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小剑仙》 第一章 梦也有毒 “臭老道,你那符箓太久没用,上面的法术会不会有过期的可能啊?或者是假冒伪劣产品,不是说被符篆打中的妖物三个时辰就会现出原形,现在都四个时辰了”一个少年趴在齐腰深的草丛中,双眼在远方一处山谷处四处搜寻。 “你得相信爷爷的实力,爷爷一个屁,胜过仙家气,爷爷一声吼,妖魔抖三抖,爷爷一道符,鬼死邪魅除,再等等,那东西只道行更深厚而已,一个时辰内必定能露出破绽”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从相隔不远的草丛传来。 “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少年低声嘟囔一句。 “不过爷爷得告诉你,这东西邪门得很,有些妖术鬼法我也是略知一二,不在万妖典录之中,百鬼集册也只是寥寥几语,真要是打不过,有多快跑多快”那老者补充了几句。 “每次都是长妖鬼气势,灭自己威风,一定是土遁钻山跑了,这样守着不是办法啊,眼都快瞎了,不如直捣黄龙去山谷将它逼出来。这才痛快啊”少年的耐性似乎要被耗光。 “就你这一身歪瓜裂枣的本事,直捣黄蛇都难”老者笑道。 此时夜黑如墨,少年眼里却有金光闪烁,一对大小如豆,微微转动的金珠在瞳孔中来回旋转,一年前学会的流火金光瞳虽然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此刻也正好派上了用场。 幽暗无声的闪山谷不见半点光亮,寻常人眼前只能是一团黑暗,但妖邪鬼魅在火瞳之下,黑灯瞎火中也能显出淡淡幽光而暴露踪迹。 少年修为尚浅,道法灵力不足,难以长时间使用这等消耗极大的绝顶道术,只觉得双眼酸涩难忍,口干舌燥,腿上被毒虫咬过的伤口痛辣无比,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东西必是躲在暗处吸取阴寒之气,好化解爷爷的纯阳法力。等着我们松懈的时候逃走,你得看紧点,爷爷岁数大了,熬不住,先眯一会儿” 少年沉默片刻,埋怨道:“关键时刻偷奸耍滑的功夫一流” 五年来带着少年转战山河万里,老者养成了在时间缝隙中偷闲入梦的特殊技能,秒睡的速度无人能及,已然有轻微的鼾声伴着低吟的虫鸣在少年耳边响起。 只过了半柱香的时刻,少年忽然察觉身下有些发烫,似乎有团烈火在地下炙烤焚烧。 “难道这山中有热泉涌动?若真是如此,洗澡可就舒服喽”少年喃喃道。 “烫死我了,烫死我了”惊醒的老道飞身跃上一棵树,半眯着眼睛四处观瞧。 就在少年寻思这变化从何而来,丝丝缕缕的热气喷涌而出,山丘如同一个烧开的蒸笼,整个山体开始轻微震动,跟着频率越来越快,幅度愈来愈大。直到好似一个破开的玻璃球,露出道道由小而大的裂缝,无数山石经不住摇晃的力道,噼里啪啦轰然滚落。 树木倾倒折断,飞禽惊飞聒噪,虎豹狂奔暴走之声响成一片。 适才安静到只有微风轻吟的如水之夜,乱成一锅翻腾的热粥。 “该死的东西,搅了爷爷美梦,快走,这山丘之下藏着更大的家伙”,老道来不及稍作思考,飞身而下抱住少年,干瘦的身躯踩着几缕清风窜入半空,几个鹄落鹰飞后,藏身于山脚一块数丈高,数米长的巨石之后。 危急时刻,老道从怀中摸出两张闪闪带光的符箓,一张隐身符,一张遁地符,喂满道法夹在指间,以防不测 满脸惊诧的少年没有丝毫惊惧之色,颇为激动道:“这可不是一般邪物能有的力量,至少千年道行才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锅端了正好”少年有些亢奋。 “嘿嘿,说好听点,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难听点,你是牛皮瞎扯吹上天,错把自己当神仙,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老道指着两人适才藏身的山顶说道:“谁收了谁还不一定,自己瞅瞅吧” 少年举目望去,立时就像坠入了千尺冰窟,阴森凉气瞬间穿透每个毛孔,钻入五脏六腑,冰雕雪砌的假人一般僵在原地。 适才两人栖身的山丘宛如一个被人掰碎的馒头,巨大的裂口中喷出幽蓝鬼火,浓浓黑烟四散弥空。火光烛照之中,两个巨大的人头跳来跳去,仿佛两盏被高高挑起的大红灯笼,悬在半空,微微摇曳。 细看之下,两个飞头一男一女,似乎是情侣搭档。男头面黑如炭,双眼赤红,放出两道直射数里的红光,脖颈断出依稀能见到藕断丝连的腐肉,满嘴尖牙大如匕首,闪着寒光。 长发如瀑的女头煞白如纸,眼中凶光好像带着些许爱意,瞧着男飞头阴恻恻的发笑,嘴里喷出如烟如雾的团团白气。 两只飞头互望一眼,似乎进行着独有的交流沟通,发出鬼号一般的低吼声,十里开外都清晰可闻。 猛然中,挡在两人身前的巨石被鬼眼红光射中,火花四溅,青烟滚滚。 少年这才如梦方醒,压低声音问道:“原来我们追踪的妖头,还有个搭档,这就是你说的双头鬼妖?到底是鬼是妖啊?还成双结伴像对鬼鸳鸯” 老道咧嘴笑道:“一半鬼,一半妖,男头是妖,女头是鬼,阴阳分合,妖鬼一体,鬼与妖的法力聚于一身,极难对付,你小子可别尿了裤子,爷爷我也是生平头次见着真东西,没有必胜的把握” “嘿嘿,抓鬼捉妖是你我的本分,生死看淡,全力干”少年拔出腰间长剑,正要飞身而出。 老道见他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架势,一把按住少年肩头,骂道:“你小子那点道行,尽干些鸡蛋碰石头的蠢事,这鬼妖的特性还不清楚,先静观其变,看看他们法力如何” 此时正值初夏,本该有些酷热的山巅上阴风阵阵,浓郁的森森鬼气顺着山坡朝下流散,黑脸人头喷出腥臭无比的阴寒之气,深秋大雾一般笼罩着山头万物,草木之上结出厚厚白霜,只是凝霜之后,翠绿的草木枝叶纷纷溃烂凋谢。 寒气渗透地表,直达地下数米,山中无数温暖洞穴中,蛇鼠虫蚁皆因突然而来的急速冰冻而失温惨死。 白脸女头同样狰狞恐怖,在嘴中翻涌的白色口水咕咚咕咚作响,犹如滚烫的熔浆,偶尔溅出几滴落在岩石之上,冒出几道烟气后,硬石便如火烧蜡烛一般消融殆尽。 “人老了,胆气也怂了,你该是怕了吧?干等有个屁用,开打之后见招拆招就好”,少年按捺不住,跳上巨石拔剑而立,正要做法念咒,先用道法将凡胎肉体护住。 闻到活人气息的鬼妖嗅觉何其灵敏,兴奋之下齐齐张开巨嘴疯狂吞噬,天地间飞沙走石,来不及逃走的林中鸟雀,走兽虫鼠如飘忽乱飞的草叶一般被吸入两张巨嘴。 如此毁天灭地的吞噬中,道法尚未施完的少年怒吼一声,将长剑插入巨石之中,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即便如此,身体仍似一张被风吹动的旗帜,朝着双头鬼妖方向横陈倒飘起来。 “臭老道,千斤咒最后一句是如山之重,如羽之轻,还是如羽之重,如山之轻?” “平日偷懒,此时抱佛脚有个屁用,爷爷先让你受点苦,长点记性”老道望着身在险境的少年,从容而淡定。 忽然咔嚓一声,剑断人横飞,仿佛落入湍急河水中的一片枯叶,朝着巨嘴旋涡急速流去。 老道惊而不乱,手中拂尘一摆,无线伸长的银丝缠住少年脚踝往回一拉,将他重新扯回巨石之后,骂道:“兔崽子学艺不精,几条命都不够用,这鬼妖不是一般的邪物,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妄动” 身前的万斤巨石此刻也摇晃不止,怕是撑不了片刻也被妖风吸走。 老道摸出两道符篆,分别贴在自己与少年胸前,默念法咒中,符篆发出一道黄光后便一切如常。 “定风符,爷爷秘制,三清宫未必能有哦,百两黄金一张,嘿嘿”老道笑道。 少年白眼回报,不说话。 白面女头寻出两人方位,突然高高飘起,嘴里吐出一道白气,滚滚如云海翻腾的极寒冰气瞬间将巨石冻成一个冰疙瘩,老道已在电光石火间飞纵而起,落在了数里之外的另一山头。 心领神会的男飞头眨了眨眼,赤红如血月的双目射出两道红光,此时双方相隔不过几个山头,炽热红光飞掠而来,所经之处林木成片倒下,焚起烧天大火。 老道口念法咒,挥动袍袖抖出一张黄光符箓,灌满法力的符篆瞬间大如一张门板,灿灿金光形成一道御火屏障,挡在两人身后。 那鬼头射出的红光能焚世间万物,铁石挨着都能瞬间成灰,此刻遇着符箓屏障,飞溅出千万点大大小小的火花,激射半空宛如烂漫烟花。 “臭小子别楞着,堤防另一个鬼头的邪术,金钟神符再不用,咱们都得冻成冰棍了”老道回头见少年不知所措,又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先抗住这两头妖鬼的冰火邪术” 少年吞吞吐吐道:“就是那种绿色符箓吗?昨晚应急擦屁股了,五年了,咱们一张金钟神符没用过,我寻思也就是一张废纸” 老道骂道:“臭小子….” 话未说完,两人立足的山顶上方,飘飘洒洒落下滂沱冰雨。 那颗白面人头高悬在两人头顶,滂沱冰雨竟是他嘴中不断涌出的阴毒口水。 老道见势不妙,口念咒词再度施法,身上千仓百孔的破烂道袍无风自鼓,透出密密麻麻的佛家法印,纵横有序的法印如夜空中星群闪耀,结成一道明光法阵,将两人罩在风雨不透的屏障之内。 两颗人头再次对视,达成了速战速决的决心,各自收了邪术飞到半空,前后相随绕圈而飞,忽然合体化成一个大如山丘的人头。 两人抬眼望去,那颗大到能够覆压数座山峰的人头张开嘴巴,源源不断吐出无数西瓜大小的滴血人头,蝗群过境一般密密麻麻飞翔在半空。 巨头怪叫一声,人头雨点一般砸向庇护两人的道袍法阵。 只在屈指之间,庇护两人的光阵上便压着一座百丈高的人头大山,鲜血如瀑布一样从顶端飞落而下。 鲜血中郁结着越来越浓里的鬼气与妖力,如滴水穿石般一点一滴冲刷光阵中蕴含的道法灵力。 金光灿然的法阵上腾起浓浓血雾,飘腥百里。如同血色银河倒挂九天,落在一块金色巨石之上。 “终究还是顶不住,这鬼头法力太过阴邪,爷爷法阵的灵力怕是要被消耗殆尽,你小子还年轻,不能死在这里”老道从怀中摸出一颗丹丸,不等少年做出反应,灌入他嘴里,一掌将少年推下半山腰,说道:“别说话,屏住呼吸快走,吸入鬼气必死无疑,爷爷坟头,年年摆上几坛好酒就行” “臭老道,别死,说好的一起回三清,”滚落山间的少年竭力呼喊 忽然一个响亮巴掌声响彻耳边,少年骤然坐起,摸着发疼的面颊呆呆出神。 “你小子每次做梦,都喊着爷爷别死,什么乱七八糟的噩梦,就不能梦到爷爷吃肉喝酒,掌柜的不要钱”,赏赐耳光的老道坐在少年旁边笑道。 少年额头见汗,恍然若失说道:“太真切了,还好是个梦,几个月前逃掉的双头鬼妖,竟然两次在我梦里出现,梦境一梦一样,臭老道你要真是死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说话的白发老道衣袍破旧邋遢,瘦若竹竿,透着一种大风起能上天的单薄无力。如此风烛残年,一双眼睛却出奇地炯炯有神,透着勃勃生机。 少年太过蓬头垢面,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看不清相貌年龄,只是两人同脏共惨的样子,仍谁见了都料定是要饭行乞的爷孙两。 “这可不是一般的梦,都怪爷爷一时疏忽,那日不该带上你,毕竟是鬼妖合体的大祸害,你道行太浅,双头鬼妖在你梦里中了魇毒,每次发梦,魇毒都能吞噬你的元神灵力和阳气” “什么是魇毒”少年有些头晕脑胀,身子如同一团烂泥,使不出半点力气。 老道面色一沉,说道:“魇毒是一种怨力,邪念,侵入人脑之后难以清除,天长日久能变成心魔,每月发梦一次,七七四十九次后,人便因元神枯萎而死” “你又在故弄玄虚吓唬我,嘿嘿,我死不了的,老道你也别死,虽然你有几分讨人烦,但还是希望你再活一百年” 老道哈哈一笑,说道:“魇毒有得救,你小子不用担心,只是遭点罪。不过梦也好,真也好,人终究会死,怕什么,悲什么” 望了望少年毫无血色的脸庞,老道又道:“生的尽头是死,道的尽头是无道,你小子记在心里,慢慢参悟” “打住打住,张口道,闭口道,再不吃饭,阎王就到”少年摸着肚子说。 第二章 老少冤家 此时临近黄昏,天地间暮色渐起,如同一张缓缓拢紧的天罗地网,将光明一点一滴收罗殆尽。 被噩梦吓得有些丢魂的少年发现自己躺在一块草地上睡了许久,揉揉惺忪睡眼,抬头四望,夕阳残照之下,天上云红似火,地下金光如雾。 “兔崽子再找找,说不定包袱里还有几个馒头野果,找到了不许藏起来,先孝敬爷爷” “馒头野果没有,要不去山里找点鸟屎马粪啥?弄点新鲜热乎的孝敬你”少年将怀中有些破烂的包袱解开,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指着身旁几颗石子说道“臭老道,能不能施个法术,不用点石成金,成石成馒头就好” “嘿嘿,爷爷擅长点屎成馒头,你吃不吃?”老道笑道。 少年翻出一个白眼,饥渴交加又百无聊赖,拔出长剑在地上一通胡乱比划,写出一句让老道见了也不生气的粗鄙话语。 老而不死是为妖 “不错不错,爷爷老而不死,当是天下最大的妖”,老道顿了顿,见少年那把长剑双刃有无数钝口,又道:“用剑的人应当爱剑如命,剑是朋友,伴侣,甚至啊,它还是你的小情人,三清宫那几个老家伙没告诉你?你不爱剑,剑自然不爱你,修剑之道狗屁不懂”老者说道。 “砍树劈柴挖草根,我的剑可不只杀妖除怪,臭老道你终究是死板了,一把剑,物尽其用就好”少年似乎有意逆反老道的意思,愣了一愣,啪的一声猛然抬腿,将长剑踢入草丛。 “何况一把破铜烂铁,对它再好,修炼千年万年也不会有能什么剑灵存在,灵器择主,那也得是一把灵器在先,你要是喜欢我这破剑,拿去做个搅屎棍”少年白了老道一眼,续道:“肚子饿了,不走了,找个山洞对付一宿” 老道挤出一张堆满黄皮褶子的笑脸,露出两颗黄牙,笑道:“只怕剑是灵器,你是个庸主,一柄木剑都有人剑合一,互生感应的可能,普通的剑最能磨炼剑修之人的诚心,你懂个屁” 老道停住脚步,拍拍道袍,掸掸拂尘,将背后一条长形布囊摆正,弄得胸前一串格外醒目的佛珠叮当作响,两个黑白分明的大葫芦也跟着在腰间左摆右晃。 如此佛非佛,道非道的怪异打扮,旁人放在身上不伦不类,可老道却显出一派兼容并蓄,相得益彰的超然风范。 少年目光停在天边几片红云之上,说道:“你说的什么剑魂,剑灵,识海,神觉,养剑如同养育子孙,到底有啥门道?” “嘿嘿,那是爷爷随口说的,就当老道放个屁”老道三言两语应付道。 “剑气你总知道吧,这天下的十分剑气,爷爷我怕是独占了七分哦”老道自夸笑道。 少年白他一眼,不屑道:“等你死了,我便在你的墓碑写上天下第一不要脸吹牛高手之墓” “臭老道,活了这么久,想过人死以后的那个世界吗,孟婆说不定跟你天生一对,挺般配。是去见佛祖,还是道祖啊”少年想了想,又道:“不对,穿道袍挂佛珠,脚踩两只船,你可是佛祖道祖都不容的怪类奇葩,我看只有阎王爷肯收你” 老道笑道:“爷爷佛道两家都喜欢,自然都得爱,天下谁能管得了?佛道双修是我一辈子的追求,爷爷不追婆娘,不追名利,就好这口” “你那葫芦里除了装酒酒,还有啥宝贝?月圆之夜,葫芦里面有个东西飞蛾一样飞来飞去,像是要逃出你这葫芦,是不是妖魂鬼魄,被你封在里面啊?”少年几步上前,伸手摸向老道腰间,笑道道:“妖魂泡酒,寿命长久,鬼魄炼丹,寿比南山,是不是?” 老道身子一斜躲过,骂道:“嘿嘿,你看到了?你小子手脏,别碰,灵气脏了就不纯,这是爷爷养了一辈子的宝物,无比珍贵,带进棺材的好东西” 少年又气又笑,说道:“以后迟早挖你的墓,盗你的宝贝” 老道哈出一口气,将两道垂在面前的眉毛吹得乱飞,说道:“还恨着爷爷我啊,喊我一声好爷爷,好好伺候我,这葫芦,拂尘,佛珠,宝剑,说不定都是你的” 少年沉默半晌,重重吐出两个字,做梦。 无数次斗嘴互嘲后,两人陷入无声胜有声的沉默,五年来感情也都在这冤家一般的老少心中潜滋暗长 这个伶牙俐齿,嘴上不肯丝毫吃亏的少年唤作李慕然,三清宫无数青年才俊中屈指可数的佼佼者,靠着老天赏赐的好禀赋,好悟性,五年前混出一个天下人都羡慕嫉妒恨的名号,三清宫百年不遇的天才少年,极有可能将在剑修,道修,武学上突破所有障碍,做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真正集大成者。 而三清宫,也是当今天下宗门中有头有脸的道家大派,辉煌了百年,如今渐有凋谢之势,就缺个李慕然这般的天才救星,好在三清所缺的,老天及时送到。 在他降世那天,老天爷心情也是格外的美好,芸芸众生三辈子都盼不来的好东西都不吝啬,给了他常人难以拥有好天资,顺带还慷慨送了一幅好皮囊,玉树临风的样子也能挤进天下美男排行榜,言行举止潇洒俊朗,也能勾起无数少女的倾慕春心。 只是这五年过得猪狗不如,风流帅气大概有些雨打风吹去。 其他大宗大派对于少年传得更加神乎其神,说此子被人从山洞捡到,是无爹无娘的怪胎,如此安排也是上天不忍三清衰落,开眼眷顾之下赠送的不世出天才。三岁过目不忘,五岁已将三清宫所有道家典籍,功法秘诀数月读完,事后还能常记在心,一字不差的倒背如流。 八岁被发现是万能体质,血脉骨骼最适合修仙问道,是人间的一块宝玉,是仙家神界放在人间的一颗种子。 以至于多少大宗门领袖,见了自家难成气候,资质不高还整日游手好闲,只等着坐吃山空的不肖子嗣,都有生子当如李慕然的羡慕与遗憾。 生子当如李慕然,收徒当如李慕然,嫁人当嫁李慕然,天下人的流言蜚语都是溢美之词 至于武学有多高,道法有多深,是否有超越常人惊人之处,三清宫似乎有意不让外界得知。 天下人只得自行脑补,这少年就是一把三清宫在悄悄打磨的神兵利刃,正是十年百年磨一剑的时刻。 莫衷一是的猜测中,最为言之凿凿的便是三清宫后继有人,出了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后生小辈,以后继续执掌天下牛耳的宗派,依然三清莫属。 只是不做何故,五年前一个大雪纷纷的寒夜,被一个莫名而来的老道强行从被窝拽出,糊里糊涂带下山,没有儿女情长的无语凝噎,没有师兄弟间的抱头痛哭,只有师父在山门前跟老道耳语几句,不留半点叮嘱便转身而别。 分不清是梦是真的李慕然狠狠自抽三个耳光,才不得不接受比冰雪还冷的现实,跟着一个乞丐老道浪荡于山水间,干起捉妖抓鬼的这样的脏活累活。 那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师妹,第二天哭得梨花带雨,这些年在少年梦里美得不可方物,亭亭玉立如天仙一般,天下女子的美色,或许能独占几分。 老道来历不详,姓名不详,身上藏着多少神通厉害不详。少年心里猜了千万遍,嘴上问了千万次,老道都是厚着脸皮笑。 老道有修为深不可测,佛法无边,道法也无边,吊打寻常的妖魔鬼怪,替天行道简直是轻松加愉快,百年的鬼千年的妖见着老道都得退避三舍自求多福。 奇怪的是老道有些心慈手软,经常和那些能够化成人形,通晓人言,知人间世故的大妖有说有笑,见了各种鬼怪不是喊打喊杀,时有温言软语的劝导与安慰,总得问个青红皂白再决断生死。 不同于其他宗派,世间众人恪守妖魔鬼怪一律诛杀的原则,老道的心有些关爱泛滥。 此时天色黯淡下来,一轮牙月挂在天际,老道说道:“五年期限终于满了,你该回三清宫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缘分尽了,但愿下辈子能再见你这兔崽子,可惜我这一身世人羡慕,妖邪惧怕的本事,只能带进棺材了,可惜可惜…” 少年讥笑道:“你的本事不错,可都是些旁门左道,不入流的东西,比不了三清宫的上乘东西,放着源流正宗的本事不学,你当我傻啊” “有眼无珠的东西,三清宫那点东西虽然不错,也算不上天外天,世人求而难得的道,术,气,阵,符,灵,咒,爷爷无一不精,御剑,寻宝,炼器,捉妖,抓鬼,降魔,伏兽,搬山,控水,奴火哪个不晓?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师祖遇着头痛事情,都得跟爷爷商量”老道捋须说道。 “摸骨算命,招摇撞骗,母猪接生,偷鸡摸狗,吹牛,吃饭放屁,睡觉打呼噜,大便不洗手,挖鼻屎,你也样样精通”少年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少年又道:“你哪是路神仙,莫名其妙跑到仙渡山,师祖竟然对你格外赏脸,他可是至高无上的宗师领袖,三清门徒眼巴巴一年见不到几次面” “还有,为何独独选我下山,饿得我面黄肌瘦,你看看一张帅脸毁成啥样?那有脸见我那可爱的师妹?” 老道置若罔闻,五年间少年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纠缠追问,他只是敷衍搪塞。 少年见他不答,又道:“老乞丐又装聋子,你跟师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不是有什么秘密?难道上辈子跟你有仇,借此报复我?” 穷追猛问之下,老道有些不耐烦:“随你怎么猜,嘿嘿,爷爷死也不说” “也好,我这张潘安脸有点美中不足,秀气太浓,缺乏点男子汉气魄,现在多了不少沧桑色,男人味十足,我见犹怜啊”少年笑道。 “臭不要脸天下第一,别问,问就是天机不可泄露,你非得要个答案,那就是爷爷嫉妒你的英俊,要毁了你这张脸”老道说道。 老道望着悬在山巅那勾残月,说道:“兔崽子,瞧瞧这月亮,像不像盯着我两的妖魔眼睛?” 少年捡起一块石头,朝着老道屁股大力掷去,骂道:“疑神疑鬼,人老了就爱神神叨叨”。 老道露出两颗已无作用的黄牙,笑道:“你那小师妹会不会变心了,女人心可是说变就变” 少年呸了一声,骂道:“臭乞丐住嘴,咒你拉屎摔在茅坑里,死了烂在粪堆里” 真就是疲饿到无力说话的地步,少年不再唇枪舌剑斗下去,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五年悠悠岁月,几千里山长水远,风里雨里抓妖捉鬼,都是打碎牙往肚里咽的酸甜苦辣,一老一少靠着拌嘴取乐,笑骂解忧,才从这苦闷日子中嚼出一点甜头。 这一路的跋山涉水,如父子兄弟,如朋友搭档,亦如冤家对手,只是这感受领悟,老少爷们羞于启齿,只能埋进心中最深最柔软的地方。 不比那少女间的香闺之情,男人的感情藏得深酿得香。 第三章 贴身小萌宠 走夜路不说话,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李慕然憋不住问道:“你自称佛道双修,可曾悟出一个通天的大道,悟出一个化解天下恩怨,争斗,杀戮的救世良方,也好让人,妖,兽,鬼和谐相处” 老道略微沉吟,说道:“佛有慈悲之心,道有不争之心,但天下人多是自私多欲的心,难哦,爷爷也就悟出个屁,众生万物都是屁,人间万事都是屁,荣辱名利都是屁,放了就轻松” 李慕然笑道:“我看你就是三屁和尚,三屁道人” “嘿嘿,这名字不错,爷爷喜欢,只要天下有恶,有欲望,有争强好胜的心,有强弱之分,就不可能永远和谐”,老道顿了一顿,又道:“臭小子记住,妖有善,人有恶,抓妖捉鬼多了,爷爷倒是觉得人更可怕” 五年亲身实践,一路摸爬滚打,远比在三清宫闭门造车的修行更加雕琢心性,洞察世事,少年点头说道:“以前只在在三清宫做个井底之蛙,只听师父师祖说着天地间万事万物的无上道法,人妖鬼兽之间都是些打打杀杀的历史,哪能知道这些?只想着天下的妖魔鬼兽没一个好东西,遇见了格杀勿论就是” “你小子能有这番认识,你师祖的一片苦心,爷爷的五年陪练,值了”老道笑道。 老道忽然聊兴大发,又道:“爷爷年轻时遇着一个漂亮狐妖,斗了七天七夜不分胜负,那妖狐有杀我的机会,都因为心善手下留情,后来我中了迷幻术,在她洞府睡了三天三夜,醒过来才发现那妖狐竟只靠着天地日月的精华默默修行,我们黄昏喝酒,夜晚看星,酒醉中差点破了人妖大防? “你这张破脸,狐妖不嫌你丑?什么是人妖大防?”少年故意问道 “爷爷当年别提多英俊,老了不也有点姿色?人妖大防就是脱衣上床”老道有些眉飞色舞,笑了笑又道:“三年前那为情而死的女鬼你可记得,为了拯救你我,毁了来世投胎的机会,这世道,哪能遇妖就杀,遇鬼就屠,总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良善之辈” 少年笑道:“臭老道今天话,真有几分道理,总算不是放屁那么臭” 不觉中翻过两座山头,夜色更浓,天上那轮牙月的光辉若有似无,阴森幽冷的山风穿林过岗,发出鬼泣一般的哀嚎。 少年被冷风一吹,身子不禁打个激灵,怨道:“这山似乎没个尽头,一座一座没完没了,爷不走了,就地睡个露天觉” 老道朝四野望了望,脚步缓了缓,忽地猛拍少年肩头,笑道:“山非山,岭非岭,魑魅魍魉林中隐,真是假,假是真,假假真真何必分?” “啪”,一声清脆的拍打声落在老道臀部, 少年骂道:“说人话,你是不是看出哪里不对劲儿?臭老道我问你,上月那女妖桃色巫蛊之术用得炉火纯青,我这大好的身子有没有被她玷污?” “嘿嘿,真真假假不重要,爷爷赶到时你赤身裸体迷迷糊糊,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八成是被她给睡了,采阳补阴可是女妖最爱的修炼途径,睡你一晚能顶修炼一年” 老道顿了一顿续道:“无妨无妨,你阳气足身子壮,就当做好事,那女妖已是人形体态,总比睡了一个还未褪去皮毛之身的妖怪好,何况她倾国倾城,不吃亏不吃亏” 说罢故意长叹一句:“人妖一刻值千金,生个娃娃才开心” “我呸,幻术而已,我抱着的是块石头,这事只能你知我知,否则,我敲碎你的牙” “嘿嘿,爷爷牙齿掉光了,你敲不着”老道说完,从怀里摸出两个桃子,将最大的那个扔给少年。 少年苦笑道:“三天都是桃子,放个屁都是桃子味,命可真苦啊” 话音刚落,林中忽然爆发一阵山石翻滚,树木摧折的巨响,刹那间夜鸟惊飞,走兽奔逃。 两人先是一愣,不由得寻声看去,隐约看见一颗大如西瓜的圆物停在路中央,在无任何阻碍拦挡的情况下,竟然止住了继续翻滚的势头,顷刻间便纹丝不动。 “嘿嘿,爷爷说的没错,这地方幺蛾子多,走夜路送惊喜,臭小子猜猜是妖是鬼,是好是坏?”老道笑道。 深山密林中包罗万象,千年的怪万年的妖不可胜数,少年昏暗之中只能看见一个黑东西,那里能找出半点头绪去判断,正在思量中,那诡秘之物突然兀自动了一动,朝着二人不疾不徐翻滚过来,只是它轻飘飘贴地而来,听不见半点声响。 无声无息中隔着二人已然不过数十米的距离,猛地弹跳而起,到了半空悬而不落,发出清晰可见的光芒,宛如十五的月亮掉在了二人面前,露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俊俏面容。 两人定睛再看时,竟是一只人面虎身的妖兽。 少年咦了一声,略带惊奇地说问道:“这怪物怎么能模仿我的面容?” 又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头微微一动瞬时变脸,一张又大又老的褶子脸凌空发笑,胡须眉毛无一不真。 “是我,是我,就跟传闻中的一样好玩,爷爷活了两百多岁没见着,今儿走了狗屎运能碰上,这怪物叫幻奴儿,本相猫头狐身极为可爱,善于变化模仿,见着人的面孔就喜欢变成那人的样子,自顾自的玩耍,精通幻术,蛊惑人心制造假象,喜欢布弄迷局幻景捉弄人,本性倒是不坏,从没有过伤人的传闻,是妖兽中的淘气王捣蛋鬼,只吃些飞禽走兽,出生以后就能独自生活,活到成年的幻奴少之又少” 老道笑道:“小东西赶紧让开,不然爷爷打屁股了” “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又在信口开河编故事,收了它再说”,少年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正要催动法咒捉妖。 “糟老头子信你个鬼,又在信口开河编故事”,那人头晃了晃,变成一个笑靥如花的妙龄少女。 一个俏丽姑娘的明眸皓齿挂在半空,操着少年口音鹦鹉学舌,画面滑稽而诡异。 少年心中一凛,惊道:“怎么还是个少女模样?” “这附近可不只你我二人,还有一个美美的女娃子”僧分道又道:“此怪生来就有灵性,公母灵兽诞下小兽也不照顾喂养,全凭着小家伙靠自己的能耐活下去,所以世间少有,聪明而勇猛,胆小而脆弱,能察言观色,读人心声,识人意念,臭小子,天地有灵气,万物皆神奇,爷爷有本妖兽辑录,记载着天地间所有的妖怪与灵兽,千两黄金卖给你如何?用途可大了” “少女?这山高林密,女鬼女妖倒是极有可能,难道也在这方圆数里的山中?你我一路都被这女妖女鬼跟踪尾随?”李慕然见四周并无异常,有些疑惑。 僧非道笑道:“是人是鬼又何妨,走夜路人多才热闹,天灵灵地灵灵,再不收了幻术,爷爷一顿好打”,手中拂尘一甩,做出一个要施法催咒的假模样,以此吓退那怪物。 无意行凶作恶的幻奴灵兽似乎心生畏惧,诺达的猛虎身躯如同泄气的皮球,顿时娇小如猫,猛然飞入密林,似乎已经桃之夭夭不见了踪迹。 几声枝摇叶落的响动后,窜出一只毛色雪白,行动矫捷的长毛小兽,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鼓鼓看着二人,身长不过一尺,体态乖巧可爱,尾巴短小蓬松,上下左右胡乱摇摆,两只矮胖的小腿匍匐在地,摆出一副渴求被安抚触摸的可怜模样。 缓过神来的少年哗啦一声将长剑入鞘,金铁交接之声吓得幻奴小兽身子一蹦,躲进一团深草之中,可怜兮兮叫唤几声,蹲在地上自顾自地舔舐皮毛。 “谁还不是个宝宝,别吓着它,这家伙与咱们有缘,好好养育善加修导,凭着它的灵性与聪明,以后用处多着”,老道对着少年轻声呵斥。 “爷爷没记错的话,相传这灵兽是既是大凶之预,也是大吉之兆,这小家伙不会无缘无故地纠缠我们,此山方圆百里内怕是有着大祸害” 老道说完,蹲下身子伸出双手,遛狗逗猫一般释放善意勾引幻奴,企图让幻奴放下警惕心靠近自己。 一厢情愿的等待后,无奈说道:“没眼光的小家伙,你也嫌弃爷爷老了?哼,爷爷不稀罕你” 少年半信半疑,终是犹犹豫豫蹲下身子,正要做出邀请呼唤的手势,幻奴轻身一纵,快如一道光,轻似一片轻叶落到了肩头,迅猛灵巧的程度叫人咂舌,这个起落似乎并未发生,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便在少年脖颈蹭来蹭去,相见不到片刻的光景,便如一只久养的猫宠不见半点生分。 “哈哈,快如电,清如风,小家伙真厉害,你既然是灵兽,拉屎撒尿可得告诉我,否则我…” 少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深知这怪物能懂人的喜怒哀乐,担心言辞过重伤它情感,只得咽回到嘴的话语。 老道一脸尴尬,起身拍拍屁股:“终究是人老猫不爱,得了,爷爷不在乎,臭小子有福气,看他跟你毫无生分的样子,该是缘分了,八成把你当成了爹妈,喜当爹开不开心?这灵兽生来忠诚,第一眼遇见的人便是他的主人,从此风里雨里跟定了你,可不能亏待了它” “这…这家伙怎么养育啊,当爹我没经验,你当真有本妖兽辑录?幻奴习性如何,还有啥神奇之处?吃喝拉撒如何伺候?有没有不能招惹的地方?”少年问道。 “当爹了就得自己摸索,爷爷无可奉告,臭小子你眨眨眼,该醒醒了”老道取下别后布囊,续道:“老伙计,十万火急,有劳你辛苦一下了” 老道解下布囊打开,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悬停于地面三尺之上,山风吹佛中纹丝不动。 少年揉揉眼睛,这才发现四野一马平川,视野之内不见半个山丘土坡,远处能见着星星点点的人家灯火,原来刚才无穷尽的山岭都是那幻奴灵兽变出的假象。 老道摸出一张微微发光的符篆,念了几声法咒,挥袖荡出一阵风,一道符箓飘飞而出,停在半空摇摆不定。 纵身踏剑而立,老道一把拽起有些懵逼的少年,说道:“千里山河符箓也该上场了,五年不曾御剑,就怕生疏了,你可要抱紧我” 第四章 女神哪位? 天下大宗门,小派别不计其数,道符,丹药,法咒的种类林林总总,不过是东家西家各有长短。几个大宗门在符丹咒器拥有更好的资源与方法,代表最好最高的水平,丹药延年益寿,增加法力,符篆追魂夺魄,法阵降妖除魔,神器法宝夺天地造化,诸如此种等皆为常人求之不得的通神奇物。 老道独家秘制的这类山河巡游符箓自成一派,群山峻岭中能闻着藏匿其间的妖鬼气息,凡有蛛丝马迹便如探路急先锋,此时符篆乘风在天,飞出百丈之遥,已成一点星火引领在前,百里之内何处妖气最浓,鬼气最盛,邪气最猛,便是符箓搜寻指向之所。 两人正要追随符箓御剑而去,后背突然响起一声娇滴滴的断喝,老少冤家同时身子一震,回头观望。 昏星暗月之下,山路中缓缓走来一道模模糊糊的修长白影,轻若风飘而来,如夜鬼离地飞行。 “我追了这灵兽一年有余,你们必须把它留下”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老道袍袖一挥,召回山河符箓,一点白光钻入袖口,望着越来越近的白影不说话。 李慕然上前几步,认出鬼影是个体量苗条,声若黄鹂的女子,调侃笑道:“姑娘来晚了,我刚收了这小可爱做干儿子,他可是我见过的灵兽中最可爱调皮的,你追了一年,可惜没有缘分啊?我不巧路过,这小家伙儿主动投怀送抱,真巧了” 围着少女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时嘴里故意发出好色之徒品鉴女色时惯有的咂舌声,李慕然托腮说道:“荒郊野岭,深更半夜,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美貌女子,你是鬼是妖?” 被人调戏的女子不闹不怒,身上窜出一道黑影,只是一阵劲风掠耳后,李慕然失声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咬得我头皮发麻”。 “惩治好色之徒的七星蝎子,剧毒无比,没有本姑娘的丹药,疼痛便会一刻不停,交出幻奴,饶你不死”女子笑道。 说完挥挥手,身旁树林中走出两位白衣女子,分左右站在少女身旁,穿衣打扮透着丫鬟侍卫的两重身份,无不粉面微寒怒意,柳眉薄带杀机。 “女人可真好骗,真是老天保佑,幻奴好像觉得这蝎子味道不错,姑娘要是不在意,多给几只”李慕然望着怀里吃下毒蝎的幻奴,惊奇这小灵兽初次相逢便懂得保护主人的勇敢和灵性。 少女不曾想到幻奴暗中护主,在毒蝎附身一刻便稳准狠地捕捉而食,差点咬碎银牙子怒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本姑娘问最后一遍,给还是不给?” 最喜与刁蛮女子斗嘴的李慕然借着淡淡月光打量几人,丫鬟薄施粉黛,温婉中将杀气与怒意藏在眉间,一副随时能为主人赴汤蹈火的巾帼模样。 白衣女子宛如一树梨花开得正盛,容貌与气质倾国不足,倾城有余。 李慕然刁难笑道:“姑娘这脾气,该是大户人家宠出来的吧?幻奴可是我的干儿子,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僧非道猫着腰,跑到两人中间,笑道:“爷爷有个好主意,你们一个当爹,一个当娘,正好一对” 李慕然接过话头,坏笑说道:“臭老道,你总不能做一辈子单身狗吧,这姑娘收了做个小妾可好?端茶倒水暖被窝,也知道什么叫齐人之福” “兔崽子没规矩,爷爷要什么小妾,就缺个丫头伺候,给我洗洗衣服,做做饭菜,到倒夜壶”僧非道望着白衣女子,一阵傻笑。 女子气得腮帮发红,樱桃小嘴咬出淡淡一道齿痕,怒火刚要发作,两个看出主人意图的丫鬟率先出手。 静如止水的空气中,两条白袖搅动一股风浪卷向李慕然。 袖口藏着两把灵巧小刀,刀锋带着寒气,闪着刺目白光,杀气中更有淡淡的少女芳香。 几年来斗妖战鬼,用的都是法咒道术,好比常年一道菜,总有些疲倦与厌恶,提不起精神头,此刻碰着身段苗条浑身飘香的女子,有些技痒的李慕然正好活动筋骨,舒展手脚,闪过一边正要拔剑荡开两把袖刀,手到腰间便大吃一惊,后悔刚才丢剑的举动遭到了最快的报应。 刀锋离着喉头不过一尺距离,冷意透心凉,后退是能保命却丢脸的唯一办法,千钧一发的时刻,李慕然只得左脚点地飞退数米。 堂堂男儿被两个女子一招逼退,李慕然顿觉脸上有些无光,笑道:“二位姑娘本事不小,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君子之风,先让你们十招” 白衣女子怒道:“谁要你让着,不交出幻奴,必取你狗命” 两位白衣丫鬟解下腰间软剑,不由分说唰唰刺出数点白芒,瞬间将李慕然罩在剑花之中,剑招绵密飘逸,仿佛三月的纷飞细雨难以躲避,仍你东藏西躲,肩头裤腿手腕总能黏上几片雨丝。 只是剑如三月的雨,人却似雨中的蜻蜓,李慕然总是在看似无隙可乘的剑网中寻得一点闪转腾挪的空间与时机,两个被人戏耍的丫鬟毫不知情,自觉占据了上风而不肯停手。 “嘿嘿,十招已过,想打架,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慕然跃上一棵树,折了半截长枝,踩着一根细如手指的枝杈,身子轻得像张白纸,说道:“开打之前,姑娘总得告知一下家门吧,万一不小心伤了三位美人,也好上门提亲,让我家这位老家奴迎娶回府,照顾她们一生一世” 僧非道附和道:“大的归你,做你的第贴身小妾,小的我一个娶做老婆,一个做丫鬟,老奴谢少爷赏赐” 已在怒火中煎熬多时的白衣女子骂道:“敢惹北冥山,通通杀了,一个不留” 打娘胎出来就带着一身公主脾气的女子,幸运的生在能给自己一副公主命的北冥山。成为北方霸主慕容纯的掌上千金,意味着少女一怒万人惊,柳眉一竖众人哄,多少次无理取闹中追着亲生父亲一路打骂,哭着喊着要满脸胡茬,身壮如牛的慕容纯附身做个温顺的牛马,驮着女儿满地爬行,可怜堂堂的北冥王,没有半点北方人皇,叱咤一方的凛凛威风。 十八岁生日礼物不合心意,慕容纯被亲生女儿绑在树上鞭打三鞭的传闻天下皆知,世人从此知道女不教父之过并非一句书中言过其实的妄言,也知晓了北方疆域最有话语权的不是慕容纯,而是那位年仅十八岁的慕容嫣。 如此千人捧,万人哄的慕容嫣何曾丁点大小的委屈与欺负,指着李慕然骂道:“姑奶奶不仅要拿回幻奴,还得砍下你们的脑袋剁碎了,带回北冥山喂野狗” “这可是惹不起的姑奶奶,小公主,还是放了幻奴吧”僧非道朝李慕然挤眉弄眼,示意他继续做戏。 李慕然笑道:“北冥山是什么山,我听过狗屎山,牛屎山,北冥山比得上狗屎山吗?” 气出几行眼泪的慕容嫣艰难挤出一句话:“剁碎了喂狗!” 两个丫鬟正要递招进攻,忽然肩头有团背影飞掠而过,李慕然叫道:“幻奴快回来,不可伤人” 幻奴倏忽而去,飘忽而来,电光石火间在少女肩头各自轻咬一口,风驰电掣般回到李慕然怀中,探出一个小脑袋望着主人。 踌躇片刻后,正要拼死拼活的两个丫鬟丢下软剑,齐身朝着李慕然弓腰说道:“小姐快下来,慕容主公见到了又该责罚我们了” 李慕然失声大笑,恍然大悟间明白两人中了幻奴的迷魂术,说道:“你们两个没用的,快去把那个该死的丫头抓起来,不准伤害她” 眼见两个贴身丫鬟靠近自己,慕容嫣甩出两个清脆的耳光,骂道:“没用的东西,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话音才落,闪到两人背后,手快如花间蝴蝶,在丫鬟后脑插入一根银针,露出白色的蛇头针尾,骂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对付天下的妖兽灵兽我最有办法,北冥山敢说第一,天下没人敢说第二” 两个丫鬟被银针镇住心念,铜铸铁浇一般站在原地,形同木头人。 逐渐冷静的慕容嫣终究不是只有脾气没有头脑的好看花瓶,自幼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眼界与见识胜过多少庸常男儿。从小便在慕容纯广博的人脉中见惯四海八荒的各色人物,难说慧眼识人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总能在一番言行较量后看出对方独有的不凡与深藏的锋芒。瞅着二人来回看后,心下料定两人身上藏着不少东西,大概就是老爹常常说的那类只在山野间浪荡的世外高人。 想起慕容纯不要欺负的那句话,娃儿,遇着高人别耍脾气,能把你宠成公主的也就你亲爹,北冥山可以胡来,外面得讲规矩,只是愣了片刻,慕容嫣真就放下了怒火。 慕容嫣温柔笑道:“为了一只灵兽得罪北冥山,可是因小失大的蠢事,这幻奴没什么特殊灵性,只要你们肯给我,北冥山无数种各有灵力的灵兽随你们挑选,大的小的高的矮的” 僧非道笑道:“小娃子,你说说能给我们什么样的灵兽啊,爷爷腿脚不灵活,能不能换匹腾云驾雾的飞马?” 慕容嫣并未搭话,冲着李慕然笑道:“你是哪门哪派的?要着幻奴何用?灵兽并非人类,不懂得教养训练的方法,那天成了妖兽魔兽,吃掉主人极有可能” 李慕然呵呵一笑,问道:“都说天下宗门中,北冥山的人天生就懂得跟禽兽沟通,培养感情,最能洞悉野兽的本性,深知它们的心理活动,交流起来与人无异,姑娘能否让我开个眼界,本少侠要是开心了,或许能做个顺水人情,将幻奴给你” 几句吹捧的言辞入耳,受用至极的慕容嫣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瞧好了” 老少二人递个眼色,不约而同瞧着慕容嫣,心中颇有几分期待。 慕容嫣取下发簪,如瀑的长发洒在肩头,多了几分小家碧玉的温婉秀丽,她将发簪一头扯开,取出一个碧玉雕琢而成的微型短笛,不过一寸大小,朱唇微启吹出一阵悦耳笛声。 片刻之后,林中夜鸟听到仿佛某种神秘呼唤,不论远近,凡是笛声覆盖之地,纷纷离巢而出,循着笛声飞来,不计其数的飞禽上演一曲百鸟朝凤的盛大景象,三人身旁不远的几棵高树上,很快落满叽叽喳喳的各种禽鸟,有的扑棱翅膀互相打斗,有的彼此清理羽毛交流感情,密密麻麻挤挤成一团,压得树枝摇晃不止。 僧非道笑道:“好玩,有趣,这小丫头不简单” 李慕然拍了他肩头,说道:“这东西,你该是不会吧?” 慕容嫣吹出的笛声忽然低沉起来,不见起初的婉转温,陡然之间韵律威严,节奏紧张。 那些聒噪的禽鸟顿时安静下来,各自收敛翅膀低着头,没有一只敢做出头鸟,无不乖乖的站在树枝上,如此动作一致遵守秩序,仿佛将军面前号令统一,令行禁止的军队。 李慕然明白少女用清丽悠扬的笛声唤出群鸟,再用威严庄重的声乐加以管制,如此天下一绝的本事,自是其他宗派难以拥有的独家秘术。 待到笛声磅礴大气如大江大河在奔腾中忽然落下千丈深渊,所有禽鸟离树而去,只在少女身后的一片天空聚成一道鸟身窜动的黑墙,少女笛声忽低,群鸟散而不离,笛声转高,再次聚而成团。 千万山间猛禽小鸟,竟在少女一只短笛的号令下惟命是从。 第五章 女神也是你能惹? 李慕然心中惊讶至极,故意不屑道:“花里胡哨的动物驾驭之法,江湖术士多有人会,不足为奇” 只在心中暗自叹服的李慕然明白,依靠音色多变的笛声驱鸟驯兽不难,笼中小雀多经训练,依着主人指令做出一些通人的举动本属易事,但在荒野之中,禽鸟对人本有天生的恐惧与防备,管教号令一群野性十足,不通人性的禽鸟,实为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 “怎么样,在北冥山,三岁小儿都会的本事,你们要是不给我幻奴,我还能召唤狮子老虎咬死你们”慕容嫣笑道。 向来心服口不服的李慕然笑了笑,拉长声调说道:“熟能生巧而已,看不出北冥山有哪些独到的神通,练个三年五载自然能成” 喜欢看年轻男女吵吵闹闹的老道一言不发,心里满是自己年轻的回忆,随声附和道:“也是也是,算不得好本事” 被人当头泼下一桶冷水,慕容嫣暴脾气再次速燃,骂道:“老不死的,小不死的,合起来骗我,我弄些毒虫蚂蚁咬死你们” 红唇含住两根白如葱根的指头,吹出一阵短促的长哨声,两只大雕一样的黑色巨鸟疾驰而下,将老少二人看做小鸡一般的猎物。 猛禽迅疾如电,双翅一抖便到了两人跟前,凡鸟终究是俗物,僧非道不忍杀生,抬手一挥,袖口生出一道强风,猛禽扑通一声落在地上,晕死过去。 李慕然正要使出同样的动作,幻奴从怀中飞纵而起,落在巨鸟背上猛咬一口,吃痛的巨鸟发出凄厉叫声,飞入林中一路乱撞,噼里啪啦叶落枝断后,灵巧如猫的幻奴叼着巨鸟尸体,战利品一般放在主人面前。 如此乖巧的幻奴突然展现残忍的搏杀技能,露出凶恶的兽性,李慕然吃惊不小,问道:“臭老道,这小家伙奶凶奶凶的本性,以后还真得管管” 慕容嫣趁机说道:“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调教不当的话,这家伙以后一口吃了你就最好不过” “嘿嘿,姑娘的话有道理,我看你就把它交给小姑娘调教挺好”僧非道依然笑道,瞧不着话里的真假。 “臭老道你别添油加醋,幻奴已是我的贴身萌宠,一生一世都得在一起,谁都不能带走,姑娘不讲理,我也只能奉陪了” 慕容嫣怒道:“你出尔反尔,戏耍本姑娘”,停了一顿,续道:“得罪北冥山,我爹爹饶不了你” “你的表演我不满意,本大爷不开心,心中不服,这可不是戏耍”李慕然笑道。 这可是在北冥山从未有过的委屈与压抑,慕容嫣怒气攻心,说不出一个字,憋了半天才梨花带雨说道:“两个臭男人欺负我一个女子,爹爹一定砍了你们的狗头” 余怒未平,新怒再起。 慕容嫣笛声又起,这次音如鬼泣,全无悦耳之色。林中响起枯枝败叶簌簌翻动的声音,两人听出是群蛇吐信,虫鼠爬行的响动 蛇腥鼠臭之气熏得两人干呕不止。 慕容嫣见蛇鼠如潮水涌来,神色得意道:“只要我笛声不停,你们两个迟早被咬成碎片” 此时地上不计其数的蛇鼠海浪一样合围过来,淡薄的月光映照下,不少山中巨蟒鳞片带光,居前带路,引领其他大小蛇虫源源不断的循着笛声而来。更有不少毒蛇沿着树枝成群结队,攀爬跳跃。 很快,两人如孤岛,被蛇潮鼠海死死困住。 一条见头不见尾,足有水桶粗的巨蟒服服帖帖在少女身旁低下脖颈,少女笑颜如花坐上蛇头,巨蟒缓缓抬头,足有数丈之高,少女居高临下望着两人,只需要朱唇再起吹响手中的魔笛,身边的大军便发起进攻。 巨蟒大似蛟龙,眼如铜锣,绿宝石一样放着精光,坚如镔铁的鳞片随着身躯蠕动如波浪起伏,不似真龙却有真龙之威。嘴里的长舌或吞或吐,宛如舞女手中的长袖,凄美而可怖。 慕容嫣一手拿父亲赠送的魔笛,一手轻抚巨蟒颈部两根白色长毛,笑道:“怎么样,怕了吧,别以为我只是孤身一人,北冥山能与万物为友,我可是随时随地能号令一支大军的公主,帮手都在天地间藏着呢” 无意拼个你死我活的李慕然本就无心刁难北冥山的小公主,问道:“你为何一定非要这幻奴?我看它也没有特别之处,北冥山比它强的灵兽何止百千” “娘亲有头痛和心神不宁的顽疾,这东西天生有安神的幻术?自然可以治好娘亲的病,否则,我可不喜欢它这只像猫又像狐狸的东西,北冥山可爱聪明的灵兽可比它强多了”慕容纯说道 僧非道见她说得真实恳切,笑道:“女娃娃还挺有孝心,比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强多了,人家知道孝敬爹娘” 李慕然沉吟半晌,说道:“瞧不出你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公主,还挺有孝心,送给你帮我代养一些时日也好,必须好好照顾,限期半年,饿瘦了你得给我为奴为婢三年,以后做我的跟屁虫” “你们男人说话,没几句是真的,我爹爹就经常对娘亲撒谎”慕容嫣脸带泪珠,略有喜色。 李慕然见她花容含笑,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自然是算数的,我还可以发誓,要是我不守诺言,这个臭老道就天打五雷轰,死了没有棺材盖” 无辜被殃及的僧非道朝着慕容嫣惨惨一笑,说道:“嘿嘿,就是就是,我家少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姑娘放心” 少女心有疑惑,说道:“我要你用自己的东西发誓,这样才踏实” 李慕然见她不依不饶的样子,心道:“女人可真是天生的纠缠高手,全都一个样,惹上了就脱不掉” 犹豫了片刻,说道:“我李慕然,对天发誓”顿了一顿,又道:“姑娘贵姓芳名啊” “慕容嫣”少女说道。 李慕然一本正经续道:“我李慕然对天发誓,今天便将幻奴交给慕容嫣姑娘代养半年,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今生都娶不上老婆” “不行,还不够,你得放点宝贵的东西在我这里,等了到了北冥山,我自然交还给你”慕容嫣说道。 李慕然哭笑不得,想起如出一辙的小师妹,心下哀叹道:天下女子,碰见必死。 僧非道点点头,眯缝眼睛说道:“你不是有个玉坠,交给人家姑娘吧,你这穷小子,就它最宝贵了” 李慕然怒道:“这可是我从小就有的东西,师父说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怎么能够轻易给人?” “不给也成,你得趴下来给我当马骑,在北冥山,爹爹惹我生气了,都得对我百依百顺”慕容嫣望着李慕然,一双秋水眸子格外动人。 “这,你…”李慕然语塞难言 见他有退让妥协的样子,慕容嫣想趁火添柴,微微笑道:“不答应,我就缠着你们不走,除非你们杀了我,谅你们也不敢真的伤害我,北冥山可是有头有脸的宗派,我的行踪经历,自有一只神鬼不觉得灵兽告知爹爹” “犹豫个屁啊,冤家宜解不宜结,北冥山的千金宝贝,是你得罪不起的,送人一个人情,以后可就多了一条路子,赶紧给人家姑娘做牛做马,爷爷保证不说” 见他犹豫不决,慕容嫣说道:“夜黑山深又荒无人迹,丢人现眼也没人知道,本姑娘从来没被人欺负过,今天肺都气炸了,哼,就得一报还一报,不过这糗事我保证不外传” 话音才落,李慕然俯身做马,慕容嫣二话不说坐在背上,笑道:“本姑娘就相信你了,别忘了你的誓言” 低头羞于见人的李慕然抬头再看时,慕容嫣带着幻奴渐行渐远。 “臭老道,胳膊肘往外拐,尽帮那丫头说好话,挤兑我,迟早有你好看的”李慕然拍拍手掌,两眼冒火瞪着僧非道。 僧非道笑道:“嘿嘿,爷爷帮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得感谢我,这姑娘也不坏,总不能将人家打跑,北冥山得罪不得哦” “那也不能我趴下给他当马骑?”李慕然悻悻说道。 “爷爷就更不可能了,你小子天生就不是女人的对手,得认,冤家走了,咱们该办正事了” 山河符箓再度巡游山河,两人御剑而行,远远跟着。 第六章 我很强,你忍一下 御剑之术纷繁复杂,造诣精深者凤毛麟角,一柄无知无觉的长剑,能修到如良驹宝马般听人使唤的地步,修剑之人的天赋与勤奋缺一不可。 翻遍各家各派有关御剑法门的典籍名录,无非一句,人觉与剑觉合一,剑道与法道合一。 但纸上读来终是浅薄的字句,剑修之途坎坷曲折,障碍太多。历史长河中,无数前仆后继的古人来者,都被拦在剑修最高境界的门外而不得登堂入室,尝尝那人剑合一的滋味。 剑修真理,无非是人如伯乐,剑如千里马,天赋卓绝的人碰上剑品一流的宝剑才能擦出神器的火花,互相成就。 天赋高,悟性强,御剑既可花里胡哨,更能实至名归,一飞千里如大鹏展翅,又稳又快,人在剑上却不知脚下有剑,千山万水屈指就到,方寸之间也能腾挪闪转。 此时御剑的老道,如经验丰富的江河摆渡人,御剑似行舟,风再高浪再急都四平八稳,毫无颠簸,剑身稳稳当当快而不晃。 老道不禁自夸道:“臭小子,三清宫的御剑术比得过爷爷?爷爷这把剑,有着千年的灵气,可算是上品宝剑,剑魂纯粹,剑气精纯,早跟爷爷合二为一,听话乖巧,灵性十足” 师门即脸面,容不得半点轻薄,少年反击道:“我呸,臭老道配上一把破剑,一点肤浅的御剑术,师祖玄真子胜你十倍” “这剑是极品,喊我声爷爷,我就不带进棺材了”老道说道:“玄真子的道行,比不上爷爷我” “记得下山前,师父喊你僧非道,天下还有这稀奇古怪的名姓?”李慕然问道 “真名真姓忘了,这是天下人送的外号,还挺不错,爷爷就笑纳了,是不是很符合爷爷的脾气”老道笑道。 老道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小镇,担忧道:“隐隐有团黑气绕着小镇,活人怕是早已遭了毒手” 老道佛尘轻摆,凭空荡起一道由上而下的迅猛流风,轻声唤了一句:“落”,脚下飞剑微微一颤,便如一只乘风滑翔的飞鹰,借着老道荡出的流风漂力朝下迅猛冲落。 只是离着地面越近,老道那两道眉毛拧得越紧,李慕然更觉得胸口沉闷无比,空气中弥漫透骨的邪气,像无数跟细小的钢针扎进皮肉,一点一滴吸干体内的纯阳血气。 飞剑落点不偏不倚,正是小镇中央一条宽阔的主大街,老道双脚刚落地,一双眼睛将整条大街看个干净。 李慕然环顾四周后,两人只得大眼瞪着小眼,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鳞次栉比的商家酒肆无不关门歇业,适才远远可见的蜡烛灯火尽数熄灭,偌大的村镇不见半点动静,百余户人家的似乎约定好了一般,齐齐关门闭户,不掌灯火。 “这也睡的太早了,大热天躲在被窝里纳凉吗?鼾声起夜声都没一点”李慕然问道 老道身子一纵,踩了几缕清风飞上一根酒旗杆子,居高临下将整个镇子尽收眼底,千门万户无不黑灯瞎火,大街小巷空无人迹,甚至不见猫爬鼠窜的影子。 “爬虫耗子都没有,没有半点生命活动的迹象,这等魔人非杀不可!”老道眼中带怒,咬牙说道。 “葫芦里面有光闪动,这可是头一遭有如此剧烈的反应”李慕然有些激动,五年来降魔杀妖不计其数,这是头一回见着宝贝葫芦有此反应。 “道行不浅啊,竟然能将幽冥鬼气修炼到无色无味的境界,害人于无形之中,恶毒无比的贼子,此等伤天害理的邪术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老道说完,目光落在镇北一间破屋,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中滚滚而出,沿着小镇外围绕成一道烟墙。 “黑烟之内,凡是活物都成了半死僵尸,臭小子,快快吞下这颗丹药”老道飞身落地,将少年拉到街角一处屋檐之下。 李慕然有些诧异,问道:“什么黑烟白烟,又在故弄玄虚吓唬我,先将敌人说得无比强大,等自己赢了显得更加天下无敌,这老套路我可是早看透了,再用无效” 忽然长街尽头黑风乍起,那弯残月如风中的蜡烛在云中忽明忽暗,被一片黑云掠过后,竟是赤红如血的一勾邪月 少年吞下有些苦涩的丹药,问道:“天地都能变色,五年来头一遭啊”。 “三个时辰内,此丹保你性命无虞,这魔头来头不小,可算一等一的高手,你接不了三招两式,只可尽心竭力保命,别给爷爷添乱” 这股远胜自然生成的黑色龙卷风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扑向两人立身之地,风中好似长了一双眼睛,避开一切障碍径直卷向二人。 风圈周围一切却出奇正常,狂风狂飙数百米,周遭落叶不飞,砂石不走。 忽然天心深处有闷雷炸响,夜空中闪出一道劈裂天际的闪电,电光在广袤的夜空中激射跳动,整个世界亮如白昼,并未消退的电光转眼膨胀数倍,远远能听见电流滋滋灼烧的声音,持续了足足几分钟,闪电如同一条躁动的白龙钻入风眼之中, “老天爷放屁,威风八面啊”,李慕然临危不乱,尚有心思打趣说笑。 借着电光的映照,只见老道衣袍无风鼓荡,噼里啪啦猎猎作响,头发眉毛乱在一起。 那柄平时打苍蝇拍蚊子的木柄佛尘,早成了一杆神兵利器,柔软的银丝拢成枪头插入地面,深达数米,老道背靠着拂尘木柄一动不动。 正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的真实再现。 飓风离着老道越来越近,忽然如大江分出一道支流,再生一股同样势不可挡的妖风,卷向李慕然。 “臭小子,千斤符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老道急道 “什么千斤符万斤符,咋不早说?所有灵符都擦了屁股,野草擦屁股,只有你这老屁股遭得住”李慕然说道。 老道面色一沉,骂道:“好个孽障,爷爷的灵符是无价之宝,糟蹋我的心肝宝贝”,说完从怀中摸出一物,屈指弹出。 “滴上三滴血,口念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老道。 李慕然接过纸团展开,符上条纹纵横,笔画如蛇形蚓爬,歪歪扭扭乱成一团,说道:“臭老道真贪心,还敢劳烦西天佛祖太上老君一起显灵?这二位还能抽空保佑你一个糟老头子?” 飓风已到咫尺之间,老道急道:“想死尽管试试,不试试立马就逝世” 已是间不容发的时刻,李慕然只得如实照做,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堪堪念完,那催天拔地的飓风便将他吞入风眼,如同被一双大手牢牢抓住,四肢百骸咔咔作响。 若非千斤符生出四两镇千斤的法力,此刻只能落个断线风筝,随风飘万里的悲惨命运,更如一个胀满的气球,随时能被撕成碎片。 少年难,老道更难,困住老道的那股飓风裹挟雷电之威,旋转翻腾间电光闪烁,火花飞溅,已成风火交织的巨大火炉,数丈高的火舌被飓风卷到天上。 仿佛被一条火龙缠绕周身的老道看不见半点人影,踏足之处腾起阵阵青烟,发烫的土地如同烧红的木炭,红色的火舌,幽蓝的火光混为一体。 老道如火中的干柴,只等着化为灰烬,少年如风中的黄叶,只等着捏成碎片。 “够胆硬闯幽冥鬼气阵,那就把命留下,老的元气灵力不错,千万个普罗大众都不及你啊,”一个浑厚的声音笑道。 风火阵中,老道怒斥道:“阁下有如此的道行,何必藏头遮尾,不敢真容斗上一斗” 那声音冷冷一笑,说道:“你我一个修道,一个修魔,天生死敌,明争暗斗寻常事,赢了我,自然能找到我的行踪” 全无招架之功的李慕然挤出最后一点气力,竭力喊道:“先灭了这股妖风再说场面话行不行,我就差一口气了....” 老道脸色一沉,心中大叫不好,差点忘了这小子死活,心中再无被动临敌的打算,双腿一盘席地而坐,取下佛珠放在身前,嘴唇翕动念咒。 受了道法元力的佛珠颗颗明亮如星,在遇山拔山,遇水断水的飓风环绕之中,轻盈珠串缓缓飞升,光华渐渐灿亮广大,初时光力有限,不能穿透飓风形成普照之势,但在顷刻间,随着老道急速念咒:“一卷神光咒物象空中有念动金光咒万神都拱手.....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包罗天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身有光明。天地之光,日月之光,光照十方,” 一段臃长的道咒须臾间念完,天地灵气为道咒所动,星月之光聚于十二颗佛珠之上,万道光芒四射而开,佛珠顿时如满月朗照,整个小镇笼罩在金光之中。 “霹雳神光咒”那魔人惊叫道:“这怎么可能,世间能领悟精通此咒的区区几人,你一个乞丐疯老道,怎会...” 神光普照之下,飓风中黑气渐渐稀薄,有了魔消道长的迹象,两股被魔力与邪术操控的飓风越来越弱,雷电之光昏暗不明,李慕然喉头一松,趁此大吸几口香甜空气,叫道:“这神通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臭老道藏得深啊” 老道无暇搭话,极尽目力想要寻到摧毁飓风的关键命门,破了那魔头隐藏在飓风中的的作恶本源,才有釜底抽薪的效果,否则扬汤止沸,徒然消耗真元法力而已。 “嘿嘿,贼子,看爷爷破了你的根本”老道笑道。 那人摸不清老道道法的深浅,心知强攻风险太大,说道:“阁下既是高人,能否报个名号,我便撤了这幽冥鬼气,放你们一条生路” 李慕然见他言语中不似先前张狂,没有绝对的胜算,正是激怒对方乱其心智的机会,讥笑道:“嘿嘿,有种接着斗,你不会属猪吧,脸皮可比猪皮厚,赢不了,怕老道破了你的功,败就是败,修魔的人,不会都是你这般虚荣吧” “不知死活的后生鼠辈,今日饶你不得”,那人怒道。 第七章 仙剑泡酒,法力长久 李慕然讥笑道:“我是鼠辈,你便是厚脸屁的猪辈,要是有本事,最好别饶过我,就怕嘴上功夫无敌” “取了你的小命,看你如何油腔滑调”那人怒火烧心,杀意汹汹。 趁着两人嘴上较劲的当口,老道见着风中有团黑气凝聚如球,小如弹丸上下飞动,藏在乱人眼目的电光火花中极难寻找,欣喜之中喊了一句“剑来” 腰间葫芦吐出一道白光,雪亮的剑气光射牛斗,清亮而爽脆的青锋出鞘声回荡四野。 “好剑气,好神兵,有阁下这样的高手,不枉我在此布下法场数十日,与你痛痛快快斗上一番倒也不错”那人猖狂说完,放肆大笑。 老道手指黑烟,神剑循着方向破空刺去,三尺青锋直插黑烟中心,可惜剑刃突进一尺有余便难入分毫,一团黑气居然坚如金铁,靠着以柔克刚的法力将长剑锁住,微微颤抖的剑身嗡嗡作响。 老道再拍右边葫芦,叫道:“剑再来” 第二柄神剑应声而出,话未落,剑已到。 “菩提神剑,你是李若白”那人话中显出遮掩不住的惊讶之情。 此时势均力敌的平衡被两剑破解,一剑滚汤泼雪,一剑风卷残席,绵密紧实的黑烟炸成一团雾气,失去法力根源的飓风如同一个被扎破的气球,瞬间化为一丝一缕的弱风散了。 葫芦里先后飞出的神剑,正是李慕然日日夜夜萦绕心头的谜底,此刻才从飓风中捡回一条命的三清天才,傻愣愣说不出一个字。 池塘可以养鱼,笼中可以养鸟,丹田可以养灵气,符篆可以养法咒,酒葫芦可以养剑?这是什么闻所未闻的野路子? 三清宫那些传承千古,囊括天下奇闻异事,装满十二层书屋的万千典籍,自己本本都是烂熟于心,对此葫芦养剑的荒怪异之事,那些孤本善本中全无只言片语的记载。 尽信书,必成猪,李慕然心中暗想。 这老道,该不会是永远的神,少年叹道。 短暂的平静中,那魔人悄然祭出第二道杀招,诞生于掌心的黑气冉冉升起,膨胀而扩散,一道魔幡隐隐而出,适才操控飓风,被神剑打散的黑气重聚在黑幡周围。 淡薄而明晦的月光中,黑幡不展不摇,乌青的幡布静静低垂,如同一只悬在半空的巨鸟半开自己的羽翼,不飞不翔,紧盯猎物。 一言不发的老道在那人掌心释放出浓烈鬼气之时便心中一惊,此刻将两剑唤回葫芦积蓄法力,只等着看那人如何操控黑幡,做好以静制动的打算。 李慕然朝着黑幡吞吞吐吐说道:“这...又是什么妖物邪术,臭老道...你别硬撑,不行了我来帮你” “嘿嘿,单打独斗最好玩,你小子赶紧躲在我背后,这魔幡冲着你来的,你这张嘴,最招祸端了”僧非道笑道。 “百鬼听令,幽冥赐法,无上阴灵,通杀无赦”那人冷哼一声。 黑幡像一条被风吹动的酒旗,轻轻摆动几下再归死寂,漫山遍野中立时有野鬼幽怨的嚎哭声,阴风如潮水漫过小镇四周的山野密林,鬼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起初能听到鸟兽惊慌叫嚷的杂乱声,但只在须臾间,阴风鬼气绞杀了一切靠着天地之气生存的活物,树木凋残,虫鼠鸟兽无一不死。 大街上几棵葱茏而死的大树,在盛夏时分忽然黄叶纷飞。 “臭小子,还愣着,人家横下心要去你的小命,最安全的地方,只有爷爷背后了”僧非道说道。 终于有些惊慌的李慕然,佯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几步窜到老道身后,问道:“胜算如何啊?” 僧非道呵呵一笑:“赢了做人,输了做鬼,你小子尿裤子怕了?” 李慕然狠狠一掌拍在老道臀部,说道:“我怕你死了没人陪我拌嘴” 鬼气愈来越浓,阴风一阵一阵若有若无,黑幡猛地一抖,那人一声断喝:“受死吧” 一股浓郁的黑气从魔幡射出,突然飞出一张青面獠牙的血口鬼脸,两只通红巨眼直勾勾盯着二人,吼地一声闷响,鬼脸化虚成实,带着腥臭之气击向僧非道。 僧非道左手凌空速写速画,在胸前结出一道明亮的法印,右手将佛尘银丝一扫,将法印推向鬼脸。 藏身于暗处的那人早将至阴至邪的鬼气凝练于黑幡之上,吸尽此处地界中蕴藏的所有阴邪鬼气之后,蓄养在黑幡中的恶鬼逐一被唤醒,如同饥饿中闻到血腥的野兽,妖力大增,嗜血成魔。 那鬼脸不躲不避,硬生生一口吞下法印,这天狗吃月的笨拙打法,如山撞山,浪打浪,势均力敌僵在半空。 “修炼如此丧心病狂的邪术,就不怕天谴地诛吗?就算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也是自招祸端的邪路”僧非道怒道。 那人冷笑道:“你一个修道之人,哪里懂得修魔的痛快,天地间强者为道,弱者为魔” 僧非道再不答话,软如青丝的佛尘扫出一道白光,直射鬼脸上两颗大如铜钱的赤红眼珠。 李慕然躲在背后暗暗称奇,眼前这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好戏,最好别太快落幕,甚至希望那魔人能再厉害些,才能让老道拿出更多五年来不曾见过的真神通,解开自己心中对于老道的种种猜想。 鬼脸没有示弱的征兆,双眼红光一闪,瞬间吞下半个卡在嘴边的法印后,将老道附着与法印之上的道法与灵力收为己用,鬼气大增数倍,分出两个同样鬼脸,形成三鬼合力的威势直扑老道。 “嘿嘿,化阳为阴,不错不错,爷爷差点小瞧了你”僧非道撤下一根佛尘银丝,哈出一口气吹到半空,一根细小银丝化作无限长丝,随着老道神觉法力的牵引,如仙绳一般飞向鬼脸。 能够吞噬道派纯阳法力而自用的邪术,已经有些出乎老道意料之外,激起更为高涨的斗志与好奇后,僧非道并未急着分出高下,逼迫对方施展更多邪术,便越有机会猜出对方身份的可能。 依然是见佛吃佛,遇神吞神的强硬而为,领头鬼脸宛如大蛇吃小蛇一般吞下银丝,带着更为浓烈的鬼魅邪气,裹在一团黑烟中张牙咧嘴,冲向二人。 李慕然全身酸软,此刻只能斜倚着老道,头晕脑胀中迷迷糊糊,分不清周遭状况,只觉无数只虫蚁毒蛇顺着耳鼻钻入体内,一边爬行一边撕咬,痛痒难当,更有生命精气与修炼多年的纯阳真气丝丝而出,丹田内空空荡荡,肉身软软塌塌。 鬼脸猛冲数百米,离着二人不过数丈之遥,一条百米火龙破空而起,撑破隐藏在鬼脸之后的虚空魔躯,龙身如一道霹雳电光缠住三只鬼脸,火龙巨头仰天张开,喷出数道火焰,映照整个夜空,片片鳞甲顿时腾起纯阳烈火。 暗月之下,一道壮烈景象横陈于夜空之中,威猛霸道的火龙目放白光,四爪如刀,老树盘根一般将面目狰狞的三只鬼脸层层缠绕。 那魔人见此形势,释放出更多邪法,剧烈抖动的魔幡释飞出更为阴邪的鬼气,鬼脸法气大盛,射出六道赤黑红光,灼烧火龙身躯。 “贼人还敢猖狂!般若金刚印,破你法身”,老道飞出一道符箓,白光钻入龙尾,火龙周身烈火熊熊爆燃,忽然神龙摆尾,弹射一道玄天罡气飞斩而去。 罡气聚而成刃,刀切豆腐将鬼脸劈开。 只听不远处那人闷哼一声,说道:“你是李若白,三清数百年来唯一突破神霄境的李若白” “阁下既然知晓,再不迷途知返,定取你性命,为天下除害”僧非道说道。 几声冷笑后,那人说道:“败在你的手里,今日便认了,天地间魔道兴旺都有定数,劫数一到,十个李若白都枉然,你也是深谙天地道法之人,就等着道消魔长,九幽为王的时刻吧” 僧非道怒道:“你在此荼毒人命,我岂容你说走就走?” 那人冷笑道:“道虽高,魔亦高,你能完全胜我也绝非易事,我已有七七四十九个法相,散布于此处山川之中,别以为你破了我的幽冥鬼气,百鬼幡,就能逼我现身,今日就不奉陪了,哈哈” 话落魔消散,风已平,浪已静。 半只脚迈入鬼门关的李慕然,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昏昏沉沉如半死之人。 僧非道却无找出那魔人的把握,只得盘腿而坐,调养生息,待到神觉清明,识海平静,道法与灵力归于百脉丹田之后,这才睁眼望着昏迷中的李慕然发呆,多少年不曾挂过忧愁的眉间,竟也有些担心。 第八章 天地是个菜园子 天地是菜园 “臭老道,你不能死,不准死,谁都不能先死”李慕然不省人事,迷糊中嘟囔一句肉麻的话语。 素日里斗嘴互怼,忽然一句颇为肉麻的暖语入耳,僧非道心头一热,滚出几滴老泪,自言自语嘟囔道:“爷爷还没活够本,不过在人间也没多少日子了,两百年了,弹指几个春秋而已,短暂而漫长啊” 半个时辰后,李慕然悠悠转醒,玩世不恭的风采依旧,说道:“臭老道,赢了输了?那妖人是死是活?” 忽然想到葫芦飞出的两道神剑,眼巴巴望着,笑道:“你这葫芦里怎么是两把剑,仙剑泡酒,法力长久?就不怕喝酒的时候连剑也吞下去了?我可是开了眼界,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这么好的宝贝,带进棺材多可惜” 僧非道起身笑道:“爷爷神通广大,想死难哦,可惜让他跑了,爷爷葫里的剑啊,虚虚实实,是剑非剑,不过这剑也好喝酒,所以干脆泡在酒水里,爷爷我的独创” “回了三清宫,我也摘两个葫芦,可惜天下的剑太长,装不下啊?”李慕然不解道。 “嘿嘿,爷爷的葫芦可不是田间地头随意能够长出来的,这葫芦里面也是一方天地,一个世界,剑自然也不是凡品?你小子学不来”僧非道笑道。 李慕然想不出其中奥秘,瞅着凄冷街道,黯然问道:“这小镇冷冷清清,人都死光了,我们总得做点事情,也算能告慰亡灵” 僧非道手持佛珠,低声念咒,过了片刻说道:“天地不仁啊,尘归尘,土归土,这段往生咒,也能让他们早登极乐” “你说的没错,人之恶,比妖邪鬼怪有过之而无不及,妖兽伤人往往只为了填饱肚子活命,人为了私欲私心,滥杀之祸更为歹毒。”李慕然切齿说道。 老道不发一言,朝着街头走去。 两人饥肠辘辘,寻了一座四墙坍塌的破庙推门而入,看不出是仙家哪位大仙的神像被风雨侵袭多年,早已破败不堪,供桌上摆有祭祀神灵的贡品,新鲜可食,一只烧鸡,几个瓜果,三根残香若有若无散发几丝烟气。 “神灵在上,无心冒犯,还请宽恕不敬之罪”李慕然说完,僧非道早已端起烧鸡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之下吞下半只。 “嘿嘿,多此一举,神灵个屁,每日好吃好喝供着,还不是全镇惨遭涂炭?就不该惯着这些吃干饭不做事的神仙,吃个精光,明日才有力气回三清宫”僧非道将剩下半只扔给李慕然,依着墙角独自睡去。 半只烧鸡,两个瓜果入肚,浓浓睡意便如潮水涌来,李慕然席地而眠,沉沉入梦。 翌日清晨,两人御剑飞游,脚下山河渺渺,身边云如飞絮,向东飞行数百里之后,四座高不见顶,直插天心的高山拔地而起,若从云天俯瞰而下,四山倚天神剑一般插入大地,与层岚叠嶂的群山不依不群,显出四山独高,千山渺小的独特气势。 掩映在千峰百岭间的雾气终年不散,或浓或淡的东飘西荡,宛若蓬莱仙气一样笼罩着这片广阔无垠的山水大地。 世间势若仙山,貌似灵台的修行宝地极为稀少,掰着指头遍数东西南北中五大方位,最具灵气,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早被被瓜分殆尽,无双城,文渊坊,水月神居,北冥山等雄踞东西南北,数百年来称霸一方而扛鼎天下。 只是四家站稳脚跟后,忙于扩展本土势力而无暇他顾,中部那块中洲之境便成了四大宗门求而不得的肥肉,谁都没有压服另外三方独得此地的碾绝对实力。 如此一块尚未有主的修行宝地,眼馋之人当然不止号称非人间正道的四大宗门,看似东家不争,西家不抢的和谐假象之下,涌动着天下人看破而不说破的暗流。 近些年,向来对江湖人不问不顾的皇族,似乎刚才睡梦中醒来的巨人,二十出头的天子是个励精图治的主,常在龙椅上睥睨天下,传闻也看上了中原宝地,参合江湖事,管教天下人是迟早的事。 两百年前,三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修士横空出世,十年内创立道门三清,十年内降妖除魔,十年内挫败四大宗派挑战而扬名天下,世间才有一个流传至今的传说,那块压轴天下的中原宝地是老天爷冥冥中注定的洞天福地,能破土建城,在此开山立派传承血脉的只有三清宫。 道在三清,居中而尊的地位,谁都不够三清更有资格。 四大宗门本以为年轻人只是一时的风头,划过夜空的流星爷爷都有,只是长久不了,陨落了便再无光辉,天下变不了样,四大宗门执掌天下的格局无人难撼动。 这天下不缺昙花一样的英雄豪杰,少的是常青树那样的大宗师。 熟料三人真不是一闪而逝的流星,还如同日月一般能让万星黯淡,真就创立一个能与四大宗门分庭抗礼的三清宫,在此百年间,三清如日月,四宗暗如星。 眼见着中洲神域花落有主,三个不世出的道家后辈却无意争名夺利,道心朴素,意念干净,只选了如今这块不肥不瘦,山水贫瘠的寻常地界破土动工,道观与楼宇这才一间间雨后春笋般冒出,前来修道进学武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 当时盛况是,地不分南北,人部分男女,年不分老幼,都有颗向往三清宫的虔诚之心 中原那块公认的至尊宝地,至今空无人主。四大宗门求而不得的苦楚,痛了一百年。 三个年轻人当年弃而不用的理由,只是道家清心寡欲,不争不夺的本性使然 百里之遥的漫长山水,步行需一月有余,两人乘风御剑快不可言,几个时辰以后,隐隐能看见四座山峰擎天而上的朦胧景象。 三尺青锋在御剑之时宽大不少,如一叶扁舟载着两人在云浪中穿行,呼呼风声不绝于耳,大大小小的云块好似朵朵浪花撞在脸上,碎在耳边,脸皮微微发痒的感觉酥酥麻麻。 僧非道童心未泯,手抓脚踢将流云弄碎,笑道:“这三清宫的云,还是当年一样,又白又清” “久违了,三清圣地。臭老道,你快闻闻,云中还带着酒香,肉香”李慕然欣喜若狂。 僧非道骂道:“酒肉之徒,难成大器,三清宫的未来,一片黑暗哦” 李慕然冷冷回敬道:“你这臭老道吃肉喝酒可比我强多了,没资格说我,三清宫未来如何,无需你个糟老头子关心,原来三清宫从半空望去,更美更仙,仙家宝地啊” “放屁,天下的宝地是人心道心,你个小娃子懂个屁,没见过世面的毛病,得改改”僧非道骂道。 “臭老道,为何不走路进山?” “爷爷累了,御剑多舒服” 谈话间,神剑飞掠数十里,两人不远处,一道薄如蝉翼的透明光圈大如天穹地盖,将四座大山以及四周绵延数百里的山岳江河笼罩在内,流云遇着透薄的光圈屏障,飞动之势微微凝滞后,便又如同无所阻碍一般自由来往。 李慕然得意说道:“看见那道结界没?师祖和四大首座合力摆下的天罡玄光法阵,配合四道乾坤符箓法咒而成,你再看看那四座高山,每座山建有一亭,亭中供奉一道乾坤符箓,这可是无数妖邪鬼魅的噩梦,也是我三清宫固若金汤的大门” 僧非道不屑说道:“爷爷眼里,三清宫也就是个菜园子,天地啊,都是爷爷的菜园子,连个破门都没有,来去无碍” 离着屏障千里之外,老道挥袖一震,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符箓,长宽不过几寸,几乎难被肉眼所见的符箓悬在老道面前,保持同样的距离一路追随,到了半途,老道摸出一条红绳绑在符箓上,默念几声道语,红线飘动几下,终被道法催动,牵引符箓飞向那道微微带光的法阵结界。 三清宫南柱山,终南亭,端坐良久的老者微微睁眼,望着身前木桌上一方古琴露出惊讶之色,七根琴弦自鸣数声,木匾上乾坤符箓光华闪耀不定。 这是有道法精深的闯入者靠近三清结界,老者雪白的长眉飘动几下,不由自主看向远处的天空。 百年来硬闯三清宫的妖邪怪兽络绎不绝,下场死的死,伤的伤,不少觊觎三清法宝秘典的魔道高手试图破界而入,无不灰头土脸败兴而归,如同碰壁的苍蝇,隔着结界望洋兴叹。 老道熬到须发如雪的耄耋之年,突破玄天境第五重,才有资格在此看守终南亭,二十年来平生第一次听见太月古琴无人弹奏,自发数声,静如止水的心境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色。 他两指一挑,拉动两根琴弦,数声清音如无形之浪滚滚而去,一股法咒道气涌向结界,如贴身膏药粘在法阵之上。 只是老道依然眉头不展,自己添加的那道法力大概难以奏效。 红绳贴附在结界表面,透明符箓冒出白色光芒,李慕然看不出其中门道,问道:“落地走正门便可,守门的弟子一定欢迎我两,放着青天大道不走,臭老道你中了哪门子邪,非要强闯?” “嘿嘿,爷爷要试试三清宫如今的实力,你小子闭嘴,看着就行”僧非道笑道。 符箓很快如冰雪消融,不见丝毫痕迹,化入结界合为一体,光罩出现一块巴掌大的凹陷之处,红绳针扎气球一般钻了进去,嗖的一声不知所踪。 僧非道笑道:“爷爷道法更纯更罡,自然能消融吞噬这天罡道法所成的结界,这叫大鱼吃小鱼,大法吃小法,你小子没见过吧?那亭里的老头,该收到爷爷大驾光临的消息,这天罡玄光针,倒也不差” 话音未落,结界洞开一条寻常门户大小的开口,两人御剑而入。 “还真是你家的菜园子,臭老道,你到底哪路神仙啊”李慕然一脸茫然。 第九章 我叫花千树 仙渡山脚下,一座二十丈高,十丈宽的牌楼屹立数百年,迎来送外中看惯了多少人间成败,年年风雨侵袭,草木随着时间枯荣改色,牌楼上的玉石依然皓白如雪。 没有一对不怒自威的石雕雄狮坐镇山门,没有金银铸就的神兽驱邪避秽,孤零零一座简素的楼牌寒酸中透着些许小家子气,好比神威无敌的大将军不用高头大马,胯下骑着一匹骡子老牛,少点睥睨天下,谁与争锋的豪气。 三清宫里里外外,从人到物,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依着道心朴素的规矩。 不似无双城那座耗费千金,数吨铜水铸就的城楼门牌,耗时三年竣工,庆典之日陆探微广邀宾朋的盛大场面轰动天下。 还有水月神居富丽堂皇到天子都咂舌的地步,动辄雕栏画栋,肆意喷金涂银的楼阁亭宇上百座,搜罗天下奇珍花草,遍植于每个行人能到的地方,珍禽异兽更是五步一对,十步一双,前几年征集数万劳工日夜不休,战天斗地一般在岛中挖出百亩大的养鱼湖泊,岸上千棵杨柳临水垂条,再花数年从各地惊喜挑选上品锦鲤数万只,取名万鲤湖。公孙楚游湖赏鱼时乘坐一条百丈长的花船,沿途百名贴身女婢抛下纷飞如大雪的花雨,场面蔚为壮观。 至于文渊阁,北冥山以及其他大小的宗派如何骄奢淫逸,大搞面子工程的事迹,天下人早已见怪不怪。 但三清不争天下第一,不好奢华享受,又何以去争一块门楼脸面的大小,真论实力讲威望,三清宫的门楼牌匾高耸到天上都理所应当,可三圣当年留下道心朴素,意念空无的老规矩无人敢逆。 道门寒酸,道法却高不可攀。 尽管四大宗门千个不服,万个不认,但天下人雪亮的眼睛瞧得明白,当年挫败魔宗的重担是三清一力担在肩上的。 望着祖宗全凭道气入石,御气成刀飞凿出龙飞凤舞的三清两个大字,李慕然长叹道:“老祖宗,徒孙归家了!” 只是那句“小师妹,我回来了”,正要脱口而出,忽然卡在喉头吐不出来,五年潜移默化的影响,似乎真能将不羁中那点不合时宜的放荡之性打磨干净,心中能知敬畏。 僧非道笑道:“臭小子,你可知这楼牌玉石上刀剑的来历?” 李慕然不无得意之色,笑道:“这可是老祖宗天下无敌的见证,三清的荣耀,也是无双城,文渊阁的耻辱” “那你知道他们为何不将这耻辱取下来,非得放在这门楼上丢人现眼?”僧非道问道。 李慕然挠挠头皮,说道:“大概是没脸提及此事,子孙后辈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拿回去,雪耻谈何容易?再或许,人心朴素了,不争了,过简单日子多好” “或许如此吧,但愿如此吧”僧非道摇头道。 门楼右上方,一柄没入玉石半个剑身的长剑青锋不老,刃带雪光。百年前此剑的主人小剑仙陆冲在此折戟沉沙,羞愤之中飞剑入石,丢下偌大的无双城不管不顾,音讯全无。 若非三圣中一人破口婆心的劝慰安抚,只怕当时就人剑两亡。 失去主人的长剑并不孤单,左上方一把半截金刀在此朝夕相对,大有英雄惜英雄,败者惜败者的惺惺之意。 陆冲败走三清一年后,群雄束手,无人敢战的局面被刀皇打破,挑战书都不曾事先送上一封的上官云扯开嗓子在山门交战,三天三夜无人应答。 刀剑事,终须刀剑了,三圣中有人只盼着耳根早点清净,带着一个平常心出门迎战,战鏖战三百回合,刀光剑影纵横来去,酣战中刀剑之气削平两座山峰,更将两座山劈成百丈悬崖,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神兵越战越狂,狂刀斩碎流云,神剑截断风途,从清晨到傍晚都难分伯仲。 僵持中,剑圣一剑破七星,不差分毫将上官云高高凸起的发髻斩断,披头散发的刀皇在夜风中凌乱了片刻,挥掌劈断跟随一生的神刀便踏月而去,同样杳无音讯,人间蒸发。 老道目光扫过那残刀断剑,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喟然叹道:“当年依旧在,几度看春秋。争强好胜又何必,败了就败了,小事一碟,执念害死人哦” 李慕然问道:“这是无双城跟文渊阁的耻辱,可惜晚生了百年,见不到当年老祖宗力挫小剑仙与刀圣的煌煌天威” 僧非道轻笑几声:“你小子有颗争强好胜的心,怕是一辈子做不到道心朴素,三清不争,天下人却争得你死我活,这世道哪有什么清净之地” 轻叹一声后,僧非道又道:“臭小子,该进山了” 终南亭白眉老道早将僧非道入山的消息通传下去,两人进门后毫无阻拦。 沿着石阶缓缓而上,道旁绿草萋萋,杂花斗艳,离家千日方知家为何物的李慕然如龙归大海,一路蹦蹦跳跳,像个毛头小孩。 拐过一座小山丘,就听一个少女骂道:“好你个李慕然,当年屁也不放就走,今儿回来,罚你给我挑水砍柴煮饭,倒夜壶刷马桶” 几丛树枝掩映中,闪出一个轻盈身影,香风浮动后,宛如黄莺吟唱的声音带着哭腔又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嫁到该死的无双城” 李慕然来不及搭话,耳朵已被人狠狠揪住,抬头便是一张桃花美面映入眼帘,双眸如秋潭,闪着明亮清光,小嘴巴宽了太肥,小了太窄,不大不小正好落在一张鹅蛋般的小脸上,两道春风裁剪而出的柳叶眉飞入鬓角,当真是美人如画,分毫不差。 “疼疼疼,师妹快放手,多年不见,师妹这张脸,又美了,当年将我强行带走的就是这牛鼻子老道,老和尚,我也想跟你告别,是他不给我机会,这可都怪他”李慕然陪笑道。 少女怒气冲冲看着僧非道,一股无名火烧了过来,怒道:“你这个叫花子老道好不讲理,为何拐走我师兄,还敢跑上山?就不怕我找你算账” 僧非道瞧着少女满脸委屈,眯眼笑道:“女娃娃问得好,这小子跟我下山,可是你们师祖的意思,老道我也是被人胁迫,不过你可千万别放手,这小子五年来沾花惹草的,见着漂亮姑娘都想入非非,早把你忘光了” 少女拧得更紧,怒道:“哼,那我就嫁给他,反正他比你帅,还是无双城少主” 被牵着耳朵的李慕然跟着少女举步维艰,不得不猫着腰,将脑袋靠近少女身侧,维持一个尽量减少疼痛的距离和姿势,求饶道:“倾国倾城的俏师妹,美师妹放了我,我就帮你赶走那个公子哥就好,这五年我收罗了不少天下的奇珍异宝,明儿全都给你开开眼界,喜欢什么随便拿,可好?” 难猜难知少女心,易怒易哄少女心,李慕然一番话最合少女心意,女子松开手指笑道:“可不许骗我,还有啊,给我扫地倒夜壶,刷马桶都得答应我” “保证完成师妹交给我的每个任务”,李慕然说完,冲着僧非道又道:“臭老道,我这师妹从小就有个愿望,成为天下姿色最美,道法最强的第一女子,有个比花儿还漂亮的名字,花千树,你得喊她花仙子” 僧非道瞧着满身仙子气息的少女,说道:“花仙子女娃娃,你爹爹可是花归尘” 少女笑道:“看来爹爹的威名无人不知,连这个叫花子乞丐老道都知晓” 脸上阴晴不定的少女正是花千树,三清四脉首座之一花归尘的掌上明珠,刚才笑容可掬,忽地又泫然欲哭,说道:“无双城那鬼地方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姓陆的是个花花公子,女人比皇上还多,我不能离开爹爹,也舍不得三清宫,师哥你必须帮我赶走那帮臭家伙” “走,这就去问问师祖师父到底怎么想的”李慕然转头看向僧非道,说道:“臭老道,我知道你跟师祖有莫大的关系,你那张脸可是天大的面子,只要你肯帮忙,师祖师傅一定不会答无双城,这事你做成了,五年前拐走我的这笔仇恨,一笔勾销如何?” 花千树忽然说道:“师祖一年前闭关清修去了,一切大小事情都是由四脉首座共同商讨决定” “师祖好端端的怎么会闭关去了”,李慕然急道。 “原由谁也不清楚,也没人敢问,爹爹身为四脉首座之一,我问了他也守口如瓶” 僧非道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响,总是嘻嘻哈哈的脸上沉沉如水,望着两人眼中可怜巴巴地哀求模样,说道:“玄清那老家伙还真会挑日子闭关,爷爷来了他闭门不见,这女娃娃的事情,老道我尽力而为吧,无双城可是天下三清以外最大的宗门,女娃娃嫁过去享福多好” 花千树杏眼圆睁,怒道:“臭乞丐放屁,我一辈子不嫁人,嫁过去了就得端茶倒水,伺候别人,我只愿意伺候爹爹一个人” “嘿嘿,一个喊我臭老道,一个喊我臭乞丐,这种态度,还求着爷爷帮忙,天底下哪有这样求人的道理?”僧非道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只要你可以帮我赶走那帮臭男人,我给你做好吃的,我花千树的厨艺可是三清宫首屈一指的,荤菜素菜样样美味可口,你这叫花子一辈子没吃过什么美味吧,事成之后,给你做菜一个月,如何啊?” 李慕然笑道:“嘿嘿,蹭吃蹭喝,我喜欢,五年前我偷偷下山买了三大坛上等女儿红,臭老道,这事你出马,好酒好菜少不了” 僧非道明亮的双眼笑成一道缝,说道:“两个娃儿不早说,有酒有菜,万事好说,这事情包在爷爷身上,不过你两个娃儿说话不可靠,今晚我就得尝尝你这个花仙子的手艺,肥鸡一只,素菜一盘,花生米一碟,还有你这个臭小子的酒,嘿嘿,必须装满我的酒葫芦,我这两把剑,也口渴了” 李慕然花千树齐声说道:“臭老道吃了酒菜,千万别耍赖” 第十章 打狗何须看主人 三清殿中,怒不可遏的花归尘竭力强忍心中怒火,掌上明珠的终身大事沦为联姻工具,这无疑是不可接受的屈辱之事。 自三清分为三脉以后,执掌太一宗脉的花归尘便受尽了另外两脉的排挤与构陷。终南宗脉赵伯庸,太清宗脉李玉河一条裤子穿了几十年,大事小事都沆瀣一气,压得花归尘身心疲惫。 表面一团和气的三清宫同样逃不开有人就有恩怨,有人就有江湖的俗世法则,三十年前终因派系之见分为三脉。若不是玄清老祖弹压众人,四分五裂的局面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虽然一家三脉,终归是元气大伤。 三大宗脉在外人面前尚能顾及大局与颜面,齐心演好和谐统一的假戏,平日也有玄真老祖压住各自剑的明争暗斗,无人敢有过分的越轨之举。此刻大殿上那把至高无上的座椅空空无人,习惯于窝里斗的三脉旧习难改,照样闹得不可开交。 一通面红耳赤的争吵后,三人只得休战片刻,喝茶润嗓压压火气,按着三清宫的传统,三脉首座议事之时,其他人不得擅自插嘴。 师父休战,你争我斗的事情便由徒弟接着干,三人座下,十几个亲传弟子素来私下不和,趁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攻击,发泄不满,没有杠精与嘴炮李慕然领衔的太一脉愈发人寡势弱,不到片刻便缴械投降,几个弟子低头不语露出了怂样,任人指摘。 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局面,玄真子无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归尘多年来更是有心匡正无力回天。 当洗过脸,露出往日英俊面容的李慕然领着两人人风风火火走入大殿中,大为吃惊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僧非道身份成谜,唯一知晓的掌教玄真子,花归尘都秘不外宣,见着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自己,笑道:“臭小子,爷爷饿了,你说的家可真大,人真多,能请爷爷喝酒吃肉吗?” 花归尘假装眼前是个陌生老者,起身问道:“李慕然,下山五年可有什么长进,为师交给你的秘密任务完成了吗?这老者是何人啊?” 李慕然瞧了赵伯庸,李玉河一眼,发现两人神色傲慢,故意说道:“弟子私下告诉师父就好,免得有人听了心生暗鬼,又起什么歹心针对我们,师妹说掌教师祖闭关了,山中无老虎,有些猴子自然就成了大王,我太一弟子应该没少挨欺负吧?” 赵伯庸轻咳两声,阴阳怪气说道:“李慕然,别以为掌教师祖宠着你,就可以不把我们两位师伯放在眼里,论辈分,你不过一个亲传弟子,我们同样有资格对你做出任何符合规矩的惩罚,你们太一脉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但三清宫的规矩不能坏,尊卑不分,不敬长辈,太一脉都得受罚” 应声虫李玉河附和道:“我们可是与你师父同地位的首座,除了掌教师尊,三清宫还有谁能大得过我们,还不快参拜” 花归尘使个眼色,犹豫不决的李慕然这才弯腰说道:“弟子李慕然,拜见两位师伯” 李慕然只得暂时低头,不情不愿弯腰施礼。 突然瞥见师弟叶林耷拉脑袋,手缠绷带,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眼神躲躲闪闪,李慕然上前问道:“胖子,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摔得”肥成一座山的叶林低声说道。 “脸上的伤疤也是摔的?” 叶林点点头。 同为花归尘亲传弟子的袁华说道:“都是前几日比武被人揍的,说是给你的礼物” 赵伯庸大弟子冷谦冷笑道:“这胖子在月度比武大会偷袭我,我当然要略加惩戒,用下三滥的手段加害三清同门,我也只是弄折他一只胳膊,送他一个狗吃屎,很讲同门情谊了” 说完就是其它两脉亲传弟子一起哄笑。 对于这种弟子之间互相公报私仇,借故倾轧欺压的劣行,赵伯庸李玉河向来暗地里纵容,背地里鼓励,花归尘一人独木难支,苦于双拳难敌四手的现实,只得告诫门下弟子谨言慎行,委屈自保。 五年来太一宗脉受过的凌辱,李慕然一想便知。 “师父,师妹岂可嫁给那个花花公子?这馊主意咱们不必理会”李慕然目光刀锋一般扫过两脉的弟子。 “师父自然不会答应,李慕然,这老者是谁?”花归尘问道。 “这是徒儿的大恩人,我便带他来三清了”李慕然故意做戏道:“臭老道,这边是我说过的三清宫,怎么样?” “嘿嘿,除了你们几个说人话,做人事,其他的我看都不怎么样”僧非道笑道。 李玉河为人阴冷,压住怒火说道:“老乞丐,三清宫可不是胡言乱语的地方” 心中一直怀恨李慕然占尽风头的冷谦嘲笑道:“世人提起三清弟子,只知道什么天才李慕然,我等其他弟子做了十几年的陪衬,李慕然,平日都是掌教师祖护着你,否则你也配有这个命,赶紧和这老乞丐向我们赔礼道歉,一起说声对不起,那便好说” 李慕然本想将一切怒火引起的冲动行为延后再说,今日大殿之上不可太过肆意,动静太大万一走漏了风声,江湖人听风就是雨的德行,只会以讹传讹,三清内讧不和的事实能瞒多久便有多久的益处。可眼见师弟受辱,师尊无奈,师妹被当成了工具,终南太清两脉骑上人头拉屎拉尿还不知满足,事情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那便随着自己的本性见招拆招。 “五年不见,冷师弟咬人的功夫长进不少,满嘴的犬牙又痒痒啊,不咬骨头就得咬人,终南一脉培养弟子不行,养狗的技术一流,干脆改成犬养一脉?对外仍是终南就好”李慕然一脸不屑。 李玉河大弟子左玉不甘寂寞,说道:“李慕然,论实力资格,终南第一,太清第二,太一垫底,识相就老实一点,否则以后没你的好日子” 李慕然不晒道:“一条狗是打,两条狗是打,一群狗也是打,老子的打狗棍,专打披着人皮的狗,以后的日子无非多练一些打狗绝技,闲来无事打打狗,人生乐事啊” 眼看着徒弟小辈争斗不休,赵伯庸,李玉河向来都是隔岸观火,毕竟自己这边从未吃亏,花归尘自然不宜直接掺和,只得任凭各自的弟子在合适的范围内,保持不超限度的你争我斗。 冷谦怒道:“你别忘了,你是掌教师祖山洞里捡回的,天下哪有山洞里面生出小孩的道理?八成是野狗叼到山洞的狗杂种” “一个传闻而已,不过冷师弟的头脑向来弱智,缺乏判断,主人让你吃屎,你自然不肯吃骨头,主人说屎香的,你自然不肯觉得是臭的,有人背地里流言蜚语,你自己也就信了,狗就是狗,能够做出像人那样的判断,那还是狗吗?” “还有,狗这东西,只喜欢在主人面前叫唤,主人不制止,狗便仗势叫的欢,不知道冷师弟见过这样的狗没,五年来我可见过了,癞皮狗,哈巴狗,吃屎不刷牙的狗,喜欢拉帮结派成群咬人的狗” 李慕然说完,故意朝赵伯庸,李玉河看了一眼,又道:“师父,弟子没兴趣在这里多费唇舌,先行辞别了” “慢着,李慕然,你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师伯替你倒杯茶,解解渴”赵伯庸端起茶壶,将茶杯递给李慕然。 李慕然心知赵伯庸心中有鬼,不好拒绝,接过茶杯站在原地。 茶水一滴一滴缓缓而出,第一滴落入杯中的茶水似乎有千斤重量,压得李慕然身子一震,端茶的手臂往下一沉,这个人差点摔倒在地。 赵伯庸四两承千斤,暗用道法在每一滴茶水加载了千钧重量,一滴如一山,压得李慕然气血翻腾。 第三滴,第四滴…滴滴如重锤般击打李慕然五脏内服。 李慕然额头冷汗直出,面带微笑,一只脚迈入天清境的修为与实力,抗住赵伯庸试探性的千斤坠道术,一时半会伤不了肉身根本,元神基础,倒也无性命之虞。 “小小年纪,便有摸到天清境门槛的实力,不愧是我三清的救世主啊”赵伯庸冷言说道。 冷谦左玉等其他弟子听完,心里一阵酸一阵苦,苦苦挣扎于上清,玄清二境的几人不知猴年马月能突破眼下的修为瓶颈,脱离初级道修境界。 “花师弟,我等真是羡慕不来啊,左玉要是有他一般的天资,我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李玉河又羡又恨。 本该顺畅流出的茶水缓缓而落,到了第十滴,李慕然丹田一阵绞痛,潜息在百穴根脉之中的真气与灵力随着水滴敲打茶杯的节奏被一点点挤出。已经不是单纯打击肉体凡胎的茶水,震得李慕然元神摇摆,灵气溃散。 只想在略施惩戒中试探李慕然修为的赵伯庸正要见好就收,僧非道闪身而出,接过茶杯笑嘻嘻说道:“老道我也渴了,这杯茶我替他喝” 法力与灵力浩如烟海的僧非道朝着赵伯庸淡淡一笑,道法随着滴下的茶水冲入青花瓷壶,赵伯庸提壶之手宛如电击,未做丝毫留情的老道风轻云淡送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惊得赵伯庸身躯一震,脊背发凉。 极为自负的赵伯庸以强压弱警示李慕然,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如愿摸出了李慕然道法修为的底细,心中十分得意。不想老道横插一手露出石破天惊的实力,以天外天人外人的境界震得他只能暗地里乖乖认输,不敢有丝毫的托大,唯恐慢了半分就吃了大亏。 只得将茶水正常倒出的赵伯庸陪笑道:“老者请慢用” 僧非道喝下茶水,笑道:“这茶好喝,好喝” 赵伯庸转身朝一旁的李玉河使个眼色,两人脸上顿时暗沉下来。 冷谦见李慕然灵力与真气有些耗损,脸色苍白,正是千载难逢的挑战机会,叫嚣道:“姓李的,口舌之利算什么,多年不曾切磋,不如就在这大殿中,交流一下,让各位师伯弟子,看看三清弟子的修为” 李慕然淡淡一笑:“甚好,挨打之后才会学乖,大殿之中太过狭窄,比斗道法容易多有破坏,你我就只比剑招如何?胖子,把你的长剑给我,爹娘生你出来不是受人欺负的,有仇有怨,当天能报就别留着过夜” 叶林扔过长剑,一身肥肉抖得厉害。 冷谦说道:“比剑我也照样打趴你” “进招吧,让你一只手,轻松打服狗”李慕然一只手背在身后,单手持剑。 三清分上清,玄清,天清,神霄四境,每境四品级,冷谦修为不过玄清四品,与刚入天清境一品的李慕然看似一级之差,但一境的高低别相差甚远,隔着一境的距离挑战比以卵击石更为荒谬。 误以为李慕然同在玄清境,相差不过一品的冷谦只想速战速决,败了这位遮挡在身前的同门天才,自己才有被天下人知晓的机会,三清的荣耀岂能被一人独享。 成名须趁早,眼前的拦路者必须打倒,活在别人的阴影下生不如死。 冷谦也不是绣花的枕头,中看不中用,有能力做赵伯庸的大弟子自非泛泛之徒,三尺青锋剑气沛然横冲,刷刷刷抖出一片青芒,剑花如雨。三式剑招从上中下三路齐攻,直刺李慕然喉头,小腹,大腿,两招虚一招实。 眼前剑花缭乱,李慕然仓促之间难以分出剑中的实招,身形飘退几步,提剑自上而下同样直刺三招,只是速度更快,剑气力道更大。 冷谦剑势虚实掩映,叫人瞧不出长剑最后的真实动向,不如以静制动,以实攻虚,李慕然舍弃灵巧而多变的剑势,手中长剑一招一式都浑厚刚猛,冷谦连绵不绝的迅捷剑招或刺或劈,或砍或削,虽然凌厉而多变,却总似碰上了一块坚硬无比的巨石,两剑交碰无数次,铮峥之声在殿中回荡不绝。 眨眼过了三十招,如同狗咬刺猬难下嘴的冷谦求胜心切,一味快而狠辣,剑中倒也生出无数变化,身形飞动如灵猫矫兔,众人眼见李慕然不动如山,冷谦却似回风飘雪一般围着对手翻飞跳跃,每每出剑都求变求巧,似乎有意卖弄灵活多变的身法与眼花缭乱的剑招。 “冷师弟花里胡哨,多变而无根,弄巧而多拙”李慕然手腕急抖,剑上龙吟之声大振,剑气荡开冷谦纠缠不休的花招,剑身如神龙破空一般直刺冷谦双肩。 当啷一声响过,冷谦双肩溅出两道血线,长剑落地,双手疼痛难忍,表情痛苦立在原地。 “承让了,有形而无实而已,只怕这辈子你都得活在我的背后,既生我何生你啊,胖子,也算给你报仇了,记住,受了欺负不准忍”李慕然故意张狂笑道 花千树拍掌说道:“师哥好样的,看你们谁敢欺负我们太一的弟子” 赵伯庸,李玉河忌惮僧非道不可揣测的实力,弟子间光明正大的切磋更加无可指摘,哑巴吃换了,只得自行咽下。 李慕然朝着花归尘说道:“师父,徒儿先行告退了,我那小竹屋,也该清理清理了” 僧非道,花千树跟在身后,李慕然一只脚卖出殿外,忽然扭头说道:“掌教师尊是绝对不会同意狗屁联姻之事,我三清宫,从无巴结外人的奴性,点头哈腰的事情,少做为好” 第十一章 我的白菜谁敢拱 三人走出殿外数十步,一个威严庄重,面如重枣的中年男子沿着石阶大步而来,旁边紧随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风姿潇洒,体态伟岸,上好的丝绸锦缎裁剪出极为合身的一袭青绿长衫,桃花眼中满是沾惹少女情思的男子风流。 身后穿着不俗,模样清俊的四个男性家臣不远不近跟着,时刻都保持合适的距离,各自警惕一方,手掌时时压在剑柄,眼睛左顾右盼。 中年男子抬眼望见极为不起眼的三人,错过身子正要避让,少年公子忽然停下脚步,温文尔雅说道:“昨日刚到三清,时间有些仓促,不能邀约花姑娘游玩一番,不知道午后可有空闲,能否带我参观一下三清的秀丽风景,陆某早就知道三清的山水甲天下” 李慕然猜出两人身份,料定正是陆探微,陆渊父子,不等花千树说话,抢先道:“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凑巧,师妹答应了陪我去练剑,起码需要三四个时辰,晚上我们还得钻研道法,背诵经书,没个三五日难以清闲,要不你等等,三清宫小地方,你也可以自己随便走,我倒是有个师弟,总是找理由偷懒,让他做你的向导,可好?” 陆渊看出他有意阻拦,见李慕然衣着脏破的乞丐模样,心中发怒,为了装出君子之风,笑道:“这位是三清宫刚收入山门的落魄乞丐吗?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和花姑娘这样天仙一样的女子做同门,都说三清宫扶危济困,收纳弟子不计较出身与地位,经常收容乡野间穷苦潦倒人家的寒酸子弟,今日一见确实不虚” 如此含沙射影骂人不带脏,怼人这块从未服输的慕然兴趣大增,反击道:“昨天路上还碰到一只野狗,咬着师妹的衣服不肯松口,一脚被我踢走,狗就是狗,赖皮得很,估计那狗也是贪恋师妹的美色,哎,狗怎么能够这样?狗天生就是吃屎的” 置身事外的陆探微不屑跟小辈言语,但李慕然伶牙俐齿的本事远胜自己的儿子,赶紧接过话头,说道:“依老夫看来,围着花姑娘的,恐怕不止一条狗,还有一条毛色脏乱的落魄狗” “这是自然,老狗小狗都想围着我的花师妹,我自然也是这条小狗,不过师妹可不就喜欢我这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狗,有些狗啊,猫一样,到处偷腥,自诩风流,我看是下流”李慕然笑道 僧非道仍不住笑道:“你这兔崽子,我就是那条老狗吗” 李慕然配合道:“对对,臭老道还挺自觉,这戏演得好,给你加鸡腿” 陆探微终究是反应慢了半拍,还未想出反击言辞,李慕然又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风流老子下流儿子,这话是不是你教给我的?臭老道” “嘿嘿,乖徒孙记性真好,有些人,错把风流当下流,你可不能如此啊”僧非道说道 陆探微想好了下句,正要开口,赶上来的花归尘怒喝一声:“小畜生闭嘴,如此目无尊长,言语粗俗,五年来都禀性难移,” 僧非道笑道:“是那个小公子话里夹枪带棒,李慕然这话没毛病” 只得赔礼道歉的花归尘说道:“花某管教弟子不严,陆城主大人不要跟年轻小辈一般见识” 贵为一城之主的陆探微内心能燃起多高的怒火,只怕他自己都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语形容。 儿子丢脸在先,父亲救场再丢脸,挨了骂还落入对方的言辞陷阱,周旋下去又恐对方有更锋利的反击,一时间只得强自镇静下来。 好在隐忍的功夫炉火纯青,天大的怒火都能说灭就灭,陆探微旋即笑道:“犬子说话也有些失礼节,有错在先,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不懂礼数,我们做长辈的岂能计较” 赵伯庸看了一眼李慕然,眼底露出几分怒意,说道:“李慕然,还不快赔礼道歉” “我没有错,这小白脸说我是落魄乞丐,老家伙还存心不良的维护”李慕然那肯认怂。 啪地一声,花归尘甩出一个重重的耳光。 “混账,人家陆公子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你竟然如此没有心胸,岂能随着脾气乱来”花归尘似乎失去了理智。 一向温和如水的花归尘自从师祖闭关以后,情绪便沉重无比,心中似乎压着一块巨石,日夜都有呼吸不畅的感觉。心里隐隐觉得二十年前的那场正邪大战似乎并未结束,师祖的旧伤一直如影随形,令他难以突破神霄境最后一关,如今旧伤非但没有缓和的迹象,反而如同一颗沉睡的种子开始发芽生长,这是可以危及生命的祸胎,必须及早根除。 更坏的消息又在去年春天发生,九幽山凤凰岭有妖邪聚集,鬼兽出没的踪迹,他自己负责掌管的玄天珠几十年来都圣白如雪,上月异象突变,从珠心中冒出一缕黑气,久久不绝。魔与道战争似乎从无开始,也从无结束,只有不罢不休。 此刻他怒火与压抑一同迸发,才做出掌掴爱徒的举止。 冷静片刻后,花归尘颇有些悔恨,看着半边脸通红的李慕然,略有哽咽说道:“现在边去清理自己的房间,没有为师的准许,不准踏入三清殿” 被这晴天霹雳般的耳光抽得有些凌乱的李慕然,些许委屈之后便心生疑惑,察觉到花归尘的反常,不禁有些疑惑,只是原地站着,面无表情。 原来耳光这么疼,他甚至自打趣道 “嘿嘿,这耳光,比天雷还响,臭小子啥滋味,爷爷没吃过这么大的巴掌”僧非道笑道 “甜,甜的很,师父的巴掌,自然打是关心骂是爱,香得很,你要不要来一个?”李慕然自嘲道。 陆探微听到李慕然三字,想起三清百年一出的天才少年,顿时从脚到头打量一番,笑道:“你就是李慕然” 陆渊冷冷一笑,似乎有些嫉妒,阴阳怪气道:“见面不如闻名啊,李大天才见谅,刚才是我言语有些过激,不该用落魄二字,若是换身干净衣服,打扮一番,应该也是翩翩美少年” “不敢当不敢当,陆公子过奖了,天下第一小白脸的美名最符合你的气质,见面不如闻名啊,我只是个落魄乞丐,不过你想娶我师妹的事情,想想就好,毕竟不是风尘女子,一掷千金就能买到你的肆美楼” 陆探微无意跟他多费言辞,望了一眼花归尘,说道:“花首座对于提亲一事,不知可有决定,今儿见着小女俏丽可人,大家闺秀的模样,老夫喜欢得很啊,两家结为百年之好,既是一对年轻人的好事,天下正道也有了基石” 说到一半,目光略过其他两脉之首,笑道:“天下人大概也都乐享其成吧,各位首座应该极力促成才是” 一直侧耳静听的陆渊说道:“去年天下大会之中,我初见花姑娘便已倾心仰慕,家父前来提亲也是被我日夜逼迫” 赵伯庸陪笑道:“我跟李师兄当然希望此事尽快敲定,早日办成,只是花师兄有些疑虑,只怕还需要几天时间考虑才是” 一向唯赵伯庸马首是瞻的李玉河说道:“陆城主放心,我们一定说服师兄,这种大好事,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陆公子人中龙凤,仪表堂堂,郎才女貌的一对” 终身大事被人谈来说去,仿佛成了一桩交易,自己的感受完全被忽略,花千树怒道:“赵师伯,李师伯不是也有儿女,你们如此看好陆家公子,为何不嫁啊?” “这,这不是陆公子瞧不上我家闺女那点姿色”李玉河尬在原地,有些难堪。 陆探微见三清宫分歧未定,心中暗想此事不能催迫太紧,笑道:“无妨无妨,儿女婚姻是大事,不可仓促决定,不妨多考虑几天,老夫与犬子那就多叨扰几天,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可不要伤了两家和气,九幽山这些年接二连三发生异象,只怕大家都知晓了,我们正道宗门不可不团结啊” 斜靠在椅背的僧非道忽然说道:“魔界,妖界,鬼蜮的力量,已经更胜从前,你们还睡在梦里,可笑啊” 陆探微见他一个老乞丐的破落样子,问道:“这位老者是?” 不等旁人搭话,僧非道急忙说道:“我一个路过的乞丐,口渴在山门讨碗水而已”,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赵伯庸打着马虎眼,说道:“这是很多年前在我三清修道的长者,路过山门的时候回来看看,我三清对于已经下山返俗的弟子,不论年龄一样视为同门中人” 陆探微呵呵一笑,心里如何肯信,笑道:“老者说得对啊,魔宗,妖界,鬼蜮的实力并未伤及根本,这么多年潜滋暗长,实力今非昔比,前几日路过几个都城,都能见着皇城拍出缉妖司,镇魔司的人马四处张贴告示,嫌不到朝廷这么多年不问江湖事,如今也插手进入” 殿中所有人都有些震惊,难道皇城那位天子,也开始重整旗鼓,重启关闭百年已久的缉妖与镇魔二司? 花归尘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也早有耳闻,缉妖司统领是为年轻人,唤作钟神秀,镇魔司也是为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唤作蓝田玉,两人师门来历不清楚,本领怕是不低” “皇家有皇家的战场,我们宗门有宗门的战场,河水不犯井水就好”李玉河说道。 赵伯庸眼见联姻之事暂无结论,此刻谈论其他有些不合时宜,说道:“妖邪鬼魅之事,不如在联姻之事有个了解后,再做从长计议如何?” 陆探微正有此意,笑道:“甚好甚好,我与犬子这几日有劳你们费心了,我听说三清宫有做八仙楼,里面善本典籍,孤本功法,神兵宝器,符箓法咒应有尽有,每一层都是一个世界,能否参观一二” 他眼见三人面有难色,又道:“三位首领不必担心,我只是在楼外瞧瞧而已,三清秘境,我一个外人怎可入内?” 一向喜欢以掌舵人自居的赵伯庸当即看了看其他三人,说道:“陆城主是贵客,远道而来,楼外看一看自然没问题,明日一早便可安排,如何?” “有劳了,陆某谢过赵首座” 众人各自退去,李慕然,花千树相视一笑,对着僧非道说道:“臭老道,带你吃肉喝酒去” 第十二章 脑子了进了贼 仙渡山坐忘峰,三清宫百里地界中山势最高,风景最美的地方,一轮不愿暂别人间的浑圆红日低垂于天际,恋恋不舍的俯瞰人间。 李慕然,僧非道肩并肩坐在巨石之上,霞光映红的脸如同猴子屁股,望着落日熔金天下赤的美景,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不言,用心去感受点滴之美。 无言看景足有半个时辰,李慕然终于说道:“臭老道,九幽山你去过?是个什么地方,陆探微,赵伯庸这些人提起来都心中有些惧意啊?难不成是能气吞天下,群魔乱舞,妖邪荟萃的地方?” 僧非道笑道:“大致不错吧,修道这条路太漫长,武学成圣,道法如仙,肉身脱俗这三座大山,没几个能翻过去,辛辛苦苦还不能有些呼风唤雨的神通,自然就心生魔念,修魔是条不归路,也是一条捷径,欲念深重而道心不坚的人,抵挡不了这天大的诱惑” “臭老道,别以为我猜不出你的来历,你是三圣之首的李若白,唯一突破神霄境四层关隘的就是你,师祖都卡在了最后一关。破此境界延寿两百年,你今年该是有两百几十岁了,修撰神符,炼制丹药,参悟道法,精通剑修,捉妖降魔无所不能,这五年中,我见到的只是你修为中的一点皮毛,对不对”李慕然说出心中的推断,盯着老道满脸的皱纹, 老道只是傻笑不语。 李慕然又道:“另外二圣,一位是掌教玄真师祖,另一位下落不明,三清典史只有一句简单的交代,这位先祖出门远游未归。师祖与他都困在神霄境最后一关,只能延寿一百年” “都是些不堪回首的破烂事,爷爷不记得了,过往的东西都是屁,记他干啥,当下和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三清典史这本书就该一把火烧了”僧非道闻道一阵勾人馋虫的肉香,笑道:“女娃儿的手艺确实不错,爷爷馋虫呱呱叫,没工夫跟你扯犊子” 说完一溜烟朝着不远处一间小竹屋跑去。 老道说过,人间最温暖的地方,就是有着婆软厚被褥的大床和飘着油烟味的厨房,最能安慰江湖人的心。 李慕然起身飞向山腰,寻觅深埋数年的三坛女儿红。三清宫大律小戒都明文禁止弟子聚众喝酒,但偷偷喝酒,私下贪杯能有何种处分却只字未提,如此大的漏洞,似乎专门就是留给李慕然这样天生好酒的男性弟子。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年埋酒之地有棵歪脖子松树,李慕然有着过目难忘的记忆,树林里快走快寻,没有任何兜兜转转的瞎摸乱找,片刻功夫便到了那颗松树下,挖出一坛十斤重的美酒。 一碟花生米,一盘竹笋爆炒野兔,一只荷叶叫花鸡,一道菌菇肉丸汤,一坛女儿红,三人围坐吃喝,花千树与老道十分投缘,灯火之下甚是可亲。 “小丫头厨艺绝了,怎么能够嫁去无双城便宜那帮臭男人,爷爷活了两辈子,只有你做的菜最合胃口,酸甜苦辣正好,嫩的嫩,脆的脆,这样的好媳妇儿,谁娶了都是三生有幸啊”僧非道端起一杯酒,塞满饭菜的嘴里支支吾吾说道:“臭小子,总算过上有酒有肉的日子,来,敬过往的讨饭生活,敬未来每一天都有酒有肉的日子” 两碗碰触清脆的声音,李慕然笑道:“李老头,你这辈子娶过媳妇没?不会还是个童子之身吧?有没有见过婆娘的春色啊?” 僧非道嬉皮一笑,骂道:“臭小子没大没小,什么李老头张老汉,叫我僧非道,爷爷年轻也有过娶妻生子的梦想,终归是错过了,所以就一心向道,然后有一心向佛,嘿嘿,童子之身吗,不可说,不可说” 花千树羞色上脸,说道:“师哥你个臭流氓,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 “就是就是,咱们不跟爷爷说话”僧非道又道:“这小竹屋爷爷喜欢,送给我如何,爷爷老了,总得有个家是不是,你们伺候我,成不成?死了就葬在这屋旁边,你记得天天去陪我喝酒” “这有什么难的,一座破屋送给你就是,就怕爷爷嫌弃这里简陋,住久了不习惯”花千树夹起一片金黄的兔肉放在老道碗里,笑道:“我让师哥再给你重修一座大的,这里竹子多得是,师哥伐竹建屋的本事不小,保准一年内就能完工” 李慕然咧嘴道:“师妹说得轻巧,这小竹屋三年才成,一年弄个鸡窝狗窝不成问题” “女娃儿我问你,玄真那头蠢驴闭关一年多了,三清宫可有什么大事怪事发生?”僧非道酒瘾正浓,端起一碗牛饮而尽。 酒到酣处,一碗一碗往嘴里到,十斤女儿红便要见了底。 花千树蹙眉思量片刻,说道:“师祖闭关前重新布置了三清塔的法阵,还塔内呆了三天三夜,这算是怪事大事吗?” 李慕然皱眉说道:“三清塔可是禁地之中看管最为严格的,没有师祖的批准,师父,赵伯庸,李玉河都不能擅自踏足,莫名其妙调派四大长老看护,难道那三座法阵不足以守住塔内的秘密” “师祖重修法阵,还呆了三天三夜,自然是大事”李慕然又道:“事不宜迟,今晚就去看看” 花千树说道:“你说的轻巧,三清塔只有师祖一人可以出入,其他弟子擅入者都是死罪,师祖还严令四大护法日夜看守,里三层外三层加派了弟子值守,你要是能变成只苍蝇蚊子,还有机会进去” “嘿嘿,有人可比苍蝇蚊子厉害”李慕然丢给僧非道一个眼神,又道:“李老头,喝我的酒吃我的肉,还住我的屋,总得回报一下,今晚你得卖力气了” “嘿嘿,你个臭小子真可恨”僧非道连喝三碗。 没有你催我赶的推杯换盏,只有逍遥畅快的大口牛饮,到了杯盘狼藉的时刻,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僧非道独占一张竹床睡去,十回酣睡九次打鼾的臭老道居然睡得安安静静。 李慕然醉意朦胧说道:“臭老道今儿真懂事,不打鼾无梦话,懂得照顾他人感受了” 看着另外一张空床又道:“师哥就睡地板,凉快,师妹要是不怕人说闲话,就不用下山了,半夜咱们还有大事呢” 说完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花千树洗刷完毕,躺在竹床上辗转难寐,熬到深夜时分仍无半点困意。 “该起床了,李老头”李慕然忽然坐起身,揉着眼睛站起身,“我得洗把脸,清醒一下” 门外小池中蓄满了用数百根竹筒牵连成渠,从高处导引而来的甘冽清水,盛夏时分冰凉如雪。李慕然酒后干渴,饮下数瓢后精神大振,站在身旁的僧非道等得心急,端起另一个水瓢,咕咚咕咚喝足后,舀起半瓢水洒向李慕然,说道:“爷爷送你一瓢水,替你醒醒酒” 李慕然舀满半瓢水正要泼出,高高扬起的手忽然停住,笑道:“臭老道一把老骨头,酒后该是经不起这冰凉泉水的刺激,我就小人不计老人过,饶了你” “娃儿懂事了,尊老爱幼也是道法根基啊,可喜可贺”僧非道喝了几口泉水,笑道:“好水,仙水,要是能用此水酿酒,一定是绝世佳酿” 一旁瞧着老少爷们斗嘴嬉闹而捧腹大笑的花千树说道:“秋天漫山都是野果子,本姑娘酿酒也是一绝,只是从来没有尝试过,不妨为了老爷爷尝试一番” “哎呦呦,要不都说女娃才是贴心的棉袄,娃儿嘴甜,喊我爷爷,好听好听,总算膝下有女哦”僧非道转头看向李慕然:“臭小子好好学,天天哄着爷爷开心,我也能多活一年半载” 李慕然看着山下三清宫楼宇瓦舍多半熄了灯火,说道:“天生一张怼天怼地的嘴,好听话打娘胎不会,臭老道,该出发了” 三人一路见着山坡就飞,遇着平路就跑,不到半个时辰便离着那座七层高的三清塔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开山立派不过两百年的三清宫到底藏着多少不愿显摆,或者说不愿意公开的秘密,眼馋心急的天下人只得费尽思量杜撰出无数传闻猜想,成为茶余饭后的那点谈资。但真正吊足天下人胃口与好奇心的便是建在三清宫正中心的这座三清塔。 “四个长老都是即将突破天清境的高手,臭老道以一敌四不成问题吧?”李慕然问道。 “嘿嘿,小菜一碟,只是这塔内镇压着不少妖魔鬼怪的元神与魂魄,怨力很强,两个娃儿如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必须告诉爷爷我”僧非道说道。 三人蛇伏猫行避开巡守弟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慢慢接近三清塔,五年前就想偷溜进去一探究竟的李慕然心跳猛然加快,如同一个小男孩即将打开珍藏几年的糖果盒,说不出的兴奋与急迫。 只是除了心跳加快之外,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无形力量钻入脑海,李慕然不由得摇摇头,想分辨是否是醉意难消,但这股神秘的外来念力似乎在识海中翻江倒海,自己的本命意念有些招架不住。 “以前每次靠近这地方,都有股头痛欲裂的感觉,现在怎么更加厉害了”李慕然掐掐自己的人中,太阳穴,试图减缓脑海中碰撞欲裂的感觉。 花千树眼神中充满不解与担忧,问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只当是法阵的反作用,一切靠近此塔的人都会被法阵的灵力侵入脑海,才有这样的感受,所以不曾提及”李慕然脸上渗出一些细密的汗珠。 僧非道心中一怔,只希望真相永远不要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僧非道笑道:“兔崽子一定是酒量上头,胡思乱想” 此时矗立挺拔的塔身清晰可见,每层塔身高挂七盏发出淡淡金光的灯笼,画满神符法纹的灯罩薄如蝉翼,昏黄如古老宣纸,却非一般普通寻常的道家符箓用纸,雨打不湿风吹不破,千年万年都难以风化破损,豆大的火苗在灯内不停地闪烁跳跃,光芒因此明暗不定,总在即将熄灭的时刻又燃起焰火。 三人藏于暗处,相距塔身不过一箭之地,僧非道拉住有些急迫的李慕然,低声说道:“你们两个娃儿在这里等一等,爷爷先去摸摸底,说不定四位看守长老偷懒睡觉,我们就能大摇大摆走进去” “你是谁,滚开,滚开”忽然昏厥的李慕然如同没了筋骨一样跌倒在地,微微开阖的眼眸闪过一阵红光,全身有些抽搐颤动,嘴里断断续续地重复说道:“你是谁,你是谁,滚开,滚开” 突如其来的诡异一幕吓得花千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神智混乱的李慕然抱在怀中,哽咽问道:“师祖爷爷,他这是怎么了?我听爹爹说这塔里镇着不少妖邪鬼魅,难道是妖鬼的元神魂力上身?” 僧非道并未回答,他早已感受到三清塔方圆百米内活跃着生平从未见过的妖邪气息,若非四十九盏灯笼中非同凡物的焚阴火日夜不灭,从未间断的释放纯阳法力加以镇压,只怕妖邪气息会越来越浓。 撑起塔身的支柱鼎梁菩提木,足有九九八十一根,按着八卦方位铺设而成,菩提树世所罕见,生而便是震慑鬼魅的灵根宝物,只是千山万岭难有一棵。 焚阴火,菩提木,配合灯罩上三圣当年合力撰写的通灵符文,三者起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镇压作用,这才能将百年来从来放弃过冲破牢笼的妖鬼元神困在塔内。 只是不知何故,这些原本被封印在塔内的妖鬼元神,竟然突破塔身,困在塔外百米范围之内。 僧非道悠悠说道:“想不到不到百年时光,便有了塔破妖邪出的迹象,难怪玄真子加强金光阵的法力” “到底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僧非道摇摇头,摸出一张神符吹了口气,在掌心无火自燃的符箓化为灰烬,取出一粒黄豆大小的丹药与灰烬捏成一团,说道:“这小子命中注定的劫难才开始,说了也无益,就当是每个人必走的人生路吧” 丹药效力立竿见影,逐渐平静的李慕然只是嘴里嘟嘟哝哝说些不成言语的声音,花千树问道:“什么劫难,为什么你和我靠近这塔没有半点异样?” 僧非道说道:“因为他能与这塔内的妖鬼怨力,魔人魂念互相感应,彼此纠缠” “这又是什么意思?”花千树哪里清楚话中的意义。 “女娃娃别问那么多,说了你也不懂其中的含义”僧非道凝视着飘摇不定的灯笼, “李若白,你终于来了,为何不杀了这少年一了百了,三清宫就不怕养虎为患吗?想不到魔道生死,天下乾坤,竟然维系在一个拥有阴阳体质的少年身上,天意高深,乾坤更莫测,你我应该都是棋子吧”塔内传出一阵怪声。 只是这本为心声与意念,并非常人发出的普通言语声,处在相同修为等级的道行高深者才可听得明白。 僧非同施展传音秘术,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一言一句化作无声法气传入塔内,说道:“两百年了,你终归是道心不净,恶心难消,若非玄真顾及感情,一时心软,坚持将你的元神封禁在此,我早该将你的肉身与元神一起诛杀,你当年弃道成魔,难道就为了高我一筹?” “你错了,我只是在快要参透神霄境,在光明中看到了一道黑色的闪电,那是我的心中的一丝杂念,一切不该如此结束,修成大道之后又如何,还不是索然无味,与之一线之隔的魔,是我不能拒绝的新生,,前生成道,此生入魔,这才不枉在天地间做一个生灵,你真该过来看看,可惜你就是道心太干净了,容不得半点恶,半点邪念” 花千树见僧非道不言不语的愣愣发呆,扯了扯他衣服说道:“师祖爷爷,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怎么一动不动,难道你也中邪了?” 僧非道此时意念空无,人如魂魄俱无的躯壳,感知不到周身的任何举动,继续说道:“你入魔,就因为参透天道之后的空虚无聊?” “不,我天生就是魔,修道只是一段入魔前的弯路,你懂了吗?” “天劫本就该降世于百年前,我不过是顺天应道而已,这娃娃的命运你们如何能改变,今日他既然来了,我便引他进来看看,你我都知道,天劫未开启时,这少年的命没人敢动” 僧非道又道:“前日那施展幽冥鬼气乱杀无辜的可是你?” 那怪声说道:“是我,也不是我,不过是我诸多元神附体的一个傀儡而已,怎么样,想不到我在这塔内,参破了三分归元神的魔功吧,你们镇得住我的元神,可与元神相连相生的三道次元神,神游天地妙不可言” “今日我便用菩提剑斩杀你的元神恶念!”僧非道怒道。 怪声发出阴恻恻的冷笑,说道:“来不及了,玄真总是那么重情重义,此刻我的元神其实已破了三清塔的围困,我留在塔内的不过是一道次元神而已,我那日震伤玄真子,留了他一条命,就是顾念当年旧情,不过没有十年五载,他是难以出关主事了” “来吧,李慕然,这塔里的世界才真实”那怪声忽然高亢起来。 第十三章 造梦之境 此时此刻,僧非道喂下的丹药在如大水灌田般扩散全身,恰能护住李慕然血脉丹田,肉体凡胎的根基难伤分毫,免去了性命之忧。唯有本该清明澄澈,古井无波的识海却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天生的本命念力与擅入而来的神秘念力僵持在难分胜负的博弈对抗中。 李慕然空空荡荡的大脑如同挖空的葫芦,昏厥之前重如山,此刻轻如丝,如同无头之人,停止了一切思考活动,若有若无的意识中,弥散出一片茫茫白雾,一张柔软轻盈的无相人脸从白雾缓缓漂浮而出。 那神秘的念力终于略占上风,将李慕然本命的意念压下,在天平倾斜的刹那间,凭空造出一个须臾之梦,鸠占鹊巢一般在李慕然识海之内当家作主。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你识海不定,神觉未启,所以我才有机会暂时做你的主人”声音似乎是从人脸发出。 “你是谁,为何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你做我的主人,你胡说什么?”李慕然问道 “真面目,什么是真面目,你以为你那张脸就是你的真面目吗?就是李慕然?” “你到底是谁” “我是任何人,是自己,是他人,可以是妖,可以是鬼,我是无相之相,也是万相之相,世间的人都把自己独一无二的五那张脸看做自己,是不是很可笑?” “我不明白在你说什么,赶紧从我的意识中滚出去,否则我追魂术一定可以找到你”李慕然有些急躁。 “道法在梦里面起不了多大作用,以你的修为,只会迷失在我的无相之相中,你只能用心念,神觉,魂力来与我抗衡,不过你别忘了,我可以是任何人,包括你此刻的你,你斗不过另一个自己” “你是恶魔,天地不容的魔”李慕然怒不可遏。 “既然天地不容魔,也不容妖邪鬼魅,为何又让这一切诞生在天地间?难道是天地自相矛盾吗?” “这,这…..”李慕然着实找不出一个很好的答复 “人有魔道之分,生灵有人妖鬼兽之分,其实一切原本毫无分别,不过都是人类自负的愚蠢而已,非要将一切强行区别,归类,用善恶划分一切” “人主宰天地万物,自然可以划分一切规矩是非”李慕然说道。 “可笑至极,人主宰万物?这法则只有人自己认同?妖邪鬼兽可没有这么想”那人脸似乎在笑。“终有一天,你能明白我说的没有错,还会按照我说的去做,李慕然,今天的缘分到头了,道非道,魔非魔,九幽三清两相和,你我还会再见的,下次或许我们能够有更好的交流”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李慕然突然睁开眼睛,魔怔一样盯着虚空的黑夜。 花千树见他悠悠转醒,早已煞白如纸的脸颊泛起一丝血色,忙到:“师哥你醒了,你刚才的样子吓死我了” “兔崽子又做噩梦了?梦里我怕是惨死好几回吧,该不会有张鬼脸吧”僧非道笑道。 “老爷爷还笑得出来,你刚才不也像个木头人一样,中了邪一样,对着三清塔发呆”花千树说道。 僧非道见她从悲转喜,说道:“娃儿懂个啥子,刚才我也做了一个梦,酒醉了以后的美梦” 李慕然茫然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一张脸,难道你已闯入我的识海,臭老道,你怎么能擅闯我的精神禁地,这是天地不容,神明不允的大罪” “你小子稍微有些好转,就开始挤兑爷爷,爷爷是猜的,那人还对你说了一通狗屁话,嘿嘿,不过也有几分道理,对也不对” 李慕然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的点头,问道:“咱们不是要偷入三清塔吗?我昏睡了多久,这五年的女儿红也太上头了” 花千树见他回到了怼天怼地对空气的正常状态,顿时愁云惨雾消散干净,巧笑嫣然的说道:“你个刚才一定鬼上身,老爷爷给你一颗仙丹,才没让那鬼妖吸干你的阳气,不过你也因此昏睡了小片刻” “小片刻,我怎么觉得是好几天的样子”李慕然眼珠子直打转,陷入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塔我刚才去看过,没什么古怪的,一定是玄真子那老家伙闭关前不放心,才重修法阵搞东搞西,一切都正常得很,里面都是些丹药,符箓,书籍,法器之内的东西,四个执法长老见了我就跟见了爷爷一样,别提多客气” 僧非道说得真真切切,凑到花千树身边耳语道:“这地方不吉利,我怕臭小子呆久了会有更多麻烦” 刚从慌乱中见到李慕然转危为安的花千树,唯恐再有任何的闪失变故,心领神会说道:“对呀,老爷爷趁着你昏睡的片刻查看了一番,一切都正常得很,我们还是赶紧回去,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天亮了就难走了” 说完一双纤纤玉手,拉着李慕然转身就走。 “你们两个在卖迷魂药,演双簧,是不是?”李慕然如同一只被人牵着鼻子的犟牛,有些不情不愿, 僧非道骂道:“你要是不信,有本事自己去,爷爷不拦你” 三人在返回竹屋的路上出奇沉默,纷纷迷失在自己的一片云山之中,只是谁都无法从对方口中获得一点能拨开云雾见月明的答案。 花千树想着僧非道说的什么劫难定数,老道想着那人元神脱逃的后果,无不眉头紧锁,心中胡乱摸索猜测。 大脑被盗,意识失窃,那贼人还在脑中留下一张白脸和一句玄妙的话语,感觉身体和灵魂都被掏空的李慕然陷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中。这几年斗妖伏魔,战怪捉鬼的日子不计其数,也曾遇到些乱人心智的幻术迷魂阵,可都是些浅层次的意识欺骗而已,本命识海与原始念力两个禁区可从未被妖鬼魔人染指侵袭,大脑之中的那片处女地依然圣洁无比。 可今夜这神秘的力量,竟然登堂入室闯进自己的精神秘域,这可是侮辱极大,伤害也极大的怪事。 “臭老道,今夜的事情我也不问,你隐瞒就有你的道理,我就问你一句,我想纵横天下,你身上那些道行,必须教我一二,我得跟天下的鸟人斗个痛快” 僧非道有些吃惊,问道:“你让我收你为徒,还是收你为孙?” “我呸,不如你当我的老大哥,如何?咱们命中注定了做老哥俩,谁都别占便宜可好?”李慕然说得一本正经。 花千树看不惯李慕然长幼不分的坏毛病,骂道:“老爷爷可是你爷爷的爷爷,你小子太没大没小了,当心我去爹爹哪里告发你偷偷喝酒,还擅闯三清塔,跑步了一顿胖揍你” “别别,我是跟臭老道闹着玩,五年来习惯了斗嘴,改不了,要不你就收我为徒吧,不过必须瞒着我师父,哪有一个人认两个师父的道理” 僧非道哈哈笑道:“以前爷爷有收你为徒的心思,你百般拒绝,现在爷爷可没这个兴趣,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脸皮比猪皮还厚,还怕天下人议论你,没道理啊” 三清宫属于大山连小山,高岭接矮岭的多山地貌,房屋建筑多依山势地形因地制宜,屋舍房间都星罗棋布在众山之间的平坦原野中,连接三大宗脉的多是起起伏伏的曲折小路,穿梭来往都是翻山越岭一样 三人到了一处山坡,忽然有脚步声从山顶传来,只听一人说道:“孩儿实在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和皇家合作?自古以来沉迷修仙问道的皇帝不可胜数,都想着万年不死,永享皇权,我们无双城没有理由跟皇权扯上关系,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天地,一旦跟天子有了瓜葛,想甩掉都难” 另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说道:“你这些我岂能不知,只是如今的皇帝不是一般昏君可比,他网罗了大批闲散的高人,到处收集天下神兵宝器,猎杀抓捕各种妖兽炼制丹药,既是为了炼制长生不死药,另外的意图,自然是想将我们江湖版块归入皇权体系,为他的开疆扩土打下基础” “爹爹的意思是,皇帝老儿有海纳八荒,吞并其他王朝的野心?” “天下的帝王有两种,一种昏聩无能,只守着皇城巴掌大的地方穷奢极欲,另一种高坐金銮殿,心里只有征服与征战,如今的天子雄心不小,这么多年来笼络不奇人异事,不可轻易的得罪啊” 李慕然笑道:“这是陆探微,陆渊父子啊,居然跟皇帝扯上关系,有意思” 僧非道笑道:“江湖人都是大老粗,皇帝老儿哪里看得上乡野村夫,有用的时候做个棋子而已,没用的时候自然兔死狗烹,一百多年前,当今皇帝的老子想请我当国师,爷爷半分脸面也不给,嘿嘿,那就一个霸气,皇城,不过一个金银打造的牢笼而已,哪有我浪荡天地间逍遥自在” “天子呼来不上殿,自称我是道中仙,说的你就是,臭老道腰杆挺硬啊”李慕然忽然朝着花千树问道:“小师妹,要是皇帝娶你做妃子,当皇后,去不去?” 花千树想了片刻,说道:“嫁鸡嫁狗也不嫁皇帝,那么多女人,就学不会珍惜二字” 李慕然说道:“那就嫁去无双城,做少奶奶,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那师哥你这个臭男人大了,总是要娶老婆的,有没有心上人啊?”花千树反问道 回到竹屋的时候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花千树,僧非道卧床而眠,李慕然席地而睡,沉在惬意而舒心的回笼觉,只等着雄鸡一叫天下白的清晨来临。 第十四章 哪个皇帝不修仙 世间有三大美,三清宫的黄昏,三清宫的清晨,三清宫的花千树,这是李慕然从小就深信不疑的东西。 林间那些似乎也沾染不少道家灵气的各色禽鸟极通人性,总在清晨时分落满李慕然的小竹屋,叽叽喳喳唤醒有赖床习惯的李慕然,见到主人迈出小屋的身影便四散飞走,人鸟其乐融融的景象都源于十几年来持之以恒的喂鸟善举,李慕然常常在屋前空地上萨满五谷杂粮喂食鸟雀,游逛山林遇着被风雨打落的雏鸟,带回家里就当起了爹妈好心照顾,小动物看在眼里,也能真的记在心里。 “没想到你还是个鸟人,兔崽子善心泛滥,这些鸟吃了你不少东西吧?”僧非道洗嗽完毕,坐在屋前高处眺望整个三清宫。 李慕然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人影,问道:“三清宫弟子过千,成大道,入神霄的能有几人?” 僧非道冷冷说道:“三清四境,每境又有四重关,资质普通,勤加修炼的人,上清境,玄天境二三十年可成,天清境需要极具慧根,天资超拔的可造之材,须是万中无一的上上人选,苦修四十年可得,至于神霄境,说不准,大概得看老天爷的心情而定,如果命里注定了是天选之人,老天爷在你身体,头脑种下无上智慧,上品血脉,自然就有可能入境成圣” “臭老道,我这万里无一的肉身,人间无双的智慧,二十年够不够入境神霄”李慕然厚着脸皮笑问。 “你这张嘴,这脸皮,已经是神霄境了,天高地厚一般的不要脸,够了够了,脸皮厚,比什么神通都强,骂死敌人,怼死对手,舌剑就是仙剑啊”僧非道挖苦道。 花千树拍手说道:“师祖爷爷有眼光,说得对,师哥一张嘴,一张脸如此厉害,还要什么神功道法” “也好,十步怼一妖,千里不留行,百步骂一鬼,深藏功与名”李慕然顺着两人意思自嘲说道。 三人收拾妥当,李慕然望着梳洗之后更加动人的花千树说道:“师妹真是一天一种美啊,陆渊那公子哥还是挺有眼光的,这样的美人,还真舍不得嫁给其他男人,肥水必须流入自家田啊” 花千树回看李慕然,露出一口银牙含羞道:“师哥脱下了乞丐装,脸上白净,也是一等一的风流公子” “我也是天下一等一风流老道,一等一的可爱高僧”僧非道朝这两人嘻哈说道。 愉快的闲聊中,三人沿着花草深深的山道去往大殿,忽然听得三声宏亮的敲钟声悠远而来,钟声一响,大事登场,三人不由得加快脚程,迈步如飞。 大殿广场上,数百顶盔掼甲的士兵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人人腰悬宽刃大刀,背负两个插满箭矢的箭囊,手握着亮银长缨枪,阳光下所有兵器都闪着刺眼的光芒,除了衣袍在微风中有些飘荡,整齐划一如刀切一般横纵成线的军列中无一人有轻微的身形晃动,连马屁都夹紧尾巴,不敢摇头晃脑。威严而整肃的军容透着不可匹敌的霸气和冲天杀气。 更有数百三清弟子站在通往大殿的百级石阶上,赵伯庸,李玉河等亲传弟子尽数到场,同样的不动如山,威仪隆盛。 三人绕过军列拾阶而上,站在三清弟子身前的一刹那,李慕然顿觉豪气勃发,一种两军对垒,将令出而万人随的感觉,当真是血气男儿深入骨髓的原始习性。 “李慕然,你来这里做什,快点退下,你这张嘴,只有添乱的份”早就在此处理事宜的花归尘低声说道。 军前一位长袍如雪的少年面若敷粉,白里透红极为俊秀,朗朗说道:“今日奉旨前来,是想邀请玄真真人到宫中给皇上讲道做法,炼制丹药,我皇龙体有恙,你们修道之人理当有所贡献,当今的天子有励精图治之心,江湖人也都是我大兴王朝的臣子,其他门派我们都会一一通传,从今以后,江湖事也是皇家的事,江湖人便是天子的臣” 习惯于把自己看做掌教的赵伯庸振了振衣袖,俨然一门领袖的大家风范,拱手说道:“皇帝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护佑,我等是山野修道之人,到了皇宫只会乱了皇家礼仪,至于丹药道法,我三清是有些强身健体,祛病养生的丹药和一些有助于延年益寿,修身养性的道法书籍,一并交予少侠带给皇上可好?” 那少年目光如火,掠过台阶上的人群,说道:“如此简单,不觉得有些敷衍吗?糊弄三岁小岁的把戏,皇家是天下的天,岂可儿戏?” “缉妖司皇家直属,办不好差事,我可是要掉脑袋的”少年一字一句说得铿将有力。 少年话中很简单,我的脑袋不保,尔等的脑袋自然也不在存在。 花归尘清清嗓子,说道:“少侠可是缉妖司统领钟神秀?” 那少年略有惊异,问道:“江湖人耳目通神啊,缉妖司成立不到半年,就有人知道我的来历,只怕我的身家履历,你们私下里都查的一清二楚吧,无妨,我钟家的底细,干干净净,光辉灿烂。” 花归尘笑道:“我们也只是略有耳闻,对钟大人的个人私事并不知晓,本派掌教玄真子闭关一年有余,如何去得了皇城?赵首座的提议也算两全其美,三清愿意献上丹药百颗,经书百册” “天子威严,从不与人讨价还价,大兴境之内莫非王土,你等也莫非王臣,皇上就是要三清宫迁到京城附近,你们也该遵旨照办。玄真子闭关,难道三清就没有道法高深之人吗?你们可以指派合适的人选随我一同进京”少年不肯让出半步。 少年顿了一顿,又道:“若有不从,踏平三清宫只是我想喝不想的事情而已” 瞧着白袍少年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强硬做派,心头窝火的李慕然脱口说道:“宁做山间一闲人,不为皇城一只狗,有位道中高人说得对啊,我们修道闲人,向来跟皇权是井水不犯河水,拿着皇权当令箭别处好使,这里另当别论” “瞧你那颐指气使的样子,没人告诉你很像一条得势的狗吗?”李慕然问道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如凝视对望的雄狮猛虎,尊严这一块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低吼警告之后,就该到了龇牙亮爪的肉搏阶段。 不会屈从权贵,不懂得说场面话讨好别人的李慕然,向来喜欢硬杠一切得理不饶人的人。而少年钟神秀新官上任,何等的志得意满,废除百年之久的缉妖司重新开张,总算完成先祖的意愿,提出加强国境之内各大宗门与皇权联系的意见也得到那位喜好修仙问道的皇帝支持,走马上任的三把火必须烧的精彩至极。 “你是何人?敢如此对我说话?对我不敬便是冒犯天子,圣怒之下,顷刻马踏三清”钟神秀怒目而视。 两道不可一世,谁也不服谁的目光在半空撞出火花。 “三清李慕然,专治人间各种不服,斗嘴是小孩的把戏,你我真功夫较个高下如何?你赢了我随你入皇城,我赢了你带着这帮兵丁士卒滚回皇城,如何?” 男儿有事不决先斗嘴,斗嘴不决问刀剑。 钟神秀不怒反笑:“我听过你的名号,三清百年难得的好苗子,好得很,既斗拳脚,也较道法,就按你说的办” 不肯得罪皇权的赵伯庸脸上一阵红一阵黑,无数次怒视李慕然都被他忽略,急忙笑道:“钟大人不必一个卑微的弟子较真,我另派一位道法修为精深的长老随你进宫,玄真子出关以后,再行定夺是否前往都城如何?” “赵首座的意见日后再说,今天我也颇有兴趣,想跟你们三清的未来接班人切磋一下”钟神秀盯着李慕然,问道:“可有什么规矩禁忌?” 李慕然笑道:“打架能有什么规矩禁忌,自由自在的凭本事,赢了就好” “好,这也痛快”钟神秀话才出口,人如白云出岫闪到李慕然身前,双拳呼呼生风中变幻出密不可数的道道拳影,密密匝匝轰向李慕然。 其他早已退出数丈距离的众人只得让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旷场所,眼睁睁看着两位少年先在拳脚武学修为争个长短高下。 “惊风密雨神拳,你是钟家后人?”赵伯庸惊诧道。 钟神秀在屈指眨眼间出拳过百,拳势刚柔相济,藏着千变万化的变招,雄劲之力足可开碑裂石,打在肉身必定裂骨断筋,轻柔巧劲又如飞絮飘风,贴着对方纠缠不休,叫人难以摆脱。 “不错不错,拳法周密流畅,有轻有重,倒也能将我困在这数米的拳风之内,可惜只是暂时的,三清的拈花佛柳掌,能破你的神拳”,李慕然嘴里说着,手上也没耽搁。 仿佛与暴风骤雨中在海浪中飞腾翱翔的一只海鸟,巨浪扑来之时总能飞身而出,遇到疾风旋涡又能猛冲强闯,李慕然在密如雨点的拳影中既能灵活趋避,也能施展灵巧而雄浑的掌风形成一道针扎不透的屏障,任凭钟神秀神拳或快或慢,或重或轻的击打敲击,都难以找到任何疏漏之出而形成有效突破。 两个年方二十的少年斗得不分伯仲,拿捏神拳与神掌要义精髓的功夫远超众人的臆想,一时间看得有些眼花缭乱,惊叹之声不时有之。 钟神秀只得拿出拳中变幻最多,力道最猛的精要招式,瞬间一拳成十拳,十拳成百拳,百拳很快成了千拳,拳风呼啸而起,刮得沙尘四起,众人无不衣袍鼓动,须发飘飞。 “这小子密雨惊风神拳,火候到家了”僧非道笑道。 李慕然眼前只有数不清的拳影,虎虎拳风也震得双耳乱响,笑道:“没想到皇家也有你这样的高手,难怪皇帝老儿把什么缉妖司给你掌管” “怎么样,想认怂直说,你的武学修为不过如此,道术法力也好不到哪里”钟神秀有些得意。 “呵呵,认怂,今儿一定挫搓你这皇家鹰犬的威风”李慕然怒道。 只见钟神秀神拳变化无方,拳影如同一张密网罩住李慕然,没有任何缝隙可趁,忽然李慕然反掌作剑,使出一张化繁为简的剑势,朝着拳影稍稍稀疏之处猛刺,舍弃以繁杂应对繁杂的策略,聚集所有掌力攻其一点,两人拳掌交接之时,一道刚猛无比的劲风自二人身边爆发而出,刮得众人脸面生疼。 身形倒退数米的钟神秀双脚踏出一道深痕,稳定身形说道:“破了我的神拳,你倒是第一人,旁人在我的拳影拳风之内,往往都想着如何用更为变幻莫测的招式顺势而为,只有你想着破其一点,这份从容与临敌的睿智,在下佩服” 李慕然并未有得意之色,拱手说道:“你的神拳打得潇洒多字,内在的变化力度也着实叫人头疼,侥幸破了,承让承让” “师哥威武,一定给你做好吃的”花千树花痴乱颤,笑得合不拢嘴。 “嘿嘿,居然没有吹牛皮,这小子今儿吃错药了”僧非道笑道。 钟神秀心有不甘,目光中带着更浓的战意,说道:“第二场试试道法如何?” “好,拳脚终归是活动筋骨,武修较量不过瘾,该是道法了,只不过在此比试,难免有些破坏,山中才可无拘无束”李慕然说完,面带微笑做个邀请的手势。 钟神秀环视四周,只见身后数百米处正有两座山势不高,宛如两人牵手而坐的双峰山,笑道:“你我就比开山之法,将那两座小山居中劈开,你我一人一座,兵器不论,时间最短者胜出” “好,我三清宫惯用的是剑,剑气与道法融合一起,开山断河并非难事”李慕然见他身无刀剑,有些疑惑。 钟神秀朝身后军士说道:“玄武,取我神箭来” 军列前面站着三位并肩而立的青衣人,两男一女,模样皆是三十左右,一直便是面如静水般挺胸站立,只见一人神色自若走来,取下后背一把雪白的弯弓和牛皮箭囊,俯首交给钟神秀。 “这把射日弓,乃是我钟家祖传之物,我用他便好”钟神秀沉沉说道。 几乎同时面有惊色的花归尘赵伯庸无不偷眼打量这把天下人只有耳闻,从未见过真容的射日弓。 第十五章 少年惜少年 几日前任性而为,将随身佩剑丢弃路旁的李慕然朝着僧非道亮出哀求借剑的神色,等了半天不见回应。 心中无底的李慕然哪有一剑开山的把握,硬着头皮接下豪赌对局一是少年心性的逞强之故,,二是自己顶着百年天才的荣誉,遇到挑战岂能认怂,自己的脸面也是三清的脸面。虽然垫着脚尖能摸到天清境的门槛,修为也确实将一众同门弟子远远甩在身后,但天清第一关便是一块踢不开的绊脚石,翻不过的一座山。 不入天清第四境,焉能一剑开山? 自傲中不乏自知的李慕然心如明镜,自己当下的修为,手持一柄普通长剑,百米开外挥出一道剑气,劈个树木切个西瓜倒是小菜一碟,开山?梦里倒是有过几回。 剑气和道法合二为一,归于一剑一人,两者不可互相排斥,互相掣肘,若有丝毫的分离,存在半点的差错,都无相得益彰的剑道合流。剑气强而道法弱,道法弱而剑气强,或者剑气与道法双双不纯不精,劈出来的那道剑气都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望着钟神秀那把天下间不可多得的射日弓,李慕然心里多少有些发怵,但忽然一想,身为同龄人,这小子能有胆气提出开山的豪赌,有恃无恐的底气大概就是那把射日神弓,自己倘若手握一把神兵利器,没准也能做到剑出山开的惊人之举。 有时候突破自我,少了一分赌性,偏少了一份可能。 转念到此,不觉有点成竹在胸,走到僧非道身前,耳语说道:“这小子都有家传神弓,我也得有把神兵利器,否则三清的脸,今日难保” “有剑不爱惜,活该,乖乖叫声爷爷,我这宝剑不比那射日弓差”僧非道一脸嘚瑟的样子。 李慕然只是愣了一下,五年来叫惯了臭老道,张口闭口叫惯了,但终是服软说道:“爷爷” 僧非道哈哈一笑,说道:“欠我的一声爷爷,总算还了,好孙子,宝剑借英雄,别丢了三清的脸面” “可以开始了吗?”钟神秀问道。 “当然可以,输了别赖账” 钟神秀自信的样子让花赵二人极为担忧,号称神弓宝弩的射日弓如何神通广大也都只是天下人的众口相传,流言蜚语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本为天香国十大镇国宝器之一,雪白弓身乃是海底蛟龙脊骨打造,细而不断的弓弦又用龙筋结成,只有双臂能开万斤的扛鼎之力才能拉动弓弦。 当年灭国以后,神弓便成了大兴国皇家宝物,赐予钟家世代相传。 九支能循环使用的箭矢由天外陨铁与精纯灵石同炉锻造,耗费当世最负盛名的冶炼大师公孙治数年心血,相传试弓之日便非同凡响,一根箭矢洞穿数座山峰,飞入茫茫大海不见踪迹。 只是天下神兵宝器何止万千,僧非道那柄平平无奇的菩提剑,谁见了都不会多看几眼,但谁用谁知道的神通与奥妙只有臭老道自己清楚,不屑于跟世人显摆而已。 李慕然调匀内息,平时潜散在四肢百骸中,归于丹田大穴的道法静止如水,此刻被意念召唤,如风之将起,水之将涌在丹田蓄势而待,鼓噪而狂热,只等着主人识海之中那道元神之电发出霹雳召唤。 “老君开眼,助我一剑开山”,李慕然肉身泛出淡淡红光,所有武修而来的元气如同一条滚滚大河,汇入所有道修而来的法术灵力这条大江之中。 发出阵阵清音的菩提剑辟出浩荡剑气,众人只觉剑气如一条破水而出的硬甲银龙,在地面冲开一道绵延而去的深坑,深达数米,土皮石块如巨浪左右分开,卷上半空。 跟着脚下大地又如浪里大舟摇晃颠簸,轰天巨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剑气如无物不斩的神刃,刀落豆腐一般切入山体浓浓白烟中飞出数道金光。 刀切豆腐快而无声,剑气开山同样速而沉静。一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峰真就一分为二,断开的山面顿成陡峭崖壁,砂石簌簌而落,烟尘滚滚 不肯有半点落后的钟神秀双臂青筋暴起,万斤之力将雪白弓身拉出一道极美的弧线,弓弦铮峥鸣响,三道箭矢几乎与那条银龙剑气同时劈入山体,长箭钻进山中力道不减,渐进之势并未被坚硬的土石阻碍半分,直抵山心之后,法力与灵力正在沛然不可当的最后阶段,沉闷的轰响之后,一道气浪冲开山体窜入半空,一片巨大的堆积云层被劈开两半,在天空左右飞退。 两座山同时破裂半开,并无胜算的李慕然喜出望外,料定此局必胜的钟神秀黯然神伤。 无须半月,天下人饭桌上便有一道更为下酒的佐料,两个弱冠少年开山壮举能让人多饮好几坛。 花归尘惊喜交织,一张老脸从此更有荣光了,自己的徒弟在不可能的年纪一剑开山,佳话一桩桩在天下传开,日渐式微的三清宫复兴有望便不是句空话。 赵伯庸面容铁青,心有生子当如李慕然的遗憾,越发哀叹自己门下弟子多是朽木之资,不敢奢望与李慕然平分秋色,竟是连紧随其后的人选都无,几个悟性不错的亲传弟子,真有哪天一剑开山的惊喜时刻,自己的坟头青草大概都不知绿了几个春秋。 僧非道,花归尘露出不可掩饰的开心,不是男女礼教大防,以及女儿家的娇羞,李慕然脸上大概会有一个朝思暮想的美人唇印。 钟神秀只在内心轻叹一声,终究是天子身前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少年英才,早将成败输赢这些平常事看得轻如鸿毛,并无太重的得失之心,只不过担着替皇家办事的缉妖司重任,个人荣誉关乎皇家脸面,输了到也难免有些自怨自叹。 但那龙椅上对他人极为苛责多怒,赏罚从未含糊的年轻皇上对自己向来宽容有加,谁叫两人名为君臣,实为结拜兄弟,亲胜亲兄弟的关系,自然可以有恃无恐些。 统御天下的九五之尊,破落家族的寒酸后人,也学江湖人玩起了拜把子的游戏。 淡淡一笑后,钟神秀说道:“三清百年难见的天才,并非虚名,李少侠剑开山门,好大的气势,江湖之上果然藏着真龙猛虎啊” 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李慕然将目光从两座碎山收回,笑道:“最怕的就是难分胜负的平局,无休无止没个完,我怕这三清的山,不够你我劈啊” “以后要是有机会,你我去皇城比试可好,皇城宫殿无数,劈了还能再建,皇帝管着天下钱财,你我有的是剑气与豪气,大闹皇城也让皇帝热闹一番”李慕然笑道 一段厚着脸皮给自己脸上贴金,也顺着给对方戴上一顶高帽子的戏谑言辞,说得八面玲珑。 钟神秀哪能不开心,笑道:“不必了,平局便是我输了,回京复命我自有办法,保你三清无事,天下有些大,也有些小,日后你我再见的机会很多,后会有期啊,李少侠” 朝着花归尘,赵伯庸躬身施礼,钟神秀跃上马背朗声说道:“玄武白虎,你二人随我回朝,朱雀任务不变” 几声催马扬鞭后,军马如风而去。 众人回到殿中用茶歇息片刻,花归尘带着陆探微父子缓缓走入大殿,李玉河看见赵伯庸面色难看,大步流星凑到身前,那模样好似家养的犬狗见了主人,凑在跟前才有十足的安全感。 李慕然向来只用斜眼瞧他,见他一脉之主奴性十足的样子,现在决定改为白眼斜睨。 一行人安座良久,宁静的气氛迟迟无人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总能让人有些窒息,而最善于挑起话头的只能是向来不羁而任性的李慕然。 “陆城主这几日住的习惯,无双城的奢华富贵,天子见了都要羡慕三分,真希望我能有机会去享受一番”李慕然笑道。 赵伯庸只是晚了几秒,听到李慕然不太礼貌地玩笑,先是怒斥李慕然:“李慕然,注意你的身份,几位师伯在此,不可造次,跟陆城主如此说笑,我等师伯一样可以治你的罪” 花归尘更加怒不可遏,骂道:“若是再有不敬尊长的无礼言辞,为师一定按律惩治,众位师兄在此做个见证” 陆探微无暇跟一个小辈纠缠,直入主题问道:“不知几位商谈之后,对于提亲之事可有决断” “爹,陆城主,几位师伯,我花千树还未到急着嫁人的时刻,说什么也要留在三清”花千树扫了一眼陆渊,说道:“感谢陆公子的垂青,天下的姑娘万千,陆公子可以慢慢寻觅,何须急着非我不娶?” 陆渊笑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花姑娘便是那最甜的一瓢水,见之生情,别后相思” 陆探微说道:“花姑娘若是怀疑小儿的真心实意,不妨说出一些条件鉴证一下,老夫对于少女的心思也是略知一二,若非真挚的情爱,岂能动心。” “小女被我宠坏了,向来不听从我的意见,此事怕是要让陆城主失望了”花归尘陪笑道。 赵伯庸极力想促成此事,说道:“倒不如将陆公子留在三清宫待上一年半载,也好跟千树有相处交流的机会,儿女情长总是需要长随久伴的” “掌教师尊说了,如有大事三脉首座决定,以多胜少就好,我与赵师兄都同意,此事自然成了”李玉河愤愤不平。 “几个大老爷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爱情这东西,全是年轻人自己说了算,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狗屁不通,臭小子,你梦里的情话我可是听过的,小师妹喊得如甜似蜜,现在连个屁都没有”僧非道站起身子,朝这李慕然骂道。 当年光着身子裸泳被几个少女看见雪白屁股都不曾害羞的李慕然,一张从未红过的脸烧的发烫,就盼着地上有缝可钻,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中竟有些心乱如麻。 “肥水就要流到外人田,情敌都送上门了,你不说,爷爷都憋得慌”僧非道看了看花千树,又道:“女娃儿,你喜欢这英俊潇洒的大师哥吗?” 僧非道说完,赵伯庸,李玉河都不敢接言插嘴,吃过老头的亏,赵伯庸至今都有阴影。 “我….”花千树脸上红霞如火。 少女心事如同泛青的桃李,一旦被人说破,就成了被春风染红的熟果,只等着有人摘取。 花千树芳心如小鹿乱撞,都快跳出胸口,低着头说不出半个字。 第十六章 我跟你赌命 虽然少女心,海底针,让无数捞不着,摸不透的情中蠢汉吃尽苦头,但女人一脸的红霞和难以启齿的娇羞,胜却了万语千言。 读不懂女人脸上的阴晴圆缺,活该做情场的愣头青。 见惯身边舞姬争宠献媚中熟练而客套的逢场作戏和敷衍表情,陆渊何曾见过少女因为情爱羞红的整张脸,触动中似乎真有些看见真爱的样子,但怒火与妒火烧得更旺。 老道呵呵笑道:“姓赵的,你也看到了,这两个娃儿才是天生一对,强扭的瓜不甜,早点回去吧” 前日护子心切,唇枪舌剑中斗嘴败给一个毛头小子,强压于心头的那团火尚未熄灭,此刻提亲算是被人婉言拒绝,父子二人只觉得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多余尴尬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无需再忍的陆探微抬手落掌,几乎将身旁的木桌打碎,震得茶水四溅,冲着赵伯庸怒道:“好你个赵伯庸,私下书信约我前来提亲,却是这般结果,你到底意欲何为,花千树早有心上人,你难道不知?你许诺我此事一定没有问题,说三清必然同意此事,老夫亲身到此却是这般结果,无双城可不比你三清差,别让世人以为我们高攀你们三清” 老狐狸赵伯庸心头暗喜,两家隔阂越大,矛盾越多,敌意越浓,筹谋的计划胜算越大,只是此刻,一切都得有最好的逢场作戏。 当下说道:“陆城主这可冤枉我了,此事我也不知,赵某好意想促成一桩美事,没想着还有这些波折,我三清宫失礼在先,当然要给些补偿,陆城主大可放心” “如何补偿?”陆探微怒不可遏 “爹爹,我无双城何须稀罕他三清什么补偿,金银财宝,神兵宝器,仙丹妙药我们还少吗?这番侮辱,如何能忍?”陆渊严重怒火狂烧,却只是盯着李慕然。 李玉河可称天下最称职的应声虫,跟着赵伯庸话锋说道:“你无双城不是缺乏炼丹的好熔炉,三清宫上好的丹炉之中,陆城主可以随意挑选” 宁可两家结怨不结亲的花归尘说道:“柳师兄是否善做主张了?丹炉乃是本门至宝,随意赠送此等大事须有掌教决定” “那鼎聚灵炉如何?”陆探微问道 赵伯庸眉毛一挑,朝李玉河递了个眼色,说道:“此炉也是我三清的至宝之一,除了此炉,其他丹炉仍由陆城主挑选” “你我二人今日决断就可,花师弟舍不得女儿,我们理解,也不逼迫了,补偿一下陆城主合情合理,莫非你依然不同意?” “李玉河,忍你很久了,三清的东西,怎能随意送人,退回一切聘礼,向世人说明情由便可,何须多费文章?”花归尘说道。 僧非道故意干咳几声,又是无人敢言的局面。 素有风流少爷,多情浪子的陆渊不缺倾国倾城的女人,小到无双城,大至玉清王朝都只是他眼里声色犬马的放荡乐园,金銮殿上那位龙袍金黄的少年天子三宫六院妃嫔满屋,各式美人腻了倦了,都没有随意扩充美人府库的胆子,无论风流也好,好色也罢,都得顾忌皇家脸面,群臣监督,天下人的指摘而不敢太过沉溺美色,不曾说出要让天下美女尽入我怀的浪荡言论。 唯独陆渊,仗着爹宠娘疼,能做温柔乡中的真帝王,耗费数百万两真金白银打造一座蓄养美人的水上楼阁,再请书画名家题写肆美楼高悬于楼匾之上。一旦美人稍有迟暮之色,或是皮肤身段风韵未能保持风流公子的喜好水准,一律赠送千金遣散回家,再抛重金到处搜寻爱慕虚荣的绝色佳人,以双方都满意的价码养在肆美楼。 谈起无双城,天下人尝尝笑言,铁打的身子流水的美人,陆渊对此也比避讳,好美色能有啥错。 只是他何曾料到自己一颗游戏花间的游蜂浪蝶心,也会不受控制坠入情网,去年天下宗门大会只是匆匆几面,花千树一张神仙面孔见了便挥之不去,无双城的日日不重样的饕餮美食食之无味,蓄养多年私家专属,每晚须如皇帝一般翻牌伺候的歌舞伎女更无把玩的意味。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书上的美色不曾眼见为实,一朝真的入眼,便是入心入魂。 难得浪子肯舍弃天下无数佳人,诚心求亲,不想遇着情敌归来,接连被伤,陆渊的怒火自然是倾尽天下江海也难平息。 李慕然对这个花花公子并无好感,这几日鬼使神差成了情敌,言语中自然夹枪带棒,此刻见他眼中都快喷出火,心中倒也涌出男人之间因爱而恨的些许同情,说道:“陆公子消消气,情情爱爱都是老天爷一手安排,如有不服,上天去问问老天爷,真能把红绳系在你跟师妹的身上,谁都无话可说” 此刻的陆渊若非心有顾忌,巴不得当下签下生死状,同李慕然做个以命搏命的了断,见着他言辞傲慢,微有笑意,顿觉无尽的嘲讽之意滚滚而来。 “李慕然,我跟你赌命,三个月后正是天下宗门比武大会,你我生死勿论,只要你肯答应,便是三清宫侮辱无双城做出最好的赔偿”陆渊语出惊人。 一句深思熟虑的冷静话,扔在殿中就是挨着脑袋炸响的晴天霹雳,陆探微深知儿子心中的委屈不满,但陆渊如此莽撞与不顾大体的冒失着实让他望子成龙的内心大为失望。 生子当如李慕然,或许他又想到了这句江湖美谈。 陆探微急道:“渊儿,众位长辈面前,不可如此胡言乱语,当着大家的面,收回你刚才的戏言” 面对陆探微暗里给出的台阶,花归尘哪有不拾阶而下,将大事化小的道理,笑道:“提亲一事确实多有不当之处,三清宫理当给出一个合理答复,年轻后辈已决生死的事情,我们就当儿戏,谁都不会当真” 花归尘有意支开李慕然,说道:“孽徒,你回来几日惹出太多事端,罚你面壁思过十日,没有为师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即刻执行” 脸上羞红未褪的花千树自然不想见到生死决战的那一刻,低头轻声说道:“师哥,你不能答应陆公子的约战,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轻言生死” 说完朝着陆渊说道:“陆公子,我不能答应你的一番好意与盛情,日后可随爹爹去无双城登门道歉” 见着心上人满眼的柔情投向情敌,只给自己留下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之词,陆渊霍然起身,弯腰对着亲爹说道:“孩儿不孝,为了无双城的荣耀,决心向他正式挑战,百年前祖宗那柄残剑耻辱,总该有后人雪耻,爹爹不是说过,无双城三清宫总得分个高下,那就由孩儿开始” 说到激动处,顿了片刻,又道:“李慕然,生死一战,够胆接受吗?刚才一剑开山何等的霸气,我陆渊的挑战,你没有理由拒绝” 李慕然身旁安静得有些反常的僧非道起身耳语道:“兔崽子,这家伙不怕死的,实力也不差,真拼命谁都难保能活到最后,大庭广众之下约战,你总不会害怕吧?” “走了一个缉妖司的钟神秀,逼着我斗两场,还好他识趣,也不执拗,陆公子更狠,生死决战,还犟得像头牛,这可真是树欲静风不止,躲都躲不开,还真他娘的难,不过我还真没兴趣跟你打,你的挑战不接了”李慕然淡淡笑道。 “你怕了?”陆渊喉头抽动。 “这个问题重要吗,你我都是两条年轻的生命,无冤无仇的,犯不着以命相搏,怕与不怕,你跟那些江湖人随意说,我这张脸厚着呢”李慕然又道:“况且我李慕然也不是谁的挑战都接,总得有些规矩标准,就好比陆公子,也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养在肆美楼,是不是?” 陆渊目光如刀:“你这是侮辱我?” “自尊心别太强,我说的是事实,陆公子的风流如雷贯耳,你这身板,怕是给美色掏空了,不经打,你要是死了,肆美楼的美人可就都是寡妇了,陆家的血脉不能断,你得活着”李慕然笑道。 不愿事情过分闹大的赵伯庸瞧着事态缓和,笑道:“陆城主放心,此事是我赵某安排有误,聘礼尽数退回,三清必会将原委向天下人澄清,保证不折损无双城任何声誉,如何?” 陆探微虽然性情孤傲,终归是知大局识大体的一派宗师,两家和则天下安,斗则天下乱的道理时刻都压在心中不曾动摇,至于历史纠葛,私人恩怨,无须忘记便暂且压下,时日成熟了讨回便是。 念及于此,开颜笑道:“只要三清宫能向天下的同道说明原由,亲承责任,不损我无双城半点名声,我陆探微也不绝不是量小之人” “好,多谢陆城主海量包涵”赵伯庸笑道。 “师父,徒儿面壁去了”李慕然无意多留,朝着花千树又道:“小师妹,十天后,老地方见” 陆渊急冲冲起身拦在面前,两副火热的胸膛抵在一起,怒道:“你这个懦夫,孬种,听说你是山洞里面捡回来的,别人都说什么天选之子,我呸,你就是个没胆孬种” “真有种的话,哪天觉得本事够了,门楼上那把断剑,替你祖宗拿回去,本大爷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挑战都接,激将法在我这里无效”李慕然绕过陆渊身旁,回头朝着僧非道喊道:“臭老道,我这算道心朴素吗?可曾是你要的模样?” “嘿嘿,算算,你小子有进步,爷爷我不是三清宫的人,自然不受管束,臭小子等我,一个人面壁多无趣”僧非道一阵风跟了上去。 望着李慕然背影,陆渊怒道:“姓李的,某天,我陆渊一定让你后悔今日的言行” “我可真希望那天快点来,到时候快马加鞭告诉我,千万别耽搁,陆大公子!替祖宗雪耻的重任,你得担起来,美女是好东西,吃多了那就是坏东西”李慕然踏步而去。 第十七章 湖底有剑仙 仙鹿湖,远离三清腹地五十余里,湖面辽阔无涯,碧波万顷中独树一楼,正是三清弟子闭门思过的地方 在此已有八日的李慕然早早登上最高楼,饱览了湖山风光之后便盘坐调息,纹丝不动的入定修炼已有半个时辰,照着三清秘不外传的聚灵清身之法吞吐一番后,周身有淡淡的青黑之气透衣而散,此刻肉身如屋舍,血脉中浊气随着一窗缓缓而出,天地灵气随着另一窗悠悠而来。 如此涤除内浊,萃取外灵是三清弟子每日不可断绝的必修功课,除自身糟粕,吸天地精华,也是三清宫一切道修剑修与炼丹的根基法门 如在假死之中的李慕然体内有如丝如缕的温热灵气烟飘雾流一般进入丹田,少得可怜而却弥足珍贵。修道之人最忌心浮气躁,缺乏日积月累的耐心。天地间至纯至阳的灵气本就稀薄如金,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取用之物,讲究日取一毫持之永恒的毅力与坚持。 几日来僧非道不同以前,一反往日嬉闹的顽童本色,只在底楼安安静静的自娱自乐,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保持宛如夫妻吵架先冷战的相处模式,每天说话不过十几句,不见往日的斗嘴取乐。 天心楼内别无杂物,只有空空荡荡十间房屋,五层楼宇中各有书桌一张,无不堆满道家经书典籍,内容无关武学与道术,都是些洗涤心神,讲天地间玄之又玄的规律法则与八卦天象等,晦涩而难懂,因为来此受罚的弟子少有翻动的兴趣,蛛丝结网灰尘深厚便是自然的结果。 受罚弟子根据思过的时日长短自行备好衣食储备,在此空幽旷荡之地与世隔绝,最能洞见心中的诸般善恶,确是静思己过,见心明性的好地方。 识海清明,早开神觉,便是三清修道练法中最为重要的桎梏关隘,终其一生而未能突破者哪有跻身天清境,摆脱玄清上清两种中下阶层而成一等一的道修高手。 每日临湖看景,李慕然在空幽之下还真能见些真的自我,意识之中竟是些风轻云淡的东西,心无挂碍,念无俗杂,宇宙之无穷,造化之神奇,山河之博大的觉识在识海中油然而出,继而更有人生之渺小,天道之玄深的感悟,静思过错和神通天地倒也是两不耽误。 调息完毕后,李慕然凭楼远眺,眼前皆是水天一色的人间美景,白云远飞,浪花近涌,心中毫无半点清苦与孤独的意味。 咚咚咚响起爬楼声,几日不见的老道探出脑袋,笑嘻嘻走了上来。 “别的门派都是修个小屋凿个洞,犯错的弟子日夜禁足其中,那才是闭门自省的好地方,我三清宫为何偏偏反着行事,没有抄写清规戒律无数遍,反倒是看不完的河山美金,咱三清祖宗都是都这么偏爱喜欢犯错的弟子吗”李慕然问道。 僧非道笑道:“只是思过有个屁用,还得知晓天地的奥秘,探究人与天地的关系,其它宗派都是些蠢猪脑子,将人关进黑屋子,黑山洞,嘿嘿,愚不可及” 李慕然又望着身前一对字迹潦草的对联闲时发呆,继而傻笑,楹联不知出自何人首笔,撇捺间只是出奇的难看与粗俗。 觉天地山川之无穷,知人生道法之有尽,横批是天人合一。 李慕然望着对联笑了许久,念道:“这歪歪斜斜的鸡扒字,可是我三清某位大字不识几个的先祖所写啊,放在这外人见不着的地方也就对了,免得丢人现眼,唯独这幅水平一般的对子,倒也有一些人生意味” “臭老道,我有种感觉,该不会是你的手笔吧?跟你的老脸一样,沧桑而难看,还有在此建楼,也该是你的注意,正常人哪有这注意?分明是再次享福,那是思过”望着一望无际的泛波水面,李慕然心态怡然。 “这地方思过如何?绝妙之地吧,”僧非道靠着栏杆,笑道:“十天的馒头包子,饮水足了,好好感受啥叫天人合一,习武修道之人,肉体跟精神都得双修啊” “既能思过,还能看风景,让我想到了陆渊那小子的肆美楼,就是无酒无肉无美色,思过就难以彻底,是不是,臭老道?”李慕然忽然脸色一沉,说道:“前几日你趁人之危,逼着我喊你爷爷,这个仇今天就得报,不然忘了便宜你” “嘿嘿,那也是被你小子平时怼出内伤,想稍微报个仇,你小子不介意吧,有仇不就得报吗”僧非道不觉中退了几步。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怎么就是一代高僧?道家宗师?你这身份可真是难定义啊?佛不是佛,道也不是道?你自己觉得别扭吗?”李慕然上前几步。 僧非道后退几步,笑道:“既然是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你也别报了,忘了多好,爷爷我是和尚道士,也不要拘泥了,一副皮囊两种修炼,畅快就好” 李慕然揪着老道柳条一般长的眉毛,说道:“别人信奉冤冤相报何时了可以,我不行,你得找个法子弥补我,否则我丢你下去喂鱼,老骨头水泡烂了,鱼吃起来不硌牙” “嘿嘿,你小子刀子嘴豆腐心,我懂我懂”僧非道再退几步,身子抵着栏杆。 李慕然手中加了力道,将眉毛撤下一根,说道:“这次就拔你一根眉毛,算是报仇了,下次再有趁人之危的无耻举动,有你好受的” “对了,你以前说过要收我为徒,可是当真的?”李慕然问道。 僧非道笑道:“说笑说笑,你小子百年天才,多大的人物,爷爷没那个好命做你的师父,我收不了,教不了” “那我收你为师如何,你可是有资格的,我可以勉为其难让你李若白的祖坟,也有冒青烟的壮举啊,等我成了剑仙的境界,一定御剑遨游天下” “嘿嘿,爷爷考虑一下,太荣幸的事情,我怕是梦”僧非道扭头看着万顷波光粼粼的波涛,问道:“说到剑仙,爷爷还真认识一位,这湖底就有老剑仙,你信不信” 李慕然眉头微皱,看着老道一脸严肃的样子,问道:“陆探微的爷爷陆冲?” “你小子怎么知道?”僧非道笑问。 “五年来你给我讲了多少天下间的奇人怪事,妖魔鬼怪,你或许忘了,我可是过目不忘的天才,桩桩件件记得”李慕然见老道不似玩笑的样子,又道:“带我去看看那老家伙?” “嘿嘿,几十年不见了,是该去去看看了,你小子水性如何,要是旱鸭子那可看不了”僧非道问道。 “真要是淹死了,我的命阎王不敢收,别废话,带我去看看”李慕然急不可耐。 “这事情你得对天发誓,绝对保密,这可是我当年和那陆老头的私人约定”僧非道笑着说完,又道:“你与那老头也是有缘人,带你见见无妨” 李慕然一头雾水,满心好奇,立刻发了一个天下人通用版毒誓。 两人不解衣带跃下湖心,激起两道浪花。 夏日的湖水清凉解暑,水性能和鸭子比肩的李慕然跟在老道身后,朝着湖边一处陡峭的山崖破浪而去。 三个时辰后,湖面上两道破碎的水痕归于平静,有些精疲力竭的李慕然趴在崖壁一块凸起的巨石上气喘如牛,问道:“臭老道,你要是骗人,我扒光你的眉毛” “你是真蠢,踏浪飞行不会吗?”僧非道面不改色,气息如常。 李慕然恍然大悟,骂道:“那你为何游水?” “爷爷锻炼身体,活动筋骨,乐意游泳”老道一脸坏笑。 “就在脚下了,水底百米处,随爷爷潜下去就好”僧非道一个猛子扎入水底。 清澈水底能见着无数鱼虾自由遨游,下潜足有百米之后,原本碧绿中带着微蓝的湖水透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天上的太阳沉在了湖底,两人身前的崖壁间露出一个足容两人穿行的孔洞,刺眼的光芒正是洞口射出,不时便有密集的鱼群成群结队穿梭其中,似乎洞中藏着一个别样世界。 “到了到了,入了洞口,不可胡言乱语,那家伙脾气臭,性子古怪,痴迷剑道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人”僧非道闭口不言,用了秘术将心声送入李慕然耳中。 不通此法的李慕然只得点头示意。 两人前后相随穿过洞口,原本静水深流的水底突然生出一股托升之力,老少顿时竟被巨大的流水浮力冲出水面,李慕然很快探出水面,只在水花蒙眼的模糊双视野中见着一些朦胧光景,便是脱口叹道:“真洞天福地” 李慕然抹去眼前不断滴落的水珠,定睛看去就是浑身一震,面前不远处的山壁上,有位衣服残破如碎片的白发老头不知是死是活,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目光空洞如死而不烂的鲜活肉身,初看之下,和那臭老道的风骨十分神似。 臭老道盘腿坐在那老头面前,笑嘻嘻回过头看着自己不说话。 “臭小子,还不快拜见剑仙爷爷!”僧非道笑道。 李慕然湿漉漉爬出水面,眼前竟是一片开阔的白沙滩,那剑仙爷爷依然是活死人一样端坐于山壁中凿空的石凳上,空空荡荡的目光像一道光。 几番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打量后,李慕然依然看不出死活,只得说道:“晚辈李慕然拜见剑仙爷爷” 那老者依然不语,李慕然这才发现他身后一柄青黑的长剑,竟然发出雪白的光芒,讲洞中照的白昼一般,原来适才水底那洞口的白光,竟也是剑光透入水中所成。 “嘿嘿,别担心,他没死,大概是很久不说人话了,忘了如何开口,等我上去看看”僧非道刚要起身,那人便眨了眨眼。 “李若白,等你很久了,今日是你我约定的第三次比试,老夫的剑早就寂寞了”那人声音清越,回声久久不绝。 李慕然好奇问道:“前辈你真是陆冲陆剑仙?” “怎么,不像?糟老头子就不是剑仙该有的样子吗,在你心目中,剑仙该是何种模样?”陆冲缓缓而言。 待说完他,原本昏暗的双眸绽出一道精光,右手缓缓扬起,停在半空五指聚拢,干瘪而清癯的老脸望向洞顶一出破口处,正有一道天光如剑射来,落入水面的光影被波浪荡漾,在洞内照出无数个在石壁上摇摇晃晃的光圈。 陆冲袍袖轻抖,天光中飞出一道更加夺目的白芒,一闪而入,洞口周围草木纷纷而下。 一道豢养在百里之内,但从未脱离主人识海,全靠神觉牵引的剑气如同惟命是从的乖巧家奴,感应到小剑仙的神觉召唤后飞掠如电,千里万里的距离也只是眨眼就到。 剑气如浩然天风,飞行之时,数里之内树叶皆被剑气斩落,潇潇落下。 老剑仙如同把玩最为珍贵的心爱之物,望着掌心几寸大小,透明如白色琉璃的的无形剑气,一张沧桑老脸如逢春的枯木,有些神采,说道:“无双战菩提,李若白,湖心等你” 小剑仙飘然而出,气势诗意极了,就是白云出岫的风采,只是战意与剑气早已弥漫开来。 老道哈哈一笑,说道:“臭小子,找个好地方别眨眼,神仙打架可不是年年都有的好戏” 李慕然选了一棵倒挂在崖壁的古松,视野开阔毫无遮挡,看神仙打架的不二之地。 当今天下两个剑道如仙似神的白发老头悬停于湖水之上,白发对白发,高深对莫测。渊渟岳立中都不曾有率先动手的念头。 湖水无风掀起九尺大浪,剑气铺满百里湖面,李慕然无心理会脚下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宏大场面,即便有浪花飞溅而上湿了屁股也无心过问。 陆渊抬手唤剑,五指如莲花聚拢,李慕然身后响起龙吟天下之声,抬头望去不见任何踪迹,一柄墨绿青锋寂寞太久,在主人手中震颤有声。 剑身跟随小剑仙藏于山洞,剑气周游于山水之间,剑灵豢养在识海神觉之中,三者无一不修,无一不神。 掌中等候已久的雪白剑气化入剑身,陆渊说道:“养剑前日,正在此时,输了两次,这次我得赢” 僧非道总是一股子笑呵呵的模样,说道:“你我之间并无输赢,只有无穷的乐趣而已” 两人言语淡然如老友东拉西扯,笼罩周身的剑意却沛然如风。 小剑仙爆退百丈,一袖剑气破开湖面碧水,一条几乎见底的裂痕在两人之间横陈而出,剑气成龙,翻起两道冲天而起的大浪,裂痕之中剑气源源不绝,涌上半空而不能回落的湖水如喷泉一般。 第二袖再抖,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的无形剑气如蝗群过境,遮天蔽日扑向僧非道。 神色平和的陆渊站立于翻涌不落的潮头,眉心前悬停第三柄青墨长剑,此刻没有任何动作。两袖之威大概足够老道喝一壶了,两人对垒,既是剑道与修为之战,也是心战与念战。策略与机谋同样至关重要,惊天地泣鬼神的杀招总得藏在深处,任何过早过晚的举动都决定成败的走向。 天下只有愚蠢的人要么偏信先下手为强,要么偏信以静制动而后发制人,看似互相悖论,其实道理并无对错,只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临机处事,对敌应战,能活学活用,见招拆招便离着宗师大家的境界不远。 第一次挑战僧非道,败在出剑太早,剑气早出了分毫,几缕削掉的长发如今都揣在兜里,每日不敢忘怀。 第二次却是过晚,剑气落了下风,剑道力道薄了三分,肩头那块破洞便是饮恨的见证。 如今这两袖剑气拿捏得精准无误,的确是两杯有些不好下咽的烈酒,有些让人喉头火辣,微微上头。 僧非道菩提剑由一化三,从三变六,三剑压在脚下,耗费老道六成剑气,镇住从湖水奔涌而出的不绝剑气,稍有分毫的弹压不住,都有被看不见摸不着而又无处不在的剑气断去某块部位的可能。 三剑如折扇扇骨,撑起一道扇形屏障,挡住陆渊袖中不知何时才能断绝的飞剑。 瞧了瞧身下方圆数里之内的湖水尽数被剑气拍压而起,飞作滔天的巨浪,僧非道笑道:“陆老头,十年前剑气不过半湖,今日却能满湖荡开,可喜可贺啊” “一把年纪了,慢不得,赢不了你,死不瞑目啊”陆渊朗声说道。 手腕急速抖动几下,袖中剑光如银河倾斜,僧非道身前拿到三剑屏障宛如千万烟花同时盛开的夜空,两人阴阳属性不同的剑气交碰爆炸,远胜千家万户鞭炮齐鸣于耳畔的轰隆声响。 湖中那道裂痕越开越大,绵延已有数里之长,千亩仙鹿湖涌起的每一道浪,每一滴水珠,都带着陆渊散出的无形剑气。 剑气之源,便是眉心那柄水墨神剑。 平平无奇的一剑悬浮不动,搅起满湖风浪,百里剑气。 此剑水性,剑气一入江河便如龙在渊,翻江倒海的威势不过是小菜中最为平常的几碟。 李慕然远远看着,湖心浪花接天,烟花盖地,神仙打架热闹如过年。置身于剑气成海的战场周围,一颗粗到几人合抱的古松从未有过片刻的静止,晃得这位三清的天才几次都呕吐不止。 神仙打架,死了都值。 一直在湖水中兴风作浪的潜龙剑气不灭,脚下根基不得安稳,僧非道腰间葫芦跳动多时,察觉到异样强大剑气的两柄本命剑只等主人神觉召唤。 老道和陆冲无不在等,都需要一个稍纵即逝又千载难逢的破绽,或许是对手百密之中疏忽留下,或许是自己心有灵犀觉察知晓。 两人做足了七分人为,只等着三分天注定的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