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法律师》 1.楔子 夜已经深了。 秦断躺在自己的小出租隔间内,半睡半醒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自己高考失利后,母亲去到处求人,那种殷切的眼神,和那些人对着母亲摆出的一副副嘴脸。 “我早就知道,他这种低劣的出身,是不可能跟我考上同档次的大学的。”这是比他大三岁,上了所不错大学的族姐秦昭,鄙夷不屑的话语。 “哎呀,”族兄秦强一向是长辈们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且跟秦断是同岁同级同一年高考,他也貌似热情,实则趾高气扬地说:“他妈不是说,是他没有发挥好嘛。我也没发挥好,还比他多考了100多分呢!” 更过分的是母亲费尽周折、辗转找到的,那位在教育界已经略有声望的表叔。他听了母亲想要拜托他帮助秦断转专业的要求,冷漠且不耐烦地说:“这做人呢,就要有点自知之明。他生在你们这种人家,能顺顺利利上个普通大学,你们就应该很知足了,居然还想着要挤进经济或者金融这种热门院系里去?想得真美,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母亲被奚落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想要努力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秦断实在气不过,拉走了她。结果,秦断还被母亲责怪了一通,嫌他不仅没考出好成绩,上不了好大学,现在,还不珍惜在表叔面前争取个好专业的机会。 其实,秦断能够理解母亲的心理。自从父亲出事去世之后,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还要受到其他人的排挤,母亲的心中,是迫切地盼望着他能够有出息的。在变得有出息的道路上,第一步自然就是上个好大学,读个世人眼中的好专业。 但,不同于母亲,秦断对于他自己被录取的专业,心中却是十分满意的。 这个专业,是法学。 秦断一直觉得,当年自己父亲的事情有不少蹊跷,所以,他从小就对法律相关的东西特别在意和用心,暗暗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查明一切。 高考考砸了不是什么好事,但能够上他自己喜欢的专业,秦断还是很高兴的。 直到,现如今到了大四,面临了就业的压力。 他才发现,原来母亲对于法学专业难以就业的担忧,是真真切切落到了实处。 即使秦断大学期间一直刻苦努力,在校专业成绩是顶尖的,却因为学校只是一所没有名气的大学,多次在最后关头,与好一点的工作机会失之交臂。至于他自己心目中那几个业界标杆的律师事务所,更是将招聘范围局限在了那几所最好的大学和知名政法学校的学生中,秦断的简历递上去,连一个实习生面试的机会都得不到。 无法,他只能暂时放下倔强,试着去考一下母亲所希望的公务员事业编之类。明天,就要进行笔试了。 但,因为这些毕竟不是秦断自己真正想要的工作,他内心免不了很是纠结;并且,对于眼下这种,前期没有任何准备,临时抱佛脚就要上考场的局面,他心中也是没底得很,因此,这一晚他才会思绪万分,睡的这样不踏实。 所以,当大火烧起来时,秦断模糊中闻到了烟气。 被呛到之后,他咳嗽了几声,意识又清醒了几分,感觉到了情况似乎有些不对。秦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知怎么,浑身软绵绵的,竟是没有一点力气。 这让秦断一惊之下,完全醒了过来。然后,他看见窗外有强烈的火光,门缝处,更是有着一股股浓烟正在朝着自己的房间内钻了进来。 秦断知道现在不能开门,否则没被火烧死之前,就会先被烟呛死。他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浑身绵软无力站不起来,只能咬紧牙关挪到了床边,让自己掉落在地上,然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打滚到了窗户边。 但他这一番折腾,动静略大了点,秦断听到窗户外,似乎是有人轻“咦”了一声,然后一个身影便向着这边过来。 形势危急,秦断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位于4楼的窗户外面,居然会有人影如履平地似的出现,他张嘴就想要呼救。 然而,他却只发出了喑哑的“咿咿呀呀”之声。似乎,他的喉咙也跟身体一样,暂时无法正常运行了。 但窗外之人却好像还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距离窗户更近了,大概是想要打开窗户查看。 秦断心中充满了即将获救的希望,殷切望着窗户的方向。 下一刻,他发现窗户外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举杯邀明月。” 之前那窗外之人,听到这句话后,便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开口回答:“对影成三人。” 这是什么?秦断当然知道这是李白的古诗中的诗句,只是,现在的情景下说起来,怎么都透着奇怪。而接下来,他听到了更加诡异的对话。 “这次这个影芽的出生,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低沉男声继续说话。 另一人回答,“我怎么知道?管那么多呢!咱们就只要不让它跑了就好。” “嗯。”低沉男声应道,“看来这一次是个能量强大的影芽,啧啧,不错。就是可惜了这栋楼上的上百条人命啊。” “哟,真不敢相信,李白你居然还会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另一人嗤笑着。 李白?秦断听着这个称呼,心中更加惊疑。而下一刻,他的心情就变成了惊恐。因为,那人继续对被称作“李白”的同伴说:“这间屋子里刚才好像有动静,你处理一下吧。” 随着低沉男声“嗯”了一声,秦断就看到,房门处一下子被几道巨大的火焰给顶开了,火舌狂卷中飞快肆虐了整个房间,将秦断也吞噬在了其中。 秦断最后的意识,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火灼烧的剧烈疼痛,以及,看到一道模样怪异的暗影从火焰中分离出来,飞快地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一年后。 天京市,某写字楼。 写字楼的负一层与地铁相通,秦断穿着整洁大方的职业装,从地铁出来,直接走进了楼内的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上时,又被人按开,上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 他明显认识秦断,在看到秦断时,先是有些惊讶,接着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便将头扭到另一边,一副不屑于搭理秦断的模样。 秦断倒是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反而细细打量了对方一番。然后,轻轻出声笑了一下,似乎是没忍住的样子。 年轻男子自然听到了秦断的笑声,便回过头来,瞪着秦断语气嘲讽地道:“别虚张声势地整什么幺蛾子了。今天过后,你就不用再出现在这里了,所以,好好珍惜你实习的最后一天吧,所谓‘未来的’大律师,啧啧。” 听他这样说,秦断的神色依然平静如常,只是淡淡地回应说:“马玉华,我以后还能不能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而且,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明知道今天要考核的情况下,昨天晚上还出去寻欢作乐夜不归宿。” “你说什么?”马玉华闻言,脸色一变,带上了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什么寻欢作乐夜不归宿?你这是知道比不过我,所以开始故意人身攻击了?” 挑了挑眉,秦断转过身,让自己与马玉华面对面站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如果不是在外过的夜,你怎么会从负一层上电梯?你平常每天都会开车上班,一般将车停在负二层的停车场。如果车停在写字楼外,你也应该是步行过来,从一楼上电梯才对。所以,你是昨夜出去宿醉没有开车,今早在高峰期又打不到车,才坐了地铁。” 马玉华眼中闪过不安,但还是辩解着:“我只不过是今天把车停的远了点,然后走了地下通道过马路而已。” “哦?”秦断微笑了一下,然后不再看他,但口中悠悠然一气呵成地说:“虽然昨天是周末我并没有见你不知道你穿了什么衣服,但根据你西装里面衬衣的褶皱情况来看,你昨天到今天并没有换衣服,这很不符合你的少爷脾性。而更加奇怪的是,你一向光滑锃亮的皮鞋上,今天居然有个鞋印,看来,即使是你,也很难在早高峰的地铁上保持不与其他人‘亲密接触’。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秦断停了一下,突然伸手到马玉华的脸侧,“最重要的是,你的耳朵上,挂着一缕金色的女人长发。虽然在地铁上也有可能被陌生女子的头发沾到,但考虑到站立时你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以及耳后这种地方的私密性,如果不是拥抱或者耳鬓厮磨,实在是难以有其他的解释。” 马玉华的脸色已经在秦断的话语中变得铁青,却再也找不出什么话语来反驳。 好在,秦断也没有想要得到他的什么回答。 叮咚一声,到达了他们所要去的楼层,电梯门开了。 2.无伤 写字楼十四层。 当秦断二人从电梯中出来时,惊讶地看到,一名男子举着一把尖刀,堵在事务所的门口,一边不停挥舞,一边还怒吼着什么。 从他所吼叫的内容中,大概可以听出,他是因为自己亲人的某件案子败诉,心中郁结愤懑,从而归罪于代理此案的律师,想要来“算账”。 这真是罕见的场景。秦断所实习的这家京信律师事务所,可是天京市内几大顶尖的律所之一。虽然不能保证每件案子都胜诉,但像这么无法控制委托人情绪的情况,真的很久都没有发生过了。 而男子的前方,律所的众律师们,正面对着他远远站着,试图劝说这名男子放下手中的武器。 实习期间,负责带领秦断和马玉华这两个实习生的魏律师,也站在他们之中,而且似乎是距离男子最近的一位。 刚刚在电梯里被秦断狠狠地压制了一遭的马玉华,正处于难堪又不服气的情绪中,见到这样的场景,他也没有多想,竟直接就走上前去,想要当着大家的面,凭借自己的本事,在魏律师的注意下,成功解决当前的棘手局面。 但,这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不会那么准确地按照人的主观意愿而发生的。 马玉华刚一抬步向着那男子的方向走去,男子就觉察到了自己背后这刚从电梯中出来的两个人,便立即回过头来,挥着刀警告他们不许靠近。 但一心想要表现自己的马玉华,自然是不会听他的,而是继续向前走着。 见状,魏律师不由得向前迈了一小步,担忧地喊道:“小马,不可以!” 也许是太过心急,魏律师的脚步踉跄了下,差点扑到持刀男子的身上,将对方吓了一跳,朝着与魏律师相反的方向退开。 但,与魏律师相反的方向,其实也就是秦断和马玉华所在的方向。再加上马玉华本已经向前走出了不少,这样一来,持刀男子与马玉华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马玉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与持刀男子突然进入了危险距离,但他的步子已经迈出,惯性下来不及收脚,而且下一刻,他竟然也向着前方摔了过去。 他这一摔,倒向的方向竟直直地迎上了对面男子的刀刃! 男子似乎也被这猝不及防的突发状况弄愣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闪避,保持僵直站定在了当场。 秦断的反应是众人中最快的,他见状不对,赶紧飞快跑上前,一手去抓已经失去平衡的马玉华,一手伸到马玉华胸前,想要将已近在咫尺的刀锋拨开。 可已经晚了,尖刀的利刃从秦断的胳膊上划过,留下深深的血口之后,马玉华的身体重重落在了上面,整个刀身,没入了他的胸口。 当即,马玉华摔落在地,倒在了血泊中。 他挣扎着发出了几个音节,使劲地伸了下手,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没有了呼吸。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尖叫声、脚步声、呼喊声、拨号声等此起彼伏,场面一片混乱。 但秦断知道,这里毕竟是法律工作者的办公场所,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出来主持局面了。而在这之前,秦断没有再去管持刀男子和马玉华,而是趁着暂时的混乱,迅速躲进了电梯旁的楼梯间内。 ———————— 跟所有高楼大厦一样,这里的楼梯间也是十分幽暗和罕有人至的。昏黄的挂灯不管是数量还是亮度,都远远不够照亮整个楼梯。 所以,这里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暗影。 秦断进入楼梯间后,就选了角落一处最深的暗影,站了进去。 当他的身体进入暗影的范围之后,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或明或暗的影子,一起缓缓摇动起来,在秦断将受伤了的手臂挥了挥后,影子们竟然分出了一股,钻进了秦断的伤处。 然后,他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几分钟内,便恢复如初。 同时,秦断周围的阴影们,似乎暗度变得淡了一些。 是的,秦断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直到,一年前的那天晚上。 被大火吞卷,听到了古诗,还有被称为“李白”的人,以及钻入自己身体的暗影……很明显,那天晚上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因为,从那之后,秦断发现,自己变了。 准确的来说,是自己的身体变了。 秦断的身体,不再惧怕伤痛。 每一次受伤或者病痛,只要周围有着影子存在,他的身体就会自动吸收它们,自我修复。 这其实是挺好的一种特异本领,如果,它没有同时剥夺了秦断的痛觉的话。 人们都不喜欢痛苦,但是,有一天当你真正地失去了感知到痛苦的能力,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也就失去了某种真实。 最可悲的是,没有人能够理解,这种感受不到痛苦的痛苦。 最开始,秦断也曾试着对别人说起这些,但却无一例外被当成是玩笑话。很多人还不以为意哈哈笑着,戏谑地恭喜他,恭喜他获得了永远快乐的生活。 可没有了痛苦的存在,连快乐都变得单薄。 渐渐地,秦断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情绪,都仿佛一点一点渐渐淡了下去,好像他自己本身,也快要变成了一道无悲无喜无知无觉的幽影。 好在,秦断对自我的感知虽然在慢慢地钝感,但他对于周围世界的洞察,却从未像如今这般明晰过。 因为,纤毫毕现这个词,对于现在的秦断来说,已不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而是确切地能够做到。任何事物的每一寸影子,都能被秦断感知到,继而观察到其真实状态。 秦断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将这种本领与自己本身的专业相互融合,逐渐运用的熟练了起来。也正是靠着这一点与众不同之处,他在招聘季中崭露头角,才能够获得这次来京信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机会。 此时,在楼梯间内,秦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伤口愈合完毕。然后,掏出了手机,拨打出一个电话。 打给,唯一知道他所有的真实情况,并且也愿意相信的人。 3.刑警 “元元,我又受伤了。”秦断对着很快被接起的电话那头说。 “……”先是几秒钟的沉默,然后话筒中,突然砰砰哐哐传来一阵混乱的动静,似乎是对方正在收拾东西,并伴随着一道嗓门很大的男声:“你小子现在在哪里?别误会,我不是担心你!我是知道只要你一出幺蛾子,就肯定会有大新闻!” 元元,是个男女皆宜,还不错的名字。如果,不是姓陈的话。 陈元元一直觉得,父母因为自己出生在元旦,就随意给取名叫“元元”,是极大的不负责任。秦断听了他这个抱怨后,说了句,“其实也蛮贴切的,毕竟你肯历史上的那位陈圆圆一样,都是名ji嘛。” 只不过,一个是名妓,一个是名记。记者的记。 现实中的陈元元,可不是那位能让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中的红颜,而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真?汉子。 他一度想要改名不叫“圆圆”,说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很胖,就算爸妈为了省事直接用生日当他的名字,也可以叫“一一”嘛,一月一日的意思,那样的话听起来就好很多了。 “除非你用数字1当做名字。”秦断当时提醒他道,“要知道,汉字的一,看起来也像是要横向发展的意思。” 陈元元被打击到了,自此不再跟自己的名字过不去了,随它去吧。 此时秦断听到陈元元故作冷漠的说话方式,笑了笑,没说别的,只是将自己现在在哪里告诉了他。 秦断知道,陈元元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当然不仅是因为陈元元他身为记者,需要火速抢新闻。更重要的是,秦断这个时候需要他。 需要他,赶紧带一顶帽子过来。 每一次利用影子的力量治疗伤势之后,秦断的头发都会随之变色,从原本的黑色变成其他颜色,恢复的时间长短,则要视情况而定。 而且,为了掩饰伤口已经快速愈合的事实,秦断还需要陈元元带一些绷带过来,好在医生到达现场之前,先自行包住原本的受伤处,不再让他们接触伤口,以免发现它已经愈合。 ———————— 警笛声大作,一辆警车飞快驶来,急停在了秦断所在的写字楼前。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长相甜美的姑娘。呃,这个姑娘,穿着刑警的警服。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一辆摩托车也飞快冲了过来,一个摆尾,也停在了距离警车不远的地方。 刑警姑娘神情一肃,立刻拔枪对准了那边。“不许动!什么人?” “哎呀别紧张嘛!”摩托车骑手见状赶紧双手高举过头顶,解释道:“我可不是什么罪犯啊,我是记者,新波网的记者。”是陈元元赶到了。 但刑警姑娘依然很严肃,举着枪继续说道:“请出示证件!” 这时,驾驶座上的另一位男性警察也下了车,见状拍了拍姑娘的肩,示意她放松,然后走到陈元元身旁,根据陈元元的示意,从他口袋中掏出了他的记者证看了看,确认真实有效后,便让刑警姑娘放下了手枪。 “你们新闻媒体反应还真是快啊。”男警察感慨道,“我们刚接到报案就立刻开着警灯过来了,居然还跟你差不多同时到达。” 陈元元不敢多说,笑着敷衍了几句,便抓起背包进入了楼内。 可是,刚进到写字楼的门厅,他又被刑警姑娘追上来拦住了,“你别先去破坏了现场。”姑娘说。 闻言,陈元元眼珠一转,笑道:“好好好,警察同志,你们坐电梯,我去爬楼梯,这样就不会比你们先到了,好不好?” “呃?”姑娘一愣,“倒也不用这样,咱们可以一起坐电梯上去。” “不了。”陈元元摆手,“我这身材,坐电梯总是超重,正好运动下减减肥。”说完,他就真的向楼梯间走去。 开玩笑,本来他也是要去楼梯间见秦断的。只不过本来是打算先坐电梯到那层,然后再去到楼梯。现在,他可不能当着警察的面,坐了电梯上楼之后,还无缘无故非要拐去楼梯间啊。所以,陈元元急中生智,借着刑警姑娘的话,直接找了个去爬楼梯的好理由。 男警察也走到刑警姑娘身边,看了看陈元元进入楼梯间的背影。 “组长,我本来不是这意思。”姑娘对男警察说,“我是想让他跟咱们一起乘坐电梯的,可是他非要……” 看来,男警察可能是姑娘所在刑警小组组长。他摇了摇头,打断姑娘的话,“别管他了,赶紧去案发现场要紧。卓歌,你行事还是略微欠点稳重。” 被这么一说,叫做卓歌的姑娘微微扁了扁嘴,不再说话,跟着组长上了电梯。 ———————— 十四层,楼梯间。 秦断听到了粗重的喘气声,由远及近。听出了这是陈元元的声音,他心中松了松,沿着楼梯向下走,去迎自己的好兄弟。 “这次怎么舍得受累走楼梯了?”看见陈元元后,秦断注意到他的满头大汗,略带疑惑地问。 陈元元先是把自己的背包递给秦断,然后就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呼哧呼哧平复了好一阵子,才气息顺畅地开口说话。 “奶/奶/的,正好遇见两个警察也要上楼,就没敢跟他们一起。”陈元元解释了下,然后打量了下秦断,“这次你又伤到哪里了?似乎不严重,头发颜色都没有变得太鲜艳。” 这一年多来,秦断有意无意地受过多次伤,他根据不同伤势痊愈后的情况,初步推断出,伤势越重,吸收影子恢复后,自己的头发颜色也就越鲜艳。 此时秦断苦笑道:“我的伤势是不严重,但马玉华,他死了。” “……”陈元元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又回复了嬉皮笑脸,安慰秦断说:“好在我们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人。” 秦断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陈元元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相机,说:“我得去抢着拍几张独家照片了,你抓紧收拾一下也出去露个面吧,不然,那个我刚才遇见的暴躁小女警说不定会找你麻烦哈。” 4.初见 暴躁小女警? 秦断心中纳闷,但陈元元已经抓着相机出去了,他没来得及问什么。 打开背包,他看到了陈元元带来的帽子,居然是秦断自己的,而不是随便从什么地方找来的,不由得心中一暖。 秦断知道,陈元元肯定是接到自己的电话后立刻就赶来了,否则不会到的这么快。那也就说明,陈元元在他自己的工作单位,也常备了秦断的帽子在身边,以应对今天这样,突然发生需要他到场救急的情况。 秦断又想起,陈元元作为一个体重二百斤的胖人,刚才哼哧哼哧用最快的速度,生生爬了十四层楼的模样,秦断的嘴角,勾起了微笑的弧度。 ———————— 卓歌和组长来到了十四楼的事发现场。 此时,那名杀了人的持刀男子趁着混乱早已逃离,而马玉华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血泊中,在律所众人的维持下,现场还是保存的比较完好的。 急救医生和法医也终于到达,但马玉华是当场死亡,眼下医生能做的,也就只有检查一下死因了。 很明显,马玉华是被尖刀刺穿心脏而死。作为凶器的尖刀,还插在他的胸口。 组长对现场情景取证完毕后,卓歌戴上手套,开始检视死者身上的物件。 钥匙、钱包、身份证等日常携带物品,还有领带、手表、袖扣等配饰,突然,卓歌在距离死者不远的地板上,发现了一枚徽章。 这枚徽章通体呈金色,却又隐隐散发出玉质的温润,造型更是奇特,是一个穿着大斗篷的人物背影举着一把大雨伞。 在那件大大的展开的斗篷上,还有几个镂空的文字,似乎是以什么人的手写体作为模板的,卓歌辨认了一会儿,认出是“春阴秋寒”四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死者会随身带着这件东西?看上去像是手工特制的,价值不菲,而且似乎隐含着深意。 “卓歌!”组长这时候在另一边叫了她一声。 闻声,卓歌赶紧迎上去,“组长,有什么发现?” “据现场的勘测和目击者们的证词,这应该只是一起意外杀人。”组长的表情放松了些,“当时与杀人者对峙的,除了死者之外还有一名实习生,听说他好像还受了伤,但出事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你赶紧去找一下这个人。” 卓歌刚应下来组长的嘱咐,便看见陈元元拿着相机,从楼梯间那边走了出来,来到现场开始咔嚓咔嚓地一通拍照。 他还真的从楼梯爬上来了啊,卓歌看着他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想了想,冲着他挥了挥手,招呼道:“这位记者朋友,你还好吗?” 陈元元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用相机对着她,在镜头里看她,笑嘻嘻地回答道:“这位美女警察,我很好啊。” 卓歌接着说:“刚才在一楼,我不是故意不让你乘坐电梯的啊,我真的只是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陈元元已经见过秦断,所以现在心态放松了下来,“爬爬楼梯也有益身心健康,你快去忙你的吧。”说完,陈元元就走进律师事务所里面,开始进行现场采访了。 但看着他的身影,卓歌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样子。 这时,她又看见,刚才陈元元出来的那个楼梯间,又出来了一个人。这是一名戴帽子的年轻的男子,容貌清俊,胸前还佩着京信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卡。 卓歌本来也没太在意,却在男子向事务所大门走去时,注意到了他手中提着一个背包。这个背包看起来十分眼熟。 然后,卓歌看见他在走进去后,与同样正在事务所中的陈元元打了个招呼。于是,卓歌想起来了,自己之前觉的不对的地方是哪里。 陈元元的背包! 他之前明明是背着背包进入的一楼的楼梯间,而当他从十四楼的楼梯间出来时,却只拿着一个相机而已。 并且此时,那个男子手上的背包,似乎正是陈元元的。而且他俩明显是认识彼此的。 卓歌皱了皱眉,上前去拦住了戴帽子的男子。 “等一下。”卓歌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天京市刑侦总队重案支队的刑警卓歌。” 这名被她拦住的男子,自然就是收拾停当的秦断,此时,他想起了陈元元口中那个“暴躁小女警”,猜想便是眼前这姑娘,不敢怠慢,客气回应道:“你好,我是这里的实习生,律师助理秦断。” “你就是秦断?”卓歌听到他的名字,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就是那个案发现场除了杀人者和死者外的第三人吗? 细细打量了一下秦断,卓歌又发现,他的胳膊处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明显是确实受过伤。 秦断听到她的问话,也不意外,微笑着说:“是我。卓警官是不是要问我案发当时的情况?来,请先到里面坐一下,我给你倒杯茶慢慢说。” ———————— 卓歌坐在接待室的沙发软椅上,抿了口秦断为她端来的咖啡,轻轻将杯子放下,看了对面坐着的秦断一眼,开口问:“秦律师一向都是背着这种运动背包来上班的吗?似乎跟你的全身职业装不是很搭配啊。” 秦断挑了挑眉,看来这个小女警还挺细心,居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当下,他轻笑一声,不急不慢地回答道:“哦,卓警官是说这个背包啊,它还真不是我的。它是我的记者朋友陈元元的,就是刚才外面那个胖胖的拍照的人。” 咦,他直接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卓歌略微愕然。 秦断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便用带点调侃的语气接着说下去道:“陈元元那家伙,就是太懒了,刚才在楼梯间看见我,就让我帮他拎包,好让他自己不用‘负重’拍照和采访,哈。” 这解释似乎很合情理,卓歌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秦断也是今天的伤者,自己怎么竟怀疑起他来了呢。 对了。伤者! “秦律师,你之前受的伤需要赶紧处理。”卓歌想起来了这一点。 5.不是意外 秦断闻言心头一紧,但面上还是保持微笑地说:“哦,只是一点点的皮肉伤,我已经自己处理过了,不要紧。” “你自己处理过了?”卓歌的语气充满了质疑。 “是的。”秦断点头,“我以前经常受伤,所以对于包扎伤口什么的,很在行。” 但卓歌还是不太放心地说:“你怎么这么自信啊?伤口处理不好可不是小事,我看还是让医生过来帮你看一下吧?” 内心苦笑一声,秦断只好寻找着能转移开她注意力的话题。 很快,他摇头微笑道:“卓警官,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需要麻烦医生了,我对自己在实践中得到的技能还确实是挺自信的,就像你选择不要老师,自学竹笛一样。” “!!!”卓歌吃惊,“你,你怎么会知道我……” “挺明显的。”秦断打断了她的疑问,快速且流畅地解释说:“你下嘴唇下方边缘的口红被压出了一道弧线,由于你的上嘴唇并没有被打湿或者边缘晕开的情况,所以这道弧线不是来自于喝水时的杯子。而你跟我说话时,气息均匀且绵长,非常符合练习吹奏乐器的人的特征。想来,你可能是今天清晨上班前,进行过乐器的练习。” 换了口气,秦断继续说下去:“当然,光凭这些我还不能够确定。可我在你端茶杯的时候,注意到你的手指上有圆环形的压痕。这些压痕双手都有,且都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所以你的乐器,演奏时只需要用到这六根手指进行按音。而且,中空环形说明它不是西洋长笛等按键式的,而应该是按孔式的乐器。另外,你的两个大拇指顶端也有被挤压过的痕迹,这说明,你在演奏时,需要用大拇指托住乐器,那么,这个乐器也就不是箫、葫芦丝等竖直的,而是横向的。最后,乐器的吹奏口,还需要接触并仅仅接触你的下嘴唇下方边缘。这么排除下来,只有竹笛。” 卓歌被他清晰严密的推理惊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点头道:“竹笛是我从小的一个业余爱好。没想到你对乐器了解还挺多的嘛。” 顿了顿,卓歌突然想起了一点,“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竹笛是自学的?” “因为你的食指侧面。”秦断见话题终于被从伤口上带开,舒了口气,笑着回答:“你的两个食指的侧面,也有被挤压的痕迹,甚至都起了轻茧。这个地方是绝大部分乐器都不会用到的部位,你的使用率却如此之高,只能说明,你习惯于用食指侧面去靠住笛身,帮助拇指和小指起到支撑笛子的作用。而这种比较低级的错误,如果一开始是跟着老师学习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注意到和纠正过来。很明显,你一直都没有得到纠正,所以才会很长时间里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才会使食指侧面都起了茧。” “……”卓歌突然不想说话了。这个看上去也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实习律师,怎么眼光这般毒辣? 好在秦断也并没有再深入说些别的,卓歌便定了定神,开始询问杀人事件发生时,现场的具体情况。 说到这个,秦断轻笑一声:“呵,那个拿刀的家伙情绪已经不受控制了,如果不是出了事,他当时那样子折腾下去,迟早会误伤到别人的。” “嗯。”卓歌答应了一下,接着就反应过来,“等等,你说‘迟早’会误伤别人?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已经’误伤了你,误杀了马玉华吗?” “他是伤了我杀了马玉华,但是,那不是误伤,这不是一起意外事件。”秦断说完这句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卓歌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男的是故意杀人?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断叹了口气,“是的,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看到了刀子插进马玉华胸口时,他们两人的眼神。马玉华眼中是震惊和愤怒,而那个男子眼中则露出一点得意。他们两个应该认识。而且,当时马玉华无缘无故地突然摔倒,自己往刀口上撞,同时那男子前一秒还张牙舞爪,后一秒却就被直接吓得一动也不能动,导致刀子直接捅死了马玉华,这些地方都很蹊跷。” “等一下等一下!”卓歌的脑子一时有点乱,“难道说,这次的事件其实是有人谋划的?而且死者自己还牵涉在了其中?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看了她一眼,秦断略带赞赏地回答:“你对于关键点的反应速度,比我预料的要快,看来你的逻辑能力也不错。不过很可惜,我现在并没有证据。这些还都只是我的推测。” 卓歌听到这话,一瞪眼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背后一道声音传来:“他的推测,倒是向来都很准的。” 回过头,卓歌看到了一位中年男子,面容和蔼的样子,对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魏仲南,是这里的律师。秦断和马玉华,都是我的助理。” 秦断见到魏律师过来,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他。卓歌见状,也赶紧站起身,又将刚刚对秦断说过的自我介绍,重新对魏律师说了一遍。 “哦,原来是卓警官。”魏仲南很温和地与卓歌握手,寒暄了几句。 在跟魏仲南的交流中,卓歌得知了秦断是去年京信事务所校招时,魏律师自己发现的一匹黑马。当时秦断专程去到某知名政法院校,与众多名校学子竞争,展示了自己扎实的专业功底,和强大的推理能力。魏律师惜才,力排众议,破格将不是规定院校出身的秦断,收为了实习生,让他做了自己的助理。 几人正在交谈时,事务所门前又传来一阵喧哗。却是一个快递员来到这一层派件,不明所以中想要进入被警察封锁的区域,差点破坏了案件现场。 “秦断,你的快递。”另一位律师过来,将一个包裹递给了秦断,还说了句:“真稀奇,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收到快递呢。” 6.信 秦断没有网购的习惯,朋友也很少,所以在事务所实习的这一年中,除了公务往来,确实没有收到过寄给他个人的快递。 这个快递只是薄薄的一个信封,但秦断在撕开它的一瞬间,脸色突然变了变。然后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向卓歌和魏仲南说了声“先失陪一下”,便拿着那个信封,快速向外走去。在走的过程中,他还特意叫上了陈元元一起。 “这是怎么了?”卓歌不解地问。 魏仲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一会儿等秦断回来,你可以再问他。” 卓歌答应了一声,又说道:“看起来,他跟那个叫做陈元元的记者,关系非常好啊。” “那是自然。他们两个据说是从小就认识了,中学时也是同学,现在还在一起合租一套公寓。”魏仲南给自己也倒了杯咖啡喝起来,“怎么?卓警官难道在秦断身上发现了什么疑点?才这么关注他的情况?” 听到魏仲南这么问,卓歌略微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也不知为何,卓歌从见到秦断的第一眼开始,心中就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眼下看来,应该是她自己想多了吧。 ———————— 秦断领着陈元元到了洗手间,还将陈元元和自己一起关到了一个隔间内。 “……这是咋了?”陈元元疑惑地问,“你这表情,是出了什么事?” 秦断也不说话,只是将手里已经撕开一条缝的信封,继续打开。 然后,一张报纸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有些发黄的旧报纸,头版头条是一行加粗的大标题,“特大事故!上百人半夜大火中身亡!”副标题是,“天京城中村群租公寓突发火灾,起火原因待查明”。 “!!!”陈元元看到这些后,十分震惊,“这是去年那一天的报纸?!谁送来的?送这个来干什么?” 这些问题也是秦断想要知道的,他皱着眉,注意到发件人的填写栏内,只填写了天京市明月区。明月区是天京市最大的一个行政区,这个范围几乎透露不出任何发件人的具体信息。 这时,陈元元轻“咦”了一声,从折叠着的报纸中,抽出了一张纸。 不,应该说是一封信。一封用普通a4打印纸,最正常的宋体字打印出来的,给秦断的一封信。 “致秦君: 月既不解饮 行乐须及春 醒时同*****相期邈云汉 你还活着,我真高兴。 李白” 秦断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这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诗句,跟去年火灾的那天晚上,自己窗外那两个人所念的,是出自同一首诗,《月下独酌》。 还有这个署名。“李白”,应该就是当时想要“处理”掉秦断的那名男子。 都已经过去一年了,此时他送来这封神神秘秘的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信中的诗句,并不是完整的原诗。就像那夜李白二人对答的“花间一壶酒”“对影成三人”一般,都是从原本的诗文中,截取的部分语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深意。 而且,既然李白本来就是想要杀掉秦断,又怎么会为他还活着而高兴呢?难道这是故意说的反话? “这是什么意思,你看出来了吗?”陈元元这时也看完了信上的语句,转头发出疑问。 秦断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皱眉回答:“没有。不是藏头,也不是缩尾,更不是谐音拆字等等。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在这篇新闻报道中,也有提到我是唯一幸存者的事情,他们如果是想要再来杀我灭口,整整拖了一年,是不是也太不合常理?” 外面这时响起了一阵人声,似乎是其他的媒体记者们得到了消息赶过来了。陈元元听到动静,有些焦急地问道:“先别管那些神秘‘诗人’了。你已经被牵涉进了这次的时间,一会儿说不定还要去做笔录啥的,先忙好眼下的事情再说。其余的事,等忙完了今晚到家咱们再商量。” 说完,陈元元就安抚式地拍了拍秦断的肩膀,确定他的情绪没什么大问题后,便出去跟自己的同行们竞争新闻的速度和深度了。 洗手间内,秦断又将那信上的内容看了几遍,还是对其中含义毫无头绪,于是便仔细地把它们折好收起来,在洗手池边用凉水冲了下脸,走了出去。 ———————— 下午,天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办公楼。 组长刘思超,也就是今天带着卓歌去案发现场的那位,小女警的直属上级,来到了正在忙碌的卓歌的办公桌前。 “今天表现不错。”他递给了卓歌一杯咖啡,“看你平时那么跳脱,没想到真看到尸体,却还挺镇定。” “谢谢组长。”卓歌笑起来,“不过,我不喜欢喝咖啡啊,你知道的?” 刘思超却把那杯咖啡依然放到了她的桌子上,“小卓啊,喝点这个提提神,争取今天就把报告写好交上去。” 闻言,卓歌却突然不笑了,转过头看着刘思超认真地说:“组长,我觉得报告今天是写不好了。” “哦?怎么了?”刘思超有些诧异。 “我觉得,这不是一起意外杀人。”卓歌回答。 刘思超更加惊讶了,“不是意外杀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卓歌将秦断所说的情况告诉给刘思超,他听过之后,沉吟了半晌,然后开口:“所以,这并不是‘你觉得’,而是那个实习律师让你这么‘觉得’,对吗?你怎么会这么信任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实习律师?” 听出了刘思超话语中的质疑,卓歌补充道:“魏仲南律师也说了,秦律师的推测向来是很准的。” 见他坚持,刘思超有些头疼地继续问,“你不觉得,在案发后刻意引导警察的调查方向,这种行为,也很可疑吗?” 卓歌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这时,刑事鉴定科的一位同事拿着一小袋证物样的东西走了过来。 “刘组长,我们在今天现场遗留的证物中,有发现。” 7.脚步 卓歌向那位同事拿着的东西看过去,发现正是那枚自己在死者身旁不远处发现的奇特徽章。 “这个徽章不是死者的。”鉴定警察说。 “哦?是凶手的?”卓歌兴奋起来,“上面没有马玉华的指纹,而是有凶手的指纹是吗?” 鉴定警察回答,“这就是蹊跷的地方。这上面确实是没有死者指纹,而有凶手的指纹,但是,不仅仅只有凶手的指纹,还有另一个人的。” 刘思超和卓歌同时盯向他,异口同声:“是谁?” “秦断。” “什么?!”卓歌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对上了自己组长若有所思的目光。 ———————— 夜晚,秦断公寓内。 如今秦断已经换到了治安环境比较好的一个小区居住,跟陈元元合租一套两室一厅小户型。房租虽然要贵了不少,但他实在是对当初差点被烧死的经历心有余悸。 “还是解不出来。”此时,秦断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那封写着李白诗句的信,对陈元元摇头。 陈元元正抱着一桶烤翅吃着,闻言想了想,说道:“诗文的含义解不出来,不如先弄清楚最后那句‘你还活着,我真高兴’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就是说我应该死而没死,所以他……”说到这里,秦断突然停住了,“等等!” “怎么了?”陈元元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烤翅,“想到什么了?” 秦断却没有先回答他,而是着急地催促:“快,把你今天拍的现场照片给我看看!要警察搬走尸体之前的!” 见他这么急切,陈元元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油腻,将相机打开,找到了符合描述的照片,给秦断看。 十分仔细地翻看过去,秦断的视线最后停在了其中一张上,让陈元元将这张先导入电脑,指着一块区域,让他进行放大。 然后,秦断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沉吟着。 陈元元早就被他一连串的举动弄得纳闷极了,问道:“是哪样?你知道那封信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元元。”秦断听到他的声音,突然转头盯着他认真地说:“他本来想杀的人,是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才行。” 陈元元有些迷惑,“你是说那个李白?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想要杀死你?” “不。”秦断回答道:“我说的,是今天那个凶手。那个杀死马玉华的人,本来想要杀的人,是我。” “什么?!”陈元元大吃一惊,“你这是从哪里得出来的想法?你不是说,马玉华应该是与杀他的凶手早就认识的吗?” 深吸一口气,秦断轻拍了拍电脑屏幕,“你看这里。” “这里的地板瓷砖上,有马玉华和凶手的脚印划痕。”然后,秦断看了眼对着屏幕一脸懵逼的陈元元,说道:“哦,不好意思忘了你看不出来。我也是感知到了它们极淡的影子,才发觉到的。” 在陈元元开口说什么之前,秦断接下去说道:“他们两人在面对面快要靠近彼此时,当时场面看似来不及做出反应,实际上,在一切发生之前,他们两个的脚步,都曾有过三次不同寻常的移动。” “哦?哪三次?”陈元元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不再计较之前的揶揄。 “马玉华是向前、停顿、又向前。凶手则是向前、向左、又回到原位。”秦断见陈元元不解,继续解释道,“当时在大家眼中,马玉华是因为意外摔倒,惯性作用下才会扑到刀子上。但现在看来,马玉华分明是在收住脚步停顿过后,又自行向前,也就是说,他是故意摔倒的。而凶手,则是在靠近马玉华的过程中,向左调整了自己的方向,但在马玉华摔倒之后,又迅速将方向恢复到了对准马玉华的位置。而凶手左边的方向,正是当时我所站的地方。” 陈元元听完后思索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马玉华认识凶手,所以注意到了凶手的动作,认为他的目标是你。但其实凶手在故意误导马玉华,真实目的是为了杀掉他?” “不只是这样。”秦断补充道:“马玉华应该事先就知道凶手的计划,才会主动跌倒去配合他。只不过,他肯定不知道计划中的最后一步,是他自己要被杀死。” “可是,为什么?”陈元元问。 秦断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这个突发性杀人事件中,还有许多疑点未解开。 比如,马玉华为什么会认识凶手,且知道他的计划?凶手为什么本来要计划来杀素不相识的秦断?而最后,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杀掉了马玉华? 但与这些疑点相比,秦断更加在意的,是那个叫做李白的人。 “元元,你说得对,他说‘你还没死’,是因为他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秦断说道:“所以,才会表达出我应该死而没死的意思。同城快递是第二天到达的,所以,他早在前一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兴许他就是幕后的黑手,凶手是听命于他……我应该早想到这一点的!” 陈元元提出疑问:“他不是想要杀你吗,怎么会让凶手放过你?” “不。他是在试探我。”秦断皱眉,“他给我寄了信,如果真的想让我死,哪里需要这么做?我不知道这一年的时间他在干什么,但是,他现在既然改了主意不想直接杀死我,又自己送上门来,我也不再会做去年那样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秦断态度很坚定,“元元,我们得找到这个凶手。然后顺藤摸瓜,找出这个李白。还有我身体从那天开始所发生的变化,也许他可以给出答案。” 说完这些严肃的话语,秦断话锋一转,“而且,这可能是去年那场火灾的纵火真凶呢,这么大的新闻,你可不能错过。” 陈元元苦笑一声,“听起来就很危险的样子,能不能交给警察去管,咱们坐享其成啊?”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门外的声音喊道:“有人吗?警察!” 8.审问 听到这一声,秦断和陈元元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秦断有点无奈,“你看,就算咱们不想插手,似乎也已经被牵涉其中,很难独善其身了。” 房门打开,门外是表情严肃的卓歌,她身后,一起来的还有几名明显是佩戴了真枪的警察。 “不好意思,秦律师,你必须得跟我们去一趟局里了。”卓歌说。 ———————— 天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重案支队审讯室。 卓歌怒瞪着坐在桌子对侧的秦断,将一个证物袋直接扔在了他的面前。 秦断在看到透明袋子中所装的东西时,脸色不由自主地变了变。这当然没有逃过一直盯着他的卓歌的眼睛。 “你果然认得这件东西。”卓歌开口道,“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秦断皱眉,这件东西怎么会在这里?突然记起,上周末某天晚上他与陈元元两人都出门聚会晚归,回到家后,觉得家中某些物件似乎被人动过。但因为喝了酒,又没有缺失什么东西,便也没再在意。 这样想着,秦断快速将神色恢复如常,尽量用很平常的语气回答:“哦,这不是我的徽章嘛,我说怎么找不到了,你们是从哪里发现的?” 又是这样主动承认与自己确实有关?卓歌想起之前秦断同样坦诚陈元元背包的事情,又是这样先被占据了主动权,卓歌心里有些不爽起来,冷哼一声,“秦律师这么聪明,不如自己先猜猜啊?” 闻言,秦断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意思?哪有警察审讯是让被审问者自己猜的?心中疑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当下笑了笑,不再说话。 刘思超作为同样负责此案的组长,在监视器屏幕上看到卓歌有些赌气的行为,摇了摇头,他的心里有些觉得,女生果然还是情绪化动物,即使在警校受过专业训练,卓歌毕竟还是太年轻了点,难以独自承担办案重任。 好在卓歌毕竟不是一般的女生,她在气氛突然安静后五秒钟之内,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她心中有些恼火,不是对秦断,而是对于自己这种不专业的表现,在生自己的气。 深吸了一口气,卓歌努力平静了自己的情绪,重新提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这枚徽章,是什么时候吗?” 秦断察觉出了她的情绪变化,并且敏锐捕捉到了问题中可能埋着的“地雷”,于是他模棱两可地回应:“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找不到它了啊。怎么,它是有什么不对吗?” 卓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问:“那么,你跟凶手,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这一次秦断答得很快很果断,他知道,这种类型的问题,是犹豫不得的。“为什么这么问?” “这枚徽章是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的,上面有你和凶手的指纹。”卓歌这次也很干脆地说明了情况,然后盯视着秦断,观察他的反应。 但这次,秦断的表情稳得很,而且他的关注重点也跟卓歌不一样。“指纹鉴定结果出来了?”他问。 “出来了。”卓歌从这句问话中听出了一点急切的意味,“怎么?你很在意指纹鉴定的结果?是怕被查出来什么?” 秦断微微一笑,“怎么会怕?我分明是很期待。相信你们已经根据指纹查出凶手的身份了?作为一名法律从业者,我当然要为犯罪分子的即将落网而高兴。” “你不准备对你和凶手同时出现的指纹解释点什么?”卓歌撇嘴,“要知道,从我在现场看见你起,你的行为就一直很有疑点。而且,当时凶手行凶时,有一种可能性是,你的动作干涉到了他的出刀轨迹,因此导致了被害人的当场死亡。” “哦?”秦断听后,并不在意,而是反问道:“卓警官这是觉得我可能是凶手的同伙?” 卓歌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性。而且,据我所知,你跟被害人之间存在职位竞争关系,平日的相处也并不融洽。据说今天还是你们实习期结束决定去留的日子,你跟他只会留下一个人。所以,你的动机很充足。” 秦断也点头,“好像真的是哎。但是,卓警官你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啊。” 见卓歌投来疑问的目光,秦断悠悠然地说道:“你好像忘了,在你们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起意外杀人事件时,是谁,为你们提供了疑点和线索?所以,你们才会重新深入调查?” “……”卓歌一愣,几秒钟后才再次开口,“是你。” “是的,是我。”秦断微笑,“如果我是凶手的同伙,那么我难道不应该希望你们以意外杀人来处理吗?” “呃……”卓歌有些语塞,“也许,也许你是想要故意加重同伙的罪名,将他害死直接灭口。” 秦断笑着摇了摇头,“卓警官,你自己也知道,这说不通的。在他死之前,有太多的机会供认出自己的同伙,不可能达到灭口效果的。” 两人又同时安静了几秒钟。 卓歌突然有些郁闷地猛拍了下桌子,“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你很可疑!” 看着身材娇小的她认真生气的样子,秦断觉得有些莫名的萌感。但是,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不管怎么说,现在你并没有足够的法律证据来扣押我,对吧?只要我说我的徽章之前丢了,我就可以不用解释为什么上面会有凶手的指纹。” “你说得对。”卓歌咬牙,“你可以走了。” “不。我还不想走。”秦断说,“我只是想离开审讯室,但是,没说我想离开这里啊。”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出了审讯室,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朝着刑警的办公区走去。 卓歌赶紧快步走到他身前拦住他,“你还想干吗?” 秦断也不硬闯,找了个空凳子自己坐下,打量了卓歌一下,笑了笑,问了句:“卓警官,不被上级器重,确实是挺让人窝火的,对吧?” 9.扑空 听到这话,这次脸色变了的换成卓歌了。 “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气愤地呵斥道。 秦断被嚷嚷了也不恼,“嗯,我向来不胡说八道。我只是说,既然指纹鉴定结果都出来了,如果你被器重的话,应该早早就去追查凶手的踪迹,怎么会顾得上亲自来跟我这个扣押证据都不足的人浪费时间呢。” “……”卓歌张了张嘴,小脸涨得通红,但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这时,刘思超注意到动静,从后边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他皱眉看着秦断两人,问卓歌,“都问完了?没什么事就赶紧把他送走,还有很多其他活要干呢。你们还有什么没说完的?” 卓歌看了看自己的组长,又看了眼秦断,她肯定不能将关于“上级不器重”的话告诉自己实实在在的上级啊。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便示意秦断跟自己出去。 秦断看到她的举动,也笑着看了刘思超一眼,然后倒也不再故意为难,配合地跟着卓歌走出了公安局。 ———————— 清晨,写字楼十四层,京信律师事务所大门外。 秦断对着已经被警察围起来的案发现场,注目沉思着。 “这么早就来了啊。”陆陆续续有同事来上班,跟他打着招呼。虽然出了命案,但好在与事务所的利害关系并无直接牵扯,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过了一会儿后,魏仲南也来到了这里。秦断看到他,便从之前的思考状态中出来,上前礼貌问好,并跟着魏仲南一起走进了事务所。 魏仲南见他跟过来,有些奇怪,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么,笑起来,拍了拍秦断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入正式律师才有的个人办公室。 “秦断啊,我知道你的意思。”魏仲南很慈和地说,“你是想要问关于实习考核的事情吧?虽然对于小马的死确实很遗憾,但这也就省去了你们两个竞职选择的麻烦,你将会收到入职通知,成为我们京信律所的正式员工。” 作为亲自收的“兵”,魏仲南还是很认可秦断的。 秦断苦笑了下,“老师,我很高兴我能正式留下。这是我在昨天之前最大的愿望。但现在……” “现在?”魏仲南有些讶异,“怎么?难道现在你不想转正了?” 赶紧摇头,秦断的声音有点苦涩地说:“我当然还是很想要成为咱们京信律所的正式员工的。只是,警察那边根据某些线索,怀疑我跟凶手有牵连,说我跟马玉华是竞争关系,有很充分的动机。虽然他们没有证据扣押我,但我的当务之急,还是需要自己想办法洗脱嫌疑。老师,我需要您的帮助。” 他知道,不管是从师徒情分,还是从不给律所找麻烦的角度上,魏仲南都会选择尽力帮他从这趟浑水中出来。 果然,魏仲南听完后,神色也严肃起来,“秦断,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即使跟小马不和,也绝对不会掺和进这种事情中的。说吧,你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老师,我需要马玉华的所有个人信息,以及,他的办公电脑。”秦断说。 ———————— 重案支队,刑警办公室内。 卓歌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睡着了,显然是整夜没回家的样子。 刘思超昨晚回过家,早上来上班时,看到卓歌这样,想要去叫醒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由她去睡了。 倒是不久后,三名男警察从外面进来,不可避免的脚步声交谈声将卓歌从睡梦中吵醒,她昏头昏脑地张望了一眼,当看清这些警察的模样时,她一下子清醒了,迅速坐起来,兴奋地问道:“你们回来啦!抓到犯罪嫌疑人了?” 听到她问,其中一名看上去最年轻的警察回应道:“唉,别提了,守了一整夜,结果扑了个空!” 这时,刘思超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闻言说道:“你们电话里说嫌疑人跑了?到底怎么回事?” 见到他,包括卓歌在内的四名警察同时态度端正起来,致礼道:“组长。” 接下来,三名男警察向刘思超汇报了昨天他们的追捕行动。 昨天指纹鉴定结果出来后,刘思超立刻在信息库中搜寻了匹配对象,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一名叫做郭宏伟的三十一岁男子。 他们这一组的警察,迅速从身份证、银行卡、驾照等各个方面,开始搜寻郭宏伟的行迹。然后发现,昨天傍晚,他入住了天京市市区边缘的一家小旅馆。 卓歌当时自告奋勇积极要求去追捕,但刘思超却只派了其他三人去,唯独安排她去做另外的事情,也就是带回秦断进行讯问。 所以,卓歌在听到秦断说她不被器重时,内心也是有些认同这个说法的。 而三名警察去到那个小旅馆时,从旅馆监控器显示,郭宏伟进入自己的旅馆房间后,就没有再出来。但是,跟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这样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可能会让郭宏伟铤而走险,危及小女孩的安全。所以,三人选择了在小旅馆仅有的两个出入口,以及房间窗口楼下蹲守,等待郭宏伟出了旅馆,找个他跟小女孩分开或者距离较远的时候,伺机而动。 可没想到,他们一直等到天光大亮,郭宏伟都没有出来。让前台试着给他的房间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最后,三人不得已强行撞开了房门,却发现房间内早已空无一人。他们始终没想明白,郭宏伟是怎么带着一个小女孩,从警察们眼皮底下逃走的。 很奇怪的一点是,旅馆房间里的床上,被洒满了浓烈的白酒。而床的中间,则放着一个空的白酒酒瓶,明显是被洒完酒之后留下的。 “他不会对那个小女孩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吧?”卓歌听完他们的描述后,眉头紧蹙地开口。 年轻男警察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个很难说,希望没有吧。你那边那个律师,怎么样了?” 10.我不知道 被警察们讨论着的“那个律师”,正请了假,在家里对着一台办公电脑死磕。正是秦断,他在试图从马玉华的电脑中找出一些线索。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张图片。 这张图片是一个小旅馆的房间,图中的主体是被酒浸湿的大床。图片来自于,他刚刚加的一位微信好友。 这名微信好友,是卓歌。 秦断在被她“送”出公安局时,要了她的微信号。 刚开始,卓歌是不愿意给的,但秦断说,他回去也会着手从马玉华方面开始调查,如果他发现了什么,可以第一时间分享给她,让她能够比其他同事,获得更多的信息,更快地解决案子,证明她自己的实力。 卓歌正处于好胜心强且不服气的心理中,所以已经见识过秦断的推理能力的她,思索了一会儿,就与秦断达成了暂时信息共享的“同盟协议”。 当时卓歌已经告诉了秦断,关于嫌犯的姓名等信息。此时,她发过来的,正是自己的同事在追丢郭宏伟时,所拍摄的现场图。 现在的情况下,似乎已经打草惊蛇了,郭宏伟没有再使用任何身份证件的痕迹。所以警察们一时无法追踪上他,卓歌想到,也许秦断能够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从而打破僵局? 秦断又读完了卓歌随后发来的说明信息,眉头皱了起来,盯着那张图片的某一处,突然一下子把手机放下,打开了马玉华电脑中的相册。 这个相册刚才秦断已经看过,里面的相片中无非是一些马玉华生前的自拍,张张透着炫耀意味,吃喝玩乐、美酒美女。没什么特别的。 但现在,当秦断仔细看过那张图片之后,他觉察到了一点不对。 马玉华照片中的某一张,是以他家中的酒柜为背景的。其中,在一系列昂贵的红酒洋酒之间,却夹杂着一瓶白酒。 这瓶白酒的品牌价格十分普通,第一遍查看时,秦断只是觉得有些小小的突兀,并没在意。可当他看到图片时,却发现旅馆床上那瓶已经被洒光的白酒,其酒瓶的品牌和样式,都与马玉华家中酒柜上的拿一瓶,十分相似。 于是,秦断开始凝视着图片,努力想要确认那瓶酒是不是同一瓶。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没能够分辨出酒瓶的异同,却发现了别的东西。 如果此时他的身边还有其他人在,就会发现,他眼睛的颜色越来越深,瞳孔、瞳仁渐渐全都似乎被笼罩上了一层暗影。 没有人知道,在秦断的眼中,那张图片上,床上被洒的到处都是的酒,本来是无色的痕迹,突然颜色变化起来。渐渐地,被洒出的酒的痕迹以幽影的形式显现在了秦断的眼前,那是一个汉字:“白”! “啊!”秦断的双眼突然一阵刺痛,他不由得闭眼,再睁开时,那个“白”字不见了,图片还是原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 深夜,天京市商业街,一家酒吧内。 “你是说,那个凶手,叫什么郭宏伟的,就是李白?”陈元元坐在秦断对面,惊讶地张大了嘴。 “小声点。”秦断提醒他注意,“你看,就是那种酒。” 顺着秦断的视线望过去,陈元元看到了酒吧吧台处的几层架子上摆满了酒,最上面的一层,摆的是各种白酒,其中就有跟马玉华家中和旅馆床上那瓶一样的酒瓶。 “这种酒虽然不是很常见,但也不算少见,你怎么知道马玉华就是从这家酒吧买的?”陈元元疑惑地问。 “我不知道。”秦断说,“我只是猜测。” 在陈元元诧异反问之前,秦断又接着说道:“我只是注意到马玉华家里的酒柜很久没有擦拭,早先摆上去的酒瓶底下都没有灰尘,而那瓶白酒底下,却有着与露出来的表面差不多一样厚度的灰尘,从而推测出那瓶白酒应该也是最近一周内才放上去的。” “啧啧。”陈元元感叹道,“连灰尘的厚度你都能凭借影子看清,这技能真是无敌了……然后呢?” 秦断没接他评论自己的“超能力”的话茬,而是继续说下去:“然后,我发现马玉华在那张照片里,手腕处戴着一个彩色的腕带。那个腕带跟他全身的行头都不搭,显然是出门后因为什么原因才戴上,并且一时不能取下来,所以拍照时他也就忘了它还在手上。很像是某些酒吧收了门票后,给顾客戴上的标识物。” “而且,我又翻了翻马玉华的其他照片,发现近期他的照片中,有好几张手腕上都有这个腕带。而这个腕带正是这家酒吧惯用的标识物。所以,我们今天就先来看看。” “好吧。”陈元元摊手,“不过没想到你连哪家酒吧用什么样的标识物都知道啊?啥时候背着我偷偷流连夜场的?” “我不知道。”秦断今天似乎很乐于承认自己的“无知”:“是别人告诉我的。” “别人?是谁啊?”陈元元问。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响起,“是我。” 陈元元被这一声冷不防给吓了一跳,赶紧转身看去,发现是穿着便服的卓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卓歌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是我告诉他,那个腕带是这个酒吧的。” 然后,卓歌转向秦断,“你不是说咱俩之间的联系,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吗?” 秦断示意陈元元去给卓歌这位女士买杯酒,待他离开后秦断说:“陈元元是我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没事的。而且,我是带他来留存证据的,万一发现什么,他能在旁人都不发觉的情况下拍照。” 说完,秦断又用目光向卓歌示意,这家酒吧果然有跟图片和照片上一样的白酒。卓歌看到后明显情绪高扬起来,当即就要上前去吧台查问。 她还没有走到吧台,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知道!” 11.男朋友 众人都向那道女声传出的地方看去,却是一个性感妖娆的辣妹,正在跟一名男子发生争执。 那名男子的穿着和举动都显得流里流气的,让人一看就没什么好印象。再说,酒吧这种地方有争执发生是很正常的,所以其他人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陈元元端着给卓歌买的酒回来时,正好需要经过那吵架的两人旁边,他还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免得不小心碰着蹭着他们,被怒火波及。 可惜,事与愿违,尽管陈元元已经很小心了,但挡不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两人似乎正吵到了兴头上,辣妹一把抓过他们桌子上的酒向男子扔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酒瓶没有砸到那名男子,而是打到了陈元元的肚子上,然后被他厚实的脂肪层垫了一下,并没有碎,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在看清那个酒瓶之后,陈元元、秦断、卓歌三人的目光同时一顿。 它跟他们正在找的那种酒瓶,一模一样。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陈元元捡起那个酒瓶,笑眯眯地,率先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对那辣妹说:“美女,你刚才打到我了,这样不好,不好~~” ———————— 天京市郊区,一处老旧住宅区的某栋楼前。 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停在楼下,其他人不会发现,车里其实坐了四个配枪的刑事警察。 他们正是刑侦总队重案支队第四中队二组的全体人员,额,除了卓歌。 “卓歌这次居然没有哭着嚷着要跟来,真是奇怪。”一名警察用略带讥笑的语气说。 最年轻的那名警察明显跟卓歌关系比较好,听到这话说道:“说什么呢,她是积极要求,但也没有哭着嚷着吧。” 另一名警察不以为然地对年轻警察说:“林玉鑫,你不是看上那丫头了,处处帮她说话?小姑娘家家的,本来就不该干咱们这行,还非要托关系被硬塞进咱们组。我瞧她这是终于耐不住性子,去逛街美容,做女人那一套事情去了吧。” 林玉鑫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刘思超止住了,“好了!都别说了。我们作为男人,是因为不想让一个姑娘以身犯险,所以才留她在后方保护她的。看看你们都说成什么样子了!”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不说话了。 刘思超便话锋一转,“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嫌犯的住处就在6楼,两个人跟我上去,一个人留在车里注意四周的动静。” 看了看三人,刘思超说:“林玉鑫,你留下吧。他们两个配合起来,会比较好一些。”然后,就带着另外两人下车了。 其中一名警察临走前,还得意地冲着林玉鑫笑了笑。 林玉鑫有些郁闷,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自己窝在车里,盯着四周看了一会儿,觉得不会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便掏出手机打字,发消息给卓歌。 他没有注意到,这时候,车外道路旁的树影,摇曳着正好落在了他的手机上。 ————————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但卓歌没有去查看。 因为她现在没有空去看。 她在逃跑。 时间倒退回二十分钟前,卓歌和秦断、陈元元三人,正在酒吧跟那两个吵架的男女交谈。 那位辣妹气呼呼地表示,她本来是不想闹腾的,只是心里郁闷出来到酒吧喝点酒散散心,没想到这个纠缠了自己多次的男的也跟了来继续纠缠。 她说,自己的男朋友刚死了,谁还有工夫去管前男友的事! 听到“刚死了”这个关键信息,秦断灵光一闪,直接问她,男朋友是不是叫马玉华。辣妹惊疑地反问他怎么知道,他是谁。 秦断说自己是马玉华的同事,知道这个酒吧是他生前常来的地方,过来用他最喜欢的美酒祭奠一下他。 但没等他们深入聊下去,那名流里流气的男子不耐烦听了,突然上前扯着辣妹的手,就要将她拽走。 辣妹当然不干,直接回身一个大耳光子甩在了男子的脸上。这下可算是把男子惹毛了,他向着酒吧的某个方向招呼了几声,只见那一桌子六七个男的就呼啦啦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卓歌今天是私下来见秦断的,不属于公务,当然没有带枪。而秦断和陈元元的武力值也就是能堪堪自保。双拳不敌四手,那辣妹见势头不对,拉着秦断就向外跑。陈元元和卓歌,也赶紧跟着他们一起跑了出来。 那群男的追了他们两条街后,终于不追了。辣妹领着秦断他们,找了个路边台阶坐下来缓一缓歇口气。 “哎呀我的个老天啊,可累死我了!”陈元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两天又是爬楼又是跑步的,这样下去我的减肥大计真的有可能成功啊!” “扑哧。”两位女生紧绷的情绪,都被他这一下给逗得缓和了不少。 秦断则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那位辣妹道:“姑娘,那个纠缠你的男的,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能带着这么多人随时准备着帮他打群架?” “别姑娘来姑娘去的,我有名字!玲玲!”辣妹撇了撇嘴回答,“至于那个男的,我也不熟,只知道别人叫他阿j,跟他那伙兄弟经常在各大夜场晃悠。”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卓歌在一旁问。 辣妹打量了她一番,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啊?也是我家马儿的同事?” 马儿……卓歌脸上抽了抽,当即就要回答“不是,我是警……”但被秦断抢过了话头,“她是经——常去那个酒吧玩,才认识的小马。” “哦?”闻言,辣妹不由得多看了卓歌几眼,然后哼了一声说:“怎么,也是看我家小马又帅又多金想要上赶着往上扑的?告诉你,他可是死乞白赖地把我从上一个男朋友那里求来的,他最爱的只有我!” 上一个男朋友?秦断挑了挑眉,刚才这个玲玲好像说过,那个阿j就是因为她前男友的事情才找上她的? 12.聪明反被聪明误 “谁要上赶着往上扑?”卓歌被她这话说的有些生气,也同时狠狠瞪了秦断一眼,谁让他不许自己透露警察的身份的。 秦断从之前就觉得,这个小女警恼火的样子像是急了想咬人的兔子一般,很萌很认真。于是对她的迁怒也不在意,而是跟那个玲玲说道:“是你前男友让阿j他们来找你麻烦的吗?” “不是啊。”玲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阿j他们,就是来问我知不知道他在哪里?我都说了百八十遍我不知道了,他们就是不信。丫丫的!” “那你应该告诉你前男友,让他自己去应付这些事。”秦断说。 玲玲又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要是我能找得到他,我早就把他扔给那群人了,省得他们纠缠我。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死到哪里去了,电话不通微信不回,家里也没人。” 听她这样说,秦断和卓歌对视一眼,隐隐感觉出了什么。 卓歌有些性急地问:“从什么时候你开始联系不上他的?” “我前男友的事情你也要管?”玲玲却不太爱回答她的问题,“你是警察要查户口吗?” 我不查户口,但我确实是警察,卓歌在心里腹诽。三番五次被抢白,她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见状,陈元元赶紧来和稀泥,“好啦两位美女,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淡定~淡定~天干物燥,小心上火啊~” 但秦断这时却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纸上是打印出来的一副人像。他将它递给了玲玲,“你看看,你前男友是不是他?” 玲玲看了一眼,吃惊道:“你怎么有他的照片?”然后态度略微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不可能那么凑巧,正好同时认识我两任男朋友的!” 秦断笑起来,“我没骗你。我真的是马玉华的同事。只不过,我们两个应该算是竞争对手,关系并不算好。” “你!”玲玲气愤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想到了什么,“我真是早该看出来的!你之前说要用酒去祭他,却居然没有用他最喜欢的酒!你根本就没跟他喝过酒吧,根本就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闻言,秦断眼中闪过一道微光,依然笑着接话道:“看来,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才会在想念他伤心时,跑到你俩常去的酒吧喝他最喜欢的酒?” 这回玲玲完全不想回答,休息的也差不多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要离开。 但秦断直接拦在了她的面前,在她爆发怒火前说:“你知道吗,你是对的。” “什么?”玲玲虽然气,但还是疑惑。 “你刚才说,她是警察,你说对了。”秦断指了指卓歌,“玲玲,你的现男友就是被你前男友杀死的。” “什么?!”这次玲玲的声音提了一个八度,惊讶地摇头,“这绝对不可能!” 卓歌看了秦断一眼,刚才不让我表露警察的身份,现在又自己说出来了。心里想是这样想,她还是很配合地上前去亮了亮自己的警察证件,然后对玲玲说:“这是真的。当时秦断在场,见过凶手的脸。他叫郭宏伟是吧,我们的指纹鉴定结果也显示确实是他。” “你就是秦断?!”玲玲的重点却偏了,尖叫了一声,“你就是那个我家马儿恨不得杀了的混蛋!” 啥?!卓歌和陈元元都有些不明所以。只有秦断,眼中倏然一亮,似乎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但他却没有着急地将心中所想说出口,而是又问:“你为什么说不可能呢?马玉华抢了他的女朋友,这不是很好的作案动机吗?” “哼!”玲玲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多了话,彻底不肯开口了。 好在已经确定了玲玲跟死者和凶手都有扯不开的关系,卓歌便将她带回了警局,仔细讯问。 她们走后,陈元元看了看秦断,笑眯眯地问:“现在可以说了,你从那个玲玲的话中,想到了什么?” 秦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如果我没有想错,马玉华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害死了自己。” “这是怎么说?”一般在这种解释说明的关键时候,陈元元都是很乐意做秦断的“捧哏”的。 秦断也很不负所望地说下去,“刚才那个玲玲不相信的反应,说明她觉得杀人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郭宏伟生前就是一个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激/情药品贩卖商,他的工作和那天我见到的他的举止,都说明他不会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所以,玲玲的反应,应该不是认为郭宏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么,她说的‘绝对不可能’,就很有蹊跷了。”陈元元被引导着也在思考。 点了点头,秦断继续说,“玲玲看上去也是个挺伶俐的姑娘,自然知道女朋友被抢算得上是有仇。而且马玉华和郭宏伟,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认为杀人的事不可能发生,也就说明,马玉华和郭宏伟,很大可能上回过面,甚至可能有一定交情。再结合之前推测出的,马玉华知道郭宏伟一部分计划,还主动配合的情况,我猜想,这两人之前可能达成了什么协议,准备联手对付我。马玉华当时故意跌倒的动作,应该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让郭宏伟能够趁我不备,杀掉我。” “……”陈元元听完后,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可是,郭宏伟也不是傻瓜,怎么会愿意帮自己的情敌去杀人呢?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不是找死。”秦断轻叹,“我国刑法规定,故意杀人者,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但是,过失致人死亡的,则是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甚至情节较轻的,只需要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陈元元也立刻明白了,“马玉华是准备以律师的身份,帮他辩护成过失致人死亡?这样郭宏伟就最多只需要坐七年牢而已。” 13.丢车昏人无前忆 “是的。”秦断认同,“或许马玉华当时还夸了什么口,比如保证为他争取到‘情节较轻’的判处,让他只需要坐三年牢之类的。另外,最为回报,马玉华很有可能是许诺了将玲玲还给他。毕竟,马玉华换女朋友的频率向来不低,这个玲玲也不见得对他来说有多么特殊。” “这样一来,也就相当于可以用几年的监禁,换回自己的女朋友。”陈元元总结道,“如果那个郭宏伟是真爱玲玲的话,倒是确实可以接受的条件。” 秦断又笑了笑,说道:“这种情啊爱啊,我也弄不太清楚。而且那瓶白酒跟马玉华、郭宏伟之间的联系,也还没有头绪。但是,至少有一点咱们可以试着去弄清楚……那个阿j,为什么要锲而不舍地来找已经在逃了的郭宏伟?” 说完,他站起身来,示意陈元元跟上,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 天京市郊区,郭宏伟住处的楼下。 林玉鑫终于收到了卓歌的微信回复,她告诉他,找到了马玉华的女友,也是嫌犯郭宏伟的前女友,玲玲。已经将其带回局里问讯。 这可是个大突破,这代表嫌犯的动机可以基本上得到确认了。 所以林玉鑫很开心,兴致勃勃地要给组长汇报这一消息。可惜他们正在执行任务,手机都处于静音状态,没得到回应。 林玉鑫在车里也呆了有一段时间了,这时也略觉得有些闷,便下了车,掏出一根烟靠着车身开始抽,烟雾缭绕中,他没有注意到,之前落在他手机上的那片树影,此时渐渐淡了开来,似乎化成了一丝烟气,进入了林玉鑫正在呼吸的香烟烟雾中。 刘思超和另外两名刑警组员细细检查过嫌犯的住处,发现了一些女人的衣物和用品,看起来都是同一个女子的。于是他们将这些东西妥善收起来,准备带回去进一步研究。 当他们走出楼道时,向停车的地方看去,却大吃了一惊。 他们的面包车不见了! 而林玉鑫,正人事不知地躺在原先停放面包车的地方,身旁还散落着没有燃尽的香烟和烟灰。 ———————— 天京市公安局刑侦办公室。 卓歌正在与那名叫做玲玲的女生交谈。 之所以是交谈而不是正式的审讯,是因为,不知为什么,来到警局之后,玲玲的态度极其配合,问什么说什么,毫无犹豫和遮掩,一改之前的警惕和敌意。 可惜,她除了说出了马玉华和郭宏伟确实有过一段时间还算良好的交流之外,似乎真的不了解更多的事情了。 好在卓歌明白这一点后,也隐约推测出了马玉华的死,真的不是意外,而是郭宏伟有所计划的。虽然具体细节她并不能像秦断那样判断清楚,但今夜的发现,也足以证明嫌犯确实存在动机和预谋,案情算得上是突破不小。 这时,刘思超带着组里另外三名刑警回来了。 只不过,出去的时候,他们是精精神神地开着车去的;而回来的时候,却是从出租车上挤着来的,林玉鑫还有些灰头土脸的被另一个警察嫌弃地扶着,似乎有些脚软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卓歌有些吃惊地问。 “呵。”扶着林玉鑫的那名警察语气有些不爽地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还是问问你的小伙伴,让他说说他自己是怎么被搞晕,还把车搞丢的吧!” “武艺!”刘思超制止了那名警察的抱怨,向卓歌简单说明了下他们遇到的情况,然后问林玉鑫道:“小林,你真的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林玉鑫苦着一张脸,十分郁闷地说:“是啊,我真的没瞎说,我只记得我当时在车外面抽烟,然后就是从昏迷中醒来看见你们,发现车没了。” 这些话他明显说过许多次了,所以刘思超他们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但不远处坐着的玲玲,听到后目光却是闪了一闪。 卓歌也对发生的这一情况没什么头绪,便向刘思超汇报了自己发现的关于玲玲与马玉华、郭宏伟之间的关系。 刘思超听到她背着自己私自去调查案件时,皱了皱眉,但看在卓歌确实有所收获的份上,也没有批评她。 “看来,我们在郭宏伟家中发现的女子的衣物用品,就是你的?”刘思超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给玲玲看,然后问道。 玲玲粗略地翻看了下,便点头,“嗯,倒还真的都是我的。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还全部留着呢。” 说完后,她向卓歌示意,自己要去一下洗手间。 在刘思超他们回来前,玲玲就在卓歌的陪同下去过一次洗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她的态度很是配合,加之大家都回来的情况下,卓歌觉得安全系数更高了,便没有多想,跟上次一样地陪着她去了洗手间。 四名男警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如果想要做什么的话,刚才趁着只有卓歌一个人的时候下手,才是明智的选择。何况,他们觉得,与玲玲这种看上去没有武力值的女生相比,卓歌好歹也是受过警校训练,有身手的刑警,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当她俩去到洗手间后,他们四人便开始继续案件的工作。 只不过,刘思超安排林玉鑫,去调查和追回车辆被偷的事情。虽然可能只是一辆旧面包车失窃案,但偷到了警察的头上,这个小偷还是要抓住的,不然他们这个刑警组,估计要被其他警察给嘲笑好久。 这件事林玉鑫不管怎么说都难辞其咎,所以即使他对于不能继续参与人命案的进展,有点不甘心,却也没法多说什么。 ———————— 霓虹彩灯掩映,这条街道向来是不夜的欢场。 某酒吧门前,阿j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是你们?”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们是另找了帮手,想要来报复的吗?” 秦断笑笑,“不是啊。我们跟你好像也谈不上有什么仇怨。” 陈元元也附和着,“就是就是,我们跟那个姑娘可不是一起的,我们也是有事找她才护着她的。” “其实,”秦断看着阿j的眼睛认真地说:“咱们的目的,才是一致的。对吧?” 14.相似的尖刀,及昏迷 闻言,阿j冷笑了一声,“嘿,谁跟你‘咱们’?我可不觉得我和你有什么鬼的‘一致’,少来套近乎的这一套,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哥还要赶着去泡/妞呢。” 秦断见他这样,不生气,但也不客气,直接说道:“你那些哥们都走了,你们应该是已经散场,但并没有姑娘陪着你出来,似乎你今晚是落单了吧。” “你!”阿j顿时生气起来,“妈/的,哥会泡不到妞?还不是他/妈/的今天被你们给搅和了!”说着,就要推开他俩走开。 很可惜,陈元元正挡在他面前,元元的体重,可不是随便一推就能推动的…… 所以,阿j更加气恼,眼看就又要开始冲突。 但秦断接下去的话,成功地止住了阿j的暴走冲动。 “你说是我们打扰了你泡/妞?但我们出现时,你似乎正在跟玲玲争吵中,你的哥们那边,也没有什么妹子在。难道说,玲玲就是你想要泡到的妹子?”秦断不徐不疾地说道。 “你……”阿j这次是真的愣了,但很快又更加防备,“鬼知道你在胡说什么?让开,别挡路!”他的语气虽然凶,却明显透出几分色厉内荏。 秦断的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悟的神色。其实,他刚才的话也只是突然想到,立即用来试探的言语,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但是,现在阿j的神色,却是刚好证明了他的猜想似乎有迹可循。 阿j几次三番去骚扰玲玲,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她,而不是她前男友郭宏伟? 这次阿j想要离开,陈元元没有再挡着他。 但当他走过陈元元,走到两人背后时,却突然一个急转身,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短刃尖刀,极快地向秦断刺了过去! 秦断本能地闪躲,但在看见那把刀的时候,目光凝了凝,然后不退反进,居然硬生生地用胳膊迎上了刀刃,将它格挡了开来。 鲜血淋漓,阿j对秦断的举动略微讶然,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男生,还挺有“断腕保命”的魄力。但阿j行事倒也是很干脆,见偷袭没有得手,也不恋战,一击即走,速度比上一次追赶他们四人时快了好几倍,转眼间就跑到了路口拐角处,于视线中消失。 陈元元的体型,用来防御可以,用来追击那可完全不在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阿j逃走了。 好在,他也没有太过于急躁,虽然秦断的伤口这次深可见骨,但是,现在是深夜,四周有的是影子。 秦断没有痛觉,但他的触觉、视觉等对于外部世界的感知,在影子作用下,是比正常人灵敏了许多倍的。 “是同一种式样的刀。”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说道:“不管是外形,还是切割面,都与郭宏伟用来杀死马玉华的那把,一模一样。” ———————— 刑侦办公室。 刘思超几人将从郭宏伟家里带回来的东西,都分类整理完毕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卓歌和那个玲玲去洗手间已经有将近半个小时,这时间确实有点长了。 几名警察互相对视了下,然后刘思超看了武艺一眼,示意他去看看情况。 武艺虽然不大看得起卓歌的工作能力,但对于女孩子的保护心理还是有的,便赶紧走到女洗手间门口,大声连续叫了好几次。 没有人回答。 武艺回头看了看刘思超,刘思超点头。于是武艺向里面喊了句“我要进去了”,便举起手枪,推开了女洗手间的门。 门内灯光明亮,安静如常。 只是,卓歌昏迷在了地板上。玲玲,不知所踪。 洗手间的窗户大开着,窗沿有被人踩过的脚印。 “这是怎么回事?”刘思超也过来看到这一幕之后,有些惊怒和疑惑,“就算是她袭击了卓歌,但咱们不可能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另一名警察也说:“是啊,卓歌的拳脚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菜,怎么会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就被人放倒了?” 刘思超想了想,朝着林玉鑫那边看了看。 林玉鑫此时正在另外的办公室,联系交通警察那边,调取道路监控录像,以找到丢失的那辆面包车,所以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一天之内两名组员莫名其妙地昏倒,刘思超感觉到有些蹊跷。 但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卓歌的手机。 手机没有设密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秦断。 ———————— 清晨的阳光柔柔地照进来,映到了卓歌的脸上,她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头好晕啊,今天上班前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但下一刻,卓歌的双眼猛地睁大,飞快坐起环视四周。这陌生的房间,绝不是她的卧室,自己这是在哪里? “吱呀”一声轻响,卓歌迅速回头,看见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很眼熟的戴帽子的年轻男生走了进来,发现她醒了,对她笑笑,说:“你醒了。感觉还好?” 卓歌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秦断?”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这是哪儿?我怎么了?我怎么觉得我跟突然变笨了一样?” 秦断走到床边的椅子旁坐下,微笑回答道:“这是我家。你之前昏迷了。你昏迷是因为吸入了化学药剂,所以反应有所迟钝是正常的。” 闻言,卓歌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应该是正陪着玲玲在洗手间才对。她记得,玲玲很正常地进入了洗手间的隔间,自己在隔间外等着。然后……发生了什么? 秦断将刘思超他们发现她昏倒在洗手间、玲玲不见了的情况告诉卓歌,还有,自己打电话给她,被刘思超接起,他们听了秦断提供的线索后,决定立即全体行动,所以委托秦断照顾一下卓歌。 “线索?什么线索?”卓歌一听到关于案情的进展,马上来了精神,“你又有新发现了?组长他们去哪里了?等等,谁去追那个玲玲了,我也要去,这个死女人,居然敢弄昏我!” 15.女孩子,衣服,与无奈 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秦断却摇了摇头,说:“没有人去追玲玲。他们都去忙别的了。” “什么?”卓歌一下子从床上蹦到了地上,“为什么?玲玲可是很重要的利害相关人!” 秦断很淡定地说:“自然是因为她现在不那么重要了。” 啥?卓歌表示不懂。 见她这表情,秦断笑了笑:“你说玲玲重要,是因为她跟死者和嫌犯关系密切,对吧?但他们现在在做的,就是直接去抓嫌犯。这当然比去抓嫌犯的前女友要直接有效。” “抓嫌犯?”卓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找到郭宏伟在哪里了?他在哪里?怎么找到的?” 说到这里,卓歌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她说,“你刚才说,我昏迷时你给我打了电话?是我们组长接的?你给他提供了线索?” 说完,卓歌突然目光炯炯地盯着秦断,“是你对不对?是你发现了郭宏伟的去向,对不对?” “对,也不对。”秦断给她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喝下,“你刚从昏迷中醒来,需要补充水分和养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咱们不如出去找个地方吃点早餐,边吃边聊?” 被他这么一提,卓歌才感觉到,从昨天早晨一直忙到深夜,自己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于是便点头道:“好吧。”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从昨天起就一直穿着,现在已经有些皱了的警服,又说:“不过我得先洗漱一下。” ———————— 三十分钟后,秦断公寓楼下的早点摊。 秦断有些无奈地看着对面穿着自己的衬衫和西裤的姑娘。卖早点的大娘早就认识秦断这个经常来买早点的年轻人了,见到他带着个这样打扮的姑娘,笑眯眯地悄悄向他露出了仿佛了然的笑容。 “卓警官,其实我家里有女士的衣服,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可以找出来给你穿。”秦断被大娘的目光弄的有些别扭,略有不快地说。 是的,这位穿着他衣服的姑娘,正是卓歌。 卓歌洗漱收拾时,秦断自然是将自己的卧室让给了她,在公寓客厅等候。但他也没想到,这姑娘没有衣服换,居然就在卧室的衣柜中拿了自己的一套,直接套在了身上。 “别叫我卓警官了。”卓歌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不穿制服的时候,你就叫我卓歌就行。倒是秦律师你,只是穿下你的衣服而已嘛,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羞涩的一面啊哈哈。” 秦断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他现在可以在遇到艰苦和难题时从容不迫、进退有度,但对于跟女孩子的接触,倒确实是没啥经验。 毕竟,曾经的他,从小穷苦窘迫,没啥特长,还整天闷在自习室,确实是很难引起女孩子注意的。 “你也叫我秦断就可以。”他没有回答关于“羞涩”的话题。 卓歌觉得自己在与秦断的“交锋”中,终于占了一次上风,小小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也没再继续“为难”秦断,转了话题道:“好吧。那,秦断,你快跟我说说关于你怎么找到郭宏伟的事吧。” “其实也没什么。”秦断道,“只不过是我去专门找了阿j,发现他随身带着一把与案发现场留下的凶器十分相似的尖刀,再加上他一直想要从玲玲口中问到郭宏伟的去处,因此推测,阿j很有可能为郭宏伟提供了凶器。但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只是做了笔生意,将刀具卖给了郭宏伟,并不知道郭会用那把刀去杀人。所以,他才会那么着急地想要找到郭,大概是不想让郭把他非法倒卖的事情告诉警察。” 这确实是阿j明面上的目的。至于他对于玲玲的意图,并不像是看上了玲玲,且玲玲与他在郭宏伟出事之前也并不认识。秦断现在还没弄明白,便暂时没有告诉卓歌这一猜想。 “原来是这样。”卓歌恍然地说:“所以,你是通过调查他,找到了郭宏伟?” 秦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通过阿j找到了郭宏伟,但不是我,是……” 他的话语被自己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秦断皱了下眉,迅速接起了电话。 “你好,刘组长。”他对着电话打招呼,然后听着那头的话语,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最后说,“嗯,她已经醒了,状态挺好。好的,我马上过去。” 结束通话后,秦断告诉卓歌,她的同事们在抓捕时遇到了对方的反抗,双方略略僵持后,郭宏伟露面,解释说自己只是因为当时杀了人后吓懵了,并不是蓄意逃跑。他还提出了配合被捕的条件,是让警方立刻为他请一位律师过来,保护他的权益。 虽然有些奇怪,但这个要求也算合理。刘思超第一时间想起了秦断,便打电话说如果卓歌那边没什么事的话,就让秦断先到前方帮下忙。 ———————— 五分钟后,出租车内。 秦断看着旁边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卓歌,心情继续无奈。 “我觉得你应该留下休息的。”秦断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卓歌听了,却用一副很严肃的表情回答:“那怎么行?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跟你一起过去。” “于理,你作为一名警察,还是专门负责此案的刑警,是应该跟你的组长和组员们同进退,一起追踪案子的进展。但是,”秦断话锋一转,“于情?你难道是指的同事情谊?” ……卓歌黑线,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这种摆明了被同事们看不起的处境下,再去在意什么情谊而以身犯险的话,那就太蠢了。 “我说的是你!”卓歌气哼哼地道:“你我都知道,郭宏伟本就是有计划地杀人,怎么会杀了人之后被‘吓懵’?所以他这么做肯定有陷阱。身为一名警察,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没啥武力值的公民去冒险呢,我是去保护你的!就当报答你在我昏迷时照顾我的情分吧。” 16.丢了的面包车 没啥武力值……秦断心里觉得这小姑娘虽然是好意,但这话说的,简直有损自己的男子气概,没法接话。 而且他也认同卓歌说的话,郭宏伟明明是有预谋地杀人和逃跑,现在却这么一反常态地配合,实在是很有蹊跷。 气氛短暂的安静后,还是卓歌又开口先说话。 “秦断,”她有些疑惑地皱着眉,“你刚才还没有说完,你说,不是你找到了郭宏伟?” 秦断点头,“不是我。是你同事。在我提供了关于阿j的线索后,他发现正好跟他正在追查的事情有所关联。” “正在追查的事情?你是说我们组长他们吗?”卓歌第一反应很自然地想到了一直在调查此次案件的刘思超几人。 没想到秦断的点头变成了摇头,“不是他们。”秦断说,“是那个最年轻的警察,看上去比你还要年轻一点的样子。” “林玉鑫?”卓歌有些惊讶,“小林这次居然这么棒?不太像他啊。” 听到她这么说,秦断笑着看了她一眼,略带调侃地说:“怎么?你们组里的鄙视链是其他人看不起你,你看不起小林?” 闻言,卓歌知道自己这话说的确实有些小瞧的意思,吐了吐舌头,尝试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小林确实年纪小,而且才刚刚昏倒丢了车,我有些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有突破而已。” “你也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秦断微笑着淡淡地说,“而且,小林能够找到郭宏伟,还幸亏他丢了那辆车。” 卓歌被他说自己也昏迷的事弄得先郁闷了下,但听到接下来的话语,又抵不住好奇,只好先按下被小小堵了下的一口气,追问案情道:“幸亏丢了车?什么意思啊?” 看着卓歌气闷但不失可爱的表情,秦断暗暗在心中有些笑意。他没有发觉,自己跟卓歌相处时,总是喜欢时不时故意惹恼她,然后看着小女警气鼓鼓的样子,心情愉悦。 “因为小林丢的那辆车,就是阿j手下的一个小混混偷的。”秦断忽略了自己心底的一丝异样,转而认真说起了事情的过程。 原来,卓歌昏迷时,林玉鑫一直在另外的办公室,直到秦断打来电话,告诉了刘思超关于阿j的线索,刘思超他们开始忙着查找阿j此人的信息,林玉鑫才听到了动静,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说卓歌也和自己之前一样昏过去,林玉鑫气愤的同时,爆发出了强大的干劲。但很可惜,刘思超还是说,他最好还是先找到丢失的面包车,跟局里有个交代之后,再加入此次案件的调查。 于是,林玉鑫等不及交警同事们第二天早上才能给出的反馈了,而是自己申请了权限,调阅了丢车后一小时内周边的所有道路的监控录像,连夜开始细致地查看。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端倪。 在距离丢车地点大约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摄像头拍下了这辆面包车的超速记录。隐约能够看清,当时开车的是一个头发五颜六色、鼻子上还有亮闪闪的鼻钉的杀马特青年。 这个摄像头之后,短时间内就再也没有其他关于面包车的踪迹了。 林玉鑫只好从开车的杀马特青年入手。 而且,他真的觉得这个青年有点眼熟。 在他又听到组长刘思超在跟其他两人讨论的声音时,林玉鑫脑中瞬地闪过了一个场景。他记起来,之前有一次,他自己也是这样被单独派到另外的办公室去做别的工作,当时,组长他们也是这样在外面说话,而且讨论的是一个又被抓进来的惯偷。 对了!那个惯偷林玉鑫当天也是见过的,虽然记忆不太清楚了,但他觉得跟现在这个杀马特青年有七八分相像!而且让林玉鑫印象很深的是,当时对方也戴着一个鼻钉! 虽然当时那个鼻钉并不是现在这种亮闪闪的,对方的头发也并不是杀马特的样子,但林玉鑫觉得,这种可以更换的装扮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是个惯偷,而且,被组长他们抓捕过,称得上是有仇,有专门来偷他们的车的动机。 随后,林玉鑫向组长申请,调阅了当时那个惯偷的案底。 惯偷叫做李涛,曾多次因为偷窃被捕,短则拘留,长则坐过三年牢,一直恶习未改。但每次他犯了事之后,都会有人交钱保释或者为他请律师辩护。这个人的名字,是吉安。 刘思超听到小林说到这个名字时,惊讶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因为,吉安,正是阿j的本名。 ———————— 出租车中。 “也就是说,那个李涛一直是在为阿j,也就是吉安做事?”卓歌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奇怪了,按理说吉安这时候不应该主动招惹警方啊,毕竟他卖给郭宏伟的刀可是扯上了人命案子呢。你也说了,他急于找到郭宏伟,希望郭不要把他给供认出来,不是吗?” 秦断点头,“按常理来说,是这样的。” 卓歌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常理?那不按常理的话呢?” 其实秦断想的是,化名为阿j在夜场里混的吉安,神神秘秘的,似乎有许多同伙,且对喝着那种白酒的玲玲有某种意图,又跟这个案件牵扯很深,如果郭宏伟是李白的话,那么,吉安会不会也跟“诗人们”有关?如果那样的话,确实不能按照常理去对待。 但他当然不能把这些告诉卓歌,便以“不法之徒都不能用常理揣度”等话,暂时糊弄了过去。 好在卓歌也没在他的话语上面持续咬文嚼字,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所以,他们开始监控吉安,然后吉安找到了郭宏伟?” “不。”秦断说,“吉安正常得很,昨天他跟咱们冲突之后,在多个酒吧轮流high了一圈,就回家睡觉了,没有任何异常。是林玉鑫,他在其他人将重点都放在吉安身上时,坚持自己追踪那个李涛的下落。最后发现,凌晨时分,李涛开着那辆面包车,出现在了天京市边缘的一个小加油站内,与一名男子碰面。” 那名男子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 正是郭宏伟! 17.会合 接到林玉鑫传来的消息后,刘思超立即带着自己的组员赶了过去,并同时通知了局里的其他刑警组,请他们作为后援以防万一。 但其他没有加班的刑警,要赶来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所以当郭宏伟被追上时,最先面对的,只有刘思超组里的四人而已。 令警察们没有想到的是,郭宏伟手中居然有枪。再加上郭宏伟用那个小女孩作为人质,使警察们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有所行动。 其实,刘思超很担心郭宏伟这样以小女孩作为要挟,就此直接再次逃走。 但不知为何,郭宏伟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开出了自己需要一个律师的条件。 ———————— 一辆出租车在距离双方对峙的小加油站大约500米的地方停下,秦断与卓歌从车上下来。 “确实很奇怪。”卓歌说道,“既然郭宏伟有枪,又是有计划地主动作案,那么为什么不在杀人时用呢,这样岂不是比用刀子要保险许多?” 秦断摇头,“你忘了,他是借着马玉华的计划掩护,将计就计杀了他的。如果他坚持要用枪,那危险系数可太高了,马玉华又不是真的自己想去死,当然不会同意。何况,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郭宏伟这把枪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听他这样说,卓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有可能是郭宏伟在作案后的逃亡过程中,与别的什么人有了接触,对方给他提供了这把枪?” “也不一定是别的人。”秦断说,“毕竟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作案,嫌犯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提前将枪藏在某个地方,然后自己在逃离的途中取出。” 说话的同时,他们也快步走向小加油站,已经能够远远看到警察们和郭宏伟对峙的情景了。 因为双方是面对面站着,郭宏伟站在加油站内朝向外面,所以他比警察们都要早发现秦断和卓歌两人的到来。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小女孩突然嘴唇微动,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然后,郭宏伟便大声地冲着秦断那边喊了起来:“你们!过来!” 被这冷不防的一声给吓了一跳,卓歌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刘思超见到秦断来了,先是面上一喜,但看到一同跟着来的卓歌后,又略微皱了下眉头。 秦断倒是没对郭宏伟的大喊有什么反应,而是很淡定地看了对方一眼,又向刘思超投去征询的目光,待刘思超点头后,才缓步走上前去。 “什么事?”秦断不理会郭宏伟的疾声厉色,语气如常地问道。 见他如此平静,郭宏伟的气势反而抖不起来了,于是只好斜睨了秦断一眼,瓮声瓮气地开口:“小子,你就是他们叫来的律师?老子需要一个辩护律师,你这么嫩的年纪,行是不行?” 闻言,秦断心中一凛。倒不是因为郭宏伟语气中的质疑和不客气,而是因为,他说了一个词,“辩护律师”。 这是一个非常专业的法律术语,专门用以称呼刑事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或其近亲属,授权委托的持有律师执业证的律师。 一般人知道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有什么区别的都很少,更何况是这么准确地知道刑事案件被告人的律师,应该叫做“辩护律师”? 还有,郭宏伟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完全不认得秦断的样子? 他在跟马玉华做计划时,应该就会提前辨认好秦断的长相,毕竟,马玉华想让他杀掉的目标就是秦断。而且,在马玉华被杀害的案发当时,郭宏伟也是与秦断打过照面,甚至还伤到了秦断的。两个人突然见面,不管怎么说,郭宏伟都应该或多或少会有一点“居然是你”的神情流露出来才对。 秦断本来就已经怀疑郭宏伟就是那个“李白”,此时见到他的行为让人捉摸不透,与之前的莽撞形态大相径庭,言语虽然依然粗俗但却也有了章法,就更是觉得郭宏伟身上大有蹊跷。 但很明显,其他人不这么想。以刘思超为首的警察们,都是想着要尽快将嫌犯抓捕归案,并且平安地解救出作为人质的小女孩。所以他们以一副很积极真诚的样子保证,秦断虽然年轻但很有实力,一定能够保障郭宏伟的合法权益。 只有卓歌,看了一眼秦断,没有表态。 林玉鑫本来也跟着自己组长说了几句,但在注意到卓歌的神情后,表情变得有些疑惑,想了想后,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随后,郭宏伟表示,要秦断跟自己回去一趟京信律师事务所,也就是案发现场。他声称,现场有着可以减轻其罪责的证据。 而且,秦断作为辩护律师,职责就是尽力证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无罪、罪轻或者减轻、免除其刑事责任,维护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权益。所以,秦断当然也应该同去。 在到达京信事务所之前,郭宏伟不会放开那个小女孩。 ———————— 去往事务所的路上。 之前林玉鑫和刘思超他们是先后到达小加油站的,刘思超他们开了警车,而林玉鑫却只骑了个小摩托。 郭宏伟跟秦断说完话后,就带着小女孩上了李涛偷来的面包车并开走了。见状,武艺坐上了警车的驾驶座,招呼大家快点上车追上郭宏伟。 卓歌本来打算去坐林玉鑫的摩托,这样就不用到警车上跟他们挤在一起。但没想到,秦断却默默地走到了摩托车旁边,示意小林带上自己。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卓歌便也没有跟他争,只是瞪了秦断一眼,不太情愿地上了警车。 林玉鑫虽然也有点奇怪,但见卓歌没反对,也就无所谓地带着秦断,跟在了面包车和警车的后面。 可当一行几辆车都开上了路,彼此保持着安全距离后,林玉鑫听到秦断突然在背后对他说:“一会儿如果有危险,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用管。管好你自己的安全就行。” 18.再火 这话一出,林玉鑫当真被吓了一跳,摩托车的车头都晃了几晃。 “秦律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急忙问道。 秦断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反应过大,被其他人注意到。然后告诉林玉鑫,他觉得郭宏伟此时非要去京信事务所,是想要继续作案。 林玉鑫虽然还没有跟秦断有过太多接触,没有见识过太多秦断的“推理秀”,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可不敢有半点含糊,赶紧追问秦断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会不会有人再被杀还不确定。”秦断说着,“但郭宏伟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是要去放火。他的身上,还有那辆面包车上,都有着浓浓的汽油味。而且,那个小女孩的身上,更是有着强烈的酒精味道。” “只是有汽油味和酒精味,这没什么吧?”林玉鑫觉得缺少说服力,“他们一直呆在加油站,当然会有汽油味了。至于酒精,可能是郭宏伟挟持着小女孩逃跑的时候弄伤了她,所以会用酒精消毒之类的?” 秦断摇头,他通过暗影投映所看到的,自然不止这些,他能看到,那个小女孩身上的酒精密度和浓度,都绝对远远超过了消毒所需的剂量。 但他自然不能告诉林玉鑫这些,便继续从其他角度解释道:“只有这些,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你应该记得,是谁把你们丢了的面包车偷出来交给郭宏伟的。” 林玉鑫回答:“当然记得啊。就是那个惯偷李涛嘛,我们还发现了那个阿j吉安跟他的关系呢。只可惜我赶到这里时,那家伙已经早又逃走了。切,这些偷子,一个个脚底抹油,跟老鼠一样奸猾!” 秦断听到林玉鑫的这一连串感慨并没有接话头,而是又问:“既然你们发现了吉安其实是李涛的“大哥”,那么你们知不知道,李涛这次偷面包车,是不是受了吉安的指使?” 对于这一点,林玉鑫现在也给不出确定的答案。因为李涛这种惯偷,已经作案成了习惯,即使在没有“上级”命令时,随手偷东西也不令人意外。 “偷东西对李涛来说不稀奇,但是,专门偷了警局的车,然后大老远送来给正在被追捕的嫌犯,这就绝对不是巧合了。”秦断说道,“据我所知,他‘大哥’吉安也正在四处找寻郭宏伟,一直并没有找到。这个李涛明明知道郭宏伟的所在,却隐瞒住不让自己大哥知道……看起来,他跟郭宏伟早就有某种程度上的私下联系,并且在这件事上选择了倾向于郭,而不是吉安。” 林玉鑫点头,但还是疑惑,“李涛和郭宏伟之间的事,这个我们会再详查的。这跟郭宏伟是不是要去放火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关系点就在你们的那辆面包车上。”秦断继续说明,“就算是要帮郭宏伟偷辆车,为什么非要单单偷你们那辆?而且,听说还是先用了什么手段把你弄晕后下的手。如此大费周章,你是应该好好想想,那辆面包车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被‘念念不忘’的东西。” 闻言,林玉鑫认真想了想,然后大惊。 “防火服!”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些,又看了前面的两辆车一眼,赶紧压低,“那上面有件防火服!” 原来,早先林玉鑫有一次出任务时,是到一起火灾的现场协助消防队员救援群众,所以他获得了一件消防防火服。当时林玉鑫是开着这辆面包车去的,在任务结束后,他便将防火服放在了车后座的空间里,下车时却忘了取出。 刘思超后来用车时看到,说放一件这样的消防服也好,可以应急以备不时之需。因此,那件防火服便从那时起,就一直放在了面包车中。 “没错,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李涛要费尽周折去偷你们的面包车了。”秦断说,“也可以说明,郭宏伟身上的汽油味、小女孩身上的酒精味,确实不是巧合。如果不是要放火,他要这防火服有什么用?” 林玉鑫此时对于秦断的推测,已经信了八九分。 只是,为什么郭宏伟会知道面包车中有什么?甚至秦断也知道? 秦断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继续解释道:“李涛既然是惯偷,又多次被你们抓进过警局,被押回去时大概也是坐过那辆面包车的。做他们那一行的,耳目灵敏,注意到车里有什么东西,也是很自然的。” 但秦断没有提到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因为他没法解释,自己是在刚刚跟郭宏伟对话时,注意到郭身后的面包车门开着,然后从车内的阴影中,辨识出了里面有一件放在车上很久的防火服。 说起来,秦断觉得,自己的“暗影感知力”,似乎在这次一连串的使用中,隐约有所加强? 好在林玉鑫也没多问,而是琢磨着另一点,郭宏伟想来是从李涛那里得知了这一点,觉得正好可以加以利用。可是,他情敌都已经杀了,为什么还要放火?而且,还非要大老远跑去京信事务所,如果是要制造什么大动静,加油站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这一点,秦断也没有想的很明白,只能理解为,大概郭宏伟真的跟他当时所说的一样,跟京信事务所有什么过节吧。 只是,当提到放火之时,秦断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年前的那一场大火。那一场,让自己的生命轨迹发生了诡异变化的大火。 如果郭宏伟就是李白的话,那么,对于放火的推测,就更加合理了。毕竟,当年的大火,也是由他们那一伙人引起的。 想到这里,秦断不再耽搁,拍了拍林玉鑫的背,示意他超过前面的警车,追上郭宏伟所在的面包车。 当他们逐渐靠近了那辆面包车时,车窗突然被打开了。 那个小女孩伸出头来,手里拿着一瓶液体,看似无意地对着窗外洒了下去。 那些液体,被车身周围的风力卷着,直接泼到了秦断他们两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