大,古青与苏子沐一直在右侧,这九人进来后便围成一圈坐在左侧,中间还留出了一丈半宽的空地。仔细看来的九人,会发现有八个人着装打扮差不多,又都配着刀,像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而唯有一人坐在靠墙角最里侧,披着黑色长袍,帽子扣在头上,只能看到下半张脸,双手似乎还带着手镣。古青看在眼里,却也犯不着惹事上身,随即躺在干草上继续喝着酒,半眯着眼。苏子沐倒没看的这么仔细,只是觉得靠墙角坐着的人似乎有所不同。“头儿,这都快四月天了,晚上怎生还这么冷?”开门的那位汉子嚷道,“喂,小白脸,你们两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干柴,就把余下的给我们哥几个取取暖如何?”说到后半句这个汉子正看向坐在大堂另一边的苏子沐。苏子沐闻言也连声答应,就抱起木柴朝这几人走过去。“啪啦!”苏子沐把柴火放到九人中间,说道:“就这些了,你们人多,烧两个时辰应该足够。”继而又回身拿了两个火石,“嚓!嚓!嚓!”三声,火光只是一闪而过,并未将柴火引燃。“闪一边去!我来。”那汉子极不耐烦,竟起身一把夺过火石,又顺手将苏子沐推翻在地,“你......!”苏子沐方欲开口斥责,只觉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他一回头,正是那名坐在墙角的黑袍人。那人五官长得倒也精致,见苏子沐一回头他便将手里的纸条塞了过去,苏子沐这才发现此人竟是带了手镣。“干什么?”似乎察觉到动静,领头的中年人恶狠狠地喊道,“你回那边去,这里打火用不着你!”闻言,苏子沐愣了愣,心里虽有不悦,可还是踱了回去。“嚓!嚓!嚓!”,又是几声,终于见到一丝火光越来越亮。而另一边,苏子沐也靠墙半躺着,望着那位披着黑长袍的人,方才打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道:“这几个是匪寨贼人,救我。”“嘶...”苏子沐倒吸了口气。古青这时也睁开眼,问道:“怎么了?”“这...”苏子沐说着便将纸条拿给古青。古青看罢,回头瞄了一眼另一侧的九人,转而又看向苏子沐道:“你怎么打算?”“自然是要救。”苏子沐小声而又不失坚定地答道。“好,那便依你,我今天不想动手杀人,你拖住他们,我去救人即可。”苏子沐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就朝着那几人走去。“谁让你过来的?找死啊!”,那个大汉看着苏子沐喊道。“几位好汉不要误会,在下前来只是想请人去那边坐,夜里寒气重,你们人多,想必这火力也不足够。”苏子沐对着几人拱了拱手道。敢混迹江湖的人又岂会是傻子,这句话无疑是对几人极大的挑衅。其实苏子沐心里又何尝不明白,想救人,那这一战就在所难免,只是在他心里,即便是对恶人,也要先礼后兵。“老子看你是活腻了!”胡渣大汉起身便朝苏子沐抓去,这双大手看着十分有力,而苏子沐倒也不后退,右手食指向前一顶,正点在这只大手手心处,那汉子只觉得手臂一麻,而后这张强健的臂膀竟如残花败柳般垂了下来。“噌儿!”就在这一刻间,另外七人忽地拔刀而起,为首的中年人骂道:“妈的,敢在我麒麟山寨的地盘上撒野,给我砍死他!”说完,七人举刀便齐刷刷砍向苏子沐。这八人也是武功不俗之辈,方才那汉子正是掉以轻心才叫苏子沐轻易得手,这一下八人齐至,十招之内,苏子沐竟是险象迭生!“去死吧!”其中一人喊道,而后一刀劈向苏子沐面门,好在这轩辕指亦是极其上乘的武学,得传于大理六脉神剑,可将内力凝于指间,催发无形剑气伤人。情急之下,苏子沐连出数指,每一指都携裹着精纯的内力,这内力破空而出,作几道剑气,打在八人的兵刃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冲上来的八人竟被生生逼退了数步。“这是大理六脉神剑!”“小子,想不到你竟是大理人士!不过碰到我们,你今天便可交代在这儿了!”...几人说罢又是一齐冲了上去,苏子沐哪敢分神,迅速运转真气与八人鏖战起来。时间一长,由于精力的高度集中,三十招之后苏子沐便渐入下风。这时领头的汉子左手一挥,袖中竟撒出些许粉末,苏子沐一个不慎就入了口鼻,顿时身子一软,那汉子也不含糊,凌空一脚正踢向他胸口,苏子沐应声倒飞而出,又听得“嗖!”一声,一道人影窜出,出手将其接住,又在其胸前连点两个要穴,方才将他放在地上。“公子!”这位披着黑袍的人不知何时竟在苏子沐身旁,关切地问道,“这是他们的奇门毒药,名悲酥清风,迎风撒出伴有淡淡清香,中毒之人会全身瘫软,无法发力,我正是中了此毒才落在这帮贼人手里,这位公子你也小心。”方才将这位黑袍人带到这边,又转身接住苏子沐的除了这位青袍公子还能有谁。古青点了点头,示意二人放心。这时,另一边的声音又响起来,“老子早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鸟,敢得罪我麒麟山寨,便只有死路一条!”古青闻言,面带讥讽之色微微笑道:“哦?敢跟本君这么说话,可敢报上姓名?”“哈!你给我听好,我们便是麒麟山寨八堂主,江湖人称‘索命八狼’!看你小小年纪也胆敢自称本君......啊!”这个大汉话音还未落,古青竟突然出手戳瞎了他的双目,速度之快,在场的另外七人还未来得及举刀,这汉子便一声尖叫倒地,痛苦地嚎叫着,两行血泪顺着眼睛流了下来,而古青竟不知何时又站在原地,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指尖还隐隐一丝血迹。 第七章 殒命问天剑 一朝烟雨春色尽,谁言世间俱英雄。长剑当向秋水诉,颇觉斗量无痕风。 七人面面相觑,眼中说不出的惊愕与惶恐,这青衣的男子不过十七八年头,出手竟是这般毒辣果决。“敢对本君这么说话的向来都是死人。”古青的语气极其平淡,可七人闻言皆是后背一凉。为首的中年人正是头狼,见此情景,怎会坐以待毙?于是走向前去,喝道:“你敢伤我麒麟山寨的堂主,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试问这方圆百里有谁不知道我麒麟山寨的厉害,今天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注定死路一条!”头狼在战时是绝对不能退缩的,这一番话也会对士气有极大鼓舞。接着,头狼又大喝一声:“兄弟们,迎风刀阵!”话音一落,另外六狼便四散开来,各自站定,舞起刀法,霎时屋内竟起了风,将那两堆火吹的极旺。这时,只见头狼嚷叫一声:“去死吧!悲酥清风!”手袖微抬,一阵香气遍随风飘出,自己紧随着使一招力劈华山砍向古青脑门,躺在地上的黑袍人与苏子沐都不禁失色大叫:“小心啊!”一阵清风吹过,古青站定那里,连衣角也未动分毫,又有迎头一刀挥至,头狼自上径直劈下去,竟好似砍在空气上,毫无触及实物之感,眼前的青袍公子也一拍而散,见此不由得心里一寒,暗道一声:不好!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身后几声惨叫,待头狼转过身来,才发现身后几人或被卸了胳膊、或断了腿、或缺只耳朵、或被戳瞎双目,周围还有道道残影,出手之人身法之诡异迅捷,名噪一时的索命七狼,竟如同杀猪般在地上打滚嚎叫。见到这一幕的头狼已近崩溃,失去了挣扎的欲望,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无奈,一种悲哀。江湖上的弱肉强食便是如此,或许之前,麒麟山寨是方圆百里的恶霸,欺压百姓,搜刮民财,无恶不作,就似天王老子一般,而这一刻,昔日曾与自己共享荣华的七狼就像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等落差无异于从天堂跌下了地狱,头狼的神情已然恍惚,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古青方才的出手,宛如给几人宣判了死刑,而这一幕连苏子沐及身旁的黑袍人都看得呆愣了,一夜无话。 次日凌晨,古青一行三人就离开了庙宇,黑袍男子与苏子沐已服过解药,无甚大碍。对八只恶狼古青并未取其性命,头狼交出解药后更是呆滞了一宿。“大哥,你是怎生避过这悲酥清风的?”苏子沐还是忍不住问道。古青嘴角微翘,笑道:“这悲酥清风虽然厉害,可也不是避之不及,倘若我动时比风还快,这等毒药又能奈我何呢,哈哈哈哈…”朗声而笑,豪气冲天,唯留下苏子沐二人一脸的惊愕。比风还快,这等轻功身法,与妖孽何异? 三人同行数十里,再临江边。一路上黑袍男子倒是有说有笑,只是对于自己的来历,以及得罪麒麟山寨的缘由却是只字不提,只说自己是花姓。对此古青二人也不多问,毕竟行走江湖,多少有些难言之隐,倒也正常。男子长相极其标致,一双眼睛更作妩媚妖娆之色,若只论其长相,比之苏子沐也不遑多让,听闻二人要渡江北上洛阳,竟是面露一丝不舍之色,又即时收敛,古苏二人并未察觉。行至江畔,这位花公子便朝二人拱手称谢道别,随即也不多留,径自骑马向南去了。苏子沐与古青正欲踏上船头,不料被一老者拦了下来。这位老人衣衫褴褛却步伐稳健,披头散发又掩不住意气风发,古青不禁心里暗道一声:高手!苏子沐雅声询问道:“不知老人家何故拦我兄弟二人?”那老者以略显苍老的语气道:“老身拦的是苏少侠,这位古少侠大可登船渡江。”言语时双目微眯。古青心头一惊:老者已知我二人身份,亦不知是敌是友。“前辈这是何意?我和义弟欲渡江北上,不知哪里得罪了前辈?”古青发问道。老者并未回答,只是开口缓缓吟道:“绫罗万象,各有天命。魔咒轮回,只在旦夕。”言罢老者微微转身,竟化作雾气飘然而逝,只留余音在上空回荡。 “喂!要上船的,你还走不走了?”被这喊声惊到,古青方才回过神来,转而望向四周,哪里还有苏子沐的影子?“船家,可看到与我同行的那位公子?”古青焦急地问道。“你说那位白衣的公子吧?刚才你站在那儿可呆愣了两盏茶的时辰,那位公子早已骑马南下了。”传家答道。“这…怎会如此怪异?”古青自顾自发问,越发想不明白。“哎,我说小兄弟,你到底过不过江了?这整个船舱的可都在等你,你要是不过我们这就走了。”船夫说完便收锚启程,刚行几丈远,见古青一跃便又上了船头,眼中仍尽带疑惑之色,船夫心里暗叹道:此真是怪人! 却说此时三百里以东的江面上,宋金交战正酣,战鼓轰鸣,炮石穿空,响声震天。虞允文本一书生秀才,竟也亲自督战。他命令步兵、骑兵都整好队伍,沿江布阵,又把江面的宋军船只分为五队,一队在江中,两队停泊在东西两侧岸边,另外两队掩匿山后。敌军以为采石无兵,及近南岸,见宋军列阵相待,当涂人民观战助威者十数里不绝,方才大惊,可此时已欲退不能,只得前进。几百艘金军大船迎着江风,满载着金兵向南岸驶来。没有多少时间,金兵已经陆续登岸。采石守将时俊率领步兵出击。时俊挥舞着双刀,带头冲向敌阵。兵士们士气高涨,拼命冲杀。金兵进军以来,从没有遭到过抵抗,一下子碰到这样强大的敌手,就都垮下来了。江面上的宋军战船,也向金军的大船冲去。宋水军多踏车海鳅船,大而灵活,而金军船只底平面积小,极不稳便,宋船乘势冲击,就像尖利的钢刀一样,插进金军的船队,把敌船拦腰截断。敌船纷纷被撞沉。不多时敌军便落在水里淹死大半,剩下近半的仍在顽抗。日暮西山,天色暗了下来,江面上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这时候,正赶上一批从光州逃回来的宋兵到了采石。虞允文要他们整好队伍,发给他们许多战旗和军鼓,从山后面摇动旗帜,敲着鼓绕到江边来。江上的金兵听到南岸鼓声震天,看到山后无数旗帜在晃动,以为是宋军大批援兵到来,纷纷逃命。金军意料之外的如此惨败,气得完颜亮暴跳如雷,将怒气全发泄在士兵身上,勒令第二天强渡长江,完不成任务者军法处置。次日,虞允文又派新盛率水军主动进攻长江北岸的杨林渡口。金船出港,宋军用强弩劲射,又使用霹雳炮轰击,大败金军。完颜亮见渡江失败,只得退回和州。采石一战大捷,虞允文并未立时庆功摆宴,反倒是眉头紧锁,连夜又召来了龙馨儿一行人,道:“完颜亮此番兵败,不会善罢甘休,定会率余众移军扬州渡江,对岸镇江口无甚准备,我等需速速前去支援。”众人也无异议,回去收拾了一番。子时刚过,虞允文就带领一支兵马,携丐帮众人前往镇江。 战场不同于江湖,战争是最惨烈的杀戮。 海陵王在前线失利的消息很快传回金国,北方各地义军都揭竿而起,耿亮也在山东聚集了两千人马发动起义。镇守中原的金军本就不多,此消彼长之下,很快溃不成军。为了稳定金军内部,完颜雍在辽阳称帝,并废完颜亮为庶人,同时差使者前往大宋议和。 静夜,瓜州军营,完颜亮正踱步江畔,若有所思,与他一起的是完颜元宜,此时距采石一役已有七日,加之金国内部的变节,完颜亮似乎苍老了许多,也完全没有了初来时的那股威势。穹顶之上,斜挂着一轮残月,好似一把弯刀直指他的心脏。“元宜,你有何打算?”完颜亮问道。完颜元宜稍作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海陵王,你气数已尽,必死无疑,我决不能陪你殉葬。”“哦?”完颜亮淡然一笑,“难不成你想杀我以自保?”完颜元宜没有出声,也没有否认。二人依旧是一前一后走着,直至丑时,完颜元宜突然停下,语气冰冷地说道:“就到这里了,完颜亮,我送你最后一程!”完颜亮亦驻足,转身望着完颜元宜,忽地大笑出来:“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完颜亮英雄一世,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真乃天要亡我啊。不过,完颜元宜,你想杀我,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言罢大喝一声,拔刀便朝完颜元宜砍去,完颜元宜也不迟疑,亦挥刀迎上。二人的刀法都走的刚猛一路,“铛铛铛!”三声,完颜元宜的手掌竟震得有些发麻,这次,他错的很远。完颜亮年轻之时,曾为大金第一高手,后封为海陵王,称帝多年,虽不曾上阵杀敌,武功却丝毫没有落下,是实打实一流上阶高手,离绝顶化境只是一步之遥,手中这柄黄金刀,不知取了多少人命才有今日的赤色。“完颜元宜,就这点本事也妄图取我性命,不如今日本王先送你一程!”完颜亮疯狂地吼道,“千斤斩!”将金刀一旋,跃起丈高,一刀劈出,这刀金光湛湛,竟好似变大了数倍,完颜元宜退无可退,只得全力一顶,听得“咣当!”一声巨响,完颜亮的金刀似有千斤之力,完颜元宜被死死压制在下面,双膝已跪入土里数寸,虎口震破,手中鲜血顺着刀柄直往下淌,口中也是憋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完颜亮抓住时机又反身一记鞭腿正踹其胸口,完颜元宜只觉脑袋一懵,整个人又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昏厥了过去。“海陵王好身手!”不远处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完颜亮转身吼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都给老子出来!”终于,一个人影慢慢浮现,离完颜亮十步外站定。待看清来人后,完颜亮将手中的刀攥的更紧,咬牙喝道:“原来是你这个叛徒!”“叛徒?完颜亮,你如今已被贬为庶民,又打伤金国将领完颜元宜,你不是叛徒?”辛弃疾接着厉声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辛某今日便替大宋铲除一个祸害!”“来吧!”完颜亮已接近疯狂。 风开始嘶吼起来,扯得营中旌旗“哧哧”作响,江畔上刀光剑影,杀气四溢。两人的功力相仿,竟有些难分高下。五十招过后,完颜亮终于体力不支,额头上的汗珠开始往下淌,口中大喘着粗气。辛弃疾剑走偏锋,一剑疾刺完颜亮心口处,完颜亮金刀在胸前一横,不料辛弃疾这一剑竟是虚招,转而剑身向左一划,完颜亮的右臂立时出现一道四寸长的伤口,未等此剑收回,完颜亮顺势将金刀一记横斩,不曾想这辛弃疾向后一仰,整个身子几乎与地面相平,“嗖”的一声竟从完颜亮胯下穿过,又脚下一点迅速跃起,凌空使了一记流星摘月,完颜亮连战两场,哪里还有气力,方一回头,就觉得天旋地转,而后重摔在地上,眼前还有一具身披锦袍的无头尸体。 问天剑,终无情。 第八章 洞庭湖畔生死劫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完颜亮一代天骄,便如此悄无声息地在世间除名了。 完颜元宜醒来见到完颜亮尸首,竟吓得失声嚎叫起来。待其兵士赶到,便令人处理了尸身,将头颅运送燕京。 去洛阳的一路上,古青还在一直思索那位神秘的老者以及其所述的谶语:绫罗万象,各有天命。莫非这世间真有人能窥探天机?老者放我北上,又要子沐南下,难道这便是我们的宿命?魔咒轮回,只在旦夕。似乎很快要有大事发生,魔咒究竟指什么呢?这位神秘莫测的人又是何身份?为何偏偏要找上我们? 同样疑惑的还有苏子沐,南下的一路上思前想后也得不出什么头绪来,甚至连自己是如何骑马南下的都记不清,只觉得前几日精神恍惚,四天前才逐渐清醒过来。“此时已四月初八,估计大哥已经到了洛阳城吧。”苏子沐自言自语道。他这几日马不停蹄向西南方行进,已到了常德府。进城行之不远处,便是一装修十分豪华的酒楼,名“洞庭苑”。此楼有六层楼阁,其中上三层是客房,下三层除了一楼,二三楼阁都供给客人特殊服务,浴池、赌场、歌姬舞女等应有尽有。“真是一处极乐屋啊!”苏子沐听完一位伙计的介绍后感慨道。“这位公子生的真是俊逸,不知可有雅兴到二楼听小女子弹奏一曲?”一阵娇嫩的声音从一层楼梯处传来。苏子沐循声望去,乃见一女子约二十来岁,称得上花容月貌,气质极佳,身着浅蓝色轻纱,怀抱一把瑶琴十分精致,正对着自己颦眉一笑,后又转身缓缓走上二楼。苏子沐游历不多,可没见过这等美人,在此之前,龙馨儿倒是他所见的唯一一位仙女般的人物,只是此女对古青颇有一番情意,甚至没有多看自己,想到这儿也不禁暗暗自嘲。蓝衫女子前足刚及楼上,苏子沐后脚便到,行至一雅间,这女子方将琴摆定坐下,柔声说道:“让诸位久等了。”苏子沐则在众人之间寻了处席位。女子纤纤玉指,或捻或挑,都显得极其灵动,指尖的功夫着实了得,所奏琴音,始时如江南细雨潜入夜,渐变枫溪林中鸟语香,而后高山流水终难觅,又转塞北铁马伴秋风。一曲奏毕,阁中宾客尚沉慕其中,难以自拔。半晌,苏子沐方开口赞道:“妙哉!姑娘曲风时而悠扬娉婷时而沉郁低靡,每走一弦无不在渐变之中,这等琴艺真是难有第二者。”“是啊…实在是妙……”其他宾客也都分分叫好。女子掩面一笑,说道:“诸位过奖了。”人群中不知谁又喊了一句:“敢问姑娘芳名?”女子闻言微微颔首,气若幽兰,道:“承蒙各位客官高看,小女子姓秦单字一个裳。”“秦裳,《秦风·无衣》有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得两慧字,姑娘好雅的名。”苏子沐笑着称道。听其这么一分析,秦裳倒是被逗乐了一番,摆手笑道:“公子真是学识渊博,我一女儿家哪有这么多学问,误打误撞罢了。”话音刚落,一位紫衣长袍的公子立于门口处声道:“苏公子好生风流,倒在此处调戏起这天下第一名媛来了。”苏子沐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前些日子在徽州救下的那位黑袍人吗!“花公子!想不到你也在这儿。”苏子沐起身兴奋地说道。秦裳却是眉头一皱,似乎对来人很是不悦,既而起身便走,至门口时对苏子沐回眸一笑,又扭头狠狠瞪了这边的花公子一眼,就离开了。正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苏子沐与这位花公子在常德府相逢,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秦裳一走,花氏就带着苏子沐离开洞庭苑,去了另一处客栈,花满楼。常德府最有名气的地方,除了天字号的洞庭苑,就属地字号的花满楼了,二者一南一北形成对峙之势,亦不知这位花公子与这里有什么渊源,竟常住于此。花满楼也有五层楼阁,比之洞庭苑,是少了两分华饰,多了三分傲骨。五层顶阁的一间上等雅房,花苏两人正吃菜饮酒。 “花公子,你我相识一场,苏某还不清楚公子的名讳,不知可否相告?” “叫我花云便可。” 二人吃酒正酣时,忽地那扇琳琅满目的房门被粗鲁地推开,一个伙计极其狼狈,血淋淋地冲了进来,一下扑在地上,满目惊恐,看着花云,口齿不清地说道:“花爷,麒麟...山...寨。”说罢一大口鲜血吐出,倒地而亡。花云拍案而起,大惊道:“不好,苏公子你找机会快走!麒麟山寨这次是倾巢而出了!”苏子沐还未开口,便听到门外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跑?今天一个都跑不了。”紧接两道人影齐至,一个身着灰袍,另一个穿着打扮不男不女,手提一把银剑。若是古青在这里定能认出那灰袍者,正是金龙榜第一高手,金面佛爷蚩飞。原来,蚩飞除了坐镇金龙山庄,还是麒麟山寨的客卿,前些日子伤好之后收到麒麟山寨寨主齐峰来信,请其出山相助麒麟山寨追捕千变银狐花墨昀。与他一道前来的,乃是麒麟山寨副寨主林羽,此人为练辟邪剑法,挥刀自宫做了阉人。“三堂主,你说的可是此人?”林羽阴阳怪气的问着身后的一人,那人正是被古青卸掉一只耳朵的麒麟山寨三堂主狼三。“是,就是这个小白脸!”狼三指着苏子沐咬牙切齿地喊道。花云轻哼了一声,愤愤骂道:“林羽狗贼,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定会遭报应!”林羽闻言竟掩面大笑: “哈哈哈哈,报应?千变银狐,你就是再能变,今天也是你的死期!还有这个小白脸,敢管我麒麟山寨的闲事,今日正好一并收拾了。” “大言不惭,花爷上次若不是中了悲酥清风,就凭你手下这几个废物也想抓住我?” “不错,这几个废物是不行,可是有我林羽和蚩飞兄在,收拾你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蚩飞?”花云和苏子沐齐声惊道。一个林羽尚且十分棘手,再加上一个金龙榜第一高手蚩飞,花苏二人莫说胜算,就是想保命恐也不易。此刻已容不得多想,花云右手抓起苏子沐,纵身一跃,竟直接从五楼的窗口掠出,待落至三楼高度,花云左手白练往回一甩,正套在花满楼三层的围栏,白练绕着其左臂缠在腰上,左手猛一用力,两人下坠的力道便瞬时减缓了许多,“呲啦”,白练终于经不住拉扯断成两截,苏子沐和花云都忍不住惊叫,“啪嗒”一声,重重落在了花满楼旁的一处屋顶,周围的青砖瓦砾被砸得粉碎。“快走!”花云立刻拉起躺在碎石上的苏子沐朝城外奔去。 “追!”林羽大喝一声。即和蚩飞下至三楼,破窗而出,两道人影施展轻功向花云逃亡的方向追去。麒麟山寨正是以齐峰、林羽二人的姓氏命名,齐峰早年从星宿海一带习得吸星大法,这功法极其恶毒,可吸取别人的内力化为己用,十几年来不知残害了多少江湖人士,此时的齐峰,武功已步入绝顶玄级。林羽亦在八年前修得林家的辟邪剑法,练成后身法诡异,剑法奇快,武功与蚩飞伯仲之间,都在绝顶黄级。江湖的武功修为一般有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绝顶化境甚至绝世臻境。每个境界又按照功力高低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越往后突破的难度越大,许多练武之人受限于资质和功法,终生难以突破一流境界的大坎,至于绝顶,更是难上加难,而能步入绝世臻境的人基本都是上一辈的老不死,这些人或为各大门派镇派高手,或退隐江湖隐世不出,在武林中屈指可数。 苏子沐与花云出城后一路向东,下坠的力道本就让两人受了内伤,加之半个时辰全力施展轻功,此刻二人几乎筋疲力竭,又行了约半柱香时间,苏子沐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翻腾的真气,一个踉跄摔在土里,吐出大口鲜血;花云的情况同样不妙,一路上还带着苏子沐,内力损伤殆尽,刚欲伸手去扶,自己也忽地脚下一软,跪倒在地。苏子沐一抹清泪流了下来,道:“花兄弟,是我没用,连累你了,你若是还有力气就不要管我了,自己走吧。”花云哪里肯走,竟也红了双目,说不出的感动,摇头念道:“是我对不住你。上次在徽州便欠你一条命,此番也都是因为我才把你牵扯进来,苏公子,你对花某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言罢二人竟是相视一笑,那一刻,生死已淡然。苏子沐慢慢站了起来,深情地凝视一番身后的洞庭湖,依旧是那么碧波粼粼,转而回过头来笑道:“我不过一介书生,能有我大哥和你花云两位兄弟,值了。”花云闻言不禁掩面一笑,亦慢慢直起身,将发簪抽出,顿时那长而不乱的秀发散披下来,再一回头,竟是一绝色女子! “普天之下,你是第一个目睹我花墨昀真容的人。”面对满脸惊愕的苏子沐,花墨昀以极其甜美的嗓音柔声说道。苏子沐只觉浑身酥麻,一时语噎,驻了良久,竟热泪盈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苏子沐得天眷顾,生时能与盖世英雄称兄弟,死前又有绝代佳人伴左右,此生何憾!” “死到临头哪来这么多废话!”一道声音破空传来,接着便是两道人影落在二人三丈开外。“早闻千变银狐乃一绝色女子,苏小子,你还真是艳福不浅!”目睹花墨昀真容后,蚩飞惊叫道。一旁的林羽却极不耐烦,他自成为阉人后,平生最看不惯男女之欢,乃喝道:“少废话,今日我就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说罢便举掌打来,掌风伴着雄浑的内力,两个人皆闭上了双目。三丈远的距离,转瞬即到,就在这时,苏子沐一个闪身挡在花墨昀身前,“嘭!”,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他后背上,余力穿过身子又击在花墨昀胸前,两人竟是这般相拥在一起飞向身后,没入湖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第九章 轩辕剑皇 零落残红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欲知此后相思梦,长在荆门郢树烟。 “敢在我洞庭湖畔杀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一道犹如清风吹过的柔和之声响彻在半空,霎时竟震得蚩飞和林羽真气紊乱,翻腾不已。紧接便见远处一位身着白袍仙风道骨的老者突兀地出现在湖中央,踏着镜面缓缓踱来,身形若有似无地一阵模糊,继而又消失不见,下一秒竟是提着两落水之人现身湖畔。 林羽见状,喝道:“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老者也没答话,看着蚩飞缓缓说道:“你可以走,他得留下。”一字一顿,仿佛给林羽宣判死刑一样,透射出不可忤逆的威势。 “你说什么?”林羽龇牙咧嘴吼道。蚩飞则眉头紧锁,有些不知所措。 “蚩兄,你我联手,杀了这老贼!” “这……” 见蚩飞已心生胆怯,林羽咬牙骂了一声:“废物!”,随后银剑出鞘,剑身一挺,刺向老者,那白色人影只将长袖一拂,掀起一抹风劲,劲中夹杂着内力,直直地拍在林羽胸前,听得“噗”一声后,整个人竟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洒下一片血雾。蚩飞大惊,又见老者盯着自己,浑身上下开始不住的哆嗦。“还不走?”老人的语气深沉而富有杀意。蚩飞哪里还敢多待,扭头便是一个纵身,向远处遁去。林羽见机,强忍着伤势,亦是一跃而起欲向外逃窜,忽地后心一凉,一道剑气穿膛而过。 绝顶化境的迎风剑林羽,死了! 桂岭瘴来云似墨,洞庭春尽水如天。湖心岛地,石洞之中,静静躺着两人,一男一女,都生的极其迤逦。另有一老者,正在落水男子膛前一阵挫骨刺穴,每枚金针有半尺长,刺入肤下两寸,一个时辰后,老者方缓缓起身,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又取出一红色丹丸,喂与女子服下,随后飘身而去,不知所踪。次日清晨,伴着“咳咳”两声,那位女子醒来。“我是,死了吗?”女子自顾自叹道。转而望向石床另一侧,眼中不由得一喜,声道:“我们还活着!”又急移至男子身前,惊讶地看着刺遍全身的金针。“时辰到了。”不知何时,那老者竟立在洞口道了一句。女子并未察觉身后有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她一阵叫唤。白衣老人嘴角微翘,拂袖一挥,男子身上的金针便尽数拔出,苏子沐忽地直起身,一口黑血吐在地上。“苏公子你醒了!”女子贴切地问道。苏子沐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花墨昀,过往的一幕幕都浮现出来。徽州时他初被推翻与之四目相对、后受伤倒地又与其扶靠一起、江口别时她曾满目深情、常德府上又共渡劫难,想到这里,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竟一把伸过手将其搂入怀中,那一刻,仿佛天水相接…… 老者没有打断他们,而是静立在洞口,凝望着远处的湖面,眼中思绪万千,似也陷入一番回忆。半柱香后,苏子沐逐渐平复下来,乃与花墨昀一齐走向老者,正欲拜谢。那老人忽地转过身来,将已半俯的二人托起,言道:“不必如此拘礼。”转而又望向苏子沐,笑道:“你倒是无妨,见了老夫理当叩首拜师。”“啊?”苏子沐满脸疑惑道,“叩首,拜师?”一旁的花墨昀也同样诧异,问道:“不知前辈是何方神圣?”白衣老人大笑一声,足有三息时间,而后说道:“老夫姓段,无甚名讳,乃字天涯!” “啊!”花墨昀行走江湖也有些时日,知道的不少,闻言不禁叫道,“前辈您是——轩辕剑皇!” “轩辕剑皇!”苏子沐也惊道,“那轩辕剑指是……” “不错,轩辕剑指正是老夫所创!” 花墨昀连忙拱手称道:“小女子见过段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再看苏子沐竟是有些呆愣了,花墨昀见状柔声叫道:“苏公子?”被这么一喊,苏子沐倒是回过神来,急对着老者俯身跪下,叩首三次,尊道一声:“师父!”“哈哈哈哈……起来吧起来吧,若不是昨日你用了我轩辕剑指里的身法,那老夫可真就铸成大错了。”段天涯笑道。昨日苏子沐最后那一记闪身,用的正是轩辕剑指里的轻功身法——咫尺天涯。 三十年前,大理段氏出了位绝世高手,名段轩,年不过三十五六,便已将六脉神剑练至大成。而段轩又是极度自负,在牡丹大会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夸下海口,欲自封天下第一,后又不断挑衅约战各大门派的高手,许多名门大宗的前辈出山依旧不敌,命丧他手,在武林中引发极大公愤。终于,时大理宪宗宣仁皇帝段誉将其逐出大理国,并于史书中将段轩除名。没有了大理国的庇护,段轩独木难支,四处受敌,遂将名讳除去,以天涯为字,闭关五载,在六脉神剑的基础上互通八脉,创出一套轩辕剑指,涵括了轩辕指法、剑法、以及自创的轻功身法,极其精奥,方一出山便威震武林,又以“轩辕剑皇”自居,曾在少室山下以一己之力连挑十二大门派高手,问鼎天下第一。然世事多变,就在次日,一白衣男子手持折扇上前挑战,竟在五十招之内将其打败,段天涯也从此退隐江湖。那男子乍看去只有二十来岁,亦不知从何处来,面貌俊朗,仙气嶙峋,白衣长袍,悬于空中,又以折扇为剑,自上对下与段天涯凌空交手,竟如戏稚童般,天下英雄见了无不惊诧,大呼“剑仙。”待问其名号,男子已无踪际,只留下四字在上空回荡。四字谓何?正是谪仙剑尊。 瑶池仙子别宫阙,月桂嫦娥弃红栏。莫道蓬莱风景好,八百洞庭羡死仙。洞庭的夜也是极美,湖面无一缕风,湖光就如未磨过的玉盘那样洁净,穹顶一轮明月,散发淡淡的光,周围的一切都安安静静。洞庭湖心乃是一处由沼泽湿地构成的小岛,名“云梦泽”,岛上的一处礁石正坐着一男一女。 “昨日湖畔上,你为何那般护我?”女子柔声问道。 “花姑娘惊世容颜,但凡有血肉的男儿见到,都不会让你受一丝欺凌。苏某无能,自知不能护你周全,便只得拼死抵挡,唯盼能换你一线生机,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男子淡然答道。 “真是个傻书生,日后叫我墨昀便是。” “苏姑...墨昀,那麒麟山寨究竟和你有何冤仇?” “麒麟山寨在江湖上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前些年我潜入山寨,盗走了一件连城血碧,价值十万黄金,齐峰知道后对我恨之入骨,一直派人追杀。前些日子在岳阳楼,我中了悲酥清风,自知无法逃脱,被抓前书下字条,希望能有人助我脱困。可是麒麟山寨几人飞扬跋扈,恶名太大,江湖中人唯恐避之不及,一路上根本没有机会。后行至徽州境内,见到你与古少侠,方才得救。” “原来如此。”苏子沐长叹一声,又慢慢站起身凝望着天边,“我发誓,只要苏子沐在,你就不会再受欺凌,墨昀,让我照顾你吧。”月是那么皎洁,男子将心一语,就如同拨点了湖中的倒影,水波也漾漾开来。 女子闻言,脸颊微微泛红,继而亦起身娇声道:“得了吧,你这个小书生,日后还是花爷照顾你吧!” “师父可说了,此劫助我破而后立,加上他金针刺穴,如今我已打通任督二脉,此二脉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 “好了好了,别这脉那脉的,蠢书生,日后可别对我动手就好。” “呵呵,那是自然。” ...... 春风十里,荠麦青青。女子被半搂着腰,额头搭在男子肩膀,四月的夜,依旧有些微凉。 洛阳城,清风客栈。 夜已深,子时的月,最明。窗前,负手立一男子,微仰着头,青布长袍,玉扣锦带,长发如墨,微绾未系披于双肩,微眯一双丹凤桃花眼,轻舒两弯柳叶翘梢眉,一捋殷红点缀在眉心,身后的桌上置有半遮的青面獠牙。晓风拂了半宿的衣角,至卯时,双目豁然睁开,长舒了一口真气。“突破了。”古青声色淡然地喃道。青面郎君,已然绝顶天阶。 第十章 牡丹花期群英会 绝代只西子,众芳唯牡丹。篔筜竟长纤纤笋,踯躅闲开艳艳花。这一天,便是三年一期的赏花大会,每逢此日,江湖各派都会遣人聚首洛阳牡丹山庄,赏花比武。牡丹山庄建庄百余年,底蕴深厚,在江湖上威望极高,庄主骆玄亦是文武双全,人脉广泛,有“小孟尝”和“梧桐夜雨”之称。牡丹山庄内除了尚武台,其余任何地方都明文禁武,若是发现有人在庄内私斗,便会按山庄的规矩施以惩罚。 今年的花期亦是极其热闹,挂名的门派就有不下三十个,其中还有十六个一流大派,未挂名前来的散人更是不计其数。时已至晌午,众人皆受邀来到牡丹大殿。牡丹大会共举办三天,第一天为赏花,在牡丹大殿进行;第二天为比武,在尚武台筹办;第三天是年轻一辈争榜夺名,也在尚武台。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各大门派的兴衰强弱都得看年轻一辈在江湖上的威望,而衡量的标志便是牡丹花会第三日评选的雏凤榜,每一次会选出十个人入榜,入选之人年不过二十六,但不可小于十六,排名不分先后。三年前入榜的十人分别是少林寺了叶和尚,姑苏燕子坞的慕容泽,金龙山庄玉魔南宫玉,洞庭湖散人浪子叶梵,天山灵鹫宫的殷红泪,琉璃山庄江琉璃,琉璃山庄江枫,大理国王子段智兴,江湖散人问天剑辛弃疾以及昆仑山道士虚无子。 牡丹大殿耗资巨大,搭建的十分宏伟,颇有几分咸阳阿房宫的味道,能容大小上千人。此次大会来有五百多名江湖人士,殿内倒也宽敞。大殿的中心大道乃是红毯铺成,从主人席座连至殿门,将大殿一分为二。待诸方来客入席坐定,骆玄亦来到殿中,先是朝着各方势力拱了拱手示礼,接着以其威严的嗓音开口道: “诸位,今日乃敝庄三年一期的牡丹大会,承蒙各路江湖豪杰赏光至此,骆某深感荣幸,尽绵薄之力略备了些酒席,来即是客,赏花,品酒,观舞,还望各位能够尽兴。” “骆庄主客气了,我等既来之,客随主便就是!” “是啊,骆庄主太客气了……” 前来的江湖人中也不乏宿敌仇家,不过谁也不会傻到在牡丹山庄的地盘上闹事,有什么恩怨是非,明日的尚武台即可解决,也不急这一时。 洛阳牡丹真国色的确不是吹嘘,展花台上览给众人欣赏的那一朵朵娇滴滴的仙葩尤物,尽作雍容妖艳之态,自下人们将这大大小小百余盆的极品牡丹抬到屋内后,香气就充斥着整个大殿。客席的某一处,一青袍男子正于座前悠然品着酒,时而抬起头打量一眼正座上那锦衣华袍的骆玄,时而又低着脸若有所思。一日无话,第一天的赏花便在众人的饮酒欢笑声中收尾,所来宾客晚上亦都留宿在庄内。古青被安排到一处别院,这间院子足有十二间上等客房,院里的空间也够宽敞。 “古少侠,这么巧?”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古青定睛一看,乃一女子朝着自己缓缓走来,正是曾在采石交过手的龙馨儿。 “龙舵主,别来无恙。”古青拱手道。 “上次一别十几日,想不到古少侠的气息较之前又强大了许多,小女子真是远远不如了。”龙馨儿打量着古青,继续说道,“后天的雏凤榜,看来古少侠是志在必得了。” 古青淡然一笑,摇头道:“天外有天,争不争榜倒没那么重要,古某此行一来是想拜会一下各路英雄,二来也是为了却一桩私事。” “以古少侠的实力,想做什么事自然能做成,只盼后天争榜之时,能对小女子手下留情。” “龙舵主过谦了。” …… 夜已深了,庭前的一处石桌上,古青还在慢饮着茶。院内有十间屋子住着丐帮的人,龙馨儿也没有久待,早早便回屋睡了,只有院里靠西南角落的两处房间还点着灯,其中一间是古青的住处。子时,另一间屋的房门也轻轻推了开,缓缓走出一身着浅紫色纱衫的女子,行至院中,微仰着面,凝望夜空。一阵轻风拂过,带起一缕幽香,古青竟忍不住侧身而观,但见那女子嘴角一抹笑意,几丝柔发在颊前掠过,脸上雪白的肌肤之中透出一层红玉般的微晕,真是晨露新聚,奇花初胎,说不尽的清丽绝俗。颈中挂着一串明珠,发出片片寒光,更映的人似美玉。半晌,女子方微微侧过身,月辉洒下,映出两弯笼烟眉似蹙非蹙,一双秋波眼盈盈泛光,见有人如此盯向自己,竟不由生出一丝红晕。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古青亦急将目光移回,哪里还敢多望。女子见状,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乃道:“要看便看罢,躲躲藏藏畏畏缩缩,实在是有愧郎君之名。”嗓音娇柔,低回婉转,又颇带几分刚毅决绝。古青闻言,刚入了半口的茶不禁“噗”地吐了出来,更引得女子一阵发笑。他青面郎君何许人也,自得名以来,几时有过这等窘境?继而起身便回,女子也不拦着,依旧负手立在那里,浅笑着道:“本姑娘姓绫,名青鸾,古少侠可好生记住了。”说罢又是悠然一笑,转而继续望向星空。 次日的晨来的很快,这一宿去的也疾。用完早膳,众人便应约去了尚武场。此处场地更是广敞,众人三面环绕而坐,留下尚武台在中央,正北方是观武席,骆玄及山庄的几位长老坐在那里。一切安置妥当后,牡丹山庄青龙长老骆时秋起身发话:“诸位,今天是竞武之日,也是诸多恩怨结算之时,各路英雄皆可上场发起挑战,比武招式不限,一入擂台,不论生死!此刻我宣布,竞武会,开始!” “好!这第一场便有我穆义来打!江家的人,请赐教吧!”一位魁梧的汉子走到台上喊到。穆义,万刀门堂主,曾有个不争气的纨绔儿子穆强。那穆强成天仗势欺人,坏事做尽,而穆义又极其护短,更是使得他无法无天。一年前的一次外出,穆强色迷心窍,玷污了琉璃山庄的丫鬟小琴,事后小琴不甘受辱,投河自尽。江家查出真相后,直接派人将穆强抓到山庄,并施以宫刑,那穆强天生仗着他老子的势头,受此耻辱极不甘心,便接连放了几句狠话,谁知琉璃山庄少主江枫是个性情中人,竟挥剑将其剁成了肉酱扔回万刀门前。穆义岂能容忍?可又顾忌到琉璃山庄的势力太过强大,因此才一直隐忍至今。如今满目的复仇之火,穆义第一个要挑战的自然是江枫。 “好!去年宰了条赖狗,今日小爷不介意再宰一条老狗!”江枫不顾几位老者的阻拦走上台回应道。 “你这小儿好生狂妄,丧子之痛,老夫今日也顾不得以老欺少了!” “你这老狗真是话多,拿命来吧!” 话音一落,江枫的剑便已出鞘,同时出鞘的还有穆义的刀。万刀门的刀法讲究一刀万劲,而穆义此时已练到一刀百劲。琉璃山庄则有两样绝技足以笑傲江湖,一是庄主江百川江大侠自创的一套三路剑法,曰江氏三绝。二是江夫人的成名武功“琉璃手”,由少林七十二绝技的金刚手演化而来。巧的是,江百川得一儿一女,江枫极精于剑法,“琉璃手”未能大成,而江琉璃恰是相反,更擅掌法,剑法平庸,兄妹俩一齐出现时,才算把江家的武学完整展现出来。 场上,二人已交手五十余招,你来我往,难分高下。穆义抓住机会脚下用力一点,将距离拉开数丈,而后一刀隔空劈出,刀劲来袭便如百刀齐至,威力极大。江枫又岂是泛泛之辈,乃跃起半空,大喝一声:“映花剑!”顿时剑尖汇满了剑气,一剑刺出,颇有所向披靡之势,直迎向那百道刀劲,不断迸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终于,那剑气抵敌不住,正欲消散之时,林枫剑锋一转,将剑尖点地,又骤然荡剑而起,凌空一划,几道剑气亦破空斩出,瞬间便将残余的刀劲击散,刀剑相碰,在空气中震起阵阵涟漪,观战的人无不拍手叫好。 “江氏三绝,映花映月难应人,你方才使了两式,第三式号称从未有人见过,江小儿,你若是还没学成,那下一刀便是你丧命之时!” “老狗休要狂妄,对付你,这前两式足矣!” 穆义冷哼一声,再未说话。接着,只见他双膝微弯,全身真气汇于刀背上,大喝道:“一刀千劲!”随即拔地而起,一记劈砍,直奔江枫,那刀上劲力太强,几乎要在空气中磨出火花。场下江家的人见状都大呼不妙,江琉璃也在一旁惊叫道:“哥哥小心!”江枫脸上亦满是惶恐,那刀劲爆发出的威势仿佛将其锁定在那里,难以动弹,“轰隆”一声巨响,碎石震起丈高,众人无不瞪大了眼睛观望。待尘埃散尽,场中现出一名持刀的壮汉,这一刀没入地面半尺,险些将地石砍塌,穆义此番不惜强行提功,早已经脉尽残,即便是不死日后也难再恢复功力。不知何时,穆义上空已布满人影,乍一看,那人影竟全是林枫!细数起来怕是有十来个,围绕在穆义上空方圆两三丈处,还有一个悬于正顶,接着便一道声音响起:“难——应——人!”话音一落,全部人影尽数一记映花剑刺向中间的穆义,穆义此时已再无还手之力,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噌噌”几道剑身洞穿肉体之声,万刀门堂主穆义,被年仅二十二岁的林枫万剑穿心! 江湖事,江湖了。 第十一章 青面郎力挫群雄 半斛酒,几人愁?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有点意思。”坐在西侧的紫衫女子笑道。 “林枫不愧是雏凤榜上的人,实力果然不俗。”坐在其身旁的另一位白衣女子道。 “本姑娘说的是剑法,林枫那点功力太不够看。”紫衫女子继续说道,“古公子,你觉得呢?” “这…自然是不及绫姑娘。”古青支吾了半天。方才说话的紫衫女子正是绫青鸾,白衣女子自然是龙馨儿。古青的性情本也桀骜异常,可自打见了绫青鸾,竟是时时被她牵制,龙馨儿也是说不出的诧异。 “三年前争雏凤榜时,除了浪子叶梵已步入绝顶黄级,少林寺了叶和天山的殷红泪在一流天级,其他几人的修为都在一流地级以下,看来这往届的雏凤榜不过如此嘛。”绫青鸾娇声说道,言语中颇有几分不屑。 “听说为了此次争榜,除了虚无子和了叶,有六人都闭关一年以求突破,也不知道如今到了哪种境界。”龙馨儿分析道,“洞庭湖散人叶梵今年二十有七,故已无缘此榜,问天剑辛弃疾一心从军,怕是也不会来了。看方才林枫的身手,亦是刚步入绝顶黄级,才勉强使出那一招‘难应人’;姑苏慕容泽、玉魔南宫玉实力只比林枫强上一筹;大理段智兴、河北江琉璃功力相当且不及林枫,所以如今能对绫姑娘构成威胁的,怕是只有天山的殷红泪与这位古少侠了。” “南宫玉的命留不到明天。”古青冰冷地说道,言语间透射出极重的杀意。只待那林枫一走,便见一道青影闪掠到台上,在空中划过一弯弧线,速度之快,不仅令场下之人瞠目结舌,就连观武席上的骆玄都吃了一惊,身旁的几位长老亦连声称赞。此时,尚武台的中央正立一青色人影,脸上半遮青面獠牙,随即大喝一声:“青面郎君在此!”“嘶……”场下众人一听见是青面郎君,反响极大。金龙山庄来的一行人无不面露骇色,只有南宫玉双目圆瞪,杀气肆掠,竟也在人群中飞身而出落入台上。 “古青!你终究是来了!今日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就凭你南宫玉,还不配。”古青慢慢摇着头说道。 “那再加上本寨主如何?”一道吼声传出,接着便是一名身着赤袍的中年男人几个闪身掠到南宫玉身旁。 “这…怕是不符规矩吧。”观武席上骆时秋起身喊道。 “无妨,今日凡跟我有过冤仇的,大可以全上来做个了结!”古青声道。至此,骆时秋亦没再多言,遂退回席位上坐下。 “既然你如此狂妄,那本公子也来助我南宫兄一臂之力!”言罢,又是一道人影飞出,身法极其轻灵,一个点地落在南宫玉右侧。 “多谢齐叔叔与慕容兄弟。”南宫玉对两位来人拱了拱手道。那赤袍者微微一笑:“贤侄不必多礼,贵庄的忙我自会出手相帮,况且这厮与我麒麟山寨也颇有一番过节,于情于理我都该站上来。”南宫玉另一侧站着的正是慕容泽,亦只有二十一个年头,比南宫玉稍小一岁。 “在下姑苏慕容泽,兄弟有难,自然拔刀相助,古青,你既敢夸下海口,就休怪我不客气!”说话的男子一身华装锦袍,手里提着一柄长剑。 “诸位,今日实在不是我等要以多欺少,而是这古青太过狂妄,若是不给他点教训,实在难啖下这口恶气!”齐峰对台下的人言道。行走江湖,很多时候名声最重要,三个打一个的事要是传出去,就必遭天下人笑话,除非是名正言顺,就如此时,古青挑衅在先,那三人便可以无甚顾忌了。 “卑鄙!”龙馨儿在座上喃道。绫青鸾只是嘴角微翘,依旧若无其事地在那儿细品着茶。 场上的气氛开始紧张,四人身上都开始散发着威势。突然,南宫玉动了,只见他身子一闪,举掌便杀了过去,慕容泽也在同一时间长剑出鞘,剑身一挺刺向古青。面对气势凶猛的两人,古青丝毫没有躲闪,任凭二人一掌一剑袭至身前,接着,二人的掌和剑竟在其身体上直接穿了过去,没有沾到一丝血肉,慕容泽大呼一声“不好”,而后便觉得一股杀意从头顶上袭来,随即下意识地将剑身往上刺去,南宫玉也举掌打向上空,令他们诧异的是,掌和剑竟是再次打在空气上,还未来得及将招式收回,南宫玉就感觉左侧有一股强大的劲力袭来,重重地击在左肋上,迸发出骨头碎裂声,伴着一声惨叫,南宫慕容两人身体皆侧飞而出,摔到三丈外的地上,南宫玉更是“噗”地吐了一大口鲜血,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古青出手时向来凶狠无比,这一记鞭腿亦是用了十成功力,竟直接将南宫玉左侧的肋骨尽数踢断。慕容泽只被这股力道强带出数丈远,并未受伤,遂急忙起身,点了南宫玉几个要穴来缓解痛楚。还站在台前的齐峰有些难以置信,然而容不得他多想,古青已欺身而至。“臭小子,莫欺人太甚!”齐峰喝了一句。随即举掌相迎,“砰”的一声,四掌相撞,空气中劲力四射,二人并未一触即分,反而各自站定,内力不断地汇向双掌,绝顶玄级的齐峰竟与刚刚步入绝顶天级的古青比拼内力,常人看来,这不异于自寻死路。正当齐峰的内力被尽数压制回体内时,突然暴喝一声:“吸星大法!”,顿时古青的内力开始疯狂地涌向齐峰的经脉,没入丹田。凡练武之人,丹田只能承受自己的内力,一旦有外来者入侵,便会与体内原有的内力相冲,若是不能及时将外来内力逼出来,轻则会撕扯经脉,重则破毁丹田,致人死地。吸星大法却是反其道而行,甚至能够强行吸取对手的内力并融入丹田化为己用,可谓极其恶毒的功法。古青发现时自知内力已难以收回,反而更是加大掌力,欲将齐峰的双掌震开。随着内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齐峰很多处经脉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冲击力,开始出现断裂,剧烈的真气冲击,使得全身经脉不断发出阵阵剧痛,齐峰的面部也变得异常狰狞,倘若此时撤手,就会被侵入丹田的内力反噬,轻则重伤,重则真气紊乱暴毙而亡。古青此时的脸色亦有些苍白,内力的不断外泄足以让他功消人亡。两人便这么僵持着,时间越长,齐峰的脸庞越是扭曲,古青的修为已达到绝顶天阶,丹田与经脉相比于齐峰要宽广太多,若是一直如此,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在古青功力耗尽之前,齐峰的丹田被撑破,爆体而亡。想到这里,齐峰已无路可走,遂将希望寄托在慕容泽身上,此时古青已分身乏术,只能任人宰割。慕容泽看清了场上的状况,也不迟疑,剑锋一挺便刺向古青后心,所谓江湖险恶,正是如此,有时并非实力不济,而是人心太过险恶,防不胜防。千钧一发之际,忽地一件白色物体破空而来,直取慕容泽首级。感受到逼人的寒意,慕容泽不得不剑锋一转,将飞来物砍得粉碎。再一看,袭击自己的正是一只茶杯。“是谁?给我站出来!”慕容泽吼道。话音刚毕,便见一道紫色人影飘身而至,挡在古青身前。 “来者何人?胆敢管我慕容泽的闲事!” “本姑娘姓绫名青鸾,江湖人称紫霞仙子!” “这就是紫霞仙子……” “紫霞仙子,果然是位大美人啊!……” …… 台下人见状无不惊叹于绫青鸾的美貌,分分议论。慕容泽也是一怔,眼前的女子的确是他平生所见最美之人,不禁心头一荡,语气也放缓了很多,道:“那不知仙子为何要拦我?” “慕容泽,难道你慕容家只会耍偷袭这样的小手段吗?”绫青鸾丝毫不给他留情面。 “你……识相的话最好乖乖闪开,我慕容泽不想对女人动手!”慕容泽也厉声说道。 “就凭你?”绫青鸾颇带几分不屑地笑道。接着,慕容泽便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自这女子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一股内力外放的威势,直逼慕容泽心口处,一时竟压的他难以喘息。这一刻,慕容泽才发现自己的实力是那么的不济,倘若女子真动起手,即便他使出斗转星移这样的家传绝学,也绝对撑不过十个回合。场上四人就这样两两相对,约一炷香后,齐峰终究是难以承受来自古青体内的真气,急欲撤功,猛地将掌上的内力收回,顿时古青掌内还在不断汇涌的真气疯狂冲进了齐峰体内,所行之处,经脉尽断,最后直接袭向丹田,暴戾地肆掠、撕扯起来。古青见机,亦不顾体内的伤势,饱含内力的一脚,径直踹在齐峰的小腹,齐峰口中一声惨叫,身子便如脱兔般飞出台去,在空中留下一阵血雾,落地后七窍流血,丹田爆碎而亡。似乎在同时,慕容泽也招架不住那股凌厉的威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绫青鸾见此方才敛息收功。 身在江湖,便免不了杀戮。 第十二章 紫霞神功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原本场上的四人,已经一死三伤,可竞武仍未结束。古青极力压制住体内翻腾紊乱的的真气,一边迅速运转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来疗伤,一边朝着南宫玉走去。由于封了几个大穴,此时南宫玉正盘腿坐在地上运功调息。见到古青的逼近,台下金龙山庄竟又有两人一跃而出挡在南宫玉身旁,这两人便是金龙榜第四和第五,火头陀金焱,水头陀金淼,功力都是刚突破到一流天阶。 “金焱,金淼,你们识相的话最好不要插手。”古青冷声道。 “古青,我兄弟二人自知不如你,可如今少主有难,你又是重伤在身,若真动起手来,怕你也讨不得好。”金焱说道。 “那便试试,今日南宫玉必死!”古青大喝一声,身影也暴射而出,直奔三人。金焱金淼也不含糊,左右出掌,古青亦两掌相迎,“砰咚”,四掌相交,古青只觉得左臂一股寒气侵袭而来,而右臂一股热流奔腾而至,这一阴一阳的真气汇入体内,不断冲撞,本就身负重伤的古青这时更是真气紊乱,伤上加伤,再也忍不住,喉咙一甜,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南宫玉见此情形,眼中闪过一抹寒芒,随即暴跃而起,一掌劈向古青面门,金焱金淼原本只各出了一掌,这时也都举起另一只手直击古青胸膛。三掌齐至,而古青双手无法撤回,遂将丹田一沉,嘴角不知怎地露出一抹阴笑,南宫玉正要一掌击中,忽地古青一声暴吼,丹田里的真气尽数调动,竟从口中呼啸而出,声如巨龙撞钟,直击向南宫玉,那金龙山庄少主霎时被震得肝胆碎裂,身子如断线之筝朝后飞去,摔出三丈有余,再也没有动弹。金焱金淼顶住了音功,两掌一炎一寒正中古青的胸口。那身后的青色长袍被强大的劲力撕成了碎片,而古青仍死死顶在那里,未动分毫,转而又是一声仰天大啸,体内真气暴掠而出,化几条巨龙,那股浩势所向披靡,瞬间将金焱金淼两人全身的经脉震得粉碎。 “不要命了吗?”绫青鸾大喊一声,身影一晃便出现在青袍男子身后。古青方才的招数,乃将丹田中所有的内力挥发殆尽,加之自己的伤势以及炎冰之毒,没有不老长春真气护体,此刻已经奄奄一息昏厥过去。绫青鸾急探出手在其身上各处要穴连点,而后带起他身形一闪,掠出了场外,几息便消失在视野中。 …… 亥时刚至,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吱啦”,一间房门被轻轻推开,缓缓走出一位紫衫女子,还不时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绫姑娘,古公子伤势如何了?”见到绫青鸾出屋,龙馨儿略带关切的问道。 “我带他回来,原想着能保住性命就已不易。可他的内功心法很是奇怪,竟能与我的紫霞神功相互融合滋生,只一个时辰,丹田里就陆续产生恢复了三成内力,已能自行运转疗伤了。” “融合滋生?这…莫非古公子所练的也是紫霞神功?” “不像,却又有些许相似之处,在疗伤护体上都具有奇效。今日若不是本姑娘,怕是他有九条命也救不回来。”绫青鸾忿忿地说道,“也不知是何故,我不想看到他就这么死了。” …… 次日一早,龙馨儿一行人便离开这处院子去了尚武场,留下绫青鸾一人照顾古青。“绫姑娘,古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古青醒来吃力地说道,“我体内经脉尽毁,不知姑娘可否再助我一臂之力?” “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姑娘的功法可助我快速恢复内力,待我施展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将需要大量功力来重铸经脉,还望姑娘在此期间不要收功,以助我体内真气生生不息。” “你的命都是本仙子救的,现在又要靠本仙子来帮你恢复功力,这可是恩同再造啊,你可想好要怎么报答我?”绫青鸾娇声调侃道。 “等我报了家仇,我这条命你拿去便是。” “本姑娘好不容易才救了你,要你的命作甚?我要你好生报答我。” “好,待我杀了南宫灭,便誓死追随姑娘,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冥顽不灵,谁要你追随了。也罢,此次权当你欠下我两个人情。”说罢,绫青鸾不禁颦眉一笑,更是衬的那张绝色无双的脸,深深地烙在古青的心头。 再未多言,古青坐起身盘腿运功,绫青鸾亦盘腿坐在他身后,双手抵住他的后背,将紫霞真气源源不绝地送入古青体内。随着功法的施展,古青控制着这些不断孕育新生的内力疯狂地撕扯着一些稍稍完好的经脉,那疼痛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只是古青没得选择,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现在经脉重铸,那么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依靠着生生不息的不老长春真气,开始重新修复一条条离碎的经脉。 古青全身都在颤抖,不仅仅是撕碎经脉的疼痛,这经脉重筑同样痛楚无比。于此同时,还得保证自己专心致志,否则一旦出了差错,那么同样只有死路一条。这或许就是强行返老还童的弊端吧。随着一条条经脉成形,古青体内的功力也是不断地消耗,而且非常迅速,间接极大地损耗着绫青鸾的紫霞真气,想到这里,古青更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一条条经脉重铸,容不得一丝的差错,古青将自己的心神全部投入了其中,到后来就算是剧烈的痛感都已忘却。当最终将那破损的丹田完全重铸之时,绫青鸾体内的功力也刚好消耗殆尽。接着,古青便身子一歪,倒在她身上,绫青鸾此时也浑身虚脱,眼前一黑同样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龙馨儿携丐帮帮众回到了住处,见二人的房门紧闭,屋内又无声响,出于本能,龙馨儿推门而入,随后便看见房中“香艳”的一幕,竟不由得生出几分醋意,满脸不悦地走出房外。龙馨儿一众是卯时三刻前往尚武场,酉时而归,此时的天色也暗淡了不少。半个时辰后,朦胧之中,绫青鸾渐渐苏醒。见古青还躺在自己身上,倒也没有急着推开,反而是仔细观详了起来。 “咦?重铸经脉怎还让他身形变小了些?”绫青鸾惊诧道。继而又拿起古青的左手,把了把脉,这一把更是增添了几分疑惑,“这…丹田与经脉皆已完好,却唯独没有一丝内力,真是奇怪。”言罢,便也没再多想,乃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取出一粒九转还阳丹,咬成两块,一半自己服下,另一半送入古青口中,而后就留他一人平躺在那里,自己起身离开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月下,绫青鸾的箫声徐徐飘远,摄魂夺魄般幽美凄绝 ,惹人心生怜爱。 “紫霞仙子好曲艺,看仙子醒后气色欠佳,想来是为古公子疗伤耗费了不少的心神吧。”龙馨儿缓缓踱来言道。 “龙舵主莫不是心生嫉妒了?”绫青鸾宛声应道,“对了,今日争名雏凤榜,南宫玉已死,慕容泽重伤,辛弃疾、叶梵又不在,不知入榜的是哪几人?” “我何来的嫉妒?”龙馨儿辩道,转而又言:“说起雏凤榜,倒是有件新鲜事,四大长老评选时,除了今日前去的争榜之人,骆庄主还把昨天的竞武以及江湖传闻也算上作为参考,最后得出新榜且做了一番排名,十人分别是青面郎君古青、紫霞仙子绫青鸾、灵鹫宫圣女殷红泪、丐帮扬州分舵主龙馨儿、少林寺了叶和尚、琉璃山庄江枫、姑苏慕容泽、琉璃山庄江琉璃,千变银狐花墨昀,洞庭湖散人琴魔秦裳。” “骆玄也不过如此嘛,没打过怎么知道我逊于古青。他青面郎君不过刚刚步入绝顶化境天阶,境界尚未稳固,不然何至于被慕容泽那几个蟊贼重伤?本姑娘如今也是绝顶化境地阶的巅峰,动起手来,恐怕未必会输。”绫青鸾侃侃道来,颇带有两分不服。 “紫霞仙子言之有理,是骆某粗判了。”一道人声从门外传入,紧接着便是一锦衣加身、精神抖擞的中年男人缓缓走了进来,对着院内的人拱了拱手示礼。 “骆庄主” …… 众人皆对来人拱了拱手回礼道。来人正是牡丹山庄庄主骆玄。 “不知骆庄主到此有何贵干?”绫青鸾率先问道。 “紫霞仙子方才所言之事确有道理,骆某会再作考虑,此番骆某来此,是想看看古少侠的伤势如何了,敝庄内也不乏大夫郎中,如有需要可以让骆某尽尽绵薄之力。” “方才那番话实在是无心之言,骆庄主就别记挂了。古公子这边受了极重的伤,除了本姑娘,没人能医的好,只是需要在贵庄留宿些时日。” “能有雏凤榜两位第一高手入住敝庄,骆某自然是荣幸之至。这样,我即刻吩咐下去,两位明日便移居我山庄内阁,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那就有劳庄主了。”绫青鸾拱手称谢道。 …… 次日,牡丹山庄雏凤榜昭告武林:“本届雏凤榜立下新规,入榜人选及排名由我山庄诸位长老合议考察择出,此届十人分别为:‘青面郎君古青、紫霞仙子绫青鸾并列第一,余下八人为灵鹫宫圣女殷红泪、丐帮扬州分舵主龙馨儿、少林寺了叶和尚、琉璃山庄江枫、姑苏慕容泽、琉璃山庄江琉璃,千变银狐花墨昀,洞庭湖散人琴魔秦裳。’真可谓是天下英雄出我辈,此武林之幸也。” 第十三章 祸起太玄经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李白 赏花之期一过,各路江湖人士也未作就久留,一大早便都收拾行李打道回府了。绫青鸾带着尚未苏醒的古青应邀住进了牡丹山庄内阁的一处庭院,院里装潢的十分雅致,奢华而不失气节,此外,院中还设有桃园、牡丹园、观光亭、藏书阁及练功房。骆玄还特意让人将院名改为“紫霞仙苑”,可谓是用心之至。住进这里的第三日,古青方才醒来,身形和功力都恢复了三成。古青身形变小的事,只有绫青鸾一人知晓,几日来她也未曾让其他人看到古青。而对于‘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古青亦没有隐晦,将整门功法尽数告知于她。 “我说古少侠,你现在欠我的可真是不少啊。”绫青鸾悠然说道,“本姑娘把你从死人堆里救了回来,此为其一;你报仇心切,本姑娘为帮你重铸经脉不惜功力大损,至今还未恢复,此为其二;前几日,本姑娘又喂你吃了半粒九转还阳丹,使得你的修为大有精进,原本需要三十日才可恢复的身形与功力如今只需十日便可完成,此为其三。你古青欠我三份人情,方才你将‘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尽数相告于我,亦算是传功之恩,如此便抵消一份了,还剩两份,你可有异议?” “绫姑娘对我恩同再造,你说什么我自然没有异议。”古青恳切地说道:“只是,你刚才说喂我吃了半粒九转还阳丹,可是那‘百万黄金终难觅’的九转还阳丹?” “怎么,你以为本姑娘说的是假话?”绫青鸾娇声道。 “那倒不会,只是在下从未见过此丹,想不到这世间还真有这等仙丹妙药,姑娘出手真是阔绰。”古青感叹道,“如此一来,我的修为便在绝顶化境的天阶稳固了不少。” “你现在倒是好了,只需七日便可恢复全部功力,甚至还能精进不少,本姑娘为了助你,功力险些耗尽,即便服下半粒九转还阳丹,也至少需要三十日才能痊愈,这段时间你我便住在这里,切莫招惹是非。” “也好,那便等你功力恢复了,我再去金龙山庄做个了结。” ...... 接下来的二十多天,两人便一直住在“紫霞仙苑”,期间,骆玄前来拜访过古青两次,二人切磋棋艺,讨论武学,相交甚欢。这一日傍晚,几名在外打探消息的哨子回到庄内,带来了一道足以改变古青命运的消息。几人将此消息告知庄主骆玄后,骆玄亦连夜赶去“紫霞仙苑”。此刻,院内的亭中正坐着一男一女。 “今天的哨骑回来,说南宫灭已经昭告天下,十六年前他灭你古家满门,是为了搜寻一本《太玄经》。”女子急切地说道。 “《太玄经》?可我没听说过啊。”男子疑惑道。 “你当时只有两岁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南宫灭最后也并未得到此书,他敢将这一消息公告天下,那便说明是确有此事,否则,凭他南宫灭还没那么大胆敢欺瞒天下人。” “不错,南宫灭已与我不共戴天,想必是弄清了我的身世,才将此秘密公之于众,到时候各路江湖人士必来寻我求书。南宫老贼此举,是欲借天下人之手将我除去。” “这么说来,怕是此地亦不宜久留。” 话音刚落,骆玄便带着四大长老来到院中。“古少侠,绫姑娘,不知骆某有何怠慢之处,使得两位欲不告而别?”骆玄依旧以其深沉的口吻说道。“骆庄主热情好客,我二人深感荣幸。只是,最近江湖上关于古某的谣言四起,留在贵庄怕是多有不便。”古青淡淡地说道。“古少侠,你信得过骆某吗?”骆玄语气诚挚地问道。“那敢问骆庄主,信得过我吗?”古青反问道。骆玄沉寂了半晌,方才开口:“信得过!”古青亦点了点头,道:“那便不瞒庄主,当初我古家被灭门之时,在下只有两岁,因生母以身相护,才得以捡回这条命。至于《太玄经》,更是从未听说过。”骆玄闻言眉头一皱,转而又说道:“恕骆某直言,古兄弟,你不过十八岁,年纪尚轻武功修为却已达到大化之境,今日纵使骆某相信你没有《太玄经》,怕是日后到了江湖上,你依旧免不了被人追杀的命运。”“骆庄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段时间在贵庄也一直有劳您记挂,此次出了这等事,古某自然要自己承担,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得走一遭。”古青的语气十分坚决。言罢,骆玄一行五人又是一阵沉默。约半柱香后,骆玄才缓缓开口问道:“当真要走?”古青也不犹豫,朝着骆玄拱了拱手道:“骆庄主,后会有期。”说完便带着绫青鸾一齐离开了山庄。两人走后半盏茶时间,骆时秋才开口道:“庄主,方才为何不拦住他们?”骆玄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问。 古青二人出了山庄后,小心翼翼地向南行了二十余里,方找着一处山洞歇息。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绫青鸾问道。 “不知道,但我还是想先去金龙山庄。” “你要找南宫灭报仇,他又岂是傻子,恐怕此时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你去。” “可是,我还有其他的路吗?” “你再仔细想想,传你武功的人,当真没有向你提起过《太玄经》?” “传我武功的人,李老祖...太玄经...太玄,太...玄,谪仙剑尊,李老祖的剑法叫太玄剑,莫非这《太玄经》在蓬莱仙岛?!” “既然有了线索,也不急这一时,我倒是也知道一个秘密,你且随我前去大理无量山,那儿有个地方安全得很,绝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你又精通阵法,恰好可以助我破了洞中的石阵,到时无论里面有什么宝藏秘笈,我都共享于你。” “这……” “不要犹豫了,我们现在拴在同一条船上,等你拿到《太玄经》,也要答应让我借阅一番。” “如此也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便依你,我们先去你说的无量山。” “好,不过可不能就这么去。”说罢,凌青鸾在包袱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古青不解地问道。 “帮你易容,我们这样走路,还不得让人逮个正着。”凌青鸾边说边开始在自己脸上易妆。 约半个时辰后,二人都完成了易容,凌青鸾的技艺也确实高超,整个流程做完,绫青鸾看上去犹如四五十岁的村姑,脸上还爬了不少皱纹;古青更如同花甲老者,须发尽白。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禁“噗嗤”一笑,进而又将外套抛却,换了身麻布衣服,乍一看,还真与村里的老叟极似。 次日凌晨,两人即动身出发,一路向南。行至许州,于集市上购了两匹马,也不作停歇,便继续前进。南下一路上,几乎每行几里,就会见到一伙江湖人士,他们所谈论的内容也大致相同。这次《太玄经》的秘密,甚至让许多名门大宗都在暗地里出手了。绫青鸾不愧是聪明绝顶之辈,中原及北方的江湖各派,全都围绕在洛阳到徐州一线上,在他们看来,古青离开牡丹山庄最大的可能便是要去找南宫灭复仇,因此在这一带聚集的武林人士最多最杂,其中甚至不乏星宿海圣毒殿、琉璃山庄这样的大派以及魔教大宗万魔堂、幽冥教。南方武林上至姑苏慕容家,下至青城、点仓派也都参与了《太玄经》的争夺,南宫灭这一语,殊不知带来的是整个武林的动荡。 所谓一入江湖岁月催。转眼间,苏子沐已在‘云梦泽’待了三十多日。这期间,段天涯每日都会亲自来指点他一番,以引导其疏通穴位,拓宽经脉与丹田。来此之前,苏子沐本身已习武五年,虽其经脉尚未打通,但凭借轩辕剑指功法本身的精妙强悍,亦足够媲美一流黄级的高手。而此时其体内又百脉皆通,一个月的修为精进,苏子沐已步入一流天阶,实力直逼花墨昀。 “墨韵,听说此次你和秦姐姐都被列入雏凤榜了,当然,还有我大哥。”苏子沐见花墨昀回来,高兴地说道。方才他所言的秦姐姐,正是一个月前在常德府洞庭苑遇到的秦裳,原来这洞庭苑的背后也是一方江湖大势力——隐世不出的洞庭湖散人。洞庭湖共有十三位散人,依次是“贫道恶僧、浪子富翁、棋王药圣、丹青书生、琴魔无衣、戏子无情、铁匠猎手、屠夫最横。”十三者乃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各有自己的府邸及势力,他们或是逃难至此,或是师承于此,皆受命于轩辕剑皇段天涯,五年前云游苏州,与苏子沐博弈的高僧正是棋王,法号黑白子。 “古少侠此次在牡丹大会力挫群雄,连麒麟山寨的齐峰、金龙山庄的南宫玉都命丧台上,我可不敢跟他相提并论。”花墨昀撇了撇嘴继续道,“不过,我今天听到一则关于你大哥的消息,怕是他如今的处境十分不妙。” “什么消息?我大哥怎么了?”苏子沐神情焦急地问道。未等女子开口,石门外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来:“《太玄经》!”接着便是一道白影飘身进洞。 第十四章 江陵会战十三英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太玄经》为何物?”苏子沐见到来人,不解地问道。 “此经,乃是汉朝人扬雄毕生所著,极其渊博,相传若能得此真经,参悟其中的武学,便足以纵横天下,一统江湖。”老者慷慨地说道。 “那跟我大哥有什么关系?”苏子沐依旧满头雾水。 “南宫灭已经昭告天下,十六年前他勾结金人灭了古家满门,名义上是拥金入关,实则是以此为由,去古家搜寻《太玄经》,可当年却也没有找到。此次古少侠在牡丹花期大显神威,江湖各路人士也都深信他身怀此经,听说就连魔教的人都出手了。”花墨昀解释道。 “师父,难道您也想对我大哥动手?”苏子沐听完,转身对着老者问道。 “不错!《太玄经》乃武林至尊,岂能不争?不过,看在你的情分上,那古小子若是乖乖把它交出来,老夫便绕他不死。”段天涯道。 “世人无知,师父,你怎会也相信这等鬼话!若是我大哥本就没有《太玄经》,您岂不是成了南宫灭那只老狐狸的棋子?”苏子沐说道后面,神情越发激动。 “住口!老夫怎么做还用不着你来教!十三太保已经去了,十日之内,必有结果!”段天涯的语气亦变得异常激烈。 “好,我与大哥结义之时,也曾发誓同生共死,您若是要杀他,就连我一并杀了吧。”苏子沐的语气开始恢复平淡,好比那洞庭之水,静而深邃。说罢,竟带着花墨昀几个闪身,消失在洞庭湖畔。 “哎,誉伯,他多么像你啊!”苏子沐走后,段天涯仰天轻叹道。 却说古青两人过江后,一路朝着西南方向行进,并未引起太多休息。一乃二人乔装易容,难以识破;二乃南方武林各大门派地处偏东,派出的高手又都渡江前往中原,实在难谋面,倒是些二流三流门派的人层出不穷,可这群人又功力不高,无甚眼力,故而两人暂时的处境还算安全。 离开洛阳的第七天,二人行至江陵府荆州。 “好一个江陵府,东临吴会,西通巴蜀,南枕长江,北扼中原,不愧是兵家必争之地。”一位花甲老者道,声音还略带沧桑。 “你来这里可不是春游的,别发这么大感慨。”身旁的老妪道,又指了指正前方不远处,“前面有个客栈,我们进去歇息会吧。” 二人缓缓踱步,入了这家名“太白醉”的客栈,找了处空地儿坐下歇息。“看两位不是本地人吧,不知从何处来,需要点什么?”店里一位伙计走过来边沏茶边问道。老叟微微一笑,道:“我们本是南方人士,因战乱久居关外多年,此次欲回乡探亲。伙计,给我们上几壶好酒压压惊,再多备些菜来。” “嘿嘿,好嘞!老爷子胃口还不错嘛。实不相瞒,本店的酒就是当年李太白路过,都得进来喝上两杯!您二人稍待一会,酒菜马上就好。”伙计笑道。 “古老爷子,胃口不错嘛。”绫青鸾边笑边调侃道。 “连着赶了五天的路,可是好久没休息了,不如今晚便在此投宿一晚吧,‘太白醉’这个名字我倒是喜欢。”古青说道。 “可是…”绫青鸾面露一丝红晕。 “怎么了?”古青面带疑惑。 “你傻啊,我们现在的打扮,若是住店,为不引起怀疑,岂不是只能住一间房?” “这…那便要一间上房,上房的阁室够宽敞,还不止一张床。” “不害臊!”绫青鸾骂了一句,终究也没反对。 “来~咯!二位客官久等了。”小二捧着酒菜笑着说道。 “伙计,备一间上房,我们要住店。”老叟对店小二道。 “嘿嘿,真不好意思两位客官,店里实在是没有上房了,不过,二位要是不嫌弃,楼上倒是有一间小点的阁房,挤一挤也能睡。”伙计说道。 “噗!”老妪闻言,刚入半口的酒喷了出来。老叟见状,急身手捂住她的嘴,涌到嘴边的话让她憋了回去。又转头对伙计道:“行,那就你说的这间。”那伙计也是被两人怪异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不解地走开了。 “谁要跟你挤?”绫青鸾瞪着古青道。 “你刚才若是骂出口,我们可能就要前功尽弃了,不过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心,我洗个澡便出去。”古青言罢,也不再多想,抓起一杯酒一口饮尽。 午后,古青便在阁房中洗了澡,离开时只穿了一身白衣,从二楼窗口掠出。 “这江陵真是处好地方,难怪连李老祖都爱之不及。”古青踱步欣赏着江陵的盛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我的大仇何时才能得报。” 古青郁郁地走着,身后不远处却不知何时多了几道人影。一路上穿过不少集市人群,一个时辰后,古青来到了城郊的一片树林,确定这里四下无人后,古青缓缓转过身声道:“几位来了,就现身吧!”声音沉着有力,在树林中回荡了许久。话音未落,十几道人影接踵而至,落在古青身前三丈开外。 “几位从我进城便一直尾随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古青,明人不说暗话,贫道也不想为难你,交出《太玄经》,免你死罪。”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手摇浮尘说道。 “恕我直言,想要《太玄经》,也得让本君试试你们的成色。”古青放肆地说道。 “好,这小子果然狂妄,待付某来教训教训他。”一位身披红袍,背持两柄金刀的中年男子说道。 “老四小心,此人实力不可小觑。”其身旁一位面向俊逸的年轻公子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古青发问。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便是洞庭湖散人,十三太保!”红袍男子言道。 “十三太保?看上去是比那索命八狼强上一点。”古青话语中颇带几分不屑。 “废话少说,希望你手上的功夫也跟嘴上一样厉害。”红袍男子不耐烦道,“十三太保付金,请赐教!” 话音刚落,付金脚下一点,那身红袍暴射而出,一掌直取白衣男子。伴着一丝诡异地冷笑,古青骤然挥掌,“嘭”地一声,两掌相交,身旁的一棵小树应声而断,付金只觉得一股汹涌的内力将他的掌劲生生压回体内,随即涌入他的经脉,顿时胸口一沉,身子倒飞而出,摔出数丈远,落地后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 “老四!...”离付金最近的几人齐声喊道。 “火焰刀付金,可惜,刀还没出鞘。”古青一声嘲讽道。 “你...”付金刚欲大骂,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古青方才的一招正是龙象般若掌,举重若轻,只一掌便重创付金。 “这是吐蕃密宗的龙象般若功,有点意思。你小小年纪,会的倒还不少。”一位面相凶恶的僧人说道,“不过,方才若不是老四轻敌,你想伤他,也没那么容易。” “废话真多,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送死?”古青的语气变得傲慢冰冷起来。 “哈哈哈哈......,好!贫道来会会你!”为首的道长说道,“千鹤真人,特来讨教古少侠的高招!”说罢身形一跃,在空中划几道虚影,眨眼之间,一记浮尘袭至,白衣男子依旧巍巍而立,不动分毫,“嗖”一声,浮尘径直穿过白色身影,未沾到一丝实物,老道不禁赞了一声:“好轻功!”,随即回身一记白鹤亮翅,手中的浮尘如同利剑般扫向身后,古青不敢硬接,脚下一点,身形暴退数丈,叫道:“好伶俐的身手!”。接着,古青双手微抬,右臂内摆,拂起一阵掌风,又左膀右带,右掌霍然一推,顿时一声龙吟响彻天地,掌风所至,真气化形,四条巨龙应声破掌而出,所掠之处,草木尽毁,连空气都发出爆鸣声,直袭那老道而去。千鹤真人此刻面色凝重,遂将浮尘一卷使一记白鹤冲天,原本松软的麈尾顿时一凝,尘尾脱手而出,化一道白光向前射去,浮尘刚走,老道双掌齐举,不断交互结印,瞬息之间,千印成型,遂大喝一声:“千——鹤——掌!”一掌破空,千鹤皆至,“轰隆”一声雷鸣巨响,与那四龙炸裂开来,登时在空气中激起硕大的波澜,方圆十余丈所有林木,尽数折断,观战的十一人亦迅速提功,在身前立起一束屏障。 千鹤真人双手微颤,头发也被震得披散下来,凌乱不堪,乃又微微一笑,道:“好俊的功夫!龙象般若掌,果然刚猛无双!”这个“双”字一说出,口中一股鲜血跟着直喷了出来。 “道长!......”其余几人齐声喊道。 “无妨,只是贫道今日怕是不能再战。”老道朝他们摆摆手,又长叹道,“这位古少侠与贫道功力同在绝顶天阶,尚且逊我一筹,可即便如此贫道依旧不敌,真是后生可畏啊。” “古少侠,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不管你有没有《太玄经》,今日都得跟我们走。”说话之人乃是浪子叶梵。古青此时亦血色全无,若不是有不老长春真气护体疗伤的奇效,接千鹤道人这一掌他必遭重创。借众人缓和的几息,古青竭力压制住体内沸腾不已的真气,开口道:“来吧!” 闻言,恶僧率先身影一闪,杀招毕至,口中大喝一声:“七伤拳!”所谓七伤,体内有阴阳二气、金木水火土五行,七股劲力,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带刚,或横出,或直送,或内缩,变幻万端,威力惊人,自损三分在先,伤敌七分在后,可谓极其恶毒狠辣。闻得那拳风袭至,声势煊赫,古青亦运足功力,举拳相迎,两人拳锋尚未相触,已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微爆裂之声,古青一拳击出,力近千斤,虽不能说真有龙象的大力,却也决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砰”地一声,两拳相碰,老僧吃了一惊,只觉一股浩瀚的劲力从对方拳上袭来,整条右臂登时一麻,便如残花败柳般垂了下去,身体亦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推带着,竟使之向后滑了数丈,右足没入土里半尺才将身形停下。而古青硬接这一拳,感受到几股劲力变化无常,在各处经脉乃至丹田内游走乱窜,直侵肺腑,不由得喉咙一甜,几大口鲜血接连吐出。 “拿下他!”恶僧对着身后众人说道。 只见十人或抚琴,或飞针,或暗器,或长刀短剑,或判官铁笔,或赤手空拳,十八般武艺,尽数扑面而来。古青强忍住体内的伤势,以不老长春功护住内体,又施展龙象般若功御敌身外,或弹指遥击,或掌风叱咤,或移形换影,任督既通,百脉交会,巧借天地之势,内力生生不息,鏖战十雄,缠斗七八十招不露败像,贫道恶僧自愧不如,浪子富翁甘拜下风,棋王药圣称赞连连,丹青墨客险象迭生,铁匠猎手败下阵去,戏子琴魔水尽山穷,屠夫战后哪敢再横!。 双方竟斗了个天昏地暗,山川震眩! 第十五章 凌波仙子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十三太保,面面相觑,竟不知因何而来,又因何而战。再观古青,已披头散发,满是伤痕,本一身白衣胜雪,此时亦尽染殷红。 “好!果然英雄气概!”一道沧桑有力之声破空传来,接着便是一白衣老者飘然而至。 “洞主!”十三人皆拱手称道。老者闻言,把手一挥示意免礼。 “段—天—涯!”古青以微微发颤的嗓音一字一顿道。 “你认得老夫?”段天涯有些好奇。 “呵,轩辕剑皇,家师可是常说起你,三十年前唯一能接他十招而不败的人。”古青缓缓笑道。 “什么?!”段天涯惊诧道,“谪仙?你是他的弟子?” “不错,本君正是师承李老祖!”古青忿道。 “嘶...”段天涯倒吸了一口冷气,复道:“如此,你有这身武功,倒也解释的通了。” “大哥!”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随后便见两个人影几下闪身落到古青身旁。 “二弟,你怎么来了?”见到来人,古青有些兴奋道,“这位是?” “大哥,这是墨昀,我们在徽州救的她啊!” “古大哥,小女子之前并非有意隐瞒。”花墨昀也拱手说道。 “千变银狐?果然是位绝代佳人。”古青继续说道,“子沐,你二人先退下,等我办完眼前的事。” “大哥,你已经伤成这般模样,哪还能再战?接下来这一架我来替你打!”苏子沐话如截铁,转而望向段天涯,道:“师父,徒儿自知罪孽深重,可你今日若想动我大哥,我也只能以死谢恩了。” “师父?!二弟,他是…”古青不解地问道。 “大哥,你忘了我的轩辕剑指了?” “原来如此。”古青恍然大悟,“二弟,你让开吧,我不能教你为难。” “是谁人伤的古少侠?”一道柔和而不失坚决之声于数十丈外传来。接着一记浅绿色人影凌空几个踏步,带起几叠虚影飘渺而至。一见到古青,女子顿时湿润了双目。 “你这负心郎…为何要只身范险?”女子握起他的手责骂道。 “青鸾,你来了。”男子有气无力地应道。 “你在此运功调息,我去杀了他们。”女子的柔声透出一股平淡而冷漠的杀意。 “不,青鸾别去,这是轩辕剑皇,你不是他的对手。”古青一把拉住绫青鸾的手说道。 “哈哈哈哈…紫霞仙子,雏凤榜第一高手,这古小子能一人独挡老夫手下十三太保不露败像,不知你可有他几分本领?”段天涯笑道。 “老贼,待我杀了你,你便能知晓了。”绫青鸾不理会众人,转身对着段天涯说道。 “娃娃见识,老夫也不欺负你,我只用五成功力,若你能接我三招,今日便放了你们。” 绫青鸾也不答话,身形一闪,下一秒现身于段天涯身前,一掌横劈,将那道虚影一拍两散。“咫尺天涯,雕虫小技。”绫青鸾冷哼道。方言罢,几抹剑气破空杀来,尽数将女子穿膛而过,登时竟也是道虚影一触即散,不远处的段天涯赞道:“紫气留形,有点意思。”接着抬手向其右侧连点数指,那指力所至,剑气纵横,半息后就与一股劲力相撞,发出“砰砰”几声撞击响,绫青鸾被逼退了数步。 “还有两招,当心了!”段天涯声道。话音一落,身影竟是一闪而逝,不见痕迹。绫青鸾脚下蓄力,一跃而起自有腾龙而上之势,竟也在空中烟消云散,无影无踪。忽地在其身形消逝之处,出现一道模糊的白色人影,这老者双眉一皱,喝一声:“剑荡八荒!”顿时剑光四射开来,若是附近有人,此时必被射的满身窟窿,而六丈开外,一女子身形若隐若现,也喝一声:“紫气东来!”乃两掌齐举,紫霞缭绕,与两股剑气登时相抵,“轰隆”一声,紫烟散尽,周围的空气也泛起阵阵余波。段天涯一招未完,另一招又至,“太上忘情!”老者居高临下划出一面两仪,玉指一挥,剑气横斩,这一剑誓要诛灭情愫,断尽肝肠!女子自下临上亦丝毫不做调息,襟袖拂尽,执箫在手,同样点指苍穹,长箫一送,“鸾凤来仪!”这一式也欲荡尽昆仑,凤仪天下!两招相临,霎时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老者借力身子往后一撤,踏虚两踩,飘身落地。绫青鸾受此反震,身形暴退十余丈方才稳住,嘴角渗出一缕鲜红。 “青鸾!”古青这用力的一喊,更牵动了伤势,又接连两大口鲜血吐出。 “我没事。”良久,女子才缓缓开口道。段天涯的三招威力极大,绫青鸾全力运转紫霞神功,依旧用了半柱香时间才压制住体内翻腾不已的真气。 “真是后生可畏啊。”老者捋了捋银须说道,“既然如此,老夫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们走吧!” “大哥,我们走。”苏子沐搀扶起古青,四人闻言也不犹豫,慢慢朝林外走去。段天涯一行人同样未作停留,十三太保皆服了大还丹,稍作一番调息也离开了。 “慢着!”四人刚走出林子,绫青鸾发话道,“我们今日不进城了,就在城郊找处地方歇着吧。” “绫姑娘,我大哥重伤昏迷,不进城找郎中怎么行?”苏子沐不解地问道。 “他这个样子,还怎么进城?江陵那么多眼线,当人家是瞎子吗?”绫青鸾忿忿道。 “可我大哥的伤...” “你放心,有本仙子在,他死不了。” “绫姑娘说得有理,可古少侠还有不少外伤,不用药怕是不行。”花墨昀缓缓说道。 “等找着地方,我就易容进城取药。”绫青鸾道。 “何须这么麻烦,易容还不是小事一桩?”花墨昀以妖娆的嗓音道,“有花爷在,我们四人还是一起进城吧。”说罢,花墨昀轻挥一下衣袖遮了遮脸,再拿开时,竟变成一位黄花老婆婆,而后又将锦衣长袍反披在身上,露出里面的灰布面,整个变化完成不过三息,绫青鸾也吃了一惊,想当初自己和古青易容的时候可是花了半个时辰,而且现在看来,也完全比不上这千变银狐的摇身一变。接着,这位老婆婆又在众人脸上一阵挫骨按穴,只半柱香,这三人已完全换了张脸,除了气味,怕是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子夜,江陵府,‘太白醉’客栈。 “调息了三个时辰,我的伤基本无碍了。”绫青鸾收功说道。此刻古青依旧在打坐调息,正与绫青鸾一前一后盘坐在床上,屋中的一张桌子旁还坐着苏子沐和花墨昀。 “我说,我们不会在这里坐上一夜吧?”花墨昀揉着眼娇声道,“这间阁房也太小了,花爷居然沦落到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哎,蠢书生,肩膀借我靠一会儿。” “这...绫姑娘和我大哥还在呢,要不...”语还未尽,花墨昀已经倚在他肩上,苏子沐只觉她一缕柔发在自己脸上轻轻擦过,从脸上到心里,都有些麻痒,当下也不再多言,任由她这么靠着。 “苏公子真是有福气,得这么位美人相伴。”见两人卿卿我我,绫青鸾撇了撇嘴说道。 “让绫姑娘见笑了。”苏子沐不好意思地笑道,“今日我观姑娘的身法,动时体迅飞凫,飘忽若神。虽有紫气,却也盖不住那步法的精妙,我看‘紫霞仙子’倒是有些配不上姑娘了。” “哦?那不知苏公子的意思是...?” “干脆叫‘凌波仙子’吧!”苏子沐坦率地说道。 “凌波仙子,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这倒是好听不少,恰巧本姑娘所练的轻功也正是‘凌波微步’。”绫青鸾细细思索道,“好,那以后便叫‘凌波仙子’了。” …… 一夜无话,苏子沐与花墨昀趴在桌上睡了一宿,绫青鸾也是困乏了一天,终忍不住躺在床头睡着了,古青的伤势不轻,这期间倒还一直在运功疗伤,同时亦思索着这些时日发生的所有事。 “如此一来,那位神秘老者的谶语也差不多一一应验了。绫罗万象,各有天命。子沐南下,千变银狐和轩辕剑指应当就是他的天命了,魔咒轮回,只在旦夕,这个动荡定是与《太玄经》有关,只差一个魔咒了,魔咒又是何物,莫非是和魔教有关?真是难解啊。《太玄经》,真的在李老祖手上吗?为何这《太玄经》,我总觉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是我忽略了什么,太玄,玄之又玄,太玄剑,太…玄…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老祖这番话,究竟有何深意?十步,千里,书阁,太玄,谁能,白首,太,白,千,书,江陵是老祖的故居之一,老祖曾于此处杀人,十步难道是十步街?千里,后来老祖远走千里,蓬莱?老祖的故居可会有太白千书?或是老祖的其他文集?江陵,十步街,太白千书!”寅时,这名男子双目豁然睁开,接着便是一道身影从窗口掠出,未带起一丝声响。 第十六章 白首经注 驯乎玄,浑行无穷正象天。 天际刚刚泛白,江陵的街道上异常宁静,只有一些生意人晨起整理店铺。十步街,古青来到一处刚开张的早点铺子。 “老乡,我想打听一下,这十步街可有书阁书斋?” “公子是外地来的吧,这十步街是做生意的集市,整个江陵最繁华的地带,书阁书斋确实是没有啊。”一位老者边和面边说道。 “那这里可有和李太白相关的地方?” “呵呵,公子有所不知啊。这十步街原本就是一条街道,当年李太白仕途生变,回到此处,亲手诛杀了诬陷他的江陵副太守,可这里是江陵啊,城里的守军何止千千万万,李太白便于此处十步一杀,竟是生生冲出了一条血路,这街道也由此得名。后来,众军士一直追击,直至城外数里的一处千里望月亭,却依旧没有将其留住。方才你说书阁书斋,这十步街怕是没有,可在十步街与千里望月亭之间,却有一处青莲书斋,传闻是太白的后人所建,我想那里应该是公子要找的地方。” “原来如此,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故事,晚辈多谢老先生点拨。”古青拱了拱手道,转念一想自己的那番剖析,颇有点强行拆字了。“不论如何,青莲书斋总算是知道了,《太玄经》的秘密兴许就在那里吧!”古青小声喃道。 出了城门,按照江陵人所指的方向,古青一路向南,全力施展轻功,一盏茶后,终于在一处乡隐之地,找到了这家青莲书斋。 这是座小屋,装饰的十分古朴,屋内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见到有人进来,也不作任何表示,依旧呆呆地望着屋外的天边。古青在书斋内仔细巡视了一番,这里收录了唐宋年间各大文豪才子的书集,在一个别致的书架上,找到了李太白的作品集录,仔细观察起来。 “咦?这是…”书架旁的一座矮架上,正躺着一本几乎被灰尘完全吞没的旧书。古青将书拿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终于,那书的封面露了出来。“《白首经注》?”古青看了看书名,又想起李老祖那句白首太玄经,感觉二者似乎存在什么联系。翻开第一页,果不其然,这第一页所写的正是李太白那首《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亦不知为何,古青读到这首诗时,仿佛被带入了儿时的回忆。那是十二年前,李老祖曾带他遍历南海诸岛,在其中一座小岛礁上,有一处石洞,洞内的石壁刻满了剑痕字迹,其中便包括这首《侠客行》,除此之外,还另附许多象形文字,古青当时年幼,只有六岁,字体尚不能认全,尤其是象形文字那部分,便被他直接当成了人的动作来看,而此刻再结合着《白首经注》的正文:“驯乎玄,浑行无穷正象天。阴阳,以一阳乘一统,万物资形……”立时,古青脑海中出现了一人舞剑的画面,那剑法极其精奥,飘逸若仙,出神入化,一招一式都有纵横天下之威,包涵宇内之势,这不是李老祖的太玄剑法还能是什么呢?再寻着记忆中的字形往后看,接下来的更是一项比一项玄妙,所谓太玄,乃讲求玄之又玄,玄玄之道,无刻不在变化,整部经文,囊括了剑法、轻功身法与步法、掌法、指法、内功心法及音功,待古青览完全本,无不被其博大深邃所震撼,不禁感叹:这是何等的奇功啊!这本《白首经注》若不是《太玄经》,那真是天大的笑话。李前辈真是高深莫测,武林各派苦苦争夺的《太玄经》竟一直放在这么一处穷乡僻壤之地,也不知世人知道后将作何感想! 这一晃便是一个时辰,古青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书拿在手里,朝门口的老人走去。 “老先生,不知这本《白首经注》价值几何?”古青边问边将书送到老人眼前。那老人一看见书,神情竟是有些难掩的激动,继而以其沙哑的嗓音喃道:“此书无价宝,只渡有缘人啊,几百年了,从我记事时起,这本书就一直放在角落里,无人问津,此书应劫而生,我家历历代代遵从祖训,定要等到应劫之人前来取书,这个夙愿,今日终于在我身上完成了……”说到后面,竟开始哽咽起来,稍加平复后,老人将此书递回古青手里,又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归去的路上,古青思绪万千,老人最后的一番话,深远悠长,使他久久莫能平静。一个时辰后,古青换了身青衫长袍,回到了‘太白醉’客栈,此时已近晌午。 “走的那么急,古少侠这烟花巷逛的如何了?”见到焕然一新的古青,绫青鸾颇带一番讽刺道。 “若是逛烟花巷能有这等收获,那古某不介意多逛几次。”古青微笑着调侃道。 “贫嘴,你能有什么收获?” “《太玄经》。”古青轻声笑道,“我已经拿到了。” “什么?真的这么快就拿到了?”绫青鸾难以置信道。 “回头再详细告诉你吧。”古青坐下身沏了杯水,“对了,怎不见子沐他们?” “那只妖狐狸带着傻书生去集市了。” “想不到千变银狐花墨昀是这么位绝色女子,跟子沐倒也般配。”古青喝着茶念道。 “一只狐狸就这么好惦记。”绫青鸾撇着嘴,继而又娇宛地说道:“那你看本姑娘美吗?”嗓音极其柔美轻扬,听得古青顿感一阵酥麻。 “美,岂能不美?凌波仙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啊。”古青绘声绘色地赞道。 “我还以为青面郎君只会打打杀杀呢,原来和那个蠢书生一样爱耍嘴皮子,怪不得臭味相投。”绫青鸾忿忿道。 “哦,我有一事一直不明,不知当不当问?”古青清了清嗓子说道。 “关于我?” “是,关于你的身世。” “好,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最好奇的就是你一身武功究竟从何而来?恕古某直言,普天之下除了李老祖及蓬莱仙岛的聚灵阵,绝无第二个人能教出这等弟子。” “你说的不错,我的武功并不是朝夕苦练积累的。十年前,母亲为了摆脱我这个包袱,便喂我服食了千年难遇的天山睡莲,此莲有剧毒,服用之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抵抗不住毒素中毒身死,要么抵抗住毒素增加功力并从此百毒不侵,但会陷入沉睡,沉睡之期没有定数,或许一两天,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醒来。不论是哪种结果,对我母亲都是一种解脱,也正是如此,我一睡就是八年,醒后发现身处华山的一处山洞,也是在这个洞里发现了《紫霞秘籍》,又因为体内有睡莲沉睡八年的功力,我很轻易就将此功法练成,这便是江湖上紫霞仙子的由来。” “这…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辛酸的过去,可你母亲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我是她的私生女,也因为她是现任的天山派掌门人。” “什么?!那殷红泪岂不是…” “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这……”古青对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格外惊诧。 “古公子,若是从此你不再瞧的起我,那无量山我也大可以自己去。”说完,绫青鸾转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青鸾!”古青起身拉住女子的手,道“休要再胡说,我古青又何尝不是家破人亡,况且我欠你的太多,等我练成神功,大仇得报,定与你一起逍遥天下!” “谁说要跟你一起了?”绫青鸾用力将手一甩,娇声道,“你敢轻薄本仙子,还不快放手!”可任凭她如何挣扎,男子的手依旧没有拿开,几息后,女子也放弃挣脱,垂下头来,脸颊泛起一丝红晕,浅声道:“你有你的家仇要报,我也有我的目的要达成,日后你想与我逍遥天下怕是不大可能了。” “那本君就先助你达成目的,再同你一起笑傲江湖,如何?” “无论我要做什么吗?” “无论你要做什么。” “那若是我为此招致天下人仇恨呢?” “谁敢为难你,我就灭他满门,若是天下人为难你,那我便杀尽天下人!” 魔由心生,江湖,就是一条不归路。 第十七章 琅嬛福地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塞外,天山,缥缈峰灵鹫宫。 “泪儿,此番雏凤榜当真如传闻那般杀出来两个绝顶天阶的高手?”说话之人是一位华装贵妇,约莫四十来岁,风姿绰约,仪态唯美,正坐于灵鹫宫大殿的圣座上。 “回掌门人,的确如此,竞武之日,我亲眼所见,那青面郎君连挑五位绝顶高手,五人四死一伤,姑苏燕子坞的慕容泽更是被那紫霞仙子以外放的内力所重伤,这两人的实力确实恐怖。”殷红泪半跪在殿前答道。 “那紫霞仙子,你可知其姓名?”妇人问道。 “回掌门人,紫霞仙子姓绫名青鸾,只有十七个年头。” “绫青...”妇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嘴唇竟是在发颤,眼中流露出难掩的激动,片刻后又以平和的语气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掌门人万寿无疆!”殿内的人齐声行礼道。 雕梁画栋,碧瓦朱檐,这灵鹫宫堪比是天山帝京,建造的十分奢华。天山派势力极大,分为九天九部,宫中宫女武功奇高,有梅兰竹菊四大婢女自幼服侍灵鹫宫宫主,即天山派掌门人,门下统率有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在江湖上更是强横无比,就连中原的名门大宗也要对它忌惮三分。彼时,正坐于殿内的妇人正是灵鹫宫现任宫主,李落霞。众人散后,这位华装妇人俨然一副泫然欲泣之态,口里念道:“鸾儿,我的鸾儿......” 却说古青一行人已至常德府,此刻,‘花满楼‘顶阁四人正饮酒吃菜。 “这么说花公子与我二弟就是在这常德府相遇的?”古青看着花云笑道。 “不错,当时林羽和蚩飞追杀至此,我跟子沐就是在这里跳下,奈何这书生吃的太多,竟还扯断了花爷的白练。”花云娇气地阐述道,引得其他几人忍俊不禁大笑出来。原来,这‘花满楼’果然是花墨昀的府邸,由于和‘洞庭苑’的竞争关系,双方的上级经常互相拜访,久而久之,也就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这也是上次在‘洞庭苑’,秦裳看到花云出现而面露不悦的原因之一。当然,常人并不知晓花墨昀的身份,甚至连‘花满楼’里绝大部分伙计也不知道,千变银狐在常德府出行时都是以花云花公子的面目来示人。 此日一早,古青二人便收拾了行李,继续南下,苏子沐和花云也特意赶来相送。 “大哥,真不打算多留几日吗?”苏子沐有些不舍地问道。 “子沐,你只管在此地好生习武,以及照顾好墨昀姑娘便是,为兄与你立下五年之约,五年后的八月十五,我们华山论剑。”古青道。 “好。”苏子沐点点头,又拱起手道,“既如此,那大哥与绫姑娘也一路保重。” “保重!”古青二人拱手齐声道。 ...... 十五日后,大理国境内。 “风鬟雾鬓,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哈哈哈哈...”一位骑着马的青袍男子笑道,“这大理国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啊!” “古少侠可别把好词都用尽了,等到了无量玉璧,怕是圣人也写不出那儿有多美。”另一位骑马的白衣女子道。 “我们可是赶了十多天路,这无量山究竟还有多远?”男子问道。 “不远,你看,前面不就是普洱吗?”女子指着几里开外的城墙说道。 “太好了,早就听说大理普洱的茶乃天下一绝,走,我们也进城尝尝去。”男子说完便拍了下马。 “可是,我可没说要去普洱啊。”女子宛声道。男子本已奔出四五步,闻声却又猛地勒住了马,险些跌下来,回头看着女子忿道:“你......!”女子见状不禁掩面一笑,复又说道:“好了,你想喝茶山里也不是没有,走吧,我们此刻正是在无量群峰里面。” “原来你一直在诓本君。”男子不悦道,“我这马儿也快筋疲力竭了,既然剩下的路途不远,那就用你的马搭我一程吧。”还未等绫青鸾开口,古青一跃便坐到了她身后,伸手搂住了她的细腰。 “你这淫贼,实在是色胆包天。”绫青鸾骂道。 “我堂堂青面郎君几时成了淫贼了?”古青笑道,随即用腿拍了下马腹,那马便载着两人小跑起来。一个时辰后,两人到达一处险峰底部。 “就是这里了,你这淫贼,还不下马!”绫青鸾娇声道。古青闻言微微一笑,而后翻身下马,两人便缘溪深入,行约半个时辰,抵达一处谷底。只见左边山崖上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一个清澈异常、不见对岸的大湖之中。虽然大瀑布的水不断注入,但湖水也不满溢,想是另有泄水之处。瀑布注入处湖水翻滚,只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 “此湖名曰剑湖,无量玉璧就在此处。”绫青鸾指着湖面说道。对这等造化间的奇景,古青只瞧得目瞪口呆,心下惊欢不已,一斜眼,只见湖畔生著一丛丛茶花,每朵花都有海碗碗口大小。云南茶花本来甲于天下,然这湖畔茶花每瓣颜色斑斓,更是他生平所末见。 “无量山倒是在眼前了,可这无量玉璧...?”古青转而不解地望向湖水。 “你看那儿。”女子指着瀑布的上头说道。古青的眼光也逆著瀑布自下而上的看去,只见瀑布之右一片石壁光润如玉,瞧这模样,千万年前瀑布比今日更大,不知经过多少年的冲激磨洗,将这半面石壁磨得如此平整,后来瀑布水量减少,才露了这片如琉璃如铜镜的石壁出来。 “原来还真有这么一处奇观啊!”古青感慨道。 “这峭壁中嵌有一剑,更有一件彩虹般的宝石,实石上原有七色,而每逢月华子夜,目光将这颜色映到玉壁之上,更使之艳丽不可方物!”绫青鸾望着玉璧解释道。 “那不知我们要怎么去得你说的琅嬛福地?” “当然是,踢你下去!”这个“踢”字一说出口,绫青鸾也是毫不犹豫一脚踢至,古青登时便被瀑布的激流所带,深入湖底,这股激流另有宣泄之处,古青跟著都带到了出水的水道里,乃当下跪在地下,慢慢向前爬行。听那流水轰轰有声,时急时缓的在左首流动,他爬了一会,头顶岩石渐高,已可弯腰行走。走了小半个时辰,伸腰也得以行走了,只是足底偶尔出现一个窟窿,一踏下去便是水深齐腰,头顶又忽然悬下一块岩石,若非双手前伸,慢慢摸索,不知有多少次已撞的头崩额裂。走不多时,周身果然空荡起来,再也碰不到岩石,古青递失依傍,倒有些担心起来。突然之间,右手碰到一件凉冰冰的圆物,一触之下,那圆物当的一下发出响声音极是清亮,原来是寻常人家装在大门上的门环。 既有门环,必有大门,古青双手摸索,当即摸到十余枚碗大的门钉,举步跨了进去。这时他虽身入门内,但不论眼睛睁得多大,仍是看不见任何物事,只是闻到的气息,已不如水边那么潮湿。他继续向前,突然间砰的一声,额角又撞上了什么东西。幸好他走得甚慢,这一下碰撞并不如何疼痛,他伸手一摸,原来前边又是一扇门。古青手上使劲,慢慢将门推开了,里面仍是黑漆一团。话休絮烦,古青连推开了六道门户,一走进第六道门,眼前陡然一亮,原来所处之地是一座圆形石室,光亮从左边透了过来,只是朦朦胧胧地,不似天光,走近看才发现乃是一块大水晶,整个石壁中共有三块,光亮便是从此中透入。古青回过身来,再看这石室,室中摆了一张石桌,桌前有凳,桌上立着面铜镜,镜前放着梳子钗钏之属,想来是处居所,亦不只是何人花了偌大的心力,竟在这湖底建起了石室。 “走这么急,我还以为你真被水冲跑了。”一道熟悉而柔美的声音传来,紧接走进来一女子,正是绫青鸾。 “青鸾,你第一次也是这么找着这里的?”古青见到来人后,不禁问道。 “本姑娘可没你这么幸运,第一次偶然来到这里时摔了个半死,弄得浑身都是伤。”绫青鸾看着并未受伤的古青说道。 “那这里可是琅嬛福地?” “福地就在这里。”绫青鸾说罢走到石桌前用力扳动铜镜,只听得轧轧声响,石凳移开,露出一个洞来,古青向洞内一望,见有石级通了下去。两人便顺着石级走下,哪知这石级向下数十级后,折而向上,盘旋曲折,连转几个弯后,忽有门入,途径甚宽,走进一看,古青眼前陡然一亮,惊叫一声“啊呀!”只见一个宫装美女,手持长剑,剑尖对准了他胸膛。一瞥间,只觉这美女子清雅绝俗,秀丽无伦,一惊之下,想要说什么话,只是为那女子艳世容光所慑,什么话也说不出,而身后的绫青鸾竟又“噗嗤”笑了出来。良久,古青才发现这女子虽是仪态万千,却并非活人,乃是一座白玉雕成的玉像。只是这美人玉像与人一般大小,脸上白玉,纹理中隐隐透出晕红之色,与常人肌肤无异,身上穿的丝质白衫微微颤动,更奇的是一对眸子用黑宝石雕成,显得晶然有光。那神色似喜似忧,似轻愁,似薄怒,似是含情脉脉,又似黯然神伤。 “古公子不会是看上这玉像了吧?”绫青鸾一道柔声重新让古青回过神来。 “这玉像真是巧夺天工之手!妙哉!妙哉!”古青此刻方觉这里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处处说不尽的玄妙。 “你也别到处乱逛了,日后可有的是时间,走吧,我带你去福地!”说罢绫青鸾拉起他的手便朝着石室旁边的一处石级走去,后至一密室,扃钥甚固,有二黑犬守之,上有署篆,曰“琅嬛福地”。绫青鸾指着二犬说道:“这是痴龙,守此已两千年,只得破了这琅嬛大阵,此地玉京、紫微、金真、七瑛、丹书、秘籍,便皆可得到。” 第十八章 锦水汤汤与君诀 北冥望月,雁过碧云天,无量清风云霞散。凌波飞渡沧海,不问经年。犹忆青袂侠影御诛仙,风云笑看,惊涛定海,千古逍遥叹。 “那琅嬛大阵在何处?”青袍男子问道。 “入此门中,五步以内是安全之地,且随我来。”白衣女子道。二人一入此地,小心翼翼行了三四步远,女子挥手示意停下。这里又是一处方圆数里的谷地,其中充满着浓郁的‘花’草清香,生长着无数‘诱’人的奇‘花’异果。 古青不大认识这些,但也知道不少人参灵芝,看它们的年份至少也得上千年。 “当真是一片福地!”古青惊叹一声道。 正当他准备再迈一步时,身旁的绫青鸾伸手将其拉住。 “等等,这是幻象。”女子说道。古青定睛一看,只见这片谷地的景‘色’忽然变得朦朦胧胧,那谷地的中央原本是一片奇‘花’异草的‘花’海,竟变成了一处方圆一里的小岛,岛上满满盛开着桃花,接着,这桃花也越来越近,就在古青二人一步开外的地方,已被那丰茂的桃林完全吞没,林中花瓣碎絮,落英缤纷,又随风席卷,忽远忽近,好似漫天飞舞的桃花春雨。 “好诡妙的阵法,金木水火土五行作阵眼,中隔阴阳二气使之流动,巧借五行之微变演化出天地造化之奇景,琅嬛大阵,果然天下无双!”古青激动地赞道。 “古青,你破此阵需要多久?” “至少两个时辰!”古青一口咬道,“这阵中极富玄机,变化无穷,又分外阵和内阵,欲破此阵,则必先入外阵,破其八门,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如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今八门虽布得整齐,可阵中通欠主持,难以长久演变。青鸾,你待会按照‘奇门遁甲’中的八门方位,从东南角上生门入,往正西景门而出,我亦从开门入,冲至景门与你会合,则其外阵必乱。“ 绫青鸾闻言丝毫不迟疑,手执长箫两步便临东南角,冲入阵中。这阵法环环相生,一有人入阵,便引发机关陷阱向北偏移。古青同样踏入阵中,阴阳两气不断波动,明刀暗箭来之不穷,绫青鸾凭借着凌波微步的精妙,一路左闪右避;古青却倚仗着功法的强横,左冲右突。琅嬛大阵中确实凶险无比,可谓步步杀机,即便是两位绝顶天阶的高手同时冲阵,也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深入阵腹,绫青鸾身影一堕,几下闪身便出西门,古青运起魅影幽魂,又从西身形一转再冲回东南角,顿时八门大乱,外阵的阴阳浑气立时消散,本方圆一里四处都色泽缤纷的桃花园林,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难道这么容易就破开了吗?”绫青鸾拍了拍衣角的尘土说道。 “我们只刚破开阴阳二气,阻止阵法在外部激发,这内阵才是最为凶险之处。一会儿我去引发阵中机关,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毁掉五行阵眼,若是时间超过了两盏茶,那便即刻撤出阵外,不要管我,否则我二人都不可能生还。” “不行,破这内阵肯定有更稳健的法子,来日方长,我们可以再好好探究一番,绝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破阵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青鸾,你看看身后的沼泽陷阱,时间一长,仅凭这瘴气就足以使我们窒息,不能再拖了。” “可你若是出了事,这琅嬛福地对我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要了,神功秘笈都不要了,我们还有《太玄经》,走,我这就带你出去!” “此时回头同样凶险无比,与冲阵有何异?”古青淡然而悠长地说道,“青鸾,相信我,你也一定要快。” 话音刚落,男子便作几道虚影,一闪即没入阵中。女子也不敢迟疑,脚下一跺,亦同样飞身而去。古青一踏入内阵,那五行龙柱竟如着了灵性一般,既各自衍生变化,玄妙无比,又彼此相互牵应,五行汇通。顿时五行生出八卦,四象升起阴风,将地上的尘土尽数带起,就如同沙漠里的风暴那般,入阵之人眼前一片模糊,除了尘雾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风飒声什么也听不到,这天地之势被强行逆转,使得古青的感应能力也大打折扣。忽然,一股冰冷的杀意从正前方袭来,出于习惯,古青左掌骤然轰出,这一掌正中来物,不料那物体受此强力登时炸散,银针如漫天细雨四射开来,古青掌中,脸上,身体多处都被插入针头,不禁痛喝一声:“不好,暴雨梨花针!”话音刚落,又感觉同样的杀意从五个方位袭来,古青哪敢大意,身子一转顺手将长袍摘下,再震臂长挥,便在周围立时如同一个屏障,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数不清的银针穿之而过,没入体肤,此时的古青无论脸上还是身上都已血迹斑斑,还有不少穴道中针,致使经脉有损,内力受阻,而这阵法却不给他调息的时间,“嗖!嗖!嗖!”又是几道破空之声,古青不敢硬接,乃运起步法,身形登时如鬼似魅,飘渺不定,这几支响尾穿云箭几乎皆是贴着他的皮肤擦掠过,十分凶险。绫青鸾虽已毁掉两处阵眼,这大阵的阵势却丝毫不减弱半分,古青的处境也越发艰难。弹指之间,两盏茶已过,本一位青袍男子,此时浑身上下已体无完肤,分明成了一个“血人”。正所谓强弩之末,剩下的水火两柱的攻势非但不减,反而愈加凶猛,更可怕的是,风里还裹含着悲酥清风,这个时候古青哪里还有力气再躲,登时便中了招。绫青鸾见状身形一闪,下一秒竟抓起古青冲向火龙大柱,引发连串机关逼向二人,水龙大柱上一枚雷炮爆射而出,而绫青鸾全力施展凌波微步,竟再次身影一蹿,消逝在原地,移形翻回阵中,只见那枚雷炮直奔火龙大柱而去,“轰隆”一声,火行阵眼霎时破灭。随着四行阵眼被毁,周围的风象顷刻消逝,机关尽数失效,福地亦恢复了它的本貌。 这是一间偌大的石室,上方十来丈连通着来时的第一处闺室,显得格外通亮,石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机关暗器,室内还有几处坑坑洼洼的沼地,此刻已被落石填上。五行大阵的后面是一小片幽湖,从阵法的中心出发有一条石道通往湖心,湖心处的巨石上乃是一所书阁,远看就如同漂浮在湖中央,琅嬛福地的所有宝物应该尽数在内了。 绫青鸾终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脚迈出,这一步就像惊醒了沉睡的巨兽一般,那水龙阵眼上的一缕红点无情地飞射而出,在明暗相间的空中划过一丝鲜红的细线,宛若流星般无声地吻过男子的小腹,深深没入土中。 这是蜀中唐门也不曾有的暗器——孔雀翎。 古青内力被封,强行运使龙象般若功冲破禁锢,以身体为墙盾捍下了这记孔雀翎,已奄奄一息。 “古青...你不能死...我有九转还阳丹,还能为你续命,你快服下...”绫青鸾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双目惘然,口中不断哆嗦泣诉着,“求求你...快服下啊...”声之凄婉,如怨如慕,哀转久绝。 “青...鸾,没用的...孔雀...翎...杀尽神...魔,此次...我...负你...莫...怪...” 那双血色的瞳,就如枯叶归风,永久眠下了... “啊~~~!”这长啸声若撕裂,凄绝魔仙,寒彻鬼神。 飞花葬,逝水遥,乃有青鸟,饮恨昭昭。 ...... “古青,我喂你吃下这颗九转还阳丹,会留住你的阳气,你可又欠了我两份人情,大丈夫焉能不还?等你醒时定要好好报答我。” “你说过,即便不能与我逍遥天下,也要同我一起笑傲江湖,青面郎君是不会食言的。” “我已拿到了逍遥派绝世秘笈,等我练成,杀尽逍遥派旁门弟子,灭尽星宿海、灵鹫宫门人,就与你一起远居蓬莱,再也不问世事。” “你说过我的箫声冠绝天下,裙罗曳地苏流畔,醉海潮生不知卿,我这就吹给你听。”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锦水汤汤,与子长诀...... 第十九章 盗圣之约 倚危亭,恨如芳草,过尽飞鸿字字愁。 金秋八月,枫叶皆似绽着的火。洞庭湖心,‘云梦泽’畔,才子佳人,负手相瞻。 “苏公子,你苦练了三个月,连花爷都打不过,还想在五年后华山论剑,真是好笑。”女子以妖媚的嗓音调侃道。 “墨昀,我是怕伤了你,不忍心下手。”一身着白衣的俊俏公子言道,“我虽不曾步入绝顶,可现在的实力亦能匹敌绝顶黄级的高手了,师父说我只缺一个机遇便可突破。” “好了,不说笑了,我此次前来是要与你暂且告别一些时日。” “告别?墨昀,你有事吗?”苏子沐满含不舍地问道。 “嗯。”女子点头应了下,“今年的中秋我要应盗圣之约,前往帝都临安府。” “盗圣?”男子有些疑惑,“去临安做什么?” “盗圣不盗财物,只盗天机,他的话决不可忤逆。”女子眨了眨含情脉脉的双目,又言:“放心,你且在此处等我回来便是。” “那盗圣可说过只许你一个人去?”苏子沐不甘地问道。 “并未明说,可每次去的都只是他选中的人。” “如此,我就随你一起去吧!”苏子沐微笑道,“我说过要保护你,决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也许这就是我的机遇。” “算了,花爷拗不过你这倔驴,去就去吧。”花墨昀撇撇嘴,继而又说道,“去可以,但你要听我的命令,绝不可擅作主张。” “好好好,本公子都听你这只俏狐狸的。”苏子沐嘟着嘴嚷道。 姑苏城外,燕子坞,参合山庄。 “慕容泽,连你这样的废物都能入驻雏凤榜,看来这武林年轻一辈真是没人了,哈哈哈哈...” “慕容佑,你也不过尔尔,有什么好狂妄的。”躺在地上的慕容泽显得有些狼狈,指着身旁立着的一位锦衣公子说道。那人正是姑苏慕容家年轻一辈的武学奇才,慕容泽的堂弟,慕容佑。 “若不是本公子闭关多年,这雏凤榜,哪会有你的份?如今本公子既出关,我姑苏慕容家向来以实力说话,你若是不服就给我滚出山庄。”慕容佑狂傲地说道,“我慕容家的绝学到了你的手里,简直是丢人现眼!” “慕容佑,天外有天,那雏凤榜第一的两人皆是绝顶天阶的高手,在他们面前,你又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哈...绝顶天阶又如何,本公子十五岁就能杀绝顶高手,如今年方二十便已步入绝顶地阶,你怎知我杀不了绝顶天阶的人?”慕容佑说着竟一脚踩在慕容泽的胸口,指着他骂道:“废物,实话告诉你,本公子的参合指已臻化境,普天之下除了轩辕剑皇和家祖,再无第三者指力在我之上,至于你说的古青,本公子会让他服服帖帖地死在我手上。”说罢又是一阵轻蔑的大笑,扬长而去。 “慕容佑,你不知天高地厚,那就休怪我无情了。”这时的慕容泽已完全没有方才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阴冷的笑,“敢挑战古青,等你重伤之时,就是你向我忏悔谢罪之日!” ...... 韶光悄逝,这一晃又至一个明月中秋。 临安府,怡红院。 “客官,来来来啊...” “哟,什么风把刘大人您吹来了,快请快请!” “这位公子里边请,咱们皇城可都是名妓...” ... 这家名号响亮的妓院号称‘江南第一红’,不仅开在皇城,还包揽了方圆百里几乎所有的妓院生意。此刻,这座六层高的青楼顶上,正立着八个人,其中有七人堪称当世奇盗,而多出的一人便是苏子沐。 “花兄向来独来独往,不知这位兄弟是?”一人问道。 “这位是本公子的堂兄,花沐。”花云随口答道。 “在下花沐,见过诸位英雄。”苏子沐拱手对着另外六人行了个礼,而后八人又恢复了沉默,静静地站在顶台上目眺远方。半晌,人群里一个声音响起,“来了!”众人闻言都向一侧望去,只见一老者踏着瓦砾正由远及近地奔来,与其说是奔,倒不如称其是飞,只几下点地,那人便落在怡红院旁的两层矮楼顶端,接着竟是踩着飘起的花灯,如同登天那般飞上青楼顶台,落地后佝偻着腰,目色和蔼地扫向八人。 “啊?!”苏子沐惊叫一声,“是你!”这位盗圣不是别人,正是曾在徽州渡口拦下苏子沐并使其南下的神秘老者。 “呵呵呵呵,苏少侠这几个月变化可不小啊。”老人微笑地看着苏子沐,和声道。 “咦?苏少侠?这位公子不是姓花吗?”人群里有人问道。 “这......” “好了,老朽找你们来是要说正事。”老人家微微开口,打破了窘局,继而又言:“三个月前,老朽曾目睹有星象陨落,魔道应劫而生,尔等六人速速分别前往西夏天山、星宿海圣毒殿、嵩山少林寺、长安城琉璃山庄、姑苏燕子坞、大理天龙寺,将我的话一一带到,花云、苏子沐两人留下,我另有交代。” “是!...”六人齐声答应。 “不知盗圣爷爷留我二人有何特殊交代?”待那六人走后,苏子沐笑着问道。 “呵呵,苏少侠莫急,这皇城中近来常有采花贼出没,已经连续六晚有年轻女子失身丧命,闹得人心惶惶,老朽预测今晚城中某一大户人家要遭其害,你务必前去将此贼拿下交于官府。”老者说着又看向花云,“千变银狐,你速去青州古家旧宅,那里可解你的身世之谜。” “这...墨昀不与我一起吗?” “子沐,听老神仙的,我们这就各自前去,你办完事再来青州找我。”花墨昀言罢又对他嫣然一笑,苏子沐还无甚防备,便感觉唇上好似沾了片花瓣,略有些湿意,还留下点点余香。 “你要保重。”花墨昀在其耳边柔声一语,随后便转身离去。 “这盗圣爷爷真是来去无影,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苏子沐见到四下无人后,自言自语了一番,接着亦同样飞身而下,朝着城中一处府宅掠去。 亥时,临安的夜逐渐寂静下来。突然,城东一处大户庭院火光连连,几名巡城侍卫见此情形,立即召集大部分人手朝城东奔去。 “快点快点!定是那采花贼在作祟,抓住此贼陛下有赏!”一名守卫统领喊道。 “这么多人?谅他是多厉害的高手也敌不过皇城几百名禁卫军吧,不对,有诈,城西,陈府!”苏子沐负手立在一高楼顶处思索着,忽地身形一闪,极速向远方的一记亮斑飞去。 陈府,陈二爷寿宴刚毕,一些来宾开始陆续打道回府,其中就包括宗家的大小姐——宗澜。宗家此番出行也算是有所防备,宗澜身旁配备了十几名家丁护卫,寿宴活动都做完,宗澜亦没有停留,起轿便回。宗家原是帝都第一大户,可三十年前大宋重臣宗泽病故,宗家从此退出朝廷,实力亦减弱许多。宗府在临安城西南方向,这一路说远也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正当此一行人路至一黑漆巷陌,转角处立时出现一道人影,头戴黑纱斗笠,身披黑袍靠在墙边,拦住了这伙人的去路。 “干什么的?!”宗家的一位家丁喊道。那人并不答话,径直走向花轿,这时,站在靠前为首的两名家丁动了,只听得“嚓嚓”碎骨声响,两人的刀还未出鞘就被斩断了咽喉。 “不好,是采花贼,快护送小姐离开!”一名家丁惶恐地叫道。坐在轿里的宗澜闻言也有些惊吓,竟是弃了轿子在一名随从的掩护下朝后跑去,其余的护卫见状通通拔出刀,将那采花贼团团围住。 “呵呵呵呵呵呵……”被围的黑衣人恐怖地奸笑着,忽的剑光一闪,一把通体漆黑如墨的剑已经刺入了一名家卫的胸膛。 “杀了他!…”一人喊道,其余家丁闻言毫不迟钝,八九个人,八九把刀,齐刷刷砍向黑衣者。那人毫无惧色,只将手中黑剑四向一荡,“乒乒乓乓!”几下金属撞击响,八九把刀应声而断,接着就是“嚓嚓”数下,伴着剑光与几声惨叫,八九名护卫便永久躺在了这巷陌,再也没有生息。 “小姐,这边!”随从拉着宗澜躲进了一间破旧的院子,那院里的花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二人推开堂屋的破门,溜了进去,躲在旧桌子下,宗澜也不敢出声,颤颤巍巍地缩在墙角,由于受了惊吓,脸色变得异常白皙。半晌,听得“咔啦”一声,有人推门入院了。 “宗大小姐,你逃不掉,哈哈哈哈...”院里开始回荡这恐怖的嗓音。“砰!”,堂屋那扇破门被粗鲁地踢开。“嘶儿!”这一剑刺的很疾,甚至在风中磨出了声响,堂前的桌板立时一分成两块,同时分开的还有桌下的人,好快、好狠的剑,随从到死都只曾看到剑光,一闪就将其一分为二。 第二十章 九阴真经 剑花催莲,秋水露背青螭寒。长河临晓,流星白羽腰间绕。 斗笠乌纱揭下,映出一副非人非鬼的面庞,一记长疤从额角斜拉至嘴边,深嵌入肉里。宗澜从未见过血肉横飞的场景,方才惊吓于随从的惨死,几欲昏厥,此刻面对着眼前的凶神恶煞,深情已恍惚,毫无反抗任人摆布。 “淫贼住手!”院里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人,紫髯碧眼,傲气凌人,白衣飘飘,负手而观。 采花恶贼见到来者,眉头亦微微发皱,以其沙哑的嗓音问道:“来者何人!胆敢管我孤魂野鬼的闲事。” 少年只是微微一笑:“本公子一出手就遇到幽冥魔教中人,也不知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日我手中神兵嗜血,鬼爷恰可以用你来祭剑!”话音一落,那黑漆的剑已出鞘,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阴风,逼人的寒意直涌向少年的心口。 “嗉!”剑身笔直刺过那身虚影,剑锋还未收回,野鬼只觉不妙,乃转身一记左掌轰出,正击在那少年指尖,一股精纯的内力如白虹贯日倾泄而来,瞬时便洞穿了野鬼那只枯老的手,散出的余力又击在他的肩上,发出“啪嗒”一声清脆的响,打断了左肩的琵琶骨,野鬼一声惨叫身影暴退数丈,左臂亦如残花败柳般垂了下去。 “你…轩辕指?”野鬼的面容既是惊诧又是狰狞。 “孤魂野鬼也不过如此嘛,一流地阶的功力也敢在皇城为非作歹,恰巧本公子今天出师,正好拿了你为民除害!” 月光映着少年俊逸的脸,与那张鬼面对比极其鲜明。 “呵呵呵呵,好,那就看看是你的指法更精妙,还是我手中长剑更无情。”言罢剑身一挺,“嗖嗖!”两道剑气破空而来,苏子沐轻功疾走,咫尺天涯!“嗙当”一声,后方的花坛应声而碎。野鬼剑锋一转,刺向那身白衣,少年亦不躲闪,右手微抬几指连点,那劲力与剑尖相碰,竟纷纷溃散,少年吃了一惊,乃汇内力于少商、少泽穴,两指疾探,正打在剑尖上,苏子沐不敢硬碰,将手指稍微一带,那剑刃便偏了几寸,又使一记弹指,将剑身荡开,野鬼长剑难收,遂将剑身一横欲挡下接踵而来的指劲,“叮当”两声,野鬼单手发功难以使出全力,而苏子沐这两记点指又来势凶猛,那恶贼右手被震得一麻,登时长剑抖落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反应,苏子沐再度隔空点指打中野鬼两处麻穴,这只采花恶贼全身一阵酸痛,便再也动弹不得。 “真是把好剑。”苏子沐轻抚着剑身赞道,转而又想起堂屋的人,遂将利剑归鞘,走向堂内。 “姑娘没事吧?”苏子沐看到衣衫不整的宗澜,语气关切地问道。那女子眼神有些迷离,看到苏子沐后如同发现救命稻草,竟起身一把将其拦腰抱住,死活不肯松开。 “姑娘,你是哪里人?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怕…” “没事,那恶鬼已被我制服了,你放心。”苏子沐说罢又指了指院中那道一动不动的人影,女子却依旧紧紧地抱着他,不愿挪动一步。 “在这里!”屋外有人喊道。紧接着走进来二十余人,为首的那人约摸四五十岁,华袍锦衣,一见到宗澜,登时热泪盈眶,慈声道:“澜儿!是爹疏忽,让你受苦了。”说着便将其女儿拥在怀里,宗澜受了惊吓,看到自己的父亲,也不禁痛哭流涕。良久,父女二人才稍稍平复,宗澜擦了把眼泪,轻声说道:“爹,多亏这位公子制服了那淫贼,小女方才得救,我们可得好生谢谢人家。”说罢亦稍微抬起那梨花带雨的面庞,望着白衣少年。 “宗某多谢少侠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宗韬躬身行礼道。苏子沐哪受得起这等礼节,急伸手将其一扶,宗韬本已躬下一半的身子便再也下沉不得。宗家先祖宗泽曾为北宋名将,与岳飞齐名,然宗泽之后却鲜有习武之人,宗韬更是个只善经商的生意人,就连山贼土匪也没见过多少,看到眼前的公子年不过二十就有如此魄力,竟不由得在心里生出一丝敬佩。 “宗伯伯,晚辈也是恰巧碰见这淫贼行恶,才斗胆拔刀相助,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苏子沐拱着手说道,“如今这贼人已被我封了穴道,只需劳烦一下府上的人手将其送至官府即可。” “小女子还不知恩人的名讳,公子可否相告?”宗澜也渐渐恢复了理智,言道。 “宗姑娘客气了,在下苏子沐。”少年微笑着说。 “苏少侠,萍水相逢皆是缘分,不知宗某可有荣幸邀少侠到府上一叙?”宗韬诚挚地言道。 “这...”苏子沐刚想推脱,却被宗澜打断:“苏公子不会连这个光都不赏吧,小女子得公子相救,却连杯茶都没给公子敬上,心里难为的很。” “也罢,那就有劳宗伯伯了。”苏子沐出身书香门第,礼节周数自然是了解,故也不再推辞,乃随宗韬作客宗家。 宗府,前堂上,正坐三人。 “公子生的如此俊朗,又为人忠义,文武双全,真是天下之俊杰啊。”宗韬抿了口茶说道,“此番若不是公子出手搭救,我这澜儿只怕凶多吉少矣!” “爹爹说的是,那贼人心狠手辣,还长得那般怪异,我当时可都吓坏了。”宗澜轻抚着心口述道。 “那淫贼是幽冥教的孤魂野鬼,我听说幽冥魔教的功法极其怪异,每逢一些时日便要捉些女子来采阴补阳,手段十分恶毒。”苏子沐常言细语,“只是没想到这贼人竟如此猖狂,敢在皇城行凶。” “苏少侠,今日的恩情宗某实在无以为报,乃有先辈高人所留真经一部,今日便送与你。”宗韬言罢便于怀中掏出两本经书。 “宗伯伯,今日之事举手之劳,晚辈在贵府作客已是万般有幸,怎敢再拿伯伯的东西?” “苏少侠,恕宗某直言,此经书是前朝一位先辈黄裳大人赠予我宗家,先祖曾在此经书里习得一招半式,便足以纵横疆场,戎马一生,而我宗家后代确无习武之人,这等奇书放在家里也不免荒废了,苏公子,你我算是有缘,这点心意切莫再推辞。” “苏公子,家父语已至此,你要是再谦让可就却之不恭了。”宗澜也在一旁说道。 “那苏某在此谢过宗伯伯!”少年接过经书,拱手相谢。 夜至子时,苏子沐依旧未眠,在桌前摆着油灯,仔细地观摩着那把通体漆黑如墨的长剑。 “此物落入我手里,真是可惜了一把好剑。”苏子沐自言自语道,“咦?有铭文,这是…‘秋水无痕!’,莫非真是昆吾剑柄所铸成的当世神兵,秋水无痕?”说着又将剑身仔细打量了一番,“应该错不了,前西夏国太后、逍遥派前辈李秋水的佩剑,果然绝世无双!这等宝剑落入孤魂野鬼的手上,还真不如放在本公子这里妥当,免得再去害人,嘿嘿,等下次见到绫姑娘,恰好将此剑作为她和我大哥的贺礼相赠,宝剑予美人,倒也般配的紧。”语罢又将长剑归鞘,放在床头,取出宗家相赠的经书看了起来。 “《九阴真经》,看来确是本武学典籍,也不知道和江湖盛传的《太玄经》相比如何?宗泽大将军只练就一招半式,就多次大败金军,威名赫赫,若我将此神功练成,再和我大哥切磋一番岂不就知道谁更厉害了,哎呀,苏子沐啊苏子沐,你可真是愚钝,大哥是何等的盖世英雄,我又岂能与他相提并论,诶,暂且先看看这经书,有机会再请教一下墨昀和师父。”苏子沐心道一番,随即翻开《九阴真经》上卷看了起来,开篇写道: “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馀。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像分,阴阳之侯烈,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章……” 这篇总纲初读时只觉晦涩难懂,苏子沐倒也不急不躁,耐着性子读了下去,而下面的内容却让他惊叹连连,整本《九阴真经》上卷所载乃皆为上乘内功,分别为易经锻骨章、疗伤章、点穴解穴篇、闭气秘法、收缩筋骨法、飞絮劲、蛇形狸翻、移魂大法,几乎是囊括了世间最精妙的秘笈心法,而再看下卷,所载都是上乘武学,有摧心掌、白蟒鞭法、大伏魔拳、手挥五弦、摧坚神爪五部功法,又有‘螺旋九影’这等上乘轻功,集身法、步法、罡气于一体,可平地拔起数丈,亦可平空飞行万里,身体周围有一层自然罡气,可御外敌。练之上乘可幻化出九个身影,于佛门无上神功“莲台九现”有相同的功效。 不知不觉入了迷,苏子沐竟将整部经书一夜读完,精力非但未衰减反而越发旺盛,只觉这经书绝不会是自己初想的那般简单,若是放在江湖上,怕一样要掀起血雨腥风,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有余悸,念道:“此书绝非凡间之物,日后万不能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哪怕是师父也不可,否则真就是武林的劫难了。” 第二十一章 血脉宗亲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苏子沐在宗府歇息了两日,便启程离开。宗家家主宗韬对他很是喜爱,本来颇有几分嫁女之意,可奈何明月照沟渠,有缘无分,亦不能强求。 临安府地处杭州境内,景色尤美,若在此乘船渡往青州,也用不着太久,苏子沐购了匹快马,欲在此之前顺路北上回一趟苏州老家。 却说花云已奔波了四个昼夜,换了两匹千里马,终于在日暮之时抵达青州,投了家顺风客栈。 “这位公子,可是要投宿?”店小二招呼道。 “给本公子来一间上房,最好要清静点的,在房里上些酒菜,本公子去去就回。”一位锦衣白袍的俊秀男子说道,“对了伙计,我打听一下,十六年前的古家旧宅你可知在何处?” 伙计一听到这竟是一愣,又略有一番思索,道:“公子打听这个作甚,十六年前的古家被一夜灭门,那座老宅荒废至今已成了鬼屋,这些年连蛇鼠都不曾出没,你要去,就在城北青郊客栈向东行二三百步之地。” “好,知道了。”花云未作停留,轻拍一下马腹,便朝城北奔去,一刻钟后,停在一处荒芜的街巷。 这里已然脱离了青州的市井繁华之地,整间宅子占地十分宽广,冗长的院墙上刻满了沧桑的旧痕,门上还贴挂着尘封了十几年的封条,方圆四下十丈以里没有一处人家,周围还满布着荒草荆棘,确与客栈伙计所述的无二。 花云艰难绕过这些枯藤老叶,伸手推开了古家旧宅的两扇樟红大门。“吱啦”一声,门柩里的尘土跟着散落下来,院里满是杂草蓬蒿,内墙壁上也爬着青苔,花云在院里举步维艰地前行,径直走向府宅深处的正堂。那堂前早已没有门框,屋内的陈设都铺上了一层灰,尽数映入眼帘。 “也不知老神仙叫我来这里作甚,莫非这古家与我的身世还有牵连?”花云四处探寻一番无果后,暗自念道,“哎,古家这旧宅,怕是灭门案后连古大哥也未曾回来过吧,算了,今日时辰不早了,明天再来看看。”意下便准备离开,不料一转身竟发现院中的一小块地面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几分淡淡的赤气,花云擦了擦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才缓缓走向那一小片区域。 这是一处方圆一丈左右的地面,初看时与其他处并无不同,只是少了些许的荒草,看样子应该是地底埋了东西以致土分不足。花云也未急着探查,连续的奔波,使之现在又累又饿,只在此周围做好标记便回客栈了。 亥时,灯火尚未全熄,一道白色人影翻身落入院里,来的是位绝色的女子,夜色当空,相比之下,连那轮明月也羞得半遮住脸。 四下里一片漆黑,花墨昀提着一盏油灯亦不曾点亮,而此时的院中又别有一番景象。月辉洒下,原本那小片标记的地面竟是泛起浅浅的银光,又似乎夹杂着少许鎏金之色,妙不可言。花墨昀再未迟疑,取出一把短饰佩刀凿掘起来,从亥时至丑时,挖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到达三尺多深处,而下边所埋之物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轮廓和难掩的光泽。那像是一块圆状的湛金挡板,直径有一丈长,花墨昀起身在上边踩了两下,能听见些许空灵的音响,登时就断定挡板底下藏有地室。 “古家终究是埋葬了不少秘密,今日倒真让我给翻出来了,还望古大哥莫怪,古家各位亡魂莫怪,今日之事,小女子也是为解开身世由来才不得已而为之。”一番祷告作罢半息,花墨昀终于动手掀开了这块鎏金板,果不其然,当她点亮手中油灯后,底下的石阶露了出来。 循着这些石级往下,大概走了两炷香,才至一扇石门。推门而入,竟是一处狭长的通道,道路两旁每五步有一灯柱,石门推开的瞬间,外面的空气涌进来,顿时将灯柱上的磷粉“哗哗哗”尽数引燃,绽起蓝绿色火焰,花墨昀平生只在烟花里见过这种火,而眼前骤然的一亮也更令她感到诡秘刺激,激发着她的好奇心。穿过这条通道,彼处又是一扇石门,门缝里还依稀透射出白亮的光,花墨昀再也忍不住,用力一掌将石门推开了去,登时,映入眼帘的景物既让她充满了诧异,又使其难掩内心的兴奋。 与其称那处为地室,倒不如说是“地宫”更为妥当。雕栏玉砌,碧瓦朱檐,只是比起皇宫内院,“地宫”只有一间大殿的大小,不过也依旧应有尽有,上百颗夜明珠使得这里昼夜通明。 “古家真是不简单!”花墨昀不禁惊叹一声。这间宫室的正中央陈放着一张白玉镶金的茶桌,桌上摆着一件玉盘,盘口很浅却满盛着水,水底平摊着一块锦帛,玉盘旁的桌面还刻着字迹:“滴血入盘,帛书可启。”花墨昀见字,丝毫不犹豫,拔出佩刀在指尖一划,“滴答”两声,几滴血泪落入盘里,化成丝丝红线,本光洁无暇的锦缎,霎时竟有一行行小字显现出来。待其尽数析出后,花墨昀启开锦帛,只见帛上书道: “滴血相容,赤字尽现。得见此书者,必是古家后人。我古氏先祖曾有恩于青莲居士,得其相赠《太玄经》一部,后世为避免武林争端,又将此经书送还至蓬莱仙岛,再无下落。古氏一脉相传至今,历代经商,极少有过习武之人,极少有过摄政之人,奈何祸从我起。绍兴十一年,吾在青州揽下所有港口,却不想因此得罪了江河流匪。这群匪民曾受迫于高宗专政,不惜落草为寇,活动在江河一带的运线上,打劫过往船只,以此为生。我古家算不得一方势力,却是北方一带的财阀,押送船货时亦招募了大批江湖人士保驾护航,也正因如此,竟在江上与那匪人起了冲突,时我方人数占优,将那波匪人打击的溃散不堪,从而得罪了匪人身后的神秘势力——‘越女宫’。越女宫之人神秘莫测,在吾次子出海时将其俘虏,并杀光了所有押送货物的江湖人士,最后传信于我,限我三日内给出一个交代,否则便要诛灭古家满门。吾接到信件惊慌不已,情急之下,只得暗地里将家人遣散,长子古荣曾与我不和,早年就离开了古家,改姓花,落草梁山泊;三子古玄改姓骆,隐匿洛阳;小女古诗改姓莫,亡命江南一带。一切事宜布置妥当后,吾便独居家中,引颈受戮。然世事无常,半年后,次子古桓平安归来,与他一同的还有越女宫圣女阿青,当时已成我古家的儿媳,自此后,与越女宫的恩怨也就不了了之。绍兴十三年,阿青诞下一子后,便独自离开,吾曾多次派人寻觅未果,桓儿悲痛不已,为其子取名‘念青’,又终日饮酒浇愁,最后竟不慎将我家中藏有《太玄经》一事说漏,事后吾花下重金,将知情者尽数买通,才将整件事平息下来,虽已时隔一年,可心里却依旧有些难言的不安与恐惧,故建此地宫,将实情尽皆相告,若是日后家门遭了不幸,还望有子孙后人能寻觅到此,得知真相。 绍兴十四年,古月亲笔” “这…这是…我祖父!”不知何时,花墨昀已双目尽湿,泪如雨下,双手不住地颤抖,“养父没骗我,我爹真的是‘小李广’花荣,古青…古念青,是我哥哥……” 可怜笼纱月色,几时曾照我。 “明日再走上半日就能到苏州了,这长夜漫漫,也不知墨昀那边状况如何,哎,恰好也睡不着,干脆就来试试这《九阴真经》。”一身着白袍,俊逸不凡的公子言道。苏子沐正身处一坐山丘里,见四下无人,便将经书上卷拿出,按照书里所载的方式盘腿运起功来: “子午卯酉四正时,归气丹田掌前推。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二穴,拜佛合什当胸作,真气旋转贯其中。气行任督小周天,温养丹田一柱香。快慢合乎三十六,九阴神功第一重。”苏子沐一边默背着经文一边运转着内力,不知不觉天已大晓。 第二十二章 无量月华 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晨际,花墨昀也于朦胧中苏醒,昨夜的经历让她颇为失态,嚎哭了许久,直至声嘶力竭才平静下来。收好古月的帛书,便在地宫里四下转了转,后停在一个珠宝盒前。那是个锦盒,装饰的很简朴,盒中有三个夹层,每层都放有两扇蚌壳,蚌壳的缝隙中露出赤红的光芒,盒盖还存有一纸笺,笺上书道:“此为血脉金丹,乃是古氏先祖用精血所炼,有救死扶伤之奇效,非我族人不得服用,否则万劫不复。” “这就是血脉金丹?也罢,先带上几颗再说。”花墨昀言罢取出三枚,用丝巾包好,放入怀中,见无甚遗漏,便沿着来时的路回到院里,又重新将地面铺好,悄然离去。 “也不知子沐到了哪里,算了,事关重大,我得去大理将一切实情告知哥哥。”客栈里,一位白衣公子正踱步思量,“只能如此了,给小二留个口谕。”想到这里,花云急招呼来一位店伙计,对其言语了一番,又打赏了十两黄金,那伙计就愉悦地点点头走开了。 这一日,苏子沐终于回到了苏斋。一进门,便是几位叔婶、堂兄弟相继迎了上来,纷纷问好。一番礼仪作罢,苏子沐回到屋中一处幽院,恰是子时,随即打坐运起功来,直至子夜,方才将《九阴真经》第一重完全贯通融汇。由于打通过任督二脉,且具有不俗的内功基础,苏子沐只用了三日就将九阴神功第一重练成,一时竟忘了要去青州,接着研究起螺旋九影与鬼狱阴风来。其诀曰: “螺旋九影,左右挪移,其聊不为,以气行之,可幻化九影诱敌。如加九阴白骨爪其威力可增十倍。如何横空挪移可据个况自定,今公之二法以参考。一诀曰:左转一,左转半。右转一,右转半。左右转一为不一,横空旋较为太一。二诀曰:左旋右旋天地旋,左踏右空平地旋。合手阴阳为上旋,右踏左空旋不为。虽为身法,实含玄理。须参照“九阴行功诀”进行,以防走火。习此功主要为子、午两时,其它时间亦可。须选一处安静,空气流畅之地。此功中的呼吸均为鼻吸鼻呼,习此功贵在持之以恒,功中会出现各种幻境,万不可惧怕,顺其自然。练功中出现自然腾空,应顺其自然,万不可妄加意念。” “鬼狱阴风,此功属音波功,以音伤人,以音索魂,亦可以音布罡气,其威力无比,其音如地狱鬼吼,阴风阵阵,使人不攻自退,不寒而栗。 第一重:面北而坐,取五心朝天式,上身正直,虚灵顶劲,舌抵上腭,下颌微收,双目平视。双手于下丹田处成托式,即掌心向上,掌指相对,意守丹田一柱香,引真气自督脉、任脉行到中丹田,并在此汇聚成乒乓球大小的真气球,其色赤。口中默念,意念中丹田之真气化为波圈,若水纹之状。碰肤弹回,须反复重阳之数。 第二重:意大波圈,自内向外旋为散,自外向内旋为聚,散聚合适为阴阳平衡,阴阳平衡,万物之本。渐如虚空,与宇共振。 第三重:自然站立,双脚与肩同宽,双手自然放于两腿外侧,百会上顶,舌放平,双目平视,调整呼吸,意守丹田一柱香的时间,然后点头,吸气、收腹,口发鬼怪连音,同时意引丹田真气随声音向外扩散;抬头、呼气、口闭,意收回,真气归中丹田,如此反复。一点一抬,一上一下,上下起到,喉轮自开,开通喉轮魔音自现。 第四重:无相音罡,即音罡无形。其妙音无穷,可防敌护体,亦可以音控他人或给他人治病。其练法很简单,只需将‘九阴神功’的‘先天真气’与‘鬼狱阴风吼’之音合二为一即可。” “子沐,你不是说要去青州吗?这一回来,除了每日我送餐时你出来吃菜,可在此处呆了十天了。”苏筌进入院中,看着苏子沐说道。 “啊呀!兄长为何不早点指破?我这...一练起功来就完全沉醉其中,想不到一晃已十日,这次墨昀可得怪罪我了。”苏子沐不住地自责,“兄长,代我向叔婶们道声别,我办完事还会再回来看你们。” “好,你自己在外也多保重,为兄就不送你出城了。”苏筌拍了拍苏子沐肩膀,言道。 “嗯,兄长保重!”苏子沐点点头,也未收拾就匆匆离开了。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花苏二人这一去一往又是七日,苏子沐一路不断练习着螺旋九影,后索性弃了马匹,施展轻功一路向北而行;花墨昀亦是昼夜奔波,此时已至大理国。 “公子,你跟奴家喝了一下午茶,奴家还不知道公子的名讳呢。”大理普洱的‘宜春院’,一名舞女半躺在身旁紫袍男子的怀里,媚声说道。 “本公子姓段,名花,从大理西境而来,要去走访无量群峰。”这位面相妖孽的男子说着掐了掐女子的脸蛋儿,又继续道:“你可知那无量山在何处?” “段公子,那无量山有什么好去的,不如就留在‘宜春院’让奴家伺候你如何?”那女子边说着边将手朝男子下身抚去。 “放肆!”段花一把擒住那舞女不安分的手,语气也微微硬朗起来,“本公子可不喜欢跟人开玩笑,我问话,你只管答便是。” “啊呀!段公子...你...抓疼我了。”女子娇声惊叫了一番,复言道:“我说我说,无量群峰就在普洱东侧十来里地,无量山就在群峰正中的位置。”直待她说完,段花方才将手松开,随即起身拂袖而去。 “真是些骚货,连花爷的便宜也想占。”段花边走边忿道。半个时辰后,一匹快骥驱入无量群峰。段花不知何时悄然而逝,坐在马背上取而代之的是位美人。“雪儿啊雪儿,是时候让你出场了,可千万别让花爷失望。”花墨昀下了马,竟从怀里掏出一只雪白的毛绒物,那小东西一落地,立时将缩着的脑袋探了出来,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极其水灵,不停地打量着四周。花墨昀俯下身来将其轻柔地抚摸了一番,又低声耳语几句,那小家伙似着有灵性,竟四下嘟起鼻子嗅了起来,半柱香后,停在一处林间岔道,回过头对花墨昀眨了眨眼,便朝其中一条小道跑去。 经这番折腾,夜幕也拉了下来。花墨昀跟着银狐的碎步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寻到了无量山谷底。 “难道他们在这谷底?”花墨昀有些疑惑,心道,“今日时日已晚,暂且在此休息一番。”遂半靠着一块岩石,将银狐抱在怀里。亦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亮光在眼前闪过,花墨昀急睁眼,站起身来,抬头只见月亮正圆,清光在湖面上便如镀了一层白银一般,眼光顺着湖面一路伸展出去,突然之间全身一震,只见对面玉壁上赫然有个人影。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随即喜意充塞胸臆,大叫:“玉璧仙影!”转而又静坐下,欣赏起这无量奇观来。栖身湖边,思如走马,不觉时光之过,一瞥眼间,忽见身畔石壁上隐隐似有彩色流动,凝神瞧去,只见玉璧中心赫然有一把长剑的影子,剑影清晰异常,剑柄、护手、剑身、剑尖、无一不是似到十足,剑尖斜指向下,而剑影中更发出彩虹一般的晕光,闪烁流动,游走不定。 花墨昀心下大奇:“怎地影子中会有彩色?”抬头向月亮瞧去,却已见不到月亮,原来皓月西沉,已落到了西首峭壁之后,峭壁上有一洞孔,月光自洞孔彼端照射过来,洞孔中隐隐有光彩流动。登时省悟:“是了,原来这峭壁中悬有一剑,须得凿空剑身,镶上宝石,月光方能透过宝石,映出这彩色影子。”宝剑所在的洞孔距地高达数十丈,无法上去瞧个明白,从下面望将上去,也只是隐约见到宝石微光,但照在石壁上的影子却奇幻极丽,观之神为之夺。看不到一盏茶时分,月亮移动,影子由浓而淡,由淡而无,石壁上只余一片灰白。花墨昀又仔细回想着方才的剑影,那剑影斜指向北,剑尖对准了一块大岩石,忽地心中一动:“难道这块岩石有什么道理。”走到岩边伸手推去,手掌沾到岩上青苔,但觉滑腻腻地,那块岩石竟似微微摇晃,双手再齐推岩石右侧,岩石又晃了一下,但一晃即回,石底发出藤萝之类断绝声音,知道大小岩石之间藤草缠结,其时月光渐隐,瞧出来一切都已模模糊糊。 又待了一会儿,天色渐明,花墨昀站起身来察看那大岩周遭情景,俯身将大小岩石之间的蔓草葛藤尽数拉去,拨净了泥沙,然后伸手再推,果然那岩石缓缓转动,就与一扇大门相似,只转到一半,便见岩后露出一个三尺来高的洞穴。 大喜之下,也没去多想洞中有无危险,便弯腰走进洞去,走得十余步,洞中已无丝毫光亮。她双手伸出,每一步跨出都先行试过虚实,但觉脚下平整,便似走在石板路上一般,料想洞中道路必是经过人工修整,欣喜之意更盛,只是道路不住向下倾斜,显是越走越低。突然之间,右手碰到一件凉冰冰的圆物,一触之下,那圆物“当”的一下,发出清亮的响声,伸手再摸才知是个门环。这门似是用铜铁铸成,甚是沉重却并未闩上,手一使劲,那门便缓缓地开了。 第二十三章 幽冥寒窖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入了门,花墨昀只觉霉气刺鼻,似乎洞内已久无人居。她继续向前,走的甚慢,双手在前方不住地摸索,接连又触到一扇门,慢慢将门推开,眼前陡然光亮。她立刻闭眼,心中怦怦乱跳,过了片刻,才慢慢睁眼,只见所处之地是座圆形石室,光亮从左边透来,但朦朦胧胧不似天光。 走向光亮之处,忽见一条花纹斑斓的鲤鱼在窗外悠然而过。细看那窗时,原来是镶在石壁上的一块大水晶,约有铜盆大小,光亮便从水晶中透入。 “何人闯我琅嬛福地?!”一道破空之声锐而摄魂,亦不知从何处传来,震得花墨昀体内真气翻腾不已,险些晕厥。听出此音出自凌青鸾之口,花墨昀大惊道:“绫姑娘,是我!”言罢见半晌无息,遂傍着石桌而坐,稍加平复丹田的波动。 “扭动桌上铜镜,机关自开,顺石阶而下,可入福地。”这一声依旧伴着雄厚的内力,却已无一丝杀意,只作传音而来。花墨昀闻言照做,开启石门,又顺着石阶而下,入了琅嬛福地。 “绫姑娘,我哥他…这是怎么了?”见到躺在石床上的古青和站在一旁的绫青鸾,花墨昀问道。 “他又何时成了你哥哥?”绫青鸾冷声问道,继而又低声言语:“古青为助我破琅嬛大阵,中了孔雀翎,现在我用九转还阳丹留住他的阳气,至于能不能醒,便要看天意了。” “什么?孔雀翎?!”花墨昀大惊失色,“不,不可能,他是我哥哥,我哥哥不会死,不会死!”竟也开始痛哭流涕,失色万分。 二人难过了半晌,绫青鸾语气也恢复柔和了些,乃问:“你来此所为何事?” “我本已得知身世真相,欲前来将此告知兄长,怎奈……”花墨昀边抽泣边于袖中取出帛书,承给绫青鸾,忽地不慎让一枚紫金色丹丸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绫青鸾拾起金丹打量着。 “兴许他还有救!”花墨昀望见丹丸,眼中涌出几分喜色,“这是古家的血脉金丹,只要同宗的伤者一息尚存,便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果真如此?”绫青鸾脸上也增添了几分悦色,继而言道,“我们这就试试。”语罢便将古青扶坐起来,花墨昀给其喂下金丹,又送了些水使其吞服。此后一整天,两人都未离开半寸,守坐在一旁。 “他的脉象极其微弱,似有似无,还很难说。”绫青鸾把着脉言道,“墨昀,血脉金丹你可还有?” “还有两颗,不知你有何打算?” “我听说这金丹,是用一族的精血配上奇方才能炼制,欲使其发挥出最大疗效,需用同族的精血做药引,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年方十七,自然是处子之身。” “如此便好办了,你在掌中取些精血,将金丹溶到血中,给其喂下便可。” “好,只求能救我兄长性命,这点精血倒不算什么。”言罢,花墨昀起身取了一石碗,只将佩刀在掌中一划,再一发力,顿时那精血顺着手心淌到碗里,只几息,便集了近一碗。绫青鸾急递去纱布使之包扎好,又将金丹放到碗里,待其溶尽,便将石碗掇起,行至床边给古青灌下。 “墨昀,你精血大损,快服下这枚九转还阳丹,好生歇息几日。”绫青鸾说着又递去一枚丹药。 “好,那我哥哥就有劳绫姐姐照顾了。”花墨昀气色有些不畅,遂也未推辞,接过还阳丹便去了另一间石室。 ……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 却说苏子沐向北而行,已抵达青州三日。刚入城时,便被一位客栈的伙计寻着,将花云的口谕尽数告知。苏子沐听完亦未急着离开,反而在城里转悠一番,期间也曾观顾过古家旧宅,只是并未看出异样,最后终于换了身秋日的行头,返程离开了。 秋风瑟瑟,唤起阵阵阴号,枯叶也被迫卷起丈高。红枫林间,一少年身着精致锦衫白衣,肩挂毡领蓝布披风,身影于林间游动,竟似御风而走,踏叶而行般飘逸。忽然,林间西侧一团黑影飞速袭来,在四周红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少年见来者带极重的杀气,急侧身使出一记弹指并借力将身子在空中荡开。来人只迎指一点便将他的指劲击溃,随即右臂一剑摆来,那剑速之快,剑尖迸出的剑气,竟将一片枫红的飞絮精准无误地削成两片形状一致,厚度薄了一半的飞叶。 少年哪里见过这般剑法,刚欲拔剑相迎,却不料对手的剑气即至眼前,剑势之凶猛,杀意之强烈,已完全将其压制在中心,难以逃避。情急之下,乃使出一记鬼狱阴风吼,顿时音波索魂,如地狱鬼吼,生出阵阵阴风,那一剑刺来,虽未有退意,却也削了几分剑势,少了一丝杀气,少年再脚下一荡,螺旋九影极速避开,剑身只在脖子上擦过,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几簇头发也被斩断飘落在地。 “有点意思,尚未突破绝顶,却能躲过老夫一剑,你小子倒还是第一个。”来人一身黑袍,枯颜白发,尽显老态,与先前的孤魂野鬼倒是有几分相似,想是练了同一种功法的缘故。 “你也是幽冥魔教中人?”苏子沐的心依旧砰砰直跳,方才毫无花哨的一招就险些致自己于死地,眼前的来者绝非寻常高手。 “不错,老夫正是幽冥教三殿宋帝王白斩。”老者用他挲哑的嗓音继续语道,“杀人偿命,前些日子被你害死的孤魂野鬼乃是本殿的手下。”乱世江湖,永远都有邪魔歪道,而当世最强横的魔教便是地处西北的幽冥教与东南的万魔堂。幽冥教自上而下有幽冥教主地藏王,又有孟婆、钟馗为幽冥左右圣使,十殿阎罗各掌一方,阎罗殿下厉鬼无数,武艺皆是不俗。 十殿阎罗,即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十殿之下,每殿有一鬼王统领小鬼,十殿鬼王分别为一殿黑白无常,二殿鬼使神差,三殿孤魂野鬼,四殿索命夜叉,五殿拘魂恶鬼,六殿蓬头厉鬼,七殿青角雷鬼,八殿妖魔鬼怪,九殿赤目水鬼,十殿夜啼小鬼。如今三殿宋帝王亲至,苏子沐莫说胜算,只怕想逃命也来不及。 “不错,孤魂野鬼是我抓的,你们幽冥魔教丧尽天良,无恶不作,江湖正道人人得而诛之!”少年愤慨道。 “学了点本事竟这般跋扈,就算你师父段天涯老儿到此,怕也不敢如此狂妄!”老者喝道,“言既尽,受死吧!” 话音初落,一剑寒芒便至,苏子沐只得将秋水无痕横在胸前一挡,“嗙~~!”老者那一剑颇有波涛之势,顶上秋水无痕的剑身,劲力之凶悍,透过宝剑贯穿全身,苏子沐眼前一黑,身如受力纸鸢倒飞出十余丈,于空中洒下一片血雾,再无知觉。 迷迷蒙蒙中似乎晕了许久,被带到一处格局幽暗的大殿,扔在地上。 “就是这个人?”殿内紫金佛椅上,一约摸四五十岁的男人身挂紫金长袍,一对招风耳,项上挂着串粗大的佛珠,嗓音深沉地问道。 “回地藏王,就是此人,虽然这小子功夫学的杂,可轩辕指,段天涯的弟子,错不了!”答话的正是三殿宋帝王。 “段天涯那个老东西,当年的账,是时候该算算了。”地藏王右手心依旧轻缓地拨着珠子,眯着眼说道,“先扔进幽冥寒窖,冻个一年半载,要是没死,再通知段老儿。” “遵命。”白斩躬身行了记礼,转而招呼了两个鬼卫,穿过重重铁门,最后将苏子沐扔入幽冥寒窖。 幽冥寒窖藏于幽冥鬼府后山地室的最底层,终年寒气逼人。幽冥教的镇教武功幽冥宝典极为毒辣,练功之人每年都需抓些女子来采阴补阳,若不如此,便会精气枯萎,功消人亡,或是由于阳气过盛走火入魔,成为疯癫。而这幽冥寒窖即是用来将疯癫的人拖到此处冻死,以及处理死尸的地方。这等寒气待的久了,即便是绝顶高手也必死无疑,幽冥教的手段着实狠毒。 寒气彻骨,使得苏子沐再也沉睡不得,神智瞬时恢复了许多,这一苏醒不要紧,本就有伤在身,此时更是伤上添寒,危在旦夕。 …… 南方,大理国无量山,琅嬛福地。 石床上,那双血瞳豁然睁开,男子暴跃而起,空中一记翻身,落至倒趴在石桌上的女子身旁。 第二十四章 九阴神功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男子俯身坐在一旁,并未唤醒女子,而是侧着身子近距离观望着,又伸手轻抚女子的脸颊与发丝。 “哥哥,你醒了。”花墨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古青回过头微笑示意了一番,继而又起身与之相拥一起。 “我都听到了,墨昀,多谢你。”男子语气轻缓,道,“想不到我妹妹如此俏美,真是我古家之福。” “哥哥过奖了,只盼日后你和绫姐姐能好好照顾彼此。”花墨昀柔声说着,又于袖中将帛书交于古青,“哥哥,古家老宅的院底建有地宫,存放珠宝无数,这锦帛和救你的血脉金丹是我在里面找到的。” 古青接过帛书,仔细阅了一番,不禁黯然神伤,乃道:“《太玄经》,真是福兮祸兮!上次在牡丹山庄,骆玄没对我出手,莫非他真是我叔叔?江南莫家,也不知有哪些族人。” “这些我日后再去打听吧,哥哥看起来已无大碍,只是这瞳色……”花墨昀边说边指了指古青的眼睛。 “血瞳吗?”男子语气淡雅地问道。 “嗯。”女子点着头。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看东西倒没什么不同,只是……” “只是什么?” “不知道,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绫青鸾朦胧中亦醒了过来,“啊!”见到站着的男子,打了个虚惊,“你…醒了?” “怎么?古某答应帮你完成大业,答应带你笑傲江湖,答应听你吹奏醉海玉箫,大丈夫焉能言而无信?” “下次你若再犯傻,我定不会原谅!”女子泪中含笑,径直扑入男子怀中,相拥而泣,良久未绝。 西北塞外,幽冥鬼府,墓山寒窖。 白衣男子正坐于一张冰床上,打坐运功驱寒。 “不行,这么下去,待我功力耗尽,便是丧命之时,这可如何是好。”苏子沐心道,“此地寒气逼人,又避无可避,必须得想个法子。”忽地眼前一亮,脑海中闪出两个字眼:“寒气?对了,九阴真经第二重不正是需要寒气吗?嘿嘿,天造地设,倒省得我去找其他地方了。” 想到这里,丝毫不迟疑,便寻了个寒气最盛的地方,盘腿运起功来。苏子沐天赋异禀,《九阴真经》早已熟背于胸。 “极寒午时正,独坐寒冰床。赤身面朝北,气行小周天。五心朝天式,打开丹田门。寒气螺旋入,收发当自如。合和汇丹田,落雪雪不化。缩如一寒珠,雪落无化雪。扩为雾环身,九阴第二重。” 所谓天机造化,这寒窖虽无雪花,却因常年封冻,窖顶结的冰花倒也不少。身处此地恰能静心绝虑,启动周天三十六圈,意守丹田片刻,打开气海、命门二穴分别成螺旋状入寒气,吸一柱香的时间后,关闭二穴,丹田内汇一寒球不断旋转,越转越大,至到隔体三丈远,收回,如此反复八十一次。亦不知过了多久,苏子沐终练到冰花落体而不化,放气时冰花距体三尺不落,是为功成。 …… 却说古青醒后,花墨昀未在琅嬛福地逗留太久,临走时绫青鸾又将‘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功法相赠,此刻已回到常德府,得知苏子沐良久未归,心中虽有些放不下,却也听了段天涯的话,在此等候消息。 “没想到我父母还有这么段往事,念青,好,以后便叫我念青吧,既是家父思念母亲之意,也有古某想念绫姑娘之心,如何?”琅嬛福地,一位青袍男子说道。身旁的白衫女子正潜心参悟着手里的《太玄经》,闻言亦颦眉一笑,柔声道:“既是父母之命,自然要遵从。”继而又微微皱眉,言道:“这《太玄经》…我已参悟数月,可至今依旧毫无头绪,莫非其中有什么玄机?” “《太玄经》过于玄妙,怕是放到世间,也没人能练成,我曾得益于儿时所历,现在想想,李老祖早将其妙慧之处在我脑中引导点化,以致这《太玄经》只有我能参悟。”男子语道。 “罢了,有这些逍遥派秘笈,倒也不苛求你的《太玄经》,只是我体内有紫霞神功,怕练不得逍遥派内功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忘了?只需突破第二重不老长春功,返老还童,体内便可以散功,到那时再修炼北冥神功,以北冥真气化去紫霞真气,则紫霞神功散尽,北冥神功大成。” “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绫青鸾皱着的眉头此时也舒缓开来。 “好了,我已在两间石室摆下聚灵阵,而无量琅嬛本位于群峰中就是个聚灵大阵,如此阵中之阵,天地之灵气更盛,在阵中练功有事半功倍的奇效,这间石室就留给你了,我去另一处闭关修炼。”言罢,古念青起身走向室外。 “等等!”绫青鸾起身喊道,“这一闭关尚不知要待多久,就这么走?”话音刚落,男子身形一闪,下一刹竟已搂住她的腰,绫青鸾既是惊讶又有些许畏惧紧张,双目都低垂下去,接着便是男子低头吻上了那片樱桃般的唇…… 相携远在天外隐,长箫泛起隔陇闻。多少世间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腊月初八,青州,顺风客栈。 “你确定他曾到了这里?”时北方大地万里雪飘,花云身披白色棉袍,对着店里一位伙计发问。 “公子,做生意的讲求信用,我当时是完全按照你的吩咐来做的,又怎会骗你。”伙计解释着。 “那他听完可是原路返回了?” “这倒也奇怪,那位公子听我说完后只说知道了,后又同你一样问了我古家旧宅的位置,说是去城中转转,我没多想就告诉他了,此后再未谋面。” “这…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花云朝伙计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焦虑,心道:“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子沐,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 “墨昀,也不知你近来可好,此番我遭此劫难,你一定在担心吧。”窖中,苏子沐精神烁烁,虽处身严寒中,气息却一丝不乱,叹道,“还不是时候,来时虽然昏沉,可我一定没记错,出此地窖,有六重牢门,守备森严,又有九殿鬼王镇府,黑白无常,鬼使神差皆是两人,如此算来,需要以一敌十一,若是不能在一炷香内脱身,待到鬼兵皆至,则必死无疑。”苏子沐何其聪明,心思亦缜密过人,自听到要被关个一年半载时起,便盘算着逃亡的计划。在这寒室的磨砺下,他的功力也迅速攀升,此时已至化境黄级,又练了九阴神爪和螺旋九影这样的奇功,即便是对上化境玄级甚至一般的化境地阶高手,也能有一战之地。 “法如第二重,阴阳互相克。意在修罡气,热火不侵法。阳中求真阴,九阴第三重。”默念着口诀,苏子沐暗道一声不好,“这第三重恰与第二重相反,要于极阳中求真阴,可时不我待,不能再拖了,得尽快突破第三重,既然不能阳中求真阴,那便只有阴中求真阴了,铤而走险一次,大不了中途收功,量这寒窖里纵是想走火入魔也没那么容易。”方思索完,便立即运功。要于阴中求真阴,必要先融于寒气,后阴于寒气,冰花触身而凝,则真阴寒气功成。谁知刚聚起寒气,便如同置身冰海,极寒无比,丹田内一时难以承受如此奇寒,浑身的经脉更是被冰蚀的发出阵阵剧痛,苏子沐牙关咬紧,依旧死死坚持着,脸上一根根青筋暴起,神色十分痛苦。 “啊!”剧烈的冰寒袭骨之痛,使之终是难以忍住,一声惨叫后倒在地上不住翻滚抽搐着,继而又昏厥过去。堪说的是,窖顶上片片冰花落下,竟真的在其身体上凝固一团,一两个时辰后,就分明成了个躺着的冰像。 “结冰为茧,成了。”像内的男子语道,“破!”话音一落,冰茧便应声而碎,男子面带几分欣喜,眼中言不尽的深邃。 第二十五章 结盟少室山 隔城半山连青松,素色峨峨千万重。过景斜临不可道,白云欲尽难为容。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嵩山,少林寺,大雄宝殿。 殿堂内汇八方来宾,坐于左右两侧。约一晌后,三位少林高僧进入殿内,其中一位年事最高者即是少林寺方丈——智远大师。除此三人,其余宾客皆是别处而来,其中不乏星宿海圣毒殿、天山灵鹫宫、长安琉璃山庄、姑苏慕容氏、大理天龙寺、以及丐帮、昆仑、青城、点仓九大门派,算上少林本身,可谓十大门派齐聚少室山。 “智远大师...” “大师...” 座上客人见到智远,皆施以礼节。 “阿弥陀佛。”方丈入座,亦向众宾纷纷示礼,乃道:“诸位豪杰不远千里至此,光临寒寺,实是我少林之幸,众生之幸啊!” “大师客气了,既同是名门正派,就理应有此义务,匡扶武林,剿灭魔道。”点苍派长老钟不离开口道。 “呵呵呵呵”方丈淡然一笑,“既然诸位都知道来此的目的,老衲也不绕弯,此次聚集十大门派,便是要于此共商大计,诛灭魔道。” “魔道当诛!...” “杀上幽冥鬼府,铲除妖孽!...” ...... 少林自是有极高的威望,方丈一言,更是引起接连片片的附和声。 “方丈能否说的明白些,这魔教是如何来定义的?”众宾之中,忽地响起一声不和谐的音调,本一片喧哗的坐席登时静了下来。 “星宿海的人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来与我们唱反调的?”一中年长须者发言。 “我问的是少林方丈,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青城派长老,跟我说话,你还没这个资格。”说话的人正是星宿海来使,圣毒殿金蟾长老欧阳烈,年约四五十岁,一身银缎金袍,盛气凌人。 “砰!”两名青城派弟子拍案而起,随即被长须长老伸手拦下。那老者眉目一瞪,示意两人坐回位上,又开口对着欧阳烈声道:“我青城派在十大门派中虽没有圣毒殿那般强横,可也绝不是泛泛之辈,有没有资格,你们这些只会用毒的毒物恐怕说了不算!” “哦?看来是我圣毒殿久未出江湖,竟连青城派也敢出来唬人了。”欧阳烈轻佻地说道。 “你!...” “阿弥陀佛,二位既然栖身至此,来者都是客,何必做口角之争呢?”智远打断二人道,“今日乃是共同商议,欧阳施主有问题但说无妨。” “哼!”青城长老冷哼一声。 欧阳烈未作理会,转而望向少林方丈,说道:“智远大师,我圣毒殿在江湖上名声可不大好,还想听听你所指的魔道是否包括我们?” “呵呵,欧阳施主误会了,术业有专攻,圣毒殿底蕴深厚,精于医术、毒术、炼丹之术等,自然算是名门正宗。”智远方丈侃侃道来,“老衲所指的魔道,除去一些江湖宵小,便只有万魔堂与幽冥教了。” “恕我冒昧地说一句,剿灭魔道这件事,与我灵鹫宫有何干系?”一位男子约莫三十来岁,嘴上两撇胡须如墨,捋着衣角说道。 “你们灵鹫宫与那圣毒殿一样,亦正亦邪,算什么武林正道?”青城长须者又言。 “左青峰,我劝你说话小心点,圣毒殿能容你,我灵鹫宫可没那么好脾气,保不准哪一天就把你们从江湖上抹去。”青年的言语间透射着一股冰冷的傲气。 “殷雄!你不要欺人太甚!”左青峰声调变得有些激烈,瞪着说话的男子,几乎要大喝出来。 “哎~,这里毕竟是少林寺,大家都和气些,就当是看在志远大师的面子上,要动手等出了少室山,老乞丐保证没人拦着你们。”丐帮副帮主尹大奎嚷道。丐帮这‘天下第一大帮’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八袋加身的尹大奎开口自然是分量极足,即便是在少林寺的地盘,众人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智远方丈见秩序维持了下来,便接着说道:“不知这位殷施主何出此言?” “智远大师,我天山灵鹫宫远在西域,雄霸一方,就连西辽国喀喇契丹皇帝都要敬让我们三分,幽冥教对我天山也向来不敢侵犯,我们何必要自讨麻烦,趟这趟浑水呢?”又起身对方丈拱了拱手,道:“缥缈峰近来事务繁杂,掌门人之命,此次事宜我灵鹫宫概不参与,告辞!”言罢,殷雄径自转身离开了大殿。 “这地处西域的还有我星宿海,山高路遥,有心无力啊,就也不多留了,告辞!”说完,欧阳烈亦同样起身离去。不过短短几息时间,殿内便少了两大门派的力量,无疑是实力上的巨大损失,留下的宗派除了少林和丐帮,确实没有任何一个门派足以与天山、星宿相媲美。要说起来,灵鹫宫与圣毒殿算是有些渊源。天山派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乃是当年逍遥三老之一的天山童姥所创,门派武功大有继承逍遥武学之精华,势力极其庞大;圣毒殿源自前星宿派,星宿老仙丁春秋曾是逍遥三老之一的无崖子的弟子,后偷练化功大法,背叛师门,亡命至星宿海一带,开宗立派,创下了星宿,最终被逍遥派弟子清理门户,丁春秋身死,星宿派随之遣散,残余力量经重新整编加以发展后,就成了如今的圣毒殿。由于天山、星宿本是一家,故行事的风格也颇有些相似之处,都是亦正亦邪,独霸一方,武林中极少有门派被他们放在眼里。 “哎,少了圣毒殿和灵鹫宫,只怕我们还得广发英雄帖,再多拉拢些一流门派入盟了。”尹大奎叹道,“这事只得劳烦一下智远方丈,以少林的名义组建同盟,招纳天下义士齐聚少室山,北伐幽冥鬼府,南讨万魔堂,一举铲除邪魔歪道!” “尹帮主说的对,我等没意见。”钟不离赞成道。 “青城派也没意见!” “大理点苍派、天龙寺赞成!” …… 众宾接连应和道。 “不知这同盟取个什么名讳好?盟主又由谁来担任?”姑苏慕容氏,大长老慕容狄言道。 “那依慕容先生的意思呢?” “论武功和威望,这盟主之位由我慕容家祖慕容雁老爷来担任是最合适不过了。”慕容秋笑着说道。 “这…” “慕容雁…” … 席下众人议论纷纷,这时,左青峰又开口道:“青城派力荐智远方丈为盟主!” “我等也支持智远方丈!”钟不离嚷喊着。 “我支持丐帮龙帮主!” “我们也支持龙帮主!” “诸位,龙帮主正在闭关,盟主一职怕是难当大任,我尹大奎,力荐智远方丈!” “好!我等听丐帮的,追随智远方丈!” “智远方丈!” “慕容老先生也是德高望重之人,我力挺慕容老先生!” “对!慕容老先生!” “依贫道看来,这盟主就有智远大师单人,慕容老先生为副盟主,大家意下如何?”昆仑山玉真道长开口道。 “既如此,由智远大师为盟主也是众望所归,我慕容家为副盟主,尽心辅佐便是,没有意见!”慕容狄说道。 “好,我等也没意见!” “我们同意!” … 经一番磨合后,八大门派终是有了结果,建立百武同盟,广发英雄帖,聚天下之义士,共伐魔道。 少室山外,碣石之上,正立两人。 “想不到地藏王这次竟要与万某合作,真是意外,意外啊!”说话的人身披紫衫红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一对恶眉十分醒目,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万魔堂堂主,葬君万千秋。 “魔君此言差矣,现在你我同被视作鱼肉,若是再不联手,怕真就要落到这些打着名门正派的刀俎上,任人宰割了。”地藏王幽佛手里捻着佛珠,淡淡地说道,“想我幽家和你万家又何尝不是受人欺凌,忍辱负重,才有了今天,我们也想生存下去,可惜别人不给我们活路,搁给谁会坐以待毙!” “幽老弟所言极是,既如此,万某这里还有一位盟友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哦?不知万兄所指的盟友是…?” “怨—灵—宫!”魔君以重音一字一顿道。 “怨气所生怨灵谷,怨气所铸怨灵宫?”地藏王挲哑的声调渐高,问道。 “不错!怨灵宫主幼年痛失族人,皆是所谓武林正道一手加害,怨气之深啊!如今年不过二十七八,修炼怨灵诀,武功已至绝世臻境,这等天资比之当年的段天涯都要胜出几筹,真不知其是受了何方高人的点化,借此机会,也正是她泄怨之时!” “好,有我们三家联手,加之星宿、天山的退出,彼消此长,看他武林正道还能猖獗几时?” 正道是道,魔道亦有道,奚以知其然也? 第二十六章 心魔难收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幽冥鬼府,墓山寒窖。 “以阴练真阴,我已侥幸突破了第四重,好强的气息,当年见识过绫姑娘的紫霞真气,这感觉,似乎很接近了,绝顶化境地阶,只需半个月,待我把境界稳固了,九殿鬼王就拦不住我!”少年心道。 ...... “幽冥教传来口信,说苏子沐在他们身上。”‘云梦泽’畔,立着十五道人影,方才说话的正是琴魔秦裳。 “无衣,你是怎么知道的?”叶梵有些许疑惑。 “洞庭苑,在我弹琴时,一个中年男人私下传音于我,而后眨眼间又消失无踪了。”秦无衣说道。 “幽冥教,我这就去幽冥鬼府。”花云说着便要动身。 “且慢!”段天涯伸手将其拦住,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幽魔头与我有旧仇,只要老夫没出现,子沐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有性命之忧,顶多受些皮肉之苦。” “旧仇?!...”诧异的不止花云一人,一旁的秦无衣和莫无情亦同样张大了口。 “不错!”段天涯喝了声,继而语气又低沉下来,神情像是在回忆一些往事,言道:“三十多年前,我曾与幽家大小姐幽怜心生情愫,后来被逐出大理,仇家门找不到我,便寻上了幽家,那场厮杀持续了六个昼夜,幽家血流成河,后来幽怜拔剑自刎,以她的身死结束了战斗,都是我啊,都是我害了她,害了幽家,从那以后,幽家少主人幽佛便开始了复仇之路,带着从屠杀中活下来的族人,幽佛创下幽冥教,三十年来疯狂地壮大,又不断通过烧杀抢掠来报复世人,渐渐地就走向了魔道。” “这么说来,幽佛是故意把消息传给您听的?”叶梵问道。 “不错,这一次少室山建盟,意欲剿灭魔道,而幽佛此举,必是要以苏小子为筹码,叫我与其联手,恐怕老夫这次是难渡此劫啊。” “师父,我们同您一起去!”白面书生莫无心声道。 “十三太保向来有难同当,我等愿誓死追随剑皇!”千鹤道人也张口说道。 “不必,既是老夫自己种下的祸根,此次也应当去作一番了结,尔等只管在此打理好洞庭的一切事宜,只待苏小子归来,尽心点拨辅佐,此子日后必成大器!”段天涯稍作停顿,又言,“此去凶险,花云小子,你也大可待在常德府,老夫保证,两个月内,定让你见到苏小子!” “段前辈,让我去吧,你明知道我连一天都不想等,又何必说这番话,花云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你们年纪轻轻,老夫着实不想让你们以身犯险,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不拦着。”言罢又转身看向十三太保,“你们其余人皆留守在此静观其变,切记不可擅自行动!” “这…遵命!...”十三太保虽心有不甘,可剑皇的话他们却是遵从无比,遂齐声应道。 却说百武同盟已昭告天下,聚义少室山,大小门派七八十个,气势浩荡,欲于四月初四兵分两路,一支发向西北直取幽冥鬼府,另一支发向东南征讨万魔堂,段天涯带着花云,亦在此期间动身前往墓山鬼穴。 ...... 燕郊芳岁晚,残雪冻边城。四月青草合,辽阳春水生。 “吱咚”一下轧轴转动声响,某鬼面卫士掀开了地窖的重门,朗声喊道:“吃饭了!”见久无动静,那鬼卫眼皮一皱,心道:“莫不是冻死了?”忽地,底下一道白光泛起,刹那便到了眼前,未等其反应过来,那鬼卫便已气绝身亡,倒入了寒窖,接着一阵惊风掠过窖门,还在空中留下几分虚影。 “唰!”三道爪影破空而来,几名巡逻鬼卫刀还未出鞘就被斩断了喉咙,做了真鬼。推开这第一重牢门,苏子沐又如风一般驰向下一处。“什么人?!”几名鬼狱长听到动静,急探出头来朝一方望去,目之所及,唯见道道白影,少年如踏虚而来,势不可挡,沿途鬼怪虽多,未能触其衣角。鬼狱长急置铁索拴住二重牢门,又是几道爪劲扑面袭至,在空气中划出“飒飒”的音响,“乒乓”两下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缠绕在门上的铁链应声而断,“嘭!”少年两掌齐出击在那牢门上,几名鬼狱长为来得及躲避,便和破毁的门一齐飞了出去,翻落地上,五脏俱碎,暴体而亡。“苏子沐前来冲关,挡我者死!”少年大喝道,声如霹雳惊雷,前方不少拦路者被震得头晕眼花,口吐鲜血,又有几许功力稍强上一点的,被此音功弄得头脑一懵,而就在失神的一瞬,便被人结果了性命。苏子沐一路冲突,从申时到戌时,终于一脚踹开了六重铁索,奔向牢外的九殿一十一鬼王。 “这小子竟逃出来了,给我拿下!”十殿转轮王宋明不知何时站在十一人身后,发号施令道。有七段人影闻言一窜,朝着少年的来向爆射而去。 “来得好!”少年一声大喝,那音如鬼吼,带起阵阵阴风,呼啸冲向七人。只待交手的瞬间,少年轻功运起,螺旋九影,已幻化出六道人影腾于丈高,进而又凌空变招,使出九阴摧坚神爪,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转轮王宋明暗道一声不好。七位鬼王本受音功侵袭就失神了一刹,加之此爪劲凶狠,七人只招架了一招半式,便各自一声惨叫,一命呜呼! “这小子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毒辣,你们四人还不出手?”鬼使神差闻言一个健步向前,鬼使施罚,神差行赏,一攻一受,势如破竹;黑白无常亦同样欺身而至,厉鬼勾魂,无常索命,一黑一白,变化不绝。此二殿鬼王绝不是浪得虚名,任何两个抽出来都能与其他七殿相媲美,鬼使挥刀,神差短刃,二位无常捆仙锁、离别钩,四人联手,上可斗十殿转轮王,下可欺七殿鬼怪,苏子沐一时也难以压制四人。眼见九阴神爪第一重的金丝手已难以御敌,遂将白骨练爪,施展出第三重,所谓“白骨头上悬,幻化为二骨。悬九穴,左右手中擒。合和为阴珠,吸阴摄精魂。”配合第四重九阴神功,真阴寒气汇两掌,双掌抬起平胸,再贯入指上,十指幻化,突然变爪,九阴白骨爪遂成,那爪一收一放,隔空摄人功力,四鬼的攻势未至身前便削减了三分;一开一合,爪指透劲又能隔空伤人,忽地脚下一跺,螺旋九影步伐起,爪功的威力登时强大了不知多少倍,四人再也难以招架,劲力溃散,浑身上下亦被爪劲割的遍体是伤,倒飞出去,吐血不止,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不好,我还是低估了这十一人,鬼兵将至,十殿转轮王尚未出手,看来只有铤而走险了。”白衣男子心道,突然一声暴喝,径直冲向转轮王宋明。那阎君三十多岁,阴气极重,脸上道道沟壑十分明显,见少年直逼而来,眼中既有着诧异的波澜又带着沉着的杀意,嘴角一丝冷笑,举掌便迎了上去,“嘭!”这两掌足够强悍,连周围的空气都震荡不已,转轮王接招只觉劲力之凶猛,杀势浩荡,直侵肺腑,似要将他的心肺都击的粉碎。 “小子,年纪轻轻,功法却这般狠毒,真是了不得,不过你阵阵连袭,滴水未进,本王倒要看看你还有几分气力!”转轮王吼罢,又接连出掌,少年见招拆招也不断交互结印,每一掌相碰,无不劲力四射,这种打法简直就是在用内力来拼命。两人交手三十多招,鬼兵亦闻风而至,少年忽地脚下一转,朝山下掠去,宋明哪肯收手,金锋掌呼啸而至,苏子沐并未躲闪,而是以身体硬接下这一掌,借着背部的受力,复使出咫尺天涯,顿时缩地成寸,又有鬼狱阴风吼为辅,以极快的速度冲破了鬼兵重围,于空中留下片片虚影。转轮王面带惑意,方才那一掌虽打在少年背部,却显得有些软弱无力,思索了良久才眉目顿开,缓缓张口喃道:“这是…护体罡气…” 苏子沐冲下山,便入了幽冥鬼府的深居住处,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停在一处花园前,面色白皙,口中大喘着粗气,念道:“我怎会杀那么多人,九阴真经果然邪正难辨,竟在吞噬我的心性。” 第二十七章 倩女幽魂 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什么人?”苏子沐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待其转过身,却只有半缕微风拂过,未带起一片树叶。花园有些空荡,四巷里寂静无人,少年轻声慢步缓缓向前行走,忽地脚下一停,见前方巷口一团白影飘过,身形如鬼魅,苏子沐心里一惊,暗道:“不好,此又是何方妖孽,莫非这鬼府真有鬼不成?” 一股气息,像是东来,又像是西来,摇摆不定,四下徘徊。 苏子沐听风辨位,却依旧难知其动向。静立半晌,忽地一转身,见一女子站在自己身前一丈远处,面色冰冷但美貌绝伦,这突兀的现身使得苏子沐不禁有些哆嗦,开口发问:“姑娘是…?”女子并未答话,而是转身走向一处宅院,少年依旧惊魂未定,看到女子无甚敌意,遂也跟上去,入了院中。 “在下……”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是何人,也知道你为何在此,还知道你是轩辕剑皇的徒弟。”女子声若清涟,开口将其打断。 “这…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苏子沐面色惊诧,恭声问道。 “我非但不是神圣,还是一方妖魔,幽冥教的倩女幽魂便是我。”女子利落地说道。 “倩女幽魂…”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继而问道:“你是幽家的人?” “不错,我叫幽婉儿,幽佛是我的父亲。” 苏子沐闻言略一思索:“幽婉儿,幽如其名,婉若其形,这么位闭月羞花的美女子,竟出身魔教,真是可惜了。” “你在想什么?”女子眉眼微抬,置声询问。 “没有…”少年显得有些结巴,复又老实地说道:“幽姑娘,我不想骗你,方才我在想你的身世,实在是觉得可惜。” “可惜?是因为我出身于你们口中所谓的魔教吗?”女子声渐幽婉,见少年未答话,又道:“魔教也好,正教也罢,正邪岂是这么容易区分的,谁说魔教就是甘心成魔?又有谁知道正教就没做过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呢?我既生于幽家,自以此为豪。” “可是,魔道终是魔道,那孤魂野鬼还在皇城采花作恶…” “孤魂野鬼害人性命,不也被你送到官府偿了命,你害我幽冥教弟子,三殿宋帝王对你出手却丝毫未伤你性命;你被关在幽冥寒窖,牢中每日还有鬼卫为你送餐食,最终你不念恩情将他们通通杀死,那些你杀的人又跟你有何冤仇,做过什么错事呢?他们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没出过后山,只在牢中为人送些饭水,却还是被杀了,这笔账又该如何来记?你闯入我幽府,我并未对你出手,亦没有告知他人你在这里,你怎知魔道即为魔,正道一定正呢?” “这……”苏子沐陷入深思,幽婉儿所言何尝不是现实,他的行为比之魔道更甚,所谓替天行道一类的话也不过是武林正道拿来自欺欺人罢了,哪有绝对的道义可讲,幽家又何尝不是无端被武林正道所欺凌才至今日,魔道轮回,哪一次武林浩劫不是那些所谓武林正道人士挑起来的呢?难道真是错在这些正道吗?… “才高八斗的苏才子答不上来了,莫不是觉得我说得属实?” “姑娘的话在理,魔由心生,凡人哪能做到没有一丝邪念,幽家与段家的恩怨师父也曾与我讲过,他老人家半生都在忏悔,可逝事如斯,忏悔又能如何?宿命难辨啊。” “我父亲本就未打算为难你,再过两日段前辈就到,到时自然会放你走,你又何必如此固执,乱杀无辜呢,我虽不知你所练是何功法,可观你全身,却有一股戾气,想是功力突飞猛进,而忘了修身养性吧,你若是再不静心巩固修为,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心魔缠身,万劫不复,到时怕真的与魔道无异了。”幽婉儿说罢亦转身拂袖而去,继而又传音道:“切莫乱走,我会禀明父亲你在此处,只等你师父来后便会放了你。” …… 无量剑湖底,琅嬛福地。 一处练功石室中,一女子正双腿盘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双手不断结印,身上的气息时散时聚,这气息的吞吐甚至令他周围的空气都发出‘嘶嘶’作响之声。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了双眼,那眼神异常深邃,甚至在那深邃之中隐隐还有厉芒闪烁。 “小无相功,无天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果然奥妙无比。北冥神功,小年不及大年,忘年之境,鲲跃为鹏,羽化升仙;不老长春功,返老还童;小无相功,无寿者相,这逍遥派三大奇功练至大成,竟都有使人容颜永驻的奇效,也不知道逍遥老祖是何方神圣,能创出这般可夺造化之功的法门,如今我三大神功聚一身,要不了多久,便能杀尽逍遥派旁门弟子,从而救出父亲了,圣毒殿,灵鹫宫,新仇旧恨,我会跟你们算笔总账!” “吱~~”一声推门的轻响,只见外面缓缓踱进来一道青色人影,正是古念青。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敢擅闯本仙子练功之地。”见到来人,绫青鸾瞥着眼说道。 青袍男子闻言一愣,又急忙敛袖行礼道:“还请凌波仙子责罚!” “哼!怎么,莫非你这就练成出关了?”黄衫女子起身走到他身旁问道。 “没有,这近两百个日夜,我已将《太玄经》悉数参破,假以时日,太玄神功便可大成,此次出关只是专程看看你。”男子说着便将女子搂入怀里,轻抚着她的脸颊,继而又吻在那两片唇上,好似红蔷薇在抖动,花瓣溶化在嘴边。 这一吻足有半刻钟,看见女子女子脸色泛红,古念青才慢慢将她放开,绫青鸾气喘吁吁,一双明眸含情脉脉望着男子,柔声道:“你去吧,不管你这次闭关多久,我都会等你一起。” 古念青闻言点了点头,那双血瞳像是凝在女子脸上,良久方才语道:“你专心练功,切忌焦躁,报仇大计,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你一个人战斗。” “放心,我不会去做傻事,等你出关之日,我们还有约要一决高下呢!” “哈哈哈哈…好…到时候一定满足你!”男子话还未落,身影却早已无踪迹,只留下余音在石室中回荡,久久不绝。 …… “幽姑娘,谢谢你每日来此帮我净心除魔。”苏子沐虔心说道。 “举手之劳罢了,先前父亲练功也总是心火交织,一个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我亦是如此日日帮他弹奏这首‘清心普善咒’来驱除心魔,想不到今时也能用到别人身上。”幽婉儿轻抚着瑶琴说道,“此琴名‘长笙’,是幽怜姑姑曾受传于‘越女宫’门人,更附有曲谱名‘长笙引’,音律极其奥妙,乃是至高的音功,传闻可以与无上魔功气息相通,实在玄妙而不可言语。” “无上魔功,可是幽冥教的九幽玄冥神功?” “我也想过,但却不是。” “那…是万魔堂的弑功?” “也不是。” “当世魔教两宗的镇教功法都不能算无上魔功,难道还有其他更厉害的吗?” “或许吧,或许与这次魔劫有关,天下武林正派已缔结百武同盟,誓要诛灭魔道,真不知道我们犯下了什么错,难道生存也是种罪过吗?” 苏子沐没有答话,住在幽府这几日,与幽婉儿的交流,使他渐渐开始对之前坚信不疑的江湖道义产生怀疑,此时面对幽婉儿的一番话,他没有答案,至少目前,他的确看不清黑白善恶,寻不着道义是非,继而又连声叹气,沉郁顿挫,良久方才低声缓道:“世代江湖矛盾,为什么正邪两道的人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难道解决问题只能靠杀戮吗?一朝踏入江湖路,终身难有回头时,我真是后悔当初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苏公子,我幽家能否渡过此劫还很难说,明天你一走,或许日后就再也难见到幽家的人,所以我送你一句话,望你能受用终身。” “幽姑娘请讲。” “江湖没有道义,唯有实力才会让你活下去,入了江湖,就绝不可能孑然一身,谁的实力最强,谁就是整个武林的道义。” 第二十八章 同舟共济 君为我谱无声曲,此去闻曲如闻君。未到恨时难知愁,愁起心头不知恨。听风方觉春雨至,已忘共饮西窗时。云起天边残阳血,一声傲笑一把泪。 墓山鬼府,幽冥大殿。 “启禀地藏王,轩辕剑皇到了。”黑白无常跪于殿内堂前,拱手行礼道。 “请进来。”紫金莲台上坐着的人微微张口。 接着殿外缓缓走进来两道白衣人影,一位须发尽白却精神炯烁,一位紫髯碧眼又面赛潘安,二人行至堂前驻足,望向紫金宝座上的佛面主人。 “段兄,别来无恙啊。”那佛祖轻抖了抖紫金华袍,开口说道。 “托幽老弟的福,尚无大恙。”老者负手而立,亦不行礼,朗声道来。 “两位入座。”幽佛拂袖一挥,做了个‘请’的的姿势,两人便按其所指的方向坐在右方客席上,左边坐着的是十殿阎罗。见到人已到齐,幽佛清了清嗓子,言道:“在坐的都是聪明人,那就无需废话,大战在即,恰逢今日轩辕剑皇在此,本座诚邀段兄与我结盟,联手共抗外敌,你我之前的恩怨也一笔勾销,如何?”幽佛不愧是一方霸主,的确足智多谋,明晓事理,将当今武林的形式和段氏的私人恩怨相互牵扯,在生存面前既放下了对段氏的私仇,又壮大了教中的力量,这等度量绝非一般人所能有。 “老夫既然来了,这件事自然已考虑周全,幽老弟要与老夫结盟,我也只能狠心相拒了。” “嘶…” 段天涯话音一落,座下便是唏嘘声片片,连幽佛也皱下了眉头。 “段前辈,这…”花云一时也没有弄懂,欲开口相问,不料却被老者挥手打断。段天涯环顾一眼四周,脸上露出云淡风轻的一笑,复开口道:“老夫有愧于幽家,这些年欠下的债自然由我一人来偿,此次幽冥教有难,老夫就是肝脑涂地也毫不推辞,只是不想搭上无罪的人与我一起受苦,所以没有结盟一说,老夫仅代表个人全力相助幽冥鬼府!”幽佛心机固然深,可段天涯又何尝不是聪明绝顶之辈,结盟的名义虽好,却是要搭上整个洞庭湖的势力,此番大战必是九死一生,这些年他辛辛苦苦一手栽培起来的十三太保,岂能白白送来殉葬? 这一次,殿内沉默了许久,气氛本就有些压抑,此时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良久,幽佛那双满含杀意的眼才缓缓松弛下来,那股逼人的威势也渐渐收敛几分,他掇起面前的茶,只抿了一小口,继而又哈哈大笑起来。 “段—天—涯,好!你果然是条汉子,哈哈哈哈…” “恭迎轩辕剑皇入教!…”十殿阎罗拱手齐声贺道。 “前些日子老夫有位弟子不懂事,冒犯了府上的兄弟,还望各位看在老夫的薄面上能网开一面,放他南下,老夫保证叫他永世不再踏入北方半步。”段天涯趁机将话题引到了苏子沐身上。 “剑皇有所不知啊,就在几天前,你这位徒弟冲破我墓山六重铁牢,打死狱卒鬼卫二三十人,出牢房后又动手杀了七殿鬼王,重伤黑白无常、鬼使神差,甚至还与本殿交手,出手之狠啊,这笔账可没那么好算。”转轮王宋明故意拖着腔调说道。 “这不可能,冲出墓山鬼牢,又重创十殿鬼王,子沐怎会有这等本事?”花云果断地质疑道。段天涯眼中也闪出同样的疑惑之色。 “或许我抓来的时候,他还没这等本事,可在寒窖待了七个月时间后,若是再论其单打独斗,只怕老十绝不是对手。”三殿宋帝王白斩以其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 “那不知我这徒儿现在何处?”段天涯问道。 “你这徒弟胆子可大的很,现在正客居我幽府,坐着-喝-茶!”幽佛逐渐放高了声调,又对立在殿下的神差招呼了一句:“去请这位贵客。”这个‘请’字说得极重,神差闻言丝毫不敢迟疑,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不必,我们来了。”一道清冷的女声破空传来,随后便见一男一女从殿外走进来,正是苏子沐与幽婉儿。 “子沐,你可还好?”花云情绪有些波动。苏子沐亦朝他微微笑道:“墨昀,我没事,想不到你也来了,见到你真好。”继而又走到段天涯身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开口道:“师父!徒儿知错,给您惹了麻烦,请师父责罚!”说着又将头磕下去。段天涯急伸手一拦,将其身子扶住,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过去的事错不在你,不必如此。”少年闻言方才缓缓站起身。“好!想不到你小子这七个月的进步竟如此之大,老夫果然没看错!哈哈哈哈…”白衣老者毫不掩饰,大笑道。 “呵呵…段兄名师出高徒,自然可喜,可贺。”幽佛放下茶杯,继续道:“可我幽冥教却因为一点误会损兵折将,段兄认为当如何呢?” 段天涯眉头轻微一皱,刚要开口,却被苏子沐抢先说道:“我的事自然由我自己来承担。” “子沐!…”花云方欲言,少年又挥手将其打断,转身望向紫金座上的幽佛,拱手道:“在下苏子沐,见过地藏王菩萨!” “哦?本座佩服你的勇气,不知你想如何来承担?” “在下不敢妄言,想先斗胆请问一下地藏王,大战在即,是鹿重要还是虎更有用?” “自然是虎,进可杀敌,退可防身,要鹿有何用。” “那便是了,幽冥教正值用人之际,菩萨明知得虎而失鹿,又何恨之有呢?” “哈哈哈哈...本座想确认一下是否听错了,你是要留在这里?” “回地藏王,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会再叫师父为难,您没有听错,我要留在这里,为幽冥教而战。” “好!段兄门下果然无俗子!”幽佛立起身来叫道:“来人,设宴,为两位贵客,接风!” “遵命!...” 地藏王又连笑两声,扬长而去,十殿阎罗也面带喜色,相继离开,幽婉儿亦未作停留,随着众人一齐散了去,殿内只留下段氏师徒和花云三者,有两人脸上充满着讶色。 “子沐,你...”花云终忍不住开口问道。 “墨昀,我已经决定了,这几日我对幽冥教也有些了解,幽家有幽家的苦楚,至少我做了件顺从心意的事情,还望你与师父不要见怪。”苏子沐抚着女子的脸颊,柔声说道。 “傻书生,我虽不知你经历了什么,可看到你无恙就足矣,你既要留下,那我也在此陪着你罢。”花墨昀握起少年的手,捧在自己心口前。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老夫也无话可说,你能理解到幽家的苦楚,想必是有所感悟,江湖厮杀不日即到,你好自为之。”老者言罢再未停驻,拂袖而去。 ...... 却说百武同盟兵分两路,一路由少林、昆仑、琉璃山庄、丐帮四大宗派带领,加上其他一流门派及武林义士三千余人浩浩荡荡直取幽冥鬼府,距此已不足一日路程;而另一路由慕容、点仓、天龙寺、青城四大派带领,并上其余门派及江湖散人亦有近三千人,已围上万魔峰,时刻都有可能与之交火。万魔堂本身势力强大,上有葬身魔君为堂主,诛神、灭神两位魔君为副堂主,又有赏、罚、查、催四大判官,提婆族、沙竭罗、夜叉、乾闼婆、迦楼罗、紧那罗、阿修罗、摩呼罗迦八部护法坐镇方圆百里,护法之下教众极多,尽是威名赫赫。此番又有怨灵宫相助,怨灵谷坐落于冠豸山底部,号称‘怨气’所铸,鬼斧神工,怨灵宫兴起不久,却也在东南一带称雄一时,更有怨灵宫主这等绝世高手坐镇,青城派曾几次组织江湖人士前往讨伐,却都有去无回,久而久之这怨灵谷也成了一处武林忌惮之地。 另一方,西域,天山缥缈峰,灵鹫神殿。 “五毒圣君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宝座之上,天山派掌门人张口道。 “在李师叔面前,师侄实在愧不敢当。”圣毒殿主欧阳无极恭声拱手道。由于星宿海和灵鹫宫创派祖师的关系,星宿海的历代掌门人见到天山派掌门人,都以师叔相称,欧阳无极这一番话倒也没错。转而回到正题上,又继续说道:“去年师侄走访西夏,得了几株忘忧草,拿回去便炼出了几枚九转还阳丹,近日听闻师叔诸事繁忙,恐师叔形体有劳,故将三枚九转还阳丹相赠,以表敬意。” “呵呵...这九转还阳丹乃是当年逍遥派独有的奇珍异宝,后世实在太难见到,师侄此番出手还真是阔绰啊。”李落霞接过锦盒,望着三枚光亮的丹丸,笑着说道。 欧阳无极闻言只是略作陪笑,轻咳了一声说道:“师侄此次前来有点小事,还望能与师叔借一步说话。” 李落霞依旧无动于衷,良久方才起身言道:“天山的雪莲开了,欧阳师侄,你便与我一同前去走走,也好采上一朵当是师叔的一点心意。” “师叔只管吩咐,师侄听命就是。”言罢亦起身,二人一前一后走向殿外。 第二十九章 同仇敌忾 奔霆飞焰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度尽劫波故人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李落霞带着梅、兰、竹、菊四个宫女在前面走着,欧阳无极亦紧跟在后头,二人一路上谈天说地,所讨论的却无一句正词。行了小半个时辰,六人已至这座冰雪峭壁的崖边,此时李落霞挥了挥手,示意四位宫女散开,留在周围把守,转头自己抓着欧阳无极纵身一跃,竟是贴着峭壁朝崖下飘去,下爬至一定高度后,脚下轻轻一点,登时钻进了壁腰上的一处空中涵洞,轻功之精妙世间绝对少有,欧阳无极不禁在心里赞道:这天山派的‘踏雪无痕’轻功果真了得! 进了石洞,洞室内一片冰封,寒气逼人,再往里走,入到最深处,乃是一座天阴寒冰床,极冰之上正坐着一人盘腿练功,那吐纳的气息将整个内室都敷上了层厚厚的冰墙。欧阳无极见状不禁大惊失色,急躬身行了一礼,道:“小侄见过殷师叔。”堂堂圣毒殿殿主,实力岂会不强?五毒圣君欧阳无极早已步入绝世臻境的玄级巅峰,天下少有对手,而眼前这位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单单散发出的威势就让他难以抵挡,实力当真恐怖! “师兄,圣毒殿殿主欧阳师侄前来拜访,有大事相商。”李落霞稍拱了供手道。 老者闻言微微收敛了气息,良久才睁开双目,缓缓开口道:“何事?”那声低沉却不失力度。 “回师叔,小侄本不该打搅师叔修炼,可此事事关重大,我圣毒殿地牢里关着的那个人…醒…了。”讲到后面,欧阳无极的语声甚至有些颤抖,因为那股敛着的威势又突然迸发出来,一旁的李落霞也不禁身子一颤。 “绫—逍!”老者一字一顿,满目杀气,令旁边二人胆寒不已。六十多年前,逍遥派掌门人虚竹子门下,曾出了两位资质近妖的门徒,一个是开门大弟子,灵山圣人殷圣;另一个是唯一的入室关门弟子,逍遥真君绫逍。虚竹子仙逝后,本是将七宝指环传于绫逍之手,却不料殷圣早有觊觎之心,与同门的几位师弟师妹联手,设计将绫逍囚困在了缥缈峰顶,而这一困就是四十多年。后因师妹李落霞几番造访,最终才使绫逍不知何故妥协,并服下了一株千年睡莲但愿从此长睡不醒。虽如此,可殷圣也未得偿所愿,七宝指环的下落只有绫逍一人知晓,没有指环,就没有逍遥派。而就在不久前,这个足以让殷圣觊觎一生的人,醒了! “若不是本圣被李太白禁足于此,此番必要亲自造访我那掌门人师弟!绫逍啊绫逍,你终究还是醒了!” “师兄,李太白与你打赌,要你禁足二十年,而今赌期将至,又何必急此一时,还有四年,待你出关之时,天下必定再无敌手,李太白也曾立誓绝不插足师兄,到那时有没有逍遥派还不是师兄一句话的事。” “嗯,欧阳师侄,你且先回去,严加看管,切莫多生事端,必要的时候我会让师妹助你一臂之力。” “遵命,小侄这就告辞。” 两人随即退下,李落霞带着欧阳无极又是纵身一跃,双脚几下点壁,轻灵地飘回崖上。 …… 墓山鬼府,幽冥殿内,正立着几十人。幽冥教最顶尖的高手皆在这里,其中还不乏几位绝世高手,即轩辕剑皇段天涯,地藏王幽佛,幽冥左使孟婆,右使钟馗,一殿秦广王幽隆,二殿楚江王楚墓,三殿宋帝王白斩。又有绝顶高手几十人,由七殿阎罗及苏子沐、幽婉儿、花墨昀带领八个队伍,此刻都站在殿上,等候幽佛发令。 “今日站在这里的都可谓生死之交,不过形势所迫,本座也不得不告诉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幽佛眼见众人神情凝重的样子,又是笑道:“诸位也不必惊慌,讨伐我们的‘名门正道’里,又有几人能突破绝顶化境甚至绝世臻境的,主要的对手还是来自少林、丐帮、琉璃山庄三大宗,昆仑山的臭道士不足为虑,其余的小门小派亦不过尔尔,尽是些虾兵蟹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等何惧之有?哈哈哈哈…” “哈哈…”殿中众人亦跟着笑道。不过很快,这笑声便停了下来,段天涯与幽佛对望了一眼,皆深吸了一口气道:“来了!” 墓山谷外,忽然出现不少人影,这些人竟是直接举着刀剑,显然是明目张胆过来,毫无掩饰的意思。 “幽冥魔教的人听着,速速出来投降,自行了断,免得我百武同盟冲杀府上,叫你血流成河!”一人上前一步喊道。 回应他的是几发暗器,不过这人功力显然不弱,挥剑几下劈砍,就将飞来物尽数打落在地。忽地,一抹寒芒袭至,这人惊愣了一刹,眼神中便再也没了光泽,倒在地上。 “无形剑气!这是…”人群中一人惊呼。 “轩辕指,段天涯!”丐帮副帮主尹大奎叫道。话音刚落,整个谷中就响起一道大笑声,内力极其雄浑。“哈哈哈哈……”音自高空传下,转眼间,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衣老者便立在了鬼府门前,同时出现的还有十几名魔功气息十分强大的人,其中一名长相似佛,紫金华袍,胸挂佛珠,威风硕硕,迈步走到白衣老者身旁,面对着八方来敌,丝毫没有惧色。 “轩辕剑皇果然和幽家不一般,恰逢两个魔头聚在了一起,也省的我们一个个击破!”琉璃山庄长老江林言道。此时,双方都是剑拔弩张的状态,打头阵的高手们后方的大军也都相继赶到,不论是高手人数还是兵力,联盟方都足足是幽冥教的二倍。 “就凭你们,还不够让老夫杀个痛快!”段天涯喝道。 “段老儿,你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吗?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竟敢夸下如此海口,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哈哈哈哈…”丐帮扬州分舵长老常剑骂道。 “段兄,难得你我联手对敌,方才那一坨粪土辱骂了你,就让本座替你出口恶气!”地藏王言罢,身形一闪即无,实则飞快掠向方才喊话之人,常剑只觉一股巨力击在自己胸膛上,顿时头脑一懵,又觉锁骨被人掐住,用力一带将自己拉了十多丈远,再抬头时,眼前正是自己刚刚开口辱骂的段天涯,身旁立着的也是正在讨伐的魔教魔头幽佛,那魔头此刻右手已插入自己左肩数寸,令自己丝毫不能动弹。 “常长老!”丐帮几人喊道。在场的岂止丐帮,这几息间发生的一切众人都看在眼里,幽佛出手这般果决,速度之快,令人胆寒。 “本座最讨厌没本事还嘴臭的人,今日就当地藏王菩萨给你点教训!”说着,地藏王左手疾探,伴着一声惨叫,幽佛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点赤红色的东西,又将此血淋淋之物一抛,落到丐帮众人面前,正是一条鲜红的舌头! “魔头!你不要欺人太甚!”尹大奎叫道。 “哈哈哈哈…欺人太甚?好,那本座就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言罢右手一拧,听得“噼噼啪啪”几声碎骨响,又一拽,登时常剑的一条左臂被生生卸了下来,血如泉涌,嘶声长嚎,而地藏王依旧不想收手,又用双手把住那厮的嘴,豁然一用力,竟将其生生撕成了两块,对峙的双方都惊愕万分,这幽佛竟是这么大的魔性,手段之残忍血腥,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阿弥陀佛!幽施主,你如此执迷不悟,那我等也只好大开杀戒了。”智远方丈念着经语道。 “你这个秃驴,少给我在这儿装蒜!三十多年前武林正道无故灭我幽家满门时,怎不见你站出来说句话!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所谓‘武林正道’,全他娘是放狗屁!你们的命是命,我幽家的命——谁来偿?!!!”这佛祖言语激动,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那股魔威令一些对峙的高手都颤抖不已。 “岂止是幽家,十六年前古家被灭门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武林正道,非但不说句公道话,反而这金龙山庄竟还是以名门正派的身份来讨伐魔道,亏你是少林高僧,我看你这盟主才是真正的善恶不分之人!”幽冥教这方,一位俊逸的男子走出来忿道,正是花云。对于她的身世,见到苏子沐后已尽数相告,此番话也勾勒起了苏子沐心里几分战意。这时,段天涯挥了挥手使其止住,乃上前喝道:“废话不用多说,真相自有天知晓,我们这些站出来的人,哪个不是被名门正派残害至此,今日老夫就是剩下一口气,也要为幽怜,为幽家讨一个公道!” 声毕,段天涯动了,那高深莫测的轻功被施展到了极致,那一刹,风起云涌,咫尺天涯! 第三十章 托付终身 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尽斜阳。 段天涯好似一团白云飘去,杀意腾腾,剑气环绕,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段老儿,休得猖狂,我们来会会你!”一言落下,两道人影飞身而出,来的正是琉璃山庄的两位长老,焦礼和江林。“哼,就凭你们两个?”段天涯丝毫不在意两人联手攻击,径直正面迎向两人的招式。 “就算我们不是你对手,你也休想这么轻易击败我们!”焦礼吼道。只不过,伴随着他的吼声,马上响起了两声惨叫。两人联手之下,依旧被段天涯一掌给震飞了出去,而飞出的时候,段天涯更是欺身而至,江林、焦礼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本以为联手可以多坚持一会,到时自然有其他正道高手出手支援,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竟抵挡不住段天涯一招。 战场容不得犯错,他们错在低估了段天涯的功力,也高看了自己的能耐,而错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那是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段天涯追上给了两人致命一击,那两掌重劈在二人胸膛,直接将两人胸口震凹了下去,身旁的人赶去搭救时已经晚了一步,焦礼、江林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那掌力拍得粉碎。 “还有哪些不怕死的?全都滚出来!” “阿弥陀佛,段施主,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此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智远、智空、智明三道人影一晃拦在段天涯身前。“三个伪佛,老夫这就帮你们超度!”老者暴喝一声,顿时八荒剑气纵横来,太上忘情两仪开。 三位高僧哪里肯休,一个使袈裟伏魔功,达摩袈裟如有神力,或削或撞或夹直取段皇;一个用大慈大悲千叶手,双臂幻化何止千万,抵挡着迎面袭来的剑气;还有一个催动大力金刚掌,金掌若鸣钟,菩提照五行。少林七十二绝技相连相通,三人联手登时形成一个金刚伏魔圈,将段天涯困在了中心。 “杀过去!!”地藏王脚下一点,暴射而出。“魔头,当我丐帮是摆设吗?今日必叫你血债血偿!”几名八袋丐帮长老挡在幽佛眼前,为首的尹大奎大吼道。 “砰!”两人举掌相交,尘土溅起丈高,劲力四射,这一交手就如同一个讯号,伴随着丐帮另几位长老围上来,百武同盟的弟子们也冲向了幽冥鬼府一侧,刹那间,杀声震天,刀剑碰撞声,拳脚相击声,完全打破了这幽谷的宁静。 “子沐,南宫灭杀我族人,家仇不得不报,望你能助我!”花云亦在混乱中惨烈地厮杀着。 “南宫灭交给我,墨昀,照顾好自己!”白袍男子身影一蹿,如一缕白烟朝一方掠去,划出道道虚影,所过之处的人群中发出阵阵惨叫,一个个人影随之倒下。 “南宫灭!!”这一声破空而出,如狼嚎鬼吼,阴风瑟瑟,摄人精魂。男子周围十余丈内,所有人几乎都苦苦掩住耳朵,一些功力略差些的险被震得昏厥过去,有些功力低微者甚至被这一声当场要了性命,十丈开外的南宫灭急忙运功护住身体,他已在这声暴喝声里感受到强烈的杀意和威势。 “本佛爷在此,小儿休得猖狂!”来人一声怒吼,举掌杀向少年后心。苏子沐没有停手,满含内力的双掌依旧冲向前方的南宫灭,南宫贼人也不畏缩,狂龙灭世掌举手相迎。就在两掌交上的瞬间,少年脚底一转,筋骨一缩竟直接从南宫灭裆下穿过,这一瞬速度太快,以致南宫老贼举掌难收,伴着几条龙影,这两掌正扑向迎面而来的蚩飞,今面佛爷不敢以身犯险,击出的掌也未减弱半分,径直与南宫灭两手相交,南宫灭竭力收了几分气力,蚩飞依旧被这一掌震得暴退数丈,脚下又连退了七步才稳住。南宫灭刚震退了蚩飞,未做调息反身又是一掌与白袍少年两手相交,“嗵!”,这两股掌力一个阴柔狠辣,一个阳刚凶猛;一个内力强悍,一个外功惊人,狂龙灭世掌,颇有狂龙灭世之威,少年接下此掌只觉劲力汹涌,径自暴退数丈才将力道卸去;九阴摧心掌,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南宫灭受此一掌,从经脉至丹田,由体肤到肺腑,皆有内力侵蚀之痛感,不禁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庄主快走,我来断后!”蚩飞一个闪身护在银发老者身前,南宫灭毫不迟疑,四下踉跄着身子奔向人群中。“老贼休走!”少年喝一声,复追了上去。“先过你佛爷这关!”蚩飞一跃挡在男子身前。 “金龙山庄蚩飞,来得好,上次的账,恰好给你做个了结!”苏子沐忆起洞庭湖畔被林羽二人追杀的一幕,不由得生出一抹杀气,蚩飞也是此时才看清,这白袍少年正是昔日自己同麒麟山寨追杀未果之人,心里禁不住泛起一丝喜色,不过很快喜色就变成了凝重,甚至惶恐。少年十指幻化,白骨练爪,鬼气逼人,不攻自惧,那爪一收一放,一开一合,颇有武学大道之理。“杀!”苏子沐鬼狱阴风一声怒吼,螺旋九影飘身而出,蚩飞心里不甘示弱,方欲举掌迎上,不料先被震得有些失神,只一刹苏子沐便到身前,爪劲嘶风而至,蚩飞惶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出手招架,“噼啪”几下交火,少年复一掌击在他胸前,又变掌几下点指,那指力精纯,配合着摧心掌的阴柔内力,登时将蚩飞的肺腑脾脏打了个稀烂,自己也中了灰袍者垂死前的一记重掌,退了好远,半跪在地,嘴里一口鲜血吐出。苏子沐怒意当头,杀心太盛,难免使出一命换一命的损招,实为武者之大忌,方才若是沉着应战,不焦不燥,则一样可轻取蚩飞,还能护自己周全,这便是心性不稳所带有的隐患。 厮杀依旧没有停止,胜利的天平终是倒向了同盟方,段天涯固然骁勇,却依旧鞭长不及马腹,面对武林泰斗少林寺的三位绝世玄级高僧,连战三百招后也渐生破绽,趋向下风;地藏王魔性大发,九幽魔功嗔功嗜血,越杀越盛,却也受困于丐帮六位绝世黄级高手的打狗棒阵与降龙十八掌,久斗之下也气力难支,渐露险象;钟馗、孟婆玄冥神功相互联手,功力至阴至阳,然长久真气过耗,亦开始有些不敌昆仑派的伏妖剑阵及江湖散人高手的围攻,过不了多长时间必会油尽灯枯,内力耗竭而死。十殿阎罗及幽婉儿、花墨昀两人的情况同样糟糕,苏子沐此时也久战成疲,头发散乱,全身血迹斑斑,双目无神地耷拉着。 “嗬!”段天涯一道剑气将达摩袈裟削成了两半,又反手一掌横劈正打在智空大师胸前,背上也中了智明大师一记大金刚掌,翻身划落,在空中洒下鲜红的血,落地后踉跄好几步后,神情凌乱,一只膝盖轰然跪在土里。智空和尚被这一掌震破了腑脏,此时正七窍流血,智远与智明极力给他灌输内力,却依旧回天乏术,不到几息,这和尚便再没了生气。彼时,幽佛右掌挥出,空中曲掌成爪直击在尹大奎心口,五指没入其体内,一瞬间掐碎了尹大奎的心脏,血如泉涌,可在同时也被人一刀斩断右臂,那右手就永久留在了尹大奎的心脏处,紧接又吃了一掌‘潜龙勿用’,身子便如纸笺般飞了出去,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大片红雾。 “爹!”幽婉儿也伤痕累累,看见幽佛的惨状,不顾危险跑到他身旁,将其微微扶起。丐帮八袋长老来了五个,加上尹大奎六人,却也死的死,只剩下半数伤者。那三人同样杀红了眼,眨眼间就到了幽家父女身前,正要痛下杀手。宋帝王白斩一跃而出挡下这致命的三掌,同时口中吐出一枚银针扎在其中一人眼里,那人登时一个翻身倒地,痛苦的呻吟。“白叔叔!”幽婉儿看着奄奄一息的白斩,失声抽泣道。忽地又是几抹剑光“嗖嗖”袭至,在三人眼前一丈远处被一道剑气逼退,紧接冲来一男一女,挡在三人身前。苏子沐迷惘地看着整个谷地,连沙土都尽染成了暗红,尸横遍野。“苏小子!”白斩吃力地喊了声,待少年转过头来,方缓缓抬起手,握着的正是那把‘秋水无痕’,苏子沐接过剑,更添了几分哀伤之色,白斩的双目已永久闭上了。 “苏…少侠,我求你…求你替我…好…生照看婉儿,她的终身我就…托,托…付给你…了。”幽佛满脸殷红的血迹,瞪大着双目不清地吐道,“快…走…走!”说着左手以仅存的气力将幽婉儿推开。“不!…爹,我不要你死!”女子恸哭挣扎着。花墨昀见状咬了咬牙,轻声道:“得罪了。”言罢即下手打在幽婉儿颈部,苏子沐将晕厥的女子背起,左手拉着花墨昀,朝地上的幽佛及不远处的段天涯点了点头,而后闭了下眼,那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被他狠狠压了回去,接着脚下一跺,尘土惊起数尺高,几片虚影飞速遁向远方。 第三十一章 天涯断湘 车与江水相低昂,几曾着眼看侯王。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苏子沐带着两女一路向东南,螺旋九影翩翩起,阳关三叠阵阵催。凌波微步檐上过,咫尺天涯水中行。 两日后,洛阳城,‘醉仙楼’客栈,二楼阁房内正坐有一男两女。“子沐,两大魔教刚刚被灭,风头正紧,洞庭湖怕是不能回了。”花墨昀撑着脸苦诉道。 “这里是洛阳,你带着幽姑娘去牡丹山庄等我。”苏子沐的语气较之前冰冷了许多,经历了这番事,将他的心性打磨了不少。 “那你呢?”花墨昀担心他要做出什么傻事,关切地问道。 “放心吧墨昀,我回洞庭湖,找到十三太保后会去牡丹山庄与你们会合。” “那我与你一…” “不必!”苏子沐打断她道,“我现在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而且,这是我的事,十三太保必须有一个交代。”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实力,反而会拖累你。”花墨昀耷拉下脸颊,柔声语道,“你自己万事小心。”闻言,男子微微点了下头,继而一跃从窗上掠出,几息便没了踪影。 却说南宫灭仓惶逃回徐州,此刻正在翠云谷,绿竹林。 “庄主,您回来了!”几名巡山的卫士见到南宫灭,行礼道。南宫灭见是自己的人,也顾不得失态,靠着身旁一棵翠竹坐下,开口道:“快给老夫拿口水来!”几名侍卫丝毫不敢迟疑,其中一人赶忙将水囊递给他,南宫灭接过十分狼狈,“咕噜咕噜”灌了起来,一口气连喝完两壶,老者才缓缓平复下来。半晌,指着其中一名侍卫,问道:“你手里那个黑匣子,装的什么东西?”那侍卫闻言只是一笑,答道:“庄主,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放肆!凭你也敢跟老夫这么讲话!”南宫灭怒道,“给我打开!”几名侍卫对望了几眼,最终缓缓将匣口打开,里面装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东西叫南宫灭一望见,老者登时像被抽走了元神一样,又一把跪在地上,抚着头颅失声泣道:“岩儿,我的儿啊!!”死的人也不是别人,南宫灭之子南宫岩。南宫灭本有两子,去年长子南宫玉死在了牡丹山庄,而其膝下再无其他子嗣,这南宫岩便成了掌上明珠,被千般呵护着。此时,趁自己不在山庄的时间,连这个唯一的子嗣竟也被杀掉了。“啊~~!!”南宫灭悲痛不绝一声大喝,指着几名侍卫道:”是你们,定是你们害了吾儿!” “他们可没这个胆子。”一道人声铿锵有力,破空而来。一息后,落下一人影,锦衣华袍,风度翩翩,正负着手走过来。 “你是…骆…玄!”老者既惊诧又惶恐,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南宫灭,你作恶多端,金龙山庄已被我满门抄斩,绝对没有一口人遗漏,你,可有什么遗言?” “为…为什么?”老者竭力想爬起来,可迫于体内刚刚喝水中的毒,此刻想动弹都不易。 “为什么?就当是替古家,报了这个仇。”骆玄阴冷地说道。南宫灭闻言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张到一半的嘴却永远停滞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剑已没入他的咽喉,那银光横向一扫,竟将其整个头颅都削了下来。骆玄用手帕擦了擦剑身,良久,方缓缓开口道:“从今往后,天下再无金龙山庄。” “庄主,那不知这山庄该如何处理?”一名侍卫问道。 “仆人护卫都给我烧成灰扔的远远的,南宫灭及相关家眷全都剁碎了喂狗,限你们三日之内把这里打理干净,我要的是南宫家突然消失,而不是被屠杀灭门。”骆玄淡然地说道。 “遵命!!”语毕几道身影一闪,朝山庄掠去。 傍晚,花墨昀带着幽婉儿入了牡丹山庄,庄内家丁们倒也和善得很,知道是雏凤榜上的千变银狐来此,个个都十分恭敬,还专为两人挑了间上房。 几日无话,苏子沐一路疾驰,已回到常德府。 虽是四月芳菲时节,洞庭却显得十分冷清。‘云梦泽’畔,白袍少年正坐在礁石上,眼神无比深邃,作黯然神伤之态。 “你可在此坐了一天一夜,师父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他临走前也早有交代,你何必这般一蹶不振呢?”一位蓝衫女子约摸十八九岁,行至少年身旁,柔声说道。 “莫师姐,你说,天下有道义可言吗?”男子冷冷地发问。 莫无情微仰着面,良久方才答道:“道义,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莫姐姐,那你们,愿意帮我吗?”少年依旧神情若冰,肃声问道。 “剑皇有言在先,子沐既然回来了,十三太保自当尽心辅佐!”一道和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就是几道人影接踵而至,踏过湖面落在两人身前,传音的正是千鹤道人。 “道长,你们都来了。”苏子沐起身对来的人拱了拱手道。 “苏小子,只要你愿意,我十三人定与对待剑皇一样好生待你,忠心不二!”恶僧握起拳头喊着,其余十几人亦同样握拳在胸,坚定地起誓宣言。 “苏子沐才疏学浅,日后有不足之处,还望各位能多多海涵!”少年湿润着眼,忽地,竟双膝跪地,朝众人所立的方位叩首三遍,磕的“咚咚”直响,叶梵等人急抬手将其搀扶起来。 “好了,我们相信你会替剑皇讨个公道,你也要相信我们。”棋王黑白子接着说道,“这洞庭湖已不能久待,当年我云游四海时,曾去过东南海一带,那里岛屿众多,其中有一座小岛桃花开的极盛,我登岛观景之时,还偶遇了谪仙李太白,太白大仙叫我好生记住那地方,说日后兴许用得上,想不到今日的确是用上了。” “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前去牡丹山庄,带上墨昀和幽姑娘与我们一起登岛,暂且远离尘世,避过这些风头。”少年的语调果断坚韧,几个月来,他成长了太多。 “为了苏家的安危,从今以后,世上不再有苏子沐。” “我姓轩辕,传闻湘君与湘妃都殁于洞庭,日后便叫我断湘。” 断湘者,魂断潇湘,缘断潇湘。 …… 洛阳,牡丹山庄,内院。 一处清雅的亭内,骆玄正细品着茶,同坐在这里饮茶的还有两位年轻女子,二人皆着白衫,明月映下,大有倾城之美貌。 “如此说来,除了当年我小妹诗儿落户江南一带你未曾寻觅,其余人倒还安好。”这位庄主听人叙述了一番后说道。 “其余人一切尚好,只是不知道您为何能成为牡丹山庄的庄主,这牡丹山庄不是有上百年的底蕴吗?”确认了骆玄的身份,花墨昀亦将心中的疑虑提了出来。 “你说得对,牡丹山庄底蕴深厚,可是造化弄人啊。”骆玄说着又抿了口茶,继续道:“当时我来到洛阳,被人介绍到牡丹山庄来打杂,一入庄内,便要洗尽一切身份,改姓骆,这也正是我想要的,结果阴差阳错,无意间让骆宾看见了我,他说我长得极像他早年夭折的儿子,便收我做了义子,后来义父身死,众人遵循遗诏,立我为庄主,前提是我一定要心地虔诚做个骆家人,最终我通过众人重重考验,坐上了庄主之位,这么多年,也是碍于这个身份,我才一直没有对金龙山庄出手,也没有大费人力去打听你们的下落,好侄女,是叔叔对不住你们啊。” “叔叔说的是哪里话?古家如今也是遍地儿女花,老爷子在天之灵想必也安息了。” “是啊。”骆玄叹了口气,缓缓道:“在我将金龙山庄满门抄斩的那一刻起,父亲就可以安息了。” “什么?!满门抄斩?”花墨昀和幽婉儿齐声惊诧道。 “不错,南宫老贼恬不知耻,还敢枉称天下正道去讨伐幽冥鬼府,实在是狗仗人势。”骆玄骂道,“自我继位时起,便开始着手训练一支秘军,金龙山庄我一直有人盯着,南宫老贼这一走,山庄内不过是几个虾兵蟹将,恰让我有机可乘,于是他前脚走,我后足便至,上下满门,一口不差,统统歼灭,而后我守株待兔,果然这老贼铩羽而归,让我逮了个正着,此时已经去府底问候阎王了。” “围攻我幽府也有南宫灭的份,他死了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幽婉儿攥着拳忿道。 “幽姑娘你放心,有我们在,这口恶气迟早会让你出个痛快。”花墨昀安慰道。 “嗯,多谢苏少侠和花妹妹。”幽婉儿柔声谢道。 “好了,这件事还是保密的好,金龙山庄那么大一片地方产业,荒废了不免可惜,改日我就将房契拿给你,也算是我这做叔叔的一点心意。”骆玄起身对着花墨昀言语一番,便做了告辞之意。 “那就多谢叔叔了。”花墨昀亦起身相送。断湘者,,传闻当年湘君与湘妃 第三十二章 东海桃花岛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鹊桥难渡相思苦,直教化蝶难采同心甜。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国花醉洛阳。牡丹山庄,‘紫霞仙苑’。 “东海?桃花岛?!”花幽二人齐声诧异道。自知晓花墨昀身份后,骆玄便让二人住在这间曾以绫青鸾来命名的‘紫霞仙苑’。 “是的,其余人此刻都在城里等候,叶某奉命前来请二位过去。”来人一身白衣,风流儒雅,手持折扇,语调温和,正是浪子叶梵。 “奉命?难道不是子沐找我们?”千变银狐不解道。 叶梵闻言稍稍迟疑了一会儿,言道:“是,也不是,总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二位收拾一下随我去吧。” “几位这是要走吗?”墙外一道人声传来,半息后,走入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在下叶梵见过骆庄主。”见到来人后,叶梵拱手称道。 “叶大侠,好久不见啊。”骆玄亦笑着还礼道,“早闻洞庭湖散人个个举止不俗,怎未见苏少侠与其他几位散人?” “哦,我等路过贵地,实在是无心打扰骆庄主,还望见谅。”牡丹山庄庄主骆玄在江湖上的威望极大,各路豪杰见之都会给其充足的面子,叶梵的一席话自然也不得失了礼节。 “那真是可惜了,骆某本还想一瞻苏少侠的风采,为我这侄女婿把把关,看来今日是与之无缘喽。”骆玄捋着浅须笑道。 “叔叔…可不能乱讲,这…我…”花墨昀脸上不禁红晕一片,支吾道。 “咳咳!”叶梵轻咳两声打破了窘境,而后对骆玄施了一礼,遂去了庄外等候。约一炷香,骆玄送花幽二人出了山庄,言语道别一番后,叶梵便带着她们一同下了山去。 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年寂寞心。子夜,‘醉仙楼’客栈。 “现在,我该叫你子沐,还是断湘呢?”一对男女倚在雕栏上,女子仰面望着天边的一轮残月,缓缓开口,那声如春风之柔信,轻抚着男子刺痛的心。 “墨昀,你知道吗?我怕,怕有一天像师父那样,连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子沐,枉我与庄子同名,实在是有愧,难当这二字。”少年将掌心轻贴在女子手背,温声道。 “不会的,子沐,任何时候你都还有我,有十三太保,所有的艰难险阻你都不会孤独。”花墨昀娇声耳语道。 “既然天下都没有道义,那就由我轩辕氏来开辟吧!”男子凝望着星空,右手举着,似要将月亮都抓在手心,眼里言不尽的深邃。 次日一早,几人分成批次,相继去往东海。十三太保门下许多得力干将及仆人,早在洞庭出发时就被安排先去东海渡口等候。一晃又是七日,十六人快马加鞭,八百里便换一匹良驹,终于来到了东海岸渡口处。 “船家,你这条船可载多少客人?”叶梵挑了几艘最大的客舟,挨个问道。 “我这船可不小,能坐七八十人啊。” “是啊,我们的也能坐下八十几人。” … “不知这位客官同行的有几位呢?”以为船夫佝偻着腰问道。 “这个数。”叶梵抬起左手,伸开了食指和拇指道。 “八十?”那船夫问。 “八百!”叶梵刻意加重了音答道。 “啊?!八百啊…” “八百,我们几人载不了那么多啊…” … “诸位,载不下的话,就劳烦各位再给我弄几艘小船,总之今日,我这八百人一定要出海。”叶梵说着扔了一小袋金锭给其中一家,这些个舟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自当是逢了什么贵客,也不敢怠慢,左右招呼着,甚至连常年出海打渔的渔船都租了下来,大大小小船只近二十条,大船上还满堆着货物,在领头的一艘大船带引下,从这日晨间卯时行至次日晌午辰时才抵达那处久违的世外桃源——桃花岛。 轩辕断湘掩不住有些兴奋,四下望去,极目之处,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端的是繁花似锦。南边是海,向西是光秃秃的岩石,东面北面都是花树,五色斑斓,不见尽头,只看得头晕眼花。 下了船,花幽二人也不禁惊诧不已,乃奔到东边树林,再转而北行,至竹林边,侧身细听,林中静寂无声,苍松翠竹,更衬得清幽无比。 既上了岛,仆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砍树搭棚作为暂居之地是自不必说,更要凿石开山,搭建府宅,所幸的是来时皆有准备,大大小小的货箱极尽所能地储备了各项所需,所有的男丁包括轩辕氏在内,尽数投身到家园的新建之中,而每日的涉猎与烧菜,亦成了花幽二人最喜爱的做工,来的八百余人,一时间活得好不惬意。 斗转星移,日夜更替百余回,这座桃花岛终是建工完毕。方圆几里的万蕊山庄,珠帘绣幙,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好一个府邸所在。山庄坐落于岛心偏北处,面朝南海,檀木崖上,东西侧美景尽收眼底,几处岛口分布着桃花迷阵,远观似繁花沐雨,近瞻则落英缤纷,真一处东海仙山! 又是一年中秋月盈时,小苑静,漏断催,月残树影乱,岸远水声微,秋风吹尽花溅泪,且待冬心听雪醉。月光罩着筵席,众人皆把酒言欢,十三太保戏子莫无情座下生、旦、净、末、丑摆开戏台,奏起宫曲唱起戏腔来。不远处峰岭,檀香树下,一男一女相互携靠着坐在崖边一块青石上,玉面抹着笑意,悠悠望着远方。 “子沐,有件事,我觉得应当同你商量一下。”那女子眉如墨画,目若秋波,视而有情,暖声诉道。 “什么事?”男子面如秋月,鬓若刀裁,风流灵韵,雅气轻声。 “在岛上待了这么久,你就没有发现,幽姑娘对你别有一番情意吗?”女子娇声细语道。男子没有答话,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如何来面对。久而女子又道:“其实…其实我很喜欢幽姐姐,幽佛虽不是什么好人,可毕竟是他临终所托,你…” “不用说了。”男子一语如冰,口气依旧淡冷,“墨昀,你不必这样委屈自己,我答应了要照顾婉儿,定会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至少她手里的‘长笙’显示,我不会是那个应缘之人,她对我,或许只是救命的感恩之情罢了。” “可我知道,每逢你练功的时候,都需要她在一旁谱‘清心普善咒’来祛心火,若想神功大成,你就不可无她。”说到后面,女子声渐低怜,隐隐作哽。其实她何尝不知,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说不让他们萌生情愫,几乎不可能。每逢轩辕氏练功之时,方圆百步之内不允许有任何人出没,环境极其清幽,而即便如此,依旧需要幽婉儿坐在一旁以琴声相佐,方才避免其走火入魔。两人独处陋室石窖,又有谁知会不会心生暧昧呢? “你还是不信我。”男子缓缓起身,言道:“我知道,这段时间我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不过,我会证明给你看,心魔,是可以战胜的,没有‘清心普善咒’,我一样能练成九阴神功!”言罢这道白影一晃便从崖上掠出,没了迹象。此刻筵席正酣,月色正盈,忽地空中一道传音袭来,声若惊雷,威势硕阔,发声者必是内力十分雄浑。 “我要闭关三年,任何人不许打扰!”酒桌上引起一阵骚动,本来热闹的晚欢登时静了许多,众人脸上都满挂着迷惘与不解之色,檀木崖上,唯留下花墨昀一人黯然神伤,悄悄地在树下埋入了几滴清泪。 漫漫江湖路,轩辕自此开。休知期年后,一剑向东来! 第三十三章 一言难尽风云 一场江湖梦,半世凄迷情,物是人非山河旧,塞草霜风地满秋,莫把韶华轻换,城荒碧枕流! 秦破河山旧战场,岂期民复见耕桑。九千来里开封域,四百馀年号帝王。 开封府,四方客栈。 “说书的,这最近真是清净坏了,我等可是盼了许久才又把你盼来啊,来来来,快来说两句!”正在座上吃酒的一位大汉嚷道。四方客栈依旧门庭若市,今日逢了个说书的来吃酒,坐席上更是人满为患,整间屋里就连站的地方都所剩不多,门道上,楼梯处也皆满是听众,听众里有官差,也有百姓,还有少许江湖人。 “好,那胡某人就做个好,给你们说两茬子!”只见屋内正中的八仙桌上,一位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醉醉醺醺地站在桌板上,口齿不清地嚷着,由于站得高,加上步伐东倒西歪,看上去只要一个不慎便要摔下来。围观的人既有看热闹的,也有要听书的,一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说胡子先生,你倒是开讲啊!”见醉汉在原地踉跄,毫无说书的意图,一位店伙计也开始不耐烦道。那醉汉闻言一怔,傻笑了两声,又在腰间掏出折扇,打了个饱嗝后,便指点着讲了起来。 “说起来啊,这最近还真是没有太多的江湖轶闻,那咱个今儿就给大家讲讲四年前的传奇人物,青面郎君的故事。”醉汉说着咳了声嗓子,又抹了把嘴边的酒渍,继续道:“说起这青面郎君,在坐的定然不陌生,传闻青面郎君原是青州人士,姓古名青,二十年前,南宫灭勾结金人,竟将那古家一夜灭门,古青不知是被何方高人所救,幸免于难,后来苦心参悟家传绝学《太玄经》,练成太玄神功后以青面郎君自居,脸上还常带一副青面獠牙,看着极其骇人啊。就在四年前,这古青年不过十七八岁就孤身一人前往金龙山庄,你猜怎么着?只一掌就重创了南宫灭啊,而后又在牡丹花期上大显神威,以一己之力连挑五位绝顶高手,其中不乏麒麟山寨寨主齐峰,玉魔南宫玉,姑苏慕容泽,以及金龙榜的金焱金淼,致五人四死一伤,而那青面郎君不仅毫发无损,次日竟又与紫霞仙子打了个平分秋色,好不厉害啊!”讲到这里,醉汉略做了些停顿,抓起酒坛子就是几大口酒水灌下。 “后来呢?...” “是啊,后来如何了?...” “后来啊,南宫灭就昭告天下,说这古青身怀《太玄经》,引得武林人士纷纷前去抢夺啊,可惜去的大多是些凡夫俗子,哪个是青面郎君的对手,都是有去无回,而古青也从此绝迹江湖,隐于世间,再没人寻到过他,呵呵呵呵...嗝!”又是一声响嗝,引得四周嘘声连连。 “难道这青面郎君就这么消失了?再后来呢?”桌前的胡虬大汉嚷道。 醉先生此时已经微微泛起迷糊,索性坐在桌上,喷着口水继续道:“再后来,嘿嘿,正因为青面郎君常年带着青面獠牙,所以啊,只要摘下面具,一般人根本认不出他!三年前百武同盟讨伐魔道你们可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三年前,幽冥教和万魔堂被百武同盟兵分两路分而歼之!听说江湖各大门派也是损兵折将,以至这两年来,江湖上一直风平浪静,甚至连一年前的牡丹大会都取消了,可这些跟青面郎君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醉先生辩道,“听一些回来的武林人士说,百武同盟讨伐幽冥魔教时,有一位白袍少年,长得是玉树临风又武艺高强啊,竟在万千人海中直取南宫灭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众江湖正道的联手围攻,此人还能全身而退,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武功,还与南宫灭交仇的,不是青面郎君还能有谁?” “啊~...” “原来如此啊...” “我说胡子邋遢,你这些谣言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 满屋流客听其说道完有赞同的,也有不信的,各自热议起来。 “那胡子先生可知道,当今武林,谁最厉害?”店内角落的一张桌前,正坐一位锦衣公子,手摇折扇,气质非凡,扬声询问道。 “好像是位高手啊…” “是啊…” “我胡子邋遢有什么不知道的,当今武林,只怕是年轻一代的天下了,若说天下第一,嘿嘿,五年之内,必是青面郎君!”说到后面,那人几乎是要喊出口。 “哈哈哈哈…青面郎君,他是死是活都无人知晓,居然还有人吹捧他为天下第一,这真是本少爷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这位公子骤然发声,整间客栈似乎都震颤了一下,而后竟在那儿肆无忌惮地仰面大笑着。 “如果你再多笑两声,我不介意,让这里多一具尸体。”这一道寒音忽地就破空袭来,屋内霎时好似凝固了般,半晌无人敢出一丝动静,连方才笑的如日中天的慕容佑也不禁有些胆寒。良久,众人方循着声望去,只见另一处角落里,三个人影依旧坐在原地吃茶,刚才说话的正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位公子,那人浅衫白袍,长发散而不乱,面相俊逸又颇带几分寒气,单是那吐纳的气息就给人一股窒息感。 “你是何人?”慕容佑起身发问,眉目间充斥着杀意。 “这位胡子先生,您方才所言我都认同,可唯有一点却是你弄错了。”白袍男子丝毫不理会慕容佑的言语,转而对惊诧不已的胡子邋遢说道。 “啊…这,这胡某一派胡言,还望公子莫要…见…怪。”这说书的此刻已近乎口吃,一身醉意也不知何时全消了。 “先生不必紧张,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给诸位解释一下,三年前百武同盟讨伐幽冥鬼府时,要杀南宫灭的并不是青面郎君,而是在下。”男子言罢,微微掇起杯,一口茶水饮尽。 “嘶…” “怎么会是他…” 座下片片唏嘘声不断。胡子邋遢闻言更是惶恐不已,急拱着手躬身致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胡子邋遢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这位白袍少侠高抬贵手,饶我一条生路啊。” “先生不必如此,我家主人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不过以后再说书的时候要给人讲明白咯,我家主人乃君子堂天地一剑——轩辕断湘。”白袍男子身旁,一位蓝衫女子说道。 “哼!我当是谁这么大架子,原来是个无名小卒,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狂妄。”慕容佑指着这边的三人喝道。 “你叫慕容佑是吗?听说你的参合指指劲号称当世第二人,仅次于慕容雁。”白袍男子仍然一副不屑的神态。 “他就是慕容佑啊…这下白衣的小子可遭殃了…” “慕容佑,慕容家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啊…” … “住口!家祖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今天我就替你老子好好管教管教你!”慕容佑语毕竟飞身而出,凌空几下点指,那指劲奔涌而去,在空气中磨得“吱吱”声响,这一式使得正是慕容家绝学之一,参合指。指力将至,白袍男子却丝毫没有任何惊慌,反倒微微抬手,也是一记点指,那指劲破空而出,屋内的人只见一道金光闪过,看似声势浩大的参合指瞬间便被击的溃散,金光透过这股指力,依旧向前直取慕容佑,情急之下,只见慕容佑双手呈一副欲接之状,指劲迎上的一刹那,两掌一带,那指力竟偏移了方向,绕过慕容佑身体直朝右掠去,“嗵”的一声,在客栈的窗上留下了一个小孔,再看慕容佑额上,竟渗出密密的一层汗珠。 “指劲凝而不散,透墙而不毁墙,想不到你的指法已练到如此境界。”慕容佑不禁在心底打了个寒颤。 “慕容家的斗转星移,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你还是更精于此技嘛。”轩辕氏微笑道,“怎么样慕容佑,现在知道天外有天了吗?就凭你,比之青面郎君还差得远。” “给我记住了,得罪我慕容氏,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大话就不必说了,我数到三,若是再看到你,你就没机会了。”白袍男子丝毫不想给慕容佑留情面,言语中流露出冰凉的杀意。 “你…” “一!”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锦衣公子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冷哼一声,身形一闪,下一刹已在街外。 第三十四章 天地一剑 昔有剑客轩辕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满屋流客皆因方才那一幕呆滞了许久,半晌无人敢作声。 “无情,是时候走一趟徐州了,想想我差不多三年没见过她。”白袍公子对身旁女子说着,随即起身就走,女子与另一位儒雅打扮的墨客亦跟着离坐,临走时于桌上留了一锭银子。此次轩辕氏一行人出海,先回了趟苏州老家,而后折转至开封,本欲前去洛阳,却不想在途中寻到了一家‘花满楼’酒栈,打听后才知晓世间已再无金龙山庄,反是被“花湖山庄”所取代,中原一带所有的‘花满楼’都是花湖庄所经营,得知此后才使得几人要去徐州。 三人走了许久,店内的流客们才敢小声嘀咕起来。 “这个人叫轩辕断湘,为何以前没听过啊…” “是啊,还有他们说的君子堂又是何方势力…” “年纪轻轻竟是一门之主,了不得啊…” “我看青面郎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吧…” “连慕容佑都败了,青面郎君能有多厉害…” … 百十张嘴你一言我一语,各有一番置词,四方客栈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变得嘈杂起来。不知何时,客栈门前多了几位丐帮弟子,其中一位老者急对身旁几人道:“快去通报帮主,名单上可多添一人,君子堂天地一剑,轩辕断湘,武功…深不…可…测。”说道最后一句时,这人脸部都变得有些抽搐,结巴半天才磨出口,其余几人虽有不解却也未作多问,按照这人的吩咐很快散去了。 三日后,徐州地境,翠云谷,花湖山庄。 “花爷,我们都按照您的吩咐打理好了,这文涛不愧是厨子世家,有他坐镇花满楼,一年的利润不知道翻了多少番呢!”正堂上,老管家恭恭敬敬地捧着账簿汇报道。坐在他面前的,即是位年轻俊秀的精通生意的锦衣公子,也是当今花湖山庄庄主,花云。 “很好,不愧是皇厨的后羿,终于压对了一次宝。”花云倚在豪椅上,轻开口道。忽地,一位家丁风尘仆仆地跑入院里,带着惊慌的表情迈进大堂,半跪在庄主面前,颤巍巍地声道:“庄…庄主,这…外面有位年轻公子说…要…见你,我们的人…拦…他不住,此刻已坐…在…前堂了。” “真是岂有此理!一群废物!”花云拍案而起忿了一句,随即向前堂走去。前堂客屋中,一位白袍公子坐在主座上,正细品着手里的茶。 “在下不请自来,还请花庄主恕罪。”听见不远处的步伐,这人轻拂了下衣袖,开口朗声道。这一出声不要紧,屋外本还带了一堆护卫前来的花云登时便愣在了原地,久久未能迈出一步。 “庄主,我们冲进去!”一位侍卫叫道。 “住口!”花云厉声吼道。 “庄主,您这是…” “闭嘴!都给我滚回去好好看守大门!偌大的山庄竟让别人如此轻易地闯进来,要你们何用?还不给我滚!” “是!…” “快走快走!…” “庄主今天是怎么了?为何反应这么大…” “不知道啊,可能是仇人吧…” … 花云在原地伫了许久,待情绪稍有平复,才缓缓迈入堂屋,望见男子的那一刹,仿佛心脏都要蹦了出来。 “子…门主,你来这里作甚?”花云断断续续支吾其词。白袍男子闻言只略微一笑,起身朝他走来。 “我亲自来这里,还能做什么?”少年和声细语道,“墨昀,跟我回家吧。” 那一日,本有着千般委屈,万分怨气,可即便涌到了嘴边也终是没能说出口,他那谈吐间散发出的强大气息,摄人魂魄,就连空气似乎都要凝结成冰。 “你先把真阴寒气收了,没看到我难以消受吗?”不知何时,她散下秀发,柔声依旧,沁人心脾。 “不,收了寒气,便只能由着你了。”浅笑间他挑起她的脸颊,两双含情目似对非对,一颗炽热心欲烧难烧,只一刹即为永恒。 “寒气之下,你只能服从。”他语态轻佻,那股威势却不容辩驳,“久违了,感受过冰唇吗?”他侧下头去,两片薄冰敷在了桃花瓣上,她在流泪,如他所言,久违的泪,久违的冰,冰封了恨,冰载了情,若是此生长如此,何羡孔雀东南飞…… … 大理国,无量剑湖底,琅嬛福地。 “哈哈哈哈…!”石室里连续传出大笑声,连上方湖面都被震起道道水柱,余音透过湖水,响彻在无量群峰中。 “这厮疯了吗?别吵了!再吼下去,这琅嬛福地都要让你震塌了!!”这道女声同样浩荡无比,使的正是逍遥派的搜魂传音大法。 “同体,本座的至圣太玄功,成了!!”暴喝之下,一身青袍破门而出,直飘向女子身前。 “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斤两!”白衫丽人微微皱眉,一掌迎上,使的是天山六阳掌,那掌似极阴,又似极阳,又似刚柔并济,又似荡然无存。 “嗵!”毫无修饰,掌心正击在男子胸膛,奇怪的是,青袍依旧飘动,既未倒飞而出,也未扑面而去,掌力既未凝聚伤人,也未消散四逸。 “太玄魔罡!”女子面色惊诧,“你…入魔了!” “不是入魔,是心神与心魔同在,水火交织,阴阳互汇,玄之又玄,日月反转!”那双赤色的瞳,非但没有因此而呆滞,反倒更显魔性,俊采飞扬。 虽也有万语千言,但逢四目相瞻,也不及夏荷青青,冬梅外绽,秋波漾漾,春水缠绵。 “你的气息,我已经看不透了。”女子悉心感受了一番后,雅声言道。 “时辰到了,走吧!”男子浅笑了一阵,便拉起女子的手朝外走去。 “给我放开!”女子略带一分怒意,娇声挣扎着道,“到底先去哪儿?” “当然是一步步来,先去金龙山庄闹它一番,哈哈哈哈…”男子笑声爽朗,空气中立时现出道道音波振荡开来,半个时辰后,两匹速骑轻快地驶出群峰。 “古大侠报完仇有什么计划吗?” “无论海角天涯,大漠雪山,只要有美食、美酒、美人,本座都跟着你!” “贫嘴,吃我一鞭!” “你这妇人好生泼辣,当真想伤我!” “休要以为在马上就能逞口舌之强,别跑!” “驾!…” … 愿逐黄沙莽青荒,哪畏雪寒风割面。弯弓只管射天狼,笑傲此生无眷恋。轻蹄快马,几日便至常德府,花满楼。 “两位客官,需要点什么?”一名店伙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道。说起生意,这里着实越做越大,相比之下的洞庭苑自从几年前就开始走下坡路,现在已经远远比不上如日中天的花满楼。 “来坛好酒,上几个招牌菜品,切半斤牛肉!”青袍男子招呼道,“再把你们掌柜的请来,就说是故人到访。” “好嘞!小的先给二位上壶茶,酒菜稍待一会便好。”伙计边吆喝边笑呵呵地跑开。 “也不知二弟是否还在洞庭。”男子自顾自琢磨着。 “一会儿问问你花妹妹不就知道了。”女子轻抚着长箫说道。 “二位客官找小的来不知有何贵干?”徐着声望去,迎面走来一位服饰平素的年轻人,那人一望见两人,眼里闪过一丝讶色,继而又变成喜色,和声道:“古少侠!是你!”古念青亦闻言同样有些惊讶,眼前的年轻掌柜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古兄弟你忘了,我是文涛啊,四年前金龙山庄你救过我!”那人激动地说道。 “文兄!”青袍男子起身拱了拱手,“想不到在这里能遇见你,莫非你是这花满楼的掌柜?” “哈,古兄弟见笑了,在下三生有幸,得到了花爷的赏识,被任命到常德府来担任这里的掌柜。” “难道花云不在常德?”座上的绫青鸾问道。 “二位有所不知啊,花爷当然是在徐州花湖山庄,我们这些酒楼哪用得着他亲自过问。”那掌柜的说道。 “徐州?花湖山庄?!”两位青年皆满声诧异,自四年前开始,两人就再没出过无量山半步,对外界的变动实在是一无所知。所幸逢到这位故人,就对其打听了些近年来发生的事,文涛也未推辞,坐了下来边吃着酒菜边给二人讲述着四年来的一切武林轶事。 第三十五章 花湖山庄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又是一年秋色,落日山间薄,七月底的夜雨有些湿凉,马印,车辙,梧桐落。 一小阵“吱吱”的轧声过后,一辆马车迎着月色,停在了翠云谷的山庄口处。待车子停稳后,两道人影也慢慢走了出来。 “哈哈哈哈…花湖山庄,好,可是比之前的金龙山庄雅阔多了。”映着月光,能隐隐看清有名男子一身青衫长袍,双眼呈赤血之色,在黑夜的衬托下格外醒目,正望着山庄的牌匾大发感慨,青袍身旁是位女子,浅衫红袍,虽月色渐微,却依旧难以掩饰那清丽脱俗的美貌。这一声大笑落下不久,只见不远处有十多柱火炬亮了起来,火光越来越近,一直到马车旁才停下,庄内也应着燃起几通火把,迅速聚到了庄门口,四下前后一二十人,将这两人一马围在中央。 “你们是什么人,敢夜闯花湖山庄?”领头的侍卫几乎还在打着哈哈,有气无力地问道。 “麻烦通知一下贵庄主,就说有故人求见。”青袍者微眯着眼,缓缓开口。 “奶奶的,这大半夜,庄主岂是说见就能见!我看你们是来存心找茬的是吧?!”为首的汉子嚷嚷着。 “说话最好给姑奶奶放客气点,当心折了你的腰。”红袍女子冷声道。 “哟呵,哪来的小娘们,长得还挺俊嘛!”那汉子用火把向前探了探,色眯眯地说道,“要不你留下,晚上陪陪我们兄弟几个乐呵乐呵如何呀?哈哈哈哈…” “哈哈哈…”围着的群人也跟着满脸淫笑。青袍者见状不禁起了一丝偷笑,而后捋了捋衣角,扭头对女子道:“给古某个面子,别闹出人命了。”话音初落,只见那红袍一闪即逝,化一团红雾在四周绕了一圈,本还仰面大笑的侍卫们登时就没了声,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而后又是一声惨叫,为首的汉子翻倒在地,双手按着下体不住地打滚嘶嚎,腰间那把绣春刀不知何时出了鞘,此刻正躺在其身旁,刀刃上隐隐泛着一丝血迹。 “你…阉了他…”青袍者望着女子,目色诧异地说道。 “哼!天下的淫贼,该杀!”那女子骂到一半,还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身旁的青袍男子,眉目间颇有几分杀意,这记眼神看得青面郎君一愣,心底不禁打了个寒颤。 “咳咳。”男子干咳两声使得氛围稍缓了缓,又隔空一记点指解开了其中一名护卫的穴道,走到其身旁说道:“你可看到了,动了淫念本都该杀,这位女侠是看在你们庄主的面子上,才饶你们一死,识相的赶紧进去通报。”那侍卫早就吓破了胆,连裤子都湿了一大片,闻言竟“噗通”一声给两人跪了下来,边叩首边颤颤巍巍言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二位,多谢这位女侠不杀之恩!” “少跟姑奶奶废话,还不给我滚!”绫青鸾斥道。那侍卫哪敢迟疑,踉踉跄跄地朝庄内跑去。不一会儿,就远远望见大片的火把由远及近,停在马车几丈开外,来的又是大片家丁铁皮护卫。 “好大的胆子,敢伤我花湖山庄的人!”领头的一人喊道。这边,绫青鸾亦显得有些不耐烦,微皱了皱眉头,豁然一开口,一道雄浑之声破空而出:“千变银狐,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那声若江涛之水,浩浩不绝,回音萦绕在山头,将林中的鸟兽都惊得骚动不已,对面的铁侍卫纷纷弃了火把,双手竭力掩住耳朵,却依旧被震得双目晕眩,脸色扭曲痛苦,原本被点穴的群人顿时喷出大口鲜血。 “何人在此放肆?!”绫青鸾这一声刚落,远处同样一道叱咤之声自庄内传来,那音若鬼吼,还卷起阵阵阴风。古绫二人初闻时不禁在心里一惊,暗道:这花湖山庄还有这样的高手!果然,这一声过后,便见一道白影乘着夜色,脚下几番轻点,如似踏月而来,稳稳落在山庄的门柱顶端。 “大哥!绫姑娘!”那白袍少年定睛望清楚来的两人后,满目讶喜之色,朗声喊道。 “二弟!”古念青悦声道。 “是你这个傻书生!”绫青鸾也有些诧异。 “哈哈哈…”白袍少年纵身一跃而下,至二人身前,拱手施礼道:“哥哥嫂嫂好久不见!” “谁是你嫂子!”绫青鸾厉声斥道。 “额…这…”白袍男子略有些不知所措。青袍少年见状打断道:“二弟啊,这夜里风大,有什么话我等还是先进庄里再说吧。” “哦…好好,大哥请!绫姑娘请!”轩辕氏急改口恭声道。 “哥哥!绫姐姐!”花云闻声也赶了过来,千变银狐的轻功固然了得,但比起轩辕断湘可就远远不如了。四人礼辞一番后,便说着笑着徐徐向庄内前进,只留下这一群家丁侍卫们面面相觑,眼中说不尽的诧色。 一别四年,着实有些天翻地覆。四人好容易再相逢,哪里还顾得上休息,遂在庄内找了间不大的雅房,一边生起炉子煮着酒,一边吩咐着仆人做几个下酒的菜,而后相顾着聊了起来,从子时到巳时,直至酒与话都尽了兴,趁着倦怠和浓浓酒意,四人才躺在地毯上相继睡了去,这伶仃大醉的一觉直睡到次日凌晨,古念青与轩辕断湘才睁目醒来;花墨昀内力远不及三人,倒是真醉;绫青鸾虽功力深厚,却不太胜酒力,此时也未曾醒。两位少年英姿飒爽,皆是形影一纵便飘身屋外,未生出一丝动静。 按轩辕氏的说辞来看,当今武林的形式却也是来之不易的大好时机,百武同盟讨伐魔教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青城、点仓两派甚至连掌门人都葬送在了万魔峰,丐帮、少林亦是实力大损,少室山三大神僧一死一废,只有智远方丈一人与当初无异;丐帮折了大半兵马,帮中本有十位绝世高手,如今算上帮主龙九天只剩四人;琉璃山庄经此一战,老一辈高手几乎死尽,若不是有庄主江百川与江夫人坐镇,怕是早就做了万刀门的刀下鬼;姑苏慕容及昆仑两派虽情势稍好,短时间内却也难有一战之地;许多一流门派遭此劫难竟被灭了门,就如同金龙山庄那样被无情地抹去。故诸方俱伤,若是此时有人起了异心,将是最好的时机将武林格局重新洗牌。这个时机不仅君子堂看到了,同时虎视眈眈的还有类似万刀门这样的四五十个一流大派,甚至连远在西域的灵鹫宫和圣毒殿也有些躁动起来。 “你有什么计划吗?”堂厅上,两人正端坐着饮茶,青袍男子听其述完后开口问道。 “我只想废了之前那些条条框框所谓名门正道定下来的伪规矩,为师父和幽家讨一个公道,而且以目前君子堂的实力,足以凌驾任何一个一流大派之上,足以匹敌任何一个半残的名门大宗,唯有两个让我有所忌惮的,便是圣毒殿与灵鹫宫啊。”白袍少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言道。 “这几年虽风平浪静,可江湖上暗流涌动又有谁不知,中原武林迟早会有一场大战,二弟何须心急,比我们更坐不住的还有灵鹫宫呢,这种时候需要积攒实力,我看倒不如与牡丹山庄交好一番,要知道如今的局势,能比得上星宿海和天山派的只有牡丹山庄了。”青袍男子点拨道。 “牡丹山庄,那要如何与之交好?”轩辕氏有些发愣地问道。话音初落,门外便传入一道女声:“联姻!”接着,便望见浅衫红袍的绫青鸾一边往里走,一边继续道:“迎娶了墨昀,牡丹山庄自然会站到你这一方了,你想想,从东向西,有你君子堂,花湖山庄,牡丹山庄三股势力结成一线,这可是连横之势啊。”轩辕氏闻言有些口吃道:“这…”“怎么?你不愿?”绫青鸾疑惑道。 “不是的!我总觉得,我理当名媒正娶,而不是为了与牡丹山庄结盟才故意讨好,绫姑娘这么说就有点势力化了。” “本姑娘只是挑明一下利弊,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而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可负了人家三年,就不打算表示点诚意吗?” “是啊二弟,墨昀是我妹妹,此事为兄算是答应了,你们不如择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吧,墨昀那边,青鸾会去说的。” “这…”白袍少年略有一分羞涩。绫青鸾又斥道:“枉你自称天地一剑,娶亲这种事都能犹豫不决,真是缩…” “好!那就定在今年八月十五,到时候还请各位赏光去我桃花岛一叙。”白袍男子终于拍案而起,拱手向两人说道。古绫二人相视一笑,亦同样起身还礼。 第三十六章 比武招亲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云淡风凉,开封府,丐帮总舵。 “请柬都发出去了吗?”大堂内,负手立着一人,约莫五十来岁,灰袍布衣,腰间别着九个明晃晃的袋子,开口问话的正是此人,丐帮帮主龙九天。跪在其面前的是名老者,仔细看时方知这人便是不久前曾出现在四方客栈门口那几名乞丐的领头者。 “都按您的吩咐送出去了,江湖各大门派及我们暗里点中的武林新秀。”原来这位老者即是赫赫有名的‘活人镜’贾铜,为人满腹武学,能慧眼识人识物,却不会一丝武功。三年前的江湖厮杀使得丐帮实力大损,而当今的武林形紧张,迫于自保各方都在拉帮结盟,龙九天也不例外。都说红颜薄命,即便不全如此,在乱世也难免沦为工具。联姻在历朝历代几乎都被用作为最好的结盟方式,武林中同样如此。龙九天借此机会,在开封宴请四方英杰前来比武选婿,贾铜便是负责暗地观察、收集入选名单的领队者。 “可有哪些后辈是你所看好的?”龙九天声调垂低地问道。老者屈于龙九天的威势丝毫不敢抬头,恭声粗哑地答道:“在找到轩辕断湘之前,老身一直认为慕容佑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毕竟绝顶高手,功力已达化境低阶巅峰,可直到看见那位年轻俊逸的君子堂门主,我才知道天外有天。” “你看不出他功力浅薄,想必是绝世高手,那你可认得他的招式?”龙帮主敛了些气息。老者缓缓直了些身子,道:“虽然只是随手使出的一招,不过却逃不过老身的法眼。”说到这里,老者语气稍顿了下,张口一字一顿道:“轩—辕—剑—指!” “段天涯的弟子!”龙九天语气忽地加重了许多,“想不到段天涯一世枭雄,竟真的有传人。”老者不敢插嘴,复将额头低了下去,待其说完后方才语道:“帮主,若是此人有心结盟,倒也无碍,只是...” “有话但说无妨。”帮主皱着眉头道。“是。”老者闻言接着道:“只是三年前讨伐魔道,段天涯之死我们丐帮也脱不了干系啊,怕就怕这轩辕断湘是为复仇而来...哎,若是那样真是可惜了这么位年轻的奇才。” “这件事本座会好好考虑,他若是来了,我自有应对之策。”帮主稍有一番思索,又道:“馨儿这些年一直还记挂着那个青面郎君,我派人打探了许久却始终无甚消息,若能得那般豪杰相助,我丐帮又复何求?” …… 时光荏苒,从此天下武林各派相互结盟,丐帮以联姻为手段与姑苏慕容交好,君子堂轩辕氏终究娶了花墨昀及幽婉儿为妻,古绫二人也各自张罗,闯下了一片天地。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后趁着华山论剑,灵鹫宫与星宿海联手屠戮,将中原武林的格局彻底改变,青城派与名噪一时的姑苏慕容皆满门被灭;丐帮少林亦十不存一,再难有一战之地;大理天龙寺及点苍派被永久禁足。为匡扶正义,五年后,君子堂联手牡丹山庄及古绫三方势力,施巧计先破了星宿海,救出了被囚禁数十年的绫逍,而后却不料中了殷圣的奸计身陷重围,情急之下,绫逍拿出血脉金丹,将六十年的北冥真气存蓄其中,后以一己之力拖住殷圣,使其他人得以突围生还。绫逍死后,殷圣利用了绫青鸾的复仇之火,命人悄悄在她体内种下了圣毒蛊,并以此操控她的心智。此后十年,绫青鸾功力暴涨,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却因为受蛊虫的影响,开始大发魔性滥杀无辜,在古青的帮助下,两人冲上了天山灵鹫宫,并以七宝指环作为信物夺得了掌门人之位,此间本有机会杀掉殷圣,却受制于体内的蛊虫而错失良机。坐上掌门人之位后,由于心性的遗失及仇恨的映照,绫青鸾成为不折不扣西域魔头,甚至亲手杀了神秘莫测的盗圣。经过几十年的缓和,中原武林逐渐恢复过来,开始了反击。少室山组织了一场武林大会本想着要天下英雄以武会友,却不料灵鹫宫的人不请自来,绫青鸾出手残忍,将武林大会变成了屠杀,终于逼得轩辕断湘出手,才勉强将其控制住,最终古青击败了灵山圣人,一举夺得天下武林盟主之位。自此以后,江湖上有了天下四绝之说,即南海青帝古念青,雪域青魔绫青鸾,天地一剑轩辕断湘,灵山圣人殷圣。之后的二十年,绫青鸾与古念青相爱相杀,最后虽强行逼出了体内的蛊虫,却也是覆水难收,在殷圣的挑拨下,武林各路群豪齐聚福州琳琅山庄讨伐青魔。 (怎么说呢,由于原作者大大重病未愈,此书由我来带他做个完结,直接将大略结局写出来,也算是未负众望吧。那么,迫于需求,后面的章节,将有本大大亲自动笔,不足之处,多多海涵。——————17岁少女无慕无求,我是墨蝶,谢谢^o^) 第一话 凤凰木下凤凰栖 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又名金凤花、红花楹树,树冠宽广,树干粗壮,六月绽红,八月荣枯。 遗世忘年,南海瞻岛,岛上有窑洞,洞中有稚童。此童年方八岁,先天盲一左目,几年前由家中管家携带至此,从此与世隔绝,五岁时受父亲之命被关入石洞内以参悟石壁上的经文,虽不识字,却能时常沉于其中,颇有忘年之感。 这一日,稚子一如往常对着石壁发呆,转而又有些焦怒地自语道:“一看到这些‘蝌蚪文’就要做白日梦,每次饿了才会醒,还好有文伯给我送吃的,哎,在这石洞里也不知多少日子了,前前后后我已将这些‘蝌蚪文’看了两遍,真不知道爹爹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不就是些‘蝌蚪文’吗?我连字都不认识,还不是一样看了两遍,哼!下次爹爹来我一定要他带我出去!” “尘儿,你又在这里埋怨甚?”一名男子约摸二十岁上下,形貌迤逦,气度非凡,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来到稚子身后,方才又听其一番怨言,故呵斥。 “啊!”稚子惊叫一声吓得瘫坐在地,回过头见到来人,小声喃道:“爹。”男子皱着眉,冷声质问:“为何偷懒?莫非这些经文你都看懂了?” “爹,孩儿在这里已不知道囚禁了多久,自入到洞里来,未踏出过一步,每天都要看这满墙的‘蝌蚪文’,都足足看了两遍了,早已将其领悟。”那稚子争辩道。 “一派胡言!《太玄经》博大精深,你怎知已将其领悟?”男子面露不悦之色,厉声责问道。 “每隔一段时日,我体内便会有热气涌动,仿佛充满了力量,而后我就默背爹爹教我的《侠客行》,将每一句都按照这些‘蝌蚪文’的形状演练出来,这才使体内的热气消散,还有,当我演练这些的时候,左目似乎能看到东西。”稚子童言无忌,将所历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男子听其描述不禁面露诧色,乃俯身蹲了下来,轻声说道:“尘儿,你有试过主观调动一下这股热气吗?”稚子听了也不迟疑,遂将双目微眯,几息后,豁然一睁开,男子睹后面容骤然失色,惊道:“血瞳!” “爹,就是现在这种感觉,我一运功,左眼就能看见了。”稚子清嫩的嗓音说道,“您刚才说,我是和您一样的血瞳吗?” “尘儿,你听我说,日后万不可在常人面前显露武功,方才你一运功,左目变成了与爹一样的瞳色。”男子轻抚稚子的头,慈声道。“为什么和爹一样就不能让别人知道?”稚子满是疑惑。 “日后你会明白的,听爹的话。”男子轻微一笑,又问道:“不老长春功第一重你可练了?”稚子应声点了点头。男子涌过一丝欣慰,言道:“你盘腿坐好,爹要将四十年的不老长春真气传给你,可助你强行突破不老长春功第六重,跳过返老还童的散功期。” “哦。”稚子未曾多问,便按照其父所言盘腿做好,男子亦坐于其后,将丹田的真气凝汇于双掌上,抵在孩童背上,那精纯的不老长春真气便源源不绝地涌向稚子体内,强行使其重铸经脉。那孩童从未承受过如此剧痛,不禁大哭出声,可不论疼痛到哪个程度,倒也没放弃,依旧在咬着牙坚持着,一个时辰后,男子才缓缓收功,那稚子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原本手里攥着的小石像也被捏成了粉末,此刻由于痛苦过度已然晕厥了过去。南海青帝古念青将孩童悄悄抱出洞外,又轻轻放在岛上一处庭院里的石床上,转身对管家道:“从今以后,好好教他读书识字,再也不用去洞里了。”那管家连连点头,复而问道:“青帝,您此次真的要去吗?”男子未尝回答,只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再问,而后便转身离开了庭院,离开了小山丘,头也不回离开了瞻岛。 七日后,东南地域,琳琅山庄。 这庄子建的好生昂阔,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又有碧瓦朱檐,苍松翠柏,要是平常,必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可今日,庄前围满了各门各派的武林群豪,领头的是位鹤发童颜的白袍银须者,正是灵山圣人殷圣。 “殷老怪,你机关算尽,想不到今日终究是让你得逞了。”山庄门前石狮上立着位红袍女子,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容貌甚美,人间绝色,一人独挡千万众,丝毫没有惧色,朗声言道。 “哈哈哈哈…魔女,你作恶多端,今日老夫召集了天下英雄相助,你就是插翅也难逃一死!”白衣老者呵斥道。 “逃?我为什么要逃?殷老怪,老娘半辈子都栽在你的蛊虫上面,受你操控残害了无数江湖人,今日理当来做个了解,反倒是你这老鬼,畏首畏尾,藏头漏脚,今日就是死老娘也要拉上你来垫背!”红袍女子回斥道。 “大言不惭,老夫就送你一程!”那老者一语刚落,身影便闪掠而出,女子也不知何时动了,两人在半空举掌相交,“嘭”的一声巨响,劲力四射,双手一触而分,老者几番虚踏后翻身落地,退了足足七步远,那女子借力身子荡开,飘身落回地上又退了五步才停。 “这魔头果然厉害,大家一起上!”人群中不知何人喊了这一句,引得其他人都跟着喝了起来:“杀!…”只听得刷刷之声不绝,刀光耀眼,许多人都抽出了兵刃。一片喝骂叫嚷之声,乱成一团。便在这乱成一团之中,一名哨骑匆匆赶过来来,走到青城派掌门左青禅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左氏闻言脸上骤变,问了一句话。那哨骑手指山口外,脸上充满惊骇和诧异的神色。左青禅在殷圣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殷圣的脸色也立时变了。殷雄走到兄长身边,殷圣向他说了一句话,殷雄也登时变色。这般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四个传八个,越传越快,顷刻之间,嘈杂喧哗的庄门口寂然无声。 每个人都听到了四个字:“青帝拜庄!” 群豪心中都怦怦而跳,明知己方人多势众,众人一拥而上,立时便可将来人乱刀分尸,但此人威名实在太大,孤身而来,显是有恃无恐。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蹄声沓沓,车轮在石板上隆隆滚动,一辆骡车极速的驶到了庄门前,却不停止,冲着群豪所立之处直驶过来。群豪纷纷避出一道,又不约而同地望向赶车之人,但见他着一身湛金青袍,面色冷峻,眉目间不怒自威。殷氏兄弟眉头深皱,只觉此人肆无忌惮,无礼已极。行至庄口,此人将鞭子一扔,飞跃而下,落在女子身旁。这青红两色的二人,正是当今天下四绝之其二,南海青帝古念青、雪域青魔绫青鸾。 青魔见到来人脸上变色,森然道:“你为何来此赴死?”青帝手掩着面,豁然大笑出来:“哈哈哈哈…赴死?是啊,可惜世上本就有比死更重的东西,你知道今日必死不是一样也未逃避,要怪就怪本座半生无能,连我至爱之人都未能守护!!!”双瞳似火,咬牙切齿,烈声如撕裂,两人不知何时已满眶热泪。 爱恨交织,女子一气上头猛挥出一巴掌,怒道:“你混蛋!”男子咽着泪伸手将其擒住,泣声诉道:“你我用了二十载来相杀,今日,就让我们,再做最后一次联手吧…”二人四目相对,涕泪不止,悲切凄绝。 “你二人有什么废话,到了阴曹地府再慢慢说去吧!”群豪之中有人喊道。青帝转过身,血瞳四顾,一瞥间便见到不少武学高手,这些人倒有一大半相识,俱是身怀绝艺之辈。他一见之下,登是激发了雄心豪气,叱咤道:“古某便是血溅琳琅山庄,给人乱刀分尸,又算得什么?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乃仰天哈哈大笑。 “平云道人前来领教!”一声落下,见一道者驾风而腾,一剑飘至。平云道人聂平近几年来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在场的群豪虽多,武艺在他之上的却不到六七十人,不曾想这人竟如此张狂,拔剑就出。青帝双目如火,喝一声:“如此,你便留下罢!”挥掌凌空拍出,掌力疾吐,便有如一道龙象,击在道者胸膛,聂平闷哼一声,重重摔将下来,口中鲜血狂喷,有如泉涌,几息后便没了气息,平云道人,竟被这一掌击毙。 青城左青禅走上前去,拔剑喝道:“姓古的,老子来跟你过两招!”言语之中,颇为无礼。 青帝斜眼瞧着他,太玄魔功使之杀意上涌,道:“古某与天下英雄交锋,凭你也配?!”说到这里,更不让他答话,一步跨出数丈,右手探出,已抓住胸口,顿时发出“噼啪”的肋骨断裂声,手臂振处,将其摔将出去,嘭的一声,左青禅重重撞在照壁之上,立时便晕了过去。这么一来,庄前登时大乱。忽然间背后一记柔和的掌力虚飘飘拍来。这一掌力道虽柔,但显然蕴有浑厚内力。青帝知是一位高手所发,不敢怠慢,回掌招架。两人内力相激,各自凝了凝神,古念青向那人瞧去,只见他形貌猜琐,正是那个自称为“无名老贼”的赵无名,心道:“此人内力了得,倒是不可轻视!”吸一口气,第二掌便如排山倒海般击了过去。赵无名知道单凭一掌接他不住,双掌齐出,意欲挡他一掌。身旁一个妇人喝道:“不要命么?”将他往斜里一拉,避开了青帝正面这一击。但掌力还是汹涌而前的冲出,赵无名身后的三人首当其冲,只听得“砰砰砰”的三响,三人都飞了起来,重重撞在墙壁之上,只震得墙上灰土大片大片掉将下来。 赵无名心下一惊,乍一看,拉他的乃是殷婆,心中一喜。殷婆道:“我攻左,你攻右。”赵无名一个“好”字才出口,只见一个高瘦老者向青帝跃了去,却是殷公。 殷公身材高大,武功着实了得,左掌拍出,右掌疾跟而至,左掌一缩回,又加在右掌的掌力之上。他这连环三掌,便如三个浪头一般,后浪推前浪,并力齐发,比之他单掌掌力大了三倍。青帝叫道:“好一个‘阳关三叠’!”左掌挥出,两股掌力相互激荡,挤得余人都向两旁退去。便在此时,赵无名和殷婆也已攻到,跟着殷雄,殷枭,少林玄慈,玄悲,玄苦等纷纷加入战团。玄慈方丈亦不留手,使出七十二绝技之一,“袖里乾坤”,衣袖拂起,拳劲却在袖底发出。少林高僧自来以参禅学佛,这路“袖里乾坤”拳藏袖底,形相便雅观得多。衣袖似是拳劲的掩饰,使敌人无法看到拳势来路,攻他个措手不及。殊不知衣袖之上,却也蓄有极凌厉的招数和劲力,要是敌人全神贯注的拆解他袖底所藏拳招,他便转宾为主,径以袖力伤人。青帝毫不迟疑,呼的一掌,拍向他衣袖。玄慈的袖力广被宽博,青帝这一掌却是力聚而凝,只听得嗤嗤声响,两股力道相互激荡,高僧的灰袍立时撕得粉碎,如片片落叶般飘了下来。高僧狂怒之下,脸色铁青,青帝只如此一掌,便破了他的成名绝技,丢脸实在太大,乃双臂直驱,猛攻而前,使出七十二绝技之“无相劫指”,指劲破发,却于半空被另一指力击溃。原来群豪蜂拥而上,青魔也被群人联手牵制住,乃竭力几下猛攻冲突出几丈,逼退了灵山圣人,复以指力抵在玄慈的“无相劫指”上。这一击后,两人相靠着立在了一起,群豪立时也退开几丈,将二人围在中央。 青魔一丝冷笑,言道:“这三个老秃驴交给我,看我如何用他少林七十二绝技还治彼身!”三位高僧闻言嗔怒,纵身攻了过来,青魔只一跃便入三人圈中,指尖几下连点,使得正是七十二绝技中的“拈花指”,玄慈急以指力相抵,却也看得瞠目结舌,另两人同时袭至,一个偏花七星拳,劲力凶悍,一个使左右穿花手,灵动无比,绫青鸾复回过身去,左手须弥山掌,右手擒龙功,登时将两人一击逼退,在场其他少林僧人都惊愕不已,古往今来,七十二绝技学得一招半式便可纵横江湖,还未曾有人能将绝技练到如此随心所用,三位高僧也自叹不如。如此一来,本有数十人围攻青帝,此刻也稍缓了些,反倒分成两拨同时杀向二人。 见殷圣杀了过来,青帝龙颜大怒道:“老贼拿命罢!”口中大喝,手上却丝毫未停,拳打殷公、脚踢赵无名、肘撞虬脸大汉、掌击白须老者,言语之间,连续打垮四人,此时其脚下已躺有二十余人,殷圣更欺身而至,四掌相交,劲力冲散而开,身边一些功力稍低的人纷纷死于非命。殷圣老贼尽出杀招,骂声不止,恶斗之下,青帝蛮性发作,陡然间犹似变成了一头猛兽,右手一拿,抓起一个人来,正是殷圣之子殷枭,左手夺下他单刀,右手将他身子一放,跟着拍落,登时便将他天灵盖震得碎裂,脑浆飞溅。 群豪齐声发吼,又是惶恐,又是愤怒。 杀此人后,青帝魔性大发,更是出手如狂,左手以刀为剑十步一杀,横砍直劈,势不可当,但见墙上地上溅满了鲜血,庄前立时倒下了不少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他本就是红着眼睛,此刻更是魔威大盛,身上痛感也浑然不觉,逢人便杀,殷圣勉强招架三四十招,不敌败下阵去,虽重了一掌却也未遭重创。聚在此处的群豪,对杀人放火之事也看得多。此刻这般惊心动魄的恶斗,却实是生平从所未见。敌人只有两个,可是却如疯虎、如鬼魅,忽东忽西的乱砍乱杀、狂冲直撞。多少高手上前接战,都被以更快、更猛、更狠的招数击杀。群雄都非贪生怕死之人,然眼见敌人势若颠狂又无人能挡,这庄门前血肉横飞,人头乱滚,满耳只闻临死时的惨叫之声,倒有半数人起了逃走之意,想尽快离开。那边,青魔亦同样掀起腥风血雨,三位少林高僧已有两人丧命其手上,忽地一丝不慎,中了圣毒殿的迎风香,顿时气血不畅,难以提功,左臂先中一剑,后心又重一掌,乃急使一套逍遥折梅手夺了左方的剑,四下一划,便又鲜血狂涌,十余者应声倒下,皆被一招斩断了喉。见其重伤,又有十余人一拥而上。青魔奋起神威,右手陡然探出,已抓住玄慈胸口的“膻中穴”,将他身子高高举起,逼使众人皆退,玄寂要穴被抓,饶是有再高的武功,也全身酸麻,半点动弹不得,绫青鸾心火烧身,左手一出,立时将他脑袋拧了下来,群豪无不骇然。古念青一记翻身,落至绫青鸾身旁,复夺出一柄长剑,刺削斩劈,向外冲去。他左手搂抱着青魔,行动固然不便,又少了一只手使用,局面更是不利之极,但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长剑狂舞乱劈,跨出几丈,只觉后心一痛,已被人砍中一刀。剧痛之下,他一足反踢出去,将那人踢得飞出丈许之外,撞在另一人身上,两人立时毙命。但便在此时,青帝右胸被人刺了一剑,膛前重了一掌,他大吼一声,有如平空起个霹雳,太玄魔音,将周围一干人等都震得倒飞出去,飞出的人群中,一道白影极速掠至,轰然两掌正打在二人身体上,这一帝一魔同时喷出大口鲜血,借着掌劲的余力,二人身子向后暴跃,飘至庄内,朝着一方逃去,殷圣脚下一动,掠出几道虚影追了上去。而前来的八方群豪,所剩者还能站起的亦屈指可数,本着不甘落后的意图倒也追了过去。 这一青一红点着屋檐树梢,乘着风势向前游掠。半柱香时间,便至山庄东南角,断魂崖。崖边屹立的是一棵参天凤凰木,又逢是七月底,此木茂的极盛,也有不少枝叶零落下来,树上一片火红,树下一片火海。两人踉跄至树底“红毯”上,终是跪停了下来。 女子将男子怀抱起来,望着他,微笑地流着泪,又轻抚着他的脸庞,哽泣道:“呵…呵,看看你,还是那么没用…五十岁…就老了。”一路奔波,青帝仅剩一成的不老长春真气也消耗殆尽,没有不老长春真气,他便再不能驻颜,此刻全身都在微颤着,肌肤亦逐渐开始衰老、松弛,一时间,皱纹爬上了脸,连散下的长发也不知何时已半数掺白。南海青帝,叱咤风云的古念青,老了…那双眼中裹含着滴滴血泪,滚烫地滴淌在女子的手心,久而,老者才伸去枯老的手,抚着女子的长发,挲哑地顿道:“初见之时,恍若隔世,青…鸾,为你…而…死,我…不…后悔,三十年…前,就…不后…悔…” “真是对苦命鸳鸯,老夫这就成全你们!”远方那道白影由远及近,转眼便到了眼前。绫青鸾面色狰狞,缓缓将青帝放下,咬牙切齿道:“殷…圣,我说过,临死…也要…拉着你…垫背!”殷老怪虽同样有伤在身,此刻却也无惧,方才古绫二人都中了他十成功力的一掌,加之二人之前就受了重伤,即便是不死也绝无再战的可能,想到这里,老贼更显得有恃无恐,正当此际,青魔运起凌波微步一晃便至其身前,使了记“白虹掌力”中的一式‘阳歌天钧’,骤然轰出,奈何那殷老怪心狠手辣,知此为强弩之末,竟丝毫不去避开,反是同样一招“阳歌天钧”正击在青魔小腹上,女子立时倒飞回树下,口里鲜血狂吐不止,殷圣受她一掌,退了十余步方才站定,口中也喷出一片血雾。彼时,落后的群人亦相继赶到。 恰此刻,蓦地上空里忽地回荡起一阵悦耳长音:“馆娃恩怨,血壁琳琅。越女剑术,天下无双。”声调婉婷,绵延不绝。“嗤”的一声响,山帷从中裂开,一个绿衫人飞了出来。紧接着,四下响起了兵刃落地声音,又听得一人惊叫,循声望去,灵山圣人竟瞪大了双目,脸上满是惊恐与不甘之色,却再没能动弹分毫,一根绿竹棒不知是在何时已刺入他的心窝。继而那道碧影微闪,竹棒已穿身而过,奇妙的是,棒身依旧翠绿如初,未沾到一丝殷红。群雄惊愕不已,伫在原地不敢挪动寸步。 那是位少女,睫长眼大,皮肤白皙,容貌甚是秀丽,身材苗条,弱质纤纤。凝望了古绫二人半晌,方缓缓开口,念声:“青儿…天命难违…”纤腰扭处,一声清啸,已然破空而去,凄厉迅捷之极的远去,渐远渐轻,余音袅袅,良久不绝…… 目眩不知天时,残阳悄然隐匿西山。“娘!”不远处,童稚之声传来,稚子咽不成声,扑倒在二人身前的红海,失声大泣,“爹!…” 女子轻轻抬手抚了抚稚子的小脸,又于袖中取出一粒透白泛光的丹珠,塞于稚子手中,而后无力地喃道:“尘…儿,这是你…外…公六十…年的北冥…真…气,待你…能…驾驭…时,吃…吃了它,远…离…江湖,做个…正直…的…人。” “人”字磨出口,女子的双目也永久合上了… 月色依依,凤凰同栖,长箫别情,死生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