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官诡术》 第001章 道士 苏北平原有个村子叫胡庄村,村子里有一户唐姓人家,当家的是个善做花圈寿衣的匠人,人称寿衣匠。 祖上经常干的营生就是替别人做花圈寿衣,到了他一这一辈,自然也就继承了家业,虽然有个不错的手艺,但碍于做的是死人生意,也鲜有平常人家的姑娘看得上他。 几经波折,人到了三十总算托媒给娶了个媳妇。 这寿衣匠是谁?!其实就是我父亲。 我父亲本以为娶到了媳妇,这日子就算熬到了头,可是好景不长,他与我母亲结婚大半年,却怎么也不见有怀孕的迹象。 这一晃就是十年,十年间我父亲带着我母亲跑南走北,大大小小的医院诊所几乎瞧了个遍,各色中草药也基本都尝了,可依旧不见有怀孕的迹象。 可每个医院诊所的医生都说他们俩身体好的很,至于为什么十年都怀不上身孕,这着实也是一件怪异的事情。 原本我父亲母亲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没想到在我父亲四十岁那年,我母亲竟然怀孕了,我父亲知道后当然是喜出望外。 母亲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十月怀胎,瓜熟地落,我爸也没想到他苦心盼了十年的孩子,却在他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老天爷竟给他送来了一个男儿。 这个迟来了十年的男儿就是我,我父亲给我起名叫‘唐福’,那一年是1981年。 我父亲老来得子,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待我满月那天,大办宴席,村间邻里也都前来道贺,说我父亲母亲这些年的苦没白吃,这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就在一片喜庆之余,这唐家门前路过一个身着破烂道袍,肩背八卦布袋的道士。 眼瞧马上就要开席,我父亲也是一片好心,就将这道士请进门跟着桌子吃上一顿。 其间有好事的,就起哄出主意说这户人家刚得了个公子,让这道士给算上一算,看看命相。 那道士倒也爽快,过来瞧了眼襁褓中的我,当即掐指开算,片刻却突显大惊之色。 这道士将我父亲给叫进了里屋,小声说道:“主人家历经十年有余,这才喜得这公子,本来理应是个可喜可贺的事情,但小道有一句话,却不知道今天当说不当说。” 我父亲十年没有孩子,这在当时我们那几乎是人人知道的,这道士能够知道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些混江湖的,小道消息还是极其灵通的。 我父亲虽是个寿衣匠,但也通情达理,是个明事理儿的主,当即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大团圆,伸手塞到了道士手中笑着说道:“道长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不管说的好与不好,等会开席,我唐山都敬道长一碗薄酒以作答谢。” 八十年代的乡村,民风纯朴,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鲜有用酒杯喝酒的,而唐山则是我父亲的名称。 那道士看了一眼唐山,将手里的那张大团圆重又还回给了唐山,说道:“你这公子长得虽然清秀,但却是罕见的紫微命格,如若放在平常人家,就恐怕将来不怎么好养活。” 我父亲一听这话就急眼了,自己这么些年,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人到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这不知哪来的道士就在这瞎咧咧,说出这样晦气的话来,上去起手就推了道士一把:“你这个道士太不识抬举,怎么能这样胡乱说话,难不成是嫌我钱给少了?!” 这道士穿得道袍本就破烂不堪,被我父亲这么一推,竟然把道袍给撕破了一道大口子,从他怀里掉出几个有些年头的铜钱板子,滚落到地上,溅出一连串的响声。 里屋的嚷嚷声惊着了正在房间里待客的母亲,过来这么一瞧,一个衣衫破烂的道士正在跟自家男人在那争吵,赶忙三步并做两步,上去分开俩人。 按照乡村风俗,进门皆是客,而且今天又是孩子满月的大喜日子,可千万别将事情给整叉劈了,于是上去也不问青红皂白,一顿痛骂我父亲失了理数。 接着又跟那道士道赔礼道歉,随后赶忙拿出针线给道士将道袍缝补好了,说什么也一定要留人家吃顿饭,我母亲期间还不止的给我父亲使眼色。 我父亲咬咬牙很不情愿的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大团圆,说着就要塞给这道士,那道士推脱不过,便和众人一道入了席,几碗薄酒下肚,脸色一红,就开始吹嘘说他是天竺道士,道术如何如何了得,不想却引得宾客一阵哄笑。 但凡有点道家文化知识的人都晓得,天竺有的是僧人,可从未听人说过,天竺还出道士的,这不明摆着说瞎话的吗。 席间众人再次好奇问起了婴儿的命相,这道士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再次说道:“这小娃娃是一个短命儿啊,不好养活的很那,只怕将来有大劫难。” 这众人一听,你这混腿子道士怎么好心没好报,钱你收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怎么还敢口出狂言。 特别是我父亲,刚刚强压下去的火头,蹭的一下又冒起来了,跑进火房抄起一把菜刀就要砍过去,辛好被众人给拦了下,气得在那跺脚大骂。 我母亲这回可是听的真真切切,脸色立马拉了下来,朝着道士骂道:“你这个江湖骗子,我好心招待你,你却这样祖咒我儿子,快点给我滚出去,不然看我不活劈了你。” 我母亲说着就要去夺我父亲手里的菜刀,在场的人虽然都知道我父母亲能够生下我这孩子,是有多么的不容易,如果不拦着,恐怕还真有可能闹出人命。 一群人赶忙又将我母亲给拦住,几个大汉一瞅这情况,连忙就要将这不识抬举的道士给拉出去。 不曾想那道士被人这般辱骂,却是一点都不恼,摸了摸胸口,打了个酒嗝,抬眼看了看天,扫了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我父母亲身上说道:“主人家也不要动气,贫道也是实话实说,你这男娃恐怕活不过四岁,若是贫道的话应印了,可以来十余村的竹林找我。” 道士说完,从口袋里摸出先前父亲给的那两张大团圆,放在桌上用碗压着,接着朝着众人作了个揖,转头直接出了大门。 只留下一行宾客面面相窥,以及我父母亲一家人气的是直哼哼,虽然大家都劝说江湖骗子的话当不得真,但却在本就有点迷信的父亲母亲心里留下了一个阴影。 转眼间已是四年之后,我不仅长的健康聪明,而且走路说话都要比同龄孩子早上很多,慢慢的我父母亲对于四年前道士说的那番话,已经渐渐淡忘了。 1985的夏天,我刚过完四岁生日没两天,胡庄村死了一个老人,老人年纪足足有九十大几,就算搁在现如今都算是长寿的了,死了,那是需要大操大办的,这也就是所谓的喜丧。 喜丧全村的人都是要过来帮衬的,主人家还要请大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而作为寿衣匠的唐山自然得到场,因为如果没了花圈寿衣,那还能叫做丧事吗。 按照乡村风俗来讲,丧事最好不要带小孩子一道,尤其是四五岁心智不全的娃娃,但是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有一场红白喜事,那就意外着可以打打牙祭,所以我父亲想都没想就将我和母亲都带了过去。 饭间,我跟着吃了不少油水下肚,宴席结束,我们一家三口趁着天上的月光往家里赶,父亲为了早些到家,就带着我和我母亲抄了近路,走这近路就必须的路过一个排洪渠,也就一两百米长,每到夏天这里总是会有很多孩童在里面游泳。 那一段路是没有人家住的,原本一刻多钟的路,抄这近路却只要不到六七分钟,况且这一路平时走的也不少,后来听我母亲说,那晚的月亮特别的明亮,照的那条下路一片花白,根本就不需要用手电筒来照明。 夏天乡村的夜晚萤火虫总是随处可见,我瞧着好玩,就嚷嚷着要去追,我母亲执幼不过,只好将我放下来,那会虽然我才四岁,但走路却已经很稳当了。 父亲抽着烟袋冲着我母亲笑笑说:“谁说我家娃娃不好养活了,这娃娃自打出生,连小感冒都不曾生过,依我看那道士就是个江湖骗子。” 我母亲也是一脸的笑意,冲着我叮嘱着让我跑慢点,自己不放心的紧紧跟在我身后,没过一会,我们就到家了。 像往常一样,母亲给我洗了脸和脚,抱着我一道上床去了,在母亲的陪伴下,我很快就入睡了,一直到后半夜的一声惊叫,打破了欢快平静四年的唐家生活。 【开始一段新的旅途,这一路有惊悚,有悬疑,有感人,更有你和我,期待与你不期而遇……】 第002章 应验 发出这声惊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同我一道熟睡的母亲,很多年以后母亲每每回忆起这事,都是心惊胆颤,心有余悸。 在我入睡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到了后半夜,母亲迷迷糊糊的听到稀稀疏疏的起床声,母亲以为是父亲起夜,所以也没在意,于是一个转身继续睡觉去了。 可是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觉查父亲回被窝的动静,众所周知男人起夜方便,远比女人要快,于是转过头想看看前面情况。 这不转头还好,一转头差点没将母亲的魂给吓没了,据母亲自己说,她转头却看到了她这一辈子最恐怖的一幕。 原来先前起床的并不是父亲,而是只有四岁的我,母亲说当时只瞧见我上身赤裸着,下身穿着开裆裤,背对着床,面朝着窗外的月亮跪着。 临睡前窗户肯定是关着的,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打开的。 母亲冷不叮的打了寒颤,一个哆嗦把还有点迷糊的母亲彻底给惊醒了,母亲猛得推了把睡在她身旁的父亲,自个壮着胆子冲着我背影喊了声:“小福?” 母亲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又加大了声音喊了声:“小福?怎么了,你在干什么啊?” 可是我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母亲这下等不急了,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三步两步叉到我跟前,把手按在我双肩上,想将我的身体转过来,却发现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不能够将我转动。 一个成年妇人的力气,就算再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是仅有四岁孩子所能够比的,更何况我母亲还是一个常年劳作的乡村妇人,即使这样居然也没能将我转动。 母亲转不动我,随即便绕到了我身前去看,这一看却是瞧见了让我母亲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我双膝跪在地上,嘴巴里正嚼着用来点照明的白蜡烛! 八几年的乡村电是通上了,但是经常性的停电,尤其是夏天,停电的频率更是高的离谱,所以大家一般都会在家里备些蜡烛,以便用来应付停电,因为质量上程的蜡烛不便宜,所以大家也都不大舍得用。 而我当时嘴里嚼着蜡烛,面色惨白,一点血丝都瞧不见,眼神呆滞无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月亮,母亲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一声撕裂的惨叫:啊…… 母亲这一叫,不光叫醒了父亲,同时也叫醒了我满月那天,那个道士口中所说的那个劫难。 父亲蹭的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啪嗒一声拉开了电灯,就在电灯亮起的那一刹那,我整个身体一软昏了过去,嘴里还有不少没嚼烂的蜡烛,跌在一旁的蜡烛身上的咬痕,更是清晰可见。 父亲一把将我拉了起来,冲着一旁惊恐的母亲呵斥着:“你怎么回事,怎么让小福吃蜡烛,不是让你把这玩意摆搞一点的吗,还有这窗户怎么也开了!” 母亲当时吓得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不停颤抖的身体以及打着颤的牙齿告诉父亲,她瞧见了很恐怖的一幕。 父亲将我抱起放到床上,一手又去将我母亲拉起来,母亲一把抢过父亲怀里的我,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窗外的小黑狗或许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站在窗外一个劲的朝着屋子里狂叫,似乎想要从窗户外跳进来似的,听我父亲说,这小黑狗是在我两岁的时候,是我从外面抱回家的,当时我连路都走不稳当,却抱了一条小黑狗崽子回来,也真是够稀奇的。 这深更半夜不停狂叫的狗叫声着实有点渗人,父亲不耐烦的冲着窗外大呵一声:“再他.妈.的瞎叫唤,信不信老子把你宰了!” 这话说完咣当一声就将窗户给重新关得严严实实,不过说来也奇怪,父亲这一声大呵过后,那条小黑狗吓得真就不叫唤了,而后居然夹着尾巴跑回窝里去了。 坐在床边的母亲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这才将先前看到了的那一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的我父亲汗毛都竖了起来了,母亲说完后哭得更加伤心了,支支吾吾冲着我父亲说:“老头子,你说小福会不会真的……” “把你的臭嘴给老子闭上!”母亲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我父亲给历声呵斥住了。 过了没一会儿,我开始迷迷糊糊的动弹了,然后就开始吐,一个劲的吐,吐出来的东西夹杂着恶臭,有刚吃下去的蜡烛,也有已经消化差不多的晚饭,这些东西一起混在一起,五颜六色的让人反胃作呕。 父亲按照小孩子吃坏了肚子,让母亲熬了点苦丁茶给我喝,可是我却将咬牙得死死的,任凭我父亲怎么灌,我就是吧喝一口,就是偶然灌进去一口,也都被我给全吐了出来。 苦丁茶来源于乡村的土医术,治愈小孩子吃坏了肚子效果很有用,据说还有点驱邪气,帮助消化的作用。 见这苦丁茶灌不下去,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让我母亲稳着我的身体,让我别乱动唤,父亲强行捏开我的嘴巴,然后强行将这苦丁茶灌下去大半碗。 我母亲后来冲我叙述说这苦丁茶灌下去后,我倒是真的安静了一会,而且已经有点清醒了,过了一会儿,我倒是不吐了,却又开始闹肚子,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折腾到了天明。 天刚蒙蒙亮,父亲踩着二八大杠,背着我母亲,母亲怀里搂着我,拼了命的镇上卫生所赶。 卫生所的人一看,说我这是吃坏肠胃了,于是就按照急性肠胃炎给治,说是先挂两瓶点滴看看情况。 听我母亲说那会医生刚把针头插进我手臂,后面就被我自己给硬扯了下来,反正说什么都不肯配合治疗,最后弄的没了主意,医生改用屁股注射,这也得需要我父亲死死的将我按住,要不然这针估摸着也是打不成。 就这样折腾了一上午,我已经只会不停的往外吐着苦水,还时不时的反白眼抽风,镇卫生所医院一看这情况,当下就建议我父亲给我送到县医院,或者市医院去,并且还给开了介绍信。 于是父亲带着我母亲和我,又急匆匆的朝着县医院赶,等到了县医院,拿着镇卫生所开的介绍信,医生一套检查做下来,二话没说直接安排救护车将我转移到了市儿童医院。 等到了市儿童医院,又是一番各种检查,然后给我安排了住院,接着同镇卫生所一样,按照吃坏肠胃开始治疗。 市儿童医院离家有很大一段距离,吃饭什么的只得在医院食堂里买,听我母亲说,起初她从医院食堂打来的饭菜,不是被我打翻就是我一口都不吃,要不是靠营养液维持着,估摸着我早就去见了阎王。 住院的第四天,那天中午我母亲照常去食堂打饭,打来的饭一尝却是半生不熟的,也就是夹生饭。 但是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回来我母亲回忆,说那是我住院第一次主动要去吃饭,而且盯着那夹生饭口水都流了出来。 一大碗的夹生饭被我狼吞虎咽,几大口就给吃完了,父亲见我终于吃饭了,于是让我母亲再去食堂打了一碗,结果第二碗夹生饭吃完,我竟然还嚷嚷着要吃。 就算是平常的成年男人,最多也就吃个两大碗,更何况我这个才四岁的娃娃,这胃那能吃那么多,而且此刻我肚子鼓的很大,这可把我父亲吓坏了。 赶紧去把医生找来瞧瞧,医生一看我都成终于了,哪里还能够再吃,连输着的营养液都给我拔了,让护士给我喂了两片健胃消食片就走了,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不要再给我喂夹生饭,说小孩子肠胃本来就不好,这种食物只会加重我的病情。 等到了晚上,我的病情开始加重,整个人好好的突然就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心跳脉搏都开始往下将,医生直接冲着我父母说:“你们还是回去准备后事吧,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具体什么病,我们也是检查不出来。” 父亲一听这话当下就红眼了,揪着医生的衣领一拳就砸了下去:“谁说我孩子没救了的,一定是你们这些人没给好好治!” 医生一看我父亲这情况,也顾不得其他,当下带着护士就跑出了病房。 父亲瘫坐在地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眼泪掉了下来,喃喃自语着:“我唐山这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儿子,眼下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连病因都他.妈.的查不出来……” 那时候我母亲不知道哪里来的坚强,她不但没有哭,将我父亲搀了起来,只说了一句:“要死也不能够死在外面,不管怎么样都得拉回家去。” 于是连夜叫了辆车将我从医院给拉了回去,快到家的时候,父亲突然想起当年那个道士在我满月宴上所说的话,于是就决定去找那道士,可这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在那个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名片的年代,茫茫人海,这人得去哪里找啊! 第003章 水莲 那道士当日在我满月宴上,曾经很是认真的告诫过我父母亲,如果日后他的话不幸应验了,可以去十余村的竹林找他。 十余村的竹林,这是我父亲细仔回想了很久,才确定这是那道士当日唯一提及过的地方。胡庄村和十余村同属于顺河镇,前者在镇子的最南边,而后者却是在镇子的最北边,两个村子相距足有四五十公里地。 等车子从医院开到家,父亲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径儿冲着我母亲草草交代了几句后,便跨着他那辆二八大杠马不停蹄的朝十余村赶去。 父亲这刚走,夜空毫无征兆的闪过一道惊雷,几乎是眨眼功夫,原本月明星亮的夜空顿时乌云密布,紧接着那雨水像是直接从天上倒下来似的,本就泥泞的土路,被大雨这么一冲刷,显得更加崎岖难走。 父亲踩着二八大杠还没等到十余村,就已经跌得浑身是泥,衣服裤子也摔破了好几个大口子,就连这二八大杠此刻也掉了链条,车子链条的孔整个被泥土给严严实实堵的死死,这黑灯瞎火风雨交加的夜里,手边也没个趁手的工具,想要将这链条重新按上,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唐山一气之下索性将车子丢在了路边,自己一路小跑顺着脑海中的记忆,摸着黑顶着风雨拼了命的往十余村赶。 等父亲赶到十余村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但是雨却没有停,不过相比下也小了很多。 再一看父亲,衣服裤子都破得不成样了,从头到脚近乎全沾着泥巴,脚上的鞋子也整个跑掉了,赤着的双脚被一层稀泥包着,脚底板还不停的往外淌着红血,疼的唐山冷汗直冒。 坐在村口粗略看了眼脚底板,两个脚底板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其中右脚靠脚心位置的一道大口子,连骨头都快要瞧见了。 父亲结婚晚不说,人到四十了也就才有这么一个孩子,平日里对我更是疼爱得不行,这会也是被逼急了,一个四十好几铁骨铮铮的汉子,就这么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父亲一拳猛的砸在了地上,整个人噌的一下立了起来,抬手指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就骂:“贼老天,就算是我唐山作了孽,你有本事冲我来啊,冲孩子算什么本事,孩子是无辜的啊。” 骂着骂着声音越来越弱,双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原来父亲一到十余村就将村子整个跑了个遍,可是别提什么竹林了,就是几根竹子长成的堆,也是没有瞧见一处,连这竹林都找不到,又要上哪去找那道士呢。 就在父亲哭着怨骂的时候,身后却突π的传出一道女声:“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父亲急忙转身,只见出声的是名年轻的女孩子,慈眉善目,亭亭玉立,一袭素色连衣裙,显得很是娇小可人。 父亲瞧见女子先是一愣,紧接着连忙冲着女子一个劲的磕头,嘴里还在不停的央求着:“求求姑娘救救小福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那年轻女孩赶忙上前,单手撑着雨伞忙要拉我父亲起来,就说大叔,你先别急,有事先跟我进屋而后慢慢说,家师早有叮嘱料到这段日子你肯定会来。 说着也不等唐山答话,径直在前面引着我父亲进了村口不远处的一户破旧草房,一进草房就瞧前墙壁上挂着两幅画像,一副是玉清元始天尊,另外一副则是地府的秦广王蒋。 父亲做了大半辈子的死人生意,对于这些画像自然是一眼就能认出,而且对于道家文化,我父亲多多少少也是知道那么些的,可是让人奇怪的是,一个道士却信奉地府的阎王,并且还将其与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一同供奉,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那女子示意我父亲坐下来,接着打来一盆洗脚水,示意我父亲先将脚洗净,此刻脚底板的血已经将他的脚染红了大半,那女子又进屋拿了些草药敷在了父亲的伤口上,最后再用纱布给包扎了起来。 包扎完起身给我父亲倒了杯白开水,我父亲这会那有什么心思喝水,焦急的开口询问着说:“姑娘,那道长人呢,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啊,我这可等着道长救命呢啊。” 不想那女子竟回道:“果然不出家师所料,你终究还是来找他了,可惜家师在三年前就已经回天竺去了,临走的时候特意命我要将这草屋四周的竹子全部砍掉,如果你再迟上半天,或许你连我都碰不到了。” 那女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火车票,父亲匆匆的撇了眼,是张往东北中午十二点一刻的火车票。 父亲一听这人都走了三年了,去了一个只在书里出现过,甚至于这个地方连中国地图上都寻不到,想要找到当年的那个道士,谈何容易啊,要是找不到那道士,那小福岂不是…… 就在父亲万念俱灰的时候,那女子又开口说道:“师傅虽然走了,但不还有我这么个徒弟在吗,如果大叔信得过我,就由我过去瞧瞧,你看行不行?” 一时半会想要找到那道士是不可能了,眼下这也没有其它办法可想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父亲一听女子这话,连连点头,生怕眼前这个人等会也坐火车跑了。 女子说她要进屋去取点家伙事,没过一会儿这女子便从里屋出来了,一身道士打扮,肩上还背着个八卦布袋,女子顺手丢给父亲一双布鞋说:“这鞋是我师傅留下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脚,大叔你就暂且凑合凑合吧,事不宜迟,我们最好现在就走。” 那女子说的急切,父亲也顾不得脚上的伤胡乱套上鞋子,咬着牙坚持着往家赶,这也为他后来的脚落下了毛病,从此不能走远路,更不能够长期站着。 而这个女子就是后来跟我结下了不解之缘的潘水莲,那年她刚好年仅二十有一,后来我才知道她还是个孤儿,打小就是被那道士带大的,哦,对了,那道士姓贾名清,的确是个天竺的道士。 等父亲领着潘水莲到家,向我母亲讲明了来意,就带着潘水莲去了里屋,而我此刻早就像个临死的老人那般,笔直的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依然是进气没有出去多了。 潘水莲在瞧见我的第一眼,就自顾自的嘀咕,说难怪师傅让我在这苦等三年,原来这娃娃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紫微命格。 我父母亲虽然做了大半辈子死人生意,但对于这方面的东西,却是不懂分毫,忙问:“姑娘,四年前那个道士也说小福是什么紫微命格,这紫微命格到底是个什么?难不成小福会成今天也和它有关系?” 潘水莲思量片刻说:“紫微命格放在古代,则是代表着帝王,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天生的帝王命,若是放在古代,被人知晓,立马就得杀死,免得被株连九族。” 紧接着潘水莲又继续说道:“也正是因为这紫微命格,才会让这娃娃多此劫难,你们不是修道之人,所以有些东西你们也不懂,你们可知道无数妖魔鬼怪,做梦都想要吃了这带有紫微命格的人,鬼怪想取其魂魄,妖魔则想占其躯体,随便一样,都不是他所能够承受的。” 而就在此刻原本昏迷不醒的我,却突然像是受了惊吓的猫,一个翻身扑在了潘水莲的身上,张开嘴巴朝着她的脖颈就咬。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突然到谁都不会想到,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我,竟然还能有如此惊人的气力,不过这一切我是一点都记不得了,都是很多年后,我父母亲同我讲的。 潘水莲毕竟是个弱女子,被我这么猛的一扑,整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右手眼疾手快的将我的脖子死死卡住,右手臂的道袍袖管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张细长的黄符,此刻的黄符闪着淡淡的金光。 一旁的父亲说着就要上前来帮忙,却被潘水莲一声给呵住了:“你们俩赶紧到门外面去,把门和窗都给我关严实了,想要救这娃娃,就赶紧照着我说的去做,快!” 就在我父母亲愣神的时候,家里的小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进来,冲着我龇牙咧嘴的叫唤着,那乌黑滚圆的狗眼竟还透着幽幽的绿光。 “屋里不要再留人了,你们俩赶紧出去,这小黑狗留下,赶紧的,再晚这娃娃就真没救了……”潘水莲这声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父亲一狠心硬拉着我母亲就出去了。 就在房门哐当一声关起来的时候,只听到屋内传出一声很沉闷的响声,很像是人重重的被摔在墙上发出的,紧接着就听见屋内传出一个男娃凄惨的救命声:“爸,妈,求求你们快救救小福,求求你们救救我…求求你…” 第004章 占了 潘水莲在将我父母亲叫出里屋的时候,少交代了一句话,就是无论房间里传出什么声响都不能进屋,也正因如此才导致了后面所发生的事情,而我差点也落的个魂飞魄散。 本就六神无主的我母亲,听到我凄惨的呼救声当下就慌了神,刚被带上的房门,哐当一声就被我母亲推开了。 就在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屋内却突然由里向外刮出一股子的阴风,将我母亲同我父亲吹了个踉跄,我母亲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忍不住打了个冷碜,就连一向胆大的父亲也是冷汗直冒。 屋子里潘水莲朝门而立,脸色严肃,在她身后的正对面,我双手伸的笔直,两眼紧闭,眉间贴着道黄符,此刻黄符正隐隐散着金光。 而我的模样却像极了一个被定了身的僵尸,只不过我不是站在地上被定身的,而是被潘水莲用这道黄符给定在了离地一米多高的墙上,很是诡异。 母亲哭着就要将我从墙上弄下来,却被潘水莲一声给呵住:“如果你不想你儿子就此成了行尸走肉,你大可现在就将他放下来。” 母亲听到潘水莲这么讲,伸出去的手哆哆嗦嗦使终没敢碰我一下,接着扑通一声给潘水莲跪下,哭着求潘水莲:“姑娘,不,道长,当年都是我和孩子他爹有眼不识泰山,骂跑了你师傅,道长你大人有大量,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医生都让我们准备后事了,能想的办法我和她爸都想了,我和他爸为了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不说,怎么命就这么苦,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却…却……呜呜……” 潘水莲赶紧一把将我母亲拉起来说:“我师傅这辈子就没走过寻常路,脾气也古怪刁钻的很,你们不是修道之人,不信他的话也在常理之中,这也着实怪不得你们,只不过这娃娃会成今天这样,一是劫难,二是人为。” 人为?!我父亲一听潘水莲这话当下开口就骂:“道长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害我儿子,他.娘.的,到底是谁如此歹毒,想要将我唐山断子绝孙!” 我母亲接着我父亲的话哭诉着说道:“我们唐家这一辈子给人做花圈寿衣,可从来不曾给人用差料啊,也不曾多收人一分钱,遇到买不起的穷人,还送一些个花圈寿衣,算不上好人,也绝对不会是坏人啊,怎么命就这么苦啊!” 潘水莲摆摆手打断了我父母亲,径儿抬手指了指被定在墙上的我说:“你儿子是紫微命格,按理说有帝王之气的庇佑,平常一些个邪碎肯定是伤不到他的,可眼下这身体却是被个女鬼给占了。” 以前也是从村子里一些老人口中听说过,只有没了魂魄的人,才会被鬼上身,这也叫借尸还魂,孤魂野鬼只要抢到了别人的躯体,就可能有复活的机会,对于这些孤魂野鬼来说,就等于可以再活几十年。 但这事如今发生在了自己儿子身上,说不害怕那是假的,父亲壮着胆子问潘水莲:“这女鬼是谁?那我儿子魂魄又去了那呢?” 潘水莲一指房门:“你儿子的魂魄在你们刚刚开门的时候就已经跑了,就是刚刚你们冲进来刮的那一阵阴风,至于占了你儿子这副躯体的女鬼是谁,等晚上将她从你儿子躯体里逼出来问问就清楚了,这娃娃出事的前两天,都是一直呆在家里的吗?” 这话一出,母亲冲着父亲就骂,说都是他出的馊主意,非得带这么小的孩子去人家吃什么死人饭,父亲也是好心办坏事,接着就把那天的事情事无巨细的整个都说了出来。 父亲说完,潘水莲一拍大腿说:“你好歹也是做死人生意的,这最基本桑树招鬼你难道也不知道?我估摸着十有八九,这女鬼就是在那上的这娃娃的身,经过这些天,终于将这娃娃的魂魄给挤了出去,幻想着她能够借尸复活。” 父亲一听可吓坏了忙问潘水莲有没有办法。 潘水莲说:“办法倒是有,只不过……” 父亲以为潘水莲这是想要钱,将口袋里所有的大团结都掏出来塞给潘水莲。 可潘水莲却摆摆手:“大叔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你去弄一口大锅,支在这屋子中央,锅里放满水,记得多准备些柴火以及一碗香油。” 父亲虽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看了眼被定在墙上的我,叹了口气就出了屋子,潘水莲又问我母亲会不会扎纸人,母亲说会,于是潘水莲又让我母亲扎个成人高的女纸人,顺带着再准备些黑白两种彩纸。 很快父亲就在屋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锅,这锅是家里过年用来烧水杀猪烫猪毛的,潘水莲从我父亲准备的那些柴火中,挑了四十九根大小相近的柴火,依次放在大锅下面,剩余的就又都让我父亲全搬了出去。 而此时我母亲也将女纸人给扎好了,递给潘水莲的时候,潘水莲连连称赞我母亲手巧,说这女纸人被我母亲扎得惟妙惟肖的,堪比真人了。 接着潘水莲取出我母亲事先准备的黑白两种彩纸,很是熟练的折出了一黑一白两个下圆上尖,有点类似于圣诞老人的纸帽子,接着从他随身携带的八卦袋里取出毛笔和砚台。 做完这一切后,潘水莲一瞅爬在地上的小黑狗,上前一把将这小黑狗给抱在了怀里,说来也是奇怪,这小黑狗虽然是我抱回家的,但是它对除我之外的人,几乎个个都凶的狠,有次我父亲喝醉酒很晚才回来,差一点就被它当成小偷给咬了。 现如今被潘水莲这个生人抱着,不但一点都不凶反而还显得格外亲切,潘水莲单手摸出一道黄符冲着小黑狗:“你的小主人现在情况很不妙,需要问你借点狗血,你如果同意就叫唤两声。” 却不曾想潘水莲这话讲完,她怀里的小黑狗像是真的能够听懂似的,真就不多不少的冲着潘水莲叫唤了两声,那言下之意好似在告诉潘水莲它同意了。 再取得小黑狗同意之后,潘水莲双指夹着黄符,在小黑狗腿上轻轻一划,被黄符划过的地方顿时开了道小口子,潘水莲拿过砚台等了些黑狗血,示意我父亲帮他开始研墨,而她则是给小黑狗包扎起了伤口,用的正是先前划它的那道黄符。 砚台磨好后,潘水莲提笔在黑纸帽上写下了‘天下太平’,接着又在白纸帽上写下了‘一见生财’共八个大字,最后将白纸帽给了我母亲,将黑纸帽给了我父亲,示意他们俩将其戴在头上。 紧接着又在大锅四周用毛笔画下了一个大圈,这个大圈刚好将这口大锅给整个包围住,随后又裁了两张黑白各样的彩纸,挥笔分别写了个黑字和白字,分别贴在了我父母亲的身后。 最后潘水莲将那碗香油整个倒在了装满水的大锅中,随后将油碗摆在一边,径儿掏出一道黄符,嘴巴默念了几句,那道黄符嘭的一声竟凭空自燃了起来。 潘水莲将燃烧的黄符朝着大锅下面柴火丢去,柴火一碰到黄符立马烧得很旺,没五分钟大锅里的油水就翻滚开了,浓郁的香油味溢的整个房间都是。 当这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潘水莲起身将房门关严,一脸严肃的对着我父母亲叮嘱:“过会我要将这娃娃体内的女鬼给逼出来,待会无论你们看到什么,都千万别出声,不然会有大麻烦。” 【更新有些晚了,早就写好,却忘记上传了。】 第005章 东西 我父母亲一听潘水莲这话,当下不敢有一丝怠慢,尤其是我母亲紧张的额间汗都冒了出来,潘水莲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说:“待会可就要麻烦你守着门口,千万别让这女鬼冲出门,不然你小主人的魂魄可就要遭殃咯。” 小黑狗一听到女鬼二字,原本温和的狗脸顿时龇开了,冲着被定在墙上的我旺旺叫了两声,转身就朝着屋门跑了去,一双乌黑滚圆的狗眼透着些绿光,瞧得人心里直打颤。 潘水莲看了眼小黑狗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一口咬破自己的中指,伸手直接点在我的眉心上,另外一手刺啦一声就将原本贴在我眉间的黄符给撕了下来。 黄符一被揭下,原本隐隐散着的金光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则是潘水莲抵在我眉宇间的那一点红血,潘水莲开始嘴念咒语,眼睛一闭,大喝一声:“起!” 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潘水莲中指抵着我眉间,而我就像是一片没了重亮的羽毛,随着潘水莲手指的动向,整个身体就这么缓缓地朝着滚烫的大锅漂去。 大锅里的冷水此刻被烧的咕噜咕噜翻滚,里面的香油时儿溅在四周的地上,发出刺啦一道道声响,足见这水的温度已经达到了一个足够的高点,并且大锅下的火柴还在拼命的烧着。 父母亲看得心焦,但却谨记潘水莲的叮嘱,俩人相互看了眼,依然都明白了对方心里所想,只是现在都还不确定。 潘水莲抄起一旁的毛笔,就着砚台里的黑狗血墨,龙飞凤舞的在我胸口位置,一笔写下了个大大的冰字,笔完,大喝一声落,只见我的身体笔直的朝着滚烫的大油锅里落去。 早有预料的我父母亲,一个箭步就想要去抢我身体,但是俩人步子还没等动,潘水莲毛笔一甩,两滴黑狗血墨像是有了灵性似的,不偏不倚刚好分别射在了我父母亲的眉间。 伴着一个定字声的响起,我父母亲顿时不能够动弹分毫,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身体朝着翻滚的油水中落去,而他们俩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父亲瞪着潘水莲,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估摸着潘水莲早就碎尸万段了。 而这时潘水莲嘴里叽里咕噜又开始默念起了咒语,道袍无风而动,犹如菩萨下凡,念着念着,突然右手一抖,食指和足指并拢犹如呈剑,一指大锅中的我喝道:“不知死活的小鬼,还不赶紧从油锅里滚出来,随着黑白无常投胎去吧。” 投胎二字潘水莲说的很重,不多时屋子里传出一道女人凄惨的哭声,接着一团以肉眼可见黑红相间的气体从我胸口位置串了出来,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屋门口冲去。 早就守在屋门口的小黑狗,狗眼绿光一盛,朝着那团黑红相间的气体就扑了过去,旺的一声狗叫,一口就将这团气体给硬生生撕咬下来一小块,房间里的女人凄惨的哭声,顿时转变为凄惨的叫声‘啊……’ “小黑回去守好你的门!”被潘水莲这么一喝,小黑狗当下不再和那团黑红相间的气体纠缠,一跃重又立在了屋门中央,一双狗眼却死死的盯着那团气体不放。 而潘水莲此刻却从她的八卦袋里掏出个铃铛,冲着那团气体摇了摇,随着铃铛叮铃铃的响起,房间内女人凄惨的叫声反而小了不少。 后来我才知道,这铃铛叫做镇魂铃,是专门用来镇压怨鬼厉魂用的,而那团黑红相间的气体,也并非真的是气体,而是实质化了的鬼魂,也就是躲了我躯体的女鬼。 “人鬼各行其道,如果不想魂飞魄散,速速上了这身!”潘水莲说着铃铛猛的一指先前我母亲所扎的那个纸人,女鬼的鬼魂跟着也整个串进了那个纸人中。 潘水莲眼疾手快的从道袍的袖口中取出一根黑绳,嘴巴里念叨了几句,而后单手一挥,这绳子就结结实实套在了纸人胸处。 而与此同时原本毫无生机的扎纸人,竟扑通一声朝着潘水莲跪了下来,带着幽怨的哭泣一个劲的给潘水莲磕着头,但至始至终除了哭就再也没多说一个字,而且这哭声很是难听,就好似喉咙被人用双手紧紧掐住了似的。 “行了你也别磕了,我且问你,你为何不说话?” 鬼魂是可以同人交流的,只不过两者一般是不交流的,如果你不是道士,那鬼魂同你交流,那十有八九就是要准备害你,其实鬼魂最大的本事并不是害人而是吓人。 被女鬼上了身的扎纸人听了潘水莲这话,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接着又想抬手指着什么,但是双臂被那道黑绳紧紧困住,又不能够完全动弹,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潘水莲皱眉问了句:“是不是有人锁了你的鬼咙?” 扎纸人听了,仰头将脖颈给露了出来,喉间位置一个红点很是惹眼,我母亲瞧了瞳孔一张一缩满脸惊讶,很显然这个红点绝对不是她所点上去的。 潘水莲看见扎纸人喉间的红点,就要上前将这红点给擦了去,这红点有些特殊,只有用道术才能够将这红点给去了,也只有去了这红点,眼前这装了女鬼的扎纸人才能够开口说话了。 锁鬼喉是鬼道术中最为常见的一种手法,那个红点其实就是一点朱砂加了些童子尿,朱砂以及童子尿都可以起到辟邪驱鬼之效,两两结合刚好可以将辟邪驱鬼,转变为克邪克鬼。 点在鬼魂喉咙位置,刚好可以起到令其不能开口说话的作用,不过这种手法一般都是用在自家养的小鬼身上,也就是说眼前这女鬼很有可能是被人养着的小鬼,换而言之这女鬼身后的那位才是主角。 就在潘水莲的手快要碰道扎纸人喉间红点的时候,立在屋门口的小黑狗却突然大叫了起来,潘水莲连忙转身只见原本均匀翻滚着的油水,此刻不知为何竟沸腾了起来。 原先写在我胸口位置的那个冰字,在沸腾油水的冲刷下几乎瞧不见了,潘水莲大叫不好,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就将我从大锅中给拎了出来,另外一手裹着道袍,一下就把大锅整个掀翻了,大锅里的油水几乎瞬间就将燃烧正旺的柴火给浇灭了。 冒着热气的油水流淌到我父母亲脚边的时候,按理说应该会很烫人才是,但这油水却冰冷的很,一碰到就感觉整个人犹如掉进冰库似的,冰寒刺骨。 潘水莲顺手抹了我父母亲眉宇间的那点黑狗血墨,而后示意让我父亲将我抱着,很多年后我父亲跟我叙述起这段经历时,依旧是满脸的诧异。 说当时我在大锅中泡了很长一段时间,被潘水莲拎上来的时候,还以为我身体被油水烫坏了,不过在接过我的一瞬间,却发现我身上的衣服却是干的,就好像我从来都没有在大锅里净泡过似的。 而我母亲却是恼火的很,看了我一眼,上去也不分青红皂白抬手给了潘水莲一巴掌:“你不救就不救,干什么还要把我儿子放油锅里炸,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心肠却这么歹毒,我今天非得大嘴巴子扇死你这歹毒的……” 我母亲这一巴掌可真是用足了力气,潘水莲被打的愣是往后倒退了两步,嘴角都流血了,被打的左脸立马红肿得发紫。 而原本好端端的扎纸人,在油锅被潘水莲掀翻的一瞬间,竟刺啦一声凭空着了,潘水莲胡乱擦了把嘴角的血渍,立定身子盯着烧着的扎纸人,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母亲也被自燃了的扎纸人吓的立马闭了嘴,这才想起来潘水莲是我父亲千辛万苦请来救我命的道士,眼下这可如何是好。 潘水莲胡乱擦了把嘴角的血渍,稳住了身形死死的盯着燃烧着的扎纸人,就在扎纸人快要燃烧殆尽的时候,潘水莲朝着扎纸人祭出一道黑符,黑符将剩余还在燃烧的扎纸人整个包了起来。 潘水莲则是两个大步上前,一把将这黑符握在了手里,与此同时屋子的窗户被推开了,不等人反应一道黑影就从窗户口一闪而过,只留下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东西。 第006章 引魂 我母亲反应倒也迅速,可还没等将窗户拉开,潘水莲吐了口血水没好气的说:“人已经跑了,窗户开不开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母亲回身看了眼潘水莲满脸的愧疚,张张嘴欲言又止,我父亲出声干咳了两声冲着我母亲嚷嚷着:“你这个婆娘,道长都说人跑了,你还傻站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把儿子抱床上去。” 母亲也是个明眼人,知道我父亲这是在给她解围,三步并作两步从我父亲手里将我接了过去,而我父亲却是将那个黑包裹给捡了起来。 没等我父亲有下一步动作,潘水莲就喝声说:“这东西暂时还是别打开的好,大叔你家里有酒坛子吗?有得话给我拿个来。”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几乎家家户户都备着些酒坛子,酒坛子可以用来腌制各色食物,这些东西在那个年代可是道难得的美味。 等酒坛子拿来,潘水莲将手里握着的黑符整个塞进了酒坛子里,黑符一脱潘水莲的手掌心,屋子里顿时又充满了女人凄惨的哭泣,听得人心直发颤。 潘水莲不紧不慢的将酒坛子的盖子盖实,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这黄符细长细长的,像极了现今法院的封条,上书着‘封鬼符’三个狂草一笔写成的大字。 不过说来也怪,这封鬼符贴上之后,屋子里凄惨的哭泣声立马消失了,潘水莲从我父亲手里接过这酒坛子,很是随意的就将它丢在了屋子里的一角,但却不动声色的再酒坛子底下压了张白纸。 父亲见潘水莲做完这一切,就算再不懂行也知道这女鬼被潘水莲给封在了酒坛子里,他对这女鬼的死活没半点兴趣,眼下最担心的还是我,于是对着潘水莲问:“道长,我儿子他……” “事情得一件一件做,急是急不来的,这酒坛子里封着的就是占了你儿子这身躯的女鬼,我们现在只要将这娃娃的魂魄给找回来,那这娃娃就得救了。” 我父亲一听忙问:“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啊。” 潘水莲撇了眼躺在床上的我,刚好我母亲这个时候也看向潘水莲,见潘水莲朝她这边望,还以为潘水莲这是在生她的气,扑通一声就给潘水莲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冲着潘水莲解释动手打她的事,说着说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一切或许是命中注定,潘水莲上前搀扶起我母亲说道:“罢了罢了,你先起来,我又没说怪你,不过大婶你这下手可真够重的,以后要是和人打架,我一定得把你喊上。” 我母亲听了潘水莲这话哭笑不得,潘水莲这会却话锋一转说:“大叔大婶,我们言归正传,这娃娃的魂魄现在就在这房子里的某个地方躲着,娃娃魂魄被这女鬼折磨怕了,想要将他引出来得费点功夫才行。” 过去农村的房子也就那么多,除去中间一个外屋,就只剩下左右两间里屋,而我的魂魄再一开始我父母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冲了出去,所以我的魂魄要么在外屋要么就在另外一个里屋。 一听我的魂魄还在这屋子里,我父亲心急火燎的说:“道长,你直接把我儿子的魂魄抓住不就行了吗!” 在我父亲看来,道士肯定是能够瞧见鬼魂的,那为什么不直接作法将我鬼魂抓了,而后还回我身体,那样我不就恢复原样了吗。 要知道鬼魂对自己的躯体可是很依赖的,要不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没有一个魂魄愿意离开自己的身躯。 而我母亲一听我的魂魄是被女鬼折磨,害怕了才从自己身躯里跑掉的,气不过哭着就要将封着女鬼的酒坛给砸了,好在潘水莲眼疾手快的给拦了下来。 “大婶你可别冲动,砸了这坛子就等于将她给放了出来,那我们之前所做一切可都白忙活了啊。”潘水莲夺过我母亲手里的酒坛子,长长叹一口气又将酒坛子给放回了原处。 放了酒坛子潘水莲又冲我父亲解释说:“这死人的魂魄叫鬼魂,而这活人的魂魄则不叫鬼魂,对于活人的魂魄,只能够引导,而不能够用蛮力,不然就算抓住了魂魄让其回归躯体,那这人十有八九也会变成植物人,运气好一点就算不变成植物人,也只会变成个神志不清的傻子,想要重新变回本来模样是绝无可能的。” 潘水莲说到这刻意顿了顿继续道:“就拿这娃娃的魂魄来说吧,本来就是被这女鬼折磨逼迫着离开体内的,他现在已经对他的这副躯体产生了畏惧,如果我再强行抓他归体,那还不如直接其魂魄抹杀来的方便。” 我母亲一听哭得要多伤心就有多伤心,我父亲强忍着,但是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颤颤着问:“道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先前不是说了吗,只能够引导,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母亲听了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结结巴巴的问:“那,那,那我们怎么引导啊?” 潘水莲单手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这才开口:“这样,大婶你去弄几个这娃娃平常最爱吃的小菜,但是你要记住,待会出了这屋子,就别再哭哭啼啼的,一定要表现的快快乐乐,就算高兴不起来,最起码也要表现的像平常一样……” 按照潘水莲所说的,魂魄的心智也是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增长的,我是个四岁的娃娃,而我这魂魄自然也就是四岁,四岁的娃娃最欢喜的无非就两件事——吃和玩。 于是我母亲擦净了脸上的眼泪,仰装出一副快快乐乐的样子出了屋子直奔火房,没一会儿,我父亲也同潘水莲一道出了里屋,俩人有说有笑,那模样就好似多年老友那般。 原本三个人的里屋,这下就只剩下小黑狗了,小黑狗贪懒的爬在里屋的门口,闭着双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而里屋里的那些个大锅柴火,都已经被人收拾妥当,整齐的堆放在墙边。 过了好一会,我母亲就将一桌子的饭菜都弄好了,都是我平日里最喜欢吃,但又不经常能够吃到的东西,有红烧肉、糖醋排骨、油闷猪蹄以及一大碗鸡蛋羹。 就连我父亲也将家里一瓶陈年茅台给翻了出来,拿出两个大碗给潘水莲同他各自倒了一碗,嚷嚷着说要一醉方休。 而我母亲按照人数分别摆放好了四副碗筷,按照先前潘水莲的交代大声喊道:“小福~小福……今天家里来客人,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你不赶紧来,可就要被我们吃光咯。” 母亲这话说完刻意四周看了看,接着一脸失望的看向潘水莲,潘水莲不动声色的给我母亲使了个眼色,而后大声嚷嚷说屋子里有些黑啊,我母亲立马心领神会,小跑着进了里屋,没一会儿就拿了根燃着的白蜡烛走了出来。 在我母亲快走到桌子旁的时候,整个人一惊,手里的白蜡烛一时间没拿稳,得亏潘水莲眼疾手快帮衬了一把,要不然这蜡烛肯定掉在地上。 潘水莲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只见我趴在左边里屋的门口,正探头探脑的朝着桌子这边看着,而我露出在外的半身子,却是半透明的。 “呦~这就是小福吧,长得真可爱,赶紧过来给姐姐瞧瞧。”潘水莲冲着我的魂魄笑盈盈的说着。 而一旁的父亲这下也开口了:“小福赶紧过来吃饭,姐姐可是客人,可别让姐姐饿肚子呦。” 我不说话,只是盯着潘水莲很是好奇,最后目光聚集在了桌子上的饭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冲着我母亲奶声奶气的说:“妈~ 小福肚子好饿,小福要吃饭!” 我母亲一听我这话,脸上的表情为之一动,差点没忍住哭出来,潘水莲很合适宜的干咳了两声,我母亲这才定神,三两步走到我跟前,伸手说:“饿了吧,谁让你这么贪玩的,来,赶紧跟妈妈吃饭去。” 当我伸手握住我母亲手的时候,我母亲本年的打了个寒碜,后来才知道魂魄都是冷的,那种冷足以刺骨。 潘水莲冲着我母亲不停的使着眼色,示意她一定要稳住,千万别露出破绽,不然可就前功尽弃了,就这样我母亲强撑着拉着我在桌前座了下来。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预料的进行着,可不曾想里屋爬着的小黑狗却突然狂叫不止,接着就听见哐当一声坛子破碎的声音,紧接着饭桌前竟凭空出现了两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