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甲阴阳书》 第一章:江湖 十七年前—— 武当后山,乌云残卷,一轮圆月当空而挂,照得郊野四下恍如白昼。但见铁树虬龙,草木葳蕤,一片悄然无声。 突然,一个黑塔般的汉子从山上冲了下来,他身材魁梧,肩头还负着一口玉棺。虽是如此,脚下却仍是生风,如蜻蜓点水般跃于石上,好一身俊俏的轻功! “不好啦,返魂柩失窃了!”太和殿内,一声急迫地呼喊,原本平静的暗夜顿时波澜骤起。 很快,一个步履稳健、清风徐徐的道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 那呼喊的人拱手抱拳:“掌门师兄,返魂柩被小师弟盗去了!” 众人听了这等叛逆师门的举动,无不大为光火,纷纷请命下山,欲要将他擒回重重发落。 那为首的道人面容肃然,紧紧望着山下,此时那汉子怕早已跑得没了踪影。不多久,他眉宇一松,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反正那返魂柩也无大用处,随他去吧。” “可是,掌门师兄……” 他手一摆:“此事不要再提。” 众人虽心有不甘,但见掌门如此坚决,也只好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 春分刚至,经过一个寒冬,窗外柳枝欲要吐翠,百物待苏。一个少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呆呆望着似是被淘净的天空。 “老先生,今天好些了吗?”护士正在询问邻床的老者。 “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护士径直走到窗口,将垂着的窗帘挂了起来,“今天天气可真不错啊。”她悄悄看了一眼少年,却见他仍是木讷地望着外面,一言不发。她心中不由感慨,这么年轻就得了绝症,老天真是捉弄人啊。 这时少年咳嗽了两声,护士回头看看他,见他并无大碍。一低头,看到窗台上的兰花,像是前两天同学来看望时送他的。她悄悄将这兰花藏在怀里,怕被少年发现,很不自然地从右向左转身,用身体挡着朝门外走。 “护士小姐。”那少年终于开口,声音也如他的身体一般孱弱。 那护士停下脚步,微微一笑:“怎么了?” “能不能把兰花留下。” 护士将遮掩在一侧的兰花拿到身前,“可是花粉对你的肺不好……” 少年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反正怎样,都已经活不久了。” 那护士听了,鼻子一酸,只好又将那兰花轻轻放回了窗台上。 “好,有花好。有了花,这窗台,就没那么冷清了。”一旁的老人家也漫不经心地说道。 护士缓缓走出病房,在她带上门前,又同情地看了眼这病房里的一老一少,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少年仍然望着窗外,才上高中就被查出肺痹,命不久远,父母终日以泪洗面,同学们一个个到他病床前,面露同情。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少年一下懵住了,所有的青春理想都化作云烟。 “小友,难道我们俩就这样听医生的话,在这里等死嘛。”不知何时,邻床的老者竟撑起羸弱的身子,“如果你愿意,就跟我一起寻遍江湖山川,说不定还能找到救我们的法子。” 少年露出惊讶,但见这位老先生神情刚毅、双目炯炯,完全不像一个得了肝癌晚期,行将就木之人。 大概是受到老先生感染,少年一下振作起来,死在路上总比死在这里好,至少不用让父母亲友,看着揪心落泪。他留下一封书信,便跟着这位老先生,悄悄离开了医院。自此,江湖上便多了一老一少。 话说这少年姓马,名子午,朋友开玩笑,把他的名字反过来念,叫他子午马。子午马眉清目秀,长得颇有几分帅气,只是自此得了重病,便少有笑颜,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忧郁。 而那位老先生,子午马唤他作爷爷。不过,他的来历却不甚清楚,尚且长幼有别,他总不能去直呼老先生的姓名。 闯荡江湖的日子,并不好过,常要风餐露宿,两人又都身缠绝症,只能且走且停。不过这倒算不得什么大麻烦,只是这老先生似乎是个老江湖,常常做些招惹是非之举。 这日,他们刚刚涉足岭南,正逢一处集市,爷孙俩打算先在这歇会脚,看到前处有一面摊,爷爷便说:“小友,我们就先在这里吃了再走,如何?” 子午马望了望,着实有些凌乱,整个集市都是这种感觉,各种吆喝叫卖,还有各种杂耍技艺。但他实在有些累了,只能点了点头。 两人找了张桌子,爷爷对老板说:“老板,来两碗面。” 老板应了一声。 爷爷穿一身青色长袍,手上握一柄七香扇,坐下前,先将前帘向腰间一盘。每每看到爷爷的架势,子午马都觉得非常有意思,虽已是花甲之年,却仍有一股潇洒气度,就像寒冬腊月里的一棵铁松,风雪不摇。 此时中午,太阳有些毒辣。爷爷将手中的扇子打开,轻轻给身旁的子午马扇着,空气中顿时飘来一股茉莉花的清香。子午马嗅到这股香味,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疲惫也消了大半。 大概是真饿了,待到面上来,爷孙俩埋着头大快朵颐。老爷子吃得最快,吃完后还不忘抹一抹胡子,正看到对面有一个算卦摊子,热闹非凡。老爷子似是寻思了一下,起身走了过去。 子午马这时刚吃完,看到爷爷过去,便也起身跟去凑热闹。 人群前是一个黄袍的道士,两瞥八字胡,眉毛与胡子齐寸,一个正八字,一个倒八字。身前有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一排剪齐了的小人,还有铃铛和木剑。在桌子的左后脚,绑着一杆旗子,上面写着“半半仙”三个字。此时他正端着肩膀,唾沫横飞地对众人说道:“在下不才徐允清,茅山派第一百二十七代传人,学了一些奇门遁甲、六爻风水之术……” 他话还未说完,爷爷就按耐不住插道:“人家都自称半仙,你为什么叫半半仙?” 听到有人这么问,半半仙嘿嘿一笑:“我比他们谦虚呗。” 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笑起来。爷爷站在人群里欲言又塞,有些怒色微睁似是不快。 那半半仙接着说:“怕大家不信,我就给大家伙表演一个。”说着就往后了退了退,微微扎着马步,“天地玄黄,奇门遁甲!”他两手的双指互相绕着圈,然后又比划出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花式,就听喝了一声:“起!”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桌上一指,一排纸人就像飞箭出弦,“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周围的乡民顿时轰然,看着那些立在桌上的纸人,赞叹道:“道长,好神威啊。” 子午马也是看得神奇,那些纸人连在一起叉着双腿,仿佛士兵一样。 半半仙面面露、春光,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哼,茅山小派,也就会耍些小伎俩。”说话得是身旁的爷爷,子午马抬头,见爷爷扇子执在身前,左手背在身后,神情很是傲然。 半半仙听到,指间神通一松,黄纸立刻倒了下去,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爷爷,怕是从他身上,看到一股盛气凌人的敌意。 “我茅山派传世千载,神州浩土,泱泱华夏,何处没有我茅山弟子。”他一脸蔑笑着说道,“你这老哥,莫不要太狂妄了。” 爷爷将折扇挽了个花背到身后,昂首扩胸睥睨而视,对着他口中的茅山派便是一番奚落:“修身不修性,修法不修道,尽将一些旁门左道与我道家正宗污秽合流,简直是拥俗入雅,辱我仙道。” 半半仙一听,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从桌后走到桌前,两手叉腰,对着趾高气扬的爷爷说道:“怎么叫污秽合流,我们那是集百家之长于一处。别管什么法,只要用到正处,那就是正法。” “说的好听,那些役僵行尸、勾魄摄魂的鬼邪之术,何来正法之谈。”爷爷又瞄了瞄他身后的摊当,眼神中更显鄙夷之色,“身为修行之人,却流于世俗,挂恋红尘,还说你们不是茅山小派。”说着,还伸出小拇指轻蔑地比划着,仿佛整个茅山派,不过在他小小手指的毫厘之间。 半半仙气得直顿足,扯长了脖子,对着正不可一世的爷爷叫喧道:“怎么就流于世俗了,难道非得找个山林隐遁起来,那才算修道?哎,我们这叫大隐隐于世。” 爷爷看看半半仙,冲着他便一口“呸”了过去,直啐了那半半仙一脸唾沫星子:“大隐隐于世?你这跟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近色怎知色之空’的花和尚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给自己浪荡世间,找的托辞而已。” “好,好,你说得好。”半半仙早已七窍生烟,见嘴上和气势都比不过眼前人,径自绕回到桌子后面,嘴角得意一笑:“嘴皮子上的功夫没用,看你也是学道之人,咱就手上功夫比上一比。” 爷爷一听,走到桌前,目光闪闪地问道:“比什么?” “就比法门。”说着,半半仙指如利剑,对着桌上纸人一出,“起!”纸人噌地一下立将起来。 爷爷顿时来了兴致,将手指的纸扇朝子午马一递,“小友,帮爷爷拿一下。”子午马立刻伸出双手,捧了过来。 爷爷看了眼半半仙微微一笑,深深吸气,右手自丹田上走,到胸前时猛然反手,往下一沉,“啪!”一掌重重落在桌上,但见那些小黄人霎时间向后躺倒。 半半仙一惊,两手又在空中比划了一番,“起!起!起啊!”任凭再怎么出指,纸人仍是直挺挺躺着,兴许是天气太好,正惬意地欣赏风景不愿起来了。 半半仙额头出汗,见眼前这老头神情自若,知道今天是遇到强手了。“好,算你厉害。”他衣用袖扇着风,神情仍是很不服气,“咱再比比内家功夫,如何?” “好啊。”爷爷不无得意地说。 半半仙拿出一张黄纸,铺在桌上,抬起右手伸出三指:“三华聚顶。”然后朝着那黄纸上戳了下去。半半仙憋着气,手指死死压着运足了力,很快那黄纸便冒起了烟。 乡民见了无不交耳称奇,纷纷喝起彩来。 半半仙三指抬起,黄纸已被烧穿三个小洞,连下面的桌子也已被烧黑,其指力浑厚可见一斑。看到自己的成绩,半半仙很是满意,伸出手对爷爷说了一声:“请吧。” 爷爷不慌不忙,轻轻扬了一下衣袖,微微扎开马步,手在空中摆动着,起初只是腕部,随着幅度越来越大,然后递至手臂,肩膀,最后身子,除了那扎下马步的双腿,全身都在摆动着,似是柔软如枝柳,又似苍劲如蔓藤。“三华聚顶。”但见那手指,如苍鹰入涧,快到人的眼睛不能触及,又听耳边像是响起一声鞭炮,让周遭不知情的人吓了一跳:“嘭!” 爷爷并没像那半半仙一样在黄纸上运气施力,直接就收功。 大家赶紧凑上去看,那半半仙也把脑袋凑上前去,除了之前那三处洞痕,并未见黄纸多出异样。 那半半仙见状,立刻喜笑颜开:“怎么,你的三华聚顶,莫非……都化到太清去了。” 老爷子正整理着袖子,见他不识好歹,便将桌上的黄纸轻轻一挪,那桌上,竟然多出三个洞穴,不大不小,正好一个人的手指宽。 半半仙脸色铁青,心中暗暗道:黄纸未破,桌子就已被击穿了,这老小子的功力,简直深不可测。 周围的乡民纷纷竖起大拇指,爷爷也没再去瞧那半半仙,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带着子午马朝镇外走去。 那些乡民跟了一路,非要爷爷给他们算上一卦,直到跟出了镇子才舍得折返。 爷爷这番扬威,显得更加神气十足,整个人都翩翩然。 “爷爷,您刚才用的是什么功夫?”对于爷爷展露的手段,着实让子午马吃了一惊,这一路走来,爷爷却真没少惹事端。可以说,爷爷从性子到功夫,处处透着一股刚劲霸气、漠视群雄,从哪里能看出是个残烛将熄的老人。 “小友,可想学吗?” 子午马脸上的涟漪刚要散开,又马上收了起来,现在朝不虑夕,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学了又能怎样。但看爷爷那期待的眼神,又想起那番功夫,确实让人艳羡的很,于是他抬起头说道:“想!” 爷爷点点头,微笑着:“好,爷爷教你。” 当下,两人便来到一处大槐树。子午马盘腿而坐,爷爷对他说道:“一气化三清,三清汇一气。所以只要气练好了,任何功法都不是问题。现在,我先教你运气吐纳的方法,先将气沉直丹田。” 子午马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将气沉到小腹的位置。 “将气慢慢往上提,一直提到紫宫,让气三分,一份通右臂,一份通左臂,另一份从口中吐出。” 子午马按照爷爷的吩咐,将气散直两臂,可是刚一张嘴,那两股气,也跟着呼出来了。 爷爷似乎是早有预料,“吸气,沉入丹田。” 子午马赶紧吸气,却觉得肺里有什么反呛出来,直呛得他在地上一扶,咳嗽连连。 第二章:飞魃 爷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子午马咳了半天,脸都呛得红了。 “小友,怎么样?”爷爷慈爱地问道。 “爷爷,我没事。”子午马又咳了两下,缓过神来,脸色也稍稍好过了。 老爷子自然是明白,这是因为子午马的肺病,“小友,不要着急,练习呼吸吐纳,本就追求一个静字,慢慢来。” “嗯。”子午马又盘坐好,缓缓纳气,又缓缓吐息,如此反复练习着。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练习这些,他的肺痹已经病入膏肓。 爷爷看到小友进入了状态,于是捋着胡须,轻轻坐到一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轻轻笑了一笑,正是那练摊子的茅山道士,半半仙。 半半仙拖着自己的番旗、衣衫歪斜,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老爷子,坐到了路的对面。 爷爷露出微微笑意:“怎么,不摆摊了?” 半半仙气得胡子直往上翻,把脸侧到一边不说话,像个耍脾气的小孩。 爷爷见他不理人,就打开折扇轻轻给子午马扇着,这时却听那半半仙,忽然义愤填膺地说道:“你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爷爷怔了一下,用一种傲睨得志的目光,望着他说:“就是欺负你,怎样!” 那半半仙一听,跳将起来,又是气冲冲说道:“我不跟一个快死的人一般见识,我走!我走!”说完,又捡起地上的番旗。 子午马听到半半仙这么说,似乎他也是真有些神通,要不怎么会看出爷爷也身怀绝症。他们爷孙两人,之所以不畏风雨跋涉江湖,就是因为不甘于这天命,希望能找到救治自己的方法。 “等等。” 那半半仙竟也乖乖停下,看着爷爷:“你又想怎样?” “岭南温家,可是朝这边走?”爷爷望了望这条路延伸的尽头。 半半仙脸色微转,仰头笑了几声:“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这趟,注定无果而反。” 子午马听了,心头又是一颤,不禁心生悲凉,难道江湖之大,就真的没有办法治好他们。 身旁爷爷对那半半仙说:“有没有果,我自己清楚,就不劳你这小道士操心了。” “你……”半半仙横眉怒目,眼前这老头,却仍是一副风淡云轻。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惹不起这老哥哥,只能冷哼一声,拂袖就走。 他走起路来,两条黄袖一甩一甩,看着他的背影,爷爷就又问道:“前方可有客店?” “五十里处有一阴栈。” 大概是老爷子想打趣他,便说道:“那我们就客店见了。” 半半仙一听赶紧停了脚步,这才想到往前走只有那一家客店,势必又要撞上。半半仙心下一狠,我偏不走这里。他下了正道,朝着西南走去。 爷爷笑了笑,继续给子午马扇着扇子。 时间如马纵隙,转瞬即逝,到那家客栈时,已经是月亮东升。在阴森森的郊野之外,客店显得突兀诡异,尤其是店门前挂着两盏白灯,仿佛是办丧事一般。 进了店门,一张张桌子齐齐摆着,却空无一人。店家生得白白胖胖的,抬头看了一眼,赶紧踢了一脚杵在一旁打瞌睡的伙计。 伙计没好气地嘟囔了句,“两位客官,有什么需要?” “给准备一间客房,再准备些吃的。”爷爷就近捡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子午马也跟着坐下。这位置正对门口,还可以看到月亮。 伙计应了一声,便去了后厨。 子午马坐在桌前,扭头看看身后,外面的白纸灯笼,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着,灯笼转动露出一个“阴”字。结合来时看到另一个灯笼,写的是“店”字,这家店的名字叫阴店。坐在这幽幽静静的店里,再看外面黑漆漆的荒野,总觉得有些后脊梁发怵,他小声对爷爷问道:“爷爷,这家店为什么叫这名字啊?” 枯黄的灯光,照在爷爷褶皱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陌生,“爷爷说了,你可不要害怕。”爷爷朝他跟前凑了凑,悄声说道:“这家店,是给死人住的。” 一听“死人”二字,子午马打了个惊颤,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皮,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爷爷,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爷爷呵呵笑了笑,不作一语。 这时从门口进了一个人,看似十分疲惫,一进门就将家伙什扔到桌上,有气无力地道:“伙计,来一桌好酒好菜。” 子午马转头一看,黄袍、番旗,是那半半仙。 “都说我们客店见。”爷爷在一旁轻轻斟着茶,语气很是傲慢。 半半仙低着头,不朝这边瞅,他一身的风尘仆仆,必定是绕了不少弯路,最后迫不得已又走回来。 伙计上好了饭菜,柜面上的老板,又把一捆已经点好的香递给他。伙计翻翻白眼,无精打采出了门口,不知从哪里拖出一个三鼎石香炉,然后就听他说:“路过的孤魂野鬼,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各位,还请多多见谅,这些香火就当是请大家的。”伙计边说边拜,然后将那捆香插在了香炉里。 就在那伙计进了屋子,外面突然刮起一阵莫名的阴风,沙尘跟着翻滚着卷了过去。子午马瞪着眼睛,看着那一闪一闪的香火,说不清此时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吃好饭后,爷爷去柜前结钱,半半仙朝长凳这边挪了挪,挨着子午马低声喊着:“喂,喂。” 子午马转过头,就听他问道:“你叫小友是不是?”子午马摇摇头。 半半仙诧异道:“你爷爷不是叫你小友吗?” “是,但我不叫小友。” “那你叫什么?” “我叫子午马。”子午马一脱口都觉得奇怪了,自己明明叫马子午,怎么外号被人叫多了,连自己,都不认自己名字了。 半半仙眼神里流露出好奇,“那小友是什么意思?” 子午马一脸尴尬,说:“小友的意思是,小朋友。” 半半仙差点跌倒在地,他似笑非笑了两下:“那个,子午马小朋友,你爷爷到底是什么人?” 爷爷是什么人?子午马皱起了眉头,他还真搞不清爷爷是干什么的。他本领高强,精通法术,但又瞧不起江湖走马的方士,这么算来,应该是哪里的高人,山中隐士。 见子午马也说不出所以然,半半仙望着爷爷的背影,更显疑惑。他在江湖上跑动,阅人无数,就算是个中高手也见过不少,可像他这样不出手则飘逸洒脱,一出手就气吞山河的,还当真未曾见过。江湖人,习气粗野,性格鄙陋,即便是一些江湖上的大家,也不见这份威严凛然。 这时老爷子突然转过了身,半半仙赶紧把目光瞥向别处。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饱含笑意,“小友。” 子午马立刻起身,去了爷爷那边。 “两位,客房在二楼,请随我来。”伙计打着灯,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这二楼的过道连个灯都没有,看上去阴阴暗暗的。一直走到尽头,伙计才推开右边的房门引他们进去,待点燃了桌上油灯,伙计对他们爷孙说道:“这是二位的房间,若是无事,请二位切莫随便走动。”说完便退出了门。 子午马看看屋里,一共两张床,还算干干净净。 “小友,今天爷爷教你的吐纳,可练好了吗?”爷爷问道。 子午马摇摇头:“每次一吐气,就全散掉了。” “这是正常的,只要勤加练习,慢慢就好了。今天赶了这么多路,就不要练了,明天应该就可以到温家了。” “嗯。”子午马笑笑,转而又问:“爷爷,我们的病……真能治好吗?” “天行天命,人为人事,我们只要尽人事听天命就好。”爷爷的眼睛之中如此平静,子午马觉得,爷爷当真是不凡的人,有永不服输的斗志,又有着对生死无常的淡泊,如此任何一个,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但凡能做到其一的,已经是能有一番成就,一番经法了。 子午马躺在床上,渐渐一股惺忪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但他睡得不沉,属于半睡半醒,朦朦胧胧有意识,也能感觉到被褥的湿气,房屋里的霉味。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他在似梦似醒中,想到一个问题,这里是死人的客栈,那这房里,这床上,是不是也躺过死人。 就是这么一个歇斯底里的想法,让子午马一个惊颤,把他从梦里彻底拉了回来。 子午马坐起来,一旁爷爷睡得正安稳,他却是一身冷汗。摸摸这潮湿的被褥,心里直觉得膈应,赶忙把被褥翻到了一边。说不定,它真得被拿来裹过人尸,所以才会这么冰冰凉凉、阴阴冷冷。 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他们在客店的阴面,背着月光。子午马坐起身来,桌上的油灯还亮着,一旁放着茶壶。子午马觉得口渴难耐,便下床走到桌前提起茶壶,这么一提发现轻荡荡的,里面根本没有水。 子午马听到楼下有动静,大概还有客人吃饭,便想下去打些水吧。便提着茶壶,打开了门。门外黑咕隆咚的,只有楼梯那里有亮光。子午马怕吵到爷爷,就蹑手蹑脚将门带上,去了楼梯那。 朝楼下探探头,果然看到下面坐了两桌的人,现在应该差不多十二点了,竟然还有客人。 见他下楼,一旁的伙计问道:“客官,怎么了?” 子午马提着茶壶递过去,“没有水了。” 伙计赶紧接过去帮他打水,子午马就近坐了下来。那半半仙早已不在了,在那里坐着四个人,有三个带着斗笠蒙着黑纱,还有一个穿着土灰的袍子。蒙黑纱的三个人,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穿土灰袍子的在吃东西,给人感觉诡异的很。 在他和爷爷原来坐的地方,坐着一个身形健硕的汉子,衣服缠在腰间露着膀子,桌上放着个包袱,包袱硬鼓鼓的,看上去有些分量。 那人抬起头,看到子午马正盯着包袱看,顿时眼睛一瞪:“看什么看!”然后将包袱朝着身边一拽。护到怀里。 子午马赶紧把目光瞥到别处,这时伙计把装满的茶壶放到桌上,悄声对他说:“别去惹他,那人是个土夫子。” 子午马点点头,不敢再去看那汉子,只是拿了茶杯给自己倒上。 那汉子可能觉得不放心了,赶紧塞了两口饭菜,抱着包袱就上了楼,经过子午马身边时,还狠狠瞪了他两眼。 子午马听到,他怀里有铜器撞击的声响,估计是刚刚从哪家的墓穴里挖来的财物,这些盗墓贼竟干这种无耻下作之事。 等到喝饱起身之时,那道士也已经酒足饭饱,正打着饱嗝。 子午马回到房里关紧了门,又重新躺到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算明白了,这所谓的阴店,就是一间赶尸客栈,专门赚这些夜间“生意人”的钱。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铜铃声,好像还有人在楼梯上跳,听这齐整的脚步声,应该是三人。 想到这里子午马不禁打了个哆嗦,肯定是那三个黑纱的人,没猜错的话,那道士是个赶尸人,而那三位肯定就是尸体。 那脚步一跳一跳,声音越来越近,子午马瞪起眼睛看着外面,就见到窗户上映出了几个人影。偏偏这么不巧,赶尸人住在他的对面。 子午马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耳边传来一声吱嘎,然后便是响亮的关门声。他抬头看了看窗户上,仍是立着三个人影,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赶尸人竟把尸体,就这么放在了门口。 子午马在床上翻来倒去,一闭上眼就看到,那三个蒙着黑纱的死人,在他眼前立着。一番折腾,他好不容易才入了眠。可是天不遂人愿,就在他入睡不久,却又被一股尿意给憋醒了。 他一下坐立起来,爷爷仍然在旁边睡得沉稳。 他只得又一次下床,探了探床底下,连个尿尿的夜壶都没有,这岂不是要逼他出门去。 子午马瞅瞅门上的人影,但终究是没抵住,这越来越膨胀的尿意,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门口。 他轻轻拉开门,只见那三具尸体,站成一排就堵在对面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这方法用来防盗倒是好了,一般的盗贼只是看到,估计就给吓尿了。 子午马咕噜咽了口唾沫,他本想低着头不去看,开了门就走。可不知是不是自己有强迫症,他仍是忍不住看了过去,就见面纱之后三双眼睛,死气沉沉地望着他,瞬间有种锋芒在背的感觉。 他打了个激灵,赶紧朝楼梯走。 后院,明月当空,一阵酣畅淋漓之后,子午马从茅房里走了出来。他舒了口气,望着天上心里不由感慨了声:这月色真是亮啊。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子午马脸色顿时煞白,刚想叫出来,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一下捂住他的嘴巴。子午马一瞧,是那个半半仙。此时他正嘘声比划,示意他千万不要说话。 然后两人抬起眼睛,就看到月下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身体僵直双手前伸,在天上立着,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在无风的夜空呼啸而过。 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看着那东西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只觉得一股王霸的阴气,直戳得他们锋芒刺脊。那感觉,就像看着一枚导弹,从他们头顶上飞驰过去。 第三章:冷凝香 那东西一直飞向南边,直到见它飞远了,半半仙才终于把手松开。 “那是个什么东西?”子午马望着茫茫的黑夜,已然不见了踪影。 “我也是头一次见,这大概就是魃吧。”半半仙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心脏到现在还噗通噗通乱跳。 “魃?”子午马望着半半仙。 半半仙就问道:“你听过秦朝有个叫徐福的吗?” 子午马说:“是那个寻长生不死药的吗?” “对,在两千两百年前,徐福奉秦始皇之命出海寻仙,寻找长生不死药,可是遍寻无果。无意间,他听说有一个叫尹考的是鬼谷子的弟子,擅长炼丹,于是他捉了尹考,逼迫他炼制长生不死药。尹考知道徐福贪婪,就给他炼了一颗假药。徐福见丹药炼成,就一口吞下,谁知身体顿时如焚,很快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飞尸——魃。” “那不是什么长生不死药,而是一颗尸药,可叹这徐福哟,自此就这样一直在天上飘荡,不能坠地。”半半仙语气里颇有些讽刺。 听完这故事,子午马“哦”了一声,也有些感概地点了点头。 “不说了、不说了,我忙着上茅房。”那半半仙边解着裤腰带,边钻进了茅房。 子午马独自回到房门前,那三个尸体仍然像卫士一样守在门口。虽然看着他们仍有些毛骨悚然,但子午马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 他推开门,刚想进去,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他想看看这些死尸的面容。他转过身,盯着那三个尸体打量了一番,然后竟真的伸出手,小心翼翼掀开了一具尸体的黑纱。面纱下,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也是空荡无神。在他的正额前,镇着一道黄符,红色的字跟血写得一样。 他又掀开第二个,这具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脸色不是惨白的,而是黑青黑青的,让人看了很不舒服。他眼神里有一股被收敛住的野兽气息,看着这双眼睛,不由让子午马打了个寒颤。估计如果把他额前的符子摘下,他会直接扑上来。 “可惜了,这么年轻。”子午马颇有些同情地说。 他又掀开第三具尸体的黑纱,这具看上去有三十多岁,面容较之前两具要红润不少,可能是死了没多久。他前额较宽,高高的鼻梁,眉宇之间偏下一颗淡淡的黑痣,尖尖的下巴没有胡须。 看完这具,子午马微笑着:“这个死得就好看多了。” 这时楼梯那边传来声音,半半仙边揉着肚子边走了上来,看到子午马在这头站着,便小声说:“你干啥呢,大半夜还摆弄那些尸体?” 子午马赶紧将黑纱放下,冲那半半仙笑笑,进了屋里。关上门前,他又看了看这三具尸体,他们的神秘感仿佛一下消失了,连同之前对它们的敬畏和恐惧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四章 剩下的夜晚,总算是睡得香醇。但毕竟是是非之地是非多,临近清晨之时他被外面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直觉得那一下下的叩门声是敲在了他的天灵盖上,好不厌烦。 最后终于睡不下去了,子午马只好睁开眼睛,看到爷爷正在一旁盘腿打坐,呼吸吐纳。 外面的敲门声越发变本加厉,整个客栈都听得清清楚楚,子午马身下的木板床仿佛都被震得一跳一跳的。 这回连爷爷也坐不住了,他眉宇之间聚起一团怒火,在禅定中忽明忽暗的燃烧着。 子午马已经爬了起来,爷爷看到他起身,那怒火这才一下被淹没下去,“小友,是不是被吵醒了?” 子午马挠挠头,傻笑着说:“反正也睡饱了。” 敲门声愈演愈烈,还有人焦急地叫着:“二哥,二哥,开门啊。”最后就听咣当一声,像是把门给踹开了。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老二……死了!” 听到这番话,爷爷和子午马都面露惊诧,两人赶紧出了门,就见对面那赶尸人也走了出来。因为有尸体挡着他出不去,只好又回去拿铃铛一摇,那些尸体才拥挤着向旁边挪开。 迎面半半仙也走了过来,大家凑到那敞着的门前,顿觉一股寒意扑来,竟直冻得他们一哆嗦。 里面一高一矮两个男的,面黑粗犷,正不停摇着床上躺着的土夫子。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事?”尚不知情的店家还有伙计匆匆在下面赶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微胖的,身前围着围裙,像是厨师。 店家挤进屋里,顿时冷得身子直颤:“怎么回事,这大夏天屋里怎么会这么冷啊?” 这时那个个儿高的过来一把拉住店家,把他扯到昨晚那土夫子的床前,指着已经僵硬的尸体质问道:“你给我说,我二弟怎么好端端死在你店里!” 那矮个子的也过来一把拉住店家,怒不可遏地说:“你以为我们川中五小龙是好惹的吗?” 店家一听急了,“这这这……两位龙爷,我是真不知道。”这川中五小龙,是江湖上名号响彻的几个盗墓贼。大哥翻天龙、二哥翻地龙、老三翻云龙、老四翻海龙、老五翻江龙,这死掉的正是老二翻地龙,而屋里的两人分别是老大和老末。 就在双方胶着不下时,门口一个身影不慌不忙走了进来,他四下看看屋里,又走到床前看看了尸体。 “爷爷,爷爷。”门口子午马叫着,这爷爷又要跑去招惹别人的事端了。 翻天龙和翻江龙看着这跟进来遛街一样的老爷子,怒道:“你谁啊?糟老头子,不要命了。” 爷爷查看了一番尸体,冷笑一声:“什么川中五小龙,我看是川中五小虫吧,这么简单都看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 爷爷拿起桌上的蜡烛,仔细端详着:“这里四周都有水汽,屋里又这么冷,明显曾结过冰。” “结过冰……”门口的半半仙突然说道,“冷凝香!” “什么是冷凝香?”子午马好奇问道。 “冷凝香是岭南温家一种独门的寒香,这种香放到火里,火就变成蓝色,发出的光也不再是热的,而是冷的。”那赶尸人说道。 “火会变成冷的!”子午马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难道说,这个人竟然是在大夏天里冻死的。 此话并非虚妄,这冷凝香触火即燃,周围的东西也会瞬间被冻结成冰。爷爷看到桌上有半截蜡烛,他端起来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猜测那凶手就是将香放到了蜡烛里。不过,他也只是只猜测,毕竟这冷凝香毫无味道,一旦燃尽更是了无踪影。 “哼,好你个温良玉,我们川中五龙跟你势不两立。”翻天龙吼道。 爷爷却不理会他,这时他望见那死了的翻地龙枕边的包袱,便径直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 翻江龙顺着老爷子的眼神,看到二哥枕边的包袱,知道里面必是他昨晚去墓里盗来的东西,便喊道:“你干嘛!”伸手想去阻拦。 爷爷反手就是一掌,那翻江龙连退了几步,直震得手臂发麻。 “老五!”翻天龙面露凶恶,看着爷爷。 只见爷爷用纸扇将那包袱挑出来,正要打开看。 那翻天龙顿时露出慌张的神色,“不许打开,那是我二弟的。”说着便一个虎爪朝着爷爷抓了过去。 爷爷反手一抓一个借力使力,那翻天龙步子往前一抢,仓促与爷爷对了一掌,翻天龙后退了两步。 爷爷将包袱打开一看,冷冷一笑丢到桌上,子午马他们也都拥了进来,只见里面全是金银玉器,个个简直不菲。 第四章:阴店 “这些都是温家的东西,像是陪葬品,你看,这里还有个‘温’字。” “嗯,没错,确实是温家的。”即便这上面不写姓氏,这方圆百里,能出如此手笔的墓穴,闭着眼睛猜也猜到时温家了。 爷爷看着这川中二龙,轻蔑地说道:“原来是你们先挖了人家祖坟,这么说来,他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你说什么!”翻江龙双眼瞪得溜圆,虽然他个头不好,却精壮得很。 那翻天龙眼睛对着屋里的人一扫,对老五说道:“带上你二哥的尸体,咱们走。” “大哥!” “行了,赶紧的。” 那翻江龙只能过去扛起那硬邦邦的尸体,与老大一起出了门,随后就听外面有马儿嘶的一声,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 半半仙从窗户伸出头去看了看,见那两人确实已经走远,这才道:“这川中五龙,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连温家的墓都敢盗。” “兴许是这翻地龙自作主张吧,这些年来川中五龙没少盗这岭南的墓穴,却唯独没敢动温家的。”赶尸人说。 店家也点点头:“只是这川中五龙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死了一个兄弟,只怕温家也是要惹上一身的麻烦。” 爷爷听了,呵呵笑道:“你们当真以为是温家做的。” 几个人顿时面露诧异:“难道不是?” 爷爷笑而不答,将那桌上的陪葬品重新包好,只有子午马在爷爷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这房间窗户下光滑无依,很难从下面上来。若是走门,却必须要从楼梯上来。店家和伙计一晚都守在下面,更是没有可趁之机,又如何能摸进那盗墓贼的房里。 但不管如何,这凶手都太过了无痕迹,人没见着却偏偏用了世人皆知的冷凝香,明显是为了嫁祸给温家。倘若真是因为这盗墓贼挖了人家祖坟,温家愤而杀之,合情合理,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 “爷爷,这些宝物,咱们是要拿去还给人家吗?”子午马问。 “是啊小友,也算正好做个人情吧。” 子午马点点头,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温家。这温家擅长炼香和行针,是医术大家,说不定能有方法救治他们。 那川中二龙骑着马一路朝南,翻江龙看着马上尸骨未寒的二哥,想到刚才那个老头竟然如此出言不逊,不禁悲愤难平:“大哥,刚才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老头子!” “那老头的功力不凡,你我合力都未必是他的敌手。再者说了,那是阴店,去那里的哪有泛泛之辈,只咱俩人,怕是要吃亏的。” 老五长叹一声:“唉,没想到二哥死不瞑目,还要受他人侮辱。” “杀了老二的是温家,咱们自然是要找他温家报仇。五弟放心,大哥必定叫他鸡犬不宁!”那翻天龙眼睛里冷光一闪,露出一个狠字。 子午马与爷爷离开客栈时,那半半仙也与他们一起同行,江湖中人四海漂泊,倒也没什么稀奇,只是他的眼睛一直偷瞄子午马怀中抱着的包袱。 子午马肺不好,偶有沙尘一卷他就咳嗽连连,半天停不下来。爷爷自然是看在眼里,每当风起之时便用纸扇护着这小孙儿。又见那包袱里的东西沉甸甸的,便拿过来递给那半半仙:“你来拿着。” 半半仙看看包袱:“凭什么让我拿着?” “我们两个是病人。再说,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嘛。” “我上辈子真是欠了您的。”半半仙一把将那包袱接过,然后又问道:“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爷爷干笑两声:“我是什么人,还没有必要让你知道。”说完便步履从容地向前走去。 正午之时,他们到了一处坡前,半半仙说:“翻过这个坡,就是温家了。” 爷爷看了一下周围,却向着一旁林子后走去。子午马不明所以,只能跟在后面。 “喂,你没听到啊,温家在前面,你要去哪啊?”半半仙在后面叫道。 “我要祭拜一位前辈。” “你都这把年纪了,那前辈得是多少年前的了。”半半仙在后面喋喋不休着,但也跟了过来。 子午马看着树木阴影交错的前面,有一片阳光落下的空地。他们走过去,爷爷却是怒目微睁,只见眼前确实有一处墓碑,只是碑后黄土外翻,墓穴大开,已然是被人给掘了。子午马跟着爷爷到墓前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先父温子成之墓”。 “哎呀,原来这是温家老当家的墓啊。”半半仙又看看自己的手上,“这些该不会是那川中老二在这里偷的吧!” 子午马上后面一看:“爷爷,里面是空的。” 爷爷和半半仙也走过来,只见一副楠木棺材,里面确实空空如也。 “看这样子,不像是诈尸。”半半仙说。 “废话。”爷爷瞧瞧脚下,又看看当头的烈日,“这泥土还比较湿润,应该刚被翻出来没多久。” 子午马赶紧蹲下,捏了捏那些被翻出来的泥土,确实是湿润的。 “那这些就不是温老爷子的了。”半半仙看着手上的包袱,“会不会是今个儿早上的翻天龙他们干的?” “有可能。” 翻地龙死在温家秘术冷凝香之下,必然是要找温家报仇的,但他们肯定不敢直接登门,也只能拿温家先人来撒撒气。 就在三人站在墓前猜测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叱咤:“你们在干什么!”就见几个人气势汹汹的从林子那边跑了过来,看到那被掘开的坟墓先是面色一僵,转而一股愠火窜了上来。 见到他们这表情,三人已经猜到这些应该是温家的人。半半仙看看手上的包袱,立刻让番旗挡住。可是这一举动反而弄巧成拙,被那些人察觉到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盗我们祖师爷的墓穴!” 半半仙赶忙上前说:“这不是我们干的,我们只是刚刚路过。” “刚刚路过?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打开给我们看看!” 子午马后知后觉,这才想起包袱里放得正是温家的陪葬品,若是打开看了就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那半半仙也慌了,瞅瞅一旁的老爷子,却见他仍是一副气定神闲,“快……快想想办法啊。” 子午马也望着爷爷,但见他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语气里却颇有些挑衅:“这是我们的东西,凭什么给你们看。” 那些人脸色一沉:“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着其中一人伸手便来抢,这时爷爷身影一恍,肩膀向前一震,硬是将一个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子给撞飞了出去。 其他人看看倒在地上的兄弟,又看看眼前这个气宇不凡的老人,“是个练家子!”顿时气氛剑拔弩张,看来这一仗是再所难免了。 那几个温家的人伸开拳脚,朝着爷爷而去。 爷爷回头对子午马说:“小友,一定要看仔细。”说完便一个箭步迎了上去,但见爷爷步伐轻盈,身影恍惚,在那些人之间宛若一条游龙,来去自若。而且,每次对方欲要出手,却总被爷爷抢了脚下要落的步位,直逼得他们步步后退,全无半点出手的机会。 子午马看得激动,他仔细瞧着,发现爷爷的落脚点竟是连成一个北斗七星。 半半仙也在一旁不禁赞道:“好一个步罡踏斗的七星步,看来是不用我出手了。” 爷爷只抢步子而不伤人,那些人仿佛一下子变回伊始学步的幼儿,跌来到去跟头不断。子午马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将这步伐死死记在脑子里。 见敌不过,那些人只能落荒而逃,还不忘回过头来撂句狠话:“你们等着。” 看着那些人逃走,半半仙说道:“这可糟了,这还怎么去温家?” 爷爷将手上的折扇刷一下打开,“照去不误!” 子午马仰望着爷爷好生得钦佩,只是心里不免有些担忧,此番他们是要去温家问诊,闹得如此不欢可要怎么收场。他又瞧瞧那空空如也的墓穴,那些盗墓之人盗去温老爷子的尸体又是作何。 第五章:温家 温府恩济堂,是温家行医问诊的地方,堂内三面是高高的药柜,中间放着三把交椅,平日里温家三个当家人就是坐在这里看诊,只是今日却空了两把椅子,只有左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虬髯公,前来看病的队伍也因此排得老长,一直延伸到了街上。 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后生,毕恭毕敬地立着迎接前来看病的病人。温家开门行医是三营一济,就是做三天生意,第四天免费给穷苦人家看病,今天正好是第四天。 “师兄,大老爷和三老爷去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一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少年问道。 后生说道:“墓被人盗了,怕是需要些时间。”他名叫温青,是堂内坐诊的温家二老爷温友铭之子。 “师姐和师妹也真是的,家里出了岔子,到现在也找不到人。”温家三兄弟,老大温良玉,老二温友铭,老三温宇段,除了老二有个儿子,老大和老三各有一个女儿。就在今早,有人发现一处温家的老墓被人给挖了,于是老大温良玉赶紧和老三温宇段去查看情况,留下老二坐堂。这一去,到了中午还未回来。 这时,几个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爷,大爷,不好了,祖师爷的墓也被盗了!” “什么!”温青脸色顿时难看极了,他爷爷当年是叱诧江湖的英雄人物,没想到竟然连他老人家的墓也惨遭毒手。 “就是他们!”这时家丁指着不远处正缓缓走来的子午马他们。 温青打量了他们一番,两个老头,一个少年,看上去不像是盗墓贼。他率着众人走过去,拦住他们的去路,颇为谦和地说道:“敢问三位,是不是与我们家的家丁发生了些误会?” 子午马瞅瞅爷爷,见他刚要开口,却被半半仙抢道:“他们说我们是盗墓贼。” 那些家丁不依不饶,指着他们三个说道:“你们就是盗墓贼,包袱里是我们祖师爷的陪葬品!” “你们有什么证据这里面是陪葬品!” “那你打开给我们看啊。” “我凭什么给你们看。”半半仙将包袱护在他的番旗后面,与那些家丁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这时那温青上前一拱手,“还请各位打开包袱给一看究竟,也好打消我们的忌虑。” 爷爷神色泰然,说:“这里面确实是你们温家的陪葬品。” “这么说,你们承认是盗墓贼了?”温青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冷鸷,原本谦和的态度也立刻蒙上了一层冰霜。 爷爷却看着他露出笑容,摇了摇头:“不承认。”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说着,那温青就将手一抬,双指一出如利剑出鞘。 爷爷一惊,“小友,快后退!”说着拽着子午马向后一撤,那半半仙也慌忙往后一跃,连那写着名号的番旗都丢了。 也不知这温青用了什么神通,就见天上蓝光一闪,子午马顿觉一股凌冽的寒气袭来,直冻得他浑身一哆嗦。再定眼看时,他们原本站的地上竟已结出了冰霜,冻出厚厚的一层。 这时就听身旁的半半仙说:“看他出双指,我还以为用得是一指擎火。”这一指擎火,是一种基本法术,通常用来点个符子,生个柴火,是用得最多也是最基础的法术。刚开始学习时需要结印或者催咒,熟练的高手则可以术随心到。 那温青神色又是一紧,反身又是一指。这次子午马终于看清了,原来在他神通之前,手中飞出了一个淡蓝色的东西,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温家的冷凝香。这冷凝香遇火即燃,却会将周围冻结。 子午马见冷凝香已到了眼前,顿时一慌,只要那温青一指擎火的神通一到,他们立刻被冻成冰棍。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爷爷头一低,然后猛地一口唾沫飞了出去,就听空中“嗤啦”一声,像是水浇到火上的声响。 小聪明拆小聪明,子午马心里顿时一片叫好,他看到那冷凝香正朝爷爷飞来,于是赶忙一跳挡了下来。 “小友,接的好。”那边温青正一脸惊诧的神色,这次爷爷没有给他机会,直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那温青慌忙招架,两人在拳脚上拆起招来。 子午马看看手上,只见是一块蓝色半透明的晶状物,在阳光的直射下泛着幽幽碧蓝,好看极了。 那边爷爷已经与温青拆了十多招了,爷爷的每一招都占尽了上风,这温青显然是敌不过。爷爷手上折扇如风,如龙在天,招招绵延又苍劲,周围霎时间卷起阵阵香风。 这一招一式,看得半半仙是眼花缭乱,口中直叫道:“这老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爷爷一掌袭去,眼看这温青就要落败了,却听旁边传来一声:“手下留情!” 子午马他们转头望去,就见那边走来两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其中一个蓄着黑色长须,面色红润,脸色挂着和煦的笑容,但见儒雅不见威色,此人正是温家的当家人温良玉;一旁那个身材略有臃肿,颇有些员外模样的则是老三温宇段。 只见温良玉迎面入春,走到爷爷面前先作了一个深深的揖,“兄长啊,您大驾光临,怎么不先通知一声。” 子午马和半半仙互相望了一眼,也凑了过来。这时爷爷摆摆手,淡淡笑道:“哎~,有什么可通知的。” 温青发现不对,忙问道:“大伯,这位是……” “这位可厉害了,乃是大名鼎鼎的武当掌门人。” “武当掌门!”子午马惊讶地望着爷爷,没想到爷爷竟是这般来历。不过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他那一身超凡的本领,再加上那藐视云云的霸气,本就不像一般人物。 半半仙行走江湖,显然是听过他的名号,在一旁惊叫道:“你就是号称‘一柄七香扇,破尽天下邪’的罗剑锋。” “虚名,虚名。”爷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神情里还是得意满满。 那温良玉转而对温青说道:“青儿,怎么回事,刚才怎么和罗掌门动起手来了。”他的责备并不重,甚至有几分关切。 温青脸色尴尬,赶忙赔不是道:“罗掌门,刚才实属误会,晚辈实在……” 爷爷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无妨无妨。” “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吵闹。”温青的父亲温友铭似乎也被惊动了,此时正站在门口。 “友铭啊,没事没事,都是误会,三位快屋里坐。”这温良玉一出现,原本紧张的气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大家彼此恭请着进了温家。至于那半半仙的番旗,早已经与地面牢牢冻在一起,是没有办法再拿了。 在温家前堂,温良玉和爷爷坐在堂上,其他人都坐在堂下,下人们忙着上茶和瓜果。 这时温青站起来,先行了个礼,说道:“大伯,爷爷的墓也被……” 温良玉示意他先坐下,“我刚才和你三叔去看过了。” 那温友铭一拍桌子,“连爹他老人家的墓也被挖了,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应该是川中五龙。”温良玉说道。 那正忙着喝茶吃瓜果的半半仙一听,这温良玉倒是通透啊,赶忙把包袱捧上,“看看,这是不是你们温家的。” 温宇段上前接打开一看,“没错,是我们温家的,不知道长是何从得到的?” 半半仙七嘴八舌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这温家老少四人仔细听着,脸色越听越凝重。 待到半半仙说完,那老二温友铭又是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分明是有人诬陷我们温家!” 温良玉使劲沉了沉手掌,示意他压下火气。 子午马看着这温友铭,才片刻功夫他已经拍案而起两次,原本以为坐诊的大夫心气会很好,可这温友铭的脾气,简直是火爆。 温良玉沉思了片刻,转而对爷爷问道:“兄长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哦,人老了,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了,想让良玉给瞧瞧。” 温良玉呵呵笑了笑:“兄长请让我把一下脉象。”爷爷卷卷袖子,将手伸过去。温良玉将两指压在爷爷手腕上,仔细号了一号。号完了脉,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对子午马说:“是不是还有这位小兄弟?” 爷爷点点头:“小友,快让温伯伯给你诊断诊断。” 第六章:僵尸 子午马走过去,温良玉也号了号他的脉象,然后看了看他们两人,说:“两位所身负的,可全都是不治之症啊。” “正是正是,否则也不会来劳烦良玉。” 温良玉拱手说:“恕晚弟直言,两位的病以目前的医学手段,恐怕都没有办法。” 子午马一听,心里的希望瞬间被抽空了,连手脚都感觉没了力气。千里迢迢走了这么远,终究是逃不过这命运,躲不过这劫数。 爷爷在一旁点点头,似乎也是预料之中的,他又问道:“听闻我师弟曾来过这里,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温良玉摸着胡须说:“令师弟确实有曾来府上意图盗取冷凝香的秘方,不过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他入伙过许多门派,在这江湖上可是掀起了不小的风雨。至于他的下落……”温良玉转而望向老二,“三弟,你可知道?” 温宇段说:“听闻在川西有过他的动向,但具体在哪便不得而知。” 爷爷微微点点头,然后拱手回谢道:“多谢多谢。” “兄长万万不要客气,请在府上多住些时日,良玉惭愧,虽不能治愈两位的病症,但可帮两位调理身体,也有续命之宜。” 爷爷看到子午马一脸失落的神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午马只能勉强笑了笑。这时爷爷对温良玉说道:“那就多多打扰了。” “兄长屈尊降贵来我寒府,怎能说打扰。”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声急促地呼喊:“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家丁匆匆跑到堂上。 “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慌张?” “温家十六处祖先的墓穴,全都被人给掘开了,里面的尸身也全都不见了。” 只见温良玉、温友铭、温宇段还有温青全体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面色铁青,“什么!” 那温良玉最先回过神色,赶紧对爷爷说:“为弟先去处理一下。”随后他又吩咐道,“温青,你带罗掌门还有两位先去客房。” “是,大伯。” 温良玉袍袖一甩,与两个兄弟急匆匆出了府去。 温青恭请他们去了客房,这温家的宅子大得很,据说是上百年的老宅,白砖青瓦透着古韵,连那池子里的莲花都开得久远。 “可累死老人家我喽。”一进了屋子,半半仙就躺到椅子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爷爷则是正襟危坐于桌前,眯眼瞧了瞧半半仙,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没个样子。” 那温青和礼得很,对着坐在那里的爷爷说:“前辈有什么尽管吩咐,那晚辈就先退下了。” 爷爷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之前的那番拳脚而存有芥蒂,反而对他的周全礼数很是满意。 那温青转身朝外走去,子午马送他出了门,他却突然又回过身来,低声说:“小兄弟,能不能把刚才的冷凝香还给我。” 子午马这才想起那冷凝香还在他身上,这是人家不外传的秘宝,怎么可以轻易落到外人手上。子午马赶紧拿出那幽蓝色的冷凝香,逢于温青的手上,还说了句:“不好意思。” 温青面色凝重,狠狠作了个揖:“是我不对。”说完便一个转身。 子午马看着温青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他透着一种约束和不自若,让人觉得他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这下温家可有大麻烦喽。”子午马回到屋子,正见半半仙两脚搭在另一把椅子上,后仰着一副悠悠然的样子。 “这话怎么说?”爷爷问。 半半仙嘿嘿一声,两脚从放了下来凑到爷爷跟前,笑道:“你虽然是一派掌门,但对江湖上的那些手段就没我了解了。你以为,那剩下的川中四龙为何要挖温家的墓?” 爷爷眼睛里神思一闪,“你是说……” 半半仙点点头,眼睛和嘴角都弯着,笑得好不阴险。 子午马一脸莫名,好奇地问:“爷爷,难道温家斗不过那川中四龙吗?” 爷爷打开纸扇轻轻扇着:“斗是斗得过,只是要看怎么斗了。” 当夜,子午马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已经许久没睡过这么好的床,竟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他起了身,推开窗子,一股莲花的清香幽幽飘来。他抬头望望夜空,只有一轮缺月挂在天上,人有生老病死,死后便了去无踪,为何这月亮却可缺了再满,轮回无终。这么想着,他又是一阵咳嗽,大概是不甘心吧。 就在他望着外面的夜色发呆之时,突然头顶上传来一声脆响,就像有人在屋顶上踩了瓦片的声音,还有灰尘从屋檐上弹落下来。子午马有些诧异,他伸出头去像上张望着,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皮开肉绽、臃肿腐烂的鬼脸伸了出来。子午马发出满是惊恐的尖叫,向后一退却被椅子绊倒,试想你伸头想去看外面有什么,却突然冒出一张惨如白纸的脸,一张满是血肉的脸,那是什么感觉,子午马的魂都要飞出来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尤其是那一双空洞无底的眼睛仿佛要把他吞进去。 子午马坐在地上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床根。他额头冒着冷汗,两眼不敢移开那片巴掌大的夜空。不知为何,窗外这会儿却寂静了,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子午马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自己的心跳声。他吞了下口水,目光微微移向房门,全身顿时打了个冷颤,门上的窗户映着一个黑色影子! 子午马惊魂失措,吓得大喊一声:“爷爷,半半仙道长!”这不喊还好,就见一双手一下子贯穿了门,直直地伸着。 子午马吓坏了,他的脑袋里出现了让人恐怖的两个字——僵尸!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爷爷的身影突然从窗口一掠而过,握在身后的七香扇唰一下打开,朝着那僵尸袭去。 那从门外伸进来的两手立刻收了回去,门上的人影也越来越远向后退去。 “怎么回事!”半半仙也跑了过来。 子午马想站起来,两腿竟然不由一软,但还是强撑打开了门。门外,那僵尸脚下像是有弹簧一样,一跃便飞起一丈之高,他的喉咙里还发着低低的吼声,像是有东西堵在嗓子眼发出来的声音。 爷爷一掌击在他身上,尽管掌力凶猛,那僵尸却浑然不觉,只是被震得稍稍退后了一米。那僵尸獠牙玉面,两眼猩红怪叫一声,一根根铁指如钩,一跃跳到如屋顶那般高,双手又朝着爷爷插去。 爷爷抬起手中的扇子,用力猛地一扇,那原本气势汹汹的僵尸竟然露出怯怕,被扇得飞出了院墙,片刻便隐匿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子午马突然好奇,这把能够扇出茉莉花香的扇子,似乎另有一番神奇。 此时温家院墙外已经传来震天的呼声,原本平静的夜晚顿时惊险万分。 爷爷直直走过来,“小友,可有伤到吗?”说话间从上到下细细对着子午马打量了一番,听到子午马说了声“爷爷,我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半半仙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声音,说:“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语气里似是好奇,又似是有些害怕,心里没底。 这时爷爷对子午马问:“小友,你可怕吗?” 子午马挺了挺胸脯,斩钉截铁地说:“爷爷,我不怕。” “好。”爷爷露出笑意,目光中满是欣慰之色,但见他长袖一甩,道了一声:“走,我们出去看看。” 温家门外,两盏大红灯笼不安晃动着,昏暗的月光下却是一具具行走的活尸,他们的身体僵直,看似笨拙却十分迅捷,正张牙舞爪地与温青和家丁们缠斗;温青和那些家丁还有师兄弟们都拉着红绳,似是想将这些僵尸捆住。 而一旁,温家的三个当家却个个面色严谨,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第七章:杀池针 子午马他们走了过去,温良玉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他们赶忙露出春风拂面地微笑:“兄长,是不是惊扰到了?” 爷爷摆了摆手:“无碍无碍。” 就在爷爷与温家当家交谈时,子午马却对温青他们的战局提心吊胆,说不清是优势还是劣势,反而觉得他们有些束手束脚,让人觉得他们不想解决这些僵尸。 见温青不能拿下这些僵尸,那脾气暴躁的温友铭已经开始按耐不住了,只见他开始来回踱步,在猛然一顿之后,直接朝着僵尸冲了过去。可是他刚冲到跟前,抬起的掌还没落下,却是望着那僵尸虎躯一阵,叫了一声:“爹……” 那僵尸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两手张开就要去揽他。那温友铭赶紧向后一跃,连连退了回来,那僵尸还想扑他,却被温青用红绳拦住。温友铭使劲顿了一足,无奈地叹息一声:“唉!” 子午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抬起头,一双清澈见底地眼睛望着身旁的半半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僵尸是……” 半半仙诡秘一笑,看看温友铭他们,凑到子午马耳边悄悄说:“你数数,有多少具僵尸。” 子午马诧异地皱着眉头,当真一个个数了起来:“一、二、三……十六。”一共十六具,子午马顿时愕然,原来是这样。 半半仙笑着问道:“明白了?” 子午马点点头,真是好歹毒啊。 这些僵尸数量众多,虽然没有什么智力,却力大无比,那些红绳根本缠不住他们。 渐渐的,半半仙觉得有些蹊跷:“不对啊,这些僵尸怎么不怕红绳。”话又说回来,他也看过温老爷子的墓穴,其选地绝不是积湿纳阴之地,温姥爷更无冤屈,没有理由会化作僵尸。 一旁爷爷却讪笑起来:“你这小道士,怎么现在才看出来,这些不是僵尸,而是行尸。”所谓行尸,就是用起尸术催动的死尸,而非僵尸。最常见的茅山赶尸术,用一道黄符贴在死尸额前,然后用法术催动,佐以铜铃引路,便可穿山越岭。 半半仙看这些行尸额前并无符箓,想来并不是用的茅山术式,只是不知具体用的什么玄妙法门。 看他们温家一脸的为难相,子午马问:“那为什么不用冷凝香将他们冻住呢?” 温良玉却说:“不可不可,若是用冷凝香必定会伤了列祖列宗们的仙身。” 子午马看看那些面目狰狞、血口喷张的行尸,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怎么还能叫做仙身。 “让我来。”半半仙胸有成竹地从袖中摸出一道黄符。 温家三个当家人看着他,对他的想法已经了然于心,他这是想用他们茅山的赶尸术来压制对方的起尸术,以此将对方的术法神通从这些行尸的身体上驱赶出去,以争夺到行尸的役使权。 “这倒是个方法。”温良玉微微点点头。 但唯独一旁的爷爷却眯着眼,轻轻摇着扇子默不作声。 只见半半仙走过去,一具行尸看见他径直朝他扑来,他将身子一闪,黄符瞬间贴到了那行尸的额前。半半仙刚露出得意之色,却见那行尸转身便是一揽,直接将他抱住,一口黑牙就要朝着他脖子上咬。半半仙顿时面色发青,黄袍一掀使出一招金蝉脱壳,这才逃脱出来。看那黄符没有效果,他赶忙手上结出太上老君指,口中叫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那黄符似乎金光闪了一下,可是行尸仍是行动自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半半仙急了,连连跺脚反复喊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那行尸两爪一抬,又朝他生扑过去。 半半仙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朝温青身后跑,温青将那行尸拦住,他这才溜了回来。 爷爷在一旁仰头大笑,手中折扇一合,说:“我看这不是一般的起尸术。” “兄长的意思是……”温良玉看着他,此时爷爷也看着他点了点头,温良玉似乎意会到了什么,对温青叫道:“青儿,立刻看看他们的风府穴。”这风府穴就在人脖颈后面,在头发边缘往上一寸的地方。 温青赶忙检查了一个被擒住的行尸颈后,他扒开头发,只见在风府穴的位置竟有一个银白色的亮点,他细细一瞧,竟是一跟银针! “是杀池针。” 顿时温家三个当家人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温家一共有两大秘术,杀池针和冷凝香。这杀池针,是用三十六根针刺进身体的三十六个经络大穴,然后以咒法驱动,可以达到行尸走僵的效果。而这针法,只有他们温家的人才会用。 听到控制行尸的是杀池针,温友铭顿时发出一道雷厉之声:“肯定是老四,没有错!”其脸上怒色已经不言而喻。 “这老四就算再恨咱们温家,应该不会伙同川中五龙,干出这等背祖忘德之事吧……” “他自己都不承认自己是温家的人,他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们口中的老四,名叫温行风,是温家的第四子,只不过是温老爷子的私生子,一直到十岁之后才被带回温家。这温行风在行针、炼药等等很多方面都天资过人,更是将天池针的三十六针简化到了十八针,可后来却离开了温家,甚至于温家反目成仇,个中缘由外人便不得而知。但在江湖上,他的名声却很快鹊起,成了三大鬼才之一。 眼看那些行尸已经控制不住了,这边却仍在为是是非非论断。“行了行了,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温良玉将两人的争论打断,又看看眼前混乱的景象,说:“看来只有用三华聚顶。” 爷爷听了也是频频点头道:“正有此意。”温良玉的意思是用三华聚顶击打百会穴。百会穴位于人的头顶,人的十二经脉都聚集于此,而三华聚顶可以将劲力打入人的体内,只要用三华聚顶击打此穴,可瞬间将所有穴道的银针逼出。 “好好好,那就用三华聚顶。”半半仙也从旁附和道。 “小友,你先在这里等着,切莫乱跑。” 子午马听了,连忙点头。 此时温青他们早已力尽气虚,只盼着后面三个当家人快些出手。此刻终于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不禁欣喜,众人赶紧向两边散开,把这些行尸围困中间,好让他们出手。 这些温家的老前辈们生前可能是叱诧风云的老江湖,但此刻已成行尸,却是不知深浅了,直朝着爷爷和温良玉他们扑去。这些行尸动作都非常简单,无非是一掐、一抱、一扫,再不就是扑上来用那伸长的尖牙咬人的脖子。对于高手来说,这些小招小式完全是小孩子的把戏。不过若是换作僵尸,情况就不一样了,虽然僵尸的动作也大致如此,但是僵尸的动作要更快,这一快,即便是高手看到破绽,也难以下手。再加上僵尸力大无比,便是能得手也要再三思忖。 先说那脾气火爆的温友铭,一看到扑上来的两个行尸,心里顿时是又敬又恨,出手也没了分寸。当那行尸的一双手伸到他眼前时,他竟将那温家前辈的胳膊肘一折,整个给折成了九十度。 “二哥,手下留情啊。”温宇段看到他这般出手,赶忙对他提醒。 温友铭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看到还在朝自己扑来的先辈们,他额头上青筋暴突,竟怒叹一声跳了起来,抬起两手就朝他们的百会穴打了过去。却听他一声惊叫,吓得其他几人心脏一收紧。 但到底怎么回事,连后面的子午马都没有看清楚。只是此时爷爷的三华聚顶也已出手,虽然也听到了温友铭的那一声惊叫,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暗用内力,将三指狠狠击下,那些银针果然从行尸身体里飞了出来,只是那一瞬间他却觉得手心一疼。 而一旁温良玉也“嘶”地叫了一声,他们再看手上时,竟然有一根银针插在了手心,可这天池针法,是不需要在百会穴施针的,而且看这银针发黑,肯定是涂了毒。他赶忙将针拔下,喊道:“小心,百会穴里藏了一根毒针。” 此刻没有中毒的只有那温宇段和半半仙,原本两人打算找个机会出手,听到穴里暗藏毒针,立刻变得畏手畏脚,进退不得。 爷爷拔下手上的毒针,只见流出来的血也已经有些发暗,看来这温行风料到他们会用三华聚顶,便故意将一根毒针施于百会穴,当他们出手之时,其它银针飞出,这根毒针也会从百会穴飞出。爷爷冷笑一声,他轻轻扇着扇子,语气里说不清是在称赞还是不屑:“好一个鬼才,倒和我师弟一样古灵精怪。” 子午马在一旁看得着急,可又不敢上去。就在这时,在他身旁突然跳出几个人影,他一转头深深吃了一惊,是那剩下的川中四龙。 第八章:盗墓 翻天龙一把捂住他的嘴,直接将他拖走,边跑边喊着:“姓温的,你们就慢慢玩吧。”然后就听一声哨响,几匹马从黑暗中奔了过来。 “小友。”爷爷看到子午马被川中四龙抓走,一阵急火攻心,立刻感到肝脏的地方疼得厉害,想追却已是寸步难移。 而这边温良玉看到川中四龙从温家出来,脸色更是大变,他脱身出来刚要去追,却看到在左边有个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在月下还发着幽幽蓝光,而在那东西后面,却是一双并紧的手指。 他心底大叫一声:冷凝香。 温良玉赶紧刹住脚向后躲避,就见空中瞬间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紧接着寒冰瞬间爆炸开来,凌冽的寒气像刀子一样撒成一道波纹。 温良玉稳住脚下,眼前已经多出一根巨大的冰柱,想他堂堂温家家主,竟有一天也会吃到自家绝技的苦头。他眼袋微微跳动,看着眼前带着鸟羽面具的黑衣人,“行风。” 那人却是冷哼一声,一跃跳上了马,随着一声“驾”,便与那川中四龙扬长而去。 温行风与那川中四龙离开后,那些行尸就突然之间直挺挺地倒下了,至此温家先辈们的全尸算是保住了。 温家上下,一片哀叫连连。温良玉颓然坐在椅子上,至于那温行风和川中四龙调虎离山潜进温家到底盗走了什么,还要等老三温宇段清查过后才能清楚。 温青将药膏涂在温良玉的伤口上,疼得他“嘶”了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身旁还有贵客,忙笑着说:“兄长,幸好这针上的毒性不强,只要用这药膏涂抹一下就可以了。”然后他吩咐温青,赶紧帮老爷子上药。 温青刚走过去,爷爷却摆摆手,神色凝重地说:“不必不必,当下是赶紧查清楚那一伙人到底偷了什么,要去哪里。” 这时温青看着爷爷手上的伤,只见黑色已经开始消退,伤口也在愈合,他不由地惊讶道:“前辈的伤口怎么已经好了大半了!” 半半仙听到赶紧过来,一看那手上的伤,果然看到伤口好去大半,“你这老小子,难不成是一身仙体,怎么还没敷药毒就解了?” 爷爷轻轻扇着扇子,看着他说:“仙体?我一把老骨头,哪来的仙体。” 一旁的温良玉却拍着额头,笑着摇头说:“我这个老糊涂了,差点忘了兄长手上的七香扇有能驱邪解毒的效力。” 半半仙盯着他手上的扇子看了一番,“只是一把普通的折扇啊。” “道长细细闻闻。” 半半仙伸着鼻子仔细闻了闻,就觉得徐徐清风中有一股幽香,“怎么有一股花香味呢?” “对了,就是这花香啊。” 爷爷笑道:“没有花香,我这扇子怎么叫七香扇。我这扇子扑出来的香气,不仅能破邪、驱虫还能解百毒,甚至有迷魂之效。” “迷魂?哎哟,别吹牛了,一把扇子能有这么大神通。” “那你试试。”爷爷拿起扇子在他眼前轻轻扇着,扇的幅度很小也很慢。 半半仙就嗅到一股迷迭香的味道,心神一下就被勾住了,眼前仿佛有一片涟漪在荡漾。他的脑袋摇晃着,脚下也开始轻飘飘的。 看到他这副神情,爷爷立刻扇子一合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 那半半仙猛然回过了神,眼睛里仍是迷离不清。 “怎么样?”爷爷得意问道。 半半仙摸着坐回原来的位置,竖起拇指:“厉、厉害……” 温良玉笑笑:“说来这七香扇,与我们温家还有些渊源。” 这时温宇段从内院走了过来,他走到温良玉跟前说:“大哥,已经查清楚了,是那张地图。” 爷爷与半半仙也一起望向他们,“什么地图?” “是我们温家开家先祖温国公墓穴的地图。” “那你们可知道墓穴所在?” 温良玉点点头,“那幅地图我早已铭记于心,就在此处往西一百里的千燕山。” 话说子午马被翻天龙掳走一直挣扎,被那翻天龙打晕过搁在马背上驮着。这时温成风骑马赶了上来,看到被打昏的子午马,对翻天龙问:“你抓他干什么?” 翻天龙说:“当人质啊,下墓的时候说不定用得着。”看到温行风脸上带着漆黑的鸟羽面具,翻天龙笑道:“你说你,还非要整个面具戴着,都认识你,你装啥啊?” 温行风说:“你懂什么,这叫神秘感。” “好好好,还得多谢你帮忙,否则我们几个对付温家,还真难办。墓里东西你想要什么我们不管,我们只管给老二报仇。” 这些话都被子午马听到了,他只是趴在马背上装昏,要不然又要被多打一次。这些盗墓贼跑了大半夜,最后终于停下了,子午马仍是趴在马背上一动不敢动。 这时那温行风走过来说:“行了,别装了。” 子午马一听,立刻从马背上跳下来,刚想溜却被那翻天龙一下子拎住了,“好小子,还挺会装。” “大哥,一会儿看看墓里有没有鬼物,有咱就把这小子喂给它。” 子午马一听,要把自己喂给僵尸,吓得两腿都软了,“放了我吧,我不想被鬼吃。” “嘿嘿,这可由不得你了。”那翻天龙用绳索将他的两手缠住,边捆还边说:“我告诉你,那些鬼物在墓底下饿了百年千年,一看到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子……”他做了个舔舌头的动作,其他几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赶紧走了,要不温家的人就追来了。”温行风说着,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是两山之间的夹道,里面阴森森的似乎很深,而且越是往里越狭窄。他虽然在江湖上有鬼才之称,可是对盗墓却并不精通,还得靠这川中四龙。 他们一行人往前行进,子午马被迫只能跟他们走,他不时往后瞧着,希望爷爷他们能赶快来救自己,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不想死。 走到谷底的时候,两边已经狭窄到只能一人通行了,而前面是条死路。川中五龙的老四翻海龙拿着地图和工具在最前面,他看上去要精瘦的多。 翻天龙抬头看着眼前的大山,不禁赞道:“这地方确实是个藏墓的好地方啊。” “只是有些奇怪,以前就没人发现这里有墓穴吗?” 翻海龙拿着十字镐凿了凿岩壁,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又拿着地图研究了一番,皱着眉头说:“这里标记着入口,可是啥也没有啊。” “怎么会呢?” “你看嘛,这周围全是岩石,也没个门,从哪里进去。”翻海龙说着还对着周围的岩石砸了一圈,当当当地响。 “你出来你出来。”翻天龙往想自己进去查看查看,可是这地方窄的很,两人根本错不开身。翻天龙急了,趴下从翻海龙的裤裆下走,两人这才换过位置。 翻天龙打着火折子看了一遍,果然是啥也没有,“地图给我。” 翻海龙把地图递过去,对着那地图看了半天,又查看了一遍眼前,他挠挠头,难道这地图标错了。 他脚下一挪,发现有些软软的,他低头看看,又看看手上的地图,突然间“嘿嘿”笑了起来:“你说你还叫海龙,没看出这是个王八嘛?” “咋了,大哥?” 翻天龙指着地图给身后的弟兄看,“你们看,这墓的形状是个大王八,咱就在他的腚眼那地方。”然后翻天龙又踢了踢脚边,“就是这里,咱啊,得在他腚眼里进去呢。” 第九章:墓卫 这千燕山多岩,就像个乌龟壳盖在墓穴上,所以很难让人发现。进出路也只有两条,一个是乌龟头,一个是乌龟腚。如果没有这地图,只依风水而寻,也不是寻不到。这风水格局名为赑屃探海,山势利东南,衔河吞水,若山上生苔,则山中必有空漏,正好可开洞凿穴。所以,这赑屃的头一定在东南方,而尾巴在西北。这温家的祖宗把门标记在屁股上,也真是够奇葩。 等到把土挖深了两米,果然就看到了一条甬道,朝着千燕山的方向。 子午马被夹在中间,手脚相继,只能跟着他们往前爬。这四周的砖石上也生了青苔,阴潮的厉害,有时候爬着爬着手掌压在上面,会让人有种摸到一只毛茸茸带血的手的感觉。 “到出口了。”爬在最前面的翻云龙欣喜地叫了一声。 子午马往前抬头看,只见他手上的燃烧棒“嗤啦”一声燃了起来,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这条甬道的轮廓。 翻云龙把燃烧棒扔出去,然后便急匆匆往外钻,后面的翻天龙说:“你急啥,先看看情况。”话音还没落地,就听前面传来一道风声,然后有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子午马一愣,心想怎么回事,就见那翻云龙的脖颈喷出一道鲜血,身子直接栽了下去。 “老三!” “三哥!”甬道里三人痛心疾首地喊着。 一股无比的恐惧感在子午马心底开始蔓延,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掠而过,那翻云龙的脑袋怎么就飞了。 子午马想向后退,却被温行风挡住,“不许后退,往前走。” 这时在前面的翻天龙用悲怆的声音说道:“有墓卫,把脑袋缩进衣服里。” 只见那剩下的川中三龙把衣领使劲往上拉,脑袋缩进了衣服里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子午马也只好跟着学。 子午马看着那翻天龙安然无恙爬出了甬道,他也只好壮着胆子往前爬,翻海龙扔的燃烧棒正在地上冒着烟,照得周围昏昏暗暗的,爬出去的川中三龙正围着身首分离的翻云龙低声哀嚎。到底是什么把翻云龙的脑袋砍了下来,子午马疑问着刚探出身子,却感觉身旁有个人影,他一抬头,吓得哇地一声叫了出来。一具干尸突兀着眼球正盯着他,差点没把他的心脏吓得从嘴里跳出来。 “怎么回事?”后面的温行风还不知道情况,他的脸上仍是带着那个鸟羽面具,看上去阴森森的,似乎比这干尸更可怖。 “有……有干尸。”子午马战战兢兢地说,现在他明白翻海龙怎么死的了,这干尸披着一身铠甲,遮盖着他的全身,手上高举着一柄黑森森的大刀斧。那翻海龙,定是想爬出这甬道时被干尸砍了头。 “赶紧出去。”温行风说。 子午马只好从那把高举着的大斧子下往外爬,那干尸的两颗眼珠子一直瞪着他,别提多毛骨悚然了。不过奇怪的是,他平安地钻了出去,这干尸并没有砍他。温行风也安全钻了出来。 子午马看看周围,眼前是一个很长的回廊,向着左右两边通着,远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相比那狭窄的甬道同样让人觉得恐惧不安。翻海龙的头颅就在他的脚边,血涌了一地,一直朝着子午马这边流。子午马向后退了退,转过头去不敢直视。 “好你个温家,又欠了我们川中五龙一条命。”翻天龙咬着牙恶狠狠地说着。 “好了,赶紧走。”温行风催促道。 翻天龙也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在这墓里随时有危险,只怪他们一时大意,以为有这温家的地图不会有事。只是没想到,这温国公对自己的子孙都这么狠。 他们顺着回廊朝右走,那个干尸并没有追他们,也没有再动过分毫,只是仍然保持着那个随时准备落斧的姿势,等待着下一个倒霉蛋。 子午马不时回头看看它,心里仍然很是惶恐,“那是什么东西?”他问。 “那是墓卫,只知道砍下脖子上的脑袋,是被邪术陪葬的刀斧手。”至于是谁下的邪术,自然是那些茅山道士,他们最擅长看风水推命理,赚红白喜事的钱。名气大的就去服侍那些王公贵族,帮他们纳吉避祸,祭天拜祖,最重要的就是为他们死后寻穴找墓,设置机关。而茅山派除了道术还集成许多鬼邪之术于一身,用在这里刚刚恰到好处。 与他们相对的,便是崂山派的道士,偏偏他们喜欢盗墓。崂山派和茅山派,一个拆,一个堵;一个攻,一个防,水火不容。 这也是为什么爷爷不屑这些江湖道士,说他们“修身不修性,修法不修道”的原因。 墓卫,便是一种鬼邪之术,他们生前是刀斧手,本就是天天砍人脑袋的。而茅山派的道士们正是抓住这一点,把这些刀斧手杀死变成干尸后,便把这“砍头”的意念封留他们脑袋里,所以只要他们看到脑袋,便会举起手上的战斧追杀目标,直到对方人头落地。 千百年来,多少崂山弟子被这些墓卫追得哭爹喊娘,后来他们发现了墓卫脑袋里“砍头”的意念,于是把脑袋缩起来。墓卫只要看到肩膀上没有脑袋,便会对你视而不见。可是仍是有无数崂山派的盗墓高手成了这墓卫的斧下亡魂,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伸头出去,这门后到底有什么。只要一个不留心,就会身首异处。 子午马跟着他们一路走了很久,这里似乎是个“回”字型,当翻云龙把手上的燃烧棒扔出去的时候,前面又出现了一个拐角,前面便是一处半掩的石门,旁边隐约似乎还有一个人影半跪在那里。 那人影似乎注意到他们,从半跪的姿势立刻站立起来,骨节都在“喀喀”作响,手上的刀斧也在昏暗中露出一丝寒光。 “是墓卫,把脑袋缩起来。”所有人立刻把领子往上一拉,脑袋缩了进去。 那站立起来的墓卫双手刚握住战斧,又马上松了开,重新回到半跪的守备姿势。于是我们缩着脑袋,溜进了那半掩的石门里,将石门关了上。 “看这情况,之前那个墓卫也应该是守在这里的。”温行风说。 “有人来过这里了。” 一根火把又被点着,眼前一下变得开阔起来,正中间摆着一副青铜棺椁,再往前又是一处甬道,那里似乎才是进入这主墓室的正门,想必一定机关重重,九死一生。 看到棺椁,温行风冷冷一笑,直接朝着那青铜棺走了过去。 “别过去,危险。”看到他这举动翻天龙慌了神色,棺材里的情况他们还不知道,万一发生尸变可了不得。 那温行风却不理会,笑着说道:“你以为他为什么要留下这地图,就是希望有一天温家的子孙进来救活他。” “救活他?”翻江龙说,“人都死了咋活?” 那温行风将手压在青铜棺上,然后猛然拍了一掌,巨大的响声在墓室里回荡着,他这一掌里充满了愤怒,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怨气。 川中三龙互相对望一眼,也朝着棺椁走了过去。看到他们都上去了,子午马也只好跟了过去。 那青铜棺椁虽然已被岁月腐蚀,但仍然带着一股诡异的幽绿色。温行风抓住棺材盖,只听一阵亢重的摩擦声,整个青铜棺椁被拉开了。 温行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猛然一睁,“怎么没有!” 第十章:干尸 什么没有?子午马听他这一声里充满诧异,像是看到棺材里空空如也,和他预期的景象不一致。可是棺材里明明躺着一具已经有些腐烂的干尸,而且这棺材里面焦黑,像是有烧过的痕迹,而最最重要的,在这干尸的胸口插着一把写满符文的镇邪剑。 翻江龙捂着鼻子,说:“这尸体真臭啊,不过奇怪,这温家的老祖宗也有个几百年了,为什么他的尸体还没有烂成灰,好像刚死了几个年头一样。” “看来这墓真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一定是开棺以后这温老爷子尸变,被人家钉在了棺材里,然后又点了一把火,你看这烧的。”翻天龙指着棺材里烧黑的地方。 “那咱咋整,咱就是来找这老杂毛整他温家的,现在变成这副德行,二哥和三哥的仇还咋报?” 此时温行风一把握住那把镇邪剑,猛一用力就拔了出来。这镇邪剑极其锋利,插在棺椁底至少有一寸深。那川中三龙在一旁争吵,温行风却看着手中的利剑,呢喃道:“难道是河伯?” 河伯!听到这个名字子午马心里有些意外,他在爷爷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就是爷爷的那个师弟。从跟着爷爷踏足江湖开始,爷爷就一直在尝试追踪他的痕迹,说是只要找到他就能救下两人的性命。 子午马看看温行风和翻天龙他们,此时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正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子午马瞧瞧石门那边紧闭着,门外还有一个墓卫,是断然跑不出去的。“看来只有从那里跑了。”子午马心里想着,同时瞥了一眼身后正门的甬道,那里黑漆漆的,给人感觉阴森又恐怖。 他先稍稍朝棺椁的一头挪了挪,温行风几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攥紧拳头,心里异常的紧张,平时课堂上同桌跟他说个悄悄话他都不敢搭腔。但是如果不跑,还不知道他们会拿他怎么样。这么想着,他横下心一咬牙,猛转过头直奔着那甬道就冲了过去。 翻海龙率先发现他,“大哥,那小子跑了。” 话音刚落,那棺材里的干尸竟然猛地坐了起来,原本已经空洞的眼窝里,不知从哪里竟翻出一双白眼珠子。 温行风吃了一惊,翻天龙他们更是吓得哇了一声,从最高处的阶梯上往后跃了一层。可是那翻海龙却是背对着干尸的,就在翻海龙想去追子午马的时候,那僵尸张开参差不齐的牙齿,直接朝着他的后背跃了上去。 “老四,小心!” 可惜为时已晚,那干尸跳到翻海龙的脖子上,一口就咬断了他的颈动脉,通红的鲜血噌地一下喷出了一丈多高。那翻天龙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干尸尖利的爪子又在他的胸口一划,他的胸前立刻被划出一道血口子,干尸就把爪子伸进这口子里揭他身上的皮。 “四哥!”翻江龙用十字镐一镐子钉进了那干尸的后背,那干尸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扯着那翻海龙的皮,想扒下来穿自己身上。 翻天龙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盗了这么多年的墓,还从没见过干尸活剥人皮的场景。 “大哥,快帮忙啊,四哥快不行了!”翻江龙哭喊着。 翻天龙这才回过神,此时老四翻海龙两眼已经直了,躺在血泊里抽搐个不停。翻天龙赶紧双指合拢,送到嘴边用门牙一咬,然后在手掌上边画边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口中真诀念完,手上的太极也画成了,他刚要一掌朝那干尸拍过去,那干尸却用牙撕下一块皮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 翻天龙就觉得一张又温又热的东西贴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吓得惊恐万状,一把抓下那块皮扔到了地上。 温行风手上拿着那把镇邪剑,却是不慌不忙走到那具干尸跟前,竟是渐渐地笑出声来。加上那张不人不鬼的面具,让人觉得阴冷至极。 看到翻海龙已经不动弹了,翻天龙一把拉住翻江龙,“老四不行了,快走!”那翻江龙却叫嚷着,执拗地不肯放弃。老大翻天龙只能强行勒着他的脖子,将他往后拖。 突然那干尸一跃,竟然跳上了墓室顶部,倒挂在顶上直朝着石门的方向爬,他那诡异的动作再加上一身光脱脱的样子,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蜘蛛。 翻天龙和翻江龙看到干尸追来,赶紧朝着石门跑,可是那干尸却一跃而下跳到他们面前,两颗翻白的眼珠子直直盯着他们。 “快跑。”他们又掉头朝甬道的方向跑。 那干尸满口鲜血,对着三人一声怪叫,直叫得人寒毛直竖。 看来这干尸是要大开杀戒了,温行风见情况不妙,于是也朝着甬道退去。那干尸就在他们身后一路狂追不舍,幸好这甬道原来是个迷宫,转了几个弯就把那干尸甩得不见了踪影。 三个人曲曲折折,却怎么也走不出去了,好似在原地打转。怕迎头撞上那干尸,只能先坐下来想想它法。 温行风则用火折子看着手上的镇邪剑,这剑不过半米长,剑身青黑刻着咒文,像是镇邪咒,而另一面则刻着七星。 一旁的翻天龙瞧了瞧这把剑,说:“别看了,是我们崂山派的天罡镇邪剑。” 温行风咯咯一笑:“你就不打算要回去?” “反正我们只是宗流,管它什么全真、正一,茅山、崂山的,跟老子没半点关系。”翻天龙靠在墙角根坐着,眼神呆滞地望着对面一块块方砖。一旁是老五翻江龙,也是一动不动坐着。川中五龙,如今只剩下他们二龙了。 那干尸正在迷宫里四处乱窜,不时发出令人恐怖的叫声,这三人却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耳边突然传来响声,“谁!”翻天龙警觉地一声大叫,就见黑咕隆咚的拐角处像是有个人影。 翻天龙一使颜色,翻江龙起身过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就听那边传来:“原来是你小子。”就见翻江龙拎着子午马走了回来。 子午马一脸苦相,他刚才在主墓室刚钻进甬道,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回头一看,正见那干尸在咬翻海龙的脖子,一双白眼珠子死死瞪着他。子午马当时就吓傻了,只是脑袋里还有一个声音喊着:跑! 他这才拔起僵直的腿来,钻进了甬道里。可惜这里是迷宫,他既无照明,也无工具,万一再摸到墓卫……子午马闭着眼睛不敢去想,最后只能蹲到地上,头埋进臂弯里,脑袋里蒙蒙的什么也不去想,只希望眼前是做了一场恶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畔传来说话声,他抬起头看到前面有亮光,便小心翼翼靠了过来,其实他也知道是温行风和翻天龙他们,可是这也没办法。 子午马被扔到他们对面,翻天龙看着他讪笑道:“臭小子,还跑不跑了?” 子午马不吭声,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耳边那干尸的叫声仍然凄厉。 “我们要想办法解决它。”温行风说着,手上的天罡镇邪剑闪出一丝寒光,与他眼神里的寒光相互辉映着。翻天龙和翻江龙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神里也异样的很。 子午马抬起头,他左右看看眼前的这三个人,发现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你们要干什么?”子午马咽了口唾沫,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那翻天龙嘿嘿一笑:“那还用说嘛,当然是拿你当诱饵。” 子午马原本想跑,却被他们擒住,两手被反捆脚也被绑了,连站都站不起来扔在地上。 这时温行风走过来,将一小截什么东西插到对面方砖的缝隙之间,然后又用火折子点燃,立刻有一股奇异的香味蔓延开来。“这叫尸魂香,也是温家的一种香,专门吸引鬼物和毒虫。”他说完还看了子午马一眼,那神态透出一丝阴冷,像是在说只怪他命不好。 那干尸仍然在外面抓狂地叫着,温行风他们将子午马独自留在原地,三个人却攀着两边的藤爬上了高处,隐藏起来。 第十一章:尸魂香 子午马挣扎了几下想挣脱绳索,最起码把脚上的绳索挣脱开也好逃跑,可是不知道这绳结是怎么打的,反而越挣扎捆得越是紧了。而此时那干尸也没了动静,整个墓里死一样的寂静,子午马心里明白,那干尸肯定是嗅到味儿了,正循着味朝这边寻呢。 这么一想,子午马更加着急了,之前那翻海龙的死法,可是硬生生被那干尸咬断脖子又扒开了皮的。子午马心里越想越后怕,似乎已经看到那干尸扑过来撕扯自己身体的景象。 他看到墙上插着的尸魂香,这东西会把干尸引来,得先把它灭了。子午马勉强站起来,一蹦一蹦地跳到那边,他两手被反捆着没法用,便想用嘴把香拔下来,可是刚一靠过去,却感觉头顶上有什么东西,他一抬头,就见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有六个像是颚片交替着一张一合,吐出黑色的液体,竟是一张虫脸。 子午马吓得身体一晃,脚下站不住倒在地上,但眼睛仍然死死盯着那虫子。这大虫子有四十多厘米长,身上一层一层的体节,看上去有些像千足虫。它腹下的结构则更特殊,看上去黏糊糊的有点像蜗牛,牢牢粘在墙壁上。它先看看插在那里的尸魂香,转而又望向子午马,那黑乎乎的口水立刻落到地上,发出沸水一样的声音,显然子午马更有吸引力。然后就见那大虫子拼命涌动着身体,朝着子午马爬了过来。 子午马站不起来,只能用脚瞪着地面往后退,看上去好像两条虫子在你追我赶。子午马退到墙角边,那大虫子也已经落到地上,它抬起头张开颚片,耀武扬威地朝着子午马喷那黑色的毒液。那毒液似乎有很强的腐蚀性,喷在地面上发出硫酸一样腐蚀的声音。 那大虫子越逼越近,“救我,救救我!”子午马知道温行风他们就在上面看着,他仰头大喊着,可是上面黑洞洞的,没有人回应。他们要拿他当诱饵,怎么可能救他。这个被一直养在温室里的娇娇公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被人抛弃的滋味,他对上面藏着的那三个人既感到愤怒又渴望依赖,这复杂纠结的心理在这阴暗恐怖的墓穴里尤为突出。 他开始连连咳嗽以至于眼泪都呛出来,脑海里却莫名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情景,似乎也就是现在这样吧。 子午马吓得缩成一团,可是那大虫子却迟迟没有扑上来,只是停在他的脚边。子午马透过泪光看着它,却见它扭过头去,又爬回了墙上。原来自己这副病痨子的身体,连虫子都不喜欢吃。 子午马坐起来,他先看看上面,温行风他们仍然没有丝毫动静。他又低头看看那虫子吐出来的黑色液体,然后便用脚上的绳子去蹭。绳子被毒液腐蚀,很快就断了开。他又转过身去,小心翼翼把那毒液蹭到捆着双手的绳子上,后面传来毒液腐蚀绳子的声响,子午马心里露出丝丝喜悦。他转过头看看地上的毒液,生怕沾到手上,却突然觉得一旁好似有个人影,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具干尸就站在不远处,正目露凶光望着自己。 子午马整个人顿时僵住了,一道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周围静的吓人,好似所有的东西都被定住了,只有那绳子上的毒液还在腐蚀绳草的声响,如同万千蚂蚁在撕咬。 忽然那干尸抬起一只脚,试探性地迈了一步子,子午马则吓得浑身一颤,右脚不由自主向后挪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步,那干尸瞬息间变得十分警觉,慢慢压低了身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子午马知道,当野兽准备扑杀猎物时,它们会压低身子腿向后弓,然会猛然冲刺起跳,咬断猎物的喉咙,这是一个充满攻击信息的姿势。子午马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膛里砰砰乱跳,他的两手在身后使劲挣脱着,希望毒液赶快腐蚀断绳子。 那干尸缓缓弓起腰,两手却在身前伸着,身体像绷紧的弓箭一样。紧接着,蹭的一下就朝子午马扑了过来。 子午马惊恐万状,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手腕一松,那绳子终于断开了。而此时那干尸已经跃到他头顶上,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紧接着便朝着他的脖子咬了过来。子午马两手使劲掐住那干尸的脖颈,不让他的咬到自己。 子午马还在看着干尸后面,可不知为何温行风他们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子午马渐渐开始觉得两手吃力,那干尸张开的大嘴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它口中令人作呕的恶臭。子午马只能用力掐着干尸的脖子,死死强撑着。 “老子忍不住了!”就听翻天龙一声怒吼,直接从黑暗里一跃而下,手掌直朝着干尸劈去。 子午马清晰看到,他的掌心画着一个太极,重重击在了干尸的后脖颈上。那干尸竟然发出一声惨叫,直挺挺不在动弹。子午马把干尸推到一边,温行风和翻江龙也从上面跃了下来。 “大哥,好样的。”翻江龙竖着大拇指在旁称赞。 子午马喘着粗气看看他们,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看看一旁的干尸,只见在它后脖颈上印出一个太极的模样,看来这干尸并没有死,只是被击懵了。 这时温行风看看子午马,面具后的眼睛闪着寒光:“这小子留着也没用了,不如解决他吧。”他将天罡镇邪剑微微抬起,剑锋对着子午马。 子午马脸色顿时煞白,那翻天龙和翻江龙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没想到自己还是逃不过一死。 就在温行风逼近他时,那趴在墙上的大虫子突然头一扬,一道黑色的弧线喷到温行风的脸上。幸好他带着面具,他赶忙将面具揭开扔到地上。昏暗的火光下,竟然是一张俊秀的脸,眼窝深陷藏着漆黑的眸子,眉宇间散发出一股英气。 看到这张脸,子午马却突然觉得好生得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仔细一想,不由得大吃一惊:“是你!”他指着温行风大喊,“那天,你也在客栈!” 翻天龙和翻江龙把目光移向温行风,又转向子午马,问:“你说老二死的时候他也在客栈?” 子午马点点头,绝对没有错,那天除了客栈那几个人,还有另外三个人是没有被留意的,就是那三具尸体,而这温行风就是他看到的第三具尸体。 “温行风,他说得是不是真的?”翻天龙和翻江龙厉声质问道,脚下的步子也已经慢慢张开做出攻守之势,已经随时准备应变。 温行风黑色的眼眸一颤,左右看看他们,嘴角露出一抹狡黠地微笑,声音冰冷地说:“他说得是真的。” 翻天龙听到这话,如同遭了当头一棒,两眼瞪圆咬着牙根说道:“好啊!你真是好啊!” 温江龙绕到温行风的身后,温行风瞥了他一眼,还未等这二龙出手,已是先抬腿一脚,狠狠踢在了翻江龙的腹部。 那翻江龙被踢得吃痛,抱着肚子跪在地上起不来。 翻天龙怒吼一声,一拳朝着温行风的胸口打了过去,这一拳力道十足,连墙上的香都随着拳风忽明忽暗。 可那温行风轻轻一侧身,便将这劲力十足的拳头躲了过去。翻天龙又挥起拳头,左一拳右一拳地朝着温行风袭去,可是那温行风的身法却轻盈得很,轻轻松松就躲了开。 子午马在一旁看着,他是希望哪边赢呢,似乎哪边赢都没有他的好处。这墓穴里危机重重,他又不敢逃跑,只能听之任之。就在他为自己的安危担忧的时候,那趴在地上的干尸却突然动了一下。子午马还以为是错觉,可是当他真把目光集中在那干尸身上时,当真看到那他手指正在伸展弯曲,关节处还在咯咯作响,而他后颈上印着的阴阳鱼,像是会游动一样缓缓消失。 子午马直觉得后脊梁冷飕飕的,手脚都木讷了,只是用吓破了胆的声音说道:“干……干尸!” 第十二章:一气化三清 缠斗的三人听到动静,下意识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正见那干尸枯枝一样的胳膊撑着地面,马上就要站起来了。没想到这干尸竟然这么快就苏醒,三人不免都有些惊诧之色。 但最快反应过来的,还是那狡猾的温行风,趁着二龙的注意力被那干尸吸引了去,他说了句:“不陪你们玩了。”便转身夺路要逃。 “休想走!”翻天龙刚想要追,那温行风突然回过头来,在他脚边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在阴暗的墓穴里幽幽蓝蓝的。 翻天龙一声惊愕,“冷凝香!”空气中瞬间炸开一道蓝光,一股阴冷的寒气潮水般塞满了整个墓道。幸得翻天龙反应快朝后扑倒在地上,这才没被冻死在冷凝香下,同时也救了那翻江龙一命。 只有子午马傻傻站在那干尸旁,看看那逃走的温行风,又看看地上匍匐的干尸,整个身上似乎也跟墓道的墙一样冻出了冰霜。 川中二龙两兄弟站起来,看到温行风已经跑远,“大哥,怎么办?” 翻天龙又看看马上就要起来的干尸,朝着温行风的方向说了声:“追。”两人朝着温行风的方向跑。 这时的子午马才回过神,看着翻江龙他们就要跑远的背影也追了上去。就在他跑出去没几步,身后就传来那干尸的一声狂吼,那声音令人发自心底的恐惧,直叫得人心肝乱颤。 子午马知道,那干尸很快就会追上来,他拼足了力气朝前跑。 过了一会儿,前面突然出现了亮光,子午马不禁欣喜,这应该是回到那主室了。果不其然,他们一出了通道就看到翻海龙那被剥了皮的尸体,只是尸体前还蹲着温行风,不知在动什么手脚。 “姓温的!”翻天龙边跑边怒吼了一声。 温行风抬头看看他们,狡黠地一笑,然后双指在身前一并,随后站起来就朝着石门那边跑去。 “给我站住,还我兄弟命来。” 就在他们跑到出口时,那翻海龙突然站了起来,身上被撕扯的皮还大敞着,肠子都拖在外面。 又是杀池针! 看着不人不鬼的翻海龙,翻天龙和翻江龙痛心疾首地喊了一声: “四弟!” “四哥!” 可是这行尸哪里会识他们兄弟,伸直了两手便朝着他们扑去。翻江龙被他掐住脖子,然后那翻海龙便伸长了脖子要去吮他的血。老大翻天龙在后面死死勒住他的脖子,焦急地喊着:“老五!” 子午马看着那敞开的石门,温行风早已经跑得没了踪影,那石门后的墓卫似乎听到了动静,正握着大刀斧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此时逃跑正是好机会,子午马把衣领一拉脑袋缩进去,刚想要跑却忍不住又回过头看了看那翻云龙和翻江龙。看到翻天龙拼死也不舍弃兄弟,子午马突然觉得有些感动,虽然他们是盗墓贼,干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可他们这份兄弟情谊还是可称可赞的。 他犹豫再三,最后决定还是帮忙好了,要不然那干尸一到,他们两人必定要被这墓卫断头、被行尸吮血、被干尸剥皮,身首异处。 子午马跑过去,使劲掰着那行尸的手指,想把他们分开。可是这行尸就跟个铁锁一样,紧紧锁着翻江龙不放。 翻江龙看到子午马跑回来救他很是感激,“小兄弟,谢谢你能来救我。”随后他要对翻天龙说,“大哥,你快带着这个小兄弟走吧,要不然就不来急了。” “不行,大哥不能让你也死在这里!” 子午马看着这行尸,想起爷爷他们说的话,于是他赶忙说道:“用三华聚顶打他的百汇穴!” “三华聚顶?”翻天龙看看子午马,又露出一脸尴尬苦相,“我……我不会啊!” 子午马看着越来越近的墓卫,还有迷宫越来越近的吼声,心里焦急万分。他想起爷爷教他的“一气化三清”的内功心法,是不是将气汇集到三根手指上就可以呢。他功力如此之浅,又从来没有学过武功,不知道行不行呢。 而且,子午看看翻海龙的头顶,他的百汇穴藏着一根毒针,若是自己真的将真气打进去了,那毒针弹出来扎入他的手心,他岂不是也会难逃一死! “大哥,我不行了,你们快走,快走!”那翻江龙的面色已经发青,快要被翻海龙活活掐死。 子午马一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将自己体内那点可怜的真气一运,全都汇到三根手指上,对着那翻海龙的头顶便是盖天一击。 翻海龙全身的肌肉似乎都猛然一胀,一根根银针被逼出了体外,他那原本僵硬的身体也顿时酥软下来,两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死尸。 子午马脸颊挂着汗珠,眼睁睁看着那百汇穴里藏着的毒针弹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心脏怦怦直跳,一时间他竟感觉不到那毒针到底有没有扎进他的手心里。他小心翼翼挪开,看到毒针还扎在翻海龙的头顶,他再看看手心,好好的,既不疼也没有流血。 想来是他一气化三清的功夫不到家,只能化出两清,因而力道不足,不足以让那百汇穴的毒针弹飞出来,只是刚好能将毒针逼出的程度,因而没有刺到他。 子午马不禁觉得万幸,没想到自己半吊子的水平反而帮了自己。他一抬头,看到那墓卫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跟前,他大叫一声:“小心!” 三人赶紧一缩脑袋,那墓卫的大刀斧却没有停,而是从他们头顶嗖地一声,削着他们的头发挥了过去,翻海龙那颗脑袋却锒铛落地。 翻江龙看到翻海龙的下场,痛心疾首地呼道:“四哥!” 说来这翻海龙确实倒霉,先是被干尸剥皮而死,然后又被温行风用杀池针操纵,现在又被墓卫砍了脑袋,难道真是因果轮回,他们盗墓、盗尸,如今都报应回自己身上了。 此时甬道里又传来一声厉吼,那叫声已经活生生就在那里。 “咱们快走!” 翻江龙又看了一眼那有如一滩人肉的翻海龙,只能忍着悲痛而去。 三人缩着脑袋刚出了石门,回头就看到那干尸钻出了甬道,直朝着他们狂叫不直,三人吓得赶紧关了石门。 暗道旁,那墓卫还举着大刀斧守在洞口,翻云龙的尸身就触目惊心在那躺着,好像眼前的一切刚刚发生过去,让人不由自主地脑补出那墓卫斧劈空一刀,翻云龙的脑袋滚落而下的景象。 翻天龙上去一脚将那墓卫踹倒,刚想往里面钻,却发现洞口竟然是堵死的,全是厚厚的冰。三个人顿时心底一沉,赶紧连敲带打了一通,可是这冰却跟石头一样厚,整个暗道已经被封死。 翻天龙气得青筋暴跳,咬牙切齿地喊道:“好你个温行风!” 子午马绝望地坐在地上,那干尸的叫声更加尖利,像是无数把刀子要把他们身上的皮一块块割下来。一旁地上翻海龙的脑袋正圆睁着眼睛瞪着他,听说人在被砍下脑袋的瞬间还能看到东西,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眼睛里才有如此的惊恐和错愕。 “大哥,怎么办?”翻江龙已经开始瑟瑟发抖,衣衫被汗水侵透,贴在他的后背上。 翻天龙茫然失措,目光落在尸体旁的洛阳铲上,铲子旁还有一个麻布袋,里面装着炸药。翻天龙猛然抬起头,说:“咱们得回去。” “回哪?” “那个迷宫。”他说道,“赑屃探海,王八要在水上趴着。这墓下面一定有暗河,只要找到河的位置,我们就能出去。”说着他拿起洛阳铲和那麻布袋。 子午马听他这么说,瞬间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们绕着这“回”字走廊的另一边,避开那个干尸。当他们又回到石门那里时,听到干尸的叫声就在他们后面,可能它正在吞噬翻海龙的尸体。 穿过主室进入迷宫,怕这里面再有什么机关,翻天龙让子午马走前面。子午马明白,恶人的心肠是不能指望他们知恩图报的。 子午马打着火把,战战兢兢在前面走着。照在地上的光恍惚不定,让他总是觉得前面有什么东西。 每走一段距离,翻天龙就停下来,趴在地上听一听下面有无水声。子午马这么一算,似乎已经有个十多次了,差不多已经走到墓穴中心的位置。就在翻天龙又要停下来听一听地面的时候,子午马听到前面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就像是雨后屋檐的积水滴落的声音,只是节奏要比那更快一些。 第十三章:暗河 他刚想开口,火把上就“哧啦”一声,似乎有水滴落在了上面。 “这洞里下雨了?”翻江龙问。 翻天龙也很疑惑,原本打算趴下的身子又站了起来,他给子午马使了个眼色说:“往前看看。” 子午马朝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前面的道路有很多碎石,有大有小,星罗棋布的,地上还有积水。子午马朝着高处照了照,只见顶上的岩石跟锥子一样,还有很多树根从顶上蜿蜒下来,就像有蛇一动不动盘在顶上冲他们吐着信子。这些雨水,就是从树根上滴下来的,也许是渗下来的积水,也许是树自身的水分。 看到这些,翻天龙脸色顿时一紧,忙说:“小心,别滴到身上,这水有毒。” 子午马听了,吓得赶紧后退了两步。 翻天龙又说:“这些水都是从山上那些毒树毒草上流下来的,皮肉只要沾上一点,就会奇痒无比,不把自己抓烂抓死,你都不会停手。” “大哥,那咱是不是要换条路?”翻江龙似乎已经感觉到身上传来搔痒,一脸的心有余悸。 翻天龙思忖了半晌,“不行,就走这条路。” 翻江龙听了,赶紧拿出一个燃烧棒,朝着深处一丢。只见一路宛如雨帘,越往深处雨水越大,地上的积水已经能照出影子。庆幸那从顶上掉下的碎石也是铺了一路,可以踩着它们过去,只是这雨帘…… 想到那翻天龙说的如此恐怖,子午马有些担忧地问:“要怎么过?” “去其它路找找,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但是不要走得太深。” 翻江龙应了一声,子午马也只好点点头,三人分道扬镳。 尽管子午马心里害怕,可是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指望别人去照顾他,更别提是和翻云龙这些人。子午马拿着火把,不时朝着墙上扫着,他怕再遇到之前那种大虫子。虽然没有再看到过,但是他知道这些虫子就躲在暗处,因为一直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它们一定躲在某个地方偷窥着。 就在子午马把火光照向前面的道路上,前面突然出现了个白色人影,他吓得大叫一声,手上的火把也丢掉了扭头就跑。他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只看到像是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背对着他。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墓下的东西,岂能有活物。 子午马没命跑着,怕那东西会追上来,突然一个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蹿了出来,子午马吓得心脏骤停。 “怎么回事,你鬼叫什么?”原来是翻江龙。 子午马抬起手指着身后,结结巴巴地说:“前、前面,有个人……” 翻江龙把火把移开,朝着他身后照了照,并没有看到东西,他又问:“在哪里?” “在那边。” 翻江龙走过来看看子午马,只见他全身都在哆嗦,“带我去看看。” 子午马看看前面,想起刚才那个人影,身上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可是他没有选择,只能带着翻江龙又返回去。 远远的,他看到刚才扔下的火把,孱弱的火光正正照在那女人的锦裙子上。子午马吓得不敢再往前走,她似乎在晃动,站在原地一左一右地晃。 翻江龙过去捡起地上的火把递给他,子午马过去接过来,却不敢往前看。 翻江龙说:“不用怕,这叫女尸送财,可是好事。” “好、好事?”子午马战战兢兢抬头望向那女尸,只见那女尸一头长发背对着他,在这昏暗的墓道中怂人至极。 “你过来。”翻江龙正站在女尸的前面。 子午马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朝着女尸挪着,也不敢往她脸上看,生怕看到一张腐烂的人脸。不过看她的那双手,却很是白皙,只是指甲是黑的。等走到前面时,子午马才抬起头,但见女尸一脸玄青,眼睛上缠着绢布,看那两眼的位置有些凹陷,似乎眼睛被剜了去。 “你看看。”翻江龙低头,指了指她脚上。 子午马看到这女尸双脚赤裸,还有一根铁钉钉在上面,她左右摇晃,看似是想摆脱这铁钉一般。子午马突然有些同情,无论是墓卫还是这女尸,不过是给那些王公贵族的殉葬品,“古人真是残忍。” “残忍?”翻江龙笑了两声,伸手想去对女尸做什么,却又停了下来,“你来,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嘴里的东西?子午马看看那女尸,她一双紫灰色的双唇紧闭着,倒是看不出来有东西含在里面。他壮着胆子伸出手去,扒开那女尸的下巴,果然看到那女尸嘴里有个幽绿色的东西。 翻江龙激动地说:“拿出来。” 子午马把手伸进去,他的手指碰到那女尸的牙齿时,不禁吓得颤抖了一下,还以为那女尸突然活了,要咬断他的手指。他把那东西拿出来,是一块圆形的碧绿色的翡翠。 翡翠交到翻江龙的手上,他欣喜地用灯光照着翡翠,然后频频点头:“这成色相当好,值不少钱。”说着,他还对子午马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子午马看着他手上那一抹晶莹的绿色,轻轻“嗯”了一声,确实是蛮好看的。 翻江龙把那翡翠递给他:“给你了。” “给我?”子午马有些意外。 翻江龙将翡翠拍到他手上,“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子午马看着手上绿幽幽的翡翠,有些愕然。 “走,回去看看我大哥找到东西了没。” 子午马却看着手上,又看看这女尸,生怕拿了这翡翠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以前就听过许多拿了死人之物,遭到诅咒的故事。 翻江龙见他立在那里不走,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放心,这女尸在这里,本来就是给人送阴财的。” “送阴财?”子午马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翻江龙向他娓娓道来,原来是一些墓的主人,也担心机关拦不住盗墓贼,便故意疏些财物,想劝退盗墓人,于是便有了这女尸和她口中的翡翠。既是要给他们一些甜头,也是给他们一些威吓。像有这种送阴财的墓,多是墓主不希望有人进入主室,所以盗墓人都明白,若是再往前走必定是更加凶险,不如索性收了好处退出去。 如此一来,子午马这才安下心。他看着手上翠绿欲滴的玉石,当真是好看极了,不禁有些欣喜。 两人回去汇合,见翻天龙也是两手空空,看来他也是什么都没找到。他们回到那雨区,本以为会望洋兴叹,却发现那毒雨竟然没有了。难道是这毒雨也有骤歇,此时正好停了。 他们不敢浪费了这番运气,趁着毒雨消失,他们赶紧踩着那些石头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就在子午马前脚刚踏出这片雨区,就听到后面滴答滴答又开始落了起来。子午马暗自庆幸之时,只希望这运气还没用尽。 过了雨区,翻天龙便趴在地上,想听听下面有无暗河,突然他激动地说道:“有了有了,就在下面!” 子午马和翻江龙一听,也赶紧趴到地上,摈住呼吸听着底下的动静,果然听到一股潺潺的水声。 翻天龙赶紧拿了铲子,找了一块较软的地方,用铲子铲出一个洞,然后把炸药放进去。 “你们退后,我要点火了。”翻天龙拿着火折子。 子午马和翻江龙退到一处墓道里,就见翻天龙点燃引子便朝他们这边跑来。子午马捂住耳朵,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墓穴好像都颤了两颤。这个翻天龙当真是翻天覆地,也不怕把这墓给炸塌了。 三个人赶紧过去看,就见地面被炸出一个大洞,下面当真有一条暗河。按照翻天龙的说法,这墓穴的脉门,就是这条地下河,它是整个风水的关键所在。不过看下面的样子,似乎是别有洞天。 翻江龙拿出绳子,将一头绑在墓石,另一头丢到下面,然后摩拳擦掌说:“我先下去看看。” 翻天龙拉住他,目光阴冷地盯着子午马:“让这小子先下。” 子午马只能默然低着头,不敢吭声。 第十四章:倒行逆施 “算了,大哥,你放心,保准没事。”说着,翻江龙顺着绳子往下爬。过了不多久,翻江龙在下面喊道:“没事,下来吧。” 翻天龙一听,露出欣喜,他看了一眼杵在那里的子午马,冷冷地说了声:“一会你自己下来吧。”说着便顺着绳子,手脚极其利落地滑了下去。 黑咕隆咚的墓道里只剩下子午马一个人,他偎着手上只能照出寸步的火光,被周围的幽暗虎视眈眈包围着。估摸着那翻天龙已经到底了,他这才赶忙也顺着绳子往下爬。怕手上的火把碍事,但又不想放弃对光明的依托,他便一口咬住火把。 他小心翼翼地往下爬着,脸侧的火光照耀的石壁竟如白玉一般,这里似乎是个钟乳洞。等到底部,他脚落进那冰冷的水里,子午马反而瞬间松了口气。他打着火把照了照周围,这确实是个钟乳洞,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笋、石柱。 “大哥,我们是顺着水流走,还是逆着?”翻江龙问。 “我们逆着走,继续朝着乌龟的头走。”说着,翻天龙带头朝着前走去。 子午马赶紧跟上他们,这里的水齐膝深,冷得让人刺骨。水里的东西也生的奇怪,竟然有鱼生着后腿。偶尔还会有什么冷不丁地朝着子午马腿上盘,那感觉就像水里有一只冰冷的手,让人心惊肉跳。 不过这洞内确实壮观瑰丽,宛如神仙洞邸,让人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走了有二十多分钟,周围开始稍稍有些明亮,不用灯光也能看到岩壁上长的苔藓,估计出口已经很近了。 翻天龙和翻江龙走在前面,因为是逆水而上,所以走得并不快。越是快到洞口,水流也越来越湍急了,翻天龙还拿着那些炸药,将它们高高托着怕湿了水。 “有亮光了。” 子午马抬起头,果然看到前面有亮光,脸上不可抑止地流露出欣喜。三人赶紧加快了步伐,一出洞口耀眼的阳光就刺进了眼睛,直照得他们一阵恍惚。 三人上了岸,总算是松了口气,“终于出来了。” “可惜仇没报成,连三哥四哥也……”说到痛处,翻云龙和翻江龙不禁悲恸不已。 子午马站在旁边,已经开始寻思要不要逃跑,只是在这陌生的山野里,要朝哪里跑呢,会不会又被他们抓回来。 翻天龙突然抬起头,恶狠狠说道:“五弟,你放心,大哥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温家。”他看看河道洞口上的岩石,他把那装着炸药的麻袋找了个角落塞进去,“老子破了你们温家的风水。”他两指一并,对着炸药的引信用一指擎火一指,那信子一下点着了,嗤嗤地冒起烟来。 “走!”翻天龙拽着翻江龙掉头就跑,子午马一看,也赶紧跑。 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山上的石头泥土纷纷滚落,将进入洞内的河流彻底断流堵死。 翻天龙露出一丝冷笑,看看子午马说:“小子,看在你帮过我们的份上,就放过你这次。回去以后给温家带个话,我二弟三弟四弟都是因为他们温家而死,我翻天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随后翻天龙和翻江龙便朝着东边而去。 子午马终于捡下了这条性命,也拖着疲惫的身子朝着山下走。 爷爷那边,因为一直找不到入口根本进不去墓穴。估计他们来的太晚,温行风已经用冷凝香将入口封死。 就在他们绞尽脑汁要怎么进去的时候,突然山中传来一声巨响,他们便赶紧寻了过来。准备上山时,却看到一个少年踉踉跄跄从山上走了下来。 因为当时距离远,爷爷定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是小友吗?” 半半仙说:“是那小子。” 爷爷赶紧喊道:“小友。” 子午马听到爷爷的声音一抬头,正看到爷爷、半半仙还有温家那些人,正骑着马朝着他这边而来。“爷爷。”他激动地叫了声,眼前却一黑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子午马已经是躺在温家的厢房里,眼前站着爷爷和半半仙,一旁还有温良玉。 看到他终于醒了,爷爷赶紧凑了过来,关切地问道:“小友,怎么样,好些了吗?” 子午马微笑着说:“爷爷放心,我没事。” 温良玉说:“小兄弟,你只是太累,有些虚脱了。” “小子,你可真是命大。快给我说说,你跟着那伙人是不是进了温家的祖墓,温行风和翻天龙那伙人呢?”半半仙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这小道士,我小友刚刚死里逃生,怎么这般不懂事,先让他好好休息会儿。” “好好好,先让他休息,让他休息。” 三人退出了屋子,子午马躺在床上,脑袋里莫名又浮起那古墓里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他翻了个身,压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朝着兜里一摸,原来是那块女尸嘴里拿出来的翡翠玉。 也不知睡了多久,子午马被一股寒意搅醒,神志缓缓在梦里被拉回来。兴许是经过这番死中脱险,竟让他又感觉躺在了那病床上。“现在时辰应该还早吧?”他这样想道,似乎感觉自己并没睡太久。他睁了睁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又酸又涩,如同挂了千斤一般。他使劲揉了揉,随着视线的慢慢打开,一个人的轮廓满满浮现在他眼前,但是夜深,房间里也没点灯,子午马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这人像是趴在他身上,正两眼直盯着他看。 子午马顿时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后脑勺直抵着枕头看着这个影子问道:“你是?” 突然,随着一阵滚滚的雷声,一道闪电打破了寂静,耀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这人的五官——一双煞白的眼珠,烧焦翻着血肉的脸皮,嘴里的涎水快要滴出来。 子午马顿时头皮一麻,身上的汗毛全都直直立了起来,竟然是温家祖墓里的那具干尸!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几乎同时屋外的大雨倾盆而下,将这黑夜的诡魅藏入了一片水墨。 稍时,虽已近午夜,温家正堂却是灯火辉煌。子午马坐在茶几旁,哆哆嗦嗦捧着手上的热茶。爷爷在一旁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可刚才那一幕却仍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实在是太近了,他甚至能嗅到他口中的腥臭,感受刚死亡的碰触。 温家人坐立难安,家主温良玉来回踱着步子,在走到子午马身旁时突然停下,郑重问道:“你当真没看错?” 子午马也是重重点点头,他也难以相信,那干尸竟然可以从墓中跑出来。若不是他刚才一声尖叫,那干尸跃窗而逃,此刻他只怕已被撕成碎片。 堂外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中的尘土被一洗而净清新怡人,夜空也变得清澈透明。温家的家丁在庭院四处点了驱魔的香,用以驱赶邪秽。 不一会儿,温青急匆匆走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只见他神色微紧,轻轻摇了摇头。 温良玉吁叹一声,那脾气火爆的温友铭更是将手中的茶杯一下捏碎,怒吼道:“好你个温行风,大逆不道!” 这温行风又做了什么,以至让他们如此大动肝火。子午马定了定神,对爷爷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半半仙抢着说:“那温行风又把他爹的尸身盗去了。” 没想到这温家的闹剧竟然不止不休,这温行风虽然不承认自己是温家人,但好歹温子成是他的爹,如此三番两次将亲生父亲的尸骨挖挖盗盗,当真是悖德悖道。 半半仙又对爷爷悄声问道:“罗大掌门,你看这温行风为什么盗老爷子的尸体,他跟他爹到底有什么仇啊?” 第十五章:风云再起 “别人的家务事,你少搀和。”他看看一旁的子午马,见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瑟瑟发抖了,只是神情呆滞,似乎在想什么,于是便喊轻轻喊了一声:“小友,你没事吧?” 子午马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说:“爷爷,我没事。” “不好了,快来人啊!”外面突然传来家丁的呼喊。 听到呼声,众人纷纷从椅子上站立起来。 “青儿,去看看怎么回事?不,我们一起去看看。”温良玉显然是坐不住了,他快步走出大堂,一众人也跟了出来。 他们一起来到一处偏房的角落,家丁抬手指了指草丛里,“就在前面。” 他们凑过去一看,只见地上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若不是穿着家丁的衣服,几乎无法辨认出这是一个人,因为他身上的皮肉已经被撕扯殆尽,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羊羔。看着这血肉模糊的场面,不少人当场狂吐不止。 子午马一眼就认出这幅场景,肯定是墓穴里的干尸温家太公所为。 “这温行风到底想做什么?”温宇段问道。 “他就是想搞得我们温家上上下下鸡犬不宁,搞得我们过不好日子!”温友铭怒不可遏地说,只有一旁的温良玉默不吭声。 子午马却明白并不是这么简单,或者说他不是这个目的。他去温家祖墓,绝不是想把这个怪物放出来祸乱人间,而是进去找什么东西。但显然,他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温家对府里加强了巡逻,四处弥漫着一股熏香的味道。所有的屋子里都亮着灯,这一夜只怕是所有人都难以入眠了。 子午马和半半仙也凑在爷爷罗剑锋的屋子里,外面的黑夜诡秘又无声,总让人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温家府上没有再出现异常。若说异常,反倒是温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门看病售药。只见那大朱门里,一批批的人出来,一批批的人进去,如同要打仗一般。 子午马看着府里匆忙的样子,他连连咳嗽了几声,就听半半仙念道:“尸者,怨气而行,先害亲人!” 只有一旁的爷爷神色淡然,悠悠品着杯中的茗茶。 当夜晚降临时,温府便被笼罩在一股焦虑的气氛中,今晚只怕那干尸温太公还会来,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子午马伸出头去看看毛毛的月亮,当真有些让人心底发怵。 温青正在吩咐下人,看好府上的每一个角落,白天已经见他带人出去寻了一天,晚上竟然还有这般精力。 子午马看回廊里就剩他一人了,方才喊道:“温青大哥!” 温青看看子午马,走了过去:“午马兄弟,怎么了?” 子午马有些憨傻的笑笑:“没事没事,就是看你忙了一整天了,还没查到爷爷的线索吗?” “没有,都怪我那四叔,简直不是个东西!”说这话时温青的拳头用力挥了一下,带着一脸的怒气,似乎觉得哪里有不妥,又赶紧藏住表情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有没有。”子午马摆手笑笑,他这才发现,这温青的脾气其实和他父亲温友铭一样火爆,只是这温青时时刻刻收着自己的性子忍耐着,用谦逊有礼的准则将本性隐藏起来。大概是身为唯一的继承人,故而给自己施压,以保持内敛的大家风范。 若说这是虚伪,那这便是虚伪,但却让子午马觉得钦佩。 “青儿!青儿!”走廊另一头传来温友铭的声音。 温青对我点了一下头,立刻赶了过去,对温友铭有些慌张地叫道:“父亲。” 温友铭的大嗓门高声训斥道:“你在干什么,吩咐下人快点,全都准备好。” “是。” 温青刚要朝左走,温友铭又叫道:“去那边。” 温青有些举止失措面露尴尬,“是、是。”赶忙又朝着后面而去。 看来大家里的独子,是当真不好当的。子午马刚想回房,却看到一个身影掠过夜色,直朝着一处偏门而去。从身影上看,好像是温宇段。子午马心生疑问,这么晚了,又是大敌当前,他独自跑出去做什么? 子午马想去喊爷爷,却见他窗子敞开着,这才想起爷爷去了正堂。若是一个人跑出去,怕是不安全吧。他看到半半仙的屋里亮着灯,窗边还溢着小曲,他赶紧跑过去,正见半半仙在那摆弄黄符,“道长,我刚才看到温大哥的三叔出去了。” 半半仙吮了吮毛笔尖,在黄纸上笔走龙蛇,“出去就出去嘛。” “可是他是偷偷溜出去的。” 半半仙仍是漫不经心地说:“溜出去,跑出去,跳出去,都是出去嘛。” 子午马一把夺过他的毛笔,进去将他拽出来:“我们跟出去看看吧。” “出去?你不知道外面正危险呢,万一撞上你说的那干尸呢!” 子午马边拽边说:“就是怕撞上,才叫上你啊。” “我胆子小的很呢,你叫我什么用啊,我不去。”半半仙拉着自己的袖子,想往屋子缩。 子午马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出了吃奶的劲,硬拖着他:“赶紧,再不快点,他就走远了。”半半仙最终还是没拗过他,两人一起跟在温宇段后面出了温家。 那温宇段也没提灯,摸黑去了北边的那个山坡,也就是温老爷子墓穴那里。隐约之中,墓前似乎还立着一个人影。 子午马和半半仙躲在草丛里,当头顶的乌云散开露出月光时,这才看到那墓前的人竟然就是温行风,难道说这温宇段与他竟有什么暗通媾合。两人立刻摈住呼吸,这林子很是阴寒,也没有虫鸣鸟叫,两人的声音清荡得很。 “你果然在这里。”温宇段率先开口。 “你来这里,是想劝我吧,那就大可不必了。”温行风两指一出,地上立刻燃起了两团火,是两根大红的蜡烛。正前面是那把玄黑的天罡镇邪剑,明明是镇邪剑,此刻却散发出妖异的邪光。 “看在往日我对你不薄的份上,你就休手吧。” 温行风听了,冷冷一笑:“正是因为看在你过去待我不薄,我才没有立刻杀了你。你回去吧,我与你们温家的恩怨,绝对不会这么罢了。” “可你毕竟也是……” “我不是!”温行风的声音抖转,情绪似乎很是波动,一时间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音。 子午马和那半半仙躲在草里,大气不敢喘一下。这时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子午马的肩膀,子午马吃了一惊,立刻回过头来,竟然是爷爷。只是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子午马这才没叫出声来。 “好好,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只是这伤天害理的事,你千万不能在做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他这番苦口婆心,温行风心底似乎也有了些颤动,“三哥,我再叫你一次三哥。你人缘好,善结交,可是你想做这个和事佬,你是万万做不到的。你该知道,我心底的仇恨,我心底的怨气,就是死了也会化作僵尸,与温家不死不休的。”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突然火光林立起来,“三弟,你听到了,想让他迷途知返,简直是铁树开花。” 子午马一抬头,就看到温家的人已经从四周包围过来,看来他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温行风显得很平静,漠然地说:“三哥啊三哥,你还是出卖了我。” “不,我没有……”温宇段一脸无辜,似乎想作解释。 这时就听温良玉说道:“三弟没有出卖你,是我早料到他会来见你,所以跟踪到了这里。” “老三啊,你怎么这般糊涂,还不快回来。”温友铭在旁埋怨道。 温宇段看看温行风,面露无奈,只得回到大哥二哥身旁,算是又与这前尘小弟正邪不两立。 天上的乌云又一次遮蔽了月亮,让周围暗淡了不少,唯有那两支大红的蜡烛,火焰似乎又陡高了,直映着温行风森然的面容,比他戴面具时更加阴森。 他的眼睛直扫着周围的人群,当目光掠到子午马身上时,子午马竟觉得浑身一颤,被他那巍然决立的气势所折服。 第十六章:长生不死 “我说,你们这都姓温的,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半半仙问道。 温行风拔起地上的剑,指着温良玉说:“你问问他们!” 温良玉颇为感慨地叹道:“孽缘,都是孽缘啊。” 这话要从他们的父亲温子成说起,他是一代江湖豪杰,盛名至今不朽。当时他身边有个丫鬟名叫锦玉,这锦玉生得貌美,且又能歌善舞,惹得温老爷子很是欢喜,很快两人就明珠暗投。可是那时候温老夫人还在世,怎么可能容得下这种事。温老爷子顾及自己名声怕家丑外扬,迫不得已只得将已怀有身孕的锦玉扫地出门。 锦玉后来生下一对龙凤胎,便是温行风与他的姐姐温婉。母子三人的生活很拮据,锦玉又身染重病,几年后就在这饥寒交迫下痛苦离世了。此时温老夫人也已去世,温老爷子这才寻到姐弟两人,将他们迎回了府上。大概是心里觉得亏欠,温老爷子对两人疼爱有加,但对外仍是声称义子义女。 后来温老爷子去世了,温家到了这一代人手中,温行风的姐姐温婉却与邪派中人相恋。为了秉持家风,温家将温婉扫地出门,又意图诛杀那男子,不想最后却酿成温婉与之惨死的悲剧。温行风的母亲和姐姐皆是温家为了维护名声而死,于是心中忿恨,将自己实乃温家私生子的身份公之于众,江湖为之哗然。事后温良玉将他扫地出门,温行风也自此与温家势不两立。 这本是大门户里,老爷爱上丫鬟再俗落不过的故事,只是这悲剧发生在了江湖人身上,便成了江湖事。 这时爷爷上前说道:“你们的家务事我本不该多管,但事关正邪我便不能不管不顾。我先问你,你手中的天罡镇邪剑是从何处得来?” “爷爷,是他从墓中得来的。”子午马急忙说道。 爷爷眉头一皱,有些诧异地说:“这把剑应该在我师弟河伯手上,怎么会出现在温家祖墓。” “兄长,暂且不管这些了,先拿下这温行风再说。二弟,动手!” 温良玉话音一落地,那温友铭则大呼一声:“青儿,上!” “是,父亲!”温青手中瞬间抛出冷凝香,一指擎火的法门直追了上去,顿时空中炸开一道蓝色的光,寒气立刻结着冰花朝温行风扑去。而温友铭则紧随其后,右手内力凝聚,一跳跃起一丈之高,这劈天的一掌只怕是要碎金裂石。 温行风身子向后一滑,两指合并一指擎火击出,正中温友铭的胸口。温友铭如同被石子击了一下,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温行风立刻右手执剑,左手中指用门牙一咬,口中喃喃作咒。他将手中鲜血抹在剑身上,紧接着道法一催,周围顿时卷起一阵阴风。 子午马感觉周身环绕着一股阴冷之气,让他觉得仿佛又身在那潮湿的温家祖墓。家丁手中的灯火无端自灭,为这阴气所慑,周围一片惊慌声。 这时就听爷爷轻蔑地说:“歪门邪术!”他指如疾风道法一出,那些火把又无火自起。 温良玉这个温家的家主再也坐不住了,“温行风,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他出掌迅捷如雷电,直朝着温行风的命门击了过去。 就在这时,温老爷子的墓穴里突然有个黑影蹿了出来,直扑向温良玉。温良玉神色一慌仓促出掌,身子立刻向后一滑。 正值天上乌云褪去,那黑影露出了真面具,竟然就是温家祖墓中的干尸,原来这干尸一直是被温行风所操控。 那干尸的爪子一抓,温良玉一个侧身没有抓到,只是将他的肩袖抓烂了。见此危机,爷爷和温宇段也冲了上去。 “爷爷小心。”子午马看看身旁的半半仙,问他说:“你怎么不上?” “我、我……嘿嘿。”半半仙一脸的嬉皮笑脸。 这干尸的速度十分之快,而且仿佛打不死一般,几次爷爷的掌击都打在它身上,却如同打中一堆烂肉,只是晃了一晃。 温良玉眼中怒火烧红,直视着温行风道:“你这逆子,连你的祖宗也要这般戏弄!”他并着的双指间,已是火星燎燎,这一指擎火的威力竟已蓄至千钧之力。 看到这情况,温行风却是冷冷一笑,一次就朝着温良玉扔出了三颗冷凝香。只是不等他用出一指擎火,温良玉已是先用了出,正中那三颗冷凝香。冷凝香从他们中间炸开,空间仿佛都要被冻结了一般,只是在这其中却有一条直直的火光,倏地一下便贯穿了这欲要凝结的空气,直射向温行风。 温行风剑身一挡,那一指擎火的道法击在上面,瞬间被吸收进剑里,沿着剑身的七星流光一闪化去了太清。 子午马身旁的半半仙赞叹起来:“好一把天罡镇邪剑,竟有这般的威力!” 看到父亲的坟墓被抛开,又想到一众先祖不得安宁,脾气的温友铭已是气得浑身发抖,他又飞身上去,直朝着温行风一掌击去,温良玉也上去一并夹击他。 这温行风自小天资异禀,对药理、法门一点就通,但若真论拳脚功夫,却不见得有多少手段。如今又惹怒了这暴躁的温友铭,他一不留神便被一掌击中了胸口,顿时觉得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温良玉也未手软,紧跟上连击了他两掌,直打的温行风踉跄后退,连连吐血。 那温友铭似是还不够解气,想要再教训教训这个忤逆子,温良玉却伸手将他拦住,对温行风问道:“父亲的尸骨在哪里?” 温行风前襟沾满鲜血,他重重咳了两下,抬起眼睛冷笑道:“被我烧了。” 温友铭怒目圆睁,“你!”他一声怒吼,将全身的内力都聚集在了掌中,朝着温行风劈去。 温行风当然不会甘心死于他的掌下,他手中的天罡镇邪剑一握,那具干尸顿时听到指令,身子一顿。 爷爷与干尸缠斗了半天,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此时干尸收到温行风的新指令,身子猛然一停,爷爷手中的七香扇扇出一阵香风扑到它的面上,它的面容顿时一阵模糊,好像在它面前有一团雾气一样。爷爷觉得蹊跷,他的这把七香扇有退邪的能力,难道说这干尸身上别有玄机。 那干尸接到指令便朝着温友铭扑了过去,温良玉赶紧推开他的兄弟,“小心!”同时无名指弹出一颗冷凝香。那冷凝香落到了干尸的口中,那温友铭反应也快,立刻擎火一指,那干尸口中顿时燃起一团绿色的火焰,从头到尾结成了冰块。 爷爷看到那温行风嘴角扬起笑容,他一惊似乎想到什么,赶紧喊道:“等等!”可是为时已晚,温良玉内力一催,迎头便是一掌,那干尸犹如玉盘击石,顿时碎落一片。 其中干尸的头滚落到了温良玉脚下,他低头看时身子一震,痛心疾首地呼道:“爹!” 温友铭和温宇段走过来一看,面色登时如白纸一张。温良玉手脚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温友铭和温宇段也跟着跪下。 子午马也是一脸惊讶:“怎么回事,那干尸怎么会变成温老爷子?” 此刻,唯有那温行风仰头大笑:“哈哈哈,好一个孝子,竟然将自己的亲爹碎尸万段,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如泣如诉,笑得那般疯癫自得,只有那嘴角的鲜血仍然艳丽惊心。 “温行风!”温良玉的声音颤抖着,一改了平时的温和儒雅,眼神中杀气毕露。就连温宇段,也是一脸忿火难熄。 温行风似是强止着嘲弄,却仍是止不住笑声,他指着地上亲爹的尸骨说:“他不是想要长生嘛,变成这副模样,还能不能长生?” “长生?”听到温行风这么说,一旁的爷爷也露出一脸的惊愕。 温行风讪笑道:“你们不知道嘛,这温家从那祖墓里的太公算起,就个个妄图长生不死,要不你以为过了这么久,这些尸体为什么不腐不化。” 第十七章:血尸 温家是医术大家,想要尸体不腐不化自然简单,只是……子午马想起在墓中温行风说过的话,当时他说温家的老祖宗希望有招一日能将他救活。 温良玉缓缓站起身子,说:“温家先祖确实一直口口相授,相信医术总有一天能令人长生不死,令尸者复活。” “我们也谨遵训诫,若有一天真发展到那个程度,温家子孙便用这种医术复活先祖。” 爷爷听了,却是摇摇头道:“荒唐!” “兄长教训得是,不过我们医者,自然是以长生不死为医术的最高追求,先祖们有这种想法也不为过。我们兄弟三人虽不尽信长生之说,但身为温家子孙,又岂能不听先祖训诫。”温良玉说道。 爷爷思考了一下,似乎也不无道理。 这番话却引来温行风的鄙夷讪笑:“说得好听,你们温家十几代人,就透着一股肮脏和贪婪,就是一群披着羊皮的豺狼!” “温行风,你够了!” “我现在就一掌劈死你!”那温友铭已经阔步朝着温行风冲了过去。 温行风剑撑着地面,屈膝跪着一动不动,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退怯,有得只是冰冷和寒意,竟和那冷凝香一般深邃幽远。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刮来一阵阴风,直让人打起冷颤,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一般。温友铭一抬头,就见一双血窟窿正盯着自己。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以至于不能称“它”为人,因为完全不像人,只觉得那是一团像肉又似血的怪物。在最顶上有一颗脑袋,模糊浮现出五官,两个眼窝或凸或陷,没有眼珠。 “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我的妈呀,是血尸!”半半仙的声音透着一股恐惧。 在场的爷爷和温家三个当家都明白他这声音里的恐惧,因为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炼得已经不具备人形的血尸。 那血尸瞪着两个窟窿眼,扭着身子看看众人,然后张开幽深的血口一声怒吼,地上立刻掀起一阵阴风,直吹得周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家丁都被这血尸的气势所震慑,纷纷抱住头趴在地上,一片哀嚎连连。子午马也头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东西,他坐在地上,双眼却直勾勾地离不开那血尸。那半半仙还在站着,却是从腿到脚都在打哆嗦。他们都想跑,可是连跑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这时就见爷爷扎着马步,顶着迎面而来的阵阵阴风,脚下步罡踏斗踩出一个七星步,手中纸扇猛然一扇。一股纯阳正气顶着这股阴气迎头而上,直击到那血尸的身体。 只见那血尸的身体一凹,它那双血窟窿眼低下看了看,然后转向爷爷一声戾吼,这吼叫声竟有些龙吟虎啸的味道,周围一阵沙石翻滚。 子午马看爷爷对它这声戾吼不为所动,不过从架势上却已看出他是全心应战,不敢有丝毫怠慢。踏足江湖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爷爷这么认真,看来这血尸绝不是唬人的假把式。 温行风踉踉跄跄站起来,仰头又是大笑:“哈哈哈,看来我命不该绝,今天你们是要不得我这条命了。” 温家人将一个“恨”字咬在牙根里,若不是这来势汹汹的血尸护在他身前,恐怕他们早上去一掌将他毙命。 此刻,那血尸瞪着爷爷,似乎与他卯上了。它猛然一缩身子,给人一种兔子蹬鹰的感觉,子午马明白这个姿势,这血尸似乎是准备朝爷爷扑上去,他慌忙喊道:“爷爷小心!” 就在那血尸想要冲爷爷扑过去的时候,林子深处莫名传来一阵铃声,血尸听到动静先是一怔,然后整个身子又缓缓松弛了开。他扭转身子一下卷起温行风,红影一跃消失在了林子里。 看到那血尸逃走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半半仙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拍着胸口说:“我的妈呀,吓死我了,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吓人的东西。” 同样的,子午马心里也是如此,即便第一次在墓穴里看到那干尸时,都没觉得这么恐惧,总感觉从身体到心神都被那血尸给抓住了,随手就会被它撕裂。 爷爷微微蹙着眉头,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看看子午马,关切地问道:“小友,没事吧?” 子午马受到惊吓,连连咳嗽了几下,笑笑说:“爷爷,我没事。” 温良玉他们彼此面面相觑,一声哀叹。 温行风被那血尸劫走以后,温家便再也没出什么乱子,温家的先祖也被重新安葬回墓穴。就连温老爷子的尸体也被缝好,葬回了墓中。 至于那血尸和林子里传来的铃声到底是什么来历,温家人也不知晓。只是爷爷告诉子午马说,那铃声是摄魂铃,用来役使僵尸的。子午马便明白了,铁定是温行风的同伙。温行风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鬼才,必然是结识了不少奇门邪术中人。 随后他们在温家又休养了两天,爷爷决定启程去川西。子午马知道,爷爷还是打算追踪他师弟的下落,想来他身上必定有治愈他们的关键之物。 这日清晨,温良玉送他们到镇子外的路口,然后对爷爷长长作揖道:“没能帮上兄长的忙,还给兄长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良玉实在有愧。” 爷爷摆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怀,倒是有劳你这番款待了。” “应该的,应该的,良玉医术不精,在这里也不敢强留兄长,还请兄长万万保重!” “保重。” 道别以后,子午马跟着爷爷又踏上了风雨漂泊的路程,那半半仙手上则又有了新的布幡,他回头看看温家还在目送着他们,摸摸自己的八字胡须说道:“这大家果然是不一样。” “跟着我们开了眼界了是吧。” “是是。”半半仙连连点头。 这时路边出现了一座野坟,上面已是蓬草哀哀,子午马怔怔地看着它,问道:“爷爷,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长生不死?” 爷爷眯着眼也看着那野坟,说:“也许吧,爷爷也不知道。” “我觉得吧,长不长生不重要,得先活得开心快乐,否则要长生做什么?”半半仙说。 爷爷捋捋胡须,“这是我头一次不想跟你打嘴仗。” 子午马突然兴奋地说:“爷爷,你教我法术吧。” “小友,你终于肯学了?” “不如跟我学吧。”半半仙说。 “就你那些雕虫小技。” 半半仙哈哈大笑,到了下一处路口时,他说道:“那咱们也就此别过吧。” “道长,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子午马问道。 “贫道四海为家,就不跟你们一起了。”道过别后,他便朝着南边而去,子午马和爷爷则朝着川西的方向。 骄阳似火,一棵大树下,子午马正在打坐运气,反复冲击着自己的丹田气海,现在他已经能随意的一气化三清。爷孙两人刚刚入了川境,仍是那样且走且停的,他们实在折腾不起,也不知道在这种风餐露宿下还能支撑多久。 爷爷看他如此专注,欣慰地点了点头,说:“小友,爷爷教你的步罡踏斗是否已能熟练自如了?” 子午马做了个收气的姿势,“嗯,都已经熟练了。” “那爷爷教你的结印呢?” 子午马也自信满满地说:“也都掌握了。” “哦?”爷爷似乎有些不信,他口中的印是指手上的结印,左手天干,右手地支,天干十印,地支十二印,互相组合有六十印,不同的法门有不同的结印。如此短的时间,很难掌握熟练,不过罗剑锋还是说道:“那爷爷开始教你法门喽。” 第十八章:盗贼 子午马一听,终于可以开始学法术,立刻跳了起来,“爷爷,真的嘛?” 爷爷眯眼笑着点点头,说:“小友,你现在步罡踏斗走逆为,从勺头走至勺柄,结丙巳、丁午印,然后双指引之。” 子午马听爷爷说完,在心里又滤了一遍,然后便双腿分开扎了个马步,脚下七星稳稳点了出来,在绘完最后一颗星时,他心中默念着“丙巳、丁午”,手中自然而然结成了印,然后两指一并,如闪电势出。 虽然一气呵成,架势也非常好看,可是双指你击出去,却是风未起雨未来,什么效果也没出现。子午马一脸苦闷,转头对爷爷问道:“爷爷,怎么不灵啊?” 爷爷在旁微笑着:“你看看手上。” 手上?子午马竖起手指一看,就见指尖上竟然烧着一团小火苗,只是火苗很小,随时要熄灭一样。子午马欣喜地叫着:“真的有,真的有。”他又怕火被风吹熄了,用手捂着给爷爷看。 爷爷眉目含笑,看着子午马说:“小友,这招就是一指擎火,等你运用熟练了,不用踏斗结印也可以随心使用。” 子午马眼睛里映着那小火苗,虽然只是个小火苗,但他心里却说不清的激动。 当太阳落下时,他们还未找到栖身之所。大概是山林湿气重的缘故,子午马着了风寒,一直咳个不停。爷爷怕他病情会加重,只能继续赶路希望找个下榻的地方。 他们身处荒郊野岭,此时已经是月上当空,照得地上树影婆娑,让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子午马用力咳了两下,快要把肺咳出来了,这才缓过来气来。他抬起头,听到一阵“咕咕”声,就见旁边一棵树上站着一只猫头鹰,它收拢着翅膀缩着脖子看上去十分诡异,一双眼睛闪着绿光紧紧盯着他们。 子午马心中不禁一寒,他的眼睛却在那猫头鹰的身上移不开,“爷爷,你说……咱们的病真能治好吗?”他以前听说,猫头鹰是不祥之兆。 爷爷微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在月下显得更加深刻,“小友,一定要有信心。” “嗯。”爷爷的信念再次让子午马点燃了希望,有一句话叫“死马当作活马医”,子午马不是死马,当初他决定跟着爷爷踏足江湖寻找救命之法,也并非出此想法。 他们又往前走时,一旁的草丛里出现了一个人影,看不清五官,只是一个人的模样直直的站在杂草里。子午马吓了一跳,赶紧拉了拉爷爷的衣袖,问:“爷爷,那是人是鬼?” 爷爷只是看了一眼,说:“不必害怕,我们继续走。” 两人就不去理会,继续朝前走,可是没想到又遇到了那个人。似乎是他们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子午马此刻开始害怕了,“爷爷,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爷爷望着那人影略微寻思了一下,说:“我们过去看看。” 子午马缩在爷爷后面,走近了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稻草人,这荒郊野岭为什么会有稻草人在这里。 皎月当空照得荒草一片淡黄,稻草人的影子就映在杂草上,子午马朝着那影子上瞥了一眼,顿时惊恐万分,只见那稻草人的影子上竟然还趴着一个长发的人影。看上去似乎是个女人的身影,两腿和胳膊都渐渐抱着稻草人,骑在它的背上。 子午马刚想叫,就见那影子倏地一下窜出去,直映着杂草丛飞向远处。那感觉说不清楚,总之诡异地很。 爷爷却惶惶地叫了一声:“不好。小友,快跟爷爷走。” 只见爷爷平常的三步并做现在的两步,急匆匆往那影子飞去的方向走着,子午马不知道怎么回事,问道:“爷爷,怎么了?” 爷爷回答说:“有人在招魂作祟。” 古时候有一种身黑手白的妖怪,名字叫“祟”。每年的年三十夜里出来害人,它用手在熟睡的孩子头上摸三下,孩子吓得哭起来,然后就发烧,讲呓语而从此得病,几天后热退病去,但聪明机灵的孩子却变成了痴呆疯癫的傻子了,后来有人发现用红纸包八枚铜钱可以吓退祟,大家就纷纷相仿,这就是压岁(祟)钱的由来。 子午马跟着爷爷到了一处山岗上,听到夜风中竟有铜铃的响声,他们循声到了一颗大树下,见那铃铛就挂在树梢上。而铃铛下面,是一个敞开的墓穴,旁边还有两把铲子、一捆清香,清香已被踩烂进泥里。 根据这幅情景判断,必定是发生了尸变。 子午马和爷爷又查看了一下,只见地上有一滩血迹,还有破掉的臭鸡蛋。 爷爷跟子午马又看了看棺材里面,只见里面黑气缭绕,月光也透不下去,想来必是邪气积攒的缘故。爷爷在棺材里面找到一只黑猫,猫血已经被放干了。“看来这做法的,并不是内行。” “爷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子午马问。 爷爷指指撒在地上的蛋清和蛋壳,说:“这臭鸡蛋是用来对付黑凶和白凶的,可棺材里跳出来的,却是‘祟’。” 这黑凶和白凶,也是僵尸的一种,其成因是沾了黑猫的血,若是长黑毛便是黑凶,若是长白毛,便是白凶。其凶猛,更非一般僵尸可比。 看这树梢上挂着的铃铛和这地上的臭鸡蛋,这做法的人必然是明白这一点,却还是糟了殃。 “爷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看着这被月光照得有些惨白的山野,子午马觉得有些惶恐,生怕这棺材里的东西又回来了。 爷爷看看头顶上的铃铛,他飞身一跃将那铃铛摘了下来,“这祟是僵尸成精,爷爷是道门中人,不能袖手旁观。” 听到爷爷这么说,子午马挺了挺胸脯,说:“既然爷爷不怕,那我也不怕。” 爷爷微笑着点点头,指着前面说:“我们朝这走。” 子午马跟着爷爷朝前走着,每走两步爷爷就晃一下手里的铜铃,清脆的声响在这山野里回荡着。子午马警惕着周围,他知道祟若是听到铃声,随时会冲出来。 走了差不多有一里远,子午马突然听到耳边有呼喊声,声音很微弱。子午马朝着一旁的沟壑里瞧,就见一个男的朝他伸着手满脸的血,结结实实吓了子午马一跳,回过神来他赶忙说道:“爷爷,有人。” 爷爷停下手上的铃铛,“救人。” 子午马赶紧过去搀扶他,刚抓住他的胳膊,就听他疼得“嘶”地一声叫了起来。子午马一看,他的胳膊上有了五个窟窿眼,血呼啦啦直往外淌,不出意外肯定是被那祟给抓的。 子午马将他搀到一块青石上坐下,爷爷漠然地看着他,问:“那东西呢?” 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指了指山下说:“那边有个村子,应该是去那里了。” 爷爷刚朝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瞅,那男的反手一把擒住子午马,手指跟鹰钩一样扼在他的喉咙上。 “小友……”没想到这浑身是血的家伙突然出手,子午马和爷爷都毫无防备,等到爷爷回过神来想出手时已经晚了。 那男的死死一扼,子午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那男的便喊道:“别过来。” 爷爷只能刹住脚步,自上而下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你去村子里,帮我弄些糯米回来。”他声音有些虚弱,还有一些颤抖。 爷爷看了一眼他胳膊上的戳伤,知道他是用来治疗尸毒的,于是说道:“你是想治疗自己的尸毒吧,不必找糯米,我这扇子就可以治好。”爷爷抬起手上的七香扇,想要靠过去。 那男子一下变得很紧张:“你站住!站住!不许靠过来。” 他手上又是一用力,子午马感觉他的手指快要嵌进自己的肉里了。 爷爷看到子午马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只得停下脚步。 男子说道:“一把破扇子,你想唬谁啊,快去帮我找糯米,不然……”他看看这个被攥在自己手里的少年,眼睛里露出一丝阴狠。 “好,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去帮你找糯米。”爷爷只能一步步后退,他看着子午马说:“小友,别怕,爷爷很快就来救你。” 子午马点点头,爷爷瞪了那男的一眼,只能暂时压下火气,朝着山下的村庄跑去。 看到爷爷走得没了踪影,那男的才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子午马便能开口说话:“我们好心救你,你干嘛这样。” 男子说:“那东西是我放出来的,你们岂能轻饶了我。” 子午马也猜出刚才施法招魂的就是他,这夜半三更荒郊野地,有谁会来这里。不过,以爷爷嫉恶如仇的脾气,还真是不会轻饶了他。 那男的又说:“放心,只要你爷爷把东西带回来,我就会放了你。”说完他就从袖子上扯了一块下来,将子午马的两手反捆了。 子午马坐在地上看着这个人,他的眼里要比他更加恐惧,子午马问:“就你一个人吗?” 他说:“还有一个朋友,已经被那东西弄死了。” “那墓里的是什么人,你们是故意搞成尸变的?” 第十九章:封门村 这时子午马看到地上被五花大绑白手黑毛的怪物,说道:“这就是祟啊。”他想起趴在稻草人身上的那个女鬼,只怕变成这副样子并不是她心中本愿。 爷爷刚想从台阶上站起来,却突然身子一个踉跄。 子午马赶快扶住他,道:“爷爷,您没事吧?” 爷爷的病情很痛苦,看来这一番打斗伤到了他的肝气,他深深吸了口气,待疼痛缓解了才说道:“小友,你拿着我这把扇子,对着那祟的口鼻扇风,一直扇到她退回人形。”说着将手中的七香扇交到他手上。 子午马捧着扇子应了一声,他看看那祟的大毛脸,着实有些吓人。但子午马还是走到了她脑袋边上,蹲下身子给她扇风。 “小友,一定要大力些才有些。”爷爷在旁嘱咐道。 “我知道了,爷爷。”子午马就拿着这七香扇,用力对着那祟扇着香风,扇子上扑出阵阵的茉莉清香,不一会子午马的周围都清香怡人起来,如同置身茉莉花丛。 起初那祟还试图反抗,可是渐渐的就没了动静,直直躺在地上。又过了一会儿,她的毛发明显缩短了,漆黑的指甲也开始脱落。子午马扇得胳膊有些发酸,对爷爷问:“爷爷,你这把到底是什么扇子,怎么这般神奇。” 爷爷呵呵笑道:“我这把叫做七香扇,以烈烈劲风之时,有茉莉之香,可以退毒、驱邪,击溃污秽;以徐徐之风时,则有迷迭之香,可以迷魂、引气,聚以生气。” 难怪每次爷爷为自己扇风,就觉得清爽无比,原来是这扇子的功效。“七香扇?”子午马想了想又好奇地问,“爷爷,只有两香,为什么叫七香扇呢?” 爷爷说:“七乃是天作之数,只是取了这么一个数字而已。” 子午马顿时明白,“哦”了一声,继续卖力地扇扇子。子午马扇到七七四百九十下时,那祟身上突然一道黑影贴着地面飞了出来,瞬间就溜出院门不见了踪影。正当大家奇怪时,扭头再看那祟已变成一个妇人。 村长伸头一看,惊叫了一声:“这不是青山岗上那具女尸嘛!” 爷爷说:“正是,她是你们村的吗?” 村长摇摇头:“不是,是前些日子在山坳里发现的女尸,不知是被土匪打劫还是怎么,我们见她死得可怜,就给她收了尸葬在了山上。” “原来如此,她死前应该是有孕无子,有子母之凶,故而成祟。” 听到爷爷这么说,子午马想起那盗墓贼确实说过这个祟是个孕妇。书上说,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若是胎儿已成鬼胎,尚在人间,仍会有子母之凶。那盗墓贼就是没搞清楚这一点,才遭此横祸。 听到爷爷这么说,那村长称赞叫绝道:“道长说得没错,说得没错啊,我们发现她时确实已经怀孕,只是腹部被人抛开,胎儿已不知去向。” 爷爷听了,却是仰头长叹一声:“沦丧,沦丧至极。用未出事的胎儿,只怕又是巫师、降头师在养小鬼,必遭天谴,必遭天谴啊。” 子午马在这番话中,却听出了爷爷的无奈。 那具女尸后来没有烧掉,爷爷让村长找来酒糟塞入她的口中,又用两枚铜钱遮住眼睛,樟树叶捂住耳朵,并用红绸将口、耳、鼻缠住,让她不听不闻不看。又在她的墓穴雪花遍地,铺了一层糯米,这才将她重新下葬。并嘱咐村长,要找人为她作法七天,希望她能坐化。 至于那个盗墓贼,却没有再找到尸首。听村长说,这里有个叫封门村的地方,原本一直避世隐居,最近却突然大白于天下,广招盗墓贼去探宝。这些盗墓贼沿途挖盗,颇有些当年曹操“所过隳突,无骸不露”的气势。 爷爷对盗墓贼没什么兴趣,但听到“封门村”这三个字,却是兴致盎然,并决定先去封门村看看。恰巧村长知道去封门村的路线,便给他们一番指引,爷孙两人便朝着封门村进发了。 沿路上,他们陆续遇到很多被盗挖的墓穴,都是棺材大敞,曝尸在外,甚至有的连尸体都不见了。估计如之前那盗墓贼所做,偷了尸体去卖钱了。 这封门村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引得这些盗墓贼趋之若鹜,又为何藏在深山之中。当远远看到这个村子时,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同。可子午马一踏进这个村子,就立刻感到不对了,不是因为这里已经褪色的古宅和衣着道袍的村民,而是因为脚下不时传来的脉动,活像地下有颗心脏在跳。一旁的大槐树下有个少年抱着个水桶蹲在地上,他穿着孝衣聚精会神地端详着水面,可是那水面却纹丝不动。 子午马越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明明感觉地面在颤,那桶里的水却一点波纹都没有。 “爷爷,为什么我们来这里?”子午马问道。 爷爷身着一身青色旗袍,手上握着一把折纸扇,一眼望去就像旧时候的老秀才,“到这里才能医好我们的病啊。” 子午马不再说话,最近他感觉自己的病又有些恶化,是否还能活过一年半载,都已经是未知数了。 他们到了一处像是道观的地方,门口站着几个道士在迎接赶来的香客,这里像是在举办庙会。起初子午马是这么想的,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来的那些客人衣着也是奇奇怪怪。 他们到了跟前还未开口,直接就被请了进去。院子里聚满了人,看到这爷孙俩进来,很多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然后子午马就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这爷孙俩面晦福薄、两眼发黑,已是暮昏之相。” 听到人家这么说,子午马急火攻心立刻咳嗽连连。一旁的爷爷拍拍他的后背,冲他慈祥地一笑,子午马这才稍稍安慰。 一大堆人站在这里,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不多时候,院子周围开始传起嗡嗡之声。人群一下鼓噪起来,“什么声音?” 这时就见天上黑压压一片像是苍蝇一样的东西飞了过来,众人一见立刻惊恐万分,其中有人大叫道:“是七针蜂!”院子顿时乱作一团,有得人见状,赶紧撂了家什夺门而逃。 那些七针蜂直冲院子里的人群,见人就蛰,顿时哀嚎四起。子午马就听到周围像是有一架架小飞机一样,肆无忌惮地在他们身边划过。突然,他看到迎面冲了一只七针蜂,小小的像是黑色的苍蝇,尾部有一个看上去很小的尖尖的东西。子午马一惊,就在七针蜂快冲到他眼前时,一把纸扇在他眼前一挥而过,子午马就嗅到了一股奇异的茉莉香,他一看是爷爷的纸扇。那七针蜂被这一扇,立刻晕头转向起来,在空中画了两个圈就飞向了别处。 爷爷神色淡然,仍是不慌不忙地扇动着纸扇,那些七针蜂嗅到纸扇扑出来的香气立刻就避得远远的。 子午马定下心来,他看看院子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倒在地上,其他人则各自想办法躲避七针蜂的攻击。这时子午马注意到后面墙角有一个人,穿着一身黑旧的袍子,背上背着个人,那人长发遮面,一动不动的在他背上趴着,而在他周围,死了一地的七针蜂。只要这些蜂一靠近他,就会一头栽在地上。子午马这才看清楚,那是一种黑色的短蜂。 渐渐的,院子里的哀嚎声停止了,只剩下嗡嗡作响的七针蜂,大部分人都蒙着头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大气不敢喘一下。门外进来几个道士,手上拿着点燃的烟草,滚滚的白烟在空中散开,那些七针蜂立刻回避,不一会儿就将整个院子里的七针蜂全部驱逐了。随后他们一具具抬起那些倒在地上的人。 爷爷看了一眼,露出不屑神色:“歪门邪道。” 子午马看着那些被抬走的人,他们身体大多已经发紫发黑,一动不动的,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对爷爷问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爷爷点点头:“那些七针蜂一刺七针,能刺穿骨头,奇毒无比。被蛰死的人,是鬼物的美食。” 子午马脸色发青,大概是难以接受死人这件事实,他不停咳嗽起来,爷爷在一旁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这时一个中年的道长在几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站到前面的台阶看看在场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请大家稍安勿躁,今晚子时,我们就下古墓。” 第二十章:铁线虫 直到现在子午马才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来盗墓的,而刚才的七针蜂只是个小小的考验。 “喂,喂!”后面似乎有人在喊他。 子午马一回头,是那个在外面抱着水桶的少年,他正在门口向他招手。子午马看看爷爷,爷爷笑笑:“去吧。” 子午马走过去,那少年拽着他跑到桶边,“帮我抬水桶。” “抬到哪里?” 那少年想了想,指着西边的一个路口:“那边。” 两人一人一边,提起水桶朝路口走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子午马,你呢?” “我叫河前車,哈哈,有意思,我们一个马,一个車。”两人到了路口,“好,就放这里吧。”两人将水桶放下,河前車就像之前一样盯着里面,子午马也跟着往里面看,可是里面只有荡漾的波纹。看了一会儿,子午马实在看不出这到底有什么玄妙,便对河前車问起来。 河前車说:“你没觉得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嘛,那是因为我们脚下有个巨大的墓穴。虽然地下有脉动,水应该是不动的,可是有一次我发现,有一个地方会让水也震动,只是这个地方会跑,我一直找不到。” 这完全有悖子午马所知的常理,震动应该会让水动,可在盗墓者的眼里却完全相反,地面震动而水不动,是因为脚下有墓穴,乃是墓脉在动。地面的震动,在他们眼里完全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你爷爷很厉害嘛。”河前車抬头看着天上落单的散蜂,刚才子午马的爷爷以一把纸扇驱散七针蜂他全看到了。 “爷爷?那位老先生不是我爷爷。” “不是你爷爷?” 子午马点点头,将身缠绝症遇到爷爷踏足江湖的事对河前車叙述了一遍。 河前車听了很是惊诧:“你好大的胆子,不怕他拐卖你吗?” 子午马笑笑:“我是个快要死的人,他也是个快要死的人,拐卖我做什么。”话刚说完,口中就又开始咳嗽起来,以至于脸都憋红了。 河前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真希望我有办法救你。对了,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吧。”河前車带着子午马来到一个院子里,里面是一个灵堂,河前車说这里面是他老爸。 他们来到一处偏房,河前車探探脑袋见没人,独自进去抱着一个木盒跑了出来,然后拉着子午马躲到一处角落。 “你看。” 他打开盒子,子午马伸头一看,吓得全身一哆嗦,只见里面都是各类的毒虫,大部分都已经死掉了,只剩下一只蜘蛛还活着在啃食那些虫子的尸体。“这就是蛊吧?”听说是将一大堆毒虫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就会成为最毒的蛊虫。 河前車点点头,一脸的兴奋,他毫无畏惧伸手将那只蜘蛛捧了出来。子午马看得心惊肉跳,这东西应该有剧毒才对吧。不过那只蜘蛛看上去很安静,趴在他手心上一动不动。 “是不是很可爱。” 子午马苦笑了一下,冷不丁地,那只蜘蛛突然从他手心跳了出去,两人一惊,就见那八脚蜘蛛已经快速溜出了门。 子午马和河前車一下慌了神,“站住,别跑。”两人赶紧在后面追。 那蜘蛛跑得非常快,两人迈开了步子都追不上,一转眼就找不到那蜘蛛了。他们找了半天,正打算放弃之时,突然子午马看到水桶上趴着个东西,仔细一瞧就是那只蜘蛛,“快看,在那。”子午马话刚说完,就见蜘蛛爬进了水桶里。 两人赶紧跑过去看,可是为时已晚,那蜘蛛早已经淹死在水里。河前車摇摇头:“哎,可惜了。”他刚要伸手将他捞出来,却发现那蜘蛛后面长出一个小尾巴一样的东西,在水里来回蠕动,“奇怪,这是什么东西?” “铁线虫?” 子午马点点头,这是一种寄生虫,一旦昆虫误吞了它的幼虫,它就寄生在这些昆虫体内,等到长到差不多了,它就会驱使昆虫去寻找水源然后将其溺死,它再从昆虫体内爬出来回到水中。 河前車眼睛睁大,“好厉害的虫子。”突然他的眼睛里一闪,“我明白了,这蛊做得是铁线虫蛊。” “你是说……” “用铁线虫控制人。” 子午马看着已经完全从水中破体的铁线虫,人要比昆虫复杂得多,铁线虫是不可能控制人的,可是如果利用蛊术增强这种能力的话…… 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挤在院子里,观里提供的食物,但是当子午马看着碗中的白开水,却是如何也喝不下。“怎么了,小友,怎么不喝水?” 爷爷刚端起碗送到嘴边,子午马一下慌了,一把拦住他:“爷爷,别喝。” 爷爷看看手中透明见底的白开水,缓缓将大瓷碗放下来。 这碗里会不会被下了虫蛊,子午马哪里知道,可是一想到这件事,他就觉得浑身发毛了。台阶上,那个中年道士露出难以揣测的微笑。 捉鬼驱魔,是这些道士的看家本领,对于盗墓虽然两者有差异,却有很大相通。之所以还要请这么多土夫子,是因为他们要盗的不是世间的俗墓,而是一装满至上法器的藏墓。 这话要从村子的建立说起,这村子名叫封门村,可以追溯到北周武帝灭佛灭道,“初断佛、道二教,经象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因而不少人只能隐遁山林。 历史上也出现过多次灭佛灭道的运动,唐朝时,因为太宗皇帝服用道教金丹而亡,继位的高宗便将道士赶出宫廷,还颁布法令禁止道士为人治病。 而封门村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日渐强盛,尤其是适逢战乱之时不少修道之人来到这里隐居避祸,道门、沙门乃至江湖方士,可以说是集各家所云,巫蛊、驭虫、鬼术,道术,汇于一体。同时,他们带来很多至上的圣器,引来不少人的觊觎,甚至后来发生过名门大派围剿封门村抢夺这些圣器,可是都不敌这小小村落被击退回去。为了以防万一,后来便在这地下建了一个墓穴,作为这些东西的藏墓。千百年过去了,这里只剩下一群半道半俗的村民,他们穿上青袍是道,吃斋念佛;脱了青袍是民,娶妻生子。外面少林、武当高高鹤立,却再也没有人记得这深山老林里的村子。 天黑的时候,所有人都打起了瞌睡,到了晚上还有得忙呢。子午马也打着哈欠,不知不觉昏睡过去。这一觉,却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阵阵躁动,子午马才在昏睡中醒过来,他一看身边,却发现爷爷不见了,院子里的人都抬头望着天上议论纷纷。 子午马也好奇地抬起头,只见一轮圆月之下,有个圆圆的什么东西挂在那里,很像是一个人头。几个道士很快拿来了强光灯,朝着天空一照。嚇,白面獠牙,一头红发,竟是一个鬼头。 所有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里还有,那里还有!”一束束亮光在天上四处照着,这些鬼头竟是布满了天空,暗暗在天上浮着。 “这是什么邪术!”那中年道长因为愤怒声音颤抖,他是这里的掌事名叫石青,是河前車的大伯。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像是人的残躯一样的东西飞了起来,重重落在地上。所有人不禁朝那望了过去,转而变为大骇,一个全身血淋漓的怪物站在那里,手上黑色的利爪正在滴着血,而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却像两个火炬在夜色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是血尸,为什么这里会有血尸。”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一声狼嚎,那狼叫却又不像一般的狼叫,声音高低转着,让人心底发毛。这边声音刚落,那边又传来如婴儿哭一样的叫声,一时间各种怪物的嚎叫此起彼伏。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哪里冒出这么多怪物!” 第二十一章:太阴炼形 “墓穴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很多人开始溃散。 “都不许走!”一声令下,那些原本想要逃走的土夫子果然被定在那里。 “怎么回事,我怎么动不了了。”那些想要离开的土夫子使出全力,却完全无法挪动脚步分毫。 子午马看这情况,水里果然被下了蛊,恐怕这些道士并没有打算把地下的宝物分给这些土夫子。 几名道士扯着红线将那血尸团团围住,只要他想冲出来便那么一弹,血尸顿时被弹得连连后退。石青看着血尸气得咬牙切齿,眼看就要到午夜月食了,就是下墓穴的时机,竟跑来这么个鬼东西。他怒气一生,拿起一柄长剑一剑便砍下了那血魔的脑袋,那血尸一声不吭,化作一滩血水。就在这时,墙头上出现了两个阴影,两个鬼物留着涎水正骑在墙头,一双眼睛贪婪地望着这群人。那些土夫子吓得瑟瑟发抖,可是奈何想跑,双腿却不听使唤。 石青一咬牙中之恨,大喊一声:“列阵。” 却听那两只怪物一声吼叫,已经一跃扑向了人群。 子午马逃出道观,他得赶紧去找爷爷与河前車。他在漆黑的道路上拼命跑着,整个村子变得异常狰狞,夜色中不时传来可怕的嚎叫,还掺杂着人类拼命地呼救。那些鬼物正在袭击整个村子。 他一路跑到河前車家前,只见那里昏黄的灯笼下站着两个人影,他跑近一看果然是爷爷,只是对面站着的是那个背尸人。看这情况,他不方便过去,便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这鬼头大阵,是你放的?”爷爷对背尸人问道。 背尸人冷冷一笑:“不算是,我只是启动了它,算是帮朋友个忙。” 爷爷轻轻扇着扇子,眉宇淡然:“活了一辈子,倒是孤陋寡闻了,这是什么样的邪术?” 那背尸人又笑:“能吸引方圆几十里的邪魅。”不知为何,他身上总是缠绕着一股不详之气,尤其是他背后的那具尸体。 爷爷看着头顶上一个个白面的鬼头,“不止吧,有些茅山术的味道,如此大阵必能聚集邪气。” 那背尸人放下尸体,然后张嘴对着尸体一吹,那尸体嗅到生气,一下睁开眼,双眼猩红猩红。 “养尸术。”爷爷不慌不忙微微笑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尸体,然后点头道:“獠牙青面,两眼邪光,品相倒是不错。” 听到这番夸赞,背尸人有些得意,说道:“他本是我在湘南一处养尸地发现的,八字全阴,棺身阴沉木,开棺时黑云雾绕,简直是难得一遇的极品。尔后我将他养于血池,炼成血尸,又养于蚁地,养成蚁尸,最后养于煞地,方才炼成这青尸。” 子午马虽然站得极远,但看着那青尸血红的眼睛,已经是锋芒在背,就好像是在盯着自己,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立了起来。 这养尸术,是巫术和道术结下的一门邪术,名为太阴炼形。养尸有诸多讲究,要看死者的八字,埋葬地点的穴气等等。如今江湖上最盛行的就是血尸、蚁尸、青尸,血尸出于血池,蚁尸出于蚁地,青尸则出于煞地。炼尸的方法诸多,但基本大同小异,孰强孰弱还得看僵尸的煞气、看造化,毕竟最终猛尸出棺要受很多因素影响。 听着那背尸人滔滔不绝,爷爷反而长长打了个哈欠,一脸地不屑:“随便夸了你两句,你还当真了。不过是歪门邪术,有什么可炫耀的。” 那背尸人听到爷爷这么说,立刻火冒三丈:“歪门邪术?哼哼,我倒想看看你的道门正术有多大能耐!”他两手一合,立着两指口中念着咒语,然后对着爷爷一指,“上!” 那青尸顿时身子一猫,“噌”地一跃朝着爷爷扑了过去,速度非常之快,以至于只看到那红如灯笼的眼睛在空中一晃而过。 爷爷似乎也没想到这青尸速度如此之快,只觉得一股酸腥之气迎面扑来,那青尸发黑的双手已经朝他的两条胳膊抓了过来。爷爷赶紧身子向后一倾,脚尖在地上蜻蜓点水的连点了两下,退出了一丈多远。 那青尸口吐出一道黑烟,似乎是这青尸的瘴毒,爷爷手中的七香扇一阵飞舞,将这瘴毒驱散。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那青尸又一跳跳到了爷爷的跟前,如钢爪一样的双手又朝着他脖子锁来。爷爷抬腿用脚抵住他,那青尸抓了两下都够不到爷爷,这才一低头十指朝着爷爷的双腿插去。爷爷反身一个回旋踢正踢在那青尸的太阳穴,可是这青尸却纹丝不动,两手朝着爷爷一扫,爷爷赶紧一猫身子躲了过去。 子午马在后面看得焦急,但苦于手上没有锐器,只能并了两指时刻准备着。这时就见爷爷突然身体一痉挛,用手扶着胸口作痛苦状。子午马暗叫不妙,看来是爷爷的病犯了。此时正见那青尸的利爪已到爷爷跟前,子午马大叫一声:“爷爷小心!”指尖的一指擎火正中那青尸的面额,顿时升起了一股白烟。 那青尸只是被击得顿了一下,而后抓狂的将白烟撕开。就在这时,爷爷左手一个猛虎下山,将那青尸的脖子扼了住,右手的扇子如同蛇吐信子一样扇动,那僵尸就好像被迷魂了一样,眼中的红光忽明忽暗。 那背尸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端着两手,似乎是给青尸下命令,可是折腾了半天,那青尸却仍是愣在那里,完全不听使唤,那背尸人急了,叫道:“你……你在做什么!” 爷爷额头的汗珠滑落,似乎在强忍着病痛,他冷冷看了那背尸人一眼,很是不屑。这时那青尸鼻中突然呼出一道白色的气,是那背尸人的生气。 那背尸人这才慌了神色,但见爷爷朝着青尸也呼了一口气,那青尸鼻子一吸,顿时两眼变得一片猩红,如刚才一样煞气腾腾。 爷爷手印一击,双指对着那背尸人道了一声:“去!” 那青尸立刻转身一跃,两手直伸着朝那背尸人跳去。那背尸人大惊,吓得赶紧转身逃命,那青尸就在他身后一跃一丈的对他狂追不舍。 “爷爷。”子午马赶紧过来扶住爷爷,他的身体似乎还在作痛。 爷爷看着那逃命的背尸人,还不忘奚落一番:“班门弄斧。”他抬头看看院子里面的灵堂,“我们进去看看。” 到了灵堂,两人凑到棺材前看了看,里面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爷爷一看他先是一惊,然后露出厌恶之色,“这些事,最好不是你作的。” “爷爷,你认识他?” “他就是我小师弟河伯。” 子午马一脸惊讶,不是说河伯跟温行风一样,同是江湖上的三大鬼才嘛,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爷爷接着说道:“当年师父偏爱于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同门都不服气,这小子平时除了能拍师父马屁哄得师父开心,搞些歪门邪道,哪有什么资格当掌门,于是我便夺了掌门的位子,将他逐了出去,谁知他临走偷了只传给掌门的返魂柩,我想那返魂柩也只是保人健康的作用,便随他去了,不曾想我竟得了这绝症。”爷爷不禁自嘲一笑,这时他的注意力移到河伯的手上,他拿起他的手,就见他的小拇指的指甲呈黑色。 爷爷似乎若有所思,又突然问道:“他们下墓了吗?” 子午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看有鬼跑来,我就逃出来了。” “那得赶快回去,我们俩就指望那返魂柩呢。你就待在这里,去那墓穴反而更危险。”说完爷爷便急匆匆出去了。 第二十二章:返魂柩 子午马一个人待在这灵堂里反而更加忐忑,周围已经鬼物丛生,那棺材里的尸体不会尸变吧。他在棺材前来回走着,因为焦急又咳嗽起来。他突然想起河前車,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等了半晌,他终于按捺不住,决定去找河前車。 他在村子里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时能听到远处有悚人的叫声,周围的鬼怪比之前更多了。走到一个角落时,他看到一个人正打着手电筒蹲在那里。他一看,就知道是河前車。子午马立刻跑过去想拉他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搞这些。” “别拉我啊,你快看,我找到了,水里的波纹在动。”河前車激动地叫着。 子午马伸头过去,确实水里波纹在动了,“可是这能证明什么呢?” 河前車挠挠头,看到一旁立着一根杆子,他走过去将杆子折断,然后立在那个地方,“来,你用石头把它砸下去。”河前車努努嘴,示意他脚边就有块大石头。 子午马看看,只好拿起石头,然后对着杆子用力一砸,顿时一股粘稠的东西冒了出来,喷了两人一脸。难道是凿出个喷泉嘛,子午马用手一抹脸上黏糊糊的液体,是血! 这时,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周围的房屋开始坍塌。“快走。”两人赶紧逃到宽敞的地方。震动越来越剧烈,以至于站都站不稳,周遭被震耳欲聋的声音覆盖了。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渐渐停了下来,周围都是滚滚的沙尘呛人鼻息。子午马和河前車从地上爬起来,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天上万里无云,明亮的皓月孤零零在天上挂着。周围的光景完全变了,横竖交错的道路,坚硬的石壁在月下冷冷生辉,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地下藏墓竟然浮了上来。 子午马被灰尘呛得不停咳嗽,感觉肺部都要裂开了。 “快看。”一旁的河前車仰着头说道。 “怎么了?”子午马抬起头看着天上,只见月亮好像少了一块。 “是月食!”据说月食的时候阴气会大盛,是非常不吉利的,“现在怎么办?” 子午马看看道观的方向,那边的地势似乎被抬高了,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人影,“走,我们去那边。”子午马说道。 河前車点点头,两人一起朝着道观的方向跑,他们脚下已经是一片瓦砾废墟。到了道观时,只见这里围墙倒了下来,地上躺着很多盗墓贼的尸体,一旁还直挺挺躺着三个鬼物。 爷爷正与石青那些人对峙着,石青缩在后面,他的师兄弟们挡在他的身前。 “是你杀了河伯吧。”爷爷回忆着棺材里河伯的尸体,他的小拇指指甲发黑,他可不记得河伯有这种毛病,想来是中了蛊毒。 石青点点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鲜血顺着手臂一直往下流,看来是被鬼物给抓伤了。 “什么?大伯,为什么?”河前車惊讶地问道。 石青怒气冲冲地说:“他没有资格当这里的掌事,师父不知道哪根筋出错了,竟要把位子传给他。” 爷爷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大笑起来:“河伯啊河伯,你竟然被人抢位子两次,你说你……” 天上,河前車父亲的尸体升上了天空,那些鬼头全都发着光飞向他,冲进他的体内。这些鬼头,除了吸引鬼物还能吸收死去之人的怨气,等到怨气吸足了,河伯也就复活了。此刻,他的背后,整个月亮已经被黑暗吞噬了。 所有人都望向那里,脸上挂着惊异之色,就连爷爷也惊叹道:“世间竟有这般奇术!” 巫术也好,道术也好,虽然奇妙但说让人变成鬼神飞天遁地,却有些夸夸其谈。而眼前的河伯,却有些鬼神莫测,让人望而生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河前車无法理解地叫道。 “我们怕是都着了你父亲的道了。” “那里。”爷爷指着远处一座高台,那上面似乎有许多东西,应该就是封门村历代珍藏的宝物。 石青也看着那高台,露出欣喜的神色,道:“我们走!”可是他刚一动,身体就撑不住了,鲜血一直往下淌。 他的师兄弟们看到已经变为废墟的村落,又看着邪气越来越强的河伯,说道:“师兄,我们赶紧走吧,这里不行了!” 那石青望着已在眼前的宝物很是不甘,挣扎着仍要过去,却被他的师兄弟强行拖走。 “爷爷,咱们呢?”子午马心里也有些恐慌。 “我们去。”爷爷说道,子午马、河前車两人扶着爷爷蹒跚着朝那里走去。 他们刚上了高台,爷爷对其它宝物视而不见,径直走向一个青漆棺柩,这棺柩应该就是返魂柩。其实,这藏墓里根本没有什么鬼物,只是封门村的先祖们都是术式大家,所以后人就认为藏墓里一定凶险万分。而河伯是个什么都敢做敢尝试的人,本又是个盗墓高手,便自己探身下来,将棺柩藏到这里。 “把它打开。” 子午马打开棺柩,只见棺柩底部似乎是玉石,看上去光滑温润,只是在这玉石里面却有一个人形的阴影。 “这返魂柩能记录下人身体的状况,如果你生了病,只要在这里面躺下睡上一觉,就可以回到当时的状态。” 子午马看着那阴影,应该就是爷爷刚当上掌门身体还健康时记录下来的身体状态,如今他虽得了癌症,但只要躺进这返魂柩睡上一觉,就可以将身体还原到当时健康的状态。 “罗剑锋,你终于来了!”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回荡着。 他们回过头,只见河伯双目血红,他的下半身变得犹如麒麟一般,衣服因为身体膨胀全部碎裂,身体各处长出了一个个面相,“老爸!”河前車喊了一声,可是他老爸却完全没理会。 “河伯,你搞这么多不会就是为了我吧。”爷爷看着那飘在天上已经不人不鬼的河伯。 “不错,我就是要赢你。” 爷爷冷“哼”一声,“歪门邪道!”他这小师弟古灵精怪,虽然喜欢搞些旁门左道,却把占卜相面之术学得颇有所成,他当年偷走返魂柩,必是看出自己他日会有病祸,需要这柩来拉回性命,于是才偷了返魂柩,不惜赌上性命把自己变成鬼王。可惜计划还没实施,却被石青提前断了性命。 “罗剑锋,拿命来吧!”河伯口中喷着火焰朝着他们扑过来。 “河伯,你儿子呢,你应该没想把他卷进来吧。” 那河伯听到他这么一说,一下停了下来看着旁边自己的儿子,他生前没管过自己的儿子,难道死了反要把他拉上陪葬嘛。这么一想,他便觉得头疼欲裂,身体那些鬼面开始哀嚎,他在天上一下子挂不住掉到了地上。 “看来他人性还没完全丧失,你们俩扛着返魂柩快走。” “爷爷,那你呢?”子午马叫道。 “我得拦住他,对了,你们知道这藏墓是怎么上来的吗?” “我们插破了墓脉的心脏,它就升上来了。”河前車指着那心脏的位置。 “你们俩带着返魂柩,走!”说完爷爷打开折扇,直冲着河伯跑去。 “爷爷。”子午马喊了一声。 “午马,咱赶紧走吧。”河前車拉着他,一起抬起返魂柩朝着村外奔去。 爷爷直扑向河伯,河伯仍然因为未沦丧的人性而痛苦尖叫着。那些人面看到爷爷冲过来,口中吐出一股黑烟一样的瘴毒。爷爷手中扇子一扇,那黑烟立刻左右绕了开。那些人面开始哀嚎,控制着身体朝爷爷冲去,同时每一个人面都开始口吐黑烟,所过之处瞬间被毒气填满。 爷爷身子一闪,河伯在一旁冲了过去,他看了看眼前已经被毒气笼罩的街道,反倒是坦然一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朝着毒气里面冲去,河伯在后面咆哮着,对他狂追不舍。 爷爷步子越来越沉重,天上的月亮已经冲出了一个缺口,借助月光他看到地上插着的杆子。他走过去,一个趔趄跪在地上,眼睛里、鼻子里,整个七窍都在流血。他的眼睛开始模糊,意识也开始模糊,他一把抓住杆子,“小友,替爷爷好好活下去吧。”他将杆子用力一拔,然后向后仰去。 整个墓穴开始晃动,向着地底下沉。河伯在里面狞笑着,整个墓穴里已经充斥着各种鬼物、毒虫,集合了纵尸、巫蛊、道术众家,这里已经变成一个天下至险的墓穴。 子午马看着下沉的墓穴大喊着:“爷爷!”可是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荒地,连整个封门村也都不见了。当他打开返魂柩,底部玉里的人形已经消失了,这说明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了。 子午马躺在里面睡了一宿,醒来的时候,玉里有了一个他的人形。这返魂柩备份下了他的身体状态,当然只是他现在得病的状态,病入膏肓的时候躺进来,便可以还原到现在这幅病秧子的状态。 “总比死了好吧。”河前車笑笑说。 子午马点点头,“总比死了好。”他对着封门村跪下磕了两个头,一起朝着未知的江湖而去。 第二十三章:画地为牢 川西小镇,啷当两少年,在满是成人的茶馆里更显青涩。 其中一个少年咳的厉害,脸色通红,像是有什么重病,引来一些茶客的反感。 “午马,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啊?打算回家吗?”河前車腿搭在椅子上,悠悠哉哉地饮着茶。 子午马说:“我想继续寻找治我病的方法。”他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如果是爷爷的话,也肯定是继续带着他寻找治病的良方。 河前車听了一脸高兴,“太好了,咱兄弟俩一起闯荡江湖,你子午马去哪,我河前車就去哪。” “一言为定。”子午马也露出笑容。 这时旁边的桌上传来谈话声,似乎是温家出事了—— “你听说了嘛,岭南温家的二当家和三当家被废了,路不能走话不能说,只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子午马听了着实吃了一惊,那不就是温友铭和温宇段两个当家的嘛,他们才刚离开温家多久,难不成又是那个温行风。 这时旁边的人继续说道:“那不跟死人一样了嘛,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有这么大能耐能废了温家两个当家人?” “说出来吓死你,温家人说是武当掌门罗剑锋。” “什么!”子午马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摔,拍案而起。这纯粹是胡扯,他和爷爷离开温家的时候,两个当家的还安然无恙的。这一路来他和爷爷寸步未离,爷爷怎么可能去伤他们。 那桌人听到子午马摔茶杯,莫名其妙地瞅了瞅。 河前車眨眨眼,赶紧拉着子午马坐下,他勾着子午马的肩膀悄声问:“午马,真是你爷爷干的?” 子午马说:“怎么可能,我一直和爷爷在一起,爷爷又和他们没仇……”说到这里,他开始觉得这件事很令人匪夷所思,温家人也就是温良玉怎么可能说是爷爷伤了他兄弟,这其中难道另有蹊跷。 “到底咋回事,你快给我细细说说。”河前車使劲摇晃着子午马,似乎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好玩的事。 子午马却愣在那里跟个木头一样,半天回不过来神。 “子午马!”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犹如霹雳的声音。 就见温青带着一票人马气势汹汹的冲进了茶馆,给人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上来就是一剑。幸好河前車拉着他跑得快,这一剑落下来只是将桌子劈成了两半。 “温青大哥!” “别叫我大哥……”温青咬着后牙槽,脸腮上的肉都在抖动,他抬手又是一剑,幸好河前車机灵,一脚将他的剑踢开。 “温青大哥,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子午马一边躲避着剑锋一边说道,难不成真像人家说的那样,温青的父亲和三叔都变成了废人。 “休要多言,叫罗剑锋给我出来!”温青一脸凶相,手一抬又把他们家的独门绝技冷凝香扔了出来。但这温青被怒火烧得没了理智,这冷凝香刚脱开手没多远,便用一指擎火将它点着了,顿时冷凝香的寒气朝着两方扑了过去。 子午马和河前車向后一退,温家人也被寒气逼得后退,这夏暑未去,茶馆里的人却是一个个哆嗦连连。子午马想再去解释,却被河前車拉住,“别说了,赶紧走吧。”子午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看温青这架势,是万万不会平心静气听他说的,他只好跟着河前車从茶馆后门溜了出去。 两人一路逃出镇子,一直出了很远这才敢停下来。河前車回头看看,确定没人追来这才坐松了口气,“原来那就是冷凝香啊,还真是厉害。”河前車津津乐道地说。 子午马却望着镇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古怪的很,他踌躇再三说道:“不行,我得回去,给温青大哥好好说清楚。”说着子午马就要往回走。 河前車一看急了,赶紧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来:“午马午马,你没看到刚才那人有多凶嘛,他会听你说吗,还不先把你砍砍砍,砍碎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子午马急得直搓脚,爷爷现在已经不在人世,总不能让人家这么往他身上泼脏水,毁了他老人家的一世清白。 河前車眼睛提溜转着,想了想说:“咱把凶手抓出来,不就可以了嘛。” “凶手?”子午马说,“要说凶手最有可能得就是温行风吧。” “温行风?” “嗯,就算不是他,也一定和他有关系。”子午马想起那个救走温行风的血尸,如果是他幕后的人打残废温家二当家和三当家,也绝对是有可能的。 河前車说:“那可是跟我老爹齐名的三大鬼才啊,这要去哪里找?” 子午马挠挠后脑勺,心里又犯了难,江湖这么大还真不好找,“对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他曾经在一个赶尸人手下假扮尸体。” “赶尸人?”河前車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两人异口同声道:“湘西!” 湘西系武陵、雪峰两大主脉和云贵高原环绕的广大地区,沅水、澧水中上游及其支流汇聚之地。地域偏僻又十分闭塞,因而巫术十分盛行,随着与道术的互融,便催生了赶尸的行当。 这赶尸对于寻常人家是既神秘又诡异,不难想象,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赶尸人摇晃着铃铛,带着那些眼不斜、腿不弯的僵尸,一跳一跳在荒山野岭穿行而过,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想想就让人觉得浑身发毛。 子午马与河前車,则决定去赶尸人最聚集的一个镇子沙子洲,这镇子靠着沅水,有茅山宗的几个支流大家。 这晚月明星稀,子午马与河前車来到了一处破庙前,打算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下来。不过这破庙不是一般的破,在正中有个大窟窿,月光正好从上面照下来。庆幸在庙的角落里有一堆稻草,两人便钻进稻草堆里。子午马跟着爷爷这一路走来,能有个瓦片遮顶,稻草当被,已经是很满足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嗡嗡之声,子午马抬手就朝着脸上打了一把掌。他看看手上,竟然有三只花腰细腿的毒蚊子,“这里的蚊子可真多。” 河前車凑过来看看他手上,“一巴掌三只,真有你的。”突然他朝脸上拍了一巴掌。 子午马看看他手上,“才一只。” 河前車眼睛里亮光一闪:“午马,咱来比赛,看谁一巴掌打的蚊子多怎么样?” “好啊。” “看我的。”河前車从兜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嘻嘻笑了笑:“看我的。”他用那东西在地上画了一个巴掌大的圆圈。 “你这是在做什么?” 河前車胳膊垫在下巴下面,两眼炯炯地盯着那个圈说:“你看着。” 子午马看着那个圆圈,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嗡——”不一会儿就见到一只蚊子落到了里面,“嗡——”又一只盘旋着飞了过来,降落到圆圈里面,紧接着第三只第四只,那些蚊子似乎把这圆圈当了停机场,全都降落到了里面。 河前車嘿嘿一笑:“这是我的画地为牢圈蚊子术。” 子午马咋舌地看着这一幕,问道:“厉害,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河前車说:“这是一种巫术,先抓一只癞蛤蟆,然后找一块香墨,也就是写字用的墨,把墨放进蛤蟆嘴里,然后把它埋进土里七天,七天后把墨取出来。”说着河前車拿出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来这东西就是香墨,“只要用这个画个圈,蚊子就会往里面飞,保证饿死他们都不会飞出来。” 子午马没想到巫术竟然这么神奇,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