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静女其姝》 第一章 不幸穿越 夜深人静,只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和时有时无的狗吠声。 满儿躺在床上,床幔低低的垂下来,这个时辰,想必爹娘也一定睡了,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她正好可以自己一个人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捋一捋。 如果有人要问满儿是谁,恐怕连她自己也很困惑,对,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三年前的一个雨天她打着伞去书店,忽然从胡同里窜出一辆车,没来得及躲闪,她被车撞在了地上,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倒地之前灰蒙蒙的雨丝后面一辆黑色的轿车。 之后的事情她全不记得,再醒来时,她就躺在这张床上,睁开眼看到的青灰色的床幔和旁边斑斑驳驳掉了漆的木头圆桌和圆凳让她一下子愣住了,这是哪里?爸妈什么时候买了这种古香古色的家具?而且看样子也不像是新的呀! 接下来的事实犹如五雷轰顶,她穿越了,对,被车撞了之后她就穿越了到了这个地方,满儿觉得老天爷真是和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满儿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因为睁开眼过了没多久,当她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搞清楚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种基本生存问题时,有个尖厉的中年妇女的声音透过屋子里一扇窗户传了进来,“满儿,你这个死丫头,太阳都老高了你还不起床?”,她的脑子还晕晕的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却打了一个寒颤,窗外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自己这副身体这么怕她? 嗯,老天爷这不马上就给她答疑解惑了,她在这个世界是叫满儿吧,那窗外的那个女人是谁? 她扶着头小心翼翼把身上盖的那层薄薄的被子掀开,穿上地上唯一一双鞋子,走出屋子,看到一个穿着紫红色斜襟镶黑边上衣和裤子的女人站在窗子下,她试探着说,“你是……”。 “死丫头,你还没挨打够是吧,我再说一遍,我是你娘,你再敢不老实瞎跑出去闹腾我还打你!” 那女人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说。 哦,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这副身体的娘啊,有话不会好好说么,是娘那就是呗,我又没不承认,张口闭口就要打我干什么。她心里暗暗嘀咕着。 好汉不吃眼前亏,可不能为了称呼挨了打,她张口,小心翼翼地说了句,“知道了,娘。” 那个中年妇女愣了一下,说,“哟,看来挨了打就是乖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你那头和脸,出去别给我丢人,呆会我领你去跟人家学绣花”。 她醒的时候头上是带着伤醒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肿的一块青一块紫,根本看不出这张脸本来什么样子,要不是自己还有呼吸,她看着那面破铜镜里的自己,她会觉得自己也许穿越成了鬼了呢…… 她娘后来告诉她说,那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上弄得。还没来得及思考和调动回忆来回想一下自己这个前身是怎么撞到桌角上弄得面目全非,她就开始了整天低着头学绣花。 本来她还暗自庆幸自己前身这个七岁的小姑娘好歹还有爹娘,有爹娘意味着有人管啊,不会受冻挨饿,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在这个不大的小四合院里,整天充斥着醉酒声、吵架声、打骂声,爹永远是醉醺醺的,娘永远都做好了和爹吵架的准备. 满儿觉得自己穿越来的这三年,就没有一天耳根子清净过,也没有一天没挨过骂,骂她做饭做得不好吃,骂她洗衣服洗的不干净,骂她睡得早起得晚,一开始满儿觉得自己做什么事情都要挨骂,后来就习惯了. 她绝望过,一个人在深夜里偷偷哭过,也无数次的暗暗祈祷这是一场梦,闭上眼再醒来时也许又躺在自己家舒服的大床上,爸爸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妈妈在厨房做早饭……可每次希望都落空,什么都改变不了明天醒来干不完的家务活和绣不完的布。 既来之则安之吧,否则她能怎么办呢?逃出这个家去?她没这个胆量,她都不知道出了这个家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她不停地学习各种东西,学着绣花,学着做饭,学着裁衣,学各种能学的东西,满儿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娇生惯养的女儿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只能努力的学习各种技能以应对变化莫测的将来。 幸好这里的语言和文字对满儿来说都不陌生,而且自己这个身体似乎也有一些残存的本能来帮她在这个世界里顺利的生活,好歹不会让别人发现她的怪异。 今天白天满儿听到大门上有人敲门,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像是来化缘的老和尚,他盯着满儿看了好长时间,然后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既来之,何又生得如此。 满儿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这句话的意思,娘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死丫头,外面什么绊住了你?还不赶紧进来绣花?今天布坊的人就来收布,绣不好拿不到工钱你就别吃饭了!”,满儿回头应了一句,再转头时,那个和尚已经不见了。 回到绣棚旁边坐下时,满儿还是恍恍惚惚的,那个和尚是谁,他知道什么,他为什么要说那样一句话,那句话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吗,满儿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下子打翻了的马蜂窝,嗡嗡的响,心不在焉的,眼前的世界似乎模糊起来,绣花时扎伤了手也不觉得疼。 好容易挨到了晚上,估摸着爹娘都睡觉来了,她终于能一个人喘口气了,她躺在床上如同烙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起身坐到桌旁,因为怕点灯引起爹娘的注意又挨骂,所以她没有点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子旁. 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她仔细地打量着桌上那个破了一块的铜镜里的自己,镜子里的那张脸早已不是刚穿越来时面目全非的脸,而是一张稚嫩的、有着双大大的如同小鹿般有神采的眼睛,还有光洁的额头,细密乌黑的头发,这些都昭示着满儿长大之后应该是个漂亮的,嗯,穿越到这里之后虽然事事都不如意,好歹这副相貌满儿还是满意的,可相貌再好又有什么用,在这样的家庭里,满儿一点都不觉得东屋住的那两个人是自己的爹娘,他们眼里,除了钱还是钱,对满儿也如同对待挣钱的机器一样。 心情突然间就很烦躁,满儿起身,悄悄地开了门,走到院子里,想出去透透气,一开门,她发现爹娘屋子里似乎有灯光,而且有低低的争吵声,他们又在吵架吗,可吵架何必声音这么小,爹娘以前哪次吵架不是从不顾及满儿、声音能有多大就有多大,满儿突然屏住呼吸,她想去听听爹娘在说什么。 第二章 惊闻秘密 走到东屋窗下,满儿悄悄地把耳朵靠上去。 -“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再过个一两年我肯定要把她送出去的,留在家里就是便宜了你这个死鬼!” -“好娘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你这是何必呢” -“我呸,好歹她还叫你声爹,那年你从灯会上把她抱回来,只说她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放在家里养几年将来卖给别人做妾也行,卖到**做头牌也行,肯定赔不了钱,这些年我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可不是为了给你养个小老婆的!” 周遭的一切瞬间安静下来,满儿的心像停止了跳动,爹娘这是在说谁?辛辛苦苦养大了谁?谁要卖给别人做妾?她忽然手脚冰凉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这时屋子里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当时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这几年她在家里也算听话,刚来时确实闹腾了几次,可自从那次你打她的头把她打晕了,她醒了之后可就老实了啊,这几年也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绣花挣钱,没再惹过其他的事,也没再想要逃跑过,我想着纳了她之后她就能一直呆在家里伺候你,再说了,现在不是连布坊收布的吴老板都说她绣的花已经赶上专门的绣娘的手艺了么,把她放在家里给你绣一辈子的花赚钱给你花多好啊!” -“放屁,你少说什么为了我,我不同意,我还打算将来把她卖个好价钱呢!” 满儿蓦然想起自己刚穿越那天,醒来时头上的纱布,当时娘说那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上撞破的,因为这个身体也不记得自己前身发生了什么,所以她就信了,这些年虽然爹娘待她不好,可她一直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爹娘,她以为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将自己的身心都托付给他们,那年娘生病,爹出去喝酒连着几天都没回来,是她冒着大雪走了很远的路,哭着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才求着郎中来她家给娘看病,之后她衣不解带的守在娘床边,一直到娘的病好了,有力气骂她了,她却病了,躺在床上昏迷了几天,醒来后娘就不耐烦的叨叨她,嫌她病的这几天没绣花,布坊的人来了好几次没拿到绣好的布,人家差点就翻脸了。她就拖着病弱的身体在床上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绣花。 但是她一直以为爹娘心里是有她的,娘整日骂她是因为爹一直在外面喝酒,她心情不好,总得找个发泄的地方啊,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一直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她的“爹”“娘”,一个想收她做妾,一个想卖了她! 满儿努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她把手指甲深深的嵌入墙缝中,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 -“哎,你说起当年的事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大老远的把她抱回来,她身上戴的那块玉呢?” -“扔了!” -“哎呀你就把玉给我吧,我这几天手头上有点紧,我拿玉换点银子去” -“你做梦,那玉你想都甭想,那是我压箱底的东西”。 满儿昏昏沉沉的回到自己的屋里,她将头埋进被褥里,被面上凸起的丝线摩擦着她的脸,那被面还是爹心情好的时候给她买的,她高高兴兴的用给布坊绣花时剩下的零零碎碎的彩色丝线绣上了一朵又一朵的牡丹花,这样她睡觉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像置身花海一般的幸福。 这几年她一直以为家里没有钱,但是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好处,起码她没有性命之忧,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哪里想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的傻! 次日清晨,满儿一夜未合眼,她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露出马脚让他们生疑。 她像往常一样去厨房做了早饭端到爹娘屋里伺候他们吃饭,吃饭时,娘似乎多看了她几眼,满儿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娘发觉了什么?她一边给爹盛饭,一边对娘说,“娘,上次你从布坊拿回来的布我绣完了,下次你从布坊再多领点布回来吧,你和爹身体都不好,我能多绣点就多绣点,贴补贴补家用也是好的”,娘听完这话,似乎放心了似的,脸色也好了很多,说,“算你有良心”。 吃完饭,爹又出去闲逛了,娘刚在院子里的一张躺椅里躺下,院子里就来了人,隔壁张大妈来叫娘去看戏,说是村头那里来了一个戏班子,正在搭台子要唱戏呢。娘走之前还不忘了叮嘱满儿,“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把你爹换下来的衣服赶紧洗洗”,“哎呀,好了好了,快走吧,你家满儿可是最听你的话了!”张大妈一边说着,一边将娘拉了出去。 满儿站在院子里,一直看着听着她们走远了,又趴在门缝里看了半天,确定娘她们走远了之后,她一下子冲进自己的屋里,环视了一下自己住的屋子。 在这里生活了几年,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起码这间屋子让自己免受风吹雨淋,可以后也许就要风餐露宿了,不行,没时间在这里伤感了,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逃出去,她换上自己那套还算体面的衣服,说是体面的衣服,其实就是自己唯一一套没有补丁、没有破洞、没有掉色掉的发白的衣服罢了,她掀开自己的床褥,在那底下有自己攒的一些铜板,当时只是当成一种消遣,现在竟成了自己的救命钱。 满儿把自己另外的两件衣服和这些铜板放在了包袱里,另外把自己绣花的一套针线包也放了进去,然后拿着剪子对着镜子给自己剪了个又厚又长的刘海,把自己的额头和眼睛遮住了一大半,仓促间剪得不整齐倒也没事,满儿只想遮遮自己的面容以免出去引人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末了放下剪子时,想了想,又把手上这把小剪子也放进了包袱里。 背着包袱匆匆的出来,经过东屋时,忽然想起昨晚爹娘似乎说她身上原来有块玉,满儿想了想,咬咬牙,进了东屋,娘放值钱东西的地方就只有那么一个木头箱子,箱子上肯定有锁。 满儿有一次偶然间看到娘在院子里那棵枣树底下刨了个坑,然后把个钥匙之类的东西放了进去,满儿的直觉告诉她,那里埋的应该就是那把钥匙,她将枣树底下刨开后,果然发现了一把用油纸包着的钥匙,她将钥匙插进木箱里,那一刻似乎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只听“咔哒”一声,箱子开了! 她把箱子里那块用布包着的玉坠取出,塞进了自己**里缝的一个小夹层里,背着包袱,满儿出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家门。 在门口,满儿又回头看了几眼,其实刚刚那个木箱子里有一笔数量很客观的娘的私房钱,但是满儿没有拿,毕竟也养了自己,满儿实在做不出那种事来,她只拿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四周的街坊邻居似乎都看戏去了,周围静悄悄的,满儿想了想,放下包袱,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爹、娘,满儿这就走了,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们的养育,从此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满儿这个人,你们就当满儿死了吧。 第三章 逃离与救人 满儿没有走大路,她也顾不得害怕了,哪里偏僻走哪里,幸好这几年虽然没吃好的,营养没跟上,但好歹这个身体还是挺健康的,满儿低着头,一路没有停下休息。 走着走着天黑了,满儿为了防止被人追上,一直挑着人烟稀少的路走,所以现在周围荒无人烟,夜色像一块黑布,慢慢的垂了下来,盖住了一切。满儿走到一条小河边,今晚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吧,明天再继续赶路,满儿想。 她将包袱放下,走了一天的路,着实有点渴了,慢慢地走向河边,想取点水喝,突然她发现在不远处的河边似乎有个人躺在那里,走近一看,是个男的,他受了伤,穿着的袍子上有一大片洇出来的似乎是血,听呼吸声是断断续续的,看来受的伤还不轻。 满儿差点就向老天爷咆哮了,这都什么事啊,忽然发现自己亲爹亲娘不是自己亲爹亲娘而且还对自己怀有歹意也就罢了,惹不起我躲得起啊,可自己千辛万苦地逃出来,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遇上个受伤的男人,救还是不救啊。 满儿正在纠结时,躺在地上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一看到站在旁边的满儿,立刻警觉起来,“你、你、你是谁?” 满儿翻了个白眼,心里想,你问我我是谁,我自己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我怎么告诉你。 那个男子看满儿不说话,捂着伤口往离满儿相反的方向费力的挪了挪,“不管你是谁,赶紧走吧,呆会别惹祸上身”。 满儿看他似乎不像个坏人,而且言语间似乎也不想连累她似得,她一下子心就软了,算了,穿越前她就是有名的软心肠滥好人,走大街上看到乞丐都恨不得流几滴泪,现在虽然穿越到这个世界里,前途未卜,可未来也不是他说了算,老天爷想怎么摆弄她她也做不了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现在走到这一步,拿着几个少的可怜的铜板、狼狈而仓皇的逃了出来,在这荒凉的地方遇到这么个人,好歹是个人,而且对自己也没恶意,这也是缘分,满儿想,就帮帮他吧。 满儿蹲下,伸手要查看男子的伤口,她的手还没接触到那人的衣服,他就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别看他受伤了,看着随时都会死过去的样子,可他的手劲还是很大,绝对是练武的人,满儿的手被他紧紧地箍着,疼得要死,“你放开啊,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想看看你的伤口要怎么处理啊”满儿特委屈的冲他喊,听到这话,抓着她的那双手稍微松了一下,“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管,姑娘你还是自己赶紧走吧”。 男子刚说完这话,满儿似乎听到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绣花绣时间长了,听力异常的好,有时候听到有针掉到地上,她都能分辨出是平常她用得哪根针掉了。 那男子应该也听到了声音,他压低声音对满儿说“有人过来了,他们是来找我的,你想活命就赶紧走!” 满儿听这话愣了一下,哦,他这是被人追杀么?! 自己不会武功,浑身上下唯一能算作凶器的就是包袱里的那几根绣花针和那把小剪子了,可那绝不可能作为与敌人对抗的武器啊。 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他十有八九会寡不敌众的,可自己又势单力薄,满儿急的汗都出来了,忽然她想到身后背对的河,“是不是只要不让他们发现就行了?”满儿压低声音问。 “没有用,这里没有藏身的地方,他们总会发现的,你再不走可来不及了”,男子咽了一口气说。 “你肯定是练过功吧,那在水里憋气应该没有问题,我们躲到河下去”,满儿一把抓过河边的包袱,一边吃力地把男子扶起来,一步一步的往河里挪,两个人都沉入了河底,满儿看了看男子,他憋着气,神色凝重的似乎在聚精会神的听什么,满儿也用心地听河上传来的声音。 真的有人过来了,听着像是十来个人的样子,他们声音不大,在河边搜寻着什么,此时满儿只能祈祷自己能憋气憋得时间长一点还有希望今晚的月亮不要太亮,照出河底的他俩,那就死定了。 满儿在河底一动不动,男子原来抓着她的手,变成了她由于紧张和害怕而紧紧握住男子的手,已经是秋天了,夜晚的河水携着冰凉的寒意刺激着她的每一个毛孔,渐渐地满儿意识模糊起来。 -我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吧 满儿在水下吃力得思考 -不要啊,我刚从危险中逃出来,现在又陷入危险了么,有点坚持不住了,其实这样死了也挺好,反正我莫名其妙的跑到这个世界来,过得连舒心都谈不上,更别提什么生活幸福了,而且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没有什么令人向往的期待了。 -不,我不能这么死去,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贴身的衣服里还有当初我戴的玉坠,我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在这荒郊野岭。 满儿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身边的男子抓着她,带她游到了河边。 男子上了岸后就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刚刚游那一段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风吹在湿透了的衣服上,满儿一下子被刺骨的寒意激醒了,她看了一下周围,刚刚来的人看样子都走了。 身边男子不正常的呼吸声提醒了她他还是个受伤的人,满儿急忙找了个稍微平坦的地方把男子放平,找了火石和一些干燥的树枝,满儿生起了一堆火,火光照亮了男子的面容,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如同被细细打磨过的一张温润如玉的苍白的面孔,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他正在忍受痛楚。 男子睁开了眼睛,满儿忽然觉得世界一下子都安静下来,那双眸子如同这夜晚天幕上点缀的繁星,点亮了满儿的心,这是天上最亮的星星,满儿想。 男子略微侧了一下头,满儿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好长时间,“追你的人走了吗?我点着火会不会把他们再引过来?”满儿想以此遮掩自己的尴尬。 “不会的,他们肯定不会以为我受了伤还能挪到河里”,男子苦笑了一下,“堂堂七尺男儿如同丧家之犬窝在河底躲避危险。”他自嘲。 “你受伤了啊,他们那么多人,打不过还不能躲吗,何必在乎一时的输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满儿急忙为他辩解到。 男子忽然就笑了,“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却懂得这么多,在下实在佩服。” 满儿心里想,你别看我年纪小啊,我实际年龄得二十多了啊,如果不是这次该死的穿越,我现在正在谈恋爱享受青春享受生活呢。 男子流的血越来越多,满儿急忙从包袱里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又一条布条,在火边烘干后替男子包扎伤口,他的伤口在左侧胸口上,这种时候满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她用剪子把男子胸口周围的衣服剪开,露出伤口,然后用烘干的干净的布把伤口周围的脏东西擦了一下,再用布条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快要虚脱,本来就赶了一天的路,再加上这一连串的突发状况,满儿身心俱疲,她检查了一下火堆,然后躺在火堆旁,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 吾女静姝 满儿是冻醒的,她睁开眼,看到火堆里的火快要熄灭了,赶忙爬起来又拾了点干树枝让火重新燃烧起来,那男子还没有醒,满儿走过去,解开他的伤口看了一下,似乎很严重的样子,她想了想,去四周找了一圈,只记得有一种草药原来她娘给她用过,说是遍地都是,但是止血很管用,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那种草药。 满儿觉得自己低着头像在找金子似的,找了一大圈,正要放弃时,突然发现有块石头旁边依偎着两株紫色的植物,叶子微微颤抖着,迎风招展。 就是它,满儿高兴得差点喊出来,她把两株植物连根拔起,用石头把它们捣成浆汁,然后从衣服上又撕下几条布条,用布条裹上草药的浆汁,敷在了男子左胸前裸露的伤口处,敷药时男子眉头皱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 “你醒了?你先别动,我给你敷上点药,你这伤口昨晚应该一直没停止流血,这样下去可不行”满儿一边给他敷药,一边对男子说。 “这是什么药?”男子嗓子沙哑的问。 “是一种很普通的草药,以前我头磕破时我娘用它给我止过血,因为它遍地都是,所以老百姓经常用它来止血。” 男子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衣服,他笑了笑,对满儿说,“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但是在下出门仓促,只带了身上这一件衣服,如今姑娘把它剪破了,衣冠不整的让在下再怎么见人。” 满儿心里不禁暗自嘀咕起来,你连自己的小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竟然还担心自己衣冠不整没法见人,真是迂腐。 “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满儿瞪了他一眼,说道,“呆会给公子敷上这些药,也不枉费我好不容易在这荒山野岭找到的草药,敷完了我自会把公子的衣服再缝起来。” 男子听了这话,笑而不语,倒是没有再乱动,静静地任由满儿摆弄胸前的伤口,满儿敷完药,在伤口的外面又裹了层布条,然后她从包袱里拿出昨天临睡觉前特意烘烤的绣花针,沾了水,满儿生怕它们生锈。 虽然是在露天里,周围什么也没有,可满儿还是像给布坊绣花一样,在男子的衣服上比了又比,认真地在一堆线里找出了一根和男子衣服的颜色最接近的丝线。她低着头,不一会,就用那根丝线在男子的衣服上绣上了一棵松柏,那棵松柏正好把原来剪破的衣服重新拼接到了一起,而且不走近了看,感觉是天衣无缝的。 “好了,你看,你的衣服又是好好的了”满儿绣完最后一针,抬头对男子说,这一抬头,正对上男子深邃的双眸。 满儿赶紧移开目光,站起身来,扑打了一下身上沾上的草屑,“公子接下来你去哪里?我可以再送公子一程。” 他们沿着小路一路往北去,男子身上有伤,走不快,停下休息时,满儿忽然想起贴身衣服夹层里地那块玉坠,她侧身将玉坠掏了出来,那是一块小小的乳白色的玉坠,触手生温,玉坠的正面似乎刻了一只凤凰围绕着一朵牡丹花盘旋而上,背面有字,“吾女静姝,平安喜乐”。 她摩挲着玉坠背面的字,静姝,这是她的名字吗,原来她不叫满儿,她叫静姝,多么好听的名字,是她爹娘给她起的吧,泪水滴在玉坠上,模糊了视线。 男子递了一块手帕给她,她接过来,擦了擦泪,转头对男子说,“公子我叫静姝,你呢?” 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说,“我,我,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天黑之前我必须到那个庙里。” 她扶着男子深一脚浅一脚的终于找到了他说的那个寺庙,那是一座小小的、从外面看来略显破败的寺庙,他们走进去,她把男子放在了院子里的一个石凳上,抬头看到正冲院子、在屋子里供奉的一个佛像,她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佛祖在上,满儿从此就算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会以静姝的名字好好在这里活下去,望上天垂怜,能保佑我找到父母。” 拜完后,她向寺院的大门走去,经过坐在石凳上一直注视着她的男子的身边时,她问,“公子你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可以吗?” 男子似乎伤痛一直在发作,额上有晶莹汗珠,纵是这样,他还是勉强笑了笑,对她说,“我一个人可以,一路上多谢姑娘的照拂,在下感激不尽”。 她抿了抿嘴唇,“公子客气了,那后会有期。”说着她迈出了了门槛,忽然又转身,冲男子微微福了一下,然后仰起娇俏的小脸,认真地说,“公子,我叫静姝,静女其姝的静姝。”说罢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男子好听而深远的声音,“姑娘,天长水阔,愿他日能再次相逢。” 她紧紧地抓着衣袖,没有回头,天长水阔,他和她,是不会再见了吧。 第五章 替代入宫 满儿,不,现在是静姝,在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满儿这个人了。 静姝和男子分道扬镳后,走走停停,边替人家缝补衣裳赚钱吃饭边打听着路漫无目的往前走。 半年之后,她来到了一个镇上,她看到街上有好多官兵,一打听,原来是宫里新皇登基需要大选宫女来充盈**,这些官兵是下来去那些不配合宫里要求将女儿送选的家里强行带人的。 静姝接下来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半年她由于孤身一人而受尽了别人的白眼与欺辱,茫茫大千世界,竟然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静姝暗自苦笑了一下。 经过一家人家时,从院门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爹娘,你们不要赶我走,我不要走……”好奇心使静姝停了下来,“孩子,不是我们赶你走,爹和娘哪里舍得把你送进宫里,现在你去乡下阿叔家避一下风头,等过个一两年没人盯着咱家再把你接回来。”这应是是那个女孩的爹说的。 “那我也不要去阿叔家,那里没有好看的衣服和好吃的,爹娘你们怎么可以把我扔在那里!”这声音刚落,那家的院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冲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珠,静姝看到她,忽然想起自己七岁那年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的样子。 那女孩的爹娘紧跟着跑了出来,他们看到门外的静姝,一家人都愣了一下,那名中年男子先开了口,“不知姑娘在这里……”。 “实在是抱歉,小女子经过这里因为好奇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静姝说,她看到男子听到这话明显的紧张起来,“不过你们不必紧张,我没有理由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静姝又说。 那名中年男子听到这话,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下,“不瞒姑娘,小女生性娇惯,实在不放心把她送入宫中,可官府的名额已经下来了,我家必须送一个女孩去宫里,所以才出此下策。”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我当然能够理解,只是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顶替令爱进宫做宫女。”静姝微微一笑,说道。 “此话当真?”旁边的妇女听到这话抱着自己的女儿激动得问道。 男子瞪了妇女一眼,他微微朝静姝作了个揖,然后对静姝说,“王某先谢谢姑娘的好意,只是入宫一事实非小事,此乃关乎姑娘一生的大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姑娘还是回家先和令尊商量一下吧。” “我想不必了,我连自己的父母在哪里都不知道,这种事也无从商量一说。”静姝苦笑道。 王姓男子听得此话,将静姝让进了院子里,在堂屋坐下,他对静姝说,“如果果真如姑娘所言,那王某和拙荆自是感激不尽的,只是如此一来,姑娘的大恩大德王某不知该如何报答。” “先生言重了,我也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原本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既然有缘让我在院子外听得这事,那不如我就做个顺水人情,顶替令爱,毕竟,”静姝顿了顿,说道,“毕竟是不是谁都可以尽情享受天伦之乐的,既然我是没这福气了,那就帮别人成全她的福气吧。” 王姓一家人对静姝感激不尽,直说让静姝提条件,只要他们能做到的,他们一定在所不辞。 静姝想了想,说,“能不能给我做一碗面,赶路赶了好长时间,也饿了。”王姓夫妻听得这话一愣,然后王氏妇赶忙应了下来,去厨房做面了。 静姝在堂屋等着,这是别人的家,她也不敢乱动,看周围的摆设,这一家人不像是很有钱的,想想也是,如果真有钱的话就不会被一个小小的选宫女之事难倒了,用钱买掉名额就是了。 那个小女孩也留在了堂屋里,她时不时得好奇地偷看静姝一眼,然后从堂屋一张八仙桌上得罐子里拿出一块糖,塞进嘴里,说,“姐姐没有爹娘,所以姐姐没有糖吃。”说罢得意得看了静姝一眼。 静姝一愣,随后苦笑了一下,连这个七岁的孩子都知道没有父母的人是可以任人踩踏的,更何况是大人了,在这个世界独身一人谋生何其困难,还不如借此机会进宫,虽然整日劳作辛苦,可好歹有口饭吃,生活有保障。 正想着,王氏妇端着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她把面条放在桌上,招呼静姝来吃,静姝在桌子旁坐下。 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妇人似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在面条上码了好多肉,静姝拿起筷子开始吃面条。 第一口热乎乎的面条放进嘴里时,静姝的眼泪突然像被这热气烘化了的冰似的,滴滴答答滴到了碗里。 前生她最喜欢吃面条了,妈妈每次变着花样给她做各种面条吃,可自从来到这里,她整日绣花,一日三餐都是她来操办,等她伺候完那个所谓的爹娘吃完饭她才能吃,几乎每次吃的都是剩饭剩菜了。 像这么新鲜的、热气腾腾的面条,她在这里第一次吃到。 妇人看到静姝流泪,自己也抹了抹眼角,说,“姑娘也别难过了,进宫也有进宫的好处的。” 这竟是又在说进宫好了,那何必又生生地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静姝心想。 面条还没吃完时,就有官兵来敲门要人,他们听说静姝是这王家的表侄女,来顶替王家女进宫的,也没有多问,带着静姝就走了。 临走前那中年男子突然追出来,塞给静姝一个荷包,又给两个官兵各塞了点碎银子,说道,“一点小意思,还望各位官老爷多多照拂我家这个孩子”,然后又转头对静姝说,“闺女,一入宫门一切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千万要小心,望你珍重自己”。 静姝拿着装着碎银子的荷包,背着自己的包袱,就这样进了宫门。 第六章 初入宫门 静姝被分到了针线房,因为入宫时有个太监问她会什么,她站在宫门前思索了半天,自己似乎除了绣花,没什么特长了。 在针线局的日子是绣不完的花和补不完的衣服,每天睁开眼就低着头穿针引线,时间长了静姝觉得自己就是一台缝纫机。 别的宫女进了针线局,努力地表现,巴巴的盼着**哪个妃子相中了她的手艺把她要进自己的宫里伺候,这样就有机会见着皇上了,在这**里,所有女人的指望都在皇上一人身上。 可静姝不这么想,权利的中心必定是一切阴谋的中心,而她,不想卷入那个漩涡中,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自己这一生,顺便,如果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好了,她把那枚玉坠用青色的丝线穿了起来,贴身挂在了脖子上,这样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不,那天静姝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绣一条缀满金线牡丹的裙子,那是一条大红底的裙子,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绽放在上面,一定是极美丽的,静姝小心翼翼的在丝线里掺入金线,揉成一股丝线然后在裙子上勾勒出牡丹花的轮廓,再用深浅不一的红色丝线把牡丹花得花瓣填充上,绣针刺穿固定在绣架上的丝绸,那声音像极了花开。 这大红底的衣服看久了,看别的东西也蒙上了一层红纱,忽然有一个尖利的男声问“针线局静姝是哪一个?”,静姝抬起酸痛的脖子,看到针线局掌事宫女郑姑姑站在一个太监身后,刚才那声音想必就是这个太监的声音了,“启禀公公,奴婢是针线局静姝。”她站起身,福了福,说道。 那太监看了她一眼,说道,“嗯,还算伶俐,你的福气来了,一位贵人相中了你的手艺,你且收拾收拾,明日咱家来领你去那贵人府里。” 是府里而不是宫里,难道是宫外的哪个王爷? 先帝孝正皇帝有十八个儿子,而最后活到现在的只有四个,一个坐在乾泰宫指点江山,那是先帝的第七子、当今圣上,另外三个分别是先帝第九子、赵王爷,先帝第十六子、淳王爷,和先帝第十八子、靖王爷,其他的皇子或夭折或在那场宫变中被杀死、都没有活到现在。 而那场先帝垂危之际的宫变也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一,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圣上,其生母惠娴皇太后是大名鼎鼎镇威将军刘将军的独女,当年刘将军追随先帝三十年有余,从一开始在八王夺嫡中力挺先帝、为先帝在关键时刻杀出一条血路扶持先帝登基,到后来奉命镇守边关,一次又一次的驱逐边关游牧民族的侵扰,使边关的百姓安居乐业,刘将军都立下了赫赫战功,受到了百姓的爱戴。 刘氏一族在先帝时期是声名远扬的望族,刘将军的女儿更是在先帝登基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惠娴皇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子嗣诞下,而宫里的陈贵妃和其他的妃嫔却纷纷诞下皇子,其中陈贵妃诞下的第一个皇子更是成为了皇上的第一个儿子,紧接着她又替皇上诞下了一对双生龙子,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大赦天下。 陈贵妃母凭子贵,她带着她的三个儿子在宫里的日子如日中天,渐渐大有逼近皇后之势,正在大家为惠娴皇后成亲九载有余却无子嗣而扼腕叹息时,惠娴皇后却在次年产下了嫡长子,七王爷。 传说七王爷出生那天有仙鹤降临了皇后的椒房殿,弱冠时的七王爷就不负众望的展现出一个合格的君主继承人应有的品质,此时朝廷中为立长还是立嫡争得不可开交,最终立嫡这一正统思想占了主流,七王爷被立为太子,这时刘氏一族因漠北战役的失败而渐渐没落,先帝在最后的几年里,多次想要改立他更钟爱的长子为太子,却由于种种原因而未能成功。 陈贵妃和她的哥哥伙同朝中部分大臣的势力,想要在先帝垂危之际废除太子扶持皇长子登基,太子和惠娴皇后一度遭到排挤,太子更是在先帝垂危之际被遣送到潞兴赈灾,那里刚发生了水灾,上千名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在潞兴赈灾的太子接到先帝病危的消息快马加鞭的往宫里赶,听说路上还遇到了陈贵妃派来的好几拨刺客,但是太子还是在先帝驾崩之际经过朝乾门宫变的浴血奋战赶进了宫里。 太子在先帝驾崩之后名正言顺的登基,成为皇帝,而他的兄弟在此时只剩下了三个,分别是陈贵妃的小儿子、九王爷,胡昭仪的儿子、十六淳王爷和十八靖王爷,其他的先帝之子或死于宫变,比如陈贵妃的其他三个儿子,皇长子和二王爷、三王爷还有丽妃的儿子四王爷和六王爷均在朝乾门前的宫变中就地正法;或在幼年时就遭了横祸暴毙而亡,比如五王爷和十七王爷,还有太子之后、十六王爷之前的那些皇子,这个年代存活率极低,哪怕是皇子,遇到个病痛之类,过不去这道坎,夭折了的也不是不可能。 新皇登基后,册封自己的生母惠娴皇后为皇太后,九王爷为赵王,十六、十八王爷分别为淳王和靖王,他在登基后娶了抚远将军的女儿齐氏,册封为淑德皇后,虽然新皇登基不足半年,但他一扫先帝晚期混乱的朝纲和黑暗政治斗争的阴霾,开辟了新的清明盛世。 那么,这位太监嘴里的府里,到底是指的哪个府呢? 应该就是这几个王爷府,当今皇上尚无子嗣,连公主也不曾有,而先帝的公主大多都嫁人,随自己的夫君离开了京城,京城不存在公主府之类的。 那么能够和皇家一起享受宫里针线局手艺的,京城就只有这几位王爷府了。 自从上午那太监来宣布自己被贵人看中即将离开针线局,静姝的日子就不安生了,先是发现自己的绣架被人踢倒,而后静姝回房间时,发现自己的橱子被人翻过了,她的衣物都被扔在了外面,而她细心保管的一个首饰盒子也不翼而飞了。 房间里其他人正观察着她的表情,静姝走到她们面前,说,“各位姐姐,静姝如有得罪还望海涵,但那个首饰盒是静姝心爱之物,还望姐姐们能高抬贵手,把那个盒子还给我。” 那几个宫女神色各异,为首的一个叫青菊的宫女不服气的说,“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拿了你的东西?” “因为我区区一介宫女,不会有人留意我的东西,所以知道我的橱子钥匙放在哪里的,只有和我住在一起的你们。”静姝说道 “哼,无凭无据,你当心我们去李姑姑那里告你诬蔑我们!”青菊大声说道。 针线局掌事宫女只有郑姑姑和李姑姑两人,李姑姑为人圆滑,郑姑姑不苟言笑,因此正五品的李姑姑平时看着比正四品的郑姑姑更讨喜,权利也更大些,虽说郑姑姑是针线局的总掌事,李姑姑只是副掌事,但是李姑姑管的可比郑姑姑多多了,郑姑姑只是在绣花和针线问题上关心的比较多,而李姑姑则事无巨细,针线局事事都要请示她的意见。 这青菊正是李姑姑的侄女,这事如果真的闹到李姑姑那里,恐怕静姝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十有八九要吃亏的。 静姝想了想,从自己的枕头下拿出当初王氏男子给的荷包,对青菊说,“各位姐姐,静姝初来乍到,凡事还要请姐姐们多多提点,刚刚是静姝心急了,说话不好听,请各位姐姐别放在心上,但是那个盒子对我真的很重要,这个荷包里有几两碎银子,是静姝的心意,还望各位姐姐笑纳。” 青菊把荷包拿到手上,掂了掂,哼了一声就不作声了,但是有个盒子却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静姝捡起来一看,正是她的那个首饰盒。 静姝向她们道了一声谢,拿了盒子就出来了,身后传来青菊嘲讽的声音“不知道的还是以为是什么大家闺秀,把着个破首饰盒还不放手了,里面那几件破首饰,让我戴我还嫌寒酸呢!” 首饰盒里的首饰当然不值钱,静姝入宫没多长时间,得到赏赐的机会也少之又少,就算宫里哪个主子因为自己的绣花手艺而赏了自己,经过层层剥削下来,到静姝手上的也微乎其微了。 但是对静姝来说,首饰盒里值钱的不是那几件首饰,而是另外一样放在盒子暗格里的东西。 第七章 福兮祸兮 静姝拿着首饰盒子出了门,顺着一条小路走到了香辰园。 那是一个不大的花园,但是里面却遍植各种名贵的花朵,先皇时期,陈贵妃嗜好各种花草,而这里摆放着的就是先皇独独赐予陈贵妃的各种珍稀花草,陈贵妃生下九皇子同昭后,皇上龙颜大悦更是独独恩准陈贵妃在自己的香辰园里为九皇子举办百日宴。 曾经的香辰园莺歌燕舞,百花争鸣,如今却物是人非。七皇子同毅登基后,以仁德治国,陈贵妃在那场宫变失败后就自缢在香辰园的游廊里,因此,虽然当今圣上并没有下令废弃香辰园,但宫中人人都对香辰园避之不及,唯恐沾上晦气。 除了静姝,她把这里视为自己独处的小天地,因为没有人会来这里,所以这里很安静,原来被精心照料的花草虽失去了呵护,但有大自然的雨露恩泽,这些花啊草啊倒也茂盛的生长,没有了人为的干预,它们甚至长得更加壮硕和茂盛。 在这里,那株陈贵妃生前最钟爱的蔷薇型名贵牡丹“露珠粉”再也不必在开花时被一波又一波花房里的匠人摆弄来摆弄去,生怕它开不出花瓣自然增多的蔷薇型,现在它想开什么花瓣的花就开什么花瓣的花,甚至它开成和普通牡丹花一样的花瓣,也不会再有人理它。 游廊上罕见的紫藤珍品白花紫藤也不必按照匠人们设计好的路线绕满游廊,现在它带着香气馥郁的白花开到墙上,也没人会皱一下眉。 游廊两边有歇息的长凳,静姝在那里坐下,小心翼翼的打开怀里的首饰盒里的暗格,印入眼帘的是一条青灰色的丝质手帕,还好没丢,静姝松了口气。 她展开手帕,手帕上并无什么特殊的花样,只用颜色稍深一点的青色丝线锁了边,在手帕的右下角绣了两行字,“骈四俪六,锦心绣口”。 这一看就是男子用的手帕,静姝不知道那两句话绣在这手帕上是什么意思,骈四俪六,似乎是成双成对的意思,锦心绣口,是形容一个女子秀外慧中吗?那么,这是在形容手帕主人的心上人吗? 静姝的心又沉了一沉,这手帕就是那日救下的那位受伤的男子的,当时她第一次看到亲生父母留下的玉坠,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那男子把这手帕递了过来让静姝擦泪,静姝用完后就攥在了手里,后来扶男子赶路时顺手塞到了袖口里,和男子分别时就忘了把这手帕还回去。 等她发现时她早已不知男子的音讯,更别提将手帕还给他了。静姝就将这手帕留了下来,和自己的玉坠一起成为了她最珍贵的东西,静姝也不知道一块别人的手帕为何会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她只知道每次看到这手帕时,都会想起那日河下的冰凉的河水和紧紧攥着的男子温暖的掌心,还有男子望向她的那双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的眸子和深邃的目光。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了,静姝狠狠地对自己说。 那他是否记得我的名字呢,我叫静姝,他是否记得呢?静姝握着手帕想得出神。 静姝在花园里出了一会神,赶忙又赶回针线局,她不能再外面呆很长时间,否则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 静姝刚踏入针线局大门,迎面撞上了针线局一同做工的绣女紫墨,紫墨神色匆匆,抬头看到是静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阿弥陀佛,总算找到了你了,你赶紧的吧,李姑姑找你。”紫墨气喘吁吁的说。 “找我?什么事?”静姝问道。 紫墨平时和静姝一起做工,两人虽称不上什么知己,却也算是好姐妹了,紫墨比静姝大,和她一起入宫,平常有什么事总是帮着静姝,而静姝总把她当成自己的大姐姐。 紫墨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她们后,悄悄地在静姝耳边说,“好像是有关什么赵王那件珍贵大氅的事。” 数日前赵王府送来一件大氅,说是赵王最心爱的大氅,那是一件通体雪白、镶蓝滚边的大氅,据说是当年皇长子周同乾跟随先帝打猎时猎得的一头成年白狐,那时皇长子还是先帝意气风发的长子,因得这头难得的白狐,先帝大肆赏赐了同乾,而后来同乾命人用这头白狐的狐皮制成了一件通体雪白的大氅送给了自己最心爱的同胞弟弟,就是现在的赵王,周同昭。 那件大氅送来时,在下摆蓝滚边处有一块明显的破洞,据保管衣物的赵王府的仆人说,他们也不知道这洞是怎么弄上去的,何时弄上去的,这话显然惹怒了赵王。自陈贵妃一党伏法后,赵王一直以平易近人宽容待下的低调的姿态活在皇室中,整个皇室里的皇亲贵族都知道虽然赵王的生母是当年那个飞扬跋扈、企图迫害皇后、谋权篡位的陈贵妃,但他却一点没有遗传陈贵妃的诡计多端,他温文尔雅,待人接物都极其严谨自律,从不苛待下人。 针线局的绣女们也经常讨论这个温柔多情的王爷,甚至有人私下偷偷的议论,哪怕不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如果能进赵王府,成为这个如春风般的男子的女人,那也是不错的。 而这众人心目中温柔的赵王却因为这件大氅不顾形象的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并严令府中下人务必在三日之内将此大氅修复完好,否则就要杖毙王府中保管衣物的下人。 赵王府的王管家走投无路,只好到宫里的针线局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能修复这大氅,李姑姑看到王管家热情极了,急忙的端茶送水,可听到是有关衣物修补的问题,她也沉默了,她真心的想帮帮赵王府的王管家,可平时她光忙着和各宫各院走动关系了,就凭她那几下在衣物上的功夫,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倒是郑姑姑接过大氅端详了半天,然后对王管家说,“不是我们不愿意帮这个忙,只是这大氅是用一整块白狐的狐皮制成,本就难得,现在破的这个洞唯有再用白狐的皮补上,这样才能勉强确保整体的完整性,现在搞到这白狐皮,别说三天了,就是三年我们这里也不见得能见到和这相匹配的白狐皮啊。” 王管家哭丧着脸,道过谢拿着大氅就要走,这时郑姑姑却让他等一等。她拿着大氅去了绣房里,让大家传着看看,这些绣女都来自不同的地方,郑姑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许谁就有土方法能修补这大氅呢。 大氅在绣女们手上传了一圈,大家都没有说话的,谁都不傻,这本就不是她们的活计,揽到自己身上,补好了也许皆大欢喜,可万一补不好,说不定赵王一生气,回禀了圣上,把她们连同赵府下人一起处置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何况在座各位的看样子也真不像有人有办法修补这件大氅的。 郑姑姑失望的捧着大氅,临走前把静姝叫了出去,刚刚她留意到静姝盯着大氅看了半天,没说话。 在绣院的回廊里静姝对郑姑姑说,“姑姑,我也不确定我的办法可行不可行,我记得以前在老家听人说过有人用白兔的皮毛混充白狐皮以卖得高价,看来这两者必有相似之处,只是不知道用白兔的毛修补这大氅可不可行。” 郑姑姑愣了一下,世人都知道白狐是极珍贵的,而白兔却是家畜,家家可饲养,她从没想过这二者会有什么联系。 “你且试一试吧。”郑姑姑思索半天对静姝说道。 “可这白狐大氅如此珍贵,又是赵王的心爱之物,若是该方法不可行,那岂不糟蹋了它,赵王也断断不会善罢甘休的。”静姝急忙说道。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赵王府的那几个下人被杖毙?”郑姑姑瞪了静姝一眼,她一直认为静姝是极有天赋的,性格又沉稳,不像绣院里的其他姑娘,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的想往上钻,因此平时对静姝格外关照,也从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静姝说过话。 静姝低下了头,用手揉搓着上衣的一角,可人家也没有把握啊,万一修不好的话你让我怎么办,静姝在心里暗自嘀咕。 郑姑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你放心大胆的去修,修不好的话自有我给你顶着,不会有事的。” 郑姑姑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静姝只好尽最大的努力去修补这件大氅,郑姑姑拿来白兔毛,静姝先让紫墨帮着从里面挑选出细小的白色绒毛,然后比到那件大氅上对比颜色,换了十来种白兔的兔毛,总算挑出一种可以和大氅混为一体的毛。 然后静姝把那种白兔毛放在一张白色的丝绸上,用丝绸的白来映衬兔毛中毛色不纯的杂毛,将杂毛和太硬太长的毛挑出,紫墨一起帮她挑了三遍才总算挑干净。 静姝用剩下的兔毛拧成一股一股细细的线,然后按照大氅上白狐毛的排列规律、用拧好的线仿照狐毛紧挨着破洞旁边的白狐毛依次向破洞中心补过去。 补大氅时静姝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红楼梦里晴雯在重病中连夜修补宝玉孔雀裘的故事,晴雯好歹还有个宝玉在旁边嘘寒问暖,死后宝玉也伤心不已,看见孔雀裘就睹物思人,可她却是赶鸭子上架补大氅,补好了大家都高兴,补不好也许小命都没了,死后也决不会有人看见这大氅想起她。 静姝抱着悲愤赴死的心情补好了大氅,大氅由郑姑姑交给了李姑姑,李姑姑亲自去赵府登门返还补好的大氅。 李姑姑回来后只说赵王看了大氅,倒没挑出什么毛病来,所以宽恕了下人,也答谢了针线局。 看李姑姑回来满面红光的样子,想必赵王是满意这个修补结果的,郑姑姑只对自己的本行感兴趣,其他的一概不关心,只是从此之后郑姑姑对静姝更加上心也更加严格了。 嗯,因着这次修补大氅,李姑姑赏了静姝一只蝴蝶簪子,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银簪子,簪头镂空刻了一只蝴蝶,赵王给的赏赐绝不止这些,但是李姑姑说给静姝多少就是多少。 那只簪子成为静姝首饰匮乏的首饰盒里的首饰之一。 那么,现在这大氅出了什么问题?为了什么惊动了李姑姑? 第八章 杖责三十 静姝先回自己屋里把首饰盒放好了,然后一边回忆自己补的那件大氅有什么问题,一边跟着紫墨走进了针线局的正屋。 正屋外面围了好多人,大家都在看热闹似的,李姑姑坐在正屋里面,郑姑姑也在里面,只是神色焦灼,望见静姝后更是扶着椅子的扶手差点站起来,静姝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迈进正屋门槛里,李姑姑就叫嚣着,“跪下!” 静姝跪在了地上,“王管家,就是这个贱婢给补的大氅,要杀要剐随您的便吧!”李姑姑说。 静姝惊恐的抬起头,她实在想不起补那件大氅时出了什么纰漏,她看向郑姑姑,郑姑姑只是着急的望着她,并没有机会说什么话。 “你就是给赵王爷补大氅的绣女?看着也不像是不懂事的,可你竟敢将赵王的大氅偷梁换柱私自倒卖了?!”王管家说道。 “回大人的话,奴婢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奴婢并没有私自倒卖过赵王爷的大氅。”静姝定了定心神,说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那两件大氅呈上来,把那个小太监也带上来!”李姑姑气势汹汹的说。 有两个小宫女各捧着一个檀木托盘进来了,每个木盘子里都放着一件大氅,静姝起身,上前翻看一下,竟是一模一样的大氅,都是那日见到的、她补好的赵王爷的大氅。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明明自始至终只见过一件大氅,也只补了一件大氅。静姝感觉嗓子发干,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冒满了汗。 原来今天傍晚时分,有绣女发现有个小太监在针线局后院的偏门那里鬼鬼祟祟,就回禀了李姑姑,李姑姑觉得事有蹊跷,就命人将小太监抓了起来拷问,没打几下小太监就招了,说是替针线局的一个绣女将一件衣服带到宫外卖掉换钱,他已经收了那绣女的跑腿钱,今天就是来帮她取衣服拿出去卖的。 小太监嘴里的绣女就是静姝,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些碎银子,经针线局的其他绣女辨认,说这就是静姝的荷包,以前只见过她放在枕头下,从不示人的。 而后李姑姑带人在静姝的衣橱里搜到了一件大氅,赵王府的王管家亲自确认了一番,那大氅正是赵王爷补好了的大氅,又派人去赵王府把李姑姑那日送还的大氅拿了回来,两件一对比,才发现那日李姑姑送来的大氅竟是假的,竟然蒙骗了所有人,那日赵王匆匆看了一眼,看到心爱的大氅修补好了,而且并无什么特别的修补的痕迹,也就没在意别的,就命人将大氅重新收好。 那件大氅是兔毛做的,而静姝橱子里那件大氅,才是她费了好大功夫修补好的赵王的大氅。 赵王勃然大怒,派王管家来对李姑姑传话,宫里竟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包天的奴才,真该乱棍打死。 人证物证俱在,静姝说什么也是苍白的,她被一顿毒打后,关进了慎刑司的一个牢房里。 等她从浑身麻木的痛中苏醒过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她所在的这间牢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窗户,只在牢门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只油灯,黄豆大小的灯光在灰黄的墙壁上跳跃着。 她吃力的挪动了一下,背靠着墙坐了起来,她的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刑的伤口,两条腿像是着了火似的,不像她自己的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痛的似乎连回忆都没有力气了,只记得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郑姑姑跪在她旁边一遍又一遍的说,不要给她上桚子,求你了,她是绣女,靠一双手才能活下来,受了桚刑的人,没有一个手还能用的,给她留一条活路吧…… 静姝将双手伸到眼前,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细长瘦削的手上只有几条像是被鞭子抽到的血痕,并没有什么大的伤口,活动自如,看来真的没有被夹手指。 桚刑,是这个时候对女子的一种酷刑,宫中犯了错的宫女常常遭受这种刑罚,这个时候的女子多手巧,而用桚子反复用力夹女子的手指,十指连心,直到失去知觉为止,有的甚至会生生的夹断女子的手指,即使不夹断,受了这种刑罚,这双手,也几乎等于是废了,这对女子来说,是极大的惩罚。 郑姑姑极力不让自己受桚刑也是这个原因,绣女的手是最娇贵的,在宫里,每天早晚郑姑姑都要监督绣女们用茉莉花汁子或其他的花汁子来浸泡双手,以达到软化手上的肌肤的作用。即便是民间最卑微的绣女,她的手也该是光滑而细嫩的,因为她要凭借这双手将一根丝线分成好多股,然后选择自己需要的股数揉成一根线来绣花,她还要凭着这双手握住不同的绣针,分辨出不同的绸缎的纹理,等等。如果绣女的手不好使了,那意味着她的绣女生涯也基本结束了。 只是,自己将来是死是活还不知道,郑姑姑极力的保全自己的这双手,可万一明天小命不保,那自己的这双手保护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静姝用手紧紧的揪着地上铺的七零八落的稻草,她感觉自己的生命犹如那墙上的昏暗的灯火,被人一吹,就灭了。 有个老太监进来送吃的,放在牢门外面的地上就走了,静姝这才感觉到饿,她费力的拖着一双腿向牢门那边挪去,就这简单的动作,做完后她觉得像是透支了所有的体力,倚在栅栏式的牢门上大口大口的喘了一会气,才伸手将牢门外面地上那个灰扑扑的碗拿了进来,里面只有半碗馊了的米饭和几根不知是什么的菜叶子。 静姝正拿着碗在吃与不吃中挣扎时,牢门又打开了,外面刺眼的光线照进来,刺得在黑暗中呆得久了的的静姝眯起了眼睛,逆光走进来两个人,看不清面孔,静姝下意识的抱着碗往墙根处挪去,忽然有人一下子抱住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静姝,是我,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静姝回头,这才发现进来的是紫墨,哦,后面还站着郑姑姑。 一看到郑姑姑,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这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静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还自己清白时,就被打入了这牢里,再无辩驳和翻身的机会,但是郑姑姑一定知道自己是冤枉的,虽然平时郑姑姑并没有对静姝有多优待,但静姝此刻却确信郑姑姑是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紫墨只知道一味地抱着静姝哭,郑姑姑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静姝的伤口,然后握着静姝一夜之间似乎瘦到皮包骨头的手,对静姝说,“你放心,我知道这事是有人栽赃你,只是李姑姑人证物证都在,赵王爷又相信了李姑姑的说法,一心认为是你偷换了他心爱的大氅,因此非要置你于死地,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静姝任由紫墨伏在自己身上嘤嘤的哭泣,手被郑姑姑握着,她只是望着郑姑姑,眼泪止不住的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开口,像是受了这一顿刑罚后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似的。 她想说,想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凭空冒出一件和赵王那件狐毛大氅一模一样的以假乱真的兔毛大氅;想说她也没想明白她给青菊用来换自己首饰盒的装有银子的荷包为什么会跑到一个小太监身上;想说她也压根不认识那个和兔毛大氅一样凭空冒出来的小太监;想说赵王那件狐毛大氅肯定是她补的,她认得出自己的针线,但是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把补好的狐毛大氅交给了李姑姑,而最后赵王府接到的却是那件兔毛大氅……想说的话太多,却犹如噎在了喉咙里。 她一句话没说出来,衣服上洇开的眼泪却越来越多。 郑姑姑看到静姝另一只手里紧握的碗里的饭,声音有点哽咽的说,“明明已经特意叮嘱那太监要多多照顾你一下,怎么还送来这样的饭食,这是给人吃的吗?” 静姝把碗放下,将手放在了郑姑姑握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手上。 原来这已经是受到特意关照的牢饭了,亏得她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吃,有饭吃已经不错了。 郑姑姑临走时是扶着紫墨的手出去的,她看到静姝的这幅模样,似乎伤心到了极点,却又握着静姝的手,一字一句的向静姝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求人把你放出来的。” 静姝想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的罪行早已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落定,恐怕郑姑姑也无力回天的。 牢房里又恢复了死寂,静姝伏在稻草上,思维像脱了缰的野马,开始肆无忌惮的横行起来,她想起前生的种种往事,又想起今生的种种不愉快,老天爷似乎是故意在玩弄她似的,从不肯让静姝过几天安宁的日子。 她也想起那天在河边遇到的男子,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不知道他是否发现自己的手帕不见了,不知道那天他受了伤,现在伤口如何了? 静姝迷迷糊糊的做起了梦,身上也开始发起了高烧,恍恍惚惚的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牢门一下子大开,进来一个太监,吩咐人将她抬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太监自己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问道,“你可知罪?” 静姝烧的糊里糊涂,哪里还能张口说话,只是象征性的张了张口,那太监似乎也不指望着静姝痛哭流涕的认罪,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犯了这么大的罪,按理说处死是也不为过的,只是皇后娘娘仁慈,让奴才们放你一马,既然皇后娘娘都亲自开口了,那今天就杖责三十,以后你还在针线局做工,只是这种事情如果再有下次,那你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的。”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亲自为自己求情?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为宫里一个如蝼蚁般卑微的奴才求情呢,这是怎么一回事?静姝的脑子在高烧中反复回响这这些问题。 在院子里,静姝当场受了三十下的杖刑,然后被郑姑姑派来的小宫女扶回了针线局她自己的房间里。 第九章 寒雨凄凄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穿越之静女其姝》更多支持! 静姝回房间后,发现原来房间里住的另外三人的被褥都没有了,一打听,原来郑姑姑最近整顿了一下针线局,并且说静姝出了这样的事情,晦气,给其他三人安排了其他的房间,把这个房间给静姝自己单独住。 静姝当然知道郑姑姑这是找借口帮她,这次这事,如果说有人故意栽赃,那和她一起住的那几个人是最有嫌疑的,否则怎么会她的衣橱里被人放了一件大氅她都没觉察,现在借这次机会让她一个人一个房间,免去了很多麻烦。 那个扶她回来的小宫女叫香草,静姝听到这名字突然想起香草冰淇淋了,嗯,很好,她被打的都快死过去了,在现在这种医疗条件下不知道小命还能否保住,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想到前生的香草冰淇淋。 香草是奉郑姑姑之命来照顾快被打残的静姝的,但是她也不能久呆,毕竟静姝就是一个普通的绣女,说得好听了是绣工一流、被郑姑姑看重的绣女,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一个无家世无背景无父无母的生活在这个偌大皇宫里最最底层的小蝼蚁,宫里任何一个稍有权势的人,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捏死她。 她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专门的人来伺候她。 香草也有自己的活,她入宫时才七岁,瘦的皮包骨头,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都能吃上饭,可她这个年纪这个姿色,连妓院里的**都不愿要她,她走投无路了,竟跪在宫门外求人收留,当然没人搭理她,就在她一边跪着一边摇摇晃晃要晕倒的时候,出宫办事的郑姑姑见到了她。 然后香草就跟着郑姑姑进了针线局,香草这个名字也是郑姑姑给她起的,因为她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似乎从她生下来起,就一直为了果腹的食物而困扰,名字这种东西,她从没用到。 因为这个事,李姑姑还老大不高兴的,李姑姑说针线局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弄这么个丫头片子在这里吃白饭,上头的人肯定会不高兴的。 也是,在这个宫里,要吃饭,要生存就要干活。郑姑姑就让香草在针线局负责打打下手,干各种杂活,顺便还让她学习一下针线活,毕竟这是针线局。 事实上香草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学习针线活,她每天的活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大家有什么不想干的杂活,都会喊香草来干,整个针线局经常此起彼伏的回响着香草的声音。 香草把静姝扶进房间里,在床上安置好她,给她打了热水在水壶里,然后把郑姑姑给的药给静姝放下,就急忙跑出去干她的活了。 这样静姝就已经很感激郑姑姑了,这皇宫里最不该有的就是人情味,而郑姑姑为了她,已经做了很多逾越规矩的事了。 静姝躺在床上,天已经黑了,外面下起了雨,她没有点灯,她也没有力气下床点灯了。她先自己往自己的伤口上抹药,一开始抹上去静姝还感觉到疼,后来就没知觉了,但是身体一直在发抖,她还在发烧。 她咬着牙逼着自己给自己抹药,虽然药抹到伤口上让静姝觉得生不如死,可静姝知道,如果她不抹药,她离死也不远了,她还不想死,即使老天爷一次又一次的把她逼上绝路。 抹完药,静姝伏在床上不停地出汗,她此刻好想能想念一个人,嗯,不是前生里的人,是现世能让她想念的人,想来想去竟没有一个能寄托她情感的人。 她忽然就想到了紫墨。如果没有这次的事,静姝现在想必已经进了靖王府了,嗯,刚刚香草说了,那天来要静姝的人,是替靖王府来要她的,靖王爷不知从哪里见到了静姝的绣工,当下十分赞赏,就派人回禀了皇后娘娘打算次日来领静姝进靖王府去做绣女,京城哪个皇亲贵族府里没有一两个绣工了得的绣女。可谁想到去针线局通知静姝的当天,静姝就出了这种事,李姑姑派人对靖王府传话说,静姝这样子肯定不适合再进靖王府了,她推荐了个和静姝绣工相当的绣女去靖王府做绣女。 那个替代静姝的绣女是青菊。靖王似乎没有什么异议,靖王府来领人的当天,青菊迟迟没有出来,来领人的太监站在院子里都快睡着了,青菊也没出来,李姑姑也陪着,催着别人去传话催青菊催了好几次,最后才知道青菊一早开始上吐下泻,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走路了。针线局一连给靖王府指派了两个绣女,竟没有一个最终成行的。 那个王府里的太监当场脸色就变了,李姑姑看情况不好,赶忙把身边的紫墨拉过来,说,“公公,紫墨也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绣女,她和靖王爷相中的那个绣女还是好姐妹,想必二人的性情手艺一定差不多的。” 最后是紫墨去了靖王府,李姑姑和青菊再不甘心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不知道紫墨在王府里过得好不好,在这里有郑姑姑护着,在王府里会不会有人欺负她?静姝自己的事情都没理顺好,竟开始先担心起紫墨了。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渐渐有大雨的趋势,静姝感觉口渴,想喝点水润润嗓子,她挣扎着起身,勉强摸到桌上托盘里的茶壶和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可水还没喝到嘴里,她的腿一疼,水杯失手掉在了地上,那白色的茶杯掉在地上没有打碎,只是在地上转了个圈,静姝看着那打转的茶杯,忽然就掩面痛哭起来。 她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她在这里活的好累,她现在浑身好疼,她不明白她一直很努力的生活,为什么老天爷就看不到她的努力,还总是捉弄她呢? 静姝在这一刻甚至都想到了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死了也许就能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的时空,也许还能回到原来自己温暖的家里,静姝一边抽噎着,一边想。 静姝突然感觉到胸口那块温润的玉坠,她用手摸了摸,这玉坠跟着她挨打,跟着她入狱,竟没有被损坏,真好。 她不能死,静姝叹了口气,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死是懦弱的人才会想到的解脱的办法。 静姝从首饰盒里又拿出那块手帕,那丝质的手帕摸起来很舒服,静姝摩挲着手帕,思绪万千。一夜,她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高烧不退,在不省人事的边缘上反复徘徊。 陪伴她的,只有窗外一直下的雨。(我的小说《穿越之静女其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章 靖王同笙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穿越之静女其姝》更多支持! 香草再次抽空来探望静姝时,静姝已经在床上烧的不省人事了。 她急忙回禀了郑姑姑,郑姑姑赶来时静姝已经说起了胡话,郑姑姑看到静姝烧的泛着不健康的潮红的脸颊,急的泪都要出来了。 她是真心喜欢静姝这个孩子,简单,没有什么心眼,绣工也是真的好,她想好好的教静姝手艺,把自己毕生所学的针线手艺都教给静姝,她这辈子是不会有什么孩子了,她愿意把静姝当成她的孩子。 可老天爷似乎在可着劲的折磨静姝,郑姑姑好不容易从慎刑司把静姝救了出来,想着不能马上去看她,现在静姝正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和她走的太近宫里其他的人会说闲话,对静姝也是不好的,徒惹一身麻烦而已。所以她只派了香草去照顾静姝。 过几天等这件事平息了,再去看她,宫里从不缺新鲜事,所以郑姑姑坚信静姝这件事马上就会被别的事情淹没,最后平息。 谁想到静姝自己的身子这样不争气,刚挨完打就发了高烧,这对伤口愈合是极不好的,原来十几天就会好的伤口,现在也许一个月都好不了了。 静姝现在这样子是需要一个太医来看看的,郑姑姑知道,她还知道静姝这种身份的宫女是断断请不动宫里哪怕是级别最低的太医的,可如果以她的名义去请,只怕宫里又要有人说她太过关心一个小小的绣女,而这样,只会给静姝惹来更多的烦恼。 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也许他有救静姝的办法,毕竟那天劝服皇后娘娘开口把静姝从慎刑司放出来的,就是他。 他是靖王爷,周同笙。 靖王爷和淳王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淳王爷周同存年纪稍大些,是哥哥,而他,是弟弟。他们的母妃都是先皇的胡昭仪,当时的宫里,上有丽妃、陈贵妃和皇后娘娘,下有一众年轻的嫔妃,他们的母妃只是一个昭仪,品级尚未及妃,又不是最得宠的,先皇只是偶尔想起来,去胡昭仪的宫里坐坐,因为她那里比较安静,没有阿谀奉承的话,没有绞尽脑汁竭力为自己的母家争什么荣光的想法,胡昭仪只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静静的守着皇上,守着她自己的芙蓉阁。 先帝驾崩后,胡昭仪也随先帝而去。七皇子登基,感念胡昭仪对先皇的一往情深,对她留下来的两个儿子,十六、十八王爷,也各位照顾,准许他们未纳王妃就出宫拥有自己的府邸。 “这皇宫看着大,看着富丽堂皇,可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和血泪在这里,趁着年轻,你们还是赶紧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这是皇上吩咐他们出宫之日,对他和哥哥说的话。 他深以为然,他相信哥哥也是这样想的。皇上命监造司将他和哥哥的府邸建在了一起,淳王府和靖王府紧紧挨在一起,只有一墙之隔,后来那墙还被他命人打通了,安了一个偏门在那里,这样他有什么事,不用出王府,直接走偏门就进了哥哥的书房。 对此,淳王抗议过好几次,“皇上明明是给你我各赐了一座府邸,可你现在把两处府邸打通,两处你都可以自由进出,都成你的了。”淳王每次都愤慨的谴责他。 他才管不了那么多,淳王是他唯一的亲人,因着陈贵妃的事,他一直对赵王心怀芥蒂,因此从不把赵王当成自己的九哥,他只有两个哥哥,一个十六哥,这个妥妥的逃不了做自己的哥哥,一个是宫里的七哥,可这个年纪和他差了十岁的异母哥哥实在是太忙,虽然惠娴皇后就是现在的皇太后人很好,对他和哥哥还有母妃一直很照顾,七哥也很照顾他们,可他这个七哥太忙了,感觉他们就不像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的七哥在宫里做着高高在上的皇上,随便点一下头就可以决定生杀大权,每天从各地呈上来的奏章那么多,七哥都要挨个审阅,这个王朝里所有的事情,他都要了解并掌握。 他很累,而且也不快乐,靖王爷知道。尤其是经历了那场宫变,他总感觉七哥变了。他的七哥现在已经坐拥整个大周王朝,他的皇后淑德皇后虽然看着严厉些刻薄些,可总算是抚远大将军的女儿,当得起一国之母。 按理说七哥不该有什么不开心的了。可自从七哥从潞兴赈灾回来,总感觉他像丢了点什么东西似的。一路上陈贵妃派出的刺客,个个都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他回来后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即使那样他还是力挽狂澜,在那场刀光剑影的宫变中一举获胜。 有时候靖王爷会和淳王爷一起,进宫陪皇上一会,皇上和他们在一起很放松,那时候他不再是高高在上需要所有人仰望的圣上,他只是他们的兄长,嗯,正因为放松,皇上经常走神,靖王爷很不满,和他下着棋竟然走神走那么老远,这是嫌他棋艺不好么。 听渡雨说,当年皇上从潞兴回京城的路上,曾经差点回不来,那时皇上身边只有渡雨和渡风两人,渡风当时为救皇上受了很重的伤,而此时后面又有一拨人在追杀他们,皇上让渡雨先带着渡风走,他去引开那些人,虽然渡雨极力反对,可皇上说,如果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你们就别走。 渡雨咬牙带渡风走了,他知道皇上的武艺不在他们之下,现在渡风受伤,皇上一边要躲避追杀一边还要担心渡风的伤情,这对他,也是无益的,这时候不是逞义气的时候。 他们相约在京城郊区的一个庙里碰头。 等他在庙里见到皇上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刺中他的那只箭是带着毒的,虽然早已不见箭头,可一看那伤口,渡雨就知道不好。 等找到胡太医给皇上诊治的时候,皇上那时候已经人事不省了,只是迷迷糊糊地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渡雨只听到了一个靖字,不知道是哪个靖,也许是靖王爷的靖,可渡雨很纳闷,当时靖王爷还是十八皇子,还没有封王,更别提封号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时,皇上经常拿出当年他穿的那件袍子出神,那上面被人绣了一只松柏,皇上从那次箭伤捡回一条命后,就对当年发生的事情有点断片,他跟渡雨说,他只记得他和他们分道扬镳后,遭到了那帮人的追杀,他中了一箭,勉强钻进草丛中暂时躲过他们搜捕,他找到了一条小河,在小河边他把自己胸口的箭拔了出来。 做完这件事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后来的记忆就模糊了,似乎有个女子救了他,他们一起躲进河里躲避那帮人的搜捕,而后那女子又给他用一些不知名的草药疗伤,他袍子上的那棵松柏,也是她绣的,可不知为什么,那段记忆始终不清晰,感觉像是隔了一层纱,那女子的容貌也隔了那层纱若影若现并不清晰,她还曾告诉过他她的名字,可他也不记得了。 渡风为着这事还专门咨询过胡太医,胡太医说,由于皇上中的那一箭上的毒,使得皇上在那段时间记忆并不清晰,这也是可能的事。胡太医还说,皇上回来时伤口上的那些草药也大大减少了箭毒的扩散,因此皇上才会安然无恙,否则恐怕性命不保的。 这么说那位姑娘算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了,可皇上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过,甚至连人家的名字都不记得。渡雨想到这事就叹气。 “要是能见到那位姑娘,我真想跟她说声谢谢,如果没有她救了皇上,恐怕现在天下也不是这样的天下了,早已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渡雨曾经悄悄对靖王说,“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皇上什么都不记得,我们又不能张扬此事,否则一旦传出去,那不知得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来当皇上的救命恩人,可偏偏皇上又不记得什么,没法分辨。” “这事除了皇上,只有我和渡雨知道了,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渡风加了一句。 “你们放心,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这种事情,说出去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的。”靖王赶忙说,“是吧,十六哥?”淳王点了点头,“这种事情皇嫂还是不知道的好”,淳王又说。 靖王有一日翻看母妃留下来的遗物时,发现这袍子原来被划破的地方竟被人绣了一棵青翠的竹子,这袍子是母妃给他做的,他一直很珍惜,轻易不穿,那日在书房里穿了一会,不小心自己撕裂了,许是年岁久了,布料也不坚韧了。 靖王很心疼,但是破的这条口子又不能补,补了的话太明显,不补的话又不好看。他把袍子丢给管家,让管家找人补一下,也没想到他就真找人给补好了。 把管家叫来一问,原来不是自己府中的下人给补的,是求的宫里针线局,针线局的郑姑姑给找了一个绣女补的。 靖王当机立断的立即派人去回禀了皇后娘娘,说自己要借针线局里的一个绣女一用。皇后娘娘派她身边的宫女采芹来王府里回话,说,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就是一个绣女,靖王喜欢她的手艺就让她留在靖王府吧。 靖王要的就是这句话,可等他派人去领人时,却听说那小绣女犯了事,私自倒卖了赵王爷的大氅,后来管家把紫墨领了回府,说是针线局的李姑姑说紫墨是静姝的好姐妹,想必两人的性情脾气和手艺都是差不多的。 在靖王看来,这世上的绣女,除了用一棵翠竹把他心爱之物恢复的完好如初的静姝,其他人,谁都无所谓。 紫墨进了王府就哭着喊着要见靖王,靖王一问,原来是为了她的好姐妹静姝的事,靖王来了兴致,看来这个紫墨还是挺有情有义的。 紫墨进门时一直低着头,后来就哭,哭的靖王心里乱七八糟的,最后紫墨抬起眼睛看了靖王一眼,那稍微有点吊梢的眼尾眉目含情。 靖王后来和郑姑姑商量了一下,他拿着静姝那件没绣完的大红底金线牡丹的裙子,去了皇嫂的椒房殿,这椒房殿没有什么逼不得已的情况,靖王是断断不愿意踏进去的,世人都知道他这皇嫂是抚远大将军的女儿,却不知道他这皇嫂从小母亲去世,抚远将军一人又要带兵打仗又要照顾一个女娃娃,就把女儿寄养在外祖母家里,女儿大了后才接回的自己家中。 也不知道这外祖母家是怎么养女孩的,总之皇嫂的脾气说白了就是十足的小家子气,整天拈酸吃醋,刻薄的连靖王不愿意见她。 他就不明白了,抚远大将军多么豪爽耿直的一个人,怎么生的闺女却是这样,想必大将军自己也没想明白,每次皇后闹得宫里宫外鸡犬不宁时,大将军总是一脸愧色的对皇上说,“臣教女无方,请皇上责罚。” 皇上肯定不能责罚大将军的,那好歹还是他的岳父呢。只是皇上肯定也很无奈,他当初也是看中了大将军的豪爽耿直,想必他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真没想到是这样的。 现在连皇兄都不愿意进皇嫂这椒房殿,靖王硬着头皮还是进去了。 出来后就有太监去慎刑司传皇后娘娘的口谕了。靖王擦了一把汗,如果这事能找皇兄他肯定去找皇兄了,可这种后宫的事肯定要找皇嫂的,刚刚皇嫂肯定是冲着那条裙子才答应过问一下这件事,放静姝一马的。 这条裙子实在太漂亮,看得出绣这条裙子的人是用了心的,掺了金线勾勒出的牡丹花的轮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用红色丝线填满的花瓣饱满得让人心生喜悦。 哪个女人也不会拒绝这么一条裙子的,皇后娘娘也是女人。 靖王回府后,紫墨又来哭着叩谢他,说谢谢他的救命之恩,紫墨来生给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靖王笑了,说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我喜欢你这样的,从今天起你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紫墨就这样一跃成了靖王书房里伺候的一等丫鬟,她不必再做绣女整天低着头辛苦的绣花了。 郑姑姑来王府时,紫墨正低着头给靖王研墨,靖王听到下人的禀报,笑了笑,对紫墨说,本王最近和你们针线局走的太近了啊。 郑姑姑是带着胡太医从靖王府出来的,胡太医其实就是胡昭仪的父亲,靖王和淳王的外祖父,他本想早早告老还乡颐享天年的,可这几年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先是自己的女儿被先皇看中挑进了宫中成为先皇庞大后宫中的一份子,他日夜为自己的女儿在宫里的日子而忧心,后来女儿生下两个皇子,宫里的惠娴皇后又是个贤惠大度的,待胡昭仪也很好,好不容易的胡太医稍稍放宽了心,可先皇驾崩,自己的女儿竟傻到随先皇而去了。 胡太医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伤心,就赶紧把照顾两个外孙的重任提上了日程,女儿不在了,她的两个儿子,他总要给照看好的,否则百年之后在黄泉下怎么向女儿交待。 幸而新皇对他的两个外孙不错,胡太医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安稳稳做他的太医。可今天同笙派了人行色匆匆的来找他,说是有急事,胡太医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同笙病了,急的出宫门时差点摔倒,可到了靖王府一看,他那好外甥大模大样的坐在书房,旁边还有个眉目妖娆的丫鬟红袖添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靖王吩咐他跟着郑姑姑去针线局给一个宫女看病,还不许生张。胡太医当时就泪奔了,外甥难道你不知道你外祖父医术高超吗,不知道外面排着队要你外祖父给看病的达官贵族有多少人吗,你外祖父我赶都赶不完,光宫里太医院的一大堆事就够我忙活了,你竟然给我揽活? “我当然知道您老忙,”靖王白了一下眼,母妃不在了,他对这个外祖父很敬重,可表面上他从不表现出来,总是嘻嘻哈哈地惹他老人家生气,“可针线局这个绣女把我母妃留下来的一件袍子补好了,她的事我必须得管。” 胡太医一听自己的爱女,当下就乖乖跟郑姑姑去了针线局,嗯,还得悄悄地,不能引人注意,这是他的好外甥吩咐的。(我的小说《穿越之静女其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一章 病危被救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穿越之静女其姝》更多支持! 胡太医赶到时,香草正在用一块手帕浸湿了凉水放在静姝额头上给她降温。 看到静姝身上的伤口,再一搭脉,胡太医心里暗叫不好,这女子本来身体底子不错,可在慎刑司挨了打,心里有郁结之气,急火攻心,恐怕情况并不乐观。 胡太医给开了几副药,吩咐香草每日煎了喂静姝喝下,三日之后他再来看情况再进行下一步的诊治。 郑姑姑千恩万谢的将胡太医送了出去,回来望着在床上不断梦呓的静姝,也不知道这丫头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当晚,郑姑姑不能留在静姝屋子里过夜,就吩咐香草留下来陪静姝,以防止她有什么突发情况身边没人照顾。 香草喂静姝喝了药,一碗药静姝几乎吐出来一大半,香草急得都快哭了,“静姝姐姐,你醒醒,这药很贵的,是郑姑姑千辛万苦弄来的,你可不能嫌苦就吐了!” 静姝烧的稀里糊涂的,但还稍微有点意识,香草这小丫头虽然小,可力气却不小,她抱着静姝晃那几下几乎要把静姝晃散架,你才嫌苦呢,静姝心里无力的反驳了一句。 她只是身体不受大脑控制了,药吃下去,胃不接受,自己就吐了出来,她也没办法。静姝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连药都吞不下去了,病怎么会好呢。 现在不是她想不想死想不想活的问题了,是生是死全在老天爷了,她也没办法了,心里这样想着,身上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次日,郑姑姑来时,听说静姝昨晚一碗药吐了大半碗,当即恨铁不成钢的冲到静姝床前,一把握住静姝的肩头,“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以前是谁,可你现在是针线局的绣女,我千方百计的把你从慎刑司救出来不是为了让你自暴自弃的,你不吃药,就是不想活了?那干脆我们都不要管你了!”郑姑姑越说越生气,赌气走了。 香草呆呆的看着郑姑姑出去,回过头又赶忙给静姝解释,“郑姑姑不是这个意思的,她就是听说你不吃药很生气。” 静姝躺在床上,灵魂似乎已经渐渐脱离身体了似的,刚刚郑姑姑的话她听到了,可她没有力气回应了,郑姑姑,如果还有来生,如果来生还能再见面,我希望我还能认得您,然后好好报答您。 我这一生,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来,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具身体里,穿越到那种家庭里,若是听不到那晚的对话,稀里糊涂的这辈子也许就过完了,可偏偏听到了,又仓皇而狼狈的从家里逃了出来,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我一个孤女,为了自保,只能入宫,入了宫本想安安静静的跟着郑姑姑学针线,在这寂静的皇宫里了此一生,可又莫名其妙的被人栽赃诬陷,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把我逼上绝境,让我无路可逃,现在我终于没有选择了,我撑不下去了,要离开这里了。 这样想着,静姝的身体越来越没有知觉,意志也越来越薄弱,迷迷糊糊看到一团亮光,似乎又看到了前生的父母,走进一看,竟是那日遇到的那个男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静姝心里疑惑,那男子只是冲静姝笑着,目光深邃,说,姑娘,天长水阔,愿他日能再次相逢。 愿他日能再次相逢,呵,没有他日了吧,今日就是我的劫难了,我过不去这道坎了,也就没有什么他日可言了,静姝张张嘴,想对那男子说一句,不用等他日相逢了,今日我们就算诀别了吧。 这一张嘴,没说出话来,静姝却有点意识了,她睁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一睁眼就看到香草拿着湿手帕在忙活,她这才感觉到额头上有凉意。 “多谢了你了。”静姝说。 “静姝姐姐你别好好躺着吧,有什么事情就吩咐我去做,郑姑姑特意让我什么都不要做,就守在你身边,直到你烧退了为止。”香草一边给她换敷在额头上的手帕,一边说。 静姝想起床却浑身像散了架动弹不得,只得让香草把桌上的首饰盒拿了过来,她打开里面的暗格,拿出那条手帕,紧紧攥在手心里,一时间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对谁讲。 香草看她稍微清醒点了,赶忙把药又煎了来,喂她喝下去,这次静姝没吐药,香草高兴地直念阿弥陀佛。 喝了药,静姝抓着手帕沉沉的睡了过去,香草看她捏着手帕,怕她手累,几次想把手帕从她手里拽出来,可她即使睡得那么沉,却一直死死的攥着手帕,香草都拽不出来。 胡太医再次来看静姝时,静姝的烧差不多退了,胡太医又开了几副药,又嘱咐了香草这几日不要让静姝沾水,伤口处要勤抹药。 那日,郑姑姑看静姝精神不错,就吩咐香草去院子里给静姝煎药,她和静姝两个人单独在房间里说会儿话。 “我这次能捡回这条命多亏了姑姑,姑姑的救命之恩静姝没齿难忘。”静姝面色苍白的对郑姑姑说。 “你不用跟我客气,我也是看与你有缘,况且这次的事,若论你该感谢谁,也许你首先该感谢靖王爷,其次该感谢你自己。”郑姑姑说。 看着静姝满脸疑惑,郑姑姑就将从靖王府一开始来针线局要静姝说起,一直说到最后靖王爷派自己的亲外祖父、宫里的胡太医亲自来诊治自己。 静姝听完,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怪不得有人说世间一切皆离不开因果二字,有因必有果,这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竟都像是被因果二字连接起来的似的。 静姝身子稍微一好,就开始给皇后娘娘继续绣那条金线牡丹裙了,这宫里从不养活废人,若是她仗着生病成日里不干活,即使有郑姑姑在,恐怕她在宫里,也呆不长了。况且皇后娘娘是冲着她绣的这条金线牡丹裙才答应赦免她的,她得赶紧将这条裙子绣好了,去给皇后娘娘谢恩才是。 那日,正穿针引线的绣牡丹时,恍恍惚惚的门里似乎进来个人,静姝抬头看,竟看到一团红红的东西进来了,静姝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成日里对着这条红色的裙子眼睛花了,进来的是紫墨。 紫墨看到静姝,未语泪先流,静姝心里也一酸,急忙扶紫墨坐下,说,“好姐姐,你看到我不高兴么,好端端的又哭做什么。” 紫墨拉着静姝的手说,“妹妹,你可别怨我这些日子没来看你,我进了靖王府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靖王那里也离不开人,那日靖王为了妹妹的事先去宫里求皇后娘娘,后听说妹妹不好又派了胡太医来悄悄地给妹妹诊治,我为了报靖王救妹妹的大恩大德,更是要好好服侍靖王了。” “我怎么会怨姐姐呢,姐姐乍一离了针线局去了靖王府,本来事情就多,况且我这次的事情姐姐想必也在靖王面前多有周旋,否则靖王也不会为了我一个未曾谋面的小宫女费那么多口舌。”静姝说,接着她想到什么似的,噗嗤一笑,又开玩笑的说,“嗯,靖王一定是极看中姐姐的,否则姐姐的话靖王怎么会那么听呢,听宫里的人说,靖王年轻有为,性格又直爽开朗,和赵王爷真真是不相上下的好郎君呢,姐姐真是好福气!” 紫墨听了这话,羞得脸都红了,她低着头,说,“嗯,靖王待我是不错,可妹妹可别浑说,我们这种身份卑微的人怎么能和靖王爷还有赵王爷相提并论呢。” 紫墨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看她这个样子,想必在靖王府的日子也还不错,静姝这就放心了,她就怕紫墨无缘无故的被指派到了靖王府,在那里没人照应,被人欺负了,现在看她提到靖王就温柔似水的样子,静姝心里也踏实了,也许靖王府是紫墨姐姐一个好的归宿呢,靖王若真能好好待姐姐,即便不能三聘九礼地娶她为妻,只要他护着姐姐,将来即使王妃进门,也不敢欺负姐姐的。 紫墨临走前,一再叮嘱静姝如果有什么事,就去靖王府找她,静姝连连答应,让紫墨放心。送走紫墨后,她继续绣那条裙子。 眼看天色将晚,静姝匆匆吃了香草帮她领来的饭菜,然后又自己煎药喝了,就又坐在绣架旁,开始接着绣牡丹。 油灯的光照着绣架上的裙子,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最后会不会喜欢自己绣的这条裙子,但愿她能满意,让她觉得放我一马是值得的,静姝想。这裙子绣完后一定是极美的,她特意用戗针针法绣的牡丹花瓣,这样就将牡丹花瓣深浅不一的颜色体现了出来,也将牡丹绣的立体了,远远看去给人一种裙子上的牡丹花活了的感觉。 静姝熬夜到很晚,终于在子时将那裙子绣完了,她小心翼翼地将裙子从绣架上取下,搭在衣架上,用衣架撑开,细细的检查裙子上每一处刺绣的针脚,直到确认都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将裙子理好,轻轻叠了起来,放在郑姑姑早就准备好的一个托盘里,准备明日呈给皇后娘娘。(小说《穿越之静女其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二章 皇后初馨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穿越之静女其姝》更多支持! 自己一介绣女,是没有资格面见皇后娘娘的,因此静姝将裙子交给郑姑姑,拜托郑姑姑亲自交给皇后娘娘,并转达自己对皇后娘娘的谢意。郑姑姑郑重地接过裙子,看了看,神色里全是对静姝所绣裙子的赞赏,“你绣的很好,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吧,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等身子好点了再绣也不迟。” 静姝笑了笑,说,“身子哪有那么娇弱,哪能让皇后娘娘等我呢,赶紧绣完了给皇后娘娘送去才是奴婢的职责所在。” 郑姑姑亲自去了皇后娘娘的椒房殿,回来时却对静姝说,皇后娘娘要见她。 静姝当时正在绣房里绣别的东西,郑姑姑把她叫出去,传达了皇后娘娘的旨意,静姝一愣,“姑姑,难道我绣的那条裙子有什么问题?”静姝紧张兮兮的问道。 郑姑姑极力回忆,“你绣的裙子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把裙子送去,皇后娘娘看了很高兴,说这大红底的裙子就是要绣上牡丹才显得雍容华贵,她问这裙子是你绣的吗,我说是,接着皇后娘娘就让我来传话,说她要见你。” 由于上次大氅的事情,静姝现在对别人郑重其事的要见自己这种事情心里真是特别抵触,真怕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又遭灭顶之灾。 她回房间略微收拾了一下,对着镜子把有点毛躁的刘海重新梳了一遍,又净了手,抻了一下身上穿的衣服,就跟着郑姑姑往椒房殿去了。 椒房殿从外面看就很富丽堂皇,门口的正红色的朝凤门上雕刻着百鸟朝凤的浮雕,寓意着椒房殿主人的身份尊贵,静姝一路低着头,紧跟郑姑姑身后,生怕冲撞了贵人。 走进正殿,皇后娘娘斜卧在一角的美人榻上,一旁各有一个宫女给她打着扇子。 “你就是那个绣女?”皇后娘娘娘懒懒的问道。 静姝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针线局静姝,愿皇后娘娘娘吉祥如意。” “嗯,还算伶俐,抬起头来我看看吧。” 静姝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她看到美人榻上的那个女子,她梳着高高的发髻,发髻正中有一只金凤凰嘴里衔着一枚珍珠,那珍珠正好垂在眉心,尖尖的脸蛋,眼睛似乎也是尖尖的,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静姝赶紧移开目光,虽然看着严厉些,但也算是个美人,静姝想。 榻上的皇后齐初馨看到的是一张近乎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蛋,脸上将近一半被乌压压的刘海盖住了,只隐隐约约看到刘海下似乎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模样也就刚好周正而已,算不上美人,皇后心里暗自嘀咕。 “哟,真是个娇弱的美人啊,怪不得十八王爷都亲自跑来找本宫给你求情呢。”皇后娘娘嘲讽的说道。 静姝心里咯噔一下,这语气不友善啊,正想着该怎么回答这话时,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一声通报,“靖王爷到——” 有一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先给皇后娘娘见了礼,“臣弟给皇嫂请安。”,随后又看向郑姑姑,说,“看来今日臣弟来的不巧,郑姑姑和皇后娘娘有要紧事商量吧。” 说完这话,才发现郑姑姑身边的静姝,盯着静姝就不说话了,静姝的头低的更低,恨不得在地上这时突然出现个洞,让自己躲进去才好。 “看来十八弟和这宫女缘分当真是不浅啊,连时间都拿捏的这么准,正好赶着她在本宫宫中时来本宫这里凑热闹。”皇后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靖王爷尴尬的笑了笑,他才不是知道静姝在这里所以来这里,只是刚刚他在皇上的书房里和皇上还有十六哥打赌,他赌输了,皇上派他来椒房殿告诉皇后一声说是今晚和朝中大臣有要事商量,就不去椒房殿了。当时他一听,就急了,“七哥,你们不能看着我小就欺负我,谁不知道每次杨公公去椒房殿说完这种事,椒房殿都得鸡飞狗跳的闹一场?您这不是害我嘛!” 最后皇上还是把他撵来了,“正是因为杨公公总是替朕扛这种事,所以这次让你去嘛。”皇上一边撵他一边还振振有词地说道,他是在杨公公感激的目光和十六哥幸灾乐祸的眼光里被撵到椒房殿的。 只是他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静姝,之前听说她从慎刑司出来后就病了,他吩咐胡太医去看她,后来胡太医说她没有大碍了,紫墨也亲自去看过她,回来说静姝身体好得很,他也就放心了,这几日因着朝堂上的事,皇上烦心的很,总是把他和十六哥叫进宫里陪吃陪喝,就差没**了,因此他也就把静姝搁下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静姝,之前只是想过在母妃留下的袍子上穿针引线巧妙的在撕裂的地方绣上一棵翠竹的绣女一定有一双巧手,没想到,她人,也长得这么清秀。 “嗯,你看你长得这么招人疼,连十八王爷都看直了眼,干脆由我做主,把你赏给十八王爷吧。”皇后娘娘见靖王看着静姝不说话,就用手帕掩着嘴娇笑着对静姝说道。 静姝一听,慌得赶忙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出身微贱,怎配得上靖王爷,靖王爷府中想必也不缺美人,奴婢区区一介绣女,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着郑姑姑专心学习针线上的手艺,其他的,别无所求,愿皇后娘娘成全。” “你这小宫女还挺识时务嘛,”皇后斜眼看着靖王爷却对静姝说道。 “皇嫂说笑了,臣弟现在还不想娶亲,也没有纳妾的想法,臣弟总想,身份地位都是次要的,唯有得一位知己做枕边人才是最好的,否则身份再高贵,夫妻之间却没有应有的尊重,那也是没用的,因此臣弟府内的小事,就不劳皇嫂费心了。”靖王爷做了个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哦,对了,我来椒房殿是受皇兄的嘱托,皇兄说今夜有朝廷大臣在兴泰殿共同商量朝中大事,皇兄今夜就宿在兴泰殿,就不来椒房殿了,请皇嫂不必等皇兄,早点休息便是。” 这一句话说完,殿内的空气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静姝似乎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个靖王爷,这种话不会等她和郑姑姑出去再说吗,现在当着她们的面对皇后娘娘说这种话,让皇后娘娘下不来台,难道她们能有好果子吃?静姝心里暗暗生气,气这个愣头青的靖王爷。 “哦,知道了。”过了好久,静姝觉得自己的腿要疼死了,马上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终于听到皇后娘娘一句轻飘飘的、似乎满不在意的话。 静姝和郑姑姑谢恩出了椒房殿,,静姝觉得自己的腿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那次在慎刑司受的杖刑是伤着她腿的根本了,现在只要一受凉一受累就感觉自己这双腿钻心的疼痛,“姑姑,你先走一步,我马上就来。”静姝对郑姑姑说,“你是不是刚刚在椒房殿跪了那么长时间腿又疼了?也怨我,刚刚皇后娘娘说要见你,我直接就说你身体尚未痊愈,恐怕不能亲自给皇后娘娘谢恩就罢了,生生地把你拉来,又让你白白地跪了这么长时间,要不然我回去让香草来扶你?”郑姑姑一脸忧色的说。 “哪里就有姑姑说的那么娇弱了,皇后娘娘要见我,这对我是极大的恩赐,我又怎么能轻易推辞呢?只不过是腿稍稍有点不舒服罢了,毕竟刚刚生了一场大病,郑姑姑也别说什么让香草来扶我回去的话了,这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主子呢,更招别人的闲言碎语。”静姝握着郑姑姑的手说道,让她放心。 郑姑姑就先回针线局了,静姝在后面扶着宫墙慢慢地走着,忽然听到一句,“静姝姑娘,请留步。”回头一看,是靖王爷,她赶忙行了一礼,说道,“靖王爷吉祥。” “别行这大礼了,你身子好些了吗?听紫墨说你身子好的很了,可刚刚在殿中看你脸色还是不好啊。”靖王爷上前扶了静姝一把,静姝赶忙把手从靖王爷的手中缩了回来,“谢王爷惦记,托王爷的福,奴婢已经大好了。” 靖王爷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静姝身体摇晃着向自己行礼,一着急就扶住了她的手,忘了男女有别,他也不好意思起来,他和静姝并肩走着,静姝也不敢当着王爷的面扶着宫墙了,显得她多娇弱似的,她只得慢慢地走着,靖王爷看她一直走在他后面,笑了,“怎么,你怕本王不成?” “王爷不怒自威,奴婢怕王爷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静姝一边走,一边说。 “刚刚在殿中本王并不是故意要当着你和郑姑姑的面说那种话让皇嫂难堪的,只是皇嫂今晚的手都伸到我王府后院了,没得让人心烦,一时没忍住,我才故意气气皇嫂的,并不是让你们难堪的,倒连累你绣了那么一件美丽的裙子却没得到赏赐了。”靖王爷忽然很认真的说道。 静姝听得这话,很惊讶的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谁知靖王爷也在很认真的看她,靖王爷岁数不大,年方十四,比静姝大三岁,但他的身形相貌已然有了成年男子的英气,“王爷说笑了,静姝不懂王爷刚刚在说什么,刚刚在殿中静姝并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能给皇后娘娘绣衣裙是奴婢的荣幸,皇后娘娘赏与不赏对奴婢来说都是无上的恩赐。”静姝小声说道。 靖王爷笑了起来,那笑声透着爽朗,惊飞了宫墙那头树上不知什么鸟,扑棱扑棱的飞起一群。“想不到你不光绣工好,人长得好,还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很好,很好,你这女子甚对本王胃口。” 静姝那受惊的表情又取悦了靖王爷,“放心,本王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过如论无何本王是要感谢你的,母妃那件袍子若不是你修补好了,恐怕我会抱憾终生的。” “王爷从慎刑司中把静姝救出来静姝已经是感恩戴德了,王爷千万不要再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了,静姝当不起。” “那也行,那就算你欠本王一个人情吧,来日本王想起来了,你可得还本王这个人情。” 不是两不相欠了吗,怎么又成了她欠这个王爷一个人情了,静姝傻眼了,她怎么能欠堂堂靖王爷一个人情呢,这以后要怎么还呢! 靖王爷似乎心情很好,一路把静姝送回了针线局,一路上静姝绞尽脑汁的想要摆脱他,她可不想让针线局的人看到她和靖王有了瓜葛,再惹来麻烦。 可这位王爷像块狗皮膏药似的,不管静姝说什么都要把静姝送回针线局,到了针线局正门,静姝张望了一下,幸亏现在是傍晚了,针线局里的宫女们想必也都歇工在准备休息了,门口并没有什么人来往,静姝舒了一口气。 “王爷就送到这里吧,静姝要回去了,多谢王爷。”静姝福了一福,说完转身就要离去,谁知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又来了,这位王爷总是动手动脚的干什么,静姝无奈的想。 “这个给你,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了,或是想本王了,拿着这个就可以自由进出本王的王府。”靖王爷话还没说完,就往静姝怀里塞了个东西。 静姝赶忙要把东西还给他,可一转身早已不见了人影,静姝一个人握着那个东西在原地愣了好长时间,这什么人呐,给东西有这么给的么。(小说《穿越之静女其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三章 兴师问罪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穿越之静女其姝》更多支持! 靖王爷塞给静姝的是一枚碧色的玉佩,上面并无什么特别的花样,只在正中间刻了一个“笙”字,靖王爷本名周同笙。静姝做了个荷包,把玉佩放了进去,这样就不会不小心惹来别人注意了,等找机会一定要把这枚玉佩还给他,静姝想。 那日静姝因思及未来内心烦躁,拿着绣活就又往香辰园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进了香辰园,当下已是夏末初秋之际,园中一些应季的花朵都已呈衰败之势,静姝不禁想起夏天这花园中花团锦簇的繁荣景象,遂叹了口气,花都如此,更何况人呢。 静姝仍在游廊下的长凳上坐下,继续绣手上的绣活,她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下,可手上的活可不能停,否则不能按时交工,李姑姑肯定又要责罚的。 正绣的入神时,忽然感觉眼前似乎站了个人,静姝一分心,竟将针插入指甲中,顿时有一股鲜红的血珠从指甲缝中涌出,静姝赶忙把手指含入嘴中,抬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年方弱冠的青年男子,着一身墨绿色长袍,黑色玉带束腰,眉眼微微带点女子的妖艳之气,神色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静姝一时之间不知来人身份,当下含着手指愣在那里,她发愣的表情让男子忍俊不禁,“姑娘经常来这里,不知可是和这园子有何渊源?”男子发问。 “奴婢岂敢和这园子有什么渊源,只是这里清净,又少有人来,因此奴婢喜欢在这里呆一会。”静姝心里纳罕,听这男子的话,他似乎不止一次在这里见到过自己,可自己先前来的每一次明明都没人的,难道他一直躲在暗处自己没有发现? 静姝想到这里后背直冒冷汗,天呐,如果真是他一直在暗处观察我,也不知道他看到过什么,我也真是大意,这园子又不大,怎么还有第二个人我却从来都不知道? 那男子却没注意静姝的心慌,“这园子清净了许多,我也喜欢在这里呆着,在这里总想起我的兄长和母…母亲。” 哦,原来他是在这里思念故人的,静姝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专门来监视自己的。“我母亲生前最喜欢摆弄花草,她总是喜欢带着我观赏她侍弄的各种娇艳的花朵,她也总是喜欢对我说,人活一辈子总要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活一次才好,这样才不辜负大好春光,只是不知如今,她在九泉之下是否还有花草可摆弄。”那男子声音低沉的说。 看到男子低沉的目光,静姝的心一下子软了起来,谁没有思念过亲人的时候呢,尤其是像她这种亲生父母不知道在哪里的人,在这个世界里,对亲人的渴望更强烈,“公子不必过度伤心,公子的亲人即使已经去了,想必也是希望公子在这个世界上能开心的活下去的,公子一个人承载了亲人所有活着的美好愿望,那公子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过度忧思于公子是无益的。”静姝缓缓的说道。 男子听得这话,眼光里带了诧异看向静姝,面前的女子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面带微笑,似母妃院中的那棵玉兰,亭亭玉立,开花时不必绿叶的陪衬就温婉到极致,只是额上厚重的刘海挡住了面容的一大半,竟让人无法分辨她的真实相貌。他要承载母妃和哥哥们活着的愿望好好活下去?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你喜欢这花园吗,你不知道这花园原是先皇时期陈贵妃所有吗,如今宫中人人都避之不及,你在这里不怕沾染上晦气?”男子含笑问道。 “晦气这种事本是人自己臆想出来的一种不存在的东西,奴婢不知道陈贵妃生前如何,奴婢只是单纯的喜欢这花园里的花,这里的花没有人打理现在也不归任何人所有,奴婢在这宫中一无所有,奴婢总是把它们想象成是自己的花,自己的花园,心情不好时在这里逛一逛,会好很多。”静姝答道。 “那么,你是哪个宫中的宫女?叫什么名字?”男子问道,“回禀公子,奴婢是针线局绣女,名叫静姝。” 男子听到这句话,脸色当即变了,“哦,你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私自倒卖本王大氅的宫女。” 静姝也恍然大悟,哦,原来他是赵王爷周同昭,可他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静姝赶忙跪下,行了个大礼,赵王爷也不叫她起来,只是略带嘲讽的问跪在地上的静姝,“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我想象中的那样胆大包天的贱婢,只是不知道谁给你那样大的胆子,敢对本王心爱之物打主意。” “回禀王爷,奴婢一开始就说此事奴婢并不知情,现在奴婢还是说自己并不知情,这事情从头至尾奴婢从未打过王爷大氅的主意,奴婢只是奉郑姑姑之命尽力给王爷修补大氅,后面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即使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罚一一受遍,奴婢还是不知道王爷的大氅为何会被人偷换。”静姝头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她的后背已经湿透,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这个赵王爷呢,静姝心里自叹倒霉。 “哼,别的不知道,本王看你狡辩的功夫倒是一流的,无论如何,本王的大氅因你而丢,此事因你而起,按本王的意思,你这等贱婢不用进慎刑司,直接乱棍打死即可,如若不是十八弟在皇后面前替你求情,让皇后下令慎刑司网开一面,你该去给本王的大氅陪葬也不为过。”赵王爷冷冷的说道。 这王爷一口一个贱婢,性命攸关的大事在他嘴里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只不过是为了一件大氅,又没有弄丢,最后大氅还是归还到了赵王府,但他却死咬不放,生生地想逼死静姝。 “不过本王今日见你,觉得你倒也没有那么不堪,起来吧。”赵王爷又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静姝赶忙谢恩起身,起来时腿又麻又疼,不禁对这位人人钦慕的王爷没有了好感。 静姝站定,赵王爷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却着实吓了她一跳,赵王爷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刚刚看你被针刺破了手,现下无碍了?”,这些王爷们难道都喜欢这么动手动脚?静姝真是无语了,赶忙把手抽出来,回道,“多谢王爷关怀,奴婢没事。” “怎么,现在又怕本王了?刚刚不是还劝本王要好好活着么?”赵王爷看她言语中有疏离之意,面有薄怒地问道。 “回王爷,奴婢只是针线局区区一介卑微的绣女,奴婢怕王爷是理所应当的,,刚刚奴婢不知是王爷,言语中如有得罪还请王爷见谅,只是奴婢刚刚所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逝者已逝,奴婢听闻当今圣上仁慈,兄友弟恭,奴婢希望王爷能放下一切的恩怨纠葛,好好地活着,如果先陈贵妃在世,想必也一定会赞同奴婢的。” “你又不是母妃,你怎知她内心想法?”赵王爷嗤笑道。 “奴婢确实不是先陈贵妃,奴婢也没有那个福气和先陈贵妃相提并论,奴婢只是想,先陈贵妃于王爷来讲只是一个母亲,然凡为母者,必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能平安顺遂,因此奴婢才这么猜想的。” “哼,你的猜想也太天真,难道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的母亲也会为了名利而牺牲自己孩子的幸福吗?街头不也有卖儿鬻女者只为求一粥果腹吗。” “王爷说这些奴婢都知道,只是别人家的父母尚且不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自己的生身父母,为何不可以宽容一些,奴婢还是相信每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是爱若珍宝的,只是表达爱的方式不同罢了,逝者已逝,王爷还是让他们安息吧。” 赵王爷听得此番话,心里微微动容,是啊,那是自己的母妃,自己年幼时她常常穿着艳丽的裙子抱着他,逗他开心,而他总是喜欢站在梳妆镜前看着母妃梳妆,那时母妃在他心目中,是这个皇宫中最鲜艳的花儿。 即便后来母妃将精力渐渐放在哥哥身上,疏远了他,可他还是希望母妃心里有他的,否则他也不会常常不避嫌地在这香辰园里流连忘返了,他是想穿过那姹紫嫣红的层层花簇,再看到母妃娇艳的容颜。 这些话赵王爷从未对人说起过,也从未有人对他说过那样的话,今天听静姝一番话,不禁改变了以前由于大氅而对她的那种厌恶之感,“你,很好”,他微微侧目,说道。 “多谢赵王爷夸奖,奴婢不敢当。只是奴婢在此园中已逗留太久,请王爷容奴婢告辞。” 赵王爷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静姝见此,赶忙收拾了自己的绣活,往园子外走去, 静姝走到园门时,身后的赵王爷突然说道,“你叫静姝,很好,你来做本王的侍妾如何?” 静姝顿觉五雷轰顶,转身惊恐地看着赵王爷,不知道说什么好,赵王看她这副模样,突然又生气了,“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奴婢,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哭着喊着要爬本王的床,还轮不到你呢,快滚吧。” 静姝赶忙又福了一福,落荒而逃。(小说《穿越之静女其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四章 太后召见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穿越之静女其姝》更多支持! 静姝在针线局的日子重新陷入了平静,当然,在这平静下总有那么些暗流汹涌,比如李姑姑时不时的为难一下,比如青菊偶尔的欺负,这些对静姝来说都不算什么,李姑姑那里,有郑姑姑在上头弹压着,她总不会太为难静姝,而青菊那里,自从紫墨去了靖王府,青菊在欺负静姝的事情上,也稍稍消停了些,转而开始对付紫墨,可人家紫墨现在是正八经靖王府的人了,偶尔回针线局看望静姝或郑姑姑,人家也不在乎青菊一时半刻的嘲讽。 正在静姝觉得日子过得太平静时,太后的一个口谕传到了针线局,是太后身边的于姑姑亲自来传的口谕,奉太后娘娘旨意,传针线局绣女静姝觐见。 这一道口谕犹如一粒石子投入到湖中,在针线局这个安静的地方又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家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娘娘要见静姝这个小小的宫女,而当事人静姝,自己也不知道。 看于姑姑的架势,倒不像是好事,因为于姑姑都没容静姝收拾一下,催着静姝跟她去了寿昌宫。 寿昌宫是太后娘娘的居所,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后,尊自己的生母、惠娴皇后为皇太后,赐寿昌宫给太后居住。如今太后娘娘诚心礼佛,对宫中诸事已很少过问,一应大小适宜都交由皇后娘娘处理。 静姝在路上想的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太后娘娘会因何召见她,她和太后娘娘,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啊,她为何要突然召见静姝这么一个小小的绣女? 静姝还是第一次来寿昌宫,这里不同于皇后娘娘的椒房殿,花团锦簇、鸟语莺歌、到处都是香料的味道。这寿昌宫的院子里遍植松柏一类长青的树木,一进院子,就给人一种满目青翠的感觉,远远就闻到檀香的味道。 正在静姝感慨太后娘娘的居所的清幽的时候,于姑姑已带领她走进了寿昌宫正殿。 一进殿门,静姝看到一个保养得宜的妇人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鸭蛋脸、水杏眼,穿着暗红色的宫装,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一旁坐着皇后娘娘,除此之外,只有于姑姑一个人在服侍。 静姝赶忙行礼,“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太后娘娘吩咐。 静姝抬头,看到皇后娘娘今日穿着一条金色的裙子,配上头上金灿灿的首饰,显得富丽堂皇、华贵无比,只是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一旁的太后娘娘虽衣着寡淡些,但眉目温婉和煦,看着竟和皇后娘娘年纪差不多似得。 “嗯,果真是个标致的人,怪不得老九和老十八因为你差点打起来。”太后娘娘见到静姝,愣了一愣,然后说道。 静姝一听这话,一时间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赵王爷和靖王爷因为自己差点打起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没听说?况且前几天还见到过紫墨,她也没说起这事啊。 正当静姝觉得一团雾水时,一旁的皇后娘娘一拍桌子,说道“大胆奴才,你欺上媚下,蛊惑王亲贵族,该当何罪?” 心里忽然像炸锅似得,静姝觉得浑身开始冒虚汗,又是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罪名,她似乎又看到自己被打的浑身上下没一个好地方,被人扔在慎刑司那个阴暗的牢房里,那种绝望的感觉静姝永远不会忘。 “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和两位王爷没有瓜葛,更谈不上什么蛊惑了。”静姝赶忙伏在地上大声地说道。这次,她一定不会再任人摆布,她好歹也要给自己争取个分辨的机会。 “那你说,老九和老十八为何会因为你而闹得不可开交?”太后娘娘开口说道。 “回太后娘娘,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那日在香辰园中遇到过赵王爷,听王爷说了几句话,而靖王爷则是在皇后娘娘宫中遇到过一次,此后奴婢再没有私底下见过二位王爷。” “大胆的奴才,你难道不知道香辰园是什么地方?你竟敢私自去那种地方?”皇后娘娘似抓着把柄似的,更加严厉的问道。 “糟了,”静姝想,香辰园是先陈贵妃生前所有,而这陈贵妃是太后娘娘当年的死对头啊,若不是当今圣上力挽狂澜,恐怕如今坐在这寿昌宫的,就是陈贵妃了。自己如今说自己是在香辰园遇到赵王爷,这不是勾起太后娘娘回想不堪回首的往事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那里清净,偶尔会去那里走走,因为很少有人会踏足那里,因此奴婢格外喜欢去那里闲逛。”静姝急忙为自己分辨道。 “皇后何必这么严厉,”太后娘娘转头对皇后说道,“皇上并未下旨禁止宫中诸人去香辰园,香辰园也从未被废弃,只是你们都不愿去而已,她一介小宫女,去那里散散心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哀家记得那香辰园中有一颗“露珠粉”,不知现在离了匠人们的悉心照料,那牡丹可还开花?”太后娘娘问静姝,“回太后娘娘,那露珠粉现在仍旧欣欣向荣,不曾枯萎,只是离了人的刻意约束,它开的花也许并不十分的像露珠粉了,但它的花瓣更大更香了。”静姝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太后闻得此言竟微微一笑,说道,“是了,没有别人在一旁约束它,它长得更旺盛了。” 皇后看太后对静姝并无斥责的意思,一时间急了起来,“母后,明明是这贱婢勾引九王爷和十八王爷在先,否则两位王爷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宫女而争吵不休,依臣妾所见,该将这贱婢施以刑罚,然后逐出宫去。” 太后娘娘许久没有说话,静姝几次想要开口为自己分辨,可又怕冲撞了皇后和太后,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跪在地上觉得有一股凉意,直达心底。 过了好长时间,太后娘娘开口向静姝说,“哀家想将你赐给九王爷做侧妃,你意下如何?” 静姝一听,腿都快软了,让自己跟着那个视人命如草芥、脾气阴晴不定的王爷?“回太后娘娘,奴婢曾在皇后娘娘宫中说过一遍,今日奴婢在太后娘娘这里斗胆再说一遍,奴婢自知出身微贱,此生别无所求,只想跟着郑姑姑专心学习针线活。” “哀家许你的可是堂堂赵王爷的侧妃之位,这可比你在什么针线局好多了,宫中不知有多少女子盼着这份福气却终生不曾遇到,你可想好了?”太后又问。 “是,奴婢想好了,奴婢此生别无所求,只想跟着郑姑姑学习针线活”静姝又拜倒在地,坚定地说道。 “好,很好,哀家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日后恐怕你是不能跟着郑姑姑了,否则因为你,恐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以后你就留在哀家身边伺候吧。”太后缓缓地说道。 “母后!”皇后听得此话,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好了,你不要说了,老九那边你就对他说,虽是他要了去做侍妾,可也得问人家自己愿不愿意,现在这宫女并不想跟他,而且哀家看着这孩子不错,自己留下用了。哀家知道这后宫现在是你说了算,可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哀家也还要得起。” 皇后看太后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知道自己再多说就是不给太后面子了,只得别别扭扭的应了下来,之后就回了椒房殿。 只剩下太后、于姑姑和静姝了,静姝仍旧跪在地上,她重新给太后行了大礼,然后恭恭敬敬的说道,“奴婢静姝,叩谢太后娘娘的恩德。” 太后静静的看了她一会,说,“你起来吧,哀家也不知怎么的,这后宫早就交给皇后打理了,今日哀家传召你只是好奇,你可知道数日前赵王去求皇后说要要你做侍妾,而老十八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竟也去找皇后,说坚决不同意你入赵王府,二人为了这事还闹到了哀家这里,哀家今日只是循例传召你,只是今日看到你,不知怎么的,竟想到幼年时交好的小姐妹了,一时百感交集,驳了皇后的面子,是哀家的错,罢了,事已至此,你再回针线局也呆不长久,徒惹不必要的麻烦,想来也是你我的缘分,从今往后你就安心地跟着于姑姑在哀家身边伺候吧。” 静姝回针线局拿行李时,其他的宫女似乎还没得到这个消息,郑姑姑一人站在门外等她,静姝少不得和郑姑姑作别,郑姑姑虽心下十分不舍,却也明白现在这种状况,她以一人之力保护静姝已是十分吃力,静姝去太后身边伺候,虽从此她不能常常见到静姝,但于静姝而言,在太后身边,要安全的多。 郑姑姑回屋拿出一套衣裙,对静姝说,“这是我前几日新得了一匹绸缎,看花色也不适合我这个年纪穿了,想着你穿这种颜色应该是很好的,就按着你的身材做了一套衣裙,本想过几日给你,没想到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了。” 静姝接过衣裙,那是一套鹅黄色底、印有折枝杏花的绸缎衣裙,摸着面料,是上好的宋锦,静姝摸了摸,含泪对郑姑姑说,“真好的料子,姑姑费心了。” 郑姑姑看静姝流泪,自己心里也一酸,却强忍住,笑着对静姝说,“太后娘娘虽平时不大见人,但也不是个刁钻的人,只要你尽心服侍,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又另外交代了一些事情,静姝一一记下,随后拿着自己的包袱,去了寿昌宫。郑姑姑一直把她送出门外,看着静姝走远,直到消失在宫墙尽头。(小说《穿越之静女其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五章 寿昌宫中 静姝到了寿昌宫后,先跟着于姑姑学了一些宫中伺候人的宫女的一些基本的要求,毕竟静姝原来只做绣女,每天绣花,没有在宫里伺候过人。 太后对静姝一直不冷不淡的,似乎是由于之前九王爷和十八王爷的事,“再怎么说,老九和老十八也是因为她闹起来的”太后私底下对于姑姑说。 太后的寿昌宫中伺候的宫女并不多,更没有什么年轻的宫女,于姑姑统领着所有的宫女,静姝来了,就是寿昌宫年纪最小的了,于姑姑对静姝也还算是照顾。 于姑姑看静姝年轻,手脚利索,不像她们这些老嬷嬷手脚笨拙,因此就让静姝跟着自己伺候太后的衣食起居,静姝学东西也快,没过多长时间,于姑姑就把大部分的活交给她来做。 静姝对太后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一方面是因为太后救了她一命,另一方面,她总觉得太后面目慈善,并不是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种冷冰冰的样子。 她很用心的伺候太后,寿昌宫人少,太后诚心礼佛,事情也少,也没人找静姝麻烦,静姝觉得在这宫里,伺候太后一辈子,也是很好的。 慢慢的,太后对静姝也热络起来,静姝对太后的真心,太后自己也觉察得到,人心都是肉长的,静姝在这寿昌宫里的地位,慢慢的竟有和于姑姑平起平坐的势头。于姑姑倒也不在意,她和静姝在一起呆的时间最长,静姝的脾气秉性她慢慢也摸透了,静姝这孩子,就像针线局郑姑姑说的一样,脾气好,针线活好,心眼也好,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这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能做到这几点,已经是很不错了。静姝慢慢的把于姑姑肩上大部分的活接了过去,于姑姑高兴还来不及。 太后毕竟慢慢开始上了年纪,夜里有时睡觉睡得很晚,躺在床上睡不着时,就经常和在床下守夜的静姝聊天,静姝慢慢知道了太后年轻时的一些事,太后年幼时常常跟着将军父亲在外面骑马;太后在京城的将军府中住着的时候,常常和自己的小姐妹一起玩耍;太后小时候特别爱吃豌豆黄,有一次偷吃的太多,竟一晚上没睡过去,捂着肚子直嚷痛,可吓坏了奶娘… 静姝有时候听着忍不住就笑的前仰后合的,太后也没责怪过她失仪,有时候静姝听着听着就困得睁不开眼,直打瞌睡,等太后说了半天不见床下的静姝回应,伸头一看,静姝坐在塌下,她的头如同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太后每每都失笑,早上静姝醒来时,身上总盖着一床被子,静姝自己却纳闷,怎么每次偷偷睡过去自己还知道盖被子? 静姝劝太后穿些颜色鲜亮的衣服,太后每次都笑着回绝,“哀家都这么大岁数了,既然是太后,就该有太后样子,成日里和你们年轻的小孩子一般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做什么?”,一旁的于姑姑也笑,却不说话,静姝也不管太后喜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太后成日里穿那种颜色灰暗的衣服,显得人也暮气沉沉起来。 静姝亲手给太后做了一套宫装,亮紫色的锦缎,她在上面亲自绣了兰花做点缀。衣服做好了,哄着太后穿上,合宫里的人都说太后娘娘穿这身衣服气色好了很多,太后娘娘自己也很喜欢,就一直穿着,未曾脱下。 午时太后去兴泰殿用午膳时,皇上竟也称赞太后娘娘的衣服,“儿臣看如今内务府针线局里的活计做得愈发的好了,母后穿上这一身,真是光彩夺目。” 太后只是笑笑,不曾分辨什么,皇后也在场,说多了太后怕皇后不高兴,毕竟静姝是自己执意留在寿昌宫的,如今让静姝在皇上面前太出风头,恐怕皇后会多疑,又闹的合宫不宁,太后索性从未在皇上面前提起自己宫中新添了个小宫女,皇上也只是知道这件事,并不曾过于留心。 为了这个,如今太后很少让皇上来自己的寿昌宫了,有什么事她都是去皇上的兴泰殿,即使皇上来了,也不叫静姝近前伺候,这样大家都安心,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些事情静姝自己都清楚,她也乐得这样做,她本就不想和皇上有任何纠葛,离皇上愈近,就是离宫里的是非纠葛愈近,她宁愿躲在这寿昌宫,守着太后,守着于姑姑,偶尔去针线局看望一下郑姑姑,就此了结自己的一生。 太后就是喜欢静姝这点,凡事都很通透,不需要别人在她面前点透,她自己明白怎么做,不争不抢,没有野心,太后也省心。 静姝就这么在寿昌宫中过了下来,她视太后为自己的亲人,从不耍什么心眼,有事情就和于姑姑说,于姑姑拿不了主意的就找太后讨主意,一时间她的日子倒也风平浪静。 前几日太后娘娘一直咳嗽,于姑姑吩咐御膳房熬的川贝枇杷汤,太后娘娘喝了也不见好,正当静姝和于姑姑为太后娘娘的咳疾忧心不已的时候,前来请脉的太医却说,太后娘娘得的是时下宫外盛行的疫症。 于姑姑闻得此消息,晕厥了过去,静姝一边要照顾她,一边要配合太医医治太后,一时间手忙脚乱,恨不得分成两半,一半照顾于姑姑,一半在太后病榻前服侍。 皇上这几日正为着宫外的疫症日日忧心不已,太医又传来太后得疫症的消息,皇上急急忙忙从兴泰殿赶到了寿昌宫,寿昌宫此时已被太医吩咐隔离了起来,皇上还未入寿昌宫的门,就被皇后、太医拦阻下来了,现在疫症蔓延的这么凶猛,皇上不能冒冒失失的进去,万一他也传染上了呢。 可皇上自己却管不了那么多,“母后在里面受苦受难,做儿子的不能服侍在病榻前,那日后朕还有什么脸面在母后膝下尽孝?!” 但皇上终究还是没有进去,赵王爷、淳王爷和靖王爷闻得消息也赶了过来,大家纷纷劝阻皇上进入寿昌宫,“皇兄您还是以龙体为重,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现在您进去也没有什么帮助的,反而给太医压力。”靖王爷如是说道。 太医说现在需要一个宫女近身伺候,自从发现太后娘娘的疫症,整个寿昌宫的宫女太监都被迁移到了旁边的一个偏殿里,那里另有太医一一检查,来确定有没有另外感染疫症的。太医刚刚给于姑姑把了把脉,并无大碍,只是一时间心火太旺,以致昏厥,但需慢慢静养,不可再劳心劳力,静姝听了太医的嘱咐,吩咐一个小宫女去拿了方子,抓了药,她安顿好于姑姑,刚出殿门,就听到太医对皇上说的话。 太医说完那句话,四下里安安静静的,这疫症至今为止并未有方子可治疗,现在太医也只能说尽力医治太后娘娘。去太后娘娘近身伺候,这确实是一个露脸的大好机会,可如果为了露脸把自己小命搭上,那可就不值了。 静姝心里一酸,也不知太后娘娘现在如何了。她走上前,低着头,行了礼,说,“启禀皇上、皇后,奴婢本就是太后娘娘近身伺候的人,如今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奴婢甘愿近身服侍太后娘娘。”一句话出,大家神情各异。 赵王爷只是盯着静姝,这个宫女他越来越看不透了,先前那些他以为是欲擒故纵,这世上还有不愿意进王府的宫女?因此他回了皇后娘娘,哪里想到十八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此事,坚决不同意,两人一时闹将起来,竟闹到了太后跟前,据说太后当初当着静姝的面说过,要把她赐给赵王做侧妃,这一般宫女想都不敢想的荣宠却被静姝一口回绝了。之后她就安安静静在这寿昌宫守着太后过起了日子,赵王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好了?竟被一个小小宫女驳了面子。 淳王爷对静姝不熟,只是听靖王爷提起过,今日见静姝自愿去服侍得了疫症的太后娘娘,心下不禁对静姝有了一丝敬佩。而靖王爷此时却急了,冲着静姝连连使脸色,难倒她不知道现在疫症并无根治的方子,一旦传染有可能一病不起,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皇后此时却对皇上说,“皇上,太后娘娘突染疫症,着实可疑,依臣妾之见,这近身伺候的人嫌疑最大,应该先把她们抓起来严刑拷打,否则太后娘娘即使生着病,恐怕也不能安心的。” 皇上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不顾众人在一旁,当即就说,“近身伺候的人都严刑拷打?皇后真是好兴致,母后现在在里面生死未卜,你却说什么要严刑拷打她身边的宫女来让她安心?那好,朕看皇后就很好,也不必找什么宫女近身伺候了,皇后现在就进去替朕在母后病榻前尽孝吧!”一句话说的皇后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红,一时间皇后竟没有说话。 接着皇上转向静姝,说“你叫静姝?很好,你愿意去母后身边替朕尽孝朕很感激你,待母后痊愈之日,朕定当重重赏赐于你。” 这是静姝第一次近距离的和皇上说话,她一直低着头,不曾抬头看见皇上的面容,只是她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慌乱中赶忙谢恩,“谢皇上,奴婢不敢。” 静姝跟着进了太后娘娘的寝室,看到床上躺着的太后娘娘,一夜之间太后似乎消瘦了很多,静姝眼泪不住的流,她却来不及擦干泪,就赶忙按太医的吩咐一边伺候太后一边给太医打下手。 第十六章 贵人解困 太后娘娘的病情并不乐观,静姝一直守在太后的病榻前,不停的为太后擦拭面部和身体,因为太医说这疫症比较突出的一个表现就是发烧、流汗,而如果不及时的帮病人将面部和身体表面的汗液拭走,汗液携带的病菌不能及时从体内排出,不利于病情的恢复。 因此静姝不敢有丝毫懈怠,不停的为太后娘娘拭去汗液,而她担心太后半夜有什么突发情况,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实在困得不行了,就伏在太后的病榻前眯一会,太医们纷纷都劝她也要注意休息,否则她也传染上就不好了。 可静姝管不了那么多了,伺候于姑姑的小宫女从外面传话进来说,于姑姑已经大好了,她执意也要进来伺候太后,可太医说于姑姑现在并不适合进来,伺候一个疫症病人,一个身体状况良好的人都有被传染的危险,更何况于姑姑现在这样一个虚弱同是病人的人。于姑姑知道自己这身体不能守在太后身边,就一直让小宫女传话进来,拜托静姝一定要帮助太后娘娘挺过这一关。 静姝自知身上的重担,且不说于姑姑在外面心急如焚,现在皇上也一天好几趟的往寿昌宫派人询问太后的病情,只怕太后娘娘如果再不好,皇上就不管什么龙体为重之类的话,自己跑来寿昌宫亲自伺候太后了。 静姝看着日益消瘦的太后,心里的凄凉感越来越重,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助太后挺过这一关。太医们整天为太后配制各种药材,可总感觉没什么用,像是在吊着太后的命,不让她走,可也总不见好。 这时京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姓丁、人唤“丁夫人”的女郎中,说是有治愈疫症的药方,据说她来到京城已经治愈好多百姓了,一时间宫里争论纷纷,有的说乡野间的郎中本就不靠谱,更别提还是个女郎中了,有的却说能治病就可以,现下太后性命垂危,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也许这个乡野间的女郎中是一线希望。 皇后作为掌管后宫的人,坚决不同意让丁夫人来给太后诊治,“太后娘娘凤体尊贵,怎能让区区一芥乡野村妇来给太后诊治?如果传了出去,日后这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皇后娘娘当着众太医的面对皇上坚持己见。 静姝却不这么想,她是离太后最近的人,这些日子她眼睁睁的看着太后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一点一点的衰弱下去,每每握住太后的手,总感觉这手比上次握时又瘦了,现在都皮包骨头了,静姝的泪止不住的流,如今听说宫外的那个丁夫人已经治愈了不少得疫症的人,静姝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让她进来试试,不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呢。 而现在皇后不许宫外的郎中进来问诊,皇上虽是一朝天子,但皇后却是后宫之主,皇上总要照顾着皇后的面子,毕竟,皇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太后凤体怎能轻易交付给一个陌生的乡野郎中呢。 静姝心急如焚,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又不能随意出寿昌宫的门,实在迫不得已,她只得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派小宫女将一个荷包和信一起交给了针线局郑姑姑,郑姑姑接到信后,又按照上面静姝所写,急忙派香草出宫,将荷包和信转交给靖王爷,拜托靖王爷入宫交给皇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否则她一个宫女的信最终很难交到皇上手中,中途被谁截下了都不知道,现在唯有拜托靖王爷,他是唯一一个能近身接触皇上,而静姝又能信赖的人了。 虽然静姝和靖王爷满打满算也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对靖王爷的印象很好,她的直觉告诉她,靖王爷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在这紧急关头,静姝愿意赌一把,相信靖王爷会帮自己,帮太后。 香草带着信去了靖王府,哪知王府的门卫进去通报后,出来就对香草说,王爷已经就寝了,不见客了。香草一听,急了,临来前郑姑姑交待她一定要把荷包和信都交予王爷,一刻也不得耽误,香草在门口和门卫纠缠不休时,正巧王府的罗管家去外面办事回来,在门口看到郑姑姑身边的香草和王府里的门卫争吵不休,上前一问,连忙进去重新又通报了王爷。 靖王爷听说香草受郑姑姑的嘱托带着静姝的一个荷包和一封信来的,急忙派人将香草领进王府,将荷包和信接过,一摸荷包,靖王爷就知道里面十有八九是当初他硬塞给静姝的玉佩,他把荷包放入怀中,打开信,信上是工整的簪花小楷:“太后病重,奴婢日思夜想,现下也许唯有丁夫人可解此困境,可奴婢身单力薄,在御前并无熟识的人,望王爷能帮奴婢一次。静姝敬上。” 靖王爷看完信,将信一并塞入怀中,匆忙的换上衣服,就进宫了。次日,靖王爷亲自去宣了旨,将丁夫人接入宫中为太后诊治。靖王爷将丁夫人一直送到寿昌宫门口,在门口意外遇到了蒙着白色绸缎的静姝在和一个小宫女吩咐什么,静姝见到靖王爷,赶忙远远的行礼,不曾走近,“王爷吉祥,奴婢近身伺候太后,太医嘱咐奴婢与外人见面要遮住口鼻以防将疫症携带出来,奴婢也不便走近给王爷行礼了,王爷贵体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 靖王爷吩咐寿昌宫的下人领了丁夫人进去为太后诊治,他看着站在两尺开外的静姝,她穿着青色的衣服,愈发瘦削的身体似乎都撑不起衣物,面上蒙着绸缎,只看到那双乌黑的眼睛似没有了神采了一般,靖王不禁心头一紧,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静姝,随后又放下,轻声对静姝说,“我看你消瘦了不少,伺候太后要紧,你自己的身体也要紧,你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一定吩咐人传话给我。” 静姝抬头,刚想说什么,寿昌宫里就来人喊静姝进去,说是太后刚刚吐血了,静姝一听,慌了,也顾不得靖王爷了,赶忙往寿昌宫里跑,靖王注意到她在宫门处时略微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靖王觉得那一眼,把自己也带进了寿昌宫似的。 静姝赶到太后床榻时,太后已经吐完了血,正有小宫女在收拾,静姝上前接过手帕,一点一点给太后擦拭干净,扶着太后躺下,然后询问丁夫人太后的病情。丁夫人把了把脉,对静姝说太后的病情并不是无药可救,她当下就吩咐准备药材和针灸的东西,为太后娘娘医治。 太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受尽折磨,期间经常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声,直觉里太后知道那是静姝的声音,这个傻孩子一定焦急万分吧,太后迷迷糊糊的想,可她总也睁不开眼睛,觉得总是昏昏沉沉,意志不清醒。 等太后睁开眼时,她看到床榻前并无静姝,难道自己病中听到的并不是静姝的声音,而是她自己的幻觉?太后正觉得奇怪时,一个小宫女看到太后睁开了眼,高兴得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就领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进来,小宫女唤她丁夫人。 丁夫人给她把了脉,确定了她所患的疫症已经治愈,阖宫上下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早有人派了宫女,去给皇上和皇后报信了。 别人都在高兴时,丁夫人却嘟囔了一句,“可惜静姝没看到太后娘娘醒来。” 太后一听这话,一着急,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差点又昏过去,她强撑着问丁夫人,静姝怎么了。原来静姝本来一直服侍在太后病榻前的,就在太后醒来的前一天晚上,她自己给太后端药时,不知怎么的,竟晕了过去,药也打翻了,丁夫人给她一把脉,静姝竟也感染了疫症,现在静姝正在偏殿的一个小屋子里被隔离了起来,丁夫人按时去为她诊治。 太后连连抹泪,“哀家知道,这孩子是为了哀家才得的病。”太后正要挣扎着去看静姝的时候,皇上和皇后走了进来,皇上一见太后,眼眶都红了,“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痊愈了就好,儿臣日夜忧心,唯恐母后有何意外。” 皇后也上前请安,“母后,儿臣听说母后宫中的一个宫女也沾染了疫症,儿臣以为,还是将这宫女及早的迁出宫中为妙,母后现在身体正虚弱,难保不再被人传染。” 榻上的太后闻得此话,只觉得怒火中烧,一时没忍住,将枕边的玉如意摔了出去,如意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哀家知道你说的是谁,哀家也知道你看不惯她,为着老九和老十八的事总想把她撵出去,今日哀家当着皇上的面对你明说了,当初是老九执意要她,这和她无关,如今只要有哀家在一日,你就别想动她,哀家今日的这把老骨头是她从阎王爷那里接回来的,现在她也染了病,只有拼尽全力替她医治的道理,谁再提一句撵她出去,哀家就带着她一起出宫去!” 皇上赶忙上前安慰太后,“母后休得听皇后胡言乱语,那宫女侍疾有功,待她醒来儿臣必定重重赏她,现下一定请丁夫人好好医治她,母后千万不要动气。” 一句话将皇后晾在了一边,一旁的丁夫人却觉得解气,皇后说那话时,丁夫人就替静姝不值,这些日子她亲眼目睹了静姝怎么照顾太后的,亲生子女也不过如此,如今她为了照顾太后而病倒,皇后竟然还说出这样让人寒心的话,真是不可理喻。 太后执意要去看一眼静姝,大家纷纷劝阻太后都不听,最后还是丁夫人上前说了一句,“太后娘娘,静姝之前和草民说过,她现在只盼太后娘娘的病能赶紧康复,这样她死都无憾,如今您的病虽然好了,可身体还得调养,静姝那边自有草民医治,您还是先好好调养几日。” 太后的身体她自己也清楚,以她现在的体力,下床去看静姝,恐怕走不几步就会晕倒,反而会给人留下话柄,说太后娘娘太过宠爱一个宫女,遂暂且不提,安心养病。 第十七章 再次相逢 等静姝好转时,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静姝能下地走动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望太后,太后看到她,忍不住又流了泪,“你身子刚好,巴巴地跑来看哀家做什么,万一又着了凉,哀家可为你操不起这心了。” 静姝觉得好长时间没看到太后了似的,自己也掉眼泪,“太后娘娘,奴婢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太后娘娘嫌奴婢伺候的不好,要离开这寿昌宫,不要奴婢了,奴婢怎么哀求您您也不留下。” 一旁的于姑姑也哭,太后这一次病的凶险,她又在关键时刻倒下了,幸好静姝在,否则她都没脸见太后了。丁夫人进来时,就看到主仆三人都在流泪,心下十分明了,却笑着说,“太后娘娘,您还是快别哭了,您一哭,您的两个奴才也跟着哭,你们仨一起哭,赶明再一起病了,那我这年得在宫里过了呢!” 最后丁夫人真的在宫里过了年,因为静姝恳求太后娘娘将丁夫人留在宫中一段时间,她想和丁夫人学一些药理,这样以后方便照顾太后,也方便自己自理。太后也很支持静姝,择了吉日,在太后的主持下,静姝恭恭敬敬的向丁夫人敬了茶,丁夫人就正式收静姝为徒了。 静姝是丁夫人的第一个徒弟,也许也是最后一个了,丁夫人从未想过要收徒弟,她一介女流,混迹在医术中这么多年,其中的心酸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丁夫人原本也是出自医药世家,其父是先帝时期鼎鼎有名的江湖名医-丁麦东,当年丁麦东也算是妇孺皆知的人物,幼年纨绔,连秀才都不曾考中,中年时却渐渐以高超的医术而远近闻名,甚至连先帝都听说过他的名声,想要将他召进宫里为御医,哪知那丁麦东却执意不踏入宫门半步,毕生只是带着自己的女儿云游四方,为人医治疑难杂症,遇到穷困潦倒的患者,不仅要给她们治病,最后还要留点钱给他们过活,老百姓都称他为丁神仙。 丁夫人自记事起就没有母亲,父亲也从未和她提起过母亲,丁夫人自己也不曾问过,这成了他们父女间的默契,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丁夫人曾在豆蔻年华之际爱上了一个男子,也曾经想过托付终身的,谁知最后才发现原来那男子只是冲着父亲的医术来的,父亲一辈子也没收过徒弟,想要拜他为师的人也踏破了门槛,也有那跪在门外苦苦哀求的,但父亲都不为所动,父亲说,他这毕生的医术,本就是自学成才,没什么套路,何必耽误这些年轻人的大好年华呢。 丁夫人和那男子诀别后,也和自己少女时期懵懂的青春告别了,从此她一心侍奉父亲,帮着父亲治病救人,父亲去世后,她接过了父亲的衣钵,继续治病救人,渐渐地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只是这些年,她作为一个女郎中,受过的白眼和侮辱,只有夜深人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时,才会想起。 丁夫人没想到自己会收个徒弟,只是她觉得也许是缘分,让她遇到了静姝,她愿意把自己毕生的医术教授给静姝。 再说静姝病倒昏迷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一件宫中诸人都知道却不敢讨论的。当日太后身患疫症,竟是皇后娘娘暗自派人将宫外染了疫症人的衣物带进了寿昌宫,太后娘娘因此才一病不起的。太后病好后,皇后就提出向皇上彻查此事,结果查到最后发现是有人将染了疫症人的衣物故意带进了寿昌宫,而种种证据都表明,那人就是仍在病榻上的静姝。 皇后请皇上下旨将静姝打入慎刑司严刑拷问,太后却坚决不同意,她不相信是静姝做的这件事,可人证物证都在,太后只能死咬着不答应慎刑司的人来寿昌宫带人。一时间皇上左右为难。 谁知只过了一夜,事情却忽然扭转了,皇上不知为了什么大发雷霆,严厉斥责了皇后,而寿昌宫的宫女静姝谋害太后的事情竟也突然放了下来,没人再提这事。过了几日,渐渐有流言传出,说是当日故意携带染了疫症人的衣物进寿昌宫的人,是皇后娘娘指使却嫁祸给寿昌宫的那个宫女的,而这事,是靖王爷偶然发现,事情才有了如此的逆转。 宫中诸人只是传着流言,却不知皇后为何要陷害一个小小的宫女,“为着什么,还不是为着哀家当日没听她的,将静姝留在了身边,她一直气不过,只是哀家没想到,她为了栽赃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想要哀家的命。”太后那日对来寿昌宫探望的皇上说。 “是儿臣的错,儿臣原来一直以为皇后只是性子要强些,只是没想到她竟狠毒至此。”皇上说。“哀家也有错,哀家以为你娶了亲,就将后宫一应事宜交给了皇后,哀家也图个清静,没想到她仗着后宫中无人能压制得了她,竟如此由着自己的性子。” 静姝听到这事后却一直不说话,心情一直郁郁的,渐渐沉默了起来。后来太后派于姑姑来给静姝传话,“太后说了,这次皇后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太自责,即便没有你,也许也有别人,是太后疏于管理后宫事务,让皇后娘娘一人独大,才造成今天的事情的。” 静姝知道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如果没有自己,也许皇后不会把手伸进寿昌宫里来。晚上自己想来想去竟越想越烦,觉得烦躁难安,遂披上衣服,去了御花园。 静姝一个人在御花园的湖边的草地上坐了好长时间,正发愣时,身后有人问道,“是谁?” 静姝急忙转身,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双绣着龙纹的靴子,竟然是皇上。静姝赶忙行礼,皇上夜深人静竟然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静姝正觉纳闷时,“你就是那个母后很偏爱的宫女静姝吧,抬起头来朕瞧瞧。” 静姝抬起头,这一抬头不要紧,静姝觉得呼吸停滞了一般,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那日在河边遇到的男子吗? “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管,姑娘你还是自己赶紧走吧” “有人过来了,他们是来找我的,你想活命就赶紧走!” “没有用,这里没有藏身的地方,他们总会发现的,你再不走可来不及了” “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却懂得这么多,在下实在佩服。” “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但是在下出门仓促,只带了身上这一件衣服,如今姑娘把它剪破了,衣冠不整的让在下再怎么见人。” “姑娘,天长水阔,愿他日能再次相逢。” …… 静姝一时间觉得五雷轰顶,那日遇到的男子竟是皇上,静姝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静姝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日思夜想的人,竟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个地方,只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她,只是一个小宫女。 皇上却没认出她来,只是看她一直傻傻地看着自己,眼睛里闪动着一些莫名的情绪,震惊、喜悦、不解…皇上觉得好笑,“你这小宫女,为什么一直盯着朕看?这要是在白日里,让别人瞧见了,定会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静姝听得此话,赶忙又低下头,厚厚的刘海和长长的眼睫毛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奴婢失礼了。”他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是把自己忘了吧,静姝心里凉凉的。那日他对自己说的,天长水阔,愿他日相逢的话,今日他们相逢了,而他却认不出我来了。静姝觉得自己真是傻,竟会将一个陌生人的话放在心底。 一时间静姝心里翻江倒海,皇上却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小宫女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打量着静姝,她穿着寻常宫女穿的青色的宫装,低着头,并不能看清楚她的五官,只看到一张小巧的嘴巴、秀挺的鼻子和尖尖的下颌,没有什么额外的首饰,只在鬓上簪了一只做成桃花盛开样子的粉玉簪子,皇上想起刚刚她看自己的眼神,莫名地就想起了一句诗,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那夜,皇上和静姝在御花园里聊了很多,静姝愈发坚信皇上已经忘了自己了,否则怎么会认不出她来,而皇上却觉得和这个小宫女聊天好像发现了另一个天地似的,虽是一个宫女,但谈吐和见识都让他觉得耳目一新,而且,他总觉得和这个小宫女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可这只是感觉,也许是错觉吧,他想。 静姝回到房间里时,已经过了亥时,静姝关好门,坐到凳子上,拿出那个首饰盒里的手帕,上面“骈四俪六,锦心绣口”这句话静姝不知默念了多少回,现在静姝和这手帕的主人终于又重逢了,可静姝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虽然是同在一个宫中生活,虽然寿昌宫和兴泰殿近在咫尺,可静姝却觉得,她和他之间,从此像是隔了条银河似的遥不可及了。 第十八章 鬓边海棠 静姝从此之后不作他想,安安静静的在寿昌宫伺候太后,闲暇时间和丁夫人学习医术,那些小儿女的情怀她本也不该有,现在她首要的任务是保证自己在这里能好好的活下去,静姝想。 只是皇上从此之后来寿昌宫更频繁了些,也许是因为太后大病初愈,皇上来给太后尽孝,太后也察觉出什么,那日对皇上说“哀家最近觉得皇上有些奇怪,哀家这寿昌宫难不成有什么绊住了皇上?皇上怎么现在三日里得有两日来寿昌宫一次呢?” 皇上听得此言,顿觉自己母后的眼光的犀利,真是知子莫如母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在御花园里偶遇了静姝,每每闲下来时,脑海里总浮现出静姝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和瘦削的肩膀,还有她头上的那支桃花簪子,那上面的桃花不知什么时候就落进了皇上的心底。 但皇上不能这样对母后讲,说了怕母后责备静姝,他赶忙拿起桌上的茶,对太后说,“儿臣只是觉得最近母后宫里的茶很好喝,闲下来总想来母后这里品品茶,母后难道不欢迎儿臣吗?”说罢,还真的喝了一口茶,做陶醉状。 太后见皇上如此神态,忍不住就笑了,“不是不让你来,只是怕占用你太多时间耽误朝政,再者皇上若是有时间多去后宫走走也是好的,现在皇上的后宫里只有皇后一个人,未免也太单薄,一个人难免会寂寞无聊想找点事情做,如果后宫里的妃嫔多一些,皇后也许就有事做了。” “儿臣和皇后本就没有太多的共同爱好,和她在一起无非也就是讨论一下宫里用度等大小适宜,况且皇后性喜奢侈,儿臣和她也聊不来。至于后宫中的其他女子,哪个不是奔着儿臣身下的这个皇位来的,儿臣当初娶皇后一则是当时局面不稳,齐将军为儿臣赴汤蹈海,而他又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其他家眷可以嘉奖,儿臣能为他做的只有娶齐初馨并许她以皇后之位,这样才能抚慰功臣,只是儿臣自和她成婚以来,吵吵闹闹也是够了的,儿臣不想为了朝廷上的事在后宫中再委屈自己,有一个皇后就够了,儿臣会保皇后一世荣华以报齐将军为儿臣立下的汗马功劳,只是其他的,譬如子嗣之类的,母后不要再勉强儿臣了。” 静姝进来时,正听到皇上说要保皇后一世荣华,原以为自己都已经放下了,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像被什么刺中了,很痛。她赶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对皇上行了礼,然后对太后说,“太后,这是您要的茶,已经好了,您尝尝吧。”说罢转身就跑了。 静姝跑回自己的房间,她用指甲死死的抠着自己手上虎口位置上的肉,那是她整双手唯一有点肉的地方了,她死死的掐着自己,不许眼睛里的眼泪流下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宫里随便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就可以像拈死一只蚂蚁似的要了你的小命,皇上说要保皇后一世荣华与你又有何干?难道你在肖想那个位置?别做梦了,他是皇上,你一辈子也走不到他身边去的,放下吧,求求你了…”静姝的心里翻江倒海,眼泪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下来,滴在青色的衣服上,胸前的衣服上就有了几处深色的像雨点似的。 这时却有人在敲她用背顶着的门,“静姝姐姐在吗,太后娘娘有事找你”这声音是碧橙的声音,她是太后康复后新添进寿昌宫伺候太后的小宫女。 静姝赶忙用手帕沾了沾眼泪,转身打开门,问,“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刚刚只说让我来找你”碧橙才刚七岁,静姝看到她总想起自己七岁穿越而来的那个有点闷热的夏天,她的震惊无助和最后的接受现实。 静姝对着镜子稍稍扑了点粉,遮住了自己红红的眼眶,而后就掩上门,吩咐碧橙去御膳房看看太后的午膳好了没,看样子皇上今天要在寿昌宫用午膳,让御膳房再加几个皇上喜欢的菜,碧橙依言去了御膳房。 静姝平复了一下,深呼吸了一次,然后往太后和皇上聊天的正殿走去。 一进门,静姝还未开口,太后先开口了,“你这丫头,刚刚放下茶就跑,怕哀家吃了你不成。”静姝笑了笑,说,“外面还给太后煎着药,奴婢怕药没人看着。” “煎药这种东西你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你什么事情都不放心,都要自己亲自做,你累坏了哀家可上哪再去找一个这么贴心的人。” “太后又在拿奴婢开心了”静姝低着头,笑着说。 “皇上说寿昌宫里的茶很好喝,哀家想着寿昌宫里的茶素日里都是你调制的,今天你就给皇上和哀家泡一次茶吧。” 静姝想推辞,却也知无法推辞,如果过分推辞,也许太后会疑心。只得硬着头皮端上来一套青玉茶具,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泡起了茶。皇上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有条不紊的泡茶的静姝,在茶气氤氲中,静姝少了些拘束,多了些因熟稔而有的自信,这样的静姝,眉目间流动着神采。总觉得这女子很面熟,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泡好的茶放在一个小小的碧色的茶杯里,静姝先奉给太后,而后又奉了一杯给皇上,茶杯高举和头顶齐平奉茶,皇上看到静姝今日发鬓上没有簪那支簪子,而是簪了一只秋海棠,红色的花瓣衬得静姝的头发乌黑而有光泽,让人忍不住想摸一下。 “母后宫中的秋海棠开的愈发得好了”皇上接过茶,喝了一口,说。 太后笑了笑,“哀家原来是不喜这些花一类的东西,总觉得他们太艳丽又转瞬即逝,让人平生了不少惋惜,哀家宫里的秋海棠是静姝来了后她自己去向花房要了自己种的,如今开了花,哀家觉得竟也不错。” “母后如今疼静姝竟胜过疼儿臣了,否则母后也不会把自己泡茶的手艺传给她了。”皇上品着茶,对太后说。“这无关乎什么疼与不疼,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学,静姝这孩子心静,没有什么杂念,所以跟着哀家学起来也不吃力。想来皇后刚成婚那阵也闹着要哀家教她茶艺,可学了没一天,就倦了,说宫中有事,就没再学过。” “皇后娘娘一人要掌管后宫大小事宜,忙也是可能的,奴婢闲人一个,没什么事情,因此才有闲心向太后娘娘讨教茶艺”静姝笑着说。 皇上在寿昌宫用了午膳,又在寿昌宫陪太后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告辞,太后特意叮嘱了静姝好好送皇上出去。静姝虽心中万般不乐意,她现在只想离皇上远远的,这样才能遏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太后娘娘吩咐了,她也只得送皇上出门。出了寿昌宫的门,皇上却吩咐轿撵先走一步,他要散散心再回去。 静姝低着头慢慢地跟着皇上走着,心里想着自己的事,忽然皇上突然一停步,静姝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撞到了皇上的背上,静姝痛得差点掉眼泪,皇上忙问她有没有事,静姝红着鼻子说没事,皇上看到静姝红红的鼻头,就乐了,“你之前有没有在哪里见过朕?”皇上很认真的问。 静姝一下子懵了,难道皇上又记起什么了?可记起又怎么样呢,他们之间有条不可逾越的鸿沟,静姝可不想为着虚无缥缈的感情把自己的小命搭上,既然他不记得自己了,那就让他彻底的不记得了吧,静姝想。 “回皇上,奴婢见过皇上好多次啊,皇上到哪里不是有很多人围着,奴婢经常远远的看到皇上呢。”静姝故作轻松的说。“不是这个见,朕说的见面是指…”皇上急了起来,忽然话说到一半看到静姝像黑水晶般墨色的眸子一直定定的看着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作罢了。静姝心里一阵酸涩,您贵为天子,又何必要记起我这么一个卑微的人呢。 这边寿昌宫中太后看着皇上和静姝两人出去,一直没有说话,一旁的于姑姑不知何时进来的,“太后自病愈后行事风格似和以前不一样了”于姑姑有所暗示的说。 “以前是哀家的错,哀家想她都嫁入皇家做皇家媳了,时间长了总会有所收敛,毕竟她是要母仪天下的人,整天拈酸吃醋像什么话,谁想哀家的一再容忍竟纵容了她的脾气,当初哀家是碍着她的面子所以不让皇上见静姝的,否则她又要在背后说哀家将静姝强留在宫中是为了狐媚皇上的,可如今哀家看来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感情这种东西,是最不能强求的。当初是哀家的一时目光短浅,只想着齐将军领兵打仗的才能可与父亲当年比肩,皇上若是娶了他的女儿,想必对皇位的巩固也是有所助益的,只是哀家千算万算却忘了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两情相悦是最重要的,皇上现在仍无子嗣,现在想来,未必不是在埋怨哀家。”太后娘娘失神的说道。 于姑姑劝太后,“皇后的事情怎么能怨太后呢,太后莫要心急,皇上现在还年轻,皇子总会有的。” “但愿吧,否则哀家没脸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了。”太后摩挲着手里的玉如意,黯然说道。 第十九章 板栗烧鸡 那日,一大早,静姝先去御膳房吩咐了一下太后娘娘的午膳,然后回了寿昌宫,进了院子,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在和碧橙说话,走近一看,竟是紫墨,一身粉色的衣服将她衬托的娇艳无比。 静姝高兴的上前拉着紫墨的手,紫墨含笑反握住她的手,“我听说你来了太后这里,心下很高兴,想必你在太后这里日子好过一点。”紫墨先说话。 “太后对我很好,紫墨姐姐莫要为我担心,姐姐你是跟着靖王爷来的吗?” “对,自从太后病愈,王爷还未来给太后请过安,今日是和淳王爷一起来是探望太后的。”紫墨在提到靖王爷时低了一下头,无比娇羞。静姝刚要打趣她,于姑姑从屋内走出,“静姝,太后今早从睁眼就找你呢,你还不赶紧进去?”于姑姑含笑说道。 静姝刚要进去,“姑姑,刚刚太后娘娘让我出来,说有人在那里她和王爷们说话不方便呢。”紫墨一边拉住静姝的衣袖,一边微笑着对于姑姑说。静姝一听,也是,也许太后和两位王爷有体己话要说呢,静姝正犹豫着,于姑姑说话了,“紫墨姑娘有所不知,太后娘娘确实是说身边有人她和王爷们说话不方便,可静姝不是一般的宫女,太后离了她一时半刻也不行,现下殿内总得有人伺候太后的。” 于姑姑说话的语气稍严厉了些,紫墨听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是我一时疏忽了”说罢,又对静姝说,“我刚刚只想着和你多说一会子话,竟忘了你还要伺候太后了,你快进去吧。”紫墨温柔的说道。 静姝对于姑姑说,“姑姑你别这么严厉,紫墨姐姐刚刚只是想多和我说一会儿话,姑姑这么严肃,我刚刚还对紫墨姐姐说这寿昌宫里的人对我都极好,姑姑这就这么严肃的催我干活,这不是打我的脸嘛。” 于姑姑笑了说“好了,你赶紧进去吧,我看太后把你惯的是愈发的饶嘴滑舌了。” 静姝握了握紫墨的手,“姐姐,你先去歇着,等我伺候完太后如果还有时间我再和你好好说话”,说罢,匆匆进了正殿。太后和靖王爷正坐着说话,太后看到静姝进来,赶忙招手让她近身伺候。静姝走上前,“太后娘娘,今早静姝去了御膳房,特意吩咐了御膳房仿照上次那种做法做了板栗烧鸡,呆会午膳时太后可要多吃点才是。”说罢又给靖王爷和淳王爷行了礼。 “怎么,静姝姑娘现在成了母后的御厨了吗?”靖王爷打趣道,“哪里,哀家自从病好后嘴里一直没味,用膳也没什么胃口,这丫头就日日去看御膳房的食谱,挑些合哀家胃口的菜想让哀家多吃些,前几日她吩咐御膳房做了个板栗烧鸡,以前哀家只吃过板栗熬的粥,那次一吃,觉得板栗炖的鸡竟也不错,多吃了几口,她就记到心里了,就巴巴的恨不得日日喂哀家板栗烧鸡吃。” 静姝一听,急了,“太后娘娘惯会取笑奴婢,奴婢哪有日日喂太后娘娘吃,距离上一次太后娘娘吃板栗烧鸡都已经十天有余了。”静姝一着急,眉头稍稍皱了起来,像太后撒娇似的认真地和太后算起了账,靖王爷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样的静姝他还是第一次见,有种小儿女扭捏作态的情调。 今日静姝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衣裙,裙子一角绣了几只飞舞的青色蝴蝶,靖王爷就是见识过静姝绣工的,虽然没有走近了看,可莫名的就觉得那几只蝴蝶一定是静姝自己绣的。静姝今日还戴了一只蝴蝶的簪子,虽只是普通的银簪子,可上面的蝴蝶却栩栩如生,衬得静姝整个人也活泼了许多。 “儿臣也想尝尝静姝姑娘的板栗烧鸡,不知母后是否愿意赏儿臣一口。”靖王爷开玩笑的说道,太后乐了,“你府中的厨子做饭的饭食不和你胃口?那哀家做主,给你在御膳房里挑几个御厨你带回府里去。” “母后休得听十八弟胡言乱语,当日出宫时母后担心我和十八弟无人照顾饮食,特地拨了当时御膳房鼎鼎有名的谷御厨特地来照顾我们二人的饮食,如今十八弟长这么高,谷御厨功不可没,哪顿饭儿臣也没看十八弟不喜欢吃过,餐餐都吃的饱饱的,幸而现在十八弟是长身子的时候,否则儿臣真担心十八弟发胖呢,那世间岂不白白浪费了一个翩翩少年郎。”淳王爷看似敦厚,说的话却让静姝偷偷的笑了起来。 靖王爷一听,急了,“十六哥你怎么当着太后的面净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呢。”这下子太后和淳王爷都笑了。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这时间,皇上怎么来了呢?众人都起身给皇上行过礼后又重新落座,“母后刚刚和十六弟和十八弟在说些什么?朕在外面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皇上这一提,靖王爷脸都红了,赶忙说,“没什么,母后刚刚要留臣弟在寿昌宫用午膳。” 皇上一听,来了兴致,对太后说,“母后今日宫中有什么好吃的吗?”。太后一听,笑着说,“哪有什么好吃的,只是哀家前几日吃了静姝那丫头吩咐御膳房做的一道板栗烧鸡,觉得味道很是不错,今天静姝又吩咐御膳房做了这道板栗烧鸡,老十八正闹着哀家他也要尝尝呢。” “哦?板栗烧鸡?儿臣以前也只吃过板栗入粥或是做点心的做法,还从未吃过板栗入菜呢”皇上听了,竟也来了兴趣。 于是午膳时分,太后宫中就坐了一桌的人,太后、皇上、淳王爷和靖王爷四人一起用膳,紫墨听说靖王爷要留在寿昌宫和太后、皇上一起用午膳,在外面直说要进来伺候王爷用膳,于姑姑不让她进,两人争执时,太后听到了声音。 “绣生,外面有什么事?”太后提高了声音问道,于绣生是于姑姑的闺名。“回禀太后,靖王爷身边的丫鬟一定要进去伺候靖王爷用膳。”于姑姑说道。“回禀太后,靖王爷在王府时一直是奴婢伺候用膳的。”外面传来紫墨娇娇娆娆的声音。 太后听了也不发话,只看着靖王爷,靖王爷也不知紫墨今天怎么这么不稳重,以前在王府里觉得她是顶稳重端庄的人,所以格外仰仗她,到哪都带着她,可今日她说出这样的话,真真是丢死靖王爷的人了。 靖王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淳王爷实在看不下去,提高了声音对外面的紫墨说,“紫墨,你家王爷在里面和太后娘娘用膳,你在外面老老实实呆着就是了,这里面有伺候的人,不用担心你家王爷。” “奴婢遵旨。”紫墨的声音似有不甘似的。淳王爷说完话,回来打趣靖王爷,“太后,皇兄,别看十八弟年龄小,可也知道红袖添香的妙处了。”太后和皇上一听,均笑了。 静姝按例在里面伺候太后用膳,等那道板栗烧鸡上来时,静姝觉得这道菜真是罪魁祸首,否则怎么会把皇上、靖王爷和淳王爷一起招了来。众人品尝了一下这道板栗烧鸡,都纷纷赞不绝口,都说没想到板栗入菜也是极好的,软甜香糯,别有一番风味。 但实际上这顿饭,只有淳王爷和太后是正八经的在用膳,淳王爷还摇头晃脑的向太后赞赏了一番板栗烧鸡的别有风味,而皇上和靖王爷,两人虽也吃出板栗烧鸡的味道的与众不同,二人的心思却都不在这满桌的膳食上,而在静姝身上。 静姝忙着给太后娘娘布菜,并未注意这些。靖王爷看着静姝,心里竟有千般万般的满足似的,觉得这顿饭如果不结束,一直这样吃下去也是很好的,这样他可以这样一直注视着静姝,而佳人就一直在他身侧,他甚至能闻出静姝今天头上抹的茉莉花水的淡淡的清香,让人陶醉。 而皇上,他也在偷偷的注视着静姝,记忆里那种熟悉感还是挥之不去,现在他已经不再想在哪里见过这宫女了,也许是上辈子,皇上暗暗的想,那上辈子遇见她的感觉一定很奇妙,否则怎么会这辈子都记得呢,静姝今天穿的青色的裙子上的蝴蝶,皇上也留意了好久,裙角上的蝴蝶和她发上簪子上的蝴蝶遥相呼应,皇上的心,一时间竟乱了。 待众人用完午膳,靖王爷和淳王爷就告辞往外走了,皇上也要回兴泰殿批折子去,太后依旧吩咐了静姝好好的将他们送出去,靖王爷临走前,看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他的,他伸手往静姝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静姝正纳闷时,靖王爷偷偷的冲她一笑,小声说道,“我靖王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这玉佩你仍旧要好好收着,日后有事一定别忘了来靖王府找本王爷,只是这玉佩原本的荷包我留下了,给你另换了个荷包,是紫墨绣的,想必和你那个也差不到哪去。”说罢不待静姝回话,他就上了马车,紫墨从静姝身后走来,临上马车前还握着静姝的手说,“妹妹一定要保重自己”,说罢眼眶一红,又要掉眼泪,静姝好哄歹哄的才哄得她笑了,上了马车随靖王爷一同回府。 静姝看着靖王爷和淳王爷的马车一同走出老远,才回头,往寿昌宫走。这一回头不要紧,静姝发现有个人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 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 静姝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竟是皇上。她赶忙上前行礼,行完礼正想回寿昌宫,皇上这时却开了口了,“你和十八弟交情不浅呐。”皇上悠悠的开口,一说话静姝就觉得这话的味道不太对,听着总有种酸酸的味道,一定是我听岔了,静姝想。 “回皇上,奴婢在针线局做绣女时,曾和靖王爷有过一面之缘,算不上交情,况且奴婢这种身份低微的人,怎配和靖王爷有交情呢。”静姝低头说道。 “一面之缘?一面之缘他竟然就给你荷包?”皇上这句话语气不善,静姝抬头愣愣的看着皇上,他怎么知道靖王爷塞给我一个荷包呢,难道刚刚靖王爷偷偷塞给我荷包还有他和我说的话皇上都听到了?静姝顿觉头大。 皇上也觉得自己问这话问的太莫名其妙,静姝和靖王爷有什么关系又与他何干呢。只是刚刚看到静姝与靖王爷两人举止亲密,窃窃私语,靖王爷趁四下无人竟然往静姝怀里塞了一个荷包,他觉得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的火。 “靖王爷之前曾经送给奴婢一个玉佩,允准奴婢凭借此玉佩自由出入靖王府,奴婢当时不得已收下了,担心玉佩损坏,所以用奴婢自己做的一个荷包装了那枚玉佩。太后病重之日,奴婢托针线局郑姑姑将一封书信和那个装有玉佩的荷包转交给靖王爷以拜托他入宫劝皇上启用丁夫人为太后娘娘看病,靖王爷今日是将那荷包连玉佩一起还给奴婢的。”天知道她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静姝只是看到皇上生气了,一心想赶紧解释清楚。 “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朕。”皇上过了好长时间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要偷偷摸摸的和别的男子私下里有往来。” 您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的,您的兴泰殿据说飞进去只虫子侍卫们都要审半天才放走,我一个小小的奴才怎么能有什么事找您呢?再说了,什么叫私下里偷偷摸摸的和别的男子有往来,难道我有事找您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往兴泰殿跑了?静姝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嘴上却规规矩矩的说,“奴婢遵旨。” 还是不要惹他为好,人家是皇上,静姝深信“惹不起躲得起”这条至理名言。 静姝好歹把皇上送走了,回寿昌宫时,发现寿昌宫外又停着一辆马车,除了皇亲贵族,其余大臣及外命妇的马车及轿撵一律在朝乾门下就被守卫们拦住,一律不许入宫。这么说来这寿昌宫外停着的马车,八九不离十的是赵王爷的了,今天真是倒霉,静姝想。 静姝实在不想再见赵王爷了,听说上次赵王爷向皇后娘娘要口谕说是要静姝做他的侍妾,皇后娘娘答应了,可靖王爷听说了此事跑进宫里来大吵大闹,坚决不同意赵王爷要静姝做侍妾,二人为此吵闹不休,还闹到太后那边去了,太后当初为着这事,在静姝刚来寿昌宫好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搭理静姝,总觉得她是个不安分的。 当初皇后可是拿着这件事要静姝小命的,若不是太后一时心软,恐怕静姝现在早已经成了孤魂野鬼了,静姝对这么个性情古怪、只见过一面却一次、两次的把自己置于险地的王爷实在没什么好感。 索性先不进去了,等赵王爷请完安,走了,我再回来,静姝想。她就一个人往御花园里走去了。进了御花园,也不敢随便乱逛,生怕冲撞了什么人,就一个人往珍鲤池走去,那里面养了好多名贵的鱼,在珍鲤池边上蹲着,玩着脚下的石子,正觉得无聊之极时,忽然发现面前的湖面上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是个男子的影子。 静姝转头一看,竟然是赵王爷,她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真是冤家路拽、冤魂不散啊,静姝心里咬牙切齿的想。 “怎么,看见本王爷都不行礼?”赵王爷居高临下的问。“王爷恕罪,奴婢突然看到王爷,一时间疏忽了忘了行礼。”静姝说了,赶忙行了礼,“王爷吉祥。” 赵王爷爱答不理的,也没说话,只一直看着静姝,直看得静姝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才张口说,“怎么,姑娘嫌香辰园太小,装不下姑娘的贵体,现在寻了个更大更好的去处,这御花园是不是比香辰园好上千倍万倍呢?” 静姝一听这话,就知道赵王爷这是为着上次她在太后面前拒绝当赵王侧妃的事耿耿于怀呢,“王爷说笑了,奴婢不敢,奴婢到哪里都是当奴婢的命,怎敢有非分之想。” “你不敢?可怎么本王爷觉得你是不知天高地厚、胆大的很呢?否则你怎么会当着太后的面拒绝本王的侧妃之位,这不是轻视是什么?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本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惹怒了本王,到时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正是因为奴婢身份卑微,所以奴婢觉得自己不配在王爷身畔伺候,太后许的侧妃之位奴婢更是不敢肖想,王爷身份高贵,自然会有更好的人选,奴婢绝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王爷刚刚说的对,奴婢惹怒了王爷,到时候只怕是怎么死的奴婢都不知道,奴婢又怎么会不信呢,那日王爷为着一个没有证据的事,就相信是奴婢偷换了您的大氅,下令乱棍打死奴婢,若不是老天垂怜恐怕奴婢此时已经是乱葬岗上的一个孤魂野鬼,又怎能在这里让王爷看了心烦,王爷一时性起,想要奴婢做您的侍妾,皇后娘娘因为这事要将奴婢逐出宫去,若不是太后娘娘一时心软收留奴婢,只怕奴婢现在还不知在宫外哪里游荡。王爷对奴婢的关照对奴婢来说实在太沉重,奴婢承受不起,想来奴婢并未做什么让王爷生气的地方,以后奴婢也绝不会惹到王爷,只求王爷放过奴婢,从此就当没有奴婢这个人,让奴婢安安稳稳的在宫里伺候太后娘娘一辈子。”静姝强忍着眼里的泪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赵王爷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当初他听说有宫女偷换了他的大氅他很气愤,这是母后和哥哥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竟有人将主意打到这东西的头上,一时间气愤难忍,心想一定不能放过这个贱婢,否则宫里人人都知道我性情软弱好欺负,人人都可以踩到我的头上来了。所以他当即派了王管家去宫里传话,宫里竟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包天的奴才,真该乱棍打死。他从未想过因为自己的这句话,那个小宫女会遭什么样的横祸,他也从未想过要彻查此事,以防有冤屈,他只想到了他自己,有人敢碰他的东西,不可以。 他母妃生前最喜欢的香辰园,他童年的记忆也是从那里开始的,现在香辰园早已荒废,没有人再愿意去那个晦气的地方了,宫中人人避之不及,他经常去那里呆着,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下午,他在那里遇到了静姝,他观察了她好长时间,最终决定在她面前露面,静姝陪他说了一会话,他第一次在宫中发现这么有趣的小宫女,他最后说要她来做侍妾。静姝脸上显露出来的震惊和不安让他很不高兴,难得他对个小小的宫女有了兴趣,这时她听到他要收她做侍妾,不该喜极而泣,赶忙谢恩吗? 他亲自去求了皇后,在他眼里,对付皇后这个无知而又虚荣的女人他还是有自己的办法的,皇后答应了。谁知后来靖王爷却横插一脚进来,闹到太后那里,太后要许静姝侧妃之位,谁知,她竟然拒绝了。 那可是他的侧妃,将来即使他娶了王妃,侧妃也是仅次于王妃之下的位置,静姝一个小小的宫女,只是因为他一时兴起,她竟然得了这么大得赏赐。如今,这小宫女竟然无视这赏赐,拒绝了。 赵王爷觉得静姝真像是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一般,他很窝火,非常窝火,从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刚刚他从寿昌宫给太后请安出来,远远的看到一个宫女往御花园去,看背影像静姝的,他跟了过来,果然是她。 刚刚她慷慨激昂的说了这么多话,还口口声声的说要他放过她,说什么从此当没她这个人,句句戳在赵王的心窝上,赵王觉得这个小宫女总是能轻易的挑起他的怒火。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静姝,直到把静姝逼到了池边的一棵柳树上。静姝紧紧的抓着身后的柳树,他要干什么? “本来本王对你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可现在,经历了这些事,听你发表了这么多的言论,本王忽然觉得你很有意思,本王决定非要你不可了,这世界上,本王爷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赵王爷的鼻子都快挨到静姝的鼻子了,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静姝觉得他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很不舒服。 赵王爷说罢,转身就走了,留下静姝一个人在那棵柳树下发呆。 不远处亭子后面的却站了两个人,这二人的位置极隐蔽,有亭子遮挡着,加之二人皆是习武之人,所以连赵王爷都没觉察出两人的存在。这两人,是皇上和渡风,刚刚赵王爷和静姝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渡风,看来这个小丫头招惹的人不少啊,你说为什么呢?”皇上看着静姝慢慢走远的身影,问旁边的人。 一旁的渡风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话,“许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吧。”他不比渡雨,成天油嘴滑舌、装了一肚子的话,他是半天吐不出一句话的人,别人总笑他们兄弟俩,说是哥哥该说的话都让弟弟说了。 “你给朕暗自留意着这个宫女,如果她有什么危险,尤其是赵王如果再找她的事,务必第一时间来告诉朕。” 第二十一章 入冬初雪 入了冬,天气渐渐的凉了起来,静姝跟着丁夫人,医术也突飞猛进起来。早上,静姝起床梳洗时发现窗外隐隐约约有亮光,静姝推开窗子一看,下雪了,雪花细细密密的漫天飞舞,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她觉得心情都沉静了不少。 进入正殿,静姝伺候太后起床梳洗完毕,传了早膳,“今天外面下雪了,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当心吹了风着了风寒,你陪哀家在屋子里聊聊天吧。”太后一边看着静姝布菜,一边对静姝说。 “太后娘娘并未出门,怎么知道下雪了?难道太后就是传说中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天象的神人?”静姝笑着问。 “臭丫头,今早还在床上时哀家就听到外面小丫头们惊呼下雪了才知道的,刚刚你进来时哀家看着你头发上有雪花,这才肯定外面下雪了。不过你竟敢打趣哀家了,绣生,哀家把她交给你,你就这么教训她的?越发没了规矩。”太后虽这样说着,脸上却笑意盈盈。一旁的于姑姑也笑,“太后,奴婢可不敢教训静姝姑娘,现在谁不知道她是您心尖尖上的人,连奴婢这种伺候您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儿都比不上她得宠,奴婢哪还敢训她半句呢。” 伺候太后用完早膳,于姑姑吩咐着小宫女们将早膳撤下,静姝扶着太后在那把剔红夔龙捧寿纹的红木椅子上坐下,又塞了一个暖乎乎的福禄寿图纹的铜手炉给太后,随后就自己搬了个小圆凳,和于姑姑一起在正殿陪太后聊天。 还没聊几句,外面就传来太监尖利的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太后听了,转头对于姑姑说,“你看,皇后好大的仗势,生怕哀家不知道她来了似的,哀家是不是还应该去宫门处迎接她?” 于姑姑还没接话,皇后领着一行人呼啦啦的全进了正殿,静姝这时早就站了起来,和于姑姑一起给皇后行了礼,随后站在一旁,皇后娘娘带的这些人都快把屋内塞满了,静姝想。 “皇后上哪都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吗?”太后幽幽的问了一句,也不知冲谁。 皇后听了这话,刚要反驳,一旁的马姑姑却悄悄地扯了扯皇后的衣袖。这马姑姑是皇后的乳母,皇后自幼丧母,齐将军无暇照顾她一个女婴,把她送到外祖家,是马姑姑陪着她在外祖家长大的,后来即便回了将军府,皇后也带着马姑姑一起回的,紧接着嫁入皇家,皇后性格乖张,在宫中没有可商量的人,马姑姑更是成了她唯一的仰仗。 皇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遣散了一众仆从,只留下近身伺候的采芹、采珠和马姑姑,“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皇后行了礼,转眼看到静姝和于姑姑站在一旁,顿觉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贱婢在母后宫中倒如鱼得水了似的。” 马姑姑一直在暗示皇后说话注意点,可皇后看到静姝的脸蛋,只想着因为这贱婢她堂堂一国之母受了皇上和太后多少训斥,意难平,哪里还顾得上言行举止,太后一听这话,把原本捏在手里的沉香木佛珠重重的摔在了镶金紫檀桌上,“这里是哀家的寿昌宫,不是你的椒房殿,绣生是打小就服侍哀家的,静姝是哀家近身伺候的人,哀家竟不知皇后这一句贱婢是在说谁了。” 皇后见太后生气,连忙赔笑道,“儿臣刚刚只顾着生气了,忘了母后还在身边,是儿臣的不是,请母后责罚。” 毕竟是堂堂皇后,太后顾及着她的脸面,也不能多说什么,只看着皇后的眼神杀人似的直勾勾的盯着静姝看,身边的静姝一直低着头,心里不禁心疼静姝,“哀家这边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太后对静姝说。 静姝赶忙出了正殿的门,出来后不禁舒了口气,还好太后娘娘仁慈,放她出来了,否则再在里面呆下去静姝真觉得皇后会用眼神吃了自己。 一时间无处可去,总呆在寿昌宫又怕皇后出来后再遇到她找事,遂信步往御花园走去。进了御花园,雪下得大,里面也没什么人,静姝出来的急,也没再加件衣服,这时感觉到些许的凉意,就在园中的亭子里坐下,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想到刚刚皇后看自己的眼神,不禁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比得上这些雪花,无依无靠,也不知道最终会落在哪里。 “下雪天的,你这个小宫女在这里长吁短叹做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男声,静姝不回头也知道是皇上的声音,她赶忙回身,“皇上吉祥。” “奇怪,你并不曾转身看到朕,只凭声音怎么就确定是朕呢?” 因为我听得出你的声音,因为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在心里抚摸了好多遍,静姝心里暗暗的想道。“这么大的雪,想必也不会有外男会悠闲到来这御花园散步,那这宫中的男子,除了皇上,也许也没别人会来御花园散心了。” 皇上笑了笑,“你在这里做什么?母后宫中不需要你伺候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来寿昌宫请安了,太后怕皇后娘娘见着奴婢心烦,遂将奴婢遣了出来。” “好好的,她又去寿昌宫找什么事”皇上眉头拧紧,见静姝似有心事般,眼神飘忽不定,“你还没回答朕,刚刚你长吁短叹的做什么?” “奴婢只是想起自己的身世,感慨一下。” “哦?你家是哪里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奴婢也不知奴婢的家在哪里,更不知道奴婢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奴婢自记事起就是和养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后来奴婢偶然间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知道奴婢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就跑了出来。” 皇上来了兴致,“即便不是生身父母,可正如你刚刚所说的,自你记事起他们就抚养你,你又何必偷偷的跑出来,他们此刻必定很伤心,急着找你。” 静姝听了,看着外面的雪花出神,又想起了在家里做绣活时娘对她的打骂,“奴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找奴婢,他们会伤心吗,也许会吧,毕竟那晚上奴婢听娘说等我再大一点,要把我卖到青楼里,这样能赚一笔钱,可爹想收我做小妾,在家里做一辈子的绣活给她们赚钱,奴婢这一跑,他们的打算都落空了,怎么会不伤心呢。” 皇上听到这话,震惊的抬起头,他看到似乎有几片雪花飘了进来,飘上静姝的眼睫毛,雪花迅速的融化,静姝的眼睫毛上就有了亮晶晶的水珠,他忽然就有伸手替她拂去水珠的冲动,这时,静姝抬起头,皇上撞上了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那里面蒙着一层水汽。 有那么一瞬间,皇上突然觉得时间就这样停止了该多好,不用管别人,他不是这宫里众人仰望的圣上,他也不必做什么明君,将家国天下都装到自己的心里,儿女情长却无处安放,他可以抛开一切,不必考虑他的一举一动会给这个王朝的百姓带来什么,他只想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他们就这样互相注视着,在想揽她入怀的时候,就伸手揽她入怀中。 “我一直将他们视为亲生父母的,即便娘动辄就打骂我,可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他们,侍奉父母天经地义,可那晚上我才知道我是他们从灯会上偷偷抱回家的,只想着把我养大卖钱,而我之前还一直傻乎乎的想着要侍奉他们直到他们老去。”静姝说到这里,眼睛里的泪珠滚了下来,“我没有办法了,偷偷的跑了出来,一路上还要担心他们是不是会来找我,提心吊胆,天下这么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思来想去,那时想着进皇宫虽然辛苦,可只要我不犯错,努力干活,总没有性命之忧的,没想到入了宫,竟然三番两次的差点送命,如果不是太后,恐怕我现在早已是孤魂野鬼了。” “别哭了,是朕的不是,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想必你的生身父母此刻也必定在挂念着你,只有好好的活下去,将来才有可能找到他们。”皇上说着,递过来一块手帕,看着那手帕,静姝愣住了,忽然想起那日在山野之中,她初次看到父母留下的玉坠,看到上面的字,喜极而泣,而他,也是像这样递过一块手帕来。 “是奴婢的不对,让皇上见笑了,奴婢怎敢用皇上的手帕。”静姝起身,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眼泪,“奴婢今天失仪了,还请皇上责罚。奴婢该回寿昌宫了。”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在山野之中了,静姝知道,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她,不过是一个宫女,即便命运曾眷顾静姝,让他们相遇,静姝第一次体会到见到一个人心动的感觉,可现在,他们是注定不该有任何瓜葛的。 皇上却执意要静姝穿着自己的披风打着他的伞走,静姝不肯,两人僵持着,皇上见静姝急的泪又快掉下来了,叹了一口气说,“那这样,你给朕打着伞,我们一起去寿昌宫,这样总可以了吧。” 静姝左右手轮流给皇上打着伞,她刚用左手替换了右手,右手想缩进衣袖里暖和一下,这时一双大手接过了伞,并将静姝的手握进了掌心里,静姝当下就要挣扎,身边的这双手的主人发话了,“现在雪下得这么大,不会有人注意我们的,雪天路滑,天气又这么冷,你一边打伞一边走路,滑倒了怎么办,你如果再挣扎,本来没人注意的,也许会引人注目了”说着,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握着静姝的手,“你的手这样凉,我给你暖和一会,不会有人看见的。” 静姝注意到他此刻并没有自居为朕,而是用了我,似乎静姝和他是平起平坐的,静姝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温暖而干燥的掌心让她沉醉,她想起了那日在河下,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着,皇上握着静姝的手,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他不是没握过女人的手,那日和皇后大婚,他也握过皇后的手,可那时心里很平静,并不像现在,七上八下,握着她的手,握松了怕她趁势挣脱开,握紧了,又怕她痛。 第二十二章 靖王心意 转眼到了年关,按例皇上和皇后在重华宫中摆下宫宴,宴请朝中大臣和王公贵戚,丁夫人也准备要辞行了,这几日静姝为着准备宫宴上太后的衣服,还为着给丁夫人打点回程的东西,忙的团团转。 到了除夕这一天,宫宴定在酉时,傍晚时分静姝带着碧橙拿了太后的衣服往寿昌宫走,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回头一看竟是靖王爷,静姝赶忙行礼,吩咐碧橙拿着太后的衣服先往寿昌宫走,她随后就到。 靖王爷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的袍服,一条红玉束腰衬得人温润如玉,“王爷穿这一身显得更潇洒了呢”静姝笑着说。靖王爷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这是紫墨给我做的,除夕夜宴,我想着这颜色倒也应景儿,所以就穿来了。” “紫墨姐姐当初在针线局,做衣服的手艺就是一流的呢,单是从外表上看,这身衣服她必定是花了大心思的,上好的绸缎、上好的绣工、上好的针线,只是王爷可千万别辜负了紫墨姐姐的心意,得好好爱护才是。”静姝笑意盈盈的说。紫墨对靖王爷的心思,别人不清楚,静姝却很清楚,她把紫墨看做自己的亲姐姐一般,自然是希望靖王爷能对紫墨好,这样紫墨终身有靠,静姝也觉得高兴。 靖王爷听了这话,却急的手忙脚乱赶紧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对紫墨并没有那种心思,我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的,静姝你别误会。”靖王爷的手挥动了一下,静姝没注意他说的话,却注意到他的左衣袖袖口处似乎裂开了一点,“刚刚还说王爷一定要好好爱护这身衣服,怎么,从府中到宫中只这么一会的功夫,王爷怎么就把这衣服弄开了口子了呢?” 静姝指着靖王爷袖口处问道,靖王爷听静姝这么一说,也赶忙看自己的衣袖,果然在袖口缝合的地方,开了一点线。“啊呀,我也不知从哪里弄破的,许是刚刚穿着衣服骑了一会马,蹭在哪里了也不知道。”靖王爷懊恼的说。 参加宫宴的衣服如果被人发现有破损的地方,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是殿前失仪,也许还会被责罚的,就算皇上不在意,可总会被一些人拿来大作文章,说靖王爷目无君上,故意穿着破损的衣物出席宫宴。 这时辰再回王府换衣服时间有点紧张,靖王爷正左右为难时,静姝拿出随身带着的针线包,对靖王爷说,“王爷若不嫌弃,奴婢给你暂且补一下,时间仓促,补得可能不怎么好看,但宫宴上想来也不会有人故意留意王爷的衣袖,蒙混过关总没问题的。” 静姝伸开靖王爷的衣袖,低头小心的穿针引线,把裂开的地方仔细的补起来,靖王爷站在那里,看到静姝浓密而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发髻,发髻上别了一只粉色芙蓉发钗,让人忍不住想抚摸佳人的秀发,恍惚间,靖王爷开口说“静姝,我……”刚开口,静姝就急忙打断,“嘘,王爷别说话,奴婢的针可不长眼,万一不小心伤着王爷可不好了。” 他只能闭上嘴,静静看着静姝补衣服,静姝补完,对靖王爷说,“好了,王爷看看,虽比不上紫墨姐姐的手艺,可仓促之间只能补成这样了,等王爷参加完宫宴,回王府再让紫墨姐姐好好的修补一下吧。”靖王将衣袖伸到眼前一看,“嗯,补得很好,我看回王府也不必让紫墨再修补了。” 静姝笑了笑,将针线收进了随身戴的荷包里,“王爷如果没什么旁的事,奴婢先回寿昌宫了,今晚重华宫夜宴,太后娘娘还等着奴婢伺候呢。”,说完,静姝转身就要走,可靖王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一把拦住了静姝,静姝正奇怪,靖王开了口,“静姝,我知道你和紫墨关系好,所以我一直很照顾紫墨,可那都是冲着你,并不是我自己对紫墨有什么想法的,紫墨人很好,可我真的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其实,我…我…我一直很喜欢你!” 静姝听到这话,惊讶的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靖王看她这样,赶忙又说,“你听我讲完。当初我只是感激你替我修补好了母妃留下来的衣服,再后来听郑姑姑说你突遭横祸,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我拿着你绣的金线牡丹裙去了皇嫂宫里。再后来,我也只是从紫墨嘴里听到关于你的事情,并未有什么别的想法,可自从那次在椒房殿偶然遇到你,我从那时就知道,这辈子我只会有一个正妻,那个人除了你,不会是别人。” 静姝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她一直以为靖王爷是喜欢紫墨的,要不然紫墨怎么会进了靖王府,听紫墨说靖王对她多有照顾,而紫墨每每提起靖王爷,脸上幸福的表情是不会骗人的,静姝是真心的希望紫墨能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无论在哪个个年代,这都是多么不容易、多么令人羡慕的事。 可现在,眼前这人告诉她,他对紫墨好都是因为她,他喜欢的人是静姝。静姝第一反应是,幸亏紫墨今天没一同进宫,否则紫墨听到这样的话,该多么伤心。静姝稳了一下心神,终于开口说话了,“王爷,别的奴婢不懂,可奴婢知道奴婢只是宫里一个卑微的宫女,身份低微怎配做王爷正妻,王爷还是别拿奴婢开玩笑了。”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我不着急,你想好了再回答我。静姝,我虽然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可如果你跟着我,我周同笙对天起誓,我一定会一生一世对你好,这辈子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只守着你,绝不辜负你。你别急着拒绝我,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好不好?”靖王爷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静姝看到靖王爷脸上的诚恳,心里不禁动容。 在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真没听说哪个男子会守着一个妻子过一辈子,女人对男人而言只不过是装点门面、脸面的东西,不是有句话嘛,女人如衣服。衣服坏了,可以再买,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如今,眼前这个男子贵为王爷,竟然对她许下了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的承诺,静姝呆呆的望着靖王,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正默默的站着,相顾无言时,淳王爷的侍卫来传话了,“王爷,我们王爷说让您快一点,入宫得先给太后请安再去赴宴。”靖王听了这话,转身对静姝郑重的说,“静姝,你好好考虑,我先走了。我不着急,我还有几年才能及冠,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来等你的回答,你慢慢想,如果想好了,你就拿着那块玉佩来王府上找我,我立马就来宫里求皇上和太后的懿旨,从此之后你就会是靖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说完,靖王爷跟着那侍卫走了。静姝一个人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刚刚靖王爷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之前静姝一直以为靖王是看着紫墨的面子所以对自己多加照拂的,她从没想过和紫墨姐姐抢心上人。 所幸静姝虽然内心震惊不已,但神智尚且清醒,她耽搁了太长的时间,得赶紧回寿昌宫了,否则会赶不上宫宴的。 等静姝赶到寿昌宫时,太后早已穿好了那件暗红色的宫装,正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于姑姑在给太后整理衣角,碧橙拿着梳子正在给太后梳发髻,太后一看到她,就说,“哀家以为你失踪了呢,差点派人满宫找你了,你这丫头明明知道呆会的宫宴你得跟着绣生去伺候,这时候你又跑去哪里耍不知道回来了?”。 静姝没有说话,只笑了笑,接过碧橙手上檀木的梳子,替太后将发髻梳起,最后插上了凤头钗,对着镜子正了正凤头钗的位置,随后对镜子里的太后说,“太后娘娘穿上这身衣服可真是好看呢。” 太后一听,笑了,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了一下,“你这妮子愈发的油嘴滑舌了,改天可得让绣生好好教训教训你。”刚说完,皇上和淳王爷、靖王爷一同从屋外走了进来,“谁惹母后生气了?母后竟要教训他。”皇上笑问,太后见众人进来,扶着静姝的手站了起来,一时间屋子里请安的请安,行礼的行礼,好不热闹。 “太后娘娘穿上这身衣服,竟像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似的。”淳王爷笑眯眯地开玩笑说,太后一听,乐了,“好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们都来巴结哀家,刚刚静姝丫头说哀家穿着这身衣服好看,哀家还说改天要绣生好好的教训她,你这又巴巴的凑上来奉承哀家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静姝身上,靖王爷不说话,也望着静姝,心里生出无限的期待来,如果以后的时光里,有静姝陪伴左右,靖王觉得此生也无憾了。他不急,他会给静姝充裕的时间来考虑,毕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他会一直等着静姝,直到她答应为止。 众人聚在寿昌宫里又说了一会子话,就簇拥着太后往重华宫走去。 第二十三章 重华夜宴 重华宫今夜布置的华贵而喜庆,到处都张灯结彩,皇上亲自扶着太后坐在了位子上,而后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皇后穿着那条金线牡丹裙进来了,一时间众人竟觉得满屋芬芳似的,心旷神怡,各自行过礼后,淳王爷对皇后说,“皇嫂今日这身衣服真是华丽无比,想必针线局的绣女们也真是下了大功夫,皇嫂刚刚走进来臣弟觉得上面的牡丹竟像活了似的,芳香扑鼻呢。” 皇后掏出手帕,在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也算不上什么大工夫,不过是一个贱婢绣了来讨好本宫的,本宫看着这针线还过得去,就穿了出来。” 淳王爷一时间找不到话来接,干笑了几句就算过去了。靖王爷却知道皇后身上那条裙子是静姝一针一线绣的,当初他初次见这裙子,他都觉得无比夺目,皇后当初也是看着这条裙子才答应帮他忙,放了静姝的。 如今皇后说出这么小家子气的话,靖王爷不禁心中气结,却也不能说什么,就只能拿起桌上的酒杯,干了一口酒。一旁的淳王爷目瞪口呆,他就觉得今天他这十八弟不对劲,先是魂不守舍和他说话他都走神,后又神情恍惚,忽而面露微笑,忽而面色不豫,看的淳王爷头疼,现在皇上还未吩咐宫宴开始,十八弟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干了一杯酒,幸亏皇上和太后虽然看见了,却并未在意,否则他非得被治个大不敬之罪不可。 宫宴开始了,一盘一盘精美的菜肴由宫女们依次端出,众大臣和王公们纷纷向太后、皇上和皇后敬酒,歌舞和礼乐演奏也开始了,静姝看着满目琳琅的美女和菜肴,一时间觉得眼花缭乱,不知身在何处似的。 齐将军也在,他站起来向太后和皇上敬酒,“太后,皇上,微臣教女无方,给太后和皇上添麻烦了,还望太后和皇上看在皇后年幼无知和微臣纵横半生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的情分上,多多体谅。”说完,齐将军仰头干了杯中酒。 “齐将军客气了,皇后母仪天下,自是尊贵无比,不需要任何人体谅的。”太后面色和缓的对齐将军说,对这个替他们母子守住江山的将军,太后有的只是感激,所以当初尽管对齐初馨娇蛮跋扈的性情有所耳闻,却并未在意,皇上虽也颇有微词,太后却以以一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齐将军爱女的名字起的甚好,本宫很喜欢,想必皇上也会满意”的话,定下了二人的婚事,又一手操办了齐初馨和皇上的婚事,如今想来,这桩婚事多有不妥,皇上和她脾气又合不来,两人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成婚半年也不见子嗣的消息,听说现在皇上闻椒房殿三字就色变,想想终究是强扭的瓜不甜,太后心里黯然,可事已至此又不得不宽慰齐将军,让他宽心。 皇后在一旁非常不高兴,嘴里嘟囔着“父亲,你又何必把女儿说的那么不堪,倒不像是你亲生的似的。”齐将军一听,心里更是连连叹息,之前听说皇后因着疫症的事大大的惹恼了皇上和太后,齐将军虽然对女儿的做法很生气,可又不能不替她打算,宫里的女人,再尊贵,如果没有皇上的宠爱,也是徒劳的。 今日借宫宴的机会,他向皇上和太后表明了心迹,就是希望皇上和太后看在他的面子上宽恕皇后,再给皇后一次机会,可今日看来,皇后非但没有理解他的苦心,竟然还怪他多嘴了似的。齐将军心里不禁黯然,他夫人当年也是英武率性的女子,生初馨时却不幸难产而亡,只留给他这么一个女儿,他将女儿视若珍宝,但由于常年带兵在外打仗,带着一个女娃多有不便,便把女儿送到了外祖家教养,等女儿长大接回家中时,却发现初馨性格娇蛮任性,一点不似他夫人当年的爽朗真诚,齐将军有心想改,却也知一个人的脾气秉性一旦形成,是改也改不过来的,又觉着早年带兵打仗,把她一个人扔在外祖家,心里愧疚不已,遂只能由着她的性子,只盼她能一生顺遂。 皇上不说话,只是喝酒,靖王爷也不似往常似的开朗,也低头喝闷酒,渡雨站在一旁觉得今天这二位尤其是靖王爷,真是罕见的少话,一点也不像他了,渡风却心里大概猜了个十之八九,之前皇上吩咐渡风盯着寿昌宫的宫女静姝,如果她有什么危险第一时间告诉他,今日渡风看到靖王爷向静姝的表白,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告诉皇上为好,渡风的武艺高超,所以二人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的,只是他从未干过这种偷听别人花前月下的事情,他吞吞吐吐地向皇上一五一十汇报了二人的谈话。 皇上彼时正由杨公公伺候着为晚上的宫宴更衣,他听了,并没说什么,只是渡风注意到皇上从此之后就心不在焉的,杨公公提醒了好几次,他才起身让杨公公给他整理冠服。渡风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对还是不对,皇上只是仍旧吩咐他继续留意着,就让他出来了。 现在这二位跟比赛似的喝着闷酒,渡风觉得靖王爷肯定是心中不安,急于得到佳人的回复,所以无心歌舞表演,专心喝闷酒,而眼前这位坐在镶金夔龙纹的宝座上的主子,渡风就琢磨不透了,他这个闷酒是因为什么?难不成也因为那个宫女静姝?那还了得,宫中一共就一个皇上和三个王爷,如今这个皇上和一个王爷都相中了静姝,哦,不对,应该是两位王爷,之前赵王爷不也叫嚣着说静姝迟早是他赵王府的人嘛。 渡风盯着静姝看,静姝此时正在给太后布菜,嗯,眼睛很有神采,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浓密,可除此之外这个宫女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啊,宫中长得比静姝好看的女子一抓一大把,怎么皇上和二位王爷都把目光放在了静姝身上呢。 渡风一直想到宴会结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渡雨这时碰了他胳膊一下,挤眉弄眼的问,“哎,刚刚宫宴时看你一直盯着太后的宫女静姝看,莫不是对人家有了意思?哎哟,你眼光不错啊,要不我去替你求皇上,让他给你牵牵线?” 这时静姝正被皇上强拉着去了御花园,刚刚宫宴结束时,太后不胜酒力已经迷糊了,静姝正要扶太后回寿昌宫,这时皇上身边的杨公公却说要静姝姑娘迟一步走,皇上有事交待,于姑姑就先行扶着太后回了寿昌宫。 皇上说的有事,就是一路拉着静姝进了御花园,此时已是一更时分,宫中诸人都歇息了,御花园里更显得寂寥,静姝心里正纳闷,这时走在前面的皇上忽然停了下来,静姝来不及稳住脚步,生生的撞进了皇上的怀里。 皇上顺势一把揽住了静姝,静姝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怎么,白天时不是和十八弟言笑晏晏嘛,还帮人家补衣袖,怎么现在倒成了哑巴,一句话也不说了。”头顶上传来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皇上你派人跟踪奴婢?”静姝抬头惊问道。 “那日看到你和九弟在花园里纠缠,怕你有危险,就派侍卫跟着你,怕他再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如今看来竟是我多虑了,你有十八弟这个护花使者,他更是对你做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我的保护真是多余的。” 话虽这样说着,可揽着静姝的臂膀并未松开,静姝自知挣脱不过,就老老实实得窝在他温暖宽大的怀抱里,“奴婢只是一介卑微的宫女,蒙皇上和两位王爷的抬爱,奴婢承受不起。” “朕不管你是否承受得起,可从今往后朕不许你再和别的男子拉拉扯扯,从今往后你的眼睛只许看朕,你的心里,只能装着朕。”这语气听着霸道,静姝却反感不起来,正想着怎么回答时,一个凉凉的东西套上了她的手腕,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粉玉的镯子,从前只见过绿色或白色的玉镯子,可从没见过粉玉做的镯子,听说这整块粉玉开采的几率很小,一般也只是零星的用碎玉做首饰,因此这一整块粉玉雕琢的镯子,很珍贵。 “这镯子是前几日吐蕃国进贡的,朕看到这粉色的镯子,忽然就想起那日你戴的桃花样子的玉簪子了,现在朕把它给你,你要好好戴着它”静姝正要推辞,皇上接着说,“我曾在山野之中幸得一名女子的救助,可由于当时我身中毒箭,意识不清,后来伤愈时在毒药的刺激下醒来时更是忘了那女子的容貌,我曾想如果我们再次相遇,我一定会认出她来,不会再与她匆匆告别,可如今看来也许是场梦而已,我总觉得你和那名女子有点像,却又说不出哪里像来。” 静姝抬起头,看着他,原来他不是故意忘记自己的,他心里原来曾经装进过我,静姝心里欢呼雀跃,却又黯然,那又怎样呢,以她如今的身份,是不配和他站在一起的。 心里正思绪万千时,皇上又说,“这镯子你先戴着,你放心,我并不是说你戴着这镯子就一定要跟着我了,我也不是说我把你当成那名女子的替身想要报答你,你想好了再决定,我,我只是觉得这皇宫这么大,却没有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如今我闲下来却总想见你,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十四章 荷包风波 静姝觉得老天爷也不算薄待自己了,一夜之间就给自己提供了何去何从的选择,而且不止一个选择,她有多种道路可走了,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她第一次能从容的选择自己的人生。 靖王爷年轻有为,待人谦和,又对静姝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怎么看怎么都该跟着靖王爷的,跟着他,后半辈子不仅衣食无忧,想必也会平安顺遂的。 而宫里这位,集万众瞩目于一身,他是天下所有女人的焦点,所有的女人都以能得到他的青睐为荣,静姝都可以想象出,如果有一天她站在了他的身边,要忍受多少女人们挑剔的目光,想想就头疼,而且,他已经有正妻了,如果跟了他,中宫的皇后不可能易主,而她也只能做个小妾而已,充其量也就是个宠妃,她也许会沦为这后宫中众多女人中的一分子,蹉跎了岁月,苍老了容颜,只能等着皇上来施舍给自己一点爱。 似乎怎么想都该立马去答应靖王爷的,靖王爷人很好,对静姝也会很好,可去爱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会幸福吗?静姝把之前藏在首饰盒、陪着自己在针线局经历了大大小小事情的那块手帕拿了出来,以前先是不知道这手帕的主人在哪里,后来知道了,却又自知她与他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如今亲耳听到他对她说,他对她也是有意的,静姝觉得内心竟满足不已。 静姝现在还能想起那晚他怀抱里的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让人陶醉。她把手帕塞在了贴身衣物里,这样,她随时都可以带着它了。 那粉玉镯子静姝却没敢戴在手腕上,她担心让别人看到,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把镯子小心的收了起来。 丁夫人过了除夕夜宴就要辞行,尽管太后、于姑姑还有静姝一再的挽留她,她却执意要走。“本来入宫时就是靖王爷匆匆来传了皇上的旨意,草民都没来得及交待一下府里的事情,如今太后凤体已经痊愈,静姝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我也把一些基本的药理和医术给静姝讲的差不多了,这孩子不仅聪明也很好学,一点就透,我也没费多少精力,如今也该回府里看看了。” 太后听了也知道不能再强留丁夫人了,只吩咐静姝赶紧给丁夫人打点行李,她知道丁夫人没有别的爱好,唯一的嗜好是研究各种药草,因此将太医院的各种药草尤其是一些宫里珍藏的稀有药材都给丁夫人带了点,投其所好,丁夫人也喜不自禁。 这些日子静姝跟着丁夫人学习医术,丁夫人一开始并没教静姝什么纸面上的知识,只是让静姝去太医院将所有的草药尝个遍,静姝虽不解其意,却也照做,按着丁夫人列的单子,去太医院将所有的草药各领了一点出来,闲暇时分就忙着尝各种草药的味道,尝得次数多了,静姝也慢慢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比如,提起黄连,静姝原来只想到苦,谁都知道黄连苦,可尝得黄连种类多了,静姝发现虽然都是黄连,可味连、雅连、云连的苦是不一样的,味连是最苦的,每次吃完味连,静姝觉得吃什么都是甜的。 再慢慢尝下去,静姝竟能分辨出药材生长的年限和生长的地理环境,丁夫人原来只想让静姝能分辨出各种药草,可后来发现静姝似乎极有天分,慢慢地竟能尝出药材深层的东西来,丁夫人也来了兴致,她很少遇到在医术上这么有天分的人,于是她又让静姝把各种草药熬成汁,先让她通过味道分辨出哪碗药汁是由哪种草药熬的,后来慢慢地又将各种草药混合在一起,静姝渐渐地竟能分毫不差的分辨出混合后的药汁里,加了几成的草药。 丁夫人觉得惊讶不已,她也是跟着父亲学了多年的医术后,慢慢地才能仅凭嘴巴的品尝,就说出药汁里加了哪种草药,各加了几成。现如今静姝不过跟着自己学了几日的医术,自己也没过分多指导她,她自己竟摸索出自己的方法,能分辨出一碗药汁里加了什么草药,各加了几成。 丁夫人惊喜之余,更加严格的要求静姝,常常夜深了,别人都歇息下了,静姝屋里还点着灯,她不是在研究草药,就是在温习针灸图,把人身上每一处穴位记得一清二楚,并牢记每一处穴位的作用,这是一个合格的医者必须具有的技能,丁夫人说,否则等到要给病人施针时,才拼命回忆各位穴位的作用,那时候,万一下错了针,轻则可能于病人的病情无益,重则可能要了别人的性命。 静姝恨不得将针灸图刻在自己心里,这样永远也不会忘。有时候看到一个穴位的作用时,自己想试一下什么效果,就对自己下手,静姝的胳膊上那一阵子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针眼,太后偶然间看到,吓得连连嘱咐静姝,“哀家让你学医术只是看你身体虚弱,跟着丁夫人学医术只是为了让你关键时刻能自救,这样不必受制于人,可如今哀家看你学医术学得快走火入魔了,你看好好的胳膊被你折腾成这样。” 那日皇上在寿昌宫和太后一同用午膳时,静姝稍稍挽起一点袖子给太后娘娘盛汤羹,别人都没注意,目光一直胶着在静姝身上的皇上却注意到静姝胳膊上的针眼,当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太后用完了午膳后就告辞了。 静姝照例按太后的吩咐送皇上出寿昌宫,出了寿昌宫的门,有一段长长的两边都是高高的宫墙的石子路,平常很少有人走这里,大家都喜欢走另一段宽敞的青石板铺就的路,皇上吩咐杨公公领着侍卫先回了兴泰殿,他就领着静姝沿着那条小路慢慢地走。 静姝低着头,慢慢地走着,她看到自己穿的绣鞋上的芙蓉花的图样,青色的鞋面配上淡粉的芙蓉花,淡淡的丝线勾勒的芙蓉花,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这时,皇上开口说话了,“刚刚午膳时朕发现你胳膊上似乎有针眼,最近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静姝一愣,没想到皇上的眼力这么好,一下子就看到静姝胳膊上的针眼了,“回皇上,奴婢并没有不适,只是最近在跟着丁夫人学针灸之术,人体的穴位只凭眼睛看、凭脑子记有时候也记不住,奴婢偶尔在自己身上试一下,这样印象就深刻了,下一次也就记得很牢了。” “胡闹,”皇上一听,急了,“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宫中太医那么多,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学医术。” “因为奴婢想靠自己,奴婢在针线局有一次差点活不下来了,从那时起奴婢就想如果奴婢自己会医术,也许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后来来了寿昌宫,太后娘娘得疫症的时候,奴婢日日忧心不已却帮不上什么忙,心急如焚却连最基本的草药都分辨不出来,所幸后来丁夫人进宫了,现在奴婢也想成为像丁夫人一样的人,将来可以以医术行走天下,救死扶伤。” “原来你学医术就是为了离开这皇宫,”皇上嗤笑了一句,“不是这样的,奴婢没想要要借着学医术离开皇宫,奴婢只是想学一门手艺,将来能养活自己。”静姝赶忙分辨。 “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你想养活自己还不容易,何必要那么作践自己,你不心疼自己,怎么不想想也许有人心疼呢。” 静姝偷偷地抬起头看皇上,他今天穿了一件明黄色的龙袍,腰间佩着一块玉佩,除此之外没有过多的配饰,只戴了一个白玉发冠,如果说那日在山野之中,他飘逸的风仪吸引了静姝,那么今天,穿着龙袍的他,于飘逸中又添了几分刚毅,给人一种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王者风范。 “怎么,到如今才发现朕的容貌过人,怎么眼睛都看直了呢?”皇上停下脚步,含笑问道。静姝脸一下子红了,赶忙又低下头,揉搓着手里的手帕,不说话。皇上拉起她的手,将她胳膊上的衣袖稍稍褪了一些,仔细地看了看静姝胳膊上的针眼,不禁眉头紧皱,“以后如果你再做这种傻事,朕一定好好的责罚你,以后不许这样了,朕看丁夫人是个挺稳重的人,怎么由着你这么胡闹。” 静姝默默地点了点头,皇上把她的袖子整理好,看到静姝腰间的荷包,又说,“你好歹也曾送给十八弟一个荷包,现在也该送我一个,这样朕和他才算平等竞争,否则他有的东西朕没有,朕总觉得心里不舒服。”静姝听了这话,赶忙分辨,“那荷包不是奴婢送的,而是靖王爷自己取的。” “那你也要给朕绣个荷包,朕还送给过你一样东西呢,你都不曾送朕东西。”静姝噗嗤一声笑了,这样的皇上似乎在耍小孩子脾气似的,“是,奴婢一定给皇上绣个荷包,这样也算还了皇上玉镯子的情了。” 第二十五章 狐媚惑主 静姝思来想去,选了松柏绿的锦缎,在上面绣了一只遒劲的苍龙,青云之中盘旋直上。荷包绣好了,那日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塞给了皇上。皇上觉得好笑,静姝搞得好像他俩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似的,可看着静姝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似的又觉得可爱。 第二天皇上就把荷包带在了腰间,杨公公正纳闷皇上何时多了这么一个荷包,却发现荷包里面装的竟然是皇上的私印,杨公公不禁惊讶,是谁绣的荷包皇上这么在意,竟把自己最重要的私印放在了里面。 静姝晚上在御花园再见到皇上时,就看到了他腰间的荷包,他把自己做的荷包这么堂而皇之的戴在了身上,静姝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心。现在皇上经常会在夜深人静时去御花园里,嗯,他让杨公公来给静姝传话,让静姝没事的时候也去。 杨公公第一次仔细打量静姝,他觉得静姝一定就是皇上身上那个来路不明的荷包的主人,跟着皇上这么久,杨公公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不近女色的皇上为了一个女子心神颠倒,也许这位日后将是这个王朝的第一个宠妃,杨公公想。 静姝觉得自己是不该去那御花园的,这是名副其实的私会,而且私会的对象还是堂堂天子,可每次到了亥时,静姝总忍不住的往御花园走,一天过去了,他过得好吗,静姝总忍不住想。 皇上吩咐人将御花园里的芳草阁收拾了出来。在御花园里有一个数十公顷的湖,湖中央有一个小岛,岛上遍植榕树,这湖也因此得名为榕青湖,芳草阁就坐落在岛上层层榕树掩映下的中心位置,皇上吩咐人将他平时在兴泰殿用的一应物品照样子在芳草阁也布置了一遍,夜深人静没人打扰时,他喜欢在芳草阁里批阅奏章。 静姝一进芳草阁,就闻到了幽幽的龙涎香的气味,皇上正在一张黄花梨木的桌案上低头奋笔疾书,杨公公把她送到岛上就回船上了,渡风和渡雨也在船上,晚上皇上在芳草阁处理公务时,他们就驾着船巡视岛的周围。静姝是一个人走进芳草阁的。 推门,关门,静姝走到皇上身边,皇上不曾抬头,仍然在全神贯注的看奏章,静姝拿起桌上的御墨,卷起了袖子,给皇上研磨,一时间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低沉的研磨声。 皇上批完奏章,舒了了一口气,将毛笔放下,转而握住静姝的手,“手这样凉,一定是刚刚来的时候吹了风。”静姝不说话,只觉得这种时光,哪怕相顾无言,也是让人沉醉的。 “最近西南战事吃紧,等这个事情过去后,朕想立你为妃,这样朕就不必在夜深人静时才能看到你了”皇上握着她的手说,他见静姝仍不说话,“你放心,皇后虽然刻薄,但有朕护着你,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朕不比十八弟,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许给你正妻的位置,可朕保证,一定会对你好,不叫你委屈的。” 太后也注意到了静姝与皇上之间的暧昧,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静姝说,“哀家老了,你们的事情哀家管不到了,只是一定要想好了,哀家知道老十八也对你有意思,哀家不是说自己的孩子不好,做皇上的女人并不是像大家想的那样光鲜的,里面的心酸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哀家做皇后做了那么多年,现在想想竟不如粗茶淡饭的普通人家来的幸福,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如果你决定了,就一定要好好的陪着皇上,替哀家好好照顾皇上,这后宫之中虽然有皇后,可哀家从没见她关心过皇上,整天只知道到处挑毛病,皇上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静姝还在犹豫不决时,椒房殿里的皇后却坐不住了。“这贱婢勾引完九王爷和十八弟竟然又开始勾引皇上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怪不得皇上最近总也不肯踏进这椒房殿,我看魂都被那贱婢勾走了吧!”皇后知道如果她去寿昌宫闹事,说不定又会惹恼皇上和太后,所以干脆命人将静姝偷偷的绑了来。 静姝从御膳房里出来,往寿昌宫走时,就有一个太监领着两个侍卫二话不说就将静姝的嘴巴堵了起来,等静姝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在椒房殿了,皇后见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吩咐人掌嘴,“给我狠狠地打,把她那张狐媚的脸蛋给我打烂了,我看她还能不能再狐媚惑主了!”一旁的马姑姑拼命阻拦“娘娘,宫里是不允许私设宫刑的,况且现在皇上和太后都看中她,娘娘若是把她打出个好歹,我们没法向皇上和太后交待啊!” 皇后听了,心里虽着实咽不下这口恶气,却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想了想,命人拿来数根细而长的针,三五个嬷嬷按着静姝往静姝的身上扎,静姝以前只听过万箭穿心,可今日才知道这数根长针一起刺下来,真比死还令她难受。没过多久,她就支撑不住了。 这边太后在寿昌宫里正让于姑姑派人到处找静姝,一直到了午膳时分,都没见静姝的影子,太后心里觉得奇怪,就吩咐于姑姑去找杨公公,杨公公向皇上一说这事,皇上立马去了寿昌宫,撂下兴泰殿里议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等皇上和太后找到椒房殿时,静姝已经在地上昏迷了,门口的小太监看到皇上来了,正想通报,被皇上一巴掌甩了上去。太后看到在地上蜷缩着人事不省的静姝,赶忙命于姑姑去将静姝扶起来,可静姝此时已经浑身瘫软,于姑姑一个人根本扶不起来,皇上见状,直接将静姝抱了起来,他自始至终没有对皇后说一句话,只是临出门前回头对那几个施刑的嬷嬷说,“朕看你们几个老东西是活腻味了,杨成你现在就派人将她们送到辛者库做苦力去,记住,必须得是最脏最累的活,还有,今日椒房殿中所有参与此事的奴才,罚俸半年,朕看以后谁还敢动朕的女人。”杨公公忙低身应了。 他的那句“朕的女人”让皇后觉得如同置身数九寒天,她从没见过皇上如此,前朝战事吃紧,皇上今天在兴泰殿和大臣们商议军机要事,皇后就是知道这个,所以才敢肆意妄为,她没想到皇上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后宫里的宫女,撇下一众朝廷大臣,直接来椒房殿要人。 皇后看着走出椒房殿的皇上,她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皇上对这个宫女决不是看上了想纳她为妃这么简单,她从未见过皇上为着一个女人如此动怒。太后由于姑姑扶着紧跟着皇上也出去了,临走之前她对皇后说,“哀家宫里的宫女,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也该是哀家自己责罚,怎么倒累得皇后替哀家操心,随意处置哀家宫里的宫女呢?!” 皇上从未抱过静姝,这是他第一次抱她,虽然之前也无数次想象过拥她入怀、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的感觉,可他没想到是以一种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情况下。 静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躺在他怀里像一只小猫,她的身体由于痛楚蜷缩在一起,额头上全是汗珠,也许是感觉到是他,静姝的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那双手上也布满了针眼,皇上看着那大大小小的针眼,忽的掉了一滴泪,滴在了静姝的脸颊上,这滴泪只有离得近的杨公公注意到了。 皇上传了胡太医来给静姝诊治,胡太医一看到静姝,就觉得眼熟,再仔细一看就是当日同笙让他诊治的那名小宫女。一搭脉,胡太医知道情况不太好,她的身体连番受折磨,元气大伤,今天这么一折腾,真是能要她半条命的。 等皇上返回兴泰殿和大臣们商量完朝政再去寿昌宫看静姝时,太后正坐在静姝床前掉眼泪,于姑姑在一旁劝着,太后看到皇上进来了,就带着于姑姑出去了,屋子里只留皇上和静姝两人。 静姝此时已经睁开了眼,只是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身上仍然在痛,浑身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痛不欲生。皇上走上前,轻轻的问道“还痛吗?”,静姝摇了摇头,她看到皇上似乎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额头上隐约渗出了汗珠,静姝伸手想给他擦汗,皇上却轻轻的握住了她的伤痕累累的手,“静姝,是我的不好,我以为只要我护着你就可以了,可今天我才知道我想的太天真了,只要她还是皇后一日,那你在这宫里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不,这个事情,其实是奴婢的不对,天下的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只守着自己,刚刚在椒房殿,奴婢虽然身上痛,但心里更痛,奴婢原本以为即使您是高高在上的圣上,可只要两情相悦,就可以厮守终生,但奴婢今天才意识到,您并不是一个人,您有皇后,有这么大的后宫,还有整个王朝,奴婢不能为了自己的感情而伤害了别人,是奴婢自不量力,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第二十六章 还你自由 静姝能感觉到皇上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变得僵硬起来,她知道事已至此,她只能这样做,否则再这样拖下去,会害人害己。 皇上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说了一句,“好,朕知道了。” 丁夫人走的时候,静姝的身体还没好完全,丁夫人坚持没让静姝送很远,在马车前,静姝握着丁夫人的手一直不肯松开,丁夫人眼角噙了泪,只一味的嘱咐静姝“好孩子,你在宫里虽有太后娘娘的庇护,可也一定要当心,要照顾好自己,有些东西,命里没有,不必强求。” 丁夫人交给静姝一个乌木戒指,那戒指通体光滑,没有什么特别的纹饰,只在戒指的内侧刻了一个“丁”字,“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当年我曾把它交给过一个男子,那时以为终身有靠,恨不得将全身心都托付给他。现在我把它给你,作为你我师徒二人的信物,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就拿着这枚戒指去城南的丁府来找我,无论何时,只要丁府有我在,那里就可以给你遮风挡雨。” 静姝含泪依依不舍的送走了丁夫人。 天气慢慢回暖,西南的战事形势越来越紧张,宫里的气氛也紧张起来,大家都说皇上最近情绪大的很,前几天杨公公在御前伺候,皇上摔了一个杯子,杯子的碎瓷片溅起,差点将杨公公的额头划开一道口子。 静姝好起来之后,仍然在太后身边伺候,只是静姝沉默了许多,经常出神,太后和于姑姑都觉察到静姝的失常,太后知道丁夫人的辞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太后从最近皇上的表现中也猜到了什么,知子莫如母,仅仅是朝政上的事,不足以让皇上如此心神烦躁。 太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有天夜晚,静姝在外面上夜,仍旧抱了铺盖在太后的床榻下睡下,一更时分,静姝听到帐内有动静就问道,“太后娘娘,给您端杯水吗?”太后隔着纱帐,嗯了一声,静姝起身斟了一杯水给太后送进去,太后穿着姜黄色的寝衣,坐在床上,神情倦怠,静姝服侍着太后喝了水,“太后娘娘喝了水就赶紧睡吧,奴婢看您这几天一直休息不好,脸色都差了许多。” “好,”太后应了一句,静姝给太后把帐子放下,回到自己的褥子上,刚躺下,太后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 “静姝” “是,太后娘娘” “哀家这几天看着皇上火气太大,等天亮了你记得替哀家叮嘱杨公公一声,这几天在给皇上泡的茶里多放点金银花、菊花和栀子一类清火的东西,还有,皇上这几天牙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让杨公公多备点生姜片,给皇上含着。” “好,奴婢记下了。” “静姝” “是” “哀家知道因着皇后那次的闹腾,你和皇上之间有了嫌隙,哀家也说过,你们的事情哀家管不到,可哀家看着皇上这个样子心疼。皇后虽然强势点,可有哀家和皇上护着你,她也不敢对你怎么样,那次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事后皇上也严惩了皇后宫中那帮为虎作伥的奴才,想来他们也不敢了,你也别记恨皇后,她就是这个样子。” 太后说完,帐外沉寂了好长时间,才听到静姝的声音,“太后娘娘,奴婢没有记恨皇后娘娘,奴婢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不配陪伴皇上左右,如果执意任性的肆意妄为下去,只怕会让大家都为难。” “哀家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想好了就行,只是有一点,别做伤人伤己的事。” 静姝费了好大劲,强忍着哽咽,才勉强说了一个“是。” 太后说完后,帐内就没了声音,静姝听到太后在里面也是辗转反侧,直到二更时分才睡过去。而静姝躲在被子里,用手捂着嘴,默默地流泪,泪水洇湿了她的枕头。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太后恹恹的没有精神,而静姝的眼睛也红红的,主仆二人都没有精神,于姑姑在一旁看着,虽着急,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杨公公那次来寿昌宫替皇上传话时,临走前,静姝叫住了杨公公,“公公,您慢走一步,奴婢有东西想托您转交给皇上。” 杨公公将静姝托他转交的匣子呈给皇上,皇上打开一看,正是那日他给静姝的粉玉镯子,“啪”的一声,皇上把匣子合上,没有说什么,只挥手让杨公公退下。 当晚,椒房殿里的小太监来兴泰殿替皇后娘娘传话,说是椒房殿里皇后娘娘特意命御膳房为皇上准备了精美的宵夜,请皇上移驾椒房殿。 那个小太监进来传话时,皇上自始至终头也没抬,只说了一个字,“滚。”一旁的杨公公赶紧给那个小太监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 一日,靖王入宫,在兴泰殿与皇上,两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从兴泰殿出来,一起去了寿昌宫。彼时静姝正在寿昌宫里指挥小宫女们将太后的大氅、棉袍等冬天的衣物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好收起来。 静姝正在整理一件大氅上的风毛的时候,听到门口的小太监传话,“皇上驾到——,靖王爷驾到。”静姝愣了一愣,随后看到皇上和靖王爷一起走了进来,两人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差不多,皇上穿了一件天水碧的袍子,靖王爷是一件蛋青的袍子,静姝看着两人走进来,皇上的衣角被风吹起,静姝觉得自己这些天好不容易安定下的心神,又乱了。 皇上先让靖王爷在外面等着,他和太后进了内殿,过了一会,于姑姑让静姝也进去。静姝进了内殿,发现只有太后和皇上在,于姑姑在门口守着,太后招呼她走近,静姝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皇上从静姝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如今看到她,觉得嗓子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刚刚对太后说的话,竟说不出来了。太后见他不说话,就先开了口,“静姝,刚刚老十八来宫里求皇上,说是等你及笄后想娶你为妻,现在想先向皇上讨一道圣旨。” 皇上见太后开了口,也勉强开了口,“朕想着他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十八弟的为人朕很清楚,他说许你正妻位置,想必是认真对你的。” “太后娘娘,这种事情,还是请靖王爷进来说吧。” 靖王爷进来后,静姝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行了大礼,太后见她这样,急了,赶忙要让门口的于姑姑扶她起来,一旁的靖王爷也要扶她起来,可静姝说,“太后娘娘,您先听奴婢说完,奴婢说完了再起来。” “奴婢十岁入宫,如今已经三年了,这三年奴婢先是承蒙针线局郑姑姑的照顾,后来被人诬陷,如果不是靖王爷和郑姑姑的极力营救,奴婢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当初来寿昌宫也是承蒙太后娘娘垂怜,静姝才能留在宫里,静姝知道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介宫女,靖王爷许给奴婢的正妻之位奴婢更是不敢当,而且奴婢已经有自己的心上人了,虽然遥不可及,可奴婢宁愿为此终身不嫁。太后娘娘,奴婢今天就跟您说清楚,奴婢此生,生为奴婢身,也许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可奴婢至少可以守住自己的初心,奴婢会伺候您一辈子,终身不嫁,还望太后娘娘成全。” 太后听了,只急着让于姑姑扶静姝起来,“孩子,你这是何苦,不过是哀家和皇上都觉得老十八很不错,我们也盼着你下半辈子终身有靠,你又何必说这种话呢!”说罢连连垂泪。皇上坐在一旁,只是看着静姝,竟不知道心里该作何感想了,他不知道静姝说的心上人是不是指自己,如果真是自己,那他岂不是要耽误静姝一辈子,可如果不是,那是谁呢? 靖王爷也没有说话,今天静姝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心里了,他原以为静姝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今天才知道原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他是这么喜欢面前这个女子,那么想在她身边守护她一生,只要每天都看得到她的笑脸,靖王爷觉得自己此生别无所求了,可今天,她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说出终身不嫁的话,靖王爷觉得自己的愿望,落空了。 静姝送皇上和靖王爷送到寿昌宫的大门处,就停下了,皇上回头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却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而靖王爷在目送皇上的轿撵走远后,叫住了转身准备回去的静姝。 “静姝,今天是我的不对,我太着急了,不该没和你商量就跑去皇兄那里讨圣旨,你不要有压力。今天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可,可我还是要等你,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回头发现我,等你明白我的心意,你放心,我不是逼着你接受我,你可以为了你的心上人终身不嫁,我也可以为了我的心上人默默地守护一生。” 静姝呆呆的看着靖王爷,他的脸上还略有青涩,可举手投足间已经是翩翩公子的风度,这样的男子,又有亲王的地位,及冠之后怎怕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妻子,何必痴等她呢。 “王爷没有必有这样的…” “不,静姝你听我说,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你不要有压力,我不会给你任何束缚,你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只是我希望在你遇到困难时,我能够第一个站出来守护你,你如果要离开,我决不阻拦,我会给你最好的祝福,可无论你什么时候想来,我都一直在这里等你。” 第二十七章 临行在即 静姝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时,朝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西南边区穆拓族的暴乱朝廷无力压制,他们频繁的侵扰西南边区的民众,导致百姓们无法正常生活,现在和穆拓国的战争一触即发了。 可朝中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能够胜任的将军,齐将军早已解甲归田,况且他常年镇守西北,对西南的地情也不了解,而西南的加急奏章一封接一封的往上递,兴泰殿接连几天阴云密布,人心惶惶,杨公公原本就严肃的脸上,现在更是一丝笑容就不见了,情况越来越危急。 最后,皇上在召集了众大臣连夜商讨后,决定带兵亲征,靖王爷也一同去,留淳王爷和赵王爷镇守京城,以备不虞。 静姝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用一套黑陶的茶具,用今年刚从梅花花瓣上收集的雪水给太后娘娘泡茶,传话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来说完后,太后看到静姝的手抖了一下,有茶水洒到了外面,静姝手忙脚乱的擦,却心不在焉,“让碧橙进来擦吧,你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了。”太后看着静姝,说。 静姝勉强笑了笑。“带兵亲征就带兵亲征,皇上是一国之君,为了鼓舞士气亲征也不是不可以的,皇上现在一定也忙着,哀家就不找他了,你将杨公公请过来吧,哀家要叮嘱他几件事。”太后对那个小太监说。 杨公公到寿昌宫时,天儿已经擦黑了,太后细细的叮嘱了杨公公给皇上打点行装的事,“事情紧急,哀家今天才知道,也来不及仔细准备了,哀家也不指望皇后这时候能给皇上老十八打点好这些琐事,只能拜托你了,衣服、跌打损伤的药还有一应的生活用品,都一定要带齐了。” 杨公公连连应了,静姝看着杨公公走出去,觉得魂也似跟着他去了兴泰殿似的。 晚上太后见她魂不守舍的,就让碧橙进来守夜,打发静姝早早的回房间休息了。可静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合不上眼,约摸着到了二更时分,静姝还清醒的很,这时,她听到屋子后面的窗似乎有“哒、哒”的声音,一开始以为是风吹的什么东西掉到窗上了,静姝也没在意,可后来听这声音一直在响,而且很规律,静姝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窗户那里一看,外面似乎隐隐约约的有人影。 静姝立刻警觉起来,深更半夜的,“谁?”静姝问道。“静姝。”她一听这声音,恍惚间觉得自己听错了似的,这不是皇上的声音吗?不可能,皇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可外面的人听到静姝没应声,又喊了一句,“静姝。” 静姝此时肯定外面一定是皇上了,她将窗推开,外面一个穿着月白色袍子、束着玉冠的男子背对月光站在她窗前,真的是皇上。静姝震惊的都忘了行礼,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皇上也默默地望着她,两人半晌都没说话,还是皇上先打破了沉默,“朕要去西南,你,你知道了吧。” “是,奴婢今天在太后那里听说了。” “朕今天不该来见你的,都已经答应给你自由了,不该还来这里扰你清净,只是朕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要离开这皇宫,心里竟然全是你的影子,朕也无可奈何,只能来这里一解相思之苦了。” 静姝站在窗内,沉默着,没有说话,皇上仔细的看着她,因为已经就寝,静姝穿了一件淡粉色镶白色绣花边的寝衣,长长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周围安静的彼此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空气里有淡淡的梅花的清香,过了好久,静姝抬起,眼睛里含着万千的情思,“皇上带兵亲征,太后娘娘一定忧心不已,请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早日平安归来。”说罢,就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的情绪。 皇上看到静姝低下头,有一滴眼泪极快的从她的眼里掉落,他翻身从窗外一跃而入,伸手想抱静姝,却又怕抱了就不愿再撒手了,就抬手替静姝拭去了眼泪,“别哭了”。静姝的泪珠却更多更快的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皇上慌了,一着急,一把将静姝揽入怀中,“别哭了,明明心里难受,刚刚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什么太后一定忧心不已,朕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替母后叮嘱朕的,朕是来看自己的心上人,向她倾诉自己的离别之苦的。” 静姝一听这话,心里千重万重的委屈都涌了上来,这些日子她拼尽全力才筑起一道围墙,将自己与这皇宫、与这皇宫里的人都隔绝开来,可今天,皇上一句话而已,她心里的这道围墙就轰然倒塌。她将脸埋在皇上的胸前,小声的啜泣起来。 皇上叹了一口气,说,“傻丫头”,他用手抚摸着她光滑如丝缎般的秀发,“不要哭了,朕知道你心里难受,朕心里更难受,那日你说要朕还你自由,朕答应了,可事后朕才发现朕的心日日如滴血一般,一想到日后你会嫁作他人妇,朕也许会永远见不到你,就像要窒息一般的难受。朕这几日夜夜在芳草阁,恍惚间总会觉得你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迈进来,给朕研墨,陪朕说话,可醒来都是一场梦而已。” 他说着,捧起静姝湿漉漉的脸,静姝眼睛红红的,眼角还噙着泪,脸颊挂着泪痕,他轻轻地替她擦了一下眼角,“静姝,如果你相信朕,就等朕回来,等朕将西南的边患平定,朕回来想办法和你厮守终生好不好?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你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你只要安安心心的陪在朕的身边就可以了,好不好?” 静姝忽然觉得人活在世上本就不易,她又何必在意这个在意那个,又何必为了不喜欢自己的人、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而压抑自己的感情,她忽然就想任性一把,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哪怕被人指指点点说她狐媚惑主,哪怕也许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可只要他的眼睛里有她一天,她就是幸福的啊。 静姝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从那日在山野之中,她就沉迷于这双眼睛中,现在这双眼睛里有她,她不该感到高兴吗,何必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呢,“好,皇上一言九鼎,奴婢一定等皇上回来和奴婢厮守终身,奴婢也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别人怎么说了,奴婢哪怕舍上性命也想陪伴皇上左右。” 皇上听了这话,心里忽然充盈满了幸福,他做了皇帝这些年,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我哪里舍得让你舍上性命呢,你等我回来,回来我就和皇后交涉去,她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些年她在后宫里任性胡闹朕从未放在心上,因为后宫之中除了母后,实在没有朕想关心的人,就由着她胡闹,如今朕有了你,有了在意的人,虽然她是后宫之主,可朕堂堂天子,若是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静姝一听皇上说死,下意识里赶忙伸手捂住皇上的嘴巴,“皇上你不许说死”,静姝的手捂在皇上的嘴上,皇上的眸子亮晶晶的,静姝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赶忙就把手放下,皇上却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他的唇抵在她的手上,静姝觉得有股热流从手一直涌到耳后, “皇上” “以后不许叫我皇上,你叫我同毅。”皇上吻着她的手,斜睨着静姝,神情像个抓住了别人把柄的坏孩子,静姝不禁笑了起来, “同毅” “哎” 静姝的手修长而柔滑,细闻起来还有淡淡的花香,皇上一时之间竟舍不得放开了。 两人静静的抱在一起,不说话,却觉得很美好。可时间不会因此而停止,皇上还是要回兴泰殿的,临走前,他依依不舍的拉着静姝的手,用手反复着静姝的头发,嘴里一直念叨着“静姝,你等朕回来,等朕回来。” 皇上终于决定转身要走时,静姝却想到什么似的,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皇上转过头,静姝眼睛里全都是期待,“我叫静姝。” 皇上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用手替静姝将散落在前面的头发拢到脑后,又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傻子。” 直到皇上走了好久,静姝还站在窗边,他是真的一点都回忆不起那天的事了,刚刚静姝抱着一线希望,以为她说完那句话,会唤起皇上的回忆,可他还是没想起来,静姝心里有些许失落。 那块手帕静姝现在一直带在身上,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给了他们这样的缘分,却又让他记不起她,罢了,过去的就过去吧,记不起就记不起,也不要强求了。只要他心里有我,我就很知足了,记不起以前的事又如何。 第二十八章 带兵亲征 等皇上一行人马起行时,宫里的樱花开的正是绚烂的时候,阵阵清风吹过,吹得粉色、白色的花瓣窸窸窣窣的落下来,像了一场粉色的雨似的,很是好看,可静姝却没心情欣赏这美景,皇上走了后,静姝觉得自己的心像掏空了似的。 皇上走之前,命杨公公送来一个匣子,静姝一看那匣子就知道这是那日她归还粉玉镯子的匣子,静姝打开匣子,镯子底下还压了一张洒金信笺,打开一看,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七个字:何当共剪西窗烛。 静姝的脸一下子红了,杨公公在一旁看着,笑眯眯的说,“皇上让奴才转告姑娘,他出征后让姑娘不要太过忧心,自己保重身体才是。皇上会按时吩咐人往宫里送信报平安,到时候送进寿昌宫的会有两封信,一封是给太后娘娘的,一封是给姑娘的。” 静姝将信笺放回匣子里,红着脸对杨公公说,“奴婢知道了,谢谢公公。” “哟,奴才可当不起姑娘这声奴婢,姑娘以后可不要在奴才面前这样客气了。”杨公公低头说道。 “是公公客气了,公公这次也要随军出征的吧?” “是,奴才虽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可伺候皇上总算是略懂一二的。” “那就有劳公公在外面照顾好皇上了。”静姝说着,朝杨公公福了一福,杨公公赶忙阻拦,“姑娘可别这样,奴才受不起这大礼,伺候皇上本就是奴才分内的事情。” 静姝将杨公公送走后,回房间拿起那个镯子,看了半天,将镯子套在了手腕上,然后去正殿伺候太后娘娘了。 太后娘娘正斜倚在榻上闭目休息,碧橙跪在一旁给她捶腿,碧橙年纪还小,做事总是迷迷糊糊的,这会子一边给太后娘娘捶腿,自己一边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静姝看她这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就轻轻推了推她,示意碧橙出去休息,她接着碧橙的活,轻轻地给太后娘娘捶起了腿。 静姝捶了没几下,太后娘娘就醒了,静姝拿了一个绣花靠枕塞到太后腰后让她倚着,自己仍低头给太后捶腿,“太后娘娘怎么醒了呢,是奴婢伺候的不好吗?”,太后一听这话笑了,说,“要说你伺候人伺候的不好,那这整个寿昌宫哀家还真找不出会伺候人的人了呢,哀家知道是你来了,所以醒了,本来也没真睡着,就是午后觉得没有精神,眯一会。” “太后娘娘这说来说去还是埋怨奴婢把您吵醒了呢”静姝一边给太后捶腿,一边说。太后看到静姝手腕上的粉玉镯子,心下了然,却只是笑了笑,招手让静姝坐到她身边来。 皇上走之前曾经特意拜托太后照顾静姝,他担心他这一走,皇后再借机生事,像上次那样,想想就后怕。太后应允了,让皇上不要担心,放心的出征。“皇上没回来之前,你就不要轻易出这寿昌宫了,有什么事让别的宫女出去做,皇上临走前把你托付给哀家,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怕你出什么意外他在那么远的地方鞭长莫及的,哀家答应了皇上,就一定要护你周全才是。” 静姝红着脸应了,“是,奴婢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太后娘娘不用担心的奴婢的。” “你会照顾好自己,可哀家就怕有些人又不安分,想趁机找你麻烦,你还是别出去的好,这样哀家才放心。” “是,奴婢记住了。” “这个镯子很好看,衬得你皮肤白皙,真真是肤如凝脂的,哀家看了都忍不住想摸摸呢。” “太后娘娘怎么开起奴婢的玩笑了”,静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说道。 “哀家不是开玩笑,哀家是高兴,虽然军情紧急,可哀家看得出来,皇上临行前那几日尽管忙碌,脾气却好了很多,哀家知道皇上心里踏实了,脾气自然就不急躁了。哀家真的很感激你。” 皇上走了没多长时间,皇后就派她身边的采芹来寿昌宫里传话,“皇后娘娘说她要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可人手不够,听说太后娘娘宫里的静姝姑娘的簪花小楷写的很是好看,因此皇后娘娘想借静姝姑娘一用。”太后听了这话,自然知道皇后是又坐不住了,她连采芹的面都没见,只让于姑姑出去打发了她,“你让她转告她主子,哀家为了图个清静,宫里伺候的宫女本来就不多,静姝是要在哀家跟前服侍的,哀家一刻也离不开她,让皇后趁早死了这条心。” 西南传来打胜仗的消息,宫里人人争相传告,和这消息一起进宫的,还有皇上从西南命人快马加鞭送回的信。就像之前皇上让杨公公转达的,送进寿昌宫的信是两封,一封太后拆开了看,另一封太后给了静姝。 静姝拿着信,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白天没舍得看,一直揣在衣袖里,太后和于姑姑都暗笑不已,静姝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等伺候太后娘娘歇息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才拿出那封信,信封上写着:静姝亲启。静姝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拆开,几张洒金信笺和一朵红色的花掉了出来。 皇上在信里写了他这一路的见闻,离京城越远,朝廷顾及不到的地方就多一些,总能见到些衣不蔽体的百姓,皇上看了心里很沉重,到了西南边区,那里的百姓由于穆拓国的侵扰,生活尤其窘迫,皇上在信里说,静姝,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那时候,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一起指点朕的秀丽江山。信里字里行间全是对静姝的思念,皇上自嘲说自己现在已经到了看到什么都要想起静姝的地步了,现在西南那里大片大片的杜鹃花盛开了,闲暇之余他亲自采了一朵最好看的杜鹃花,将它压在厚厚的书里,直到它脱去水分,花瓣变得透明,这样他就可以把花瓣连同信一起寄给静姝了。 静姝拿起那朵杜鹃花,花瓣上的纹理看的清清楚楚,她轻轻地抚摸着花瓣,想象着皇上是如何在一大片的杜鹃花中挑中了这朵花,将它采了下来,又是如何将它小心翼翼的压在书里,等它晾干,最后将它放入信封中。 他贵为天子,却为了相思之情作出这等小儿女的事情,静姝觉得好笑,心里却是满满的思念,她又何尝不想他呢,以前不管怎样,她好歹在宫里还能见着他人,不管是远远的看还是走近了,知道他好好的站在那里,心里就是幸福的。 静姝将花瓣和信仍装回信封里,收在了自己橱子里的一个锦盒中。 第二天,太后的精神看着也好多了,胃口也好了,早膳用了一碗碧粳粥,还吃了两个春卷并几块炖的烂烂的金华火腿,显然是昨晚皇上送回的信大大的宽慰了太后,静姝和于姑姑在一旁看着自是高兴的很。用完早膳,于姑姑命人撤了桌子,说:“太后娘娘刚用完早膳,可要去园子里走一走,正好消消食,现在天气暖和了,晒晒太阳对太后的身体也是有益无害的。” 太后就携了静姝和于姑姑还有碧橙往御花园走去,御花园里的玉兰开得正好,太后看了很高兴,连连对静姝和于姑姑说,“哀家最喜欢这玉兰花了,你看它不需要绿叶的衬托,自己就开得这么光彩夺目的,真是让人羡慕。” 主仆四人正说着话时,皇后不知何时来了,“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好兴致。”太后转身,点了点头说,“你来了,皇后也好兴致,来这御花园里赏花。”皇后笑了笑,说,“臣妾午膳让御膳房准备了鸡髓笋和酸笋鸡皮汤,笋都是外头刚上贡进来的,很新鲜,午膳时分母后何不移驾椒房殿和臣妾一同享用。” 太后说,“早膳哀家刚用了一碗火腿,现在还腻腻的不消化,想来哀家午膳也用不了多少了,皇后还是自己享用吧。”“母后这样说,可是心里还怨着臣妾?臣妾已经知错了,母后还不肯原谅臣妾吗?” 皇后说完,眼眶红了,毕竟是一国之母,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况且她是皇上的妻子,就算当初因为时疫的事,太后对她寒了心,后来又接二连三的出状况,太后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可太后心里还是希望皇后和皇上能和睦的,她一直和皇上吵吵闹闹下去,对谁都是无益的。 “哀家没有埋怨你,是你想多了,你是皇后,是后宫的主人,哀家只盼着你和皇上好好的。”太后心软了软,语气温和的说道。“那就请母后一定要来椒房殿和臣妾共用午膳,否则臣妾就当母后一直不肯原谅臣妾,还生着臣妾的气。”皇后含泪说道。 太后只得应允了,“好,哀家去就是,哀家说了,哀家不会怨你的,哀家只希望你和皇上好好的。” 到了午膳时分,太后只带了于姑姑和碧橙去了椒房殿,将静姝留在了寿昌宫,“皇后虽然本性不坏,但是哀家也是女人,哀家深知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候很是很要命的,你还是别去椒房殿惹这个麻烦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第二十九章 前朝后宫 太后去了椒房殿,皇后见太后只带了碧橙和于姑姑来,当下就有些不高兴了,“静姝妹妹不是一直近身伺候母后吗?怎么她没见她跟来”。太后说,“哀家宫里还有些事,就留静姝在寿昌宫打点事情了。” 席间皇后多次提起静姝,“静姝妹妹这次没有来真是遗憾,臣妾上次误伤了她,本想着借这次机会给她赔不是呢,母后怎么就不带她来呢”。太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今日皇后似乎并不是想请太后一同用午膳,而是冲着静姝来的。“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又想做什么,巴巴地把太后请来,原来是别有用心的。”于姑姑一边给太后布菜,一边心里暗暗想到。 太后见皇后一直提静姝,心里也十分明白,只是不愿意撂脸色,那样大家都不好看,只是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静姝,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最后太后忍不住了,将筷子重重的放在筷架上,对皇后说,“哀家用完了,外头上贡进来的笋哀家尝着很是鲜美,得趁热吃才有鲜味,皇后也别顾着说话了,赶紧用午膳吧,哀家宫里还有事,先走了,皇后慢慢用膳。” 太后扶着于姑姑出了椒房殿的门,还没走出椒房殿,就听到里面噼里啪啦一阵盘子响,接着是宫女、太监们的惊呼声,太后停住了脚步,回头看椒房殿,“太后娘娘您别看了,咱还是赶紧回去吧,何必在这里惹气呢。”于姑姑劝道。 太后叹了一口气说,“哀家不是生气,哀家也没必要和她生气,她说的话做的事就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哀家犯不着和孩子置气,哀家是担心,哀家在她这个年纪时,哀家的夫君已经登基为皇,哀家知道不管以前怎样,但现在夫君是皇上,君为天,哀家也学会了小意讨好夫君了,更何况那时宫里的陈妃先于哀家生下了皇子,哀家每天活得胆战心惊,却又不得不为了家族,为了自己去迎合皇上。哀家当初很喜欢初馨这孩子,相貌虽不是数一数二的,可也堪为皇后,更何况她是齐将军的独女,她的家世和哀家当年的情况很像,哀家看到她,总会想起当年跟着父亲策马奔驰的意气风发。”于姑姑听了,笑了,“是了,太后娘娘当年骑马的技术可是一流的,连男子都比不上呢。” 太后拍了拍于姑姑的手,继续说,“哀家做皇后时做的并不开心,因此皇上娶了初馨后,哀家并没有按例择选宫女充盈后宫,皇上也没主动提过这事,后宫中女子多了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哀家怕初馨步哀家的后尘,因此总想等着她诞下皇长子后再说,宫中皇长子必得是嫡子,这样皇后才可安心,那些妃嫔们也会安分,可谁想到她脾气竟如此乖张,没有半分母仪天下的样子,成婚这几年,哀家看皇上进椒房殿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最近更是连门都不进了,她不想想自己的原因,总是拈酸吃醋的找别人的事,怨不得皇上烦她。哀家真怕她再这样下去,中宫不保啊,一个女人,身份再尊贵,得不到夫君的宠爱,这辈子也是没什么指望的。”说罢,叹了一口气,回寿昌宫了。 淳王爷和赵王爷执掌宫中事宜,一时间倒也无事,淳王爷忠厚,有什么事都要拿了进寿昌宫回禀太后才行,赵王爷总是嘲笑他,“十六弟你这样可不行,皇上走之前将朝中大小事宜托付给你我二人,那就是说我们可以决定任何事情,你事事去寿昌宫麻烦太后,太后说不定早就烦了。” “九哥,我没有你那么英明果断,这天下是七哥的天下,我不敢擅作主张。”淳王爷说。 “哼,七哥的天下?这天下之前可是父皇的天下,我们和七哥一样同为皇子,只不过后来世事变迁,七哥才执掌了天下而已,所以你大不必这么胆小。”赵王爷轻蔑的说道。 淳王爷笑了笑,却没有再与赵王爷争辩。 那日,一个小太监来寿昌宫,点名要见静姝,说是有人托她带话给静姝。静姝心下奇怪,去了寿昌宫宫门口见了那个小太监,原来是赵王托人传话,说是邀静姝在香辰园一聚。静姝心下十分清楚,赵王爷找她绝不是仅仅聊天这么简单的事,因此她对那小太监说,“烦请公公告诉赵王爷,就说皇上一走,太后娘娘更离不开奴婢,奴婢得在寿昌宫伺候太后,还请赵王爷体谅奴婢。” 那边赵王爷正在香辰园欣赏那株露珠粉牡丹,听了小太监带回来的静姝的回话,心里十分恼怒,放在牡丹花的手不禁用上了力,将花瓣揉搓的一片狼藉,赵王爷看着那破烂的花瓣,还有自己手上沾上的牡丹花的汁液,不禁更加恼怒,“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过了几日,有个宫女给静姝捎了一张纸条,静姝打开一看,是紫墨的笔迹,紫墨并没有读多少书,字写的并不是很工整却很有特点,因此静姝一眼就能认出来,上面写着“午后在御花园等你”,靖王爷跟着皇上一同出征去了,紫墨在靖王府想必也是很无聊的,只是不知道她今日怎么进的宫,静姝这样想着,将纸条放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到了午间时分,伺候完太后用完午膳,静姝将内室的美人榻收拾了一下,“太后午间歇息一会吧,这样下午才有精神。”说罢扶着太后上了榻,给她盖了一条薄薄的丝被,静姝给太后捶着腿,过了一会看着太后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就招手示意碧橙进来,交待碧橙在一旁看着点,现在天气热了起来,难免会有蚊虫之类的进来。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静姝觉得紫墨该到御花园了,就自己出了寿昌宫的门,往御花园走去。进了御花园,静姝还没四处找紫墨,却发现一个男子站到了她旁边,是赵王爷。 静姝一下子愣在那里,赵王爷怎么恰好也在这里?“静姝姑娘在找谁呢?”赵王爷含着一丝玩味的语气问道。静姝回过神,赶忙给赵王爷行礼,“回王爷,奴婢在找一个宫女。” “哦?本王在这园子里呆了好长时间,可没看见什么宫女,姑娘想必是找错地方了。” “那,那奴婢就先回宫了。”静姝说完转身就要走,可赵王却一把拉住了静姝,“姑娘那么急着走做什么,这园子里春光正好,何不共赏呢?”“王爷,奴婢还要回宫伺候太后,恕不奉陪了。”静姝说着,想挣脱开,赵王爷却紧紧的抓着静姝的胳膊,静姝觉得胳膊被抓的生疼。 “是了,姑娘现在进了这后宫,身份尊贵了,是太后身边的人呢,谁人不想巴结巴结姑娘呢?姑娘现在嫌弃香辰园的破败不肯踏足香辰园,但姑娘怎么不想想当初姑娘一无所有时视香辰园为自己的乐土呢?现在姑娘有了这御花园,被御花园里的花啊草啊迷了心智,觉得这里比香辰园强上百倍千倍?”赵王爷越说越生气,抓着静姝胳膊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他本就是习武之人,静姝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却又不得不强忍眼泪说,“王爷这话奴婢听不懂,奴婢以前在针线局做绣女,人微言轻,宫中贵人又多,找不到可以一个人静静的地方,奴婢看香辰园很安静,因此常常去那里清净一下。现在奴婢承蒙太后娘娘看重,在寿昌宫伺候,寿昌宫离着御花园近,奴婢闲暇时自是来御花园多一些,否则常常跑去香辰园浪费时间又惹人注意,王爷说奴婢嫌弃香辰园,可王爷又何曾替奴婢想过。” 赵王听了这话,“对,因为你在寿昌宫伺候,所以你再也不去香辰园了,宫里还有比御花园更大更美更吸引人的吗?没有!本王邀你去香辰园你都不去,你别忘了,现在宫里是我在主事,你的心上人现在不知在西南那个地方吃苦受累呢!” 赵王看到静姝手腕上的粉玉手镯,笑了,“这么罕见的粉玉,是皇兄赏你的?皇兄真是怜香惜玉啊,美人就得配美玉不是?只是本王却找不到这么罕见的整块的粉玉来配本王的心上人,所以你觉得皇兄比本王好对不对?只是你别忘了,如果本王是皇上,那赏你这粉玉镯子的一定是本王!如果本王是皇上,本王的心上人也不会被别人抢走了!” 静姝觉得赵王爷今天说话的语气很反常,“王爷,奴婢听不懂王爷说的什么心上人,奴婢从不曾与王爷私定终身,也谈不上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王爷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奴婢身份卑微,从未也从不敢瞧不起王爷,王爷身份尊贵,愿意跟着王爷的身份高贵的女子大有人在,王爷何必苦苦的逼奴婢?奴婢虽然微贱,可也至少也能决定自己的心给谁。” 赵王听了,更加生气,只觉得眼前静姝这张脸可恶至极,手上一用力,将静姝一把推到了后面的一个石凳上,狠狠地说道“你的心给谁?本王要你,你的心就该给本王!你现在不知好歹,将来总有你后悔的时候,本王说了,本王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说罢,甩手离去。 ================================================================== 烦躁的分割线,今天因为工作上的事很烦躁,不知道该给谁讲,所以只能在这里说一说了。谢谢所有阅读和收藏还有推荐这本书的人,谢谢。 第三十章 又见赵王 静姝一个人坐在地上,刚刚赵王爷一甩手,她猝不及防重重的撞到了身后的石凳上,腰部现在撞得火辣辣的疼,胳膊也痛的麻木了。 等静姝回寿昌宫时,看到紫墨在寿昌宫的门口站着,焦急的张望着,她一看到静姝远远的走来,赶忙迎了上来,“妹妹你去了哪里?我刚刚在御花园等了好长时间也没等到妹妹,心里着急,就跑来这寿昌宫,想看看妹妹在不在,打量了半天后也没见妹妹的身影,正着急呢!” 静姝看到紫墨脸上焦急的神情,急忙拍了拍紫墨的手说,“姐姐不要着急,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姐姐面前吗?刚刚和姐姐走岔了,没遇上姐姐,却遇到了别人,路上耽搁了。”紫墨看静姝走路很吃力,赶忙扶着静姝进了寿昌宫。 正好碰上于姑姑,于姑姑见静姝这个样子,心下一惊,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紫墨扶静姝进了自己屋子,静姝坐下后,只觉得腰那里还是疼得很,她对于姑姑说,“姑姑,刚刚不小心撞到腰了,现在腰疼得厉害,我写点方子,姑姑可否能派人替我去太医院抓点药材?”于姑姑连忙应了,静姝提笔写了方子,交给于姑姑,又叮嘱,“姑姑,我身上这伤是小事,可千万不能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她知道后又要横添烦恼。”于姑姑说,“知道了,你赶紧躺下吧,看你疼的脸上都冒汗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太后娘娘知道了能不担心吗?” 一直到晚膳太后都没见着静姝的影子,心里奇怪,问于姑姑,“绣生,静姝哪里去了?你快去找找她,别又出什么事。”于姑姑给太后盛了一碗江米粥,放在太后面前说,“太后别担心,静姝好好的呆在寿昌宫呢,奴婢刚刚还看到她的,只是她说身子有点不爽快,先歇息下了。” “这丫头也会犯懒?”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端起江米粥,用起了晚膳。 晚膳刚用完,外面就进来一个小太监说,“太后娘娘,赵王爷在外面求见。” 太后听了心里奇怪,赵王爷是先陈贵妃所生,先陈贵妃意图篡位,事败后悬梁自尽,她的三个儿子也随她而去,因着这事,赵王和太后关系并不太亲密,只是例行的请安问好而已,太后也不奢求他能对自己有多少孝心,只是看着他也算安分,不像先陈贵妃的跋扈与不可一世,因此待他也算好,但凡外面上贡的东西,只要有淳王爷和靖王爷的,就一定有赵王爷的,母妃和兄弟都不在了,只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容易。 太后赶忙传了赵王爷进来,赵王一进来就跪倒在地,嘴里说道,“儿臣给母后请安,儿臣今天是来给母后请罪的。”太后一听,赶忙让碧橙扶他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跪着做什么,你犯什么错了需要哀家原谅你?” 赵王又磕了一个头,才说,“儿臣有罪,儿臣刚刚在御花园遇到了母后宫里的静姝姑娘,皇兄现在在西南那里吃苦受累,走之前将朝事交给儿臣,儿臣一定要不负皇兄的嘱托才是。,儿臣当时为着西南的军事烦忧不已,没有看到静姝姑娘,不小心将静姝姑娘撞到了石凳上,致使静姝姑娘受伤,儿臣回去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来母后宫里请罪比较好,静姝姑娘是母后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儿臣将她伤到,内心惶恐不已,回府后特意挑了上好的跌打损伤的药酒来,给母后和静姝姑娘赔不是,还请母后责罚。”说罢,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太后急忙让碧橙扶住他,不让他磕头,“哀家当是什么大事,这不是什么大事你这孩子又何必这样,她虽是哀家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可也是奴才,你这样这不是折煞她了。” 太后让于姑姑去将静姝请来。静姝此时正正趴在床上由紫墨在给她涂抹活血化瘀的药汁,静姝紧紧抓着枕头,紫墨看她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掉起了眼泪,“你这丫头怎么做事这么不小心,好好的怎么撞到什么石凳上,还撞得这样厉害,你看看你的腰,紫了一大块。”紫墨边说边掉泪,静姝忍着痛,却回头安慰她,“姐姐你别哭,没什么要紧的事,谁没有个磕磕碰碰,只是痛一会,马上就会好的。” 于姑姑来传话说太后让静姝过去,静姝奇怪,一问,原来赵王爷带着药酒亲自来登门致歉了,静姝觉得这赵王爷真是个难缠的主,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于姑姑去了正殿。 赵王此时已经起来了,正陪着太后说话,太后见静姝进来了,赶忙招呼静姝走近,“哀家刚刚还纳闷你怎么一下午都没露面,绣生说你犯懒先歇息了,哀家还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变懒了,老九来一说哀家才知道,他也是不小心撞得你,这不,带了上好的药酒给你赔罪呢。” 静姝一听这话,转头看赵王,赵王正一脸焦急和歉意的望着她,静姝一时间觉得自己一点都搞不清楚赵王的心思了,看着赵王脸色真诚的神色,连静姝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和赵王争执了一番而后又被赵王推倒在地,可腰上的伤和胳膊上的伤又是确实存在的。 静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行礼,说,“王爷千金贵体,何必为了奴婢亲自来道歉,奴婢当不起。”赵王见她行礼,急忙上前扶住她说,“你的伤还没好,别行礼了。” 赵王又陪太后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就走了。静姝看着他走出去,心里怔怔的,太后见她这个样子,招手让她上前,问“刚刚老九在这里哀家没敢仔细问你的伤重不重,否则没得又让那孩子内疚,你伤到哪里了?什么样子?给哀家看看。” 静姝说,“小伤而已,太后别记挂在心上”。太后执意要看静姝的伤,静姝没办法,只得让太后看,太后看到静姝腰后那一大块青紫,吓得手一哆嗦,说,“阿弥陀佛,这是撞在石凳上弄得?哀家看着伤怎么这么重呢,青紫了一大块,肿的老高,这,这可怎么是好?” “没事的太后,真的是小伤,可能刚碰着,所以肿的比较厉害,奴婢已经敷了药,呆会再用上赵王爷带来的药酒,明天一定就好了。”静姝反过来安慰太后。 晚上,紫墨没有回府,和静姝睡在了一起,静姝拉着紫墨的胳膊,觉得她就像自己的大姐姐一样,不禁说道,“紫墨姐姐,你要是能一直和我这样睡在一起就好了。”紫墨笑了,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你呀,还是这么孩子气,你是太后宫里的人,我怎么能和你总是睡在一起呢,再说了,日后你要是嫁了人,我可更不能和你睡在一起了。”静姝不禁脸红起来,和紫墨打闹起来,“姐姐怎么也学会油嘴滑舌嘲笑别人了!”紫墨一边和她闹着,一边又顾及到静姝腰上的伤,因此一直让着静姝。 次日清晨,紫墨起来扶着静姝洗漱了,然后陪她吃了点东西,又给静姝抹了一遍药,叮嘱静姝叮嘱了好多遍,才走了。静姝看着紫墨走了,心里失落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昨晚紫墨睡在寿昌宫已是太后特意恩准的了。 静姝起身收拾药,看到昨晚赵王送来的药酒,昨晚将这药酒拿回来后静姝就将它放在那里没动它,想着自己配的药应该也够用了,这药酒就搁置了起来,现在看到它,静姝不觉拿起那装药酒的药瓶。 这是一个景泰蓝的细颈小瓶,瓶肚鼓鼓的,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纹饰,只描了几道金边。顶端塞着一个红布的塞子,静姝将红布塞子拔开,想看看里面的药酒什么样。 那红布塞子应声被拔下,静姝将药酒举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浓重的酒味涌了出来,尽管这样,静姝还是闻出了里面乳香和延胡索的药材的味道,还加了一点赤芍和红花,别的都不说,只这乳香,以前听丁夫人说起过,是产于别的藩属国的一种珍稀药材,产量极低,很是难得,宫里一般人也用不起这药材。看来赵王爷费心了,静姝想。 忽然又觉得手上拔下的红布塞子有点怪,捏在手里觉得里面硬硬的,静姝仔细打量那红布塞子,没什么异常的,就是一个裹了红布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塞子,可又觉得哪里不对,静姝对着阳光看了一下,里面好像有东西似的。 静姝想了想,拿来剪子,将塞子上的红布小心翼翼的剪开,一张小小的纸条掉了出来,静姝吓了一跳,急忙拿起那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鼠疫。静姝忽然觉得手脚冰凉,鼠疫在这个年代是死亡率极高的瘟疫,得了鼠疫的没有几个能病愈的,先帝时期,漠北那边就曾爆发过一次鼠疫,静姝听说那次鼠疫死的人成千上万,不计其数。 只是赵王给的这药瓶的塞子里的这张写着鼠疫的字条是什么意思?静姝捏着字条,心里忽然七上八下。 =============================================================== 昨天发布了个悬赏今天却不知道怎么把承诺的起点币给人家,研究了将近一个小时也不知道怎么弄,是网站的事还是我自己的事……觉得自己好low……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有人看最好,没人看就写给自己看吧…… 第三十一章 疫情传来 静姝捏着那字条怔怔地坐在窗前,心里隐隐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心跳很快,心里有点慌似的,这是怎么了?她觉得她该去赵王府问个清楚,她想喊碧橙,让碧橙帮忙转告太后今天她不能进去伺候了,可嗓子像哑了似的,干干的,静姝张了几次口都没喊出声音来,一定是天气干燥的事,静姝想。 静姝起身想去倒点水润润嗓子,刚拿起桌子上倒扣的水杯,这时从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像是穿官靴的侍卫,声音直冲太后娘娘所在的正殿去了,静姝手里拿着杯子跑了出去,她紧跟着也来到正殿,只见那人见了太后往地上一跪,只递上一个用蜡密封的信封。 静姝站在那里,她看着太后拆开信封,拿出一张纸来看,接着太后娘娘神色平静的让于姑姑遣散了正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将正殿的门关上了,太后让那侍卫起来说话。 静姝紧紧的攥住手里的杯子,太后娘娘招呼她上前,将那封信递给静姝,静姝接过信,白纸黑字,她只看到了“皇上”和“鼠疫”二字,静姝只觉得两眼发花,嘴里发干,又用力看了一眼,“…西南边区气候湿热,鼠疫极易蔓延,皇上也不慎染上…”静姝看到这句话,手里的杯子滑了下来,砸在地上的金砖上,嘭的一声就碎了。 太后此时心里想必也是翻江倒海的,只是不能表现出来,她意识清醒的让于姑姑遣散了闲杂人等,仔细盘问了那侍卫,那侍卫说皇上在西南边区打了几次胜仗后,正调兵遣将的打算一举将穆拓族赶出边关,可就是一夜之间,皇上觉得心慌气短,发起了高烧,经太医诊断是鼠疫,现在随军的太医们正在尽力医治。 静姝觉得天旋地转,她心里像捅开的马蜂窝似的,嗡嗡作响,为什么好好的皇上会得了鼠疫?赵王爷给的药酒瓶里塞得写了“鼠疫”二字的的塞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二者有什么关联吗? 静姝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去,她现在心里想的就是,找到赵王爷,问个究竟。 等静姝找到赵王府府门时,已经是下午了,静姝让门卫传话说有事求见赵王爷,过了一会,有人出来带静姝进去,静姝跟着那人一直走到了一个僻静的亭子里,赵王爷正背着手站在亭子里,那人把静姝带到就退下了。 赵王听到声音,转头,对静姝说,“静姝姑娘难得肯到府上来,不知这次来有何见教呢?”静姝抿了抿嘴唇,将自己紧攥的左手伸了出来,手心里是那张字条,那字条一直被静姝攥在手心里,现在被汗都浸透了,“本王不知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赵王仍旧背着手,微笑着看着静姝。 静姝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王爷,奴婢在昨晚王爷赏赐给奴婢的药酒中发现了这个,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呢?”赵王爷闻言,接过字条看了看,摇了摇头说,“本王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上面写的‘鼠疫’二字也甚是奇怪,这字条应该不是本王府中的人放进去的,要不本王将府里负责保管药酒的人唤来,姑娘问个明白?”赵王说完,仍旧将字条放回静姝的手心上。 静姝一直盯着赵王看,她的眼神空洞却又焦灼,似乎想透过赵王的眼睛看到答案,赵王没有躲闪,只是直直地迎着静姝的眼神,过了半晌,静姝长长的睫毛敛了下来,将目光也转向了别处,她将字条仍旧攥紧了,说道,“不必了,奴婢就是一问,王爷不晓得就算了。”说罢转身要走。 赵王却从背后喊住了她,“姑娘对这字条如此看重,难不成宫中哪个人和这字条上写的东西有了关联?”静姝闻言只觉得后背发凉,没有回头,只是停住脚步,说,“没有,王爷多虑了,奴婢只是好奇一问。” “本王听说字条上写的病可是一种要人命的病呢,传染性极强,一旦染上就没有治愈的可能了,也不知这些年这个病生生的使多少人家破人亡、阴阳两隔,因此姑娘还是离这病越远越好。”赵王又说。静姝听了这话,站在原地仍旧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是,奴婢知道了,多谢王爷提醒。” 静姝站在那里正回味赵王说的话什么意思的时候,赵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静姝的身后,静姝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一把将静姝从背后抱住了,“本王早就该这样抱着你了,只是一直碍于在宫里而已,现如今总算有了机会”。 静姝拼命挣扎,“王爷请自重”,“自重?本王不知道什么叫自重,本王只知道花开堪折直须折,等到枝头空了再叹息又有什么用呢?”说罢,赵王还将头埋进静姝的发髻里闻了闻,“嗯,这朵花可真香。” 静姝的力气肯定比不过赵王,他从背后紧紧箍住了静姝,她不能动弹,静姝只觉得快窒息一般,早知道这样今日就不该这样冒冒失失的一个人闯进来,这时,赵王从背后伸手想将静姝的脸扳向他,静姝趁机从衣袖里抽出一把锋利的银刃匕首,赵王爷猝不及防,那刀划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赵王气急,“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贱婢”,静姝趁机挣脱赵王的怀抱,将刀刃对准自己的喉咙,说道,“王爷,奴婢再卑贱,好歹也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奴婢出宫迟迟未归想必太后一定会着人搜查,王爷要么现在马上放奴婢出府,奴婢回宫后绝不多说半句话,否则,奴婢今日就血溅赵王府,光天化日之下,王爷最好想好怎么和一直认为您老实忠厚的太后交待!” 赵王笑了,他手上的血口子这时渗出了血珠子,滴滴答答的流到了地上,“好,好,想不到还是个忠烈的女子,本王今天就看看你怎么血溅赵王府!” 静姝手下用力,刀刃抵着的地方迅速涌出了血,那血顺着刀刃流到刀柄上,又从刀柄上流到静姝的手上,滴到地上。赵王看着静姝脚下越来越多的血,只得捂着手,咬牙切齿的喊人,“你这个贱婢,来——人———,送——客———”。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跑了过来,送静姝出府。 静姝出了赵王府的门,脖子上的血口子仍在淌血,街上的人看到静姝满身的血和手上沾满鲜血的匕首,都纷纷给她让路,在背后指指点点,静姝浑然不觉,她只是机械地往宫门走去。 回到寿昌宫,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她这个样子赶忙上来迎,静姝挥了挥手,只问道,“太后娘娘还在正殿吗?”那小太监说是,静姝就径直往正殿走去。进了正殿,里面并没有伺候的人,淳王爷和于姑姑跪在地上,于姑姑只一味地哭着,淳王爷在一边低声说道,“母后,儿臣知道您担心七哥的安危,儿臣也知道您现在恨不得马上见到七哥,只是您可不能去那里,路途跋涉,您的身子刚好,七哥又病着,他临走前特地交待儿臣要照顾好您,如果您去了染上瘟疫病倒了,那儿臣可没法跟七哥交待啊,您断断不能去啊!” 太后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正是因为皇上病了,哀家这做母亲的才要去陪着他,再远哀家也要去,哀家这辈子只生了皇帝这么一个孩子,现在他有这么大的坎过不来了,不管好与不好,哀家都该陪着他去。”太后说完,看到满身是血的静姝,赶忙说,“你…” 静姝将匕首扔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您让奴婢去伺候皇上吧,奴婢什么都不怕,奴婢只怕再也见不到皇上了,您是千金贵体,皇上这一病,宫里难免有许多事情需要您来压制着,您要是一走,宫里乱套了,天下也会大乱,想必皇上在病中也不能安稳的,奴婢跟着丁夫人也算学了点医术,也许能用上,您让奴婢替您去吧,求您了”静姝说完,伏在地上哀哀的哭了起来。 于姑姑赶忙和淳王爷扶静姝起来,静姝浑身无力,好半天才站稳,于姑姑对太后说,“太后,静姝说的有道理,太后您现在不要急于一时,还是仔细考虑考虑,这样,对您对皇上对天下的百姓才能都有个交待”。 太后坐在椅子上垂泪半晌,对静姝说,“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对皇上的心,哀家也算没白疼你,哀家不是不让你去,只是这山高路远,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静姝说,“太后放心,奴婢可以乔装打扮成男子,奴婢总有法子的”。 “好,好,皇帝知道你有这份心想必也很高兴,哀家知道皇帝不是哀家一人的皇帝,哀家也不能为了一时的感情而弃国家和朝廷于不顾,你说的对,皇后本就不能担以大任,哀家应该留下来和老十六一起替皇帝守住朝廷,否则皇上病着也不安稳的,只是这样你就要多吃点苦了,哀家总不放心你,你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第三十二章 路遇险情 留给静姝的时间不多了,她草草地给自己包扎了一下伤口,匆匆的开始打点行装,她托淳王爷派人拿着丁夫人留下的乌木戒指去城南丁府请丁夫人进宫,可去的小厮将戒指原封不动的又带回了,丁府的下人说丁夫人不在府中,说是数日前,丁夫人的一个故交来丁府,邀丁夫人一同去天竺国游历。 静姝以前听丁夫人讲过她对天竺国的向往,那里有一些中原罕见的药材,丁夫人说此生有机会总要去那里看一看,现在她如愿以偿,静姝却慌了,丁夫人这一走少说也得一年,那就意味着皇上这次感染的鼠疫并不能指望丁夫人了。 静姝要走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皇上染上鼠疫的事情一直是保密的,太后和淳王爷担心这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动摇朝廷里的人心,因此静姝从决定出发到最后出发,都是暗地里偷偷进行的。 静姝的行李里大部分是药材,她知道丁夫人这一走,皇上的病只能靠她自己了,她拼命回忆丁夫人教给她的那些和鼠疫有关的药材,生怕遗漏了什么,静姝将宫里稀有的药材每样都带了一些,其他的,就是几件换洗的衣裳和盘缠了。 静姝是在一个夜晚出发的,太后和淳王爷,于姑姑和碧橙在宫门口静静地送她,淳王爷和太后商量来商量去,只给静姝带了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一个叫辟十,一个叫辟九,侍卫带的太多,在路上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临走前,静姝给太后行了礼,“请太后放心,奴婢一路上一定快马加鞭,到了军营后一定配合太医尽全力医治皇上”静姝说着,又对于姑姑和碧橙说,“姑姑,碧橙,我走了之后太后娘娘就交给你们了,有劳姑姑和碧橙费心了。” 静姝乔装打扮成一个公子,玉冠长袍,脸上图了些她连夜炮制的药水来掩盖白皙的肤色,取而代之的是稍稍发黄的面色,她坐在马车里,辟十和辟九坐在前面给她赶马车,三人就这样驾着一辆马车,悄悄地驶出了宫外。 静姝三个人一路上马不停蹄,走到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公子,我们找家客栈歇一歇吧,马也该喂喂草料了。”辟九转头冲马车里喊道。 他们三人走进了一家客栈,让老板开了两个房间,辟九和辟十一个房间,静姝自己一个房间,两个房间是紧挨着的。晚上,静姝略微擦洗了一下,就上床歇息了,因为心里有事,静姝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没睡过去,二更时分,静姝仍旧在床上意识很清醒,这时,她隐约听到隔壁房间有声音,静姝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么晚了,辟九和辟十不睡觉? 静姝赤着脚偷偷的下了床,趴在门缝上看,外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静姝的听力过人,辟九和辟十房间里的声音还是没有消失,静姝蹲在那里,一边看着外面的动静,手里还拿着那把匕首,以防不测。 静姝握着匕首蹲在那里快睡着时,忽然有人轻轻的叩了一下门,静姝一下子清醒起来,她重新握紧手里的匕首,静静的等着,门外的人又叩了一下门,“姑娘,我是你辟十,你睡着了吗?”,这是辟十的声音,静姝扒着门缝看了,确定是辟十后,开了门。 辟十一进来,就急忙掩上门,对静姝说,“姑娘,你赶紧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得赶紧走了。”静姝也没敢多问,匆忙的收拾起了包袱,跟着辟十来到他和辟九的房间,一进去就吓了一跳,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黑衣人的尸体,辟九正在处理屋子里浓重的血腥味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姑娘,此地不能久留了,有人怕是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今晚这些人招招都是想要我和辟十命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辟九悄悄地去马圈里牵了马,三人坐上马车,离开了客栈。 一路上,辟九和辟十驾驭着马车飞奔,他们没有走去西南边区必经的官路,而是绕行了小路,辟十说,晚上他和辟九在房间里歇下后,就觉得不对劲,上床后也没敢真的睡过去,果然,一更时分两人听到窗外有声音,他们同时拿起了长剑,不一会,就有十几个黑衣人涌了进来,那黑衣人个个是武艺高强的杀手,招招都是想要他俩性命的,若不是二人早有准备,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静姝坐在飞奔的马车里,有人要杀他们?那为什么不先潜入她的房间先解决手无寸铁的她?为什么先去辟九和辟十的房间?静姝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却越来越沉重,前方的路似乎越来越凶险了。 三人一路疾驰,渐渐接近西南边区,那日,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上,三人找了家客栈准备休息一下,顺便吃点东西,围着客栈的桌子坐下,辟十悄悄地对静姝说,“公子,前方就是云春城了,皇上的大军就驻扎在云春城,我们歇歇就赶路。” 三人垫饱肚子,继续赶路,走着走着,觉得四周安静的有些可怕,静姝掀起帘子看了一下,一面是高高的山,另一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静姝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这时,辟九说,“公子你坐好了,我们得快速的通过这里。”马车加速跑着,忽然,一阵尖利的呼啸声传来,接着是马受惊的嘶鸣声,马车一下子翻倒在地,静姝在马车里,头重重的磕在了马车的边缘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外面传来厮杀声。 他们还是没有放过我们,静姝想,她现在该怎么办,她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出去只会给辟九和辟十他们添麻烦,可就算现在不出去,呆会那帮人也肯定要过来搜查这马车的,静姝将包袱背在背上,在胸前打了个结,强忍着头部的不适,她悄悄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辟九和辟十正在不远处和那帮黑衣人厮杀着,我现在也许能偷偷的跑掉,静姝想。 静姝往反方向跑去,可没跑几步,有东西从背后的包袱里掉了出来,静姝回头一看,正是她临走前从太医院包的一小包知母,静姝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去捡它,现在情况危急,该越早跑越好,可这知母是稀有药材,宫里的知母也是定量供应的,更何况是西南边区呢,静姝咬了咬牙,转身回去捡。 就在静姝伸手捡药的时候,有个黑衣人注意到了她,剑直冲静姝而来,第一下静姝躲了过去,只是那剑擦过静姝的袖子,一下子划破了袖子,割破了静姝的胳膊,第二下静姝觉得自己躲不过去了,这时有人将剑挡了回去,是辟九,他回头对静姝说,“公子,我们也许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还是快走吧。” “那你们怎么办?”静姝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别管了,公子你快走,再不走恐怕谁也走不了了!”辟九说话的当儿,一个黑衣人已经持剑刺向了辟九,一瞬间辟九的腿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静姝知道现在不是逞义气的时候,她现在呆在这里只会给辟九和辟十他们增加负担,她抹了一把眼泪,拼命向反方向的那片树林里跑去,“抓住他!”身后传来黑衣人的声音,辟九一直牢牢的挡住他们,想给静姝再多争取一点时间,让她跑的远一点。 静姝撒腿就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只想着,我要赶紧跑,我不能停下,她在树林里穿梭,衣服被树木的枝桠划破了也不知道,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响,静姝知道辟九和辟十十有八九是性命不保了。 静姝来不及为他们伤悲,脑子里只快速着想着下一步她该怎么办,他们都是习武的人,若一直这样跑下去,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追上,那静姝再挣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今天难道是我的劫数? 静姝跑着跑着,突然看到远处隐隐约约似乎有一棵大榕树,树干处有个巨大的树洞,静姝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她一头钻进了树洞里。静姝进了树洞,手脚并用的攀爬到树洞的最顶端,希望躲在这里不会被他们发现,静姝紧紧的抓着树洞的内壁,暗自想道。 那帮人黑衣人紧跟着静姝,跟着跟着却发现静姝不见了,正气急败坏时,他们也发现了这个树洞,有两个黑衣人伸头进来打探,静姝屏住了呼吸,她都能看到他们的头顶,那两人进来打量了好长时间,静姝觉得自己再过一秒就要坚持不住了,终于,他们回头对另外的黑衣人说,“这里没有!”他们接着在周围的灌木丛里搜寻,静姝仍旧不敢松懈,她的汗一滴、两滴地滴了下来,静姝觉得她的手紧紧的扒在树洞的壁上,都要麻了。 终于,那帮黑衣人在搜寻无果后离开了这里,静姝从上面下来,倚在树壁上只觉得浑身像被抽干了似的,刚刚跑的时候摔了一下,现在脚腕和手腕都开始痛了起来,头也昏沉沉的,可静姝知道自己不能躺下,她要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天黑了她就更不认路了。 第三十三章 荒野偶遇 静姝从树洞里钻了出来,拖着沉重的身体想继续赶路,可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天地似乎掉了个儿,双腿发软,静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谁?!” 静姝听到这声音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荒郊野岭的会是谁呢,难道是刚刚那群黑衣人?可如果那样他们该直接上来抓住静姝,而不是问是谁啊,静姝正在犹豫要不要跑时,身后那名男子从身后走了上前,静姝悄悄地从衣袖里抽出了匕首。 那男子上前,刚想拍一拍眼前这名公子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这公子一下子转过身,接着他被逼到了旁边的树干上,一把匕首随之架到了他的脖子上。眼前的公子面色微黄,眼睛却似秋水般脉脉含情,只是现在这双眼睛里含着怒气,他说,“你是谁?” 这男子觉得好笑,明明是我先问的你是谁,怎么成了你问我了,静姝看他笑了,将手下的匕首又用了点力,那男子用两根手指夹着静姝的匕首,说道,“公子,我只是过往的一名商人,途中偶遇险情才在这荒野之中迷失了方向,我没有恶意,公子休要惊慌。” 静姝还是不相信似的,只是看样子这男子的武功显然了得,如果他对静姝有恶意,那早就该动手了,何必毫无防备的等着静姝将匕首架到他的脖子上呢,静姝想着,手下的力气也小了,她刚刚被人追杀差点丧命,左胳膊上又有伤,现在双腿也发软,本身就没有多少力气与人周旋了。 那男子看她放下了匕首,笑了,“公子你受伤了” “不用你多管闲事”静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静姝想到皇上此刻正忍受病痛的折磨,时间急迫,辟十和辟九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她却被困在这荒野之中不知前路如何,心里无比烦躁,却也无可奈何,她收起匕首仍旧背着背上的包袱,准备找到辟十说的前往云春城的路。 身后那男子却追了上来,静姝心下恼怒,转身面对那男子,将匕首又拔了出来,“公子,你我还是各自赶路的好,实不相瞒,我刚刚躲过一次追杀,现在吉凶未辩,公子若是一直跟着我,呆会如果又遇险情,在下可不敢保证公子的安危,到时候只怕会连累公子。” 那男子听了这话竟笑了起来,“公子,我也是险些被奸人陷害,否则也不会在这荒郊野岭之处和别人走散,在下不才,可也略懂防身的功夫,如果在下没有看错,公子是不会武功的,公子何不和我一道,即使遇到险情,也可彼此照顾一二。” 静姝听了这话,想了想,似乎有道理,他不像坏人,而且他懂武功,若是真能保护自己,那也是有益无害的,遂将出鞘的匕首收了回去。那男子见她不再排斥他,就走上前说道,“公子身上有伤,还是尽快处理为好”。 静姝这才感觉左胳膊上被那黑衣人划破的伤口被傍晚的凉风一吹,痛得很,再不处理伤口,只怕伤口会感染。那男子接着说“公子,在下厉沐,看公子年纪不大,你叫我沐兄即可,天色已晚,你我既已约定结伴而行,彼此有了照应,何不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公子也先包扎一下,等体力恢复了,明日天亮之后再赶路也不迟。” 静姝也拱手说,“多谢沐兄,在下靖书,靖难的靖,书卷的书。” 厉沐找了一处干燥的草地,生起了火堆,将包袱里的一块布垫铺好,两人一起挨着火堆坐下,静姝起身要去寻找一些药材,厉沐闻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却也自告奋勇跟着她一起帮她找。等找了些药草,厉沐帮着静姝将药草研成浆汁,涂抹到静姝的伤口上,厉沐注意到这是一道极深的伤口,隐约能见到骨头了,绝不是普通的刀剑所伤,像是武艺高超之人在挥剑的同时施以内力所造成的伤口。 厉沐将伤口扒开,将浆汁灌进去,静姝知道他这是为了伤口快速痊愈,伤口太深,若不强行将药汁灌进去,只怕里面的伤处会自己发炎,从而化脓。 厉沐注意到静姝自始至终一直紧紧的抿着嘴,即使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却也没有吭一声,心里不禁暗自佩服,看着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没想到竟这么坚强。 处理完伤口,厉沐拿出两根胳膊长短的竹子,他见静姝奇怪,笑了,“这是这边特有的一种糍粑饭,装在竹筒里是为了便于存储和携带,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干粮了,咱们将就着吃点这个吧。”说完,他将两根竹筒架在火上烤,不一会静姝就闻到竹子的清香,厉沐看着差不多了,将竹筒从火上取下,用腰间别着的匕首将竹筒一劈两半,大米诱人的香气就散发了出来。 静姝的肚子这时候咕噜了一声,厉沐笑了,将烤热乎的糍粑饭递到静姝跟前,“靖书若不是嫌弃,就用这个充充饥吧”。静姝看着装在一半竹筒里的糍粑饭,正犹豫着接还是不接,厉沐看她一直犹豫,从砍下的另一半竹子上削下一小块尖尖的竹片,他用竹片挖了一块糍粑饭送到嘴里,“靖书不必担心,这饭是无毒的。” 静姝看他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推辞,“多谢沐兄”,说着接过糍粑饭,厉沐又削下一块扁竹片递给静姝,静姝学着刚刚厉沐的样子吃起了糍粑饭。热乎乎的糍粑饭一放入嘴里,静姝觉得自己的味蕾都活了似的,整个人也有了精神,这几天的遭遇让她一直魂不守舍,内心惴惴不安,今天白天她又险些丧命于那帮黑衣人的追杀,辟十和辟九凶多吉少,现在心里还七上八下,只是如今坐在这火堆旁,也许是火光温暖了她,也许是这热乎乎的糍粑饭让静姝的胃有了知觉,静姝竟然觉得有一丝丝的心安。 她隔着火光看着对面的厉沐,他在吃另一个竹筒里的糍粑饭,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庞,浓眉大眼,眼眶深邃,看着不像中原人,他看静姝在看他,抬头冲静姝笑了笑,“说起来这糍粑饭我娘做的最好吃了,小时候她答应过我要给我做一辈子的糍粑饭,只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我也就再也没吃到好吃的糍粑饭了。” 厉沐说完这话有片刻的低沉,静姝见状说道,“沐兄不要太过伤心,令堂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愿你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的,逝者已逝,生者唯有好好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怀念。” “对,我要好好的活着,活给那些人看,这样我娘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厉沐听了这话坚定说道,又定定地看了静姝一会,问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沐兄但说无妨”静姝说。 “在下不才,对医药方面不甚了解,但是也闻到靖书的包袱里装满了药材,走近了就可以闻到淡淡的药草香,既然自己已经携带了药材,那刚刚为何要千辛万苦的自己再在这野外找寻药材,莫非靖书包袱里的药材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静姝听了,沉默了一会,许久才说道,“沐兄你说的对,我这包袱里确实都是药材,可这药材不是给我用的,是给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用的,我不远千里才背着这些药材走到了这里,岂能半途而废随意使用里面的药材,刀伤这种小伤也不必大费周章的使用什么好的药材,能止住血,保证不发炎,剩下的就靠自己身体的自我恢复能力了。” “原来如此,靖书你既已遭遇别人的追杀,想必也是千辛万苦才保住了这些药材,如今受了伤却不愿意动用自己用生命保护的药材分毫,可想而知需要这些药材的人对靖书有多重要,厉某佩服。” 晚上,两人就在火堆旁和衣而睡,静姝受了惊吓,心里不安,一直到天色破晓时分才勉强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身上批了一件黑色的外袍,这是厉沐的衣服,只是他人呢?静姝起身正四下寻找,这时厉沐手里提着几条还活蹦乱跳的鱼大步的走了过来,看见静姝醒了,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鱼,“今早我们可以打牙祭了。” 静姝急忙将身上盖着的袍子还给他,“早上霜重,沐兄小心别着了凉”。“不打紧,我身子壮的很。”厉沐一边将外袍系上,一边对静姝说。 吃完了厉沐捉回的鱼,两人起身赶路,厉沐也是往云春城方向走,静姝心里暗自庆幸,这一路上有人陪伴也是好的,而且从和厉沐的相处中静姝也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走出林子,他们来到了镇上的一家饭馆,“之前一直麻烦沐兄,小弟包袱里还有些盘缠,还请沐兄赏脸。”静姝指着饭馆对厉沐说。 两人进了饭馆,静姝点了几个店小二推荐的特色菜,两人吃完了饭,又买了两匹马,骑着马接着往云春城走,静姝暗自庆幸之前跟着丁夫人学过骑马,厉沐说按他俩的速度明天大约就能到云春城了,静姝听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快到了。=======================================================今天特别累,工作太多,很困。 第三十四章 同舟共济 傍晚时分两人走到一处山谷,厉沐转头看了看静姝,笑着说道,“想不到你看似一个弱不经风的书生,马骑的倒不错。” 静姝在马背上闻言也笑了,“我师父曾经说过,医者,总要走遍千山万水才能尝遍天下药材、医治天下的苍生,因此,我师父在教我医术前,先教给我骑马了,当初学骑马的时候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从马上滚下好几次。” “你师父倒有点意思”厉沐刚说完这话,却突然脸色一变勒马停住了,静姝疑惑的看着他,他小声对静姝说,“我们似乎被人盯上了”。 静姝惊恐的瞪大眼,周围静悄悄的,傍晚时分,暮色沉沉,静谧的有些让人心慌。乱箭夹杂着呼啸声从山谷中直冲静姝而来,静姝来不及反应,只在马上愣愣地看着万箭齐飞,这是冲着我来的,静姝心里想。 静姝闭上眼打算听天由命,她既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绝技来阻挡这乱箭,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也不知是谁的命令,她又得罪了谁,一路上被人这样追杀,看来是逃不过去的,只可惜,已经离云春城很近了,却没能再见皇上一面,静姝正这样想着时,忽然有人坐到了她的后面,用胳膊将她包了进去,策马向前。 静姝回头一看,是厉沐,他坐在静姝的身后,和静姝共骑一匹马,一边策马向前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匕首为静姝挡住迎面而来的利箭,“沐兄,这是冲我来的,你还是赶紧走吧”静姝大声的对他说。 厉沐没有低头看她,眼睛盯着前方,说,“既然约定好了一起赶路,那就没有将你半路抛弃的道理,我厉沐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将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扔给这帮歹徒。” 静姝心里一惊,原来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是女扮男装,只是一直没有拆穿自己。厉沐身手显然是不一般的,他策马带着静姝在乱箭中穿梭,自始至终一直紧紧的将静姝圈在自己的胸前,以防止乱箭伤到静姝,他们冲出了山谷,甩开了那些人的埋伏,两人骑着马一路狂奔。 厉沐说看刚刚那群人的架势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因此两人也不敢再住客栈了,他们找到了一处被人废弃的山洞,厉沐刚刚后背中了一箭,要赶紧将那箭拔出。静姝在山洞里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扶着厉沐坐下, 伤在后背,厉沐自己无法将箭拔出,静姝看了一下伤口,打开包袱,找了些止血的金创药酒,又拿了些绷带,静姝用手摁着伤口,一边吩咐厉沐忍着点,一边迅速地将箭拔了出来,然后将裹有金创药酒的绷带缠在伤口处,静姝用绷带一道一道地缠着伤口,最后在厉沐胸前将绷带两头打了个结,固定好。 厉沐一直看着静姝,她的脸上有几滴血珠,应该是刚刚给他拔箭时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就是小伤,其实你不必动用你包袱里的药材的。”厉沐想伸手给静姝将脸上的血迹拂去却又忍住没有动。 静姝一边将包袱收拾起来,一边说,“箭伤处理不好伤口会发炎的,刚刚我还担心这箭头上有毒,拔出来一看幸好没有,否则我真是要内疚死了,你这伤本来就是为了我,沐兄又何必说什么用不用药的。”静姝抬头看了厉沐一眼,又低下头说,“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我一个人孤身在外,还是扮作男子比较稳妥。” “我知道,你不必为此不安”厉沐轻轻的说道。 静姝在山洞里燃起了火堆,他们围着火堆坐了下来,两人正小声说话时,静姝忽然觉得隐隐约约有声音逼近,她看向厉沐,厉沐朝她示意,显然他也听到了。他们本来骑了两匹马,在山谷那里冲出埋伏时两人共骑一匹马冲了出来,静姝给厉沐处理完伤口后就从外面抱了些干草进来给马吃,天亮后还要指着它赶路呢。现在这匹马正卧在不远处吃草,洞外的声音越来越近。 厉沐一跃而起,将马重新牵了起来,示意静姝坐上去,他压低声音说,“靖书,你听我说,我刚刚留意了,这山洞还有另一个出口,当初买马时,我就特意选了老马,老马虽然体力不是最好的,但经验丰富、善于找路,它一定能带你找到另一个出口”。 “那你呢?”静姝还没问完,就看到有几个人拿着匕首走了进来,看这几人的穿着,并不像是中原人,反而是这几日看到的当地人的装扮,“这些人是来找我的,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他们,你先走,我随后就到。”厉沐说完就狠狠的拍了一下静姝骑着的马,马受了惊吓,带着静姝朝相反的方向飞奔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静姝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能俯下身子、先紧紧的抓着缰绳,果然像厉沐所说,那马带着静姝直冲另一个洞口而去,不一会就带着静姝跑出了山洞,这时这马也渐渐安定下来,静姝抬起身子,安抚了一下马,让马停了下来。 那帮人的目标好像真的不是静姝,静姝从洞里出来也没人追过来,而且这一路追杀静姝的,都是一群黑衣人,像刚刚这群当地人打扮的,静姝还是第一次见。 只是现在静姝不知道该怎么办,厉沐受了伤,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可静姝知道自己进去也是枉然,她一点武功都不会,进去也是送死的,一时间只觉得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正急的团团转时,静姝忽然想起傍晚时分她出来给马搜寻草料时,在山洞周围发现了一些开了花的毒芹,当时只是担心给马吃的草料里混进了毒芹,因此小心的避了过去。 静姝想起丁夫人当时拿毒芹给她看时,只是告诉她这东西有剧毒,当年丁夫人的家乡曾经有人为了报复,在别人家点的熏香里掺进了一些毒芹花的粉末,晚上主人夫妇在寝室里燃香后,毒芹花的药性就挥发出来,等家里人的其他人发现情况不对进去看时,丈夫已经昏迷,而妻子还意识清醒,原来睡觉前这妇人觉得头疼,在两侧的太阳穴处抹了好多樟脑油,而这樟脑,暂时的缓解了毒芹毒性对她的侵蚀。 刚刚给厉沐用的金疮药里有一个重要的成分就是樟脑,静姝觉得也许可以冒险试一试,总比在这里等死好。静姝下马,牵着马在周围搜寻了一些毒芹花,将它们小心的包在手帕里,她返回洞口,仔细地听了听洞内的声音,里面还有厮杀声,不能再拖延了,静姝当机立断的找了一些干草,将毒芹花包在干草里,用火石点燃了干草堆,然后用力往洞里一扔,不一会,静姝就闻到从洞内传来的刺鼻的烟味。 静姝用布蒙住口鼻,继续听着洞里的声音,随着烟味的越来越浓,洞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就是现在,静姝将包袱里的樟脑拿出一点,涂在马的口鼻处,然后蒙着手帕骑马进了洞里,在确定那帮人已经昏迷在地后,静姝迅速地找寻着厉沐,他虽然没有晕倒,却也半跪在地上,似乎也昏昏沉沉的,静姝赶紧策马向前,向厉沐伸出手,“沐兄,快点上马!” 厉沐虽然现在浑身无力,却也拼劲全力跃上马,随后就倒在静姝肩膀上,静姝策马迅速地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静姝扯去蒙住口鼻的布,策马飞奔了好长时间,在确定那帮人不会再追上来后,才下了马,将厉沐扶下马,平放在草地上,静姝取出薄荷,将薄荷碾成汁,滴在厉沐的口鼻处,又从不远处的小溪里取了水,用水擦洗了厉沐的面部,将马的面部也擦了一下,防止刚刚毒芹挥发的毒素仍然附着在皮肤表面,时间长了毒素若不清除,会侵入人或动物的肌理以致毒发。 做完这一切,静姝又检查了厉沐的伤口,刚刚的厮杀应该很激烈,本来包扎好的伤口崩裂了,静姝取出金创药,又给厉沐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也许是接触到伤口,也许是薄荷起了醒神的作业,厉沐醒了过来,看到静姝在一旁,扶着头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我们得赶紧走才是。” 静姝连忙扶他躺下,“你先别动,你的伤口刚刚裂开了,你放心,那帮人中了毒,现在一时半会的应该追不上来,你先安心地在这里歇一下。” 薄荷的清凉让厉沐的脑子渐渐清晰起来,刚刚那帮人就是冲着他来的,他将静姝遣开后,与他们奋力厮杀,可身上刚刚受了伤,体力渐渐不支,正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时,却发现面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地不起,而他自己也觉得头脑发涨,昏昏沉沉。 “中毒?他们中了什么毒?”厉沐问静姝。 “是毒芹的毒,我在洞外找了一些毒芹花,将它们点燃扔进洞内,我也是没办法、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听洞内的声音低了下去,进去一看他们真的中毒了。” “哦?那为什么我虽然觉得头脑不清晰,却没有像他们一样昏倒在地呢?” “因为我之前给你用的金创药里有很多樟脑成分,樟脑可以暂时缓解毒芹毒素的扩散,我是掐准时机进去的,在他们倒地之后而你尚未中毒之时。” 第三十五章 分道扬镳 厉沐捂着伤口笑着看着静姝,“想不到最后竟然还是你救了我,刚刚要不是你,恐怕我已经成为他们的刀下鬼了,只是你这姑娘也忒大胆,既然毒芹有毒,竟然还进来找我,我看你身上可没用什么樟脑,万一你中了毒怎么办?” 静姝将包袱重新收拾好,说,“如果不是之前为了我中的那一箭,也许沐兄你也不会这么快地就体力不支。那毒芹的毒性虽然大,可我进洞时是蒙着口鼻的,又给马的口鼻处涂了些樟脑,找到你就马上出来了,因此不会有事的。” 厉沐闻言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静姝说,“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但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女人也算多了,像你这样聪明并且在危难的时候愿意和我站在一起的女子,还是第一个,我不知道你要去找谁,但就此停住脚步,留在我身边可好?我厉沐也许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但也能保你一世平安,我的家乡不像中原人三妻四妾,男人一辈子有一个女人就足矣了,你若是愿意,我也会一辈子守在你的身边,不叫任何人欺负你。” 静姝抬起头,初次遇见厉沐时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又刚刚从被人追杀的困境中逃了出来,惊魂未定,因此静姝并没有看清厉沐的长相,即便是以后,静姝和厉沐也只忙着赶路,她也并没仔细打量过厉沐。如今这男子在她咫尺之处,静姝这才看清他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稍稍泛着墨绿色,眉毛黑而浓,竟不似中原人。 “沐兄说笑了,世间同舟共济的情分难倒只有夫妻之间才能保存吗,静姝更希望沐兄将我看做是好兄弟好朋友,日后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我仍然愿意为沐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是静姝已和别人有约,不能停下脚步,我要拿着身上的这些药材去救一个人的命,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他身边陪着他。” 厉沐听了这话,眸子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好兄弟,好朋友,原来我们之间只能到这一步而已,说起来我真羡慕那个等你的人,竟然有女子为了他不惜独身一人踏过千山万水去他身边陪他,想我厉沐这辈子竟还没有个女人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厉沐苦笑了一下,却又转头对静姝说,“既然你当我是兄弟,那我也给你个兄弟的许诺”说罢,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竹片,拿出匕首在上面刻上“沐”字,将它们放到静姝手上,说“家乡的族人一直视竹子为庇护我们的神灵的化身,我们在竹片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这竹片就可以代表我们,现在我交给你这个刻着我名字的竹片,日后只要你拿着这个竹片我就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哪怕要我的命也可以”厉沐又开玩笑般加了一句。 静姝郑重其事地将那片竹子收入自己的包袱中,“日后如果有缘再见,沐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也但说无妨。” 两人在天亮时分站在了云春城的城门下,静姝仰头看着城门口挂着的“云春”,心里百感交集,这一路也算惊心动魄了,不过幸好最终还是到了。 厉沐要去的地方并不在云春城城里,两人就在城门口分别,静姝向厉沐做了个揖,“沐兄,多谢沐兄一路上的照顾,就此一别,望他日能再相聚。”说罢背着包袱转身往城门走去,“靖书!”厉沐在身后喊她,静姝回头,清晨阳光的照耀下厉沐的眼睛闪耀着光芒,“靖书,我还会来找你的,若有一天你发现他并非你的良人,请一定等我。” 静姝沉默半晌,说“沐兄一路平安。” 静姝进了云春城,打听了一下朝廷军队驻扎的地方,就往那里走去。远远的看见大军的帐篷时,心里焦急而又胆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是不是来晚了。 静姝正绕着驻地找入口的时候,突然从草丛里窜出两个士兵,不由分说的将静姝的嘴巴堵了起来,手背在身后捆了起来。静姝想替自己分辨,怎奈他们用布条将静姝的嘴堵了起来。那两人压着静姝就往驻地里的帐篷走去,静姝没想到自己进驻地竟是以这种方式。 静姝被押着进了一个帐篷,然后她被摁着跪在了地上,“将军,我们二人在巡视时发现此人在营帐外鬼鬼祟祟,看着像是敌人的奸细,还请将军处置!”两人将静姝摁倒在地,就拱手朝座上的人说。 “既是奸细你们就看着处置吧,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和王爷正烦心着呢,也不必请示他们了,拖出去吧”座上的将军烦躁的挥了挥手。 静姝一听,蒙了,她千辛万苦才到这里,还没见到皇上的面,这就被人发落了?那二人的力气也实在是大,静姝被押着往帐外走去,她极力想替自己分辨,可哪有分辨的机会,眼看就要走出驻地了,静姝急的汗都冒出来了,这时,静姝看到一个人身穿铠甲,从一个帐篷里和一个人走出来,靖王爷似乎在吩咐那个人什么事。 静姝看见靖王爷像看见了亲人似的,急忙挣扎,嘴里虽不能说话,却也“唔,唔,唔”地想引起远处靖王爷的注意,押解她的两个士兵不耐烦了,“你也别挣扎了,呆会惊扰了我们的圣驾,你更吃不了兜着走!” 谢天谢地靖王爷总算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他远远地看着两个士兵压着一个男子,“这是押着谁呢?”靖王爷问自己身边这个叫刘硕的将军,刘硕也朝这边看了一下,“不知道,看着不像军中的人,也许是他们抓到的奸细吧。” 靖王爷看那男子一直极力挣扎并频频地向他这边看,靖王爷忽然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叫他们过来”靖王爷吩咐刘硕。 刘硕招呼那两个士兵过来,那两人就押着静姝走过来,“你们这是押着什么人呢?”刘硕问道,“回将军的话,这人是属下巡逻时发现的奸细,现在正要将他撵出去处置他呢!”静姝听了这话直摇头,“把他嘴上的布解开”一旁的靖王爷开了口。 “王爷,我是静姝!”静姝嘴上的布条一解开,脱口而出。 靖王爷一听,惊得一下子冲上前来,“静姝!是你!我远远看着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只是前几天我们派出去的人回来回话说你的马车在路上被人拦截了,给你派的两个侍卫也死了,我们知道你也凶多吉少,没想到你,你竟然还活着!” “皇上在哪里?王爷,你带我去见皇上!”静姝来不及问别的事情,她现在只想早点见到他。 等二人的身影远去,那两个士兵还愣愣的,“他不是奸细么,王爷怎么好似认识他似得。”其中一个士兵问另一个,两人正呆呆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刘硕在一旁说,“你们继续巡逻吧,只是下次别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将人就要抓起来,总得问清楚了才是,我看这次你俩是闯祸了,你们等着王爷回头跟你们算账吧!” 静姝跟着靖王爷走到了皇上所在的帐篷外,从里面传来浓浓的药味,周围有重兵把守,渡风和渡雨也在,“太医刚刚给皇上服了药,这时应该睡下了,里面没有人,你进去看一眼就赶紧出来吧”,说罢靖王爷冲门口的守卫示意让他们放静姝进去,静姝要进去时,靖王爷却又喊住她,掏出一块手帕来,上前给静姝系上,“还是小心点好”王爷一边给她蒙上口鼻一边说,“看你这身打扮,这一路你一定也吃尽了苦头,静姝,你…”,他没往下说,只是拍了拍静姝的肩膀。 静姝进了营帐,尽管是白天,里面却仍然点着蜡烛,营帐的四角里都燃着艾草,里面的人早已被靖王爷遣散,皇上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墨绿色的被子,脸色苍白,呼吸也起伏不定,静姝含泪走上前。 他的脸颊消瘦的凹陷了下去,嘴唇呈现不健康的紫红色,脸色苍白,额头上密布着汗珠,静姝用衣袖轻轻地给他擦着汗,尽管是强忍着泪,看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落了泪,泪珠滴在了皇上的脸颊时,皇上醒了,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原本涣散无光的眼睛这时像有了神采般,他声音嘶哑的说道,“静姝?是你吗?”“是,是我”静姝抽泣说道。 皇上爱怜地抬起手想抚摸静姝的头发,却又想到什么一般,将静姝推了出去,“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真是胡闹!”说罢,就要强撑着坐起身喊人“来…来人,将她拖出去!”静姝一听,急了,“皇上,您不要撵奴婢出去,您不知道这一路奴婢千辛万苦,就是因为心里想着能早点见到皇上所以才撑了下来,否则奴婢早就死在路上了,您就算可怜可怜奴婢,让奴婢再看您一眼!”静姝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水一样,皇上不忍心看她的眼睛,别过头去,依然冷冰冰地说,“既然不想让朕撵你出去,那你自己出去吧,快点!” 第三十六章 近在咫尺 靖王爷听到帐内皇上嘶哑的声音,亲自进去将静姝带了出来,静姝不说话,一直流着泪,死死的抓着榻沿不肯放手,眼睛一直盯着皇上。皇上却始终背着身子,不看她,紧紧抓住被子的手上青筋暴起,皇上,心里也不平静。 靖王爷见状,只得劝静姝,“静姝,你还是听皇兄的话,咱们先出去吧,你在这里于皇兄的病情也无益”说罢就要拉着静姝出去,可静姝却一直抓着皇上的榻沿,一边摇头一边流泪,靖王爷只好将静姝的指头一个一个地从榻沿上掰下来,由于用的力太大,指甲都白了,靖王爷眼里也含了泪,傻女子,你何必这样。 静姝被靖王爷半拖半拽的扶出了皇上的营帐。营帐里面,皇上听着静姝走了,终于回过头,体力不支的一下子倒在了榻上,呼吸急促起来,“渡风,她走了吗?”皇上问帐外的渡风,“回皇上的话,靖王爷已将她带回自己的营帐。”渡风低沉有力的声音透过帐帘穿了进来。 皇上躺在榻上,用力的看着帐帘,似乎想透过厚厚的帐帘看到外面的静姝,你还好吗?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有没有被人欺负?…他有好多话想对静姝说,如今静姝真的来到他身边,他却不得不狠心将她赶出去,前几天在里面伺候的一个士兵感染了鼠疫,发作的很快,第二天就死了。 他实在是害怕,害怕将静姝留在身边会害了她,那样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所以即使现在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静姝,我在这里的每一个日夜,都在想你,即便发病时被病痛折磨得意识不清不分黑天白日、折磨到最后只有痛的感觉其他什么感知都没有了,我却还是一直想着你。 静姝出了营帐并未像靖王爷想的那样哭闹,只说让靖王爷去找给皇上诊治的太医。靖王爷将静姝带到了自己的营帐,派人将胡太医请来,静姝跪坐在席上,不说话,脸色还挂着泪痕,像是神游在外似的,直到帐外的士兵通报说太医来了,静姝的眼睛才重新有了焦点,她死死的盯着帐帘。 胡太医进来,按规矩行了礼,靖王爷急忙虚扶了一下,对胡太医说道,“这是静姝姑娘,她是丁夫人的徒弟,想必您也知道,当初太后娘娘的疫症就是丁夫人治好的,如今太后娘娘派她来和太医们一起给皇上诊治。” 静姝向胡太医行了一礼,随即问道,“胡太医,不知皇上一直在服用什么药方?”“自皇上一感染上鼠疫,我们就试图用药材抑制鼠疫发作,只是如今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那么,现在就没有能治愈皇上的药方?”,“有是有,只是那药方里缺几味药材,我们现在拿不到这种药材,所以一直迟迟没有给皇上服用。” “是什么药材?” “知母和犀角” 静姝眼睛一亮说,“我也记得当初丁夫人教给我的疫症方子里有一味知母,因此知母我从太医院带来了,只是这犀角…” “单单有知母还是不够,否则我们早就派人回宫取药了,最后缺的这犀角,还必须是刚刚割下来三天之内的犀角,否则药性大大减少,于疫症是无用的,而据老夫所知,现在中原地区包括宫中所有的犀角,都是陈年犀角,要找到能入这药方的犀角,就必须找到活着的犀牛,可这犀牛,是穆拓国所特有的动物,我们这里并没有这种动物,穆拓族的族人视犀牛为祥物,那里的犀牛都是有人专门照顾的。” “穆拓国…”静姝嘴里念叨着,“对,只有穆拓国那里才有这种动物,而现在两国交战,先别说如何从活着的犀牛上割下犀角,就算我们混进去,可避开看守犀牛的人从活的犀牛上割下犀角也是不可能的事。”胡太医说道。 静姝知道犀角这种药材是没有替代品的,那也就意味着皇上的病,只有拿到了犀角,才有治愈的可能,否则只能用药材吊着皇上的气,直到用药也吊不住时,皇上就危在旦夕了。 当晚,静姝歇在了靖王爷特意给她准备的营帐里,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白天见到的皇上的样子,静姝心里不安,起身仍旧换了男装,走到皇上的营帐外,渡风不在,渡雨还站在外面巡视,看到静姝过来,他认得静姝,也知道皇上对她的情分,不一般。 静姝没被任何人阻拦就进了皇上的营帐,角落里仍旧燃着蜡烛,皇上在榻上似乎睡着了,静姝走上前,伸手想抚摸皇上露在外面的手,却又怕惊醒了他,就只能跪坐在他的榻前,一直看着他。 过了好长时间,静姝才出了皇上的营帐。静姝走出去后,榻上的皇上也睁开了眼,他被病痛折磨,夜夜不能安枕,每晚也就只能昏睡两三个时辰而已,大多数时间是躺在榻上忍受病魔在自己身体里肆虐的。 刚刚静姝进来时,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他选择在静姝进来时装睡,白天狠心将静姝撵出去他早已心痛不已,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再赶她出去,这些日子他日日思念静姝思念到发疯,如今她近在咫尺,将她推出去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只怕心要痛死了。 他能感觉到静姝跪坐在了他的榻前,她似乎怕惊动了他,没有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一时间静的皇上都听得到蜡烛燃烧的声音,他因为患病终日燥热的身体突然间感觉安定了下来。静姝在他榻前坐了好久,然后她俯下身子,吻了皇上的额头。 这一吻太突然,皇上都感觉得到静姝俯下身子时扑在他脸上的呼吸的气息。等静姝出去后,皇上睁开蓄满泪水的眼睛,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真是个傻女子。 奇怪地是,这一夜,皇上竟然一夜安眠直到天亮太医进来给他服药才醒。 静姝没有再闹着进皇上的营帐,皇上躺在榻上,从来来往往的人中想搜寻到他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心里害怕她来,却又担心她不来,一整天,眼睛都没闲着。 静姝此刻正缠着靖王爷,让靖王爷派人带她潜入穆拓国。“静姝你别闹了,这事就是皇兄知道了也肯定不会答应的,现在两国交战,之前我们重挫了穆拓国的军队,如今皇兄重病不能起床,穆拓国竟也不知道为何也暂时的安定了下来,但这不代表两军不再交战,那里是断断去不得的。” 静姝好说歹说靖王爷都不答应,最后静姝恼了,赌气说道,“王爷不愿意帮我,可王爷别忘了,脚长在我自己身上,王爷不派人给我,我会自己找着地方混进去的。” 靖王爷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我不帮你,只是那里太危险,万一你去了有什么闪失,我没法向皇兄交代,也…也没法向我自己交代。” 最终静姝还是跟着渡风混进了穆拓国,“渡风为人谨慎,是皇兄身边最得力的侍卫之一,有他陪着你,我也还算放心。”靖王爷对静姝说。 渡风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穆拓国当地人的衣服,两人换了衣服,在两国交界处的集市里溜达,虽然两国交战,集市上做生意的两国的商人还是不少,静姝他们打听了一下,穆拓国的国王最近突然得了急症,他有两个王子,并不同母,听说长子拓跋沐是和中原的一个女子所生,只是那女子命薄,做了王后没几年,在拓跋沐七岁时竟得了重病不治而亡,后来国王又娶了新的王后,生下了另一个王子拓跋宏。 还有人说国王和拓跋沐的母亲恩爱无比,怎奈红颜薄命,拓跋沐身为长子虽是被立为传位的王储,可自从国王续娶了王后后,这拓跋沐就外出游历,很少回来,反而新娶的王后和她的儿子拓跋宏稳坐宝座,人们都纷纷猜测,将来国王百年之后,说不定新王后会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毕竟王长子都不知道人在哪里,而这拓跋宏日日陪伴在国王身边,说不定国王早就忘了自己的长子的模样了。 可就在昨天,当大家都觉得尘埃落定,国王的生命如疾风中的残烛,马上就要熄灭,小王子拓跋宏即将登上王位的时候,王长子拓跋沐却突然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王后和拓跋宏再怎么不愿意,也阻挡不住拓跋沐的脚步,而国王看到自己的长子归来,喜不自禁,于病榻前亲自将象征着王权的传国玉章交给了拓跋沐。 静姝和渡风又悄悄避开城门口士兵的盘查,绕到被穆拓国的族人们视为圣地的“犀园”周围查看,那里就是他们供奉犀牛的地方,穆拓国的犀牛都在那里繁殖。果然有重兵把守,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漫步的犀牛,可静姝知道,如果贸然闯进去,恐怕不仅得不到犀角,反而也许会引起穆拓国族人的攻击。 第三十七章 出使敌国 傍晚回到营帐,静姝心事重重,犀园戒备森严,不仅有重兵把守,更寄托着穆拓国百姓的信仰,而他们想要从犀园里拿到犀角,是比虎口拔牙还要困难的事。 可静姝知道,如今只有从犀园中尽快得到犀角,否则拖延一日,皇上的病就多一分危险,她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静姝找到靖王爷,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什么?你想以使臣的身份求见拓跋沐?这绝对不行,先别说拓跋沐这个人常年不在穆拓国,我们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单单看他爹的样子,在我们边境烧杀抢掠,百姓无不受到他的迫害,他肯定也好不了哪去,你去见这个人,想让他帮忙给我们弄到犀角?这不是开玩笑吗?!”靖王爷一听连连摇头。 “王爷,你先听我说,我思来想去,你也知道,如今想要救皇上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弄到犀角,可这犀角只有穆拓国里的犀园里有,我们只能从那里取到我们想要的犀角,那里重兵把守,避开众人的注意从一只活的犀牛身上割下犀角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仔细想过了,虽然现在是两军交战的时候,可穆拓国的国王现在得了重病一病不起,现在的拓跋沐虽是名正言顺的顺位继承人,但是还有拓跋宏和王后,这么多年他们在穆拓国一定也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拓跋沐想要坐稳宝座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个时候,敌人的敌人,也许就是朋友了。” 靖王爷这才觉得原来自己之前看到的宫里那个低着头永远不被任何事吸引、总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的静姝并不是真正的静姝,真正的静姝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太多,聪明的像个运筹帷幄的男子,她对世事变幻似乎都了若指掌,却又胆大妄为到让他这个男子都自愧不如。 “王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去穆拓国找拓跋沐并不像我说的那么简单,只要一脚踏进穆拓国,那是生是死都交由拓跋沐处置了,只是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办法,静姝虽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可这件事必须由我来亲自做,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的,为了皇上,搭上我的命也无妨,但求王爷成全。” 靖王爷看着跪在地上的静姝,心突然就痛了起来,你说你为了皇上搭上自己的命都可以,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命对别人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宝贵。静姝今天还是做男子打扮,一头乌黑的秀发在头顶以缎带束起,靖王爷不知道这一路静姝经历了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支撑着静姝一路逃过数次劫难、来到这里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皇上。 这几天穆拓国的百姓渐渐地传出了一个消息,和他们交战的周国放出了消息,说虽然现在两国交战,但他们有一个能医治穆拓国国王的病的郎中,愿意出使穆拓国,为国王尽力一试。百姓们虽也痛恨国王连年挑起战事,民不聊生,但是大家也都清楚,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不强,一个国家只有君王强大,他才能庇佑他的百姓,因此穆拓国上下都盼着这个周国的使臣的到来。 静姝出使穆拓国的前一天,她拜托胡太医在当天给皇上熬制的药里,多加了一些安眠的药材,靖王爷想必已经和胡太医说了静姝要做什么,胡太医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竟头一次遇到这么个女子,谈笑间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样的胸襟真是男子也比不上的,况且眼下的困境一时间无人可解,如果这个女子真的能帮他们度过这个难关,那真是万幸。他愿意帮静姝这个忙,只不过是让皇上睡得沉一些,并不是做什么对皇上龙体有损的事。 静姝晚上进了皇上的营帐,白日里服了药,晚上皇上睡得很沉,额头上还是有汗,即使服了过量的安眠的药材,他睡得还是不安稳,静姝取出手帕,仔细地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同毅,你等着,我一定会带犀角回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静姝从随身带着的匣子里取出一个青灰色的手帕,这手帕就是当日她在山野中遇到皇上,那时他还是七皇子,静姝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将这手帕取出给她擦泪,分别前他对静姝说,姑娘,天长水阔,愿他日能再次相逢。 他们真的再次相逢了,只是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圣上,而静姝,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宫中的女子那么多,静姝以为他们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交集,可即使没有认出静姝,皇上还是喜欢上了静姝,这就是缘分吗。 静姝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可现在他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静姝愿意为了他拿自己的性命赌一把,只是这一去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正如靖王爷所说,拓跋沐这个人,外人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如果一切不尽人意,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再见到他了。 静姝将手帕放在皇上枕边,又取出一封信,和手帕放在了一起,如果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和你见面,那我总得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吧。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花香鸟语,草长莺飞,静姝却无心欣赏,她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头发以缎带束起,仔细地将每一缕头发都束进去,然后穿上一袭靖王爷提前给她准备好的淡紫色的锦袍,最后,戴上一顶蒙着白纱的帷帽。 她出发时将士们纷纷出来目送她,对于这个总是做男子打扮的女子他们知道的少之又少,有人说她是皇上的意中人,有人说她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有人说她师从丁麦东的女儿、医术精湛,还有人说她狐媚惑主使中宫不安…可不论大家怎样说,今日,这些战场上横刀立马、沙场饮血的七尺男儿都自发地来送静姝,这一去凶多吉少,与虎谋皮,这个女子的胆识让他们心生敬佩。 静姝为了显示周国的诚意,没带随侍的人,只身一人骑马进入了穆拓国,拓跋沐派出的侍卫一路将静姝引入穆拓国接待使臣的大殿,拓跋沐和穆拓国的大臣们早就等候在那里。随着静姝走进大殿,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声也越来越大,“在下丁书,见过王储。” 静姝特意放慢语速,使自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这样更像男子。 “周国使臣好大的架子,见我王储为何不摘下自己的面纱!”大殿旁的一个大臣大声的叫嚷了出来。“在下最近身体不适,不宜见风,因此以帷帽遮面,还望各位见谅,况且,在下以为,治病与郎中的面貌是无关的。” 次日,拓跋沐派人将静姝带到国王的寝殿内为国王诊治,静姝看了看周围,“王储到哪里都是这么多人围着吗?”那拓跋沐见静姝如此说,遂遣散了殿内众人,只剩下他和静姝两人,静姝为国王把了脉,“还请王储借一步说话。” 二人到了国王寝殿后花园里的一个亭子里,“不知丁先生以为父王的病如何?”拓跋沐开口问道,静姝近距离地听他说话,竟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只是心思不在这上面,也没留意,心里只盘算着怎么劝服拓跋沐帮忙弄到犀角。 “回王储的话,正如王储所了解的,国王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 拓跋沐听得这话,停住脚步,回头隔着帷帽上的面纱死死地盯着静姝,似乎想透过这面纱看透静姝的心似的,“哦?什么叫正如我所了解的,你这郎中好大的胆子,既然知道无药可治又为何放出如此风声,妄言什么你能治好父王的病,区区一介郎中,竟敢欺瞒我穆拓国上下?你就不怕我治你个欺君之罪将你打入死牢?!” “若不是我提前放出风声,只怕王储并不会见我,而那样对王储,对周国,都是一大遗憾呢。”静姝微微一笑,慢慢地说道。 “哦?遗憾?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反正你最终也治不好父王的病,见与不见,有什么不同?” “在下不才,刚刚为国王把脉却也知道个一二,国王的病并不是自然地生病所致,而是人为的,想必王储也知道,否则也不会在刚刚听在下的话遣散众人,只是这下毒之人,王储现在无法对抗,一旦撕破脸皮,恐怕连现在的表面功夫都维持不了了呢。” 拓跋沐听了这话,甩了甩袖子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下毒不下毒的,真是荒唐。” 静姝听了,并不着急,仍然以低沉缓慢的语调说,“听不听得懂王储心里自然清楚,不知王储有没有想过,既然从一开始我就制造舆论,使王储不得不见我,那么,我一定是有备而来的,王储又何必对我遮遮掩掩,现在正是两国交战的时刻,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也不会贸然踏进穆拓国的,现在我的身家性命全在王储的一念之间了。” 第三十八章 以君之诺 拓跋沐此时觉得眼前这个蒙着面纱的男子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原来一开始的什么周国有能治愈国王病的郎中的消息就是他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穆拓国好好地将他迎进来,百姓们都看着呢,他身为王储自然要尽心尽力为父王寻找治愈疾病的良医,否则怎么以平悠悠之口,因此就算他知道父王的病无力回天,也要积极地将周国的这位郎中迎进来。 如今这郎中不仅直言父王的病是中毒所致,更是一语戳中了他的心思,他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与这下毒之人对抗,因此并未轻举妄动,只是这郎中将这其中的原委都猜透了? “你想要什么?”拓跋沐问。 “在下想要穆拓国王储的允许,进入犀园,取得犀角。” “犀角?犀园是我们族人视为圣地的地方,岂能让你们随意进入。” “正是因为它对你们来说是圣地,因此我们才没有贸然的强行闯入,现在想求王储一个旨意,放我们进去,实不相瞒,我们急需犀角来救一个人的命。” 拓跋沐听到这里,觉得说话之人有点熟悉似的,这时有微风拂过,静姝的面纱被轻轻地带过一角,拓跋沐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忽然紧张起来,一下子抓住静姝的胳膊,“你是谁?你是靖书?” 静姝听得这话,恍然大悟,这声音不是厉沐的声音吗,只是厉沐怎么会在这里,一时间厉沐,拓跋沐,静姝似乎明白了什么。 静姝正脑子一团乱时,拓跋沐伸手将静姝的帷帽取了下来,这些日子他一直牵挂的面孔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孔,竟然真的是她,拓跋沐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再次相逢,只是这方式,实在是有点让他措手不及。 静姝呆呆地看着拓跋沐的脸,费力地说,“沐,沐兄,是你?” 拓跋沐将静姝的帷帽重新给她带好,拉着她的手走偏僻无人的小路,一路将静姝拽回了自己的寝殿,将殿内众人遣散,关上门,回头对静姝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到底是谁?” 静姝此时已从震惊中回过神,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是静姝,见过王储。” “是静女其姝的静姝吧,而不是什么靖难的靖,书卷的书。”拓跋沐盯着静姝,说。 静姝一愣,回答道,“是,沐兄真是博学。” “我虽生在穆拓国,可我娘是中原人,她死了之后我一直呆在中原,因此中原的文化我也略通一二。没想到竟然是你来,我该早就想到的,你是中原人,之前又一直说什么要去救一个人的命,进了云春城,我应该早就猜到你要救的人是你们周国的皇上才是。” 静姝听了这话,心里暗叫不好,他竟然知道了她要犀角是为了救皇上的命,这下他还愿意帮她的忙吗?想到帮忙,静姝忽然想起那日还自称是厉沐的拓跋沐给她的那块竹片,当时他说,以后拿着这竹片可以找他帮忙,那竹片静姝一直放在随身带着的一个荷包里,幸好带在了身上。 “沐兄果然消息灵通,那我也就不瞒沐兄了,我要救的人正是我们周国的皇上,如今他染上鼠疫,需要你们的犀角入药,请沐兄帮我这一个忙”静姝说着,将那竹片掏出,举过头顶,奉上。 拓跋沐接过竹片,那上边的“沐”字还是他亲手所刻。他摩挲着那个“沐”字,对静姝说,“你知道这竹片的,不要说什么荣华富贵、金银财宝,你拿着这竹片即便要我的命我也该双手奉上,只是如今你将这竹片用在他的身上,他对你很重要吧?” “是,静姝愿倾其所有包括这条命,只要能救回他的命。” 拓跋沐听了,手下用力,不知不觉间竹片早就碎成了几瓣,握在手里,上面的倒刺扎的手生疼,只是现在心里不知为什么也很痛,“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给你犀角,你别忘了,现在两国正在交战,我身为穆拓国的王储,最英明的决定是将这义气之事抛之脑后,把你关押起来用作两军交战时的人质,至于犀角,本就是我们的圣物,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给你,给了你,把你们的皇上治好了,再来攻打我们?笑话!” “沐兄此话差矣,作为一个强大的王储,沐兄是不该将救命之物提供给我们,但是沐兄现在的处境也堪忧,拓跋宏和王后只怕对沐兄身后的宝座虎视眈眈,现在沐兄正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何不互施援手,难道沐兄想看着王权旁落?况且沐兄刚刚说的也不全对,并不是我们要攻打你们穆拓国,而是你们穆拓国连年侵扰我周国边境,百姓们苦不堪言,一个国家如果不能庇护自己的百姓,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拓跋沐现在心里乱成了麻,他知道以穆拓国现在的实力,最终会败给周国的,现在周国的皇上染上重病,也许对穆拓国来说,是个绝地反击的好时机,只是静姝说的也全对,他现在尚不能完全的掌握王权,现在对他而言,重要的不是周国,而是怎样扳倒拓跋宏和他身后的王后,让大权不旁落。 静姝晚上一个人歇在拓跋沐安排的房间里,拓跋沐自始至终没有给静姝一个答复,他现在一定也在犹豫,该说的话都说了,现在只能等拓跋沐自己做决定了。 熄了灯,静姝正要睡下时,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静姝立刻警觉起来,将衣服重新穿好,刚束起头发,就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两个黑衣人,他们朝静姝一拱手,说道,“请公子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主子有请。” 静姝知道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也不必这么大晚上的大费周章的来请她,她跟着两个人出了房间,发现原来拓跋沐安排在外面守卫的侍卫都倒地不起,看来他们口中的主人并不是拓跋沐,那会是谁呢。 静姝看那两个黑衣人也不像是会告诉她的样子,出了门口,他们将静姝的双眼用黑布蒙了起来,将静姝带到一个轿子里,静姝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觉得轿子起来,又落下,然后他们领她进了一个房间。 等静姝眼上的布被取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挂着红色帐幔的宫殿,前方的主位上坐了一个女子,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立着,那女子眼角飞挑,穿着大红镶金边的穆拓族的衣服,戴着的首饰琳琅满目,静姝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十有八九是穆拓国现在的王后,那么旁边站着的那个男子,应该是拓跋宏了,静姝心里暗自想道。“贵客远道而来,欢迎欢迎。”座上的女子用手中的锦扇掩面笑道。 “在下参见王后。”静姝沉声说道。 那女子一愣,笑着问道,“公子怎知我是王后呢?” 静姝拱手说道,“除了王后,在穆拓国的宫殿里,谁还能住这么华美的宫殿,况且看王后身上的首饰,都是价值不菲的呢,只是不知王后深夜将在下召来,有何事。” “丁先生真是见识过人,我还真是佩服呢,今日叫先生来,只是想和先生共谋一件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事,先生请先坐吧。” 静姝在底下的一张塌席上坐下,“哦?不知王后有什么利人利己的事,在下一定洗耳恭听。” “先生此行是有所求,那么如果我现在告诉先生,拓跋沐不能给先生的东西,我们可以给,只是不知先生要用什么来交换呢?”王后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手中的扇子,一边斜眼看着静姝。 “不知王后想要什么?” “要拓跋沐的命。”立在一旁的男子开了口,王后娇嗔地瞪了那男子一眼,“宏儿做事总是这样着急,说话说得太不好听,我们不想要拓跋沐的命,我只是想让我的宏儿坐上穆拓国的宝座,不知先生背后的周国是否可以施以援手,如果你们肯帮我们母子,那我马上让穆拓国的军队从两军对垒的地方先撤出来,怎么样,这样足够表达我们的诚意了吧,当然,对先生,我们肯定也是有求必应,事成之后穆拓国的奇珍异宝、金银钱财任由先生挑选。” 只怕宏王子坐上宝座之时就是拓跋沐永无翻身之日吧,他们母子果然想要拓跋沐的命,看来拓跋沐的处境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静姝心里想着,开口说道,“王后怎知我们一定会帮宏王子,这本是你们国家内部的事情,我们外人是无权干涉的,我虽有求于你们,可我是正正当当走进穆拓国来求的,并不是想要靠着苟且之事来达成目的的。况且王后想让宏王子坐上宝座,似乎应该去求国王,毕竟他才是穆拓国的主子,听说国王已经将传国玉章交给了沐王子,那就代表着他百年之后要把这个国家传给沐王子,而国王的意思,我们外人怎好忤逆呢。” 第三十九章 如君所愿 “你这厮好大的口气,信不信现在我就可以让外面的人进来杀了你?!”一旁的拓跋宏按捺不住,怒视着静姝,静姝没有躲闪,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 “宏儿,好了好了”王后伸手拍了拍拓跋宏的手,转头含笑对静姝说,“先生你看,我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急了点,三年前就赤手空拳地生擒了一只成年犀牛,当时我们国王就对宏儿赞赏有加呢,说起来,我们宏儿也是被寄予厚望的。” 王后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静姝的神色,静姝笑着回应,“宏王子年轻有为,胆识过人,被给予厚望是应当的”。 “那先生以为,今夜先生不留下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会如何对先生呢?” “在下不知道,在下只知道尽人事以听天命。”静姝淡淡地说道。 “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听天命,来人!”拓跋宏怒气冲冲地冲殿外喊道,这次王后没有阻拦他,只是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扇子,眼睛却默默地盯着静姝看她的反应。 静姝仍然稳稳地跪坐在席上,如果这是她的命,那她也没办法,无论如何她是不会与小人苟且来害拓跋沐的,拓跋沐对她也算有恩,静姝为了什么,都决不会做那样的事。 静姝正打算听天由命时,殿外慌忙地跑进来一个人,冲王后和拓跋宏行了礼说道,“王后,王子,沐王子带着铁骑营的一队人马将殿外包围,说是宫中有贼人闯入,为了稳妥起见,要搜寻每一处宫殿。” 王后听了这话,狠狠地将扇子摔了出去,“他竟然调动了铁骑营的人?还真以为大势已定他是一国之主了吗?!”说罢转头恨恨地看了一眼静姝,“我们沐王子为了先生可是大动干戈呢,看来先生的价值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那我们就更不能轻而易举地放先生走了。” 静姝起身,冲王后和拓跋宏行了一礼,说道,“自古以来两国交战没有伤害使臣的,否则会失掉公道人心,王后虽是一介女流却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在下是周国的使臣,今夜多谢王后款待,如果没有旁的事,在下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去,身后拓跋宏想有所动作却被王后拦了下来,静姝刚走到殿门外,拓跋沐就迎了上来,“你还好吧?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静姝摇了摇头,对拓跋沐说,“没有,王后和宏王子只是邀我品茶而已。” 等静姝跟着拓跋沐来到他自己的寝殿,殿内并没有什么伺候的人,静姝坐下,擦了一把汗,刚刚说是不怕,其实她心里也没底,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拓跋宏一气之下把她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可那样她想要的东西没得到,死在异国他乡也太委屈了。 拓跋沐见她这个样子,笑了,说道,“你现在知道怕了?刚刚我看你在那里不是慷慨激昂么,不是说什么两军交战不杀使臣么,现在怎么脸色都白了呢?” 静姝笑了,说,“义气、道德这种东西只有在沐兄这种讲义气的人面前才行得通,对于那种欲行不忠不义之事的人,用义气与道德来压制他们,实在是险”. “你怎么知道义气在我面前行得通?别忘了我和拓跋宏虽不同母却是一个父亲所生,我们都是穆拓国的王子,都应以为穆拓国争取最大利益为主要目的的。”拓跋沐低声说道。 “因为我知道沐兄是可以共患难的人,当日我虽不知道沐兄的身份,可沐兄愿意为我挡箭,那时我就认定沐兄是可以信赖之人”静姝说道这里想到什么似的,歪头斜睨着拓跋沐,笑着说,“如果沐兄不答应我,恐怕我就会答应宏王子的条件,他们刚刚可是给我开出了颇具诱惑力的条件呢。” “那他们想要什么?” “他们啊,他们想要沐兄的命。” 拓跋沐闻言大笑,“想不到我拓跋沐的命竟让他们如此不安,我没回到穆拓国时就一路派人追杀我,现在我回到穆拓国,竟然还不死心。”说罢他转身问静姝,“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呢,他们开出的条件不用想也一定很优厚,你何必在我这里苦苦哀求呢。” “因为我早就说过,我视沐兄为自己的兄弟、朋友,既然是兄弟,即便不能共患难,也断断不能落井下石,我要的犀角只会从沐兄这里正大光明地拿到,而不是和别人苟且营私来获取,况且,我相信沐兄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静姝看着拓跋沐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他对你好吗?他值得你这样做吗?我听说中原的皇上可是有后宫佳丽三千的,你为他做这些不会后悔吗?”拓跋沐看着静姝,良久,才开口问道。 “起码现在是两情相悦的,我不能保证以后会如何,可既然现在他是我心上人,那我为了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静姝低低地说道。 拓跋沐又久久地没有说话,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慢慢地开口,说,“明晚我安排人带你去犀园,在犀园里取犀角只有在夜晚焚香沐浴之后又才可以,只是进去之后能不能取到全在你自己了,如果老天不愿帮你,没有犀牛愿意配合你,那我也没办法了。” 静姝听了这话,高兴地起身说道,“多谢沐兄相助!”,拓跋沐看着她因为高兴而亮晶晶的眼眸,说,“你别谢我谢的太早,我还没说完,我允许你进入犀园取犀角,取不取得到全看你自己的本事,而且取到之后你让周国派人来取,而你,作为回报,你要留在我身边陪我,直到我觉得我不需要你为止。” 静姝低头沉默了一段时间,抬头冲拓跋沐笑道,“好,我答应你。” 拓跋沐惊讶地看着静姝,“即使这样你也不想去答应拓跋宏的条件吗,拿着犀角回去和你的情郎相会,何必在乎我的命呢。” “沐兄的命对我而言也很重要,我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来换取自己的利益,沐兄答应让我进犀园我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其他的,我都能接受。” 拓跋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静姝回了自己的房间。静姝连夜写了一封书信给靖王爷,让靖王爷安排人马在两国交界处等着犀角送到,拓跋沐的近身侍卫按拓跋沐的要求将信送到了周国的营帐里。 次日,静姝按穆拓国的礼仪沐浴焚香后,跟着拓跋沐安排的人进了犀园,犀园里的犀牛看到静姝进来并没有很大的骚动,静姝知道按照这里的习俗,是不能强行抓住犀牛割犀角的,必须等待,等待有犀牛感应到她的恳求,主动送上前。 静姝站在那里,诚心祷告着,拓跋沐一直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密切地注视着静姝的一举一动,说是让她一个人进去,取不取得到全靠她自己,可拓跋沐心里仍然担心有犀牛误伤了她,这犀园,平常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进入的,有时还会被犀牛伤到,更别提她一个弱女子了。 静姝在那里站了好长时间,正觉得绝望时,忽然有一个毛色乌黑的犀牛向静姝走了过来,拓跋沐不禁觉得奇怪,一般来说,犀园里取犀角的,取的都是母犀牛的犀角,因为母犀牛攻击力较弱,而且犀角对她们来说可能不是那么重要,而对公犀牛来说,犀角是他们占领领地、取得配偶青睐的重要的武器,鲜少有公犀牛会主动送上自己的犀角。 静姝见有犀牛朝自己走来,心里十分高兴却又忐忑不安,她要在不激怒犀牛的前提下割下犀角,静姝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犀牛乌黑的毛,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借你一点点角来救一个人的命,静姝一边想着,一边用匕首轻轻地从犀牛的牛角上小心翼翼地割着,那犀牛在静姝的抚摸下很温顺,并不曾有些许反抗。 犀园的守卫看到这一场景面面相觑,他们看守犀园这么多年,每次需要取犀角时虽然是等着犀牛自己上前,可割的时候毕竟那是它身上的一个器官,哪有不疼的,哪次割犀角时不得闹的犀园里人仰马翻,可像现在这样一个女子只拿着一个匕首就将一头成年的公犀牛的犀角割下来的事情,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静姝割下需要的犀角后,将犀角和匕首一起收了起来,又从荷包里取出一些药粉,轻轻地洒在公犀牛犀角断口的地方,“这是做什么?”拓跋沐不知何时来到了静姝的身后,“这是我专门配的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能防止伤口感染,可以让新的犀角尽快长出来,它是一头公犀牛,没有漂亮的犀角怎么吸引配偶呀。”静姝歪头调皮地说道。 拓跋沐觉得好笑,这是犀园里第一个犀牛被割了角还上药的,可看着静姝认真的神情,又没多说什么。 割下的犀角静姝将它放在一个檀木匣子里,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持它的药效,她将匣子转交给拓跋沐,“还要麻烦沐兄将这个匣子转交给两国交界处周国负责接应的人。” 第四十章 伴君左右 “怎么,你千辛万苦都是为了这个犀角,现在你不亲自看着我把它交给你们周国的人?”拓跋沐问,“不必了,静姝相信沐兄,你一定会将这犀角完好地交给我们周国的人的。” 那边,靖王爷派的人将犀角取了回来,胡太医打开匣子看到里面卧着的犀角激动地差点掉眼泪,他赶紧吩咐人将犀角处理了以入药,现在赶紧给皇上服药才是正事。 这边靖王爷看着犀角送进了胡太医的营帐,知道事情已办妥,回头正盘问带回匣子的人,为什么静姝没有一起跟着回来? 只是这人只知将犀角带回,其他的一概不知也未曾留意,只说当时在边境上只有拓跋沐派来的转交犀角的人,并不曾见什么旁的人,至于靖王爷说的一个穿紫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他更是见都没见过。 靖王爷一听,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来,脑袋里面嗡嗡的,静姝在穆拓国怎么了?为什么事成之后却迟迟不归来?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按理说这犀角拓跋沐也不会乖乖地交出来,但是如果没有事,那她为着什么事耽搁在了穆拓国? 靖王爷正心里乱糟糟的时候,胡太医掀起营帐的帐帘喊他,“同笙,你来一下”。 他进了营帐,胡太医交给他一个信封,原来负责煎药的士兵在拿到匣子时发现里面隔层里放了封书信,就赶忙将它交给了胡太医,胡太医一看,信封上写着“靖王周同笙亲启”,这才将靖王喊了进来。 靖王拆开信看,是静姝写的,信上说她在穆拓国很好,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她在这里遇到了故人,这人曾救过她的命,因此可能不能及时地赶回去,归期只能视情况而定,她拜托靖王代为照顾皇上,如果皇上有什么不妥一定派人通知她一声。 靖王将信倒过去正过来的看了好几遍,从字迹上看确实是静姝的字体,并无什么不妥,看着也不像是被人胁迫所写下的信,那么,静姝这是自愿留在了穆拓国?靖王爷觉得不可思议,他就暂且不提了,难道皇兄她也不管了? 这边穆拓国,拓跋沐只对外宣称说周国的使臣留下药方后已经回国,现在国王正在服用使臣留下的药,虽没有什么大的起色,但好歹也是遏制住了病情的反复。而静姝,恢复了女子的打扮,她穿着拓跋沐派人送来的穆拓国当地女子的衣服,倒也合身。 静姝每日偷偷为国王施针,其实这于国王的病并无什么作用,只不过是让他看着脸色好些,从而让大家以为国王的病也许有救了。 拓跋沐暗地里组织自己的力量,静姝每晚在他回来后都陪他下棋,有时候拓跋沐也会和静姝讨论一下当前的困境,而静姝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说一句,拓跋沐觉得像是醍醐灌顶,谁说中原的女子只知道相夫教子,静姝心中的丘壑,恐怕一般的男子也比不上的,拓跋沐觉得这段日子也许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光了,外面周国军队还驻扎在边境上,父王奄奄一息,又有拓跋宏虎视眈眈,他真是腹背受敌,可因为有静姝在,他的心都跟着安稳了不少。 如果能永远这样过下去多好,这辈子我拓跋沐不求别的女人,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我会对她好,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只是,这似乎只是拓跋沐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也能觉察到,静姝虽然人在他身边,可心不在,她经常出神,侍奉她的侍女也说,静姝姑娘一个人在屋子里时,常常什么都不做,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边看,却不知在看什么。 而周国这边,有了犀角,胡太医的医术也得以施展,皇上的病迅速地好了起来,整个军中人人都似有了活力一般,士兵们整装待发,每日苦练,为着有朝一日跟着皇上再上战场,一鼓作气将穆拓国赶出关外。 皇上的身体底子本就强健,有了对症下药的药方,没出三两天,他就大好了。他病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静姝是不是来了,靖王爷说是,“那她现在在哪?朕要见她,快,让她进来。” 靖王爷吞吞吐吐,说了半天皇上才明白,静姝为了拿到入药的犀角,只身一人去了穆拓国,而如今犀角送来了,她人却没回来,只送来一封书信,说是她遇到了故人,在那里耽搁下了,归期未定,请不要挂念。 皇上听了沉默许久,并未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他们下去。等帐内只剩下渡风、渡雨和皇上时,渡风将一块手帕和一封书信交给了皇上,说,“皇上,这是那日静姝姑娘走之前留下的书信和手帕,这些东西本放在皇上的枕边,微臣见到后怕人来人往弄丢了,所以收了起来,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那手帕和书信,展开手帕,手帕上绣着“骈四俪六,锦心绣口”,青灰色的丝质,这是父王当年赐给母后的定情信物,后来母后交给了他,登基之前在返回皇宫后却找不到了,如今这手帕,为什么由静姝转交给他了呢? 他此时觉得脑袋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隐隐约约有人影在眼前迅速地掠过,似乎有人在耳边说话,可那人,还有她说的话,都听不清,朦朦胧胧地像是隔了层窗户纸。他拆开静姝留下的信,信里面只有寥寥数语,但是足以让皇上想起因中毒而遗忘的一段往事。 曾有个女子在荒野之中将他救起,那女子抱着他一起沉入水下躲避来人的追捕,在水下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那时虽然他受了重伤神志不清,心里却在想,这辈子,这种时候还愿意这样握着我的手的,也许只有这一个了。 后来他睁开眼,近距离地打量这个女子,她有一双动人心魄的乌黑的眼睛,那双眼睛此时也正愣愣地盯着他看。 她摩挲着手中的玉,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转头笑着对他说,“公子,我叫静姝,你呢?” 她转身要离开,却又回头认真地说,“公子,我叫静姝,静女其姝的静姝。” …… 当时他身处困境,不知自己该如何向她介绍自己,因此连名字都不曾告诉过她,只是说,天长水阔,愿他日能再次相逢。 他们真的再次相逢了,他却忘了她,即便知道她的名字,却仍然没有记起她,难怪一开始遇到她时,她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疑问和淡淡的失望,他怎么能够记不起她呢。 渡风和渡雨此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皇上现在情绪似乎很激动,他抓着手帕的手微微颤抖,这是这么了?两人面面相觑却不知为何,“渡雨”,“微臣在”。 “那日在山野之中将朕救起,而后又照顾朕伤情,将朕送到庙里的,是静姝。” 渡风和渡雨两人听得此话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原来他们一直寻找的人就近在咫尺,他们却不知道!“她一直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她一定伤透了心,她把这手帕保存的这么好,却一定想不到我都记不起她了,怎么能不伤心呢,一定伤心透了。”皇上喃喃地说道。 而此时静姝正在给拓跋沐泡茶,拓跋沐专注地看着茶气氤氲中的静姝, “静姝” “是” “今天听说周国那边传来消息,你们皇上的病,好了。” 拓跋沐说完这话,看到静姝握着白瓷茶碗的手轻轻地停顿了一下, “是吗,沐兄请用茶。” 轻描淡写,似乎不再将那个人放在心上,可刚刚她的停顿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明明是那么在意的,刻意隐瞒也无法掩饰的。 静姝这些日子绝口不提他,但拓跋沐知道静姝的心里一直牵挂着他,为了让静姝放心,拓跋沐专门派人去周国驻扎的地方打听消息,今早消息一传来,他似乎也放心了,周同毅的病好了,静姝一定也放心了,那她是不是愿意安安心心在我身边陪着我了,虽然这想法很自私,可我沉浸在这种日子里不能自拔了,我多希望每天回来,都能望见静姝的身影。 “静姝” “是” “等明天我手上的事情了结了,你陪我去骑马可好?” “好” 拓跋沐说的事情,就是指明天的登基大典,穆拓国的国王在三日之前已经西去,按照传统,拓跋沐将握着传国玉章坐上穆拓国国王的宝座,明天就是登基大典,到了明天,他就是国王了。 王后和拓跋宏当然不会让拓跋沐顺利地坐上那个位置,他们之前三番五次地挑起事端,也对拓跋沐身边突然出现的这个女子产生过怀疑,但拓跋沐一直很小心地保护着静姝,即使他不在宫内,也有他派的侍卫一直形影不离地保护着静姝,因此即便王后想找静姝的麻烦,也都没找着机会。拓跋沐巧妙地化解了他们抛来的各种麻烦,同时他心里也很明白,这两人必须除去,却苦于始终找不到他们的把柄,明天的登基大典,他们母子一定还会有所动作的。 第四十一章 永绝后患 穆拓国的登基大典隆重而神圣,拓跋沐手握着传国玉章昭示天下,从此,他,拓跋沐,是这个穆拓国的主人了。 晚上照例有宫宴,宴席上大家纷纷向新国王敬酒,静姝面上蒙着面纱坐在拓跋沐左手边的位置上,左为尊,大家对拓跋沐身边的这个女子早就议论纷纷了,曾有人断言,拓跋沐登基之后,她会是下一任王后。 这时,和拓跋宏坐在一起的王后现在是王太后站了起来,朝拓跋沐走去,“沐儿,来,我也敬你一杯”。静姝看着拓跋沐,王太后此刻来敬酒,不知酒是否有问题,拓跋沐犹豫着接还是不接,“怎么,我是你父王的王后,现在是王太后,还敬不得你一杯酒吗?” 这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大臣们都在看着,看样子今天拓跋沐是逃不过这杯酒了,只是静姝担心酒里有什么,却又觉得王太后不会这么傻,大家都看着呢,她敢公然下毒?静姝想到下毒,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这招虽险,但如果真能成事,她也算还了拓跋沐的人情了。她站起身,伸手替拓跋沐接过了王太后手中的杯子,转头对拓跋沐说“主上,我闻着这杯酒的味道真是极好的,就请主上赐给我吧。” 说完这话,拓跋沐没来得及劝阻,静姝就以袖掩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了的杯子交给身边的侍女,又转身笑着对拓跋沐说,“嗯,这酒的味道真是好,只是还要请王后饶恕我的…不恭…之罪呢”,她是口吐鲜血说完这话的。 拓跋沐见她这样,慌了,赶忙将静姝抱住,“静姝,你怎么了?!” 拓跋沐此时抱着静姝是背对着众人的,静姝趁机抓住拓跋沐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八个字一出,拓跋沐像明白什么似的,抓着静姝的手说,“你…” 静姝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转头,这时众人都看到了从她面上的面纱下流出的血,静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说道,“主上,这酒里…有…有…毒”说完,静姝就晕倒在拓跋沐的怀里。 众人此时都慌了,席间乱成一团,太医急忙上前为倒在拓跋沐怀中的静姝诊脉,“启禀主上,这姑娘是中了毒,是鹤顶红”,众人听了太医的话都大吃一惊,鹤顶红是众所周知的毒药,只是为什么酒里会有鹤顶红?拓跋沐紧紧抱着静姝,转头狠狠地盯着手足无措的王后和满脸疑惑的拓跋宏,说道,“孤虽不是母后亲生,可孤一直孝敬母后,对你们母子也算仁至义尽,只是母后为何要下此毒手,母后难道不知道她是孤心爱之人?今日若不是她替孤喝了这杯酒,那现在倒地不起的是不是就是孤了?!” 此话一出,就相当于定了王太后的罪了,大殿里一片哗然,而王太后此时已经蒙了,她端来的酒是没有问题的,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呢,只是现在她百口莫辩了,大家都看着呢,拓跋沐身边的女子是饮下了她送上来的酒,才口吐鲜血倒地不起的。 拓跋沐没有给他们母子辩解的机会,直接叫人将他们押了下去圈禁起来,大家都明白今日这毒酒是冲着主上来的,谋权篡位的罪名可不小,必须要严刑拷问才可以。 太医说静姝服的鹤顶红量很大,但所幸发现得早,又及时地给静姝施了针,遏止住毒素的进一步蔓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静姝一直昏迷不醒,拓跋沐就一直在静姝床边守着她。 鹤顶红不是王太后下的,拓跋沐知道,当时王太后端来酒时,有那么一瞬间拓跋沐也以为酒里会有毒,但随即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可能这么蠢,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所以后来静姝抢过酒杯时,拓跋沐并没有想到极力劝阻,可是静姝喝了酒却口吐鲜血,拓跋沐慌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真的这么大胆? 静姝抓着他的衣袖说“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拓跋沐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只是静姝让他措手不及,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太医说静姝中的是鹤顶红,拓跋沐的眼睛都红了,不可以这样,你不知道你的命对我有多重要吗? 王太后和拓跋宏被禁了足,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们是不可以踏出自己的殿门半步的。虽然拓跋沐不能对自己的母后和兄弟施刑,但是他们身边的伺候的人总是可以的。在穆拓国的死牢里,王太后和拓跋宏的亲信被连夜审问,“孤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务必要让他们吐出东西”,拓跋沐对手下的人下了死命令。 那些亲信受尽了刑罚,有的死扛着不说,有的支撑不住昏死过去,也有的,没坚持住,把王太后这些年怎样悄悄地买通人往国王的饮食里下毒、怎样暗地里联合朝中大臣想要扶持拓跋宏上位等等这些龌龊的事情吐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百姓们议论纷纷,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大家已经忘了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刑逼王太后及其亲信的,群臣情绪激动,纷纷上书要求拓跋沐将王太后这个妖女就地正法以慰先王在天之灵,还有人主张废除拓跋宏的亲王之位。拓跋沐拿着那些人的笔供,亲自去了一趟王太后的寝殿。 不过几日而已,拓跋沐曾吩咐人依旧好好伺候王太后,一切衣食住行照旧,只是她苍老的让拓跋沐差点没认出她来。王太后见他进来,冷笑了一声,仍旧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不曾说话。 “母后风采依旧,只是不知父王若是知道母后如花的容颜下藏着一颗蛇蝎的心肠,他会怎么想呢?” “哼,王室里的女人,谁没有心狠手辣的时候,否则怎么脱颖而出让主上注意呢,我只是算错一步,就步步皆错了,当初不该心慈手软,放你出穆拓国,一开始在你羽翼未丰时,就该下定决心的。” “我母亲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拓跋沐盯着王太后,问道。 “没有!”王太后情绪激动地喊道,“我是恨她,我嫉妒她,不过中原的一个贱女子,怎么就入了主上的眼,主上怎么就对她恋恋不舍了!她怎么配得上坐在王后这个位置!不过后来,后来老天有眼啊,她得病了,眼看着一点一点的虚弱下去,没有人暗算她,但是老天,老天不让她活了!”想到这里,王太后盯着拓跋沐说,“你和她长得真像啊,像到我看到你这张脸我就觉得恶心!她到临死的时候还把你托付给我呢,那时我只是她身边近身伺候的侍女,但是她信任我,她说,她死了之后,你就交给我了,她凭什么这么相信我,难道她不相信我有害她儿子的本事?” 拓跋沐听到这里觉得和她这种人再多说什么也是枉然,“我娘是认错了人,错把你当成可以信赖的人,当时她把我托付给你,只是不知道如今,王太后要把宏王子托付给谁呢?” 王太后听到这话,愣住了,拓跋沐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供词什么的摔在了她的面前,“你好好看一下吧,这些年你做的每一件好事都记在上面了呢,你想好了,就告诉我,你打算把宏王子托付给谁,只是这次你一定要想好了,可不要像我娘一样,所托非人。” 说罢,拓跋沐转身离去,身后传来瓷器被打碎的声音,拓跋沐没有回头,只是径直走了出去。 几日之后,宫里就传出了消息,王太后因先王去世,悲伤过度,已经随先王而去,而宏亲王则终身被监禁在亲王府,非死不得出。 静姝在太医的尽心医治下也渐渐好了起来,所幸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有时候站久了,会头晕,太医说这是体内余毒未清,过个一年半载的,也许会好。 “你何必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如果你因为这个丧命,你让我怎么办?”拓跋沐私下里曾这样问过静姝,静姝当时尚未完全恢复,脸色苍白地像一张薄而透明的纸,她低声说道,“他们母子对沐兄而言终究是个祸根,不除去,总有一天会危及沐兄的王权,我当时也是将计就计,那几日为了防备王后和拓跋宏对我又有什么动作,在袖子里藏了些鹤顶红以备不时之需,谁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处。沐兄给了我救命的犀角,我哪怕用命来偿还,也是应当的,如今这个祸患总算除去,沐兄也可以安心做你的国王了。” 拓跋沐听了却生了好大的气,“孤说了,那犀角是孤给你的,你不必为了犀角而对孤有什么愧疚之情。”说罢拂袖离去,静姝任他离去,不曾阻拦。 第二天拓跋沐却遣人牵来了马,静姝骑着马和拓跋沐漫步在草原上 “静姝” “是” “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沐兄对我有恩,我留下来报恩的。” “仅仅就是为了报恩?” 静姝想了想,说,“是”。 拓跋沐听了这话觉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原来只是为了报恩,她为了救那人的命,愿意自己留下来报恩,拓跋沐觉得心里很憋闷, “静姝,如果你是为了报恩的,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欠我的人情已经还上了,咱们互不相欠了,你为了帮我除去后患不惜以性命做赌注,是我该感谢你才对。只是…只是我一直心里还抱有幻想,我总希望你留下来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替他报恩,如今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 第四十二章 拥你入怀 静姝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开始她就很明白的告诉过拓跋沐,她对他,只有兄弟情分,和儿女情长,没有丝毫瓜葛。 两人骑马归来,早有看管马匹的下人在等着上前牵马,一个侍卫走上前,对拓跋沐说了些什么,拓跋沐听了似乎很疑惑,没说什么就跟着那侍卫去了。 静姝回了自己的住处,刚沐浴更衣完,就有人进殿传话,说是国王请姑娘去一趟。 静姝只得略微擦了下湿发,头发松散开来,外面火红的凤凰花开得正好,这凤凰花是穆拓国特有的植物,中原地区很少见,这边却大面积的栽种,静姝伸手摘了一朵红色的凤凰花别在了鬓边,就跟着那侍女去了拓跋沐的宫殿。 拓跋沐和殿中的来客远远地看到静姝走近,她穿着水绿色的衣衫,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未曾挽起,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有鬓边的凤凰花映衬得头发乌黑,夕阳西下,她逆着光,像从画中走下的人似的。 拓跋沐看得眼睛痛,这个女子,终究不会属于他。 静姝走近殿中,看到拓跋沐旁边还坐了一个人,那人抬起头,冲她笑,静姝愣住了。 是皇上,他怎么来这里了? “皇…皇上?”静姝像受了好大的惊吓似的,结结巴巴地说。 周同毅看着静姝,这些日子他想静姝想得人都快疯魔了,起初他要来穆拓国找静姝,问个清楚,他不明白静姝为什么不愿意回到自己身边,可同笙极力劝阻,毕竟穆拓国是敌国不是友国,拓跋沐刚刚即位,不知道他对周国持什么态度,他此刻去穆拓国,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可周同毅说,我一定要去一趟,我要找到静姝当面问清楚。 现在他坐在殿内看到静姝,恍如隔世,“静姝,我来接你回去。” 不知皇上之前在殿内与拓跋沐说了些什么,也不知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 晚上,拓跋沐吩咐了宴席来招待周国的客人,席间拓跋沐宣布从此之后穆拓国与周国结为友国,当夜,穆拓国的军队已经从两军交界处撤兵,从此两国永结同盟,干戈永息。 临行前,拓跋沐又见了静姝,两人默默相对,拓跋沐一直静静地看着静姝,许久,他开口说,“静姝” “是”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回去以后你要好好的,我答应你只要有我在一天,穆拓国就不再会主动挑起两国的战争,你也不必站在我和他之间为难。”说罢,他交给静姝一个锦匣,里面卧着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凤凰花样子的发钗,“这是我们穆拓国王后代代相传的发钗,当年我母亲死了之后,父王并未将这发钗交给新的王后,而是交给我保管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今生我们无缘,希望下辈子,我,能早点遇到你。” 静姝看着发钗,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留给我呢,沐兄还是好好保管着将来留给王后才是呢。”,拓跋沐闻言,将手覆上静姝的手说,“静姝,这辈子不会再有女子住进我的心里了,我以后一定会娶妻,穆拓国需要王后,我也一定会好好的疼她、呵护她,但是对我来说,我心里的这个位置,永远是给你留的。”他顿了顿,又认真地看着静姝的眼睛说,“他说他会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来爱护你,我就暂且信他这一次,你,你一定要幸福,否则我会后悔放你走的,我跟他说了,如果将来他敢负你,我穆拓国虽然国力比不上周国,但是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静姝的发鬓,“静姝,你戴这凤凰花,很好看,记忆中我娘也经常在这个季节戴着凤凰花从殿外走来。” 返程的路上,静姝和皇上同乘一辆马车,静姝手中的手帕绞来绞去,皇上见她心不在焉,心里不禁酸酸的,“怎么,还在挂念你那个情郎,既然这样你又何必跟着朕回来。”这话一出,静姝心里涌上千万般委屈,她是怎样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他身边的,他需要犀角她又如何费尽心机为他谋取犀角,如今他说这种话,静姝心里很委屈。 “对,我就是在思念沐兄,我是鬼迷心窍了才跟着皇上回来。”静姝赌气背过身说道,皇上一听这话,只觉得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怒火中烧,一把将静姝拽到自己身边,“怎么,你后悔了?”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静姝眼里含着的泪。 心里不禁又软了下来,将静姝揽入怀中,静姝伏在他胸前呜咽着,“说什么愿他日能再次相逢,可再次相见你却把我忘的一干二净,说什么让我在宫里等你回来,可你却一病不起,我千辛万苦来找你,去穆拓国也是为了你,如今你却说什么情郎不情郎的,真是可恶!”说罢,还捶了皇上几下。 这辈子皇上这是第一次被人捶打,看着静姝哭得像花猫一般的脸,赶紧掏出手帕给她擦泪,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别哭了。”静姝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 这一哭一笑弄得皇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他重新将静姝揽好,摸着她光滑柔软如同绸缎的头发,闻着佳人发香,“拓跋沐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沐兄让我好好的,还给了我一个发钗”。“哼,我的女人什么好的发钗没有,他巴巴地送什么发钗,居心叵测,当心惹怒朕,明日就率军踏平穆拓国。” “你敢!”静姝一听,急了,“沐兄待我有恩,你不可以伤害他!” “你老老实实坐在朕的怀里好不好?朕刚刚和你开玩笑的,他对你有恩那就是对朕有恩,况且犀角也是他给的,朕也算是欠他一个人情,朕和他都立下盟约了,怎么会出尔反尔呢,穆拓国虽然国力不强,但拓跋沐也算是个明君,两国交好对百姓、对国家都是有利无害的。” 静姝这才安心地坐在他身边, “静姝” “是” “那日在山野之中是你将我救起的,对不对?” “对,是我。” “那你一开始见到朕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朕说呢?”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阵,说,“那时在宫里见到皇上,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可后来又知道那日遇到的,就是你,你是天子,而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宫女,我又怎么敢奢望和皇上有什么瓜葛呢?” “朕真的没想到是你,朕之前只是看你觉得眼熟,朕之前也试图找过你,但没想到你就是那日的女子,竟然真的是你,静姝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回到了军队驻扎的营地,这边也早就得了消息,大军开始整顿,准备班师回朝,谁都不愿意打仗,如今两国能以友好的方式结为盟国,是皆大欢喜的事。 靖王在营地门口迎接皇上的马车,皇上下了马车,静姝紧接着也下来了,靖王看到静姝,按捺住心里的欢喜,将静姝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并无不妥,精神也尚可,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晚上,静姝在自己的营帐里整理东西时,皇上进来了,静姝要行礼,皇上拦住了她,“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不必行礼”,静姝笑了应了,皇上拿来一套女子骑马的衣服,“陪朕出去走走。” 两人骑马跑出去好远,直到大军驻扎地的灯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们坐在草地上,今晚的星星很亮,两匹马在一旁吃着草,“你看今晚的星星多亮啊,我遇到皇上那日,星星也很亮,你睁开眼睛看我时,我都看呆了,当时我就想,你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皇上笑着刮了一下静姝的鼻子说,“傻丫头”,他们就这样坐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周围很安静,静姝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这时,皇上开口说,“静姝,回宫之后我去跟母后说,她一定会同意的,只是皇后那边可能要委屈你了,她已经是皇后,没有什么的大的错处我是不能将她废除的,从此之后你可能要看她的脸色,只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朕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挺窝囊的,虽身为一国之主,可有时候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给她想给的东西,跟着朕,你会不会委屈?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静姝笑着说,“我不觉得委屈,只要皇上的心在我这里,哪怕无名无分跟着你,我也是高兴的”,说完,她抬头看皇上,正撞上皇上的目光,静姝急忙将头又低下,皇上低笑着将静姝的脸抬起,仔细地打量着她,静姝想要躲闪却不能,“皇上,我…”,伴随着熟悉的龙涎香的气息,一个吻落了下来,他用舌头撬开静姝的贝齿,去寻求里面更柔软的温柔。 这个吻来的突然,静姝大脑里一片空白,她这呆呆的样子让皇上忍俊不禁,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静姝,以后不要梳刘海了,我说过以后我会护着你,你不需要再遮掩自己的光芒”,“好。” “静姝,我虽不能以正妻的名分迎娶你,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正式的仪式,我们在那天结为连理,从此祸福相依,再也不分开”,静姝眼角含着泪,说,“好。” 第四十三章 班师回朝 静姝和皇上两人在外面坐了好久才回营帐,皇上一只手牵着静姝的手,另一只手牵着两匹马的缰绳,两人说说笑笑从外面走来,夜深人静,倒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有一人,从两人出去时就默默地关注着他们,又站在那里一直望着两人回来。 这人,是靖王同笙,他看着静姝光彩照人的面庞,她和皇兄之间似乎有了什么默契,静姝看皇兄的眼神是坚定而又幸福的,因着这坚定和幸福,又使得她笑靥如花中平添了几分女子的风情。 靖王不知道自己该替静姝高兴还是替自己悲哀,静姝早就告诉过他,她对他,没有半分的儿女情长,他自己在内心深处也很清楚,可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上了,就如同罂粟的汁液,是会上瘾的,站在离静姝不近不远的地方,第一时间看到她的笑颜,即使知道她的笑不是为他,那份空虚也敌不过他内心的满足。 大军动身那天清晨,一匹快马从远处带着滚滚风尘而来,是拓跋沐派来的人。拓跋沐派人送来一个双连盒,是用象牙雕琢而成的,通体白润,上面纹了如意云纹,其中一个盒子里垫着红色的锦缎,锦缎上盛着红色的粉末状似香料的东西,打开象牙雕刻的盖子,幽香扑面,令人神清气爽。“此香名为女儿香,是用凤凰花的汁液在上好的雄犀牛的犀角制成的容器中,隔着雨水和白露两个节气中收集的雨水和露水蒸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炼成的独特香料,这香因制法繁复,在我穆拓国的王室中也很少见。国王说了,姑娘以后在每日焚的香料中掺上一星半点的女儿香,可以帮助姑娘清除体内的鹤顶红余毒。”负责送盒子的侍卫说。 静姝自那日为了替拓跋沐铲除异己,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冒险喝下鹤顶红后,虽然穆拓国的太医拼尽全力给静姝解了毒,可静姝体内余毒未清,时而有呼吸短促、面红耳赤、头晕眼花的症状,太医说是体内余毒发作所致,而清除体内余毒,仍需慢慢调养。拓跋沐为着静姝体内的余毒,遍寻古方,得知穆拓国特有的女儿香能疏散体内郁结的毒气,此香制法复杂,只是对女子大有好处,遂一边命人将国库里仅存的女儿香取来交予静姝,另一边吩咐下去,以后每年都要炮制这女儿香。 “你们国王有心了,只是这香制法如此复杂,我一介小小女子,实在用不起。”静姝抚摸着盒子上的如意云纹,说道。“我们国王说了,姑娘对穆拓国、对我们国王有恩,以后每年穆拓国都会为姑娘炮制此香,还望姑娘定要日日使用才是。”那侍卫低头回道。 送走那侍卫,一旁的皇上命人将胡太医召来,胡太医捻了点女儿香,闻了闻,面色大变,“皇上,这香名为女儿香,是世间珍稀少有的奇香,此香与女子的身体发肤相益相成,若是能日日熏制此香,不仅会使人气血相调,容颜常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是这香从原料到制法都极为稀有复杂,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这是第二次见此香,第一次是先帝在时,穆拓国有一年上贡的贡品中有这么一小包,说是那年赶巧得的,拿来讨宫中皇后娘娘的欢心,皇后娘娘仁慈,赏了小女一包,小女引以为奇,特意拿给老夫看的。” 胡太医的女儿是先帝时期的胡昭仪,胡昭仪当年虽育有两子,但性情恬淡,不喜与人相争,因此并不能分得先帝过多宠爱,当时陈贵妃跋扈,她自己育有四子,宫中除了胡昭仪育有两子可与她相抗衡外,连皇后都只不过是拼尽全力得了一子而已,因此她对胡昭仪分外苛刻,处处为难,若不是皇后护着,只怕胡昭仪和她的两个儿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皇后和胡昭仪也很是投机,有什么好东西皇后都会想着给胡昭仪母子一点,因此当年胡昭仪得到过女儿香倒不足为奇。 皇上听胡太医说这女儿香对静姝的身体有益无害,遂放了心,只叫静姝收好,“他也是好心,你好好收着吧,要日日用才好”。静姝这才想起拓跋沐送来的盒子是双连盒,还有一个盒子未曾打开看过。 另一个盒子里装着一块竹片,拿起来一看,上面刻着“沐”字,这竹片并不似寻常竹片是绿色的,而是紫色的,“这也是穆拓国特有的一种紫竹,在他们那边这紫竹和凤凰花一样,只有王室的宫殿里种了那么几棵,寻常人家并不曾有,因着稀奇,中原的文人们都以得到一只紫竹做的竹箫为奇。这拓跋沐也真上心,巴巴地把他那里的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了”皇上见静姝拿着那块紫竹片发呆,遂略带酸味的说道。 静姝摩挲着竹片上的“沐”字,这字想是刚刻的,边缘上还有些毛刺,原来那块刻着“沐”字的竹片静姝那日以竹片为约,恳求拓跋沐履行诺言将犀角给她,拓跋沐接过竹片就将竹片握碎了。静姝说,“这紫竹片珍贵不珍贵,有多珍贵我并不知道,只是我知道这刻了沐兄字的竹片有多重要,即使这是一块普通的竹片,因着这字,我也该谢他的。” 静姝看着皇上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皇上有所不知,那日我告别太后娘娘和淳王爷指派的两个侍卫一路往西走,在路上曾多次遇到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的追杀,幸亏那两个侍卫的拼死保护,我才一路活了下来,谁想到在快到达云春城时,我们又中了他们的埋伏,辟九和辟十两个侍卫为了给我留出逃跑的时间,他们二人拼死与那些人抵抗,最后我逃了出来,他们大概已经命丧黄泉了。后来我一个人遇到了沐兄,如果不是沐兄的一路保护,我只怕逃不过那些人的追杀,一路上我和沐兄也算是患难兄弟,沐兄将刻着他名字的竹片交给我,说是以竹片为约,以后我可以以竹片要求沐兄替我做任何一件事,哪怕要他的命都可以,当日,我知道拓跋沐就是那日遇到的沐兄之后,曾以竹片为约,要求沐兄履行承诺,将犀角给我。” “后来的事皇上也都知道了,沐兄真的履行诺言将犀角给了我,今日沐兄重新给我一块刻着他名字的竹片,是又给了我一个许诺,其实我不值得他这样做。”静姝含笑抬起头,眼睛里却有泪光,拓跋沐太傻,既然知道他们终究是陌路人,为何还要将这竹片给她。 皇上听了,良久不曾说话,他伸手抚摸静姝的头发,说,“傻丫头,你不是一直称呼他为沐兄吗,在他心里,他一定也把你当成可以患难与共的兄弟了,每个人都有守护自己所爱人的方式,也许这就是他守护你的方式,他也算有心了,你又何必自责。朕知道,那一路上委屈你了,朕该感谢他的”。 等大军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夏末时分,太后和皇后,赵王爷和淳王爷,早就在宫门外等着皇上归来。 一路上皇上执意要静姝和他坐一辆马车,静姝不同意,“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皇上可不能在臣子面前失了体统,否则君威何在”,因此静姝自己独乘一辆马车,皇上虽然不高兴却也拗不过静姝,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皇上回了兴泰殿,静姝回了寿昌宫。 太后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想必是忧思过度所致,她见着静姝,回到寿昌宫后,拉着她的手连连落泪,“好孩子,你回来了就好,这一路上我都听说了,老十六和哀家在宫里日夜为你担心,幸亏你命大,才躲过这一劫,哀家当初是急糊涂了,竟让你一个人去西南的边陲之地,如果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哀家可怎么向皇帝交代。” “太后娘娘,奴婢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静姝多日不见太后,也差点落泪。 这边皇后回了自己的椒房殿却砸了一通瓷器,伺候的人都被撵到了外面,屋里只皇后和马姑姑二人,“皇后娘娘,你这是何苦呢,皇上并不曾说什么,依老奴看也未必是娘娘想的那样,娘娘还是爱惜自己的身体为要紧,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皇后死死地攥着一个珐琅彩白瓷茶杯,恨恨地说道,“哼,皇上是什么都没说,可我分明看到他下了马车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找那个贱婢的身影,那贱婢竟然也和皇上目光相接,二人相视一笑竟旁若无人了,哼,这些日子他们在一起想必那贱婢也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勾引皇上吧,要不然今天皇上也不会这样魂不守舍,我看皇上现在的魂都被她勾走了!”说罢,仍不解气,将手中的茶杯也摔了出去,茶杯先是撞上了合着的雕花木的门上,最后磕在地上的金砖上,化为碎片。 第四十四章 力排众议 皇后这边银牙紧咬发了好大的脾气,一旁的马姑姑急忙劝道,“娘娘,老奴听说那静姝姑娘去西南边境一路上差点没命,皇上的病也是她找到的药材才治好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皇上和太后肯定偏看重她一点,但不管怎样您才是中宫之主,没有人可以越过您,您还是先消消气吧。” 静姝回了寿昌宫,仍旧像往常一样服侍太后,太后那日见了静姝拿来的女儿香,笑着说,“这东西哀家有些日子没见了,说起来还是先帝在时,穆拓国进贡过一回,哀家素来不喜欢这些香啊粉啊的,凭它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呢,哀家赏了胡昭仪,她倒是很喜欢。” 静姝要将这女儿香给太后用,说是听说女儿香对女子大有好处,太后连连摆手,“哀家说了,哀家不喜欢这些脂粉一类的东西,总是嫌烦,凭它有什么好处哀家也不喜欢用,听皇帝说你在穆拓国中了鹤顶红,这女儿香也是拓跋沐特意给你准备的,你还是好好的收着吧,女孩子家,年纪轻轻的,身体还是最要紧的。” 静姝回来了,于姑姑和碧橙都舒了一口气,于姑姑年纪大了,身子总是不太中用了,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久了就腰酸背痛,太后也知道她,因此总是撵着她,不让她在身边伺候太久,可静姝一走,碧橙什么都不懂,寿昌宫大小事宜还得于姑姑过问,因此静姝走的这段时间,于姑姑觉得自己又老了好几岁,连皱纹都平添了许多。 而碧橙这些日子在太后跟前伺候,她胆子小,性子又软,遇到事情就慌了,没有什么主见,太后并不敢交给她什么大的活计,饶是这样,碧橙都觉得自己累得日夜不敢合眼,生怕出了什么差错,现在静姝回来了,她像见着亲人似的,阿弥陀佛,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皇上回宫之后不曾踏入过椒房殿,兴泰殿与椒房殿不和早已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众人也不觉得皇上不去椒房殿有什么不妥,只是今日午间时分却吩咐杨公公去椒房殿传话,说是今日午膳皇上要在椒房殿用。 这下宫女太监们可奇了,有个资历老的太监说,我入宫这么长时间,少见皇上主动去椒房殿用膳,今日这事可是百年难遇的奇观,可以载入史册了。这话却被一旁去椒房殿传完话赶着去兴泰殿伺候、路过这里的杨公公听到了,他板着他那张永远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脸,吩咐人将那个为首的太监叫了过来。 那太监早已吓得魂不守舍,战战兢兢,宫里人人都怕杨公公,不仅是因为他是御前伺候的人,更因为没有人能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他高兴还是生气,因此人人都琢磨不透他,人人都惧怕他。杨公公见那太监那样,也没有为难他,盯着他看了半晌,略微动了动嘴皮子就走了。 剩下的宫女太监们在远处并不曾听到杨公公说了什么,待杨公公走了之后,他们赶紧围上去,向那个太监打听杨公公刚刚说了什么,那太监抹了一把汗,说,“公公不曾说什么,只说了两个字,‘慎言’,今日也是我糊涂了,竟口无遮拦的说这等没规矩的话,咱们还是散了吧”说罢,他自己离去不提。 这边椒房殿里得了消息,人人都像多发了月钱似的,皇后娘娘高兴,伺候的奴才们自然就高兴,他们在椒房殿伺候这么长时间,虽然后宫之中不曾有别的妃嫔与皇后娘娘争宠,可皇上与皇后不睦,皇上一年也来不了椒房殿几次,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皇后娘娘心情郁结,成天借着各种理由为难他们来出气,现如今皇上竟然转了性子,主动要来椒房殿用午膳,皇后娘娘高兴的差点没吩咐人将椒房殿翻个底朝天。 马姑姑也高兴地对皇后说,“娘娘,老奴说什么来着?您是一国之母,是皇上的正妻,皇上心里肯定是有娘娘的”。皇后一边吩咐着人去御膳房盯着午膳,一边对着镜子梳洗打扮,首饰一样接一样地送上来,挑来挑去,她都不满意,马姑姑在一旁催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催着皇后娘娘在皇上来之前打扮妥当。 皇上进来时就看到皇后穿着大红的宫装盛装打扮站在那里,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那日在穆拓国,他去见拓跋沐,拓跋沐吩咐人将静姝喊来,静姝穿着水绿色的衣衫,头发长长地垂下,没有戴任何珠饰就走了进来,那一瞬间皇上的心都乱了。 皇上和皇后坐下后,就开始传膳,一道又一道精美的菜肴端了上来,都是些大鱼大肉、肥腻的菜肴,皇上见了也没什么胃口,他大病初愈,又从边关地区一路奔波回来,身体难免吃不消,太医吩咐饮食要清淡,慢慢调养,如今皇后吩咐的御膳,竟没一样合他胃口的。 皇后却浑然不觉,她忙着吩咐人给皇上布菜,“皇上,您尝尝这道炙羊腿,这是臣妾得知皇上要回来时,特意吩咐人从西北地区运回的羊腿,这东西最是滋补,皇上赶紧尝尝吧。” 皇上看着那油腻腻的羊腿,没有半点胃口,“皇后,你我做夫妻也有段时间了,今日朕来,是求皇后一件事情”。皇后听了这话愣住了,皇上用了“求”这个字,这还是第一次,皇后心里正纳闷着,这时,皇上又开口说道,“朕想立一个女子为妃,想着皇后是后宫之主,这事还得皇后帮忙才是。” 皇后当时就攥紧手中的银筷子只觉得怒火中烧,“闹了半天皇上还是为了寿昌宫里的那个贱婢是不是?臣妾空欢喜了一场,以为皇上回心转意,知道椒房殿里住的臣妾才是你的正妻,没想到皇上你还是念着那个贱婢!她又怎么配得上做妃呢?,妃,是一宫主位,她区区一个贱婢,皇上不怕众人耻笑么?!” 这些话句句指向静姝,字字带刺,皇后一口一个贱婢,皇上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他的静姝,以后就要过这种日子?在这种女人底下生活,看着她的脸色才能活下去? 一旁的杨公公脸上早就不自在了,先不说静姝是太后身边近身伺候的人,虽然是宫女,可宫女也分三六九等,现在静姝是太后身边最得她欢心的宫女,就算没有皇上这一层关系,杨公公见了静姝也得礼让三分的,如今皇后当着皇上的面,一口一个贱婢,皇上的颜面何在? 马姑姑早就慌了,皇后总是这样,人前人后总是不给人留面子,尤其这人还是她的夫君,是一国之主,她这样皇上怎么亲近她?“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想必是早上小宫女打碎了您最喜爱的杯子,到现在都没消气呢,您这样皇上都该误会您了,快喝口茶,消消气吧”马姑姑端了一杯茶送到皇后面前。 皇后却像气疯了似的,一下将那茶杯挡了出去,马姑姑来不及躲闪,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扬了出去,里面的茶水泼到了对面皇上的脸上。那水虽不烫,可也是温热的,皇上只觉得脸上一阵热气,接着马姑姑像慌了似的赶忙上前要给皇上净面。 皇上气极,杨公公赶忙命人取来赶紧的手帕为皇上净面,“不用了,朕这就走,皇后自己慢慢用午膳吧,只是朕也想提醒皇后一句,以后不要一口一个贱婢,她是朕最心爱的女子,朕对她珍之重之,况且她是寿昌宫里的人,寿昌宫里住的是朕的母后,朕不知道你一口一个寿昌宫里的贱婢是何居心!” 皇上拂袖要离去,皇后此时早已失去理智,她现在心里只恨不得将静姝千刀万剐,她见皇上态度如此坚决,喊道,“皇上,如果你敢立那个贱婢为妃,那臣妾就死给你看!” 皇上此时早已踏出殿门,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却没停下,仍旧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天早朝时,就有大臣提出皇上因宠失正,过分宠爱一个宫女而使中宫不安,况且那宫女身份卑微,不宜被立为妃。皇上看着那帮大臣的脸,这些人都是素日里和皇后走得近的人,想必皇后也没亏待了他们,皇后此时一定很得意,她不仅能控制后宫,现在手都伸到前朝来了,只是,她难道不知道后宫干政是大忌? “众卿家的消息挺灵通啊,朕还未正式宣布此事,况昨天刚在椒房殿与皇后争执了一番,今日各位爱卿就闻风而动替皇后鸣冤了?”皇上说这话时是笑着说的,只是下面站着的那一干大臣们只觉得后背发凉,为首的大臣说,“臣等…不敢”,“你们不敢就最好!可朕看你们敢的很,你们连朕的后宫都要管着了!你们说她身份卑微,可朕早就说过了,她是朕心爱的女子,朕身为一个男子,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不能保护?你们也别欺人太甚!” 话没说完,那些大臣们早已跪在了地上,渡风和渡雨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些大臣们觉得他们真是咎由自取,皇上只不过立个妃子而已,这个阻拦那个说不行的,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他们在家娶妻纳妾都是任凭自己喜欢,到了皇上这里,静姝又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祸水,至于一个个的如临大敌?看来皇后背地里没少对他们下功夫啊。 第四十五章 章家造访 下了朝,皇上去了寿昌宫,太后早就吩咐静姝去御膳房盯着午膳了,太后说早起嘴里感觉絮絮的,也没什么胃口,静姝听了,就在寿昌宫里的小厨房里自己做了一道油盐炒枸杞芽儿,又做了一道虾丸鸡皮汤,午膳时分并着她吩咐御膳房做的酒酿清蒸鸭子一起端了上来。 用膳时里间只有静姝和杨公公在伺候,太后见没有外人,就吩咐静姝一起做着用膳,静姝不肯,太后执意要她坐,皇上也在一旁帮腔,太后拉着静姝的手说,“哀家只有皇帝这么一个孩子,以前总盼着能享天伦之乐,盼着皇上成了亲,可初馨那孩子和皇上像是八字不合似的,两人坐在一起就闹别扭,竟没有一家子安安稳稳吃个饭的时候,如今哀家看着皇上和你甚是般配,你的性子哀家也很是喜欢,今天咱们一家人就一起吃个饭,也好让哀家尝尝儿子儿媳伺候的滋味。” 静姝急忙说,“奴婢不敢”,“这无关什么敢不敢,皇帝喜欢你你在哀家眼里就是最好的,哪怕将来他把你宠上天,只要你真心对皇帝好,哀家也是乐意的。”太后含笑说道。 “儿子让母后操心了”皇上面有愧色的说道,太后夹了一点枸杞芽到皇上面前的碗里说,“这不干你的事,哀家都听说了,若不是看着齐将军的面子,怕他老了老了还得替女儿操心,他又只这么一个女儿,哀家早就去椒房殿给皇后立立规矩了。” 皇上今天胃口似乎很好,用了太后给夹的枸杞芽,吃了些鸭肉,后来听说那道虾丸汤是静姝亲手做的,又喝了两大碗汤,太后在一边看得笑意连连,静姝见皇上这个样子,脸都红了,心里直懊悔不该告诉太后这汤是自己做的,太后又告诉了皇上,杨公公在一旁见皇上自回宫后第一次用了这么多膳,而且心情似乎很好,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用完膳,撤了桌子,小宫女们端上茶来,“哀家有一件事情还没跟皇帝说” “哦,什么事情?母后说便是了。” “哀家今日收到锦绣的信,他们马上要回京城章家的宅子里住了,这次可能要长住了。你也知道,自从出了那档子事,锦绣的身子越来越差,总也不见好,前些年有道士给算卦说去南方居住对她的身子有好处,不得已他们全家都搬去了南方,哀家也有些日子没见锦绣了,想着等他们回京,让他们进宫一趟,哀家也好看看静轩和平乐这两个孩子。” 静姝见皇上听了太后的话很高兴似的,“姨母真的要回京了?那太好了,朕也好长时间没见静轩和平乐了,姨母和姨父回京,京城里的宅子想必也要修整一番的,若有需要,就从宫里指派人帮忙,这种事情,母后做主便是。” 皇上在寿昌宫用完午膳,便要回兴泰殿,“母后午间歇息一下吧,儿臣回兴泰殿还有政务要处理。”静姝送皇上出来,皇上见静姝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牵起她的手,笑着说,“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精神?皇后那边你不用操心,朕自有办法”,“奴婢不是为着皇后娘娘烦心,只是午间有些犯困而已,对了,刚刚太后娘娘说的锦绣是谁?奴婢怎么从未听太后说起呢?” “她是朕的姨母,姓薛,名锦绣,当年薛家也是诗书世家,薛家和我外祖父刘府的宅子是挨在一起的,听母后说她小时候和姨母虽无血缘关系,但也是她们有缘,一个锦绣一个锦心,两人很投缘,情同姐妹,从小一起玩到大,后来母后嫁给了我父皇,姨母嫁给了章家,你可别小瞧这章家,他们世代为商,从不涉政,现在不仅控制着整个中原地区的商业,朕听说他们和海外的那些国家也有贸易往来,论起来我这姨父现在也算是富可敌国了,不过他们一家都很低调,姨父和姨母有一儿一女,儿子名为静轩,女儿名为平乐,章家祖训,章家子孙只可经商不得从政,所以章家能世代经商,虽富可敌国却没有惹祸上身,历代的君主也没有为难过他们,他们和皇室关系密切却又保持距离,这样也是他们明哲保身的方法。” 章家的儿女奉太后的命令进宫那日,静姝正与皇上在御花园里闲逛,皇上仍旧牵着静姝的手,两个人这样,哪怕是默默地站着不说话,也是美好的。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皇帝哥哥!”接着一个穿粉色衣衫的女子撞进了皇上的怀里,静姝和皇上都猝不及防,静姝急忙抽开自己被皇上牵着的手,站到了一边。 皇上将那女子推开,“我和哥哥难得进宫一趟,皇帝哥哥却不高兴?刚刚去兴泰殿找皇帝哥哥,后来听说你在御花园里,怎么,皇帝哥哥原来在这里和小宫女**?” “平乐,不得无礼!见了皇上还不行礼?”远处一个穿着锦袍,头束玉冠的公子走了过来,沉声对那个粉衣女子说道。 平乐虽不情愿,可也只得依礼向皇上行了礼。 “静轩见过皇上。”那公子也躬身行礼,“静轩不必多礼”皇上并没有多看平乐,他是对静轩虚扶了一下,“姨父和姨母也进宫了吗?他们的身体可好?”皇上笑着问静轩。 “我爹和我娘都好,今日他们在府里吩咐下人修整宅子,我和哥哥先进宫了,怎么皇帝哥哥见着我们不高兴?”平乐抢着答道。 “怎么会不高兴,朕当然高兴,静轩,你及冠之日朕托人带去的沉香木笔架你可收到了?”“回皇上,臣收到了,沉香木是君子之木,臣很喜欢,多谢皇上的美意。” “你喜欢就好,你及冠之礼在南方举行,朕不能去很是遗憾,想着总要送你一件东西才好,刚巧得了一块上好的沉香木,就吩咐人做了一个笔架。” “皇帝哥哥送给哥哥那么贵重的东西,我的及笄之礼也马上要到了,皇帝哥哥可准备好了礼物?”平乐在一旁问道。 “姨父什么好东西没有,你又何必为难朕。” 说着,皇上让静轩去兴泰殿等他,他们要好好的叙一叙。说罢,皇上拉着静姝的手就要送她回寿昌宫,经过平乐身边时,静姝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幸好皇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静姝,只是静姝的脚已经崴到了。 静姝忍着痛告诉皇上没什么大碍,这时平乐却叫嚷了出来,“你这宫女刚刚吓着我了,可是要挨罚的!”,一句话惹得皇上和静轩都皱起了眉头,“平乐,人家姑娘好好的走路怎么就吓着你了?这不是在家里,你不要胡搅蛮缠的。”静轩皱着眉头对平乐说,说罢就强拉着平乐走了。 二人走远后,皇上赶忙俯下身子要看静姝的伤,静姝躲闪,皇上却执意要看,“朕看你刚刚痛的眉头紧皱,一定是伤到哪里了,你别动,朕看看。”说罢,他俯身查看静姝的脚,只见脚腕处已经红肿了,“这是崴到了”说罢,他起身,将静姝拦腰抱起,“皇上!”静姝被皇上抱在怀里很是不安,“皇上,你放奴婢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着又如何,朕疼自己心爱的女子碍着他们什么了?你的脚已经崴到了,不能再走路了,否则当心肿的越来越厉害,你老老实实在朕怀里呆着,朕送你回寿昌宫。”二人回了寿昌宫,太后听说静姝崴到了脚,急忙吩咐人去拿药酒,静姝此时的脚腕已经肿的老高了,于姑姑给静姝上药酒时,静姝疼的直倒吸冷气。 太后见了心疼不已,她是把静姝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似的,“好好的怎么就崴到了?脚腕肿这么老高,这几天可别下地走路了,没的又严重起来伤着骨头。” 皇上看着静姝上了药,也叮嘱她不要下地,说是晚上再来看静姝,就出了寿昌宫的门,往兴泰殿去,那里静轩还在等着自己,因着母后和姨母的关系,他从小也和静轩很亲密,他也一直将静轩视为兄弟,好长时间没见着他,有好多话都要和他说。 这时,渡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转头奇怪地看着渡雨,“讲,你什么时候这么吞吞吐吐了,你和渡风是朕的贴身侍卫,有什么话不能对朕讲?” “刚刚皇上和静姝姑娘在御花园里,臣刚好在不远处的阁楼上看风景,静轩公子和平乐姑娘来的时候臣也看到了,臣,臣还看到临走时是平乐姑娘趁人不注意伸脚绊了静姝姑娘一下,静姝姑娘这才绊倒的。” 皇上听了不言语,渡雨不知道自己说这话应不应该,偷眼望皇上,皇上正面色凝重地不知在想什么,“怪不得静姝突然就绊倒了,朕还奇怪呢,好好的绊一下,脚腕肿的那么高,只是静姝一定知道是别人绊了她一下,她怎么也不言语。” “想必静姝姑娘是想息事宁人吧,所以没有说什么。” “嗯,朕这个表妹,本来就看她不简单,好长时间不见,竟也越来越长进了。” 第四十六章 小女平乐 傍晚时分,章天云和薛锦绣夫妇二人也入了宫,他们先去了寿昌宫,此时静姝的脚正痛的连地都下不了,碧橙拿着药酒一遍一遍地给静姝擦拭伤处,她将静姝视为自己的姐姐一般,静姝也对她很是照顾,因此二人均没有在太后身边伺候,只有于姑姑领着一干小宫女在里面伺候着。 太后见了薛锦绣,激动地抓着她的手,眼里泛着泪花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薛锦绣比太后小几岁,可鬓间也见着零星的白发了,也许这几年她虽然锦衣玉食,可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吧,两人重逢,不禁都想起幼年一起玩耍的场景,怎么能不激动。 “锦绣在南方的时候就一直念叨太后娘娘,总是放心不下你,说是她乍一离开了京城,怕您一时之间找不到说话的人,成日里忧心不已”,章天云在一旁看着锦绣,笑着对太后说。“哀家怎么就用她操起心来了,哀家怎么就找不到说话的人了,你啊,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合着大周朝这么大,除了你,哀家就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了?”太后一边拉着锦绣的手,一边斜睨着她,开玩笑的问道。 说话间,皇上,静轩和平乐一起来了寿昌宫,大家相互见了礼。“平乐都成大姑娘了呢!”太后感叹道,“是啊,一眨眼的时间她都长大了”一旁的章夫人薛锦绣附和着,只是眼神却迷离起来,好像在回想什么似的,别人不知道,章天云是知道自己妻子又想起陈年往事了,他怕再勾起她的伤心事,急忙岔开话题,“太后可别只顾着说平乐长大了,如今她也是大姑娘了,马上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就该找婆家了,这婚事上太后还要多多替我们端详着”。 “爹,你说什么呢!”平乐在一边却不乐意了,她一边斜眼望着皇上,一边说,“我要嫁就要嫁自己喜欢的人才好,这事我早就和爹说过了!”,太后见平乐急了,也没多想,只当她是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就笑着对平乐说,“你爹爹肯定会给你找一个你满意的夫婿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来,平乐来姨母这边坐,姨母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太后让于姑姑端来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套粉水晶的头面,是太后前些日子吩咐人从库房里找的,虽不是太珍贵,但也足以承载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心意了。章平乐见着头面却不怎么兴奋似的,还有些小失望,一旁的静轩生怕妹妹说话不妥再得罪了太后,急忙说道,“静轩虽然不懂这些女子用的东西,可也觉着太后娘娘赏的这头面很是好看,只是太后娘娘既然赏了妹妹,那也得赏静轩一样好的东西才是,否则静轩肯定不依的。” 太后早就笑得连连拍着章夫人的手说,“静轩现在也油嘴滑舌了,以前多老实的孩子,当初和皇帝在一起玩,皇帝总是欺负他。一定是跟你学的,论伶牙俐齿谁也比不过你!”,提起自己的唯一的儿子静轩,章夫人这次也笑了,“姐姐这话就是不讲理了,以前姐姐领着我出去混玩的时候,和别人打起来,哪次不是你出马把他们骂跑?”,太后听了也忍不住了,笑着指着章夫人说,“你这死妮子,这么长时间不见,想着你也儿女双全了,儿子已经及冠,女儿也马上就要及笄了,你也该收收性子像个做母亲的样子了,谁想如今当着你两个孩子的面你还是这么张狂!” “是姐姐你先提起这事的,怎么又怨着妹妹了?”章夫人用手帕掩着嘴,笑着回应道。 “说起来当年和你在一起混玩的时候,我爹倒是没时间管我,只是你父亲薛老大人一直板着脸,我见着他都害怕,他最不赞成你跟着我瞎闹了,生怕我把你带野了,如见看来这薛老大人真真是误会我了,妹妹如今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嫁的如意郎君,更有一儿一女,这后半辈子就等着享清福了呢。”太后说。 于姑姑将头面盒子重新合好,交给平乐,论理章平乐该双手接过头面的,只是平乐似乎不太高兴,只是示意身后伺候的丫鬟接过去,“怎么,哀家看平乐不喜欢这头面?”,“姨母,这头面虽然珍贵,可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平乐那里至少有三四套这样的水晶头面了,可见姨母不疼平乐,拿这种东西来搪塞我!” 章平乐说这话时是以一种撒娇的语气说的,只是这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惊了一惊。这薛锦绣和章天云都出自世家望族,章家现在在章天云的手里又蒸蒸日上,只是没想到章家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章家再有钱,也不能当场驳了太后的面子,这让太后的怎么接这话呢,于姑姑心里想。其他伺候的下人以前只是听别人说章家多有钱,各种各样神奇的小道消息都听过,有人说章家在京城的府里专门有个放钱的大仓库,里面的钱长久的囤积在那里,都发了霉,还有人说章家的钱庄遍布中原以及周围附属国,章家如果恼了,停止钱庄的一切业务,只怕连皇上都要愁一愁呢,当然大家都只是听说,如今听这章家大小姐的话,看来章家的实力和传言里的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章天云只觉得头疼,她这女儿不知为什么,总也改不过这脾气,说话总是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以前在家里也就罢了,大家都让着她,下人们更不敢有什么不满,只是如今出了家门,这是皇宫,章家再怎么有钱,都要仰仗皇家的庇护,没有大周王朝的庇护,章家的生意也不可能做的这么顺水顺舟的,章家和皇家一直是相辅相成的,这个道理章家世世代代都懂,因此章家世世代代小心做人,从未与皇家的私事有分毫沾染,这也使得他们历经百年而屹立不倒,如今平乐的为人处事与章家的祖训实在有悖,章天云很是无奈。 “平乐!这不比你在家轻狂惯了!平日里你在家里口无遮拦的为父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今你怎么能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这种没规没矩的话?!”章天云怒气冲冲的说道,章夫人也连忙让平乐给太后赔罪,“平乐,你忘了进宫之前娘是怎么嘱咐你的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赶快给太后娘娘赔罪!” “不碍事,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看你们这么生气,再吓着孩子”太后安慰章夫人说。 平乐知道自己今天是闯了祸了,不情愿的端起桌上的茶,说“姨母,平乐刚刚的话是无心的,不是有意要气姨母的,姨母别生气,喝了平乐端来的这杯茶就消消气吧”,太后接过那茶,象征性的抿了抿,说,“好了,姨母没生气,别听你爹和你娘在那里吓唬你,那头面你先收着,以后姨母有了更好地再给你”说着,又转头对一直在旁边坐着没说话的皇上说,“时辰差不多了,皇帝,宫宴是不是也该开始了?” 晚上,专门为章家接风的宫宴一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太后亲自在宫门口送章夫人一家上了马车,平乐自己独乘一辆马车,静轩看母亲脸色一直不好,就跟着章天云一起上了章夫人的马车,章夫人终究是早些年伤了根本,即使这几年在南方着意调养,也没有完全恢复好,今日见着从小的手帕交又高兴,宫宴上人多事杂,难免伤了神。 “母亲今日见着姨母一定高兴坏了吧,刚刚若不是轩儿劝着,母亲怕是要干了那杯酒了的!”静轩笑着给章夫人递了一块马车上早就备好的热毛巾,让她擦擦手,解解乏。章夫人接过毛巾,微笑着说,“是啊,见到锦心我很高兴,终究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割舍也割舍不下的,以前在南方时总担心她一个人在宫里过得不自在,她这人虽然看着爽朗,可心思也很细腻,她只有皇上这么一个孩子,如今皇上做了天子,事情多就不一定能顾及得到她,她难免要失落些,如今看皇上对她很是孝顺,她享福我也放心了。” “嗯,我看着皇上这些年不见,也愈发有帝王的风范了,想想当年朝政瞬息万变,他并无一母同胞的兄弟帮衬,前有先帝的动摇,后有先陈贵妃的步步紧逼,刘将军彼时已经有心无力了,他自己单枪匹马的守住那宝座也是极让人佩服的。”章天云在一旁一边用马车上的茶具给锦绣母子泡茶,一边说。 “父亲,我自己来”静轩接过章天云泡的茶,说,“皇上自然是明君,只是今日他见了我分外的高兴,说这些年除了靖王爷和淳王爷能陪他聊聊天,再无旁人了,如今我回了京,他只叫我多进宫陪他说话。” “皇恩浩荡,我们章家自是感激不尽的,只是轩儿你要记住,如今皇上不是当年你可以直呼其名的表哥周同毅了,你们现在是君臣之别,你还要小心慎重才是,不要招惹是非,我们章家,从不卷入宫廷里的政治漩涡中的。” 第四十七章 平乐刁难 静轩同父母在马车里说着话,平乐席间多饮了酒,现在正犯头晕,伺候的芳琴和芳棋两个丫鬟见她这样,急忙赶上前面章天云夫妇的马车传话,“老爷,夫人,大小姐她醉了酒,现在不大好呢!” 静轩在马车里听到芳琴说的话,也不顾父亲和母亲的反应,掀开帘子轻斥外面伺候的人,“老爷和夫人在马车里休息,你们当心吵了他们,你去告诉芳琴,大小姐醉酒了没有大碍的,只不过是多喝了几杯,回府给她喂点醒酒汤就好了。” 章夫人和章天云少见静轩这么不耐烦,都很讶异,他们这儿子从小温文儒雅,从不与人相争,也很少见他斥责下人,今日这么不耐烦必定是有缘故的。静轩见父母不解,略显愧色的说道,“静轩吓着父亲母亲了,只是静轩身为章家长子,章家又没有旁的子孙可以依傍,静轩定是要帮着父亲撑起这一大片家业的,今日儿子必须跟父亲母亲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否则将来闹出别的事来儿子只怕不好收场。” “我的儿,你但说无妨”章天云说。 “妹妹在家里长这么大,父亲和母亲一直娇惯着她,这也无可厚非,章家到了儿子这一辈只她这么一个女儿,娇惯些也无妨,只是儿子冷眼旁观,这些年妹妹的性子愈发刁钻了,愈发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纵是章家有金山银山,也不能由着她这么胡闹,今日她在太后娘娘面前说的话父亲母亲也听到了,我们虽口口声声叫着太后娘娘姨母,可说透了太后娘娘与章家并无血缘关系,所靠的不过是母亲与她的情分而已,而这情分二字,说亲也亲,说疏也疏,仰仗的不过是各自的维系罢了,妹妹今日说的话太后娘娘未必没有听到心里去,只是看在母亲的情份上当小孩子胡闹的话就过去了,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可,如果次数多了,不仅于两家多年的情分无益,儿子只怕还会因此伤了母亲和姨母多年的感情。” “轩儿,你说的极是,今日我也担心锦心因为这个生气,平乐今日说的话太过了。”章夫人将手搭在儿子手上,说道。 “还有一事,妹妹既然马上就要及笄了,儿子希望妹妹及笄之后父亲和母亲尽快给妹妹定下婚事,一则好让她收收心,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二则也让她断了不该有的念头,这样对大家都好。” 章天云也心知肚明,“轩儿你说的断了她的念头,可是指的是皇上?” “正是,咱们关起门来说自家的话,妹妹以前也对父亲提起过要嫁皇上这样的话,父亲只当她是小孩子说混话,糊弄几句就过去了,如今儿子看着妹妹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且不说章家祖训,章家子孙不可与皇室有牵连,与皇家有姻亲更是将章家置于炭火上炙烤的危险事,就说现如今皇上已经有了皇后,后宫之中已经有了主人,妹妹巴巴地还惦记那个位置做什么?齐将军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难道妹妹指望着章家能将齐将军的女儿赶下皇后的位置,让她做皇后?她这性子又不是做妾的性子,张扬跋扈,自己就容不得别人,更别提让别人容下她了。” “轩儿说的对,为父之前只当乐儿是小孩子,她说的话总是当玩笑就过去了,现在她也大了,是该收收心了,章家是不会与皇家有姻亲关系的,这些年早有人虎视眈眈章家了,说章家富可敌国,字字句句都要将章家视作朝廷的祸患似的,如果这时再与皇室有了牵连,难免不会有小人议论,说章家独大了,到那时,只怕连天子都会成为章家的敌人,章家可要四面楚歌了。” “说起皇后,我入宫见皇后和皇上似乎不太和睦?宫宴上二人也只是貌合神离似的,看着锦心对她这个儿媳也不太满意的样子。”章夫人在一旁插话道。 “和不和睦与我们有何干?皇上自己的家事,想必也不会想让外人肆意议论的,今日儿子和平乐在御花园里见到皇上和一个女子举止亲密,之前也听人说皇上似乎要立寿昌宫里的一个宫女为妃,想必就是那位了,看着也是个温婉的女子,姨母调教的人必不会错的,只是平乐见了却大发醋意,当着皇上的面就要挖苦那女子,临走还故意绊了那女子一下,致使那女子险些摔倒,儿子在一旁冷汗都要出来了,幸而那女子是个息事宁人的人,并没有揭穿平乐,如果皇上知道这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埋怨平乐呢,我看皇上举手投足间是将那女子视为心上人的,一个男子为着自己的心上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静轩饮了一口杯中的茶,又笑了笑,似在回忆什么,“说起来那女子,儿子总觉得有些面熟,却又说不上来哪里面熟…” 这边平乐回了章府,伺候的嬷嬷和丫鬟们急忙端来醒酒汤为她醒酒,平乐原本性子就骄纵,又喝了酒,闹腾了好一阵才歇下,第二日日上三竿了才完全清醒。 醒来时,章天云夫妇和章静轩一起去了京城西郊的章家祖坟那里祭拜,“老爷说好些日子没回京城,祖坟那里也要去拜拜才好,想必是小姐睡着,没吵醒小姐,因此只有少爷跟着老爷和夫人去了。”钱嬷嬷笑着说。 “也不知道是怕吵醒我还是觉得我根本就不配去章家祖坟祭拜!”章平乐听了,将丫鬟递上敷脸的热毛巾“啪”的一下甩回了丫鬟端着的铜盆里,盆里的热水溅起来,溅的那丫鬟满脸都是,平乐见她那狼狈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咯咯地笑起来,钱嬷嬷一边挥手让那小丫鬟赶紧退下,一边满脸堆笑地对平乐说,“哟,大小姐您这话说的老奴听着都觉得委屈,放眼望去这章府哪个不知大小姐您是章家唯一的大小姐?章家什么好的不是先尽着大小姐用?大小姐闺房里的绫罗绸缎并着珠宝首饰,只怕当今皇后也要垂涎三分呢,老爷和夫人那是疼大小姐,想着大小姐宿醉未醒,因此让您多睡一会的。” “哼,但愿如此吧。”章平乐翻着白眼说道。 章平乐一个人在章府无聊,思来想去竟又去了皇宫,宫外的侍卫见是章家大小姐,也没敢阻拦,章平乐一路来到了兴泰殿,照理这个时辰皇上是该在兴泰殿的,在门口却遇上了皇后,“哟,妹妹是来看望皇上的?只是皇上现在只怕不在兴泰殿呢”皇后见平乐,有意讨好道。 “皇帝哥哥不在兴泰殿在哪里?” “依本宫看皇上只怕不知被哪朵野花迷了眼睛,现在正流连忘返呢”皇后意有所指的说道。章平乐一听,只觉得怒火中烧,而这正中皇后的下怀,她多番吵闹皇上已经烦了,再闹下去只怕皇上连半点情分也不顾了,现在借着这个章平乐的手,若真能将静姝这个眼中钉除去,那真是大快人心呢。 章平乐又去了御花园,果然,皇上和静姝正在那里坐着说话,阳光正好,他们二人在湖边依偎着窃窃私语,平乐还看到皇上摘了一朵芙蓉花,亲自给静姝戴上,顺便吻了静姝的发鬓,静姝低头浅笑,真是好一幅郎情妾意的景色,只是这景色深深地刺痛了平乐的心,她一直将皇上视为自己将来要嫁的夫君,只有这样她才能站在那个最高的位置上睥睨众生,再也不会有人敢对她说个不字,她是章家的嫡女,身份自然尊贵,做个皇后也不算委屈,可如今别提后宫之中已经有了皇后,就是皇上的心,也被这个宫女勾走了。 她刚想上前,忽然又停住了,仍旧站在亭子后面看着二人,她不能当着皇上的面为难那个宫女,否则皇帝哥哥会恼了她的。 皇上和静姝在湖边说了一会话,“皇上,您兴泰殿不是还有政务要忙吗?时辰也该到了,皇上您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朝政。”静姝抬头对皇上说。 皇上此时正觉得佳人在怀,时光无限好,听静姝这么一说,当下就苦着脸说,“朕才和你坐了这么一会你就要撵朕走,静姝真是好狠心”,静姝听了笑了,“我也想这样和皇上一直坐着,只是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皇上若是因为我耽误了朝政,那我可真坐实了红颜祸水的罪名了呢。” 皇上又与静姝坐了一会,才起身依依不舍的往兴泰殿走,“朕先回去批折子,你回寿昌宫等着朕,朕晚上去母后那里用晚膳。”,静姝笑着应了,她看着皇上的身影远了,才掉头准备回寿昌宫,一转身才发现身后有人,吓了一跳。 这人正是章平乐,此刻她正杏眼圆睁着瞪着静姝,静姝急忙行礼,“奴婢见过章姑娘。” “你这宫女本事倒挺大嘛,迷得皇帝哥哥团团转转,抬起头来让本姑娘瞧瞧你生了怎样的狐媚样子。”章平乐说,静姝只得抬起头,这一抬头,让章平乐觉得仔细端详着,这宫女竟有些眼熟,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她为了掩饰这忽然而来的不安,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章姑娘的话,奴婢静姝。” 章平乐听了这话却似一惊,一旁的钱嬷嬷也很吃惊,“可是静女其姝的静姝?”章平乐一把抓住静姝的胳膊,问道。 静姝心里一下子懵了,“你可有玉坠?”章平乐死死地抓住静姝的胳膊继续问道。 第四十八章 送入青楼 静姝这下子彻底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和眼前的这位章平乐素不相识,只不过是那天在御花园里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如今她怎么就能准确的说出自己的名字,还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留下的玉坠? 章平乐此时见静姝这副样子,心里早已慌了,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只是这一迈脚,差点摔倒在地,钱嬷嬷急忙扶住她。 “姑娘小心,这御花园里的石子路不好走,老奴扶着姑娘走。” “嬷嬷,他们费心找的人竟然在这里?”平乐一边抓着钱嬷嬷的手一边问她,钱嬷嬷从小服侍平乐,也算是见着她长大的,这些年章平乐虽然性子蛮横,但钱嬷嬷对她百依百顺,只要平乐开口的,钱嬷嬷一定尽力去办,因此二人感情自然深厚些,她握住平乐不住颤抖的手说,“未必这个静姝就是静姝,姑娘不要这么惊慌”。 “不行,不管她是不是,她这张脸都足以让他们想起那个人,静姝这个名字都不能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说着,平乐直接带着钱嬷嬷去了椒房殿。 皇后正在椒房殿小憩,采芹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另外两个小宫女给她捶着腿,正昏昏欲睡时,忽然外面有人来报,“皇后娘娘,章府的大小姐求见。” “章平乐?她来做什么?”皇后娘娘睁开眼睛,“让她进来吧。” “哟,稀客稀客,快,采珠,给章姑娘上茶”皇后虽然不知道章平乐来做什么,可她知道她此刻是需要同盟的,因此章平乐进来后她分外的热情。 “皇后娘娘,不必麻烦了”章平乐进来坐下后,并未说自己的来意,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盯着采芹和采珠看,皇后见她盯着采珠和采芹,而且似有话要说,心思忖度了一下,微笑着说,“采芹和采珠都是我的贴身侍女,我有事从来不瞒着她们”,平乐见皇后这样说,便开口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借后宫中的一个宫女一用。” 皇后心里奇怪,却仍旧淡淡地开口说,“哦?据本宫所知,章府侍从众多,况且妹妹身份如此尊贵,只要妹妹想要的,章老爷都会满足的,区区一个奴才,不知妹妹为何要从后宫中借呢?” “皇后娘娘不必与我兜圈子了,我只说我要寿昌宫里的那个宫女静姝,皇后娘娘就说给还是不给吧。” 皇后心中一喜,这个蠢货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要行动了?若是真能借章平乐的手除去静姝,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哟,妹妹这话可说错了,静姝是母后宫中贴身伺候的人,即使是奴才,我也不能随意发落的,妹妹这话该跟母后说啊!” 章平乐此时心里正像搅一锅粥似的,幼年时的记忆,那些她不愿记起的记忆,现在都一幕一幕地涌上心头,她只觉得喉咙发干,手一直在不停地发抖,连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只得将手藏于袖中,她努力地让自己镇定,只是刚刚皇后一番兜圈子试探的话让她心情更加急躁,只觉得一股怒气冲到胸口处,忍不住地拍了一下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只说给还是不给,扯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一句话,殿内的人都惊了一惊,皇后挂着笑的脸这下也彻底挂不住了,钱嬷嬷见平乐这样冲动,急忙上前扶平乐坐下,又跪在地上对皇后说,“皇后娘娘,我们姑娘今日身子不适,因此说的话可能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您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我们姑娘的气才好,老奴在这里替姑娘给娘娘赔不是了。”说罢就要磕头。 皇后心里盘算着,暂且先忍一忍吧,且等我收拾完静姝那个小贱人,再来对付你。随即让采芹去将钱嬷嬷扶起,“嬷嬷快请起,嬷嬷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宫怎么会生妹妹的气呢,我与妹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总觉得像是亲姐妹似的,不管妹妹怎么待我,总之我是想拿妹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的,哪有姐姐生妹妹的气呢?” 平乐此时心里也平静下来了,她知道如今只有皇后能帮她了,“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来找皇后娘娘就是知道皇后娘娘一定会和我站在一起的,皇帝哥哥待寿昌宫里的那个宫女不比别人,若是那个静姝真的被册封为妃了,就照着皇帝哥哥如今宠她的样子,难保以后她不会觊觎皇后娘娘的这个位置,若真是到了那种地步,皇后娘娘可没法收场了,不如趁现在她羽翼未丰时就斩草除根,这样娘娘才能安心地坐在这椒房殿里享中宫之荣呢。” 皇后拿起桌上的一个红雕漆铜里盖碗,掀开盖子闻了闻里面的茶香,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想不到妹妹还有为我分忧的心呢,只是妹妹可知野草这种东西生命力极旺盛,若不彻底除根,只怕你今日一把火烧了,来年又会发出新芽长得更旺盛呢!” “这个娘娘不必担心,我既然敢要她,就敢保证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此人,只是还要娘娘帮忙才是。”章平乐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皇后听了这话,只觉得奇怪,为什么章平乐对静姝如此痛恨?就因为皇上? 皇后一边用手摩挲着茶碗盖上的勾莲纹饰,一边心里暗暗思量,今日章平乐来找自己,这是一个绝好的除掉静姝的机会,不管章平乐出于什么目的一定要除去她,只要这个女人从此在后宫中消失,皇上的心,总会慢慢沉寂下来吧,哪怕他的心终究不是自己的,只要恢复以前那种后宫中她一人独大,无人能危及她地位的日子,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妹妹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不知妹妹想让姐姐怎么帮你呢?”皇后浅笑着问道。 “你只要将她交给我即可,不过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否则万一有人看到了,那到时候咱俩都不好交代。”平乐说。 “那不知妹妹将她带出宫后,又要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呢?” “先送到青楼,那里我会找人让她生不如死,会有人看着她不让她到处乱跑的,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平乐冷笑着说。 皇后心里一惊,想不到这个女人这么狠,不过这不正中她的下怀吗。 “妹妹刚刚说的话我可没听懂呢,不过总而言之,妹妹要借宫里的一个宫女用,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要提醒妹妹一句,今日妹妹不曾来过椒房殿,而我也没有答应过妹妹任何事,妹妹还要切记才是。” “那是自然,这宫里那么多人,皇后娘娘就算掌管后宫也肯定是忙不过来、不可能面面俱到的,无缘无故消失一个人,是断断不会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的。”平乐冷笑着说。 傍晚时分,静姝照例从寿昌宫往御膳房走去,去看看太后的晚膳,心里想着午膳时太后用了不少,今日晚膳还是让御膳房多备些清淡爽口的,正盘算时,忽然有人拦住了去路,是个太监模样的,静姝刚要开口询问来人有何贵干,“公公…”谁想话没说完那人身后又窜出两人,静姝最后有意识时是倒在地上看着他们走近自己,然后眼睛就不听自己使唤的闭上了。 章平乐此时正在寿昌宫陪太后说话,太后看在薛锦绣的份上对平乐总是有几分亲近的,两人正说着话,皇上来了,章平乐看到皇上来自是很高兴,急忙上前打招呼,皇上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下,“想不到今日表妹也在母后宫中。” 太后见平乐没有回府的意思,就让平乐一起留下了用晚膳,御膳房的人陆陆续续地将菜送来,却迟迟不见静姝进来伺候,只有于姑姑和碧橙进来了,皇上急了,目光频频在于姑姑和碧橙之间流连,太后知道皇上的心思,她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以往静姝去御膳房叮嘱膳食时一般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怎么今日去了那么长时间,晚膳都端上来了,可她人还没回来? 席间三人只有章平乐镇定自若地用着膳,“表哥你尝尝这个,这清蒸鱼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平乐尝着这鱼味道极好呢”,皇上只是心不在焉的,太后这时也慌了,静姝不像是不懂事贪玩的,她这是去哪了? “杨成!”皇上实在等不下去了,一把放下筷子,在旁边伺候的杨公公听了赶紧上前,“你派几个人去找找,每个地方都找仔细了,快点,朕就在寿昌宫等着你们回话。” 杨公公闻言赶紧派小太监们四处寻找静姝,找了一个时辰,传回来的消息还是没找到静姝姑娘的下落,宫中诸人也没有见到她去哪了的。 皇上听了忽然心里咯噔一下,没由来地心里慌慌的,天马上就要黑了,静姝这个时间失踪是什么意思?况且中午二人在御花园分别时他还特意叮嘱静姝,说他晚上来寿昌宫用晚膳,让静姝等着他,静姝不会无缘无故地就不见了啊,她脚上的伤还没好全,她能去了哪? 第四十九章 虎口脱险 皇上忽然想起椒房殿了,他也顾不得和太后打招呼,太后此时也忙着吩咐于姑姑带着小宫女去静姝平日里常去的地方找找,皇上直冲着椒房殿就去了,进了椒房殿,皇后正在对着镜子描眉,“静姝去哪了?”皇上盯着镜子里的皇后,问道。皇后在镜子里冲着皇上嫣然一笑,回头说,“皇上,臣妾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皇上一个箭步走上前,紧紧地扼住皇后的胳膊,皇后觉得除了大婚那天,她从未和皇上挨的这么近过,只是,现在挨的这样近,皇上心里却想的不是她,“静姝在哪里?你把静姝弄到哪里去了?” “皇上,你弄疼臣妾了,臣妾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直视着皇上,面不改色地说道。皇上放开紧抓住皇后胳膊的手,后退几步,紧盯着皇后说,“但愿你不知道,但是若是让朕查到你与今日静姝的失踪有丝毫的瓜葛,皇后,你还要慎重为是。” 说罢,皇上转身离去,静姝失踪地蹊跷,他要抓紧时间找。 皇后在殿门口愣愣地望着皇上走远的身影,章平乐不知什么时候也跟来了,皇后见着平乐,咬牙切齿地对她说道,“别轻易放过她,本宫再也不想见她了。” 章平乐若有所思地看着皇上的背影,低低地回应道,“放心。” 当晚,整个皇宫灯火通明,靖王爷得到消息后也入宫帮着渡风和渡雨一起找,不知情的人只知道是失踪了个宫女,知情的人却知道那失踪的宫女正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因此皇上现在在兴泰殿愤怒地恨不得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兴泰殿里伺候的人都鸦雀无声,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渡风和渡雨在找,他们深知静姝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因此一刻也不敢耽误,而靖王爷此时的心情只怕不会比皇上好到哪里去,他希望静姝好好的,即使是在别的男人身边,他也希望静姝好好的活着,这样他好歹还有个念想,时不时地能见着静姝,这也是莫大的幸福了。 这边章平乐回了章府,章天云夫妇和章静轩早已经回来了,平乐只说白天去寿昌宫里陪太后娘娘说话了就搪塞过去了,她径直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将院门掩好后,就吩咐小丫鬟们去找钱嬷嬷。 平乐去寿昌宫时没带钱嬷嬷,她让钱嬷嬷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钱嬷嬷神色匆匆地进了屋子,“办妥了?”平乐坐在一张雕花嵌金的圆桌前,问道。 “已经把她关在城郊外的一座破庙里了,老奴已经把她外面的外衣扒了下来,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这样不会太引人注目,现在她已经醒了,虽然一直在挣扎,但我们已经用布将她的嘴巴堵上了,不会惹人注意的,现在那两个家丁正看着呢,下一步怎么做还要听姑娘发落。” 平乐用长长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划着桌上的祥云纹饰,“今日表哥找不到她,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像是大难临头了似的,既然表哥这么看重她,那我倒想替她试试表哥的真心了呢,不知道如果她沦为青楼里人尽可夫的**后,表哥还会喜欢她么?”说到这里,平乐轻笑了一声,接着说,“嬷嬷,你命人好好伺候她,可不许伤了她,也不许她自残,好好地把她送进醉红阁里,就说是大户人家犯了错的奴才,卖到青楼里赎罪的,也不用跟醉红阁里的**要钱了,反而我们要给那**些钱,只有一样,把她在醉红阁里安顿好后,第一件事情是要让她接客,要赶在事情没有被人发现之前,就让她破了身,这样才好玩。” 渡风和渡雨仔细盘问了门口的侍卫,宫里都快翻了个遍,都没有静姝的影子,如果静姝不在宫里,那一定有人该见过她出宫。可是没有侍卫见过他们描述的女子出宫,这时,偏门的一个侍卫说今天傍晚时分有两个公公模样的人,推着两个巨大的木桶往外走,侍卫上前盘问,他们只说是早上来送泉水的,现在推着空桶往外走,那侍卫也就没多问,放行了,这侍卫这时想起,总觉得那两个木桶比以前进宫送水的桶要大些,方才觉得蹊跷,因此跟渡风和渡雨说了。 二人听了这个消息,立马传问了宫里掌管各宫用水的公公,那公公只说每日送水的来得很早,送完水上午应该就出宫了,不应该会等到下午才出宫。他们急忙一边将这个消息通知了皇上和靖王爷,一边往城外那两个人推着马车去的方向追去,一路打听。 静姝现在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人捏在手里的蚂蚁,她被人强行押到了一个应该是青楼的地方,那两个人将她扔在房间里就再没露过面,中间只有一个**模样的人进来瞧过她几次,静姝的嘴巴仍旧被堵着, 她不能说话。 恍恍惚惚听到房门打开,静姝此时已经好几个时辰滴水未进,早已头晕目眩,而且房里燃着的香味道很是浓烈,静姝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花了似的,看不清来人。 “哟,没想到是个这么标致的小妞呢,大爷我原本还不乐意呢,大晚上的都不让睡个安稳觉,现下看来是爷捡了便宜呢,那小妞今夜就陪着大爷我共度良宵吧!” 静姝此刻突然清醒了,这里是青楼,那现在进来的这个男子…不好,静姝突然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 那男子正脱衣,静姝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想想此刻怎么办,只是脑子昏昏沉沉,浑身发热,静姝是被捆了手脚扔在床上的,她努力地想让自己坐起来,却感觉浑身瘫软,正奇怪时,忽然看到桌上的熏炉,静姝一下子明白过来,这香十有八九是里加了药,应该是青楼里必备的迷情的药。 那男子似乎并不着急,他嘴里嚷嚷着,“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大爷我还要好好享受享受才是。”说着,他上前给静姝解了手上的绳子,静姝的手总算可以活动了,那人的目光一边在静姝身上游离,一边伸手解静姝的衣衫,一层一层的解开,露出静姝最里面穿着的墨绿色绣着鸳鸯的肚兜,这时他看到了静姝脖子上挂着的玉坠,“什么玩意,再硌着大爷我”,说罢,将玉坠一把扯了下来,扔在床边上。 静姝此时觉得那熏香里的药劲上来了,浑身燥热,不由自主地想往来人身上贴,静姝脑子里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余光看到床边上勾着床幔的勾子,那勾尖虽说被打磨过了,可也足以伤人了。静姝用麻木的手,一把拽过那勾子,在自己的胳膊内侧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划了下去,瞬间就有血流了出来,静姝现在顾不上这些,她现在只要自己保持清醒,才有能逃过这一劫。 肉体上的疼痛使得静姝混混沉沉的大脑打了个激灵,那男子见静姝这样,不禁恼了,“哟,还跟大爷玩自残啊,放心,大爷我不在乎这些。” 说罢,那手就要伸上静姝的肚兜解开那肚兜,说时迟那时快,房门外有越来越清晰的吵闹声,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静姝此时一边是迷药,一边是流血不止她却仍然死命往里扎着勾子以使自己清醒,可实际上她早已神志不清了,勉强看清来人,竟然是皇上,她忽然间浑身的神经都放松下来,手上的勾子也扔下了,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皇上此时见静姝这个情景,一脚将那人踹开,紧接着进来的靖王爷吩咐渡风和渡雨将那男子拉了下去。 静姝此时半倚在床上,头已经耷拉了下来,她身上外面的衣衫早已被褪尽,只剩下肚兜和下面贴身穿的薄纱的裙子,原本乌黑的秀发此刻乱乱地垂下来,遮住了静姝的半边脸。她的左胳膊内侧还在流着血,静姝右手还抓着那个勾子。 皇上强忍着眼睛里升腾起来的雾气,他解下自己的斗篷,将静姝整个地包了起来,抱进怀里,他走出房门前,转头对靖王爷说,“同笙,这里就麻烦你了,你留在这里,哪怕是严刑拷打,也务必要给朕审出幕后的人,朕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了!” 靖王爷领命,皇上抱着静姝骑马一路飞奔,静姝半卧在他的怀里,胳膊上流出的血从斗篷下洇了出来,弄得皇上身上也都是血。 走到宫门口,门口的侍卫见是皇上,也没敢阻拦,皇上骑马一路疾驰到了兴泰殿。 此刻太后正在兴泰殿里焦急地等着,她听说从门口的侍卫那里问出了蹊跷的事,皇帝和老十八都出宫去了,太后心里着急,却只能在兴泰殿里等着皇上回来。 皇上抱着静姝进了兴泰殿,太后和于姑姑见皇上怀里抱着的正是静姝,急忙喊来外面伺候的宫女帮着一起将静姝放到兴泰殿内室里平日里皇上休息用的龙榻上,又命人去太医院传太医。 皇上将静姝放在榻上,静姝此时面色苍白,却又透着潮红,呼吸微弱,太医匆匆地赶来,隔着帘子把了脉,又问了帘子内伺候的宫女静姝的一些基本情况,说道,“回皇上,回太后,这个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加上中了迷情香,浑身血液躁动,给她止住伤口处的血,再服点祛热解毒的药就可以了。” 第五十章 身世之谜 太医给静姝止住了胳膊上的伤口,然后开了药方,于姑姑命人赶紧去抓了药煎药,“这都四更天了,连累的母后也没休息好,现下静姝已经回来了,太医说了无大碍,母后还是赶紧回宫歇息吧,儿臣在这里守着,母后放心就是。”说完,皇上让于姑姑扶着太后回寿昌宫歇息了。 众人都散去后,内室里静悄悄的,皇上都听得到静姝微弱的呼吸声,床前的一盏妃色的罩纱宫灯低低地照着,照着静姝的脸愈加苍白,她双手放在胸前,手上还沾着血,想必是刚刚宫女给她擦洗身子换干净的衣服时没有注意到她手上的血。 皇上命人打来一盆温水,用手帕蘸着温水一点一点地给静姝拭去手上已经干了的血迹,他不知道静姝在被人绑住手脚扔进青楼里是什么心情,一定很无助很绝望,加之她又中了迷情香,逼不得已她只能用自残的方式使自己保持清醒。他说他会护她周全,却一次又一次地将她一个人置于险境中,皇上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在这空空的只有他和静姝的内室里,他的泪一滴、两滴,滴在床榻上静姝盖着的明黄色绣有团龙纹饰的锦被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次日,皇上下了早朝,杨公公一路小跑从兴泰殿的方向跑过来,“皇上,刚刚兴泰殿的人来通报,说静姝姑娘醒了。”皇上听了抬脚就要回兴泰殿,杨公公在一旁欲言又止地叫住了皇上,“皇上…”,“有话就说,你怎么也吞吞吐吐的了”皇上问道。 “皇上,奴才听说静姝姑娘虽然醒了,可不说话,不吃药,别人靠近她都不行,更别提接触她给她的伤口换药了,今早她醒来,兴泰殿的宫女按太医的嘱咐上前要给她换药,可她一直抗拒,最后还打翻了药酒,太医去看过了,说是可能受了刺激和惊吓,人无大碍,只是精神上不大好了。” 等皇上到了兴泰殿,太后正在试图和静姝说话,于姑姑也在唤静姝的名字,可静姝像是听不到一样,她蜷缩在床榻的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光着脚,手腕上和脚腕上都有着触目惊心的红色的勒痕,左胳膊上还有一块纱布包着伤口,她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头埋在膝盖上,谁也不搭理。 皇上见她这个样子,心更痛了,他走上前,想去抱静姝,可静姝察觉到有人靠近,只是抱着膝盖仍然往后缩,“静姝,是我,你不认得我了吗?”皇上上前,试探的问道,静姝闻言慢慢地抬起头,那张脸苍白地丝毫没有血色,衬得那双眼睛动人心魄的乌黑,她看到皇上后,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直看得皇上心里酸酸的,哇的一声,静姝一头钻进皇上的怀中,大声痛哭。 她瘦瘦的身子埋在皇上的胸前,皇上觉得他都可以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静姝大声地哭着,皇上从未见她这副样子,太后见静姝终于有反应了,不禁松了一口气,领着于姑姑出了内室,在正殿坐下后,不知不觉太后也掉了泪,“苦命的孩子”。 内室里静姝仍在撕心裂肺地哭,皇上紧紧地抱着她,“不要哭了,都过去了,朕在这里,谁也不敢动你,都是朕不好,没有看好你,是朕的错,朕都要内疚死了,静姝,你不要埋怨朕了。”皇上眼角里噙了泪,摸着静姝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说道。 静姝现在似乎还未从惊吓中走出来,除了皇上,别的人一概不能接近她,皇上挽了袖子,亲自喂她吃了药,然后给她换了伤口上的纱布,又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这里是朕平日里歇息的地方,除了母后,谁也不能随便进来的,渡风和渡雨一直轮流在外面守着,很安全,没人会来打扰你,乖,朕就在床边坐着看着你,你闭上眼睛再休息一会,朕哪也不去,你放心,听话,睡吧。” 静姝一直抓着皇上的手不肯松开,她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听到她均匀而沉静的呼吸声,折腾了这么一通她一定也累了,皇上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为她重新掖了掖被角,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太后见皇上出来,急忙问道,“静姝她怎么样?”“刚刚哄着她睡着了”皇上说。 “是哀家不好,哀家没有看好她,好好的在宫里怎么会被人挟持到那种地方去了!”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又要落泪,皇上急忙说道,“这事和母后不相干,分明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有意为之,母后不要自责,否则儿臣岂不要内疚死了!” 二人正说着话时,外面的人通报说是章天云夫妇和章公子听说太后娘娘这边出了事,进宫来探望太后,皇上急忙宣他们进来了。 章夫人见太后一夜之间面容憔悴,不禁急忙上前拉着太后的手说“姐姐,我都听轩儿说了,好好的皇宫里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你也别太着急了。” “哀家和静姝这孩子有缘,见第一眼时就觉得她面熟似的,后来因着皇帝,哀家真的将静姝视为自己的孩子似的,谁想到出了这种事,哀家都没脸见她了!”太后忍不住地掉了眼泪。只是太后的这一席话使得章家三人都愣住了。 章天云和章静轩闻言都震惊地看着太后,而薛锦绣不相信似的问道,“姐姐,你刚才说什么?那个宫女叫…叫静姝?可是…可是静女其姝的静姝?” 太后正奇怪她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刚要回答,外面的人通报,“靖王爷到——” 周同笙走了进来,行过礼后,将一块玉坠呈上,“皇上,臣弟已将那帮人打入牢中,已吩咐狱卒们严刑拷打直到他们说出真话,这是昨晚皇上走之后发现的玉坠,臣弟看像是静姝姑娘的。” 这玉坠正是静姝一直随身戴着的那枚玉坠,皇上正要接过,一旁的章天云却一把将玉坠抓了过去,这是枚乳白色的玉坠,玉坠背面刻的字使得章天云的手颤抖了起来,“吾女静姝,平安喜乐”,这正是当年他在女儿出生之际从一位得道高僧那里求得的一块开光的玉坠,又命人在上面刻了字,以求女儿一生平安顺遂。 当年因着静姝的出生,全家都沉浸在喜悦中,他和锦绣将女儿视为掌上明珠,静姝长到四岁时,眉眼里已经看出了锦绣当年的风采,上元灯节那天,正是静姝的生辰,他命仆人带着静轩和静姝一起去看花灯,静轩那时只有十一岁,已经懂事,知道紧紧地抓着妹妹的手,不让她乱跑,可庙会上的人实在太多,半路上跟着他们的仆人说是要给他们买汤圆吃,叮嘱他们在路边树下站着等着,静轩拉着妹妹的手站在那里,这时见同窗的一个伙伴也在看花灯,两人聊了一会天,静轩不知不觉松开了握着妹妹的手,再转身时,妹妹就不见了。 以后章家派了无数的人四处找,都没找到静姝,章天云夫妇只觉得天都塌了,尤其是薛锦绣,因着女儿的走丢,薛锦绣一病不起,卧病在床好多年,直到听一个道士的话离开京城这个伤心的地方去南方静养了一段时间,这才稍微气色好点,只是汤药仍未断。 这些年静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虽然父亲和母亲从未怪过他,可他经常做梦梦到妹妹睁着大眼睛喊他哥哥,哭着问他为什么把她弄丢了,每每梦中惊醒,都是被无边的内疚和自责淹没,这些事,也许连章天云夫妇都不知道,可从小看着少爷长大的曹嬷嬷知道,她知道这些年少爷的心里苦,却从未向人提起过。 章家花重金到处派人寻找女儿,寻了这么些年,也心灰意冷了,章天云夫妇心里知道女儿是凶多吉少了,只能盼着她来生早日投胎,只是大家万万没想到,静姝还活着,而且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 太后见章家的人拿着静姝的玉坠不肯撒手,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连忙上前询问,薛锦绣哭得像泪人一般,“姐姐,我当年丢的那个女儿,身上就带着这块玉坠,她也叫静姝!” 太后大吃一惊,她知道锦绣在生下长子静轩后,几年之后还生了个女儿,她也见过那个孩子一面,生得粉雕玉琢的,只是那些年她还是皇后,陈贵妃在宫里步步紧逼,她的日子如履薄冰,当年见孩子时都没来得及问名字,锦绣不能入宫,只让乳娘抱着来宫里匆匆地见了一面就走了,后来听说锦绣的孩子丢了,再后来,锦绣就有了平乐,锦绣丢的那个女儿是她的禁忌,为着这个女儿她这些年一直病着未曾好起来,因此太后也没敢再多问有关那个孩子的事情,生怕再触及她的伤心事勾起她的病来。 “锦绣,你丢的那个女儿就是静姝?她叫静姝?”太后抓着薛锦绣的手连连问道。 一家人进了内室,静姝静静地躺在那里,薛锦绣忍着泪上前,她日思夜想的女儿,就躺在那里,“是,是静姝,锦绣你看她长得多像你啊,这一定是我们的女儿静姝!”章天云忍不住也掉了泪,连连对薛锦绣说道。 第五十一章 亲人相认 静姝醒来时,见床前围了一堆人,慌忙地在人群中找皇上,皇上见静姝慌乱的表情,赶忙走上前,握住静姝的手说,“朕在这里,你别怕”。 静姝这才放了心,眼睛只看着皇上。薛锦绣拿着那枚玉坠上前,试探地问道,“静姝,这玉坠是你从小就戴在身上的吗?”静姝见薛锦绣手里的玉坠,急了,一边流泪一边对皇上说,“她手里的玉坠是我的!”,皇上见她哭了,急忙将玉坠塞到她手里,说,“是你的,这不给你了吗?没人能抢走它,你放心。” 锦绣见静姝这么看重这玉坠,一边流着泪一边摸着静姝的脸说,“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总算老天有眼,娘终于找到你了!”,静姝见面前这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妇人,觉得她的眉眼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太后含泪笑着对静姝说,“孩子,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你身上一直戴着的玉坠是他们当年给你戴上去的,这是你母亲,父亲,还有兄长。” 静姝只觉得脑子里哄的一声,穿越前这个身体里残留的模糊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是了,她是姓章的,静姝是她的名字,她有一个哥哥叫静轩,章府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家里有一个长长的上面垂着紫藤花的回廊,母亲常常在回廊里向她招手,“姝儿,来,过来到娘这边来!”,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带着淡淡花香的,而她的父亲在外人面前是严肃而让人生畏的,可她却敢在父亲怀里撒娇,她还有哥哥,她的哥哥总是像个小大人似的,“妹妹,你尝尝这个,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妹妹你看这个好看吗,这是我在外面给你买的…” 静姝呆呆地望着薛锦绣挂满泪痕的脸,是的,这就是她的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娘…”静姝小心翼翼地叫道,锦绣听了这声娘,早就把持不住了,一把将静姝搂紧怀里,失声痛哭,这些年她日日夜夜都思念着她的女儿,上元节在别人家是团团圆圆的节日,在她这里却是触景生情、痛彻心扉的日子,一开始她还存了能找回女儿的念头,章府这些年派出去找的人都不计其数了,带回的总是没有结果的消息,她不知道女儿在哪里,生活地好不好,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现在是否能吃饱穿暖,每每想起这些,她总是会旧疾复发,卧床不起。 当晚,为着静姝的伤口还没大好,因此静姝仍然睡在了兴泰殿的内室里,皇上去了偏殿的一个屋子里休息,章天云和儿子赶回章府,将章府里的静园收拾出来,好迎接静姝回家,而薛锦绣,则被太后留在了寿昌宫。“咱们姐俩好长时间没再一块聊聊天了,今日借这个机会你索性在寿昌宫留宿一夜,明天跟着静姝一起回家也不迟。” 这一夜,大家都没睡好。 章天云和静轩回了章府,将府上的大管家靳丰喊了来,只说数年前丢失的静姝小姐要回来了,靳丰是打小就在章府里长大的,和章天云岁数差不多,章天云成亲后,做主替靳丰也成了家,静姝小的时候靳丰也是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的,如今听说静姝找到了,喜不自禁,赶忙下去领着一群下人去了静园打扫,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晚上章天云想到女儿就要回来,心里激动地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来到了静园,这静园是当年女儿出生时特意为女儿修的,里面有假山有引流进来的泉水有花园,自成一个院落,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温泉池,这还是当年先帝特意恩准的、引流自皇家温泉池的温泉,园口挂着的“静园”的牌匾还是当日他亲自所写,当时他想着,他这辈子也许就这么一个女儿了,他一定好好疼她,他的女儿一定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长大。 谁想到静园门口早就有人站在那里了,是静轩,他正在仰头看那块牌匾,章天云走上前,拍了拍静轩的肩膀,说,“轩儿,这些年也苦了你了,虽然我和你母亲没有丝毫埋怨你的意思,可为父知道,你心里一直也不好过,尤其是你母亲这些年为着这个身子一直也不好。”,静轩抬头看着牌匾,笑了笑,对章天云说,“父亲,从小我就被好多玩伴羡慕,因为我有个乖巧可爱的妹妹,我觉得我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我本想守护妹妹一辈子的,这辈子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让她掉一滴眼泪,自从妹妹在上元节走丢了,我觉得我的魂也像被她带走一半似的,如今妹妹找到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轻松了。” 寿昌宫里,太后和薛锦绣一起躺在床上,“锦绣,多少年了,多少年我们没像今天这样躺在一张床上说话了?”“我也记不清了,似乎从姐姐你订了亲,紧接着父亲也给我订了亲,我们便都像被绑住了手脚似的。” “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锦绣,之前怕你伤心,我从未问过你有关你丢女儿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静姝是四岁那年丢的,上元节是她的生辰,那天天云和我在府里张罗着过节的事,府里上上下下人来人往,天云担心无暇顾及孩子闷着他俩,因此便吩咐管家靳丰找了个家丁,领着他们兄妹俩出去看看花灯,那家丁在集会上说是给他俩买汤圆吃,让他俩站在树下等着,可等他回来,只有静轩在了,静姝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听静轩说静姝走丢了,那家丁扔下汤圆碗就到处找,后来他也没回府,静轩是一个人哭着回来的,当时我听说了这个消息,真是觉得心都被掏空了似的,静轩那时已经懂事了,为着这个,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内疚,我知道。” “苦了静轩了,他当时也还是孩子,懂什么,只知道自己把妹妹弄丢了”,太后感慨道。 “是啊,这些年虽然他不说,可自从静姝丢了,我们给她修的园子就封了起来,里面定期有人打扫,谁也却不敢进那个园子了,总怕触景生情,可静轩每年的上元节都去那里放一个自己给静姝准备的礼物,年年都准备,他心里,一定也不好过。”薛锦绣挪了挪枕头,继续说, “静姝丢了之后,那个家丁也没再回来,许是回来怕我们责罚他,我们陆陆续续地也派出好多人去找,都没有结果,静姝丢的第二天,门房上的人来报,说是门口躺着一个孩子,谁喊都不起来,我出去一看,是个小姑娘,脸色苍白,穿着粗布衣裳,见着我直喊我夫人,说是她的父母都死了,没人收留她,求我收留她,赏她一口饭吃,我见她可怜,而且她和我们静姝差不多大,我就让她留下了,一开始是把她留在下人房里的,只吩咐靳丰好好待她,可后来静姝杳无音讯,我想女儿想的都要发疯了,而她却常常来看我,一口一个夫人喊着,小小年纪总是想逗我开心,后来天云担心我思女成疾,想着分散点我的注意力,因此就做主将她认为女儿了,她就是平乐。” 太后惊了一下,说,“怪不得我总觉得平乐的年龄不对,总觉得她比你丢的女儿年龄大些,之前又没听你说起过还有个大女儿,可我怕触及你的伤心事,因此虽然心里有这个疑影,却也一直没敢问你。” 锦绣闻言拍了拍太后的手,说,“是了,这些年知道平乐身份的也只有家里资历老的下人们,天云怕平乐委屈,因此待平乐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外人也只知道我们章家有一儿一女,女儿就是平乐,说起来在她身上我们也寄托着对静姝的希望,总希望她能好好长大,替我们的静姝好好地活着。” 这边在兴泰殿,静姝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幔,她这么快就有家了?不仅有了家,还有了父亲和母亲,还有哥哥,生活一下子就柳暗花明了,和家人在一起什么都是幸福的不是吗?静姝想到这里,不禁感谢自己的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静姝替她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了,从今以后静姝会以她的名义好好孝敬他们的。 “静姝,你睡了吗?”这是皇上的声音,“没有”,静姝低声说道。 “那我能进去吗?”皇上在殿外问道。 “好。” 皇上走了进来,静姝坐在床上,头发松散着,“静姝,明天你就要回家了,我,我想来看看你,以后,见你可能就不那么容易了。” 静姝笑着仰起头说,“章府不是离皇宫很近吗?皇上如果想我了随时都可以去章府看我的。” 皇上浅笑了一下,他摸了摸静姝的头发,替她将一绺头发别在了耳后,“是啊,我想你了就一定会去看你的。”只是皇上没有说,当他知道静姝是章家的女儿后,他忧喜交加,喜的是从此之后静姝有了家,有了父母兄长,没人再可以随便欺负她了,忧的是他知道章家的祖训,也知道这些年章家一直是和皇室保持距离以求自保的,只怕从此,他和静姝之间,不再是世俗等级的限制了,而是一条也许他用尽全力也逾越不过的鸿沟。 第五十二章 静姝回家 一大早,静轩就命人送进来成套的衣服首饰,只说让妹妹挑,喜欢那件就穿哪件,正在给静姝梳头发的章夫人笑着看着镜子里的静姝说,“你这哥哥啊,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似的疼你,如今长大了,只怕愈发没有收敛的了呢!”静姝怕累着母亲,因此一开始并不同意让她来给自己梳头发,可章夫人执意如此,“姝儿娘现在看着你,身上已经好了一大半了,从前为娘的欠你那么多,现在娘都要还给你”,静姝只得坐下来,章夫人解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给她梳起来,“从小你的头发就乌黑且浓密,像缎子一样,额发生的又高,老人们都说这是有福之相呢!”“能找到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静姝觉得这是最大的福气了”静姝笑着握住母亲的手说。静姝挑了一件浅桃色的衣裙,掺了银纱的锦缎,在袖口和裙摆处都绣了一圈的桃花,而在领口处,则用金线描边,绣了一支桃花的枝子,章夫人帮着她换上衣裙,再在镜子前坐下时,只觉得整个人让这裙子衬得都娇艳了许多,章夫人笑眯眯地望着静姝,她给静姝梳了个垂鬟髻,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章夫人用粉色的发带束结肖尾、垂于肩上,再在发间以珍珠做点缀。等静姝推门出去时,晨起的阳光正好,在晨曦中静姝着一身粉色衣裙,梳着垂鬟发髻,整个人全不似在宫中做宫女时的模样了,那时的她只知道要最大程度的收敛住自己的光芒,不刺痛别人的眼睛、引起别人的注意,如今她已然找到生身父母,不必再担心什么,有父母在,总会护自己周全的。杨公公和一群宫女太监早已看呆,之前杨公公是知道静姝这个姑娘不简单,皇上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可没想到静姝好好梳洗打扮换上相宜的衣服后,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似的,明眸善睐,朱唇皓齿,一双眼睛大而清澈,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杨公公觉得自己在宫里这么多年,虽然现在皇上的后宫除了皇后并无其他的妃嫔,但先帝时期后宫充盈,从那时的女子算起,眼前这位可当得上倾国倾城了,哪怕是先帝时期宠极一时的陈贵妃,在她面前,也要黯然失色的。皇上在一旁定定地望着静姝,过了今日,只怕他再也不能将静姝揽入怀中、再也不能像今日这般近距离的看着静姝了,静姝今日的打扮,更是搅乱了他的心。而随后赶来的皇后却说不上来心里该是什么滋味,昨晚她听说静姝不仅没有按照平乐的计划在青楼里**,反而因祸得福,找到了她的生身父母,而原来她就是章家数年前丢失的那个女儿的时候,只觉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倒在地,可等她缓过劲来的时候,马姑姑遣散众人,和皇后娘娘在椒房殿里聊了好长时间,“这未必是坏事,娘娘,您之前之所以放心大胆的和章平乐结盟,帮她收拾静姝,是因为我们知道章家的祖训的,章家世世代代的子孙里,儿子不会入朝做官,女儿不会嫁与皇室姻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静姝姓了章,娘娘岂不应该松了一口气?章老爷再宠女儿,也不会为了女儿破了祖宗的规矩的。”皇后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且不说章府是多少权贵想要巴结的,就说历代的皇帝,哪一个不想与章家结亲,可章家祖训放在那里,章家从未与皇室有任何牵扯,任凭你章静姝现在身份多么尊贵,即便是我这个皇后在你面前也要礼让三分,你都不可能染指我这个位置,而你喜欢的男人,从此,和你是隔了银河般的距离的。静姝含泪拜别了太后,她仔细地叮嘱着碧橙伺候太后娘娘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太后早膳喜欢吃什么,要记得在太后每日洗手的水里加点玫瑰花汁,太后吃的茶要是七分热,太热了不好,太凉了也不好…太后听了直落泪,“又不是再也不能进宫了,以后你常来寿昌宫里陪哀家才是。”静姝和母亲一起坐了章府的轿子回了章府,章天云还有府里一干人等早就等在那里,章平乐也在。当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只忙着吩咐钱嬷嬷料理后事使那些人三缄其口了,等回头忙完了,才知道父亲和母亲已经认了静姝了。她再有不甘却也知道,如今她能做的,就是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迎接章家这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的回来。静姝万人瞩目的景象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如今静姝回来了,她却什么都没有了,原本属于她的所有的光环,现在都要还给静姝了,她本来就不属于这章府,现在父亲和母亲会不会赶她出去?“母亲,您一路辛苦了,平乐扶您下轿吧!”章平乐走上前,隔着轿帘说。薛锦绣听到,转头对静姝说,“这些年你不在娘的身边,亏着有乐儿在一旁排解,否则娘真是要难过死了!”说罢,锦绣掀开轿帘,搭着平乐的手下了轿。静姝却愣了一愣,知觉告诉她这个章平乐并不是个善类,原本她只想着和父母兄长久别重逢,压根就忘了,章府,还有一个小姐,而这个章平乐可算是从小长在章府的,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这么多年,看母亲的样子,已经是把章平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自己在母女、父女、兄妹的亲情上缺席了这么多年,不知能不能抵得上这些年章平乐在章府与家人的朝夕相处呢。静姝下了轿,平乐见到她,笑的温柔而无害,是姐姐对妹妹春风般的微笑,“妹妹,我是你的姐姐平乐,不知母亲有没有对你提起过,我在府里听说妹妹就要回家,不知有高兴呢!”“静姝见过平乐姐姐,这么多年,多谢姐姐替妹妹照顾父母兄长,如今妹妹回来了,姐姐可以轻松了。”静姝也带着温顺的笑容,说罢,转身对母亲撒娇似的说,“母亲,这些年您欠我的可要一一地还给我,姐姐之前得了母亲那么多的爱,如今,母亲可要多宠我一些,否则静姝可要哭鼻子的!”锦绣一看她这样,急忙将平乐握着的手抽了出来,拉着静姝的手说,“好好,娘多疼姝儿一些,姝儿可不许哭鼻子!”一家人进了府,静姝在正堂给父亲和母亲行了大礼,又亲手给父母奉了茶,章天云看着女儿只觉得什么都好,连连地说道,“地上凉,姝儿你快起来吧,在地上跪久了膝盖疼的。”静园里的奴仆们一一地见过了静姝,一个穿着浆洗地干干净净的衣服的妇人走了上来,拉着静姝的手,还没张口,只望着静姝一直掉眼泪,静姝看向母亲,薛锦绣笑着说,“姝儿,这是你的乳娘,你叫她黄嬷嬷便是,小时候你生下来的时候是不足月的,成日里哭闹不止,给你换了好多乳娘多不行,幸而后来这个黄嬷嬷来了,你才好起来,四岁那年你走丢时,黄嬷嬷差点一病不起,后来就一直在静园里守着你小时候的东西,哪里也不去,如今你回来了,还是让黄嬷嬷伺候你吧!”静姝此时看着面前这位黄嬷嬷,她面目慈善,望着静姝的眼睛里透着慈爱,按理说章府的乳娘比寻常人家的乳娘地位自然尊贵的,可看她的衣着,虽然干净整洁,衣服的料子却都是旧的了,想必她的脾性也是不喜奢侈的。静姝发自内心的叫了句,“嬷嬷!”,那黄嬷嬷听了这话更流泪不止了,静姝含泪说,“我刚回来嬷嬷就要惹我流泪吗?之前和母亲相认时已经哭得肝肠寸断了,嬷嬷现在这样哭,是要静姝陪着嬷嬷一起哭吗?”,黄嬷嬷一听这话,赶忙抹了一把眼泪,“姑娘,老奴是糊涂了,只想着这么些年没见到姑娘,日思夜想,止不住泪,老奴竟忘了姑娘的身体了,姑娘从小身子就弱,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身子一定也没调养好,老奴不该惹姑娘伤心的。”静姝一提自己的身体,黄嬷嬷就慌忙地止住了眼泪,静姝见状心里更酸了,只有真正疼自己的人,才会这样吧。一直到晚饭时分,都不见静轩的影子,“这孩子,大清早的巴巴地给她妹妹送了那么多的衣服,怎么如今妹妹回来了,他人却不见了?”薛锦绣笑着问章天云,章天云也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之前整理静园时他一直都在,比谁都忙活,只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堆到静园似的,如今静姝回来了,这小子却没影了。 吃完晚饭,大家都各自散去歇息了,薛锦绣拉着静姝的手,一直把她送回静园,只说如果园子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告诉她,她再着人改,静姝一边应着,一边让母亲身边伺候的桂嬷嬷扶着母亲回房休息了。 第五十三章 兄妹情深 当晚,黄嬷嬷领着四个丫鬟来了静姝的房间,这四个丫鬟是薛锦绣特意给静姝挑的贴身伺候的丫鬟,章平乐就有四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分别叫芳琴、芳棋、芳书、芳画,想想这章平乐也是够有心的,处处想提醒大家她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么? “夫人说园子里其他的小丫鬟也就罢了,用原来的名字就行了,姑娘就不必再费心神了,只是这四个丫鬟是少爷为了姑娘回府,特意命人从外面挑进府里的,将来是要贴身伺候姑娘的,府里暂时还没给她们起名字,还要姑娘亲自取名”,黄嬷嬷笑着说。 这四个丫鬟都看着都比静姝的年纪要小,不过是十岁上下的模样,相貌看着倒也温顺,第一次干这种事,静姝只觉得心里有点发慌,虽是丫鬟的名字,可也代表了主人的秉性的,且看章平乐那四个丫鬟的名字就略知一二了,静姝想了想,拿起之前丁夫人给的医书,略翻了翻,一个一个指着说道,就叫“苏叶、白芍、乌梅、山药吧。” 黄嬷嬷听了,赶忙记了下来,交给小厮,让他交给靳管家以入章府的仆册。静姝看着这四个小丫鬟,忽然想起自己十岁刚入宫经历的种种事情了,不禁心生感慨,叹了一口气,四个小丫鬟里,苏叶和白芍两个稍微大一点,乌梅和山药两个稍微小一点。苏叶见状上前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静姝斟了一杯茶,说,“姑娘也累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静姝看着她大方稳重,没有一丝怯意,不禁暗自感叹哥哥给挑的丫鬟是极好的。 黄嬷嬷回来,领着四个丫鬟伺候静姝沐浴更衣了,静姝系着一件粉色肚兜,外面罩着一件乳白色薄纱斜襟小衫,下面系一条粉色薄纱裙子,黄嬷嬷拿着帕子亲自给她将头发一点一点擦干,静姝见四个小丫鬟都困了,乌梅和山药早就哈欠连连,苏叶和白芍还强撑着,就吩咐她们去睡了。 “姑娘就是好脾性,她们是奴才,伺候姑娘是理所当然的,哪有姑娘不睡她们先睡的道理?”黄嬷嬷一边给静姝顺着头发,一边说。“嬷嬷说的极是,只是我以前也伺候过别人,知道伺候人的辛苦,她们虽然是奴才,可也有人的感情,何必太为难她们,我对她们稍稍宽容些,也希望她们将来能忠心待我。” 黄嬷嬷一听这话,手顿了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姑娘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好好的千金大小姐还要去伺候别人。”,静姝笑着转身握住黄嬷嬷的手说,“嬷嬷不要太伤怀了,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以前过的再不好,好歹还留着一条命,而且在寿昌宫里时,太后娘娘极为关照我的,也没吃多少苦头的。” 静姝看着黄嬷嬷的衣服,继续说,“嬷嬷穿的也太素净了些,方才席间我看着姐姐的乳娘钱嬷嬷穿金戴银的,再回头看嬷嬷穿的这样朴素,我心里不好受呢,明日我命人给嬷嬷送几套现下穿的衣服吧。” 黄嬷嬷听了,拉着静姝坐到了床边上,说,“姑娘,按说姑娘刚回府,我是不该跟姑娘说这些让姑娘劳心费神的,可是今日姑娘既然提到了平乐小姐,那老奴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嬷嬷你说,我听着呢。” “当年姑娘丢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像丢了半条命,我也觉得活不下去了,在静园里坐着就总是恍惚觉得自己听到姑娘唤我‘嬷嬷’,派出去寻姑娘的人一拨接一拨的回来,都没有好消息带回来,原来存着的希望都慢慢地死了,平乐是姑娘丢的第二天在府门口被发现的,当时她饿的只剩一口气了,夫人心善,就让她入了府,原本是在下人房中的,我当时想着将来也不过是府里多了一个丫鬟而已,谁想到渐渐地她竟入了老爷夫人的眼,府里当时并没有和姑娘年纪相当的丫鬟,因此平乐的到来使得老爷和夫人的失女之痛有所缓解,后来老爷为着让夫人宽心,提出将平乐收为养女,还想让我伺候平乐,做她的嬷嬷,老爷也是好意,想着姑娘没了,我心里肯定也难受,因此想让我分分心,可我心里只有姑娘一个,这辈子只伺候姑娘一人,姑娘没了,我情愿剃了头去庵里做姑子!”说到这里,黄嬷嬷抹了一下眼睛。 “我不愿伺候她,自有愿意伺候她的,钱嬷嬷这人真是人如其名的,眼睛里只有钱,也不知她和平乐怎么看对了眼,这些年,两人竟也亲同母女了,平乐这些年在府里欺上瞒下,做下的恶事都是钱嬷嬷帮着她打点的,章家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钱进了她的口袋!只是老爷和夫人一味地宠着平乐,我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我一直在静园里住着,姑娘不在了,我总得替姑娘看好这园子,平乐这些年几次三番的提出想搬进静园来住,其实她住的芳草阁也是府里除了这静园和少爷的倚书园数一数二的院落了,她想住进静园无非是想彻底取代姑娘的位置罢了,这园子是老爷当年特意为姑娘所修的,世人皆知章老爷疼女儿疼到特意为牙牙学语的女儿修了个园子,当时的皇上也感叹老爷的爱女之心,特意恩准老爷将皇家温泉池里的温泉水引进园子,供姑娘使用,她巴巴地想住进来是何居心?幸而当初有少爷的极力反对,否则老奴只怕姑娘此番回来,静园早已易主了!” 静姝听了这一番话,更加确定她和章平乐是水火不容的,“嬷嬷你别担心,姐姐这人,在宫里时我也略有耳闻她的脾性,再怎么说我才是章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她再怎么兴风作浪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太过忧虑也是无用的,只是哥哥今日怎么不见人了?莫不是他不想见我这个妹妹?” “姑娘可别这么说,少爷对姑娘那是没的说的,姑娘小时候少爷下了学就成天围着姑娘转,成天妹妹长妹妹短的,姑娘皱一皱眉头,少爷都如临大敌似的,那时候连夫人都忍不住吃醋说少爷是有了妹妹忘了娘了呢,老奴猜,少爷今日不露面,许是心里内疚怕见着姑娘吧。” “内疚?”静姝半坐在床上惊讶地问道。 “对,听跟着少爷的曹嬷嬷说,这些年,少爷总觉得是自己把姑娘弄丢的,有时候连觉都睡不好,每年上元节时,少爷总要来这静园亲自给姑娘打扫屋子,常常一个人坐在姑娘的床上,摸着姑娘玩过的布老虎,想着想着就出了神,连老奴看着都于心不忍,若说少爷对姑娘无心,那真是冤枉他了,那日少爷眉飞色舞的走进来,告诉老奴姑娘找着了,又连连吩咐人将静园重新布置一番,姑娘且看这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哪一样不是少爷精挑细选的?” 静姝听了心里酸酸的,这个傻哥哥,她还以为他不愿意看见她呢。 次日清晨,一大早静姝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静姝看着外面大亮的天,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个时辰了,她该赶紧起来伺候太后娘娘了,转而一想,不对啊,这不是她平日里在寿昌宫的屋子,朦朦胧胧看到床前的绯色撒花茜纱帐,哦,是了,她现在已经离开了皇宫,她现在是章府的小姐了,章静姝从此不需要伺候别人的。 想着就又想倒床继续睡,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这是她睡得最香的一晚,没有任何忧虑,是在自己家里,自然睡得香甜。可外间上夜的苏叶早已听到静姝的声音了,“姑娘,可是要起了?” 静姝将头埋在绣花锦被里,罢了罢了,头一天,她还有好多事要做,还是不要赖床了,以后睡觉的日子有的是,反正以后她不用再伺候人了,午间她也可以来个午觉之类的,这样想着,就扬声说道,“起,本姑娘起床,你们进来伺候吧!”语气间还有些怨言似的。 外间的苏叶听了不禁莞尔,这个章府的小姐不仅脾气好,还有些起床气呢!苏叶起身叫了黄嬷嬷,整个静园里的人都精神抖擞了起来,苏叶和白芍领着一群小丫鬟进来伺候静姝洗漱更衣,静姝净了面,换上了一身樱桃红、绣着折枝樱花的衣裙,仍旧梳了垂鬟髻,发间并无饰物点缀,只在鬓角别了一只小小的红宝石做的的樱花。 这时,听到外面有声音,似乎是哥哥的声音,静姝看着黄嬷嬷,黄嬷嬷会意,扬声问道,“春意!”,那个**意的小丫鬟应声进来了,“嬷嬷,姑娘,少爷听说姑娘起来了,亲自送来了血燕燕窝粥,说是给姑娘补身子用的。” 静姝一听哥哥来了,连正经的鞋子也没穿,只穿着一双屋子里家常穿的软底的无跟类似于现代的拖鞋的绣花鞋就追了出去,在园门口总算追上了静轩,“哥哥!” 静轩的身影停住了,却没有回头,“哥哥打算一直都不见我了吗?”静姝问道 第五十四章 兄长静轩 “园子里如果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妹妹只管跟管家说,为兄还有事,就先走了。”静轩仍旧背着身子说道。“哥哥!哥哥打算再也不见妹妹了吗?哥哥这样是在怨恨妹妹仍旧活着吗?”静姝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静轩听到这里,赶忙转身,看着静姝说,“妹妹不要多想,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怎样面对你。”,“哥哥一直不愿见静姝,难道不是自责太过吗?哥哥,你这样会让静姝觉得自己活着成了你的负担,哥哥不该表扬我吗,表扬我还好好的活着,表扬我一直没有放弃最后终于回家了吗?” 静轩听了,一把将静姝揽入怀中,“是,静姝,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好好地回了家,这些年为兄日日夜夜沉浸在自责和内疚中,如果你不回来,这恐怕要成为我一辈子的伤痛了,谢谢你。” “好了,傻丫头你别哭了,小时候你就爱哭,那时候我就愁得慌,我这妹妹真是水做的,怎么有那么多眼泪都流不完呢!”,静姝听了破涕而笑,“哥哥你笑话我?”,“我哪有笑话你,来,把眼泪擦擦,呆会去父亲母亲那里让他们看到你眼睛红了又该担心了。”说罢,静轩掏出自己的手绢替静姝拭着泪痕。 静姝一边任由静轩给她擦眼泪,一边说“那哥哥陪我一起去父亲母亲那里好不好?” “好,为兄去让下人抬轿子来。” “就这么几步路,静园离父亲母亲住的春晖居这么近,哥哥陪我走过去吧!” “现在虽然是早上,可妹妹身子弱,走路万一扑了风或是中了暑气那可不好了,妹妹还是坐轿子吧…”话还没说完,静姝就拉着哥哥的手走了起来,“不怕的,没有那么娇气,哥哥陪我走走吧。” 静姝挽着静轩的胳膊,兄妹俩亲亲热热地就进了春晖居,那里章夫人正吩咐着下人往桌上摆早膳,见着静轩兄妹俩,章夫人急忙招手让静姝上前来,“昨晚睡得好吗?娘还怕你认床睡不着呢,晚上醒了好几次,总想去静园看看你。” “睡得很好,母亲不要担心,我一觉睡到天亮呢!”静姝窝在母亲怀里,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屋子里面有什么不合意的东西你就跟黄嬷嬷说,让她找靳丰去。”章夫人一边摸着静姝的头发,一边说。 章平乐进来时就见到静姝躲在章夫人的怀里撒娇,静轩在一旁含笑看着静姝,平乐心里一紧,却仍然神色自若地走了进来,“给母亲问安。”,“快起来吧。”章夫人说。 章天云也梳洗完,穿着墨绿色的袍子从内室里出来了,见静姝和静轩都在,静姝像个小猫似的窝在章夫人的怀里,章天云不禁笑了起来,一家人在桌子前坐下,刚要动筷,章平乐忽然一下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倒吓了章夫人和章老爷一跳。 “乐儿,你这是?” “父亲、母亲,哥哥,平乐知道如今静姝妹妹回来了,平乐在这府里就是多余的了,只是平乐真的无处可去,还望父亲母亲念在这么多年平乐承欢膝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要撵平乐走,平乐甘愿在章府里从此做下人伺候静姝妹妹,只要能留在章府,留在父亲母亲身边,平乐就很知足了!”说罢,平乐就要磕头,静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平乐,“平乐这是怎么了?不像你一贯的为人处事的作风,父亲母亲并未说什么要撵你走的话,一应衣食起居都是照旧,平乐今日的话倒让我不解了,难道你院子里的哪个下人给了你气受?” 章夫人和章老爷见平乐这样,心早已软了一大半,平乐虽不是他们亲生的,可这么多年在府里,他们也是将平乐视为亲生女儿来养育的,否则也不会将平乐宠成这个样子,只是自从知道静姝要回来,平乐忽然懂事了似的,言行举止都小心翼翼,章夫人和章老爷见了自然心疼,他们从小见着平乐长大,平时平乐可是嚣张跋扈惯了的,如今这样,焉知不是担心静姝回来自己没有容身之处了呢。 “乐儿,你起来,娘从未说过要撵你出去的话,也从未有这个念头,是你多心了,你静姝妹妹回府,好多事情还要你来帮忙打点,既然当初我们收你做女儿,不论静姝回来与否,你都是章府的大小姐,这一点你放心,如果底下的下人有什么闲话,你只管告诉你哥哥,让他好好的教训他们就是了。”章夫人说。 “多谢父亲母亲,平乐知道平乐之前性子不好,让父亲母亲操心,平乐保证以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了,平乐以后一定尊敬兄长,孝顺父母,好好照顾静姝妹妹。”章平乐仰头含泪说道。 静姝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章平乐这一招先发制人用的好啊,不仅没有使父母因自己的回来而冷落她,反而当着府内这么多人的面再次肯定了她章府大小姐的位置,她虽是父母亲生,却也只能屈居二小姐的位置上了。静姝看着平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心里暗自佩服,嗯,有心计,演技又好,这个姐姐,真是个厉害角色。 静轩在一旁却比谁看的都清楚,父亲和母亲是被舐犊之情蒙了心智,没有看出章平乐此番话的意图,可静轩心里却透透的,这么多年,从母亲在门口吩咐人将平乐带进府,他就发现这个姑娘虽然和妹妹年纪差不多,可她步步为营,一心只想取代妹妹在父母心目中的地位,所以静轩从一开始,就很排斥平乐,这么多年他像个局外人似的,冷眼瞧着平乐为着巩固她章府大小姐的地位,上蹿下跳,费尽心机,只是父亲母亲一心只把她当成妹妹的替身,静轩可怜父母的思女之情,也不好拆穿她。 只要她不伤害父亲母亲,静轩就会尽最大努力容忍她。可如今妹妹找到了,他的妹妹才是这章府唯一的大小姐,父亲母亲今日说这话真是糊涂了,章平乐如愿以偿地还是做她的章府大小姐了,那妹妹只能屈居第二? “哦,对了,平乐,几日之后在京城卫府有一个聚会,卫府的下人今天来府里下了帖子,我想着你妹妹刚刚回来,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她在众人面前露露脸,静姝第一次去那种地方,你帮着她准备一下。”章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章平乐说道。 早膳用完,章夫人要留静姝在春晖居用茶,静姝借口说要回园子里有事,出来了。“妹妹!”静轩在春晖居门口喊住了静姝,“妹妹还从未去过我的倚书园吧,不如现在妹妹跟着我去坐坐?”,静姝看哥哥似乎有事要和自己说,就应了。 只是一路上静姝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不似去的时候活蹦乱跳了,“你可是在生父亲母亲的气?”静轩见她不说话,便开口问道。静姝一愣,连忙低头捏着手里的手帕说,“没有,哥哥多虑了,我怎么会好好的生父亲母亲的气呢。” “静姝你不要瞒我了,我是你的兄长,虽说这些年我们不在一处长大,可你的心思我也能猜透一二的。你知道吗,当初你丢了之后,母亲的魂都丢了一大半,日日哭泣,我都担心她哭坏了眼睛,后来平乐来了,她虽不是章家的血肉,可处处讨母亲欢心,变着法子的逗母亲开心,别的不说,当初如果没有平乐,母亲恐怕一直会郁郁不乐的,因着平乐,母亲脸上才偶尔有了丝丝笑容,这也是为什么父亲后来做主认平乐为女儿的原因。” “是,我知道了,平乐姐姐这些年替我在父母膝下尽孝,我该感谢她的。”静姝低着头,小声说道。 “感谢谈不上,她当不起这声感谢,虽说母亲的心结因着她缓解了不少,可她因此得到的好处也不少,这些年她在府里,是作威作福的章家大小姐,外头的人也只知道章家有这么一个小姐,哪个不想巴结她?而她呢,也真将自己当成章家的女儿了,处处张扬跋扈,真真是没有能压制得了她的人了,光是这些年她的吃穿用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父亲母亲两人的总和,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欲望,首饰衣料必须用时下最好最流行的,多少银子她都舍得,反正父亲母亲不会在意这么点钱的。” 静轩停住脚步,看着静姝说,“妹妹,如今你回来了,你才是章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父亲母亲只是一时糊涂,忘了尊卑有别了,她章平乐再好,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说到底她如今对父亲母亲处处逢迎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已。无论什么时候,静姝你都要记得,你身上流着章家的血,章家是整个天朝一等一的钟鸣鼎食之家,而你,是章府的主人,没有人可以动摇你的位置,为兄希望妹妹能明白这个道理,永远不要自轻自贱。” 第五十五章 真假玉簪 倚书园里很是幽静,遍植青翠的松柏和竹子一类长青的植物,“花啊鸟啊之类的是你们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我不喜欢”静轩笑着说,静轩在亭子里命丫鬟们拿来泡茶的工具,并吩咐她们去取软垫之类的给静姝垫着,“入秋了,天凉,妹妹要当心身体。”静轩一边说着,一边给静姝在石凳上垫了一个织锦软垫,“是,哥哥费心了。” 静轩亲自给静姝泡起了茶,是上好的铁观音,“哥哥泡的茶真香!”静姝端着杯子向静轩笑着说。“闲暇无事时,常常一个人泡茶喝当消遣,熟能生巧罢了。”静轩又给静姝斟了一杯,说道。 喝了茶,静轩命人抬来了软轿,静姝坐着软轿回了静园。一下软轿,黄嬷嬷就领着乌梅和山药迎了上来,“姑娘可回来了,”,“嬷嬷怎么了?”,“夫人差人送来了一套羊脂玉的首饰,说是让姑娘好好收着,去卫府时也可以戴着。” 静姝进了屋子,苏叶和白芍正在收拾那些首饰,见静姝进来了急忙行礼,“把首饰拿来我看一下,”静姝说,苏叶将首饰递了上去,静姝握在手里却觉得这玉的触感不太对,以前跟着太后娘娘时,玉啊翡翠啊这些首饰也见得不少,母亲今日送来的玉,一套首饰里面有耳坠、戒指、簪子,但成色似乎不同。 静姝将那里面的那个玉簪子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嬷嬷,是谁送来的这首饰?”静姝问黄嬷嬷,“是府中的一个小厮,怎么了姑娘?”“无事,你去把这个小厮唤来。”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小厮进来了,“奴才见过姑娘。” “嗯,母亲给的这套首饰是你送来的?”静姝摩挲着那个玉簪子问道,“回姑娘的话,是奴才送来的。”,静姝没再说话,一直看着那小厮,过了好长时间,才开口说道,“有劳你了,我看着这玉簪子很是不错,你跟着白芍下去领赏吧。”,那小厮连忙谢恩,眉笑颜开地跟着白芍下去了,静姝仍旧握着那根玉簪子。 “姑娘,这玉簪子有什么不妥吗?”黄嬷嬷见静姝神色凝重,待那小厮跟着白芍走了之后,便上前问道,“嬷嬷,我呆会再跟你解释,苏叶做事比较稳重,你先让苏叶悄悄跟着那小厮,他从我这里出去之后,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让苏叶记住,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临近午间,苏叶才匆匆地赶回来,那小厮从静园出来后,先是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去了芳草阁,之后就被靳总管安排着去别的地方办事了。静姝一听,哼了一声,说,“果然。” 苏叶和黄嬷嬷都愣住了,静姝让苏叶把那套首饰里的耳坠和戒指也拿了出来,“嬷嬷你看,这虽是一整套的羊脂玉首饰,可这玉簪子的成色却与这耳坠子和戒指不同。” 黄嬷嬷一听,急忙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大惊失色,“姑娘,这…”,“这是有人故意将首饰里的玉簪子掉了包,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若真是戴了这簪子去卫府,只怕我要给章家丢人了呢。”,“姑娘说的极是,只是老奴看着这玉簪子仿得极真,若不是姑娘说,老奴还发现不了呢,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虽从小没在章府长大,并没有太多的金玉首饰,可我在太后娘娘跟前时,经手的首饰也不少,况且又有耳坠子和戒指做对比,就觉得不对劲了,后来唤那小厮过来,我问完这首饰是不是他送的之后,故意有段时间没有说话,瞧着他跪在那里,额头上都冒汗了,如果心里没鬼,怎么这么心虚?苏叶刚刚说他从我这里出来之后就去了芳草阁我就明白了,这玉簪子,肯定是不对的。”静姝说。 黄嬷嬷一听,“这还了得,老奴这就回了靳丰,让他将那小厮抓来好好审审。”,“不必了,这事不宜宣扬,否则母亲面上无光,这首饰是她给的,却被下人掉了包,传出去只会让别人觉得章府治理无方,母亲也会因此而觉得愧对于我的,这样反而不好。”静姝将那玉簪子和耳坠和戒指一起仍旧放入锦盒中,说。“那姑娘想怎么应对?几日之后去卫府是一定要戴着这首饰的,夫人都吩咐了的,姑娘若不戴,岂不伤了夫人的美意?” “不必应对,有母亲在,这事交给母亲就是了。”静姝笑着说。黄嬷嬷不解,静姝拍了拍她的手说,“嬷嬷先不要着急,我听说哥哥和父亲上午外出办事,午膳时恐怕是回不来了,苏叶你去看看厨房午膳时分都准备了什么,嬷嬷,烦劳你去一趟春晖居,说午膳时分静姝请母亲来静园用午膳。” 静姝又去了静园的小厨房,每个院子里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以便老爷、夫人和少爷小姐随时叫宵夜和点心,静姝在小厨房里系上围裙,做了个汤和小菜,一起端上了桌。 午间时分章夫人来时,静姝只穿了家常的小衫,下面系了一条素色的裙子,发间不着任何首饰,只戴着那只羊脂玉的玉簪子。 “母亲尝尝这汤,这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合不合母亲的胃口”静姝说着,亲自给章夫人盛了一碗汤,章夫人接了过来,尝了一口,“味道很好,姝儿真是好手艺呢!”,“好手艺不敢说,只是以前经常给太后娘娘做,她很喜欢喝,想着母亲也许也喜欢,因此今日做了来,既然母亲喜欢,那以后静姝常常给母亲做。” “以后不要这么辛苦了,你的心意娘知道,只是娘怕累着你”章夫人说着,看到了静姝头上的发簪,“这簪子你这就戴上了?这套羊脂玉首饰是你祖母传给我的,我想着去卫府时,初次在众人面前露面,得端庄大方才是,因此将这套首饰找了出来,你看你戴着多好啊!” 静姝听了,拔下发上的玉簪,将玉簪放入章夫人手中,说,“母亲,既然这首饰是祖母传给您的,那一定很珍贵,静姝不敢随意造次,但是母亲还请看仔细,这玉簪子和耳坠和戒指的成色并不一样,虽同时羊脂玉,但玉簪的成色远远比不上耳坠和戒指的,静姝心中不解,还望母亲给静姝解惑。” 章夫人一听,急忙将玉簪子拿到跟前端详,这套羊脂玉首饰通体是乳白色的,成色堪比静姝一出生时就戴着的那枚玉坠,算得上是传家之宝了,只是如今静姝这么一说,章夫人细细看着手上的玉簪子,果然成色不太相同,同是羊脂玉,只是并不是上等材质。 用完午膳,章夫人带着那枚玉簪回了春晖居,“姝儿,娘先带这枚玉簪回去仔细查一下。” 静姝送走了母亲,就吩咐人准备去卫府时穿的衣服,静姝精挑细选,选了一件樱草色做底色、上面绣满各种盛开花朵的广袖长裙,搭配着母亲给的羊脂玉首饰是极好的,裙子上面的花都绣的极饱满,远处看过去流光溢彩,这条裙子不会太过华丽但又不过分朴素显得小家子气,在卫府的露面,很重要,静姝心里清楚,这关系到她能不能被上流的达官贵人们所认可,否则即使她是章府的嫡出小姐,也会被人轻看了去的。 静姝亲自选了和裙子搭配的配饰,黄水晶的戒指,翡翠腰佩及蓝色珐琅彩的蝴蝶样子的坠子,静姝挑好后,就吩咐苏叶把东西都收好,这时,外面的丫鬟禀报说章夫人院子里的桂嬷嬷来了。 静姝急忙命人将桂嬷嬷请了进来,“老奴给姑娘问安”,“嬷嬷不必多礼,这个时辰嬷嬷来静园有事吗?” 桂嬷嬷笑了笑让后面跟着的那个小丫鬟走上前,奉上一个墨绿色的锦盒,白芍接过盒子,打开给静姝一看, 是刚才那枚母亲拿走的玉簪子,静姝伸手拿起了玉簪子,“嬷嬷,这是?” “回姑娘的话,这是夫人让老奴给姑娘送来的,这玉簪子和之前夫人送的耳坠子和戒指是一套的。”,静姝闻言仔细看了一下手上的玉簪子,果然成色是和上一支玉簪子不同的,静姝笑了笑,“是了,我也看着这支玉簪子和母亲之前送来的那套首饰成色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为什么第一次送来的玉簪子不对呢?” 桂嬷嬷见室内并无外人,只有白芍和苏叶在,只是这两个丫鬟是少爷挑来、过了夫人的眼贴身伺候姑娘的,因此只将自己带着的小丫鬟遣到了外面,然后说道,“夫人有一个疑问,还望姑娘能解答”,“嬷嬷问就是了。” “夫人说,姑娘既然早就发现先前的玉簪子有不妥,而且姑娘也知道了送玉簪子的人是谁,姑娘为何不直接将那人绑了交给靳管家处理,为何要让夫人处理这事呢?” “这玉簪子本就是母亲送来的,有不妥自然是母亲处理最合适了,静姝刚回府,有些事情还不清楚,还得母亲多担待,况且,静姝想,这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必要闹的人尽皆知,我相信母亲查的时候一定也是暗地里查的,否则传出去,只怕会使章府的名声受损,静姝身为章家的人,不能因为一己之怒逞一时之快而使章家蒙羞。” 第五十六章 卫府聚会 这边桂嬷嬷回了春晖居,向章夫人一五一十地说了静姝说的话,章夫人听了既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静姝遇事能沉着地处理,而不是像平乐一味地只图自己痛快,而心酸的是静姝如此知晓人情世故,只怕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才学会的,这些年她在外面,处处看人脸色,虽最后得太后庇护,可奴婢就是奴婢,太后再宠她,她也是要小心翼翼地做伺候人的活儿的。 那小厮一开始什么也不肯说,只说他也不知道为何送给静姝小姐的首饰被掉了包,章夫人也不是糊涂的人,否则这些年她虽病着,章府却没有乱,从上到下井井有条,这里面有她一大半的功劳的。她命人悄悄去搜了那个小厮的房间,果然搜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簪,那才是那套首饰里的玉簪,那小厮看着玉簪也知道无可辩驳,只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说是自己看着那首饰一时起了贪念,所以从外面找了一模一样的换了个,想把这个真的拿出去卖钱。 章夫人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好久,最后只吩咐桂嬷嬷通知靳丰,将这小厮赶出章府。桂嬷嬷却奇怪,这事情她都看出有蹊跷了,虽然这小厮说是自己在外面寻的一模一样的簪子掉了包,可时间这么短,他从哪里找到了这一模一样的玉簪?只怕背后是有人在精心谋划这事的,但是夫人查到这里就不查了,将小厮赶出章府就算了事了。 晚上,静姝在春晖居里跟着章夫人学弹琴,静姝之前在宫里时,太后娘娘闲暇时也教过她,章夫人的琴也算是京城一绝了,当年一首《胧月夜》名动京城,章天云也是在一次宴会上偶然地听到她弹琴,惊为天人,从此立誓非她不娶的,婚后两人琴瑟相和,章府从未有过小妾,这些年历经风雨,夫妻二人的感情愈加深厚。 平乐进来时章夫人正手把手地教静姝弹琴,静姝本就有些基础,加之又稍有天赋,因此学的很快。“原来妹妹也在这里,平乐给母亲问安,平乐亲自做了宵夜,送来给母亲尝尝。”平乐领着钱嬷嬷进来说。 章夫人却淡淡地,“你有心了,先放在那里吧,这首曲子还差最后一节,等我教完姝儿再说。”,“平乐姐姐亲自做了宵夜来,母亲不趁热享用,岂不辜负了姐姐的一片心意?”静姝起身,接过了钱嬷嬷手上的食盒打开一看,“嗯,姐姐做的点心这么精美,我看了都觉得一定很可口呢。” 章夫人听了静姝的话,只得起身,大家一起坐到了外面花厅里的圆桌前,平乐亲自给章夫人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母亲尝尝这汤如何,平乐在里面放了燕窝,文火足足地熬了三个时辰呢!”,章夫人抿了一口,说道,“嗯,还不错,只是今日午膳时尝着静姝做的汤味道要更好一些,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名贵的食材,但味道很是清爽。” “那是母亲不嫌弃罢了,静姝久不在母亲身边,怎么赶得上平乐姐姐了解母亲的饮食爱好呢。”静姝笑着说,“妹妹原来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伺候人的活自然是做的比我要好的。”平乐盯着静姝阴阳怪气的说。 “啪”的一声,章夫人将汤勺扔回汤碗里,静姝和平乐闻声都愣住了,“姝儿之前做伺候人的活是迫不得已,本来她该在府里像你一样锦衣玉食长大的,这也是我和你爹欠她的,我们可能一辈子也弥补不回来,平乐以后你不要再提什么伺候不伺候的话了,让太后听了她心里也不舒服,我听着,也不高兴。” 等平乐走了之后,静姝看着章夫人说,“母亲今日似乎不大高兴?”“没有,只是觉得一手带大,朝夕相处的人,如今反而愈发的看不透了。”章夫人脸上带着微笑,静姝却能看出她是心不在焉的。“静姝,你今天的事处理的很好,这种事情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姐本来就不该管,管多了倒落得个苛待下人的恶名,连累你的名声”章夫人一边给静姝整理着琴谱,一边说。 “是,静姝只是想着这事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殃及姐姐,索性就不管了。”静姝笑着仰脸说,章夫人看着灯光下女儿还略显稚嫩的脸蛋,“你都知道了?”,“女儿偷偷地让人跟踪过那个小厮的行踪,听苏叶说他去过芳草阁,女儿心里虽不敢妄加揣测,却也清楚了几分。” “乐儿是该好好收收性子了”章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天清晨,章夫人带着静姝和平乐坐着轿子去了卫府,卫府离章府不远,坐轿子比坐马车要舒服的多,也少些颠簸。章平乐今日穿了一件妃色衣裙,这衣服走近了看会发现是掺着金线织的锦缎做的,这种锦缎极费功夫,原来在宫里时,静姝也只见过皇后娘娘穿过这种布料的衣服,满头珠翠,她偷偷地打量着静姝,静姝今天穿了一件樱草色的广袖长裙,上面绣满了盛开的花儿,头上只簪了那支玉簪,并无其他名贵的首饰了,平乐不禁心里暗喜,终究还是比不过自己的。 落了轿,早有人在那里等着,“章夫人,好久不见京城里见你了,快请快请!”一个柳叶眉、杏眼的妇人迎了上来,“怎敢劳动韵蓉你亲自出来迎接!”章夫人笑着握着那个妇人的手转头对静姝和平乐说,“这是卫夫人,还不快见礼?” 静姝之前听母亲在家中说过,卫府是当今有名的诗书簪缨之族,一家子历代出了不少文人大家,卫府原来的当家的卫济卫老大人已经仙逝,他和卫老妇人育有三子,长子卫扬洛,次子卫扬天,小儿子卫扬义,均在朝廷有官职,长子卫扬洛娶的是左丞相王岑之女王韵蓉,现在卫府是长房当家,想必眼前这位韵蓉,就是母亲说的王韵蓉了吧。 静姝和平乐一起见了礼,“这位就是章夫人失而复得的女儿?”卫夫人拉着静姝的手,笑着问道,“正是,她叫静姝,以后卫夫人还要多多关照。”“章夫人说这话可是太看得起韵蓉了,外头想要巴结章家的多的是,韵蓉哪敢不尽心尽力伺候章府的小姐?只是今日一见静姝,方觉得静姝端庄大方、容貌是一等一的出挑,看来是遗传了章夫人的风韵呢!”卫夫人拉着静姝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 章夫人笑着回了句,“知道你嘴甜,还不快领我们进去?在外面站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卫府就是这样待客的?”,卫夫人领着她们一路进了园子里,那里面早就聚集了好多贵妇和小姐们,她们见着章夫人都点头示意,章夫人一路一一地回了礼,进了园子里的一个花厅,上位上坐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再其次就是两位年轻的妇人,旁边一溜站了好多小姐和丫鬟,静姝只觉得头大。 “老太太,章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也来了!”卫夫人上前笑着向上位的老妇人说道。 “章夫人快请坐”卫老夫人招呼章夫人坐下,大家都相互见了礼,一时间屋子里乱哄哄的,等大家见了礼重新坐定后,卫老夫人看着坐在章夫人旁边的静姝,说,“这位是?”,一旁的卫夫人急忙起身说,“老太太,这位就是章府那位失而复得的小姐,名唤静姝。” 静姝起身重新行了礼,卫老妇人招手让静姝上前,卫老妇人虽然年老,可耳聪目明,眼前这位姑娘眼含春水肤如凝脂,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魄,身着一身樱草色的广袖长裙,裙上的花朵五彩斑斓,衬得整个人都娇艳无比,真真是花容月貌出水芙蓉般。 卫府和章府关系一直不错,这些年走动不少,卫老夫人之前瞧着章府这一儿一女,儿子静轩堪称人中龙凤,可女儿就略显骄纵,完全没有章夫人的风流体态,卫老夫人之前还开玩笑说,可惜了章夫人的花容月貌,竟然没有个女儿来继承,章平乐的容貌虽然也是好的,可若说是章夫人的女儿,世人只怕都要惋惜其母的相貌竟没有人继承了。如今看着静姝,卫老夫人不禁心里暗自赞叹,这一看就是章夫人的女儿,形容体态无一不流露着章夫人的雍容大方,可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略胜一筹。 “好孩子,我之前在卫府里听韵蓉说过你的事,这些年你受苦了,你母亲为了你也差点丢了半条命,可要好好孝顺她!”说着从手上褪下一个金丝虾须镯,套在静姝的手腕上,“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们章府什么好东西都有,可别嫌寒酸,这镯子本也平常,奇就奇在上面嵌的那颗珠子,那还是当年淑云的爷爷从海上寻得的珍珠,中原地区也很少见的。”,静姝看向母亲,章夫人急忙说道,“既然这是卫老大人留下来的东西,这么贵重,卫老夫人还是自己留着吧,姝儿一个姑娘家,当不起老夫人这份大礼。” 第五十七章 卫家小姐 卫老夫人执意要将那镯子给静姝,“你别听你母亲的,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我看着你头上的簪子玉色是极好的,如今这种成色的羊脂玉不多见了,想必是你母亲压箱底的好东西,怎么,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许她给你好东西不许我给?况且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这镯子就是给你留着解闷玩的。”,静姝见推脱不过,章夫人笑着说“老夫人这样说可是折煞锦绣了!”,静姝见母亲这样说,便收了下来,“那静姝就多谢老夫人了。” 夫人们都聚在花厅里说话,卫老夫人回头对身边站着的一个穿碧色衣裙的说,“云儿,你们也别在这里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了,和你静姝姝妹妹和平乐妹妹出去玩吧。” 这就是卫夫人的长女卫淑云了吧,听说卫府里妻妾成群,子孙众多,卫夫人身为长房的长媳,自然是掌管整个卫府、地位尊贵的,只是底下这么一大家子,难免力不从心,况且头胎又生了个女儿,若不是她好强死撑着,只怕早就地位不保了,不过还好后来又生了儿子卫书青,否则她在卫府的日子真是要如履薄冰了。 卫淑云是母亲的长女也是卫府的嫡长女,小的时候虽然锦衣玉食也有父母、祖母的百般疼爱,但是她也知道母亲虽为丞相之女、身份尊贵,有时候却会被父亲刚纳的小妾气得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她很小就明白什么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话,母亲争强好胜,是王家的嫡长女,当初是仰慕父亲的才气嫁到卫府,父亲对母亲虽也称得上是恩爱有加,但父亲这些年处处留情,也纳了不少的姨娘,父亲性子温柔多情,耳根子又软,因此常常被姨娘牵着鼻子走,母亲因此受了不少窝囊气。 她从小见惯了大家族的吵吵闹闹和永不停歇的纷争,对这种生活早已厌恶,总盼着有一天能逃离这种生活。 卫淑云领着静姝和平乐一路走到了年轻的姑娘们聚集的外面的花园里,那些达官贵族家的小姐们见着静姝走来都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穿着桔色衣裙的女子迎了上来,“好久不见平乐妹妹了,你这一去,可错过我们京城里好几次聚会呢”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静姝,“不过真没想到,你这次回来竟然会多了一个妹妹!”说罢以袖掩面,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小姐们面色各异,卫淑云见状,沉声说道,“朱小姐此言差矣,静姝妹妹就站在你面前为何不行礼问候?你我虽都是姐妹,可也有尊卑之别的,朱大人不过是朝中五品官员,章家历代虽不入朝做官,可也有世袭的镇国公公爵的职位,如今章大人是一等公的职位,朱大人虽是有品级的官员,可那也有天壤之别,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妹妹还是守规矩点比较好,否则传出去,大家会以为朱大人家风有问题呢。” 此言一出,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卫淑云替静姝出头,大家都没想到,虽然静姝是章家的女儿,可大家都知道静姝原来是在宫里伺候人的奴婢,都这么大了才得以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教养、风度一定是不堪入目的,她们这些千金小姐总是背后议论,她从小就丢了,在宫里做伺候人的粗活,忽然之间找到了亲生父母,而且还是周朝最富贵的家族,恐怕她夜夜睡觉都要美得笑出声来,真真是麻雀变凤凰,一夜飞上枝头了。 大家谈笑间的话语参杂着嫉妒、鄙夷、不屑,在她们心目中,静姝就像一个暴发户一样,原本是被她们踩在脚下的奴婢,如今忽然摇身一变,身家尊贵,她们必须要仰视才行,但是从心里,她们是不服的,不过是时来运转罢了。 静姝也没想到卫淑云会给自己出头,她在宫里世态炎凉见多了,心早就如石头一般坚硬,如今突然有人素昧平生的却对她处处袒护,静姝心头一热,不禁想起了靖王府的紫墨,她好久都没有见到紫墨了,为着避开靖王爷,她也从没想过要主动去靖王府找紫墨。 静姝还未开口,一旁的平乐却开了口,“朱姐姐,这是我的失散多年的妹妹,虽然她之前是做过伺候人的活,身份微贱了点,但她现在也算是我们章府的小姐了,姐姐还是尊敬点吧,否则妹妹不高兴了,我也不好过呢”平乐说这话,听着像是在劝解姓朱的姑娘,显示她与静姝的姐妹情深,但聪明人都听得出来,她字里行间也流露着这个妹妹的不屑,这下大家更了然了,是了,就算是亲生女儿,可毕竟从小养在了下贱人的家里,如今回来了,父母不见得有多疼她,章府里原来不就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嘛! 卫淑云听了这话,惊讶地看着平乐,这章平乐不是章静姝一母同胞的姐姐吗,为什么说话间不见她维护自己的妹妹,反而像是在贬低她呢?难道一个母亲生的,也会勾心斗角吗? 一旁的静姝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刚要开口,一个声音传来,“妹妹,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半天呢!”,众人看去,是一个着草绿色长袍的男子,和静姝身上穿的樱草色的裙子倒很相配,剑眉星目,眼眸里波光流转,薄唇紧抿,是章府的公子静轩。原来今日不光是卫府夫人们的宴会,卫大人在前厅还邀了几个好友品茶,章大人也在受邀的行列,只不过今日他有事,一大早就带着静轩出府办事了,因此章大人起初并未想着赴宴,办完事后,章天云一看时间还早,他知道章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今日都到了卫府,所以他索性领着静轩,也来卫府赴卫大人的宴了。 这些千金小姐们见静轩来了,纷纷暗地里抚了抚鬓角、正了正发间的发簪,大家都想以最好的姿态展现在章公子面前,章静轩是章家独子,章家人口清净,章大人多年来只有发妻,从未有过什么小妾之类的,因此章静轩底下没有旁的庶弟和他争家产,听说章夫人也是个脾气好的,如此说来,将来谁能嫁进章府,那可真是极好的姻缘。 章静轩并未发现因着他的到来而引起的骚动,章平乐上前亲热地说道,“哥哥,你怎么来了?”,静轩略略和平乐打了招呼,就仍旧转头看着静姝,一边很自然地伸手替静姝正了一下发间的玉簪,一边用宠溺的语气对静姝说,“今早送去的燕窝妹妹可有按时吃?我看妹妹今日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还是虚弱?外面太阳这么毒,妹妹受不了就别强撑着了。” 一句话说的周围的千金小姐们倒抽一口冷气,刚刚随着静轩的动作,大家都看到了静姝发间的发簪,一些身份尊贵、家里略有些资产的小姐们这才发现,静姝头上的发簪,是价值连城的,一根发簪恐怕可以抵她们有些家庭一年的开销了,如此珍贵的发簪,簪在了静姝的发间,这足以说明,静姝在章府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况且刚刚章静轩又以如此宠溺的语气对静姝说话,在场的小姐不乏有兄弟的,但是兄妹间这样亲密无间、哥哥这样疼妹妹的,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不禁又为静姝身上增添了几分光环。 “都吃了,哥哥送得东西我哪敢不吃呢!否则又要被哥哥在后面念叨着了,只是哥哥怎么来卫府了呢?”静姝笑着问静轩。“我跟着父亲一起来的,父亲找卫大人有事,我想着顺便也能来看看你和母亲。”静轩也笑着回道。 这时有小厮来回话,“章公子,章大人请您速速去前厅一趟。”,静姝一听,急忙对静轩说,“哥哥,你赶紧去吧,别让父亲等着。”,静轩应了,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静姝身边的苏叶和乌梅说,“好好照顾小姐”,说罢又对一直站在静姝身边的卫淑云说,“舍妹还得麻烦卫小姐多多关照了。” 静姝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静轩走远,“你哥哥把你交给我,这下我的责任可大了呢!”卫淑云用锦帕掩着嘴,笑道。 章平乐在一旁面子上早就挂不住了,她故意和那群小姐相谈甚欢似的,有意以此来冷落静姝,卫淑云看着她们在那边窃窃私语,无奈地说道,“算了,我们也别在这里凑热闹了,这花园后面有一个亭子,修的很是漂亮,我领妹妹去那里逛逛吧。”,静姝应了,二人便携侍女往那边走去。 到了亭子里,早有侍女上前铺上了软垫,摆上了茶具等饮茶的工具,二人坐下后,卫淑云笑着说,“你那姐姐不是看来不太喜欢你呢”,静姝心里一愣,随即笑道,“静姝初初回家,一应事宜还不熟悉,姐姐疏远我也是有的,况且姐姐本身脾气就这样,不是有意针对我的。” 第五十八章 一曲惊人 “好了,你在我面前就不要说这种场面上的话了,我从小在卫府里见这种把戏都见多了,烦都烦死了,你这姐姐肯定是怕你回来抢了她的风头吧,不过她也忒小心眼了,既然都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何必这样呢,换做是我,无论如何是会真心对待自己同母的兄弟姊妹的。”卫淑云一边扇着手中的丝扇,一边递了一杯茶给静姝。 静姝心里不禁暗自嘀咕,看来这个卫淑云也是个心直口快的,正要开口,卫淑云斜睨着静姝,说“你这丫头怎么装了这么多心思在脑袋里?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见你也不像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所以我都不曾提防过你,而你怎么却处处都要瞻前顾后思虑周全才肯开口呢?莫不是在你眼里,我是个不可以信任的人?” 静姝急忙说道,“卫姐姐,不是这样的,静姝不是有意要和你兜圈子,只是静姝刚回到父母身边,这种上流社会的应酬之类的静姝尚且不了解,觉得力不从心,因此不敢随意说话,姐姐莫要怪我。” “是了,我不会怪你的,别说你了,就是我从小长在这深宅大院,偶尔面对某些人还是无所适从觉得烦躁呢,尤其是你姐姐那种人,我真真是极不喜欢的,和她们说话太累。”卫淑云笑着拉着静姝的手说,她看着静姝发上的发簪又说,“不过看你现时的处境,也没那么糟糕,章大人和章夫人是极疼你的,而且,你那兄长,章公子对你也是呵护有加的,你不要太过忧心,我没有什么同母的妹妹,今日觉得和妹妹也很是投缘,如果妹妹不嫌弃,我一定将妹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来对待的,妹妹以后有什么事,来卫府找我就是。” 静姝感动地反握住卫淑云的手说,“姐姐,姐姐如今说这话静姝是感激不尽的,姐姐将妹妹看成亲妹妹,妹妹自然也会像对亲姐姐一样对待姐姐的。” 二人在亭子里说了一会子话,这时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老夫人和夫人请大小姐和章小姐去用午膳。”,两人遂携了侍女往花厅走去,进了花厅,众人基本都已坐定,为首的一桌是卫老夫人和几位身份尊贵的夫人,章夫人也在其中,静姝正想着自己要坐哪一桌时,卫老夫人招了招手说,“孩子,过来吧,我这老婆子身边还有个座位,你来坐吧。”,“这哪里使得,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坐在老夫人旁边呢,我怕韵蓉会吃醋啊。”章夫人闻言笑着对卫老夫人说,卫夫人一边笑着,一边起身将静姝拉到老夫人身边,将她按在了座位上,“你莫听你娘的,老夫人现在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当初我陪在她身边给她解闷的功劳,见到你后都忘了呢!”,静姝一听更急了,连忙要起身,卫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坐下吧,就是吃个饭,没什么要紧的,别听她们瞎扯”说罢又转头对卫夫人嗔道,“就你嘴上不饶人!” 底下的夫人小姐们见着静姝坐在了卫老夫人的身边,神情各异,卫淑云坐在小姐们的那一桌,她见祖母喜欢静姝,自己心里也是高兴的,冲着静姝莞尔一笑,而同桌的平乐表面上看毫不在意,其实内心早已起了波澜,但她表面上风平浪静,努力地当着众人的面扮好一个好姐姐的角色。 这一次午膳,虽然时间不长,可静姝知道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呢,本来就是一个卑贱的奴婢,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公侯小姐,一些礼仪一定不周全,只等着看她出错,然后她们好做背后议论的谈资呢。而静姝只是淡定地吃着饭,平心而论卫府的膳食做的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色香味中的色上,卖相是非常好的,这么赏心悦目的菜肴,不好好欣赏岂不辜负? 静姝之前在寿昌宫里伺候太后的时候,什么繁琐的餐桌礼仪没有见过,因此她并不惧,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净了手,向卫老夫人道谢之后,就坐到了母亲身边,章夫人原本也担心女儿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再出了什么纰漏,可如今见静姝如此泰然处之、落落大方,心里也十分欣慰。 用过午膳,卫老夫人提议,说是今天来的年轻的姑娘们不少,不如让姑娘们展示一下各自的才艺,让她们这些老婆子们也饱饱眼福。能在卫老夫人面前出风头,各位姑娘们都跃跃欲试。静姝只是静静的陪在母亲身边,认真地看着各家的小姐们的表演。 那位在花园里难为静姝的朱小姐也表演了一段舞蹈,舞姿优美、身段妖娆,尤其是最后收尾时那回眸一笑,静姝觉得自己如果是个男子,魂被勾走也是正常的。卫淑云写了一幅字,行云流水,连章夫人都连连向卫夫人赞叹,“云儿这字写的这么好,真真算得上是胸中有丘壑了!”,卫夫人笑着回应说,“什么胸中有丘壑,你别抬举她了,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古怪,寻常姑娘家学的舞蹈啊弹琴啊什么的她都不爱学,反而是男子练习的东西她很有兴趣,这习字也是她央了老夫人请了名家来教的她,只是闹着玩罢了。” 平乐上去表演了一段古琴,大家也都纷纷说好,“你家平乐的琴艺倒是见长了呢!”卫夫人也对章夫人客气道。“你这丫头的琴真是不错,看来平日里你娘在家里一定指点过你不少吧?”卫老夫人笑着对平乐说,平乐福了一福,看了一眼坐在章夫人身边的静姝,说,“老夫人过奖了,其实平乐的琴艺不是最好的,静姝妹妹的琴一定是比我好的,这几日母亲日日在家里指导妹妹弹琴,想必妹妹的琴艺一定突飞猛进了。” 静姝一听,心里暗自感叹道,果然来了,我就说么,章平乐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的,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整个京城达官贵人的家眷都聚集在这里了,我不出丑她一定不会罢休的,心里正哀叹时,一旁的章夫人开了口,“姝儿刚开始跟着我学琴,我也没刻意指导她,只是想让她弹着玩罢了,怎么能在各位夫人面前献丑呢。” “母亲说的是,静姝的雕虫小技,怎么能过老夫人和夫人们的眼呢,姐姐也太抬举我了。”静姝也笑着看着平乐说道。 “听闻章夫人的琴艺是极高超的,先帝在时就曾名动一时,既然令爱得章夫人亲自指点,我们虽不能劳动章夫人大驾弹一曲给我们听,但不知我们能否有幸听一听令爱的琴音呢?”坐在上首的一位夫人微笑着对章夫人说。 静姝知道此时母亲在两难的处境了,若是让她弹,只怕她琴艺尚未修炼好,在众人面前出丑,贻笑大方,若是不让她弹,只怕又要驳了众位夫人的面子了。 静姝想了想,咬了咬牙,起身对众人福了一福,说“静姝得母亲指点不过几日,琴艺不精实在是怕污了各位夫人的耳朵,不过既然大家都想听,那静姝就献丑了,只是如果有弹的不好的地方,还望各位夫人海涵。” 一旁的章夫人急了,她觉得女儿实在不必如此,刚刚平乐弹得就已经很好了,静姝何必要逞强呢,而且静姝学琴的日子也不长,虽然她也算是有天赋,只是时间这么短,恐怕她还没领悟到古琴的真谛,弹出来再让人笑话平白地出了丑又是何苦呢。 静姝却对章夫人说,“母亲,静姝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只是如今姐姐的话已经说出来了,那位夫人也开了口,静姝岂有再推脱的道理呢,母亲莫要担心,静姝虽然愚钝,但这几天日日练琴,也算是小有感悟的。” 卫老夫人见状,忙让卫淑云领着静姝去后院放琴的琴阁里挑一把称心的琴。静姝去了后院,见到里面各式各样的琴,不禁感慨起来,“我见过家中母亲专门放琴的屋子,里面的琴虽多,可与这里相比可是九牛一毛了,卫府可当得起诗书之家啊!”,卫淑云一听,笑了,“什么诗书不诗书的,只是祖父和父亲都爱好古琴罢了,我听说章夫人当年还曾是祖父的学生呢,只是后来连祖父都称赞,说章夫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呢”说着又看着静姝说“妹妹你真要弹古琴吗?世人皆说古琴琴音单调,若是一般的人,只怕驾驭不了,琴音青***妹若是为了赌气,真是没有必要的,何况刚刚章夫人也说了,妹妹学琴,并没有学多长时间。” “姐姐放心,我既然开了口,就一定不会给母亲丢人的。”静姝胸有成竹的说道。 静姝挑了一把看起来岁月久远的古琴,这琴虽不如章平乐手上的那把琴颜色亮丽,但是却也有它自己独特的韵味。静姝抱着琴去了花厅,先是试了一下音,随后就弹了起来,一开始还有人在窃窃私语,后来四周都安静了下来,静姝弹的,就是当年章夫人弹的《胧月夜》。 第五十九章 月夜琴音 众人都没想到章静姝会弹当年其母凭借其成为京城一绝的《胧月夜》,这曲子比《高山流水》来得更有意境,夜晚,在朦朦胧胧的月光的照耀下,大地也平添了几分婀娜。这么多年,除了章夫人年轻时弹过,以后再鲜少有人弹了,在世人看来,这曲子已经被章夫人弹到了极致,如果再妄加修饰,只怕会让人生出东施效颦的丑陋感来。 而静姝,她却选择了这首曲子,因为她相信她的《胧月夜》虽不一定及得上母亲的琴音高妙,但她对这首曲子有自己的见解。随着琴音的一泻而出,虽是朗朗晴空,众人却觉得周遭慢慢安静下来,四周的光亮都不见了,只有朦朦胧胧的月光照着眼前,每个人在这空旷而又静谧的环境里,心里原来埋藏的回忆,都涌了出来。 卫淑云想起这些年母亲偷偷哭泣的每一个夜晚,想起她小时候无数次看着外面的月亮,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想起她对她那风流倜傥的父亲又爱又恨的感情;卫夫人则想起了她初初遇见卫扬洛时,是个晴朗的春日,草长莺飞,那时见他第一面,她就觉得此生非他不嫁了,成亲后虽然有诸多不顺,原来夫君的温柔多情并不是给她一人的,他可以分给好多人,她怨过,恨过,但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也就释然了,如今她守着一双儿女,觉得日子这样过也不错了,儿子是卫府的嫡长孙,婆婆又对她很是疼爱,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只是回头看看女儿,总觉得亏欠了她许多,女儿年幼时,她每次和夫君吵完架都是抱着女儿哭的,那时女儿就会沉默地帮她擦眼泪,也许是这样,现在女儿对儿女之情总是淡淡的。 每个人都想起自己埋藏多年不曾示人的秘密,就连章平乐,虽然她一开始是不断嘱咐自己,要好好听着静姝的琴音,从里面找出更多的错处来,然后在众人面前好好的让静姝出丑,这样,她留给这些达官贵族家的印象,就不会好了,那么,在这些贵妇们的眼中,章家的嫡长女,还是她。可随着琴音的跌宕起伏,她不自觉的沉醉了进去,她忽然想起以前的日子来,那些日子虽然短暂,可也足以让她痛苦不堪,每每夜深人静时,她总是无端地会从噩梦中惊醒,以前的日子像一棵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水草一样,不断地在深夜缠绕着她,将她拉回以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然后让她生出窒息般的痛苦不堪来。 静姝一开始是睁着眼睛弹琴的,后来随着曲子的不断发展,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地涌现在眼前,她刚刚穿越过来时,头上带着伤努力的回忆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时,后来知道自己穿越已成事实,因此不再妄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她努力地在这个世界里生活,那时她还是那个叫满儿的小丫头,爹娘对她虽然不好,可她一心想着他们是自己的父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唯一的依靠,因此存了十分的心思来伺候他们,后来偶然之间的一次偷听改变了她的生活,她从家里跑了出来,家对她而言,从此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章夫人惊讶着听着女儿的琴音,以前她只知道静姝在琴上面是有天赋的,可她没想到静姝的天赋和感悟已经到了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当年她以胧月夜出名时,她是用胧月夜来表达少女怀春时对可遇而不可求的爱情的向往的,如今静姝的胧月夜,似乎和爱情无关,更多的,是对人们心灵的抚慰和劝解。 静姝闭着眼睛,任琴弦在手指下跳动,她想起了皇宫里的皇上,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没有静姝在他身边,他和皇后的关系,是不是可以融洽一点?太后再怎么不喜欢皇后,可心里还是盼着皇上和皇后好的,盼着他们能早日让她抱上皇孙的,静姝知道。自从跟着父母离开皇宫后,她似乎有意与那里的一切都割断联系,那个皇宫,是和皇上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而静姝,深知章家的祖训,她也知道以她今时今日的处境,父母绝不会同意她嫁入皇宫的,因此,静姝一直在刻意地疏远皇宫,疏远那个人。 最后一个音符悠扬地飘起时,静姝的眼角是含了一滴泪珠的,同毅,今生无缘,来生吧,来生你穿越去我那个时代,那里不像这里对女性有着那么多的束缚,如果还能遇到你,我一定紧追你不放。 琴音落定后,大家都鸦雀无声,过了好久,才有人情不自禁地感叹了起来,“章小姐的一首曲子,真是让我们阅尽人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众人纷纷感叹,静姝没有说话,脸色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卫老夫人招手让她走近,“好孩子,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弹出来的曲子这么忧伤?听得老婆子我的心都肝肠寸断的。”,卫夫人也在一旁插嘴说道,“老夫人,别说是您了,就是我,听着她弹的这首曲子,也觉得心都快碎成几半了,真是极妙的。” 静姝知道自己此招,算是成了,她总算让在座的各位认可她了,静姝悄悄的舒了一口气。 卫淑云找了个借口将静姝领了出花厅,到了一处回廊里,静姝刚坐下,卫淑云就吩咐她身边的小丫鬟们去打水,“姐姐要水做什么?”“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我看你刚刚弹的额头上都冒了汗,想必手心里也全是汗吧,现下终于轻松了,还不赶紧净净手?”卫淑云笑着说道。“是了,姐姐还真是替我想的周全,我手上确实都是汗。”静姝笑着说。 静姝在小丫鬟端来的水里慢慢地净了一下手,她望着铜盆里水上的倒影,索性将脸也一起净了一下,卫淑云在一旁笑着说,“这可了不得了,我原本只是想让你净净手好缓缓气的,如今你竟连脸也净了,这下可麻烦了,我还得给你找梳妆的物件来,真真是知道叨扰人的!” 静姝就着小丫鬟递上来的手绢上抹了一下脸,说,“姐姐不必麻烦,只将眉笔寻来给我即可”,卫淑云望着静姝净过的面,上面还挂着零星的水珠,皮肤仍然白皙光滑如同象牙般,不禁感慨道,“妹妹的皮肤还真是好,刚刚是我眼拙,竟没看出妹妹不曾抹什么脂粉的!” 卫淑云接过丫鬟递上的眉笔,亲自给静姝重新描了眉,这时有个丫鬟从远处走来,对着静姝和卫淑云行了礼,说道,“大小姐,前面有位夫人请章小姐去花园里一叙。”,静姝心里惊讶,想着是哪位夫人要和她单独说话?正思量时,卫淑云推了她一把说,“你赶紧去吧,那些夫人们都不是好惹的,既然是人家特意来请你的,别去晚了让人家生气。” 静姝告别了卫淑云,跟着那个丫鬟走了,那丫鬟领着静姝七拐八拐,静姝心里纳闷,她记得从这里去花园的路不是这么绕的啊,周围也渐渐地没有人来往了,静姝正惊讶这是什么地方时,忽然前面的那个丫鬟停住不走了,静姝抬头刚要问她为何不走了,却看到了一个人。 是渡雨,静姝觉得是自己眼花了,那个丫鬟向渡雨福了一福低着头转身就走了,静姝刚想喊住她,渡雨开口了,“静姝姑娘,我们主子请姑娘去马车里说话。”,静姝听了这话,只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的主子?渡雨的主子难道不是? 这时静姝回头才注意到渡雨身后的那辆马车,青黑色的帷顶。她转身看了一眼跟来的苏叶和乌梅,苏叶抬头看了一眼静姝,遂又低头带着乌梅退到了墙边上。静姝见她们退后,自己不自觉地走到跟前,上了马车,隔着一层青黑色的帘子,静姝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停止呼吸了,她咽了一口唾沫,屏住呼吸,伸手掀开了那帘子。 是皇上,竟然真的是他,没想到离开皇宫以后,竟然以这种方式重逢,马车里的皇上笑了笑,笑容仍旧如以前一般温暖,“不进来吗,你这么一直撑着帘子手不累吗?”声音有点喑哑,静姝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掀着帘子瞪大眼睛望着皇上出神。 静姝只觉得如今这种情况,是不该和皇上有任何瓜葛的,万一有人经过,看到他们在一起,她回去怎么和父母交代?这不是让章家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吗?静姝仍旧掀着帘子,只觉得放下也不是,进去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这时皇上见她犹豫,又开口了,“这里偏僻,没人过来的,外面又有渡雨给看着,在马车里不会有人看见的,若是你一直在外面不肯进来,万一有人眼尖,看见了也说不定。”,静姝一听,这才进了马车,放下帘子。 静姝在马车里挑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低着头默默地不说话,皇上见她离自己那么老远,就上前,跪坐在静姝面前,静姝见他这样,无所适从地连连往后躲,可后面就是马车的车壁了,躲也无处可躲,静姝只好紧紧地贴着车壁。皇上仔细地看着静姝,她乌黑的秀发仍旧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皮肤仍旧白皙得让人生怜,一切似乎都没变,可一切,似乎又都变了。 第六十章 君心未变 皇上跪坐在静姝面前,静姝不说话,只是将头低着,再低着,皇上见她这个样子,伸手想抚摸她的鬓角,手马上就要摸到她的头发的时候,又放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说,“静姝,你不想我吗?” 静姝听了这话,心里像翻江倒海般,皇上自顾自地继续说,“朕不知道你想不想朕,可朕日日夜夜都在想你,皇宫里每一处我们去过的地方,朕都自己去了好几遍,总想找到你的影子,朕常常想起在西南的那些日子,虽然苦了点,可有你陪着,而且没有宫里这些繁琐的礼仪束缚,朕觉得甘之如饴。” 静姝听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这些日子她何尝没有思念呢,晚上夜深人静时,她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亮,他现在是在兴泰殿呢还是在椒房殿?睡了吗?过的好吗?虽然他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着,可他会不会感到孤独? 一双温暖而干燥的大手抚上她的脸,“好了,傻女子,怎么还是这么爱哭”,静姝再也忍不住,一头钻进那个有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的温暖的怀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皇上双臂环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好了好了,朕不是来了吗?不要哭了,你这样朕心里更难受了。” 静姝渐渐地止了哭声,仍旧伏在他胸前,时不时地抽泣一声,像个小孩子,皇上笑了,伸手从榻几上拿过一杯茶,“哭累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静姝没有接那杯茶,哑着嗓子嘟囔道,“我不喝。” 皇上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手帕递到静姝面前,“那擦擦泪吧,擦完了别再不还给我就是了。”,静姝听了这话,方才破涕而笑,“我什么时候拿你的东西不还给你了?”“我那块绣着‘骈四俪六,锦心绣口’的手帕不就被你偷偷地藏了起来?那时你我都是陌生人,不知你藏我的手帕是什么意思呢?” 静姝只觉得脸上发烫,仍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曾说话,“那块手帕是我母后当年亲自绣了赠给我父皇的,也算是两人的定情之物了,后来父皇登了基,渐渐地疏远了母后,母后当年赠给他的东西自然就不稀罕了,有一日,陈贵妃当着我的面,用那手帕给九弟擦拭了嘴角的口水,而后就吩咐她身边的宫女拿出去扔了,那时我虽小,不懂事,却也知道那手帕上有我母亲的名字,只觉得丢了可惜,我偷偷地将手帕拾起,拿回东宫里自己亲自洗了,晾干后一直带在身上。” 静姝听到这里,抬起头看着皇上,皇上笑了笑,继续说,“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才知道陈贵妃当时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只是不知道那手帕怎么到了她的手上,后来我就明白了,父皇已经不再将母后放在心上,反而处处忌惮,那母后的东西,自然也不好好收着了,如果陈贵妃有意拿,也不是拿不到的。” “皇上…”静姝开口,皇上握住她的手说,“那时我就在想,父皇当年要娶母后时,我外祖父不同意,那时父皇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他为了娶到母后,那可是什么办法都想到了,就差没跪在将军府外了,最终外祖父同意了,他如愿以偿地娶到了母后,世人皆说母后是极有福气的,丈夫最终成了皇上,她也享尽荣华富贵,只是我知道母后在那个位子上坐的并不开心,自己的丈夫对自己越来越忌惮,本来是至亲至近之人,却成了至远至疏的人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当时就想,将来我若寻得我心爱之人,我一定待她始终如初,不会始乱终弃地让她伤心。” “我知道皇上待我的心,只是,如今世事变迁,我已不再是当年孤身一人、了无牵挂的静姝了,我有家人要维护,不可以为了一己之愿而让他们痛苦。”静姝低头说道,皇上笑了笑,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你父母千辛万苦地才找到你,自然不能让他们为了我们的事而为难,只是静姝,我不求我们能马上长相厮守,只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向你表明我的心意,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原地等着我就好,你父母那边,我会尽力争取的。” 静姝睁大眼睛看着皇上,过了一会,说,“好。”,皇上将她揽入怀中,“静姝,我心里好矛盾,既希望时间过的快点,你能早点及笄,这样我可以向章府提亲将你娶进来,可又不希望你早点及笄,因为我知道你父母是很难同意你嫁入皇宫的,我怕你及笄之后,他们仍然不同意,到时候,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我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静姝笑了,“我哪有你想象得那么好”。“怎么没有?当年你还只是一个小宫女时,前有九弟的虎视眈眈,后有十八弟的倾情相待,中间还有拓跋沐的兄妹相称,如今你又是章家的女儿,我真怕哪日在宫里忽然听到你要嫁人的消息。”,“不会的,我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嫁了的,放心吧。” “刚刚在这围墙外听到琴声,这才驻足不前的,弹琴的人像是心里装了无穷无尽的思念,琴声阵阵让人听了只觉得心里发紧,后来渡雨去打听,说弹琴的人是你,当时我就按捺不住了,这些日子强迫自己封存的思念一下子冲了出来,我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了,我想今日我必须见到你,否则我的魂都会丢的。”皇上抱着她,在她耳边喃喃道。 二人正在马车里窃窃私语时,有人在外面叩了几下,“何事?”皇上问道,“主子,静姝姑娘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只怕章夫人要找她的。”,是渡雨的声音,皇上听了这话,看着怀里的人,静姝也仰头看着皇上,“朕真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呢。”皇上握着静姝的手,无奈地笑道。 静姝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苏叶见静姝从马车里出来了,急忙领着乌梅迎上去,渡雨带着她们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偏门旁,说道,“静姝姑娘,从这里进去就是花园的一角,不会有人发现的。”,静姝道了谢,领着苏叶和乌梅从那里走了进去。 顺着花园里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走,起初四周很安静,这应该是卫府的某个偏门,静姝边走边思量着,她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苏叶和乌梅,二人此时皆低着头,“刚才的事…”静姝的话还没说完,乌梅抬起头,抢先说“刚才的事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姑娘放心便是。”说罢,还转头问苏叶,“是吧?苏叶姐姐?” 苏叶一愣,随即附和道,“是,姑娘放心,我们身为姑娘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处处听从姑娘的调遣的,此事姑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苏叶这样,静姝心里是有准备的,虽然她和苏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这些日子和她朝夕相处下来,却也知道苏叶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为人忠诚,做事谨慎,待人接物又落落大方,和她一起的白芍则偏伶俐一点,而苏叶,则让人有一种稳妥感。只是乌梅和山药两个,虽也是哥哥挑上来贴身伺候她的,可这二人年纪还小,静姝并不叫她们多做什么活计,只让黄嬷嬷领下去好好的教她们,今日来卫府,将白芍留在了府里看着园子,苏叶跟着她来,静姝又担心只带苏叶一个不够,因此将乌梅也一起带了来,年纪虽小,可如果有什么需要也是能打打下手的。 可今日见皇上一事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因此并未来得及将二人遣开,苏叶她倒也放心,她不像那种随随便便嘴上没把门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苏叶自然心里是清楚的,可乌梅静姝心里没底,因此才有了方才的那句试探的话。 乌梅的反应出乎静姝的意料,没想到她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一点都不输给苏叶和白芍,静姝见她这样,便也放下心来,只笑了笑,仍旧携了二人往前走。 慢慢的人多了起来,静姝刚要寻卫淑云,卫淑云却先看到她,迎了上来,“你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告诉母亲派人找你了!”,“姐姐莫慌,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刚刚觉得有点犯晕,因此就带着苏叶和乌梅在花园的偏僻处歇了一下”。 对着卫淑云真诚而焦急地目光,静姝很内疚对她撒谎,可没办法,她和皇上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卫淑云也没有再继续问,只是一笑,说,“你这两个侍女的名字是你起的?真是有新意,我还没听说用药材的名字给侍女起名儿的呢!”,静姝拉着卫淑云的手,说,“哪里是什么新意,是那日初初回府,跟着我的黄嬷嬷让我起名字,我一时愣住了,便拿起手边的医书翻了一下,这才有了以药材给她们起名的想法。”,“你呀,倒是个古灵精怪的呢,既然你身体不舒服,我们还是去花厅吧,这里人多,若是再犯了头晕可不好了。” 第六十一章 冬日雪景 卫府的露面算是正式宣告了静姝的身份,静姝以母亲的《胧月夜》也算是赢得了京城里达官贵族们的认可,静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丝毫不敢懈怠,日日在府中苦练琴,她还让母亲请来了书法大家来教自己写字,静轩的棋是在京城出了名的,静姝也常常去倚书园里和哥哥切磋棋艺,如此一来,每日里忙的都停不下来,黄嬷嬷虽然心疼她,却也知道静姝这样做是为了将来着想,因此只是吩咐白芍日日都要盯着厨房里给静姝做滋补的汤水,静姝本来底子就好,这下被黄嬷嬷养的气色更好,面若桃花,发若乌墨。 转眼到了冬季,这期间,静姝和母亲时常去寿昌宫探望太后,静姝走了之后,太后一个人在宫里难免有些寂寞,章夫人知道太后的心思,因此常常带着静姝和平乐进宫看望太后,每次静姝来,太后都很高兴,总是让于姑姑提前吩咐御膳房做些静姝以前爱吃的东西。 那日在寿昌宫里用完午膳,章夫人和平乐在里间陪着太后说话,静姝走出来在外间看着碧橙绣一个鞋面,藏青色的缎子面,看着像是太后的鞋面,“太后娘娘说一个鞋面也不用再特意跑趟针线局让他们大费周章的做了,让我绣,可我的绣活做的真是拿不上台面的,以前姐姐在宫里时,绣出来的东西是极好的,如今让我做,我只怕太后娘娘拿我和姐姐比,埋怨我不用心呢!”碧橙笑着对静姝说,说完看到静姝旁边的苏叶和白芍瞪着自己,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慌忙地捂住嘴,“章姑娘莫怪我,我一时高兴,忘了忌讳了,说出这种没大没小的话!” 静姝笑着拍了拍碧橙的肩膀,“没事,这本来就是事实,没必要藏着掖着,再说了,我也不觉得在宫里做过宫女、伺候过太后有什么丢人的,你也不必叫我章姑娘,那样倒显得生分了,当初你刚来寿昌宫时,年纪很小,看着你我就像看见自己以前刚入宫的样子,那时我把你当妹妹看,如今也还是一样的。”说着又接过碧橙手上的鞋面,“绣鞋面最好捻线捻的稍微粗一点,我看你选的丝线的颜色就很配,只是这朵祥云纹绣的有些呆板,你换种针法试试”说罢,她拿起鞋面上的针,低头绣了几下,“你看,这样是不是好点呢?” 碧橙接过鞋面一看,“还真是,这朵云姐姐绣几针,感觉像是会飘了似的。”,静姝笑着手把手地教碧橙,她看着碧橙手上的鞋面说,“说起来,以前我在针线局时,天天绣东西,那时候绣的手都酸了也不能停,如今有好些手法感觉都生疏了,熟能生巧,你多练几遍就好了。” 碧橙笑着应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姐姐,你说起针线局我想起来,昨天去针线局找李姑姑拿丝线时,看到一个小宫女跪在院子里,天气那么冷,她穿的很单薄,冻得瑟瑟发抖,李姑姑说那个宫女偷了东西,被她发现了,所以让她跪在那里惩罚她,我看着那个宫女也很是可怜,想起我刚来寿昌宫时,也常常犯错,还好太后娘娘仁慈,从不曾责骂过我。” 静姝笑着说,“是,太后娘娘仁慈,你也要好好伺候她”。说完,静姝忽的想起,自从离开了针线局,她似乎从未再踏足那里了,在太后跟前伺候丝毫不敢耽搁,因此也没得空去针线局看郑姑姑,如今自己离了宫,该抽个时间和郑姑姑见个面的,当年若不是郑姑姑的多加照拂,静姝只怕她也活不到现在的。 正想着时,外面扑簌簌地下起了雪,静姝听到雪花打在窗纸上的声音,不觉得有了兴致,起身就要去外面赏雪,“现在萃梅园里的红梅一定开得极好,下着雪正好去看。”,苏叶和白芍急忙上前阻拦“外面天寒地冻,姑娘出去万一热身子扑着冷风就不好了,前一阵子姑娘腿痛的毛病刚好,现在去外面再受了凉夫人可要责罚我们的!” 静姝不依,一定要去,苏叶没办法,拿出带着的斗篷说,“那姑娘披上斗篷吧,包的严实点。”,静姝披上那件大红色织锦斗篷,只露出脸来,吩咐了碧橙一句,就兴冲冲地带着苏叶和白芍往萃梅园走,萃梅园里面种着上百棵各式各样的梅花,但是由于靠着冷宫,后宫众人多有避讳,因此去的人也很少,皇后曾经说要将那里的梅花悉数砍尽,种上牡丹,被皇上阻拦了下来,“宫中娇艳的花已经不少了,皇后何必要再种一园子的牡丹?朕看萃梅园里的梅花就极好,严寒时分,百花杀尽,她就一枝独秀了。” 到了门口,静姝让苏叶和白芍在外面等着,“里面统共那么大,也不会出什么事,赏梅是清净事,人多了反而不好了,你俩就在外面等着我吧。”说完,自己一人进了萃梅园。 谁知进了萃梅园,发现里面不远处的亭子里隐隐绰绰有人影,静姝走近一看,竟然是皇上和靖王爷,两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在亭子里下棋,淳王爷也在,他正忙着用一套青玉的茶具烹茶,茶气氤氲,和着外面的大雪,倒别有一番意境。 淳王爷先发现了静姝,正要起身打招呼,静姝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互相见了礼,淳王爷便仍旧坐下,继续烹茶,静姝站在旁边看,皇上执黑子,靖王爷执白子,双方正胶着。 最后皇上以一棋险胜,“同笙你的棋艺见长啊,我也算险胜了”皇上笑着抬头对靖王爷说,这时他看到站在一旁的静姝,眼睛一亮,“静姝你怎么来了?可是跟章夫人一同进的宫?快进来,外面的雪还没停,别着了凉。”,静姝应声进了亭子里,坐在铺着毛垫的石凳上,将斗篷上的帽子摘了下来。 靖王爷含笑看着静姝,她今日外面披着大红色的斗篷,里面穿着月白色的夹棉小袄,眉眼愈发地和章夫人年轻时相似了,当年他听母妃提起过章夫人,当年她和章家独子章天云在一次京城的宴会上以一曲而相识,最终两人结为连理,夫妇二人琴瑟相和,章天云后来继承了章府的家业,他很有生意头脑,再加上祖上丰厚的家产,章家迅速地在周朝崛起,一跃成为周朝首富,这些年,在儿子章静轩的帮助下,父子二人还将章家的产业伸到了周围的小国家里,听说章府从未纳过小妾,只有章夫人一个正房,子嗣也不多,如今也只有一男两女而已,多少年来章氏夫妇被传为佳话,世人皆说商人也是有情有义的,只看章大人对自己的结发妻子恩爱如初就知道了。 那时靖王爷的母妃,也就是胡昭仪,因着皇后对胡昭仪的多加照拂,胡昭仪和章夫人,也算是相识了,每每提起章夫人,胡昭仪总是羡慕有加,“章夫人的福气真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得一人心而共白首,这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她有时也常常对同存和同笙说,“你们长大后,母妃不求你们建功立业,只希望你们能寻一人,岁月静好地过完这一生我就很高兴了。” 如今他如母妃所说,寻得了自己的心上人,只是这人的心不在自己这里,不知母妃若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呢?“十八弟?十八弟?”淳王爷的声音将靖王爷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十八弟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快尝尝我烹的茶。”淳王爷递过去一杯茶,靖王爷看着面前小小的青玉杯子里清澈的茶汤,抬起头看见淳王爷正目光清澈地看着他,“外面雪大,十八弟赶紧饮口茶,别让雪迷了眼睛。”,靖王爷接过茶杯,垂下目光,说了声,“哥哥说的是。” 静姝刚刚看着靖王爷望着自己出神,只觉得如坐针毡,皇上在一旁,他早就知道他这十八弟对静姝的心思,从小他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因着母后的缘故,他对胡昭仪生的这两个弟弟也算亲厚,尤其是做了皇上之后,他愈发地看重这两个弟弟,同笙若是看上别的东西,皇上忍痛割爱也会让给同笙的,只是心上人,是不能分享的,哪怕是别人多看一眼,皇上都觉得心里泛酸。 “今日外面雪大,你和同笙就不要回府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留在皇宫里,我让杨成吩咐人将春意殿打扫出来,你们仍旧在那里歇下吧,等明日雪停了再走也不迟。”,皇上笑着对淳王爷说,淳王爷连忙应了。 晚上歇在春意殿时,靖王爷抱着被子非要和淳王爷一起睡,淳王爷不得已只好应允,他知道同笙今天的心情不太好。二人躺在床上,淳王爷只听着同笙在旁边翻来覆去地,总是不安稳,索性披衣坐了起来,“同笙,我看你也睡不着,起来我们说说话吧。”,靖王爷也坐了起来,懒懒地倚在床边上,淳王爷见他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说,“同笙,你还记得母妃当年说过的话吗?” 第六十二章 心爱之物 靖王爷一愣,随即问道,“不知哥哥说的是指?”“就是母妃走的那天把你我叫到床前,拉着我们的手说的。”,靖王爷久久的沉默,过了好久,才说,“记得,母妃说,‘我这辈子,原是可以过普通人的日子的,只因为宫宴随父亲入宫,偶然间见到了皇上,当时就发誓这辈子非他不嫁了,后来我不顾父亲的阻拦,如愿以偿地入了宫,然而慢慢地我才发现,这皇宫看起来巍峨雄伟,宫外的女子争着想迈进宫门,可等我成为宫里这么多嫔妃中的一个之后我才发现,我要的爱情,不是这样的,我的丈夫不是我的丈夫,我只能寂寞地坐在这里等着他偶尔想起我,我这一生过得太无助,身不由己,我希望你们以后,能远离皇宫里的是与非,寻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白首不相离。’” 说完,靖王爷沉默了,淳王爷说,“是了,母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牵挂着我们,生怕我们卷入宫廷里的纷争不能自拔,所以才叮嘱我们远离皇宫里的是与非,找一个能一起共白首的人过完这一辈子,如今我看着你,却似乎在这是与非中越陷越深了。” 靖王爷低头看着腿上的锦被,“我是真心的喜欢她,这辈子,我想我再也遇不到其他的能让我如此心动的女子了,之前我并不知道她和七哥在遇见我之前就有过一段纠葛,当时在宫里遇见她时,我以为她只是宫里的一个普通的绣女,但她在我的心里又不是别人可以替代的,起初只是因为她替我将母后留下来的那件袍子补好了,直到在椒房殿见了她本人,我忽然就陷进去了,我们并肩沿着宫墙走着,那时真希望这一走就是一辈子多好。” 淳王爷眼睁睁地看着那蓝色的锦被上洇开了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他的心紧缩成一团,从小他和同笙相依为命,母后走了之后他更是将同笙的喜怒哀乐视为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些年有他的看护,还有外祖父的多方照拂,同笙也算活的无忧无虑的,只是没想到他的傻弟弟终究是陷在这儿女情长上不能自拔了,而且他还和当今圣上,看中了同一个姑娘,这是致命的,一不小心,可能会使他招来杀身之祸的。 靖王爷仍旧低着头,“我以为我对她有心,她对我也一定是喜欢的,即便她不喜欢我,只要我努力,她一定会感受得到我的真心的,后来我发现她的心似乎已经有了人,那个人,就是七哥,我当时很生气,整个天下都是七哥的了,他为什么还要来和我抢一个女子,直到那日从渡雨的口中我得知,原来她和七哥相识得比我早得多,两人曾经共患难过,那时我心里又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我没有看错人,静姝不是像其他的女子一样贪图荣华富贵的,不高兴的是,她和七哥的缘分,似乎是上天注定的,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了。” 淳王爷拍了拍靖王爷的肩膀说,“静姝确实是个特别的女子,你对她念念不忘也是不稀奇的,只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你又何必陷在其中不能自拔呢?” 靖王爷摩挲着锦被上的团龙密纹说,“我以为从西南回来我已经放下她了,毕竟我已经看清楚,她为了七哥,豁出自己的命也心甘情愿,她对七哥的心,不比我对她的要少,只是今日再见她,她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脸时,我的心又沦陷了,哥哥,你可知道心痛的感觉,那种感觉像窒息般,好难受。” 两人说了大半宿的话,直到四更时方才睡下。 清晨起来时,就有太监过来传话,说是皇上请淳王爷和靖王爷去兴泰殿一起用早膳。到了兴泰殿,兄弟三人坐在一起用了早膳,就准备告辞回府了,宫女们正伺候着皇上更衣上朝,忽然皇上却发了怒,“朕说过这个香囊是不离身的,你将它取下来做什么?!”,那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杨公公急忙说道,“混账东西,皇上的东西你也敢随意编排?”说完弓着腰对皇上说“皇上您莫生气,这个宫女是前几天刚挑上来伺候的,兴泰殿里的一应事宜都不熟悉,老奴这就吩咐人将她拖下去。”说罢一挥手,外面进来几个小太监将那宫女拖了出去。 “既然是对兴泰殿不熟悉的人,以后就不要让她进来伺候了,随便发落到哪个宫里都行,杨成这事你也要挨罚,朕之前让你吩咐过她们,朕身上戴的香囊不能随意碰更不能随便更换,你这差事怎么当的?”皇上穿好龙袍后,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杨公公连忙跪下去领了罚。 靖王爷和淳王爷在一旁面面相觑,皇上自登基以后,一直以仁孝治理国家,很少见他发过如此大的火,这时,有小太监双手举着一个鎏金托盘从外面进来,皇上对靖王爷说,“同笙,你打开看看”,靖王爷上前掀开托盘上蒙着的红布,只见里面放着一对长箫,靖王爷一下子认了出来,此二箫正是凤凰箫,这也算是大周朝的宝物之一了,是开国皇帝孝德皇帝在一次泰山祈福的路上得到的,平时二箫合二为一,用的时候分为两个,一个名为钗头凤,一个名为钗头凰,适宜两人共同吹奏,箫音婉转,会引来无数的鸟儿围观。 此物被历代皇帝视为祥物,当年陈贵妃曾向先帝求取过,先帝未曾应允,说起来,靖王爷的母妃胡昭仪极擅长吹箫,先帝曾命人拿出凤凰箫来,他和胡昭仪共同吹奏过一次,胡昭仪虽也很喜欢那箫,却也知道那不是她可以要的东西。靖王爷遗传了母妃在箫上的技艺,擅长吹箫,现在他的箫声足以与当年胡昭仪相媲美了。 靖王爷确实特别想要这凤凰箫,不仅因为这是他母妃念念不忘的东西,还因为他希望有一天能用这箫,和心爱之人吹奏一曲,不过他从未向任何人表露过他的这种心迹,凤凰箫被视为大周朝的祥物,一直被精心地保存在皇宫里,每逢皇宫大喜之事时,还会拿它出来展示一下,当今圣上与皇后成亲之日,凤凰箫就曾作为祈福的祥物摆放在椒房殿的正堂处。 “皇兄,这是?”靖王爷看着鎏金托盘里的凤凰箫,不解地问道,皇上在一旁一边由着宫女给他戴冠,一边说道,“整个大周朝若论箫艺最好的,恐怕就是你了,这凤凰箫从今之后朕就赏给你了,你可要好好保管着,不要暴殄天物才是。”,靖王爷震惊地望着皇上,这凤凰箫历代皇帝从未赏赐过人,都是由皇宫保管的,如今皇上将这么贵重的东西赏给他,他怎么受得起? “臣弟不敢,这么贵重的东西,臣弟实在受不起。”靖王爷连忙跪在地上说道,“你起来,这里又没有外人,动不动就跪下做什么,我从小就把你和同存看做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从前这样,如今还是这样,我看你是极喜欢这箫的,你又会吹箫,好马得有伯乐才是,给你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着,皇上亲手将刚刚那个小宫女解下来的香囊戴在了腰间,“同笙,今日这里没有外人,为兄也跟你说几句真心话,为兄愿竭尽全力让你和同存这辈子得偿所愿、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你们心爱的东西,只要朕能做到的,都一定会给你们,只是,有的东西是不能勉强的,就如这凤凰箫,若是赏给不会吹箫的人,只怕是白白地糟蹋它了”皇上说着,拍了拍靖王爷的肩膀,说,“同笙,莫说是凤凰箫,就是其他的什么奇珍异宝,只要你喜欢,为兄也绝不会吝啬,一定会给你,只是有一样东西,你还是莫要强求了,否则为兄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你似的,因为那也是朕心爱的。” 淳王爷和靖王爷待皇上去上早朝之后,二人才坐着马车回府,在马车上,靖王爷看着手里装着凤凰箫的盒子,一直沉默不语,淳王爷见他这样,也没说话,二人沉默着回了府,在府门口二人要分别时,靖王爷突然喊住了淳王爷。 “哥哥,以后我若还有看不住自己的行为,还望哥哥能指点一二”,淳王爷转头看着靖王爷,欣慰地说,“好,同笙,你这样做是对大家都好的,你总会找到能和你一起吹凤凰箫的人。”,靖王爷苦笑了一声说“能不能找到我不知道,只是今日那香囊是静姝绣的我知道,她的针脚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我背地里不知道拿着她补的那件袍子看了不知多少遍,皇兄待我们不薄,我做弟弟的帮不了他什么,既是他心爱之物,我就想都不该想了。” 说着,靖王爷抱着凤凰箫回了靖王府,淳王爷站在门口望了他好久,今日皇兄说的话淳王爷也很意外,他没想到皇兄对他们兄弟俩这么坦诚相待,如今他只希望,他这个傻弟弟,能真的想通。 第六十三章 擅动御膳 静姝自那日从宫中回家后,就一直想见见以前的故人,郑姑姑还有紫墨,她想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紫墨是她在宫里唯一的好姐妹,而郑姑姑对她恩重如山,离宫之后她也托人往针线局给郑姑姑送过书信,只是郑姑姑让人带话说,以前的日子姑娘还是忘了吧,又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姑娘既然找到了生身父母,还望姑娘从此能平平安安地我也就放心了。 静姝听着山药进来回的话,沉默了许久,郑姑姑这是不希望麻烦她什么,也不求她报答什么。只是那日在寿昌宫里,碧橙提了一句针线局,静姝忽的又想再见一面郑姑姑,尽管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若是为自己考虑的话,她该跟宫里、尤其是宫里的下人们保持距离,否则只会引来别人的闲言闲语,说她终究是做过伺候人的活,怎么也离不了那层关系。 见也不是,不见又始终心里放不下这个事,静姝为着这事忽然就烦躁起来,见是一定要见的,只是怎么见,静姝觉得自己还得好好的想想。这日,用了午膳,静姝对着母亲给的琴谱琢磨了一会琴后,冬日暖阳透过窗纸斜斜地照了进来,她不知不觉就倚在美人榻上眯了起来,迷迷糊糊地似乎觉得自己还在针线局,到处找郑姑姑找不到,后面一帮人追着,心里着急,只想着赶紧找到郑姑姑,只有郑姑姑能救自己。 “姑娘?姑娘?”,恍惚间感觉有人在叫自己似的,谁在叫我?我要赶紧找到郑姑姑才是,否则身后这帮人会把我抓走的,心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时,忽然一下子惊醒了,睁眼一看,是苏叶,静姝这时还没回过神来,只怔怔地看着苏叶,“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着了凉?山药这丫头太不懂事,我和白芍不在她就由着丫鬟们开着窗子让姑娘睡觉,改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说着,一边将掉在塌下的琴谱捡了起来,一边吩咐山药去关窗。 静姝这才回过神来,“屋里的炭火烧得有点足,觉得有点燥热,所以吩咐山药把窗开了条缝,也好透透气,你不要怪她。”,“也是,回头我去跟靳管家说一声,姑娘屋里的地龙和炭火烧得太旺也不好,姑娘可要去床上歇会?”苏叶笑着问,静姝刚要回答,外面有小丫鬟回话,说是府门处的人来传话说有人有东西给小姐。 苏叶出去拿了东西进来,静姝接过来一看,是块帕子,鹅黄色的,上面绣着一支杏花,“小厮说那人只说将这块帕子交给章府的二小姐,没有旁的话”,苏叶说道,静姝摸着帕子,忽然想起了,那日从针线局出去往寿昌宫伺候太后时,郑姑姑曾给过自己一套鹅黄色底、印有折枝杏花的绸缎衣裙,而这帕子和那衣裙的面料是一样的,都是宋锦,连花样都是匹配的,静姝急忙让苏叶出去吩咐府门处的人,将那人领进静园来。 来人正是郑姑姑本人,多日不见,郑姑姑有些些许的憔悴,见了静姝就要行礼,静姝急忙让苏叶将屋内其他的丫鬟遣了出去,只留山药在里面伺候,“姑姑这是要做什么?这不是要和静姝生分吗?当初若不是有姑姑的百般周全,静姝只怕熬不到见到亲生父母的这一天,静姝都没来得及谢谢姑姑的大恩呢!” 说完就急忙让山药扶郑姑姑起来,“姑娘说这话我可不敢当,姑娘如今身份尊贵,我区区一个针线局做绣活的,怎么敢当得起什么大恩不大恩的,我原也不想麻烦姑娘的,只是想来想去,如今我的困境只有姑娘可以帮我解了,实在万不得已,还望姑娘能看在往昔的情分上,帮我这个忙。”,郑姑姑坐在椅子上,说道。 “不知姑姑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姑姑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到的,一定不推辞。”静姝认真地望着郑姑姑说道,“是香草的事,这孩子从小是我把她从外面带进宫里的,她没有别的毛病,就是好吃一点,见到好吃的就想尝尝,我也不知说了她多少次,可她这次听了,下次照吃不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多加看管着她,针线局都是些下人们,也没有什么金贵的膳食,因此我也掉以轻心了,可,可那日我让她去给杨公公送做好的衣物,正赶上杨公公在盯着摆膳,她竟然上前抢了一个包子塞到嘴里,当时就吓着杨公公了,以为她是别有用心的,差点还惊动了禁卫军,杨公公后来派了两个小太监把她送回针线局,将事情的原委讲给我和李姑姑听,那小太监只说,‘既然是针线局的人,杨公公说今日他也不擅自发落了,你们二人看着处置便是,只是别传出去让人笑话惹得龙颜大怒,那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都不好收场了’”。 “送走杨公公派来的两个小太监后,李姑姑就罚香草去院子里跪着,寒冬腊月的,香草冻得魂都丢了一大半了,依我的意思,既然香草这么上不了台面,那以后就不要让她出针线局的门就是了,这样也可保万无一失,但是李姑姑不肯,直说今日敢在兴泰殿犯事,明日就敢去皇上上朝的金銮殿闹事了,这样下去可不得了,这次一定要重重的罚,否则她还是记不住这个教训。” 郑姑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苏叶在旁边见了,急忙上来给郑姑姑添了茶,郑姑姑喝了口茶,继续说,“如今香草日日跪在那里,我怕她再这样跪下去只怕身子要垮了,可李姑姑总也不肯让她起来,只说这事如果让宫里的贵人们知道了,针线局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因此一定要惩罚香草惩罚的狠一点,否则不足以平息物议。” 静姝听了心里一惊,突然想起那日在寿昌宫里,碧橙无意间说的话,原来那个衣着单薄,跪在那里受罚的人竟然是香草,“李姑姑确实罚的有些过了,只是香草为何如此莽撞?就算是再喜欢吃的东西,也不能如此不守规矩,擅自动了皇上的御膳,这事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只怕会说香草另有所图呢!” 郑姑姑急忙说道“谁说不是!我也纳闷,香草虽说从小贪吃了些,可这些年她也是个本分的孩子,不该做的事情她也知道不做,兴泰殿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上平日里呆的地方,她怎么会不知道在兴泰殿里注意言行举止呢,更何况是当着杨公公的面擅自动皇上的御膳?我问过香草,她一开始不肯说,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犯下了这么大的错,后来在我百般询问下,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原来在那日去兴泰殿之前,她已经好几日未曾吃过东西了!” 静姝听了这话,一惊,“这是为何?”,“是青菊,她仗着李姑姑的关系,在针线局里胡作非为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那几日她不知为何看着香草不顺眼,许是香草是我身边的人的缘故吧,每日到了宫女用膳的时候,她都偷偷的将香草那份打翻或是掺上异物,让她没法吃,还警告香草说,如果她敢跟别人说,就将香草当初不是选宫女选进来的事情告诉别人,这样她就会被赶出宫去。” 郑姑姑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这个傻孩子,她虽然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可那也是回禀了内务府记档后留下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青菊吓唬她她就真的信了,连着几日没有吃东西,一直饿着,也不敢跟我说,那日去兴泰殿送衣物时,正赶上御膳房送膳,本来饿的就头晕眼花了,阵阵饭香传来她当时就把持不住了,所以当小宫女举着一碟水晶包从她面前经过时,她一下子拿了一个塞到嘴里。那几日我正忙着给皇后娘娘绣一套宫装,也没有注意香草的异常,这才惹下这么大的祸。” 静姝悄悄地送走郑姑姑后,觉得身上乏得很,就去园子后面的那个温泉里泡着,一边泡温泉,一边想香草的事,白芍在旁边伺候着,从温泉里出来后,静姝一边更衣一边对白芍说,“我要进宫一趟,你去跟母亲说一声,就说上次去我忘了把自己绣的一个抹额给太后娘娘捎去了,因此现在想去一趟寿昌宫。” 白芍应声去了春晖居,静姝回了屋子,收拾了一下,拿出之前给太后绣的抹额,这本来是在宫里时就绣上的,后来回了章府,一时忙了起来就搁下了,最近想起来,前几日刚绣好,如今竟然派上用场了,静姝换了一身粉色的衣裙,这时白芍回来了,“夫人说让姑娘小心些,府里还有事,她就不陪着姑娘去,只是出去别着了凉,一定要带着毛斗篷去。” 靳管家得了消息早就将马车备下了,静姝坐着马车,白芍和乌梅跟着静姝一起去了寿昌宫。 第六十四章 香草得救 太后见静姝很是吃惊,“今日怎么就你一人来了?”,“母亲在府里有事,姐姐最近在忙着准备及笄的东西,我回了府方才想起前几日给太后绣的抹额忘了带来了,因此才进宫的。”静姝笑意盈盈地递上了那副抹额。 太后自然高兴,拿着抹额连连称赞,于姑姑在一旁也笑着,太后将那抹额放在一旁,开玩笑地对静姝说,“你巴巴地来给哀家送抹额,进来还将其他的宫女遣开了,只剩绣生和碧橙在里面伺候,莫不是有什么事求哀家?” 静姝听了,一下子跪在太后面前,倒吓了太后一跳,“有什么话起来说,你这是做什么?如今你是正经的章府里的千金小姐,你父母对你极为看重,若见你这样,岂不要埋怨我!”说着亲自将静姝扶了起来,“好孩子,有什么事你说。” “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也实在不应该惊动太后,只是今日静姝的一个故人来寻静姝,静姝在府里思来想去,这个事情只有太后娘娘能帮我了,还望太后娘娘看在静姝以前服侍过您一场的份上,一定要帮静姝这个忙!”静姝焦急地哀求太后娘娘。 太后看了一眼于姑姑,两人都觉得摸不着头脑,静姝起身,把今天郑姑姑怎样来找她,怎样和她说香草的事,她怎样在府里思来想去最后觉得只有太后能帮忙都一一讲了出来,太后听完,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想了一会,说,“这事确实不太好办,皇帝身为一国之君,这种宫廷里的小事他肯定是不便插手的,皇后,呵,你现在在皇后眼里只怕已经是眼中钉了,以她的性子,她一定是见都不愿见你的,你去求皇后也没用,反而可能会把事情弄大,只是哀家若是明着去吩咐针线局放人,只怕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那样也不好,这样吧,哀家让绣生去,就说哀家看中了针线局的一个小丫鬟,想要到寿昌宫里来做活,她们一定会放人的。” 太后一刻也没停歇,立刻吩咐了于姑姑去了趟针线局,于姑姑在宫里伺候太后这么多年,宫里的人自然没有敢质疑她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于姑姑就将香草领来了,静姝一看,郑姑姑也跟着来了。 郑姑姑和香草向太后行了大礼,“起来吧,哀家听静姝说起过你,从前她在针线局时,亏得你的多方周全,否则她也不知还要平白无故地遭受多少磨难呢,早就想见见你,不想今日竟然这么仓促地见面呢。”太后对郑姑姑态度很和蔼地说道。 “谢太后娘娘抬爱,奴婢只是尽分内之事而已,今日多谢太后的出手相救,否则奴婢真不知怎么办才好。”郑姑姑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说道。一旁的香草嘴唇发紫,身上披着一件斗篷,看着像是郑姑姑的斗篷,香草哆哆嗦嗦地说道,“奴婢,叩谢太后娘娘大恩,奴婢下半辈子一定给太后娘娘做牛做马。” “好了,哀家不用你给哀家做牛做马,以后你就留在这寿昌宫吧,寿昌宫里虽然人手不多,哀家不喜欢太多人伺候着,但好歹也有你一口饭吃的。”太后淡淡地对香草说道。 碧橙领着香草下去了,静姝亲自送了郑姑姑出去,在宫门口时,郑姑姑感激地说道,“今日之事多亏姑娘相救,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求谁了”,“姑姑别这么说,静姝只是尽了自己的力而已,姑姑说这话是要和静姝生分了,香草以后姑姑就不要担心了,在寿昌宫里,太后娘娘怎么也会吩咐人护她周全的,只是没了香草在姑姑身边伺候着,姑姑以后在针线局的日子更要自己更当心才是。” 静姝和郑姑姑在宫门口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看着郑姑姑走远,回了寿昌宫,太后正在用点心,见静姝进来,招手让静姝上前一起用点心,“你快来尝尝,这是绣生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这可是她拿手的!”,静姝笑着捻起一点吃了,“嗯,于姑姑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当初我就跟着姑姑学着枣泥山药糕的做法,只是可能是静姝愚钝,学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学会,做出来的总觉得没有姑姑做的味道足。” “你还愚钝?若说你愚钝,那哀家这寿昌宫里可没有伶俐的人了!你的手艺也很好,只不过绣生做这枣泥山药糕做了这么多年,一定有自己的味道在里面的”太后笑着拍了拍静姝的手,“你别怪哀家多嘴,哀家看着那丫头不像是那种本分守己的人,哀家不是看不起下人,哀家只是觉得她眼神里有些哀家看不透的东西,不过哀家老了,看人也许也不准了呢。” “是,静姝知道了,静姝和她也没什么过多的交集,只是以前在针线局时,她帮着郑姑姑照顾静姝,静姝很感激她,这次也是希望能报答她当初的情分,还望太后看在静姝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就让她在寿昌宫里安安静静地做个奴婢伺候您吧。”静姝微笑着说。 静姝陪着太后用了晚膳,这才出了正殿,于姑姑亲自送静姝出宫门,静姝在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姑姑,香草如今在哪?不知姑姑能不能带静姝去她那里一趟?静姝有话跟她说。”,于姑姑领着静姝去了寿昌宫后院的下人住的院子里,香草正在屋里用晚饭,于姑姑见静姝好像有话要叮嘱香草,因此将静姝带去香草的屋子后就告辞了。 静姝瞄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于姑姑并没有亏待香草,吩咐人给香草上的饭菜很丰盛,香草正吃的手上、嘴巴上全是油,静姝见她这个样子,不禁莞尔,她吩咐白芍和乌梅去屋外守着,静姝拿出手帕替香草拭了一下嘴角上的油,“你慢点吃,在这里又没人和你抢,吃这么快噎着怎么办?”,“姐姐,从此之后我就可以呆在这里了?是不是以后每天我都可以这么吃到饱?”香草一边由着静姝给她擦拭嘴巴,一边问道。“对,以后你就在寿昌宫里了,你留在针线局只怕也帮不上郑姑姑什么忙、反而她要为着你终日悬心,以后在这里跟着于姑姑要勤快一点,不要给她惹事,有什么事你可以找碧橙,你俩年纪差不多,她人很好。” 香草听了这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姐姐,你是埋怨我给郑姑姑添麻烦了吗?我不是故意的,是,是青菊不让我吃饭的,是她不让我和别人说,否则就要把我赶出去!”,静姝笑着拍了拍香草的手背,“我没有埋怨你,郑姑姑更没有埋怨你,她为着你的事四处奔走,无非就是希望你平安,只是你为什么要听青菊的呢?难道你不知道在针线局谁才是你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吗?你瞒着郑姑姑不告诉她,直到你闯了祸她才知道,这样就好了吗?” 香草低头想了一下,说“是,这事我做的不对,从一开始我就该告诉郑姑姑的,整个针线局里只有姑姑最疼我了,我只是想着不想让她为我操心,没想到闯了更大的祸,姐姐,你们不会埋怨我吧?”,静姝笑着摇了摇头说“怎么会,没有生你的气,郑姑姑担心你的身体,生怕你受罪,以后你呆在寿昌宫里也要听于姑姑的话,不要惹事,尤其是管住你的嘴,知道吗?”,香草点了点头,静姝看着她吃完,让她早些上床歇息,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乌梅和白芍急忙迎上来,白芍替静姝披上一件玫红色缎绣富贵纹的毛斗篷,一边给她系带子一边说,“姑娘可要包严实了,否则着了凉可不好了。”,这边乌梅塞给静姝一个鎏金手炉。静姝接过手炉,笑着对白芍说,“好了,你和苏叶年纪轻轻地就像个小老太太似的一遍一遍地在我耳边念叨,烦都烦死了,我没那么娇气,自从入了冬,你们恨不得把我包成一个球似的,平日里出去赏个雪你们都要紧张半天,真真是无趣极了!” 白芍听了,眼眶红了,“姑娘你就知道编排奴婢,奴婢什么时候念叨姑娘了?奴婢们都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自从入了冬腿上的旧疾就发作了,在屋子里烧着那么旺的地龙,姑娘腿疼时额头上都冒汗,奴婢看在眼里能不心疼?姑娘还不可怜奴婢,竟然嫌弃起奴婢来了!” “好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平日里苏叶做事一丝不苟的,我不敢和她开,怎么,你也禁不起我开玩笑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只是我腿上的旧疾是当初落下的病根,你们也不要太过紧张,好了,我们回府吧。”静姝笑着说。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街上的灯也点了起来,远远看出去星星点点的,马车走到一半时,听到白芍和乌梅在外面惊呼,静姝掀起帘子,原来是下雪了,雪花莹莹点点,衬着远处昏黄的灯火更加好看。 第六十五章 随兄见友 转眼到了年下,章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一是为了过年,另一个是为了上元节大小姐的及笄之礼,对,章家的两个女儿虽然年纪不同,但是同一天生的,“乐儿说她是上元节的生辰,所以我和你父亲就将上元节当成她的生辰,只是今年上元节不仅是她的及笄之礼,还是你回家之后过的第一个生辰,你父亲的意思是一定要好好办。”章夫人私底下悄悄地对静姝说。 静姝笑着没有说话,她是上元节的生辰,这是母亲告诉她的,然而章平乐也是上元节的生辰静姝觉得有点太巧合了。芳草阁里从入了冬就忙得鸡飞狗跳的,因此章平乐也没有闲暇再给静姝使绊子,静姝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静姝和皇上虽然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但书信从未断过,都是由渡风亲自送来的,一般是在晚上夜深人静时,这天晚上,静姝自己正对着一盘棋发愣,白日里她去倚书园找哥哥下棋,本来静姝是有十足的把握的,结果在最后关头让静轩以一子挽回了败局,静姝气鼓鼓地回了静园,晚膳也没好好用,只命苏叶和山药在外面伺候着,将屋子里的丫鬟们都遣了出去,自己坐在暖炕上对着白日里的棋局发呆。 这时静姝觉得暖炕挨着的窗户“哒哒”地响了两声,静姝一愣,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皇上还派渡风来送信?临近年关,哥哥前几日进宫过一趟,回来说宫里的事情一大堆,皇上忙得嘴角都起泡了,静姝本来以为皇上忙,这几日不会有信送来了呢。她披上外衣,小心地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静姝不禁打了个寒战,外面的窗台上放着一个泥金如意云纹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的洒金信笺纸上只写着一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字体苍劲有力,一看就是皇上的笔迹。 暖炕上摆着一个青玉做的、刻有如意莲花纹样的炕桌,静姝很喜欢这个炕桌,因此冬日里在暖炕上多数时候都用这个炕桌,为着使静姝看书方便,桌子上放了一个青玉烛台。青色的烛台映衬着明黄色的烛光,烛台里的烛火欢快地跳跃着,静姝摸着那张信笺,不禁微笑起来。 “苏叶!”静姝将窗子关好,就扬声叫在外间伺候的苏叶,苏叶应声进来,“姑娘有什么吩咐?”“你去把平日里我用的那套笔墨纸砚拿来”,苏叶转身要去静园的书房,“哎,等等”,静姝喊住了她,“纸就给我拿前些日子我刚做的那些浣花笺来”。 苏叶很快就将静姝要的东西取来了,静姝前些日子从静轩那里拿来一本古籍,上面断断续续地记载着薛涛笺的制法,只是有些原料的配方模糊不清了,静姝不禁来了兴致,她按照书上写的,再加上自己苦苦思索、多次尝试,终于制出了和薛涛笺相似的纸,静姝给它起名为“浣花笺”,因为静姝在里面加入了大量的花瓣的汁液。 静姝用白玉镇纸将海棠红的浣花笺铺平,斑竹软毫小楷饱蘸墨水却迟迟落不下笔,只觉得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向他倾诉,苏叶远远地站在那里低头候着,静姝提笔想了好久,方才落笔,只写了寥寥几句就将笔放在了笔山上,静姝取来一个洒金信封,将信笺塞了进去,然后打开窗户,仍旧放在了窗台上。 在关上窗户的一刹那,静姝注意到有个人影从窗户外一闪而过,静姝会意的一笑,转身吩咐苏叶让人进来伺候洗漱,夜深了,该睡了。乌梅和山药进来时,静姝正在将那枚信封小心翼翼地收在一个紫檀鎏金的匣子里,然后吩咐苏叶好好地将那匣子仍旧放回书房里的暗格里。乌梅一直盯着那个匣子,刚刚她进来时注意到屋子里虽然有地龙,可有一股清冽之气,刚刚好像有人开过窗户了,乌梅盯着屋子里的窗户,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暖炕旁的窗户上。 白芍却不耐烦了,“你这丫头怎么干着活还走神?不赶紧将洗脸水端来?姑娘等着呢!”,乌梅一听急忙将目光收回,把盛着热水的铜盆举过头顶,躬身走到静姝面前,“姑娘,奴婢在水里加了夏天里收着的百合汁,百合最能清心安神了,姑娘洗了脸,也好放松放松”,白芍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将净面后用来擦拭的白色锦帕递了上来。 这边渡风带着那个信封回了兴泰殿,皇上仍旧在兴泰殿里批阅奏折,见渡风来了,眼睛一亮,“你回来了?”,渡风将那个信封递了上去,皇上接过信封,打开一看,一枚海棠红的信笺映入眼帘,“这,这不是失传已久的‘薛涛笺’吗?不过,这和书中记载的薛涛笺又有些不同,似乎颜色更娇艳些”皇上笑着看着那信笺自言自语道,渡风一直默默地低头不语。 信笺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皇上似乎透过信笺看到静姝端坐在桌子前映着烛光写下这几个字,“‘梦长君不知’,她这是她也在思念朕的意思吗?”皇上拿着信笺低声喃喃道,渡风悄悄地望过去,这时的皇上,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面具,平日里金銮殿御龙宝座上君威不可冒犯的皇上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浸在相思的喜悦中的一个普通的男子。 静姝一夜好眠,睡得香而甜,直到苏叶隔着茜红色的纱帘叫她,方才睁开眼,“姑娘,该起了,今天不是要去宫里赴宴吗?姑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是了,今天章府一家都要去宫里赴宴的。 宫里的帖子早就送到章府了,除夕夜,皇上和皇后在宫里摆下宫宴,宴请朝中大臣及皇宫贵族,这是历代的规矩,既显示了皇家与民同乐的初心,又是对手握朝中大权的家族的特殊的恩宠和安抚,而那些受邀请的家族,自然是喜不自禁的。 静姝正站在床前由着苏叶领着小丫鬟们更衣时,听到外面传来哥哥的声音,“妹妹可起了?”,“少爷,姑娘刚起,还在更衣,少爷在外厅稍候片刻”,这是黄嬷嬷的声音。静姝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灰鼠皮小袄,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就出来见哥哥了,“哥哥今日怎的来的这样早?”,“妹妹还说,妹妹今日可是起晚了,没想到一向勤勉的妹妹也有贪睡的时候!”静轩笑着说,“昨夜为了破哥哥的那盘棋局,静姝着实下了好大的功夫”,“妹妹又解出来了?”,静姝笑着点了点头,静轩不禁抚掌大笑,“了不得了,妹妹如今的棋艺为兄只怕是马上就要甘拜下风了!” 两人正说着话,黄嬷嬷领着丫鬟们端上了早膳,静轩就在静园里陪着静姝一起用了早膳,用完早膳,静姝正在喝茶时,静轩说道,“不知妹妹今日可得空?为兄想带妹妹去见一个故人。” “故人?” “对,为兄曾经出去游学过几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同道中人,我们二人志趣相投,互为知己,一路上彼此扶持,畅游山水间,求学于深山中的隐士处,好不快活,后来他家中来信,说是家里有急事,因此他就和我分道扬镳了,之后好久都断了联系,最近他又托人联系上了我,我自是喜不自禁的,信中说临近年关他要来中原地区,我们约定今日在东城区的雅集轩见面,我想带着妹妹去,不知妹妹可愿意随为兄去一趟?” 静姝笑着放下茶杯,说“既是哥哥的朋友,那静姝自然愿意随哥哥去一趟了,静姝也很想见见哥哥的好友呢。” 静姝换了一身翡翠色的小袄,底下系了一条同色的绣着红梅的裙子,苏叶给拿了一件一样样色的斗篷,静姝差人回了章母,章夫人正忙着吩咐下人准备晚上赴宴的礼品和衣物一应物品,只让桂嬷嬷亲自来带了话,“夫人说姑娘和少爷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只是一定要记得用完午膳就一定早点回来,姑娘回来还要梳洗打扮为晚上的宫宴做准备呢!” 静姝收拾妥当,就跟着哥哥乘着两辆马车,往雅集轩走去,雅集轩是京城里最大的首饰、珠宝交易的商号,一共三层,一层和二层老板辟为客人们选购首饰的地方,里面摆满了从海外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三层从不对外人开放。 到了雅集轩,那里依旧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其中不乏达官贵族家的小姐、夫人,静轩却给静姝带上一顶帷帽,拉着她的手,一直上了三楼。 那里早就有人在候着了,“少爷,您这边请。”,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领一众小厮迎了上来,“哥哥?”,静姝不解地看着静轩,“你久在闺阁之中,父亲也不愿让你过多地沾染生意上的事,因此你不知道,这雅集轩,也是我们章家的商号之一。”静轩笑着解释道。 第六十六章 重见沐兄 静姝心里豁然开朗,怪不得哥哥对雅集轩这么熟悉,刚刚那管事模样的人对哥哥的态度分明是下人对主子的样子,如果雅集轩是章家的商号之一,那就可以理解了,看来自己一直按这时世人对闺阁女子的要求不闻窗外事也是不好的,起码连家里的情况都搞不清楚。 静姝正想着事情时,不知不自觉间已经跟着哥哥来到了一间装饰雅致的屋子,描花椅子上早就放好了锦垫,静轩先安排静姝坐下,自己却一边向外张望一边说“奇怪,和他相处那么久,他是一个很守时的人,今日怎么会迟到呢?” 话音刚落,门应声而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这就是哥哥所说的那位挚友无疑了,静姝起身,刚要向他打招呼,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结拜兄弟了?”面前这个男子微笑地对静姝说,数日不见,他的肤色趋于小麦色,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加犀利,当他专注地盯着某件东西或某个人时,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发现猎物的豹子,对,就是草原上动作最敏捷、身姿最矫健的猎豹。 “沐,沐兄?”静姝难以置信地问道,一旁的静轩也呆住了,“怎么,妹妹认得他?” 静姝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当初从穆拓国离开时,她从未想到还能再见到拓跋沐,即便对于这个曾经称兄道弟的男子,静姝心里满是愧疚。如今拓跋沐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还是以哥哥挚友的身份,静姝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世界真小。嗯,兜兜转转,大家又重新见面了。 三人坐定,有小厮上来上了茶,是上好的冻顶乌龙。 这拓跋沐确实如静轩所说,当年他离开穆拓国外出游历时,遇到了当时也在外游学的静轩,二人在初次见面时就相见恨晚,彼此引为知己,一起拜在甄隐士的门下学习,当时拓跋沐并未向静轩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两人分别之后,拓跋沐在穆拓国登基后联系上了静轩,向他说明了自己当初的难言之隐,并非故意向好友隐瞒身份,而是迫于当时的情势,不得不向他隐瞒一些事情,如今穆拓国大势已定,拓跋沐第一时间想法设法地联系上了静轩。 静轩在收到信后,虽然很吃惊,却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并非池中之物,如今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却也能理解他,二人互通书信,前几日拓跋沐说临近年关,他要来中原地区处理一些事情,想一并见见老友,静轩一口应允。 拓跋沐见到静姝时并未震惊,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自静姝回去后,拓跋沐就一直派人暗自收集静姝的消息,他知道她和周同毅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知道她为着他差点命丧青楼,也知道她找到了亲生父母,做回了章家的小姐。而提到章家,不仅在中原地区名声显赫,章家在穆拓国也有自己的商号,那也是赫赫有名的。 原来这个女子是章家的女儿,当初初次在荒郊野岭之外见到她时就觉得她的仪容态度不像是普通的宫女,后来知道她在进宫前出身贫民,他还曾经暗自纳闷过,小门小户,何以养出这样胸中有丘壑的女儿,如今一切都明了,一个人的出身也许可以混淆,但她与生俱来的风度是不能被蒙蔽的。 他很高兴,静姝找到了自己的家,一定也和那个皇宫撇清了关系,因为母亲的关系,他在中原地区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算是半个中原人了,而且他曾和章家的长子章静轩朝夕相处过很长时间,中原章家的祖训他也有所耳闻,他们从不与统领整个中原、国力雄厚的周朝皇室有过多的牵连,一直信守明哲保身,这也使得章家历经百年而不衰。 如今见到静姝,也在他意料之中,一身翡翠色的衣裙在冬日里将她衬得娇艳无比,她比他印象中的静姝更加光彩夺目,不,眼前这个明眸善睐、仪态大方的静姝才是真正的静姝吧,以前那个人前一直默默的静姝,只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罢了。 等静轩听明白静姝和拓跋沐之前的遭遇时,不禁莞尔,“看来沐兄和我们章家的渊源还挺深呢!妹妹既然早就认识沐兄,那也不需我费力介绍了,沐兄来一趟京城也不容易,何不来我家小住?这样你我兄弟二人也可以好好叙一叙。” 拓跋沐委婉的拒绝了,静轩也没强求,他知道拓跋沐如今是穆拓国的国王,行事小心些是应该的。 临走时,拓跋沐叫住了静姝,“不知静姝姑娘可否借一步说几句话?”,静轩见状,笑着对静姝说“妹妹,我去楼下看看店里的生意,说起来前一阵子商号里新到了一批货物,我正好去看一下,过一会你到雅集轩后院停马车那里找我就是。”,说着,静轩出去了。 跟着静姝来的白芍也退到了门外,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静姝和拓跋沐二人。“沐兄,我…”“你过得好吗?”拓跋沐打断静姝的话,盯着静姝的眼睛,认真地问道。静姝莞尔一笑“多谢沐兄关心,静姝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自是过得很好。”“那就好,我之前总担心你过得不好,后来听说你找到了亲生父母,还知道静轩就是你的亲哥哥时,我在感慨缘分的奇妙时也很高兴,高兴你终于有了可以庇护你的家了。” “是,回家之后,静姝过得很好”静姝笑着说,拓跋沐拿出一个锦盒,放在静姝面前,“这是?”“这是女儿香,我之前答应过你要年年给你送的,这次来中原地区也有为着这个的缘故,我估摸着上次给你的应该快用完了,以后我会定期派人往章府送的。” 静姝看着那个盒子,半晌无语,自从那次为了帮拓跋沐一个忙、将计就计喝下鹤顶红后,她就落下了一个病根,站久了总头晕,有时熬夜看书看多了,第二天晨起,头晕得也厉害,章母为着这个请了好些郎中来看,只是那些郎中把完脉都摇着头走了,“令爱这个病,没有大碍,慢慢调理调理就好了。” 那些郎中都是父亲和兄长遍寻整个中原地区请来的医术高明的郎中,怎么会把不出静姝曾服食过鹤顶红,且至今体内余毒未清,所以才导致头晕的毛病,只是静姝为着不让父母担心,在郎中把脉时,以自己不想让父母替自己忧心为由,拜托那些郎中替自己瞒下。 虽如此,那女儿香静姝却是日日都用的,她总得赶紧调养好身子,不让父母担心才是,这几日听苏叶说,女儿香确实快用完了,“姑娘你把这香的配方告诉奴婢,奴婢去告诉靳管家,让他着人去配制”苏叶曾问过静姝,“不必了,这香是一个故人所赠,因此详细的配方我也不清楚,还是不要兴师动众了”静姝这样回答道。 只是她没想到拓跋沐竟然还记着这事,而且亲自来给她送来了,静姝心里感动之余,却又有深深的愧疚,她不是不知道拓跋沐对自己的心思,而自己又无力回应。“沐兄不必如此,如今你是堂堂一国之主,还是不要为着静姝一个小小女子的事情终日悬心了,静姝的身子没有大碍了,你这样,反而让静姝受不起。” “你虽是小小女子,可你对我而言是不同的,我说过,我会一直等着你,谁知道呢,也许我会等你一辈子,也许明天我就会招架不住朝堂上的那些老臣的絮叨、马上立王后也说不定,只是我心里已经住不下别人了,那里的位置,永远是给你的。”拓跋沐低声说道,“况且,你余毒未清也是为了我,即便是报恩,只要我活着一天,穆拓国就一直给你炮制这香,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快稳坐王位的,这,这也是我对你的一点心意罢了。” 静姝见气氛低沉,遂轻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静姝就收下了,只是沐兄要记得给静姝炮制一辈子女儿香才好。”,拓跋沐闻言也笑了“那是一定的,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做得到。”,说着,拓跋沐看着静姝发鬓上别着的一只翡翠色的做成蝴蝶样式的珠饰说道“静姝,你如今,如今和他还有联系吗?” 静姝听了这话,低头不语,拓跋沐心里了然,“静姝,你知道的,你们章家是不会允许女儿和大周的皇室有牵连的,更何况是联姻的大事,你还是想清楚为好,不如借这个机会和他断了吧,这样对大家都好,毕竟,他都是有皇后的人了,难不成为了你废了现在的皇后?” 他见静姝仍然不说话,不禁叹了口气“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不该管你的,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有多难受我又不是没有体会过。还是你自己心里明白为好,静轩在下面也该等急了,我送你下去吧。” 等他们下去时,静轩果然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见静姝出来,急忙迎了上去。二人告别拓跋沐后,坐马车回了章府。 第六十七章 除夕夜宴 回了章府,刚到静园,苏叶就迎了出来,“姑娘赶紧进去吧,黄嬷嬷领着丫鬟们拿着姑娘宫宴穿的衣服都等了好长时间了,姑娘要是再不回来,只怕嬷嬷都要回禀夫人去找姑娘了!”说着,众人拥着静姝进了屋子。 静姝将那个锦盒交给了苏叶,“这是我之前叮嘱你日日往香炉里放的香料,你好好收着吧”,苏叶惊讶地看着那个盒子,前些日子她刚跟小姐说小姐一直用着的香料快用完了,问需不需要让靳管家去配,小姐说不用,可如今怎么出了一趟府又带回这香了?苏叶心中疑惑,却只是看了一眼白芍,没有张口询问。 进了屋子,黄嬷嬷一见静姝回来了,急忙吩咐丫鬟们打水的打水,拿衣服的拿衣服,她亲自执了玉梳将静姝的头发打散,然后重新梳了起来,“姑娘今日是戴步摇还是簪发簪?”黄嬷嬷对着铜镜里的静姝问道,“还是戴发簪吧”静姝说,“姑娘也太朴素了些,晚上的宫宴里各家的小姐们一定都盛装打扮的,姑娘还是穿的喜庆点吧。”黄嬷嬷说。 静姝笑了笑,在一旁乌梅端着的摆满各式头饰的托盘里,挑了一支白玉嵌翠碧玺花簪簪在了头上,“正是因为大家都盛装打扮,所以我不需珠饰满头,我看这个花簪就很喜庆,宫宴上人多,步摇虽隆重却不便,嬷嬷你说呢?”,黄嬷嬷看了看,笑着说“姑娘的眼光自是极好的”,说着,又在静姝的发间点缀了几个羊脂色茉莉并玉梅花珠花。 今日静姝穿的是一件品红色瑞草云雁广袖锦缎宫装,衣服本身华贵十足,因此身上并无其他过多的坠饰,待一切收拾好好,她就携着白芍和乌梅一起往春晖居去。到了春晖居,平乐已经和章夫人一起在那里等候了,她今日穿着一件嫣红色盘金彩绣宫装,头上簪的石榴石镀金步摇分外地引人注目,“妹妹今日穿的真是漂亮!”平乐笑着说道,“那也比不上姐姐呀,且不提衣裳,单单姐姐头上的一只步摇,就熠熠生辉了呢!”静姝也笑着回应道。 章母看着两个女儿,心里满是高兴,“好了,我们赶紧走吧,轩儿和老爷已经先入宫了,参加宫宴前我们得先去趟寿昌宫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她们乘着马车到了皇宫,皇宫里今夜张灯结彩,连路边的树上都用红绸带系着如意结、挂着灯笼,先去寿昌宫里向太后请了安,太后今日穿着一件枣红色如意云纹的宫装,头上戴着静姝之前送来的抹额,“好,好,你们姊妹俩今日穿的真是好看,还是锦绣你有福气,有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真是羡煞哀家了!” 宫宴上,皇上坐在上首的位置,太后坐在左边,皇后坐在右边,皇上今日穿着一件明黄色祥龙纹的袍子,腰间束着玉带,静姝注意到,他腰上佩戴的荷包,正是静姝之前绣的那只,静姝盯着那个荷包,一抬头撞上了皇上的目光,静姝急忙看向别处,今晚这么多人,她可不能在人前失态。 转头却看到了跟着卫老夫人和卫夫人坐在对面的卫淑云,卫淑云也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等宫宴进行到一半时,就开始歌舞表演了,卫淑云向静姝使了个颜色,静姝借口要出去走走解解酒,离开了席位。 在御花园的一角,卫淑云早就那里等着她了,“你可来了,这种宫宴最是冗长而无聊了,我都快闷死了!”卫淑云一见静姝,快人快语地说道,静姝笑着握住卫淑云的手说“姐姐近来可好?”“还好吧,就是被我母亲日日圈禁在家中,说是要我修身养性,我可真要烦死了!不过,我看你席间可没少饮酒,虽然是专为女眷准备的桂花酒,可也不能饮多啊,我看你现在面色都微红了呢!” “我没事,只是之前见了故人,不禁忆及往事,所以多喝了些。”静姝说,“别人不知道,我还能看不出你的心思吗?你我二人虽相识不过半年,我却自认为是比较了解你的,妹妹,你别怨姐姐多嘴,有些人、有些事,妹妹还是忘了比较好。” 两人正说着话时,忽然静姝听见有人喊她,回头一看,远远地有个人影,静姝仔细一看,是紫墨,卫淑云也看见了紫墨,她疑惑的问道“这人好眼生,你认识她?”,“她是靖王府的人,在宫里时曾对我颇为照顾”静姝解释道,“卫小姐,夫人正找你呢,让你快些回席。”这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宫女走了过来对卫淑云说。 “姐姐你快回去吧,我和她说几句话也马上回去。”静姝对卫淑云说,然后就朝着紫墨走了过去。 “奴婢见过章小姐。”紫墨远远地见静姝走近,隔着老远就开始行礼,静姝急忙走近扶起她“紫墨姐姐这是做什么?”,“你我虽曾以姐妹相称,但如今你身份尊贵,我应当遵守礼法的。”紫墨笑着说道,说罢还望了一眼一直跟着静姝的乌梅。进宫时静姝只带了白芍和乌梅,苏叶自前几日起就有些身子不痛快,看了郎中,说是有点风寒,因此静姝这几日外出也不带着她,只带着白芍。今夜山药留在静园,和苏叶一起看园子。 刚刚离席时,静姝怕有人寻她,乌梅年纪小,因此留了白芍在那里守着,她机灵,有人问起想必也能应对。紫墨今日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衣裙,静姝怕乌梅在身边紫墨说话不方便,因此不让乌梅跟着,“我去那边走走,你不必跟着了,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静姝拉着紫墨的手,两人沿着宫里的石子小路走着,“王府里事情多,妹妹从西南回来我就一直没抽出空来见妹妹,今日跟着王爷来宫里,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见妹妹,妹妹可怨我?”紫墨满脸愧色地说道。“紫墨姐姐这话我可担不起,王府里事情多,姐姐还要惦记着我,我回了家里也没找到机会去见姐姐,姐姐别怨我才是呢!”静姝笑着回应。 “妹妹如今找到了生身父母,我替妹妹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埋怨妹妹不来看我,只是我在王府里不方便随意外出,因此一直没有来寻妹妹,妹妹如今真是好福气,我听说章家富可敌国呢!”紫墨说,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僻静的亭子里,忽然紫墨一拍脑门“呀,我忘了,王爷是让我出来替他取件毛斗篷的,我出来见着妹妹就忘了这事了,只怕王爷还等着呢!” 静姝见状,急忙让紫墨先走了,她自己一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正走着时,忽然从路边闪出个人来,静姝定睛一看,是赵王爷,静姝行了礼,就想低头走过去,“章小姐如今身份尊贵,连与我这落魄王爷说话也不愿了?”赵王爷略带讽刺地问,静姝一听这话,停住了脚步,“王爷说笑了,只是静姝出来时间太长,只怕家人已经在找了,因此静姝要赶紧回去。” “怎么?你怕我?那日我不该在府里那样对你,是我喝了酒,一时糊涂,你不要怪我。”赵王爷认真地对静姝说道,静姝闻言抬头,眼前这个男子是宫里无数宫女心仪的如意郎君,只是静姝每次和他单独在一起,总觉得有些忐忑和不安,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她看不透赵王吧。 “以前的事静姝已经忘了,王爷是辅佐皇上的人,静姝怎么当得起王爷的道歉,王爷不必自责。”静姝将目光移向别处,说道。“你不怪我就好,我酒醒后知道当日的行为,心里后悔不已,怎奈一直找不到向姑娘道歉的机会”赵王爷语气诚恳地说。 静姝笑了笑,“我已经说了,王爷不必自责了,静姝已经忘了这事,还望王爷也放下才是。”,说着,静姝转身仍沿着那条路走,赵王爷跟在静姝后面,走到办宫宴的清凉殿,在外面就听到里面歌舞丝竹的声音,静姝提步想从偏门进殿时,忽然一个举着托盘的小太监匆匆地向静姝走来,眼看着就要从静姝身边擦肩而过时,他却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手上托盘里托着的汤碗眼看着就要泼在静姝身上了。 静姝此时却呆住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没来得及反应,“小心!”“小心!”有两个声音同时从身后和旁边传来,静姝被人揽在了怀里,接着是瓷器打碎在地的声音,等静姝回过神时,她还被赵王揽在怀里,而靖王爷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原来靖王爷刚刚也在偏门附近,他看到那热汤马上要泼在静姝身上了,等他冲上去时,静姝身后的赵王已经眼疾手快地将静姝揽在了怀里,同时,也替静姝挡住了热汤。 赵王的一身月白色弹花织锦长袍上满是汤水,而替静姝挡住的那条胳膊,似乎烫伤了,此时,殿外的喧嚣引起了殿内人的注意,众人纷纷看向殿外。 第六十八章 不许靠近 章天云夫妇见状急忙迎上去拉着静姝左看右看,章天云向赵王拱手道谢“老夫替小女多谢王爷出手相救。”,赵王此时已经被人移至殿后,太后派来的太医正给赵王爷敷药,“章大人不必多礼,本王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谁人不知镇国公爱女如命,今日若真伤了令爱,只怕大人要心痛不已了!”赵王爷笑着说。 靖王此时已经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除了淳王,没人注意到他的脚,似乎扭伤了,“同笙你没事吧?要不要也请太医过来看看?”淳王爷关切地探身问道,“不必了,只是刚刚摔那一下的事,并无大碍。”靖王爷忍痛说道。 皇上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静姝,从她一开始跟随章夫人和章平乐一起入座,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席间她也多次打量过他,她甚至都注意到了他腰间一直佩戴的那个荷包,皇上望着在品红色的宫装下衬托的温雅大方的静姝,心里满是幸福,这个女子,她的心,是属于我的吧。 静姝头上簪着的茉莉和玉梅样式的珠花在宫灯的照耀下时不时地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皇上暗自出神,如果我是她发间的那个珠花多好,这样我就能守在她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高高的位子上,身边的人,却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后来静姝在宫宴上竟然贪起了杯,像个任性的孩子,皇上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的喝,不禁着了急,一旁的杨公公早就摸清皇上的心思了,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刻转身去了殿后,然后本来一直往女眷桌上供应的桂花酒突然停了。 后来静姝起身带着身边的一个侍女出去了,许是出去散散酒吧,皇上正想着时,那边丞相领着众大臣来向皇上敬酒,一时间皇上也就忘了静姝出去的事了,等他再看向静姝的位子时,静姝就一直没有回来。然后就听到殿外的喧闹声,说是镇国公家的二小姐被一个小太监冲撞,不过幸而赵王也在场,保护了她。 静姝此时愣愣的,刚刚的事情太突然,若不是赵王出手相救,只怕现在吸着冷气敷药的就是自己了,只是,赵王为何要救自己?这人的行为还真是琢磨不透。章母看静姝一直盯着赵王那边发呆,拉着静姝回了席位,“姝儿你在想什么?赵王今日救了你,章家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只是你为何一直魂不守舍的?可是刚刚被那小太监吓着了?” “我没事,母亲,只是在想别的事罢了。”静姝回过神来,向母亲解释道。坐在她旁边的平乐斜着身子笑着说“母亲,今日赵王救了妹妹,可要让妹妹好好感谢人家赵王!”,平乐这句话声音不小,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静姝心里怒火中烧,她这个姐姐,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宴会散尽时,众人各自散去,平乐和静姝跟着母亲去乘马车时,香草赶上前,向章夫人行了礼“夫人,太后娘娘说要赐给二小姐一些点心,还请二小姐移步去寿昌宫一趟。”,“你这丫头好眼生,姝儿你认得她吗?她是太后宫里的人?”章母疑惑地问道。静姝笑着说“是,她是刚进寿昌宫的,母亲不认得她也不奇怪。”,章母听说静姝认得,就放心了,只说让静姝快去快回,她和平乐在马车里等她。 静姝跟着香草,一路向着御花园走,静姝心里觉得奇怪,“香草,我们不是去寿昌宫吗?怎么我看走的是通往御花园的路呢?”,“姐姐,是皇上要见你,他在御花园里等着你呢!”,香草此话一出,静姝压低声音惊讶地问道“皇上?皇上此时见我做什么?”,香草却笑而不语。进了御花园,香草就停下脚步,站在了墙根处,静姝抬头一看,前方湖上的亭子里果然有一个人,真的是皇上。 静姝走上前,“你没事吧?”皇上拉着静姝坐在石凳上,他看着静姝的胳膊,问道。“没事,受伤的是赵王,我没事”静姝答道,“只是今夜皇上实在是不应该见我的,宫宴上人那么多,现在还没有散尽,万一被人看到了,我可没法向父亲母亲交代了!”静姝低声说道。 “朕只是想要知道你有没有事,听别人说无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当面听你说,你放心,这里已经备下了点心,呆会你带着点心回去应该不会有人疑心的”皇上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像黑色的琥珀,静姝抬头看着他,其实白日里拓跋沐说的话静姝心里已经起了涟漪,是啊,他有皇后,有皇位,他能为了自己做到什么地步呢? 想到这里,静姝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敛住了内心的波澜,皇上见静姝今晚似乎心里有事,一直郁郁不欢,“九弟那人,你还是远离他吧,虽然今日确实是他救了你,只是朕总觉得事有蹊跷,宫宴上的小太监怎会如此毛手毛脚?杨成命人将他押到牢里,本想再仔细盘问一下的,谁知道刚进牢里,他就手脚抽搐,口吐白沫,杨成请太医看,太医说是突发急症,已经死了。” 静姝惊讶地抬起头,“死了?”,“对,因此朕总觉得他这急症发的有点太是时候,似乎像是有人谋划好了似的,可是他人都死了,朕也没办法再让他开口了。”,静姝看着石桌上雕刻的双蝠如意纹,难道这真的是有人故意策划好了的?静姝心里不禁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更加沉重。 兴泰殿里还有事,皇上并不能久留,只叮嘱了静姝几句,静姝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只是含糊地应了,皇上不禁叹了一口气“静姝,朕有时想,如果当初朕没有回皇宫,没有坐上这个皇位,虽然此生与荣华富贵无缘,可在市井之间做个闲云野鹤的人,我们再次相遇时,朕会不会就不会让你这么地犹豫不决,而朕,是不是也是可以不必顾及一切地追逐自己想要的?” 静姝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子上皇上早就备好的点心盒子,默默地转身要走,皇上见她这样,心里更加烦闷,杨成此时已经在不远处候着了,皇上看着静姝的背影,她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也许是月光的照耀,使得她的秀发呈现出一种幽蓝的光芒,“昨日已逝,回头也不过是枉然,如果当日你没有做皇上,也许静姝一辈子也遇不到你,你我二人的缘分不过止于山野之间而已,静姝终其一生不过是将那夜的星空和那个人深藏于心底,皇上注定是要做皇上的,怎么可以为了小小女子而动摇君心,只是静姝觉得,在这个世界,把一个人放在心里,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说罢,静姝转身离去,皇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里的一角,心里不觉惘然,是啊,在这皇宫,把一个人放在心里,真的很难。 回了兴泰殿,皇上没有批阅奏章,而是先让杨成去将赵王宣来,宫宴刚散,赵王还没有回王府,听说皇上宣他,愣了一下就跟着那个太监去了兴泰殿。到了兴泰殿,皇上正背着手看向窗外的月亮,“臣弟见过皇兄”赵王跪下行礼,皇上一直背对着他,迟迟没有开口,殿内并无其他人,只有杨成远远地候着,过了好久,皇上说“起来吧”。 赵王起身,“不知皇兄深夜召我前来,有何要事?”,“前几日是你母妃的忌日,不知你是否去过香辰园祭拜过了?”皇上仍旧没有转过身,问赵王。赵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跪下,“臣弟怎会不知母妃是罪人,不可祭拜,况且臣弟住在王府之中,宫里的香辰园岂能随意踏足,皇兄说笑了!”,“朕说了让你起来,你又跪下做什么?你又没有错,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母妃,儿子祭奠亡母,朕怎么能阻拦呢!”皇上转过身,笑着对赵王说。 赵王此时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皇兄今日突然提起已故的母妃,不知有何用意?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是在敲打自己?不,不会的,我步步小心,是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就算不是天衣无缝的,也绝对是缜密的。“就算皇兄仁慈,准许臣弟祭拜母亲,只是臣弟也是大周朝的臣民,对于母亲这种祸乱朝政、人人诛之的罪人,臣弟又岂敢将她放在心里?”赵王仍旧跪在地上,诚恳地说道。 “你的心意朕了解,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句话想对你说”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王,他的右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是今日为着救静姝所伤,“朕,不许你靠近她。” 赵王闻言惊讶地不自觉间抬头看了皇上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恕臣弟愚钝,臣弟不知皇兄在说什么,是不是臣弟做了什么让皇兄误会了?”“是不是误会朕不关心,朕今天说的很明白,别的事情朕拿不住把柄不能说什么,可惟这一件事,你最好连想都不要想,朕再说一次,不许你靠近她。” 第六十九章 往事如云 静姝拿着那个小巧的暗红色的精致镂花的点心盒,回到了章府的马车停着的地方,她只说是太后娘娘赏了些宫宴上时鲜的点心,章母也没多问,静姝坐着马车,跟着母亲回了章府。 年下本来事情就多,静姝帮着母亲料理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宜之后,一直到四更时分才稍微得空,回了静园稍作休息,沐浴完,苏叶说过年时一定要穿的喜庆点,因此给静姝换了一件嫣红色、绣着富贵芙蓉的丝绸寝衣,静姝换了寝衣,觉得也没有睡意,因此只是披着一件白狐皮做的对襟小袄斜倚着暖炕上的一个红色绣花枕头,坐在灯下想事情。 黄嬷嬷领着小丫鬟进来时,看到屋子里只有角落里的几个雕花琉璃罩长明灯的烛火暗自地亮着,其余的,就只有暖炕上那个青玉做的烛台里的蜡烛在燃着,静姝的半边脸被烛光照亮,她面容疲倦,黄嬷嬷心疼地说道“姑娘的脸色这么差,可是吓着了?我都听乌梅说了,她这个丫头也太不顶事,姑娘今晚若是有什么闪失,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静姝勉强笑了笑,说“嬷嬷,今晚的事情和乌梅无关,当时我都吓得不知所措了,更何况是她,嬷嬷不要责备她了。”,黄嬷嬷上前,爱怜地打量着静姝在烛光下泛着柔和光芒的脸庞,“姑娘没事就好,以后这种场合还是得让苏叶或是白芍跟着,否则我心里也不踏实的”说着,她命身后的小丫鬟从食盒里端出一个白瓷描金边的碗盅,“姑娘尝尝,这是炖的金丝燕窝,里面加了枸杞和银耳,还浇了牛乳,这样热热的吃下去最好了,天气寒冷,姑娘趁热吃了吧。” 静姝接过那白瓷小碗,还是温热的,温度正好,她喝了一口,便放在桌子上,“嬷嬷,我有事想问问嬷嬷。”,黄嬷嬷闻言,便命小丫鬟及屋内其他的丫鬟都退下了,只留白芍守在内间的门外,黄嬷嬷坐在一个放着锦垫的金丝楠木雕花椅上,“不知姑娘想问什么事?” 静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想要了解一下当年章平乐进章府之前的身世,“家里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家,否则怎么会将亲生女儿饿成那样,要么是父母早逝,她一个人过活,要么是有父母,但是家境实在不好,可据靳管家所说,当年她进府,夫人问起来时,她自己说是父母已故,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当时已经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走在大街上无亲无故,迷迷糊糊晕倒在章府的门前的。” 这么说来,章平乐在成为章平乐之前,所有的身世和原来的姓名竟没人知道了?静姝心里暗自想道,今日章平乐在席间的一席话着实让静姝恼火,她这个姐姐,处处把她的忍让当成软弱,步步紧逼,全然不顾所谓的姐妹情分,她是该有所准备了,至少要对她有所震慑,否则她真觉得自己一个章府大小姐的身份就一世无忧了? 静姝没有再问什么,她知道黄嬷嬷如果知道什么,一定会跟她说,只是章平乐瞒的这样好,只怕整个章府上上下下没有清楚她的过去的人,静姝只是暗自叮嘱了黄嬷嬷,让她暗地里着人留意着芳草阁的一举一动,还有当年章平乐进府时,府里的一些资历老的下人们一定是亲眼经历过这件事的,静姝让黄嬷嬷派人接近这些人,看从他们的嘴中,能否找到当年有关章平乐身世的蛛丝马迹。 过了年,上元节就越来越近了,今年的上元节是平乐的及笄之日,早在半年之前,整个章府为着她的这个及笄就忙得人仰马翻了,各种绫罗绸缎、章家的商号从各地搜罗来的奇珍异宝,还有各种名贵的首饰,源源不断地送进了芳草阁,当然,银子也流水一样地花了出去,静姝和母亲学着管家时,母亲曾以章家的账本为例,教静姝学着理帐,而静姝也曾旁敲侧击地点出过,芳草阁自开始操办章平乐的及笄之礼,开销就是以往的四倍到五倍之多,而即使在这之前,芳草阁的开销在整个章府里,也是最高的。 可章母只是看着那一行一行的数字笑了笑,并不曾有过任何不满,“姝儿,你有所不知,乐儿当初是半路进的章家,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在我和你父亲收她做养女之后,虽说我们也让靳丰下令,乐儿以后就是章家正经的主子,不可再议论她以前的身世,对外,我们也说她是我亲生的,可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畏手畏脚、小心翼翼地,连平日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她都要看着我们的脸色,我和你父亲,着实不忍,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幸福呢” 说到这里时,章母伸手抚摸了一下静姝光滑的、如同缎子般的乌发,“当初没想到还能找到你,我和你父亲只把乐儿当成是你的替身,我们希望自己能把乐儿当成亲生女儿来抚养,让她在这个家里无忧无虑地长大,那时看着她,我就想,如果谁捡到了我的姝儿,也一定要对她好,像我对乐儿一样,即使他们家境贫寒,只要把你视为亲生骨肉一般爱护,我就别无所求了。”章母抹了一下眼角隐约的泪珠,“因此,即便这些年她大手大脚,喜好奢靡,我和你父亲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她,总想着,她开心就好,章家再不济,这点钱也还是有的。” 静姝听了这番话,只安慰了母亲一番,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到静园,却辗转反侧连着好几天没睡好,章平乐顶着章府大小姐的身份在章家无忧无虑地长大时,自己在做什么?在低头做那无休止的绣活,为着挣钱养家糊口,母亲说即便家境贫寒,只要把自己当亲生骨肉疼爱便是好的,只是当初在那个低矮、破败的四合院里,满儿的父母,是把满儿当亲生骨肉抚养的吗? 连着几夜,静姝枕的绣花枕头都被泪水打湿,夜深人静时,总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似乎是当年自己还是满儿时的日子,可醒来细想时,又似乎没有那些事。说起来,静姝虽认了父母恢复了幼年的记忆,可有些记忆,譬如她穿越来时,这副身体是七岁,那么,如果她四岁走丢,在四岁到七岁之间的记忆,为什么自己总是记不起呢? 静姝虽然苦恼,却也无法,现在即便她想破脑袋,也不可能马上想清楚当年的事情的,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她只是命黄嬷嬷着人悄悄地了解当年之事,知道的详细点没有坏处,说不定可以抓住章平乐的什么把柄呢,这样,也好让她以后收敛点。 上元节不仅是章家两位小姐的生辰,还是看花灯的日子,这一天,平日里久在闺阁之中不得随意外出的待嫁女子都可以出来走一走,赏赏花灯,逛逛庙会,体会一下外面的市井生活,顺便,借着看花灯的名义相看一下是否有中意的男子。 那日静姝正在府里看着哥哥给她做花灯,哥哥答应她上元灯节,给她做一个好看的花灯,然后陪着她拿着花灯去逛庙会,静轩亲自选了已经处理过的竹枝,先做好了框架,然后用彩纸糊上,两人正讨论灯面上画什么图案时,山药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进来了,见静姝和静轩在一起,又不说话了,退到一边低头候着,静轩仍旧低头端详手上初见形状的花灯,静姝则抬头看了山药一眼,“有事就说吧,当着哥哥的面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静姝说道。 “回姑娘,之前姑娘不是一直说如果城南丁府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来通知姑娘吗,今日大门处的小厮来传丁府下人的回话,说是丁夫人似乎提前了回来的日子,前几日曾传家书回府,说是不日就要回京城了。”山药上前恭恭敬敬地说道。 静姝一听,高兴极了,“师父终于要回来了,真是太好了!”,一旁的静轩疑惑地问静姝“山药说的城南丁府…难道是大名鼎鼎的丁麦东的宅子吗?”,“正是,丁夫人的父亲正是丁麦东,先前在寿昌宫里时,为着太后娘娘的疫症,我曾和她有过接触,后来承蒙她看重,拜她为师学习医术,如今我所掌握的医术,都是师父所教。”静姝回答。 静轩一听,笑了“听闻丁夫人性格古怪,从不轻易与人交好,京城里达官贵族家的女眷想请她看病,十有八九是被拒的,因此京城女流对丁夫人总是敬而远之的,可她竟然收妹妹做徒弟、还亲手传授医术给妹妹?真是奇了”,静姝一听这话,也笑了,“师父的脾气确实怪一点,当初跟着她学医术时她也甚为严苛,但是我知道那都是为着我能在医术上更进一步。” “你去差人去丁府说一声,待丁夫人回府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一定要登门拜访的”静姝对山药说,山药应了,转身出了屋门。 第七十章 偶染风寒 静姝自那日看着哥哥做了大半天的花灯,傍晚时分才回静园,苏叶的风寒还未好完全,因此没有在近身伺候,黄嬷嬷去了庙里还愿,要在山上的庙里过两夜才能回来。 当年静姝走丢之后,黄嬷嬷曾在京城宝国寺的佛前祈愿,如果这辈子能找到静姝小姐,她愿意在佛前诵经两天两夜、并一辈子茹素来侍奉佛祖,如今静姝回来了,她是应该去庙里还愿的,只是静姝担心黄嬷嬷年纪大了,那宝国寺是皇家寺庙,除了皇家祭拜的大典,平日里也对皇家以外的香客开放,它建在巍峨的山上,黄嬷嬷一个人上山未免有些不妥。随便派一个人去,静姝又不放心,苏叶病着,乌梅和山药还小,静姝一开始想让白芍陪着黄嬷嬷一同去,可黄嬷嬷执意不肯“正月里事情多,尤其又临近上元节了,乌梅和山药不经事,姑娘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怎么行?” 最终黄嬷嬷带着山药上了山,硬是将白芍留下了,临走前对白芍千叮咛万嘱咐的,吩咐白芍她上山的这几天,一定要带着静园里的小丫鬟打理好静园,尤其是要看好静园,别让有心人乘虚而入。 黄嬷嬷走了之后,一切倒也照旧,只是耳边少了黄嬷嬷的唠叨,静姝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再加上苏叶这几天风寒又重了,连床都下不来了,请外面的郎中进来一看,说是风寒加重,这几日需卧床休息,又给开了几副药,静姝急忙让乌梅按那郎中的方子给抓了药,给苏叶煎上。这下屋子里更加空旷,只有白芍领着一群小丫鬟在外面伺候着,白芍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出什么纰漏。 静姝并未向母亲提起自己园子里的事情,只是那日母亲身边的桂嬷嬷来给静姝送前些日子静姝和平乐一起在秀锦斋里订做的冬衣,看到静园里掌事的大丫鬟竟然只剩下白芍一个了,就回了章夫人,章夫人听了,想要从自己的春晖居里拨几个得力的丫鬟到静园去,可静姝说最近府里事情多,母亲还是多留点人手在身边好,静园里有白芍也就够了。 静姝不是信不过母亲的人,只是本来这时节事情就多,母亲身边着实需要人手,而且苏叶的风寒,服了药应该马上就好了,因此她婉拒了母亲。 静姝那天从哥哥的倚书园回来,傍晚时分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很是好看,因此她又在院子里的回廊下赏了一会雪,直到白芍来催,才进屋。晚上睡觉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但没敢声张,静姝自己觉得睡一觉就好了,晚上盖着绣花锦被在那张乌木嵌金的雕花大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丫鬟们正在准备早膳,静姝在更衣梳洗,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地走了进来,伏在白芍耳边说了几句,白芍听了,走过来小声地回了静姝,“夫人那边传话来,说是宫里昨天三更时传出消息,太后娘娘着了风寒,现在宫里正紧急召集太医为太后娘娘诊治呢!” 静姝将手上的白玉梳子放在梳奁旁,“风寒?”“对,虽说是这时节常有的风寒,可太医们说太后娘娘的病来势汹汹,情况似乎不太乐观呢。”,静姝拿起梳子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太后娘娘这病来的太突然,好好的怎么就着了风寒? 用了早膳,静姝穿上灰鼠皮的小袄,系上毛斗篷,想去春晖居和母亲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去宫里看望一下太后,站起来走了几步,就觉得头重脚轻,她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想着也许是晨起还未活动的缘故。然而等门口的小丫鬟掀起厚厚的门帘,门外的风夹着雪迎面扑来时,静姝就觉得似乎不太对,还没迈出屋门,眼前一片黑,接着就是白芍和小丫鬟们的惊呼声。 迷迷糊糊有人将她扶到床上,有人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中间还夹杂着母亲的声音,父亲和哥哥也来过,只是他们站在床边唤她,她想睁开眼,眼皮却像涂了浆糊粘在了一起了似的。就这么一直睡了下去。 宫里的太医来看过,说小姐这得的也是风寒,虽无大碍,可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平乐得知静姝得了风寒,当即就去了春晖居,告诉母亲静园里的大丫鬟苏叶老早就得了风寒,十有八九是她传染给静姝的,“妹妹这病来的这样突然,况且太后娘娘也得了风寒,虽说风寒不是什么大的要紧的病,可现下府中放着一个得了风寒却迟迟没好的丫鬟,平乐以为,我们还是避嫌的好,就算是为了妹妹,我们也要速速将苏叶撵出府才是。” 章夫人正在为静姝的病忧心,她听了平乐的话,想了一下,觉得平乐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苏叶是姝儿的贴身丫鬟,伺候姝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她一生病我们就撵她出去呢!”章夫人忧虑地说道,“可妹妹的病不见得和她没有关系,这样拖着对妹妹的病一定没有好处的,以我之见,母亲既然可怜她以前伺候主子的功劳,不如派几个婆子去静园先把她带出来,在章府之外找个宅子给她住着,若是病养好了,就让她继续回来伺候妹妹,若是没养好,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平乐上前说道, 静姝那日正半倚在床上由丫鬟服侍着喝药,乌梅从外面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怎么了?”静姝问。“苏叶姐姐的屋子里来了几个婆子,说是奉夫人之命,要将苏叶姐姐撵出去!”,静姝一听,一口气没上来,被药呛着了,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死死地抓着乌梅的胳膊“你去告诉她们,苏叶是我屋子里的人,要想撵她出去,让母亲亲自来和我说!” 乌梅急忙上前给静姝拍打着背部,静姝一边咳嗽,一边催促乌梅“快去!”,乌梅只得去了,静姝刚刚由于动了气,伏在床上不住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边的小丫鬟吓得一边唤着“姑娘”,一边给静姝顺气,这时听到外面院子里的喧闹声,只听乌梅大声地说“各位嬷嬷,你们不能就这样将苏叶姐姐撵出去,总得过了我们姑娘的面才可以!”,静姝一听,看来她们是执意要将苏叶撵出去,苏叶之前曾在闲聊时无意间说过,她在外面没有什么亲人了,静轩少爷将她选进章府,也是可怜她,赏她一口饭吃,可是这冰天雪地的,她们把苏叶撵出去,让她去哪里? 静姝一边想着,想亲自去质问那些婆子,可怎奈身体不听使唤,她这时连床都下不了,更何况是走路了,心里又气又急,嗓子里又一阵痒痒,这次竟然咳出了血,屋子里这下乱成一团了,静姝看着帕子上的殷红的血点子,嘴里还有血腥味,这时的人们普遍认为,咳血,意味着这个人命不久矣了。 忽然院子里的喧闹中,一个声音传了进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在主子的院子里撒野,是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静姝此时已经头昏脑涨,却依稀分辨出这是黄嬷嬷的声音,是了,今天是黄嬷嬷回来的日子,一定是黄嬷嬷回来了,静姝一边想着,一边放了心,一口气撑不下去,倒在了床上。 等静姝再睁开眼时,章母正一脸焦急地盯着她,她身边站着静轩和平乐,平乐还在抹泪,众人见静姝醒来,都松了一口气,静姝第一句话是问苏叶,章夫人给她掖了掖被角,“好孩子,你放心吧,苏叶好好的在屋子躺着呢,是那群婆子猪油蒙了心,竟然跑到你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撵人,我已经让靳丰将她们绑起来了。” 静姝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只觉得脑袋里像灌了铅,四肢无力,昏昏沉沉地,章母见状,领着众人出去了,好让静姝好好休息,又嘱咐了黄嬷嬷,静姝如果有什么不妥,马上去派丫鬟到春晖居告诉她,黄嬷嬷应了,亲自送章夫人他们到了静园的门口。 黄嬷嬷回了屋子,静姝正挣扎着想要起来,黄嬷嬷急忙让丫鬟扶静姝起来,静姝斜倚在床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黄嬷嬷上前,心疼地差点掉眼泪,“姑娘的病还没好完全,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没事,我就是想起来坐一会儿”静姝勉强支撑着笑着回道。 “姑娘好好地怎么病的这样厉害?”,黄嬷嬷见静姝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不禁抹起了眼泪,“苏叶怎么样了?”静姝问,“姑娘先别担心她了,夫人已经下令从外面请最好的郎中来给她医治了,她现在服了药,已经快大好了,倒是姑娘你,快点好起来吧。” 原来那日黄嬷嬷领着山药下山,在静园门口就遇着那几个婆子架着站都站不稳的苏叶,上前一问,说是夫人的命令,要将她撵出去,黄嬷嬷一边让山药赶紧去倚书园找静轩少爷,一边和那几个婆子周旋。山药去倚书园时,静轩正在给灯笼上色,听说了这事,撂下笔就往静园赶,一边又吩咐小厮去春晖居请夫人去静园。 到了静园,见那几个婆子还架着苏叶,正月里天气寒冷,苏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瑟瑟发抖,而屋子里也乱成一团了,小丫鬟说静姝小姐听说要把苏叶撵出去,一着急吐了血,静轩怒火中烧,正要发作,桂嬷嬷扶着章夫人也走了进来。 第七十一章 误传消息 静姝咳血昏倒那日,静园里乱成一团,章夫人并没有在静园里怎么发落人,她一心只想着静姝,只是一边命人将那几个婆子绑了,一边命人速速去请太医,太医匆匆地来过章府,给静姝把了脉,说是并没有大碍,只是小姐本来就风寒在身,加之一时怒火攻心,才导致的咳血,章夫人听了直念阿弥陀佛,吩咐了黄嬷嬷好好看着静姝,一有情况立刻通知她。 章夫人走之前,先命人将苏叶扶回了屋子里,请郎中给她瞧病。接着将那几个五花大绑的婆子带回了春晖居。回了春晖居,那几个婆子跪在地上,都低着头不说话,“说罢,今日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章夫人声音不大,可在那几个婆子听来,却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一开始都支支吾吾不说,后来还是静轩来了,见那几个婆子,觉得着实可恶,“母亲这时还和她们啰嗦什么?这种狗奴才直接交给靳管家让他发卖了便是!”静轩忿忿不平地对章夫人说道,章夫人还未接话,其中一个婆子却慌了,“少爷饶命!夫人饶命!借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没有主子的吩咐去静园拿人的!是,是大小姐身边的钱嬷嬷,是她来找老奴,说是大小姐吩咐了,静园里一个叫苏叶的丫鬟得了风寒,传染给了二小姐,夫人十分生气,吩咐人要将苏叶撵出府去,我们这才去的啊!” 这婆子的话还没说完,平乐领着钱嬷嬷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了,见静轩和章母都神色凝重,急忙笑着上前说道“静姝妹妹的病好点了吗?我在芳草阁里听说她咳血了,急忙过来看看。”,静轩看了平乐一眼,说“平乐妹妹担心静姝妹妹,自是应当去静园里看望妹妹的,只是你如今却急急忙忙地来这春晖居做什么?” 平乐还未接腔,静轩又说道“况且,不知你刚刚有没有听到这婆子说的话,我说是谁借了她们这么大的胆,跑到静园里撒野去了,原来是平乐妹妹吩咐的呢!”,章平乐一听,急的眼泪掉出来了,“母亲,哥哥,这事真的是你们错怪平乐了,平乐也是为着静姝妹妹好,这事也是回过母亲了的,为着让妹妹专心养病,因此才想把同样患了风寒的丫鬟先挪出去调养一段时间,等养好了再接进府来,谁想到这几个婆子说话办事这么不利索,误会了平乐的意思!” 说完,平乐呜呜地哭了起来,静轩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别处,那几个婆子一听平乐这样说,都急了,其中一个婆子冲着平乐叫道“姑娘!刚刚明明是你身边的钱嬷嬷来找老奴,吩咐老奴这样做的,说是你的意思,否则我们哪敢啊!” 这下章夫人和静轩都看着平乐,平乐心里忽上忽下,正思量着该怎么给自己解释时,身边的钱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夫人,少爷,都是老奴不好,是老奴去传话时传错了,大小姐的意思是让老奴吩咐人将苏叶领出去养着病,并没有说是要撵她出去,可老奴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请夫人和少爷责罚!” 平乐背对着钱嬷嬷,听到钱嬷嬷的话,知道事已至此,只有接着钱嬷嬷的话圆下去了,她抹着眼泪转头对钱嬷嬷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嬷嬷传错了话,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让母亲和哥哥如此误会我,我真是没脸活着了!”说罢,又开始抽泣起来。 章夫人看看平乐,再看看那几个婆子,还有跪在一旁的钱嬷嬷,忽然生出了力不从心的感觉,看着平乐梨花带雨的泪容,心里涌出一阵陌生感。章夫人从小也是生于诗书之家的,大家族里,什么腤臢事没见过听过?即便父亲将她保护的很好,有很多事她经历过了都见怪不怪了,嫁给章天云之后,章府里人口简单,并没有其他大家族里妻妾之间尔虞我诈、嫡子庶子之间勾心斗角的斗争,章夫人心里清净,但这却不代表她看不透一些事情。如今,她辛苦养大的女儿,为什么她却看不透了呢,总觉得平乐如今的心里,揣了无数的心思在里头。 晚上等章天云回来后,先去静园里看了看静姝,确定静姝无恙后,方才回到春晖居,夫妻二人屏退仆从,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桂嬷嬷在里间伺候着,她见夫人一直频频落泪,老爷和夫人一直说到亥时,方才熄灯歇息。 第二天,章夫人起了大早,用早膳时黄嬷嬷来春晖居回了话,说是姑娘昨晚服了药,今早起来有了精神,早膳用了大半碗碧粳粥,章夫人听了,放了心,吩咐桂嬷嬷从她的箱子里拿了些山参交给黄嬷嬷,说这是她早些年自己收着的山参,如今庄子上上交的山参的成色一年不如一年,让她回去将这些山参熬成粥也好,加在膳食里也好,总之给姑娘吃了,也好补补元气,黄嬷嬷领命拿着山参走了。 章夫人用过早膳后,吩咐桂嬷嬷去将府中的下人们都喊到平常章府待客的悦来厅的后院里,静园里除了苏叶和黄嬷嬷,其他的丫鬟、仆从也被一并喊了去。章夫人听桂嬷嬷说下人都来齐了,就命人将绑在柴房里的婆子们带了上来,那几个婆子一晚上都没吃饭,加上惊吓过度,一个个面色蜡黄,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 章老爷也坐在章夫人旁边,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阴沉着脸,章夫人命小厮当着众人的面杖打这些个嬷嬷,直打得这些人只剩了半口气方才喊停,她环顾了一下众人,说道,“这些年,我从未在府里动过刑,也从未命人责打过下人,那是念在你们忠心侍奉的份上,但这不代表我和老爷可以容忍你们任何事情,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有些事情,是绝对不可以的。” 那些下人们有入府早的老人,有刚进府伺候的,只是大家都知道章家夫妇面慈心善,从不为难下人,章府对下人的待遇也是极好的,因此外面的人都说,能去章府做奴婢,也比在外面一个小门小户里自己当家做主的好。 谁都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章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府中诸人都是头一次见,大家都吓得低头肃立在一旁,谁还敢说话?章夫人停了一下,说,“今日老爷也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一句话,以后不管是谁的命令,都不许去静园里胡闹,倘若让我知道有谁不听二小姐的话,哪怕让二小姐动了一星半点的气,到时候别跟我提什么大小姐或是谁吩咐的,哪怕是老爷吩咐的,我也能做主发落你们,下场决不比今日这几个人的好!”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芳草阁里的芳琴、芳棋两个大丫鬟,她们两个和钱嬷嬷,平日里仗着大小姐的威风,在章府里作威作福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昨天二小姐气的吐血也和大小姐有关,如今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大小姐的面子,也算是灭了灭她的威风,看以后她底下的人还敢这么猖狂么。 钱嬷嬷如今挨了打,正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昨日她见情况不好,将错处揽到自己身上,章夫人哪肯轻饶她,让人打了五十大板,直打得平乐都跑过来,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求章夫人不要再打了。 钱嬷嬷正躺在床上**时,章平乐走了进来,“嬷嬷,你没事吧?”平乐问道,钱嬷嬷一见平乐,急忙说道“姑娘怎么来下人房间了?让人看见了可怎么是好?老奴没事,皮糙肉厚的,挨几下打又怎么了。”,平乐坐在钱嬷嬷床边,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我不好,我这招用的太险,原以为静园里没有人了,这正是除去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的时机,可没有想到黄嬷嬷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害得嬷嬷受了这么大的罪,替我担了这么大的错处,昨天若不是嬷嬷,我可真就没法向母亲交待了!” “这是老奴该做的,姑娘是老奴的主子,老奴自然是要尽力维护主子的”钱嬷嬷一边忍着痛,一边安慰章平乐。 这边章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杀鸡儆猴,狠狠地惩罚了那几个在静园里生事的婆子后,然后将她们交给了靳丰,说是发卖了即可,不顾那几个婆子哭天喊地的叫喊,自己回屋休息了。午间时分,静姝午膳用了点山参粥,有了点精神,苏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知道自己是奴婢,主子抬举她,让她安心养病,她却不能恃宠而骄,因此稍微觉得好点,就撑着下地伺候了,她见静姝恹恹地,便和黄嬷嬷一起在床边陪着静姝聊天。 主仆三人正聊着天,桂嬷嬷来了,传夫人的话,当日静园里的下人护主不力,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主子,其他奴仆一律罚一个月的月钱,白芍和乌梅身为贴身伺候的丫鬟,罚半年的月钱,静姝听了,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黄嬷嬷上前,一边给静姝披了件狐皮小袄,一边说“姑娘,夫人这样做是有她的道理的,姑娘细想便是。” 第七十二章 平乐及笄 “我知道母亲这样做自是有她的道理,只是白芍和乌梅罚半年的月钱是不是有点过了?乌梅还小,白芍当时并不在场,她去了厨房看着人给我煎药,她们两个,实在无需罚的这样狠。”静姝低低地说道。 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人,黄嬷嬷没有顾忌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姑娘,依老奴之见,白芍当时不在,该不该罚是夫人说了算,但是乌梅,是一定要罚的。”,静姝摸着手里的鎏金铜手炉,惊讶地说“嬷嬷为何这样说?”“姑娘仔细想想,乌梅虽然年纪小,可章府养她是伺候姑娘的,并不是当主子养的,既然她是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有些事情就该明白,姑娘一直顾念着她们年纪小,不愿意过分苛责她们,可姑娘替她们想的太多,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了”黄嬷嬷起身往香炉里添了点香料,然后继续说道“那日静园里只有她一个大丫鬟,她就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顾姑娘,可姑娘正病着,需要静养,她先是不分轻重缓急地跑进姑娘的屋子里说苏叶的情况,让姑娘着急,接着又在院子里大声喧闹,太医也说了,姑娘是急火攻心才咳的血,我看,姑娘的急火攻心,和她有一大半的关系。” 一旁的苏叶听了,一脸愧疚地说道“都是因奴婢而起的事,姑娘为着奴婢这么操心,幸亏姑娘如今无恙,否则奴婢就是死一百次,也没法跟夫人和少爷交代。”,静姝拍了拍苏叶的手说“这事和你无关,你病着,我自然是要维护你的,否则这么长时间的主仆情分岂不成了笑话?”。“是,这事虽然是因苏叶而起,但说起来和苏叶无关,姑娘体谅她不埋怨她是她的福气,只是乌梅,我看真的要好好教教她规矩了。” 晚上是山药守夜,苏叶回了屋子里,白芍正在悄悄落泪,“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因为夫人罚你月钱的事?”苏叶问道,白芍一边抽泣,一边说“半年的月钱有什么了不起,若是罚了钱,那日那帮人在静园胡闹时我就能在场,那别说半年,就是一年的月钱我也不在乎,我只是生气,我什么时候去煎药不好,偏偏要那时候去煎药,我拿回静园煎也行,偏又和一个丫鬟说起了话,就忘了静园没人看着,只说话去了,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夫人虽然没有斥责我只是罚了月钱,可我心里真是恨自己!” “白日里和姑娘还有嬷嬷说起来,姑娘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不要自责了,出了这种事,都不是我们想看见的,那几日我病着,静园上上下下全靠你打点,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苏叶安慰白芍。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方才歇下,第二天起来时,白芍眼睛红红地在里间伺候,静姝见她眼睛肿了,不禁笑问道“可是为着母亲昨天罚了你半年的月钱你哭鼻子?若是这样,我贴补给你就是。”,白芍一听,慌的赶紧跪在地上说“姑娘说这样的话可折煞奴婢了!夫人罚奴婢,奴婢心服口服,岂敢背后埋怨,姑娘可别再说这种话了!”“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你看你现在连玩笑都开不起了!”静姝急忙让苏叶扶白芍起来。 平乐及笄这天,太后还在卧床,静姝大病初愈,算是恢复了点力气,可头依然沉沉的,章夫人怕人多再闹着静姝,因此并没让静姝出席平乐的及笄,静姝自己也乐得清静,在静园里躲了一天,听得外面丝竹声一直没有停歇, 人声鼎沸,直到傍晚时分才慢慢清静了下来。 白芍在静园里坐不住,想去看平乐的及笄,“索性苏叶和嬷嬷都在,嬷嬷就让她去看看吧”静姝笑着对黄嬷嬷说,黄嬷嬷见静姝都发话了,也不好阻拦,只让白芍快去快回。傍晚时分白芍回来了,眉飞色舞地给静姝讲了今天章平乐的及笄礼。 今日京城的达官贵族家的家眷都来了,及笄礼本来是想邀请太后娘娘主持的,只是恰逢太后卧病在床,仍需静养,因此由卫老夫人主持了,章平乐及笄礼穿的一件通体由金线织就的衣服,华贵无比,众人打听了一下这件衣服的成本,连连感慨,直说这衣服也就章家负担的起。卫淑云也来了,她还拉着白芍问静姝的身体怎么样了,淳王和靖王爷来了,他们还带来了皇上和皇后的贺礼。 白芍说到最后却吞吞吐吐的,静姝觉得奇怪,“有什么事你就说,不要瞒着我,反正该知道的我早晚都会知道。”,白芍看了一眼黄嬷嬷,低下头小声地说,“赵王爷也来了……席间他曾,曾向老爷和夫人提起过姑娘。”,静姝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提我做什么?”,白芍的表情像是快要哭了,“姑娘,你别为难奴婢了,要不你去问静轩少爷吧!”,静姝急了,抓住白芍的胳膊“你这丫头今日说话怎么这样吞吞吐吐?让你说你就说”,白芍见静姝急了,头埋的更低了,“赵王他,他在席间曾当着众人的面向老爷和夫人求娶姑娘。” 静姝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今日明明是章平乐的及笄,怎么好好的又扯上自己了?“然后呢?然后父亲和母亲怎么说的?”静姝着急地问道,“老爷和夫人还没说话,少爷先说话了,他说‘舍妹年纪还小,尚未及笄,脾气秉性都未调教好,赵王身份尊贵,舍妹的脾气实在不适合嫁入王府。’” 话音刚落,静轩从外面大阔步地走了进来,“妹妹都知道了?父亲母亲不让我告诉你,只是我觉得这事事关妹妹的终身大事,妹妹还是知道为好。”静轩说,“哥哥,赵王为何在姐姐的及笄礼上提起了我?”静姝疑惑地问道,“我也不知道,许是他一时兴起吧,只是我们章家是不会让你嫁到那样的人家里的,你放心,别说是他求娶,就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我们章家也敢拒婚的。”静轩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人人都知道那日在清凉殿宫宴时,赵王不顾自己救了镇国公家的二小姐,一时间传为佳话,大家都觉得你们有缘。” “哥哥,妹妹今日跟哥哥说清楚也无妨,赵王那人,当年在宫里时就和他有过交集,我章静姝是不会嫁给他的”静姝说,“你可是介意他只是个闲散王爷?若他能真心对你,我觉得也是极好的。”静轩认真地说。“不,和他的身份无关,有些事情静姝现在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还请哥哥明白静姝的心意,静姝此生是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的,若是父亲和母亲谈起,还请哥哥替静姝分辨几句。” “你这么讨厌他?赵王这人似乎口碑不错呢,我听说宫里的宫女们都以能一睹赵王风采为荣呢,靖王行事潇洒,淳王老实忠厚,似乎赵王还真是上上人选呢”静轩半开玩笑地说道,静姝急了“哥哥以后不要再在静姝面前说这种话了,喜欢与不喜欢,自己心里最清楚,静姝知道自己心里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静轩听了这话,半晌无语,过了好久叹了一口气说“妹妹,有些事情,为兄希望你能听为兄的,你,你该知道章家的祖训的,那个位置再好,也不适合你,父亲和母亲也决不会同意的,章家的女儿从不做小,妹妹还是早些断了吧。” 说完,有小厮在院子外传话,说是老爷请少爷去书房一趟,静轩就先走了,剩下静姝自己呆呆地坐在床上,刚才哥哥的话是意有所指的,静姝知道,原来哥哥什么都知道,只是哥哥难道不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是不受人控制的,真能当断则断,那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为情所困的人了。 晚上用晚膳时,客人们基本都散尽了,章母派人来静园接静姝,说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到了春晖居,晚膳早已摆放妥当,席间平乐笑着拿着酒杯站起来,对章母和章父说“父亲、母亲,今日是平乐及笄,母亲又特意在春晖居摆下这顿晚膳,平乐在这里敬你们一杯,感谢今日你们为我准备了这么美好的及笄礼,平乐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们。” 章母淡淡地说,“今日是你的及笄之日,章府为你操办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晚膳,是为着你妹妹准备的,今日不光是你的及笄,还是你妹妹的生辰。”,章平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对静姝说,“是了,我今日忙得都忘了妹妹的生辰了,来,我敬妹妹一杯。”,静姝还在想静轩跟她说的话,心里正乱七八糟的,她抓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章母和章父见静姝这样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静轩没有说话,只是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也一饮而尽,他知道静姝的反常是为着什么,今日他对静姝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他真心希望静姝能听进他的话。 第七十三章 寒夜花灯 静姝觉着自己的这个上元节过的真是烦心,不是自己的生辰吗,怎么感觉诸事不顺似的,不仅没有看成花灯,反而还惹了一堆烦心的事,哥哥的一席话还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些原本不愿面对的东西。 第二天苏叶就悄悄跟静姝说了,今日早朝,皇上因为一件小事怒斥了赵王,起因好像是因为赵王府的马车在闹市里冲撞了几个百姓,为着这点小事,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狠狠地斥责了赵王,还以赵王府里的管家办事不力为由,下令将管家逐出王府。 据说当时朝中上上下下一片哗然,自皇上登基以来,对几个王爷都是多加照拂的,赵王一直以来都是以谦虚、低调、很少过问朝政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皇上对赵王也是礼遇有加的,可今日皇上一反常态不顾往日情分的斥责让大家都觉得奇怪。 靖王爷却隐隐的猜出皇上是为着什么,只是私下里和淳王爷笑说道“九哥如今是触了皇兄的逆鳞了,只是他也着实让人气恼,我听说皇兄为着静姝的事特意和九哥谈过,可他如今还这么做,这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故意让皇兄难堪吗。” 静姝去了寿昌宫,太后娘娘的病刚好,静姝前一阵子也病着,因此并没有得空去看望太后。到了寿昌宫,太后仍旧躺在榻上,见静姝来了,高兴地招呼静姝走近,静姝就坐在碧橙端来放在太后床边的一个织锦缎面的雕花圆凳上,“太后娘娘身子可大好了?看着娘娘今日气色不错”静姝笑着对太后说。“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就是风寒而已,这几日寿昌宫里太医来来往往地好几拨了,天寒地冻的,难为他们了,就是可怜他们,我也得赶紧好啊!”太后倚在床上,笑着说。 “不过哀家听你母亲说你前几天也病了,现下可好了?”太后问静姝,“是,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静姝回答道。太后看着静姝穿的一件狐皮小袄的缎子面上绣的一支红梅又说道“哀家听绣生说了老九的事,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说话做事如此不顾别人的感受,原来这些年觉得他挺稳重的,真是…不过索性你哥哥已经回绝了,想来他日后也不会再这么冒失了。今日皇帝来寿昌宫陪哀家用早膳时,说这几个王爷都到了娶亲的年纪,希望哀家能出面替他们张罗一下婚事。” “赵王爷也许有他的道理吧,只不过这种事情,静姝心里自有主意,静姝现在尚未及笄,这种事情先不考虑”静姝低头说道。“你自己心里有主意自是好的,哀家想着老九的婚事是该好好张罗张罗了,连上老十六和老十八,娶了亲,他们的母妃九泉之下知道也可以放心了”太后摸了摸静姝衣袖上的狐狸毛,说道。 静姝坐在榻上陪着太后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又在寿昌宫里用了晚膳,方才起身回府。于姑姑送静姝到了门口,静姝就让于姑姑回去了,要上马车时,香草远远地走了过来,上前小声对静姝说“姐姐,皇上说他在萃梅园等你呢”,静姝一听,转头惊讶地看着香草,上次宫宴时,就是香草给静姝引的路, 静姝事后想起来就觉得奇怪,香草是后来才进的寿昌宫,按说和皇上应该没有多少机会接触的,何以最近的几次都是由她来传话呢? 静姝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香草,却没说话,只对乌梅和白芍说“你们在宫门口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她转身一个人往萃梅园走,白芍急忙给静姝紧了紧斗篷,又塞了一个新的暖烘烘的手炉给静姝“姑娘裹紧点,风大,病刚好可别又着了凉”,静姝笑着任由白芍给她整理斗篷。 快到萃梅园时,远远的就看到里面似乎有若隐若现的灯光,静姝心里奇怪,走近了看,原来萃梅园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静姝走进去不禁看呆了眼,仿佛置身上元节的灯海之中,正感慨时,“喜欢吗?”回头一看,是皇上。 静姝要行礼,皇上一把扶住了她,“这里只有你我,不必如此”说着,皇上很自然地拉过静姝,用左手将静姝环住,“朕前些日子忙着,听说你病了心里着急又不敢贸然去府里看望你,只能让渡风一遍一遍地悄悄去府里打听,上元节是你的生辰,你病着一定没有好好地看过花灯,因此今夜朕补给你一个上元节。”,静姝此时依偎在皇上的斗篷里面,看着外面灯光下映衬出的星星点点的雪花,满园的花灯映得静姝脸上红红的。 说着,皇上将手上的一个四面嵌琉璃的小小的花灯递给静姝,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你不要嫌难看,我做了好多,杨成也帮着我做,这是最拿的出手的了。”,静姝接过那个花灯,花灯上还题了一句诗“相思本是无凭语”,是皇上亲手写的。“多谢皇上,我很喜欢。”静姝像个孩子般笑着拿着花灯歪头向皇上说。 皇上看着静姝红红的脸庞,伸手摸了摸静姝戴的斗篷上的帽子,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静姝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香草是怎么认识皇上的?她似乎来寿昌宫时间并不长”。“朕前些日子去寿昌宫,她在母后宫里伺候,觉得眼生,问了问母后,她说是你以前在针线局时的小姐妹,因此对她多留意了一些,人似乎很单纯,心里只有吃的,没有旁的东西,朕想着她和你也熟,因此让她给你传话。” 原来是这样,静姝再没有多问,两人在萃梅园里又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临走时皇上依依不舍地看着静姝的背影,他是想让静姝再多呆一会的,只是他也知道外面天寒,时间长了静姝的身体也吃不消的,因此只得送静姝走。 静姝回了章府,在静园里沐浴更衣了,换了一件粉色寝衣,正自己拿着绢子抹干头发时,忽然想起今日在萃梅园中皇上看着她时的亮晶晶的眸子,不禁笑了,“姑娘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白芍铺好床后转身就看到静姝拿着绢子低着头笑意盈盈,不禁也笑着问道。 静姝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不经意间笑了,急忙敛住笑容,说道“没笑什么——对了,你去把今日我从宫里带回的花灯拿过来”,白芍闻言,出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拿着皇上亲手做的那个花灯走了进来,交给了静姝。 静姝接过花灯,里面的蜡烛已经快燃尽了,她索性将蜡烛吹灭,将花灯挂在了里间那张雕花大木床的床边上,晚上,白芍在外面隔着一层纱帐守夜,静姝躺在床上,看着挂在床边上的花灯,心里暖暖的,拥着一床红底绣杜鹃花的锦被,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看到有人走到她的床前,隔着纱帐,隐隐绰绰地,似乎是个女子,静姝起身想看清她的面容,却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心里奇怪,是谁,是白芍吗?正纳闷时,那女子一把抓起床边上挂着的花灯,静姝正要开口询问她,花灯却在她手里化成了一滩血,只见那女子双手血淋淋地似乎要掀开纱帐走进来,静姝心里一紧,想说话嗓子里却哑了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眼看就要走进来了,静姝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身上出了一层汗,想喊人却张不开嘴,心下十分着急,灵机一动看到枕边放着用来安枕的玉如意,一时间顾不了那么多了,抓起玉如意向帐外扔了出去,只听玉器摔碎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静姝此时也醒了,原来刚刚是做了梦,仔细看帐外并没有人,只是那玉如意是真的摔了出去,而那花灯,却好好的挂在床边,玉如意摔碎的声音已经惊得静园里的大大小小的奴仆了,黄嬷嬷披着一件衣服就跑了进来,“姑娘怎么了?”静姝还没从噩梦中完全地清醒,眼神迷离地看着黄嬷嬷,看清是黄嬷嬷后,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黄嬷嬷的手,“嬷嬷,我做噩梦了!” 黄嬷嬷急忙反握住静姝的手,“姑娘莫怕,老奴在这里陪着姑娘,莫怕”,静姝听了黄嬷嬷的话,重新躺在了床上,只是仍旧不肯放开握着黄嬷嬷的手,黄嬷嬷吩咐白芍在静姝的床榻下放了铺盖,“姑娘莫怕,老奴今夜就在床下陪着姑娘,姑娘安心睡就是。” 静姝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一更时分仍旧没有再睡过去,黄嬷嬷听着静姝在床上的声音,自己也放心不下睡不着,“姑娘刚刚做了什么噩梦?”黄嬷嬷低声问道,只听床上静姝没了动静,过了好久,才听到静姝的声音传来,“嬷嬷,都说好人有好报,嬷嬷说我是好人吗?”,“自然了,姑娘在老奴心里,是天底下心地最善良的姑娘了,姑娘一辈子会顺顺当当的,妖魔鬼怪不敢近身的,姑娘相信老奴吧。” 第七十四章 来者不善 第二日用了早膳,静姝在春晖居陪着母亲看琴谱,父亲今日也没有出府办事,在书房里和静轩在商量事情,平乐去了秀锦斋,说是想做几件春衣。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下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忽然有小厮来传话,说是门口来了一个妇人,蒙着面,看不出相貌,她指名要见章老爷。 静姝听了,惊讶地看着母亲,“我也不知道是谁,也许是你父亲生意上有往来的人吧”章母一边看着琴谱,一边微笑着说。小厮将那人领进了花厅里,待章老爷看清来人后,一惊,急忙将那人请进了书房里,又命人去请夫人和二小姐来。 等静姝和母亲走近父亲的书房里时,里面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有哥哥和父亲在,静姝还觉得奇怪,等那个女子转过身, 静姝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心里不禁一惊。是皇后,她没有带侍奉的人,一个人来了章府。静姝急忙跟着母亲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本宫来章府是有事要求章小姐的。”皇后看着静姝,缓缓地说道。静姝低着头没有说话,皇后接着说“本宫是来求章小姐放过皇上,放过本宫。”,这话一出,除了静姝,屋内的其他人都皱起了眉头。静姝死死地抓住袖口内的手帕“皇后娘娘说笑了,静姝听不懂”。“妹妹听不懂吗?那么敢问妹妹,昨夜皇宫萃梅园里满园的花灯是为谁而亮的?皇上这几日日日在兴泰殿烛火不息,听说只是为了做一盏花灯,不知那花灯,现在挂在谁的床前呢?”,静姝听了这话,抬起头,注视着皇后,而皇后此时也正看着静姝,她的眼神里满是妒火,如果目光能杀人,静姝觉得自己该死了千百回了。 静姝的心,不知为何一下子慌了,她勉强开口道“我……”,还没说完,皇后一下子跪在了静姝坐着的椅子跟前,这下章天云夫妇和静轩急忙也跪在了地上,章天云伏在地上说“皇后娘娘怎可对小女行此大礼,娘娘这样,老臣和拙荆就是死一千次也不够的!”,静姝此时仍旧坐在椅子上,她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 “妹妹出身尊贵,中原章家的名声是扬名四海的,有如此尊贵的母家,妹妹何愁找不到如意夫婿,可本宫不一样,父亲早就解甲归田,整个齐家就只有仰仗本宫这个皇后了,只是如今有了妹妹,本宫这皇后也名不副实了,今日姐姐在这里求妹妹,放过皇上,放过本宫吧,本宫从十五岁与皇上成亲,如今已经两年有余了,这些年本宫与皇上虽称不上举案齐眉,却也是相敬如宾的,可自从妹妹出现了之后,皇上就再也不来椒房殿了,本宫虽为皇后却日日夜夜为着自己的皇后之位忧心不已,本宫今生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在椒房殿里守着皇上了却此生,还望妹妹成全!”皇后跪在地上,流着泪说道。 静姝的心揪到了一起,是啊,这些日子她和皇上情意相通、互诉衷肠时却刻意忽略了一件事,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身无分文的小宫女了,她有父母,有兄长,章家的祖先也都看着她呢,她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将章家的荣辱置之不顾呢。 父亲此时仍旧伏在地上,父亲、母亲,还有兄长,此时他们都跪在地上,他们是为着我才跪在地上的。静姝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半跪在了地上,良久,方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皇后,说“皇后娘娘言重了,静姝怎能左右娘娘的生活,娘娘身份尊贵,自是会得偿所愿的”,皇后一把拉住静姝的衣袖“妹妹是否答应了?今日妹妹给本宫一个准话,否则本宫一直跪在妹妹面前绝不起来!” 静姝看着皇后,她的面上还有泪痕,她是真心喜欢皇上的吧,否则今日怎么会做出如此逾矩的事,罢了罢了,虽然这颗心像被撕裂了似的,静姝闭上眼,缓缓地说道,“娘娘安心陪着他便是,今日当着父亲母亲的面,静姝向娘娘保证,只要他身边有娘娘一日,静姝一刻也不会再走近他。” 说着,静姝将皇后抓着她衣袖的手轻轻地拂开,起身,走了出去。 回了静园,苏叶和白芍见静姝面色苍白,魂不守舍,都吓了一跳,黄嬷嬷上前和静姝说话,静姝也是呆呆地没有回应,黄嬷嬷急忙上前拉住静姝的手,她的手冰凉的,“姑娘这是怎么了?早上去夫人那里时还是好好的,怎么如今手这样凉?” 静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屋内的人都遣了出去,连黄嬷嬷也没留。 等傍晚时分章夫人进屋时,只见静姝一个人穿着一件乳白色绣花寝衣光着脚坐在床上,屋内并没有点灯,听外面伺候的人说,二小姐今日不许任何人进她的屋子,因此没人敢进去点灯。静姝缩在床边的一角,头发披散着,脸埋在膝盖上,床上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书信和一些别的东西。 “姝儿”章夫人上前唤静姝,静姝慢慢地抬起头,她的一双眼睛失去了神采,只是目光迷离地看着章夫人,章夫人心疼地上前,想将静姝揽入怀中,静姝却往后躲了躲,“姝儿,你这样是要心疼死为娘的吗?”章夫人流着泪坐在床边,对静姝说。 静姝却像没听到一般,她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床上,整理着床上散落的书信,她一张一张地将信从信封里取出,抚平每一张纸,然后又将它们装回信封里,“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给我的手帕,让我擦拭眼泪”静姝抚摸着一条青色丝帕上绣着的字“他说这条手帕是他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之物”,“这是入宫后他给我的第一件东西,他说这支粉玉的镯子和我戴着的簪子很是相配”,静姝一边抚摸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喃喃道,“好孩子,别说了”章夫人含着泪抱住静姝的肩膀说道。 静姝却仍旧自顾自地将那些东西都抚摸遍后,又都装进了一个锦匣内,“还请母亲派一个可靠的人,将这些东西还给他吧,人终究不是我的,留着东西又有什么用”静姝将那个匣子放在了章夫人面前。 章夫人没有派别人去,而是自己连夜领着桂嬷嬷进了一趟寿昌宫,恰巧皇上此时正在寿昌宫里陪太后说话,太后正在和皇上商量几日之后给各位王爷相看正妃的事情,见着章夫人,“姨母怎的来了?可是来找母后说话的?那朕就先告退了”皇上笑意盈盈地对章夫人说。 章夫人捧着那个匣子,“臣妇是替小女来还给皇上东西的”她说。太后和皇上听到此话都愣住了,“姨母…你,你说的是什么东西?”皇上看着章夫人手里的匣子,心里忽然像被谁攥紧了一般,章夫人将那匣子递上去,皇上打开一看,里面有他刚刚亲手做的花灯,还有一扎捆得整整齐齐的书信,当初他特意给静姝的粉玉镯子,也静静地躺在里面。 皇上忽然心凉了半截,“姨母将这些东西还给朕,是什么意思?”,章夫人仔细地看着皇上,当初皇上还在襁褓之中时,她就见过皇上,那时锦心如愿以偿地生下了皇子,她替锦心高兴,后来皇上慢慢长大,锦心为着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头,她是看在眼里的,后来他做了皇上,她替锦心高兴,如今,她望着皇上,却不是为着他的这声姨母,而是为了她的女儿,她最疼爱的女儿,这是她女儿的心上人,为着他,她的女儿今日受了这么大的羞辱却没有反驳的能力。 “臣妇在这里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祈求皇上尊重小女的意愿,不要再动摇她的心智,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定和皇上告别,那请皇上祝福她。臣妇和女儿缘浅,她四岁那年就离开了臣妇,中间十余年,臣妇欠她良多,如今臣妇只希望女儿能在我身边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不是被别人指指点点,说是她狐媚惑主,皇上既然已经有了皇后,还请和皇后好好的过下去吧,就算是看在小女对皇上倾付良多的份上,也一定要和皇后娘娘白头偕老。” 皇上是踉踉跄跄地走出寿昌宫的,连斗篷都没披,于姑姑在身后唤他都没反应,杨公公吓得在皇上身后跟着,连话都不敢说,回了兴泰殿,皇上将殿内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连杨公公也只能在外间隔着一个屏风伺候。 皇上将匣子内的书信一张一张地打开,当年他在西南时,摘下的那朵杜鹃花静姝小心翼翼地保管着,他曾经写下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给静姝,匣子的最底下,有一封未曾打开过的信,他拆开一看,里面的浣花笺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还君相思双泪垂,从此山水不相逢。” 他呆呆地看着这几个字,是了,他曾经说过“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也曾在给静姝的花灯上,亲手写下“相思本是无凭语”,他在宫里,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她。当年他身受重伤,曾经对静姝说,“天长水阔,愿他日能再次相逢”,如今静姝告诉他,她把相思还给他了,以后不要再相逢了。 第七十五章 两处相思 晚上,皇上一个人,穿着薄薄的寝衣,赤着脚,在兴泰殿后面的亭台上,后面跪了乌压压一大片兴泰殿的奴仆,“皇上,请您保重龙体啊,皇上!”杨公公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其他的奴仆都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太后听到消息后,从寿昌宫赶了过来,见兴泰殿的奴仆跪倒了一大片在地上,吩咐杨公公带着那些奴仆先退下,“你们都回兴泰殿做自己的事情便是,往日怎么做,今夜还是怎么做,只是今夜的事情,若是让我从第二个人的嘴里听到哪怕只言半语,仔细你们的脑袋”太后看着那些丫鬟、太监,沉声说道。 等周围的人都退下之后,太后叹了一口气,走到皇上跟前,并没有马上劝皇上赶紧回宫。过了好久,皇上摸着冰凉的石栏杆,缓缓地开口问“母后,这皇宫之中掩埋了多少人的情与爱?我方才坐在殿内,只觉得四处都是血腥之气,这座皇宫仿佛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儿臣在里面像窒息一样。” “母后不知道,母后只知道皇帝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千千万万的支持你的人的功劳,因此,这皇位、这皇宫对于你而言,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皇帝得了这皇位,自然要舍弃一些东西,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太后说。 “可儿臣现在不想做这皇帝了,儿臣觉得这皇位像一个诅咒加在了儿臣身上,诅咒儿臣这辈子都得不到心爱的人,可一个人活着,哪怕是最卑贱的贫民,也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如今儿臣连这最简单的权利都没有了,她在给儿臣的信笺上写下‘从此山水不相逢’,儿臣觉得这几个字字字像刀子一般,割在儿臣心上”,皇上喃喃道。 这边静姝将皇上曾经送她的东西交给母亲后,心就像掏空了一般,仍然不许人进来伺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知道今日她做了最好的决定,对章家、对那个皇宫,这是最好的决定,而对她,对他,静姝觉得心里像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似的,她坐在冰凉的青砖地上,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第二日,皇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病了,病得还不轻,已经下不来床了,而章家也鸡飞狗跳的,因为静姝也病了。 章夫人坐在寿昌宫里不说话,只掉泪,太后连连说道“真是两个冤家”,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为着皇上的病,日夜轮流在兴泰殿里伺候。 两人这一病,就是数月,等静姝能下地走动时,已经是春天了,花花草草都欣欣向荣起来,静园里的花都含苞待放了。 静姝安安心心地在府里跟着母亲学习管账,父亲有时候也会给她讲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慢慢地静姝对章家生意上的事情了若指掌,章天云连连感慨“姝儿你若是生为男儿身,只怕就轮不到你哥哥继承这一大片家业了。” 静姝笑了笑,没有说话。经过了那场大病之后,静姝似乎一下子沉默了许多,静轩很少见她以前那种直达心底的笑容,很多时候,她只是淡淡地一笑,蜻蜓点水一般,静轩知道他的妹妹,已经不似昔日那般了。 静姝仍旧会去寿昌宫里看望太后,只是不再一个人去了,都是和母亲一起,太后见着她,总是欲说还休,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平乐及笄之后,马上就是议亲了,为着她这个章府大小姐的名头,前来说亲的人也快踏破了门槛,只是平乐都看不上。 静姝还在病榻上时,丁夫人就回来了,她得知了静姝如今的现状,特意来章府看望过静姝,那时静姝在床上人事不省,并没有和丁夫人说上几句话,因此静姝病愈后,亲自去了一趟丁府。 丁夫人见了她,并没有显得特别高兴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看着静姝说“我出去游历的这段时间,你医术荒废的不少吧”,静姝低着头,浅笑着说“师父责怪的是,静姝这些日子只顾着别的事情,医术上并没有费多少心力去精进。”,丁夫人叹了一口气,递给静姝一杯茶,“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有些东西,命里没有,不必强求’,只是看样子你并不曾听进去我的话,否则怎么会生这么一场大病。” 听完这话,静姝端着茶杯,抬起头,眼泪噙了泪,“不是不想听,人人都说这样做是为了我好,人人都劝我放下,可师父,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也许错就错在,这段感情被强加了好多东西,如今它已经面目全非了,连我都辨认不出当初的心境,更何况是别人,如今为着父母,为着章家,我只能这样,只是,夜深人静时,常常会心痛到无法呼吸,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因为闭上眼,全是那个皇宫里的人。” 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有时候做出一个决定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是你的这个决定未尝不是明智之举,皇宫,不管是谁,以何种身份,在里面想要好好地生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丁夫人回来之后,静姝就经常去丁府,也常常跟着丁夫人去给一些贫苦的人家看病,生活倒也充实起来,那日傍晚,从丁府出来后,静姝带着白芍,刚要上马车时,却听到前面一阵喧哗,原来是皇上的御驾来了,官兵们正在督促百姓回避。 静姝听到那个字眼,愣在了马车旁,“姑娘,外面日头大,还是赶紧上车吧”白芍在一旁小声提醒着,静姝看了一眼西沉的夕阳,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注视着前方,皇上的御驾从静姝身边经过时,透过那层薄薄的明黄色、苍龙暗纹的帐纱,静姝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面孔,帐内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注视,里面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静姝见状急忙转身,进了马车,在马车里捂住嘴巴,任凭眼泪肆虐。 御驾最终还是从章府的马车旁经过了,白芍听着静姝在马车里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不禁也落了泪,“姑娘,你这样让奴婢心里也难受地紧!”。 那边御驾还是按照往常的速度走着,只是等皇上回了兴泰殿,却急了,“渡雨你好大的胆子,如今你连朕的旨意也敢违抗了,你就不怕朕命人取了你的项上人头?!”,渡风和渡雨双双跪在殿内的金砖地上,“微臣的人头,本来就是皇上的,皇上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只是微臣斗胆请求皇上,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么请皇上成全她,不要再留恋着不走了,这样对她,对皇上,对整个大周朝的百姓,都是好的!” 皇上却一把将案上的一个黄色瓷碗拂到了地上,“你们!你们人人都在逼朕,人人都说这样是对朕好,可你们谁知道朕心里的苦!朕,朕身为天子,人人都说朕拥有整个大周王朝,可朕,朕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无法靠近!真是欺人太甚!” 晚膳时分,皇上一个人在兴泰殿内用着晚膳,宫外有太监进来传话,说是太后娘娘派一个宫女来给皇上送来一道御膳,皇上命人召进来,是寿昌宫里的香草,“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给皇上送一碗百合绿豆汤”香草端着手里的托盘,说道。 “母后还说什么了?”皇上问道,“太后娘娘说,夏日未至,天气最适合调养身心了,此时万万不可动怒,还请皇上饮下绿豆汤,清热解火,龙体为重。”香草恭恭敬敬地说道。 皇上听了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香草说“你,你之前和她一起在针线局吗?”,香草抬起头,惊讶地看了皇上一眼,随即说道“回皇上,是,奴婢曾与姐姐在针线局一起做过活计。”“你怎的知道我说的是谁?”皇上反问道,“因为奴婢知道姐姐和皇上心中的苦”香草低头答道。 “罢了,既然你都来了,那你就留在这里,给朕讲讲你们在针线局的故事吧”皇上说,杨公公见状,将殿内众人都遣了出去,“杨成你留下”皇上吩咐杨公公,杨公公躬身应了,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不远处。 那夜,兴泰殿里时不时地传出皇上大笑的声音,香草绘声绘色地讲了她在针线局的生活,当讲到静姝在针线局里被杖责时,皇上不经意间眼神黯淡下来,“她当年吃了不少苦头吧”“虽然姐姐经常被人欺负,可郑姑姑一直很照顾她,因此后来她的日子也好过一点”,兴泰殿里的烛火直到一更时分才熄灭。 第二日宫内人人都传开了,都说皇上昨夜宠幸了寿昌宫里的一个宫女。香草是天亮时才回到寿昌宫的,一回去,她就被于姑姑领到了正殿,太后见着她,生气地说道“跪下!”,香草闻言,跪在了地上,“昨夜你去了哪里?”太后问道,“奴婢…”“吞吞吐吐做什么?我且问你,昨晚我是吩咐碧橙去送的绿豆汤,为何最后成了你去?”“碧橙姐姐要料理太后娘娘的晚膳,因此…因此换了奴婢去。”香草小声说道。 第七十六章 杜鹃啼血 皇后听说了香草的事,破天荒的没在椒房殿里闹,她在兴泰殿门口堵住了刚下了早朝的皇上,说“皇上您这算什么?这是在向臣妾抗议吗?”,而皇上只是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当夜,皇上又召香草入兴泰殿,殿内还是没有旁人,只有杨公公一人在伺候,“为何不向母后说实话?那夜朕只是想听你说说故事而已。”,香草跪在地上,“回皇上,奴婢,奴婢这样做是为了静姝姐姐,奴婢若说皇上召见奴婢只为了听奴婢讲姐姐以前的故事,只怕宫中又会流言四起,说姐姐仍旧缠着皇上不放,因此太后娘娘问奴婢时,奴婢才无言以对的。”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香草,良久,叹了一口气,说“你起来吧。” 宫中皇上和皇后的关系达到了冰点,若说以前还顾及着夫妻、君臣的情面,如今皇上行事却大变,似乎和皇后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椒房殿,更是再也没踏入过,接着皇上做了一件另人瞠目结舌的事,他册封了寿昌宫里的一个宫女为妃,赐号为“静”,而这位静妃娘娘,就是被静姝从针线局救出后,拜托太后要到寿昌宫伺候的香草。 消息传来时,静姝正在窗前的绣架上绣一副春日百花图,窗外的云锦杜鹃开得正旺盛,窗内,她正在绣架上绣一朵白色的杜鹃花,苏叶进来小声地说完,静姝只淡淡地说“知道了”,手下却一不小心,绣针刺破了手指,那朵白色的杜鹃花上洇开了一片红色,远远看去倒像是绣了一朵红色杜鹃似的,在绿叶的衬托下,鲜血染成的花瓣绽放着一种妖冶的红,苏叶看着,却不敢说话。 静姝抬头看了看窗外红的妖艳的云锦杜鹃,又低头看了看手下的那朵花瓣染了红色的杜鹃,笑着说“果然杜鹃花还是红色的好看,我绣这白色的杜鹃就是不合时宜的”,苏叶低着头,没有开口。 静姝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窗前,伸手从窗外摘了一朵杜鹃,她一边摸着嫣红色的花瓣,一边对苏叶说,“苏叶,你听说过吗,都说杜鹃花本来没有红色的,而是白色的,那时候有一个叫杜鹃的女子,她的心上人要出门远行,临行前她在她心上人的衣襟前绣上了一朵白色的杜鹃花,好让心上人时时刻刻能看到这朵花,提醒他早日归来,可后来,她一直等啊等,她的心上人都没有再回来,最后她郁郁而终,临死前命人在她的墓前栽上了一棵白色的杜鹃花,因为她怕她的心上人回来时找不到她,栽上杜鹃花,他回来时就能一眼看到她的墓。但是她死了之后,她的心上人也一直都没有回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的坟前飞来了一只杜鹃鸟,站在那棵杜鹃花上日夜哀鸣,鸟的叫声听起来像‘望归’、‘望归’,人们都说这是那个女子的化身,是在呼唤自己的心上人早日归来,最后那杜鹃鸟咳血而死,那棵白色的杜鹃花的花瓣被血染成了红色,越开越茂盛,最后整个墓前,都是火红的杜鹃花了。” 苏叶勉强笑道,“好好的姑娘说这么伤感的故事做什么,奴婢听的都要落泪了”,静姝一边抚摸着绣架上绣的花朵,一边说“人人都说杜鹃鸟是劝勉历代君王勤政爱民的鸟,而关于这这杜鹃花,我更喜欢这个故事,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厮守终生的太少,因此才会有这么凄美的故事。” 章夫人再入宫时,静姝借口身子不舒服,没有去,章夫人回府后,静姝去请安时,却在春晖居半开的窗下偷听到了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太后说本来就不喜欢她,不知怎的就入了皇上的眼,事后本想将她草草发落了,可于姑姑提醒她,说是既然香草承沐皇恩,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龙种,不如将她留在宫里,她若真能留住皇上的心,为皇上诞下皇子,太后也好安心了…” 静姝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一般,抬脚就往静园赶,回了静园,只说觉得有些乏,想歇息一下,将屋内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她一个人坐在琴旁,想弹琴,心思却不知在哪里,刚刚母亲说的话,“承沐皇恩”、“龙种”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越想越心烦,手下不经意间用力,紧紧抓着琴弦,竟将弦拽断,她望着面目全非的琴,不禁伏在琴上哀哀地哭了起来。 白芍在门外听着静姝的哭声,急的想推门进去,却被苏叶拦住了“你先别进去了,姑娘心里难受,让她哭一会吧。”苏叶小声说道,白芍却急的自己也含了泪“姑娘自那日从春晖居回来就一直郁郁寡欢,时不时地自己就掉眼泪,如今又这么大动肝火的哭,哭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当夜,静姝在静园里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说起了胡话,都惊动了宫里的太医,胡太医亲自来把的脉,说是体内虚火旺盛,喝药压一压就好了,给开了几服药就走了。章夫人拉着她的手连连抹泪“苦命的孩子”,却又觉得奇怪,自从年初的那次大病之后,静姝虽然也是恹恹的沉默寡言,但却没生过这么大的病,这次何以突然间烧得这样厉害?她将苏叶和白芍叫到跟前询问,苏叶和白芍都说不知道,白芍偷偷看了章夫人一眼,又低下头,“有什么话就说,你们是贴身伺候小姐的人,若是你们都不中用我还能指望谁?”章夫人说道,白芍低头小声说“是,回夫人,姑娘她,她今天本来说是要去春晖居给夫人请安的,只是不知为何匆匆地回了静园,然后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哭了起来,奴婢们也不敢进去问。” 章夫人一惊,今日静姝并未踏足春晖居,那白芍说的静姝去春晖居请安又是怎么一回事?仔细一想,却一下子明白了,泪又掉了下来,“这孩子,一定是我和老爷说的话她听到了,傻孩子,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什么都自己扛着?”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桂嬷嬷和黄嬷嬷在一旁劝了好长时间,当天晚上,章夫人和黄嬷嬷一起,一晚上没合眼地在静姝床前陪着她,直到天亮时分静姝的烧退了。 等静姝睁开眼睛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看到章夫人在床前用手支着头,合着眼歇息,想说话嗓子里却干干的,这时黄嬷嬷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到静姝睁开了眼,高兴地说道“阿弥陀佛,姑娘醒了?”,这时章夫人听了声音也惊醒了,看到静姝睁着眼看着她,不禁心里一酸,摸着静姝的脸说“乖,醒了就好,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静姝哑着嗓子说“没有,让母亲担心了”,章夫人听到她说话,泪又止不住了“只要你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姝儿,以后不要吓唬母亲了,昨夜你说了一晚上的胡话,我在心里连连祈祷,老天爷可一定不要把我的乖女儿再抢走,要抢,也得先把我的命拿去。” 静姝一听,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抓着母亲的手,“母亲,静姝一个人睡害怕,母亲能不能陪着静姝睡一会?”,章夫人和衣躺在了静姝的旁边,她将静姝揽入怀中说“好,离天亮还有一会,你再睡一会吧。” 静姝听话地闭上了眼,过了好长时间,章夫人觉得静姝睡过去了,她看着怀里的静姝,摸着她细而软的头发,上一次她像这样卧在她的怀里睡觉,还是她小的时候,那时候她看着女儿的睡颜,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觉得老天真是厚待她,给了她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摸着摸着,手里却湿了,低头一看,静姝眼角流出了泪,她拍着静姝的后背说“上次我这样抱着你睡觉,还是你小的时候,那时候看着你,心里无限的满足,觉得此生无憾了,如果那时知道不久之后我们要分别数年,当时一定会紧紧地抱着你不松开的,我和你父亲,都觉得亏欠你良多,却不知如何弥补,我们在你生命中缺席的这几年,真是能让我们抱憾终身的,因此,姝儿,哪怕是为着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哥哥,你也要挺过这一关。这个世间,为我女儿准备的好男儿很多,我和你父亲拼尽全力,也会给你找个疼你、能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的夫君的,也只有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的女儿,世间薄情寡义的男子那么多,母亲私心里不希望你将来的夫君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静姝抽泣着说“是,我知道了,只是每每想起,心还是好痛,痛得我都没法呼吸了,母亲,我是不是很没出息?我是不是给章家丢脸了?”,章夫人一边拍着静姝的后背,一边笑着说“没有,你是我们章家的骄傲,我和你父亲,提起你总是得意的很,没有比我女儿再好的姑娘了。” 第七十七章 太后赐婚 又隔了几日,太后又在重华殿设下宫宴,遍请满朝中家有待字闺中的贵戚们,名义上是宴饮,实际是上还是为了给王爷们相看王妃,那些闺秀们也都明白,因此个个都卯足了劲的想要在宫宴上艳压群芳,静姝虽然恹恹的,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也只得略作打扮、强颜欢笑地陪着母亲出席宫宴。 卫淑云看到她很是高兴,探着身子和静姝窃窃私语直到卫夫人瞪了她好几眼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身子,正襟危坐地坐在位子上。 席间静姝出去透透气,在宫外的凉亭里刚坐下,就看到靖王爷走了过来,静姝要行礼,靖王爷阻止了她,“看你脸色不太好,身子可无恙?”“回王爷,静姝身子无恙”,说完,两人一时间都没了话,只站在那里,过了好久,靖王爷清了清嗓子说“静姝,直到如今我还是在等着你的,不知…”“王爷,静姝的心意王爷已经知道了,这份心意,此生都不会变了的,静姝希望王爷能早日娶一个贤惠的王妃,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要…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和不值得的事浪费时间了。”静姝没等靖王爷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靖王爷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我早知道是这个回答,可还是不死心,总想问问你”他苦笑着说,静姝没有说话,这时,紫墨从远处走了过来,看到他们两个在凉亭里,自己就停在了树下,并未走向前,静姝看着紫墨模糊的身形,对靖王爷说“王爷,紫墨姐姐爱慕王爷已久,想必王爷也有所感应的,王爷即便不能真心待她,静姝只希望日后王爷娶了王妃,能护着紫墨姐姐,毕竟,她此生只有王爷一人了。” 靖王爷抬头看了静姝一眼,又低下头说“我知道,从一开始,你们的感情就很好,放心吧,靖王府有我周同笙在一天,就不会亏待了她。”,静姝感激地看了一眼靖王爷“那静姝就多谢王爷了。” 又过了几天,宫里连着传出了两道太后娘娘的懿旨,一道是将卫府的大小姐卫淑云赐婚给了淳王爷,另一道是将章府的大小姐章平乐赐婚给了赵王爷。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章府和卫府更是成为了人们议论的热点,不过最后大家倒也称道,这也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了。 静姝心里诧异,且不说卫淑云什么时候结识的淳王爷,单单是章平乐和赵王的这个事情,静姝已经觉得很匪夷所思了,问母亲,母亲只沉着脸说“那是她自己求的姻缘,我和你父亲再怎么劝也没用的,既然她一心想要嫁进王府成为王妃,那我和你父亲也不能绑着她不让她嫁。” 静姝听了一头雾水,看着母亲像是动了极大的怒似的,后来还是桂嬷嬷解释给了她听,原来那日府上有人来提亲,一打听是赵王府派来的媒婆,章夫人还以为赵王又是派人来说要求娶静姝这种混话的,刚想让人打发出去,那媒婆却抢先说道,她是赵王派来求娶章家大小姐的,章夫人一听,奇了,赵王原来在平乐的及笄礼上是说要求娶静姝的,怎么这会儿又要娶平乐?只是再奇怪也没用,那媒婆只带了赵王爷的话,说是当初在章家大小姐的及笄礼上是失言了,如今和章家大小姐两情相悦,还望章夫人和章大人能同意。 章夫人当时就蒙了,送走了那个媒婆,将平乐传来问,平乐低着头,只说赵王说的句句是实话,她确实仰慕赵王已久,愿意嫁入赵王府做他的王妃,章夫人一听,急了,死活不同意“且不说赵王为人如何,单是婚姻这种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乐儿你怎么能自己擅自做主呢?!好歹容我和你父亲商量一下吧!”,平乐却当即反驳道“母亲你如今心里还有平乐吗?母亲现在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妹妹,即使妹妹和皇上私通、皇后娘娘都找上门来了,母亲还是向着妹妹,平乐及笄已经有好长时间了,母亲何曾替平乐留意过好人家?既如此,那平乐自己找姻缘,不管以前他说过什么样的话,如今他却愿意对我好,我也愿意嫁给他,这难道还不够吗?” 章夫人当时听了这话,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桂嬷嬷在一旁低头也没敢上来劝,“你妹妹她是曾经私下里和皇上有来往,可如今已经断了,我也下令不许再提此事,你,你竟然用‘私通’这种词,她可是你妹妹!” 平乐见章母动了怒,也害怕了,她跪在地上说,“无论如何,我只是希望母亲能多关心我一下,妹妹的事自然是母亲说了算,我的事,还希望母亲能顺从我的意思,我嫁入王府做正妃,那也是为章家光宗耀祖的事情。” 章夫人和章天云见平乐态度如此坚决,也不知赵王给平乐下了什么迷魂药,但事已至此,只能顺从她的意思了,懿旨下来后,章府就为着大小姐的婚事忙碌了起来。 “可是,哥哥还没有娶妻,这样好吗?”静姝私下里偷偷问母亲,章母当时正看着静姝喝一碗加了阿胶、枸杞的芝麻糊,她一边给静姝擦嘴角,一边说,“你最近身子一直不大好,有件事我也一直忘了跟你说,你哥哥他,已经和薛家你一个表姐订了亲了,你那个表姐过几日就来京城,等她来了,我们就操办你哥哥的婚事,之前是想着给你哥哥办完婚事后再操心乐儿的,如今她等不及了,就只能先办她的了。” 静姝听了,惊得差点把碗摔了,她匆匆地跑到倚书园,静轩正好也在,看见静姝来,高兴地迎了出来“妹妹你怎么来了?身子可好点了?前些日子我和父亲从外面弄了点上好的阿胶,母亲可吩咐人做给你吃了?”“阿胶事小,静姝这次来是向哥哥兴师问罪的!”“哦?我最近做什么让妹妹生气的事了?”静轩歪着头笑的灿烂。 “哥哥都定亲了,为何不告诉静姝?害的我还巴巴地问母亲才知道!”静姝气鼓鼓地说,静轩听了,敛住了笑容,正色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这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你最近身子不好,我想着还是别告诉你让你分心的好,母亲和父亲给我定了薛家的一个表妹,这种事情,我自然是听父亲和母亲的。” “那哥哥你可高兴?那个薛家的表姐你可喜欢?”静姝小声地问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之前没和她见过几次面,只知道她是薛家的一个远方表妹,当初在南方时,有一年她父亲领着她来章府拜年,只那次匆匆见过一次,后来再没见过了。父亲说我将来要撑起章家的一片家业,婚姻的事情上不能大意,自然有他和母亲操持,我是相信父亲和母亲的,一切但凭他们做主便是。” “哥哥如果不喜欢,可以和父亲和母亲说的,他们不会勉强哥哥的”静姝看着静轩,说。静轩摸了摸静姝的头发,说“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既然母亲喜欢,那就是她了,况且,母亲说她的名字叫薛蕴茹,蕴茹,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宜室宜家,想来将来也一定能孝敬父母、疼爱妹妹的。” 静姝听了,半晌无语,这个世界里大多数的婚姻都是如此的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哥哥以前好歹还依稀见过那个薛蕴茹,静姝也相信母亲和父亲一定不会害哥哥,他们为哥哥选定这门婚事,一定有他们的道理。“静姝希望哥哥过得开心”静姝拉着静轩的衣袖,说,静轩听了这话,笑了,“我的傻妹妹,哥哥一定会过得开心的,就算是为了我们静姝,我也要好好的过日子的。” 过了几日,静姝得了母亲的许可,去卫府见了卫淑云,卫淑云一见她来,愁的眉毛都皱到一起了,“母亲现在哪里也不让我去,连迈出这个屋门都要经过她的同意,真真是烦死了!”,静姝拉着卫淑云的手说“卫夫人也是为了姐姐好,姐姐既然都订了亲,自然有好多事要忙的,在屋子里修身养性有什么不好?”,卫淑云一听,急了,作势要挠静姝痒痒“好啊,如今你非但不同情我,反而还来打趣我,亏得我一直把你看成好姐妹呢!” 静姝一边躲,一边笑着说“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我也是为了姐姐高兴,只是姐姐瞒得这样好,淳王爷的事,姐姐之前竟然半点风声都不给我透露!”,卫淑云一听淳王爷这三个字,手听了下来,低下头,害羞地说“我之前也没怎么和他见过面,只是之前和他在街上见过一次,后来太后娘娘又安排我们见了一次面,他,他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静姝听了,握住卫淑云的手说“只要姐姐喜欢就好,淳王爷为人忠厚,希望姐姐以后能和淳王爷白头到老。”卫淑云看着静姝认真的表情,也认真地握住静姝的手说“好妹妹,你的心意我领了。” 第七十八章 大婚喜袍 从卫府回来后,家里早就忙翻了天,用黄嬷嬷的话说就是“现在恐怕连章府花园里的一只虫子都知道大小姐要出嫁了,真是闹得鸡犬不宁的”,静姝听了,笑了笑,没有说话,对于章平乐的这门婚事,静姝心里也有疑问,但是既然父亲母亲都顺从她了,那静姝觉得自己再多想也无用,只是想到以后那个人要成为自己的姐夫,成为章家的座上宾,静姝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真是不想和那个人有太多的牵连。 静姝一下子忙了起来,不是为着姐姐的婚事,而是为了卫淑云,静姝觉着自己和章平乐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因此也从未拿她当姐姐看,不过相信章平乐也从未拿自己当妹妹,彼此彼此罢了。只是对于卫淑云,静姝是真心喜欢她,喜欢她爽朗的性子,也为她找到如意夫婿而高兴,因此静姝想着,自己总得送点什么给她当新婚礼物,金银珠宝这些东西太俗,想必卫夫人在这方面也一定不会亏了自己的女儿。 静姝思来想去之后,又和黄嬷嬷还有苏叶、白芍商量了好长时间,终于决定了,她要给卫淑云绣一件大婚时穿的喜袍,卫淑云听说了,高兴地直叫“好妹妹”,黄嬷嬷却有点担忧的说“姑娘的身子刚刚好了点,现下手上还给薛姑娘绣着一块手帕,如今又要做这么繁重的绣活,身子吃不消怎么办?”,静姝笑着说“给薛姑娘的帕子不费什么心,而这喜袍,我只绣一件外袍,况且还有苏叶帮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嬷嬷不要担心了。” 选好了缎子后,静姝就开始着手绣那件喜袍了,郑姑姑也经常来章府帮静姝的忙,苏叶也会点绣活,有她们的帮忙,静姝也不觉得太吃力,只是绣喜袍很是繁琐,里面的每一个花样静姝都和郑姑姑反复琢磨了无数次,静姝还曾经亲自去过秀锦斋,向里面资深的绣娘请教了喜袍的一些细节。 卫淑云自己来不了,经常派身边的丫鬟来看喜袍的进度,静姝笑着跟那个小丫鬟说“告诉你们家大小姐,她的喜袍在她大婚之前我肯定给她绣好,让她别心急,累得你一天三趟的往章府跑。” 章平乐听说这件事,很不屑地对钱嬷嬷说“到底是下贱胚子,总也脱不了她那老本行,真是丢人。”说完,又忙着捯饬自己的嫁妆了,倒也没去骚扰静姝。 那日静姝正在绣架上绣喜袍裙摆上的一朵祥云纹样的时候,乌梅进来传话说靖王府来人了,请进来一看,是紫墨,静姝自是高兴地很,和紫墨在屋子里说了一会话,紫墨看到屋子里绣架上的喜袍,笑着说“妹妹这是要给谁绣喜袍?”“这是给卫府的大小姐绣的,太后不是把她指给淳王爷了嘛”。 “到底是正经人家出来的才有好姻缘,不用费什么力气便可以得偿所愿,我听说卫府的大小姐只是和淳王爷在街上见了一次,后来就是卫夫人和太后娘娘从中牵线了。像我这种身份低微的人,哪怕付出全部的真心,也终究暖不热别人的心的。”紫墨一边摸着喜袍上的纹样,一边语气酸涩地说道。 静姝一愣,“好好的,姐姐为何说这么丧气的话?靖王爷他,他对你不好吗?”,紫墨回过神来,笑着说“你看我,好好的高兴的事情却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都是我不好,妹妹可别往心里去-------对了,我给妹妹搭把手吧,这喜袍绣起来繁琐,我虽然绣工比不上妹妹,可搭把手还是可以的”说着,紫墨坐在了绣架前。 静姝见紫墨不愿意再提,因此也顺着她的话说“姐姐的绣工还不好?那我的可更拿不上台面了,姐姐愿意帮我,那自是极好的。”说罢,两人一起坐在了绣架旁,低头认真地比划起了绣样和针线。 用过午膳,紫墨就告辞了,静姝在榻上小憩,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正酣的时候,迷迷糊糊赶感觉有人进来了,睁眼一看,是苏叶,“姑娘,丁夫人派人来传话,说是她要去城北给一个病人看病,问姑娘要不要去?”,“去”,静姝急忙起身洗漱了,换了一套方便的衣裙,带着白芍就去了丁府。 “今日要去的那户人家,听说只剩下她一个老妪了,丈夫早些年因为好赌,在赌坊里输上了全部的身家,最后被要赌债的人打死了,她原本有个女儿,可丈夫死了之后,女儿也丢了,这些年听说她以泪洗面,到处找女儿,然而眼睛却不中用了,找到女儿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前几日听来我府上送药材的一个老伯说的,觉得她很是可怜,慈母之心最是令人动容,今日去看看,若是能帮上什么忙,那自是极好的。”丁夫人在马车上对她说。 到了那户人家,是一个破败低矮的小茅屋,那老妪正坐在里面窸窸窣窣地收拾屋子里仅有的一张桌子,静姝看着这个屋子,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在那户人家的日子,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责骂自己的声音,恍如隔世般,白芍见静姝停步不前,不禁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嫌这里脏?若是这样,姑娘还是别进去了,省得污了姑娘的眼睛”,静姝一听,回过神来,小声斥责白芍“师父面前,怎么可以说这样有失体统的话?”,白芍吐了吐舌头,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静姝进了屋子。 失明之人,听力往往是极好的,那老妪冲着她们来的方向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说道“可是丁夫人?”,丁夫人上前将她扶着坐下,说“是,我是,今日是来看看您的眼睛的”,那老妪千恩万谢地坐了下来,正冲着静姝,静姝看到她空洞的眼神,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似的。 丁夫人给她把了脉,又仔细地看了她的眼睛,“您眼睛的情况我大致清楚了,待我回去和我徒弟商量一下,过几日带着药材来,您的眼睛失明时间太长,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治疗的时间,我们只能尽力一试了。” “我之前也找过郎中,想治好我的眼,可那些郎中一听说我付不起诊费都走了,我听说您是京城有名的大善人,经您手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今日我老妪舍下一张老脸,恳求您一定帮我把眼睛治好,虽然我现在没钱,但您要多少钱都可以,眼睛好了我可以做的活计就更多了,我一定会把钱还给您的,只要您把我的眼睛治好,让我能够看见,我现在这样,连我女儿的脸都看不清,别说找她了,就是她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见得能认出她来!”那老妪涕泗横流地说道。 “钱的事情先不提,您的病我会尽力的”丁夫人安抚了她一番,就带着静姝出来了,在马车上,丁夫人问静姝“她的情况你可看清楚了?”,静姝沉思了一会说“我也不敢确定,可刚刚我把脉时,总觉得脉象不太对,所以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那里有块肿胀的地方,只是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导致她眼睛失明的原因,而且我摸她后脑勺时,她一直在往后躲,似乎她很介意那个地方。” 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正是,我也觉得她脑后的那块肿块是导致她失明的原因,她刚刚往后躲闪我也看到了,这种事情我们要慢慢来,明天我拿着针灸的东西和药材,我们先给她针灸试试,看那个肿块能不能消下去.” 第二天,师徒二人如约又来到那个老妪家,那老妪似乎早就在那里等候了,穿着一身浆洗地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听到她们进来,高兴地急忙站了起来。静姝给丁夫人打着下手,丁夫人给老妪上了针灸,那老妪似乎很紧张,静姝安抚她道“您不要紧张,师父在给您针灸,看能不能把您脑后的肿块消下去”,“我眼睛看不见是因为那个肿块?”老妪问道,静姝回答“现在我们也不确定,只是推断,因此先想办法让肿块消肿,然后再看下一步怎么治疗”。 那老妪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您这肿块是怎么弄的?”静姝不经意间问,那老妪却一下子紧张起来“没…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丁夫人看了静姝一眼,静姝没有再多问,只是仔细地端量着那个肿块,又偷偷地用手摸了摸。 在回去的马车上,静姝忍不住对丁夫人说“师父,我,我觉得那老妪脑后的肿块像是被重物所击而导致的,不像是自己肿起来的。”,丁夫人闭着眼睛一边沉思一边说“你看的很仔细,一开始我就觉得她这肿块不太正常,只是也没有证据,而且看那老妪的样子,也不像愿意跟我们说,想必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如今只有一直坚持给她针灸等待结果了。” 静姝回府时,已经是晚膳时分了,丁府里人仰马翻的,回静园问黄嬷嬷,原来是今日芳草阁里丢了一只金钗,章平乐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把整个章府都搜一遍。 第七十九章 薛家姑娘 等那件喜袍的大致的样子出来了,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的一些点缀性的花样时,章平乐的婚期也近在眼前了。 那日静姝正在屋子里拿着剪子将喜袍上多余的线头剪掉,白芍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见黄嬷嬷也在屋子里,急忙又脚步沉稳起来,静姝见她那样子不禁想笑“说罢,怎么了?”“回姑娘的话,薛家的姑娘来了,老爷和夫人让姑娘去花厅呢!” 静姝急忙收拾了一下,往花厅走。一进花厅,只见隔着屏风,外男一律站在了屏风外,女眷们在屏风内,乌压压的人头,静姝看到一位穿着碧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人堆中,头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名贵的首饰,只是斜斜地插了一只碧色的玉簪,她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让人不自觉地,心就静下来了。 静姝正望得出神,章夫人招手让她过去“姝儿,你来,在那里盯着你表姐做什么?”,静姝依言上前,和章夫人坐在了一起,章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那是你表姐,还不赶紧见礼?”,静姝急忙向那女子行了礼,那女子上前扶住了她“妹妹不必多礼”,静姝抬头看着那个女子,原来这就是薛蕴茹了,眉目温婉,看来母亲在哥哥的婚事上是下了大工夫的。 这时,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走了上来“这是静姝姐姐吧,我是蕴芬”,那女子站在了薛蕴茹的前面,笑的天真无害地向静姝说,静姝一愣,她可不知道薛家还有个薛蕴芬这么个表妹,正奇怪时,章夫人淡淡地将静姝拉到身边,“这是你表姐同父异母的庶妹”章母小声地对静姝说。静姝恍然大悟,却只是冲那个薛蕴芬笑了笑,继而示意白芍将一个织锦匣子拿了上来,转头继续对薛蕴茹说“初次见面,静姝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这里面是我亲自绣的一方帕子,若是姐姐不嫌弃,就收下吧。” 薛蕴茹微露惊讶地看着那个匣子,这时薛蕴芬又抢上前,“姐姐,这是我娘给姐姐准备的礼物,还望姐姐笑纳”,说着,递上一对金连珠镯,成色算是中上等的了,听母亲说表姐家境并不是很好,如今拿出这种成色的东西,算是对静姝很大的礼遇了。苏叶看到静姝示意,就上前接过那对镯子,“多谢表舅舅了”静姝笑着说。 说罢,静姝又对薛蕴芬说“姐姐从南方长途跋涉而来,想必一定也累了,如果不嫌弃,先去静园歇息一下吧”,薛蕴茹为难地看了一下薛蕴芬和外面正在高谈阔论的父亲,正犹豫着,“你去吧,你父亲若是有什么事情,表姑派人去静园喊你就是了”章母笑着看着薛蕴茹,说道。 薛蕴茹见状,就跟着静姝去了静园,薛蕴芬也想跟着去的,被章母留了下来,“你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吧”,薛蕴芬听了这话,只得留了下来。 静姝亲切地挽着薛蕴茹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地回了静园,黄嬷嬷早就在静园的游廊里备好了茶点,静姝拉着薛蕴茹坐在了雕花圆凳上,薛蕴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丝质手帕递给静姝,“妹妹,这是我从在家里时就绣的手帕,当时想着来京城见妹妹,妹妹从小金枝玉叶,什么好的东西也都见过了,我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给妹妹,因此在家里绣了这个帕子,我的绣功也不是很好,妹妹将就着用吧。” 静姝接过帕子,笑着说“怪不得刚刚姐姐看到我绣的帕子那么惊讶,原来是我们两个竟然想到一起去了!”,薛蕴芬笑着说“是,当时一听说妹妹说是给我绣的帕子,心里不禁奇怪,没想到妹妹和我竟然想到一起去了,这下我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我给妹妹准备的礼物了!” 两人初次相见,竟像亲姐妹似的,挨在一起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直到章母派人来喊她们两个去春晖居用晚膳,“今日见着姐姐,方才知道什么叫‘倾盖如故,白首如新’”静姝一边起身,一边笑着对薛蕴茹说。 晚上用完晚膳,薛家的其他人都去了章家在京城的另一处宅子,他们将在那里暂时居住,直到薛蕴茹和章静轩成婚。静姝征得章母的同意,仍旧让薛蕴茹跟着自己回了静园,晚上黄嬷嬷叮嘱静姝先去温泉池里泡泡,解解乏,静姝就带着薛蕴茹一起泡了温泉,洗完温泉,两人各着一件粉色和鹅黄色的寝衣,一起睡在了那张雕花大床上。 晚上,白芍在外面守夜,静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转头看薛蕴茹虽然闭着眼,但也不像是睡着的样子,便趴在薛蕴茹的旁边,叫了声“姐姐”,薛蕴茹睁开眼看着静姝说“妹妹,怎么了?”“姐姐,你,你喜欢我哥哥吗?” 薛蕴茹好久没有说话,静姝只当她生气了,赶忙说“姐姐,我知道,我不该问你这种问题的,你可别生我的气。我,我只是担心哥哥将来过得不开心,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原本在我心目中,根本就没有可以和我哥哥般配的女子,如今见着姐姐,觉着姐姐的脾气秉性都是极好的,只是不知姐姐,姐姐对我哥哥是否有情?若是无情,只怕日后过日子,两个人也不会长久的。” 薛蕴茹听了这话,知道静姝和她哥哥的感情是极好的,不禁为这孩子气的话笑了,“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刚刚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已。妹妹,妹妹你从小一定是千宠万爱地长大的,我不一样,我爹说我一生下来就克死了我娘,因此他不怎么喜欢我,爹虽然并没有填房,但家里的姨娘也不少,因此我并不怎么得爹爹的待见,但是在我记忆中,我有次发高烧,当时恰逢表姑来府里,那晚上是表姑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的,不瞒妹妹说,家里家境并不是很好,爹爹连嬷嬷都没有给我请,因此我身边并没有什么能照顾我的人,那晚上表姑不停地用手给我试温度,当时我就想,若是我娘还活着,一定就是像这样照顾我的。后来,我知道表姑不嫌弃我家,把我许配给了静轩表哥后,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管静轩表哥是什么样子的,这辈子哪怕是为了报恩,我也要好好的和他过日子,不让表姑操心。” 静姝听了这话,又靠近了一下薛蕴茹,说“听姐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担心姐姐并不喜欢我哥哥,只是父母之命不可违抗,如今明白了姐姐的心意,我也算踏实了,我哥哥很好的,你们成亲以后,他也一定会对你好的。” “好不好的,成了亲他就是我的夫君,女人出嫁从夫,我自是事事都听他的,不叫他为着家里的事情担心”薛蕴茹面色微红地低声说道。静姝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里忽然想道,是了,这个世界的婚姻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若是能像薛蕴茹这样,事事都顺从家里长辈的安排,对她,对她的家族,都是好的吧。 第二日,静姝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薛蕴茹,回到春晖居去向母亲请安时都恹恹地没有精神,章母见她这样,不禁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我的姝儿今日怎么这样沉默?昨晚和你蕴茹表姐睡得不好?”“睡得很好,表姐很好,我都不舍得让她走”静姝将脸埋在章母的怀抱里,闷闷地说道,她的怀里有淡淡的上好的脂粉香气,静姝闻着有莫名的心安。“傻孩子,你表姐马上就要嫁到咱家的,终究是咱家的人,你还怕以后见不着她?只是以后别见多了,跟人家也耍这种小孩子脾气。”“母亲你又取笑我,我何曾耍小孩子脾气了?只是看到表姐这个样子,心里不禁觉得对不起母亲和父亲,之前的事情是静姝的不对,一味的刁蛮任性,让母亲操心了。” 章母会意地摸着静姝软软的头发,说“你是我的女儿,天大的事情有我和你父亲给你顶着,你莫要怕,只是有些事情母亲虽然想让你如愿却也无能为力的,只能说天不遂人愿吧,你们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因此如今你们再努力,也只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到头来还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如今你决定走出来,母亲是很高兴的。” 静姝没有再接话,只是闷在章母的怀里,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了,静姝心里想,如果这辈子由于种种阴差阳错,我注定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终成眷属,那么索性以后我的婚事就由母亲做主吧,我也不求什么两情相悦了,只要母亲高兴,我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之前她为着我的事,操的心已经够多的了,我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静姝在春晖居用了早膳,回了静园,将架子上的那件喜袍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直到自己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才吩咐苏叶将袍子收在了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里。 第八十章 蛛丝马迹 这些日子,静姝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那件给卫淑云绣的喜袍上,因此丁夫人那边也没有过多的探访,只是听从丁夫人邀请,偶尔陪着她去医治病人。 那天,静姝正在端量那件放在金丝楠木盒子里的喜袍,想着卫淑云性格爽朗,不喜欢珠饰满身的衣服,这件外袍虽然并没有像当下的喜袍那样遍饰黄金、宝石一类的珠饰,但上面每一根丝线都是静姝亲自挑选的上好的丝线绣成的,在袖口处各坠了一颗明珠,这还是托哥哥从海上归来的商船那里买到的。不知道卫淑云喜不喜欢这件袍子。静姝正暗自思量着时,外面乌梅进来传话,说是丁夫人派人请姑娘去丁府一趟。 本来静姝还想着抽个时间该去丁府见见师父了,这下丁夫人派人来请,静姝急忙换了件便服就带着白芍和乌梅去了。 到了丁府,丁夫人没有跟静姝额外的客套,只告诉她前段时间医治的那个老妪,丁夫人派去的负责给她针灸的家仆昨天来回禀丁夫人,说是她脑后的肿块似乎消减了下去,静姝一听,急忙跟着丁夫人,一起去了那老妪家。 那老妪已经可以自己摸索着做一些事情,但是看得出来,她的眼睛并没有完全的好转,老妪一听是丁夫人,急忙将她们请了进门。丁夫人仔细地给她检查了眼睛,“看来真的是那个肿块的缘故,如今肿块有日渐消下去的迹象,因此眼睛也有好转的趋势”丁夫人欣喜地对静姝说。 丁夫人又将马车上带着的药材配好,给老妪做了一次熏蒸。配好的药材用纱布裹好,以热水反复浸洗,直到药材开始发挥药效,然后将纱布裹着的药材放在老妪的眼睛上,重复多次,静姝在旁边看着,那老妪一边仰着头让丁夫人给她熏蒸眼睛,一边颤颤巍巍地问道“姑娘,我的眼睛是不是要好了?”,静姝听了,笑着对她说“是,我师父正在给您上药,这样您的眼睛好得更快,您先别动”。 那老妪却欲言又止,趁着丁夫人换药的间隙,又问道“那,那我脑后的肿块是不是不见了?”,静姝转到她身后看了看,说“对,已经快消下去了,现在基本上看不到肿块了,之前您眼睛看不见,就是因为这个肿块,如今它消下去了,您的眼睛也有治愈的希望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是,是因为这个肿块?这么多年我看不见东西原来是因为这个肿块”老妪听了静姝的话,陷入了沉思中,只反复念叨着,似乎不相信,却又十分伤心,静姝见她这个样子,不禁问道“您这个肿块到底是怎么弄的呢?您说清楚,我师父也好给您对症下药啊。” 老妪似乎很不情愿似的,迟疑了好久,才说“那是,是被一根木棍打的。”“木棍?是谁打的您?”静姝惊讶地问道,“是…是…,唉,是我欠她的,她,她,总归是我的不是。”老妪神色慌张地说道。 静姝见她这个样子,言语混乱,知道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的,因此再没有多问,只是挽起袖子帮着丁夫人浸洗药材。 等从丁府回来时,天都黑了,黄嬷嬷早就领着一众丫鬟在静园门口焦急地等着,一见着静姝,急忙迎了上去“姑娘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在外面耽搁这么久?天气炎热,姑娘要当心身体才是!”说罢,又看着白芍和乌梅说“你们也是,如今天气越发炎热,你们跟着姑娘就该帮姑娘醒着点神,姑娘若是过了暑气,你们可得小心!” 静姝见黄嬷嬷是真的生气了,急忙拉着她的胳膊说“嬷嬷,不怪白芍她们,是我自己跟着师父出去,一时忘了时辰,我这不是紧赶慢赶的回来了嘛,嬷嬷莫要再生气了!” 晚上沐浴完,因着是在内室里不再外出,静姝着一件桃花色云雾烟罗裙,薄薄的、轻如云雾般的裙子显得静姝的身材初见玲珑,黄嬷嬷帮她拭着头发,忽然她轻笑了一声,静姝回头望她,黄嬷嬷一边给静姝擦拭头发,一边笑着说“这烟罗纱的材质真是通透,老奴站在姑娘身后,姑娘右肩上的那朵牡丹花样的胎记看得很清楚呢!”,静姝听了,也笑了“嬷嬷怎么知道是牡丹花的样子?不过是一个胎记罢了!” “才不是,姑娘出生的时候,右肩上就有这块胎记,有道士说,姑娘肩上的胎记是牡丹花,是主富贵的,当时夫人还担心这胎记不美观,结果随着姑娘慢慢长大,那胎记真的渐渐地显出牡丹花的样子,姑娘将来的荣华富贵一定是旁人不敢企及的。如今姑娘长大了,老奴看着这胎记是愈发的清晰了,说起来,芳草阁那位,她的肩膀上也有块胎记,不过不像姑娘的胎记这么清晰,就是一个拇指大小的暗红色胎记。”黄嬷嬷说。 静姝听了,心里一愣,“姐姐肩膀上也有胎记?”“对,老奴听下人说的,也是在右肩上,只是听说她对这块胎记很是忌讳,从不示人,也不许别人看”。晚上,静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了,睡到半夜又梦魇了,梦到以前去西南找皇上的日子,后面有追兵追着,她在前面奋力地跑着,手里还紧紧地抱着一个包裹。 第二天,静姝去了针线局。对于皇宫,静姝本想再也不踏入这个宫门半步的,她也好久没去看太后了,不是不想,而是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太后,到时候再惹得太后伤心,静姝心里可就更过意不去了。 只是今天进针线局是有事的,还是为着卫淑云的那件喜袍。因为是大婚时穿的外袍,卫淑云嫁的又是王爷,是要按照王妃的礼制操办的,因此静姝一点也不敢马虎,想着郑姑姑在针线局做这些做的最多了,自从喜袍绣好后,总想着让郑姑姑最后再看一眼,可最近也巧了,郑姑姑忙得连针线局的门都迈不出来,眼见卫淑云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静姝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去一趟针线局,郑姑姑不检查一遍,静姝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卫淑云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愿意交心的朋友之一,其次就是紫墨了。不过卫淑云和紫墨给静姝的感觉不一样,虽然都是像姐姐一般,卫淑云大大咧咧,性格直爽,和她在一起,静姝总觉得很开心,无拘无束,而紫墨,她像个真正的大姐姐一般,从当初在针线局,静姝就与她相依为命,即便日后世事变化,静姝却仍然拿紫墨,当自己的亲人。 到了针线局,小宫女领着静姝去了郑姑姑的房间。郑姑姑房间里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丝线和绸缎,还有各式各样的花样,她见静姝来了,高兴地赶忙让静姝进屋,“姑姑这些日子忙着,可这件喜袍姑姑不看一眼,静姝心里不安,因此今日厚着脸皮请姑姑再看一遍,姑姑可别嫌我烦!”静姝笑着坐在一张圆凳上,一边说着,一边让陪同的白芍将那个装喜袍的盒子打开,放在了郑姑姑面前的桌子上。 “你这是从何说起,我怎么会嫌烦,按理说我该去你那里的,只是你也看见了,我最近手上的活计实在是太多,竟抽不出身来”郑姑姑一边笑着说,一边拿起那件喜袍仔细地端量起来。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郑姑姑抬起头说“这件袍子没有什么问题,上面的花纹及配饰也符合王妃的礼制,论这绣工,我看整个大周朝也找不出比它再好的了!”,静姝听了,心里总算放了心,“那就好,姑姑说好,那肯定就是好的,只是姑姑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想尽一尽自己的心意罢了”。 说罢,静姝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对了,不知最近姑姑为何这么忙碌?虽说宫里有两位王爷要成亲,可自有内务府负责操办,况且针线局里的绣女那么多,怎么姑姑却这样忙?”,郑姑姑听了静姝的话,有片刻的犹豫,却又没说出为什么“许是最近宫里衣物的绣活突然增多吧,也没有什么的,我本来就是做这个的。”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宫女模样的人突然闯了进来,倒吓了静姝一跳,正奇怪哪个宫里的的宫女这么没规矩,郑姑姑好歹是正四品的女官,这个宫女却进出郑姑姑的房间毫不避讳。郑姑姑见着那宫女,似乎已经是旧相识了,神色略有厌烦,“我说了多少次了,那百蝶裙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绣好的,又得按照你们主子吩咐的花样来,我一时半会怎么能一下子绣好呢!”,那宫女见郑姑姑不高兴,又见旁边还有旁人,就向郑姑姑行了礼,说“姑姑,我们主子让奴婢再来催催您,她说百蝶裙就得在百花盛开时穿,姑姑若是到秋天才绣好,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既然整个皇宫里,她只瞧得上我的手艺,可我又老眼昏花,若是让我绣百蝶裙,就只能耐心等着了。”郑姑姑对那个宫女说道。 第八十一章 紫墨如愿 等那个宫女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静姝不禁好奇地问起来“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她家主子竟劳得动姑姑的大驾?听着也不像是太后宫里的人啊,更何况百蝶裙这样鲜艳的裙子,太后是不会穿的。”,郑姑姑听了静姝的话,半晌没有说话,静姝看着郑姑姑脸上的神色很不自然,愈发觉得奇怪。 “什么劳得动大驾,只是我这几年手脚不如往年利索了,针线局年年又充实进来不少的年轻的绣女,有什么绣活自然是先让她们做的,太后娘娘也体恤我,许我安心给绣女们传授手艺而不必亲自做那些繁重的绣活”郑姑姑看着桌子上的丝线说“只是,这件百蝶裙,是给存仪堂里的那位绣的,她非要我亲自给她绣一件百蝶裙,我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况且她现如今又是娘娘了,总是我的主子,这才不得不给她绣的。” “存仪堂?娘娘?”静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却又突然明白了,郑姑姑口中的“她”,就是如今的静妃吧,只是那存仪堂静姝很熟悉,它离寿昌宫很近,在去寿昌宫的必经之路上,以前在寿昌宫的时候,静姝每天都要经过那里,那时那里没有人住,只是闲置着,风格和寿昌宫差不多,看着很风雅,太后曾经想要把那里辟作一个佛堂,没想到,皇上把那里赐给她住了,想必这位新晋的静妃,一定很得皇上欢心吧。 静姝这样想着,出了针线局的门就恍惚起来,白芍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想拉着她回府,静姝却不知不觉地想往兴泰殿的方向走,白芍想拦她都拦不住,最后白芍急得扑通一声跪在了静姝的面前,“姑娘!姑娘去那里做什么?姑娘刚刚也听得很清楚,人家现在有存仪堂里的什么静妃,姑娘为什么还要做贱自己?既是当初姑娘先提出来的,姑娘如今就更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了,否则连奴婢也要瞧不起姑娘的!” 白芍的一席话说了出来,静姝犹如醍醐灌顶,白芍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急切,静姝叹了一口气,对白芍说“你起来吧,今天的事是我糊涂了,难为你了”,白芍见静姝回心转意,急忙起身,扶着静姝往宫外的马车处走去。 这时,只听得身后一声“姐姐!”,转头一看,竟然是香草,她带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正是刚刚在针线局看到的那个闯进郑姑姑房间、向郑姑姑索要百蝶裙的宫女,只是,想不到紫墨也在。静姝主仆二人一时间愣在那里,静姝定了定心神,上前,低头行礼道“臣女见过静妃娘娘,娘娘万安”,白芍在一旁瞪着静妃,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可还是架不住静姝一直给她使眼色,也只好上前行了大礼。 “姐姐这是做什么?姐姐如今一句‘娘娘’,是要跟我生分了吗?”香草拉住了静姝的手,静姝随即将手抽了出来,“娘娘说笑了,您如今是千金之躯,静姝怎担得起娘娘的一句‘姐姐’”静姝低头说道。“姐姐这样说就是不肯原谅我了?皇上只是可怜我,才封了我这个静妃,姐姐你也知道,香草在这宫里,没有别的心愿,只想吃饱穿暖、平平安安地了过完这辈子,姐姐又何必为难我?自从皇上封了我这个静妃,皇后在宫里处处针对我,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姐姐非但不可怜我,还怨恨我?”香草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静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皇后是什么作风,她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香草身份卑微又破格被封为嫔妃,皇后肯定不高兴,更加作践香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香草在宫里又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亲人,况且,这种事情,总是女子处于被动地位,倘若那个人不喜欢,谁也不能强迫他的,终究还是因为喜欢吧。 “我没有怪你,你也不要妄加猜测,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也很清楚,只是在我心中,断了就是断了,拖泥带水地只会拖累身边的人,既然你现在做了皇上身边的妃嫔,就安心侍奉皇上便是”静姝缓缓地说道。“那姐姐就是原谅我了?我这几日为着姐姐的事总是吃不下饭,今日总算求得姐姐的原谅,以后我也算解脱了!”香草眉开眼笑地说道。 静姝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娘娘,如果娘娘没有旁的事情吩咐奴婢,那奴婢就随章姑娘一起出宫了”紫墨从一旁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对香草说。“那好吧,那姐姐你回去的路上要当心,要经常来宫里陪我说话哦!”香草冲静姝笑的灿烂。 虽然嘴上说不介意,可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静姝向香草行了礼,转身就要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对香草说“娘娘,郑姑姑虽然年纪在宫中不算大的,可娘娘也该清楚,她身为绣女,到了这个年纪,是不太方便了的,娘娘的百蝶裙还是让其他绣女来绣吧,就算看在往日在针线局郑姑姑对静姝多加照拂的情面上,臣女多谢娘娘了”,香草一愣,随即笑道“好,姐姐说的话我自然是听的,其实我也不舍得累着姑姑的”。 静姝带着紫墨、白芍,上了马车,静姝只觉得今日进宫虽没什么事,心却很累,闭着眼想歇一会,这时,紫墨端了一杯茶给她“妹妹可是累了?刚刚站在那里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喝口茶润润嗓子吧”,静姝接过茶杯,握住了紫墨的手“好姐姐,今日你怎么进宫来了?而且怎么还跟着静妃呢?”,紫墨低下头,脸上带着红晕“我今日进宫,是和王爷来接旨的,王爷接了旨就和皇上下棋去了,我就陪着静妃娘娘说了一会子话,没想到在宫里遇到妹妹。” “接旨?什么旨还需要姐姐和王爷一同进宫接?”静姝本想打趣紫墨几句,哪想到紫墨的脸更红了,“是…皇上,皇上把我赐给王爷做贵妾了”。静姝一听,拉着紫墨的手说“真的吗?恭喜姐姐得偿所愿,只是,姐姐可觉得委屈?若是那样,我可以告诉母亲,让母亲在太后面前替姐姐言语几句,以姐姐的姿色和对王爷的心思,做侧妃也是当得起的。” 紫墨笑着看着静姝说“哪里还敢说委屈呢!妹妹可不要太抬举我了,我本来就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而已,承蒙靖王爷看得起,能以贵妾的身份在王爷身边侍奉终老,已经是皇恩浩荡了,我也此生无憾了,倒是皇上,是看在妹妹的情分上才破格许我的贵妾之位的,还嘱咐王爷要好生待我。”,静姝听了这话,勉强笑了笑,紫墨看到她这样,急忙说道“你看我,一不小心就提及妹妹的伤心事了,妹妹可别怪我,我,我只是一时间高兴,忘了,忘了…”“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姐姐高兴,我也替姐姐能找到终身的依靠而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静姝浅浅地笑着说“只是不知姐姐终成所愿,我该送姐姐什么礼物才好?” “妹妹有这个心意我就很高兴了,什么礼物不礼物的,以后妹妹常来靖王府陪陪我才是”紫墨一边说着,一边将静姝喝完茶水的杯子放在了马车内的茶几上。 静姝不顾紫墨的推辞,先吩咐车夫驾车去了靖王府,看着紫墨回了靖王府,这才放心地回了章府。回府之后,静姝先回静园重新洗漱一番,换了家常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去了春晖居,章母正在春晖居里指挥众人准备三日之后平乐与赵王爷的婚的事宜还有半月后哥哥与薛家表姐的婚事。 静姝见了章母,唤了声“母亲”,然后就依偎在章母身边,将头埋进了章母的怀里,章母慈爱地抚摸着静姝的头发,笑着说“最近这段日子,为着乐儿和你哥哥的婚事,家里忙得不可开交,你父亲在外面也忙着应酬,你可怪母亲没有陪你?”“母亲这话说得静姝像个小孩子,母亲为着家里的事情忙碌,静姝帮不上什么忙,已经很惭愧了,只是今日我去了一趟皇宫,见了郑姑姑,又遇到了静妃,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章母一听静姝去了皇宫,心里就咯噔一下,听说只是遇到了静妃,不禁又松了一口气,“人各有命,静妃娘娘也是有福的人,否则宫里那么多的宫女,怎么就只有她入了皇上的眼呢”,静姝点了点头,说“是,母亲说的对”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说“今日入宫我还遇到了紫墨,她说皇上把她赐给靖王爷做贵妾了,我心里替她高兴,想着总该送她点什么的,如果早点知道,我还来得及准备,如今这么仓促,一时间竟想不起送什么了!” 章母一听,愣了一下,方才说道“这个事之前倒没听太后娘娘讲过,不过也好,靖王爷身边也缺个伺候饮食起居的人了,淳王爷马上要成婚了,靖王爷至今没有相中的女子,先纳个妾也是好的,省得太后整天担心他在宫外过得不好了。” 第八十二章 天作之合 平乐的大婚,静姝是在巨大的震惊和反复的猜度中度过的。 说起来一切的起源都是黄嬷嬷口中平乐的那个胎记,而静姝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恰到好处的一环扣一环地衔接在了一起:前一天静姝还陪着丁夫人去那个老妪家,她的视力已经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了,丁夫人闲暇时去她那里给她做一些眼睛的后续保养,静姝没事时也跟着一起去,慢慢地就熟了,虽然只是帮她治愈了眼睛,可那老妪却视她们为救命恩人,渐渐地也跟她们讲了一些自己过去的事情,还拜托静姝和丁夫人帮忙找她多年前失散的女儿。第二天平乐大婚时,一大早,静姝和母亲按规矩去了平乐的房间,帮平乐沐浴更衣,等平乐从温泉里出来,身上只裹着一件齐胸的裙子时,章母上前给平乐穿衣,静姝在平乐的身后,清楚地看见了黄嬷嬷口中的那个胎记,而这个胎记,细细思量起来,和老妪说的她那个走丢的女儿身上的胎记,竟然也对得起来。 静姝觉得冥冥之中,这两件事似乎是有联系的,相同的胎记出现在不同的人身上,这个概率可是极低的,静姝立马偷偷吩咐黄嬷嬷亲自去了一趟那个老妪的家里,向那老妪打听关于她女儿更详细的体态特征。 而章府这一天人声鼎沸,静姝只觉得满眼都是红色,章母亲自给平乐蒙上了红盖头,而在盖头完全盖住平乐如花的容颜时,平乐抬起头,对章母说了句“母亲,谢谢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如果说之前章母还因为平乐自作主张的婚事将章家置于了不尴不尬的位置上而不快,在平乐说完这句话后,静姝看到母亲的眼角有泪珠,静姝知道,毕竟这么多年的母女情分在这里,母亲心里,对平乐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赵王来接亲时,只有静姝注意到了,他的脸上没有一般新郎官那种兴奋的表情,仍旧是一副人前温文儒雅的样子,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如春风般和煦、温暖的男子,而静姝却清楚,他真正的样子并不是这样,只是,他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才使他永远戴着那样一副面具?看着平乐和赵王站在一起,众人都说这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在静姝看来,他们确实很般配,因为他们身上同样都有静姝无法理解的意图。 按太后的旨意,赵王、淳王娶亲的宴请,是在一起操办的,都是在清凉殿,相比较于赵王这一对的沉稳,淳王这边,就显得手忙脚乱多了,席间淳王被人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美酒,看得出,一向稳重的淳王,对这门亲事,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的,静姝见他这样,心里不禁为卫淑云高兴,对于这世间的女子而言,有什么比得上与自己的夫君两情相悦呢。 静姝以女客的身份去了淳王府,在那个大红色的婚房里见到了蒙着盖头坐在床边的卫淑云。她外面穿着的外袍,正是静姝亲手给她绣的,下了花轿行礼时众人见着这件外袍,纷纷赞叹做工的精致,有的有心人一打听,原来是章家的二小姐亲手绣的,不禁心里了然,章家二小姐和卫家大小姐关系看来真是像众人所说,感情深厚。静姝趁着喜嬷嬷不注意,偷偷塞给卫淑云一包点心,“清凉殿里的宫宴还没结束,淳王爷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姐姐先吃点点心垫垫”静姝悄悄对卫淑云耳语道,“好妹妹,还是你想着我,上花轿前嬷嬷塞给过我一包点心,只是已经被我吃完了,现下肚子里又空了呢!”红色盖头下传出卫淑云的声音,静姝不禁莞尔,转头看到喜嬷嬷走了进来,急忙匆匆地握了一下卫淑云的手,然后离开了。 在淳王府门口遇到了紫墨,静姝高兴地问道“姐姐怎么来了?”,紫墨含笑说道“我是来帮忙的”,静姝急忙转身看了跟着的苏叶一眼,苏叶上前,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紫墨,“妹妹你这是?”紫墨看着那个盒子疑惑地问道,“姐姐和王爷的好事,我一时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给姐姐以表心意,这里面是前些日子我父亲给我的一对玉佩,成色也是上乘的,我亲自在上面打了璎珞,更难得的是成双成对的好意头,今日我本想亲自去靖王府送给姐姐的,不想在这里遇到姐姐”静姝笑着说。 紫墨感动地拉着静姝的手说“难得妹妹还想着我,妹妹的这份情意我竟无以为报了!”,静姝知道其实今日不光是赵王和淳王娶亲的日子,还是靖王纳紫墨为贵妾的日子,只是虽是贵妾,终究是妾而已,依当下的风俗最多办桌酒席而已,并不会大张旗鼓地操办,况且今日的主角是赵王和淳王娶王妃,没人会注意靖王府的一个丫鬟做了贵妾,因此紫墨看着别人穿嫁衣,难免会有些失意,“有些话一时不知怎么讲,但是我希望姐姐能明白我心意,不管姐姐是什么身份,只要姐姐和王爷两情相悦,就一定可以白头到老”静姝认真地说,紫墨当然明白静姝的意思,这种日子里静姝还惦记着她,紫墨心里不能不感动。 闹腾了大半天,等静姝回到静园休息时,只觉得头昏脑涨,正想伏在榻上小憩一会儿时,黄嬷嬷却匆匆地回来了,她一回来就遣散了屋内其他伺候的丫鬟,只留下了苏叶和白芍,静姝见她这样,知道一定是她去那老妪处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就起身听她讲。 “老奴按姑娘的意思,去了那个老妪处,她听说我是姑娘的人,倒也没有隐瞒,只是我听着她的描述,愈发觉得也许姑娘的疑惑是有道理的,那老妪说的,和老奴之前打听的,竟几乎都是吻合的。”黄嬷嬷低声说道。静姝一惊“嬷嬷可有把握?我只是猜测而已,想着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因此才让嬷嬷去问一问”,“姑娘之前曾吩咐老奴派人盯着芳草阁,老奴又和家里以前资历老的仆人私交不浅,也私下聊过,依老奴看,竟是十之八九了!”黄嬷嬷有把握地说道。 静姝心里不禁感慨,谁想到无意见跟着丁夫人诊治的一个不相干的老妪,会成为她揭开章平乐身世的关键呢!“只是如今,下一步要怎么走,要不要带那老妪去见她以彻底验明她的身份,这还要看姑娘的意思”黄嬷嬷沉声说道。 静姝一边把玩着一把丝质玉柄扇上的穗子,一边思量,过了好久,方才说道“先缓一缓,嬷嬷你先派人暗中盯着那个老妪,总不要让她失踪了就是,依我看,当年的事情还是要继续查,我总觉得她在我走丢之后不久晕倒在章府门口这事有点太巧,若真是天意我也无话可说,只怕是别有用心,只是先不要声张,更不要惊动她。” 静姝休息了一会后,换了身衣裙,去了清凉殿,晚上的宫宴,各家女眷也是要去的。静姝跟着母亲坐,静轩跟着父亲坐在了一起,刚坐下,就听得外面传来通报声“太后驾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静妃驾到——”,众人又赶忙站起来行礼,一时间清凉殿内人头攒动。 静姝来清凉殿之前已经做好了见皇上的准备,今日是皇上两位弟弟的好日子,他一定会来亲自祝贺的,而她,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见他的。静姝站在母亲身边,低着头,看着那双明黄色的龙靴从自己眼前走了过去,忍不住悄悄抬起头,那背影熟悉却又陌生,恍惚间竟觉得像隔世未见,却又感觉好像就在昨日,他一笔一划地写下,“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那时静姝以为他们可以厮守终生的,拿着那信笺,心里全是喜悦。 席间众人举杯时,静姝悄悄地望向上首的位置,不想她的目光竟撞上了皇上的目光,一瞬间目光的交接,他望向她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浓的化不开的思念。静姝急忙将眼神移开,她紧紧抓着手里的酒杯,这样才能掩饰她颤抖的双手,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说不上什么滋味,却是乱七八糟的,静姝喝了一口酒,原本以为这么长时间不见,已经可以放下了,可今日一见,竟然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尤其是刚刚那一瞥,静姝看到了皇上腰间佩戴的那个荷包,还是当日自己所绣的那个荷包,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感像决了堤的河水一样,静姝不禁暗自恨自己无用。 这边,皇上也看到了静姝,她今日穿着一件云藕丝琵琶衿的上裳,头上戴着一只羊脂色并蒂海棠发簪,数日不见,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脸上洋溢着些许稚气,如今更像一个闺中少女,她只匆匆地看了他一眼,就慌忙地把头别了过去,他曾经希望他与她能像簪子上的并蒂海棠一样、长相厮守,如今虽近若咫尺却仿若远在天涯了。 第八十三章 又见相思 皇后早就注意到了皇上的目光所在,她不禁心里冷笑,事情都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皇上心里还是放不下她,看来当初她的决定是对的,否则今日一步一步被逼入绝境的,就是她自己了。这样想着,皇后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静妃,不禁也嗤笑起了她,她以为自己是因为讨皇上欢心才被封的妃?说到底不过都是那个人的替身而已,皇后曾听马姑姑说过,这个静妃,以前在针线局和静姝一起做绣活的,皇上突然册封她,不见得不是在她身上寄托了对那个人不可求的情感的。 “静妃妹妹,来,姐姐敬你一杯,你我同为侍奉皇上的人,说是惺惺相惜也不为过的。”皇后的声音虽然不大,在清凉殿里觥筹交错的声音中也不明显,但还是惹得女眷席上的一阵安静,大家都看着静妃和皇后,对于那个突然摇身一变成为静妃的宫女,大家还是有很多好奇的,不知她有什么本领,竟迷得之前不近女色的皇上破格封她为妃。 香草坐在那里,一时间愣住了,自从她入住了存仪堂,皇后对她的刁难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很多次逼得她只能暗自咬紧牙关,把苦往肚子里咽,因此她见着皇后,都是像老鼠见着猫一样的,惹不起,可躲得起,可这次皇后在这种场合下当众向她示好,这是什么意思?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她不禁手足无措起来,那边皇后还举着杯子看着她,她急忙也举起杯子,谦卑地说道“皇后娘娘抬举臣妾了,臣妾怎当得起娘娘的一声‘妹妹’,臣妾能在宫里伺候皇上和姐姐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静姝坐在那里,只觉得头脑发涨,魂不守舍,她跟母亲悄悄说了一下,然后领着山药从偏门出了清凉殿,在殿后的小花园里站住了,“清凉殿,取的名字倒挺‘清凉’,只是里面实在不怎么清凉”静姝一边说着,一边心烦意乱地用手帕扇了起来,山药见她这样,急忙拿着扇子给她扇风,主仆二人正站在那里说话时,靖王爷从身后走了过来,“这几日天气确实愈发炎热了”靖王爷感慨道,静姝见是他,急忙要行礼,却被靖王爷阻拦住了“不必如此,这里又没有外人”,“王爷怎么来这里了?”静姝问道。“里面的空气太污浊,本王也出来散散心啊!”靖王爷笑着说。 一时间二人站在那里都没了话,之前山药和静姝聊天聊的挺好,可靖王爷一来,山药就不敢说话了,三个人都默默地站在了那里,一阵微风吹来,靖王爷只觉得一阵幽幽的香气袭来,使人心旷神怡,“静姝你用的什么脂粉?香气竟如此特殊,闻着不似一般胭脂水粉的庸俗味道,很是怡人”靖王爷转头看着静姝,没话找话地问道。 静姝一愣,她本来就不耐烦用脂粉一类的东西,人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她都心如死灰了,对于脂粉这一类的东西更加索然无味,况且今日天气炎热,加上人多,事多,她并没有敷什么脂粉的,那靖王爷说的香气是? 静姝低头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恍然大悟,笑着说“今日天气炎热,我本就不喜热,因此并不耐烦用什么脂粉,王爷闻到的味道,大概是女儿香的味道吧,静园内室里日日都燃着女儿香,许是这些衣物放在内室里沾染上的味道。”“原来是这样,这女儿香的味道竟如此清幽,香气又如此长久,果真是奇香”靖王爷喃喃自语道。 “哟,十八弟和章家二小姐站在一起,真真是才子配佳人呢,看着竟像是画里走出的神仙绝配似的!”皇后不知何时经过了这里,以帕掩面,笑着看着静姝和靖王爷说道。靖王爷的心思此时都放在了静姝身上,他转头看着静姝,而静姝此时,却呆呆地望着皇后身边的人。 是皇上。“皇兄和皇嫂这就要走了吗?”靖王爷上前行礼问道,皇上的目光胶着在静姝身上,过了许久,才说“是,兴泰殿还有事,朕要先行一步”。“皇上有事,本宫也有事,我们走了,你们慢慢享用,今日是九弟和十六弟的大喜之日,你们总要尽兴才是!”皇后的目光像是意有所指似的、流连在静姝和靖王爷二人身上,一边看着他们,一边说。 静姝只觉得皇后的话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匆匆行了礼,就将头别向了别处。那边皇上听了皇后的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甩袖离开了,杨公公急忙一溜小跑地跟着皇上,香草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快要走远的皇上,似乎很为难似的,“看什么?走就是了!”皇后瞪了香草一眼,扶着采芹的手,也走远了。 静姝怔怔地望着那个明黄色的影子,山药在一旁见她这样,急忙说道“姑娘,我们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赶紧回去吧,否则夫人要着急的。”,静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向靖王爷告辞,携着山药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向靖王爷说“王爷,今日对王爷来说可能是兄弟成亲的吉日,可对紫墨姐姐来说,也是她终身有靠的好日子,王爷若是没有什么旁的紧要的事,还望王爷能早点回府,莫让紫墨姐姐等得太辛苦”,靖王爷听了这话,刚要说什么,静姝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回了清凉殿。 晚上,静园里静悄悄的,静姝在房间里坐着,没有半分的睡意,只得让苏叶把灯都点上,拿来了笔墨纸砚,洁白的宣纸在那张大大的鎏金乌木书桌上摊开,用白玉镇纸压好,就不知道做什么了,犹豫了好久,拿起一支毛笔,饱蘸墨水,却迟迟没有下笔,苏叶和白芍在一旁伺候着,苏叶见她这样,心里都了然,却又不好说什么,白芍却心直口快“姑娘,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姑娘如今还为着宫里的那位伤神做什么?虽说当初是姑娘先提出来的,可是后面也是他马上新欢在侧的!有了新欢,旧爱自然就弃置不顾了!况且这位新欢人人都说她本事大着呢,迷的皇上神魂颠倒,不顾祖制、越矩封她为妃,姑娘如今在这里白白伤心,谁又会心疼姑娘?!” 白芍一番话说出来,苏叶急忙斥责她“什么‘宫里那位’,什么‘新欢旧爱’,在姑娘面前竟然说这种大不敬的话,你是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我看平日里姑娘是太由着你的性子了,如今愈发的口无遮拦起来,这话让旁人听了,立马把你赶出章府就算便宜你的!”,白芍先前图痛快,说完了也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又担心姑娘听了更伤心,自己又气又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着说“奴婢嘴笨,姑娘这样奴婢心疼,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刚刚奴婢说的没有针对姑娘的意思,姑娘今日打奴婢也好、骂奴婢也好,就算像苏叶姐姐说的,把奴婢赶出府去,奴婢也心甘情愿,奴婢只求姑娘一件事,不要再想不该想的人了,他不值得姑娘这样,这世间的好男儿多的是,姑娘是老爷和夫人的亲生女儿,身份尊贵,将来何愁找不到好的夫婿?” 静姝看着白芍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心里不住叹气,“动不动就跪着做什么?我又没说要责罚你,快点起来吧”静姝仍旧望着那张白纸,低头说道,苏叶急忙上前将白芍拉了起来,白芍起身,和苏叶站在一旁,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说“今日既然说了,那奴婢就索性都说出来,姑娘以后离那个什么静妃越远越好,姑娘好性儿,我可看不下去,就算是有以前的情分在,可她更不应该那样做了,姑娘前脚儿把东西还给皇上,后脚儿她就进了兴泰殿,摇身一变成了皇上身边的人,若真是以前和姑娘有情分在,那她就该想想她这样做应该不应该!”说着,她抽咽了一下,“还有,奴婢说句诛九族的话,皇上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对姑娘若真是情真意切,为什么那么快就封了妃子?他是九五至尊,三宫六院也是正常的,只是时间那么短,他都不曾为这段感情伤神过!只剩下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流泪,有什么用?!” 苏叶在一旁拼命地向白芍使眼色,白芍也不管,只顾自己说着,静姝知道白芍是个直性子,今夜若不开口,恐怕她会这样一直抱怨下去,长叹了一声,匆匆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就将毛笔“啪”地一声仍在了桌上,白芍见她这样,吓得半句话也不敢说了,静姝恨恨地说道“今日你非要在我心上扎个十次八次你才甘心?!”,白芍小心地看了静姝一眼,没说话,低下头,“香草当日和我同在针线局,我被赐仗刑后还是全赖她的照顾,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不论今日她如何,且说当日那份恩情,我永志不忘的……至于,至于皇上,他——我与他有缘无分,我又从何谈起对他的怨恨之情呢?” 第八十四章 身不由己 说着,静姝的眼泪滴在了面前的宣纸上,泪珠被宣纸迅速地吸收掉,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有蟋蟀一深一浅的叫声,“你让我恨,我怎么恨得起来?”静姝抓着那张白纸,喃喃自语道,“罢了,夜深了,歇息吧”静姝说着,走开了。 留下苏叶和白芍站在那里,白芍的脸上还全是泪痕,她怔怔地望着桌上被泪水洇了的宣纸上的那几个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那张宣纸上,静姝只草草地写了几个字“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无处辞”。 白芍和苏叶都是识字的,就算白芍不懂诗词,可满纸的相思,她也该看出来了。苏叶看了白芍一眼,叹了口气,跟着静姝去伺候静姝歇息。 接下来的日子就过得更快了,一眨眼就到了哥哥娶亲的日子。 静姝前几日就觉得身子不太痛快,自己想了想可能是那几日忧思过度导致的,因此也没有告诉黄嬷嬷和苏叶她们,大家都忙着为少爷的婚事做准备,静姝不想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薛蕴茹和哥哥大婚的这日,静姝跟着母亲几乎是脚不沾地儿的忙活,只觉得章府里到处都是人,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一开始静姝还强撑着,到后来,就觉得脑子里嗡嗡的,连黄嬷嬷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清了似的。 静轩的大婚,皇上很重视,亲自来给静轩主持了婚事,章家自是感激不尽的。世人也将皇上对章家的看重放在了眼里,私底下众人不禁唏嘘,若不是章家有那条不与皇家结亲的祖训,只怕章家二小姐现在已经入了宫,况且根据坊间的传言,大家都说皇上和章家二小姐情缘深重,不是宫里的一般妃子可以比拟的,皇后之位虽已有人,可就算不能问鼎皇后之位,只怕做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也是绰绰有余的,若真是那样,只怕章家现在已经权势熏天了。只是章家似乎并不过分攀附权势,连章家长子章静轩的婚事,也不是像时下里盛行的权贵之间的联姻,章公子的新婚妻子,只是章夫人母家的远方表亲的一个姑娘。 静姝虽千般不情愿,可还是再次见到了皇上,席间她悄悄地看着众星捧月般坐在上宾位置的他,往日的情景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心里像着了火般的痛,明明是她亲手将他推开的,为着父母,为着章家,她亲手结束了这段感情,可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心都像架在火上烤一般的痛。 静姝垂下目光,带着白芍悄悄地离了席。今夜,静园里静悄悄的,哥哥的大喜之日,静姝特地让黄嬷嬷放了他们的假,丫鬟、仆从们都去了前面花厅里,讨杯喜酒吃。游廊里空无一人,“难得这里这么安静,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那边转一转,醒醒酒”静姝对白芍说,白芍想说什么,静姝却打断了“不用担心,索性都是在园子里,能有什么事呢?” 静姝一个人,拿着把富贵牡丹的丝扇,慢慢地沿着游廊走着,月光洒在地面上,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投下了斑斑驳驳的影子,也不知是饮多了酒的缘故还是怎么了,静姝只觉得浑身燥热,摸了摸脸,脸上也烫得很,便停住脚步,斜身倚在游廊上的雕花栏杆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时间过得真快,如今她已经很少想原来世界里的人和事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不能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否则也枉为两世为人了。 她在这个世界里,算是过得很好吧,有父母兄长疼爱,有自己的家,她还能奢求什么呢?这样想着,前面却投下了一个阴影,是人影,静姝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那个人身上淡淡的香气,曾经在孤苦无依的时候,那个怀抱给了她多少慰藉。 “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的人开口,“没做什么”静姝仍旧没有回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泪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皇上走上前,和她并排站在一起,转头看她,却看到她满面的泪水,不禁慌了,手足无措的地将她搂入怀中,刹那间,静姝沉醉在那个怀抱中不能自拔,就这样,就这样默默相拥一辈子多好,下一秒静姝却使出全部的力气将他推开,“皇上您这样抱着臣女,万一让别人看到,那臣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静姝面上带着讥讽的味道,说道“男女授受不亲,皇上您是知道的,您这样做,是想再纳一个妃子吗,怎么,新册封的静妃娘娘您又不喜欢了?不过也是,反正您有三宫六院,纳多少妾都是装得下的,只是不知皇上您要赐个什么封号给臣女呢?” 皇上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口绞痛,他定定地望着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静姝,你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说,我的心都要被你撕成碎片了”,然而静姝却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然而臣女是不能为妾的,臣女不愿意做妾,对,臣女原本想着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在您身边陪伴您一辈子都是好的,只是如今臣女有父母有兄长,整个章家不能因为臣女而颜面扫地,人总是这样贪婪,原本臣女只是想得到您的心,得到了您的心,又想着如果能时时刻刻的陪在您左右就好了,如今,臣女又想名正言顺地做您的妻子,而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可以弃之的妾,人的欲望,真是让人讨厌。” 这些话静姝从未对皇上讲过,哪怕是两个人情意正浓时,静姝也总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他,不曾对他提过任何要求,今日静姝说的话,砸的皇上心好痛,他又何尝不想给他最心爱的女人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何尝不想和她厮守终生,只是世间总是有那么多阴差阳错、那么多不得已、那么多无奈,即使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有些事情他也身不由己。 两人就这样在游廊里默默地对望着,过了好久,静姝嗤笑了一声“臣女失言了,”说罢转身离去,“静姝…”皇上在后面唤她,她也没有回头,皇上望着她婀娜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游廊的尽头,她身上的环佩声,也跟着渐行渐远。 这边静姝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知道自己遇到了皇上,可她的脑子里像一锅粥一样,乱七八糟的不听使唤,慢慢地脚步也不稳了,像踩在棉花里,软绵绵的,这时有个丫鬟远远地走来“姑娘,夫人在前面园子里的池子旁等你呢”,静姝心里奇怪,母亲现在应该在花厅里忙着,让自己去园子里做什么?心里疑惑着,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跟着那个丫鬟走。 到了那个池子旁,并没有人,静姝疑惑地望着那个丫鬟,觉得她眼生,那丫鬟却笑笑,自顾自地走了,只留静姝一个人站在那里。静姝觉得事情不太对,正想转身离去,忽然身后却有人推了她一下,静姝猝不及防地落入了水中。虽是盛夏,可水里的寒意还是一下子将静姝昏昏沉沉的脑袋激的清醒了许多,她奋力地挣扎着,这时有个人也跳入了水中,一把将她捞了起来,竟然是赵王。 今日静轩大婚,平乐带着赵王来章府参加喜宴,只是赵王不在花厅里,为何出现在这里?静姝心里思索着,这边却已经被赵王抱了起来,夏天的衣料本来就薄,沾了水更是紧贴在身上,借着月光,隐隐约约都可以看到在湿了水的衣裳下,静姝白皙的皮肤。 静姝此时又急又恨,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有人走了过来,她知道就她现在这副样子被人看到,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可身子却软绵绵地不听使唤,依偎在赵王怀里,连挣扎都挣扎不得,那边的人声越来越近,静姝闭上了眼睛,难道这是天意? 忽然却被另一个人抱进了怀里,接着是落水声,还有女人的呼喊声,静姝强撑着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却只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静姝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了幻觉,刚刚抱着她的,明明是赵王的,眼皮沉沉的,“别怕,你闭上眼吧,我送你回去。”,是他的声音,静姝原本紧张的身体一下子放松起来,人也彻底晕了过去。 那边白芍在静园的游廊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静姝走回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正想跑去找时,皇上抱着湿漉漉的静姝大步地走了进来,白芍一看静姝浑身上下湿透了,衣角还滴着水,还被一个男子抱着,那个人还是皇上,白芍只觉得怒火中烧“皇…你,你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不想你家小姐这副样子被人看到,就小点声!”皇上低低地说道。 白芍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而是赶紧把静姝安顿下来。 皇上将静姝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床上,“还请皇上您回避一下,我得赶紧给我家小姐换身衣裳”白芍冷冰冰地对皇上说,皇上心里不禁苦笑,看了来这个丫鬟对自己的意见挺大啊,回头看了静姝一眼,她面色潮红地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皇上转身走出了内室,一边命渡风去请了章夫人和章老爷过来,一边环顾整个屋子,这就是她平日里生活的地方,真想把这里的每一处都刻在脑子里,甚至桌角上的一个小小的如意花纹,都不想放过。 第八十五章 赵王夫妇 这时,一个红木嵌描花玻璃的屏风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上面描画的玉兰花很是生动,像真的似的,走近了欣赏,皇上却发现屏风后面是一张很大的乌木鎏金的书桌,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的整整齐齐,白玉镇纸也工工整整地放在一旁,仔细一看那镇纸下面还压着一张有褶皱的纸,看着像是被谁揉搓过、而后又抚平的一张白纸,不禁好奇,将镇纸拿开,打开白纸一看究竟。 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无处辞”,这几个字像咒语似的,一下子击中了皇上的心,连握着白纸的手也颤抖起来,一直以来他以为静姝已经将他放下了,或者说为着她的父母为着章家,她已经和过去告别了,本以为如今不能面对这段感情的只是他自己而言,可现在见到这四个字,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又痛了起来,既是两处相思,为什么要这样互相折磨呢? 外面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是章天云夫妇来了,匆忙间,皇上急忙将那张纸塞到了自己的衣袖里,刚转身,就见到一脸焦急的章夫人走了进来,“姝儿呢?皇上…”“不必多礼了,姨母还是赶紧去看看静姝表妹吧”皇上对章夫人说。 过了好长时间,章夫人才从内室里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还有星星点点的泪痕,她哭过了,“臣妇斗胆问一句,不知皇上是在哪里发现的小女?”章夫人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就在刚刚赵王落水的地方”皇上含着一丝玩味的笑容说道,章天云和夫人面面相觑,皇上怎么知道他们是从园子里赶过来的? 刚刚在花厅里听到有丫鬟呼喊说有人落水了,章夫人正奇怪,众人却纷纷都循着声音去了池子边,那丫鬟直呼说是二小姐落水了,章夫人一听只觉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了过去,忙派人上前打探,结果才发现是虚惊一场,那池子里的是赵王和一个丫鬟而已。 正暗自松了一口气,却看到皇上身边的一个侍卫悄悄地在章天云身边耳语了几句,章天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却马上又恢复了神态,吩咐靳丰一边安排人给赵王更衣,一边请其他人重新入座,他却悄悄地带着章夫人去了静园。 章天云夫妇听出了皇上话中的话,一时间愣在那里,皇上见他们这个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姨母、姨父,朕看这件事还是先放放吧,等静姝醒过来再说,毕竟她是当事人,当时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了。”皇上含笑说道。 当天晚上,众人都目睹了成婚不久的赵王英雄救美,在赵王妃母家府里的池子里救了一个丫鬟,而那丫鬟,正是赵王妃的贴身丫鬟之一,赵王妃当时也在场,脸上的表情也很是丰富,只是她并没有说什么,原本离席后来又归席的皇上听一旁的靖王爷说了,却很感兴趣似的,当场就把那个丫鬟指给赵王做妾了“九弟英雄救美,朕就帮九弟成全一段佳话,以后九弟可得好好怜惜佳人才是!” 赵王妃虽然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发作,况且这又是皇上亲赐的妾,身为赵王的正妃,她该行大礼叩谢皇恩的。回了赵王府,掩上房门,平乐却发了疯,抓着屋子里一切可以扔的东西都冲那个叫芳琴的丫鬟扔去。可怜芳琴,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头发早就被平乐抓的凌乱不堪,却又一句话都不敢说,跪在那里直呼“王妃饶命”。 平乐今晚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和赵王设计好的一切,只等静姝自投罗网,可谁想最后落入水中、被赵王救起的不是她的好妹妹静姝,而是她的贴身丫鬟芳琴!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平乐的掌控,她当初苦心孤诣地、不惜惹怒父母来嫁入赵王府,就是为了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在章府里处处都要顾及父母的感受,如今她却觉得自己这一步是走错了,她计划好的一切没有如她所愿的发生,而她却稀里糊涂地替赵王纳了个妾! 原来,今晚的事情是章平乐和赵王设计好的,就像当初章平乐与赵王的婚姻一样,两人都是各取所需的,章平乐并不是像她对章天云夫妇说的那样,与赵王两情相悦,而是她与赵王达成了一致,赵王娶她,许她王妃之位,并允诺赵王府的一切事宜章平乐都可以以主母的身份做决定,在外面,她就是风风光光的赵王妃,而赵王,也会对她言听计从。 作为回报,章平乐答应赵王,会以章家大小姐的身份让章家站在他这一边,无论何时,章天云夫妇是不可能将女儿丢下不管的,因此赵王娶了章平乐,就相当于把章家牢牢地拴在了自己身上,同时,章平乐还应允赵王,在合适的时机,会把章静姝也弄进赵王府,不过,章静姝进府只能做妾,绝对不能撼动自己的正妻之位。对于这一点,赵王也欣然同意,他只在乎章静姝这个人是不是归自己所有,其他的,对他而言都是可以商量的。 没有父母之门、媒妁之言,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就这样结合在了一起,平乐大婚那天,她想到要离开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家,心里竟生出一丝不舍与留恋,平心而论,平乐承认,即便章静姝这个正牌的女儿回来,章天云夫妇也没有丝毫的厚此薄彼,对他们而言,平乐与静姝都是他们的女儿。但是章平乐不甘心,凭什么她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幸福生活,而章静姝,就因为血缘这种上天注定的东西,她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得到了平乐想要的一切。 这不公平,每每看到章静姝那张看似单纯无害的脸,平乐都想要撕碎她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可她知道,还不是她与静姝撕破脸皮的时候,更碍着章天云夫妇,平乐只能与章静姝扮作一对感情深厚的姐妹。 因此后来她和赵王一拍即合,他们有相似之处,他们都可以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章平乐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情,年幼时她就知道人世间男女之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而夫妻之间,妻子永远是最可悲的。对那个她曾经追着喊“表哥”的皇上,她也只是沉醉于他身后的权势,而不是他那个人。她像一个无心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既然无心,那就把我的婚姻作为我达到目的的筹码,平乐想。 静轩大婚夜里的事情,是章平乐和赵王一手策划的,赵王痛恨于章静姝对他的不屑与无视,因此对于章静姝,他势在必得。两人商量好了,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将章静姝推下水,然后再由赵王救起,同时引来众人见证,夏天衣物单薄,众目睽睽之下,就算章天云夫妇再不想承认,章静姝与赵王也算有了肌肤之亲,而对这时的女子而言,对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男子,只有以身相许,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像这种不是明媒正娶的情况,一般都是做妾的,而章平乐都想好了,如果父母再三哀求,她会含泪答应让她的好妹妹做侧妃,但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从此章静姝就永远地被自己压了下去。 只有这样,章平乐觉得自己才算达到目的,她想要让她那个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妹妹,从最高的云端摔下,成为被她掌控的人,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很好,她特意叮嘱了芳琴带着芳书去协助赵王完成这件事,芳琴是她在母家时就贴身伺候的丫鬟,做事最是谨慎,平乐比较放心。 而现在,这个她最放心的丫鬟,成了她夫君新纳的妾,虽然在章平乐心中,芳琴卑微到她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但是这件事还是像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里一样,让平乐浑身不痛快,不对,今夜哀哀痛哭的不该是她的那个好妹妹吗?如鲠在喉、坐立不安的不该是章静姝吗?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章平乐闹了一阵子,只觉得筋疲力尽,芳琴还跪在地上,哭声断断续续,“嬷嬷,把她带下去,看见她我就烦!”平乐冲钱嬷嬷说,钱嬷嬷赶紧将芳琴从地上拉起来,刚要带她出去,“等等”平乐又叫住她们“带她下去,给她收拾间干净的屋子,换身体面的衣服,好好伺候着她,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你们的主子了”,平乐语气嘲讽地说道。 说罢,平乐一边吩咐人去看看王爷回来没,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而这边,章府的宴席散了后,皇上把赵王一起带进了兴泰殿,遣散了殿内伺候的人,吩咐了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许进来,殿内只留了杨公公伺候,而杨公公跟着皇上这么长时间,皇上的脾性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今夜是有暴风雨的,因此杨公公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站着,他可不想惹祸上身。 第八十六章 阋墙反目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角落里的杨公公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如果他没听错,这是皇上扇了赵王一巴掌。接着殿内一片死寂,良久,赵王的声音响起“臣弟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得皇兄如此生气,还请皇兄示下”,“你不知道?!你敢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你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劳心劳力地在计划什么!但是,朕之前对你说过,别的事情,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她,朕说了,不许你靠近她一步!” 杨公公闭了闭眼睛,看了一眼殿内角落里的长明灯,嗯,今夜有点热,虽然殿内用了冰,可还是觉得身上有汗。今夜的事情恐怕除了皇上和赵王,就只有他知道了,而他会把这个事情烂在肚子里,其实在回宫的路上,杨公公看着皇上阴沉的脸,就猜出是因为她,否则皇上不会动这么大的怒,章府的那位,恐怕是当今圣上的逆鳞。 “臣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臣弟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子有什么不对的?皇兄的意思是您不能娶的女子,所有的人都不能碰了吗?如果是这样,皇兄您为何不下一道圣旨,告诫天下所有的臣民,让他们都离她远远的,否则您格杀勿论。这样才符合您天子的威风啊!”赵王的声音里掺杂了怒气与嘲讽。杨公公动了动自己手上的扳指,这个扳指还是当初皇上赏的呢,杨公公一直很爱惜,当初赏他这个玉扳指时,皇上刚登基不久,而赵王还是那个恭恭敬敬、温顺谦和的九王爷,对于这个人前恭顺无比的王爷,杨公公其实是充满了好奇的,他想知道赵王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母妃是在这宫中自缢而死的吗?还有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们,他真的从不在乎吗? 杨公公知道,先陈贵妃的死、还有她三个儿子的死,都是必然的,他们谋权篡位、差点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圣上置于死地,他们死不足惜,只是,如果这是自己的亲人,杨公公觉得,自己不会那么淡然的接受,即便那时候尚且年幼,可对于自己亲人的记忆,是不会模糊的。因此杨公公一直对赵王充满了好奇,他的心胸如此大度,让过去的一切恩怨都烟消云散,这真是让人佩服的。只是渐渐的,杨公公发觉自己错了,就像现在他站在兴泰殿长明灯投下的阴影里,头也不抬,只默默地看着地上金砖的纹路,杨公公知道,也许现在里面的那个赵王,才是真正的赵王,而之前他见到的,都是戴着面具的赵王,杨公公心里也很清楚,过了今晚,皇上与赵王之前的那层窗户纸,算是正式捅破且不会再复原了。 赵王刚回了王府,下了马车就有小厮来禀报,说是王妃请王爷回府后即刻去她那里,赵王听了,内心烦闷无比,这个蠢妇一定是兴师问罪的,只是今日之事也并非他所愿,如果一切按照他的意思来,恐怕今晚他就已经将佳人拥在怀中了,如今却非但没有如愿,还将他和皇上的关系弄到了冰点,连表面上的和气也维持不了了。 可赵王还是去了平乐那里,他知道他的计划里不能少了章平乐,而章平乐背后的章家,更是他成功与否的关键,他不能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棋子,在事成之前,他还要好好伺候着章平乐,让她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 等静姝悠悠醒转的时候,都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一睁眼就看到薛蕴茹坐在床边,用一块帕子给她拭汗,静姝脑子昏昏沉沉的,看到薛蕴茹,却想不起自己这是在哪里了,“妹妹醒了?”薛蕴茹见静姝睁了眼,高兴地说道“阿弥陀佛,总算可醒了”,说罢,一边吩咐丫鬟去春晖居报信,一边回头问静姝“妹妹感觉好点了吗?”,静姝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静园里,薛蕴茹,她现在是她嫂嫂了。 这边章天云夫妇还有章静轩听说静姝醒了,急忙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去了静园,薛蕴茹此时正在给静姝喂药。看着静姝的脸色好了些,只是精神不佳,话也不多,许是受到惊吓的缘故。章夫人命人去宫里给太后娘娘传了信,静姝昏睡着的这几日,太后一天三趟地派人往章府询问静姝的情况,如今静姝醒了,早些告诉太后,也好让她放心。 下午负责送信的小厮回来了,说是太后娘娘有事召见二小姐,让二小姐过几日身子大好了,去趟寿昌宫。章夫人以为太后是不放心静姝,总要亲自见一眼才安心,因此也没放在心上,下午去静园看静姝时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哪知静姝一听太后召见,执意马上就要去寿昌宫,任谁劝都不听。 章夫人拿静姝没办法,薛蕴茹见婆婆担心静姝,便说道“母亲,不如这样,我陪妹妹一同入宫,太后娘娘既是单独召见妹妹,我在马车上等着她便是,这样有什么事情我还可以照应着,母亲放心,我一定把妹妹好好地带回来。”,章静轩在一旁也附和道“是啊,蕴茹说的对,母亲,太后娘娘既是单独召见妹妹,我们进出寿昌宫也不方便,母亲不如让蕴茹陪着妹妹去,这样你也安心”,章夫人见儿子儿媳这样说,只得同意,静姝临上马车时,章夫人还拉着薛蕴茹的手再三叮嘱。 下了马车,静姝站在寿昌宫门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苏叶提醒“姑娘,我们进去吧”,静姝方才移步进了殿内。太后得了消息,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见静姝进来,急忙吩咐静姝坐下,“你这孩子,这样不听话,我是说等你大好了再来就是了,你却这样心急”太后嗔道,“既是太后娘娘召见,臣女又岂能推三阻四”静姝强撑着身子笑着说。 这时走进来一个人,静姝不经意间一瞥,竟然是皇上,静姝急忙要起身行礼,却让太后摁下了,“你坐下,身子都这样了还闹这个虚礼做什么?今日你就把他当成你表哥,索性也没有旁人,外面碧橙守着呢,你不用紧张,他今日是有事要问你,关于你姐姐和姐夫”,太后说完就扶着于姑姑的手出去了。 屋子里除了立在一旁伺候的苏叶,就是静姝和皇上了,一时间静姝觉得连空气都是尴尬的,低着头无意地扯着帕子上的穗子,皇上见她一直不肯抬头看他,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还好吗?”,静姝的手一顿,仍旧没抬头“好”,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那日事情紧急,朕只想着赶紧带你脱身,其他的没来得及思量,不过你放心,那日只有你那个叫白芍的丫鬟看到了,并没有其他人看到”,皇上喝了一口桌上的茶,“你应该记得是有人将你推下水的,我和渡风只来得及看清是个丫鬟模样的,后来渡风灵机一动将她也推入水中,然后带你离开,这样等众人过去看时,只会以为九弟救的是那个丫鬟”,静姝抬起头,缓缓地问道“那天的事情,是赵王计划好的吗?”“依我看来,十之八九是他事先策划好的,那日在水中之人若是你,只怕现在你已经成了赵王府的人了”皇上低沉地说道,随即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只是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那日帮着赵王的两个丫鬟听渡风说都是你姐姐的贴身丫鬟,这有点不太符合常理,你姐姐怎么会帮着自己新婚的夫婿纳妾呢?”,静姝听了,心下了然,死死地攥紧手中的帕子,冷笑道“那得看纳什么妾了,如果赵王纳的是我,她为主母我为妾,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况且若是被人抓到当众与赵王有了肌肤之亲,就算我不想嫁入赵王府也得嫁,而且以那样的名声嫁进去,即便是父亲母亲不愿意,也只有做妾的份。” 皇上一听,震惊地问道“怎么会,她虽然脾气骄纵了些,可好歹是你的姐姐,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为何如此暗算你?”“姐妹?哼,她从未把我当过她的妹妹,而她,也不是我的姐姐!我与她,从未有过血缘之亲!”,这下皇上更觉得难以置信了“静姝,我知道你很生气,可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你姐姐怎么会不是你姐姐呢?我可是和静轩还有平乐一起长大的。”,静姝一听,心里更加烦闷,对,章平乐她有自己的优势,她有这些人这么多年在一起的感情,而静姝,缺席的这几年,是再也弥补不回来的。 “是与不是,过几日就见分晓了,只是我一个闺阁中的女子,不宜抛头露面,还要借皇上的人手一用”静姝胸有成竹地说道,皇上不知道静姝要做什么,只是说道“渡风和渡雨这几日就归你调遣了,只是什么事情也大不过你自己的身体,总得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第八十七章 忍无可忍 静姝在回府的马车上很沉默,刚刚的一番交谈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脸色更加苍白,薛蕴茹见她这样,担心起来,递过去一杯茶水“妹妹喝点水,可是身子还是不适?”,静姝抬起头,哑着嗓子说“多谢嫂子”,静姝的一声嫂子叫得薛蕴茹脸红了一下,静姝依偎在薛蕴茹的肩膀上“嫂子,我有时候觉得好累”,薛蕴茹虽然不知道静姝的意思,却伸手拥住了静姝“妹妹若是累,就靠在我身上歇歇,有父亲母亲还有你哥哥,你什么都不要想”。 回了静园,静姝叫来了黄嬷嬷,没说别的,只说让把那个老妪偷偷地接进府里来,黄嬷嬷知道静姝要有所行动了,吩咐了小厮去做,并且不许泄露半点风声。苏叶仍旧在一旁服侍着静姝,刚刚在寿昌宫里,苏叶听到的一席话,其实当时她也很震惊,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主子的事情她不该也不能多问半句的。 第二日,静姝听底下的人说,大小姐明日就要回来看望老爷和夫人了,静姝冷笑一声“真是不经念叨,我心里正想着她呢,她这就要来了,我可得好好的给她备份大礼才是!”一旁伺候的苏叶自是知道缘故的,只是在扇扇子的山药不解,抬头看苏叶,而苏叶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仍旧做着自己的活,山药见状,也低下头继续扇扇子。 黄嬷嬷带了那老妪回来,静姝将她安置在静园的一个偏房里,只对老妪说明天带她找女儿去,那老妪听说找到女儿了,自是高兴地很,黄嬷嬷趁机又和她多聊了一会,把那老妪说的和她以前向年纪大的下人们打听的仔细地比较了一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静姝现在的身体状况特别不好,她自己心里清楚,整个身子像是散了架一般,只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想要报复章平乐,之前她的百般隐忍,在章平乐眼里也许只是懦弱,现在她也要让章平乐尝一尝被人逼上绝路的滋味。 这边章平乐不知道自己明天要面临什么,在王府里做着明天回母家的准备,金银首饰一应值钱的物品肯定是要备齐的,不能让外人小看了她,她章平乐是堂堂章府的大小姐,如今又是赵王妃,身份自然尊贵无比。她在灯下挑着戒指,芳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打着扇子,平乐一抬头,望见了芳棋,忽然想起了芳琴,心中一阵烦闷,“啪”的一声,她把戒指扔回首饰盒里,“去把钱嬷嬷叫来”她吩咐芳书。 钱嬷嬷进来了,“你找个人把芳琴处理了,扔出府去,越远越好,现在想起她我就恶心”平乐淡淡地吩咐钱嬷嬷道,一旁伺候的芳棋惊了一下,随即马上又恢复了神态,继续给平乐打扇子,钱嬷嬷看了里面伺候的芳棋和芳书一眼,满脸堆笑地对平乐说“王妃何必如此心急,她刚刚被皇上赏赐下来,这个时候处理了她,太扎眼,容易惹人闲话,不如等上一段时间,等大家都忘了这件事,我们再行动,打发了她也好,配个小厮也好,总之不让她在王妃面前再膈应您就是了。” 平乐一听,急了,“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听了是吧?!让你做你就做,哪来那么多道理?我现在想起她就觉得胸闷难忍,一刻也等不了,今晚你就办这件事,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她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做,自己偷偷跑了出去就是。明天早晨起来,这个府里不要再有这个人,否则我迁怒到你们,可别说我不顾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钱嬷嬷见平乐动了怒,急忙应了下来,刚要出门,却又被平乐喊住了“慢着!”,平乐转头看着旁边一丝不苟打着扇子的芳棋,直盯得芳棋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半晌才对芳棋温柔地说“钱嬷嬷老了,芳琴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也不中用了,以后我的身边就指着你来伺候了,这件事情我交给你去办,办的漂不漂亮全凭你的忠心了。” 芳棋愣了一下,没想到章平乐会吩咐她去做这件事,但还是急忙应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走在去往关着芳琴的那间屋子的路上,内心无比矛盾,她和芳琴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服侍平乐,芳书和芳画是后来进来的,虽然前后差了几天,可总觉得和她们不像和芳琴那么亲密无间,两人有什么好吃的都是一起吃,章平乐时不时地赏她们件首饰,她们也是轮流戴,整个芳草阁的下人都知道她们焦不离孟,连秘密她们都一起分享。如今让她亲自去结束芳琴的生命,她做不到,只觉得这段路越走越长,脚下像坠了千斤重的石头一般。 芳棋转身往平乐屋子跑,冲进屋里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妃您行行好,不要让芳琴死,奴婢和她一起长大,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去死,求您看在我和芳琴从小一起服侍您的份上,放过她吧,奴婢愿意下半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说着,芳棋在地上磕起了头,平乐此时正坐在镜子前卸妆,见芳棋一声一声地磕着头,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就知道你没这魄力,算我高看你了!”,芳棋却只是一边哭一边磕头,青砖地上慢慢地有了淡淡的血迹,芳书和芳画在一旁,都别过头去,不忍心看。 平乐转过身,看了地上的芳棋一眼,“你不让我处置她?我不处置她,那以后这个王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是不是每一个丫鬟都可以往主子床上爬?反正爬完了就摇身一变,自己成了主子,又不会有人敢把她怎么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算做梦也得笑醒!”说着,平乐蹲了下去,将芳棋的脸抬了起来,看着她脑门上的血迹说“如果那样的话,你说我这个王妃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呢?想想就觉得窝囊!” “不是的…没有人敢这样做的…奴婢,奴婢一定会帮着王妃好好看着她们的”芳棋的下巴被平乐抓着,被迫看着平乐说道,“不会?那芳琴是怎么回事呢?好好的我怎么就容不下她了呢?指着你们?指着你们我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吧!”平乐继续慢慢地说道。芳棋在一边拼命摇头,平乐见她这样,忽然心中灵机一动,“那要不这样,我这里有一瓶毒酒,你替芳琴喝了,替她死了,那我心里痛快了,放了她也说不定”平乐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子,含笑望着芳棋说。 芳棋此时愣住了,她呆呆地望着那个黑色的小瓷瓶子,难以置信地望了平乐一眼,许久,神色恢复了平静,“王妃说话可算数?如果我替芳琴喝了这毒酒,王妃就会放过芳琴?”芳棋望着那瓶子,喃喃道,平乐嗤笑道“我堂堂赵王妃说话岂会不作数?今日你若替芳琴喝了这杯酒,明日我就放了她。”,芳棋伸手,握住了那个瓶子,如果这是她最后能为芳琴做的,那也没什么遗憾的了,起码这么多年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感情,她对得起她。 芳棋扒开瓶塞,刚要往嘴里灌,“好了!”平乐喊住了她,“闹够了没有?”平乐狠狠地问芳棋,“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只是她再怎么说也是犯了错的,我不惩戒她,以后怎么在王府里立威?你去把这瓶酒交给芳琴,让她喝了,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芳棋一听,急了“奴婢愿意替她去死,奴婢愿意!”,“蠢货,这酒不是毒酒,是可以让人陷入假死状态的酒,你把这酒给她喝下去,别人会以为她死了,明日将她送出府去,我自会安排人去接应她,到时候送她远走他乡,就算王爷问起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也不算辜负她伺候我一番。” 芳棋这才明白过来,破涕而笑“奴婢就知道王妃不会不管我们!奴婢替芳琴多谢王妃了,日后芳琴不管到哪,也一定时时刻刻都为王妃祈福,保佑王妃平平安安的。”“好了,哪那么多话,你赶紧去就是。”平乐不耐烦地说道,芳棋起身,千恩万谢地走了。 钱嬷嬷遣退了屋内的人,亲自给平乐梳散头发“王妃今日这是哪一出?”“什么哪一出,我只是觉得芳棋是个重感情的人,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倒也没什么坏处,起码是个忠贞不二的,至于那瓶毒酒,我说是假死的酒,她信了就是,,明日派人将芳琴的尸体偷偷送出去,她怎么知道芳琴是假死还是真死,不过是唬她罢了,好让她觉得欠我个人情、安安心心地服侍我”平乐若无其事地看着铜镜里自己姣好的容颜。 “王妃真是心思缜密,王妃许芳琴个全尸,已经是给了芳琴莫大的恩惠了”钱嬷嬷一边给平乐梳着头发,一边说道。 这边芳棋去了芳琴的屋子,和芳琴说了一会话,将那毒酒和平乐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芳琴,芳琴虽然心里不愿意,可眼下能够离开这个王府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她还能奢求什么呢?只是含泪和芳棋道了别,今夜一别,此生不会再见了吧。 第八十八章 水落石出 早晨醒来时,静姝在床上听到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昨夜折腾到四更天才睡下,现在头昏沉沉的,苏叶和乌梅进来伺候洗漱,用完早膳,静姝选了一件鸭蛋青的纱裙换上,只在裙角处绣了一株兰花,很是清雅。 去了春晖居,平乐和赵王正在里间陪着父亲母亲说话,哥哥和嫂子也在,嫂子正吩咐丫鬟上茶和点心,见静姝来了,忙又招呼静姝坐下,“妹妹的身子可好了?我和王爷在王府里放心不下妹妹的身子,因此今日回来看一看”平乐望着静姝,一脸温柔的说。“是啊,我和平乐很担心妹妹的身子,这不,这次从王府带了好多补品,给妹妹补补身子”一旁的赵王附和道。静姝看着章平乐的脸,淡淡地笑着说“多谢姐姐、姐夫关心,我没事”,随后静姝像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说“对了,前几日偶遇了姐姐的一个故人,她很是想念姐姐,不知姐姐是否还记得她?”说罢,静姝示意黄嬷嬷,黄嬷嬷会意,让人带了那老妪进来。 那老妪进来时,静姝注意到平乐在看清来人时,脸上闪过一阵惊诧,随后是抑制住的心不在焉,静姝嘴角含了一丝笑,微笑着对那老妪说“婆婆,您可看仔细了?”,那老妪打一进来,就一直呆呆地望着章平乐,干枯的像树枝般的手胡乱地挥舞着,章天云和夫人都一脸雾水地望着静姝,静轩和蕴茹也疑惑地看着妹妹,静姝上前,向父亲母亲行了一礼“父亲母亲莫急,今日静姝是想帮姐姐认亲的”,这句话一出,众人皆一惊,而章平乐坐在那里也慌了,赵王并不知其中原委,只是暗自疑惑。 一旁的老妪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走上前,颤颤巍巍地喊了句“香儿,你是我的香儿!”,章平乐坐在椅子上直往后躲,她一边嫌弃地看着那老妪,一边厉声呵斥道“什么香儿,你这蠢妇离我远一点!”,章静轩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恍然大悟般转头握了一下蕴茹的手,然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坐在那里。章夫人奇怪地问道“姝儿,这老妪是?”“她是李红香的生身母亲”静姝含笑对母亲说。章母仍旧一头雾水,她看看平乐再看看那老妪“李红香是?” “是她,是她,她是我的香儿!”那老妪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佝偻着身子站在平乐面前,满脸泪水,章天云难以置信地望了儿子一眼,而静轩冲他点了点头,“你是,你是乐儿的生母?”章天云艰难地开口问道,那老妪只是哭泣还没有接腔,章平乐听到“生母”这两个词,像受了极大的刺激似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是!”她怒气冲冲地一把将那老妪推倒在地,“这是你,你找人故意陷害我!”章平乐指着静姝,大声斥责道。 静姝歪了歪头,笑着说“认祖归宗是好事,姐姐怎么说我陷害你?”,章夫人起身,静姝赶忙走过去扶她,章夫人看着平乐,问道“乐儿,这是怎么回事?当初,当初你不是,不是说父母都不在了吗?”,平乐的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慌张地拉着章夫人的手说“母亲,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的父母确实早就不在了,她,我不认识她的!”,章夫人觉得脑袋里嗡嗡的,今天平乐带着赵王一起回府,章夫人应该是高兴的,女儿女婿一起回来,她哪能不高兴,只是现在姝儿却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她说的话,章夫人竟一句也听不懂。 “不知你还要瞒我的父亲母亲到什么时候,嬷嬷!”静姝见章平乐急了,回头示意黄嬷嬷,黄嬷嬷急忙吩咐人带了一个人上来,是个女子,一抬头,章平乐慌了,竟然是芳琴,赵王见芳琴也纳闷了“你是芳琴?你不是偷偷地跑了吗?”,站在章平乐旁边的芳棋见是芳琴,以为章平乐让芳琴假死的事败露了,正想着怎么替平乐圆谎,跪在地上的芳琴却抬起头,看着芳棋说“妹妹昨夜端给我的酒是王妃赏的吧?妹妹可知我并没有喝那酒,否则今日也不可能跪在这里,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芳棋听了,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章平乐,章平乐此时已经乱了阵脚“看我做什么?她本就是贱婢一个,做出那种背弃主子的事情死不足惜!”,芳琴却大喊一声“姑娘!姑娘当年得天花时是奴婢和芳棋近身伺候的,这些年来奴婢伺候在姑娘身旁,虽然不敢跟姑娘邀功,可奴婢也从未犯过什么大错,即便,即便是这次的事情,也不是奴婢的本意,是姑娘让奴婢帮着王爷的,奴婢怎能不听姑娘的话?只是事情有了变化,奴婢成了那个落水的人,这样姑娘就不要奴婢了?!” 芳琴的话好似惊雷一般,众人都不敢相信似的望着当事人章平乐,而章平乐此时已经慌了神,只是一味的否认,却更加坐实了这一切,静姝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她看了一眼赵王,只说是家务事,还请王爷回避,赵王虽不情愿,可也只得在靳管家的带领下去了前面花厅,静姝看着赵王走远,转身缓缓地说出了这一切。 原来章平乐来章府之前,是叫李红香,她是章府从前管马厩的一个名叫李南的下人的女儿,这老妪就是李南的内人,当初李南在章府做事,他内人在家里操持家务,一边带着年幼的女儿一边替别人缝补衣裳赚点钱贴补家用,本来日子过得还可以,谁知后来李南在一帮狐朋狗友的唆使下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家里的东西渐渐都被他典当了,最后在外面欠的赌债越来越多,李南却在一个深夜暴毙,而这老妪也不小心被重物击中了后脑勺,眼睛瞎了,他们的女儿却不知所踪了。 如今这老妪确是章平乐的亲生母亲无疑了,不论是从她身上的胎记,还是从年龄上都是吻合的,况且一个母亲是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的,这一点章母心里很清楚,当初她第一眼见到静姝,就知道静姝一定是她的女儿,不用看玉坠她也知道,因为那张脸,那双眼睛,都是她朝思暮想的,怎么会记错呢? 而芳琴,在对章平乐极度失望之后,为了自保,她说出了当日之事,原来自赵王在平乐及笄之礼上向章天云夫妇求娶章静姝遭到拒绝后,他就对静姝势在必得了,而他私下里见过平乐,结婚之前章平乐就知道赵王对静姝的念念不忘。大婚之后,章平乐和赵王一起计划了那件事,静轩大婚之日赵王的落水并不是无意的,也不是为了救芳琴,当日他抱的人该是静姝的。而这样,静姝就不得不进赵王府了。 芳琴伏在地上只说了这么多,她只是奉章平乐之命帮助赵王的,只是不知为何事情临时有变,落入水中的竟变成了她,才有了当日的那场闹剧。章天云夫妇又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原委,当日躺在赵王怀中的若是静姝,只怕他们就算再不愿意,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也不得不将静姝送入赵王府,章天云不敢相信地看着平乐,这个女儿虽不是他亲生的,可她出现的时候正是他和锦绣为了走丢的静姝伤心不已的时候,那时候在百般搜寻静姝无果后,两人看着懂事的平乐,想着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养吧,老天爷让我们丢了一个女儿,又送给了我们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他们也确实是将章平乐视为亲生女儿来养的,府里除了几个资历老的下人,没有几个人知道章平乐并非老爷和夫人亲生的,即便是这几个下人,章天云也下了封口令,不许他们对外人说平乐的身世。 在他们的女儿回来之后,平乐处处小心,生怕他们撵她走,章天云夫妇见平乐这样,心下不禁怜惜,就算没有血缘关系,这么多年的父母子女之情他们也都无法割舍的,因此即便静姝回来了,他们仍旧由着平乐做她的大小姐。如今却知道原来平乐从未把静姝当过妹妹看待,她处处想的只是怎样排挤静姝。 “是女儿一时糊涂,嫉妒妹妹什么都有,才想要那样做的,还望父亲母亲原谅!”章平乐见这件事情瞒不过去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哀哀地向章天云夫妇哭诉道,章夫人扶着桂嬷嬷的手,听了平乐的话,惨淡地笑了“你说你嫉妒你妹妹什么都有?在这个章府里,有什么是她有你没有的东西?但凡是好东西,我们什么时候少了你那一份?原想着你真能做个好姐姐,章家子嗣单薄,若你们姐妹真能相互扶持我们也没有牵挂了,如今才发现竟是引狼入室了,你可知道如果那天掉在湖里的是妹妹,你就毁了她一辈子!” 章平乐头上的珠钗落了一地,她拉着章夫人的衣袖,哭道“母亲,我错了,母亲你怎么责罚都可以,只是不要不认乐儿!”,章天云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的老妪,说“你母亲在这里,她才是你的母亲,当初我们也是想着你无父无母才收养你的,如果知道你尚且有母亲在世上牵挂着你,我们又怎会将你接入府中抚养?与自己的孩子分离的痛苦我们是亲身体会的,又怎能生生地分离你与你母亲!” 第八十九章 伤心之地 人们对这个夏天的记忆,不只是异于往年的炎热,还有一件轰动京城的事,镇国公章家要举家南迁了,章家上上下下从未对外人提起过为什么要南迁,也有人说就是单纯的为了去南方避暑,等天气凉快了,就又会搬回来的,毕竟京城是章家生意的重心所在,当年章大人为了夫人的病,也曾举家南迁过,只不过那几年章大人来回奔波于京城与南方之间,着实辛苦。 章府的一些资格高、贴身伺候主子的下人却知道老爷和夫人是被大小姐伤透了心,才决定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去南方静养一段时间的。不过所谓的大小姐,也是过去的了,从此之后章府没有大小姐、二小姐之说了,章府只有一个小姐,那就是章静姝,至于章平乐,章大人对外人的解释是,“……本来就不是我和拙荆亲生的,当初就是姝儿走丢,她恰好晕倒在我家门口,想着都是女孩儿,当女儿养便罢了,因此才收养了她,如今她既已长大成人,又已经婚配,我们也算功德圆满了,只是毕竟不是章家血脉,不能混淆视听,因此从今以后她与我章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也只有姝儿一个女儿,只求姝儿平平安安便好。” 对此,京城的贵族亲眷们一片哗然,章天云夫妇的这个举动太匪夷所思,章平乐不是章家的血脉,章天云夫妇从未对外人讲过,也从未有消息流传出来,这么多年众人看在眼里的,只是他们将章平乐当亲生女儿来养,从未有人怀疑过章平乐不是他们的女儿,如今却忽然将章平乐的身世公布于世,还撇清了章家与章平乐的关系,意味着从此之后章家不再接纳章平乐了,而章平乐也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章家大小姐了。 这相当于将章平乐逐出章家了,虽然章大人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起章平乐任何的不好,但众人心里很清楚,章平乐一定是做了什么让章家忌讳的事情,否则怎么会不顾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突然就不认章平乐这个女儿了呢。 章夫人最近又是汤药不离身了,静姝看着母亲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心里只能干着急,她甚至都怀疑,自己当初为了一己之恨、愤然地将章平乐真实的嘴脸揭露出来,她自己是痛快了,可父亲母亲却备受打击,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百般娇养的女儿背地里竟然暗藏了这么多恶毒的心思。虽然不是亲生的,可这么多年的感情下来,他们早已将平乐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如今她做出这种事情,章夫人只觉得天都塌了。 那日,章夫人在桂嬷嬷的侍奉下喝了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午后静姝用了午膳来看章夫人,她还在睡着,桂嬷嬷在一旁给她轻轻地打着扇子,见静姝来了,刚要起身行礼,静姝赶忙摇了摇头,指了指章夫人,示意桂嬷嬷不要惊动了母亲,桂嬷嬷会意,冲静姝笑了一下,静姝坐在了章夫人的床边上,看着母亲消瘦的面颊,泪忽的落了下来。 桂嬷嬷见她这样,赶忙小声劝道“姑娘这样,夫人醒了又要伤神的,夫人为着赵王府的那位已经伤透了心,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姑娘,她觉得是她没有早早地看清那位的心思,才让姑娘遭了这么大的罪,幸亏姑娘没事,否则夫人要后悔一辈子的”,静姝望着母亲,黯然道“也许当初我就不该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母亲,只是让他们徒惹伤心罢了,反正她都已经嫁人了,又不碍着我什么事,我苦苦相逼,却将父亲母亲架在了火上烤”说罢,又泪流不止。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世间的事情因为子女之情就没有对错了吗?况且依现在看来,当初她也从未将老爷和夫人当成自己的父亲母亲来孝顺和奉养,她心里想的不过是怎样为自己从章家得到更多的好处罢了,姑娘不揭穿她,难道要老爷和夫人一辈子蒙在鼓里,对着一个有狼子野心的养女白白地倾注心血吗?”桂嬷嬷压低声音,气愤地说道。 静姝用手帕擦了擦泪“嬷嬷,我在这里只怕呆会要吵着母亲,我先去厨房看看母亲的药熬好了没有”说着,静姝转身走了出去,桂嬷嬷看着静姝瘦削的身影,只能暗自叹息。静姝去了厨房,却发现有人早在那里看着药了,是哥哥和嫂子。静轩见着静姝,高兴地问道“妹妹怎么来这里了?厨房油烟大,妹妹的身子还没好完全,来这里再呛着,若是你再病了,我们可有的忙活了!” “哪里就有那么娇气了,况且,况且母亲的病也是因为我,我又怎么能安心躺在静园里呢!”静姝勉强笑道,薛蕴茹见静姝心情低落,急忙走上前揽住了静姝的肩膀“妹妹怎么这样说?”,一旁的静轩却急了“妹妹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我早就说过这事和妹妹没有关系,父亲母亲也没有丝毫怪妹妹的意思,反而心里对妹妹满是愧疚,我就说她在我们章家就没安好心,嘴上叫着父亲母亲,其实心里自己的小算盘打的很好呢!只是我一个男子,不能在你们女子闺阁上的事情纠缠,否则我早就揭穿她的真面目了!如今这样我倒是觉得好得很,父亲母亲虽然很受打击,可至少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反而是她,如今贵为赵王妃,这事对她倒没什么影响了,她应该得意的很呢!” 静姝默默地听哥哥和嫂子教育了一会儿,静轩叫了软轿,亲自将静姝撵回了静园“妹妹什么都不要想,安心调养好身子,否则我章静轩与赵王府那位势不两立!她害的我母亲和妹妹这样,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妹妹得在南迁之前养好身子,否则路上颠簸,妹妹要吃苦头的,春晖居有我和蕴茹,妹妹就不要操心了,否则妹妹在静园里掉眼泪,母亲在春晖居抹眼泪,可怜你哥哥,要两头跑!”静姝被哥哥说的这番话逗笑了,“哥哥说的我像个小孩子!”“且不说你现在还没及笄,就算你及了笄嫁了人,你在我心目中还是小妹妹”静轩握着静姝的手,认真地说。 静姝回了静园,唤黄嬷嬷来,问了芳琴的事,“姑娘放心,老奴安排了她去乡下安安静静过日子,虽然不比王府生活滋润,可至少她不用再担心小命不保,照姑娘说的,为了她的安全,老奴也安排了人暗中看着她。”,原来那日芳琴在屋子里含泪送走芳棋后,刚要按照章平乐的安排喝下那瓶假死的药,却被一直在屋梁上监视她的渡雨制止了,芳琴见屋子里凭空多了个男子,还是侍卫模样,刚要叫喊却被渡雨捂住了嘴,“如果你想活命就不要喊,我是来救你的”渡雨说,芳琴一开始还不信,渡雨从那间柴房里抓了一只老鼠,将那药灌给了老鼠,芳琴虽不解,却也只得看着,那老鼠喝了药,死了过去,“若这药真是假死的药,六个时辰之后它自然会恢复呼吸,现在我就和你一起在这里看着,若是它没死,那你将瓶中剩下的药喝了便是,不耽误你出去,但若是它死了,你可得信我说的话了。”渡雨对芳琴说。 结果芳琴死死地盯着那老鼠,六个时辰之后,天色黑的像泼了墨,那老鼠还是没有任何恢复呼吸的样子,反而身子愈发僵硬,像是死透了,芳琴内心无比惊恐,她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章平乐这是要她死,而不是什么安排她假死然后将她送出去。芳琴万念俱灰,她不知道拿药来的芳棋知不知道,若她知道,那这么多年的情谊真是喂了狗了,“时间来不及了,他们一会就会来给你收尸,我这里有一瓶真正假死的药,若是你信我,就喝下去,等他们把你送出府,我自会接应你”渡雨对芳琴说,芳琴略一思索就喝了渡雨给的药,这个人一定是不想让自己死的,否则刚刚根本不用阻止我,直接让我喝了章平乐给的药就是了,他肯出面阻止,说明他不想让我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先保住命吧,芳琴想。 等芳琴醒来时,她就在静园了,二小姐身边就站着那个侍卫,芳琴明白了,是二小姐派人盯着她们呢,也是二小姐救了他的命,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既然章平乐丝毫不顾什么主仆之情,那芳琴也没有必要一直护着她了,因此芳琴把自己知道的,吐了个一干二净,作为回报,二小姐答应会保她平安。 渡风和渡雨完成了使命回到兴泰殿,皇上自然是要问的,他们向皇上还有太后一五一十地说了所有的事情,章平乐怎样混淆视听、坐上了章府大小姐的位置,章府真正的小姐章静姝回府后章平乐又是如何处处排挤她的,而章静姝怎样在最后用一晚上的时间反击的。 太后听了,扶着于姑姑的手连连感慨,“怪不得当初我奇怪平乐的身世,她比静姝年龄大,然而静姝走丢之前却从未有人提起过她的存在,如今却清楚了,原来是锦绣收养的,只是这可苦了静姝了,为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受了这么多苦!”,皇上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不知道章平乐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就是章家的亲生女儿,如今看来竟是章平乐蒙骗了所有人。 第九十章 举家南迁 章家南迁的消息是第一时间传到宫里的,皇后那边如释重负,终于要走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走了就是好的,走了之后,皇上就该彻底断了念头吧。“我知道你为着她的事情难过,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只是难道你就不顾我们姐妹的情谊了?你这一走,下一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太后对章夫人说。“锦心你不知道,姝儿自从那次落了水,身子一直不好,最近她又劳心劳力,太医说是思虑过多导致的身体虚空,这次我们往南边去,也不光是为了我,我和天云想着,带姝儿出去看看,她散散心,心情会好点吧”章夫人对太后说。太后知道事已至此,她再挽留也是徒劳的,只是吩咐了于姑姑,赏下了了好多东西给章家。 杨公公跟皇上汇报这个消息时,皇上正在和靖王爷比剑,皇上只说了句“知道了,你下去吧”便仍旧全神贯注地和靖王爷比剑,旁人没有看出什么,靖王爷心里却很清楚,皇上的剑法,全乱了,靖王爷一不留神,手中的木剑差点伤到了皇上,“同笙你的剑术最近见长啊!”皇上笑着说。“臣弟的剑术没见长,是皇兄的心乱了”靖王爷看着皇上说。 皇上苦笑了一句,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绢,擦了一下汗,走到了一旁亭子里休息的凳子上坐下,黯然说道“同笙,只有你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是,臣弟理解,臣弟知道心爱的人咫尺天涯的痛心,如今她这一走,只怕章大人和章夫人是不会轻易带她回来了,毕竟京城对于他们章家而言,也是伤心之地了。”靖王爷低声说道。 “那你现在,还……还爱她吗?”皇上忽然问道,靖王爷愣了一下,转而笑道“爱,臣弟这辈子心里只装得下她一个人,不会再有别人走近臣弟的心里了,只是如今臣弟的爱,更希望她高兴,臣弟希望她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偕老,这样臣弟也此生无憾了。” 是夜,静姝在灯下看着苏叶和白芍领着小丫鬟们收拾南迁的衣物,苏叶恨不得把每件东西都带上,直装了好几个樟木箱子也没装完,静姝掩面笑道“苏叶将来嫁了人,做了主母,只怕会事事亲力亲为呢!”,苏叶一听,急了“奴婢们好好的干着活,姑娘嘲笑奴婢做什么?奴婢担心姑娘在路上缺着什么,姑娘却在这里挖苦奴婢!”,主仆间正嬉笑打闹着,忽然听得窗棂上“嗒、嗒”的两声,苏叶看了静姝一样,静姝沉默了一会,对苏叶说“你们先在这里整理着,我出去一下”“夜深了,夏天虫子多,姑娘还是不要出去了,实在不行让白芍陪你一起出去”苏叶拿了一件轻纱斗篷给静姝披上,一边给她系带子一边说。静姝知道苏叶是不放心,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说“不用,你们在屋子里忙吧,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了”。 皇上远远的看到静姝走过来,她披着一件掺了银线的流纱斗篷,这种流纱布料,软而轻,轻薄透气,握在手里像流沙一样,夏天人们多用它来制作衣裳,月光洒落在静姝身上,她身上的斗篷透出星星点点的璀璨。静姝走近了,和皇上并肩站在静园后面的假山旁,这里很僻静,不远处,渡雨站在一棵榕树斑驳的树影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里站着个人。 “你身子好点了吗?”皇上开口问道,静姝低头揪着手里的手帕说“好多了”“听着嗓子还是哑着,为什么姨父姨母不等你身子好了再做南迁的打算?”,静姝听了皇上这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不禁轻笑了一下,“身子没有什么大碍了,既然已经决定了,父亲母亲的意思是早点走比较好,否则若是赶上了南方的雨季,路上可有的罪受了”。“哦,这样啊”,两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皇上又开口问道“那…你想离开京城吗?”,静姝一听,心下悲痛却强颜欢笑道“只要和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况且我从未去过南方的宅子,听说那里修的很是雅致,心里早就想过去看看了”,皇上听了这话,转头紧紧地盯着静姝,静姝被他看得尴尬,将头别了过去,却又被皇上轻轻地用手扳了回来,皇上凝视着静姝的眼睛,静姝却不敢看皇上,两人正僵持着,忽然下起了雨,一开始是淅淅沥沥地小雨,后来雨势越来越大,“下雨了,皇上还是赶紧回宫吧”静姝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皇上一把拽进了他的怀抱,静姝大惊,刚要挣脱,雨中皇上模糊的面容越来越近,一个温暖而又浓烈的吻落了下来。 静姝大脑一片空白,皇上的吻强势而热烈,他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了静姝的腰肢,让她动弹不得,静姝被皇上身上的斗篷整个地包在了他胸前,他在她的耳边喃喃道“这辈子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朕可以这样放纵自己了,如果可以,朕都想不要这江山,你不是想去南方吗,那朕就陪你去,你喜欢南方宅子的雅致,朕就按你的意思给你修个最雅致的宅子,你们章家说不和皇家联姻,那大不了朕不做这个皇帝了,朕只要你,只要你能陪在朕身边,什么三宫六院,朕不稀罕,朕这辈子只希望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希望每次转身都能看到你。”,雨水将静姝的衣服打湿,静姝的身子在皇上的怀抱里温热着,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皇上的身体,让皇上原本冰凉绝望的心忽而燥热了起来。 静姝感觉此刻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她能怎么办,老天爷想让她怎么办,不顾章家的祖训,不顾父母的感受,只追随自己的心,和眼前这个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吗?那是不可能的,母亲为着平乐已经伤透了心,她不能再让母亲操心了,况且,即便她嫁入皇宫,她的夫君将是这个世间最不可能专情的人,而她,纵使已经融入这个世界,可她私心里还想着找一个能一生一世眼睛只看向自己的人,而不是坐拥妻妾成群。下半辈子苦苦地等待夫君来爱她,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雨越下越大,倾盆而下,皇上仍旧死死地抱住静姝,他反复地说道“我和你一起走,我和你一起走”,静姝拼尽全力将他推开,泪水和着雨水从静姝苍白的脸上流下“天下人都看着您呢,您怎么能置万千百姓于不顾?那臣女可真是罪该万死了,臣女只求皇上长命百岁,祈求大周朝国泰民安,其他的,臣女不再奢求了”说着,静姝转身,不再回头。 静姝是一路跑着回到静园的,路上遇到了拿着雨伞疯了似的四处寻找静姝的苏叶和白芍,她们见着静姝,欢喜地急忙迎了上去,而静姝像丢了魂一般,眼神迷离,苏叶和白芍见静姝这样,心下知道缘故却又十分担心,姑娘身子本来就不好,再淋这一场雨,只怕会加重病势。 果然,当天夜里静姝就发起了高烧,烧得糊涂了,都不认得黄嬷嬷了,更别提苏叶和白芍她们了,静姝伸手打翻了黄嬷嬷端来的药,嘴里只是念叨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章夫人坐在静姝床边,薛蕴茹在一旁立着,章夫人拉着静姝的手连连垂泪“姝儿,好孩子,你睁眼看看我,这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哪个家?”,章天云和章静轩站在帘子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还是静轩想起了丁夫人,丁夫人虽不是太医,但她素来了解静姝的体质,章天云听了儿子的话,赶忙派人去丁府请了丁夫人来。丁夫人听说静姝高烧不止,自然没有推辞地匆忙就赶了过来,给静姝把了脉,吩咐了人将她配的药材研成粉,以黄酒和之,然后由苏叶和白芍抹在静姝身上,到了三更天时,静姝的烧总算退了,人也清醒了。 等静姝身子好些时,章家就上路了,章夫人吩咐了黄嬷嬷把静姝的床铺移到了自己的马车上,这样她能时时刻刻照顾静姝,薛蕴茹常常跑来章夫人的马车看望她们,“母亲您本来就刚好,静姝妹妹也大病初愈,让一个身子虚弱的人照顾另一个身子虚弱的人,我怎么放得下心呢!”薛蕴茹对章夫人说道,章夫人听了这话,不禁笑道“你这孩子,我看你素来秉性淳厚,怎么如今也学得油嘴滑舌?你妹妹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我再不济,还有桂嬷嬷和黄嬷嬷呢,你操的哪门子心?”。 晚上,静姝和母亲睡在一张榻上,虽然身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处于昏睡状态,经常睡着睡着就被噩梦惊醒,可睁开眼后看到一旁的母亲,静姝心里就踏实了,睡在母亲身边,无论怎样都是安心的,有时候醒来,恰好章夫人在给她用帕子沾了水擦拭脸,她们母女就聊一会天,静姝依偎在章夫人的身边,听母亲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心里的伤痛,渐渐地抚平。 第九十一章 平安抵达 这天,静姝问了章夫人一个问题“母亲,您后悔吗?”,章夫人的身子瞬间僵硬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 那日静姝当众揭发章平乐,一开始章平乐还苦苦哀求章夫人不要赶她出章府,后来见章夫人和章大人心意已决,不禁发起了疯“好,好,我知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来养,可你们心里何曾把我当过你们的女儿?连名字,平乐,章平乐,哼,不过是‘吾女静姝,平安喜乐’里的平乐,你们当我是傻子吗?!我只不过是你们时时刻刻用来祈求静姝平安喜乐的工具而已!那我算什么?”此言一出,章夫人差点晕过去,这么多年她确实是将平乐当成女儿来养的,虽然私心里讲肯定不可能当成自己亲生的那样,可对平乐,她和章天云觉得该尽的责任都尽了,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章平乐更是当场拿着桌上的杯子就冲那老妪、她的亲生母亲狠狠地摔去,直砸的那老妪额角血流不止,“当初生了我,不曾好好养过我,一切女儿该有的教养你都不曾教给过我,甚至有时候连饭也吃不上,现在你跑来做什么?想认我这个女儿给你养老?你做梦!”平乐恶狠狠地对老妪说。“香儿,不是这样的,娘就是觉得亏欠你太多,所以娘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你,想要弥补你,你给娘一个机会。”“弥补?!你要怎样弥补我?我现在缺的是钱,缺的是实力雄厚的母家给我撑腰、好让我在夫家挺直腰杆做人,这些你能给我吗?既然给不起,又何必来这里扰乱我的生活?” 众人都对平乐对自己生身母亲的憎恨而感到震惊和无法理解,再怎么说也是母亲,为何要这么苦苦相逼。章天云夫妇方才明白自己养了个蛇蝎心肠的养女,心里只觉得悔不当初,但是事已至此,传出去让人笑话对章家的名声也是无益的,更何况章平乐当初是以章家大小姐的身份嫁入赵王府做赵王妃的,如今若是强行将她赶出章家门,只怕赵王也会心有不悦的。 “我们章家与赵王实在不愿走得太近,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初你执意要嫁给他,我和你母亲已经很不乐意,如今既然你找到了你的生身母亲,又对姝儿做了那样的事,章家的女儿你肯定是做不成了,但是我们也不会将原委昭告天下,只说你是养女,如今既已婚配,章家不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便是,你现在已经是赵王妃,若是你愿好好过日子,以后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只是从此,我章家与你,没有丝毫干系。”章天云一边扶着章夫人,一边冷冷地对章平乐说。 章平乐再怎么不愿意,却也知道无法挽回了,终究,终究她没能牢牢地攀附在章家这棵大树上。赵王听了这个消息只觉得五雷轰顶,从没人告诉他章平乐并非章家亲生女儿,况且看她以往在章家横行霸道的章家大小姐的模样,谁也不曾想过她不是章家的女儿的,如今章家突然宣布她并不是章家的女儿,也就是撇清了章家和她的关系,更是撇清了赵王府和章府的关系,赵王只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在书房里噼里啪啦地发了好大一通无名火。 现在即便赵王恨透了章平乐对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世,可他也不能立马翻脸,否则众人就会明白赵王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怕不日便会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因此赵王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仍旧让章平乐做她的赵王妃,只是大家却看在眼里,赵王最近可是纳了不少妾。 章夫人将静姝脸颊旁的碎发拂到后面,叹了一口气说“说是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是都过去了,再怎么追究当年之事也是没有用的,况且当初我确实是在她身上寄托了对你的感情的,她怨恨自己身为你的替身,我们也无话可说,好了,不提她了,你父亲已经发了话,如今她和章家没有任何关系了,过得好或是过得不好,都和我们无关了。” 章家的人马浩浩荡荡地抵达了他们章家在江南的祖宅,章天云夫妇仍旧住在了紫云居,章静轩和薛蕴茹住在了怡园,静姝住在了晚客斋,“这里的宅子不比京城的宅子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景观布置我倒觉得更雅致些,只是委屈你了,晚客斋并不大,要不然让你哥哥和你换一下,你住怡园?”章母问静姝,静姝掩嘴笑道“幸亏嫂子和哥哥不在旁边,否则母亲说这样偏心的话连静姝都要无地自容了,哪里就小了,我觉着很好,这几个院子都是挨在一起的,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多好,况且哥哥现在又不是一个人,母亲可别偏心的太厉害!”,章天云夫妇听了也笑了“我们就是更宠你一些,你哥哥也不敢有半分怨言的,若不是看在你嫂子的面子上,我现在就把他从怡园里赶出来!”章天云捋着胡子笑说道。 晚上一家人在紫云居吃饭时,静轩说“父亲母亲,晚客斋太小了,我看不如我们和妹妹换一下,让妹妹住怡园,我和蕴茹住晚客斋。”,薛蕴茹也附和道“是啊,妹妹的病刚好,怡园更适合妹妹住”,静姝听了这话,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章天云夫妇对视了一眼也笑了,章静轩和薛蕴茹不明所以,“哥哥你别说这种话了,我现在住着晚客斋就很好,你和嫂子…”静姝话还未说完,薛蕴茹突然以帕掩面,干呕了起来,众人只当是路途辛苦,蕴茹太过劳累所至,靳丰急忙吩咐小厮从外面请了大夫进来看。 大夫的诊断却让大家始料不及,薛蕴茹怀孕了,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算起来应该是在京城宅子里怀上的。 这下有得忙活了,人人都喜上眉梢,薛蕴茹被按在床上,哪里也不许去,生怕动了胎气,大夫说她刚有孕就随章家南迁的人马奔波在路上,一路颠簸,难免劳累着了,胎气不太稳,需静养为宜,静轩站在一旁愣愣地,只看着仆人丫鬟们忙里忙外地,静姝走上前,碰了碰哥哥的胳膊“哥哥你这是高兴傻了?”,章静轩回头看了静姝一眼,“妹妹,他们刚刚说什么?”,静姝不禁笑道“我的好哥哥,你还真是高兴傻了,大夫刚刚说嫂子怀孕了,你要当父亲了,我要当姑姑了!” 章静轩这才恍然大悟似的,高兴地冲上前,薛蕴茹面带红晕地看了他一眼,而静轩却只知道冲着她傻笑,章天云夫妇见儿子这样,不禁也笑了,静姝也依偎在母亲身边笑着。 等众人散去,章静轩被章天云叫到了书房里,给家里其他的亲戚以及京城交好的友人报信,章母被静姝劝着去内室歇息了,她特意吩咐了下人抬着软轿将静姝和蕴茹送回去。 静姝和薛蕴茹一起回了怡园,曹嬷嬷早就得了消息,在怡园门口等着她们,见着薛蕴茹,慌忙上前搀扶,眼泪里似有泪光。曹嬷嬷是静轩的乳母,如今看得静轩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自然比任何人都高兴。静姝陪着薛蕴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方才动身回了自己的晚客斋。黄嬷嬷和苏叶白芍她们也早就知道了,都高兴地很,“这下这里可热闹了,等小少爷一出生,姑娘就做小姑姑了呢!”白芍笑着说。 夜里,静姝躺在床上,许是天热的缘故,又也许是换了地方,静姝辗转反侧也睡不着了,索性拉开了帐帘,起身推门出去走走,夜晚院子里很安静,时不时地有蛐蛐和其他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虫子的叫声,静姝仰头看着月亮,马上就要中秋了,没想到今年的中秋在这里过了。 月光倾泻下来,静姝忽然想起了那日也是在月光下,她和他告别,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这边兴泰殿里,皇上并不知道静姝在思念着他,他低着头在奋笔疾书,那日从静园回来后,他整个人像空了一般,除了醉心于政务,他想不到能让他分散精力的地方,明明心里还想着她,章家启程动身那日,他有无数次坐在兴泰殿里想要立马骑马去阻止静姝离开京城。 她怎么能离开这里,怎么就能狠心离开这里?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午夜梦回醒来的时候,孤独像是兴泰殿外长长的走廊,看不到尽头。那日静姝隔着雨帘绝望而又无助的眼光深深地刻在了他心里,每每想起,总觉得心痛难忍。 “皇兄”,靖王爷的声音将皇上拉回了兴泰殿的烛光下,“皇兄,刚刚接到密报,那边有消息了”“哦?他们有行动了?”“是,我们的人传话来说,他们最近正从各地暗自招兵买马,我们要不要阻止他们?”,皇上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笔扔到了桌上,起身踱步到窗前“果真是耐不住性子,想做狐狸还不把尾巴藏的好一些”他转身看着靖王爷说“不用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多大的风浪!”,靖王爷领命,刚要出去,“同笙”皇上叫住了他,“她,可平安抵达了?”,靖王爷闻言抬头看着皇上,随即低头恭敬地答道“是,今天下午有人传话来说已经安全抵达了”“那就好”。 第九十二章 受邀赏灯 章家搬到了江南的宅子后,访客多是与章家有生意往来的人,一般门房报给靳管家后,直接就领到会客厅去了,有一个人却例外。 章家住的宅子离着穆拓国不远,说是挨着也不为过,如今周朝与穆拓国结为盟好,在这里两国交界的地方两国人民来往更加自由,而拓跋沐,自从静轩给他去了一封信,告诉他如今他们章家搬到江南的宅子里定居后,他以厉沐的身份进出章府的次数,恐怕门房上的人都懒得数了,这个厉先生每次来都是中规中矩的中原人的打扮,对于这个人,章府的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是静轩少爷的挚交,他的身份也很尊贵。 可后来大家慢慢地发现,虽然这个厉先生每次说是来找静轩少爷的,可次次都要扯上静姝小姐,渐渐地众人心里都有了数,私下里都议论,静姝小姐也马上要及笄了,只怕这位厉先生会是章家正八经的姑爷呢! 静姝对于章府下人之间的这种揣测哭笑不得,且不说她自己身为当事人愿不愿意,单单是父亲母亲从未表态这一条,就足以阻止这种流言,可大家还是用暧昧的眼光看着她和拓跋沐,每每都看得静姝浑身不自在却又不能说什么。 薛蕴茹的肚子渐渐隆起,今年过年时章府虽然不比在京城热闹,可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没有外人打扰,倒也高兴的很,再看看儿媳的肚子,大夫说春天薛蕴茹就要临盆了,章天云夫妇只觉得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如今只盼着儿媳顺顺利利地生产,盼着静姝放下过去的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 那天静姝正在怡园陪着嫂子绣花,随着薛蕴茹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临盆的日子也近在眼前,只是薛蕴茹却一天天地愈发沉默,似乎心里装了什么心事却又不愿跟别人说。“嫂子,我看你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哥哥欺负你了?若是他欺负你,我告诉父亲母亲去,他们肯定饶不了他的!”静姝试探地问薛蕴茹。 薛蕴茹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你哥哥的事,是,是我自己的事……”“你自己的事?嫂子最近身体可有不适?嫂子即将临盆,孕吐已经好多了,况且我把你的脉,从脉象上看胎气稳定,大夫也是这样说的,你身子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啊!”“不是的……我的身子没有什么不适,我只是,只是担心……”“担心什么?”,薛蕴茹抬起头,眼睛里似有不安,她拉起静姝的手“妹妹,我实话跟你说,我担心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让公公婆婆失望。” 静姝不禁莞尔,反握住薛蕴茹的手,柔声说道“嫂子若是为这个忧心不已,那可真是枉费了父亲母亲的心思,今日我就跟嫂子说清楚,父亲母亲为着嫂子肚子里的孩子确实高兴得很,但这和男孩女孩无关的,父亲母亲更不会因为嫂子生的男孩还是女孩而不一样对嫂子的,我相信哥哥也不会这样,我们章家人的思想还是很开明的,嫂子不要为这个白白操心了,别连累了肚子里的孩子。” 薛蕴茹听了这话,如释重负似的,“如果真像妹妹说的,那我就很高兴了,我知道,我母家的家境和章家相差太远,人人都说我是麻雀飞上了高枝,原本还担心这样嫁过来,也许要受些气,姨娘和妹妹也这样说,毕竟门不当户不对的,可从我嫁进章家的门,公公婆婆并没有因为我出身卑微而亏待我,反倒拿我当女儿待,夫君,夫君待我也极好,还有妹妹,妹妹比我母家的妹妹还待我像姐姐”,静姝听了这话,不禁笑了“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样说可是要生分了的”“妹妹你听我说完,你们待我这样好,我无以为报,只有尽心孝顺公婆,服侍夫君,对妹妹尽姐姐的心,如今我虽怀孕,可,可我私心里还是想生个男孩给章家传宗接代的,章家子嗣单薄,若不能尽我的力,我可真是白白辜负了你们!” 静姝听了薛蕴茹的一番话,心里不禁黯然,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女子的命运吧,也许薛蕴茹说的对,还是生个男孩子比较好,毕竟静姝身为章家的女儿,心里也希望章家赶紧后继有人,这样父亲母亲也好放心,若是生个女孩,在章府还好,父亲母亲素来对子女的问题上比较开明,若是在旁人的家里,只怕这个儿媳的日子会不好过的。 静姝安慰了她好长时间,薛蕴茹虽然有心结,可有小姑子的安慰,好歹心里也宽松了些,遂不提这事,静姝也扯开了话题,不让她再想这事,两人正商量着给薛蕴茹肚子里的孩子绣什么样的虎头鞋好看,这时白芍走进来“姑娘,厉先生来了,他……”“他来不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是来找哥哥的又不是找我,倒累得你们一天好几趟地来通报,他若是一天来个十次八次,你们还不得累死?!”静姝一阵脾气上来,将之前选好的几个花样扔在盒子里,恨恨地说道。 白芍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静姝,薛蕴茹在一旁却噗嗤一声笑了,静姝转头看着她,满脸羞的通红地嚷道“好啊,嫂子如今连你也帮着她们来欺负我了!”“我又没说什么,你看你怎么就羞的脸都红了?好妹妹,是姐姐的不是,姐姐不该笑,姐姐这就吩咐下去以后都不许提厉先生这三个字!”说罢,薛蕴茹转头对白芍说“刚刚你家姑娘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赶紧下去吩咐,就说以后章府不许提厉先生这三个字!” 这下连站在一旁的、怡园的下人也忍不住笑了,静姝又气又羞,起身就要赌气离开,不想被薛蕴茹拉住了衣角“妹妹你别走啊,咱的花样子还没选好呢!”“谁要和你选什么花样?在你这里净受你的气,亏得我还处处为你着想,我以后可不来了!”,薛蕴茹见静姝真的生气了,赶忙说道“好妹妹,跟你开个玩笑,看你急的汗都快出来了,我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吗?我哪有嘲笑妹妹的意思,我和你哥哥还有公公婆婆一样,都是盼着妹妹好的”,静姝见薛蕴茹似乎心情好些了,也不再和她较气,遂坐下仍旧和她选花样。 白芍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静姝拿着绣花剪,斜睨了她一眼“还要说什么?索性一起说了痛快”,“少爷请姑娘过去,他和……,他,他在会客厅里等着姑娘呢!”,“你怎么不早说?”,白芍委屈地说“奴婢是想早说的,可奴婢嘴笨,不小心先戳着姑娘的痛处、提了姑娘不愿提的人,惹得姑娘发了这么一大通的火,奴婢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主仆正说着话,静轩从外面大踏步地进来了,“等了妹妹这么久,妹妹都没屈尊移驾,为兄只好亲自来给妹妹传话了”,薛蕴茹见夫君进来了,扶着肚子站了起来,吩咐丫鬟们给静轩上茶,静轩急忙扶着她又坐下“你坐着就是,站起来做什么?喝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底下的人知道怎么做”,静姝掩面打趣道“哥哥真是疼嫂子,只怕现在哥哥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一句话说的薛蕴茹面带红晕,低头含笑,静轩一撩袍子,坐了下来,“妹妹说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何时没有把妹妹放在心里过?倒是妹妹,如今连为兄都请不动了,方才在会客厅等妹妹等了那么长时间,为兄只觉得面上无光,幸亏今日来的是沐兄,否则这张脸往哪搁啊!”,薛蕴茹用帕子掩着嘴说道“你又来提那人,刚刚妹妹还在怡园里发了好大一通火,从此不许我们再提那个人了,刚说了你又来了,这不是拿妹妹的话当耳旁风嘛!” 三人互相打趣了一会,静轩又把拓跋沐今日来的目的说了一遍,静姝这才知道,原来拓跋沐今日来是请章天云夫妇和章静轩夫妇还有静姝在上元节去穆拓国赏灯的,上元节中原地区有赏花灯的习俗,这几年随着两国人民互相来往,穆拓国也有了这个习俗,只不过花灯的风格不一样,如果说中原地区的花灯像是脉脉含情的中原女子,那穆拓国的花灯,更像他们当地的女子,热烈而奔放。 章母听了拓跋沐的邀请,笑着对静轩说“去年你妹妹的生日是在京城过的,那时……那时因为旁的事,也没怎么给她好好操办,今年既然人家邀请了,你就带着你妹妹去吧,我和你父亲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了”。静轩见母亲因为上元节的原因,想起了去年上元节给平乐办的及笄礼,难免伤怀,急忙岔开了话题,“听说穆拓国的花灯和中原地区的大不相同,父亲母亲何不一起去观赏?”“家里还有旁的事,你父亲明日要回趟京城办点事,估计上元节才能回来,我在家里等着他,你们去玩便是。” 第九十三章 一碗寿面 上元节这天,章家的宅子里处处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喜笑颜开,堪比除夕那天,今天章母不仅吩咐了靳丰赏了所有下人银钱,还赏了酒席给他们吃,“我都说了,就是过个生辰,父亲又不在,母亲弄得府里这么大张旗鼓地做什么?”静姝一边由着章母给她系斗篷,一边向母亲撒娇道,“今日是我女儿生辰,我让家里喜庆点怎么啦?况且你父亲走之前就叮嘱过,今年你的生辰一定给你好好办,再怎么不济也得好好办桌酒席”说着章母给静姝系好斗篷,又拂了拂,“今日出去赏灯可要小心,要紧紧地跟着你哥哥,天快黑的时候就赶紧回家,还有你嫂子怀着身孕,可不能拉着她去人多的地方,我本不想让她去的,可你们都走了,她一个人闷在家里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也没什么意思,替你哥哥好好看顾着你嫂子。” 章母由桂嬷嬷扶着站在章府门口看着儿子、儿媳和女儿上了马车,方才转身回去。一路上只见处处也是张灯结彩。到了穆拓国,早有拓跋沐安排的人在那里等候他们,一路领着他们进了穆拓国,为了避免被穆拓国里的一些故人认出,静姝戴了面纱。拓跋沐见他们三人走来,急忙上前吩咐人安置他们。 傍晚时分,天刚擦黑,灯会就开始了,拓跋沐陪着他们在城楼上看花灯,穆拓国的花灯做的比中原地区的要粗纩一些,但也很漂亮,哥哥和嫂子时不时地指着远处的一个花灯窃窃私语,静姝却看得心不在焉,她想起了也是这个时候,萃梅园里满园的灯光、还有他亲手做的那个花灯,“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你不要嫌难看”,当时她拿着花灯,心里多么幸福。 如今和他相隔何止千里,那日雨中一别算是最后一面了吧,今生若无意外,只怕不会再见了,静姝黯淡的心情和外面张灯结彩、处处人声鼎沸的热闹情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正要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放纵自己的情感,不可以偷偷想念,否则最后会无法收拾,这时忽的听到嫂子喊了一句“妹妹你看!”,静姝回过神来,顺着薛蕴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花灯队伍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花灯,是用很多个凤凰花样子的花灯拼成的一个花灯,而这个花灯,从远处看,正是一个“姝”字。 静姝看着那个字不禁愣了神,“真真是好妙的心思,妹妹可不要辜负了”薛蕴茹挽着静姝的胳膊,笑着说道,静轩也看到了那个字,不禁说道“好啊,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我说为什么非要我们来看花灯,真是居心叵测!”一旁的拓跋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静姝被灯光映红的侧脸。“静姝”他唤了一声,静姝缓缓地转过头,墨绿的眸子望着他,“静姝,虽然现在时过境迁,但我给你的那支红宝石的钗子,我希望有一天能亲手替你用它挽起发髻。” 静姝当然知道他指的那支钗子就是那支凤凰花的钗子,那是穆拓国王后代代相传的钗子,象征着这个国家至高的权力,她怎能轻易就戴到发上? 在回府的马车上,静姝还是沉默着,静轩见妹妹飘忽不定的眼神,叹了口气,递给静姝一块粉色的糕点“妹妹尝尝这糕点”,静姝接过那块糕点,圆圆的、小小的,粉色的外皮上印了一朵大红色的玫瑰花的样子,“这不是……”静姝疑惑地问哥哥,这糕点正是在穆拓国时,拓跋沐招待他们的宴席上的糕点,当时静姝觉得这糕点做得精致,上面印的玫瑰花又着实好看,因此多吃了几口,味道倒也不错,是用穆拓国当地种植的一种可以食用的玫瑰花的花瓣做的馅,味道清淡又掺杂着淡淡的花香,很是对静姝的胃口。 “沐兄说方才宴席上见妹妹对其他的菜肴都是淡淡的,唯独对这玫瑰花饼情有独钟,因此他吩咐了人打包了几份这种糕点在盒子里,吩咐让我带回来给妹妹吃”静轩看着静姝手上的糕点,意味深长地说“我和沐兄也算是旧相识了,年轻时就在一起云游四方,我也一直把他当兄长看待,他一向洒脱,像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样子,我倒是第一次见”。 静轩的话句句敲在静姝心上,使静姝不知所措的内心,又平添了几分愧疚,“哥哥,我知道他对我的心,只是……”那糕点静姝并未吃,只是捏在手里,连手指上都沾上了粉色的饼屑,静轩倒了一杯茶放在静姝面前,“妹妹的心思我知道,只是如今既然已经离开了,不如索性放下,这样对大家都好,其实父亲母亲也是这个意思,穆拓国虽小,不比我们大周朝繁华,但是拓跋沐是个明君,有他在,穆拓国也不会受制于人的,况且由于当地的民风,穆拓国的国王历代都是只娶一位王后的,更重要的是,这些年看沐兄对你的心思,我相信妹妹若是将自己托付于他,他会一生一世对妹妹好的。” 回了章府,天已经完全黑了,靳丰亲自在门口等他们,“外面天冷,靳伯怎么还亲自在外面等?”静轩一边下马车,一边笑着对靳丰说,靳丰弯着腰,恭敬地说“少爷这样说,老奴不敢当,老奴是替老爷和夫人守在门口的,请少爷、少夫人和小姐去紫云居,老爷和夫人等着呢。” “父亲回来了?”静姝惊喜地问道“回来得这样早,想来路上一定很顺利吧”,说着三人进了紫云居,里面只有桂嬷嬷和黄嬷嬷在服侍,那张金丝楠木嵌墨绿色大理石的桌上上放了一碗面,可能是屋子里点的灯的缘故,那碗面看着竟有点淡淡的粉红色。“这是你父亲亲手给你做的寿面,快坐下来吃了,你们这么晚才回来,今晚宴席上寿星竟然不在家”章夫人笑眯眯地说道。 静姝一听是父亲亲手做的面,急忙坐下来吃了一口,“好吃吗?”章天云问静姝,静姝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好吃,父亲亲手做的寿面当然好吃”,“这汤是用乌鸡熬的高汤,提前吩咐厨房里,熬了足足三天三夜呢,面是你父亲亲手和的,里面还掺了些玫瑰清露,吃起来口感更清香”章夫人望着女儿说道,又对章静轩夫妇说“还给你们留了一份,你们一起坐下吃吧!” 静轩一边扶着蕴茹坐下,一边笑着说“阿弥陀佛,托妹妹的福,竟然吃上了父亲亲手做的面,这辈子也是无憾了的!”,薛蕴茹也笑着附和道,“原来父亲是加了玫瑰清露,怪不得刚进来我看着这面有点粉色呢,我还以为是我眼花,让屋内的灯照的缘故呢!”静姝坐在父亲和母亲中间,心里无限满足,这辈子只要守在父母身边,也算圆满了。 蕴茹胃口还是不太好,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碗里清澈的汤和里面粉色的面,忽然笑了,“父亲真是好心思,知道女儿家喜欢粉色,所以在里面加了玫瑰清露讨妹妹欢心,只是今日还有一个人也有这巧妙的心思呢!”,一旁的静轩也像想起什么似的,抚掌笑道“是了,蕴茹说的是,父亲在家用玫瑰清露和面为妹妹做寿面时,却不知道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用玫瑰讨妹妹的欢心了!”静姝当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脸低地更低,就差挨着那个白釉的面碗了。 静轩和蕴茹吃完了就先回怡园了,回去前静轩特意细细地跟父母讲了拓跋沐的事情,还把拓跋沐让带回的玫瑰花饼拿来给章母看。 “母亲,一块糕点而已,母亲为什么看起来就没完了?”静姝将章母手中的玫瑰花饼抢了过来,章母看了章父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章母对静姝说“母亲哪里是看这糕点,母亲是看这个人寄托在这糕点上对我女儿的心思”,“我和他没什么,父亲母亲不要多想”静姝低着头,小声说道。 “姝儿,我和你母亲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在儿女感情的问题上一直淡淡的,虽然你是曾经心有所属过,可那个人终非我女儿的良人,我的姝儿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我和你母亲希望你能嫁个能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那样我们就放心了”章天云看着灯光下女儿娇嫩的容颜,许是在外面吹了风的缘故,静姝的脸红扑扑的,倒像她小时候,脸蛋像苹果一般白里透红,看得人每每都想捏一下。 “父亲,我……”静姝手里绞着帕子,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决定,我们也理解,只是希望你能给别人一个机会,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人都是往前看的,不能总是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章天云柔声对女儿说道。 静姝愣了一下,看来父亲母亲是相中拓跋沐了,平心而论,拓跋沐也算是一个好归宿,又不是素不相识的人,彼此都很了解,她也曾明确地拒绝过他的心意,可他还是一直在等着她,这份情意,不能不感动的,“是,女儿知道了”静姝低声说道。 第九十四章 章府添喜 就在天气慢慢转暖时,薛蕴茹的临盆之日到了,母亲并没有让静姝进产房“虽然你颇懂医术,可有接生婆和大夫在这里,你不要担心,你一个闺阁中的女子,还是不要进去的好”,静姝知道母亲也是担心她,便老老实实地在外面和母亲在紫云居等着,怡园那边只要一有消息,就会有人传过来。 因此静姝并没有听到薛蕴茹痛苦的**声。从早上薛蕴茹有了反应,产婆和大夫就早早地候在了怡园,然而折腾了一上午也没生出来,用午膳时,静姝心不在焉,章夫人见她这样,不禁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素来与你嫂子关系好,担心她也是正常的,只是这种事情我们再紧张也是没用的,给她请的大夫和产婆都是最好的,我们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直挨到傍晚,怡园那边终于有了消息,“恭喜夫人,少夫人顺利产下了千金!”,是曹嬷嬷亲自来传的话,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守在怡园,曹嬷嬷神色有些失落,静姝见她这样,急忙回头看母亲,章夫人倒是露出了笑容,说道,“好,待会我就领着姝儿去怡园看看她,让她好好歇着,你吩咐下去,少夫人顺利生产,府中仆从都赏三个月的月钱,怡园里的再加三个月”。曹嬷嬷见章夫人这样说,倒也喜气洋洋地领赏走了。 静姝等不及要去看望蕴茹,一直催着母亲,章夫人哭笑不得“都是做姑姑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去了怡园,蕴茹正就着静轩的手喝汤药,屋子里早就收拾干净了,“这种活儿让下人做就好了,怡园里又不是没有丫鬟了,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做这种活太不像话”章夫人和蔼地劝静轩,静轩见母亲这样说,急忙将手里的汤药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母亲坐”。 蕴茹见婆婆来了,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章夫人急忙把她摁在床上“别起来,好好地躺着罢”说着早有乳母抱着孩子上来给章夫人看,章夫人看着襁褓之中皱皱巴巴的脸蛋,笑着说“好,好,真是个好孩子”,蕴茹见婆婆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不禁松了口气,静姝在一旁撇着嘴说“我侄女怎么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像嫂子和哥哥”,章夫人听了这孩子气的话不禁笑意更浓“你还说呢,你刚生下来时也是这样皱皱巴巴的,小孩子刚出生时都是这样的,长长就好了”。 章天云和静轩亲自给这个孩子起了名字,叫章明芝,乳名唤作“芝儿”。芝儿的满月酒办的很是隆重,整个城里的人都知道章家新添了一个小千金,有的人还专门从京城里赶来,为章家的这位小千金送来贺礼。薛家也来了,薛大人带着姨娘和薛蕴芬来给看望蕴茹。 说是看望,静姝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因为宴席散了后,薛大人只带着姨娘回去了,却把薛蕴芬留在了府里,说是让蕴芬陪陪姐姐,姐妹俩好好聚聚,曹嬷嬷给薛蕴芬在客房里安排了房间,薛蕴芬却不高兴“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好好陪陪姐姐,怡园那么大,就没有我住的房间?”,一句话说得曹嬷嬷脸色都变了,章夫人却并未表态,只吩咐了怡园里的下人给薛蕴芬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 薛蕴芬如愿以偿地住进了怡园,丝毫没有走的迹象,倒把章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章夫人也没多过问,只吩咐薛蕴芬一应的吃穿花销都按少夫人的标准来,都记在紫云居的账上。这么一来,薛蕴芬更加觉得自己是章家的人了似的,一天好几趟地往紫云居跑,章夫人却不是头痛就是睡了,十次有九次是见不了她的。晚客斋这里也没幸免,静姝每每听到外面的人通报她来了,总是烦得很“也不知道表舅舅怎么想的,巴巴的把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扔在别人家里做什么?这个人也着实是烦人,说是来陪她姐姐的,却不老老实实呆在怡园里,总是往我这边来做什么?” 黄嬷嬷却心知肚明,一边给静姝梳头发,一边说“恐怕薛大人的是想好事成双呢”,静姝冷笑一声“哼,也不知道是舅舅的主意还是那位姨娘的主意呢,只怕现在嫂子在怡园里的日子不好过!”。薛蕴芬来了,静姝也没什么和她聊的,静姝也实在不知道与她聊什么,整日里她的嘴里不是哪家又出了一种极好的胭脂,就是哪家布坊里新出了一种布匹,价格不菲却很是好看。静姝只听得都要睡过去,有几次静轩也来了,找静姝下棋,见薛蕴芬在这里总是不悦,薛蕴芬见着他却笑得花枝乱颤,一口一个“章公子”,却从不叫“姐夫”,只弄得静姝和静轩连棋也下不清静。 静姝躲她都来不及,更不敢去怡园里自己送上门了,因此连着一个月没敢去怡园,只躲在自己的晚客斋里图清静,中间薛蕴茹来过几次,带着明芝,静姝见着明芝总是很高兴,小小的软软的身体,带着乳香,似乎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她总要抱着明芝逗她笑,直到乳母说要去喂奶了,才依依不舍地将明芝交给乳母,明芝也像和静姝心有灵犀似的,每次乳母来抱,总是紧紧地抓着静姝的衣襟,大声啼哭,有次竟惹得静姝也差点落泪。 蕴茹见状,总是无奈地笑道“这丫头和你竟比和我亲多了,我有时候抱抱她,她也没笑得这样开心”,静姝听了,只是笑了笑,开玩笑道“我是她姑姑,她肯定亲我我呀!”,看着蕴茹对这个女儿也是淡淡的,虽是亲生的,却一直郁郁寡欢,丝毫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静姝除了宽慰她,却也没别的法子。 这样静姝就更加怜惜明芝了,她那么小,懂什么?虽然祖父祖母对她很好,父亲对她也很好,可母亲总是对她亲不起来,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因为自己的性别,惹得自己的母亲不高兴了呢!因此静姝对明芝更加怜惜,蕴茹不曾替明芝做的,静姝倒为她做了不少,像是虎头鞋、虎头帽,小衣服之类的,都是静姝给做的,看得章夫人都心疼了“我知道你疼她,可也不能这样,家里又不是没有下人,让她们做便是,你这样累着自己可不好了,再说了,这种事情,要做也是她母亲给做,你巴巴地做这么多做什么?”。静姝只是笑笑,“反正闲着也无事,也是我和她投缘,看见她就喜欢。” 那日静姝给明芝做的一双软底的绣花缎的鞋缝好了,想着还是给明芝穿穿,看合不合适,便带着白芍和山药,午后悄悄去了怡园里明芝的屋子,明芝在床上睡着,乳母伏在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明芝打着扇子,虽已是深秋,却还是有些蚊虫之类的,小孩子皮肤娇嫩,虫子叮一下就肿起一个大包。听到有人进来,乳母回头看见是静姝,急忙站了起来,静姝冲她笑了笑,走上前坐在明芝床边,明芝穿着玫红色的小衣裳,衬得小脸白嫩嫩的,静姝轻手轻脚地给她换上她刚做的软鞋,“不大不小,正好合适呢”白芍在一旁悄悄地说道,静姝笑了笑,将那鞋子收好,交给乳母“这是给芝儿做的,你好好地收着罢”,乳母急忙从山药手上接过那双软鞋,说道“是”。忽然她看着静姝,哑着嗓子低声笑着说“静姝姑娘很喜欢我们明芝姑娘呢,她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姑娘给做的呢,姑娘倒是比母亲还像母亲呢!” 静姝只当是玩笑话听了,“我哪能代替她的母亲呢,嫂子对她一定也很疼爱,我只不过是略尽我一个姑姑的本分罢了”,“少夫人这些天为着怡园里的事已经够焦头烂额了,哪里还顾得上明芝姑娘”乳母小声说道。听了这话,静姝疑惑地问道“怡园里的事情?什么事情?”。 那乳母见四下无人,方才低声细细讲来。原来自从薛蕴芬住进怡园后,明里暗里总是和蕴茹较劲,不是嫌蕴茹招待的不周就是嫌别的,总嚷嚷着要去章夫人面前告状,说是薛蕴茹苛待自己的妹妹。蕴茹身为怡园的女主人,却也拿她不能怎么样,在外人面前还要处处维护她身为一个姐姐的形象,因此也是百般隐忍。 近来薛蕴芬屡次在怡园里向众人说,她姐姐身为章家儿媳却没有尽到儿媳的责任,并未给章家生下传宗接代的长孙,因此她来就是奉薛家父亲母亲的命令,来替姐姐尽职尽责的。这话说得匪夷所思但是众人又心知肚明,薛家这是想把薛蕴芬也送进章府,做静轩少爷的妾?“又或者人家不愿意做妾呢,做平妻也说不定,我听说现在薛家是这个二小姐的生母在主持家务,虽是姨娘说话却也算数的,她怎么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做妾呢,怎么也要弄个平妻啊”有的下人们私底下这样议论道。 这些风言风语想必薛蕴茹也是听了不少的,一直以来她都是把蕴芬当成亲妹妹的,在家里时,有什么好东西她都让着蕴芬,姨娘也是这样教育她的,“你是姐姐,当然要让着你妹妹了!”父亲不怎么管内院里的事,她事事都是听从姨娘教诲的,也从未觉得姨娘说的有什么不对,可如今父亲和姨娘竟然让妹妹来和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夫君,她心里苦却又不知道向谁说,当初她嫁进来时,并没有什么陪嫁的嬷嬷,连丫鬟都是章家给配的,这些苦,她也只能埋在心里了。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九十五章 明芝生病 静姝听了乳母的话,心里不禁唏嘘,真不知道这表舅舅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竟让一个姨娘生的女儿来打扰自己女儿原本平静的生活。静姝替蕴茹着急,却又不能做什么,说白了,这是蕴茹和她母家的事情,是哥哥和嫂子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子,怎么插手? 静姝心里心疼明芝却又不能做什么,只吩咐了乳母好好看护着明芝,有事去晚客斋通知她,就领着白芍和山药出来了。谁想到傍晚时分,乳母就真的来晚客斋找静姝了。 当时静姝正在看着山药和乌梅在小厨房里用一个紫砂锅熬百合粥,黄嬷嬷来传话,说是怡园里的李嬷嬷求见姑娘,静姝一愣,这李嬷嬷正是明芝的乳母,她急忙吩咐黄嬷嬷将人领到正屋。 那李嬷嬷见了静姝,就要下跪,苏叶眼疾手快地扶起了她“嬷嬷有话好好说”,“老奴来求姑娘,求姑娘救救我们明芝姑娘!”,静姝一听是明芝的事,慌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芝儿怎么了?”“下午摸着她脸上有些热,后来就越来越烫,许是发了烧,可我去找少夫人,她正和蕴芬姑娘怄气呢,只说不管是什么事,现在不许通报,迟些再说,可我看着明芝姑娘越来越烫,还是早点请大夫为好啊!静轩少爷和老爷、夫人都不在府里,老奴只有来求姑娘做主了!” 静姝二话不说去了怡园,另一边吩咐了黄嬷嬷让靳丰赶紧传大夫进府。静姝去的时候,明芝的脸已经烧红了,小小的人,还不会说话,只会一味的啼哭,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静姝看着心疼,将明芝抱在怀里,一边哄着她,一边看了下她的病情,情况似乎不太乐观,静姝急忙又吩咐人去给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传信。 大夫倒是很快就来了,给看了看,说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要赶紧给她喂药,控制住体温。然而药熬好了,明芝却喝不下去,静姝抱着,丫鬟拿着汤匙往她嘴里灌,她却不喝,全吐了出来,弄得衣服上都是黑糊糊的药汁,静姝一边哄她,一边急的都快哭了,冲李嬷嬷说道“嬷嬷,这喝不下去药怎么能好呢?” 这时,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匆匆忙忙进来,静轩从静姝怀里接过明芝,“芝儿怎么了?”静轩一边看着怀里的明芝,一边问静姝,章天云夫妇也围在明芝旁边,“已经请大夫了,说是发热,但是要喝药才行,刚刚给她喂药她全吐了出来”静姝说。蕴茹还是没有来,章母见儿媳不在,反倒是静姝急的头上冒汗,不禁看了静轩一眼,静轩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抱着明芝要去找蕴茹。 “你把孩子放下,本来就生着病,别让她掺和你们大人的事”章母言语中颇有对薛蕴茹的不满,她一边从静轩怀里接过明芝,一边哄着明芝“芝儿乖,不哭,祖母回来了,芝儿听话,不哭”。静轩出去了,不一会带着蕴茹就来了,蕴芬也跟在后面。蕴茹见明芝啼哭不已,虽是心里遗憾她不是男孩,又因为明芝的出生,让她夹在母家和夫君之间为难,若明芝是男孩,她应该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蕴芬进入怡园的,如今却要受这种气,她自己又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每每见到明芝总觉得明芝是她一切糟心事情的开始,因此虽是亲生,对她的事情却不太上心,如今见女儿受苦,她不禁心疼起来,再怎么说也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怎么能不心疼呢! 蕴茹冲上前,从婆婆怀里接过明芝,章母本来不太愿意把明芝给她,从明芝出生到现在,蕴茹的一举一动章母都看在眼里,她当然知道蕴茹心里的疙瘩,可章家从未因为明芝是个男孩而有什么微词,反倒是蕴茹自己,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这种事情外人怎么能插手,因此章母只冷眼看着蕴茹郁郁寡欢,虽心疼明芝却又不能做什么。 可明芝在蕴茹怀里却停止了啼哭,虽然脸还烫着,可睁着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蕴茹见她这样,心不禁揪了起来,从明芝出生,她都没有怎么正眼仔细端详过自己的女儿,总是在逃避什么,像这样正八经地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睛,还是第一次。 明芝在蕴茹怀里,竟也乖乖地喝药了,静姝这才放下心,心里却又不禁感慨,终究是生母,什么人也代替不了的。章母看着明芝一口一口把药都喝下了,这才放了心,吩咐乳母将明芝放在床上,蕴茹却躲开了乳母的手,“母亲,让我再抱抱她吧,从她出生,我就没好好抱过她呢!”说着,蕴茹竟掉了一滴眼泪,滴在了明芝的脸上。 章天云见明芝喝了药,没有什么大碍的,便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最近章家生意上有不少事情,总得他来拿主意。章静轩站在蕴茹旁边,看着明芝熟睡的脸蛋。静姝扶母亲坐在了椅子上,蕴芬这时候走了上来,“姑母您别急,喝了药就好了,小孩子哪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呢!”,章母看了薛蕴芬一眼,心下厌烦,却又没说什么。 蕴茹听了蕴芬的话,恨恨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开口说什么。静姝见嫂子和哥哥在,也就放心了,跟着母亲回了紫云居,章母见她似乎有话要说,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管怡园里的事?”,静姝看了母亲一眼,没有说话,章母继续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不管怡园的事,我当然知道那个薛蕴芬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来咱们章府也不是为了看望她姐姐的,只是这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况且将来这章府是要交给你哥哥管理的,那章府内院就得靠你嫂子主持了,她若是太软弱无用,一味地只会忍让,那我也不放心把章府交给她管理的” 静姝像明白什么似的,说“所以母亲才不表态,由着她在怡园里闹,想看看嫂子怎么处理?”“对,我就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我听桂嬷嬷说,薛蕴芬说她姐姐没有给章家诞下长孙,她是替姐姐来尽责任的,这话真是可笑,从明芝生下来那一刻起,我和你父亲就从未因为她是女孩而有什么不悦,你哥哥和嫂子现在还年轻,日后的日子长着呢,还愁章家没有后继之人吗?倒累得她一个姨娘生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去怡园里作威作福了,可这种事情,你嫂子身为怡园的女主人,她自己不管,难道事事都要我们替她出头吗?” “母亲说的是,是静姝考虑不周了”静姝说。“不是你考虑不周,而是你太替你嫂子着想了,将来你能替你嫂子出一辈子的头吗?终究是要靠她自己的,她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地位,自己不会看好,指望着别人怎么能行?若是连这么一个小小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将来怎么能做好章家的主子呢?当初我是看中了她秉性淳厚,为人谦和才让你哥哥娶她的,如今她都已经为人母为人妻了,若是一味地软弱,将来谁会服从她这个主母的位置,那时候,她难道还能指着我们来替她主持大局吗?” 第二日,薛蕴茹就亲自去了紫云居见章母,说是想要带妹妹回母家一趟,章母应允了,吩咐了下去给她准备好了一切,薛蕴茹动身时,来晚客斋把明芝托付给静姝,“我知道以前我身为一个母亲却并未对芝儿尽过母亲的本分,芝儿从前多亏了妹妹的看顾,今日还要厚着脸皮请妹妹费心照看她一天,我急着回母家处理点事情,今天夜里才能回来,她的病刚好,我怕再反复,父亲母亲年纪大了,夫君有自己的事要忙,还要劳烦妹妹了。” “我肯定好好看着明芝的,嫂子放心便是”静姝说,看着蕴茹面有疲惫之色,像是昨夜一夜没睡好,不禁脱口说道“嫂子,有些事情还要嫂子自己解决才好,母亲也不便插手的,当初嫂子怀明芝时我就说过,章家不会因为嫂子生男生女而不一样对嫂子的,如今我也还是这句话,嫂子若是个明白人,自己想想就知道了,父亲母亲把明芝看做掌上明珠,从未流露出任何不满,倒是嫂子,心病还是要自己医的”,薛蕴茹听了这话,先是怔了一怔,随即眼眶微红,“以前是我太任性,由着自己的性子,辜负了母亲和妹妹对我的心意,以后不会了,今日的薛蕴茹已经不是昨日的薛蕴茹,我自会回母家和父亲、姨娘说清楚,请他们以后不要再打这种主意了”。 薛蕴芬死活不愿意回薛家,“姑母,我在这里还没玩够呢,让姐姐一个人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好不好?”她仰头,脸上全是单纯无辜的表情,章母轻轻地将薛蕴芬拉着自己的手拂开,“你父亲把你送来是陪你姐姐的,如今竟说什么玩不玩的,薛家才是你的家,你姐姐一个人回去,把你撂在这里像什么?” 第九十六章 蕴茹反击 “姑母若是愿意,以后章家就是芬儿的家好不好?”薛蕴芬笑得天真烂漫地说,此话一出,一旁的薛蕴茹脸色变了,只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帕子,看着婆婆。“听你这意思是像是要给轩儿做妾似的,不过先别说轩儿并没有这个意思,就是他愿意纳妾,也得看出身的。”说着,章母转身对薛蕴茹疾言厉色道“回去告诉你父亲和你姨娘,章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又顶着镇国公府的名头,就算纳妾,也不会让一个姨娘生的进府的,且不论家境怎样,总要是正八经的主母所出才行。” 薛蕴芬的生母出身很是卑贱,原是青楼里的一个**,后来得薛大人看中,替她赎了身,接进府里做了小妾,她很是会讨薛大人开心,虽是姨娘,但渐渐地竟有当家主母的势头了,因此她生的女儿也和薛家主母所出的蕴茹平起平坐,虽然这些年在薛家并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但若真论起家世,蕴芬母亲的身份,终究是让人不齿的。 章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薛蕴芬再不甘心也要回去了。薛蕴茹当然知道婆婆最后的一番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是指责她,但是却是帮着蕴茹说话的,好叫蕴芬死了那条心,这样蕴茹回母家也好交代。 蕴茹从母家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本来说就是回家看看,傍晚时分就会回来,哪想到静姝在明芝屋子里等蕴茹等到酉时也不见回来,正纳闷着呢,乌梅进来传话,说是少夫人派小厮回来通报,今晚不回府了,在薛家歇一晚上。静姝心里知道蕴茹如果没有很特殊的事情,不会在母家耽搁那么久,心里挂念她,遂喊了乌梅去将那报信的小厮带来。 那小厮刚从紫云居回了章夫人的话,这边又说姑娘有请,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怡园见静姝。也没费多大工夫,静姝就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蕴茹回家后,薛家姨娘见蕴茹将妹妹带回,又仔细盘问了蕴芬,知道她打的算盘并没有如意,不禁心里不乐意了,在一旁煽风点火地激起了薛大人的怒气。按她的说法,薛家现在正是需要人扶持的时候,章家是最好的选择了,又有姻亲关系,若是蕴芬也能嫁给章静轩,做个平妻,那将来章家的当家主母都是薛家的女儿,还愁薛家过不好吗?况且蕴茹现在头胎生了个女儿,难免在章家抬不起头来,这时候若是让别的丫鬟之类的钻了空子,抢在蕴茹前面生了儿子,那蕴茹的地位就很尴尬了,倒不如让蕴芬也进章府,这样姐妹二人互相扶持,也有个照应,将来不管谁先生下长子,都是薛家的福气。 可如今薛蕴茹不仅没有帮着妹妹讨得夫君的欢心,反而据蕴芬所说,姐姐对她提防地很紧,都不许她靠近姐夫培养感情。薛大人本就是耳根子软的人,当初蕴茹的娘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如今经姨娘这样一说,愈发觉得大女儿太不替薛家着想了,对蕴茹不依不饶,一定要蕴茹将妹妹带回去。 蕴茹也不甘示弱,她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她退让一步,以后就是步步退了,“……父亲您为什么不替女儿想想?妹妹是您的女儿,我也是您的女儿,从小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您和姨娘都要我让着妹妹,我也一直很听你们的话,可如今女儿已经嫁人了,得母亲庇佑,夫家对女儿不薄,可就因为这个,父亲和姨娘就要亲手毁了女儿的生活吗?”“茹儿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从小你就没了娘,我可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养大的,如今你长大了,找了个好婆家,日子过得好了,就忘了我和你父亲了?让你帮衬着点你妹妹,竟像是要你的命似的,现在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况且是章家那样的家庭,与其将来让章家娶别人家的女儿做妾,还不如你妹妹进府帮你主持家事呢!”薛家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说的句句戳在薛大人心上。 薛蕴茹方才知道今日这才看明白姨娘和父亲对她的心,之前是她性子太软弱,像个软柿子,别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才会让姨娘说出今日这种不知廉耻的话,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若是母亲还在,身为薛家主母,她会允许自己的女儿遇到这样的事情吗? 薛蕴茹不禁又气又急,红了眼眶,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道“父亲!女儿今日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夫君现在并没有纳妾的意思,女儿难道要把夫君绑了扔到妹妹的床上你们才高兴?你们对女儿生的不是男孩耿耿于怀,可女儿的夫家还没有说什么呢!婆婆和公公对明芝也很是上心,从未因为男孩女孩的问题为难过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让女儿不好过才罢休呢?况且……”薛蕴茹说到这里,恨恨地看了一眼姨娘,接着说“况且今日去向婆婆辞行时,婆婆让我转告父亲,章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又顶着镇国公府的名头,就算纳妾,也不会让一个姨娘生的进府的,且不论家境怎样,总要是正八经的主母所出才行。这是婆婆亲口对我说的,想必妹妹也听到了,都到这种地步上了,父亲还想让女儿怎么做?” 薛家姨娘听到蕴茹的话,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张牙舞爪起来“好啊!你竟然在你婆婆面前诋毁我!亏得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竟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说着,姨娘一翻白眼,晕了过去。薛蕴茹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是这种把戏,原来在家里时,每每遇到不顺着她的意的事情,她就在父亲面前使这招,下一步必定是醒后梨花带雨地哭诉,而父亲总是吃她这一套,屡试不爽,以前也是蕴茹傻,每次姨娘在她面前晕过去,她总是吓得哭起来,抱着姨娘慌得不得了,等姨娘醒了,说什么她都答应。可怜她当日如此之傻,竟没看出姨娘是利用她的软弱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薛家姨娘这一晕倒,薛家就乱套了,喊大夫的喊大夫,拿热毛巾的拿热毛巾,只有蕴茹还是跪在那里,怔怔地,也没有人扶她起来。薛大人回头看到她跪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不禁心里更烦躁,“你姨娘为着你的事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气她,不过就是让你帮衬着点你妹妹,帮衬着点薛家,你竟然这么不知好歹,好,好,我算看明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你日子过好了,半点也不念往日薛家对你的恩情了!既然你不尽做女儿的孝道,那你也别怪为父勉强你,今日你必须带你妹妹回章家,你亲自去跟你婆婆说,就说是你的意思,你不忍心和妹妹姐妹分离,想要妹妹也入府,姐妹共侍一夫,也是美事一桩!” 薛蕴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父亲,这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她也想过将来成了家,要好好地尽孝道,可如今她才发现,这个所谓的父亲,原来从未把她的幸福放在心上,她拼命地将眼泪憋回去,冲薛大人说道“父亲若这样说,那女儿现在就可以答复父亲,若是妹妹和女儿共侍一夫,那女儿宁愿去死!父亲若是不信,就试试逼死亲生女儿的滋味!”,此话一出,薛家上上下下安安静静,众人都不敢相信地望着地上跪着的大小姐,这还是当初薛家那个唯唯诺诺、什么事都没有自己主见的大小姐吗? 周围的下人都看着、听着呢,薛大人听到女儿这一番不像从她嘴里说出的话,不禁一阵怒火直冲脑门而来,一边扶着太师椅的扶手,一边指着薛蕴茹说“好!好!我竟养出你这么个不孝的女儿!我看你也别回什么章家了,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思过吧!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接纳你妹妹,什么时候再回去!” 薛蕴茹今日虽是破天荒地硬气了一回,可终究这么多年父亲和姨娘给她的教育还根深蒂固地扎根在她心里,刚刚那一番决然的话也是硬逼着自己说出来的,现在薛大人不让她回章府,薛蕴茹觉得自己是不可能不顾父亲的命令私自回去的,方才唤来小厮,吩咐他去章府报信,就说自己明日回府。 静姝听了这来龙去脉,不禁心里替蕴茹生气,表舅舅竟这糊涂糊涂到这种地步,非要逼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才算完?“夫人可知道你说的这些事?”静姝问那小厮,“回姑娘的话,刚刚去紫云居,夫人也问起过,奴才跟夫人也大致地说了一下。”“那夫人说什么?”“夫人没说什么,只说明日让静轩少爷亲自去接少夫人回来。”那小厮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静姝一听母亲让哥哥明日亲自去接嫂子,知道母亲这样做也是为嫂子着想,遂放了心,哄着明芝在床上睡着了,方才回到自己晚客斋沐浴后歇下了。 第九十七章 惊闻消息 薛蕴茹第二天回来时,眼睛肿着,闷闷地,来紫云居给章母请了安,就说身上不舒服,回怡园了,章母也没问她什么,只让她回去安心歇着,倒是把章静轩留下来了。“薛家那姨娘实在可恶,依儿子看,这些事都是她挑唆的,表舅舅今日见着我还说什么如今他唯一的牵挂就是蕴芬表妹,姨娘也在一旁插话,甚至还说什么蕴茹小心眼,使小孩子脾气,连自己妹妹都容不下,今日非要治治她这脾气,否则以后不能做一个好主母”,章静轩喝了口茶,对母亲和妹妹说道。 静姝听了没说话,只是看着母亲,章母听了,只是笑了笑,“你舅舅是糊涂了,现在蕴茹是我们章家的儿媳,用得着他管教?况且你纳不纳妾,纳什么妾,那都是我们章家说了算的,他在那里起什么哄?”,“今日若不是我去接蕴茹,只怕她还真的要被表舅舅锁在屋子里呢,我要接她走,姨娘还阻拦,说什么表舅舅想和蕴茹好好叙叙父女情分,我只说明芝在家等着母亲回去,硬把她接回来的,临走前,表舅舅坐在正厅里还大声对蕴茹说,今日她若踏出薛家门一步,以后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蕴茹脾气上来了,只红着眼说‘女儿直到昨日方才明白,父亲从未把女儿当成女儿看待,否则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咄咄逼人了,既然父亲不想认女儿,那女儿走便罢,以后父亲和姨娘还有妹妹好好过日子吧!’”静轩说道。 晚些时候,静姝去怡园,蕴茹也在明芝的屋子里,明芝坐在床上玩着,蕴茹坐在床边上看着,脸上看不出表情,见静姝进来了,“妹妹来了?快坐下吧!”,静姝坐着陪着明芝玩了一会儿,蕴茹含笑看着,看着看着忽的就落泪了,静姝看着她,“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心里难受”蕴茹一边拭泪一边向静姝解释道,静姝叹了一口气说“事已至此,嫂子也别难过了,表舅舅总有一天会想通的”,“父亲宁愿相信姨娘的话也不愿相信我,昨夜我在母家,想了一夜,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我以前还以为自己有个好父亲,姨娘虽不是我生母,但待我也是极好的,如今看来,竟是我自己傻!” 静姝安慰了她一会,蕴茹好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明芝她也要好好的,这个道理她懂,因此倒没有太郁结于心,反而是静姝,从怡园出来,心里沉闷闷的,便挪步去了紫云居,母亲正和桂嬷嬷在听靳管家汇报家里的账目,见静姝进来了,笑着招呼她一起坐在软榻上。静姝只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襟,直到靳管家汇报完出去了,也没察觉,“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替你嫂子在薛家出头?”章母将静姝的手握在手心里,问道。 静姝一愣,低头说道“嫂子她,很可怜的,刚刚去怡园里看明芝,她也在,她看着心情不太好呢!”“那是自然的,你嫂子她生性淳厚,以前只拿你表舅和薛家姨娘当自己的长辈孝顺,如今遇到这种事情,她自然看清楚了一些自己本来并没有发现的阴暗,心里肯定难受的。但是你也不要怨我不替她在薛家面前出头、什么事都让她自己去解决。还是那句话,将来她是要做章家的主母的,若是一直没有主心骨,让薛家牵着鼻子走,那以后章家不得一半姓薛了?更何况你薛家那个姨娘,不是省油的灯,现在有我和你父亲给她撑着腰,将来若是我和你父亲百年之后,她要怎么办?那是她的母家,她必须自己做出决定,别人谁也不好插手的。” “所以母亲才让嫂子自己回母家拿主意的?”静姝问道,“对,这种事情只有她自己才能彻底解决,况且我该表的态都已经表了,薛蕴芬的品行,我实在看不上,她是断断不会入我们章家的门的,况且你哥哥也看不上的”“那哥哥若是看上了别的女子呢?”静姝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家世好、品性好、又一心一意对你哥哥的,我自然不会阻拦,章家会有她的一席之地的,这还要看你哥哥的意思的”章母淡淡地说道。 静姝心里一紧,她竟忘了这世间的男子没有一心一意的约束了!像父亲和母亲这样的,还是少见的,听说当年父亲年轻时也纳过几个妾,只是后来看清了那些人嘴里的男女之情,知道这世间还是母亲对他是一心一意的,遂将她们都遣散了,从此章家再没有妾了,世人都说父亲专一,对母亲极好,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只守着母亲一人。只是当初父亲年少纳妾时,母亲一定心里不好受的,她只是比较幸运,夫君在为时不晚的时候看清了这一切,回到她身边。然而就这样,母亲就足以让这世间的女子羡慕不已了。 章母看静姝不说话,一边给静姝理顺头发,一边说道“你哥哥将来要继承章家这么大的家业,现在他和你嫂子成婚不久,两个人彼此情浓是正常的,只是再过几年,若是他又有了喜欢的女子,纳个妾也不是不可以的,反正你嫂子的名字已经计入章家的族谱里了,章家后代看到的,只会知道章静轩的妻子是薛蕴茹,其他的妾之类的,是不会有什么地位的,即便将来妾生了孩子,也是要归到你嫂子这个正妻名下的。这对于你嫂子而言,已经是我作为一个姑母能尽到的最大的帮助了。” 是啊,静姝想,母亲身为章家的主母,身为嫂子的婆婆,身为嫂子母家的姑母,在这个年代,母亲已经做了很多本不该她做的事,母亲将嫂子的名字纳入族谱,这意味着将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嫂子永远是哥哥的正妻,没有人可以撼动她主母的地位,这对于现在的女子而言,已经是一种强大的靠山了。 桂嬷嬷端上一碗杏仁蜜,章母递给静姝,“母亲不喝吗?”“我不喝了,你喝吧”章母微笑着看静姝低头喝着杏仁蜜,见静姝闷闷不乐,便笑着说“不过你放心,这世间虽不能要求男子对女子一心一意,可我和你父亲将来一定给你找一个能一生一世只对你好的人,我知道,你不愿意过那种日子,其实这世间的女子又有多少是心甘情愿过这种日子的?只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你不一样,我们章家再不济,总会保得你在夫家一生顺遂的”,静姝抬头,正撞进母亲温柔的目光里,不禁心下感动,母亲对待嫂子的问题上说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事,对待自己的问题上又说将来她的夫君只能对静姝一个人好,这自相矛盾的话,虽然听着可笑,却也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深深的爱。 天气渐渐热起来,这日在紫云居陪着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嫂子一起用了午膳,乳母抱着明芝也在一旁,一家人难得都聚在一起,明芝见这么多人,很高兴,只咯咯地笑着。用了午膳,回了晚客斋,静姝将屋内的人都遣了出去,一个人在窗下的软榻上眯了会眼睛,谁想一会就睡得沉沉了,等迷迷糊糊醒转的时候,窗外的几只黄鹂鸟正叽叽喳喳地叫着,这是哥哥前几日吩咐人送来的,说是给她玩的,静姝听它们叫得欢快,不禁想起身逗逗它们,刚要起身,却听到乌梅的声音“姑娘可醒了?”,静姝急忙仍旧卧在榻上,闭着眼睛,假装睡着,接着山药的声音传来“你小点声,姑娘难得睡个这么清闲的午觉,别吵着她”,“姑娘睡了这么长时间,也该醒了”这是乌梅的声音。 静姝眯着眼睛,看到乌梅伸进头来看了一眼,遂又坐在窗下和山药一起做针线活,“山药,你说我们是不是不会再回京城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主子的事,咱们可不要乱插嘴”,乌梅哼了一声,嗔怪道“那日白芍姐姐叮嘱你我都听到了,若是传话的人来时我也在,我也肯定用不着问你的,白芍姐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京城沦陷,连皇上都失踪了,这天下,以后要改朝换代了吧?” 静姝伏在榻上,一瞬间像被什么狠狠地击中了心脏,莫名的心慌起来,身上冒起了汗,这是在做梦吧,我一定是在做梦,午觉睡得太长,连自己都迷糊了呢!这样想着,身上的汗却越来越多,这时山药的声音又从窗外传来“祖宗,你别在这里提这事好不好?让姑娘听见咱俩怎么交代?老爷和夫人下了封口令,不许在府里议论这事,偏你这蹄子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提这事!”,静姝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脏似乎要跳出来一般。 “外面有人吗?”静姝定了定心神,一边起身一边冲窗外喊道,乌梅和山药一下噤了声,好久,山药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醒了?可要起了?”“嗯,你们进来伺候洗漱吧,我换身衣裳”静姝说道。山药和乌梅依言进了屋子,端来了换洗的衣物,两人都低着头,似乎刚刚在窗外说话的并不是她们,只是仔细看,乌梅的手有点抖,而山药,也心神不宁的。 第九十八章 决意北上 静姝换了身衣裙,让山药把苏叶唤来“你让苏叶来一下,我想吃她做的绿豆糕了”,山药见静姝神色平静,心里略微松了口气,急忙出去将苏叶请了来,静姝见苏叶进来,吩咐屋内其他的人都出去了,苏叶也没在意,只走上前,笑意盈盈地问道“姑娘怎么突然想起吃绿豆糕了?”“现在不吃,担心以后吃不到了”静姝笑着说,“怎么会?姑娘喜欢吃,奴婢给姑娘做一辈子的绿豆糕”苏叶说。 “你想给我做一辈子的绿豆糕,我可不能留你一辈子了”,苏叶听了这话,惊讶地抬头看静姝,静姝喝了一口山药放在桌上的茶,轻声说道“若是身边人的不忠心,再好的人也不能留着的”,“奴婢,奴婢不知道姑娘什么意思”苏叶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道。“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那我问你,你瞒我瞒得好辛苦啊,若不是无意见听得山药和乌梅议论,恐怕我要被你们蒙在鼓里一辈子呢!” 苏叶是何等聪明之人,况且最近发生的大事,又是姑娘关心的,除了那件事还有什么事呢!苏叶伏在地上,从她入府伺候姑娘,姑娘就一直对她们很好,从未苛待过她们,像这样跪在地上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静姝颤抖的手掩盖在衣袖之中,“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你们这样瞒能瞒多长时间呢?瞒我一辈子?难道我一辈子都不出章府大门了?” 京城现在已然变了天,赵王率领叛军一路杀入皇宫,现下皇上已经不知去向,而赵王,正择吉日登基。不知去向,静姝听到这四个字从苏叶口中说出来,只觉得呼吸急促,一股热流直冲眼睛而来,走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好好照顾自己的吗?为什么会不知去向?!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这些事情?他众叛亲离、最无助的时候,我竟然在江南安逸地生活着。 静姝没用多长时间就收拾好了行囊,章夫人和章大人还有章静轩夫妇闻言赶来时,静姝正对着镜子将头发用男子的发冠束起,“姝儿,你这是要做什么?!”章夫人含泪地问道,静姝见父亲母亲都来了,转身,跪在地上,向他们磕了三个头,“父亲母亲,我知道你们不让我知道这件事是为了我好,可我不可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的,总有一天我要知道的,知道的越晚,我的心里就越难受,女儿对他的情意不是一个皇位就能说清楚的,也不是随便就能斩断的,如今他有难,国家蒙羞,无论是身为大周的子民,还是……还是曾经爱慕过他的人,女儿都不能不管不顾”。“这种事情不是你一个女子能参与的事情,我已经命章家的人马在各地集结了,你哥哥也一直在暗自操作这事,你放心,章家世代虽不与皇室为伍,但也是忠良之家,他赵王谋权篡位,章家肯定不会归顺于他的,再不济,也要保得皇上和太后娘娘平安”章天云伸手想要扶女儿起来。 静姝含泪说道“女儿知道父亲是忠良之臣,可如今他遇难,女儿不能再在家里逍遥自在了,否则女儿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女儿要自己去一趟看看才放心,总要为他做点什么”,“你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和你母亲只当你是因为当年他对你的庇护,章家祖训放在前面,姝儿你不要再往前走了!”章天云眼眶红着,劝静姝。“如今女儿顾不上什么祖训了,女儿只希望亲眼看到他平安,皇上也好,平民也罢,只要他平安”静姝忍不住,扑倒在母亲怀中,哀哀地哭泣道。 章母抱着女儿,原以为来了这江南之地,远离京城的纷扰,静姝总会放下这一切,如今才发现是静姝在他们面前掩饰地太好,他们以为静姝已经放下了,其实静姝心里一直还想着、念着那个人,否则怎么会听到他的消息,执意要回去见他一面呢!那个人,是姝儿命中的劫吧,否则怎么会为了他,姝儿流了这么多泪。 最终静姝还是以男子的装扮跟着哥哥上路了,章静轩本来这几日就要去京城探听消息,静姝执意要去,章天云夫妇无法,便应允了,只是再三叮嘱静轩,一定要看好静姝,要护她周全。 一路上,见到不少衣不蔽体的流民和往他们相反方向逃难的人,听说他们去京城,纷纷摇头,“现在皇上下落不明,除了靖王爷有幸逃了出去,淳王爷、太后均被软禁了起来,一些忠义的士大夫也被杀了头,如今的京城乃虎狼之地,公子们还是早早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吧”,一个蓄着胡须、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如是说。 静姝听到连太后也被软禁了起来,更加心急如焚,只是恨自己势单力薄,得到消息又太晚,如今面对这动荡的局势,竟不知从何下手。 等他们到了京城边郊的宅子时,正值盛夏,靖轩也不敢贸然进城,只是发出消息,将之前安插在城内的眼线悄悄召集了起来,如果说章家是棵大树的话,那这些人就是这棵大树埋在泥土里的根部周围最微小的根须,“你可别小看这些人,做生意最讲究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如果不是他们,章家的生意也难以正常运作起来。”靖轩这样说。 傍晚时分,那些人按照约定的时间陆陆续续的来了,见着少主人,自是像见着亲人般寒暄了一番。 据他们所说,京城现在大小商号仍在正常营业,只是人心惶惶,很多老板早将自己的家眷转移了出去,而章家的商号虽受到了影响,赵王对他们却也没什么大的动作,似乎还挺客气。 “这我知道,他赵王给家父写了不下十来封书信,每一封都是情真意切要父亲归顺于他的,还拿章平乐做文章,说什么本就是一家人,可家父离开京城前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章平乐和我章家再无半分瓜葛,这名与姓本是章家给的,她该还回来才是,可她一直沿用着原来的名字,赵王也一直对外声称他娶的是章府大小姐,这是要将章家紧紧的捆在他赵王的身上,他们也好借着章家的名头来号令天下商号”靖轩眉头紧锁的说。 “奴才在宫里的眼线报信说太后和淳王爷虽被软禁,可赵王暂时没对他们怎么样,只是下令寿昌宫和淳王府连着靖王府一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府里的人也不许出来”在座的一位肤色黝黑、年纪和靖轩相仿的男子沉声说道。他叫靳磊,是章府大管家靳丰之子,他比靖轩晚几个月出生,自小在章府长大,章天云看他不仅有其父的老实忠厚,而且还多了几分智谋,因此对他颇为看重,将章府和宫里打交道的生意悉数交给他来打理,更是在未给靖轩娶亲之前就早早地给他定了亲,并将章家离宫外不远的一处宅子赏给了他。 静姝听到太后的消息就坐不住了,“太后娘娘还好?赵王没有为难她?”她焦急地问到,“回小姐的话,太后娘娘暂时没有什么不妥,赵王如果对太后有什么不轨之事,奴才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靳磊恭恭敬敬地答道。 “妹妹稍安勿躁,我看一时半会赵王不敢拿太后和淳王爷怎样,毕竟天下人的清议放在那里,他虽是带人杀进宫里的,可对外一直坚称是进宫护驾的,因此他一定忌惮悠悠之口,拖到现在也不登基,想必也是怕众人议论他篡位”靖轩对静姝说。 说起淳王爷,静姝却突然想到了,“哥哥,那淳王妃呢?淑云姐姐有消息吗”,靳磊说“淳王妃和淳王一起被软禁在府里,只是…”“只是什么?”“只是奴才听说淳王妃怀孕八月有余,自赵王起兵造反后,许是受到了惊吓,胎像一直不稳,最近更是有了见红之势,赵王似乎想从她这里入手,让淳王爷归顺于他,曾派左丞相王岑亲自去过,可听说淳王妃一言未发,只是哭”。 这样说来左丞相是降了赵王的,否则现在大部分大臣入狱的入狱、软禁的软禁,为何他还能行动自如,还替赵王去当说客?那卫夫人呢?卫淑云呢?她们提前知道这些吗?静姝心里满是问号。“哥哥,我想去见一见淑云姐姐”。 见卫淑云并不顺利,不仅要躲避赵王的眼线,不能让赵王知道静姝和靖轩来了京城,否则赵王会有什么举动谁也不知道,而且淑云对前来报信的靳磊的人说,她身体不适不想见静姝。 静姝心里的疑团更大,她知道如果单单是身体不适,卫淑云不会不见自己,分明是有别的隐情,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见我,我也要见她”静姝咬了咬牙,对哥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