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 Chapter 1 r1 下了夜班出了餐厅,桑旬和同事道过别,独自一人从大楼的后门出去,她往常都是抄这边的近路去地铁站。 刚一出门,桑旬却突然被一个男人拦住,她抬头一看,发现这人自己昨晚在“枫丹白露”见过,旁人管他叫“道哥”。 桑旬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他开口:“桑小姐,席先生想见你一面。” 她心中几乎是本能的产生恐惧,她下意识就想要逃,可是那人钳住她的手臂,轻轻松松就将她塞进了身后的那辆黑色房车里。 她惊魂未定,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只是那目光冰冷又嘲弄。 桑旬认命的闭上眼,嘴角挂上自嘲的微笑。 “桑小姐。”席至衍看着她,声音中没有太多情绪,冷淡又疏离,“别来无恙。” 她不该忘记这个男人……这个亲手将她送进监狱的男人。 桑旬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席至衍还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被剥夺。 席至衍的声音依旧十分平静:“抱歉,最近太忙,没能去亲自接桑小姐出狱。” 将她送进监狱六年,这还不能令他觉得满意,所以他现在要开始报复她的家人了吗? 从前她以为六年太久,久到已经将她的一生都葬送。可现在她才知道,那六年并不是终结。 桑旬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压抑住内心的颤抖,良久,她听见自己干涩紧绷的声音响起:“席先生,你要报复的是我。我求求你,不要牵连到我的家人,好吗?” “桑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席至衍甚至笑了笑,“我听不太明白。” 桑旬的手放在包里,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她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席先生,杜笙是我妹妹,可她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要报复我,就装作喜欢她,践踏她的感情。” “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席至衍蓦地靠近,轻轻嗤笑了一声。 他的气息在桑旬的耳边拂过:“我喜欢的明明是你,又怎么会装作喜欢你妹妹?” 即便知道这话绝无可能,可当席至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桑旬仍然几乎心跳骤停,双颊腾地红起来,似火烧一般。 只是等她看见席至衍目光中的那一分戏谑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戏耍。 席至衍打量她的目光又恢复成了之前的嘲弄,他看着桑旬,不咸不淡的开口:“怎么?想要录音给你妹妹听?我倒是不介意让她知道,和她抢男人的是她姐姐。” 桑旬没料到自己的意图居然被他一眼识破,忍不住捏紧了放在包里的手机。 “只不过桑小姐应该比我更了解你的妹妹。”席至衍看着她,眼神玩味,又补充道,“你说她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桑旬自嘲的一笑,终于对上席至衍的双眼,“当然是相信席先生。” --- 两天前。 周五这天桑旬上的是午班,休息的时候她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忧心忡忡的说:“笙笙几天没打电话回来了,我给她打她也不接,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懂事,叫大人这么担心。” 桑旬倒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的安慰母亲道:“笙笙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事的,你别管得太紧了。” “我还是不放心。”母亲不依不挠,“她一个女孩家家的,被外头的坏人骗了怎么办。” 桑旬只听着,没吭声。 电话那头话锋一转,只听母亲道:“小旬,要不你去她们学校看一眼吧,我也好放心。” 桑旬往餐厅里扫了一眼,现在还未到用餐高峰,只零星的坐了几位客人,外面传来若隐若现的音乐声。 她收回视线,这才对母亲开口道:“妈,你又不是不知道,笙笙她不喜欢我去学校找她。” 杜笙是桑旬同母异父的妹妹,若说杜笙从前对她还有几分尊敬与崇拜,那么现在便只余下鄙夷与厌弃。杜笙在一所艺术院校念书,同学大多家境优渥,因此也攀比成风,杜笙并不喜欢她这个当服务员的姐姐出现在同学面前。 “笙笙她不懂事,难道你这个姐姐也不懂事吗?”母亲的语气焦急,“就当妈求你,她一个人离家那么远,身边就你一个亲人,你好歹去看一眼,我都好几天联系不上她了。” 桑旬抹一把脸,终于还是说:“好,我下了班去一趟她学校。” 下班的时候正值晚高峰,她担心回来的时候没车,于是也没顾上吃晚饭。挤了七八站地铁,这才终于到了杜笙的学校。 这一个月以来,受母亲的嘱托,桑旬来这儿找过杜笙几次,因此也算是熟门熟路。等她到了杜笙的宿舍,来开门的女孩穿个吊带,手里捏着一根眉笔,顶着涂了半边眉毛的脸问桑旬:“找谁?” “请问杜笙在吗?我是她的姐姐。” 那女孩坐回书桌前继续涂眉毛,不紧不慢的说:“她上星期搬出去住了。” 听见这话,桑旬不由得皱眉,家里给杜笙的生活费大概也有限,她哪来的钱出去租房子?她想了想,又问那个女孩:“……她是和男朋友出去住的?” “她的事我怎么知道?”那女孩语气不耐烦,又斜睨她一眼,“你自己问她去呗。” 桑旬拿出手机来看一眼,她先前在路上也给杜笙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这会儿也没回电话。于是她只能又问那女孩:“那杜笙这几天有没有回来上课?” 女孩扭过头来看她,又好气又好笑:“大姐,你去问问,你妹妹几时上过课?” 告别了那女孩,桑旬一时心里也有些不安。走之前她问女孩要了她们辅导员的电话,此时电话捏在手里,她竟犹豫该不该打。 桑旬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若杜笙一时忙起来没接电话,自己却问到辅导员那里去,回头她少不得要埋怨自己,可她又担心杜笙不接电话是真出了什么事儿。 桑旬正举棋不定间,捏在手中的电话屏幕突然亮起来,她看一眼,上面赫然是杜笙的来电。 她赶紧接起来,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夹杂着喧嚣的背景声,“你是杜笙的姐姐?” 桑旬一愣,然后赶紧说:“对,我就是。” “给你半个小时,来‘枫丹白露’接她。”说完男人便挂了电话。 桑旬自然知道“枫丹白露”是什么地方,全京城最出名的销金窟。大学时有同一社团的师姐在顶级私募实习,第一次跟着老板去“枫丹白露”见客户,回来后绘声绘色的同她们形容,“一晚上就开了两瓶十二万的酒”。 只是桑旬也顾不得去想杜笙怎么会在那个地方,转身便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枫丹白露”。 等下了出租车,桑旬才想起现在自己身上穿着旧t恤牛仔裤,恐怕连“枫丹白露”的门都进不去。 她掏出手机,正欲再往杜笙的手机上拨个电话,不远处一个男人走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问:“你是杜笙的姐姐?” 桑旬点点头。 “跟我来吧。”那男人冲她扬了扬下巴,转身进门。 桑旬跟着这男人一路往建筑物的深处走去,除了路上偶遇的几个侍者,桑旬再没见到其他人。整个会所内都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静,只听见走到她前头那男人皮鞋踩在厚重地毯上轻微的“嗒嗒”声,隐约有馥郁的香气传来。 走到最里间,男人顿住脚步,叩了叩房门,又隔了好一会儿,这才将那扇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冲里头的人说:“道哥,人来了。” 不知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那男人将门推开,扭头对桑旬道:“道哥让你进去。” 桑旬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可一想到妹妹还在里面,便少不得要强装镇定。进了房间,她一眼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杜笙,小姑娘双眼通红,一仰脖子就将手中满满的一杯酒灌了下去。 边上还坐了几个男人,脸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桑旬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敢在这种地方喝得醉醺醺,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劈手将已经空了的酒杯从杜笙手里夺了下来。 杜笙醉眼迷蒙,似乎这会儿才瞧见桑旬在这儿,她的脸色僵了僵,将桑旬的手甩开,没有说话。 旁边一个男人似笑非笑的开口:“杜小姐,你看你姐姐都来了,快回去吧。” “你去告诉席至衍,见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杜笙眼中泪光盈然,却倔强的咬了咬牙,“我就不信他能躲我一辈子。” 桑旬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可也觉出点苗头来。她压着火,好声好气的哄杜笙:“笙笙,你已经醉了,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滚开。”杜笙猛地推开她,又站起身来冲着对面的几个男人吼道:“谁让你们把她叫来的?” 先前说话那男人又开口了,语气嘲讽:“不叫她还能叫谁?席先生说过,不会再见你。” 席先生、席先生……桑旬惊讶于自己的迟钝,她心中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测,却不敢再细想下去。 桑旬容不得自己再犹豫,她向旁边那男人道歉:“道哥,真是对不起,我妹妹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说完她便将一边的杜笙强拉起来,语气严厉:“跟我回去!” 杜笙先前被那男人嘲讽,一腔怒气正没处发,此刻便狠狠地撇开桑旬的手:“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桑旬见她这副蠢样,恨不得一个耳光扇上去,可她到底还是冷静下来,说:“我是你姐姐,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姓杜你姓桑,你算我哪门子的姐姐?!”杜笙冷笑,末了又添一句:“我爸可没坐过牢的女儿。” 心口上的伤疤被人这样狠狠地撕开,桑旬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她几乎要笑出来,原来即便是在亲人心中,她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堪。 周围的人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讶色,那个道哥见她们姐妹俩这样,也没开口劝,只是突然转向杜笙,指着桌上的几瓶洋酒笑眯眯道:“杜小姐,要是你把这几瓶都喝了,我就告诉席先生你在这儿。” 杜笙联系不到席至衍,又见不到他本人,可不就只能靠他们传话么?桑旬知道这群人有心捉弄杜笙,可却没想到杜笙居然连问都不问,直接拿过酒瓶就要对着瓶口喝。 “你疯了是不是?”桑旬哪里能真的放着她不管,她劈手将酒瓶从杜笙手中夺下来,厉声喝道。 杜笙这回没再和她犟,任由桑旬将她手中的酒瓶夺去,只是眼圈再次泛红,然后“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道哥见她这样反应,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转向桑旬:“那要不桑小姐把酒喝了?喝完了我就让这儿的人再也不放你妹妹进来。” 桑旬心中冷笑,这是将她当傻子来诓呢,但她眼珠转了转,然后说:“既然这样,你把这儿的老板叫来,话说清楚我再喝。” 道哥听桑旬这样说,又多打量她几秒,然后扭头让身边的小弟去叫人来。 没一会儿就来了人,可等桑旬问清楚,这人只是经理,她不依不挠:“把你们老板叫来。” 从“枫丹白露”这种地方出来的人,哪里会被桑旬一句话唬住,当下那经理仍旧是彬彬有礼的微笑:“我们老板不在,小姐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桑旬盯着桌上的一字排开的酒瓶,“这么多酒,喝出人命来怎么办?把你们老板叫过来,你也不用担责任。” 经理的脸色都没变,依旧是不动声色道:“喝出人命来是不太好,不过我们是服务业,客人要喝,也没有硬拦的道理,不过我们备了医生在二楼,二十四小时值班。” 桑旬心里打鼓,她从没喝过洋酒,刚才也并不预备喝。只是眼下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于是她转向道哥,说:“我喝了这酒,不但不许我妹妹再进这里,还要让你们席先生亲自和她讲清楚,一刀两断。” 道哥笑笑,说:“我可做不了席先生的主。” 桑旬想了想,说:“那就让我和席先生讲个电话。” 话一说完她便觉得好笑,说来说去居然绕回到这儿了,那刚才还不如不拦着杜笙。 “没问题。”道哥这回倒是没犹豫。 看着面前满满的一玻璃杯酒,桑旬心中忐忑,可刚才话已经放出去了,她今天总要把杜笙从这里带出去,于是只能咬咬牙硬灌。 她屏着气灌了一杯下去,白兰地的味道辛辣呛人,她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旁边的道哥看见,似笑非笑的模样:“桑小姐慢慢喝,不着急。” 话是这样说,可那边早已倒好了第二杯等着她。桑旬十分认命的伸手去拿那酒杯,包厢的门却突然被推开。 桑旬怔怔望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Chapter 2 “沈先生。”道哥和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沈恪在房间里扫视过一圈,他的视线掠过桑旬,却并未停顿,最后落在了桌上的酒瓶上,他微微皱起眉,声音却是波澜不惊的:“阿道,别玩过火了。”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道哥这会儿只能赔笑道,“都是席先生惹的风流债。” 沈恪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只是冷哼了一声,说:“至衍真是胡闹。”说完便掏出手机来,大概是要给席至衍拨电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那杯酒的缘故,桑旬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可她心里清楚,在这里遇见沈恪比遇见任何人都更令她觉得难堪一百倍。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沈恪并没有认出自己。 沈恪对着电话那头说:“你来‘枫丹白露’一趟,这里有两个女孩找你。”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回了句什么,沈恪简单的应了句“好”,然后转身对身边的经理说:“帮我把这两位小姐送回去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以后不要再随便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 桑旬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撑着脑袋坐起来,却发现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的“枫丹白露”,没想到沈恪居然是“枫丹白露”的老板,和席至衍通过电话后,他便将自己和杜笙赶了出来。 桑旬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应该是酒店客房,她又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她收拾好东西,去前台退房的时候问工作人员昨晚是谁送她来的。 “昨晚不是我值班。”前台小姐抱歉的笑了笑,又在电脑上查了开房记录,补充道:“不过账是挂在沈总名下的。” 桑旬心里一沉,没想到昨晚居然是沈恪送她来酒店的。可转念一想,便又觉得理所应当,除了沈恪,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送她过来么? 桑旬惴惴不安的想,沈恪肯定是认出自己来了。 是她自己蠢,哪怕她和沈恪之间再生疏,可当年两人却是在同一个实验室待了大半年,她去实验室又去得勤,尽管沈恪并不搭理她,但多半也是脸熟了。再到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一夜之间在整个校友圈子里都出了名,即便那时沈恪已经去了国外读phd,可大概也有所耳闻。 她是觉得难堪的。不过幸运的是,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沈恪了。 — 从酒店出来,桑旬给杜笙打了个电话,但一接通就被挂掉,她还想再打,但杜笙那边很快发过来一条短信:让我一个人静静。 桑旬对着那条短信看了良久,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顾虑,她略一思索,便直接打车去了杜笙的学校。 杜笙的辅导员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大概还在学校里念书,听到桑旬的来意后,她皱皱眉头,说:“校方并不干涉学生的恋爱自由。” “你们所谓的不干涉恋爱自由就是放任学生和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吗?”桑旬几乎气结。 只是等看到那位女老师略带讶异的目光时,桑旬才知道自己失言了。 在外人眼里,席至衍出身显赫,家教良好,再加上英俊多金,即便比杜笙大上几岁,可也是绝佳的男友人选,再古板的师长也不会觉得这样一段恋情有什么问题。一时间桑旬又想,在旁人眼里,和席至衍相比,她这个坐过牢的姐姐大概更加可疑吧。 桑旬想了想,决定晓之以理,于是放缓了声音道:“老师,我也不是反对我妹妹谈恋爱,可她年纪还小,我担心她不懂事被人骗。毕竟我连她男朋友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那位女老师见桑旬说得这样情真意切,也不是不能体谅她的心情,于是便将她所知告诉了桑旬。 起因是一个月前杜笙她们院组织的公益活动——因为是美院,所以组织了学生将自己的画作拍卖,然后将拍卖所得一并捐赠给福利院。这样的公益活动各大高校经常组织,学生的画作哪里能筹集到多少善款,原本就是意义重于实质的活动。 可是在一月前的那场拍卖会上,席至衍却突然出现,花了二十万的价钱将杜笙的画给买了下来。 之后的事情桑旬都不用猜,杜笙迅速坠入情网,可不到一个月席至衍便甩了她。 “你妹妹的那个男朋友真的很不错,一看就是从好家庭里出来的,你不用太担心,她都那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懂得明辨是非么?”女老师并不知道杜笙分手的事情,只是一味的安慰着桑旬。 可桑旬却觉得后背生寒,席至衍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挑在她刚出狱的时候去勾搭杜笙,她实在很难相信这只是巧合。 念及此,她又去拨杜笙的电话,可打了一遍又一遍,对方根本就没有要接听的意思。 --- 晚上照旧去餐厅上班。 桑旬早知自己今时的处境难堪,但却也没预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身份与周仲安重逢。 包间里的其他人一个多小时前便到了,却一直没让上菜,原来是在等周仲安。 等周仲安带着助理一踏进包厢,坐在主陪位上的男人便殷勤起身,将他请到主位入座后,又转身对站在一边的桑旬说:“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桑旬低着头应了一声,然后便匆匆转身,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包厢。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周仲安有没有看见自己,若是看见了还能否认出,抑或是,他恨不得从来不曾认得过她。 她是自食其力,赚来的钱正正当当,工作虽不体面却也清白,可当她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周仲安面前时,仍然觉得难堪得抬不起头来。桑旬想,她也不清楚职业到底分不分贵贱,可人却是分作三六九等的。 更何况,她的过去已经足以将她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了。 后面她自然就没再进那间包厢,只是找到正在休息的小雯,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她帮忙代一会自己的班,又允诺周日帮她替一次班。小雯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 到了九点,桑旬换下了自己身上的工作服,收拾好东西,心里估摸着包间里的人还没散,于是便出了酒店。 她是特意绕到后门出去,可还是在后门出口处看见了一辆停着的黑色奥迪,周仲安就站在那里,望着她。 “刚才不太方便和你打招呼,抱歉。”周仲安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但是眼神清亮,语气诚恳。 的确不太方便。桑旬想,其实她十分感激刚才他并未在众人面前显露出与自己相识。他们俩之间能有什么关系,难道告诉其他人他们曾是同学,还是告诉其他人他们曾经是恋人? 桑旬觉得眼窝发热,倒不是为了周仲安,而是为了自己。只是她现在眼底一片干涸,大概是所有的眼泪都在六年前流光了吧。桑旬想。 令人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还是周仲安再次开口,他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桑旬用力掐了掐掌心,并不打算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只是简短的回答:“上个月。” 见她这副模样,周仲安不由得苦笑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这次桑旬没有拒绝,沉默着上了周仲安的车子。她住的小区离酒店很近,车子开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下车之前周仲安递给她一张名片,说:“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兴许我能帮的上忙。” 桑旬抿着唇点了点头,只是下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张名片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家发现客厅里灯火通明,桑旬看见孙佳奇刚换了运动装从房间里出来,顺口问了一句:“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孙佳奇大学毕业之后就进了律师事务所工作,主做资本市场方向,日日和投行会所一起赶项目,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桑旬住在她这里快一个月,很少见她十二点前回来。 “刚回来。”孙佳奇喝了口水,又抬起眸来打量桑旬,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谁送你回来的?”她和桑旬前后脚到的家,自然撞见了那辆送她的奥迪a8。 桑旬对她没什么可隐瞒的,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是误会了,于是解释道:“是周仲安,他送我回来的。”她将今晚在酒店里碰见周仲安的事情说了出来。 哪里晓得孙佳奇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笑道:“他还有脸来找你?” “佳奇,别这样。”桑旬如何不明白孙佳奇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当年的事情,他也是受害人。他没有恨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他恨你?”孙佳奇瞪着她,目光中怒气喷涌,“他妈的周仲安凭什么恨你?” 孙佳奇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剧烈的起伏,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周仲安现在可本事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多人模狗样?要不是那个女人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席家能看得上他周仲安?”孙佳奇气得冷笑连连:“周仲安算什么东西?他就是个劈腿的贱男,他恨你?我看他还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他现在能巴结得上——” 话一说出口孙佳奇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果然,她看见桑旬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孙佳奇自悔失言,过了好半天,才讷讷的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桑旬心里并没有责怪孙佳奇,毕竟在那样的事情发生后,父母亲人都与她疏远,唯有孙佳奇一直愿意相信自己,甚至收留自己。对于这个朋友,桑旬一直是十分感激的。 桑旬想了想,然后轻声道:“佳奇,我和周仲安早就没什么关系了,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Chapter 3 桑旬比杜笙大四岁,几乎是看着这个妹妹长大。杜笙本性并不坏,只是长期以来父母对弟弟的过度关注让她养成了虚荣浮夸的个性。席至衍这样一个男友,能够满足多少女孩的虚荣心,更何况人总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桑旬想了想,还是说:“席先生,我不知道您到底想做什么。只是,如果您想要通过杜笙来伤害我,那您恐怕要失望了。”桑旬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挤出一个微笑来,“您知道,我并不是软弱可欺的人。” 一直平静的席至衍似乎终于被她的这句话激怒,他的手指如铁钳一般,紧紧扼住她的脖子。他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桑旬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意识模糊间她只听见席至衍蕴含着极大怒气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你是在跟我耀武扬威么?” 桑旬拼命的挣扎,可席至衍的力道极大,她根本不能撼动他分毫。就在桑旬以为这个男人就要在这里将她掐死的时候,席至衍突然松开了手,桑旬重重地跌落在椅背上,拼命的咳嗽。 席至衍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模样。他点燃了一根烟,语气漫不经心:“如果杜笙不行的话就换一个吧,毕竟人总有软肋……桑小姐有朋友,有弟弟,有母亲。” 他转过头来,直视着桑旬的眼睛,“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好奇,来看一看,桑小姐的软肋是什么。” 席至衍的声音低沉悦耳,可桑旬却觉得不寒而栗。 是呀,席至衍什么都不缺,他能从她身上讨到什么呢?不过就是要折磨她的快感罢了。 桑旬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可还是强装镇定道:“席先生,在六年前法庭宣布判决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结束?”他怒极反笑,语气冰冷至极,“你是不是以为,坐了几年牢,就可以把你做的那些事情一笔勾销?” 当然不能一笔勾销。桑旬想,怎么能一笔勾销呢?她的一切都被毁了,可她也不知道应该去找谁讨回自己这六年来所遭受的一切。 桑旬沉默半晌,终于语气平静道:“席至萱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她自己吞了三百片安眠药。” 席至衍没有说话,抬手就毫不留情的扇了她一个耳光。他这一耳光的力道极大,桑旬伏在一边,许久都没有缓过来,耳边“嗡嗡”声不绝,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可桑旬只觉得一股麻木从心底生出来,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样的话,你可以试试再说第二遍。”席至衍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 席至萱曾经两次濒临死亡。第一次救她的是桑旬,第二次是她的家人。 后来的许多年里,桑旬都觉得那大概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误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她无数次幻想过,若是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选择去救席至萱。 其实桑旬一直以来都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就连大学专业选的都是基础科学。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时常会想,大概每个人的命中都有一些定数,无法逃避。有时候你以为自己侥幸躲过,其实命运就在下一个转角等待。 譬如她,譬如席至萱。 六年的时间,漫长到足以让她接受命运施加于身的一切,只是她不知道,何时才能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 席至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中途他便让桑旬下车了,但紧接着桑旬便被人领上了另一辆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带到一家名品店,几位店员一拥而上,将她团团簇拥在中央,七手八脚的帮她换了衣服,又化了妆打理了发型。 一切打理妥当后,桑旬被推到巨大的落地镜前,她默默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中规中矩的黑色小礼服,虽不出众,但却十分庄重得体。 她是真的不明白,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席至衍分明对她恨不能啖肉饮血,可现在却又让人将她打扮成这幅模样。 桑旬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古怪的想法:难不成他是打算让自己去接客? 从名品店出来的时候,外面依旧有车辆在等候,换回了先前的那一辆,席至衍就坐在车里等她。 这回席至衍并没有同她说话,连看都懒得看她,只是等她上车后简短的吩咐司机:“开车。” 他不说话,桑旬自然不敢开口,她受制于这尴尬的沉默,只觉得如坐针毡,可她绞尽脑汁,也猜测不出席至衍此番这样摆布她的目的。 当车子载着她到了那片富人云集的别墅区后,桑旬隐隐察觉席至衍的意图,却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她在北京生活的时间不短,自然知道这里是城西富人云集的地块,这里寸土寸金,守卫森严,等闲人轻易进不来。 席至衍看她一眼,目光中的威胁意味十足,可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待会儿给我放聪明点。” 一进席家大宅,便有管家模样的人迎上来,说:“二少爷,人已经到齐了,先生和太太都在里面等你。” 席至衍将外套脱了,递给管家,扬一扬眉,问:“姓周的也来了?” 管家接过外套,低下头答道:“周少爷也过来了。” 席至衍没再说话,直接拉着桑旬往里面走。 桑旬心中一早便有不好的预感,听见刚才席至衍和管家的对话,心中更觉忐忑。直到她被席至衍拽进客厅,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周仲安,以及后者看见自己后瞬间惨白的脸,她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今天大概是席家招待客人的日子,却没想到周仲安也在。席至衍花这么大力气将她改头换面,哪里是让她去接客,根本就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让周仲安难堪。 身侧的席至衍将桑旬往前推了一步,桑旬一时不防,险些一个趔趄要摔倒,幸好席至衍及时拽住她的胳膊。 她听见席至衍向一屋子的人介绍自己:“这是桑小姐,我的朋友。”语毕他又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周仲安,唇角一弯,补充道:“也是仲安的朋友,对吧?” 六年前桑旬曾经在医院里见过席家父母一面,那时席母还不知道她是周仲安的前女友,只以为是与女儿要好的同学,还握着她的手默默流泪。后来桑旬便再没见过席家父母了,就连在法庭上,坐在原告席上的都是席家请来的律师团。 只是桑旬的姓氏不太常见,纵然席家父母一时没认出她的脸来,可听见席至衍说她的名字,想必也是察觉了的。 果然,桑旬看见席父满面怒容,却碍于外人在场无法发作,席母也一脸吃惊的望着儿子。 倒是周仲安,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来,接了先前的话头,脸上挂着淡笑对众人解释道:“我和桑旬是大学同学。” 桑旬想,从前的周仲安就是这个样子的,念大学时他就是学生会主席,在一干同龄人中成熟冷静,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圆滑世故,不过她并不反感,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方式。 大概是当事人的反应都太过自然,在座并未有人察觉到异样。大概是觉得席至衍带女孩回家稀奇,偶有人想开口问桑旬,也被席父轻巧地将话题给岔了过去。 反观席至衍,却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似乎生怕别人看不出中间的蹊跷来。 用过饭后,趁着客人们休息的间隙,席父将席至衍叫进自己的书房,大发雷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你把那个女人带到家里来是想干什么?你是想丢尽席家的脸面么?” “周仲安坐在那里就不丢脸了?”席至衍轻哂一声,迎上父亲瞪视的目光,不疾不徐的语气,“把她带过来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也没人认出她来。粉饰太平不是你们最拿手的么?” “你这是跑来冲我兴师问罪?”席父怒极反笑,“你是不是忘了至萱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席至衍闻言捏紧了拳头,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淡淡的说:“爸,我从来没忘,但你似乎忘了。” 席父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来打量面前的儿子。 席至衍冷笑,直视着父亲,逼问道:“如果不是周仲安脚踏两条船,那个女人会丧心病狂到要下毒害至萱?”他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语气愈发冰冷:“她坐牢六年是罪有应得。可周仲安他又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还真把他当女婿等着他给你养老送终?” “你这个混账东西!”席父被儿子的这一番话轻易激怒,伸手就拿起书桌上的镇纸朝席至衍身上砸去。 席至衍就不避不让的站在那里,那镇纸偏了方向,但仍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落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一直在隔壁的席母此时听见这样大的动静,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进了书房,一进去便看见儿子额角醒目的伤痕,红通通的一片,看上去十分可怖,她心疼极了,当下便对着丈夫黑了脸:“有话就好好说,至衍他干什么了你要这样动手?!” “你就知道护着他!”席父的一口气还梗在胸口,“也不看看你儿子做了什么混账事?!” 看着儿子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席母也不再搭理丈夫,直接拉着他出了书房,问:“疼不疼?我让吴姨拿药箱上来。” “我没事。”席至衍用手背拭了拭伤口的血迹,觉得没什么大碍,便转向母亲道:“妈,我先走了。”说完便不顾母亲的唠叨,转身径直往楼下走去。 Chapter 4 桑旬觉得自己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席至衍不知所踪,她想离开,但却被告知要等二少爷一起走,于是只得作罢。她无处可去,只能在院子里坐下。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桑旬转过头,却看见周仲安正朝自己走来,他在一边坐下,开口问的却是:“你怎么会和席至衍在一起?” 桑旬没说话,她并不想解释。 见她沉默,周仲安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妥当,于是缓和了语气,温言道:“你应该离他远一点,你惹不起这种人。” 桑旬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只是沉声回应:“我知道。”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声,两人回过头去,席至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他看着周仲安,唇角弯起:“这么多年,你当情圣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呢?”席至衍走到桑旬身边,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面对周仲安,桑旬觉得这个动作侮辱极了,却在他铁钳般的手指下动弹不得,只听见他戏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对着这样一个女人,你还能有兴趣,你们俩还真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仲安的脸色僵了僵,但还是道:“她已经期满释放,并不欠你什么。” “那你呢?”席至衍看向周仲安的眼神讥诮,“你更是什么都不欠,又为什么要以赎罪的名义赖在我家不走?” 他的这一番话实在不留一点情面,饶是周仲安这样的人,当下也面色惨白,哑口无言。 席至衍见他这幅模样,轻哂一声,不欲再多停留,直接拽起桑旬往外走去。 桑旬脚下踩着三寸高跟鞋,几乎跟不上男人的步伐,险些摔倒,待到惊魂未定的坐进车里,这才发现席至衍额角醒目的伤口,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畅快,原来世上也有人能让他如此吃瘪。 大概是情绪流露得过于明显,席至衍看她一眼,阴着脸问:“怎么?很开心?” 桑旬没说话,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席先生,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满意?” 被生活磋磨六年之久,她不能也不愿再去寻求所谓的正义,也渐渐学会不再抱怨命运的不公与捉弄,唯一的希望不过是早日将生活扭转回正轨。 要怎样做才能让他放过自己呢? 大概是被她的声音打断思绪,原本正出神的席至衍转过头来打量她,足足看了好几秒,他才又转过头去,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来点燃,待到指间的烟雾袅袅升起,这才开口:“既然你这么爱周仲安,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席至衍的要求实在太匪夷所思,以至于桑旬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怎么?高兴疯了?”席至衍打量着她,唇角露出一丝讥诮来。 桑旬这会儿总算回过神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语气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自嘲的笑:“席先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六年前的我都留不住他,现在更不可能将他从你妹妹手里抢走。” 她甚至有些恶意的想,席至萱是多好的一个女友人选呀,美貌聪慧,背景雄厚,能够提供给男人从生活到事业几乎所有方面的支持。而最妙的是,现在的她,既不会施加于你任何约束,也不会再倾心于他人,这样一个植物人女友,难道不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么? “是么?”席至衍笑,“可我觉得他对你还有兴趣。” 其实桑旬知道,她从来都不是多么优秀的人,中人之姿,家世平平,从前唯一的出众之处大概是头顶上的“学霸”光环,现在连这一点也缺失,不过是个大学肄业的餐厅服务员而已。 “如果和我接触就代表对我有兴趣的话,”她眯起眼睛来回望席至衍,“那我可不可以认为,席先生对我也很有兴趣呢?” 也许是意外于她的回击,席至衍转过头来看她,他抬起桑旬的下巴,满脸嫌弃道:“到了周仲安面前,就不要再露出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了,太让人倒胃口。” 她料到自己的一番话对席至衍不会起作用,但仍觉得挫败,她觉得十分灰心:“席先生,你要我做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办法做到。” 天底下还有比这说出去更荒唐的事情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威逼自己去勾引他的妹夫。 当年发生在象牙塔里的一桩下毒案,又混杂了三角恋这样引人眼球的元素,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六年前席家和校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桩案子压下来,因此外人也并不会知道,席至萱的这个不离不弃好男友,在六年前,也曾是另一个女孩的贴心男友。 他的背叛,也许正是席至萱所有苦难的根源。 “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呀,你这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席至衍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桑旬觉得荒唐极了,这件事是她可以控制的么?让周仲安重新喜欢上自己,抛下席至萱不管,难道她可以做到? “如果我做不到会怎样?”桑旬苦笑,“再送我去坐一次牢吗?” 席至衍转过头来看着她,唇角弯起,语气却是冰冷无情的:“我说过了,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看一看你的软肋究竟是什么。” 他从前座的助理手中接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却看也不看,直接扔在桑旬身上,语气嘲讽:“那就先从你的好闺蜜孙佳奇开始吧。t*学院的高材生,工作四年,也许会是君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par。不过很可惜,我们发现她在工作中有许多不合规范的地方,她手里控制着好几个远房亲戚的股票账户,经常根据□□消息买卖股票,赚了不少钱。”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桑旬,“她刚工作满两年的时候就全款买了一套建国门附近的两居室,噢对了,就是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 桑旬颤抖着手指打开那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五个账户过去四年的交易记录,几乎都是短线操作,而且数额巨大,获益颇丰。 席至衍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事,业内很多人这样做。只是她运气好,有你这么个朋友,你众叛亲离,她却毫不计较的帮助你,接纳你,甚至为你提供住处。桑小姐,你说你的闺蜜有没有想到过,你回报给她的,居然是牢狱之灾?” 桑旬只觉得全身脱力,手中握住的纸页“哗哗”地滑落下去,她俯下身,将脸埋在手掌中,过了好半天,她才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你要我怎么做?” “他们计划年底订婚,你还有半年的时间让周仲安悔婚。” 桑旬觉得自己此时此刻面对的一切、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做到了,你就会放过我吗?” 席至衍又笑了,大概是在笑她的愚蠢,他坦率得近乎无耻:“桑小姐,你应该搞清楚,我不可能会放过你。” 是啊,她早该明白的。桑旬苦笑,又问:“那孙佳奇呢?如果我做到了,就再也不要用她来威胁我。” Chapter 5 晚上的时候桑旬终于见到孙佳奇,后者加班到现在才满身疲惫的回来,见到桑旬坐在客厅里,顺口问了一句:“你妹妹怎么样了?” 桑旬想了想,说:“挺好的,小姑娘刚谈恋爱,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 “哎呀,小年轻真好。”孙佳奇将包往鞋柜上一扔,然后走到沙发边上,紧挨着桑旬躺了下来,“我是觉得我要孤独终老了。” 孙佳奇是性情中人,每段恋爱都是全身心投入,爱得死去活来。可因为工作性质,没有多少男人能够忍受女友常年加班出差,因此蜜月期过去之后,孙佳奇过去交往的男友无一不是分手收场。每次分手的时候孙佳奇都格外痛苦,后来索性就一直单身了。 往常桑旬都会安慰她几句,可今天的她却心情全无,思索片刻,她还是将酝酿许久的话问了出口:“佳奇,你上次说,周仲安现在工作很风光的样子?” “风光个屁。”孙佳奇忍不住爆了粗口,“别人叫他一句周总也是给席家面子,不然他算个什么东西!” 桑旬抿了抿嘴角,然后问:“他在席氏集团总部上班?” “之前是,前段时间刚被派去分管底下的投资公司。”孙佳奇说完便觉得不对劲,她再看向桑旬的时候目光就带了几分审视,“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桑旬低下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是有点好奇。”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孙佳奇才干巴巴道:“我也讨厌周仲安,但你也别想不开,他今时不同往日,你对付不了他的。” 原来孙佳奇是误会这个……桑旬原本害怕她察觉端倪,此刻也松下一口气来,宽慰她道:“我没想过这个,刚才就是随口一问。” --- 桑旬照例是如往常一般上班,她也试图联系过杜笙,可对方并未接过电话,发过去的短信也石沉大海,她身心俱疲,又恨铁不成钢,索性将这事彻底撂到脑后,不愿再去管她的死活。 母亲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桑旬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不过隐去席至衍的身份,只说是杜笙在校外交了男朋友,也不大接自己打来的电话。 挂了电话,桑旬又想起那日席至衍说过的话,不由得自嘲的笑起来。 她两岁时父亲去世,没过几年母亲便改嫁,将她抚养长大的外祖母也早早离世,她孑然一身,其实并没有什么软肋。 傍晚的时候餐厅来了一位外籍客人,西欧人的长相,身边并没有跟贴身管家,不会讲中文,英语也不大好,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和他鸡同鸭讲。 桑旬走近了些,这才听出那位客人说的是葡萄牙语,她大学时辅修过葡萄牙语,只是她当初学得并不精通,又时隔多年,一来她不敢保证自己确能交流,二来也不想引人注目。 正踌躇间,她的目光掠过餐厅外,正看见一个人影被簇拥着,往餐厅这边的方向走来。 待看清那个人影后,桑旬心中一震,一时间心中涌起许多情绪,不甘、挣扎、屈服……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走向了那位外籍客人。 好在情况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糟糕,那位门德斯先生说的的确是葡萄牙语,两人之间的交流纵然艰难,但也算顺畅。和他简单交流后,桑旬知道他是来中国公干,顺便看望在中国工作的儿子。他和儿子约了在这里吃饭,只是他提前到了。 好在经理已经在他们交谈的间隙去楼上请了懂葡萄牙语的贴身管家下来,桑旬暗暗松一口气,转过身看见沈恪正站在自己身后。 直到十分钟前,看见被经理陪同着视察的沈恪,桑旬才意识到,这间五星酒店原来也是沈恪家的产业。 那天之后,她本以为不可能再见到沈恪。可没想到今日居然再见,也许是因为麻木,她心中的羞耻感已经减轻许多。 桑旬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才会在沈恪面前这样出风头,只是她怀着半分希望,就不能不试。 也许沈恪会是那个将她拉出泥潭的人。 沈恪转头吩咐身边的餐厅经理:“给这位客人送一瓶酒。”说完又看一眼面前的桑旬,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半小时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经理陪着沈恪离开了,小雯凑到他身边来,一脸的崇拜:“小旬姐你居然会葡萄牙语!” “懂点皮毛。”桑旬心中忐忑,因此嘴上便心不在焉的敷衍道。 沈恪的办公室在这栋大楼的顶层,助理宋小姐将她带到沈恪的办公室外,轻轻叩了叩门,声音甜美:“沈总,桑小姐过来了。” “进来。” 桑旬推开门进去,看见沈恪正端坐在宽大办公桌的后方,见她进来,他扬了扬下巴,“坐吧。” “沈师兄。”桑旬思忖良久,终于还是用了这个六年前的称呼。 那时她刚大一,进实验室也不过是帮忙刷试管,沈恪却已经是夏教授的得意弟子,他素来不苟言笑,对着桑旬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别乱动”。 沈恪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清冷:“既然出来了,那就洗心革面重新开始。”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你待在这里,是屈才了。我的助理下个月要离职,你有没有兴趣?” *** 杜笙找来的时候,桑旬刚办完离职,经理说:“你上星期才干满一个月,这星期不算,你就拿一个月的工资吧。” 虽然手头拮据,可此时桑旬哪里会计较这些,拿了钱对经理道了谢便欲离开。 一出门便遇见了杜笙,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杜笙便毫不客气的开口了:“你和妈乱说什么了?” 桑旬本不愿与她在这里争吵,可听见这话却也觉得荒唐,再加上她原本就心烦气躁,因此也不由得反唇相讥道:“我就应该把你的事情全告诉她。” 杜笙一时默然,再抬起头时眼中便盈满了泪光,只是脸上仍挂着倔强的神色。 见她这样,桑旬一时又后悔自己话说得重了,沉默几秒,她放缓了声音道:“笙笙,你听姐姐的话,那个席至衍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再犯傻了好不好?” 只是杜笙对她的话浑然不买账,她反驳道:“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你见都没见过他,哪来的资格说他不是好人?” 桑旬心里清楚,其实这也怪不得杜笙,她原本就不了解当年的事情,又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哪里能将席至衍和当年她的案子联想到一块去。只是一时之间她居然觉得难以启齿:“笙笙,从前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还记得席至萱么?” 六年前杜笙还在念中学,只知道她一向引以为豪的姐姐因为投毒罪被判入狱,可她哪里又会记得受害人的名字? 桑旬知道杜笙根本不记得“席至萱”是谁,她也不知该如何说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因此语气十分艰难:“六年前的事情……她现在成了植物人……席至衍是她的哥哥……你和他认识得又那样凑巧,正好在我出狱的时候……” 再如何艰难,她也终于说出来了,后头的话就来得轻松得多:“席至衍是另有所图,他只是想要报复我而已……笙笙,你年轻漂亮,未来还那么长,一定能找到真心待你的男孩,别再为了这种人伤心好不好?” 她这一番话说得苦口婆心,只指望着杜笙哪怕能听进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杜笙乍然听了这话,愣了许久才将这背后的“真相”消化,桑旬见她表情有所松动,以为自己的话终于奏效,心下宽慰,可却没料到下一秒杜笙便蹲下去,抱着膝盖痛哭起来,口齿不清的呢喃道:“原来他是因为这个……他是因为这个才不见我……”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桑旬看着觉得心疼,也跟着蹲下去,轻轻抚着杜笙的头发,轻声安慰她:“笙笙,你想哭就哭吧……” 可哪知道下一秒杜笙就伸手将她重重一推,桑旬没有防备,被她推得往后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她犹在震惊间,那边的杜笙已经歇斯底里起来,她双目通红的瞪视着桑旬,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杜笙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悲伤,她哭得伤心极了:“你为什么要干那种事……我和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在一起了……” 桑旬苦笑,她也算是彻底没了脾气。她从小早熟,又因家庭境遇,于人情冷暖上看得通透,向来缺乏少女的言情式幻想。只是她也是没料到,话说到这份上了,杜笙居然还以为她的“男友”同她一样,饱受爱情的折磨,六年前的旧怨,居然被杜笙拿来当作自我安慰的理由。 是呀,桑旬忍不住想,席至衍因为报复接近,在相处中爱上她,却因为她是仇人之妹而不得不疏远,真是绝佳的小说桥段。 可若席至衍对杜笙哪怕有半分真心,那天在“枫丹白露”她也不至于被那几个男人奚落到那个地步。 只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桑旬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杜笙。 是呀,桑旬想,她虽无少女的言情式幻想,可也曾有过隐秘又卑微的单恋,她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因此也知道打破杜笙的幻想太过残忍。 *** 尽管答应了席至衍的要求,可其实桑旬心里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让周仲安悔婚。 当年她和周仲安,只是十分单纯的校园恋爱,两人因为是老乡所以走得近,之后发现彼此还算投缘,因此也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现在时过境迁,她和周仲安的身份地位早已是天壤之别,她根本没有任何把握能让周仲安再一次动心。 桑旬心中一点成算都没有,唯一庆幸的是她还有半年的时间,即便她不能成功,但也应该能有办法让孙佳奇脱身。 她很快便到沈恪的公司去上班,只是因为囊中羞涩,于是只好找孙佳奇暂时借了上班的套装穿。 孙佳奇听说,自然是为她高兴的,只是仍然由掩盖不住的担忧:“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桑旬疑惑的看向她。 孙佳奇耸耸肩,一脸无奈:“如果是在从前,我也许会觉得沈恪顾念同门情谊,所以才拉你一把。可是你想,在外人看来,沈家和席家之间的关系多好,他如果想要帮你,那把你安排到底下的哪家的公司也是一样的,可他宁愿驳席家的面子也要把你放在身边当助理,你说他是图什么?” 桑旬一时之间愣住,她起先以为沈恪身边是真的空出一个助理的位置来,可现在听佳奇这样一分析,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 见她这副表情,孙佳奇又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脸,宽慰道:“好啦,你也别想太多。”顿了顿,孙佳奇又补充道:“我是听人说过席沈两家的关系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我担心沈恪利用你对付席家。不过你好好工作,防着点就行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孙佳奇握着她的手道。 闻言桑旬不由得苦笑,这就是今时今日她的无奈心酸之处了,她已经身处谷底,即便知道前路陷阱重重,可也要不顾一切的爬上去,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一把利刃。 Chapter 6 只是开始正式上班之后,桑旬才知道沈氏比她想象的更要大上许多。 沈恪的公务秘书有两位,一位陈特助是有行政级别的,与集团副总是同级;另一位真正负责沈恪日常公务的秘书便是宋小姐了。总裁办里一共有十来个人,只有宋小姐能够直接接触到沈恪,而剩下的其他人均是从旁协助宋小姐。 好在因为工作性质,总裁办的同事对桑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与关注。也许是宋小姐事先私下提点过,居然没有一个人询问过桑旬先前的经历,这让她生出一丝隐隐的侥幸来。 桑旬也渐渐发现事情并非她先前所想,沈恪的公务繁忙,多半时间都辗转在底下的各个分公司,回总部来的时间屈指可数,而桑旬的主要工作便是为沈恪及随行人员订机票。 这份工作实在是过于简单,以至于令桑旬不得不相信这个职位就是沈恪替她生造出来的,可打从入职到现在,她也就见过沈恪一面,这样的局面怎么看也不像是沈恪要利用她做什么。 孙佳奇听说后也松了老大的一口气,说:“看来是我把人想的太坏了。” 是呀,姑且就当是沈恪顾念旧日两人的师门情谊,在绝境之中拉她一把。 不过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工作,桑旬仍然需要从头学起。 六年前的网络环境尚不如现在这样发达,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亦尚未涌现出各式各样的手机app,桑旬记得手机除了打电话和收发短信,剩下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用2g网络浏览网页。不过是短短六年,可当桑旬再次踏入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时,也不禁觉得怅然,她错过的,何止是六年的光阴。 被时光磋磨六年,桑旬早已屈服于命运的不公,顺从地向生活低头,唯有在这样的时刻,她一再被生活提醒自己到底错失了什么,才会觉得格外的不甘。 好在桑旬并非自暴自弃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过去已毁于一旦,在可期的未来正义似乎也并无伸张的迹象,可她还是要重新站起来。 无论如何艰难,她都要重新站起来。 *** 桑旬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总裁办帮忙订一辈子的机票,也深知沈恪只是给她一根救命稻草,能不能抓住全看她自己。 宋小姐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可为人十分和善,又或许是因为桑旬是沈恪钦点进来的空降兵,因此宋小姐对她比对旁人要更加耐心,指导有加。 尽管之前并无任何工作经验,可桑旬胜在勤奋认真,学东西学得也快,因此很快她的工作便不仅仅局限于订机票订外卖订水果了,宋小姐有时也会让她帮忙做做表格、整理会议纪要或者是帮忙翻译外文资料。 宋小姐是很少夸人的性子,可饶是这样也当众赞了桑旬好几回,说她做事细心,上手极快。 不过桑旬心里清楚,这并没有什么好得意的。总裁办的其他同事多是名校硕士,履历光鲜,做事也无可挑剔,而宋小姐之所以会夸桑旬,是因为桑旬给她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惊喜,而之所以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只不过因为她对桑旬的期望值低而已。 桑旬不敢自满,于是越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 入职半个月,桑旬已经将沈氏集团的业务摸清了个大概,沈氏集团的主营业务是房地产和酒店餐饮服务,在全国三十多个城市均有业务开展,旗下有多个高中低端酒店餐饮品牌,前些年进军海外的业务也取得了不错的反响。这几年资本市场火热,和国内许多传统行业的大型公司一样,沈氏旗下也设立了多支产业基金,风格偏于稳健,并不投资大热的互联网、o2o领域,而是安分地专注于酒店餐饮领域,获益颇丰。 沈恪的父亲早逝,他的叔叔帮忙执掌集团多年,直到五年前沈恪终止学业回国,沈氏集团的大权这才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而所有的这些成绩,都是沈恪接手集团公司后做出来的。 桑旬想,她印象里沈恪就是这么个性子,做事成熟可靠,稳扎稳打。 每天下班后桑旬都会在公司再待一段时间再回家,全因为她现在干的是从未接触的行政事务,她除了学习新知识外,也在努力练习,希望可以尽快将从前学过的外语捡起来。 她每晚十点半从公司离开,这样正好可以赶上回家的末班地铁。 这天晚上她出了写字楼,正要去往地铁站的方向,却发现公司门口停了一辆黑色房车。 桑旬极力忽略心底升起的那股不良预感,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只是在她经过那辆黑色房车的时候,车后座的黑色玻璃缓缓下降,露出席至衍的脸来。 “上车。”他说。 席至衍看她一身上班族打扮,又看桑旬手里捧着的那本《excel实战技巧精粹》,不由得嗤笑一声,眼中是轻蔑的笑意:“桑小姐,我要你干的事情,你不会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桑旬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酒气,又见他一身正装打扮,心中猜测这人今晚也许去参加了个晚宴,这会儿跑到她跟前来撒酒疯了。 她并不想激怒席至衍,于是默默低下头,不敢说话。 只是席至衍并不罢休,他看一眼桑旬身上穿的西装外套,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攀上了沈恪,我就不敢动你了?”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桑旬终于开口,她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可笑的妄想,沈恪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和席家翻脸? 也许是她的顺从让席至衍的怒气得到短暂的平息,他的声音听起来缓和了一些:“可这么久以来,你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周仲安。怎么?难道你就坐在这里等他来向你求婚么?” 桑旬觉得心累,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说才能让眼前的这个男人明白,“席先生,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也许在你眼里,不管是我,还是周仲安,像我们这样的人,但凡是要接近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都是别有目的心怀鬼胎。是,周仲安他一开始接近你的妹妹,也许的确是目的不纯。可你再如何鄙薄他唾弃他,他也是从顶尖学府里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他如果想要成功,绝不仅仅只有依靠你们席家这一条道路可选。相反,他和你的妹妹订婚,也许之后的许多年里都会被人在背后议论当初那段不算光彩的感情……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是出于爱,所以才留在你妹妹身边照顾她呢?” 是呀,桑旬从头到尾都没有恨过周仲安。 她和周仲安是一样的人,两人都出身草根阶层,偏偏才华抱负与处境并不匹配,也许周仲安对出人头地的执念要比桑旬更强上百倍,因此他选择席至萱看上去也没有那样令人不可理解,更何况席至萱原本就是比桑旬优秀出色百倍的存在。 桑旬想,这世上没有无限期的契约,感情里的每个人都有变心的权利,周仲安脚踏两条船是不道义,可那也仅仅关乎道德层面。 尽管周仲安的背叛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 她终于将心中所想一口气全部说出来,正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可一抬眼却看见席至衍嘲弄的眼神。 “桑旬。”也许是喝了酒,她从没见过席至衍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这一次他终于直呼她的名字,“你了解男人么?” 见她没有回答,席至衍冷笑一声,然后转头吩咐前座的司机:“开车。” 他没有说,因此桑旬也不敢问,他到底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司机将车一路开到一辆别墅前,车子一停下桑旬便被身边的男人拽出了车厢,她还没站稳,席至衍就粗暴地拽住她的衣领,一路将她拽上二楼,踢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卧室中央的床前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听见门口传来的巨大声响,中年女人惊讶地回过头来,小声道:“席先生……” “出去。” 中年女人应了一声,赶紧低着头出了房间。 席至衍提着桑旬的衣领又往前迈了几大步,然后重重地将她往前一推,她来不及稳住身形,顺势便跪在了床前。 一个女孩静静地卧在床上,脸上有严重的水肿,将五官都挤得变形,但依稀可分辨出原本美丽的轮廓,她的嘴微微张开,眼神空洞麻木,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对周遭的一切没有半分回应。 床上的那个人,周身散发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就像个不死不活的怪物。 可桑旬认得,这是席至萱。 她想起从前的席至萱,那个有着漂亮眼睛的女孩子,桑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便是六年前。席至萱长得极美,笑容明媚,眼神清亮,即便在桑旬这个正牌女友面前也丝毫不输气势,她说:“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和仲安在一起。现在既然知道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公平竞争。” 便是六年前的桑旬,也不讨厌这个女孩,反而有些羡慕她的坦率。 只是如今席至萱变成了现在这样,桑旬倒是再也不用羡慕她了。 Chapter 7 那时席至萱被送进医院,症状可怖,可医生一筹莫展,根本找不到病因。桑旬听说,觉得惊讶又惋惜,只是她和席至萱之间的关系尴尬,因此也并未生出要去医院看她的心思。 可是桑旬第二天照常去实验室,目光扫过自己一周前领用的试剂,她脑中有极快的念头一闪而过,她不得其解,直到第二天才惊觉:昏迷踌躇、脑水肿、心动过速、发绀……席至萱的症状,分明就是误食乙二醇的临床反应。 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桑旬不敢将想法贸然告诉他人,只能找最好的闺蜜孙佳奇私下商量。听完她的话,孙佳奇蹙起眉头,打量了她半晌,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是你做的么?” 桑旬奇道:“我做的什么?” 孙佳奇脸上的表情越发严肃,直直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道:“是你给席至萱下的毒么?” “怎么可能?”桑旬被她的话给吓一跳,“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孙佳奇总算是稍稍宽下心来,可表情依然严肃,“不是你做的,你现在去告诉医院你知道她是中毒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么?” 桑旬先前并未考虑这些,即便有所犹豫也是担心自己的猜测不对,现在经孙佳奇一提醒,她的背心也冒出了冷汗。万一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她不但知道席至萱中毒,还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不但如此,她在案发前接触过席至萱,她和席至萱还是情敌关系,至少曾经是。 她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和条件。 可那是一条人命,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席至萱躺在医院里等死。 不过后来种种证据都指向自己,直至后来在法庭上接受审判,那时桑旬就不这么想了,虽然最后医生将席至萱救回,可药物对器官内脏的损害已不可逆,席至萱那样骄傲的女孩,又怎么会容忍自己以这样的面目活着?她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只是被家人及时发现救治,可惜这一次席至萱没能被救回来,但也没能如她的愿。 她变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就那样躺在那里,躺了六年。 桑旬后来无数次的想,反正席至萱还是活不了的,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绝不会救她。 她泛滥的善心不但对席至萱无益,亦将自己拖入深重的泥潭,永世不得超生。 桑旬也不是没有同情过席至萱,可自己是因为救她才被拖入这沉重无望的绝境的。在那一面之前,两人之间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一个男人才有了所谓的关联。席至萱变成这样,为什么要用她的一生来陪葬? 桑旬是恨过席至萱的,席至萱固然可怜,可她自己前途尽毁、声名狼藉,难道就是活该吗? 只是所有的怨恨在六年后她再见到席至萱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桑旬捂着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那个骄傲的、有着漂亮眼睛的女孩子,终究是不复存在了。 她所有的美丽和青春,定格在六年前。 在未来长久的岁月里,席至萱将永远以这样可怖的面目无望地活下去。 “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全都拜你所赐。”席至衍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 是呀,这一次,就在席至萱的床前,桑旬终于没有办法冷静理智地反驳,席至萱变成这样,是因为她自己吞服了三百片安眠药。 她们两个的人生都被毁于一旦,无论真凶是谁,无论真凶是恨她还是恨席至萱,都达到目的了。 看见桑旬跪在那里低声哭泣的模样,席至衍只觉得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意,那怒意不是为至萱,不是为父母,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除这怒意究竟是为了什么。 席至衍突然将她一把拽起,反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 那一耳光的力道极大,桑旬听见自己脑中“嗡嗡”作响。 席至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冷冷道:“你终于知道哭了?你害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只有十八岁?” 桑旬竭力止住抽泣,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慢慢爬起身来。 那一年她也只有十九岁。 只是没有人会在乎。 不过席至衍并没有再发作,他的目光注视着病床上躺着的女孩,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还相信周仲安是因为爱她才留下来的么?” 桑旬说不出话来。 席至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并不是周仲安一手造成的,可他却选择留下来照顾她,也许的确是另有所图吧。桑旬想。 席至衍转过头来,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语气淡淡:“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你让周仲安悔婚。”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然的话,你的闺蜜就要因为你遭殃了。” *** 桑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孙佳奇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被吓了一大跳,她拍拍桑旬的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宝贝你怎么了?” 她觉得心里堵得慌,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倾诉,过了好半天,她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哑着嗓子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桑旬两岁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母亲后来改嫁,于是便将她寄养在外婆家。 说是外婆家,其实还有舅舅一家同住,纵然外婆疼爱她,可老人家心底顾念的到底还是儿子一家,她很小便懂得察言观色,对性格骄纵备受溺爱的表弟向来是一再忍让,因此也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 后来出了席至萱的事情,桑旬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自证清白,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是整个案件里最大的嫌疑人。 一直到含冤入狱,桑旬却仍觉得这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被人栽赃,受尽屈辱,她没有办法洗刷干净身上的冤屈,于是继续逆来顺受,只期望有一天将这一页彻底翻过。 可直到今天,她看见躺在床上的席至萱、备受折磨的席至萱、半死不活的席至萱,桑旬这才惊觉,她们两人到底遭受了什么。 这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桑旬想,如果过去的那桩冤案就此揭过,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将它遗忘,桑旬也许能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一如现在的她所愿。 可还有一个人,她会一直躺在那里,却永远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桑旬一夜都没合眼,第二天起来时发现镜中的自己形容憔悴,到了公司被同事瞧见,都纷纷问她怎么了,连宋小姐都忍不住说她:“你这个样子怎么工作?” “对不起。”桑旬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 宋小姐拿起桌上的一个文件夹,递给桑旬:“把这个送去给经营投资部的赵总,十三楼右边的1302办公室,知道怎么走么?” 桑旬拿着文件夹一路下到十三层,到了赵总的办公室门口,看见门半掩着,她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个女声:“进来。” 听见这声音,桑旬不由得一愣,赵宏毅,怎么看都是个男人。 推门进去之后果然看见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桑旬毕恭毕敬的叫一句:“赵总。”然后又说:“这些文件沈总已经签好字了。” “放桌上就行了,”赵总点点头,又打量她一眼,笑道,“小姑娘是沈总的新助理?” 桑旬这才想起刚才忘了自我介绍,于是赶忙说:“我是桑旬,您叫我小桑就好。” 她的话音刚落,坐在赵总对面的女人突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桑旬,目光里带着十二分的审视。 被人这样盯着,桑旬不舒服极了,可还是回以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 因为是总裁办的人,所以即便是下面的部门领导也对她们多有客气,赵总十分和气地同她拉家常:“小桑一毕业就进我们公司了?是哪个学校的?” 听见这一连串的问题,桑旬心中突突的跳,只能硬着头皮含糊答道:“……我是t大的。” “t大?童婧也是t大的。”赵总指了指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你们俩是校友呀。” 叫“童婧”的女人扯了扯嘴角,抬了眼再一次打量桑旬。 只是桑旬觉得心虚,生怕再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就要挖出她的过去,于是只得拿了沈恪来转移话题:“赵总,沈总说是让您尽快将项目后续反馈给他。” 直到回到工位上,桑旬心中仍在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个叫“童婧”的女人。 她想起对方审视她的目光,猜测对方也许是认出她来了。可当年事情一出便被校方和席家联手压了下去,当事人的姓名只在小范围内传播过,桑旬对那个女人并无印象,不知对方是怎么认出她来。 桑旬心中忐忑,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工作,于是索性打开浏览器,登上了linkedin搜索方才那个女人。 她将“童静”“佟静”“tongjing”“tungjing”所有可能的中英文名字都试了个遍,但并未找到想要的结果。最后还是她灵机一动,加上了公司名字当关键词,她照着姓氏挨个翻过去,终于看见一个叫“jilltung”的用户,点进去一看头像,发现果然是刚才见过的女人。 桑旬将网页往下拉,她的教育经历和工作经历十分简单,t大毕业后便进入沈氏集团工作。桑旬又看了一眼毕业年份,发现她是低自己一级的学妹。 童婧放在社交网络上的那张照片比真人看上去稚嫩许多,大概是刚毕业时拍的证件照,桑旬看着屏幕里的那一张脸,只觉得更加熟悉,可偏偏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是谁。 突然,有人叩了叩她的桌面,原本沉浸其中的桑旬被猛然惊醒,她赶紧抬起头,发现沈恪就站在她的身边。 桑旬吓得赶紧站起身来,心中懊恼极了,责怪自己怎么这样沉不住气,上班以来头一回开小差就被老板给撞见了。 不过沈恪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语气淡淡的吩咐她:“磨一杯咖啡送进来。”说完便回办公室了。 等他走了,桑旬往旁边瞄了一眼,原来是宋小姐不在。 好在往常宋小姐帮他磨咖啡时桑旬也在旁边见过不少次,知道沈恪喜欢的做法是半杯咖啡加四分之一奶不加糖。 不过她虽然见过,今天却是第一次做,因此当沈恪端起咖啡杯时,桑旬的心里也格外的紧张忐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恪,发现他喝完一口后并没有皱起眉头。 只是下一秒沈恪就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她:“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对不起沈先生,我这就出去。”桑旬忍住心中的雀跃,迅速转身往外走去,只是没能控制住上翘的嘴角。 “等等。”在她走到门口时沈恪突然叫住她。 桑旬转过身来时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沈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沈恪看着她,说:“回去收拾一下,明天陪我去一趟上海。” Chapter 8 自桑旬再见到沈恪起,便因身上所附的标签而觉得难堪,尤其在沈恪面前,她便更觉羞耻。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可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当一个人被定罪后,所有的辩解都会显得愈加的苍白和可笑。 她不想让沈恪在恶毒之外,再给她添上一个“无耻”的标签。 可桑旬做梦也没想到沈恪居然会让自己陪他一起去出差,心中惊讶之余还隐隐带着一分窃喜。 也许是因为宋小姐临时脱不开身,也许是因为桑旬磨的那一杯咖啡刚好就对了他的胃口,可不管怎么说,沈恪既然愿意带她一起去出差,那起码说明他是不讨厌她的。 即便只是这样,那也足够了。桑旬想。 订机票原本是桑旬拿手的工作,只是她这回却是犯了难。 从前陪着沈恪出差的,不是部门的领导便是两位公务秘书,他们的差旅待遇和行政级别挂钩,是有明文规定的。而宋小姐虽无行政级别,但每次和沈恪一起出差的时候也都是坐头等舱。 可宋小姐是宋小姐,宋小姐能坐头等舱不代表她也能坐。 桑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为难,她本来想问一问宋小姐,可宋小姐去拜访客户了,若是专门打电话过去问,一来显得大惊小怪,二来也难免不让宋小姐觉得她办事没成算。桑旬思忖半晌,又看着那头等舱和经济舱几千块的差价,她心一横便给自己订了经济舱。 不管怎么说,帮老板省钱的员工总是没有错的。桑旬想 只是第二天的时候桑旬就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登机的时候她就已经尴尬极了,只能在贵宾候机室里同沈恪解释:“沈先生,您先登机吧,我坐的是经济舱……”顿了顿,她又十分艰难地想要补救:“呃,沈先生,您飞机上不用电脑吧?那要不把包给我,我帮您拿着……” 沈恪没再搭理她,直接登机了。 飞机降落的时候更加尴尬,原来沈恪在这班飞机上碰见了熟人,对方大概原本以为他独身出行,却没想到下了飞机又突然冒出了个助理出来。 对方虽未置一词,可再看向沈恪的眼神就十分令人玩味了,连带着看桑旬的目光都含着几分怜惜,分明是觉得沈恪这个老板苛刻,自己坐头等舱,却把助理扔去经济舱。 桑旬知道自己搞砸了,为了省那么点沈恪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钱,不但自己丢人,还连累沈恪丢人。 直到分公司的人过来接他们,桑旬仍小心翼翼的不敢说一句。 沈恪向来没什么表情,桑旬看不出他有没有生气,可设身处地一想,连她都觉得要尴尬死了,更何况是沈恪。 他肯定是生气了。桑旬想。 上车的时候沈恪对分公司的徐总道:“老徐,你坐后面那辆。” 桑旬以为他是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也赶紧收住脚步,默不作声地往后面那辆车走去。 “你去哪儿?”沈恪的声音里终于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待前座的司机将车子发动后,沈恪这才突然开口。 原来他特意将人支开,是要专门来训她。 桑旬不防,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好半天,她才小声地开口:“可能是……小家子气吧……” 她是真心实意在反省错误,自己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只会给老板丢人…… 哪晓得她这蹩脚的回答居然将沈恪逗笑,他“哧”的笑了一声,桑旬觉得窘极了,又看见沈恪的目光围着她周身打量一圈,这才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我看你也不小家子气。” 桑旬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说自己这一身打扮。 可沈恪哪里知道她这一身还是找孙佳奇借出来撑门面的,得亏她和孙佳奇身材相仿,这才没露馅。 沈恪看着她,慢慢地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你最大的问题,是把自己的需求,错当成其他人的需求。” 桑旬一愣,又在心中默默品味了一番沈恪的话,然后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对。 沈恪也不是缺这点钱的人,她订经济舱,多少也有点邀功卖乖的意思在里面,只是没想到弄巧成拙。 见她这幅模样,沈恪将目光转向窗外,过了许久才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不了。书读多了人难免就木点,以后跟在我身边慢慢学。” 跟在他身边慢慢学……听见这话,桑旬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沈先生,到了。”车子平稳地停在沈氏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前,前座的司机侧过身子,毕恭毕敬道。 沈恪此番来沪,为的是这段时间来集团董事会大力推广的高级度假村项目。 先前在公司的时候桑旬就看过这个高级度假村的计划书,董事会希望将这个度假村打造成为沈氏集团旗下具有代表性的高端旅游品牌,并由此带动沈氏集团旗下其他相关产业的发展。 这个项目占地广阔、耗资巨大,建设过程不但要协调好多方关系,还要和一层层政府部门打交道,这里面没有一个环节是好应付的,稍有差错项目便有可能全盘流产,也难怪沈恪隔三岔五的便要专程跑过来盯一盯。 而沈恪这次到上海来,便是专程约了国内几大旅行公司的老总,商讨高级度假村建成后的商业推广。 既然是过来谈生意,场面上就免不了要喝酒,上海分公司的徐总是销售出身,脾气爽快,酒量大,带过来的人皆是同他一样的性子,酒桌上的气氛很快就被调动起来,因此合作公司的老总们也轮番来给沈恪敬酒,沈恪推却不过,也不能推却,于是也喝了几杯。 只是桑旬没料到沈恪居然同自己一样,是沾酒便醉的人,没过一会儿便显露出醉态。 桑旬看着心中觉得不忍,一时间又想,沈恪怎么好意思说她书呆子,他明明比她更实诚。只是她转瞬便反应过来,沈恪要是单说自己不能喝,这些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于是索性醉一场给他们看。 念及此,桑旬再看向沈恪的目光便有些异样,她想知道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徐总察言观色十分厉害,沈恪不过才用手扶了扶头,他便在旁边笑着说:“沈总你的酒量浅,今天高兴也还是要少喝一点啊。” 也许两人这样干过许多次,沈恪也配合得天衣无缝,脸上的几分薄怒更显得真实:“别瞎说话。” 如此这般,旁边的人再顺势一劝,沈恪便被徐总的下属扶着回房休息了。 原本桑旬也想送沈恪回去,只是徐总大概觉得他们俩都不在说不过去,于是在旁边半开玩笑道:“桑助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哪里扶得动沈总,让小李去吧。” 桑旬一时也摸不透这位徐总是什么意思,于是只能笑笑,重新坐下来。 先前沈恪在的时候,还能帮桑旬挡上几杯,现在他一走,酒桌上的人便全冲着桑旬来了。也许是嫌弃她扭捏,连自家人徐总都忍不住劝她:“桑助理,你就给刘总一个面子,咱们不喝白的,喝一杯啤的。” 桑旬知道徐总是在帮她,可她还是不由得头大,要是告诉他们自己喝两杯啤酒就会醉他们会相信吗? 想想刚才的沈恪,老板都喝了,难道她还能拿架子?桑旬心一横,便将啤酒灌了下去。 好在她一杯啤酒刚下肚就上了头,她只觉得烧得满脸通红,于是借着□□分酒意装起醉来。 眼看着沈恪刚才被人扶回房间休息了,其他人见桑旬这样,也不敢真的再逼她喝了,于是徐总赶紧吩咐下属:“把桑助理送回去。” 桑旬心中还有几分清明,今天酒桌上除了她全是男人,现在搀着自己的这个小吴,是上海分公司这边的同事,应该没关系。 她强行维持着最后一分神智,心里不断默默念叨着:待会儿回了房间千万要记得锁门,还要记得插上插销,插销…… 突然有人挡住去路,桑旬神思模糊间听见一个隐约熟悉的声音:“你要把她带去哪儿?” 她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可她想呀想,却死活都想不起来这声音是谁的。 小吴似乎回答了一句什么,桑旬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语气十分不耐烦:“别跟我瞎咧咧,她身边没你这号人,你是谁?” 小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撞了邪了,好好送个女同事回房,还能冒出来这么号人物,可听他说话,也不像是桑助理的朋友。小吴一时又想起以前听过酒吧里有专门捡“尸体”的人渣,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防备,连带着再看向席至衍的目光都在警戒之余多了几分鄙夷。 看着人模狗样的……真恶心! 小吴心想这人说不定压根就不认识桑助理,只是胡说来诓自己的呢。于是索性不理他,搀着桑旬就要绕开他前行。 席至衍哪里被人这样无视过,当即便气得七窍生烟,他拦在两人面前,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于是俯身用力拍了拍桑旬的脸,“醒醒……让你醒醒!” 桑旬嘴里咕哝着,但却没有睁开眼睛。 他妈的……演得好像真跟人家很熟似的。小吴心情很复杂,“你和桑助理到底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席至衍此刻骂起人来毫不含糊,又突然灵机一动,道:“我知道她身份证号。”说着便示意小吴将桑旬钱包里的身份证拿出来,他流利地抱出一串数字来,小吴一看证件,竟然完全吻合。 靠。早说你是她男朋友会死呀。小吴想。 也许是因为先前小吴翻她的包,桑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没想到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席至衍的脸。 桑旬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只是她马上就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上海,怎么可能见到席至衍。念及此,她稍稍宽下心来,又忍不住笑话自己,居然被席至衍吓得眼花,随便见到一个人都能认错成他。 她抓紧了小吴的胳膊:“我不认识他,你快送我回房间。” 见桑旬抓住自己的胳膊,席至衍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没有拂开她的手。他抬头看了一眼小吴,示意他快滚蛋。 小吴觉得自己也是哔了狗了,刚刚还一起吃过饭,现在就说不认识他?搞得他好像大色狼一样! 为什么有些人谈个恋爱就要祸害到路人呢?小吴很生气地转身离开。 席至衍从桑旬身上摸出房卡来,看了她的房间号,又忍不住骂人:“蠢货,酒量不行还爱喝酒,回回被我撞见。” 一路将她拖到房间门口,席至衍刷开了房门,刚将她扶了进去,就听见桑旬迷迷糊糊道:“吴经理,谢谢你……你快回去吧,不早了。”说完她便跌跌撞撞要往房间里走去。 席至衍脸色僵了僵,他一把攥住桑旬的胳膊,“你叫我什么?” 桑旬依旧是醉眼迷蒙的模样,冲着他傻笑。 靠!席至衍气得松开手,桑旬一个站立不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原来她说的是不认识自己,席至衍气得七窍生烟,十分没风度的破口大骂:“不知好歹!果然是一个妈生的,姐妹俩一个比一个蠢!” Chapter 9 桑旬是半夜被冻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睡在房间进门处的地上,虽然酒店房间里是二十四小时恒温,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可她还是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昨晚真是醉糊涂了,桑旬想。她这会儿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反正后半夜她也睡不着了,于是索性爬起来看书。 一直到清晨五点,窗外的天空渐渐显出鱼肚白,桑旬将桌前的书合上,伸了个懒腰,换了身衣服出了酒店房间。 其实桑旬父亲是上海人,不过桑旬却从没来过上海。她考上大学那年,母亲开心极了,一向对亡夫讳莫如深的她也十分难得地瞒着现在的丈夫,带着桑旬去祭拜生父,又说要带桑旬去上海,去见生父那边的亲戚。只是最终也未能成行。 是了,桑旬自出生起便从没见过父亲那边的家人,她也只隐约听母亲提起过,大约是爷爷反对他们的婚事,于是便和这个儿子断绝了关系,连最后儿子病故,也没有来看过一眼。 后来她这个孙女终于长大成人,考上大学,母亲想将她带去给亡夫的家人看一眼,只是年事已高的祖父脾气依旧固执古怪,依旧不肯见这个过世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 只不过桑旬也并不觉得难过,对方从未参与过自己的人生,那么无论是过去、现在或是以后的缺席,都并不会令她觉得遗憾。 上午本没有安排,但桑旬担心沈恪临时有吩咐,因此只在附近随便逛了逛,便赶在八点前回到了酒店。 一回到房间桑旬便止不住的打喷嚏,她想起自己昨晚在地上睡了半夜,大清早的又跑出去瞎逛,大概是着凉了,念及此,她后悔不迭,于是赶紧打电话问前台要了姜茶送上来,只是喝完之后也没有什么大起色,依旧是喷嚏不停。 十一点的时候,沈恪恰巧给她发了短信过来,内容十分简短:中午到十八层来吃饭。 桑旬也不知道中午要不要招待其他客人,于是也不敢多耽搁,换了衣服化好妆便匆匆赶下楼去了。 在餐厅外面的时候桑旬十分意外地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她看着手机,觉得十分头疼,心知母亲多半又是为了杜笙的事情来找自己的。她想了想,还是接起了电话,只是开口第一句便是:“妈,我现在在外地出差,你有什么事?” 哪里晓得电话那头的人一句话都不说,桑旬正疑惑间,突然听见母亲“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桑旬赶紧安抚她:“妈,你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问了好半天,这才终于知道,原来是继父前几天去医院检查查出了尿毒症,他本来就是一家的顶梁柱,母亲当了二十多年的家庭主妇,杜笙大学还没毕业,弟弟杜箫还在念高三,一家四口的衣食住行全部依赖于他。继父轰然倒下,母亲又是软弱优柔的性子,终于又想起了她的这个大女儿。 她将母亲的话提炼总结一下,大意就是:继父重病,家里的弟弟妹妹还小,希望她能够肩负起家庭的重任。 桑旬也没多大反应,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寻了个由头便将电话给挂了。 从前母亲从未将桑旬这个大女儿划入自己的小家庭范围内,对于桑旬,她既疏于情感上的关怀,又吝啬于物资上的补偿,现在一朝遭难,却要求桑旬去拯救她的家庭。 桑旬笑了笑,将手机收起来,走进餐厅。 侍者一路引着她前进,等她到了才发现只有沈恪一个人,见她过来,沈恪点点头,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她本来就打了一个上午的喷嚏,此刻即便见到沈恪也无法控制住生理反应,她连“抱歉”都没来得及说,突然就背过身去,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她有些窘迫,于是讷讷的解释道:“沈先生,不好意思,有些感冒。” 沈恪脸上没什么表情,指了指桑旬面前的菜单,说:“先看看菜单吧,想吃什么?” 桑旬有些愣,只是细究起来,老板和助理一起吃一顿午饭再正常不过。她唯恐沈恪察觉自己的那一点小心思,于是赶紧低下头看菜单。 “昨天晚上表现的不错。”沈恪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下午还有个客户要见,吃完饭回去收拾一下。” 桑旬简直是受宠若惊,从前她与沈恪之间并算不上熟稔,可也知道沈恪是轻易不夸人的性子。来了沈氏工作后,她便更是见识到了沈恪于公事上的严苛,有时连宋小姐都要挨骂,更何况其他人。 “谢谢沈先生,我会继续努力工作的。” 沈恪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顿饭下来,沈恪只简单交代了她几句和项目有关的注意事项,桑旬一一记下。 也许是东西不合胃口,沈恪吃得并不多,桑旬察言观色,看沈恪大概是吃得差不多了,于是也放下手中的刀叉。 “好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桑旬心中的那一根弦蓦地绷紧,她转过头去,正撞上了席至衍的目光。 真是见了鬼了。乍然见到席至衍,桑旬惊恐之余,更添了一分烦躁,只觉得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却是早忘了昨晚醉酒时其实已经见过他。 “至衍。”沈恪十分平静的同他打招呼。 席至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故意转过头来肆无忌惮地打量桑旬,一直看到桑旬默默地低下头去,他这才移开视线,转向沈恪,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沈恪,你最近挑人的眼光真是一落千丈啊,什么货色都往身边放。” 桑旬微微垂下视线,没有说话。 沈恪只是笑了笑,问他:“颜妤怎么没来?” 只是席至衍看起来似乎并不愿意兜圈子讲废话,他冷笑一声,道:“沈恪,我还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么念旧情的人,这种女人你也要帮?” “哪种女人?”出乎桑旬的意料,一向冷淡的沈恪居然因为她而出言反击,“我招下属只看工作能力,其他的并不重要。” “不重要?”大概是觉得荒唐至极,席至衍笑起来,“既然你觉得除了工作能力,其他都不重要,那我想你一定不介意沈氏明天上报纸了。” 听到这里桑旬不由得咬紧牙根,席至衍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拿她的过去做文章。她于绝境之中被沈恪搭救,并不愿令沈氏受舆论非议。席至衍实在是欺人太甚,桑旬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她正要说话,沈恪的视线却突然转向她,他语气淡淡:“你先回去吧。” “沈先生……” 沈恪的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先回去。” 桑旬自然知道沈恪这是在维护自己,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她知道席至衍要将自己逼入绝境,可眼下沈恪既然愿意维护她,那她就绝不能为了一时意气,自绝前程来遂席至衍的意。 桑旬的心情被搅得一团糟,席至衍的每一次出现,都会一遍遍提醒她过去所遭受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席至衍的阴魂不散,让她觉得自己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将生活扭转回正轨。 她心中有事,便愈加觉得烦闷难当,她一路走到餐厅门口,身边一对男女擦身而过,她听见男人的声音响起:“周末还行,没我上次过来的时候堵。” 这是……周仲安的声音。桑旬回过头去,发现对方并未注意到自己。 与周仲安并肩而行的女人语气嗔怪:“要不是不在北京,周总肯定不会赏脸跟我吃午饭吧。” 周仲安又低声说了句话,只是此时两人已渐渐走远,桑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在两人转过走廊时瞥见了那女人的侧脸。 桑旬心中大惊:这个女人她见过! 分明就是那天她去十三层送材料时见到的叫“童婧”的女人。 桑旬回想起那个女人打量自己时肆无忌惮的目光,没想到这次居然会在上海撞见她和周仲安两个人在一起……桑旬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一回到房间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又在网上搜索了一圈童婧这个人,但却仍然无功而返。 只是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搅得她不得安生。 桑旬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拨了个电话给孙佳奇,“佳奇,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个人?” 孙佳奇人脉广,又因为大学时曾经在校友会帮过一段时间的忙,因此认识不少学校校友会的人,要她帮忙找个人应该是不难的。 “谁呀?和你什么关系?”孙佳奇在电话那头问。 “我也不知道,你先帮我查查吧。”桑旬无奈道,“我把她的linkedin页面发给你。” 她心中浮起一个隐约的猜测,却不敢再深想下去。 Chapter 10 临近两点时,桑旬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她以为是孙佳奇,赶紧接起来:“怎么样了?” “……桑助理?”电话那头的人有些尴尬,“我已经到楼下了。” 桑旬吁一口气,原来是司机陈师傅,先前沈恪说下午两点要出去,于是她便让陈师傅一点四十到酒店来接他们。 “陈师傅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找到了陈师傅的车,桑旬见时间差不多了,于是给沈恪发了信息。沈恪很快便出来了,见到桑旬他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仿佛中午的事情未曾发生过一样。 只是桑旬仍然觉得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了目的地,趁着下车的空当只有两人,桑旬才小声地开口:“沈先生,中午的事情……我很抱歉。” 沈恪一怔,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语气似是有些不悦:“工作时间不要谈私事。” 桑旬愣了愣,赶紧低头闭嘴,不敢再多说话。 下午见的是政府部门的官员,因为是在周末,所以地点约在了一家高级会所。那位杨司长大概和沈家的关系很好,一见面便问沈恪:“你叔叔的身体还好?” “很好。”沈恪笑起来,“今年还筹备和老朋友一起去爬珠峰。” 闻言杨司长也笑起来:“还是你叔叔的日子逍遥,有你这么能干的侄儿,现在就可以退休了。不像我,劳碌命。” 桑旬在一旁听得心生疑窦,沈氏原本便是由沈恪爷爷一手建立起来的,沈恪的那个叔叔,不过是他父亲的堂弟,这沈氏从没属于过沈恪的叔叔,他从前执掌沈氏集团,只不过因为沈恪年纪尚轻无法承担这样的重任,等到后来沈恪回国来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后,沈恪的叔叔再不情愿,也只能将大全交出。可现在听这位杨司长的话,倒像是沈恪能干,所以才被他叔叔选为接班人似的。 果然,沈恪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桑旬虽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可也懂得察言观色,于是赶紧在旁边笑道:“这家的苏点师傅很有名,不过我也吃不出来什么,就光觉得好吃。杨司长是苏州人,不知道您觉得这里的苏点味道正不正宗?” 那位杨司长果然拿起一块点心来尝了尝,然后点评道:“还不错。” 一个下午坐下来,沈恪原本还想请那位杨司长晚上一起吃饭,不过被后者拒绝了,说是有其他的饭局。 沈恪碰了个软钉子,因此回程的时候心情也不大好。 桑旬一下午都在旁边陪着,自然也知道那位外表亲切的杨司长其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桑旬猜测也许是当年沈恪的叔叔执掌大权时与这位杨司长交好,因此今日他便特意给了沈恪一个下马威。 只是一切都只是桑旬的猜测,她也不敢去多嘴问沈恪。 在车上的时候桑旬又向沈恪确认了一遍行程:“沈先生,明天晚上有和建兴杜总的饭局。那我订晚上十点的航班可以吗?” 沈恪向来是工作狂,只要今天把工作干完了,就绝不会等到明天再飞往另一座城市。桑旬渐渐摸透他的脾气,于是自作主张地安排。 沈恪点点头,没再说话,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 回到酒店房间后,沈恪意外地发现会客室里有一个人正在等着自己。 “小妤。”他有些意外,但掩饰得极好,只是对坐在沙发上的女子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 颜妤也是他们圈子中的人,同沈恪席至衍他们从小玩到大。更确切地说,颜妤其实是席至衍的青梅竹马,她前段时间才从国外回来,现在在上海工作。据沈恪所知,席至衍这回来上海,便是来为颜妤的父亲祝寿。 颜妤的笑容甜美:“听至衍说中午碰见你了,你到上海来也不和我说一声,那我索性就主动来会会你这个大忙人咯。” 沈恪知道颜妤此次前来另有目的,他也不欲与她多绕圈子,只是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听见他这样问,颜妤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这才开口问道:“沈恪,你告诉我,你身边的那位助理,和至衍到底是什么关系?” 颜妤自小与席至衍青梅竹马,两家的长辈对他们也是极力撮合,这些年来他们俩身边都没有过其他人,即便现在两人还并未将事情挑明,可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两家结亲是迟早的事。颜妤有时虽然着急,可看席至衍却并不像是有异心的人,因此渐渐的也就顺其自然了。 直到昨天晚上。 沈恪早就料到颜大小姐是为了桑旬前来,但他也不说破,只是装傻道:“他们俩能有什么关系?”说完他又看向颜妤,似乎是觉得好笑:“小妤,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颜妤一时半会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道:“可我觉得至衍不正常……我昨天过来找他,就看见他把喝醉了的那位小姐扶回房间,我问他那位小姐是什么人他也不肯说……我还是后来去查了酒店记录才知道她是你的助理的。” 沈恪安慰她:“至衍也许只是不想让你多心。” “连你也骗我。”颜妤的表情委屈,“他说中午去见了你,可如果是只见了你他又怎么会那么生气,下午还和我吵了一架……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得这么不正常!” 闻言沈恪也无可奈何,他不愿将桑旬的事情同她细讲,只能含糊道:“至衍同她有一些旧怨,所以难免对她有些偏见。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你何必把她放在心上?” 颜妤明显不信,女人的直觉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如果和她有旧怨,那她喝醉了,至衍又何必送她回房间?” 沈恪简直哭笑不得,“也许是他心血来潮,想要做一回好人。” 从沈恪这里得不到答案,于是颜妤只好转向席至衍的助理。 不过王助理是知道席至衍对桑旬恨之入骨的,因此也不以为意,便将桑旬当年的事情全告诉了颜妤,还宽慰她:“颜小姐你操心她干什么?席先生恨不得再把她送进监狱蹲个几年呢。” 听完王助理的话颜妤心里更是不安,她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是当年害席至萱的凶手,再联想到席至衍对她的态度,颜妤心里更觉得蹊跷。她静静思忖片刻,也顾不得已经夜深,便直接开车去了酒店。 因此当桑旬开门后看见站在门口的陌生美女时,忍不住有些惊讶,她试探着问:“您是不是……走错了?” 颜妤笑了笑,十分大方地向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颜妤,是席至衍的未婚妻。” 桑旬更加惊讶了,迟疑着问眼前的女人:“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颜妤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问:“方便进去说吗?” 桑旬犹豫几秒,然后侧身让她进来。 颜妤倒是一点都不扭捏,一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抱歉,我今天才知道你的事情。” 桑旬不知她口中的“事情”指的是什么,是指自己当年毒害席至萱?还是自己给沈恪当助理?又或者是席至衍威胁自己去勾引周仲安? 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太多了,桑旬想不起来。 见桑旬沉默,颜妤便继续说了下去:“桑小姐,我知道至衍做的事情很胡闹,希望你不要介意。” 桑旬觉得荒唐,叫她不要介意?那还不如让席至衍放过她。 看到桑旬脸上的嘲讽笑意,颜妤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是并未显露出来,只依旧维持着脸上大方得体的微笑,对着桑旬慢条斯理道:“桑小姐,我了解你现在的处境,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桑旬此时镇静下来,闻言只是挑挑眉,反问道:“帮我什么?” 颜妤说:“我可以帮你出国,安顿好你的生活。你可以遗忘掉所有不愉快的过去,重新开始。” Chapter 11 “我可以帮你出国,安顿好你的生活。你可以遗忘掉所有不愉快的过去,重新开始。” 这样一句话无疑极具诱惑力,在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这是桑旬梦寐以求的未来,现在的她想都不敢想的未来,却被眼前这个女人轻易地从嘴里说了出来。 好在桑旬并没有被幸福的喜悦冲昏头太久,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她是席至衍的未婚妻,帮自己对她有什么好处? 也许是看出她的犹疑,颜妤笑了笑,然后解释道:“其实至衍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也许是牵扯到了家人,所以才让他没有办法理智地对待桑小姐。我觉得我也许会比他更客观一些……桑小姐已经刑满释放,一切都应该到此为止不是吗?” 桑旬抿着嘴,没有说话。 颜妤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我将来要和至衍共度一生,我不希望看到他一直沉溺于仇恨当中无法自拔……可我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年,他还是无法释怀。所以我想,不如让桑小姐远离我们的生活,也省得勾起我们不愉快的回忆,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吗?” 桑旬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迟疑着问:“你是说……” “没错。”颜妤即便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可也不得不承认她很聪明,她喜欢和聪明人对话,于是点头肯定了她的疑问,“我希望你出了国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 这短短几分钟谈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以至于桑旬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面前的人,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也许是桑旬的犹豫让她误会,颜妤想了想,又补充道:“这里是你生长的地方,可它对你来说已经不再美好,去一个陌生的国度重新开始,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桑旬失笑,对方居然是误会自己对这个地方还有留恋。 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地止住,桑旬迟疑片刻,然后慢慢开口道:“可是……颜小姐,周仲安的事情没有解决,我没有办法一走了之的。” 果然,颜妤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疑惑,“……周仲安?” 桑旬心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她垂下眼眸,只是苦笑着道:“你的未婚夫逼我去勾引周仲安,拿我朋友的身家前途威胁我……很荒诞是不是?” 果然,颜妤在下一秒便轻轻嗤笑一声,她顿了几秒,然后说:“这件事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对你朋友做什么的。” 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等到颜妤接下来的话,桑旬不由得失笑:“颜小姐,你给我的承诺……就仅仅是刚才的那句话而已吗?” 颜妤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这样咄咄逼人,一时间又想起自己昨晚见到的席至衍送她回房的情景,不由得心生厌恶。只是她表面功夫向来滴水不漏,当下也只是看着桑旬,淡淡笑道:“我已经答应你了,这难道还不够么?”她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桑小姐,你似乎忘了,你现在是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的。你为什么不动动脑子呢,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周仲安搅和在一起,就算至衍放过你,难道你以为席家就会放过你吗?你别忘了,周仲安现在是席家的女婿,席至萱已经变成那样了,你还敢抢她的人,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枉她刚才还觉得桑旬聪明,颜妤冷笑一声:“我现在愿意拉你一把,不代表以后也愿意。桑小姐,你做决定前最好考虑清楚。” 桑旬并非贪得无厌不知好歹的人,可她却隐约觉得眼前这个自称席至衍未婚妻的女人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她说要送自己出国是因为不想让席至衍再沉溺在仇恨中?桑旬冷笑,可她刚才有意试探,却发现颜妤居然连席至衍威胁自己勾引周仲安的事情都不知道,那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觉得如今的席至衍还沉溺在仇恨中无法自拔呢? 也许对方并不在乎席至衍恨或者不恨,最终的目的只是想让她出国。 同为女人,桑旬能有几分猜到颜妤的隐秘心思,先前她并不敢确认,可是当她试探出对方在说谎时,便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分的把握。 她知道颜妤现在只是在虚张声势吓唬自己,无论如何,对方都会想方设法将自己送出国去。 桑旬对这个地方也没有多少留恋,只是她必须要为自己多争取一些筹码而已。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桑旬感觉到对面的女人的气息渐渐急促起来,她这才开口道:“颜小姐,我想清楚了。你既然不肯给我一个可靠的承诺,那我如果现在听你的话出国去,也许明天我的家人朋友就要身败名裂……”说到这里桑旬自己先笑了起来,“那还不如我和你未婚夫再多周旋几天,万一有一天他大发慈悲,也说不准呢。” 桑旬故意将“未婚夫”那三个字咬得又重又准,就是为了刺激她。 果然,颜妤抬起头来看她,“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承诺才可靠?” 桑旬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把席至衍的把柄给我,没什么比这个更可靠了。” 颜妤满脸的不可置信,桑旬抿了抿嘴,赶在对方骂她痴心妄想之前说:“开玩笑的。”顿了顿,她又说:“颜小姐这么聪明,肯定能给我一个安心可靠的承诺。” 颜妤沉默了许久,直到桑旬以为她要反悔的时候,才听见她的声音响起:“我可以把你的家人一起送出国。还有你的朋友……她做了什么事?也许我能够帮她摆平。” --- 回程的时候,桑旬自然也给自己订了头等舱的座位。 这是桑旬第一次坐头等舱,座位宽敞又舒适,空乘小姐也比经济舱的要更加漂亮温柔,如果继续跟在沈恪身边,以后她也许会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见更多的世面,触碰到更宽广的天空。 不过不会再有以后了。 其实她很感激沈恪,感激他在绝境中对自己施以援手,感激他在席至衍面前维护自己,感激他给自己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可即便是沈恪,桑旬每每见到他时,都要被迫提醒自己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往。 桑旬想,抛却所有的记忆重新活一次,就真的会快乐吗? 她并不确定,可是真的很想试一试。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遭遇气流,空乘小姐温柔镇定的声音自广播中传出,向机上所有乘客解释,飞机只是遇到了小气流,所以会有一些颠簸。 桑旬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恪,突然直呼他的名字:“沈恪,你怕死吗?” “不怕。”沈恪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无礼,他低声回答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回答得多狡猾啊。桑旬笑,活到一百岁才算是时候。 “我以前一点都不怕死。”那时活着度过的每一刻都像是折磨,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桑旬将身体往后一靠,唇角浮起一抹微笑,“可现在很怕。”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一般感觉到如此轻松畅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隐隐颤抖。 正义也许会永远缺席,可是没关系,她自由了。 从今以后,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昨晚颜妤离开之前问她:“想好要去哪个国家了吗?” 桑旬没有片刻的犹豫,仿佛那个答案已经在她脑海中思考过千万遍一般:“墨西哥。” 她的回答再一次令颜妤惊讶,对方忍不住问:“为什么是那里?” 桑旬想起那部自己曾经看过许多遍的电影,她笑了笑,说:“你知道芝华塔内欧吗?” jo,没有回忆的海。 她终于可以成为一个没有回忆的人了。 ---- 回到北京后,桑旬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孙佳奇,唯独省去了席至衍拿她来威胁自己的那一桩。 提及与颜妤有关的一切时,连她自己也觉得荒诞不经,只能含糊道:“她大概是误会了一些事,所以迫不及待地要打发我走。” 孙佳奇果然听得目瞪口呆:“……她是担心你威胁到她?” 闻言桑旬不由得苦笑,连她也觉得难以置信,席至衍的未婚妻居然觉得自己会对她的感情有威胁? 桑旬想,也许是颜妤和席至衍二人之间的感情原本就存在着诸多问题,也许是颜妤一直以来都对感情太没有自信。总之,她成功利用、甚至刻意放大了一个女人在爱情中的焦虑与不安,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其实桑旬从前也并非仇权仇富的人,只是自从她出狱后被席至衍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权势相逼,一直到颜妤出现,以同样咄咄逼人的姿态让桑旬离开。 桑旬知道,自己在他们这种人眼里就像一只蝼蚁一般,可是没关系,她也还是可以用属于自己的方式来抵抗。 看,她不是已经成功了么? 孙佳奇忧心忡忡道:“你要小心,我总觉得你说的这个女人不简单。” 桑旬反手握住孙佳奇的手,宽慰她道:“别担心。如果她真的想对付我,她没必要送我去国外。” 她唯一要做的便是遂了颜妤的意,永远不回来。 “那你走了你妈怎么办?”孙佳奇从初中起便和桑旬是同班同学,对她家里的事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桑旬摇摇头,她自然是不可能将母亲一起带出国的,即便她愿意,母亲也未必肯,“我现在自顾不暇,等安顿下来再考虑其他的吧。” “好。”孙佳奇拍拍她的脸,也许是因为她的“狠心”而觉得欣慰,“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 来电铃声突兀的响起,孙佳奇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接起来。 见她在听电话,桑旬本欲起身离开,可却被孙佳奇一把按住,后者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用眼神示意她坐着别动。 看见孙佳奇那样的眼神,桑旬心中一震,很快便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内容是关于什么。 果然,挂了电话孙佳奇便问她:“那天你为什么要我去查那个叫童婧的女人?” 桑旬说:“……在上海的时候我撞见她和周仲安在一起。” 孙佳奇一时没说话,但慢慢地捏紧了手中的电话。 “她是谁?” “席至萱的大学室友。”孙佳奇抬头看向桑旬,眼神古怪,“当年就是她向警察提供的证物。” Chapter 12 “席至萱的大学室友。”孙佳奇抬头看向桑旬,眼神古怪,“当年就是她向警察提供的证物。” 桑旬心中的那个疑团再一次放大,先前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 她想起在上海时撞见童婧和周仲安两人,童婧说的是:“要不是不在北京,周总肯定不会赏脸跟我吃午饭吧。” 两人都生活工作在北京,为什么非要等到了上海才能一起出来吃一顿饭?他们又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这样掩人耳目? 桑旬觉得害怕,不敢再深想下去。 孙佳奇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先前桑旬突然让她查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便觉得有异了,此刻又见桑旬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瞬间就猜到了几分。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 孙佳奇打量着桑旬的脸色,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发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桑旬的眼圈渐渐发红,死死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孙佳奇轻轻叹一口气:“如果……你预备怎么办?” 当年的案情,尽管在外人看来铁证如山,可孙佳奇从来都不认为桑旬是凶手。 她与桑旬相识十多年,太清楚桑旬的为人,根本不相信她会是那种因妒生恨的人,更不相信桑旬会因为周仲安移情别恋而去下毒害另一个女孩。 为了周仲安? 他不配。 六年前她和桑旬两人刚念大三,还不满二十岁,天真懵懂,还是一团孩子气的小姑娘。 那时孙佳奇相信桑旬并非凶手,可也从没想过真凶到底是谁。 因为,再没有谁看起来比桑旬更像真凶了。 可如今时过境迁,孙佳奇却觉得当年的案子蹊跷的地方太多。 其他不提,单论动机,桑旬也绝非唯一一个有作案动机的人。 席至萱生得极美,尤其是在这种工科院校,她一进校便赢得了所有男生的关注。后来席至萱又进了校电视台,大一时便挤掉资深学姐成为王牌节目的新主播,学期末时又一连主持了校内的几场大型晚会,简直将所有的风头都出尽了。 她那样高调,难免会有人看不顺眼。 孙佳奇默默道:“本来他们俩一起吃顿饭也没什么,可是……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她和席至萱的关系一直不好,后来席至萱出事,她也就开始去看过几次,之后就再没去过。” 既然和席至萱的关系那样差,那又为什么在六年后还和周仲安保持着联系? 桑旬只觉得头疼欲裂,所有的细枝末节,似乎正印证着她脑中隐约的预感。 之前她从未想过、现在也不敢相信的那一种可能性。 又经历了长久的沉默,孙佳奇握住桑旬的手,艰难地开口:“小旬,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走,那就彻底忘记过去。”这样的话太残忍,因此孙佳奇说起来也格外的艰难:“你听我的,忘了这件事,不要再管。” 桑旬仰起脸,用手背覆住眼睛,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 她知道孙佳奇是在为自己着想。 就算她现在心里有怀疑,可那又能怎样?哪怕当年的案子真的与童婧周仲安二人有关,可六年前都没人能发现端倪,时过境迁,她又怎么可能再找到证据? 孙佳奇害怕她钻牛角,只能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小旬,已经六年了,真凶早就毁灭了所有的证据……外人眼里的清白,也没有那么重要,是不是?” 可是两人都知道,这样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清白怎么会不重要?一个人要有多强大才能全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和指点? 但桑旬也明白,孙佳奇说的是对的。 六年过去了,现在的她无凭无据,难道还想要搜集证据翻案吗? 当年被警察调查时,桑旬也从没做过为了清白胡乱攀咬他人的事情。到了今时今日,倘若真凶并非她怀疑的两人,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一心想要埋葬过去、重新开始,现在期许的未来就近在眼前。难道她要为了自己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就放弃一心希冀的未来,再一次陷于过去的泥淖中吗? 桑旬良久没有说话,脸颊上一片冰凉。 ------ “你的签证大概半个月后就可以办下来了,移民申请在这边不太好办,等你人过去了我再帮你搞定。” 颜妤刚讲完前一个电话,席至衍的电话便紧接着打进来,她一时有些心虚,平复了几秒后才将电话接起来。 “你跟谁打那么久电话?我都等你二十分钟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口气不怎么好,“你赶紧给我下来。” 颜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放软了声音,拖长了声调道:“女孩子出门打扮本来就是要花时间的嘛,你先找个地方喝杯东西。” 电话那头的人也没答话,直接将电话给掐了。 颜妤这才从沙发上起身,从一旁的行李箱里挑了两条印花丝巾,又慢慢踱步到酒店房间的镜子前,比对着两条丝巾的搭配效果。 那个女人有过犯罪记录,哪怕是去墨西哥,移民也不是那么好办的,为了这件事颜妤还特意托了父亲的老同学,只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档案上不太好看,想借道墨西哥移民美国,又央对方千万帮自己保密。 颜妤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选了那条黑白印花的丝巾,然后又对着镜子检查了全身的装扮,这才出了门。 步入电梯的时候,颜妤想,若一直窥探监视着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时间久了,监视者是不是会很容易对那个人发生感情? 颜妤并不完全这个说法,可她绝不会容许意外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 见她终于下来,席至衍十分不满:“磨磨唧唧。” 颜妤扁了扁嘴,嘟囔道:“你就不能多包容我一点吗?” 席至衍嗤笑一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你又不是我老婆,我干嘛包容你。” 颜妤被他的一番话噎得哑口无言,一时气结,但转瞬又想到自己认识席至衍二十多年,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如果要较真她早就要气死了,于是当下颜妤也就懒得和他计较。 看了一会儿窗外的街景,颜妤突然转过头来,问他:“上回听叔叔阿姨提过至萱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办?” 这件事不提还好,一提果真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席至衍的语气不善:“她都成那副鬼样子了,还办什么办!” 席至衍原本就对这件事心生抵触,他情愿至萱就一直躺在那儿,也不愿意将她硬塞给乱七八糟的人。 至萱是他最宝贝的妹妹,可变成如今这样,有哪个男人是真心实意想要照顾她一辈子? 只要一想到周仲安在背地里可能对自己妹妹表现出的厌弃与嫌恶,他便觉得无法忍受。 颜妤知道他虽嘴上这样讲,可却是最心疼这个妹妹,因此她也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是至萱自己想变成这样。” 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别忘了真凶是谁。 可席至衍又不傻,哪里听不出来颜妤话里话外的意思。 那天被颜妤撞见他扶那个女人回房间,照着颜妤往常连他身边一只蚊子都要搞清楚公母的架势,自然是早就将桑旬的祖上三代都给打听出来了。当时他并不觉得如何,可现在见颜妤这样拐弯抹角地提起那个女人,席至衍却觉得心中蓦地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他分辨不出这股怒意的来源,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他便无法抑制地觉得愤怒,仿佛下一秒整个胸腔就要全都炸裂开来。 见席至衍的反应不对,颜妤一时间也不敢再提,生怕弄巧成拙。 颜妤这回特意将工作全放下,跟着席至衍来了北京,就是怕事情有变。即便那个女人半个月后便会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可不到她真正出境的那一刻,颜妤还是无法放心。 不过这样的心思却也只有她一人知道,对着席至衍,她也只说是祖父母年事已高,所以特意过来陪老人家一段时间。 也正因如此,她才回北京没几天,便有圈子里的好友为她设了局接风,席至衍今天便是来接她去枫丹白露的。 车子一路开到枫丹白露,门口的泊车小弟自然是认得席至衍的,一见他下了车,便赶紧走上前来将车钥匙接了过去。 两人正要走进去,斜刺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席至衍将颜妤往身后一挡,可等看清了面前的人后,他却忍不住冷笑一声。 是杜笙。 他几乎已经将桑旬的这个妹妹忘到脑后了——蠢、虚荣、脑子不灵光,席至衍甚至都没有追求过她,她便乖乖贴了上来,连一丝丝征服的快感都不能在她身上得到。 更何况,席至衍发现,那个女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在乎这个妹妹,折磨她没有什么意思,并不能给那个女人带去多几分痛苦。 可十分讽刺的地方在于,杜笙看着站在席至衍身边的颜妤,声音颤抖道:“她是谁?” 席至衍转向颜妤,淡淡道:“你先进去吧,他们都在里面等你。” 颜妤打量了几秒眼前的女孩,又看了一眼席至衍,勾起唇角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别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说吧,有什么事?”席至衍靠在沙发里,神色冷漠,和从前在杜笙面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杜笙知道他和桑旬之间的旧怨,只还以为眼前的人是她体贴可靠的男友,现在不过是故作冷淡而已。 可杜笙知道,自己不得不振作起来。父亲得了那样的病,母亲怕影响她的学业一直都瞒着她,如果不是弟弟发现医院的化验单,恐怕他们姐弟俩就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杜笙觉得尊严扫地,可是没有办法,她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声音里带了浓重的哭腔慢慢道:“至衍,我爸爸出事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救急,我一定会还你的。” 听到这话,席至衍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他问杜笙:“你想要多少?” 杜笙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五十万……五十万可以救我爸爸的命。我马上就可以工作了,以后会慢慢还给你的!” 只是席至衍似乎并没有被她的孝心所打动,他弯起唇角,一脸玩味的笑:“五十万……你要还多久?” 他嗤笑一声:“那你岂不更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来纠缠我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太过不留情面,杜笙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只是下一秒席至衍便拿出支票夹,将转账支票填好,唯独留下空白的签名处。他将支票扔到杜笙面前,漫不经心道:“让你姐来求我,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Chapter 13 原先杜笙并不愿意相信席至衍接近自己全然是为了桑旬的,或者说,即便一开始他接近自己是为了报复桑旬,可两人相处了那么久,她不相信席至衍会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 可惜事实似乎并不如自己所愿,如今杜笙亲耳听到,也终于觉得自己实在是一厢情愿得可笑了。 杜笙苦笑,抬头看向席至衍:“你真的……全部都是因为我姐姐?” 她想问的是,他对自己,难道没有哪怕一点点真心? 可席至衍还是先前那副模样,杜笙的质问似乎并未让他的情绪有半分波动,他拨弄着手中的打火机,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我说了,要不让你姐来求我,要不现在就滚蛋。” 杜笙咬咬牙,先前所有的留恋与不甘皆因为她对眼前的人还抱有幻想与希冀。明明不久前他还是对自己体贴入微的温柔男友,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却换上了最冷漠的脸孔,杜笙只觉得心如刀割,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将戏演得这样自然么? 只是念及还在病中的父亲,杜笙的眼眶发酸,她将所有的脸面与尊严都踩在脚下,缓缓道:“好。” 给桑旬打电话的时候,杜笙并未预料到对方居然会拒绝。 这样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情,桑旬居然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自己……杜笙没想到有人居然可以这样冷血无情,因此声音里也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我爸爸他就等着这笔钱救命?!他就算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也养了你十多年,你怎么可以这样冷血?!” 桑旬听在耳里只觉得荒诞,别说她从小到大从未花过继父的一分钱,即便是她想花,继父也绝不会给她花钱的机会。 她想了想,然后平心静气道:“老家的房价现在也有两万多一平了,把房子卖了,治完病剩下的钱也许还能再买套小户型。” 治病是要花钱,可去席至衍那里借钱哪里就成了唯一的法子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桑旬还以为自己终于将她说通,可没想到下一秒杜笙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在电话那头哀求:“那房子爸妈住了一辈子,他们现在都这把年纪了,难道你还要他们被扫地出门吗?……姐,就当是我求你,你只要帮我借到这五十万,之后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我一个人还钱就可以了。” 桑旬想,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既然没钱,那能治好病就不错了,怎么还指望住大房子? 她幽幽地叹一口气。 孙佳奇见她要出门,于是问:“这么晚你还要去哪里?” “杜笙那边有点事,我去看一眼。”她怕孙佳奇骂自己,于是含糊道。 “哦。”孙佳奇点点头,其实她一贯都不怎么喜欢桑旬的这个妹妹,只是碍着桑旬的面子,从来没直说过。不过现在倒是无所谓了,她笑笑:“你妹再怎么爱作也就这几天了。” 是呀。桑旬想,再如何,也就剩下这么几天了。 她打车去了枫丹白露,同上次一样,刚到门口便有人等在那里。 只是等看见那人后,桑旬不由得一愣。 是先前她见过的那个道哥。 道哥对她倒是比前两次客气了许多,“桑小姐,席先生就在里面,跟我进去吧。” 一路到了那包间,桑旬才发现那包间里只有席至衍和杜笙两个人,她不由得松一口气。 其实桑旬今天不想过来的另一层原因便是担心在这里遇见颜妤。 颜妤之所以愿意帮她,不过是觉得桑旬对自己的感情造成了威胁。可若是让颜妤亲眼看见席至衍对自己是什么态度,那她自然知道桑旬先前都是诓她的。 若知道了她根本没有威胁,那颜妤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帮她出国。 杜笙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见桑旬来了,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了身来。 见她进来,席至衍也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女人,眼神幽深。 见颜妤不在这里,桑旬一大半的心都放了下来,她现在倒是不怕席至衍了。 只剩下半个月她便可以远走高飞,她倒想看看,席至衍到时候还能怎么来威胁自己。 这样一想,桑旬的底气倒是足了不少,她在席至衍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十分平静地与他对视,声音清冷:“席先生到底想要怎样?” 席至衍竭力忽略心底的那股焦躁与怒意,他扫了一眼扔在一旁的那张支票,神色冷淡道:“你这副样子,是来求人的么?” 果然,他看见桑旬用了咬了咬唇,似在极力忍耐,过了好几秒,他才听桑旬的声音再次响起:“席先生,你既然都特意把我叫过来了,想必也肯定准备好了要怎么折磨我。”她弯起唇角,“席先生到底想要怎样,不如痛痛快快说出来,免得耽误大家的时间。” 看到她这样伶牙俐齿的模样,席至衍便更觉得怒不可遏,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便会扼断面前女人那纤细脆弱的脖颈。 ……到底想要怎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可他就是想要好好折磨她一番。 “想要钱是吧?”席至衍怒极反笑,指了指面前的那张支票,“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钱就是你的了。” 桑旬微低着头,听见这话的时候全身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见她沉默,席至衍愈加觉得烦躁,他正要开口说话,却没想到桑旬抬起了头,她沉声问:“这样的话,钱算借的还是白给的?” 不防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席至衍一愣,然后冷笑起来:“磕完三个响头,钱就是你的了。” 席至衍最不缺的就是钱,以前他从没觉得钱有多好,也没觉得拿钱砸人有什么快感,可现在不一样了。 钱真是个好东西,只要他愿意砸钱,眼前这个女人就什么都愿意干。 他甚至恶意的想,是不是只要给的钱够多,她连□□都愿意? 只是此刻的桑旬对他心中的一干想法浑然不知,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张小几前,拿起先前被席至衍扔在那里的支票。 支票金额那一栏整整齐齐地填了六位数,唯独签名处还空缺。桑旬想,反正席至衍这么有钱,杜笙这个蠢货开口的时候怎么不多说一点呢? 见她在看那张支票,席至衍在一边淡淡开口:“你明天就可以去银行提钱。” 听见他的话,桑旬抬起头来,居然抿嘴笑了一下。席至衍还未意会出她那一笑的含义,哪里知道下一秒桑旬就将手中的那张支票撕得粉碎,将那一团碎纸全数劈头扔在他脸上。 桑旬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她怒瞪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字一句道:“想让我给你磕头下跪?等下辈子吧。” 说完她便转身大步迈出了包间。 席至衍什么时候被女人这样对待过,当下便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恼火来。可奇怪的是,他竟隐隐觉得心底松了一口气。 他来不及去分辨自己的情绪,下一秒便站起身来紧追着桑旬出了包间。 桑旬走得又急又快,席至衍终于在走廊拐角处追上了她。 他尚存几分恼怒,当下便攥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墙上一推,冷笑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 桑旬想要挣开他的桎梏,但只觉得他攥住自己胳膊的手指像铁钳似的。她终于放弃,抬头正视席至衍的眼睛,沉声道:“他们的事和我无关,我没打算求你。” 更何况下跪磕头。 席至衍被她噎得一愣,过了几秒才冷笑道:“是,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别人的死活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桑旬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不用再害怕席至衍,他很快就再也威胁不到自己了。因此当下也反唇相讥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你是有钱,可这五十万也不是只能找你要。你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杜笙喜欢你才玩弄她的感情么?” “对,我就是玩弄她的感情。”他坦然得无耻,“你这么聪明,怎么也不教教你的妹妹?” 桑旬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她再一次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你这样玩弄别人的感情,就不怕遭报应么?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感情也被别人玩弄吗?” “谁?你么?”席至衍倒是不以为意,他定定地看着桑旬,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那你呢?你来跟我说说,你背地里是怎么勾引沈恪的?才让他那样维护你。” 只是单纯的想象,席至衍便觉得怒意勃发,他终于知道心底的那股怒意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全都是因为她。 看见至萱躺在床上,他气的不是妹妹变成这样,而是气她为什么会是那样恶毒的女人。 看见沈恪将她放在身边,他气的不是沈恪居然维护这个杀人凶手,而是气她和沈恪居然那样亲密,亲密到沈恪居然毫不介意她的过去。 “你是怎么勾引沈恪的?”他伸手摩挲着桑旬的唇瓣,“接吻?脱衣服?还是陪他上‘床?” 他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又惊又怒的模样,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也许是因为牢狱之灾,她的身体瘦骨嶙峋,轻轻一捏似乎就能将她的骨头捏断。 可席至衍却可耻的发现,自己居然对这样一具身体生出了*。 下一秒,他便抬起女人的脸,重重地吻在那鲜红的唇瓣上。 Chapter 14 女人的唇瓣柔软微凉,席至衍蛮横地堵住她喉中破碎的呻`吟,两指微微用力捏住她的下巴,企图撬开她的齿关,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桑旬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时竟愣在那里,过了几秒,她才似猛然惊醒一般,拼了命的挣扎。 只是男人的力气太大,他一只手便制住桑旬令她不得动弹,另一只手似铁钳一般捏住她的下巴,她所有的挣扎全部变成了徒劳。 桑旬的齿关被撬开,她感觉到男人的舌头滑了进来,她觉得屈辱极了,对着他的舌尖便狠狠地咬了一口,果然听见男人发出一声闷哼。 他手上的力道有所减弱,桑旬乘机挣脱开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直到被推开,舌尖传来的痛感终于让席至衍清醒少许。 自己刚才究竟干了什么……席至衍觉得狼狈极了,并非因为桑旬方才咬他的那一口,而是因为他那羞耻可鄙的隐秘心思正一寸寸暴露出来。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席至衍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恐惧来。 这一次,他太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恐惧。 席至衍一动不动地盯着桑旬,眼神幽深。 过了许久,他才冷笑着开口了:“装什么三贞九烈。沈恪给你什么好处了?说不定我给的更多。” 桑旬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她不知道他刚才又在发什么疯,难道那也是为了报复自己吗? 她用手背狠狠地擦着唇瓣,那力道极大,直到嘴唇隐隐渗出血丝来,她才终于停下。 桑旬这才抬眼去看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后者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神幽深不明,她看不出他的情绪。 “……刚才也是在报复我吗?”桑旬只觉得一口气梗在胸口,实在令她不吐不快。 桑旬直直地看着席至衍,又走近了一步,声音颤抖道:“席先生那么恨我……这样您不嫌恶心么?” 也许是惊讶于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席至衍居然被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桑旬还想说话,可还没开口身子就不由得一僵,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女人,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方才还在纠缠的两人。 那不是颜妤又是谁。 她本来就担心自己的小伎俩被颜妤识破,此刻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出现得这样巧。 桑旬忍不住自暴自弃的想,反正看都看见了,那就请颜妤千万也要看见席至衍方才强吻自己。 颜妤冷淡地将目光由桑旬身上收回,然后转向席至衍,缓声道:“你这边还要多久?他们都在里面等你。” 席至衍没有说话,沉默几秒,然后转身径直进了方才颜妤出来的那间包间。 走廊里只余下两个女人,桑旬见对方沉默,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气氛尴尬又诡异,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转身就要离开。 “桑小姐。”身后的颜妤突然出声叫住她。 桑旬只能止住脚步。 “我帮你出国,是希望你能远离我和至衍的生活。”颜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想桑小姐应该还记得吧?” 桑旬没有回答,今天过来找席至衍,原本就算是她理亏。 “那还请你牢牢记住这一点。”颜妤说话的音量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剩下的这十几天,不要接近他,更不要试图激怒他。” 她定定地看着桑旬,脸上分明还带着笑,可目光却是冷然的:“这么一点小要求,我相信桑小姐能做到,对吗?” 桑旬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当然。” 颜妤侧头思索了片刻,然后又开口道:“不过,我觉得应该给我们的协议再加上一个保险措施。” 桑旬不解,抬起头来看颜妤。 “很多华裔为了方便,移民后还偷偷保留着原来的护照和户籍。”颜妤笑了笑,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我希望桑小姐在拿到墨西哥公民身份后就注销国内户籍,撕掉护照。” 颜妤觉得这个女人不安全。 不但不安全,看起来似乎也不大安分。 她只能出此下策,只要桑旬彻彻底底变成墨西哥公民,她就可以让她一辈子再也进不来中国。 --- 先前有人瞧见了走廊上那一幕,因此席至衍刚一踏进包间,便有人凑上来问:“你最近换了口味呀……那妞什么来头?以前没见过呀。” “滚。”席至衍的语气恶劣,黑着脸在沙发上坐下。 “你还真是……”先前说话那人摸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神情,“颜妤这回专程来北京,该不会就是听说了你的风流账吧?” 席至衍听得心里一股邪火冒起来,当下就黑着脸呛了回去:“她来北京是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少把我们俩扯一起!” “靠!你小子今天吃错药了?”平时大家拿话打趣他和颜妤的时候还少了么,也从没见他有这么大反应。 “你他妈才吃错药!”他一肚子的邪火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我跟她狗屁关系没有,你喜欢就赶紧去追!” 旁边几人看这两人突然吵了起来,尽管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纷纷劝道:“你们俩一人少说一句。”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就被颜妤从外面推开,看见是她,房间内的众人瞬时一静,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众人也不知道颜妤听没听见先前的对话,只是见她面色如常,在席至衍旁边坐了下来。 颜妤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然后又佯怒道:“沈恪他还没来?他太不够意思了,你们谁帮我打个电话催催他?” 听见沈恪的名字,席至衍一时没吭声,过了几秒,许是终于忍不住,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出了包间。 他下到地下停车场去拿了车子,却没有直接开回家,而是找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他就将车停在不远处,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站台上等车。 六年前他就将桑旬的一切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她在狱中的每一卷录像带他都看过,甚至在她出狱后,他也从没停止过对她的监视。 父亲早逝,连生母都厌弃她,所以只能与外婆相依为命。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一个,除了死读书什么都不会,念大学的时候拿了奖学金,请完同学吃饭,剩下的便全汇给家里,也不管那钱到底会花在何处。乏善可陈的人生里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优秀耀眼的周仲安居然看上她,并且和她谈恋爱。 曾经的他不止一次的揣测,这样一个女人,人生的前十多年没有得到任何的爱与关注。一直沉默,一直隐忍,直到至萱的出现将周仲安给她的那一点爱也给抢走,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才会那样丧心病狂。 席至衍握着方向盘,默默地盯着那个低垂着头等待的纤细身影。 一个人究竟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六年前的桑旬,旁人对她的全部印象,大多也离不开“沉默谦和,从容大度”这八个字,六年后的桑旬,看起来重情重义,其实他手中还有握着她家人的许多把柄,可没想到,单单孙佳奇一件事便让她乖乖就范。 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压抑,还是一时的失控,才会让她对至萱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 桑旬回到家中,躺在床上脑海中还一直不断浮现起刚才的画面,她甚至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男人灼热的气息和滚烫的体温。 那个人一定是疯了……她按住心口,翻了个身,努力将所有与那人有关的联想都摒出脑海。 第二日是周末,桑旬一早起来,还在思考给沈恪的辞呈应当怎么写,却没想到母亲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犹豫片刻,还是将电话给接了起来。 等电话接通后桑旬却是大吃一惊,原来母亲居然带着继父上北京来看病了。 桑旬觉得头都大了一圈,继父得的又不是小病,这里但凡好些的医院就不是想住院就能住的,母亲这样贸贸然跑来,连医院都不知道有没有联系到。 桑旬在电话中虽然可以放狠话,可眼看着母亲人都到了北京,她却是不能不管,于是只得叮嘱母亲待在车站别动,等自己过去接他们。 孙佳奇也起来了,正在客厅里练瑜伽,看见她要出门,顺口问了一句:“你妹又怎么了?” “不是杜笙。”桑旬苦笑,“杜笙她爸爸得了尿毒症,我妈带他来北京看病……” 这样严重的病症,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饶是孙佳奇向来看不惯桑旬那些所谓的“家人”,此刻也忍不住感叹:“我的天……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桑旬说:“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孙佳奇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个校友,人就在三院的肾脏科,要不我帮你问问?” 桑旬求之不得,可又不愿让孙佳奇因为这事欠下人情。 看桑旬一脸挣扎,孙佳奇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说:“好了,你这马上就要出去了,我以后想帮你也帮不上了。” 桑旬此刻却轻易地被离愁别绪所感染,她突然伸手抱住孙佳奇,忍着哽咽低声道:“佳奇,你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孙佳奇不是喜欢煽情的人,闻言也不由得眼眶发酸,于是赶紧笑道:“你是还不清了,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你还能以身相许。” 孙佳奇干脆好人做到底,牺牲大周末的休息时间,开车送桑旬去火车站接人。 到了之后才发现不止母亲与继父,连还在念高中的弟弟杜箫都一起跟了来。 他们坐了一夜的火车过来,桑旬见一行三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倦色,于是道:“我找个旅馆,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继父向来都是不太同她讲话的,也许是因为赧然,这会儿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畏缩,只喃喃道:“小旬,真是麻烦你了……” 孙佳奇的人脉果然广,当天晚上便打来电话,说是三院肾脏科刚好空出来一个床位,他们明天就可以办入院手续了。 母亲听见这个消息,愁云惨淡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又握着桑旬的手道:“还是佳奇有本事,你以后千万别和人家疏远了。” 桑旬听着觉得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厌恶,她一言不发地抽回手。 --- “今天刚进了第三医院,现在一家人都在那儿呢。” “桑小姐应该是……”阿道打量着席至衍的脸色,一时之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下去。 以前叫的是“那个女人”,现在改成了“桑小姐”。 席至衍想,也许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而不自知,才会让阿道都察觉了端倪。 他挥了挥手,示意阿道出去。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将车子开往了医院方向。 她也有病重的家人吗?看到他们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即便那并非她的亲人,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车子一路开到住院部,六七点钟天还大亮着,席至衍将车停在了路旁的一颗大树下。 不过才两三根烟的功夫,他果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楼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一个保温饭桶,低着头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席至衍又点燃了一根烟,那根烟就要燃尽时,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越走越近。 他不想再看下去,正要发动车子掉头,余光却瞥见一辆黑色奥迪自他的侧面行驶而过。 他看见周仲安的车子在不远处停下,然后就看到周仲安下车,拦住那个女人,面对面的在与她说些什么。 席至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等他冲到那一对男女面前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他们惊讶的目光里他就能分辨出自己的荒唐可笑。 他是来干什么的?又是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呢? Chapter 15 打从桑旬上次撞见周仲安与童婧在一起后,她心中便对周仲安生出了种种怀疑和猜测,此刻见他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桑旬心中许多情绪都翻涌上来,五味杂陈。 周仲安冲桑旬笑笑:“我看到孙佳奇在打听医院的事情,想着可能和你有关。” 他私底下找了那个医生校友多问了一句,没想到果然猜得不错。 六年前谈恋爱时周仲安就清楚桑旬家的情况,桑旬的继父不过是个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公务员,弟弟妹妹还在上学,她自己又是刚从监狱里出来,家里陡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哪里会有闲钱来治病。 他将一早就准备好的卡递给桑旬,说:“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这卡里有一些钱……”他怕桑旬拒绝,想了想,于是又补充道:“等你以后手头宽裕了再还我。” 桑旬觉得这件事实在有些荒谬,从前她便没打算过要接受周仲安的好意,在对他生出了那样的怀疑和猜测后,她就更不可能要他的钱了。 她移开目光,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不过这件事情和我无关,你犯不着给我钱,我也还不起。”? 周仲安大概是以为她还在客气,一脸无奈道:“小旬,你总是这样,不肯承任何人的情。” 桑旬觉得可笑极了,她深呼吸数次,最终还是无法忍耐,她直直地注视着周仲安,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你为什么非要我承你的情?”她停顿了数秒,然后才继续道:“是因为旧情?愧疚?……还是因为心虚?” 周仲安皱眉看着她,过了几秒才偏过视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桑旬闭了闭眼,她答应过自己,要放自己一马,与岁月握手言和。 任往事如何,都不再回望,不再纠缠。 “抱歉,我不该对你发火。”桑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只是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就会提醒我想起以前的事……不管我做过什么,都已经还清了是吗?” 她只觉得过去正在被她自己一点点亲手埋葬,“我不想再想起从前的事,所以还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可以吗?” 她的这一番话说的不留一点情面,饶是周仲安,此刻听完这样一番话,也不由得微微变色。 过了许久,周仲安才轻轻点了点头,说:“好,我不会再……” 他的话音未落,眼角余光中突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席至衍。 桑旬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她一见他便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 她极力忽略心底生出的那异样感觉来,转身便要离开。 先前周仲安拿出来的那张□□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此刻被席至衍看见了,他自然是要奚落一番的。 “姓周的,我家给你的钱,难不成你都拿来扶贫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算好听,周仲安原本便因为先前桑旬的话而不豫,此刻被席至衍这样奚落,一口气哪里还忍得下,当下便反击道:“我从没拿过你们家一分钱。况且,这是我和小旬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与他无关……席至衍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无名邪火。 是,周仲安说得对,他和桑旬好歹还算是前任的关系,可自己算什么?连陌生人都算不上,他与桑旬都视彼此如仇敌。 她是好是坏,全部与他无关。 桑旬觉得三人在一起的场景实在太过荒谬,席至衍或是周仲安,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想有过多的纠缠,当下便要转身离开。 只是她刚走进大楼,便有人从身后攥住她的隔胳膊,她还没回头,便听见了席至衍语带嘲讽的声音响起:“你跑的那么快做什么,钱还没拿呢。” 桑旬试图挣开他的桎梏:“你刚才也听见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 大约是这话再次激怒了席至衍,他手上的力道更大,将桑旬扯近自己,冷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本事的,这才几天,就勾得他连人带财的都送上门了?” 先前他当着周仲安面说的那些话桑旬没有理会,可现在她却觉得难以再忍受下去,于是索性转过身来,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坦然道:“是啊,这不就是席先生希望我做的吗?你费尽心机,不惜拿我的朋友家人威胁我,不就是不想让周仲安当你们家的女婿么?”她嘴角还弯着,可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现在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席先生应该开心,不是吗?” 席至衍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几秒,这才冷笑道:“是啊,你这么本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不过……”他蓦地凑近桑旬,眼神晦暗不明,“你也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桑旬别过脸,声音低低的:“我知道席先生不会放过我的。” 一时间两下静默,桑旬不想再搭理他,可这人的手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桑旬嗤笑一声,“席先生还有什么吩咐,一次说完吧。” “从沈氏集团辞职。”他一字一句道。 饶是桑旬原本就打算向沈恪提出辞职,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她不想让席至衍起疑,于是笑了笑,说:“席先生,我好不容易才能进沈氏工作,你现在要我辞职……是想让我重新去当服务员吗?” 席至衍看着她,一脸的淡漠,连带着语气也是没有温度的:“沈恪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人在他身边……”说到这里他竟然弯起嘴角笑了笑,“你既然想和周仲安在一起,那就别再妄想着勾搭沈恪。” 听见他提及沈恪的名字,桑旬只觉得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不由得默默咬紧了牙关。 她不识好歹,好心当做驴肝肺,白白辜负沈恪的所有好意。不但如此,她还要忍受席至衍仗着沈恪的名头来这样侮辱自己。 “怎么?不甘心?”席至衍看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莫名的刺眼,“真那么喜欢当助理,那到我这儿来当也是一样的,能不能出人头地就看你自己了。” 桑旬一时没说话,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好啊,多谢席先生看得起我。” 桑旬当天晚上回到家里便坐到电脑前写辞呈,删改数次,解释的说辞想了几百种,最后她还是一个都没用,只是在辞呈里写要辞职,不作任何辩解。 尽管一早便下定了决心,可此刻桑旬还是觉得难受,沈恪也许是除了孙佳奇外对她最好的人,可她还是辜负了他。 --- 第二天早上一到公司席至衍便将人事主管叫到办公室来,将桑旬的资料扔给对方,说:“让她周一来上班。” 人事主管斜眼觑着那份资料,小心翼翼的问:“那……给这位桑小姐安排什么岗位?” 哪晓得这句话立刻就引来了老板的不满,席至衍十分不耐:“什么都来问我那我发你工资干什么?!”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哪有安排空降兵不说清楚安到哪儿的?人事主管在心里暗暗吐槽,从桌上拿了桑旬的简历便退出了席至衍的办公室。 午饭他是和客户一起吃的,送走客户后阿道问:“席先生,下午还回公司吗?” 他松了松领带,过了半晌才说:“不回了。” 阿道试探着问:“那我送您回东边的别墅?” 哪知道席至衍这回却没答话。 阿道有几分猜到他的心思,于是一声不吭地就将车子往医院方向开。 等车开到了医院住院部楼下,席至衍却并没有下车的意思,阿道暗自揣摩了一会儿,猜想老板大概是找不到上去的理由,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就说是去找杜小姐的?” “滚!”席至衍怒不可遏地下了车。 他知道病房号,于是便直接坐了电梯上去。 过来干什么?见了那个女人他就会忍不住地想要羞辱她、折磨她。 踏出电梯的时候他却意外地撞见了杜笙。 先前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此刻在这里遇见杜笙,却让他陡然生出一股心虚来。 杜笙看见他,眼圈几乎立刻就红了,眼泪下一秒就能流出来,“你还来干什么?” 席至衍不想跟她多废话,刚想开口问她桑旬在哪里,却没想到杜笙突然惊呼着扶住身边的女人:“妈,你怎么了?” 他这才注意到杜笙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妇人,长得柔柔弱弱的,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见席至衍看过来,那个中年妇人更是止不住地颤抖,“……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从没去找过桑家,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去找过桑家……” 席至衍想起来了,这是桑旬的母亲,六年前他就见过她。 杜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妈,你在说什么?你……认识他?” 此时身后电梯正响起“叮”的一声,三人齐齐转过头去,电梯门打开,就看见提着一小袋药,站在电梯正中央的桑旬。 Chapter 16 如果时光倒流回六年前,有些事情,席至衍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做一遍。 桑旬的姓氏并不常见,他在知道的那一瞬间便起了猜测,后来拿到桑旬的资料,发现果然如他所料。 可惜的是桑旬并不知道自己的父家是怎样的家族,席至衍也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他几乎没费任何力气便吓住了桑旬的母亲。 桑旬的继父虽然是清水衙门的公务员,可总有一点油星可捞。若是桑母去找桑家帮忙,桑家势大,也许能够保住亲孙女,但绝不会保这个亲孙女的生母和她的后夫。 席至衍给了桑母两个选择,让她自己权衡。 那时他恨极了桑旬,只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才会斩尽杀绝,将她翻身的所有可能都亲手扼杀掉。 可是现在,他却想要触碰她的内心,想要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才会让她做出当初那样的事情来。 也许只是一时糊涂,否则她不会到医院来告诉医生至萱的中毒原因,又也许是过往阴影所造成的性格缺失,毕竟他亲眼见过她的母亲如何对待她。 等到席至衍醒悟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在为一个杀人凶手寻找借口,百般开脱。 他知道,六年过去,什么都没有改变,桑旬还是原来的那个桑旬,六年的牢狱之灾,她不可能变得比从前美好半分。 变的人是他。 看见席至衍,桑旬下意识的反应便是他又来找自己麻烦了,母亲的脸色惨白,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尽管席至衍一早便拿过家人来威胁她,尽管这些年来她早已对生母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可当她看到母亲面色惨白,站在那里不住颤抖的模样,桑旬便觉得血全涌上头顶,她向前一步,对着席至衍道:“你到底还想要怎样?你要我做什么就一次性痛快说清楚,这里是医院,你让我的家人清净一些不可以吗?” 席至衍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目光古怪。 没有人说话,即便是她极力维护的母亲,也是沉默的站在那里。 桑旬极力令自己冷静下来,又转过头去对杜笙道:“笙笙,这里没你们的事,你带妈先回房间去。” 杜笙不似往常一般顶嘴,十分乖顺地便搀着母亲往回走,桑母苍白着一张脸,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桑旬回过头来,面前的男人还是用那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这一次她终于读懂他的目光。 他在可怜她。 桑旬只觉得气血上涌,她知道自己可怜又可悲。可她什么时候沦落到连席至衍都要来同情她的地步了么?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崩溃,“席先生我求求你,你就当做善事,让我喘口气行么?” 席至衍的脸色变得铁青,就在桑旬以为他又要发作的时候,他却绷着一张脸,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有钱么?” 桑旬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愣在那里。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席至衍的表情里带了几分不耐,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来,往桑旬怀里一扔,语气冷淡:“密码是卡号后六位。” 桑旬这回终于反应了过来,那张卡就像烫手山芋一样,她的声音比表情还僵硬:“不好意思,还不起。” 说完便要将那张卡递还给席至衍。 席至衍似乎气极,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让你还了么?” 桑旬这回是真的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了,不要她还,难道这钱是白给的么? 前几天有人要她下跪磕头的事她还没忘呢。 只是席至衍并没有伸手接那张卡,桑旬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别再为了这点钱就跟周仲安勾勾搭搭的。” 桑旬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窜起来,理智告诉她应该忍耐,可她真的没法再冷静下去,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大的胆子,直接将手中的那张□□往席至衍身上砸去:“你是不是有毛病?” 一张卡砸在身上根本就没什么感觉,可席至衍还是成功地被激怒了,他的脸色铁青,一把攥住桑旬的手腕,声线崩得紧紧的:“怎么?周仲安给的钱你要,我给的你就不要了?” 桑旬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根本敌不过男人的力气。 “你以为周仲安的钱是哪儿来的?”席至衍的怒气更盛,“我告诉你,他的钱也是席家的钱!” 他的力道太大,桑旬手腕生疼,只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她忍着泪道:“是,你们家是有钱。可我不会要你们家一分钱,你为什么就非要跟我过不去?” 跟她过不去?席至衍的一口气梗在胸口,他真是犯贱。 席至衍知道桑母一心都扑在现在的家庭上,素来对桑旬这个大女儿不闻不问,却又习惯于在需要桑旬的时候用感情与眼泪来要挟她就范。 他知道桑旬现在缺钱用,那天在“枫丹白露”她要是肯求自己一句,那钱他也就给了。可没想到这女人脾气居然那样臭,他以为她是不知好歹,后来才知道,原来有的是人排着队给她送钱呢。 他知道自己是魔怔了,可是只要一想到桑旬有可能会找旁人借钱,无论那人是周仲安还是沈恪,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不要我的钱?”席至衍冷笑,“那你准备找谁要钱?周仲安还是沈恪?” 他越说便越觉得怒不可遏:“五十万你还得起吗?还是你打算钱债肉偿?” 桑旬几乎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可以这样肆意轻贱羞辱他人? 旁边就是人来人往的电梯,尽管席至衍的声音压得极低,可旁边已经有人投来了不怀好意的探究目光。 桑旬抬手便扇了面前男人一个耳光,她极力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席至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就是个人渣!” --- 桑旬回到病房后,见继父正在睡觉,于是小声的问杜笙:“刚才他没吓着妈吧?” 杜笙的表情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也只是闷声道:“没有。” 桑旬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她又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看书的杜箫,他马上就要高考,现在在病房里也不忘看书。 桑旬走到他身边去,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看书遇到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杜箫侧过头,避开了桑旬的手,一声不吭。 桑旬忍不住自嘲,是了,她怎么老做一些会让自己尴尬的事情。 住了几天的院,桑旬估摸着刚入院时交的钱差不多了,于是第二天便到楼下缴费窗口去交钱,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便道:“你们不是昨天才交了钱吗?” 桑旬觉得奇怪,她接过工作人员从窗口里递出来的打印凭条,发现账户上的剩余金额居然是500368.21元。 她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不死心的问工作人员:“请问……是昨天什么时候缴的费?” “下午三点零六分。” 她最后的一丝幻想也湮灭,交钱的果然是席至衍,而且估计还是昨天下午他临走前顺手交的。 桑旬有些恶意的想,不如就当做不知道,凭空多了五十万,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她问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卡里的钱能取出来吗?” “带上交钱时的收据,钱三到五个工作日退回原卡。” 桑旬发愁,她哪里来的收据? 她想了想,又问:“收据丢了怎么办?” 工作人员看她一眼,“那就带住院人的身份证来。” 桑旬回到病房里,见母亲正坐在继父病床前削苹果,于是把她叫出来,说:“妈,你把叔叔的身份证给我用一下。” 母亲皱起眉头,问她:“你要你叔叔的身份证干什么?” 桑旬想了想,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我有一个……朋友,他往我们的住院账户里打了一笔钱,我把里面的钱取出来还给人家。” 果然,母亲满脸的惊讶:“你的哪个朋友?多少钱?” 大多数人都很难抵挡横财的诱惑,尤其是在缺钱的时候。 母亲脸带为难之色:“小旬,既然你的这个朋友有意借钱给我们,那……” 桑旬是真的吃惊,没想到母亲居然是这样的想法。 她解释道:“我和他不熟,不能要他的钱。” “他肯定是知道你面皮薄,所以才直接打钱……”母亲的声音带了几分哀求和讨好,“我们先把你叔叔的病治好,钱以后再还,好不好?” “谁来还?”桑旬觉得难以置信,她猛地看向母亲,声音都在颤抖,“你是打算让我来还这五十万吗?” 母亲低头不语。 桑旬只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一样,她一字一句道:“你们从来就没管过我一天,现在你老公要死了,怎么就想着要我来出钱?” 她苦笑:“为什么你们的吃相一直都这么难看?” 母亲的脸微微涨红,想要呵斥眼前的大女儿,可却连话都说得磕绊:“你、你怎么能这样和妈妈说话……” 桑旬不再理会她,直接进了病房,翻开母亲的包便要找身份证件。 母亲紧跟着她进来,在后面拦她,声音惊慌失措:“小旬,你要干什么?” 桑旬心里憋着火,没有回头,直接搡开了母亲。 一直坐在旁边的杜箫此刻“嚯”的一声站起来,重重地推了一把桑旬,还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嗓音粗嘎:“你对我妈干什么?” 杜箫的力气太大,桑旬被他猛力一推,当即便跌坐在了地上,脑袋重重地磕了一下。 刚进门的杜笙赶紧跑过来扶起她,小声问:“姐,你怎么了?” 桑旬觉得灰心,看,多讽刺,这些就是她的家人。 她手机里还有道哥的电话号码,于是拨了过去,问他席先生在哪里。 道哥现在对她的态度倒是十分客气,听说她要找席先生,问了她人在哪里,又说马上过来接她。 席至衍平常都住在市中心的酒店公寓里,这里是一梯一户,安保十分严格,道哥刷了卡将她送进电梯按下楼层后,说:“桑小姐直接上去就行。” 因为整层只有一户人家,桑旬出了电梯便直接是客厅,她并未见过这样的豪宅,一时间站在那里,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在犹豫要不要走进去,突然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抬头便看见席至衍站在她对面,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桑旬一早便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可此时声音却是磕磕绊绊的:“我把钱还给你,你把交钱时的收据给我……不然钱提不出来。” 席至衍走近她,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桑旬这才发现他眼中竟有几分醉意,下意识的便退了一步。 可他步步紧逼,桑旬退无可退,顺势便坐在了沙发上。 席至衍一笑,说:“不给你会怎样?” 桑旬垂下眼睫,涩声道:“我没有多余的钱还你。” 席至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和自己对视,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没钱还……肉偿也行。” Chapter 17 席至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和自己对视,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没钱还……肉偿也行。” 桑旬被困在沙发和男人的身体之间,她蓦地对上席至衍的目光,只看见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 也许是太过惊愕,一时之间桑旬几乎都忘了扇他巴掌。 是她太迟钝,先前席至衍的种种表现,只是让她觉得这人喜欢用下三路来侮辱自己。 可现在……难怪颜妤对她是那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桑旬终于了然,原来并非是颜妤疑神疑鬼,哪怕只是身体上的兴趣,可至少席至衍是对她有兴趣的。 纵使桑旬的想象力再丰富,有多么的自作多情,她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她还自得于自己的小心机得逞,没想到是颜妤早就发现了席至衍的心思,所以才急不可耐地要将她打发走。 桑旬只觉得男人的目光灼灼,如果眼神有温度,那她身上早就被烧出个洞来了。 桑旬心中念及颜妤,不由得立刻就心生厌恶,她用力地撇过脸,“席先生忘了自己有未婚妻吗?” 席至衍明显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笑起来,可说出来的话却恶劣极了:“有未婚妻难道就妨碍我睡你了?” 他说的这样直白露骨,桑旬又惊又怒,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下意识的便要抬手扇他耳光。 只是她挥出去的手下一秒便被男人紧紧攥住,席至衍将她的手腕推至头顶,俯身贴近她,声音森冷:“怎么?你还打上瘾了?” 桑旬用力挣了挣,但却在他的桎梏下动弹不得,于是索性放弃,闭着眼不再说话。 席至衍注视她片刻,目光落在那嫣红饱满的唇上,几乎是鬼使神差的,他低头含住了那双唇瓣。 他上回吃了亏,被她咬过的伤口还没愈合,这次便有了经验,空出一只手来捏住女人的下巴,迫使她打开齿关,舌头便顺势滑入了她的口中。 桑旬被他压在身下,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连唇舌都被他密密实实的堵住,只能无助的发出“唔唔”声。 可席至衍却像是食髓知味一般,与她唇齿交缠,不舍得放开一秒。 他的手不自觉地往下游移,握住桑旬纤细柔软的腰肢,即便是隔着衣物他也能想象得到手掌覆在上面会有怎样的温腻触感,他正要继续,可一旁的监视器却突然传来“滴”的一声。 公寓的安保系统十分完善,只要有人刷卡进入住户专属的电梯,监视器便会传来警报。 有人进电梯了。 桑旬自然也听见了那“滴”的一声,她趁着男人分神的刹那,猛地推开他,席至衍不防,居然被她得逞。 监视器里显示的是电梯里的画面,桑旬看见站在电梯里的人正是颜妤。 是了,这里的电梯只有刷卡才能启动,除了颜妤,还有谁能这样光明正大的进来? 桑旬整个人几乎都要疯掉,她不明白老天怎么这么喜欢和她开玩笑。 几天前她才信誓旦旦的答应颜妤,不会再出现在她和席至衍面前,现在她要怎么向颜妤解释自己居然出现在席至衍的家里? 而且……桑旬摸了摸自己的唇,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肯定肿得厉害。 现在想要出去便会迎头撞上颜妤……桑旬只得转向席至衍求助,她几乎要哭出来:“席先生,你能不能……让我躲一躲?” 席至衍原本没什么表情,听见她这话,却是蓦地眯起了眼睛,“你心虚什么?” 心虚?桑旬岂止是心虚,她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先前桑旬并未察觉席至衍对自己的异样心思时,尚能理直气壮地诈颜妤:是呀,反正是颜妤自己误会,她不过是顺势而为。 可是现在……桑旬的心里油然生出了一股罪恶感。 电梯就要到了,桑旬知道拖延不得,只得再次转向席至衍,小声哀求道:“求求你,让我躲一下吧。” “你连我都敢打,还怕她做什么?”席至衍嗤笑道,转身朝房间里面走了进去。 桑旬本来就心虚,这下哪里还敢接话,连忙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桑旬一路被领到最里面的房间,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估摸着这大概就是席至衍的卧室了,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席至衍看她杵在门口不动,又望见她满脸的犹疑,当下便冷哼道:“怕我吃了你?” 桑旬隐约听见外面玄关处传来“叮”的电梯开门声,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低着头走进席至衍的卧室。 席至衍抱着胳膊往旁边一站,漫不经心道:“你自己找个地方躲吧。” 他的卧室设计得十分简洁,除了几样必要的家具再无其他,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桑旬正急得团团转时,突然看见了一扇门,她以为是衣柜,可走过去一拉开门,却发现是衣帽间,里面的陈设井井有条,实在找不出哪里能藏下一个大活人。 也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席至衍低低骂了一句“蠢”,然后便一把拽过桑旬,将她带到阳台,拉开储物间的门。 桑旬看向他的目光终于多了几分感激,她本想说声谢谢,可突然听见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她猜是颜妤往这边走过来了,吓得赶紧噤声,当下便弯腰躲进了储物间。 桑旬正要关上储物间的门,哪里晓得席至衍却突然伸手挡住,桑旬不明他的意图,可没想到下一秒他便弯腰挤了进来。 她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睁睁地看着席至衍将储物间的门关上了,狭小的空间里瞬间一片漆黑。 桑旬想骂人,可一想到颜妤就在外面,于是只得艰难地忍住。 一片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桑旬甚至能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在扑通扑通的跳。 席至衍和她靠得极近,桑旬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要跟着躲进来,他也不说话。 呼吸间夹杂着淡淡的酒气,桑旬暗自咬牙,在心里将身旁的男人骂了千百遍,又默不作声地往旁边靠了靠。 一对成年男女挤在这样狭□□仄的空间里,便是桑旬自认对席至衍并无任何不轨的想法,可也不由得觉得口干舌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桑旬隐约觉得身边男人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她想起方才席至衍将她压在沙发上时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惊。 她又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要离席至衍更远些,可哪料到身边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来,将桑旬拽进他的怀里,下一秒他的唇便覆了下来。 桑旬这回连挣扎都不敢挣扎,因为她听见颜妤就在外面打电话,她死死掐着掌心,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动静来。 席至衍似乎是吃定了她不敢反抗,于是变本加厉,连手上的动作都不老实起来,沿着桑旬上衣的下摆探进去,一路往上。 ……他的未婚妻就在外面!桑旬几乎觉得不可置信,怎么有人能无耻下流到这种地步。 她恨他的卑鄙,更恨自己的软弱。 偏偏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短暂松开桑旬的唇,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低低笑了一声,然后再次将唇覆了上来,两人唇齿交缠间他还低声道:“……这回不咬我了?嗯?” 桑旬浑身上下都在不住哆嗦,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下来。 席至衍摸到她脸上的一片冰凉,这才终于停下来,“你哭什么?” 桑旬牙关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颜妤在卧室里打电话的声音隐约传来:“……没看见……我打了,手机也放在家里……好,我去问问他……” 席至衍侧耳听了一会儿,听出来颜妤是在和他妈打电话,八成是来叫他回家吃饭。 他估摸着颜妤一会儿就该走了,于是抚了抚桑旬的背,说:“别哭了。” 外面传来颜妤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席至衍刚松一口气,哪里知道下一秒桑旬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靠! 席至衍抢过她的手机,看见屏幕上跳动着的“沈恪”两字,觉得十分刺眼,毫不犹豫地把来电给掐了。 刚才的动静太大,席至衍听见颜妤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心知这下也躲不过了,于是索性从储物间里钻了出来,又返身将门给关上。 颜妤循着声音走到阳台上来,正撞上席至衍就站在那里,她见他衣衫凌乱,脸上还有唇膏印子,当下便明白了七八分。 “我还当你不在家呢。”颜妤冷笑,可眼圈却控制不住的泛红,“原来是藏了狐狸精在这里,所以才不敢出来。” “什么狐狸精?”席至衍心里的一股火窜起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来捉奸的?” 颜妤脸色惨白,但还是咬牙道:“好啊,既然不是捉奸,那你就把这位真佛请出来,也好让我认认你的新女友。” Chapter 18(大修) 席至衍与颜妤算是正宗的青梅竹马,可两人认识了二十多年,都见识过彼此穿开裆裤的样子,难道还能爱得死去活来? 只是家里长辈爱把他们两个凑做一堆,席至衍对此也并不反感就是了。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可结婚不就是要找门当户对的么?席至衍想,他又不像他大哥追求真爱,为了个离婚女人和家里闹翻。反正他也没其他上心的女人,真拖到了不得不结婚的年纪,让他和颜妤过一辈子他倒是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至少,作为一个结婚对象,颜妤于他而言是远远超出及格线的。 颜妤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姑娘,平日里性子难免娇纵一些,席至衍也向来不和她计较。 只是今日她的娇纵刁蛮用在这里,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席至衍却突然觉得无法忍受。 他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你还真把自己当我什么人了?” 颜妤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可都到了眼下这份上,她哪里还肯服输,当下便道:“是,我又不是你什么人。那你心虚什么?有本事就把人叫出来让我看看。” 席至衍心里还记挂着桑旬,不欲再与颜妤纠缠下去,于是往前迈了一步,挡在颜妤身前,语气严厉了几分:“回家去,别在我这儿撒泼。” 颜妤还要说话,可她脸色突地一变,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语气几乎是不可置信:“是不是她?” 他们自然都心知肚明这个“她”是谁。 席至衍原本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遮掩,只是先前他看桑旬那副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羞愧而死,所以才没把她给说出来。 现在颜妤自己猜到了,席至衍也没打算撒谎,他正要说“是”,却听见身后储物间的门被推开的声响。 站立着的两人都回过头去看,然后便看见从储物间里出来的桑旬,她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脸颊上犹有泪痕。 颜妤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先前这两人在做些什么可想而知。 她一想到桑旬的身份,想到她曾做过的种种事情,便不由得看着席至衍冷笑道:“还真是不挑啊。沈恪这样,周仲安这样,你也这样……我还真奇怪了,也没多漂亮,怎么就把你们几个都迷得神魂颠倒的?” “你们男人是不是不管香的臭的,只要是送上门来的货色都来者不拒啊?” “还是……”她的目光掠过桑旬,那视线中饱含着不屑与轻蔑:“人家的活儿特别好?” 这话说的不好听,只是席至衍似乎忘了自己说过许多比这更难听的话,当下便觉得一股无名火自心头窜起。 他先前一直顾着颜妤的面子,可现在却觉得她太过分。 认识颜妤这么多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当下便口不择言道:“谁说我来者不拒?像你,送上门来我也不要。” “啪——” 颜妤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混账的话来,她气得全身都在哆嗦,扬手便给了眼前男人一个重重的耳光,然后掉头离开。 靠!席至衍心中暗暗咒道,最近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才会动不动就被女人打。 他转身看向桑旬,她嘴唇鲜红,手腕上一圈红痕,甚至在那衣物底下……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现在冷静下来,席至衍也觉得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过分,他又不是变态,活到这么大也没强迫过女人,更何况……更何况是桑旬。 他又想起她先前窝在那里哭得发抖的模样,破天荒的居然觉得愧疚,犹豫片刻,他还是耐心同桑旬解释道:“她跟我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我的未婚妻……我骗你的。” 席至衍与颜妤既无婚约也无感情,他更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是以席至衍并不觉得他与颜妤之间存在任何的契约关系,彼此只不过是打算凑合时的最佳选择,若是颜妤找到心上人,他自然也会真心祝福。 桑旬一时没吭声,只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她觉得自己荒唐可笑,方才颜妤就在外面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那种熟悉的羞耻感再度卷土重来,令她回想起那些不堪可怖的记忆。 而且颜妤居然猜到躲在这里的是她……桑旬恨她对自己居然怀着这样的揣测,可事实上,颜妤的揣测无比正确,藏在席至衍家里的就是她。 是,上一次她蒙受冤屈,可这次她却是罪有应得,她和别人的未婚夫躲在那里偷情,还有比这更下贱的事情么? 方才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卑鄙,现在听完他的“解释”后,又觉得在卑鄙之外,还要给这人再加上一个“无耻”的标签,才算妥帖。 可现在,席至衍却告诉她,原来颜妤根本不是他的未婚妻。 席至衍见她不说话,于是又走近了几步,手抚上桑旬的脸庞,拇指摩挲着嫣红的下唇,低声道:“……是你自己非要躲的。” 不过他实在是太过了解颜妤的个性,因此顿了几秒,又说:“她要是找你麻烦,你就——” “啪——”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桑旬便一耳光扇了过去,正好与先前颜妤留下的掌印重叠。 桑旬打完人抬腿便走,席至衍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在玄关处追上桑旬,他双臂一撑,便将桑旬困在身体与墙壁之间。 他心生恼火,又存了几分报复心思,于是刻意紧贴着女人的身体,语气却是冰冷的:“你还真打上瘾了是不是?知道打我是什么后果吗?” 有些事情桑旬已经可以确定,因此当下也生出几分有恃无恐来。她抬头与席至衍对视,他的眸子又黑又亮,却装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桑旬突然踮起脚来,胳膊搂住男人的脖颈,将两片柔软的唇瓣贴在男人的唇上。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但大概是因为这样的举动由桑旬做来太令人诧异,以至于席至衍一时之间都未能反映过来,竟愣在那里。 桑旬松开他,舔了舔嘴唇,有意放软了声音,使得整个人都沾染上了几分慵懒意味:“那这样……又会有什么后果?” 她在勾引自己……席至衍又不是毛头小子,此刻既惊讶于这个女人在他面前突然展现出来的风情,又羞耻于承认他心底被桑旬勾起来的隐秘*。 他终于得以见识到桑旬的另一面,却不由得觉得恼怒:在其他男人的面前,她也是这个样子的吗?甚至……比现在还要更诱人犯罪? 席至衍觉得心烦意乱,于是挪开了视线,只是没头没尾道:“让你从沈恪那儿辞职,你说了没?” 桑旬想起刚才沈恪打来的未接电话。 前几天她将辞呈发给沈恪后便一直没动静,直到刚才。 犹豫几秒,桑旬索性将手机掏出来,当着席至衍的面就回拨了刚才那个号码。 “喂。”沈恪的嗓音清清冷冷。 “沈先生。”桑旬握着手机,身边另一个男人的呼吸就近在咫尺,她侧身避开席至衍的视线,“您刚才给我打电话……” “辞呈我看到了。”沈恪打断她,“打算去哪里?” 桑旬心里琢磨着这个问句,不知沈恪是问字面上的问题,还是问自己的下家是哪里。 “因为个人原因……”她的语气迟疑,并不预备再说下去,想必沈恪也不会再追问下去。 “知道了。”果然,沈恪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便将电话给挂了。 席至衍看着眼前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怎么?不敢说是来我这儿?” 桑旬回望他,也笑一笑,说:“现在说不说也不要紧,反正……以后肯定能见到的。” 席至衍的脸色变幻几次,最后也只是说:“下个星期来上班。” 说完他便松开桑旬,转身朝房间里面走去。 席至衍知道自己今天行为失控,做出了那样的荒唐举动……可那又怎样? 男人是被*支配的动物,可*就像潮水,来得汹涌退却也快。桑旬方才那样勾引自己……可他并不想让桑旬觉得她在他这儿有什么特殊,更不会允许她来拿捏自己。 “席先生——”桑旬在后面叫住他,待他停下脚步,这才继续,“还有那五十万……” 这回他倒是不再说情债肉偿的话了,连头都没回,声音冷淡:“从你工资里扣。” ----- 桑旬没再去医院,而是直接回家,孙佳奇见她回来,于是问她出国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也不确定颜妤还愿不愿意帮自己出国,毕竟她刚才彻底惹恼了对方。 桑旬想,人落魄到一定程度也许就会变得无耻,就像她,即便在颜妤面前丢了那样大的脸,可现在仍十分期望对方明天就告诉她签证已经办好。 大概是她的意念太过强烈,第二天一早桑旬便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和蔼:“桑小姐,我现在就在你住的小区外面,方便出来和我见一面吗?” 是席至萱的妈妈,那时她在医院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桑旬永远忘不了。 Chapter 19 席母保养得宜,一眼便能看出是那种出身良好,一生顺遂的女人,年轻时是千金小姐,年老后便成了举止优雅的贵妇。 她现在的模样与桑旬六年前见到她时大相径庭,六年前她只是个女儿生命垂危的绝望母亲,现在却比六年前看上去要年轻许多,想来大概是从女儿的阴霾中渐渐走出来。 即使桑旬并非真凶,可六年前看到那样一位母亲也仍觉得心酸难忍,现在看到席母这样,她心下不由得宽慰许多。 席母其实十分有涵养,哪怕眼前坐着的就是害她女儿的凶手,她也无法摆出张牙舞爪的态度来。 她看着桑旬,极力地忍耐自己的情绪,最后只是说:“桑小姐,小妤说你想去墨西哥。”说着她便将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桑旬面前来,示意她打开。 “里面是你的签证和出境文件。”席母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还有机票,下周一八点起飞。” 桑旬心下不由得有些惊讶,原来她不止让颜妤一个人如临大敌。 她将东西放回纸袋里,抬头看着席母,并不说话。 席母也打量着她,这世上的确有人不可貌相,生得文文静静的,背地里却是条毒蛇,趁人不备就咬上一口。 见桑旬不说话,席母越发肯定她是有意勾引自己儿子,心里一边气儿子荒唐糊涂,一边又恨眼前这女孩的攀附手段。 她说:“桑小姐,我以为,我们家已经算是很宽厚的人家。” 他们家窝囊成这样,说出去只怕都要让人笑掉大牙,不但只让她坐了六年牢,现在还要送她出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到底有怎样的手段,居然将自己儿子也迷得团团转……可她的女儿已经被她毁了,她不能再看着自己的儿子也被她毁掉。 她无意教训桑旬,只希望将她打发走,越快越好。 “是。”桑旬点头赞同席母的说法,席家对她的确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拿起桌上的牛皮纸袋,说:“席太太,谢谢您。” --- 与此同时,席至衍正在和他大哥席至钊打高尔夫。 说是大哥,其实是他们这一辈的大排行,席家是绵延几十年的沪上世家,席至钊则是席家的长房长孙。 席至钊常年待在上海,这回突然来了北京,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为了公事前来,席至衍隐约猜到一点他此番前来的目的,但也不说破,只是神色如常的陪他打球。 几局下来席至衍已经输了他大哥七八杆,两人一同走上果岭,席至钊将那停在果岭上的球一杆推入洞,然后又笑:“你今天不在状态。” 席至衍知道他意有所指,本来就气不顺,当下也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哪像大哥你,情场得意,球场也得意。” 他是有意刺席至钊的痛处,他的这位大哥,什么都好,唯独在感情上死心眼,和一个女人纠缠了十几年,要多狗血有多狗血,外面人都眼巴巴的看着笑话,家中长辈被他气个半死,但也无可奈何。 席至钊听他将自己也扯了进来,于是终于沉下了脸,低声道:“至衍,有些事情要拿捏住分寸。” 席至衍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当下便有些不以为然:“玩玩而已,怎么了?” 席至钊被他气到,当下也冷笑道:“外面那么多女人,你玩哪一个不好?难道就非要去招惹那样一个女人?” “怎么?”席至衍也反唇相讥道,“颜妤她还真是有本事,你们一个个,都当起她的说客来了。” “难为你还记得小妤,”其实席至钊哪里愿意管他的这些事儿,换成其他女人他半个字都不会说,可偏偏是桑旬,于是只能将颜妤拉出来当挡箭牌,“你嘴上说玩玩,可我看你是对那个女人真的上了心,不然怎么会当着那个女人的面下小妤的面子?” 席至衍不以为然道:“颜妤她就是被你们一个个这样惯出来的,惯得她刁蛮任性。” “她是刁蛮任性。”席至钊也放缓了声音,“可她从没干过害人性命的事情。” 果然,席至衍一时间沉默下来。 见刚才的话起了效果,席至钊又继续说下去:“你总还记得,至萱是为什么才躺在那里的吧。” 与堂兄告别后,席至衍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城郊的别墅。 从五年前起,家人就把至萱送到了这里,偶尔来探望。 开始时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至萱突然蒙受如此大难,两次徘徊在死亡边缘,向来柔弱的母亲哪里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日日以泪洗面,就连一向坚毅的父亲,也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至萱从小聪明乖巧,是全家人的心头肉,乍然变成那副模样,没有人能承受,他们这个家几乎就要崩塌。 只是人生在世,大多数人都有着极强的自我治愈能力。 最初的震惊与悲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麻木与厌倦。 父母似乎都希望尽快从小女儿的阴影中走出来,可是那个曾经是“家”的地方,如今成日被阴郁与绝望笼罩,令人望而生畏。 他知晓父母的心思,也不愿看父母日夜沉浸在往日的沉痛与阴霾当中,于是主动提出,将妹妹送到城郊的别墅去修养。 没有人愿意先开口,那就让他来当这个恶人。 可是后来的事情却渐渐超出了他的预计。 远离了小女儿带来的阴霾,父母慢慢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却也变得越来越不愿提及曾经疼爱的小女儿。 这本无可厚非,席至衍知道,他不可能要求家人永远活在痛苦当中。 他不满父母希望将至萱的下半辈子丢给周仲安的做法。 可就连他自己,去看至萱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他选择刻意遗忘。 席至衍走到妹妹的床前坐下,她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生机。 不知为何,他觉得妹妹看起来越来越陌生。 他摸了摸妹妹的脸,轻声道:“至萱,我上个星期路过你们学校,就开车进去转了转……我记得你以前住在十八栋,现在那里已经改成男生公寓了。还有操场,你以前总跟我抱怨说夜里太吵,现在也好多了,再也没有男孩子在那里唱情歌了……” “至萱,前几年我经常梦见小时候……那时候你还没有桌子高,我和沈恪不愿意带你玩,你就跑去跟爷爷告状,等爷爷要打我,你又哭得跟什么似的。” 可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至萱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想不起妹妹的脸了。 --- 桑旬是下周一一早的航班,分离来得如此突然,即便是高兴她终于可以开始新生活,可孙佳奇仍然觉得万分伤感。 桑旬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只是安慰孙佳奇:“等你休年假,你就飞过来看我。” 孙佳奇不吭声,她知道桑旬是再也不会回这个地方了。 傍晚的时候孙佳奇打电话给桑旬,说自己今晚不加班了,和她一起出去吃饭。 桑旬在电话这头笑,说:“别出去吃了,晚上我来做饭。” 挂了电话桑旬便换衣服去附近的超市买食材,她很早便自立,于烹饪上也算拿手。她又熟知孙佳奇的口味,知道今晚这顿一定能让她满意。 除了食材,她还买了一大堆的日用品回来,孙佳奇生活上粗心,没有自己照顾,恐怕连卫生纸都不记得买。 半路上她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桑旬手忙脚乱的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您好,请问是桑小姐吗?” 桑旬的声线莫名的紧绷起来:“你是哪位?” “您好,我叫楚洛,是xx电视台的记者,不知道方不方便约您出来见个面?” 在监狱的时候,桑旬和狱警的关系不错,出来的时候留了电话给他们,想来记者就是通过这个找到她的。 电视台记者要见她,能有什么事呢? 无非是要挖掘罪犯的心路历程。 桑旬没有再说话,直接掐断了电话。 隔了几分钟,那个号码又发过来一条短信—— “桑小姐,这次和您见面的全部细节都不会被我用作节目素材,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桑旬删掉短信,将那个号码拉黑。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庆幸,从前在监狱里的时候,还好没有无聊的记者来采访她,否则她就不能如现在一般拒绝了。 走进小区,一路都有相熟的邻居和她打招呼,语气热络:“今天自己做饭啊?” “是呀。”桑旬一一笑着回应。 看,她最喜不知她底细的人,唯有在他们面前她才能维持尊严。 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玄关处突然传来猛烈的砸门声,她以为是孙佳奇忘了带钥匙,但转念又想到孙佳奇不会这样暴力。 打开门的时候桑旬万分惊讶,居然是席至衍。 他看起来像是喝了不少酒,步履虚浮,连呼吸中都夹杂着酒气。 桑旬一打开门,他整个人便都软软地倒下来,她只得伸手去扶。 她心里又惊又怒,这个人要怎样报复自己都可以,可他今天居然找上门来,若是被孙佳奇撞见,她又该如何解释。 想到这里,桑旬便更觉得着急,她勉强撑住男人的身子,又问:“席至衍……你怎么喝成这样了?你的司机呢?” 可哪里知道原本醉酒的男人却突然捉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桑旬惊慌之下抬头,正对上男人的目光。 他双目通红,仿佛困兽一般。 桑旬强自镇定道:“我打电话让司机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席至衍的手突然抚上她的脖颈。 桑旬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起从前那一次,他几乎要将自己扼死……她闭上眼睛。 她等了许久,并未遭遇同上次一般的窒息……这一次,他的手掌没有收紧。 席至衍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眼中满是绝望与挣扎。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值得被爱的? 良久,他终于收回自己的手,一字一句道:“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我面前。” Chapter 20 桑旬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又到自己跟前来撒酒疯了,可她马上就要走了,并不愿再节外生枝,于是只得隐忍道:“好。” 席至衍就那样望着她,眼神中尽是痛苦和迷茫,他喃喃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桑旬一脸平静的从他的外套里翻出手机来,在通讯录里找到司机的电话,拨过去:“席先生喝醉了,在xx小区,麻烦您过来一趟接他回家。” 席至衍靠在那里,闭着眼睛,并不说话。 挂了电话,桑旬不知说什么,于是也默默地站在那里。 “你当时是不是很恨至萱?”席至衍突然开口。 桑旬下意识的便想摇头,她从未真心恨过席至萱,可转念一想,并不会有人相信,于是索性沉默。 “她不是想和你抢周仲安。”席至衍睁开眼睛来看桑旬。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至萱怎么会将那样的男人当宝,只是气不过被欺骗,更不愿被正牌女友比下去,所以才会想要和桑旬一较高下。 也许将桑旬踢出局后,她转头便会将周仲安甩掉也未可知。 至萱她骄傲、刁蛮、永远无法容忍优越感被践踏,她有缺点,也做过错事,可不应该换来这样的结局。 桑旬一直安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如果人有后眼,那该有多好。 一时间两下静默,桑旬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笑:“……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席至衍别过脸,没有回答。 “如果早一点……”桑旬垂下眼睫,藏住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声音却是幽幽的,“能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听见这话,席至衍呼吸一滞,他转过头去打量桑旬,目光复杂。 他不明白桑旬这句话背后是什么含义,可是……如果能早一点,如果他们之间开始得不是这样难堪……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 晚上孙佳奇十分难得的准时到家,吃饭的时候同桑旬讲了一大堆公司里的趣事,又吐槽客户:“和他们说了划拨土地没法纳入重组范围,他们居然说这就该律师想办法?我要有这本事还来跪舔他们?” 桑旬也忍不住笑起来,笑完又正色道:“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别老和客户和老板吵架。” 孙佳奇一时没吭声,过了几秒突然哽咽起来:“小旬,我是真的替你不值……你那时都已经拿到伯克利的offer了,如果没出那件事,你现在可能博士都毕业了……” 孙佳奇从中学起就认识桑旬,自认远远不及她。桑旬是那种身处泥淖仍能积极向上的人,念大学后一切好转,孙佳奇庆幸桑旬终于摆脱那样的家人,可没想到却有更大的一个陷阱在等着她。 过去的同学,哪怕是成日逃课挂科的同学现在也大多事业有成,受人尊敬。可桑旬,一直聪明勤奋,再没有人比她更被生活苛待却仍饱含希望,却要因为六年前的无妄之灾避走他国,她是真的觉得老天不公平。 听她这样说,桑旬心下自然伤感,但还是佯怒道:“别再揭我伤疤了好吗?”她举起手里的杯子和孙佳奇一碰,“今天谁都不准提伤心事,我们要开开心心的吃完这顿饭。” 因为是在家里,所以桑旬也没什么顾虑,将自己下午去超市买来的打折红酒打开,又拿了两个高脚杯来和孙佳奇对饮。 孙佳奇一边喝一边忍不住嫌弃:“等我下次去看你,给你带瓶好酒。” “好呀。”桑旬笑眯眯的模样,“我就等着享孙大律师的口福。”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晚上,也许是心中积攒了太多的情绪,桑旬居然硬撑着将一整瓶红酒都喝完,这才醉倒。 --- 第二天早上起来,桑旬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搭了条毯子,孙佳奇已经去上班了。 她爬起来洗一把脸,换了衣服,打算在临走之前再去一趟医院。 母女一场,尽管她并未从母亲身上得到过陪伴和爱,但她仍珍惜这一世的血亲缘分。她就要去国离家,也许此生再不会相见,所以才要好好告别一场。 到了医院,母亲正在继父床前喂他吃饭,见桑旬进来,她连忙站起身来,表情有几分不自在:“小旬,你来了啊……” 桑旬一连几天没过来,桑母也渐渐回过味来,仔细一思量也觉得是自己过分了,于是道:“那个……钱还是还给你朋友吧,我再想办法,看能不能问你舅舅借一点……” “没关系。”桑旬笑了笑,“那钱你们先用着吧,以后再慢慢还。” 听到这话,桑母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她抓着桑旬的手道:“那改天真的要请你这个朋友吃一顿饭……”说着她的语气又犹疑起来,“那天小箫推你那一下没撞到哪儿吧?我后来说了他一顿……” “不碍事的。”桑旬不动声色地避开母亲的触碰。 她又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一直等到中午杜笙从学校里过来。 “姐……”杜笙喊了她一句。 桑旬将杜笙叫到病房外面,淡淡告诉她:“账上那五十万是席至衍给的。” 杜笙明显有些惊讶。 “你说过要自己还钱的。”桑旬继续道。 杜笙的目光复杂,过了许久,才缓缓点头道:“我一工作就攒钱还他。” 终于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桑旬松了一大口气,也不顾母亲要留她吃晚饭,便径直从医院回来了。 到楼下的时候,停在路边的一辆红色保时捷911里突然下来一个女孩子,一张脸漂亮得惊人,桑旬正要继续往前走,却没想到那女孩是对着她开口的:“桑小姐。” 桑旬心下惊讶,自己似乎并不认得这样的人物,可转念一想,她便有了一个猜测……难道这又是席至衍的青梅竹马? 她还在犹疑,对面的女孩就已经冲她伸出了手:“我叫楚洛,之前在电话里和你联系过。” 桑旬想起来,目光也瞬间冷了下来,原来是记者。 “我不是想采访你!”大概是先前被拉她拉黑过,楚洛连忙拦住她,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意,想了半天只得结结巴巴道:“我、我认识你爸爸!” 桑旬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怎么会认识自己的爸爸? “我听我父母说过桑叔叔的事情……”楚洛解释道,也许是因为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尴尬,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恰好翻到你的……档案,后来一查,发现你果然是桑叔叔的女儿,所以我想……也许你应该去见桑爷爷一面比较好。” 桑旬想了想,然后道:“楚小姐,我明天就要出国了。” 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对方居然满脸欣喜道:“那我来得正是太凑巧了!” 桑旬十分无奈,只得说:“楚小姐,这么多年他们也没来找过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言下之意是让她少管闲事。 楚洛支吾了片刻,然后道:“从前桑爷爷一直在和你爸爸赌气,现在他的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太清楚……如果你能回去见见他,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桑旬想,算了,不过是个已经糊涂了的老人家,也并未亏欠过她,见一面就见一面吧。 只是半个小时之后桑旬便觉得自己太过天真,她无语地瞪着面前的瞪着面前的青砖高墙,又转向一旁正在停车的楚洛。 楚洛的表情有点无辜:“我没说过桑爷爷很穷啊。” 她停好了车,又笑眯眯的同她说:“我先前问过了,今天只有桑爷爷在家,其他人都没过来。” 桑旬无语极了,亏她还以为她这个亲爷爷不过是普通老头,现在脑子糊涂了她来看一眼也是正常。可没想到她亲爷爷居然是个能住得起坐落在市中心的中式大宅的有钱老头。 有钱得这样不正常,偏偏她从没听母亲提过一个字。 桑旬默不作声的跟着下车。 一路走进去,桑旬才发现这中式庭院比外面看起来的还要更大上许多,她跟着楚洛穿过垂花门、抄手游廊,一直走到一间厢房前,厢房里正走出来一个女人,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楚洛喊了声:“青姨。” 被叫“青姨”的女人笑着应了声,然后又打量桑旬几眼,迟疑着开口:“……这就是二表哥的女儿?” 楚洛点点头,她看出桑旬的不自在,于是又问:“青姨,桑爷爷醒着吗?” 青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刚醒,我带她进去。” 大概因为是外人,楚洛不方便进去,但仍赶在桑旬进去前附在她耳边道:“桑爷爷不知道你会过来,你待会儿好好表现……你们家现在在争家产。” 桑旬恍然大悟,亲爷爷脑子糊涂就算了,可偏偏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亲戚来寻她回去,原来是为这个。 桑旬的一颗心紧紧揪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为了钱么?讨好了这个未曾谋面的老头也许就会有一大笔遗产砸在头上?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 可她知道不是,不是因为钱。 青姨将她带到房间里去,又让她在外面稍等一会儿,然后自己便进到里间去了。 桑旬站在原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很快青姨便走出来,同她说:“老爷子让你进去。” ---- 转天席至衍一早便起来,开车到了颜妤下榻的酒店。 他在外面敲门,不一会儿便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可等那脚步声到了门口后,却没了动静。 他知道颜妤就在门背后,于是道:“那天是我说错话,对不起。” 颜妤原本想好好磋磨他一番,但转念一想,还是将门拉开,不过一张脸却是冷冰冰的,她冷笑道:“现在是谁送上门来了?” 席至衍脸色变了变,没吭声。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最后还是席至衍将手中那个装手表的盒子往颜妤面前一递,那还是他妈特意让人送过来的,说是让他给颜妤赔礼道歉。 “那天是我犯浑,说混账话。” 颜妤的脸色稍稍好转,但还是冷着一张俏脸:“是,我比不上你的新欢,你说多混账的话也不会心疼。” 席至衍不说话。 颜妤见他这样,心里觉得愤怒又无奈,她知道是自己犯贱,他不喜欢自己自己还巴巴贴上去。 她想了想,说:“她明天早上的飞机,去墨西哥,不会再回来了。”颜妤逼着自己说下去:“……你要是舍不得现在就去找她,还来得及。” 席至衍明显一愣,眼中满是震惊。 颜妤见他这样反应,心已经凉了半截,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当。 她知道,她早知道,他迷上了那个女人,不顾父母妹妹也要和她在一起。 颜妤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她闭上眼睛,只等着他转身离开,去找那个女人。 过了许久,她却听见席至衍的声音缓缓响起:“她去哪里和我无关,我也不会再和她有半点干系。” Chapter 21 桑旬满心忐忑的走了进去,是一间极大的起居室,房间陈设古色古香,除了几盏落地灯,几乎找不到一丝现代生活的痕迹。 进门正对着的墙面上便是一个博古架,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面积,桑旬一眼便望见了摆在博古架正中的青花玲珑瓷和鎏金观音像,又暗暗扫了一眼架上的其他物什,她虽不懂这些有钱人的玩意,但也知道件件都价值不菲。 桑旬刚才已经接受了自己爷爷是个有钱老头的事实,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爷爷大概不只是有钱,是非常有钱。 从小到大母亲从未同她说过父亲家的事情,是以桑旬一直以为父亲家里大概也只是普通人家,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显赫的人家。 难怪当年爷爷不同意父亲和母亲在一起……先前她只以为是老人家固执,现在才明白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桑旬默默想。 桑旬走进去,看见起居室最里面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披着一件外套坐在太师椅上,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正研究着面前的棋局。 听见桑旬进来的声音,老人家抬起头来,不过是短短的一眼对视,桑旬便反应过来刚才楚洛是在诓自己,那样犀利如鹰隼般的眼神,怎么可能是老年痴呆的人能拥有的? 桑老爷子今年也该有□□十了,可脊背依然挺得笔直,花白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精神矍铄的模样,桑旬猜测他至少曾经当过兵。 面前的老人家沉声开口道:“今年几岁了?” “二十五。” “你来这儿干什么?” 桑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声道:“之从没见过您,所以想来见一面。” 桑老爷子将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取下来,并不说话。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桑旬觉得这样的沉默太过难捱,心里不由得后悔起来,自己自作多情地来到这里,可对方不但没有喜,连惊都没有。 也许这么多年来,这个老人家从未想过、也并不希望见到自己。 她一时间又想,老人家看不上母亲的出身,那想必是连她也一样看不上了,甚至认为她是有意来攀附……是的,如果一早知道父亲家这样有钱有势,也许桑旬根本就不会来。 桑旬站在那里,觉得难堪极了,她不愿被人这样揣测,刚想告辞离开,却没想到一直没说话的老人家突然将手中的老花眼镜重重摔在面前的棋盘上,棋子飞溅。 桑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个激灵,她一连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就听桑老爷子怒斥道:“做了那样丢人的事情,还有脸来见我?” 到了此刻,桑旬终于知道自己先前到底在恐惧什么了,更加不幸的是,这恐惧正在被证实。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我没——” 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粗暴地打断:“你果然和你妈一样。” 桑旬全身战栗,牙关不住地打战,只觉得那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污浊不堪的灰色记忆再度涌上心头来。 青姨急急走进来道:“怎么了这是?你上半年才做了心脏搭桥手术,现在好好的,又为了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桑老爷子捂着心口,拧着眉头不吭声。 青姨只得转过来看桑旬,“丫头,你先去外面,别在他跟前惹他生气,好不好?” 桑旬垂着头,一步一步往外走。 “站住!”桑老爷子叫住她。 桑旬回过头。 “你这次来,是想要什么?”老人家冷冷发问。 桑旬听出他话外的意思,想要什么,拿了走,以后就再没关系了。 她忍住在眼眶里打着转的泪,说:“那就要钱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美金。” 楚洛在外头等着桑旬,她原本脸上是笑盈盈的,可看桑旬和青姨的表情都不对劲,于是也收起了笑容,走到桑旬跟前,轻声问:“怎么了?” “楚小姐,谢谢你。” 楚洛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自己办砸事了,但当下也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对青姨点头道:“我改天再过来看桑爷爷。” 上了车,楚洛才带着歉意开口了:“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 “和你没关系。”桑旬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顿了顿,桑旬又开口:“楚小姐既然已经看到我的档案……为什么还想要帮我?” 楚洛一愣,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于是说:“……其实法律惩罚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这个人做的事。所以,法律惩罚的并不是坏人,对吗?” 桑旬没有料到她居然这样说,于是沉默下来。 “我做了几年的法制栏目,也采访过一些人,有人一辈子谨小慎微,最后因为口角,一时冲动杀掉一直欺凌自己的邻居,也有连杀鸡都不敢的女人,因为不堪忍受家庭暴力,蓄谋杀掉自己的丈夫。”楚洛笑了笑,又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桑小姐,我不是指你。我不清楚当年的事情,所以也不评价。只是,就算桑爷爷这么多年没找过你……可我觉得,有些东西你是有资格争取的。” 桑旬听得一时怔住,心中感激楚洛先前说的那一番话,又在心里苦笑,桑老爷子并不是没找过自己,只是找到了越发厌弃而已。 “是我考虑不周,你别见怪。”楚洛再次道歉,“你之前说要出国,是出国定居吗?” 桑旬点点头,见车子开到了一处繁华地段,心中一动,于是说:“楚小姐,就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吧。” 楚洛不明所以,但还是就近停了车,又在桑旬下车之前说:“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你明天几点走?我送你去机场吧。” 桑旬想了想,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十一点的飞机。” “那明早七点半见。” 下了车后,桑旬又往前走了几百米,进了一家咖啡馆,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下。 对面便是沈氏集团的大楼,沈恪的办公室在二十三层,桑旬一层层数上去,发现沈恪的办公室果然还亮着灯。 辞职之后,她去过一次沈氏收拾东西,当时沈恪不在,只有宋小姐,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有点失望的模样。 桑旬想,其实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对自己以善意相待。 她在咖啡馆里又坐了片刻,起身出门的时候,却在门口撞见了沈恪。 他没穿外套,身上的灰色衬衣有点皱,桑旬猜测他大概是一个人加班,没有助理,所以下来买咖啡了。 桑旬很快反应过来,于是说:“沈先生还是要一杯美式?我去买。” 沈恪一时没说话,过了几秒点点头。 从柜台回来,桑旬将咖啡递给沈恪,沈恪接过,问:“你怎么在这里?” 桑旬没有回答,反而说:“这么晚了,沈先生应该少喝些咖啡。” 都不是善言辞的人,走出咖啡店便是告别,看着沈恪逐渐远去的背影,桑旬的一颗心猛地揪紧。 她追上沈恪,小声地喊:“沈师兄。” 沈恪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她想告诉他,她不是个坏人,她从没害过任何一个人,她是无辜的。 桑旬看着他,慢慢地说:“我想抱抱你。”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在心里说。 沈恪抿着嘴,没有说话,下一秒便张开双臂,将桑旬整个人揽进怀里。 桑旬闭上眼睛,沈恪的怀抱温暖干燥,身上有淡淡的剃须水味道,他的手掌按在桑旬的背心,隔着衣物能感受来自他掌心的温度。 --- 早上七点半,去机场的路尚不拥堵,车子开了四十分钟便开到了,楚洛帮她将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说是行李,其实只是一只二十寸的小箱子。桑旬的一切,便在里面了。 楚洛说:“希望你在那边过得开心。” 桑旬忍过那一阵泪意,说:“我会的。” 楚洛拍拍她,满脸温柔的笑:“你进去吧,再见。” “再见。” 这座城市呀,载满了她最快乐肆意的青春回忆,亦见证过她最孤苦无助的黑暗时刻。 她初来时意气风发,离开时却一身风霜,黯然退场。 --- 席至衍一连几天都在家里睡觉,公司的事情也不闻不问,直到下午的时候颜妤特意到家里来找他。 他套了件衣服便出了卧室,颜妤坐在餐厅里,一边哼着歌一边将打包带来的饭菜放进干净的碗碟里。 席至衍听见,笑了笑:“怎么心情这么好?” 颜妤抬起眼来看他,却并不回答,只是说:“晚上陪我去看电影。” “好。”席至衍应道,“看什么?” “不告诉你,反正你每回都在影院睡觉。” 席至衍笑笑,没再说话。 两个人这样大概就算是确认关系了,连颜妤都觉得荒诞,相识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他就像一只风筝,别看飘得那样高那样远,可线却是在她手中的。 桑旬的出现让她不安,她预感到自己要是失去这个人,所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放下矜持,只为重新拽紧手中的线。 颜妤想,她还能怎样呢,她知道他心中被那女人占了一席之地。她想放自己一条生路,于是告诉他那个女人要出国,如果席至衍要去追,那她也势必将断得干干净净,不再给自己一丝幻想。如果席至衍现在不去追,那她便可以确定,他以后也不会再去找那个女人了。 晚上去相熟的西餐厅吃饭,一进门便有侍应生送上一捧大马士革玫瑰来,是一早从保加利亚空运过来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点点露水,粉白色的花瓣边缘洇着一点鲜红,十分漂亮。 颜妤知道是他订的,嘴角弯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漫了。” 席至衍侧头看她,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席至衍看着颜妤,她的脸庞美丽,长长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 他僵住几秒,目光划过她嫣红饱满的嘴唇,最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晚餐的气氛不错,两人各怀心事,却又有意迎合对方,外人看来便是一对恩爱情侣。 出了西餐厅,大街对面广告屏幕传来新闻主播沉重严肃的声音:“……本台最新消息,北京时间今日11点20分,一架隶属于墨西哥航空公司的波音七四七客机由北京起飞飞往墨西哥城,由于天气恶劣,飞机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继续飞行……目前救援队已在失事海域附近展开搜救工作……机组人员及乘客共计一百六十三人……” Chapter 22 颜妤十分惊讶的发现,自己在乍一听见那条新闻时,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口气。 她猛然惊醒,被自己心底的阴暗心思吓到。 颜妤知道自己是被爱蒙蔽了双眼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心机和手段,可她从没想过要用另一条无辜生命来换来一份安稳的爱情。 她固然是讨厌桑旬,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日子是她选的,航班也是她挑的。 她抬眼去看身边的男人,席至衍也转过头来看她,他的眸子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波澜,可颜妤知道,在那平静底下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席至衍声音平静的发问:“她是坐这趟航班的吗?” 颜妤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着,她不敢回答,扭头避开他的视线。 席至衍居然是少见的好耐性,他又问了一句:“她是坐这趟航班的吗?”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必问,他们都清楚,从北京飞往墨西哥城的航班,每天只有这一班。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答,席至衍也不再问,转身就要离开。 颜妤红着眼圈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席至衍将她推开,径直走了,只留下颜妤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原地。 --- 席至衍打电话给王助理,让他去联系机场和出入境管理局,去查桑旬到底在不在那趟航班上。 挂了电话之后,他又一路开车到了医院,直奔桑旬继父住的病房。 杜笙看见他来,默默站起身道:“那五十万——” 席至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桑旬是不是在那班飞机上?” 杜笙听不明白:“你说什么……你先放开我。” 席至衍只觉得一股火在胸腔里猛烈地燃烧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病房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是桑母。 桑母看见他,和从前一样的畏缩害怕,整个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从前他十分乐意见到桑母这幅模样,谨小慎微,终日惶恐不安。 如果不是这样,当年他又怎么能那样轻易的就吓住桑母,让她断绝了向桑家求援的念头。 可此刻他却觉得眼前妇人这副畏缩模样是前所未有的刺眼,他松开杜笙,走到桑母面前,提高了音量:“桑旬是不是在那班飞机上?” 桑母被他双眼通红的模样吓到,虽不明就里,但仍竭力撇清干系:“我们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不关我们的事……” 席至衍终于笑出声来,看,这就是曾经他拿来威胁她的家人。 他犹不死心,于是去找她最好的朋友孙佳奇,对方认出他来,满脸戒备:“你来干什么?” 席至衍双目通红,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问:“桑旬是不是在那班飞机上?” 孙佳奇误解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冷笑道:“是,她早走了,你也别想再威胁她。” 席至衍松开手,跌跌撞撞走下楼梯。 他开车回家,走到阳台,打开那间储物间的门,钻了进去。 他想,如果世间一切冥冥中都有上天安排,那也许这就是因果。 桑旬毁了他的妹妹,他也断绝了桑旬的所有后路。 她坐牢六年,可期的未来全部毁于一旦;她不知道自己的父家显赫,也从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是他,他一步一步将她逼到绝路,将她送上那趟死亡航班。 从三万英尺的高空中坠落,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如果这世间有因果,那这就是她的报应。 你真可怜。席至衍靠着储物间的墙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女人的脸,他对她说,你真可怜,你死了,连一个为你哭的人都不会有。 他闭上眼睛,脸上早已是一片冰凉。 这也是他的报应。 --- 颜妤一夜未眠。 她想,活人和死人,到底哪个更重要一些呢?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可跟死人,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想明白后,天刚亮她便开车去找席至衍。 她有他家的钥匙,他们青梅竹马,席父席母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来疼爱。 颜妤想,人生在世,有谁是一辈子不受一点委屈的? 不过是心里有个已经死去的女人,难道真的能记挂一辈子? 慢慢的就忘了,就算他忘不掉,那她忘掉这个人,也是一样的。 颜妤一路从玄关找过去,到席至衍的卧室,空无一人,她想了想,便走到阳台。 阳台上烟雾缭绕,她看见储物间的门大开着,席至衍就坐在储物间的地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伸出来,身边堆了一地的烟头。 颜妤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轻轻叫了一句:“至衍。” 席至衍这才转过头来看她,但没有说话。 颜妤勉强笑笑,说:“那边还在搜救……现在还是救援的黄金时间,也许还有希望……” 这话是假的,心也是假的。 飞机在半空中解体,机舱外是零下几十度的万尺高空,幸存几率万分之一。 况且,桑旬看起来一贯就不是个好运气的人。 也正因为此,颜妤才会这样讲。 席至衍许久没吭声,过了半晌,他突然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用打火机点燃,直到那烟燃完了一大半,在指间积了长长的一段灰烬后,他才开口了—— “小妤,我对不起你。” 颜妤身体僵住,几乎不敢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席至衍却继续说了下去:“我是真的以为我可以忘掉她的。” “那现在呢?”颜妤的声音发颤,“现在发现不能了吗?” “是啊。”席至衍坦然点头,他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般正视自己的感情,“我忘不掉她,我爱她。” 颜妤眼圈发红,“你为什么会爱上她?” 她想不通啊,是真的想不通,哪怕不论家世不论容貌,她与他是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桑旬心肠歹毒,将他妹妹害成植物人,可他为什么还是爱上了桑旬? 席至衍笑了笑,慢慢说:“你知道的,感情有时候不由自己控制。” 颜妤想,是呀,有时候感情由不得自己控制。 过了许久,席至衍开口道:“小妤,我们分手吧。”顿了顿,他又说:“是我对不起你。” 颜妤想,她这样卑微,卑微到不在乎她心中还有一个女人,可他却还是要跟自己分手。 她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退让了那么多,没想到一切都只是一场独角戏。 颜妤心里突然起了一股狠劲,她说:“我不。”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我对不起你。”席至衍说,“别的事情都可以,这一件不行。”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颜妤终于崩溃般的放声大哭,“你忘记她是怎么害至萱的了?现在人死了,你就觉得一笔勾销了?她就成了你心底的白月光了是不是?” 席至衍伸出手,帮颜妤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然后说:“哭完了就走吧,别再来了。”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他再次开车到桑旬从前住的那个小区。 现在时间还早,偶有行色匆匆的学生和上班族从小区里出来,外面街道边上摆着几家早点摊,夏日清晨的气氛宁和静谧。 昨天发生的那一场空难离大多数人还太过遥远,并未打破他们的宁静生活,一切都还在继续。 席至衍看着眼前的一切,却越发的觉得不真实。 他再次去敲那一扇门,这一次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开。 孙佳奇眼睛通红,形容憔悴,看起来似乎一夜未眠。也许是在昨天席至衍离开之后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可以进来吗?”他哑着嗓子开口。 孙佳奇没吭声,但侧身将他让了进来。 “她住在哪个房间?” 孙佳奇终于开口:“你到底来干什么?” 席至衍没有回答。 他来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孙佳奇将客卧的房门拉开,瓮声瓮气道:“看一眼就出来。” 她不傻,先前桑旬和自己说,他的未婚妻将她视作威胁,现在他又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猜也猜到了。 也许是因为寄人篱下,这间房间几乎找不到任何住过的痕迹: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唯有床头柜上,留着一样东西。他走近一看,是一把桃木梳,静静地卧在那里。 他背过身,挡住孙佳奇的视线,将那把桃木梳装进了口袋。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长成他心中的一根刺,碰不得,拔不掉。 Chapter 23 r23 候机的时候,旁边有一家四口出来旅行,丈夫是白种人长相,妻子是华人,带着一对三四岁的混血双胞胎兄妹,看上去十分可爱讨喜。 双胞胎妹妹走到桑旬身边来,仰起脸来对着桑旬笑,奶声奶气的:“姐姐,姐姐。” 桑旬也弯起眼睛笑起来:“小朋友,你好呀。” 她想起包里有一只小黄人的小玩偶,于是打开包想要找出来送给眼前的小姑娘。 翻开包的时候摸到一个薄薄的信封,桑旬不由得一愣,这是什么?怎么会在自己包里? 她抬头对混血小妹妹笑笑,将那个小黄人递给她,然后又将那个信封拿出来。 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边缘已经泛黄,四个角都卷了边,一看就是被摩挲了许多遍的。 桑旬再一看照片,是一张全家福,年轻的夫妻搂着年幼的女儿坐在桌前,小女孩头上戴着一顶五彩的生日帽,脸上还沾着奶油,她弯起大大的眼睛,正对着镜头,满脸狡黠的笑。 桑旬心里震动,这张照片,她的钱包里有一模一样的一张。那时父亲还在世,是给她过两岁生日时拍的。 父亲过世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桑旬那时年纪尚小,更无法去保全什么,等到她懂了点事,才发现这竟然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张照片,此后便更加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从不离身。 只是她的那一张照片现在还静静地躺在钱包里,这张又会是那里来的呢? 她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一行字迹: 一九九二年七月摄于杭州家中,囡囡两岁生日。 右下角还有落款,一个小小的“易”字。 桑旬父亲的大名就叫桑易,这也是他的字迹无误。 二十多年前的照片,究竟是谁保存到了今天呢……桑旬心里有答案,可却不敢再想下去。 往深一步想她便会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人家明明在一天前还那样羞辱过自己。 旁边的年轻妈妈此时走过来,摸着女儿的头:“快跟姐姐说谢谢。” 她看见桑旬手里的照片,笑着说:“你和你爸爸长的真像。” 桑旬疑惑的朝她望去,年轻妈妈笑着解释道:“这眼睛这鼻子,你从小到大都不带变的……哎?我猜错了?” “没有。”桑旬笑笑,“照片上的是我。” 先前楚洛动过她的包,照片多半是她塞进自己包里的。 她甚至可以隐隐拼凑出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来:尽管和家里决裂,但父亲还是将她两岁生日时的全家福寄回家里报平安,爷爷并不谅解他,也不谅解这个年幼的孙女,可却将照片保存了二十多年,时刻怀念。 她眼前浮现起那个喜怒莫测的老人的脸,如果不是狠心的人,又怎么会二十多年来对儿子不闻不问呢? 既然那样决绝,又为什么要将这张照片保存二十多年? 桑旬想,这世上有没有完全不爱子女的父母呢?也许是没有的。就连她妈妈,那样懦弱的女人,当年也愿意为了她的事情去求爷爷,尽管爷爷当年并未施以援手。 旁边的年轻妈妈又问她去哪里。 “墨西哥。” “旅游?” 桑旬想告诉她自己是去那里定居,可却发现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不该走。 无论走的人是谁,都绝不应该是她。 桑旬又想起席至萱,变成植物人的席至萱,她在清醒的最后一刻也觉得凶手是自己吗? 这也许是桑旬有生以来最为果决的时刻,她看着那个年轻妈妈,居然笑了笑:“我哪里也不去。” 她不顾对方的惊愕表情,拉着行李箱起身便走。 她经历漫长的边检,终于再次出关,又挤在人群中排队打车,坐着出租车驶离机场的时候,也许是有重要人物出行,有短暂的交通管制。 小小的出租车被挤在长长的车龙中不得动弹,桑旬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司机师傅见她这样,有点慌:“姑娘,你哭什么呀,你别哭啊……我把计价器关了?” 桑旬将脸埋在手掌中,她鼓足了这辈子的最大勇气,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正义,尽管想要借强权来争取正义看起来有些讽刺,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害怕,害怕路上的任何一个小阻扰都会成为她泄气的诱因。 车子一路开到桑宅,司机师傅见那朱门高墙,忍不住“嗬”了一声,“姑娘你住这儿呀?我头一回拉人到这儿。” 桑旬甚至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要泄气。 来开门的佣人将她请进去,带到一间会客室坐下,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她坐在原处等了许久,终于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近,抬眼一看,却见来人是那天见过的青姨。 桑旬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青姨,我想见爷爷一面。” 青姨面露不豫之色,但仍和气道:“丫头,话不是在昨天都说完了吗?” 桑旬这才看出来她有意刁难,但只装作不知道:“我还有话要对爷爷说。” 青姨想了想,然后说:“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我去转告给老爷子。” 桑旬怎么肯将那话交由她来转达,哪怕旁边有第三个人她的满腔辩白也说不出口,因此当下便坚定的摇了摇头,“话我要亲口说。” 大概是没料到她这样倔,青姨一愣,然后笑起来:“小姑奶奶,你昨天一来,才呆了多久,就把老爷子给气成那样。你知不知道他上半年才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他老人家操心了一辈子,临老了你就不能让他安生一点?” 青姨的语气和煦,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耳刮子狠狠打在桑旬脸上:“昨天你说要钱,钱老爷子也一分不少的给你了。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你今天来又是想干什么呢?” 说着,青姨的眼光又瞥向桑旬身侧的那个拉杆箱,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嘲笑她居然还带着行李过来,难不成还要强住进来? 桑旬一直是脸皮薄的人,可这回她咬牙受着,并不管青姨如何冷嘲热讽,只是说:“我要见爷爷。”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他总不见得一辈子不出门,您要是现在不让我见,那我就在门外等着,总能等到。要是实在等不到……” 说到这里桑旬顿了顿,有意抬头与青姨对视:“……那我第一次是怎么见到他的,就还怎么见。” 她终于学会威胁人了:不让她见,就再将楚洛找来,到时候家丑外扬,谁也脱不了干系。 青姨脸上终于变色,瞪了她半晌,终于还是服软,硬邦邦的扔下一句:“跟我来。” 老爷子还在昨天的那间厢房里,桑旬进去的时候房间里还有一个年轻男人,见她进来,桑老爷子沉下了脸,对着陪他下棋的年轻男人道:“阿昱,你先出去。” 年轻男人应了一声,然后便站起身来,目不斜视的走出去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桑旬这才向前走了一步,在老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桑老爷子看着她:“钱不是给你了?你还来干什么?” 桑旬低头从包里翻出那张照片来,说:“来还您一样东西。” 她将那张照片放在棋盘上,抬眼看桑老爷子,果然见他脸色微微一变。 桑旬想了想,说:“您一直留着爸爸寄给你的照片……所以您并不是那么讨厌我,对吗?” 桑老爷子拧着眉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如果我说我没做过那些事情,您相信吗?”桑旬逼自己说下去。 桑老爷子果然开口:“你说什么?” “我没有害过席至萱,我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桑旬闭上眼睛,她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桑旬记得,高中时她看《肖申克的救赎》,那时她最喜欢的是andy锁上办公室的门放《费加罗婚礼》那一幕。后来等她进了监狱,最喜欢的一幕却变成了andy对监狱新人说:“.” 是呀,那时她就想,辩解有什么用,她是无辜的,在其他犯人的嘴里,他们自己也是无辜的。 她和其他犯人又有什么分别。 可她还是说出来了,那珍藏多年的照片给了她未知的勇气。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期盼着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遮风挡雨的臂膀,一颗无条件信任的真心。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下过毒,也没有害过人。” 桑老爷子看着她,目光灼灼,让人无处藏身,“你说的是真的?” “是。”桑旬流着泪点头,“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再说一遍。” “我没有给席至萱下过毒,乙二醇中毒是我猜的,我不知道这样就会被当作嫌疑人,那些证物也和我无关。我根本不恨她,更不会动害她的心思。” “他娘的你不早说?!”桑老爷子气得将面前的棋盘掀翻,大怒道。 --- 桑老爷子办事雷厉风行,当天晚上便给桑旬找来了律师。 只是那律师看着太过年轻,人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并不让人觉得信任。 一见桑旬,那年轻律师便开口道:“哎呀,你真是没遇上时候。要是碰见了我,闭着眼睛打都能让你脱罪。” 桑旬几不可察的皱皱眉,说:“我是无罪的。” 那年轻律师倒也并不在意她的话,只是打着哈哈道:“对对,说错了,是无罪,无罪……”只是末了他又嘟囔一声:“……个个都这样讲。” 桑旬压着怒气,平心静气道:“如果您不想接这个案子,大可以不接。” “接!怎么不接?”年轻律师白她一眼,“你爷爷给那么多钱,我当然要接!” 顿了几秒,年轻律师又开口道:“明天我先去调完整卷宗,你这案子的突破点很多嘛……放心,我肯定能帮你打成证据不足。” 桑旬沉默几秒,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刚才说的您没有听明白吗?我不要证据不足,我要的是无罪!” 如果追诉后的判决是证据不足,那旁人仍会觉得她是真凶,只是碍于证据不足所以才无法宣判,就如同那场世纪闻名的杀妻案主角一般。 “我说过了,我不是凶手。”桑旬看着眼前的年轻律师,“我不光要自己的清白,还要真凶绳之以法。” 那年轻律师终于认真起来,皱着眉头道:“你讲真的?桑小姐,我是你的律师,你对我不能有一点隐瞒,更不能骗我!等等、等等……你再给我完完整整说一遍案发经过!” Chapter 24 “你是说……你怀疑你的前男友是凶手?”那位樊律师一脸瞠目结舌。 “没有证据。”桑旬摇头,“我只是怀疑,我撞见过他和席至萱的室友在上海见面,两个人遮遮掩掩,看起来……似乎并不愿让外人知道他们有联系。” 樊律师低头快速记录下来,过了几秒他又问:“当时把那瓶止咳水交给警方的也是席至萱的这个室友?” 桑旬点头,当年警方就是在那瓶止咳水的残留液体里检测出了乙二醇成分。 樊律师思索片刻,“可是……恕我直言,我实在想不出你前男友给席至萱下毒的动机。” 这世上的情杀多得是,没什么稀奇。可童婧看起来并不像是出身显赫家庭,至少不会比席家更显赫,周仲安放着席至萱这个千金大小姐不去讨好,反而下毒害她,这能有什么好处? “我也想不通。”桑旬平静开口,“我还想不通,童婧是席至萱的大学室友,周仲安要和她来往大可以光明正大,又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樊律师听出她话里的情绪,于是笑起来:“不要生气嘛,就事论事……我又没帮他说话。” 桑旬不语。 樊律师长长吁了一口气,过了片刻又道:“桑小姐,你是现在才觉得你的前男友不对劲的么?案发时他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桑旬思索许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隔得太久,我都不记得了。” 那时她自身难保,更并未怀疑到周仲安头上去,哪里会去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 想了想,桑旬又说:“我出狱后他的反应很怪,明明已经是席家的女婿,但几次三番都要来帮我……” 她之前以为周仲安是愧疚,现在想来,也可能是因为心虚。 樊律师低头记录,过了片刻,又问:“乙二醇的中毒症状出现在服用后12到24个小时之内,那在这之间还有其他人有机会作案吗?” “那天正好是周五,席至萱在学校里上完课就回家了,她是第二天出现症状的……”桑旬陷入了回忆当中,“后来知道是被人蓄意下毒,当时闹得很大,警方连前一天和她一起上大课的同学都喊去问话了。” “但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有嫌疑。”樊律师蹙起眉头,“她在校期间喝过的那瓶止咳水,是你给的,对吗?” “是……”桑旬的语气犹疑,“那时刚开春,北京正在飘柳絮,我大一时刚来北京时很不习惯,所以每到这个季节就会随身带止咳水……见面的时候席至萱咳得很厉害,我就把止咳水给了她。” 曾经对警察说过无数次的话,如今再次重复,桑旬只觉得麻木不堪。 樊律师抬起头来看她:“然后咖啡店的摄像头把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有被害人最后清醒前的证词,有咖啡店的视频监控作物证,这便是桑旬最后定罪的关键。 “止咳水有什么异常吗?” 桑旬摇头,“一盒六小瓶,剩下的我也喝了,没有异常反应。” “在校期间只喝过那瓶止咳水……这是席至萱的证词?会不会是她的记忆出错?”樊律师问。 桑旬如何能够得知她的记忆是否确切,可席至萱是被害人,除非有强有力的物证,否则她的证词怎么可能被推翻? “桑小姐,你看起来真的很像凶手。”樊律师合起面前的笔记本,站起身来,“好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去法院看卷宗,之后再联系你。” 他走出房间没几步,又退回来问桑旬:“你爷爷在哪里?” 桑旬哪里知道,只得说:“可能在院子里吧……你找他做什么?” “当事人的要求变了,价钱自然也要变。”樊律师一脸理直气壮的模样,“我要加钱。” --- 也许是桑老爷子人傻钱多,加钱的事似乎谈得十分顺利,不到五分钟那位樊律师便走了。 看见他走,桑旬也想要回孙佳奇家去,却被桑老爷子叫住了,后者沉着一张脸问:“你要去哪住?你在北京还有家?” “朋友家。”桑旬闷声道,“我之前一直住她家。” “男的还女的?” “女的。” 桑老爷子的眉头终于舒展少许,“嗯,你这朋友不错,改天带来家里玩。” 家?老头变脸变得好快。桑旬想,也不知道昨天从他这拿的钱现在要不要还。 一转身的功夫,桑老爷子又站起身来,同青姨说:“给她收拾间房出来。” 青姨应了一声,又看一眼桑旬,这才走到前面去吩咐佣人。 桑旬没理她,仰起脖子来看向夜空,问桑老爷子:“我还没答应要留下来住呢。” 桑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家里缺你住的地方了?跑到别人家去住你是成心要别人笑话我们家?” 听见这话,桑旬不由得觉得好笑,她想了想,然后说:“可当年我出事的时候,我妈来求您帮忙,那时您不帮我,不是也不怕别人笑话么?” 桑老爷子眉头一拧,“你妈什么时候来求过我了?” 桑旬没想到他这样说,可要是没人来求过,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当年那一桩事的? 等桑旬回过神来,才发现老爷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转移了话题,当下便气得不想说话。 桑老爷子又挥手将先前那个陪他在房间里下棋的年轻男人叫过来,同桑旬说:“这是阿昱,你三叔的儿子,也是你堂弟。”顿了顿老爷子又对桑昱道:“让你爸妈明天过来,大家见个面。” 一直面无表情的桑昱此刻终于有了点表情,他无奈道:“爷爷,我爸妈人在上海。” 桑老爷子勃然大怒:“在上海又不是在火星,在火星也给我明天过来!” 晚上桑旬躺在床上,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 几乎一夜之间,她就从一个去国离家的丧家之犬,摇身一变,几乎成了公主。 说是收拾,其实她住的这间房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里间墙上挂着一副雪滩双鹭图,桑旬不懂古画,可也知道若不是真迹恐怕根本不会往墙上挂。 其他陈设她看不出大名堂来,但身下睡的这张金丝楠拔步床和脖子下的虎头玉枕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临睡前桑旬上网搜了一下那位樊律师的事迹,才知道他的名声算不得多好。这位樊律师本科是在哥伦比亚念的国际政治学,在耶鲁拿到法律硕士学位后便来了中国,短短几年间便已经声名鹊起,只因为他专门接棘手案子,胜率不低但神出鬼没,不过只要给的钱便能请动他出山。 论坛上有人爆料这位樊律师的收费,桑旬看到那个数字不禁暗暗咂舌。下面一大片人都在骂他为了钱不择手段,罔顾道德和基本的职业操守。 桑旬觉得好笑,她从前惯来厌恶这种诉棍,却没想到现在居然要靠他才能洗刷冤屈。 桑旬迷迷糊糊的想,自己现在可真是麻雀变凤凰了,住四合院,睡拔步床,请动辄千万的律师……意识模糊间桑旬想,这样的神仙日子,她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梦见,怎么就会成了真呢。 --- 桑旬认床,几百万的床也没让她晚上睡得好些,第二天临近中午才勉强爬起来。 打开手机才发现铺天盖地的都是那趟航班出事的新闻,桑旬被吓得呆在原地,片刻后便有电话打进来,屏幕上闪烁的是楚洛的名字,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松了一大口气,“谢天谢地,你果然没上那班飞机。” 她想起孙佳奇,除了楚洛,身边也就孙佳奇知道她出国了,于是又急忙去打孙佳奇的电话。 “喂?”孙佳奇的声音沙哑,满是不可置信。 “你看见新闻了?”桑旬急忙解释,“我没上那班飞机,我现在就在北京。” 孙佳奇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些信息,但她没高兴一会儿便迟疑道:“我问你个事儿……” 桑旬讶异:“什么?” “你和席至衍,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昨晚他来找你,今天一大早又跑过来,我看他那样像是一整晚没睡……你跟他怎么发展起来的?到什么地步了……靠,你们俩不会睡过了吧?!” “你胡说什么!”听她越说越不像样子,桑旬猛地打断。 顿了顿她又缓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原谅她的私心,即便对着最好的朋友她也还是隐瞒了两人之间的种种,原因无他,只因为桑旬觉得和席家的人牵扯在一起太令人难堪。 孙佳奇幽幽叹了口气,“我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感觉挺可怜的……他恐怕是真以为你出事了,你告诉他一声吧。” “佳奇。”桑旬立刻反应过来,“你答应我,我没上飞机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现在航空公司那边一定乱成一锅粥,机上乘客名单也不见得马上就能出来,能多拖延一刻是一刻。 挂了电话,桑旬犹豫许久,还是将周仲安的号码找出来,给他去了个电话。 大概是意外她来电,周仲安反问了一句:“……小旬,是你?” “是我。”桑旬平静道,“仲安,我为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 电话那头的人一时没说话。 桑旬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是好意,那时我心情不好,说话有点冲,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周仲安终于开口:“我怎么会放在心上?你没生我的气就好。” “我知道这样不好……”桑旬咬着唇,声音慢悠悠的,带了一种别样的风情,“可人总是容易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发脾气,因为总觉得他不会离开自己,对吗?” 周仲安沉默几秒,然后说:“小旬,我说过的,你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帮忙。” “我总觉得麻烦你太多。”桑旬笑了笑,“今晚能请你吃饭吗?为那天的事情赔罪。” 约好了时间地点,桑旬便坐到了梳妆台前。 昨天桑老爷子让底下人去置办些女孩儿用的东西来,桑旬原本以为就是些日用品,没想到今天便有成箱的东西往她这儿送,梳妆台上摆满了各家品牌的保湿水乳液精华面霜,还有全色号的粉底唇膏眼影,房间里的衣柜已经被当季的高级成衣塞满,还有佣人满脸抱歉的过来同她讲:“二小姐,您这间房放不下,我们暂时把隔壁房间腾出来放衣服。老爷子说了,如果您喜欢现在这间房间,可以找个时间让设计师过来,重新设计一下。” 也许是为了弥补二十多年来缺失的亲情,连带上父亲的那份一起,桑旬想,桑老爷子对她实在是太过大方。 从房间出去的时候碰见青姨,对方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是不咸不淡的:“老爷子送你的车已经提回来了,就停在后院。” 她又不会开车,虽然这样想,但桑旬还是说:“知道了,谢谢。” Chapter 25 第一次来时桑旬并未察觉青姨对自己态度不善,后来发现了倒也不觉得诧异,毕竟她隔了二十多年突然冒出来,难免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 她私下里向楚洛打听过,原来青姨是已去世多年的桑老夫人的远房侄女,年轻时经历过几段不顺的婚姻,后来就索性留在桑老夫人身边照顾,等桑老夫人去世后,又一直照顾老爷子的生活起居到现在。 桑旬疑惑的点在于,自己父亲排行老二,上头一个大姐,下面还有一对弟妹,即便自己不回来认祖归宗,可家产也和青姨没半分关系。自己回来,接触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青姨,她不在自己面前当好人,反而要给自己下绊子,真是让人想不通。 大姑和三叔一直帮忙打理家族生意,剩下一个小姑是大学教授,偶尔也会帮忙管理家族旗下的基金会。 三叔的儿子便是桑旬那天见到的堂弟桑昱,大姑和小姑生的都是女儿,分别叫叶珂和沈素,两人现在都还在国外念书。 晚上家宴开始前桑老爷子同桑旬说:“叶珂和沈素今天没回来,我已经和她们说了,让她们下星期就回来。” 桑旬皱了皱眉,说:“不至于吧……这么大动干戈的是要干什么。” 她的语气随意,甚至还带着几分不耐和抱怨,桑老爷子倒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坐在一边的桑昱,桑旬看见他的嘴角一抽。 桑旬心里发笑:也许是之前没人敢这样对桑老爷子说话? 见到桑老爷子的第一面桑旬就知道他年轻时一定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他久居上位,年纪大了之后想必要比从前更加独断专行。 现在的桑旬,之所以敢对着他这样说话,不过是仗着老头对她、对父亲的那一点愧疚。 她想,桑老爷子对她是大方,真的大方。 可人心这东西,太微妙,又太难以衡量。 她在这世上的血亲不过就剩下爷爷与母亲,可即便是到了现在,桑旬也不觉得桑老爷子就比母亲多爱自己几分。 不闻不问二十多年,有朝一日她终于被人指点上门认祖归宗,得到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你来这儿干什么”. 而母亲,即便她再不堪,即便她在长久的岁月里对后夫和后夫的儿女多有偏颇,可她还是完整将自己扶养长大,哪怕只是寄养在外婆家。 桑旬突然想起来,刚认识的时候孙佳奇就说过,她这个人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和大家没什么分别,其实骨子里可冷血了,不记仇,也不记恩。 --- 一顿饭吃下来索然无味,即便几位长辈对她的到来并未表现出抵触,但也并未摆出欢迎的姿态。 好在桑旬就坐在老爷子的左手边,整个晚上都安安静静的吃饭,也没人来挑刺找麻烦。 吃过了晚饭,桑老爷子将几个儿女都叫进了书房,只留下桑旬和桑昱两人大眼瞪小眼。 桑昱低低咳嗽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我让他们泡壶茶送上来。” “不用了。”桑旬不喜欢喝茶,与这个堂弟更是半点交情也无,“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说完便将桑昱一个人留在原地。 回到房间,桑旬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手机翻看起信息来。 昨晚吃完饭后她先由着周仲安将自己送回原来的住处,等看着他的车开走了,这才打车回了桑宅。 桑旬在通讯录里找到周仲安的名字,点进去,今天一整天他发来许多条信息—— “早上有小雨,温度很低,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一件外套。” “前段时间公司新进来一个小姑娘,也是杭州人,说话时的语气腔调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紧接着又是几张美食图片,令人垂涎欲滴。 “我去年的时候还专门找过楼外楼的大师傅拜师学艺,有机会一定要露一手给你看看。” 桑旬握着手机,想了半晌,打出一段话删删改改,如此重复数次,最后回复过去的是—— “昨晚回来后就做了梦,梦见还在学校时的事情,那时候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发完信息后桑旬便将手机撂下,不一会儿便有来电拨进来,正是周仲安。 桑旬也不管,放任躺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手机响了快十分钟,最后终于偃旗息鼓,紧随其后的便是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音,想来也是周仲安发过来的。 一时间她也不着急去看那大段的信息,正窝在那里,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桑旬走过去打开门,看见门外正站着小姑,她笑得温柔:“小旬。” “小姑姑。”桑旬侧身将她迎进来。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桑旬点头:“这里很好。” “老爷子还是对你最好。”小姑笑眼弯弯的,“之前素素一直想住这间房,老爷子都没舍得让她住。” 说完她又拿出一个盒子来,说:“这还是你奶奶留给你们三个女孩的,叶珂和素素都有。” 桑旬依言接过,打开来看一眼,黑色丝绒底将静静卧在盒中的翡翠套链衬得越发晶莹剔透。 桑旬将盒子小心收好,小姑又开口问:“小旬,现在有什么打算?愿不愿意去公司帮忙?” 桑旬知道这是试探,既然她无意涉足桑家的争产之战,就少不得要表明姿态,因此当下便笑了笑,说:“其实我还是想继续念书。” “念书好。”小姑拍拍她的手背,“你要是想去国外,小姑可以帮你联系学校。” “谢谢小姑姑。” “一家人还说这样的客气话。”小姑嗔怪道,“明天有个晚宴,你跟我出去转一转,也好多认识些人。” 桑旬自然不会傻到一口答应,她身上还背负着不光彩的过去,唯一要做的便是低调再低调。现在出去招摇,不但于桑家无益,对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想了想,说:“我笨嘴拙舌的,怕给您丢人。” 听她这样,小姑姑面露不悦,但也不能再逼她,最终也只是说:“那你先好好休息。” --- 桑旬那条半真不假的短信似乎起了效果,第二天周仲安再次打来电话,说是下班后想要约她见面谈一谈。 她语气轻松,似乎昨天那条短信根本不是她发的,只是笑着说:“我想吃本帮菜。” 桑老爷子见她要出门,少不得又要盘问一番:“去哪里?” “和朋友吃饭。” “男的女的?” 桑旬面不改色道:“有男有女。” “卡给你了,想买什么就刷卡。”老爷子顿了顿,“赶紧去把驾照考了,这段时间要出门就用我的司机。” 她原本还想再推脱,可想了想,还是应承了下来,只是随便报了附近一个地点,将司机打发走之后又打车去了与周仲安约见的地点。 她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到的时候周仲安早就在那里等了,桑旬十分歉意:“路上堵车,不好意思。” 周仲安帮她拉开椅子,温言道:“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开车去接你的。” 桑旬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道:“你一直这样,对谁都这么好。” 周仲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面色一白,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小旬,你是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怨我?” 桑旬摇头,“感情的事,没有对错。” “我那个时候太年轻,被有些东西蒙蔽了双眼,后来追悔莫及。”周仲安苦笑道,“但有些人,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桑旬抬眼看他。 周仲安说这么多,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和她重修旧好。 桑旬自嘲的笑:“只是我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愿意为了我放弃你今日已经拥有的一切吗?” 若是按部就班一步步来,周仲安想必也还会是人上人,但必定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爬到现在的高度。 坐在对面的男人有短暂的犹豫,桑旬看在眼里,于是抢在他之前开口:“吓到了?我开玩笑的。” 周仲安的目光坚定,“只要你愿意,现在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桑旬收起了笑容:“我说了,我是开玩笑的。” 周仲安别过脸,没有再说话。 桑旬拿起手机,按了一下,却发现屏幕是黑的,她只得无奈道:“我的手机没电了。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我和佳奇说一声,会晚点回去。” 周仲安将手机解了锁,递给她。 桑旬拿着手机离开座位,找了个僻静地方。 一拨出号码后桑旬便退出了通话界面,然后打开联系人名单,果然找到一个叫“jill”的用户,头像就是童婧。 与此同时拨给孙佳奇的电话也被接通,手机里传来她的声音:“哪一位?” “是我。别说话,待会儿再跟你解释。”桑旬低声道。 桑旬继续翻看通话记录,从前这两人一年下来不过才联系一两次,直到最近联系才陡然增多。 她仔细回忆了日子,发现童婧开始联系周仲安的那天果然就是自己在沈氏遇见她的那天。 这两个人果然有问题。桑旬的手发软,险些握不住那手机。 她将童婧的手机号码记下,又快速翻看了邮箱和通讯软件,可惜这一次并未找到有用的信息。 挂了电话,又清除了软件使用痕迹,桑旬这才转身回到座位上。 她将手机递还给周仲安,“她正好找不到东西,所以打得有点久。” “吃好了我们就走吧。”周仲安之前已经结过帐了,“今天天气很好,出城可以看星星。” 两人一路说着话走到餐厅门口,却迎面和一个人撞上。 是席至衍。 桑旬一看见他就想要逃,可对方分明不是来吃饭的,她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那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过了许久桑旬才听见席至衍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桑、旬。” 周仲安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上前要将桑旬从席至衍手中解救下来,“你又想对她干什么?放手!” 席至衍将桑旬挡在身后,反手就是一拳挥了上去,周仲安一时不防,被他一拳打得仰倒在地。 “我告诉你,你既然想当我们家的女婿就最好安分一点。再让我看见你招惹这个女人,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便拽着桑旬大步往外走去。 席至衍这几天一直联系多方打听消息,出入境管理局有桑旬的出境记录,航空公司那边也显示她已经值机,只是最后乘客名单没出来,所以他仍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直到刚才,他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对方告诉他桑旬现在就这里。 放在往常席至衍哪里会理会这种信息,即便是刚才也以为是恶作剧,可他还是不愿放弃一点可能,于是驱车来到这里。 来了之后果然看见桑旬。 不但看见她,还看见周仲安。 初时的喜悦很快被另一种东西所迅速覆盖,席至衍只觉得一股火在胸腔中燃烧,将他的全部理智都燃烧殆尽。 从前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太清楚。 他在嫉妒,而且嫉妒的对象居然是周仲安,那个他从来都瞧不起的小人。 “你没上那班飞机。” 桑旬想起先前佳奇和自己转述的一切,她知道席至衍的心思,当下便反唇相讥道:“我没死,让席先生失望了吧。” 他几天几夜没合过眼,独自坐着的时候他就想,桑旬啊桑旬,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是人是鬼他都认了。 终于再见到她,看她安然无恙,还没来得及喜悦就像被一桶凉水兜头泼下,他从没发现,她戳人心窝的本事这样厉害。 席至衍将桑旬一把推进车里,冷笑道:“是,我说你怎么没走,原来是舍不得旧情人。” “……你放开我!”桑旬挣扎着要起来,身体却被眼前这个男人狠狠压制住,动弹不得。 “那种货色你也要贴上去?”席至衍掐着她的腰,怒意勃发,“你怎么这么贱?你到底有多缺男人?” Chapter 26 “那种货色你也要贴上去?”席至衍掐着她的腰,怒意勃发,“你怎么这么贱?你到底有多缺男人?” 他双目通红,就像一只困兽,也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绝望,他就那样看着桑旬。 桑旬这会儿倒是彻底冷静下来了,身体动弹不得,但她还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很贱吗?”桑旬仰起脸来,眼神嘲弄,“你觉得我贱,无非是因为我现在还和周仲安纠缠不清。可你又好到哪里去?” 她的语气冰凉,甚至还带了几分隐隐的笑意:“周仲安只是劈腿而已。可你呢?我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把你妹妹害成那样,你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纠缠我,到底谁更贱?” 席至衍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终于咬牙冷笑道:“是,我是犯贱,被鬼迷了心窍,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即便桑旬已经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异样情愫,但也从未料到他居然会这样直接说出来。 他喜欢自己……桑旬收敛起思绪,笑了一声,说:“承蒙厚爱,我受不起。” 席至衍盯着桑旬半晌,突然松开对她的桎梏,坐起身来,点了根烟,然后不咸不淡的开口:“回桑家认祖归宗了?” 桑旬很快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惊讶过后是愤怒:“……你早就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席至衍转过头来,眯着眼睛打量她,“六年前就知道了。” 桑旬咬着嘴唇,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见她这幅模样,席至衍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他吸一口烟,轻笑起来:“你父亲因为要娶你母亲,和家里决裂……你觉得你爷爷狠心绝情么?可你父亲的确识人不清,死后没多久你母亲就改嫁,不但如此,连他留下的唯一骨血都不愿搭救。” 桑旬死死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笑,“你心里清楚我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你母亲知道。桑旬,当年我可没想要斩尽杀绝……我一直以为母爱是天性,所以哪怕你母亲一去找桑家,你继父贪污受贿的事就会被揭发,可为了救你,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找桑家,不是么?” 看着面前的女人脸色陡然间变得惨白,席至衍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痛么?你也尝到痛的滋味了么? 桑旬几乎觉得不可置信,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喃喃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卑鄙?” “卑鄙?我说了,我给过她两个选择。”席至衍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不过她没选你而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桑旬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怪不得母亲见到席至衍的时候会那样害怕,原来是一早就认识,怪不得桑老爷子说当年母亲并未找过他…… 当年的事情,如果能有桑家出面,如果当年的律师并非那个连她的话不愿听完的法律援助……或许一切都还能有转圜的余地,或许她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你这个混蛋……”她全身不停的颤抖,抬起手来便欲扇面前的男人一耳光,可手在半途中却已失了力气。 是,他说的没错,他从来不曾斩尽杀绝,放弃自己的人,是自己的母亲。 席至衍捉住她的手腕,反剪至身后,蓦地俯身贴近她,冷笑道:“桑旬,你恨我?你只恨我是不是?” 桑旬泪流满面,只闭着眼睛不说话。 席至衍心中怒意更盛,他的双唇贴着桑旬的唇角,仿若亲吻的姿态,语气却是嘲弄的:“我混蛋?那你觉得谁是好人?” 他停下来略想一想,然后问:“沈恪吗?你觉得沈恪是好人?” 他一直嫉妒沈恪。 从前他不愿承认,可现在倒也不觉得需要遮掩。 “你知道沈恪是什么人么?”席至衍冷笑,“既然已经认祖归宗,那你总该知道自己有个表妹叫沈素。难道你就从没想过她和沈恪的关系吗?” 闻言桑旬蓦地睁开眼睛。 “你小姑嫁的是沈恪的叔叔,你和他说起来还算是亲戚……可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他提点过你去认祖归宗吗?”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弄着桑旬那嫣红的唇瓣,然后在下一秒便重重地吻下去,呼吸里都是微凉苦涩的味道。 桑旬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 她终于发觉自己的可怜可笑,原本以为沈恪是顾念同窗情谊,所以才愿意在绝境中拉她一把,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她以为沈恪会有什么不同,原来他和其他人并无两样。 看见她这幅模样,席至衍的一腔妒火烧得更旺:一个沈恪就让她这样要死要活了? 他冷笑:“你以为这世上真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帮你?不光沈恪,周仲安当年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难保不是知道了你的家世,所以才想要先下手为强。” 是呀,周仲安,周仲安……桑旬想要笑,却笑不出来,难怪他当初主动追求她,连现在都这样殷勤,原来是因为一早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留了一步后路。 原来有那样多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世,可从未有一个人生出过要帮她的心思。 --- 没隔几天,吃晚饭的时候小姑再次提起:“明天是你小姑父的生日,你还没见过他,正好跟我去见见。” 桑旬略有些犹豫,一边的老爷子开口了:“赋嵘从尼泊尔回来了?” “还没呢,明天早上的飞机。” 桑老爷子挥挥手,说:“我就不去了,让小旬跟你去。” 这下桑旬也无法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她也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生日宴,小姑是想借由这个契机将自己介绍到上流社交圈,她虽想要低调,但也无可奈何。 桑老爷子看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怕什么?你是桑家的女儿,做什么都没人敢瞧不起你。” “是呀。”小姑在旁边笑意盈盈,“小旬,你只要记住别说错话就行,有谁问你话,能答半句就绝不答一句,不想说的就兜圈子。” 小姑也算是体贴她,让她第一次进社交场便是在姑父的生日宴上,好歹是自家人做东。 这么多年来外人只知道桑家有三个孙辈,桑旬突然冒出来,大家不知她的底细,桑家又看重她,那大家自然对她客客气气的。 第二天白天便有人送来晚宴上的礼服,小姑又专门请了人来帮她化妆做造型,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傍晚,桑旬饥肠辘辘,只得提着裙摆去外面找吃的。 桑老爷子正在后院里打拳,看见她出来,“哼”了一声,说:“这样打扮才像话。” “我饿。” “小杨刚才不是还做了驴打滚?”老爷子转身喊房间里的青姨,“去去去,把东西端出来。” 填饱肚子后才出发,到酒店的时候才发现桑昱已经在那里等自己,桑旬快步走到他身边,挽上他的臂弯:“走吧。” 桑旬第一次见小姑父,也是沈恪的叔叔沈赋嵘。他看上去十分年轻,不过才四十出头的模样,看见桑旬就很和气的笑:“这是小旬吧?抱歉,我刚回北京,这才见着你。” 打完招呼,小姑姑又笑着拍拍桑旬,示意她转身。 桑旬转过身,这才看见两个人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其中一个正是沈恪。 小姑姑笑着介绍:“大嫂,这是我的侄女,叫桑旬。”顿了顿又说:“小旬,这是沈伯母,还有沈恪。” 桑旬乖乖叫人,原来眼前这人就是沈恪的母亲。 闻言,沈夫人果然笑起来,又牵过桑旬的手,细细打量起她来,半晌才说:“是,长得这么灵,一看就是你们桑家的人。” 不知为何,沈夫人似乎对桑旬十分喜欢,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沈恪就立在沈夫人的身侧,并不说话。 小姑姑在旁边看着,也许是怕沈夫人多问,没过一会儿就同桑旬说:“小旬,阿昱人呢?刚才不是还和你在一起?” 桑旬会意,立刻说:“他好像在那边,我过去找找看。” 她往会场的僻静处走了几步,听见后头有脚步声跟上来,转头一看发现是沈恪。 “……” “……” 还是沈恪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 沈恪似乎斟酌了几秒,终于还是说:“抱歉。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也不方便做。” 桑旬当然知道,沈恪与他叔叔的关系并不好,即便知道桑旬是桑家的人,那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将手插到桑家的家事里? 只是心里明白,未必就代表那样的滋味好受。 桑旬点头,说:“我知道的。” 沈恪看着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桑旬转身往会场中心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桑小姐。” 她转过头,是颜妤。 颜妤手里拿着两杯香槟,伸手便递给桑旬一杯,“桑小姐没上那班飞机,真是太好了。” 她听出颜妤话里的阴阳怪气,但还是忍了下来,伸手接过那一杯香槟。 哪里知道下一秒,颜妤便将自己手中的那一杯香槟兜头浇在了桑旬的头上。 旁边有人看过来,颜妤却恍若未觉,她红着眼圈,咬牙切齿道:“你不是答应了要走么?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 那一杯香槟将她的头发都打湿,有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桑旬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她看着颜妤,冷笑道:“你是失望我没上那班飞机?” “是,你怎么就是没死呢?!”颜妤浑身颤抖,抬手便重重地扇了桑旬一个耳光,“这是那天欠你的一耳光,现在补上。” 桑旬不防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当下身子便往旁边一歪,索性有人扶住了她的肩,伴着又惊又怒的声音:“颜妤,你干什么?” 桑旬被席至衍带到楼上的房间,席至衍将她推进浴室,说:“把这一身洗了,我让人给你送衣服来。” 来的时候造型师给她喷了太多的发胶,她打了好几遍洗发露才将头发洗干净。 换洗的衣服就放在门口,可是桑旬没穿,只裹了一条浴巾便出去了。也许在浴室里呆了太长时间,以至于她踏出浴室时有片刻的眩晕。 这是一间很大的套房,也许是席至衍在这家酒店的长包房。桑旬在卧室旁的客厅找到他,他正坐在沙发上吸烟。 看见她这幅模样,席至衍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桑旬走过去,伸手夺过他指间的香烟扔掉。 男人的语气里有几分不耐:“你做什——” 桑旬不等他说完,就俯下身去,双臂搂住他的脖颈,嘴唇贴上去,用力撬开他的唇舌,呼吸里都是烟草的气息。 Chapter 27 也许是因为前一秒还在抽烟,男人身上的烟草味道有些重,但是并不让人反感。 桑旬搂着他的脖子,舌尖笨拙地想要顶开他的齿关,却不得要领,反被他攻城掠地。 席至衍的亲吻一向来得霸道凶猛,她早已领教过许多次。短暂的一怔之后,席至衍便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他一只手握着桑旬的腰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控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技真的非常好,桑旬只觉得似乎有电流游走遍周身,她死命压抑住喉中的□□声,连耳垂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桑旬的双臂被男人强硬地箍住,她被吻得全身发软,但仍伸出纤长手指摸索到男人的胸膛前,颤抖着手指去解他的衬衣纽扣。 那纽扣触感冰凉,又小又滑,她摸索了半天都不得要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席至衍的动作停住了,他松开还在微微喘息的桑旬,按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看着她,目光莫测。 桑旬被他看得生出了几分恼怒,她知道他看穿自己的意图,可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执拗,她挑衅地与面前的男人对视,下一秒又要俯下身去吻他。 可席至衍却侧头避开了她的唇。 “你什么意思?”席至衍看着她,冷冷开口。 桑旬还保持着先前坐在他身上的姿势,但此刻也不说话,就咬唇瞪着他,因此显得有些诡异。 “怎么,想报复谁?颜妤?”席至衍从旁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重新点上,吸了一口然后冷笑道,“你把老子当什么?” 桑旬的目光微微往下移,落在了他身体的某处,当下也冷笑道:“装什么装,你不是也硬了么?” “滚。”席至衍一把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穿上衣服,给老子从这滚出去。” 桑旬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回浴室换衣服。 她扯掉浴巾,套上刚才送过来那条细带连衣裙,真丝面料滑溜溜地裹在身上。 穿好了裙子,桑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因此不由得有些尴尬:先前来的时候,因为造型的关系,她并未穿内衣,用的是乳贴,现在也没有可以替换的内衣。 她思忖几秒,还是咬咬牙,直接就这样真空出去了。 出浴室的时候她看见席至衍正靠在玄关处抽烟,见她出来,他也不看她,只是唇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桑旬咬咬唇,呵,刚才不知道是谁的东西,硬邦邦的一根顶着她。 她打算出去后就打电话让桑昱来接自己,顺便带件外套来,她心里这样想着,便觉得背后的灼热视线都减弱了不少。 她一路走到玄关处,手刚触到门把手,身后就有一股大力袭来,下一秒桑旬的身子便被调转了个方向,然后被人死死压在门板上。 男人的吻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来,落在她的额头、嘴唇和脖颈上。 桑旬一时不防,等反应过来,便使了大力气捶打着眼前的男人。 席至衍轻轻松松将她的两只手反剪到身后,下一刻便将她抱起来,穿过客厅,扔在了卧室大床上。 (和谐内容见作者有话说) 结束之后,席至衍将她从浴室里抱出来,他掂掂怀里人的重量,忍不住嫌弃道:“也不吃胖点,一身的排骨。” 许是被浴室里的蒸汽熏得太久,桑旬脸上一片潮红,微闭着眼,一副恹恹的模样,也不搭理他。 席至衍将她放到床上,见她这样,觉得惹人疼爱极了,于是又忍不住俯身去吻她的唇。 桑旬小声“哼”了一声,不耐地将男人拂开,然后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将背冲着他。 “别睡。”席至衍好声好气的哄她,“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再睡。” 她仍背对着他,不耐地小声嘟囔:“……烦死了。” 席至衍无奈,只得拿来干毛巾将她的湿发都包裹住,又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 刚才做得太激烈,她的全身上下都被他留下了印记,深深浅浅的红色吻痕密布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既暧昧又挑逗。 席至衍看得眼热,于是又低头去重重吸吮她颈侧的那一点暗红色的印记。 “你属狗的?”她伸手推他。 男人俯在她的脖颈间闷声笑,又将手臂上的牙印凑到她跟前去,声音里憋着坏:“刚才谁跟小狗一样咬人?” 刚才他从后面进去的时候,她哭得厉害,怎么哄都哄不好,席至衍被她那样子勾得愈加兽性大发,索性不管不顾的压着她强来了几次,她哆嗦得差点将自己的唇咬破,于是他便忙将手臂伸到她跟前让她咬着。 他舔着她的耳垂,声音渐渐低哑起来:“我跟你说,小狗就是那样的……” 桑旬懒得搭理他。 他想同桑旬说会儿话,可想了半天,发现除了过往,两人居然再无其他话题可聊。 席至衍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想了许久,终于没话找话问:“你爷爷对你好么?” 桑旬有意噎他,当下便冷笑道:“再不好,他也总算是认了我这个孙女。” 这话说完,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席至衍也不由得一窒。 两人之间的禁忌太多,饶是他刻意规避那些令人难堪的过往,可还是一句话就触碰到了她的雷区。 桑旬从他怀里挣开,拿起床头的电话,叫了客房部送一套衣服上来。 席至衍强忍着不悦道:“明天早上再让他们送。” 桑旬裹着浴巾靠在床头,闻言只是笑一笑:“打一炮而已,谁还要在这过夜?” 席至衍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你他妈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桑旬满脸挑衅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自己不是也知道,我和你睡,只是为了报复你的小青梅吗?” 席至衍脸色陡然变得铁青,他一把将桑旬扯到自己身前,语气森冷:“为了报复她,你的牺牲还真大啊。” “你不也是么?”桑旬冷眼打量他,“为了报复我,席二少还去勾引我妹妹呢……你可比我敬业得多,出卖了一个月的色相。” “我——”席至衍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说话间,外间已经传来门铃声,桑旬知道是衣服送到了,当即便欲推开他下床。 “衣服都没穿想去哪儿?”见她居然就要这样裹着浴巾去开门,席至衍似乎终于找到了发火的理由,他怒声道,“给我在这儿待着别动!” 说完他便下床了。 大概是因为先前送过了一次,这次送来的衣服十分合身,桑旬特意要了长衣长裤,可没想到还是遮不住。 脖子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痕迹,领子再高也挡不住,桑旬犹豫几秒,然后便索性将长发拨到胸前,这才勉强挡住。 “呵……”身后传来男人凉凉的笑声。 她穿好衣服拿了手机就要出门,席至衍看一眼时间,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现在都几点了?我送你回去!” 靠!自己还真是贱!席至衍一边将车从停车场里开出来一边自我唾弃。 两人一路无话,只是在半途中桑旬突然叫他停车。 “干什么?”他觉得莫名其妙。 桑旬没搭理他,径直下了车,他往旁边一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街边上开着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 席至衍打开车门追上去,那边桑旬已经买好了药,正要就着矿泉水吞药片,他劈手便将那药夺下来。 桑旬瞪着他。 席至衍皱眉道:“别瞎吃药……我又没在里面。” ……神经病!桑旬朝他伸出手:“药拿来。” 见他不动,桑旬想了想,便说:“你现在不给,我明天吃也是一样的。” 席至衍阴沉着脸将那药盒摔在她怀里,转身上车,“砰”的一声摔上车门。 桑旬吃了药,又将那矿泉水喝了大半瓶,这才回到车上。 身侧的男人将车子开得飞快,一路黑着脸,等到了桑宅门口,他冷冷道:“下车。” 桑旬一声不吭下车,哪晓得她刚将车门关上车里那男人就脚踩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 第二天桑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换了衣服到了外面,才发现桑老爷子支了棋盘在院子里,一看便是在等她。 “爷爷。” 桑老爷子不怒自威:“昨晚去哪儿了?” 桑旬笑:“我今年二十五了。” 桑老爷子被她噎了一下,过了会儿又虎着脸问:“昨晚你和颜家那丫头怎么回事?” “争风吃醋,抢男人。”桑旬轻描淡写道。 “你抢赢了没?”桑老爷子拧着眉问,顿了顿大概是自己回过味来,又满脸嫌弃道,“没出息,抢不赢男人就来打我孙女。” 桑旬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于是也没吭声。 “颜家的人打电话过来道歉了,那丫头她妈说过几天要登门来道歉,你怎么说?” 桑旬想,原来家大业大是这样的体验,有人护着是这样的感觉……她抿唇,故意说:“人家投的胎多好,不但可以当众打人,打完还有亲妈来登门道歉。” 闻言,桑老爷子没吭声,只是递给一直在旁边听的青姨一个眼神。 这事是颜妤做得太蠢,颜家桑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家,她私底下做什么样的小动作都好说,可冲动到当众掴别人耳光,还有谁能护得住她? 果然,晚上的时候她就被家里人押着过来道歉了。 桑旬心里涌起一股快意,她想,自己这个样子,大概就叫做小人得志了。 颜妤就那样站在她面前,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桑旬唇角弯起,眼睛里带了一点笑意,“颜小姐,你不用和我道歉。” 颜妤的眼睛还是红的,闻言她抬起头来看桑旬。 桑旬眼中的笑意又更深了几分,“你不是一直担心我抢你喜欢的男人么?” “呵,你说我是什么来着……狐狸精?”桑旬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将衣领上方的扣子解开,露出来的脖颈、锁骨上布着密密麻麻的吻痕,看上去令人浮想联翩,她轻笑起来,“我现在可是真和你喜欢的男人睡过了,你满意了么?” 颜妤站在原地,如遭雷击,过了许久,她大概才消化掉桑旬方才的话,下一秒她便抬起手要扇她耳光。 只是桑旬早有防备,当下便抓住对方挥过来的手,然后反手便一耳光重重地扇在了颜妤的脸颊上。 桑旬这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震得她手掌都发麻,桑旬冷笑道:“颜小姐,我既没泼你酒,也没当着外人面扇你耳光,算起来你还占便宜了呢。” 她指着门外,“现在麻烦你滚出去。” 心中积压已久的闷气终于发泄出来,桑旬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将呼吸平复下来,放在桌子一侧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樊律师。 她接起来:“喂?” “你记不记得你上次和我说,童婧是在见到你之后突然开始和周仲安密切联系的?” “记得。”桑旬的声音发涩。 “周仲安念大学时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对吧?”樊律师的声音平静,可桑旬的神经却一点点紧绷起来,“你在国内念的大学,应该知道国内大学学生会办活动大多是靠拉赞助的吧。” 桑旬紧张得咽了口口水,虽然她念书时一心学习,可也听同学谈过这样的话题,她轻轻“嗯”了一声。 樊律师继续道:“上次你说了,我就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周仲安当学生会会长的那段时间,账目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当时童婧的男朋友就是周仲安手下的部长……我猜测童婧手里也许有他的把柄。” 桑旬一时难以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如果他们两个是利益共同体,那很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樊律师提醒道,“当时你和周仲安还没分手吧?旁人未必知道席至萱喝的那瓶止咳水是从你这儿来的,可周仲安肯定知道……童婧是席至萱的室友,往止咳水里加点东西太简单了,更何况证物就是她交给警方的。” 桑旬喃喃道:“你是说……” “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樊律师再一次强调,“可是桑小姐,如果你真的不是凶手的话……那么我的猜测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童婧和席至萱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室友间的生活矛盾可能让她起了杀心,正好有你这个倒霉蛋来当挡箭牌,那瓶止咳水是你给的,她加了东西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去,更何况……说不定让席至萱中毒的根本不是那瓶止咳水,乙二醇是什么时候加进去的,根本没人知道!” 桑旬强自镇定下来,过了许久,才涩声道:“可是,她、她怎么知道要用乙二醇下毒……” “桑小姐……”樊律师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你对你的前男友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啊,你难道不知道,周仲安他虽然是高考上的t大,可他高中时是icho中国国家队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 桑旬只觉得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水。 “但是,桑小姐,你真的对我说了实话?”樊律师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所在实验室的研究方向明明是超临界流体技术,和乙二醇没有一点关系,可在案发前一个月你为什么突然开始研究起了乙二醇?你不但在网上下载了大量相关的文献资料,还从实验室里领用了乙二醇……” 樊律师的声音冰冷:“桑小姐,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是真凶……你真的对我说了实话么?” Chapter 28 “桑小姐,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是真凶……你真的对我说了实话么?” 面对这样严厉的质问,桑旬沉默许久,只是对电话那头说:“樊律师,我信任你,你也应该信任我,对吗?” “我一直都信任你。”樊律师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几分不耐,“可你也应该和我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桑旬声音一滞,“我不是凶手。” 樊律师不依不挠:“那你为什么突然研究起乙二醇?”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桑旬不解,“我不告诉你这个你就没办法继续查案了?” “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我认为这个案子是否还值得查下去。”樊律师的声音难得严肃起来,“桑小姐,既然这个问题对你来说这样难回答,那你就继续考虑吧。要是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等等——”桑旬叫住那头正要挂电话的人,她深吸一口气,“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们找时间见个面吧。” 那样隐秘的心事,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 --- 桑旬和樊律师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她到的时候樊律师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桑旬有些抱歉:“我来晚了。” “没关系。”樊律师看着她,神色复杂,“桑小姐特意把我约出来,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研究乙二醇……”桑旬深吸一口气,“那时实验室里有一位师兄,他去国外读phd,研究方向就是高分子化学……我那时已经拿到伯克利的offer,但是我想到美国后再申请去他在的实验室,所以才会想要了解他的研究领域,才会下载那些文献。” 樊律师一愣,然后笑起来:“你喜欢他?” “是。”桑旬倒是没有避讳,直接承认了。 樊律师看着她,“可是你当时有男朋友。” “感情不能控制。”桑旬对他一笑,“我虽然移情,可从没做过越矩的事情……我那时已经打算和周仲安分手。” “打算?那为什么后来没有分?” “后来?”桑旬哀哀的笑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说分手,席至萱就发现周仲安脚踏两条船,上门来找我谈判。” 樊律师皱着眉,“这些你都没有说给过别人听?” “说给谁听?法官吗?”桑旬觉得好笑,反问道,“告诉法官,我已经移情别恋,所以绝对没有情杀的动机……樊律师,如果你是法官,你会因为这样的证词判我无罪吗?” “原来是这样……”樊律师叹一口气,“那你喜欢的人知道你喜欢他吗?” 当然不知道,她自认掩饰得好,况且当初的那一桩心事,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连孙佳奇都不知道。 只是桑旬并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她皱眉反问道:“这个也和案子有关?” “无关无关。”樊律师一脸讪讪的,“我就随口一问。” 想了想,樊律师又说:“你怀疑童婧和周仲安两个人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的确有嫌疑,尤其是童婧。我觉得下一步从当年席至萱的另外两个室友那里入手比较好。” 桑旬一愣,旋即又紧张起来:“她们也是童婧的室友……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别怕,我不出面。”樊律师安慰她,“让楚洛去,她在电视台,用做节目的名义去采访。” 桑旬一时奇怪他怎么认得楚洛,但也不好细问,于是只是笑:“樊律师,谢谢你。” “谢什么。”樊律师倒是不以为意,“你爷爷给那么多钱,我当然要帮你翻案。” “……” “后来还和周仲安联系了吗?” 桑旬摇头,周仲安联系过她几次,她都没有回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她的生活太混乱,还有和某个人的一团烂账……想到这里她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她摇了摇头,试图将和那人有关的信息都摒除出脑海。 樊律师斟酌了一下,说:“桑小姐,虽然这样说可能会令你不舒服,但我还是建议你可以适当和周仲安接触,也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证据。” 桑旬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尽量和他多接触。” --- 将桑旬送回家后席至衍便开车回酒店,值班经理在电梯口遇见他,毕恭毕敬道:“席先生。” 他气不顺,黑着一张脸懒得搭理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走进电梯了。 值班经理有些讪讪的:这位席先生平时虽然看着挺高冷,可也不至于打招呼都不理……今天这是被女朋友甩了? 她吐吐舌头,刚要走回办公室,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站住。” 值班经理回头一看,席先生还是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但他叫的分明就是自己。 “席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他神色淡淡的,“跟你们客房部说一声,我的房间这几天不用打扫,也别进人。” “好的好的。”值班经理忙不迭的点头,这种事她见多了,有些客人在酒店里处理公务的时候就不喜欢有人打扰。这种有钱人嘛,接触的商业机密太多了,万一泄密了,酒店还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念及此,她又赶紧补充道:“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人打扰到您的。” 席至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进了电梯。 回到房间,席至衍躺在卧室床上,过了一会儿他又翻身,将脸埋在一旁的枕头中。 ……用的明明就是酒店的洗发水,为什么总觉得她睡过的枕头特别香? 等缓过劲来,他自己都嫌弃这样的行为丢脸,索性一把将那只枕头扔到床下。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席至衍原本想给桑旬打个电话,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上赶着……纠结了半天,进浴室洗漱,他却突然看见被扔在地上的那件礼服。 忍到上班,上午有个董事会要开,结果是早就定好的,剩下的便是走流程。墙上挂钟走到十点的时候,席至衍一推椅子,站起身来。 办公室内一众董事都齐齐看向他。 “你们继续会议,”他皱眉,心想看什么看,“我有个重要电话要打。” 回到办公室,他给桑旬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那头的人似乎没睡醒,瓮声瓮气的“喂”了一声。 “是我。”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你的衣服还在我那儿,不要了是不是?” 桑旬睡得迷迷瞪瞪,“……你谁啊?” 席至衍气结,过了好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你昨天上的是谁的床?” 电话那头没回音,过了半晌突然将电话给掐了。 席至衍被气得火冒三丈,还想再拨过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拉黑。 ……本事!真本事!他怒极反笑,这女人真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一整天下来全公司都是低气压,连秘书们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助理敲门进来,低眉敛目道:“沈先生来了,就在外面等您。” 沈恪?席至衍皱眉,来了也好,正好把话说清楚。 “请他进来。” 沈恪进来,在他的对面坐下。 他今天来这里的意图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沈恪先开口打破沉默:“那天晚上是你和她在一起?” “是。”席至衍并不避讳,“她现在不是你的下属了,你离她远一点。” 沈恪盯着他,“你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轮不到你来管。”席至衍不耐,“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沈恪沉默许久,模样令人捉摸不透,“那至萱呢?你不管至萱了?” 席至衍没有说话,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来点燃。 他不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桑旬是一时糊涂也好,是生性歹毒也好,管她是人是鬼,他都不可能再放手了。 沈恪见他这幅模样,自然已经明白他的答案,他轻笑一声:“你要是真喜欢她……那就好好对她。” 闻言席至衍皱眉,沈恪的这番姿态令他十分不舒服,活像是他将桑旬让给自己一样……明明昨天那个女人还在自己身下承欢,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也会是她唯一的男人。 沈恪他凭什么? 席至衍笑笑,漫不经心道:“这话你没资格说。” 沈恪面色微变,他还要再开口,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还伴随着秘书的阻拦声:“颜小姐,席先生在里面有客人,您先在外面——” 颜妤站在门口,看见沈恪,她突地笑起来,声音却是冷的:“沈恪也在?那正好。” 秘书满脸为难的解释:“颜小姐硬要进来,我拦不住……” “你先出去吧。”席至衍挥手。 秘书赶紧转身出去,把门带上。 颜妤走到席至衍跟前,声音平静的发问:“那天晚上,你和桑旬一起过的夜,是吗?” “是。” 颜妤的声音发抖:“你和我分手了吗?” “小妤,”席至衍看着她,“那天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颜妤笑起来,样子却比哭还难看,“我同意了吗?” 席至衍也轻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温柔又残忍,“在一起才需要两个人同意……分手,一个人就可以了。” 席至衍长得极好,席家男人都有这样一副好皮相,面若冠玉,唇红齿白,颜妤想,相书上说薄唇的男人最薄情,原来是真的。 她全身发抖,下一秒便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朝席至衍身上泼去。 席至衍毫无防备便被泼了一头一身,他心里起了怒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慢慢说:“小妤,你这个坏毛病真该改一改了……就像那天晚上,你不拿酒泼她,我和她也未必就会有后头的事情。” 他面色淡淡,“你以后也别再去找她的麻烦……你越欺负她,我就越心疼她,就会加倍的对她好,这点道理你总该明白。” 颜妤看着他,微微冷笑起来:“你怎么那么自作多情啊?你真以为人家喜欢你?” 席至衍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看他这样,颜妤心中畅快许多,但仍觉得不够,她看向坐在旁边一直沉默的沈恪,突地笑起来:“沈恪,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小助理呀,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你。” 席至衍的脸色铁青,他自然能看出来桑旬对沈恪的异样情愫,是了,那时她刚从监狱里出来,无依无靠,碰到沈恪愿意帮她一把,有好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是他自己将她推到沈恪那一边去的。 席至衍并不愿意承认,更不想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些。 他皱着眉打断颜妤:“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颜妤冷笑:“那人家和沈恪两情相悦,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席至衍你贱不贱?妹妹被人家害得半死,你怎么还能这样不要脸的贴上去!” “给我滚出去。”席至衍压抑着极大的怒火,指着门口。 沈恪也站起身来,“小妤,我送你回去。” “你放手!”颜妤甩开沈恪甩过来的手,后退一步,“沈恪,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是不是?我知道你也喜欢那个女人,既然喜欢那就去追她呀!我再告诉你一遍,她一直喜欢你,她六年前就暗恋你!” 颜妤转向席至衍,终于体会到报复的快感,原来让别人痛苦是这样的快乐的一件事情……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封皮已经泛黄的笔记本,她将那本笔记本狠狠地砸在席至衍身上,“你自己好好看一看!她六年前喜欢的就是沈恪,从头到尾她喜欢的都是沈恪!” 六年前……房间里的两个男人一时间齐齐怔住,连素来淡定的沈恪都捉住颜妤的胳膊追问:“小妤,你说什么?” 席至衍强忍住心头的剧烈波动,将那本笔记本捡起来,颤抖着手指翻开。 那是一本日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那是桑旬的字迹,曾经在判决书和笔录上见过无数次她的签名,他认得。 席至衍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预感,连他自己都被脑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所惊讶,他恐惧得几乎不敢看下去。 可他还是将这本日记翻了下去,桑旬的日记大概同她本人一样无趣,每天的日记内容无外乎是日程安排和学习计划。 只是后面的内容逐渐生动起来,桑旬开始在日记里记录自己的情思,她每天都记录下那个“他”今天和她说了几句话,有时那个“他”对她笑一笑,她都要用上一页纸来记录。 席至衍继续翻看下去,直到看到后面一页,整整的一面都写满了沈恪的名字,旁边还画着一个男人的q版头像,不用想也知道是沈恪。 席至衍心中冒出来的那个想法正在一步步被证实,他翻到最后一页,只扫了一眼,便惊得将手中的笔记本都摔了。 她不是凶手……她真的不是凶手!当年的事情不是她做的! 席至衍只觉得心中一片混乱,太多的信息挤压在脑中几乎要暴躁,他没有办法再思考多余的事情,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她!找到她! 他站起身来,不顾刚才身上还被颜妤泼得一片狼藉,当即便拿了车钥匙,跌跌撞撞的要出去。 “你要去干什么?”颜妤张来手欲拦住他,“你不准走。” “给我闪开。”他咬牙,一把将颜妤推到旁边,然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 他十三岁就开始开车,驾驶技术一贯精湛,偶尔还会和狐朋狗友到山上去飚几圈,可今天才倒车的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接连蹭了三辆车,顿时停车场里警报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真的不是她,当年的事情真的不是她做的……席至衍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翻腾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不是她做的,她从没害过至萱,她不是凶手。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女人……她居然坐了六年的牢,前途尽毁,声名狼藉,甚至被他肆意地羞辱和折磨。 发现自己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他曾经那样绝望过。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值得被爱的? 现在他有答案了,那答案太过确切。 席至衍握住方向盘的手使不上力气,他的心中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宣泄。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 他恨了她六年,报复了她六年,六年的牢狱之灾都不能解他的心头恨,他甚至在她出狱后还一再地羞辱折磨她…… 他突然觉得心口发紧,几乎无法呼吸:他羞辱折磨她那么多次,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她是觉得恨还是觉得疼呢? 他将车子一路开到桑宅,此刻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在外面捶门。 有佣人来开门,问他找谁。 他双目通红道:“我找桑旬,让她马上出来。” 也许是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佣人立马说:“二小姐不在家里。” 他就像一只绝望的困兽,只觉得再多一秒钟都无法再等下去,当即便抓起对方的衣领,“她去哪里了?她到底去哪里了?” Chapter 29+番外 接到沈恪电话的时候,桑旬刚和樊律师一同从咖啡馆里出来。 毕竟在前一刻还谈论到这个人,此刻接到他的电话,桑旬简直有一种被抓包的羞耻感,不过她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沈恪此时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淡定从容,声音里有无法忽视的焦虑与急切,“他现在和你在一起?” 桑旬思考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沈恪话中的“他”指的是谁。 那天晚上的事情还在她心里挥之不去,那晚她是和席至衍一起离开的,之后两人都未再出现过,沈恪误解两人的关系也正常……况且,甚至他根本算不上是误解。 桑旬只能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事?” 她听见沈恪的声音居然在微微颤抖:“你现在能和我见一面吗?” 也许是沈恪这个旧日上司的余威尚在,桑旬根本没考虑过自己还有拒绝他这一选项,当下便说:“可以……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这才听见沈恪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待着别动,我过来找你。” 挂了电话,樊律师看着她,笑道:“还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对方眼里的调侃意味这样明显,桑旬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我要见个朋友,你先走吧。” 沈恪来得很快,他坐下的时候甚至还在微微喘气,以至于桑旬怀疑他是一路跑来的。 “你找我有事?”桑旬喝了一口咖啡,强自镇定道。 “桑旬……”沈恪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别过脸,慢慢开口道,“你现在……和至衍是什么关系?” 桑旬根本没料到沈恪大动干戈将自己叫出来,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她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沈恪盯着她看了半晌,那目光几乎要将她脸上看穿出个洞来,桑旬觉得十分不自在,正要开口时,坐在她对面的沈恪却突然苦笑一声,“六年前,你喜欢过我,是不是?” 这番话比先前更令桑旬惊讶,就在刚才她才向樊律师坦露当年的心事,现在沈恪便拿当年的事情来质问她……桑旬几乎要怀疑有人在她身上安了窃听器。 只是她并非畏畏缩缩的人,既然沈恪已经知道,若她一味遮掩,反倒显得可笑。想了想,桑旬问:“你怎么知道?” 她这样的答案,已经算是默认了。沈恪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她:“有人拿到你的日记,我偶然看见。” 日记、日记……这下她倒是恍然大悟了,当年被学校开除后,她自然再无容身之处,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还是孙佳奇帮她寄回杭州家里,没想到时隔六年,居然还有有心人拿到了自己当年的日记。 沈恪见她不说话,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与慌张,全然不见往日的沉稳模样,他十分难得地语无伦次起来:“桑旬,你怎么……我不明白……你既然六年前喜欢我,为什么从来没表露过一分一毫?” 他苦笑:“现在呢?我想知道,你现在还是那样想的么……” 沈恪,这是在向她求爱吗?桑旬一怔,随即苦笑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在一个月前,沈恪对她说出现在的这番话,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会欣然接受,更何况现在。 六年前沈恪是夏教授的得意弟子,是学弟学妹眼中顶礼膜拜的学术大牛,六年后沈恪是她的顶头上司,一手将刚出狱的她从一团泥淖中拉出来……桑旬既分不清六年前的自己是喜欢沈恪这个人还是他身上的光环,也分不清六年后的自己对沈恪到底是爱意还是盲目的感激崇拜。 更何况桑旬从来都是要强的人,她现在还并未洗刷冤屈,即便沈恪愿意和她在一起,她也不会在这样的境况下接受。 桑旬知道自己现在在沈恪眼里还只是一个刑满释放的投毒犯,沈恪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刚才那一番话的呢?包容?原谅?还是不计较? 她不愿自己的爱情里掺杂进一点委曲求全。 桑旬沉吟片刻,终于还是说:“沈恪,你给我一点时间。” 给我一点时间,重新找回公平正义,洗刷掉曾经遭受的冤屈;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清楚自己的心。 沈恪的心情似乎终于平复下来,他伸手握住桑旬放在桌面上的手,见她并无抗拒,似乎终于如释重负,他轻声道:“好,我等你。” ---- 桑老爷子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自家宅子门口停着一辆黑色世爵,他平时对儿孙辈管得严,那车一看就知道不是家里的车,桑老爷子皱眉,对坐在前头副驾上的李秘书说:“去看看,那是谁。” 李秘书下了车很快就回来,脸上还带着为难之色:“车上坐的……是席家的二公子。” 桑老爷子既然知道桑旬当年的案子,自然也清楚这件事牵扯到了席家,他只以为席家是来找麻烦,现在事情真相没查出来,自然是自家理亏……想着桑老爷子的眉头便拧起来,沉吟片刻,他说:“还不赶紧把人家请家里去。” 李秘书应了一声,却没动,桑老爷子正要骂人,却又听见他说:“他是来找二小姐的……刚才还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桑老爷子立马反应过来,于是赶紧说:“那你快给小旬打个电话,让她暂时先别回来……对了,我记得那小子和素素是校友?赶紧打电话给素素,让她现在就过来!” 席家的人上门来找茬,让那丫头先在外面避一避风头也好,家里这边能拖一刻是一刻。桑老爷子想。 --- 席至衍就这样一无所知的被请进了桑家,他方才整个人的情绪都要崩溃,现在却又平添一分慌乱: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桑老爷子,可他现在看见桑老爷子的心境又和从前截然不同:是了,这是桑旬的爷爷,自己以后还少不得要讨好这个性情古怪的老人家…… 桑老爷子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便出来见席至衍了,老爷子平时见这些小辈都懒得拿眼夹一下的,可今天却难得一脸的和颜悦色,“你是来找素素的?太巧了!她今晚正好要过来吃饭,你也留下一起吃晚饭!” 这又关沈素什么事……席至衍觉得莫名其妙,赶紧辩解:“老爷子,我过来不是找——” 哪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心装傻的桑老爷子打断:“着什么急?素素已经在路上了……来来,你正好来陪我下一盘棋。” “……” 席至衍默不作声的瞪着面前的棋盘,一时间也摸不准要不要放水:若是放水,恐怕桑老爷子会觉得他棋艺不精,对他印象不好,若是不放水,桑老爷子这棋下得不开心了,他照样讨不到好。 他踌躇犹豫几秒,一时又想起小时候自己父亲从来没敢赢过姥爷的棋,因此当下便下定决心,不动声色地送子给对方吃。 桑老爷子其实是个臭棋篓子,平时在家里下棋,要不就是水平比他还次,要不就是有意让棋,偏偏一个个的演技都太差,每回放水都让他给察觉出来,他自然大发雷霆,后来气得索性独弈都不再和家里这帮人下棋。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原本叫席家这小子过来下棋就是想要拖延时间,可下着下着却发现棋逢对手,对方也没放水,而是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偏偏水平要次一点,每回都叫桑老爷子险胜一着。 桑老爷子越下越兴奋。 席至衍坐在对面,几次三番的想要开口:“老爷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 “该你落子了!” 隔了一会儿,席至衍又斟酌着开口:“我不是来找沈——” “快下快下!别磨磨蹭蹭!” “桑——” “哈哈!一百八十五子!我赢了!” “……” 青姨在外头敲门,还没等她开口,桑老爷子就大嗓门赶人:“别吵,在下棋呢!去,再沏壶茶来!” “外公!”清甜娇嫩的女声从外间传来,是撒娇的语气,“还吃不吃饭了呀,人家都快要饿死啦!” 一见面沈素整个人都攀到了桑老爷子身上,待看见对面的席至衍,她惊喜地大叫:“!你怎么也在这里!” 桑老爷子很满意沈素的演技,拍拍她的手背,“好好,素素饿了,那咱们去吃饭!” 席至衍早看出来这一家子都装傻来玩自己呢,这下耐心早就耗尽,他“嚯”的一声站起身来,说:“桑老爷子,您知道,我今天是来找桑旬的。” “哦?你们俩还认识?”桑老爷子继续装傻充愣,“那丫头不在家。” 他又装模作样的去问青姨:“她说了什么时候回家没?” 青姨赶紧摇头:“才出去,不知道几点才回来呢。” 桑老爷子只得无奈地朝他一摊手,“唉,你看,姑娘大了就是这样。” 换在平常席至衍早就发作了,可偏偏现在他面对的是她的家人,他只得忍下胸口的闷气,平心静气道:“老爷子,我来找她真的有事——”说到一半他猛然意识到什么,难道对方以为自己是上门来报复,所以才将桑旬藏着掖着? 念及此,席至衍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来找她的麻烦……” 他怎么可能是来找她的麻烦,即便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他也不可能再来找桑旬的麻烦了。 到底是过来人,电光火石之间桑老爷子就已经明白过来:“那天颜家那丫头是为了你才打我孙女?” 沈素在旁边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外公,你们在说什么呀?谁打谁?” 桑老爷子的火气上来,转头就对沈素说:“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房间里再度只剩下两个人,可气氛却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桑老爷子先前是觉得理亏,现在……妈的这小子居然睡了自己孙女?!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他还以为这是上门来寻仇了!那丫头才回来几天啊?俩人这就搭上了?! 桑老爷子几乎觉得不可置信:这两人怎么也能搭上?这两人怎么能搭上! “说!你们俩什么关系!”桑老爷子气咻咻的将老花镜摔在棋盘上。 席至衍垂下眼睛,深吸一口气:“……是我对不起她。” 他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听在桑老爷子耳中自然就变了味,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睛:“你小子对我孙女干了什么?!” ……好好好!他一直看不惯席家人果然是有道理的! 妈的!这小子!生了一双桃花眼,长得跟小白脸似的,一看就是满身的风流债,居然还勾得自己孙女为了他争风吃醋,成何体统! 对不起她……桑老爷子脑海中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席至衍此刻哪里敢将自己从前做的那些混账事说给桑老爷子听,只要他说了,随便哪一件,桑老爷子以后还能同意自己跟他孙女在一起? 况且他现在只想见到桑旬,根本不愿意在这里和一个老头浪费时间。 “这是我们俩的事情,您让我见她一面。” 桑老爷子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真不是来找麻烦?” “……不是。” 桑老爷子走到门口,将青姨喊过来,压低声音道:“去把二丫头叫回来。” --- 桑旬在外头的时候就知道了席至衍找上门来的消息。 沈恪已经来找过自己,日记不在他手里,而席至衍又那样急哄哄的找上自己家去,那她当然能猜到,自己六年前的日记现在就在席至衍手中。 桑旬心里慌乱极了:席至衍都知道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不知道,她后悔了,那一晚不该因为想要报复颜妤,就不知死活的去招惹这个男人,现在似乎根本没办法收场。 好不容易家里来了电话,说是人已经走了,桑旬长长松一口气,赶紧打了车回家。 谁知道连家里人都诓她,她一进自己的房间便看见席至衍坐在外间的椅子上。 她下意识就要转身逃走,可身后那人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迈过来,扯住她的胳膊,“哐”的一声关上门,挡在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 他的力气太大,桑旬的眼泪都要掉出来:“疼……你松手……” 席至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他那样的人,在桑旬面前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哪里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过:“我不是故意的……哪里疼?我看看……” 见他凑上来,桑旬下意识就重重推他一把:“你走开!” 原本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席至衍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下来,但此刻桑旬防备的举动再度提醒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他不敢再碰她。 他看着桑旬,眼中是难以掩饰的痛苦与绝望,他自嘲的笑:“我都知道了……你没害过至萱是不是?” 桑旬心里升起难言的恐惧,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可是她害怕这样的席至衍……她后退一步,冷笑道:“你发什么疯?不是我害的你妹妹还有谁?” “你撒谎!”席至衍握住她的肩膀,双目通红,“你不是凶手!” “你放开我!”桑旬拼命捶他,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法院不是都判了?我是凶手……我就是凶手!” 桑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做梦都希望有一天能够洗刷清白,现在终于有人相信她不是凶手,可是她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开心? “你不是!”席至衍将她按进怀里,声音沙哑,“我都看见了……你喜欢沈恪,你那时已经要和周仲安分手了……” 她日记上的最后一页记的便是打算和周仲安分手……她怎么可能因为嫉妒而去害至萱? 桑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泪流满面,她拼命地捶打着面前男人的胸膛,话还没说出口却已经成了痛哭:“我就是凶手!我怎么不是凶手……如果我不是凶手,你又为什么要报复我?” 桑旬的情绪已然崩溃,她失声痛哭起来:“席至衍,你报复我的家人,逼我去勾引周仲安,不就是因为我是凶手吗?我当然是凶手……我把你妹妹害成那样,我活该,你想要怎么折磨我羞辱我作践我都是我活该……” “小旬,对不起,对不起……”席至衍捧起她的脸,他滚烫的吻落下来,声音是难言的涩然,他喃喃道,“是我犯浑,我是混蛋,我十恶不赦……” 桑旬哭得全身脱力,渐渐瘫软在男人的怀里。 席至衍胡乱吻着她脸上的泪珠,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凶手,你是清白的,那些事情你从没做过……” 桑旬仍紧紧闭着眼,有晶莹的泪珠不断地渗出来,她死死咬着唇不说话。 席至衍拂开她脸上的乱发,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悔恨过,他一恨她就恨了这多年,到头来却发现都是一场笑话。 他抚着桑旬的发,沙哑着声音开口:“你知道谁是凶手吗?” 桑旬浑身都在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滚落,似乎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一样,她呜咽着将头埋进男人的胸前,源源不断的眼泪很快将他胸前的衬衣布料打湿。 她死死咬着唇,连哭都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席至衍用手指揉开她已经渗出血丝的唇,沉声道:“大声哭出来……我们一起找到凶手,还你一个清白,好不好?” 良久,埋首在他怀中的女人终于缓缓地点点头。 Chapter 30 r30 席至衍走后,沈素跑来桑旬的房间,手里还端着一碟豌豆黄,一脸笑咪咪的:“小杨师傅做的点心,刚出炉……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其实桑旬刚才已经一个人在外面吃过了,但她还是将那碟点心接过来,“谢谢。” 沈素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来,她眼尖的看见旁边桌上摆着的一个碧玉雕山水图笔筒,忍不住拿过来,一脸委屈的瘪着嘴:“哇,外公是偏心鬼,我一直想要这个,他都不给我!” 其实这个只是放在房间里的摆件,桑旬并不确定是不是给自己的,不过她向来缺乏艺术细胞,对这种古董欣赏不来,只觉得阴沉沉,于是便道:“这个我也用不着,你和老爷子说一声就拿去吧。” “还是不要啦。”沈素吐吐舌头,讪讪的收回手,“我也就是没得到才心心念念,要是真给我了,我肯定玩两天就扔一边去了。” 桑旬见她这样率真可爱,也忍不住笑起来。 沈素拿起一块豌豆黄吃了,目光在桑旬脸上转一圈,她才哭过,即便重新洗了脸,可微微红肿的眼睛却无法遮挡,沈素心里好奇,于是问:“表姐今天来找你干嘛呀?” 桑旬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今晚的重点。 想了想,桑旬说:“没什么,就是小事。” 她答得这样含糊其辞,沈素显然有些失望,隔了会儿她又问:“你和很熟啊?” 桑旬喝了口水,不动声色答:“见过几面,不熟。” “我和他高中起就是校友,不过他比我高了好几级。”沈素吐了吐舌头,笑得可爱,“那时我刚进史岱文森,他已经毕业好几年,但是还能听到他的传说……你都不知道他在学校时多荒唐,好多女生为他争风吃醋的,还有人为他自杀呢。” 自杀?桑旬一愣,好夸张。 沈素耸耸肩,“高中女生好肤浅的,他长得帅,就把她们都迷得晕头转向的。” 是,桑旬在心里表示赞同,哪怕是到了这把年纪,女人们不还是肤浅么,否则以席至衍那种性格,又怎么能让颜妤和杜笙要死要活?哦,还有眼前这个,也是一样。 可不就是因为他那张脸么? 沈素看着桑旬,一脸笑吟吟的样子:“表姐,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被他的皮相给蒙蔽了,” 桑旬心里觉得好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素素,你喜欢他呀?” 沈素小脸一红,但还是嘴硬道:“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真行,桑旬在心里默默想,自己两个妹妹,一个亲的一个表的,全被这人给祸害了。 不过其实桑旬倒也并不在意沈素到底喜欢谁,只是她不希望沈素一直对自己寻根问底,于是索性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果然,隔了一会儿沈素还在那儿兀自纠结:“小时候倒是经常去他家玩,不过上初中以后我可就没见过他几面了……喂,表姐,我可真的不喜欢他呀……” “嗯,我知道。”桑旬忍着笑,“素素怎么会喜欢他那种人?” 沈素似乎被噎了一噎,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桑旬在父亲这边的两个表姐妹,一个表姐是叶珂,一个表妹便是沈素。 叶珂是大姑姑的女儿,从小弹钢琴,现在在julliard念书,已经是华人圈内小有名气的年轻钢琴家,沈素在columbia的专业是拉丁语,马上就升大四。 前几天的家宴上桑旬见到叶珂和沈素,她和叶珂两个人似乎都是冷淡性子,坐在一起能聊的东西也不多,但沈素性子活泼可爱,围着桑旬叽叽喳喳,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只是桑旬虽然挺喜欢沈素这个表妹,但也是存了一点防备之心。 原因无他,只是方才席至衍临走前对她千叮万嘱,告诉她在这个家里除了桑老爷子,其他的人一概都不能相信。 她当然相信席至衍,他没有必要骗自己,况且,这个家里的其他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没有找过自己是事实。 桑老爷子是因为和儿子赌气,其他人的动机不明,可他们至少是不希望桑旬回来的。 席至衍告诉桑旬,他当初之所以知道她和周仲安见面的时间地点,是因为有人暗中发短信提醒他。 发短信的人未必知道他们之间的其他纠葛,但却一定知道席至衍恨极了桑旬害他妹妹,背后的意图不言而喻。 桑旬听到只觉得心惊,她当时特意在别处下车,为的就是不让司机知道自己的行踪,可没想到行踪还是被泄露,那必定是有人在跟踪她。 她想要翻案的事,除了桑老爷子,这个家里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只是当初将樊律师请来的时候,有那么多双眼睛看见,桑旬也不知道在众人的想象里,樊律师几次出入桑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会以为桑老爷子想要改遗嘱?桑旬默默想道。 可是不管如何,桑旬知道,对于她洗刷掉污点这件事,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在这世上,如果还有人和她一样迫切想要找到当年的真凶,那么只能是席至衍……哪怕席至衍并不喜欢她,可两人利益一致,所以桑旬才能百分百的信任他。 --- 第二天桑旬照旧与樊律师通电话,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把席至衍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凶手的事说了出来。 她听见电话那头的樊律师似乎被水呛到了:“咳咳……你是说受害者的哥哥?” 桑旬知道再聊下去对方就又要问两人之间的关系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把我的猜测告诉他?” “那当然!”樊律师在电话那头咆哮,“受害者家属的证词有多珍贵你知道吗?!” “哦……”桑旬没想到他这么激动,于是试探着问,“那要不我安排你们俩见一面?” “好啊!”樊律师欣然应允,但马上觉得不对劲,“那你呢?” 桑旬自己现在心里一团糟,根本就不想和席至衍见面,她含糊道:“周仲安约了我下午见面,你们俩聊吧……你比我对案情清楚。” “呵呵,好。”樊律师也不揭穿她。 于是下午的时候席至衍就到了樊律师的办公室,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 “……她人呢?”憋了半天,席至衍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樊律师先前还没察觉,可现在一看面前男人的表情,顿时全都明白了,于是故意说:“和前男友见面去了啊。” 果然如他所料,席至衍瞬间就黑了脸。 樊律师看在眼里,觉得好笑,这才开口道:“别急……她也是想找点证据。” “证据?”席至衍拧着眉看他。 樊律师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有意戳他痛脚,故作讶异道:“桑旬没和你说?” 果然,席至衍的脸又更黑了一分……桑旬怎么会和他说?昨晚她就光顾着哭了,他心疼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将她哄好,席至衍又担心桑家的其他人起疑心,根本不敢久留……好不容易今天桑旬打电话给自己,他兴冲冲的赶来,结果她倒好,人玩失踪,只留下这律师来应付自己。 “说什么?”他绷着脸问。 “你妹妹有个室友叫童婧,还记得么?”樊律师笑,“我们怀疑她是真凶,周仲安是同谋。” 乍然听到这样的话,席至衍十分震惊,但却马上断然否定道:“不可能,周仲安不可能。” 他虽然鄙薄周仲安的为人,可也知道他绝没有动机……下毒害至萱,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没说他是凶手。”樊律师笑,“现在我的推测是,童婧下毒害你的妹妹,她手上又捏着周仲安的把柄,所以胁迫周仲安嫁祸桑旬。” 只是这些仍然不能令席至衍信服,他皱眉:“有证据吗?” 于是樊律师又将桑旬撞见那两人在上海见面的事情告诉他,还有桑旬在沈氏遇见童婧后她和周仲安的联系就陡然频繁起来。 “她在沈氏上班?” 看到桑旬当年的日记之后,他知道她不是凶手,更知道她当年喜欢的是沈恪,因此更恨不得沈恪就此不再出现在桑旬面前。可他知道这件事关系到桑旬的清白,关系到害至萱的真凶……席至衍极力压下心头的醋意,当下便道:“我让沈恪帮忙查查她的底细。” 樊律师这才想起眼前这人原来还有这等妙用,却也不表现出来,只是说:“好……不过席先生,你能再回忆一遍案发前你妹妹接触到的人么?” 席至衍也同样对警方说过无数次遍那天的经历:“周五的时候至萱在学校上了一天的课,中午她还和……桑旬见了一面,下午上完课是我接她回家的,那天晚上我们家招待客人,但是她不太舒服,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就回房休息了。第二天早上她就出现症状了,家里人都以为她是生病了,但医生查不出病因……”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继续道:“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后来……桑旬想到席至萱的症状可能是乙二醇中毒,于是便傻乎乎的跑到医院里去提醒她的家人。 樊律师想了想,问:“会不会是你妹妹的记忆出错?也许在学校的时候她还吃过其他人给的东西?” “……应该不会。”席至衍否认,“至萱从小记忆力就非常好,这种事情她不会记错。” 两个男人都沉默下来,心照不宣:看来问题还是在那瓶止咳水上。 樊律师说:“我之前已经麻烦了朋友,以记者的身份去采访当年你妹妹的另外两个室友,看看能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好,多谢。” 樊律师思忖片刻,还是说:“那席先生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别联系她们了……你是受害人的亲属,她们如果知道当年的内情,对着记者比对着你开口要容易得多。” 席至衍沉默许久,才说:“我知道。” ---- 桑旬和周仲安约在一家咖啡厅喝咖啡,周仲安是早就到了的,一见她来,他便笑起来,说:“感觉每次约你,不是喝咖啡,就是吃饭。” 桑旬想了想,然后歪头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样不好吗?” “挺好。”周仲安也笑,“但我怕你觉得无趣。” 桑旬笑了笑,不置可否。 周仲安见她不说话,想了想,便说:“也是,有没有趣,不是看做的什么事,而是要看和什么人在一起。” 这次来桑旬是打算将自己已经回到桑家的事情告诉他……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仲安已经身处上流社交圈,如果总有一天他会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不如让她亲口告诉他,反而不容易惹他生疑。 斟酌了片刻桑旬便开口了:“这世上的事情真是很离奇……你知道么?前几天我爸爸那边的家人居然来找我了,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们。”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周仲安的表情,见他先是错愕,然后极快镇定下来,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只是说:“叔叔走得早,现在这样也是好事。” 他起身叫来侍应生,递了菜单给桑旬,说:“看看要不要吃甜点。” 桑旬察觉出他的异常,心里有分寸,也不说破,乖乖去看面前的菜单。 又坐了一会儿,桑旬拿着包起身,“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自打桑旬决意翻案以后,她每次见周仲安都会随身带录音笔,将两人对话都录下,回去后再整理成文字。 洗手间在咖啡厅的另一端,她穿过长长的走廊,却在拐角处被人一拽,随即便被紧紧压在墙壁上。 她惊魂未定,刚要呼救,却被一只大手捂住嘴,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桑旬抬眼去看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变态。 桑旬想起这几天来发生的种种,见到这人自然还是一身的不自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就是不想见到他。 她让樊律师和他独处就是有意想要避开他,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识趣,居然还找到这里来…… 可眼前的男人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们俩聊什么了?还要聊多久?” 桑旬以为他又要发疯,当下便使劲推开他,咬牙道:“你有病啊?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见她动怒,席至衍不顾桑旬的推搡挣扎,将她按进怀里,赶紧解释道:“别生气,我不是来捣乱的……”他难得好性子的哄她:“以前都是我犯浑,我以为你还喜欢他那种人,不知道你是想来找证据……我现在都知道了,你一直都不喜欢他,你喜欢的是——” 说到这里席至衍猛地顿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妈的,怎么说来说去都是在往自己心口上插刀? 桑旬在他怀里闷哼:“……你先放开我。” 席至衍赶紧放手,他心里不舒服极了,但又怕桑旬对他摆脸色,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说:“问出什么来没?” “这才多久?你以为审讯犯人?”桑旬瞪他,没好气道。 面前的男人别过脸,垂着眼睛,不敢搭腔,桑旬竟从他的模样里看出几分委屈来。 桑旬后悔自己失控,自觉刚才态度过分,想了想,便低声道:“……你说的没错,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世。” 席至衍想,看吧我早说了,但却不敢将自得之色表露出半点来,生怕再惹得桑旬反感自己。 席至衍斟酌片刻,还是说:“你在他这儿再问不出什么了,这条路走不通。” 他这番话虽然有私心,就是不想让桑旬再和周仲安接触,但却说得也没错,这六年来他与周仲安共事,怎么会不知道周仲安这个人惯来是滴水不漏的性子,桑旬的城府哪里比得上这个人一半,再这样下去,他担心她要吃亏。 只是桑旬并不肯相信,先前的通话记录既然让她找到了,后头就会有更多的蛛丝马迹。 她看一眼席至衍,咬着唇道:“你在这儿待着,我和他马上就走,你等十分钟再走,别让他看见你。” 可眼前的男人似乎抓不住她话里的重点,他皱眉问:“你们俩去哪?” “先去吃晚饭,吃完了饭再一起去看电影。”桑旬一五一十道。 他的脸又黑了一分,盯着她问:“你答应了?” 桑旬被他这样一问,脾气也上来了,“不然呢?” 两人这样互瞪半天,最终还是他先泄气:“……看什么电影?” “疯狂动物城。” 桑旬看一眼时间,她来洗手间的时间似乎久了点,她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示意他让开,“我回去了,你别再跟着,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席至衍不吭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桑旬有点急:“你干嘛?” 他别过脸不看她,下颌还紧紧绷着,一脸不悦的神情,过了许久,才冷冷吐出两个字。 桑旬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男人神情里露出不耐,冷冷的重复:“……亲我。” “……你有病!”桑旬推开他就要离开。 男人却反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墙上一按,蓦地凑近。 桑旬看见他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她自暴自弃的想,睡都睡过了,亲一口也不在乎,于是索性闭上眼睛。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他的吻落下,桑旬睁开眼睛,看见他的脸凑得极近,几乎与她鼻尖贴着鼻尖,呼吸间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痒痒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亲我。” 磨磨唧唧……桑旬闭上眼睛,横下心来,将唇贴上去。 她原本打算蜻蜓点水的一吻,却没想到刚吻上去便被男人反客为主,他按着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又强硬地顶开她的齿关,缠着她的小舌大力吸吮。 好不容易一个吻结束,桑旬靠在墙上气喘吁吁。 席至衍似乎终于满足,眼里带了点笑意,他松开桑旬,退后一步,给她让开地方。 桑旬舌尖上还残留着那种温热滑腻的触感,她咬着唇气咻咻的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瞪他。 席至衍见她回头看自己,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舔了舔唇角,似乎在回味方才的甜美味道。 ……变态!桑旬气得头也不回的走了。 --- 桑旬向来缺乏童趣,虽然早就听说这部动画片并非给孩子看的,但开场的一群动物还是将她弄得晕头转向,加上这些天来精神太过紧张,她居然就在电影院里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影院里的灯光已经打起来,大银幕上正放着片尾字幕,她身上还盖着一件男士外套。 坐在旁边的周仲安见她醒来,笑着说:“看你睡得太香,就没有叫你。” “对不起……”桑旬坐直身子,理了理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两人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场,坐上车后周仲安却没发动车子,只是看着桑旬,说:“不知道自己大学时在忙些什么,居然没和你看过一场电影。” 桑旬一时被他的语气所触动,想了想,她问:“她呢?你和她看过电影吗?” 周仲安沉默片刻,然后摇头,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是我一时糊涂。” 桑旬没再说话。 “小旬。”周仲安看着她,“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要补偿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桑旬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靠,然后笑:“只有补偿?” 周仲安别过脸,似乎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桑旬听见他说:“不是补偿……我还爱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桑旬低着头,想了半晌,然后说:“你还在席氏上班。” “我马上辞职。” “好。”桑旬说。 周仲安似乎没料到她居然答应得这样干脆,惊喜之余,他握住桑旬的手,俯身过来想要亲吻她。 桑旬难掩心中的厌恶,下意识偏过脸,对方就那样尴尬的停在了那里。 “对不起。”她歉意的笑笑,“我还没准备好。” 周仲安看着她,“是我不对,你不该道歉。” --- 回到家里,桑旬将录音笔里的音频拷贝到电脑上,她一边听一边将文字版整理了出来,做完这些工作已经快凌晨一点,她将音频和文字版发给了樊律师一份。 泡澡的时候她想了半天,又裹着浴巾跑出来,又做了一份“删减”版的,发给了席至衍。 他居然没有睡,一分钟后一封邮件回复到桑旬的邮箱里,十分简短—— 音频也发过来。 桑旬咬唇,考虑了半天,还是将给樊律师的那封邮件转发给他,然后便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收到一封新邮件,是昨天半夜里席至衍发过来的,内容是—— 上午来我家一趟,把手机带上,不要和人打电话。 桑旬盯着邮件看了半天,没明白背后的意思,但还是换了衣服出门。 路上的时候樊律师打来电话,桑旬想起邮件里的嘱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电话给掐了。 也许是物业早得到他的吩咐,桑旬一到楼下大厅便有认得她的保安将她引至专门的电梯,又帮她刷了门禁卡。 到楼上的时候席至衍正在客厅里,见她上来,他朝她一伸手,“手机拿来。” 桑旬赶紧将手里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他。 “上午打了电话吗?”他一路往卧室方向走。 桑旬赶紧跟上他的步伐,“没有。” 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小方箱,席至衍将她的手机往那箱子旁边一放,那个小方箱上的指示灯立刻闪烁起来,还伴随着“滴滴”的警报声。 桑旬不明所以,她上回来时就见过这个小方箱,她一直以为是音箱。 “这是什么?”她走近两步,开口问道。 席至衍没吭声,从床头柜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套工具来,又对着她的手机捣鼓了半天,桑旬在旁边看着,大气不敢出。 席至衍将她的手机翻来覆去,最终用一只极细的镊子将一个嵌在耳机孔里的金属小球取了出来。 他拧着眉看向身边的女人,“自己被窃听了都不知道?” 桑旬目瞪口呆:“……你怎么发现的?” “昨天的音频是用录音笔录的?” 她点头。 席至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平时打电话就没注意过有杂音?” 桑旬沉默,她一直以为是信号不好。 她看着那个黑色的小方箱,想起来:“上次我来的时候……这东西没响。” 手机里的窃听器多半是她回桑家以后才装上的。 席至衍心里觉得好笑:这不废话么?她没回桑家之前,除了他,还有谁犯得着来管她每天跟谁打了什么电话? 桑旬看着面前的男人,脸色渐渐发白,连嘴唇都在轻微的哆嗦:“……怎么办?” 席至衍见她这样,起了坏心思,不动声色的凑近她,学着她的语气,低低道:“是呀,怎么办?” 桑旬浑然未觉,只觉得忧心忡忡,桑家有人不希望她翻案成功是真,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连窃听器都用上了,最要命的是她现在连那个在背后针对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难道是要提醒真凶她在找证据?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不知道他们到底听见了多少?” 席至衍的注意力落在她挺秀的鼻梁上,目光下移看见嫣红饱满的唇瓣、精致漂亮的锁骨,再往下是……他的眼神变得幽深,低低道:“我觉得……那天晚上你叫那么大声,肯定全听见了。” 桑旬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可一看他勾起的唇角便全明白过来,她立时便羞得满脸通红,拽了身旁的枕头往他身上砸,“不要脸!” 席至衍接过那枕头往旁边一扔,又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胸前来,微喘着气压住她道:“别气了……你觉得家里谁最可疑?” “青姨……”她下意识道,但说完又马上摇摇头,家里对自己心怀敌意的并不只青姨一人,青姨表现在明处,反倒不像是她。 见她这样,他也索性不再问她,只是说:“好了,这件事交给我,我帮你查出后面的人到底是谁,嗯?” 她扁着嘴点点头。 席至衍看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肠早就软了又软,他凑上去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吻,然后放缓了声音:“我知道自己从前干了很多混账事,你要是想扇我大嘴巴子就扇,想怎么跟我算账都行……但眼下,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们一起把真凶找出来,这才是最重要的,嗯?” 桑旬迟疑着点点头。 “好……”席至衍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跳,“那你来跟我说说,你答应给周仲安一个机会,是什么机会?” --- 晚上的孙佳奇突然打来电话,桑旬觉得奇怪,一接起来就听见她压低了嗓子在电话那头道:“你妈怎么上我家来了?” 桑旬皱眉,觉得不可思议:“她去你家了?” 这两天桑母接连给桑旬打过许多电话,只是她看也没看便将电话挂了。 即便她最终还是没有出国,可对过去生活的道别却是真切的,尤其是在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之后。 “我加班到刚才才回来,然后就看她在楼底下等着,说是下午就过来了……她是不是找不到你就来找我了?”孙佳奇声音里怨念满满,“我困死了都。” 桑旬想了想,问孙佳奇:“她说了什么事吗?” “没呢,就一个劲儿的流眼泪。”孙佳奇站在卧室门口偷偷往客厅里看,“我现在怎么办?你要不要过来一趟?” “我不过去。”桑旬狠下心肠来,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没完没了,母亲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想要找个人来为她的眼泪买单。 她定了定心神,道:“佳奇,这次要麻烦你帮忙应付了,不过这次在你这儿找不到我,她以后应该也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是这么个道理……孙佳奇视死如归的点点头,“你欠我一顿大餐。” “好。” 挂了电话,孙佳奇走到客厅,见桑母还坐在沙发上抹眼泪,于是便笑着说:“阿姨,我给您添杯茶,您继续哭?” 桑母不防她这样说,先是一愣,然后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过了一会儿,她才讪讪开口:“佳奇,你刚才能联系上小旬么?” “没联系上。”孙佳奇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不过别担心,之前她差点出空难的时候也是这样,谁都联系不上……不过最后不也好好的么?” 桑母的脸色发白,疑惑道:“……空难?” “阿姨您不知道啊?”孙佳奇故意表现出十分惊讶的模样,“不过也是,这些事情您用不着知道,反正您也就用得着的时候来找找她,用不着的时候哪儿想的起来呀?” 桑母哆哆嗦嗦的发问:“到底怎么回事?” 孙佳奇笑:“没怎么,就是她已经出国定居了,您联系不上她,我也联系不上,您来找我,没用。” 桑母的眼泪又“刷”的一下流出来:“小旬怎么从没和我说过呀?” “也没什么好说的嘛。”孙佳奇不咸不淡道,“您儿女双全,少个大女儿又能怎样?反正她又不是您的那个状元女儿了,就是个刑满释放人员,没什么好在意的。” 孙佳奇平时时牙尖嘴利,可从小到大也从未对长辈这样无礼过,今天真正让她觉得愤怒的是,在联系不到桑旬时,桑母在意的并非是桑旬的安危,她担心的是没有人再为她们一家四口付出牺牲。 桑母捂着脸低低抽泣起来:“佳奇,你也觉得阿姨做得不对是么?” 孙佳奇在旁边冷冷看着。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桑母呜咽着,“我只是个女人啊,我还能怎么办?我还可以怎么办?” 孙佳奇只觉得荒谬可笑,明明有那么多选择的道路,为什么有人偏偏视而不见? 如果一个女人选择依附他人而活,靠乞求他人的垂怜为生,那到头来又怎么会有脸来向他人哭诉自己别无选择呢? 孙佳奇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耳边的哭声几乎要将她的耐心磨光,她说:“阿姨,我真的找不到桑旬,您回去吧。” 桑母捂着嘴呜咽道:“那笙笙怎么办呀?” “杜笙她怎么了?”其实她早看出来桑母不想将这件事向外人透露,只是她刚才既然答应了桑旬,现在就绝不会让桑母拿这件事去烦她。 “前几天笙笙在医院里晕倒了,把她送去检查才知道是怀孕了……她平时那么乖那么听话,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你说她是不是被外头的人给骗了?” 孙佳奇一愣,问:“孩子爸爸是谁?” “她死都不肯说……”桑母抹着眼泪,“小旬说她之前交了个男朋友,我想找到那个人问问,可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Chapter 31 “那你来跟我说说,你答应给周仲安一个机会,是什么机会?”席至衍极力使自己心平气和的开口。 桑旬听他这样说话,知道他是又要犯病了,但也不以为意,只是漫不经心道:“复合的机会啊。” 席至衍的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他瞪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发现她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席至衍斟酌半天,然后道:“上次跟你说了,他这条路走不通,你别白费力气。” 他自认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却在桑旬的注视下不由得心虚起来:走不走得通不好说,反正他就是不乐意! 天底下还有这样窝囊的事?查个案还要他的女人去对着周仲安那种货色出卖色相? 心里这样想着,他便越发觉得理直气壮起来,掷地有声道:“现在还犯不着要你一个女人来干这种事?” 话听在耳里不舒服,念及此人过往的种种行径,桑旬几乎是立刻冷下脸来:“你有多看不起女人?” 他自悔失言,又想着桑旬好不容易能给自己点好脸色,自然不想吵架,于是小意道:“不是,我是怕你吃亏……” 这话又不对,果然,闻言桑旬又抬头看他,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半晌才低声说:“他可从来没对我动手动脚过。” 动手动脚的另有其人。 席至衍好像听不出来是在说他,只是倾身压住桑旬,说:“好,这是你说的……不能让他碰你。” 桑旬翻了个白眼,心想,管的宽。 男人见她不说话,又伸出手指来轻抚她的唇瓣,喃喃道:“这里不准让他碰……” 他的手掌往下,停在她细白的颈间,他最爱这一处,这是她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做/爱时用唇轻轻一碰她便会颤抖,全身泛起粉色,他上次在这上面留下许多深深浅浅的痕迹,此时只留下极浅的印子,“这里不准。” 她平时穿衣不显,其实非常有料,他的手掌覆在那两团浑圆上,声音沙哑,沾染了几分欲念:“……这里也不准。” 若是从没尝过那股*滋味倒好说,可自从尝过一次后,他便仿若着了迷一般。 每晚梦里面都是她,混混沌沌间反复品味那甜美的身体滋味,待醒来后怀里空荡荡,便更觉失落。 夏天衣服穿的薄,两人又贴得那样近,桑旬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那东西就抵在她的小腹上,她顿时又羞又怒:“你干什么?” 席至衍一时也有些尴尬,暗恨自己怎么像个没开过荤的毛头小子一样冲动,他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嘴上却还是不客气:“喊什么喊,你上回还摸过它。” 桑旬脸上挂不住,推开他就要走。 “别走。”他将她拽回来,“你心里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她装糊涂。 他被气个半死,耐着性子问:“我和你……你睡完就不认账?” 桑旬难得的心虚,垂下眼睛避开他的视线:“……那你还想怎样?” 席至衍长长呼出一口气,想了想才说:“我从前那样,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气?……我知道我还不够好,你给我点时间,先别喜欢上别人行吗?” 顿了顿,他又皱眉补充道:“周仲安不是良人……沈恪也不行,沈恪他人那么无趣,长得没我帅,也没我对你好,你别喜欢他了,行么?” “神经。”桑旬别过脸去不理他。 --- 晚一些回到家后孙佳奇又打来电话,问的话没头没尾:“你现在和席至衍怎么样了?” 桑旬不防她问这个,一口水呛出来,咳了半天才平复,她说:“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都不联系了。” 其实她也不满这样的自己,居然和那个人在感情上纠缠不清……她素来了解佳奇的个性,知道说出来要遭她的鄙视,于是索性闭眼扯谎。 “哦,好吧……”孙佳奇的语气有点怪,很快又转移话题道,“你现在在桑家怎么样?有没有锦衣玉食宝马香车?过的是不是顶级白富美的日子?” 桑旬扫视一圈房间,疑心房间里说不定还装了其他东西,于是也不提翻案的事,只是笑着说:“那当然……大腿给你抱!” “好!我明天就辞职,来当你的小跟班儿!” 第二天一大早桑旬就起来了,跑到桑老爷子的房间里陪他吃早餐。 “今天起这么早?”桑老爷子看见孙女,有些意外,现在还不到六点,“来一碗豆汁?” “好呀。”桑旬坐着不动,笑眯眯的看向青姨,后者绷着脸,老大不乐意的出了房间。 桑旬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十分有礼貌:“谢谢青姨。” 桑老爷子在旁边看着孙女这样故意气人,一时没说什么,等只剩下他和桑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虎着脸道:“没礼貌,以后少使唤你青姨!” 见四下无人,桑旬赶紧将手机和昨天在耳机孔里发现的窃听器从口袋里掏出来,往桑老爷子面前一递,“喏。” 桑老爷子果然见多识广,只扫了一眼面前的东西便明白过来,当下便勃然大怒道:“谁敢窃听你?” “我也不知道。”桑旬赶紧摇头,含糊其辞道,“爷爷,我昨天在手机里发现这个……我也不知道这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桑家来的……” 桑旬觉得自己打小报告的行为实在太令人不齿,这番说辞也太虚伪,但还是强忍着恶心说完。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是冲着她来的,桑老爷子十几年前就退了下来,桑家现在管事的是大姑和三叔,常年在上海,桑旬也才见过他们一面,别人要对付桑家也不会把脑筋动到她身上来。 只是桑旬决定来找老爷子说这事之前就有诸多疑虑,她总不能对着老爷子说可能是你的儿子女儿监听我,毕竟她才回到桑家几天,难道能和人家几十年的感情相提并论?就算真的是被几个叔叔姑姑监听,桑老爷子不见得就一定偏向她,所以她才绞尽脑汁扮可怜。 “是你发现的?”桑老爷子打量着面前的孙女,“还是别人发现的?” 桑旬知道瞒不过,一时又想到老爷子已经误会她和席至衍的关系,索性道:“一个朋友家有防窃听装置,我昨天一去警报就响。” “你那朋友是席家那小子?” 桑旬咬牙点头。 “好,好!”桑老爷子怒极,他将那个小小的窃听器收进上衣口袋,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家里玩这样的花样!” 桑旬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她感激老爷子这样为自己出头,刚想开口说话,却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青姨去而复返。 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机拿过来,解锁划开,看了一眼天气,然后便对老爷子说:“上午有小雨,您要是没事就别出去了。” 桑老爷子简直不放过下棋的任何机会:“好,你待会儿就留在这儿陪我下棋。” 她的棋本来就下得马马虎虎,此时也不愿将太多脑细胞耗费在这上面,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爷子下着棋,手机不时有短信进来,短促的震动一下。 是不同人发过来的,其中一个是—— “醒了没?” “再不起来就该吃午饭了。” “还在梦里想我呢?来公司,给你看真人。” 发癔症了吧,桑旬腹诽道,将短信删掉不理他。 另一个人发过来的是—— “有朋友从国外我带了几张eagles的黑胶唱片,我记得你大学时很喜欢他们,今晚来我家听?” 桑旬抿着唇,打出两个字“好呀”。 想想又觉得语气太过冷淡,于是又在后面加了句“那你晚上过来接我”,她也拿不准,这样的语气算不算撒娇,犹豫片刻,还是发出去了。 桑老爷子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过了一会儿嫌弃道:“你看你这下的什么棋,谈个恋爱人都傻了一截。” 她赶紧收起手机,端正坐着。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要发短信就快去,还在这儿干什么?” 桑旬如蒙大赦,生怕他反悔,赶紧起身逃跑。 回房间的时候路过青姨的房间,桑旬想了想,顿住脚步走了进去。 房门半掩着,里面却没有人,桑旬在桌子旁坐下,却意外看见旁边的衣帽架上搭着一条男士领带。 ……青姨有男朋友?桑旬有些惊讶。 正想着,门口有人走进来,是青姨,她看见桑旬在自己屋子里,皱眉不说话。 桑旬本来就是来向她示好的,当下赶紧将目光从那条领带上收回,笑着说:“我每天在家闲着,青姨有没有什么要我帮你的?” “不用。”青姨面色冷淡,“家里的事都请了人来做。” “哦。”桑旬碰了个软钉子,当下一脸讪讪,没说什么便走了。 --- 快下班的时候席至衍便开车去了沈氏集团,宋小姐看见他过来,赶紧将他请进沈恪的办公室,微笑道:“沈先生在开例会,您先坐,是要咖啡还是茶?” “谢谢,不用。”席至衍在沈恪的办公桌对面坐下,对宋小姐回以一个微笑,“你去忙吧。” 沈恪很快就回到办公室来,看见席至衍在,他有些惊讶,问:“今天怎么来我这儿了?” 席至衍将手里的资料袋往沈恪面前一推,说:“这个人是你的员工,帮我查一查她的底细。” 沈恪皱眉看着那资料袋,并没有立即打开,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席至衍,声音绷得紧紧的:“我的员工?你好好的调查我的员工干什么?” 席至衍来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没法瞒住沈恪,于是索性一五一十的都同他讲清楚:“那天你听颜妤说了,桑旬以前喜欢你,日记里都是你的名字……” 沈恪的下颌紧紧绷着,一时没有接话。 席至衍将日记拿到手后便收了起来,沈恪并没有机会接触到那本日记,因此也无从得知里面的内容,现在他只能讲给沈恪听:“不止是你在国内时她就喜欢你,后来你出国了,她还在记日记,还是……喜欢你,一直到至萱出事前,她那时已经打算和周仲安分手。” 他的声音里仍有无法掩饰的颤抖:“所以……你听明白了吗?桑旬她不是凶手,她不是害至萱的凶手。” 也许是这一番话太令人震惊,沈恪沉默下来,似乎花了许久才将这些信息消化,然后他拿起放在面前办公桌上的资料袋,打开将里面的档案抽出来,他看着纸上印着的“童婧”两个大字,抬起头来看席至衍,似乎是不可置信:“她是?……你的意思是?” “她是至萱的大学室友,当年的证物就是她交给警方的。”席至衍淡淡道。 “好。”沈恪沉吟片刻,然后点头,“我让人事把她的全套档案都给你。” 席至衍沉声道:“谢谢。” 沈恪给人事打了一通电话后,看着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发小,终于沉声开口道:“把事情跟我讲一讲吧。” 席至衍点了根烟,将桑旬这段时间以来发现的蛛丝马迹都和沈恪提了。 沈恪一言不发的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他朝席至衍伸手,说:“给我一根。” 其实从小沈恪就是最为自律的那种人,他几乎不抽烟,更没有烟瘾,席至衍从未见过他要烟抽,于是便将烟盒和打火机扔过去,皱眉问:“你想说什么?” 沈恪点了几次才将那根烟点燃,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说:“至萱出事前,给我打过一通电话。” “她说有些事情不敢和你说,所以来问我……如果男人脚踏两条船,被发现,却苦苦哀求挽留,还承诺解决好前女友,她问我这样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这一番话说得别有深意,席至衍抬眼看他:“这话你之前从没说过。” 沈恪哑然,过了许久才涩声道:“那时你我都以为桑旬是凶手。” 席至衍不再同他多说,推开椅子大步迈出了沈恪的办公室。 他给桑旬拨电话,一遍又一遍,但电话那头并没有人接。 之前也许他们都想错了方向,周仲安的确没有动机害至萱,不过当年的桑旬无权无势,甚至是他攀上席家这棵大树最大的绊脚石。 ……也许那瓶加了乙二醇的止咳水,一开始就是打算给桑旬的。 Chapter 32 傍晚的时候周仲安开车到桑宅来接她,桑旬深恐被桑老爷子看见,到时又要被盘问一下,因此一接到电话便急急地往外面跑。 等她上车的时候,周仲安声音里带笑:“跑那么急干什么?” 桑旬系上安全带,转头对他笑:“走吧,你要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 周仲安一笑,“有朋友五星推荐过一家杭帮菜,我还没去吃过,正好这回咱俩一起去吃。” 他说的那家杭帮菜餐馆就开在广化寺旁边,远远看过去是座两层独栋小楼,砖红色的外墙十分醒目。 也许因为今天是周五晚上,来吃饭的人不少,附近的车位都停满了,两人在附近兜转了许久才找到一个空车位停好车,下了车周仲安朝桑旬伸出手,牵着她往回走。 等待上菜的间隙,周仲安突然说:“我已经递了辞呈。” 说实话,桑旬不是不惊讶的,以周仲安这个年纪,他已经做到席氏集团下面子公司一把手的位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她本也以为他说辞职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的动作居然这样快。 她想了想,于是问:“有没有想好下家去哪里?” “先休息一段时间。”周仲安笑着望向她,“这几年来全部心思都在工作上,忽略了很多生活的其他乐趣……不如我们趁这段时间一起去旅游?” 桑旬心里觉得厌恶,但还是笑着说:“太好了,我最近也闷得慌……那等我回家问问爷爷。”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吃完这顿晚饭,周仲安又开车带她回家,路上的时候还开玩笑问她有没有门禁时间。 周仲安前几年在北京买了房子,五十平左右的单身公寓,面积不大,但地理位置极佳,离国贸只有五分钟的车程。 大概是怕她误会,进门后周仲安甚至还贴心的解释:“我妈每年会过来住几个月,所以要是看见女人用的东西,不要奇怪。” 周仲安带她进了书房,让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转身出门,说:“我去弄点喝的。” 桑旬打量着他的书房,东西很多,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书桌上摆着台式机和笔记本。 周仲安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两杯红酒,他递给桑旬一杯,然后又从旁边拿起那几张黑胶唱片,问她:“先听哪一张?” 桑旬看了看,然后指了指其中一张,说:“我想听《desperado》。” 周仲安拿出那张唱片,将其他的放回原处,走到一边弯腰捣鼓机器去了。 桑旬又看一眼书桌上的两台电脑,她说:“我才想起来,出门前爷爷要我帮他订周日晚上的昆曲票,我手机没电了……” 她的目光转向书桌,问:“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可以。”没想到对方居然十分爽快,走过去将台式机打开,为她解锁,然后又转身回去捣鼓音响了。 因为电脑屏幕是背对着周仲安,因此桑旬也没了顾忌,直接打开他惯常用的邮箱首页,登录框里是自动填充的用户名和密码。 桑旬想着这会儿登录了邮箱也看不了什么,于是索性改了网页源代码,将密码框里的星号变成数字。 她看着那串数字,正在默记,周仲安已经从那边走过来,问她:“订好票了?” 桑旬慌忙关掉网页,不动声色道:“票已经卖光了。” 迎着周仲安的目光,她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拿起旁边的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 将那杯红酒喝完,桑旬才反应过来,心中暗叫不好。 她清楚自己的破酒量,恐怕这杯红酒下肚后马上就要出洋相,哪怕她知道周仲安还不至于会对她做些什么,但她当下还是哀求道:“你现在……能不能送我回家?” 周仲安一愣,问她:“怎么了?” 桑旬觉得酒劲已经慢慢上来,她揉着太阳穴,强撑着清醒道:“我不太舒服……想回家。” 周仲安走过来,搂住她的肩,柔声问:“你先去我床上躺一会儿?” 她知道绝不能答应,一时又后悔起来,怨恨自己怎么一紧张就做蠢事,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点哭腔:“……我想回家。” “到底哪里不舒服?”周仲安放缓了声音,就像在哄孩子,“我送你去医院?” 桑旬点头,不管去哪儿,总比单独和他待在这间公寓里要好。 周仲安将桑旬扶起来,又探身去拿她放在旁边的包,包的拉链没拉,他只拉住了一边的提手,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的一下全掉出来。 “等等。”周仲安扶着桑旬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又弯下腰去收拾包里掉出来的东西。 钱包、钥匙、手机、纸巾……周仲安将东西一样样放回她的包里,直到最后,他捡起一支录音笔,上面显示的是正在录音。 周仲安看着手中的录音笔,好久才回过神来,他转过身,看向坐在那里的桑旬,一字一顿的发问:“桑旬,你这是什么意思?” 桑旬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她掐着手心让自己清醒,但无济于事,不远处周仲安的目光炯炯,她此刻神思迟钝,根本连一句像样的鬼话都编不出来。 两人还在僵持间,玄关处突然传来门铃声。 周仲安讶异:这个点了,还有谁会过来? 那门铃声一下一下的响,来得急促。 他将那支录音笔收进口袋里,然后走出去开门。 从公司出来后,沈恪便和席至衍一起去找桑旬。 打她的电话没人接,多几次后再打过去就是关机,席至衍知道她今晚是要和周仲安一起出去,因此便更加心急如焚,甚至将电话打到了桑宅去,这才得到其他人模糊的回忆,说是记得桑旬好像是说要去广化寺附近吃饭。 席至衍心急火燎的便要开车,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便对沈恪说:“分头找,我去广化寺那边,你去周仲安他家那儿看看,我把地址给你。” 看见沈恪,周仲安自然也十分惊讶,但他很快便定了定神,道:“找我有什么事?” 沈恪盯着他:“桑旬在你这儿,是不是?” 两人对峙许久,倒是周仲安先笑了出来,他的眼神嘲弄,“你们一个个的,都在搞什么名堂?” 先是席至衍,几次三番的来寻桑旬的麻烦,他起先并未察觉,只以为他是真的因为至萱的事要报复桑旬,可他认识席至衍这样久,知道他的个性,他若是真要对付桑旬,她还能像现在这样无恙? 再后来,餐厅的那一次,他在席至衍眼里看见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这时才惊觉,也许席至衍早已对桑旬暗生情愫,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而已。 现在,一个席至衍不够,连沈恪都出来了? 念及此,周仲安不由得觉得好笑,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这位前女友居然这样受欢迎。 “她是在我这儿。”周仲安挡在门口,笑了笑,“可是沈恪,你又算是她的什么人,有资格来把她从我家带走?” 沈恪难得的笑了笑,说:“我的确不算是她的什么人,可既然我都来了,有几句话想和她说,你不如把她叫出来。” 周仲安仍保持着那笑容,一时没吭声。 沈恪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分钟,他们二人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可里面的人却全然没有动静,这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 他没再说话,直接搡开周仲安,进了门去找人。 沈恪是先去的卧室,好在并未在卧室里看见人,他心里顿时松一口气,又转身去书房,果然看见桑旬正闭眼撑着头靠在沙发上。 沈恪走过去,将桑旬扶着坐直,他疑心是周仲安给她下了药,轻拍了拍她的脸颊,问:“桑旬,醒醒?”顿了几秒,他又问:“你吃什么东西了?” 桑旬强撑着睁开眼睛,恍惚间看见眼前的男人是沈恪,她喃喃道:“我喝了点酒……” 她一只手勾上沈恪的脖子,他没料到她突然做出这般举动,顿时身子一僵,但桑旬却无知无觉,她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了一串数字。 沈恪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问:“什么?” 桑旬没再说话,一咕哝就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沈恪又拍了拍怀里女人的脸,这下是彻底睡着没反应了,他犹豫两秒,然后将桑旬打横抱了起来。 转身看见周仲安挡在书房门口,他看着窝在沈恪怀里的女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恪皱了皱眉头,然后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给我让开!” 估摸着桑旬这酒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沈恪便将她带回家里去了。 沈母原本在楼上看电视,结果儿子带了个姑娘回家,她又和保姆手忙脚乱的帮桑旬擦脸换衣服,在客房安顿下来。 沈恪带上客房的房门,这才想起来给席至衍去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的人语气焦急:“找到了?” “喝醉了。”沈恪简短答道,“我把她带回家了,我妈在照顾她。” 电话那头的席至衍明显松一口气,很快又说:“我现在就过来。” “等等——”沈恪出言阻止,“我妈在家,你大半夜过来像什么话?” 顿了顿,他又说:“你明天早上再过来。” 席至衍沉默片刻,说:“不行,还是把她送回家……在你家过夜又像什么话?” 沈恪觉得好笑,便说:“我们家和桑家是亲戚,我妈也在,有什么不妥的?” 有人坚持:“……不行!我现在就过来接人。” 他想想就觉得不行!席至衍挂掉电话,开门上车,打着方向盘掉了个头往沈宅的方向开去。 让桑旬在沈恪家过夜?简直是开玩笑! 席至衍不敢再多耽误,一脚踩下油门。 沈恪再进房间的时候,沈母正在拿湿毛巾帮桑旬擦身体,他一眼望过去,就瞥到醉酒的女人衣衫半褪,细细的肩带从她肩上滑落,几乎要露出大半个胸脯来……沈恪怔愣数秒,然后转过身去。 沈母也在后面喊:“怎么不敲门?快出去!” 他悻悻的推门出去。 过了片刻,沈母走出来,说:“我刚才拿艾叶煮过的水给她擦了身子,待会儿就能醒过来了。” 沈恪神色复杂,过了好一会才说:“……谢谢妈。” 席至衍过来的时候沈母已经被沈恪哄上楼睡觉了,两人一齐进了那间客房,桑旬正慢慢醒转过来。 她初醒时有些惶然,但抬眼便看见他们两个,顿时松了口气。 桑旬揉了揉脑袋,然后开口:“我看了他的邮箱密码。” 说完她又看向沈恪,“但现在不记得了……我刚才和你说过。” 就是刚才她说的那串数字……沈恪二话没说,到楼上书房去拿笔记本电脑。 趁着这间隙,席至衍走到床边来,冷声道:“谁让你在外面喝酒了?” “我不……”桑旬也觉得自己今晚太莽撞,刚想道歉,但马上反应过来,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你管得着么?” 在外奔波了一整晚的男人火气瞬间起来,他冷笑:“我管不着?那你要谁管你?” 他被气得够呛,语气冷硬起来:“桑旬,你有胆再在外面乱喝酒给我试试看!” 他的语气太凶,桑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鼻子一酸,瞬间就红了眼圈。 她不想和这种人吵架,于是扁着嘴低下头。 这女人真是欠收拾……席至衍心里余怒未消,看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想去安抚,又恨不得上手好好蹂/躏一番,他轻咳一声,刚想说些软话,却听见沈恪推门进来。 ……刚才准备好的甜言蜜语瞬间全部憋回肚里。 沈恪把电脑在旁边的桌上放下,看见房间里的两人僵持,不知席至衍又说了什么,惹得她眼圈泛红。 沉默片刻,沈恪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默默垂着头的桑旬。 桑旬接过来,闷声道:“……谢谢。” 靠……旁边有人暗自将拳头捏得咯吱响。 沈恪转过身去,打开电脑登陆邮箱,将周仲安邮箱里的所有邮件导出到本地,然后又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份。 他想了想,又对席至衍说:“你们回去都看看吧,我就不看了。” 周仲安的私人邮件里也可能涉及席氏的公事,他最好还是避嫌。 “好。”席至衍点头。 从沈宅出来后,席至衍看一眼旁边的人,闷声道:“上车。” “……我打车回去。” 他想了想,还是憋着火道:“还跟我生气是吧?” “没有。”桑旬低下头去,“酒不能乱喝……车也不能乱坐。” 席至衍被噎个半死,心里恶狠狠的想,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欠收拾! 他勉强压着火,强扯着将她塞进车里:“少废话!我送你回家。” 那种破酒量,还说不得了?……第一次在枫丹白露,第二次在上海,回回撒酒疯都被他撞见,偏偏还一点不领情!他越想越气,是是,说不定这蠢货到现在还以为那两次送她回房间的是沈恪和那个小王小李什么的! 他越想越是气得牙痒痒,索性猛踩刹车在路边停下来,将她拽到身前教训起来:“桑旬,你以为你之前喝醉酒都是谁把你送回去的?你难道还真以为是沈恪?!” 那时他根本不想让桑旬知道自己所谓的“好心”,于是索性连签单都用的沈恪的名字……现在才知道憋屈。 果然,桑旬十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你那时就喜欢我。”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某人哼了一声,没否认。 她一脸嫌恶:“你真变态。” 席至衍被她气笑了,索性倾身压住她,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已然勃发坚硬的某处带。 “这里也喜欢你,每晚都梦见你……”他笑得邪恶,“这样是不是更变态?” Chapter 33 “这里也喜欢你,每晚都梦见你……”他笑得邪恶,“这样是不是更变态?” 桑旬手下的触感坚硬火热,她意图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按住,简直欲哭无泪:“……你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发情?” 饶是席至衍在她面前铁了心的厚脸皮,此刻也不由得被噎住,顿了顿他才道:“好,那咱们回家去发情。” “谁要跟你回家?”她伸手去推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无法撼动他分毫,一时又感觉到手中覆着的那物更加狰狞可怖,她咬着唇,“……你找别人去!” “别人不行!”他喘着粗气凑上来咬她的唇,动作野蛮又凶狠,“……这里只要你,你让我去找谁?” 这人越说便越理直气壮起来:“你睡完就不打算负责任了是吧?”他按住她的手,逼着她重重地抚弄着那昂扬,好声好气的哄:“乖,摸摸它……” 桑旬在他密密实实的亲吻下挣扎出一口气,略想一想,居然笑出声来,她挑眉看着他:“你是想说……你现在对着别人都不/举了?” “是。”男人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模样,说出来的话直白又露骨,“只想上/你,只能对着你硬。” 说完他便直接解开裤链,拉着桑旬的手往那里放…… 她哪里敌得过男人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摆布,手里握着那滚烫的昂扬上下套/弄……桑旬气得发昏,可根本挣不脱,索性闭上眼睛别过脸去。 可下一秒席至衍便空出一只手来扳过她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大力吸吮着她的舌,含糊道:“看着我……出声给我听听。” 他又伸手去揉搓着她胸前的那两团柔软,另一只手上的动作加快,嘴里低低喊着她的名字……终于低吼一声。 好不容易等他松开自己,桑旬抓起手边的纸巾盒就往男人身上砸,声音发抖:“……变态!□□狂!人形泰迪!” 某人的欲/望终于得到纾解,此刻心情畅快得不得了,被骂什么都认了,他整理好自己,又将桑旬搂到怀里来,调笑着问:“好好好我是泰迪……小心把你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哪里晓得怀里的女人慢慢红了眼圈,桑旬咬唇看着他,慢慢道:“席至衍,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容易上手啊?” 因为第一次是她投怀送抱,所以他才觉得……怎样都可以? 就这还容易上手?……他憋得快要爆炸,到今天才好不容易尝了点小甜头。 席至衍还想调戏她,可一看怀里女人的神色,立刻明白大事不妙,知道这是真生气了……刚才旖旎缠绵的气氛全消,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女人生气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按到床上好好收拾一顿就老实了!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可眼下席至衍却不敢……现在俩人算什么关系?睡过一次,尽管他觉得桑旬那晚也很爽,可他还是没被扶正,他又被前事所累,恐怕现在在桑旬心里的印象分还是负的,旁边还有沈恪在虎视眈眈…… 席至衍横下心来,没脸没皮道:“刚才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真枪实弹……再也不让她用手帮自己解决。他这样想着。 桑旬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但凡别人对她释放出一点善意,她便惴惴不安,连一句硬话都说出来了,此刻席至衍这样低声下气的道歉,她还有余怒,但也发不出来了。 席至衍见她终于消停片刻,赶紧转移话题道:“……刚才樊律师给我打了电话。” 桑旬果然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 席至衍心里觉得好笑,继续说下去:“至萱应该不会记错……樊律师去查了当年结案时的证词,这次楚洛又去找了至萱的另外两个室友,她在学校时的确是没吃过其他东西,只喝过止咳水。” 桑旬沉默,一言不发。 “所以……”席至衍摸了摸她的头发,突然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被下毒的止咳水,一开始是打算给你的……阴差阳错才被至萱喝下去了。” 桑旬抬眼看他,满眼的震惊:她从未想到这个可能。 “只是一个猜测……”他叹息,“还需要更多证据。” 桑旬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我和他见面都会录音……今天录音笔被他发现了。” “……没事。”席至衍安慰她,“要真是他,能销毁的证据他大概早就销毁了……从他这儿下手没用。” 他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窃喜:这下她终于不用再去和姓周的吃饭看电影了。 回去之后桑旬便开始翻周仲安邮箱里的信件,这个邮箱自他大学时就开始用,八/九年下来,已经积攒了万余封邮件,桑旬才看了不到十分之一便觉得头晕眼花。 她索性将电脑推开,起身出房间去透气。 她走到天井下,院子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水缸,里面种了睡莲,粉紫色的花朵盈盈铺陈在水面上,有沁人心脾的香气传来。 桑旬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夏夜里温度低,她只穿了件吊带睡裙,此刻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正要往回走,却突然听见一阵细碎压抑的哭泣声。 她一愣,又驻足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发现并非自己的幻听,而且……声音似乎是从青姨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犹豫数秒,桑旬还是往青姨的房间走去,她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那哭声顿时止住,但门内却没有回应。 桑旬索性推门进去。 没想到此刻的青姨就那样姿态全无的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眼睛红肿,看见桑旬进来,她急忙扭过头去。 桑旬走近几步,看见地上还散落着几只药盒,她捡起来一看,居然是希罗达,抗癌药。 青姨居然得了癌症?桑旬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即便青姨之前对她不大友善,可看见她得这样的大病,桑旬心里也并不觉得好受。 想了想,她问:“老爷子知道吗?” “别告诉老爷子。”青姨嘶哑着喉咙开口。 桑旬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告诉老爷子……难道是怕他担心? 可既然病人都这样说了,那她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只是桑旬想到之前青姨对自己的态度,也许那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心情不好,才会迁怒自己。 她一贯不喜欢把人往坏处想,因此心肠瞬间就软下来,只是劝青姨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应该积极治疗。” 青姨垂着头,突然笑起来,说:“没用的。” 桑旬最后一次试探着问:“真的不和老爷子说?” 老爷子并非苛刻吝啬的人,青姨在桑家照顾他、照顾桑老夫人几十年,他一定会让她接受最好的治疗。 青姨没再回答,只是看着桑旬,说:“你出去吧。” 其实桑旬一直是善良的人,善良到甚至有些软弱。 知道青姨的病后,她再看到青姨在家里忙东忙西,便觉得于心不忍,有时便也会帮她管管工人,尽管青姨仍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接连几天桑旬都在翻周仲安的邮件,她和席至衍各自分了工,每人负责一半,全部看完一遍,却并未得到有用的信息。 桑旬觉得挫败,现在她连证实自己猜测的证据都没有,翻案又谈何容易。 她几乎想要放弃,反正自己现在有钱有势,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不再为过去所累……只要她想,下一秒就可以开始全新的人生,这样不好么? 没想到周仲安的一个电话将她唤醒,自那天从他家中出来后,桑旬知道露馅,他起了防备,恐怕难再从他那里找到线索。 果然,他在电话那头问:“桑旬,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接近我?” 桑旬不语。 他却步步紧逼:“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她将电话挂掉。 是啊,周仲安的电话提醒了她,如果她不继续查下去,真凶便会继续逍遥法外,她白坐六年牢,席至萱也白白吞下三百片安眠药。 不行,她不会放弃。这样想着,桑旬心里突然又生出无穷的动力来。 傍晚的时候沈素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姐,大伯母今天过生日,让你一起过去吃饭。” 桑旬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素的大伯母是沈恪的母亲。 她与沈母素来并无交情,怎么好好的就邀请她了? 桑旬不得其解,只得推脱道:“我都没准备礼物。” “不用礼物啦。”沈素的声音热情,“就是吃顿便饭,你人过来就行!” 她不好再推脱,于是应了下来,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到了沈家,她发现人的确不多,只有沈恪和沈素在客厅里陪着沈母说话。 一见桑旬,沈母便很热情的招呼她:“素素说你从小在杭州长大,我也是杭州人。我猜你来北京也吃不大惯这里的饭菜吧……正巧家里新请了位浙菜师傅,所以就让素素也把你叫过来。” 沈母面容温婉,说话轻言细语。十分温和的模样,桑旬几乎立时就喜欢上了这位太太,当下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沈伯母,我什么都没准备。” “这说的是什么话。”沈母嗔怪着拍拍她的手背,“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平时少忙一些,能来看看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说完她又转头问沈素:“素素,你爸妈什么时候过来?” 沈素说:“刚才打过电话了,还堵在路上,半小时内到。” “好,他们七点还不到我们就先开饭,”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桑旬,“小旬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别饿着人家了。” 桑旬又陪沈母坐着聊了一会天,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看一眼,是席至衍,于是和沈母说了抱歉,拿着电话到外面去接。 “找到了。”电话一接通那头的男人便迫不及待的开口。 桑旬的心脏在砰砰跳,她忍着兴奋,问:“什么?” “上个月周仲安给童婧转了两百万。”他在电话那头说。 ……封口费。这是桑旬的第一反应。 挂掉电话后,她往外走,正撞上沈恪,她想了想,便将刚才电话里知道的事和沈恪讲了,她又说:“我得先走了。” “不急这一会儿。”沈恪按住她的胳膊,似乎想要安抚急躁不安的桑旬,“吃完饭我和你一起过去。” 犹豫数秒,她还是说:“……好。” 回到客厅,发现小姑姑和小姑父已经到了,桑旬正要上前去问好,却突然动弹不得。 小姑父今天系的那条领带……分明就是她在青姨房间里看到的那一条。 第34章 桑旬这一顿饭都吃得惴惴不安,饭桌上小姑姑与小姑父仍旧是如往日一般恩爱异常的模样,可此刻看在桑旬眼中却觉得格外的刺眼。 青姨原本是桑老夫人的远房亲戚,这些年来吃住都在桑家,又一心一意的照料着老爷子,以至于让人几乎忘了她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没想到她居然会和小姑父有染。 她想起自己前几天居然还好心为青姨海淘各式各样的保健品……桑旬心中五味杂陈,她犹豫是否要将自己所知告诉小姑姑,可转念又想起青姨的病症,以及她那天深夜痛哭的模样,一时之间居然举棋不定。 饭桌上的气氛其乐融融,小姑父正在同大家说着他前段时间去尼泊尔的见闻,沈素紧贴着坐在父亲身边,满心满眼里都是崇拜之色。 沈素听得兴起,于是插嘴问道:“好奇怪,为什么尼泊尔的国教是印度教呢?” “现在已经不是了,尼泊尔早就是世俗国家了。”小姑父笑起来,又十分温和的同女儿解释刚才的问题。 隔了一会儿,沈素又突然撒娇道:“爸爸,明年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爬珠峰!” “瞎胡闹!”小姑父板起脸来吓唬女儿,“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一阵风刮过来就把你给吹跑了。” 桑旬在旁边看着,心情复杂,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搁置。 不过是一条领带,真要拿出来说,对方大可以坚决否认,甚至还有可能倒打一耙。 况且,其实桑旬一直都觉得,丈夫出轨,妻子作为最亲密的枕边人,怎么可能毫无察觉……或许小姑姑心中早就有数,只是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她原本觉得和小姑姑说这种事不大方便,打算私底下提点沈素的,可现在见到沈素这样崇拜父亲的模样,便也作罢。 算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好端端的去搅什么浑水。 饭桌上的人聊着聊着便将话题移到了桑旬身上,小姑父的语气慈祥:“小旬,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不如去基金会给你小姑姑帮帮忙?” 桑旬不料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当下便笑道:“我什么都不懂,去了是给小姑姑帮倒忙。” “说傻话。”小姑姑好笑的瞥了她一眼,“要是想学就过来,我好好教你。不过你们年轻女孩子嘛,忙着逛街打扮,忙着谈恋爱,要是想再多玩一阵子,也是没关系的。” 沈素听见这话在旁边嘻嘻笑起来:“姐,听见没?快给我找个姐夫!” 桑旬不知该回答什么,索性低下头去装脸红。 这顿饭的气氛其实很怪,只不过是等桑旬从沈家出来之后才意识到的。 她想起从前在沈氏工作时听过的那些传闻,这才知道沈恪与他叔叔是真的关系不和,譬如今天晚上,虽然面上和和气气的,可过了许久桑旬才反应古来,沈恪与他叔叔之间居然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 “在想什么?”旁边正在开车的沈恪突然发问。 “哦……”桑旬回过神来,将车窗放下来一点,吹进来一阵凉丝丝的风,她的脑袋清醒了点,“我在想,之前在沈氏上班的时候,还从没想过能有一天让沈先生给我开车。”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却更加尴尬。 沈恪默了默,然后说:“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我,是不是?” “没有。”桑旬诚恳的摇摇头,“对别人要求过高,不仅自作多情,最后也多半会换来难堪。” 她这话说得理智又疏离,已经自然而然的将沈恪划为外人了。 沈恪没再说话,直到车子行驶到席至衍的住处外面,他才将车停在了路边,转头对桑旬说:“今晚你也看到了,我和叔叔的关系并不好。有些事情,普通侄儿做了也就做了,可我不能,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桑旬别过头去,并不想听。 隔了这样久,他再来解释,又是何必呢? 她对桑母都不曾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责怪,更何况是沈恪。 易地而处,对方的难处,她全部都能体谅,但也仅此而已,体谅并不等于原谅。 只是沈恪那样聪颖的人,此刻居然未能体察桑旬的心境,他还在继续说:“六年前我在国外,是无能为力……六年后,你在我身边当助理,虽然我不说,可你早晚有一天能够明白自己的身世,是不是?” 桑旬转过头来望着他,慢慢说道:“沈恪,你那时愿意拉我一把,我一直都是很感激的。” 她知道沈恪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可她也只能这样了。 沈恪终于不再说话,眼睛里的光渐渐熄灭下去,过了许久,他才淡淡开口:“我们上去吧。” 他又重新变成了平日里的那个沈恪。 大厅里的保安居然认得她,这回席至衍并没有提前打招呼,可保安也将他们俩放进去了。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听见有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你还舍得来是不是?” 明明说的是这样的话,可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欣喜和得意。 桑旬看一眼站在身旁的沈恪,心道不好。 果然,等席至衍从房间里出来后,一瞧见站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原本还翘起的唇角瞬间便抿紧了,他皱眉瞧着沈恪,不冷不淡道:“你还有挺多事要忙的是吧?赶紧回去吧。” 沈恪没接他的话茬,只是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冲席至衍说:“说吧,你说的那两百万,到底怎么回事?” 席至衍看看沈恪,又看看桑旬,过了好一会儿,才冲桑旬一勾手指头,说:“你跟我进来一下。” 桑旬想起那晚他在车里耍流氓的事迹,自然是不肯的,当下便摇头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沈恪说?就在这儿说吧。” 席至衍明显是生气了,瞪着桑旬半晌,但马上又笑起来,眼神邪恶,他慢悠悠道:“好,你非要我在这儿说,那我就——” 后面的半句还没说完,他就被桑旬拽回卧室了。 看着某人脸上得逞的笑容,桑旬更是没好气:“你到底要说什么?” 席至衍的脸色也瞬间沉下来:“我才告诉你你就告诉沈恪了?还让他送你过来?” “你发什么神经……”桑旬觉得他不可理喻,“那是因为我在他家吃饭。” 这话一说就更不得了,某人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你去他家吃饭?” 桑旬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人解释这些,但她还是说了:“是沈恪他妈妈过生日呀……” 他欺身压上来,语气恶劣:“还去见家长了是吧?” 神经病!桑旬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素素叫我去的,你有本事找她算账去。” 席至衍吃痛的弯下腰去,嘴里还不忘说:“那是小姨子,我怎么敢……”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来,又没脸没皮的凑过来抱住她,说:“是我不对,瞎吃什么飞醋,你明明都不喜欢沈恪了。” 这人一边说话还一边偷偷打量着桑旬的神色。 桑旬自然看穿他的心思,当下就凉凉的笑:“谁说我不喜欢他了?” 有人自我安慰的功夫一流,说:“你就是恨不得气死我。” 两人又在房间里磨叽了一会儿,席至衍这才拉着桑旬出了房间,嘴里嘟嘟囔囔:“赶紧把他打发走。” 席至衍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说:“就上个月,给童婧转了两百万。”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真有钱。” “怎么发现的?”沈恪耐心问。 “邮件。”席至衍指了指旁边摊开的笔记本电脑。 桑旬奇道:“邮件不是都看完了?没看见呀。” 她和席至衍两个人分工,她从前头开始看,他倒着看,可昨天就看完了,什么都没发现。 “我把你负责的那块又看了一遍,”席至衍这时才想起来瞪她,“你怎么连他的银行对账单都不看?” 桑旬恍然,又自知理亏,索性闭嘴。 席至衍说着便将那封邮件找出来,屏幕转向其余两人,说:“户头是用他妈的名字开的,所以开始才没查到。呵……他可真行。” 桑旬盯着那封邮件看了许久,似乎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印进心里,许久后终于喃喃道:“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旁边两个男人见她情绪不对,都皱起眉来。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席至衍见她情绪不对,赶紧一把抱住她,将她按在怀里,沉声道:“你干什么?” “我去找童婧……”桑旬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她不是找周仲安要钱么,我有钱,我也有钱!只要她愿意出来作证,她要多少钱我都给……” “你别犯傻!”席至衍见她魔怔了,低声喝道,“她搞不好是共犯,怎么会给你作证?” 桑旬终于痛哭出声:“那我要怎么办……现在知道他就是凶手却没有办法,我要怎么办……” 她的声音哀哀切切的,席至衍听得也觉得心疼,于是又温言哄她:“别哭、别哭……我会想办法的,你相信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沈恪在旁边看着这抱在一起的两人,神色复杂。 席至衍知道,当年的事情就是桑旬的要害,他见过的她两次崩溃,都是和当年的真相有关。 她哭了许久,也许是知道翻案的几率渺茫,此刻又乍然知晓真凶是谁,心情难免会有大起伏。 他看她哭得累了,好不容易将她哄到床上去睡一会儿,这才松一口气,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带上卧室门。 在客厅里的沈恪看见,问:“睡着了?” 席至衍没回答,只是点了根烟,问:“你觉得有戏么?” 沈恪不置可否。 席至衍自嘲的笑起来,哪怕当年众人想过周仲安有作案的一点可能性,那他们的境况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被动。 他将指间的烟按灭,说:“我明天就去找当年周仲安的同学朋友。” 他就不信,真干了亏心事,还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又和沈恪说了一会儿话,对方正要告辞,席至衍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看一眼,是阿道。 他这么晚打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席至衍将电话接起来。 哪晓得阿道在电话那头也支支吾吾:“席先生,你上网看看吧……” 他心里一紧,追问道:“看什么?” 阿道的声音万般为难:“现在网上全是……全是桑小姐当年的案子……” 席至衍连电话都来不及挂,当下便扑到笔记本电脑前面,打开各大门户网站和社交平台,果然,挂在热门头条的都是的六年前的那一起校园情杀案,底下的评论数量早已过了十万,论坛上的高楼也盖起了一座又一座。 短短一个晚上,陈年旧事被曝光出来,炒起这么大的热度……背后不可能没有推手。 第35章 桑旬比杜笙大四岁,几乎是看着这个妹妹长大。杜笙本性并不坏,只是长期以来父母对弟弟的过度关注让她养成了虚荣浮夸的个性。席至衍这样一个男友,能够满足多少女孩的虚荣心,更何况人总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桑旬想了想,还是说:“席先生,我不知道您到底想做什么。只是,如果您想要通过杜笙来伤害我,那您恐怕要失望了。”桑旬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挤出一个微笑来,“您知道,我并不是软弱可欺的人。” 一直平静的席至衍似乎终于被她的这句话激怒,他的手指如铁钳一般,紧紧扼住她的脖子。他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桑旬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意识模糊间她只听见席至衍蕴含着极大怒气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你是在跟我耀武扬威么?” 桑旬拼命的挣扎,可席至衍的力道极大,她根本不能撼动他分毫。就在桑旬以为这个男人就要在这里将她掐死的时候,席至衍突然松开了手,桑旬重重地跌落在椅背上,拼命的咳嗽。 席至衍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模样。他点燃了一根烟,语气漫不经心:“如果杜笙不行的话就换一个吧,毕竟人总有软肋……桑小姐有朋友,有弟弟,有母亲。” 他转过头来,直视着桑旬的眼睛,“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好奇,来看一看,桑小姐的软肋是什么。” 席至衍的声音低沉悦耳,可桑旬却觉得不寒而栗。 是呀,席至衍什么都不缺,他能从她身上讨到什么呢?不过就是要折磨她的快感罢了。 桑旬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可还是强装镇定道:“席先生,在六年前法庭宣布判决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结束?”他怒极反笑,语气冰冷至极,“你是不是以为,坐了几年牢,就可以把你做的那些事情一笔勾销?” 当然不能一笔勾销。桑旬想,怎么能一笔勾销呢?她的一切都被毁了,可她也不知道应该去找谁讨回自己这六年来所遭受的一切。 桑旬沉默半晌,终于语气平静道:“席至萱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她自己吞了三百片安眠药。” 席至衍没有说话,抬手就毫不留情的扇了她一个耳光。他这一耳光的力道极大,桑旬伏在一边,许久都没有缓过来,耳边“嗡嗡”声不绝,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可桑旬只觉得一股麻木从心底生出来,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样的话,你可以试试再说第二遍。”席至衍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 席至萱曾经两次濒临死亡。第一次救她的是桑旬,第二次是她的家人。 后来的许多年里,桑旬都觉得那大概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误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她无数次幻想过,若是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选择去救席至萱。 其实桑旬一直以来都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就连大学专业选的都是基础科学。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时常会想,大概每个人的命中都有一些定数,无法逃避。有时候你以为自己侥幸躲过,其实命运就在下一个转角等待。 譬如她,譬如席至萱。 六年的时间,漫长到足以让她接受命运施加于身的一切,只是她不知道,何时才能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 席至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中途他便让桑旬下车了,但紧接着桑旬便被人领上了另一辆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带到一家名品店,几位店员一拥而上,将她团团簇拥在中央,七手八脚的帮她换了衣服,又化了妆打理了发型。 一切打理妥当后,桑旬被推到巨大的落地镜前,她默默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中规中矩的黑色小礼服,虽不出众,但却十分庄重得体。 她是真的不明白,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席至衍分明对她恨不能啖肉饮血,可现在却又让人将她打扮成这幅模样。 桑旬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古怪的想法:难不成他是打算让自己去接客? 从名品店出来的时候,外面依旧有车辆在等候,换回了先前的那一辆,席至衍就坐在车里等她。 这回席至衍并没有同她说话,连看都懒得看她,只是等她上车后简短的吩咐司机:“开车。” 他不说话,桑旬自然不敢开口,她受制于这尴尬的沉默,只觉得如坐针毡,可她绞尽脑汁,也猜测不出席至衍此番这样摆布她的目的。 当车子载着她到了那片富人云集的别墅区后,桑旬隐隐察觉席至衍的意图,却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她在北京生活的时间不短,自然知道这里是城西富人云集的地块,这里寸土寸金,守卫森严,等闲人轻易进不来。 席至衍看她一眼,目光中的威胁意味十足,可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待会儿给我放聪明点。” 一进席家大宅,便有管家模样的人迎上来,说:“二少爷,人已经到齐了,先生和太太都在里面等你。” 席至衍将外套脱了,递给管家,扬一扬眉,问:“姓周的也来了?” 管家接过外套,低下头答道:“周少爷也过来了。” 席至衍没再说话,直接拉着桑旬往里面走。 桑旬心中一早便有不好的预感,听见刚才席至衍和管家的对话,心中更觉忐忑。直到她被席至衍拽进客厅,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周仲安,以及后者看见自己后瞬间惨白的脸,她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今天大概是席家招待客人的日子,却没想到周仲安也在。席至衍花这么大力气将她改头换面,哪里是让她去接客,根本就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让周仲安难堪。 身侧的席至衍将桑旬往前推了一步,桑旬一时不防,险些一个趔趄要摔倒,幸好席至衍及时拽住她的胳膊。 她听见席至衍向一屋子的人介绍自己:“这是桑小姐,我的朋友。”语毕他又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周仲安,唇角一弯,补充道:“也是仲安的朋友,对吧?” 六年前桑旬曾经在医院里见过席家父母一面,那时席母还不知道她是周仲安的前女友,只以为是与女儿要好的同学,还握着她的手默默流泪。后来桑旬便再没见过席家父母了,就连在法庭上,坐在原告席上的都是席家请来的律师团。 只是桑旬的姓氏不太常见,纵然席家父母一时没认出她的脸来,可听见席至衍说她的名字,想必也是察觉了的。 果然,桑旬看见席父满面怒容,却碍于外人在场无法发作,席母也一脸吃惊的望着儿子。 倒是周仲安,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来,接了先前的话头,脸上挂着淡笑对众人解释道:“我和桑旬是大学同学。” 桑旬想,从前的周仲安就是这个样子的,念大学时他就是学生会主席,在一干同龄人中成熟冷静,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圆滑世故,不过她并不反感,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方式。 大概是当事人的反应都太过自然,在座并未有人察觉到异样。大概是觉得席至衍带女孩回家稀奇,偶有人想开口问桑旬,也被席父轻巧地将话题给岔了过去。 反观席至衍,却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似乎生怕别人看不出中间的蹊跷来。 用过饭后,趁着客人们休息的间隙,席父将席至衍叫进自己的书房,大发雷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你把那个女人带到家里来是想干什么?你是想丢尽席家的脸面么?” “周仲安坐在那里就不丢脸了?”席至衍轻哂一声,迎上父亲瞪视的目光,不疾不徐的语气,“把她带过来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也没人认出她来。粉饰太平不是你们最拿手的么?” “你这是跑来冲我兴师问罪?”席父怒极反笑,“你是不是忘了至萱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席至衍闻言捏紧了拳头,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淡淡的说:“爸,我从来没忘,但你似乎忘了。” 席父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来打量面前的儿子。 席至衍冷笑,直视着父亲,逼问道:“如果不是周仲安脚踏两条船,那个女人会丧心病狂到要下毒害至萱?”他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语气愈发冰冷:“她坐牢六年是罪有应得。可周仲安他又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还真把他当女婿等着他给你养老送终?” “你这个混账东西!”席父被儿子的这一番话轻易激怒,伸手就拿起书桌上的镇纸朝席至衍身上砸去。 席至衍就不避不让的站在那里,那镇纸偏了方向,但仍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落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一直在隔壁的席母此时听见这样大的动静,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进了书房,一进去便看见儿子额角醒目的伤痕,红通通的一片,看上去十分可怖,她心疼极了,当下便对着丈夫黑了脸:“有话就好好说,至衍他干什么了你要这样动手?!” “你就知道护着他!”席父的一口气还梗在胸口,“也不看看你儿子做了什么混账事?!” 看着儿子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席母也不再搭理丈夫,直接拉着他出了书房,问:“疼不疼?我让吴姨拿药箱上来。” “我没事。”席至衍用手背拭了拭伤口的血迹,觉得没什么大碍,便转向母亲道:“妈,我先走了。”说完便不顾母亲的唠叨,转身径直往楼下走去。 第36章 “接吧。”楚苓的样子看上去倒挺高兴,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呢。 江渊没接,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她笑了笑,说:“睡也睡过了,孩子也有了,你又何必再做这个样子给我看呢。” “……是她算计我。”沉默半晌,江渊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来。 这下楚苓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了,她问:“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没有和她滚过床单,孩子的爸爸另有其人,你只是替别人养孩子?” 顿了顿她又笑起来,“可你妈也不会替别人养孙子啊。” 她以为江渊会发怒,可没想到他说:“我们都别翻旧账了行吗?” 不翻旧账,忘掉一切?怎么可能。 之后她回到御景园的公寓,吃饭睡觉,上班下班,熬夜赶项目。与此同时,她也在筹划逃跑的事情。 没错,是逃跑。 如果说之前她对迅速离婚还抱有美好的幻想,那在见识了江渊突然转变的态度之后,她也知道,自己想要在短时间内离婚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不能让江渊发现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那还不如到国外去躲个一年半载,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回来和他协议离婚。 而且,想来想去,这件事情她也只能去找那个人帮忙。 尽管她极不情愿。 周五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叶乾信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江渊出了车祸,让她快到医院来。 对于叶乾信的话,她一贯是将信将疑的:“真的假的?” “大嫂,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叶乾信在电话那头演得十分动情,“快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这下她倒确定了车祸并不严重,于是她又问了医院名字和病房号,然后告诉叶乾信:“行了,待会儿下了班我过去看看。” 从写字楼出来之后楚苓想了想,还是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打包了几样吃的,然后才去医院。 她一路到了医院的住院部,又对照着叶乾信给她的病房号坐电梯一层层升上去,到了才发现江渊住的是医院所谓的“高干病房”。 楚苓推开病房虚掩的门走进去,天色已经擦黑,房间里却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有拉,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吵吵闹闹的苦情剧。她又转过头去看江渊,他已经睡着,伤得还真挺严重,一条腿上打了石膏。 她找到墙上的开关,将房间里的灯打开。 被灯光一照,江渊也转醒过来,看见病房中央站着的楚苓,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揉了揉脑袋,问:“你怎么来了?” “小叶说你出车祸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楚苓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放下来,又将里面的塑料饭盒取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江渊也撑着坐起身来,说:“昨天晚上。”顿了顿他又小声说了句:“叶乾信怎么那么多嘴啊,没吓着你?” 楚苓没回答,只是把桌子推到他面前,说:“你还没吃晚饭吧,起来吃一点。” 她这么一说,江渊倒真感觉自己有些饿了,刚拿起筷子又想起坐在一边的楚苓,说:“你也没吃,过来一起。” 楚苓突然伸手敲了敲他腿上的石膏,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大问题,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他安慰她。 没坐一会儿,就又有人过来看他了,是江渊的二哥二嫂。 江渊的二哥是军人,随部队驻扎在南京,妻子也是南京人,一家人逢年过节也很少回来。嫁到江家三年,楚苓第一次见他们还是在结婚当天。 江渊的二嫂杨帆解释道:“这次江涛休假,刚回来就听见老三在医院,所以过来看看。” 楚苓和杨帆接触不多,印象里的她有些腼腆,话不多,十分温婉。 她手上还抱着女儿,楚苓拖过来一张椅子让她坐,又问她怀里的小姑娘:“园园吃不吃苹果?” 小姑娘今年才两岁,话还说不太清楚,眼睛睁得大大的,指着江渊的腿说:“叔叔,你的腿腿!” 江渊伸手将她抱过来,亲了一口问:“园园想不想叔叔啊?” “想!”小姑娘声音清脆,但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江渊的腿。 江渊乐坏了,在床头找到一支笔,递给侄女,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说:“园园,来,签个名留念。” 房间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家伙拿着笔跃跃欲试,杨帆一边绷不住笑一边斥责:“园园,不可以这样哦!” 但在江渊的怂恿下,园园还是成功的在他腿上的石膏上留下了自己的涂鸦。 楚苓将小姑娘抱到一边来,又把刚才切好的苹果喂给她吃,杨帆在旁边感叹说:“你们都要把她宠坏了。在南京的时候两个老人家就天天念叨,这一回来吧,就当眼珠子一样疼着,我和江涛想管都管不得。” “我看园园很乖嘛。”楚苓也笑起来。 他们一家人又待了一会儿才走,楚苓送他们到门外,走之前杨帆拉着楚苓的手说:“你和老三的事,我和你二哥也听说了。” 楚苓觉得尴尬,但也只能听她这样说下去:“我比你早嫁到江家,老三之前呢,从没带过哪个女孩子回家。那年说要和你结婚,差点要和他父母闹翻,这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家哪个人不知道他重视你呀。你别觉得二嫂是在帮他说话,可是这男人啊,有时候还就真和小孩子一样,是要哄的。能做夫妻不容易,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人活一辈子,谁没有低头的时候啊,别因为犟这一口气,生生把一段好姻缘给毁了。” 楚苓笑了笑,说:“二嫂,我会好好想想的。” 杨帆知道她没听进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行了,我先走了。你们可别再吵架了。” 回到病房,看见江渊正在弯着身子研究石膏上的涂鸦,她又忍不住心酸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江渊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以前在他家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的那些小侄子侄女全都可以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你明天过不过来?”江渊突然开口问。 楚苓一下子愣住了,想了一会才说:“明天要和客户见面,我后天再过来看你吧。” 江渊“哦”了一声,有些失望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我明天过生日。” 她这才想起来,江渊的确是明天的生日。 “那我明天过来陪你吃晚饭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道。 九点多的时候楚苓说要回去,可没想到江渊不让,理由还挺充分:“我晚上要上厕所,一个人不方便。” 她忍下一口气,问他:“护工呢?” 江渊望着天花板,慢慢的说:“干得不好,下午就被我赶走了。” 楚苓被气得不轻,问他:“我要是不来你就不上厕所了?” “也不是,”江渊特别理直气壮的说,“本来我要打电话再叫人的,可你一来我就给忘了。现在九点多再麻烦人家,我过意不去。”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呢?”她还真挺费解的,不知道江少爷这是来哪一出。 被她这么一说江渊更加来劲了,“我也是为你着想,我要是被别人看了吃亏的是你啊。” 楚苓冷笑了一声,但没说话,江渊怕她翻旧账,不敢吱声了。 最终楚苓还是答应了在这里住下,房间里的沙发十分宽大,在上面睡一夜应该还能接受。 江渊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便有人专门给楚苓送来换洗衣物,人走了之后她看了江渊一眼,冷笑道:“这么晚让人家送东西过来你怎么就过意得去呢?” 江渊已经得了便宜,这下自然没有接话。 这种状态,让楚苓恍惚觉得两人到了刚结婚时,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了。可她心里又万分清楚,两人永远回不到以前了。 虽然房间里有暖气,可沙发到底不比床上,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冷。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下床声,然后便听见江渊汲着拖鞋走过来,他拍拍她的脸,说:“到床上去睡。” 她睡意朦胧,可这时还是知道严词拒绝的:“不要!” “到床上去睡。”江渊又重复了一遍。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他又恐吓道:“我腿都这个样子了,你非逼我抱你到床上去是吧?” 说着便作势要来抱她。 楚苓皱眉,一把拍落他的手,含糊道:“吵死了,你好烦。” 他死皮赖脸的继续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想对你干什么也干不了。睡沙发起来要感冒的,快去床上。” 说完便一把将她身上盖的毯子掀开。 最后楚苓还是跟着他爬上了床,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自己真挺没出息的,一步步被攻城略地。 江渊从背后抱住她,他整个人就像个大火炉,腾腾的冒着热气。她觉得很暖和,于是又凑近了一点。 江渊亲了亲她的耳垂,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笑着问:“记不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每晚都要我抱着才肯睡觉。” 她已经睡熟,意识不清的唔了一声。 他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后颈,终于小声说:“对不起。” 第37章 江渊这几天不是在公司便是在家,叶乾信打电话叫他出来喝酒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捣鼓晚饭。 “今晚有空没?一起喝酒。” “嘶——”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锅里滚烫的热油就溅到手背上。 叶乾信在电话那头乐了:“哪只小野猫挠你了?” “我在家,做饭。”江渊没好气的回答。 叶乾信更加来劲了:“你还会做饭呢!不行,我必须得来尝尝,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 江渊心情本来就不好,又知道叶乾信就是专程打电话来看自己笑话的,口气便更加差了:“烦不烦?” “行行,我不说了。我现在去你家还是……大嫂在家吗?” 江渊扔下锅铲,关了火,一边扯下身上的围裙一边对电话那头说:“你别过来,我去找你。” 他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楚苓已经搬出去住了。 等他到两人常去的那间酒吧时叶乾信早已等在那里了,酒保问他要点什么。 “矿泉水。”他今天不想喝得醉醺醺回家。 叶乾信又在一边肆无忌惮的嘲笑他:“小朋友作业写完了没?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很危险的。” 江渊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是懒得搭理他了。 至于叶乾信呢,是知道江渊的凄惨近况的,一不小心玩出人命来就算了,没想到还惹出这么多事情来。他万分同情的拍了拍江渊的肩膀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还真准备让那孩子生下来?” 江渊看他一眼,说:“那你去劝劝我妈?” 一提到章颖,叶乾信立刻萎靡下来,讪讪的笑道:“我胆子小。” 没过一会儿叶乾信又凑过来,问他:“要不我帮你去劝劝大嫂?”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闲?” 叶乾信对江渊的鄙视不以为意,继续一副情感专家的姿态分析道:“据我了解呢,一般女人都忍不了这个,碰上这种事,一般就两个选择,要不就牢牢霸占住大房的位置,要不离婚分一半财产,不过我觉得以大嫂的狠劲儿,可能会让你净身出户。” 江渊凉凉的笑,“那到时候我净身出户了,还麻烦你收留我啊。” “其实吧,”叶乾信思考良久,还是慢慢说,“你多说点好话,把大嫂这边哄顺了。另一边呢,孩子生下来之后给孩子妈一笔钱让她走就完了。大嫂她又不能生,你这边有个孩子也好堵住姨妈的嘴啊。” 江渊拿出手机来,开了录音,然后对叶乾信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挺混蛋的呢……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到时候给你媳妇听。” “我只说混蛋话,你还做混蛋事呢。”叶乾信自然不服气,“再说了,我们俩的形象本来就不一样。我这么洁身自好,你呢,用她们小姑娘的话来说,你叫渣男。” 江渊被他说得面上挂不住,闷闷的喝了一口水。 “其实大嫂挺好的。你在外面那样乱来,可她一次也没让你下不来台。”叶乾信慢慢的说,“你也挺矫情,以前没觉得自己混蛋,现在我说两句又觉得我混蛋了。” 江渊认真想了想,自己以前混蛋吗? 抱歉,不觉得。 *** 第二天中午他回父母家,其实不是为了吃饭,是为了见陈怀雅一面。 他妈现在走到哪里都要带着陈怀雅,生怕一个不小心她的心肝小乖孙就不翼而飞。 其实主要防的还是江渊。 江渊气得肝都疼了,就一个不小心,现在一个他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女人就要帮他生孩子了。 这该怪谁?……怪他自己*? 当他提出要去看看陈怀雅的时候,章颖一脸防备的看着他。江渊无奈,只得开口:“我就是去和她说几句话。” 章颖看他一眼,慢悠悠的说:“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陈怀雅住在三楼的客房,江渊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她穿着睡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看见江渊的到来,十分欣喜的站起身来。 江渊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现在是白天,可房间里的窗帘严严实实的拉着,吊顶的大灯是开着的。 他就站在门口,问陈怀雅:“你这几天出去过吗?” 陈怀雅不明白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愣了愣然后摇头。 “你确定你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又问。 还没等陈怀雅表达自己的决心,江渊又开口了:“你别以为生了这个孩子就能当江太太,我妈看中的只是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等孩子一生下来她就不会再管你了,到时候你除了钱什么都得不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怀雅就已经泪眼盈盈,“不可能……” 江渊笑起来,说:“你不了解我妈。她看不上你的家世,只是把你当做一个生育工具。你自己想想,她都不敢让你出这个房门,也不敢让你去见我们家的客人。你白天待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窗帘都要拉严实,就怕被邻居看见。你从哪一点看出来她会让你当我们家的媳妇?” 他这番话说完,陈怀雅的眼泪已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了。 江渊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继续说下去:“你才二十来岁,每天躲在这个小房间里见不得光,连饭菜都是保姆送进来。你父母知道你现在住在这里吗?你是怎么和他们解释的?” 陈怀雅哭得一抽一抽的,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了:“可是如果我把孩子打掉了,你就再也不会见我了。” 江渊冷笑道:“如果你非要把孩子生下来,我也不会再见你了。” 她胡乱用手抹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又在沙发上坐下,这才慢慢说道:“我就是要把孩子生下来。我才不信,我生了你的孩子,你会不来看我。” “你这样做没必要。”江渊不为所动,“你还年轻,没必要当未婚妈妈。你把孩子拿掉,我再给你一笔钱——我妈给多少我就出双倍。我还可以送你出国去念书,想去哪个学校你自己挑。你没必要为了赌一时之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就能确保你以后的丈夫不会介意你的过去?” 陈怀雅看他一眼,又小声的啜泣起来:“我以后也不会嫁给别人了……” 江渊被她的哭声弄得无比烦躁,他揉了揉太阳穴,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下星期我还会过来,到时候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说完他便拉开门出去,刚出房间余光便秒到楼梯拐角处一闪而过的红色裙角。 他走过去,果然看见余琅琅,小姑娘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好气的说:“小孩子听什么墙角。”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余琅琅像只小猫一样快乐的眯起眼睛。 两个人一齐下楼吃饭,余琅琅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了:“哥哥,那位陈小姐……真的有你的宝宝?” 江渊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她:“你一个高中生,管这么多干什么?” 余琅琅撅嘴,十分不乐意:“我就问问嘛……嫂子她不知道吗?噢对了,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江渊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看了一眼余琅琅,说:“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说着他便叫吴嫂帮自己拿外套,然后转头对她说:“琅琅,你先吃饭,我要走了。” *** 楚苓这几天都没有和蒋衡联系。蒋衡的事情本来就是由自己而起,她心中十分内疚,也不敢再和蒋衡有太密切的联系从而导致江渊再次迁怒于她。 她决定还是再等几天,看看江渊那边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中午的时候她照例去医院看父亲,却没想到在病房外面看见了一个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人。 是她的母亲何曼。 何曼已经年近五十,可因为保养得宜,身材纤细,没有一点走样,所以看上去不过才三十来岁。 她穿着一件maxmara的驼色大衣,手上拎着一个铂金包,长卷发,看上去楚楚动人。 楚苓不愿意和她打照面,可两人偏偏是面对面相遇。 何曼笑着先开口了:“真巧。小苓,你对你爸真有孝心,每天都来看他吗?” 其实从小到大何曼都没有叫过她小苓,也没有叫过女儿,或者囡囡。事实上,何曼对她甚至是没有称呼的。 楚苓的背挺得直直的,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何曼看来肯定有一种刻意的做作。可是没有办法,她不喜欢她的母亲,但任她如何张牙舞爪,在何曼看来都是虚张声势,而事实也正如此。 “你来这里干什么?”楚苓听见自己干巴巴、毫无气势的发问。 何曼漫不经心的微笑:“他不是癌症晚期了么,我来看看他,毕竟一起过过日子嘛。” 楚苓无法忍受她用这样轻快的语气来和自己讨论父亲的病情,她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他的病难道不是因为你么?如果不是坐牢,爸爸的身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所有的指控在何曼面前都毫无威力,何曼面带微笑的反击:“我是你妈妈,对长辈说话要尊重一点。还有,你爸爸坐牢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把他送进去的?” 说完何曼又含笑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得意几乎令楚苓发疯。 “哦对了,”何曼本欲离开,但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你和江渊离婚了没?要是离婚了的话,我倒可以帮你介绍几个不错的男人。” “谢谢你,不用了。”她双手握紧,用力得指甲都□□掌心,但仍强撑着最后一点气势,“比起担心我,我倒觉得,你应该想想怎么坐稳你二奶的位置。” 江渊的姨父出身寒门,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妻子,章家最小的女儿。此后借由岳父的支持发家,功成名就后却背叛妻子,找到当年的初恋情人何曼鸳梦重温。 楚苓觉得好笑,何曼当年因为嫌弃初恋家境贫寒而分手的时候,不知可曾想到若干年后会主动去当他的情人。 她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直到再度调整好心情才推开门。 “爸爸,今天感觉怎么样?”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上的饭盒打开。 没有回答,楚苓猜想大概是今天何曼的出现让父亲心情不太好。 她先盛了一碗汤,端到父亲面前,“来,先喝一碗汤吧。” 父亲看向她,眼里有不知名的情绪,楚苓还未来得及分辨,下一秒父亲便抬手将碗重重打翻,一整碗汤一点不剩的全泼在了她的身上。 第38章 直到被章颖从医院里带出来,陈怀雅都有些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知道原本已经给了支票打发自己的江渊为什么又会突然要带她去打胎,也不知道江母是怎么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 陈怀雅一开始的确是想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江渊的父母,可他们并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她也根本不知道江渊的家在哪里。 身边的章颖开口道:“怀雅,你现在还怀着我们家的骨肉,让你在外面呢,我肯定是不放心的。” 陈怀雅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安静的听章颖继续说下去:“你呢,先跟我回家,等见过江渊的爸爸,我们再讨论一下以后的事情,好不好?” “好的,妈妈。” 听到陈怀雅这样的称呼,章颖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 到家之后章颖让吴嫂先收拾出一间客房来让陈怀雅住下,又笑着对她说:“你现在就先在这里住下,衣服和日用品我待会儿就让人送过来。” 陈怀雅尴尬又局促,因为她身上穿的还是在家的睡衣。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突然响起“蹬蹬蹬”的下楼声,是刚起床的余琅琅。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服,身量修长,漂亮的长发散着垂到腰际。 “姨妈,下午带我去逛商场吧,我的发卡坏了。”她蹦蹦跳跳的走过来,等看到穿着一身睡衣的陈怀雅时,有些好奇的问:“这个姐姐我从来没有见过。” 陈怀雅刚想自我介绍,章颖就淡淡的开口了:“这是陈姐姐,她暂时住在家里。” “哦。”听到章颖这样说,余琅琅只得压下所有好奇,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陈怀雅几眼。 江渊到家的时候江仲远还没回家,下午的时候章颖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江仲远今天从国外回来,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向他爸爸解释这件事情。 他大学毕业就从家里搬出去住了,这几年也是逢年过节才回家里来吃一顿饭。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居然真的会把陈怀雅带回家里。 这两年他身边的女人太多,换女伴比换衣服还勤,可却是第一次惹出人命来。 吴嫂去给他泡茶了,他坐在客厅里,刚坐定不到两分钟,余琅琅就从楼上下来了。 “哥哥你骗人!”余琅琅也在沙发上坐下,撅着嘴抱怨道,“你上次说有空就带我去玩的,结果一直没见你人影。” 他对余琅琅笑,解释道:“我最近真的忙。这样吧,我让小方给你当司机,你想去哪里玩,想买什么东西,都告诉他,让他带你去。” 余琅琅扁了扁嘴,有些不开心,但片刻后又问道:“哥哥,你知道今天来家里的那个陈姐姐吗?” 江渊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我都十六岁了。”余琅琅十分委屈。 江仲远是晚上八点多才到家里的,他回来的时候一家人已经齐聚在餐桌边等他。 当然,章颖没有让陈怀雅下来吃饭,只是让她在房间里好好睡一觉,连晚饭也是让吴嫂送进房里去的。 江仲远先问余琅琅:“琅琅,在这里吃住都还习惯吗?” “嗯!”余琅琅重重的点头,然后又小声说了句:“就是有点儿闷。” 江仲远笑,又转头对妻子说:“你也别老跟在琅琅身边了,小姑娘出去玩玩也没什么嘛。” 章颖瞪一眼丈夫,说:“说得轻巧。琅琅人生地不熟的,我怎么放心。” 一晚上下来,江渊说的话不超过三句,江仲远像是根本没瞧见儿子似的,把他当空气。余琅琅倒是想和他说话可看他脸色不善,还是作罢。 *** 吃过饭后江仲远将江渊叫到书房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渊本就憋屈了整整一天,这下语气也十分不善:“你们既然都知道,还来问我干什么?” 江仲远浸淫官场三十多年,表面功夫滴水不漏,被江渊顶撞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淡淡说:“你还有妻子,难道你也这样对她解释?” 对她解释?江渊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抑制冲动,不告诉父亲那份b超单就是他的妻子寄过来的。 这次他是彻彻底底的服了,他死也没有想到楚苓会这样做。 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时至今日,难道他还对那个女人有什么指望吗? 江仲远见儿子没有答话,顿了顿又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江渊还没有开口,书房的门被人推开,章颖一边进来一边冷冷对着江仲远道:“你问他做什么!要不是我到的及时,那个孩子就没了!” “妈,我跟她就是玩玩而已,你怎么就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面对江渊的气急败坏,章颖倒显得气定神闲,“这个好办,等月份大一点,就去医院做个dna鉴定。如果不是我们家的,就让她打掉。” 江渊口不择言:“你既然这么想要个孙子,那我回去就和楚苓生去。她不能生我们就找代孕,行了吧?” “胡闹!”江仲远重重斥道。 江渊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妈,你不是挺喜欢陈玮玮的么?你确定陈玮玮忍得了这个?” “别把我当傻子,难道你会去和玮玮相亲?你不离婚就算了,但孙子我是一定要的。”她倒的确想要陈玮玮当自己的儿媳妇,陈玮玮家世清白,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乖巧,对长辈也尊敬,比楚苓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可她也清楚儿子不会轻易就范,那先保住这个孩子也是好的。 谈话的最后结果无非是江渊摔门而去,听到楼下传来的汽车发动声音,章颖将书房的门关上,又走回来问丈夫:“这事你怎么说?” “他还没离婚,闹出这事来我们家很不好看。”江仲远皱眉道。 章颖沉思片刻,道:“我明天就去找楚苓。” 江仲远看妻子一眼,又问:“那那个怀孕的姑娘呢?” “她叫陈怀雅,我叫李秘书查过了,她父亲是p大的教授,母亲是s中的语文老师,不过门第还是有点低。你觉得呢?” 江仲远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章颖又说道:“我先让她在咱们家住下,等孩子生下来了再让她走。” 江仲远不赞同的皱起眉头,责怪妻子:“你也真是乱来!随便就让外人住进来,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来得及吗?”说起这个章颖就来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儿子,精得跟什么似的,一听到消息就带着她去医院,还好我和龚院长打了个电话。我现在啊,也不敢让小陈走。” “小陈就住三楼的客房,你要不要去看看?”章颖问丈夫。 江仲远自然是避之不及,赶紧挥手:“你照顾好她就行了。以后我在家也别让她出来晃悠了。” *** 晚上的时候楚苓一个人去逛商场,看中一件灰色的大衣,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导购小姐连声赞好看。 她照了一会儿镜子,自己也觉得不错,又再挑了几件,一并去前台刷卡。 买完之后才发觉东西太多,楚苓只得留下地址,让她们隔日再送来。 正当她要走出这家店的时候,迎面却走过来一个人。 是余琅琅。 楚苓已经有几年未见过她,小姑娘这几年的变化很大,可楚苓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余琅琅比以前高了挺多,站在楚苓对面也只比她矮半个头,脸上的婴儿肥消失,整个人也出落得愈发标致,大眼睛瓜子脸,十分漂亮。 她看到余琅琅,第一反应便是避开,可余琅琅却面带笑意,拦在她面前,“好巧呀。” “好巧。”她说完这话才发现余琅琅身边还跟着小方。 小方看到她的目光扫过来,硬着头皮说了句:“嫂子。” 她礼貌的笑了笑,对小方说:“小方,你带着余小姐好好逛逛。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余琅琅叫住欲离开的楚苓,笑意盈盈,“走得这么急干什么?我们很久没见了。” 是很久没见了。可楚苓打心眼里希望永远别再见到这个小姑娘。 她没有说话,只有余琅琅继续说了下去:“去年、今年除夕我都有回国,可都没有见到过你。” 说到这里,余琅琅停了一下,随后又是一脸同情:“姨父姨妈他们都不让你来家里过年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多可怜啊,我差点都以为你和哥哥离婚了呢。” 余琅琅说的没错,她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到江家过年了。事实上,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踏足江家了。江母明确的告诉她不能再进江家的门。 其实她觉得挺好,刚和江渊结婚那年的除夕是在江家宅子过的,因为她父亲的缘故,江家的长辈都将她视作空气,饭桌上没有人搭理她,江渊怕她尴尬,便一个劲儿的夹菜给她,谁和他说话也不搭理。江渊的大嫂坐在对面,半开玩笑的说:“老三,你结了婚之后怎么眼里就只有老婆了啊?” 江渊不待见这位大嫂,于是不咸不淡的顶回去:“难道我大哥眼里还有别的女人?嫂子你和大伯说啊,保管我大哥挨揍。” 当时她憋笑憋得很辛苦,忍不住在饭桌底下拽江渊的手,示意他不要太过分。 江渊没有看她,但却反握住她的手,一顿饭都没放开。 那时她想的是什么呢,她想的是还好她是左撇子,才没让人看出端倪来。 吃完饭后她和女眷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们的聊天楚苓自然是插不进的,她只能坐在那里看晚会,看到一半的时候感觉有人拽自己的裤脚,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江渊才两岁大的小侄子,小家伙仰头对着她眉开眼笑,咬字不清的叫:“姐姐、姐姐。” “不是姐姐,是婶婶。”突然伸过来一双大手,狠狠□□了一番小家伙的脸。楚苓回头看,正是江渊。她知道他是怕自己受欺负才特意过来看的。 彼时是爱意正浓的时候,江渊抱过逗逗,问小家伙:“逗逗,想要弟弟妹妹吗?” “妹妹。”小家伙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 他笑得开怀,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身边拖,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听到了没?咱们赶紧生一个,早点生还能多拿红包呢。” 只是她最终也没能生下孩子。 后来江渊对她那个样子,她便更不可能再去江家或章家的家宴了,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这两年她都是陪父亲一起过年,她买来食材亲自下厨,尽管厨艺不佳,可两个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对面的余琅琅一刻也不停:“其实我挺不明白的,哥哥那么讨厌你,你为什么还能死赖着不离婚呢?” 余琅琅眼神清澈,一双大眼睛似乎永远都在发光,可楚苓却要极力压抑,才能抑制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的冲动。 “余琅琅,我不欠你什么。”楚苓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吗?”余琅琅冷笑,“你当年没能把我害死,我既然还活着,就会一样一样讨回来。” 第39章 楚苓从公司里出来的时候里面还有一群人在加班,出了写字楼,街角有一家蛋糕店,她去过几次,味道还不错。 一进门就有长相甜美可爱的店员围上来,向她推荐店里最新的西点。 她原本不打算买蛋糕的,因为她觉得江渊最近似乎有些太得瑟了,可想了想还是说:“给我看看蛋糕的花样吧。” 挑来挑去最后也只拣了一款样式最简洁的,因为蛋糕是现做,所以楚苓叫了一杯咖啡,在蛋糕店里的休息区域坐下。 一路上江渊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促,等她终于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她把蛋糕盒子放在门口,但江渊眼尖,一眼便看见了蛋糕,还偏要笑眯眯的问:“那是什么?” 她一脸没好气的说:“先吃饭,蛋糕待会儿吃。” 江渊他们家过生日一直都是过阴历的,也从来不买蛋糕,生日那天也没有多特殊,只是早上出门前吃一碗长寿面。不过他也不爱甜食,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次蛋糕,后来过生日也就是请一群狐朋狗友过来瞎闹腾。 她将饭菜都拿出来,看到汤却突然想起忘了带勺子,于是又起身出去,看能不能找护士借个勺子。 等楚苓拿着勺子回到病房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了江母。 除了江母,还有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女孩,长直发垂到腰际,看模样不过二十三四岁,十分清纯动人。 她有些尴尬,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江母听见声响,也转过头来,看见是楚苓,眉毛都没皱,就又把头转了过去。 “人家玮玮特地跑过来看你,还给你带了礼物,你一句‘谢谢’都没有的?” 果然,楚苓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淡蓝色包装的纸盒,上面还系着红色的蝴蝶结。 叫玮玮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了:“我之前也不知道你住院了,生日礼物是之前准备好的……你要是不喜欢可以送人的。” “我挺喜欢的。”江渊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眼睛却一直盯着站在门口的楚苓。 他这么一看,楚苓倒反应过来自己目前的处境,很识趣的退到门外去。 哪里晓得前脚刚踏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江渊的声音:“小苓你别走。” 她被那一个“小苓”肉麻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可还是不得不转过身去。 一转身便正对上江渊带着笑意的眸子,他对着坐在一边的女孩说:“玮玮,这是你大嫂。” 那个叫玮玮的女孩子顺着江渊的目光看向她,站了起来,对她伸出手,笑着说:“你好,我是陈玮玮。” 楚苓走过去,看了一眼脸已经越来越黑的江母,又转过头与陈玮玮握手,“你好,我是楚苓。”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楚苓就又说道:“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她本来想直接走的,可这一出去,楚苓又想起自己的外套和包都还在病房里面,她站在门口还能听见病房里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她在原地犹豫了挺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现在就进去拿包和衣服呢,还是等江母走了之后再去拿包和衣服。 就这么纠结了一会儿,病房的门打开了,是江母出来了。 楚苓拿不准是叫妈呢,还是像上回一样叫章女士呢,可好在江母没给她多想的时间,一出来便对着她说:“下周一我会让李秘书给你打钱,等你们正式离婚后我会把剩下的那部分也给你。” 她没说话,跟在江母身后的那个女孩原本想和她打招呼,可听见刚才那话,意识到她很快会是江渊的前妻,于是又把手给缩了回去。 等江母走了,她听见病房里的江渊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这才慢慢的走了进去。 里面江渊正掀了被子要下床,楚苓叫住他:“别下床了,我给你把饭菜拿过来。” 江渊看她沉默不语,知道遇见章颖她心情不佳,只得哀哀的解释道:“……我不知道我妈今天会来。” 楚苓没说话,她走到一边,打开桌上的蛋糕盒子,却发现里面的蛋糕已经面目全非了。 那个蛋糕是他妈不小心撞翻,然后被陈玮玮捡起来的,江渊没来得及阻止她去开那个盒子,这会儿只得在旁边解释道:“刚才我妈不小心撞倒了,然后又捡起来了。”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 楚苓还是没说话,江渊知道她已经生气了,于是赶紧赔笑道:“拿过来给我吃吧。” 他保证吃得精光! 楚苓托着蛋糕盒子过来,笑了笑,说:“挺好的,这下也不用点蜡烛了。” 江渊见她这样,终于稍稍放下了心。他把蛋糕拿过来,奶油、巧克力和蛋糕层都糊在一起了,的确是惨不忍睹。 吃了一会儿,江渊突然开口道:“我妈给你多少钱?” 楚苓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原来他听见了江母在门口对她说的话。 她告诉他:“一套房子和五百万。哦,单位是人民币。” 顿了顿她又笑起来,说:“房子呢,要你和我离婚后才过户给我。钱呢,也是先付给我一部分定金,离婚后才能全部给我。” “这么点钱你就答应了?”江渊这会儿倒是沉得住气了,十分平静的问她。 她想了想,决定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其实我觉得你妈挺大方的。” 但说完就想起了某位分得6亿的豪门媳妇,自己和人家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可话说回来,比起一无所出的她,人家还生了三个孩子不是? 江渊笑了笑,说:“那我明天就把所有股票和物业都转到你名下好不好?” 楚苓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他。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江渊放下手中的勺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慢慢的说:“现在这个家你要是不想住,那我们就换过一个房子好不好?要是你不觉得挤,住你在御景园的那套公寓也可以。以后就逢年过节你和我回大宅去吃个饭,其实爷爷挺喜欢你的……要是你不想去也没关系,那咱们就不去了。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楚苓没有说话。 他们俩闹到今天这样,绝不是因为他的母亲。她虽然不喜章颖,可也不会把婚姻的失败推到她头上。 楚苓想起昨天杨帆对自己说的话。她不知道自己和江渊之间能不能再回到过去,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可她居然想要试一试。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她真的想要试一试。 是啊,也许她可以再找一个人,再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可是她想起,从前她和江渊也是极好的,三年前的她永远也不会想到两人会有今天的局面。那再找一个人就能保证一辈子对她好? 还有她的宝宝。 楚苓害怕不正常的家庭给孩子带来伤害,可她也知道,养育一个孩子的责任太重。 她想了很久,若自己不是有孕在身,二十七岁的年纪,尚有几分姿色,即便是离婚,要再找也不是太难。可现在,要找到一个能对宝宝视如己出的男人,又谈何容易? 可越想她便越觉得害怕,她才二十七岁,却已经失去了开始新生活的勇气。 晚上回到家那个人打电话给她,告诉她出国的手续全都已经办好,新的身份也已经办好。 她使劲揉着太阳穴,脑中却一片混沌,良久她才对电话那头说:“等一等,让我再考虑几天。” *** 已经到了年末,公司的年会也如期召开。 幸好她们公司去年的这个时候便定下了威斯汀大酒店的场地,不然现在各家酒店都是爆满,即便是她们公司也难找到空场地。 她前阵子订了一件donnakaran的黑色小礼服,今天正好可以穿。 等她换好衣服到了年会现场时,却意外的看见了江渊。 楚苓猜他十有□□是从陆正明那里知道她们公司要开年会,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到底是夫妻,于是她挽着江渊的手便进了场。 一路上都有相熟的同事攀谈,有江渊应付,大家也明显对他更加感兴趣,所以她只要站在江渊身边,脸上保持微笑即可。 晚会快开始前他们找了座位坐下,等待董事总经理的年度总结。 八点十分,陆正明终于出现在主席台上,下面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领导的发言还是一贯的套路,先总结一下前年的工作成就,该鼓励的鼓励,该批评的批评,再展望一下来年。 江渊他倒是有些不耐烦,因为他很少在下面听,从来都是在上面讲话。楚苓看见了,有些幸灾乐祸,小声对他说:“你现在知道发言啰嗦多惹人厌了吧。” 对面的男人一愣,然后也马上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反问:“你嫌我啰嗦?” 楚苓隐约的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江渊的脸突然放大,唇上被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她这时再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对面的江渊笑得像一只餍足的猫。她难得脸红,又抬头往周围看了一下,发现好几个同事都津津有味的看着。 她被气得不轻,可又不好发作,坏情绪一直持续到老总讲完话。 正好有男同事过来请她跳舞,她一下子又挺开心,爽快的答应了。 音乐响起的时候,男同事看着江渊脸色不太对劲,又有些后悔,连楚苓的腰都不敢揽实,只是虚虚的拢住。 “哎,你说我明天会不会被炒?”男同事挺忧虑的问她。 楚苓十分没有同情心的笑道:“那你走那天我请你吃饭啊。” 一支舞曲结束,一只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腰,她抬头,看见是江渊。 “……我不跳了。”她想撂挑子,可无奈腰被人搂住,动弹不得。 江渊笑意满满:“先跳完这一支。” 未几,他又捏了捏她的腰,小声问:“最近胖了?” 楚苓心中一震,脚下舞步也乱了,连踩了他好几脚。 江渊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唔,我说错了,不胖,挺好的。” 她心中狂跳,耳中都能听到心跳的“咚咚”声。 要不要告诉他? 第40章 “叶总——”乔聆后退一步,确认自己看到的的确是集团少东,也就是传闻中和maggie有一腿的叶乾信。 不知道吹的是什么风,难不成是酒店降级,把这位都给请动了?乔聆在心里默默的想道。 “进来吧。”叶乾信一脸倦容的说道,他似乎认得乔聆,没有客套的招呼也没有寒暄。 乔聆跟在他的身后进了房间,一进去就发现maggie也在,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ilia,你坐。” 然后又埋头开始敲键盘了。 顶头上司和老板都在这里,乔聆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坐下,然后就在三个人的沉默里面感觉快要窒息。 “anager?”终于,一直半仰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叶乾信睁开眼睛,翻开面前的一叠资料轻声道。 “是。”乔聆硬着头皮答道。天知道这些老板们又想找她来干什么。 “去年九月份的时候,一位来自香港的刘先生住在酒店的金字塔套房,是你主要负责接待的。对吗?”叶乾信看着资料,面无表情的问道。 “是。”乔聆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回答,感觉一丝凉意慢慢攀上自己的后背,而maggie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依然自顾自的敲着键盘。 “那么——”叶乾信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在刘先生入住的期间,你有没有做过任何有损于酒店声誉的事情?” 有……还是没有?乔聆也在拷问自己。若是说职业道德,自己肯定是没有了,并且,若是从道德上来说,自己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叶总,您知道,当时我有两个选择,其中一个选择会让我良心不安,而另一个选择能让我良心好受一些并且能解燃眉之需。当然,这是在不考虑酒店声誉的前提下。”憋了半天,乔聆才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当时那位刘先生,正和妻子闹离婚。大概是借出差的时候,带着一个年纪小到能做他女儿的年轻女孩顺道来这里玩。这种事情乔聆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怪。而且这件事情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更谈不上抱不平了。 可是没过几天,就有一位阔太太模样的女人找到乔聆,要乔聆帮她做一件事情。乔聆这才知道那位刘先生原来是有发妻的,并且正与这位发妻闹离婚。 刘太太对她直言,她年轻时和那个男人打拼,现在发迹了,两个人感情却越来越差直到现在要离婚的地步。并且那个男人更是一点财产都不想分给她,她只不过想要搜集她丈夫出轨的证据,以期在不久以后的法庭上出示给法官以便能多分一些财产。 人我可以不要了,但是钱总要留给我吧。乔聆记得那位阔太在分到了70%的财产之后有些寂寥的一双眼。 那个时候乔聆在这酒店虽然算是个老人了,但是这样的事情还真的从来没有遇见过,也慌了手脚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但是轩轩正在生病,而maggie也刚刚把她从竞争副理的人选中踢下来,给的那些钱其实根本不够用。而那位刘太太答应先给订金,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50%。 其实并没有经过多大的心理挣扎,乔聆就答应了那位太太的要求。第二天的时候就找到酒店当班的清洁女工,让她“注意”一点金字塔套房的垃圾桶。 乔聆想,其实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就算那个来找她的女人不给钱,乔聆大概也会帮她。 她知道,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叶乾信笑,说:“这是理由,但不是借口。” 有钱人都是这样,乔聆有些酸酸的想道,害怕别人窥探自己的*,害怕别人看到自己最隐秘的那一面,那么到了五星级酒店,当然更加希望秘密被保守好。 到这里,乔聆甚至有些快意的想象起了当初那个刘先生知道自己用过的避孕套被自己妻子拿到手的时候脸上该是怎样惊恐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这样大概像是个无赖,知道有钱人怕丢面子从来都不会把这种事情声张,所以才那么的肆无忌惮。 叶乾信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于是缓了缓,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不是重点。” “我不知道酒店的情况你清不清楚,但是,准确来说应该是不容乐观ierge是很重要的部门,是客人对酒店的第一印象。现在你是他们的头儿,我希望你能够胜任这个职位。” 乔聆点头,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走出房间,乔聆突然感觉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似的,就像连续工作二十个小时之后终于下班时的那种虚脱感。 她越来越搞不懂这些人的心思了,大晚上的把自己叫到酒店来,原来只是为了告诉她她有很多把柄掌握在他们的手上,必须为他们好好效劳卖命,不然就玩死你没商量?想着想着,乔聆居然也笑出了声来。 回家之前她去了一趟一楼的办公室看看,酒店出事大都是在晚上,刚才maggie和叶乾信还耳提面命了一番,现在自己最好还是抓紧一点别再出什么篓子。 没想到一到办公室,果然看见几个刚来的新人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都醒醒都醒醒。”乔聆哭笑不得,礼宾部值夜班的两个人,客房部值夜班的四个人,还有两个保安,全都趴在这里打起瞌睡来了。 叫了一声没人动,乔聆又挨个儿把人叫醒,气得快要吐血:“现在才十一点刚过,你们就都给我在这儿睡觉?”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 乔聆自己当新人的时候虽然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但是打瞌睡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的,终于还是缓和了脸色,指了指两个保安,说道:“你们两个,跟我到上面巡逻一圈。” 走之前看着还偷偷打着呵欠的几个新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清醒清醒,大晚上的给我看着点儿!” 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乔聆想了想决定还是避开秦念住的楼层,单让那两个保安去巡逻,自己另分一头转转。 “乔姐,615房的客人有投诉。”因为要巡逻,所以刚才在办公室乔聆就顺手拿了个对讲机,这时对讲机突然传出声音,大晚上的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感觉有些瘆人。 “收到。”乔聆拿起对讲机说道,615就在下面一层,她直接走楼梯下去就到了。 到了615,她扣了两下门,然后安静的等待。 “先生,您——”门一打开乔聆就条件反射般的说,但是很快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认识的。 “是李局长啊——”看着面前的人,乔聆开始干笑,并且想着怎样才能脱身。 “哎——小乔你来得正好,你进来帮我看看我卧室的窗帘,怎么拉不上了?”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李局长一点意外的样子都没有,直接拉着乔聆的手就进去。 这下乔聆才知道其实自己一开始并没有想错,maggie叫自己过来本来就是那么个意思。 乔聆还来不及拒绝,那位李局长几乎是用蛮力将她拉了进来。 “我通知一下维修部……呵呵。”她拿过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刚想要打开,这边李局长就已经一把夺过,但是脸上居然还是笑着的,凑近她说道:“这点小事不用维修部,你过来给我看看就行。” 乔聆一边硬着头皮任他怎么说都站在原地就是不动弹一边想着自己现在要怎样才能安全脱身。 那边李局长似乎也终于失去了耐心,直接上来抓住乔聆的手腕,蛮横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昨天晚上让你跑脱了,你以为今天你还跑得掉?” 乔聆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到了这样的境地下能忍,甚至为了自己和那两个孩子,自己也要忍下去。可是真正置身于这样的情境下,才发现原来自己依旧是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放开!”乔聆努力想要挣脱对面男人铁钳似的手臂,可是这个刘局长不过也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男女身体构造天生的差别,让她渐渐的绝望。 “我知道你身边还带着两个孩子。你还以为你能找到比我条件更好的?我告诉你,你乖乖跟了我,以后也不用出来上班遭这样的罪了。” 他的话刚说完,乔聆就已经忍无可忍的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是了,还是不能忍。乔聆默默想道,原来她还觉得自己对什么都无所谓了,连带着身体。如果真的要献出身体去保全一些她认为很重要的东西,那么她愿意。可是她终于知道,从前的那个乔聆还没有死干净,还是会不甘,还是会反抗。 对面被吐了唾沫的男人大怒,扬手就往乔聆脸上扇了一个巴掌。 就在房间里回荡着那声响亮的巴掌声和乔聆的喘息声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乔聆心里一震,刚要出声求救,没想到对面的男人已经快她一步,死死捂住她的嘴。 “。”隔着门板,乔聆听到一个男声传了过来。 原本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可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却因为有人来了更加急躁,直接把她往里面拖。乔聆力气敌不过他,叫也叫不出来。很快就被男人锁在了洗手间里。 “喂!开门!放我出去!”乔聆趴在洗手间的门板上,用尽全力的拍着门。 乔聆渐渐感到有些绝望,刚才对讲机已经被夺去了,手机她也没有带,虽然告诉自己最悲惨的结果不过就是*,但是还是止不住的绝望和恶心。 这间房间是酒店里最普通的套房,乔聆熟悉它的构造,这件洗手间和大门之间隔了一个大房间,大房间的隔音效果又绝佳,所以门口的人听到她的叫喊的声音的可能性和人民警察破门而入进来拯救她的概率差不多大。 “里面……人呢……” 乔聆隐隐约约听见门口的声音和那个李局长回答的声音,心底突然闪电般的闪过一个可能,虽然拼命告诉自己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期望起来。 第41章 早上七点,楚苓刚从浴室里出来,便听见玄关处传来的开门声。她伸手捞过搭在椅子上的睡袍,披上系紧,然后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吹头发。 大门“哐”的一声合上,脚步声往厨房去了,片刻后又离卧室越来越近。 江渊推门进来,脱了外套随手扔在门口的沙发上,也不和她说话,边解衬衣纽扣边踏进了浴室。 她将头发吹得半干便放下了电吹风,起身到衣帽间去换衣服。 系上衣纽扣的时候江渊突然推门而入,他已经洗好了澡,头发还在滴水,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 楚苓面不改色的继续调整内衣的位置,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扭头问靠在门边的江渊,“对了,你认识的华越的大老板吗?” 江渊思索片刻,问:“姓黄的?” “嗯。”楚苓点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他吃顿饭。” “再说吧。”江渊皱眉,似是有些不乐意,“又是你的客户?” “目前还不是,只是那么大一块肥肉,好多人盯着呢。”她一边说一边穿上外套,对镜中的自己审视一番,又回到卧室,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扣上。 江渊也慢悠悠的踱出来,突然说:“你头发压着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江渊已经帮她把压在外套下的一缕头发扯出来,下一秒,她就已经被他压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别闹。”她侧脸避开他的亲吻,一只手撑在他的肩头,另一只手按住探入自己裙摆的手上。 “有那么难忍吗?连装都不愿装。”他停下来,手指抚着她的唇,嘲讽的笑。 “我早上还有个会。”她面无表情的推开他,挣扎着坐起来。 江渊突然就失了兴致,松开手,表情莫测的看着她。 楚苓似乎完全无感于他的目光,理了理衣服便头也不回的步出卧室。 她只是觉得好笑,江渊夜不归宿早已是家常便饭,她也不是不了解江大少的作息,却难为他每天都要一大早从其他女人的床上爬起,专程赶在她去公司前回到家里来恶心她。 每天七点半司机都会准时到楼下来接楚苓去公司,她抬腕看表,发现已经过了五分钟,她也从来没有让人等待的习惯,于是到厨房倒了杯牛奶,喝完便下了楼。 周一的早晨实在是兵荒马乱,她一个上午的时间都在看下属送来的工作报告,到好不容易有时间闲下来喝杯咖啡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十一点了,恰巧这时医院的电话打进来,说是为她父亲会诊的国外专家团预计周五就能到达。 楚苓的父亲是胃癌晚期,痊愈的希望接近于零,她通过各种关系请来国内的权威专家,国内的专家说手术的成功概率只有两成,建议保守治疗,也许还能维持一两年的时间。可她不死心,因为父亲重病经不起奔波劳顿,她便花重金请来世界各地的专家。 其实她也知道希望渺茫,可总不能不尽力一试。 接完医院的电话后,楚苓就将助理叫来,吩咐道:“我待会儿要去一趟医院,午饭就在那里吃。” 助理小谭赶紧应下来,又有些迟疑道:“对了,今天有一位陈小姐,打了好几个电话说要找您。” “哪家公司的?” 小谭默默摇头,“我问过了,但对方没有说。” “哦,那不用管。你先出去忙吧。” 小谭今年刚大学毕业,给楚苓当助理还不到两个月,但胜在做事细致周到,她虽然不说,但内心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楚苓到医院病房的时候父亲正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她远远看着,突然觉得十分心酸,才六十不到的人,头发却已经花白一片。 父亲很快注意到了她,摘下眼镜笑道:“杵在那儿干什么?快进来。” 她走过去,将报纸叠起来放在一边的柜子上,忍不住说:“别整天看书看报纸,眼睛不累?” “好好,女儿说不看就不看。”说着他便掀起被子要下床。 楚苓赶紧上前扶住父亲的手臂,又将他一步步扶到一边的椅子上,这才打开放在桌上的饭盒。 从父亲住院以来,她便让助理找了一家饭店,拟下每周的食谱,再让饭店做好,每日三餐送过来。 父亲曾责怪过她太浪费,可他不知道,那只是他的女儿在花钱买心安。 当年她结婚的时候,父亲刚出狱,江家自然不会同意让像她父亲这样的贪污犯出现在婚礼现场,这一点她当然能够理解,毕竟是江家那样的人家。 父亲想退让,可她知道,这种事不是第一桩,也不会是最后一桩。她舍不得父亲受委屈,但也毫无立场逼江家就范,所以她和江渊提分手。 可她最后到底是妥协了,因为江渊喝醉酒,深更半夜到她家来,抱着她的腰喃喃的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她贪恋那一点温柔,于是屈服,后来才知道是饮鸩止渴。 吃过饭后她又陪父亲聊了一会儿天,一点多钟的时候小谭打电话来,告诉她司机已经到了医院接她。 一出病房楚苓便被人拦住,她抬头打量,发现自己对这张妆容精致的脸孔并无印象,还没开口对方已经先发问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楚苓笑了笑,诚恳回答:“我不知道。” 不过已经猜到了。 果然对方又接着说:“你忘了么?我们上个星期还通过话。” 楚苓这下想起来了,上星期江渊在日本泡温泉,她专门打了越洋电话过去,本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却是个女人接的电话,娇滴滴的告诉她江渊在洗澡。 “嗯,我想起来了。陈小姐,你上午找我有事?”江渊的红颜知己她见得多了,但好在重复率不高,每回都有新鲜感。 对方笑了笑,慢悠悠从包里拿出一张单子,递到楚苓面前,嘴角挂着一丝莫测的微笑。 照以往来说,楚苓根本懒得再搭理她,可鬼使神差的,她居然耐心的接过那张单子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是一张b超单,上面显示孕八周。 她又看了面前的这位陈小姐一眼,沉默了几秒终于还是笑道:“恭喜你。不过,你更应该去找孩子爸爸,或者爷爷奶奶,要是生出来的是男孩说不定能奖励一栋临海别墅。”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来找我,可我不会给你发零花钱。” 那女人显然被她后面这句话气得不轻,但转瞬又平静下来,重新挂上之前的优雅笑容,不紧不慢道:“你得意什么?难道你以为你江家少奶奶的位置坐得很稳么?你一没孩子二没家世,偏偏还有个贪污犯的爹,还能有几天得意日子过?” “不对,”楚苓纠正她,“我一没孩子二没家世,有个贪污犯的爹,可江渊娶的还是我。这起码说明他爱我比较多,就算要取而代之,也绝不是你能做到的。” 刚说完楚苓就觉得好笑,她到底有多无聊才会和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讨论江渊爱谁比较多的问题。 而且这样一说,连她自己都觉得江渊仿佛真的爱着她一般——是啊,如果不爱她,为什么要娶一个贪污犯的女儿呢? 那女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回击道:“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当年贪图新鲜一时脑热娶了你,现在未必不后悔。” “说得好。”楚苓赞道,“你也知道,男人就是贪图新鲜嘛。” 那位陈小姐脸上再也挂不上,气得拂袖而去。 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不见,楚苓才发现对方连b超单子都忘了要回去。 晚上没有饭局,她待在公司检查了一遍要送审的材料,又确认了手上几个项目的进度,这才关了电脑准备回家。 晚饭是在公司随便吃的,到家楼下的时候才刚九点,她却发现上面是开着灯的。 一开门就看见江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放着一部黑白纪录片,房间里没有开灯,电视机发出的暗淡灯光投射在房间里,显得有些诡异。 楚苓打开客厅的吊灯,房间里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江渊按灭指间燃着的香烟,转过头来看她。 “你今天回来得很早。”她将外套挂起来,然后走到他一旁的沙发边,坐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挂着一贯的嘲讽笑意。 楚苓也浑不在意,坐直了身子,很认真的说:“我想和你谈一下。” “哦?谈什么?”虽然是这样问,可江渊的目光还是锁定在电视屏幕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我们离婚吧。”她波澜不惊的说出这句话,仿佛之前练习过上百遍。 江渊终于转过脸来看她,面无表情的问她:“怎么?找到更大的金主了吗?” “没有。”她很耐心的回答他,“但我觉得,我们的婚姻好像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了。”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白天时那位陈小姐遗忘的b超单,递到江渊面前。 他扫了一眼,然后沉声说:“这件事我会解决好。” “为什么要解决?”她笑起来,“你们家那么想要一个孩子,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江渊看她一眼,又转过头,沉默许久,终于低声说:“不要拿那件事来拿捏我。” “我拿捏你?”她反问,眼眶中已有隐约泪意,“你知道我不能生,所以这样羞辱我?” 第42章 见到楚苓如此失态,徐阿姨也明白过来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大概就是多多和糖糖的亲生爸爸。 刚才这个男人来敲门,徐阿姨原本以为他是走错了的,结果他说自己是来找人的,找楚苓。 徐阿姨打量了一下门口的这个男人,发现他衣冠楚楚,说话很有礼貌,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会儿:“要不您先在门外等一等,楚苓马上就回来了。” 那个男人原本还在犹豫,但在房间里玩的多多突然窜出来,好奇的在后面探头,奶声奶气的问:“是陆叔叔来了吗?” “多多,先回房间去。”徐阿姨赶紧把多多赶回房间去,但在门口的男人已经绕过他,先一步走到多多面前。 徐阿姨心想这可坏事了,这男人虽然不像坏人,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他进屋来,更不能让他接近孩子呀。 多多满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他个子太高,小家伙很努力的仰着脖子也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多多又往后退了一步,又提了提快要掉下来的裤子,准备随时带妹妹逃跑。 哪里晓得那个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来,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多多?” 多多摸了摸脑袋,跳脚道:“你弄疼我啦!” 那个男人愣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又伸手摸了一把多多的脑袋,故意板下脸来:“男孩子怎么能这么娇气!” 被说娇气,多多似乎有点心虚,但马上又小声的嘟囔:“妈妈、妈妈说,摸脑袋长不高的!” 徐阿姨在一边看着,算是有些明白过来了。这男人和多多站在一起,外人一看就知道是父子,两人的高鼻梁深眼窝如出一辙,多多就是他的缩小版。 现在看到刚进门的楚苓这样失态,徐阿姨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两人就这样对望了好一会儿,楚苓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却是对着徐阿姨的:“糖糖呢?还在房间里?” 徐阿姨点了点头。 “多多——”楚苓对着小家伙张开双臂,小家伙会意,迈着小肥腿哼哧哼哧的跑过来。 楚苓蹲下来亲了亲多多,说:“多多,去把糖糖叫出来,跟徐阿姨到楼下去玩一下好不好?” 有妈妈在,多多的底气自然足了很多,路过客厅的时候,还故意朝刚才揉自己脑袋的那个男人做了个鬼脸。 很快他就把妹妹牵出来,糖糖手里还拽着一个波点兔娃娃,慢吞吞的跟着哥哥往外走。 江渊看到三年未见的小女儿,当即便从沙发上站起了身来,楚苓看了他一眼,牵过糖糖的另一只手,蹲下来对女儿说:“糖糖,跟哥哥出去玩一下,听阿姨的话哦。” 糖糖乖乖的点了点头。 等到徐阿姨带着两个孩子都出去了之后,楚苓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将门关好,又将刚才掉在地上的酸奶一瓶瓶捡起来,放进冰箱里。 她不是要故意装淡定,只是这样的情境下,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关上冰箱门转身的时候,江渊就站在她身后,她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道:“你还是找来了。” 江渊眼神中全是克制的平静,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三年,我花了三年,才找到你。” 其实当初趁他车祸的时候一走了之,虽然楚苓心中离开的意愿坚决,但不是没有愧疚的。良久,她才低下头,慢慢的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在哪里,以后你想来看孩子就来看吧。” 江渊轻轻嗤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她的话极其好笑。他攥住楚苓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来,冷笑着问:“想来看孩子就来看?楚苓,你别忘了,那也是我的孩子。” 他的力气太大,楚苓没办法挣脱开,两人间过近的距离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她扭过脸,强自镇定道:“三年了,多多和糖糖早就不认得你了。” 听到楚苓的话,他的怒气更盛,手中不觉使了更大的力气,楚苓疼得皱起眉来,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捏碎。 “三年、三年……”他喃喃重复道,“楚苓,你也知道孩子都已经不认得我了吗?” 江渊嘴角挂着的那一抹嘲讽笑意也终于消失,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们只认得陆叔叔了……呵,陆叔叔?楚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本事呢?不但是沈懿,连陆淮也被你迷得团团转。” 楚苓知道他心中有气,在带多多和糖糖走这件事上,她的确有愧于他,所以当下也不辩解,任由他发泄心中的怒气。 良久,江渊终于稳定下情绪来,他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去收拾东西,下午就跟我回去。” 楚苓皱眉,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江渊也冷笑了起来:“怎么?还不愿意跟我回去?” “江渊,我们已经离婚了。”她的声音很低,但字字都掷地有声,“三年前我们就离婚了。” 江渊伸手过来拉她,脸上是漫不经心的微笑:“离婚?离婚了就再复婚啊。” 楚苓只觉得他不可理喻,她将手缩了回来,淡淡的说:“三年的时间不短,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去吗?” 说着说着她又轻轻的笑了起来:“还有,你已经订婚了,你的未婚妻也怀孕了。你现在要我回去,把她置于何地?” 江渊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沉思片刻,突然也笑了起来。 他走近楚苓,轻声问她:“楚苓,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不待她回应,他便紧接着说下去:“是叶昭言。把你给卖了的,是叶昭言。” 楚苓这时才觉得荒唐,江渊来得太突然,刚才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现在江渊告诉她,是叶昭言把自己给卖了? 看着楚苓眼中的震惊,江渊再次笑了起来,他将楚苓拉到自己身前,凑在她耳廓边轻轻的说:“我告诉你,我花了三年时间,拿到了叶昭言商业犯罪的证据,数罪并罚,他加起来大概要坐四十年的牢。噢对了,还有他的靠山魏鹤生,可能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他的爆炸性新闻。” 楚苓花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把事情串起来过了一遍,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我能理解他。事情本来就是因我而起,他把我交出来,很公平啊。” “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江渊轻笑了一声,伸手缓缓的揉捏着她柔软的耳垂,“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叶昭言商业犯罪的证据的吗?” “是你妈妈。” 听到江渊的那四个字,楚苓再度被震惊,蓦地抬头,正对上江渊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眸。 “不可能……”她喃喃道,“你能给她什么?你能给的东西,叶昭言都能给。” “你还不了解你妈妈吗?”江渊说,“别人对她的千般好她记不得,只记得对她的那一点坏。她贪得无厌,叶昭言又不是事事顺着她,久而久之,自然会有不满。要利用她,太简单了。” 听到江渊的这一番话,楚苓不禁苦笑,他说的还一点都不错,何曼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她自嘲道:“江渊,为了我,你花了三年时间筹谋这些,说起来,我还真是荣幸得很啊。”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还伴随着多多的气喘吁吁的声音:“妈妈妈妈,快开门啦!” 楚苓赶紧挣开江渊,跑过去开门。等门一打开,她倒是愣住了,因为门外不止有多多,还站着一个陆淮,他手里还抱着糖糖,糖糖十分乖巧的蜷在他怀里,小手搂着陆叔叔的脖子。 楚苓看向最后面的徐阿姨,徐阿姨用眼神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她明白陆淮无耻起来的战斗力有多强,所以这事也的确怪不得徐阿姨。 “挺热闹的啊。”陆淮没有将糖糖放下来的意思,进了门,一脸笑意。 楚苓皱眉,问:“你不是说下午过来?” 陆淮目光扫过站在一边的江渊,又掂了掂怀里的糖糖和脚边的多多,心中瞬间得意起来,腰也挺得直了几分,他故意说:“想你和宝宝们了。” 说完又对着糖糖说:“糖糖,来亲一个。” 陆淮有耐心,能耗上一整天的时间陪糖糖拼图,所以糖糖也越来越喜欢陆叔叔。当下糖糖虽然没说话,但还是乖乖的对着陆淮的脸亲了一口。 看着陆淮那臭不要脸的劲儿,楚苓真想上去抓着他的肩膀摇晃:你不挑衅会死吗? 偏偏一边的多多还要和妹妹争宠,他拽拽陆淮的衣角,兴奋道:“陆叔叔,去看妈妈给我新买的手办!” 楚苓偷偷瞄了一眼江渊的脸色,发现江渊的脸色已经和锅底一样黑,她估摸着要不是多多和糖糖在这里,他早就发作动手打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孩子的缘故,近两年来,楚苓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好,也越来越有耐心。此刻当然觉得心平气和将事情说清楚比较好,实在没必要升级为武力冲突。 她伸手从陆淮怀里接过糖糖,又对多多说:“多多乖,跟妈妈回房间去。” 多多看了一眼妈妈,又看了一眼陆叔叔,最后偷偷瞄了一眼那个摸他脑袋的坏人,虽然嘴高高的撅着,但还是点了点头。 楚苓回过头,只用了一个眼神就把原本还想跟上来的陆淮冻在原地,陆淮颤抖了一下,还是把手里提着的小袋子给多多,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章鱼小丸子。” 平时楚苓不让孩子吃这些东西,多多一直馋得很,现在看到眼前的章鱼小丸子,多多原本撅着的嘴马上放下来,欢天喜地的接过,楚苓忍不住嗔怪的看了陆淮一眼。 “进房间去。”楚苓看了多多一眼说道。 小家伙牢牢攥紧手中的袋子,迈着小肥腿就往房间走去。 楚苓看了看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江渊,斟酌着开了口:“你……进来和孩子们说说话吧。” 每向前走一步,楚苓的心情就更紧张一分。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再向多多和糖糖隐瞒,等到进了房间,只得认真的对两个孩子说:“宝贝,这是爸爸。” 第43章 自从被公安局叫去问话之后,公司就给楚苓放了长假,说是让她好好在家里休息。 楚苓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公司的意思。其实业内建老鼠仓的基金经理不少,公司大多会包庇,除了像楚苓这样被公安机关请去问话的。 但她觉得无奈的是,自己明明就什么就没有做。 证监会的人也来找她谈过几次话,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对方的态度都十分客气,几次谈话都没有超过一个小时。 楚苓也想了很久,到底是谁这样和自己过不去,但绞尽脑汁都想不出。 徐阿姨在厨房里叫她们来吃饭,楚苓收回思绪,起身到隔壁房间去叫糖糖。 这几天多多不在,家里都安静了许多,楚苓要带糖糖下楼去玩她也不去,只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玩积木。 饭桌上,糖糖又扁着小嘴嘟囔:“妈妈,我要哥哥……” 楚苓心中原本就酸涩难当,这下女儿一说,险险又落下泪来。 她连忙侧过头去,不让糖糖看到自己的失态,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们后天就可以见到哥哥了,糖糖高不高兴?” “后天……”糖糖扶着碗若有所思道。 “就是明天的明天。”楚苓解释道。 “好吧,”糖糖慢吞吞的说,“那明天糖糖不吃饼干了,后、后天留着和哥哥一起吃。” 楚苓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她揉揉发胀的眼眶,又摸了摸糖糖的头道:“糖糖爱吃就吃,后天妈妈再给你们买。” 糖糖固执的摇了摇头,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妈妈:“这是糖糖给哥哥留的!” 楚苓打算明天带着糖糖出门逛街去买她和多多的生日礼物,所以八点钟的时候就让她去睡觉。 她帮糖糖掖被子的时候,糖糖突然抓住妈妈的衣角,说:“妈妈,我要和你睡。” “好呀。”楚苓赶紧答应,等把糖糖抱到自己房间之后,这才又问:“糖糖以前不是喜欢自己睡吗?” 小家伙又使劲往妈妈怀里钻了钻,然后才细声细气的说:“一个人睡……怕怕……” 楚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把糖糖又往怀里带了带,然后说:“那妈妈以后每天都带糖糖一起睡好不好?” 糖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妈妈……哥哥是不是不回来住了?” 楚苓不知道糖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又担心是徐阿姨和她说了什么,于是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问:“糖糖怎么这么想?” “因为、因为……”糖糖的语气有些急,听起来像就快哭出来,“我看到、看到妈妈把哥哥的衣服都拿走了……” 糖糖不安在妈妈怀里拱动着身体,又问了一句:“哥哥是不是不回来了……” 楚苓不知该如何回答女儿,沉默了半晌,只得敷衍她道:“糖糖乖啊,我们睡觉。后天就可以见到哥哥了。” 第二天一早她便给江渊打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才起床,她想了想,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江渊,你今天能不能把多多带出来让我见一面?”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想今天先带孩子去挑生日礼物。”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才传来江渊的声音:“我现在还在北京,明早的飞机才回去。” 楚苓心中失望,沉默了几秒,又握紧了听筒问:“那你让多多接电话吧。” “好。”江渊说。 过了几秒她便听见敲门的声音,然后是江渊的声音:“多多,妈妈要和你讲电话。” “你不要进来!!!”即使是隔着电话,楚苓还是听见了电话那头多多气呼呼的声音。 多多在家的时候脾气从没这样大过,楚苓这下听见了也不免有些担心,忙问电话那头的江渊:“多多怎么了?你打他还是骂他了?” 顿了几秒,她才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回答:“楚苓,我是孩子的爸爸,你别像防贼一样防着我行吗?” 楚苓心想,可不就得像防贼一样防着你吗。 但楚苓还是忍住了,她说:“对不起,是我担心孩子,心急了一点。” 自两人再见面以来,楚苓何时对自己这样好声好气过,当下江渊也有些飘飘然,他从多多的房间门口走开,回到自己卧室,又掩上了门,这才说:“明天去哪家餐厅你想好了没?” 楚苓不防他会问这个,愣了愣才说:“我已经订好了一家自助餐厅。”说完她又报了那家餐厅的名字给江渊听。 “怎么去那种地方?” 楚苓猜他大概是嫌弃那地方,于是解释道:“那家餐厅可以看老虎,多多喜欢那里。” 江渊像是没话找话似的,过了一会儿又问:“糖糖呢?糖糖喜欢那里吗?” 楚苓耐着性子答了句“喜欢”,然后又说:“你让多多接一下电话吧。” “刚才你不是听见了么?”江渊笑起来,“他不让我进房间去。” 楚苓知道他是故意,还没等她说话,那边又问:“最近证监会找了你么?” “找了我两次……”楚苓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 “这几年你和你妈联系过吗?” 楚苓不想回答他这些问题,但知道江渊只是想帮自己,于是还是答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还没等江渊说话,楚苓又急急说道:“事情应该和她没关系,她大概是被人当枪使了。” “我知道。”江渊短促的笑了一声,然后又说,“她现在已经被边控了,这边的证监会也在调查她。” 楚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着话筒沉默。 “好了,这些事情等明天再说。”江渊一边往多多的房间走一边说,“我现在带多多去吃早饭,待会儿等有空再让他给你打电话。” “那……好吧。”楚苓应了一声,然后就挂了电话。 那天到最后多多都没有给她打来电话,只是楚苓第二天才知道是为什么。 早上楚苓是被糖糖弄醒的,小丫头十分努力的一边推妈妈一边说:“妈妈,快起床!我们去看哥哥。” 好不容易帮糖糖梳好头,又换上新裙子,已经是八点了。楚苓知道航班还没这么快降落,于是忍着心里的焦灼,又带着糖糖去了餐厅附近的商场给多多再买点东西。 等她们母女俩在餐厅坐下,已经是十一点了,给江渊那边打电话,江渊说是现在在机场高速上。 “让我和多多说说话吧。”楚苓再次要求。 没过几秒,电话那头就传来小家伙有气无力的声音:“妈妈。” “多多……”楚苓又是欣喜又是担心,“多多怎么了?不高兴吗?还是生病了?怎么说话声音这样?” “妈妈,我——”多多刚说到一半,电话就被人抢了过去,紧接着电话那头就传来江渊的声音:“我们马上就到了,待会儿见了面再说话吧。” 楚苓觉得奇怪,又有些担心,因为电话那头还传来多多隐约的大叫:“坏人……我要和妈妈告状……” 她还想问,江渊就已经把电话挂了。 没办法,她只能和糖糖坐在餐厅里等他们俩过来。糖糖眨着大眼睛问妈妈:“哥哥为什么不和糖糖说话?” 楚苓安慰她:“信号不好,妈妈也只和哥哥说了一句话呢。” 楚苓原本以为等见面了自己会抱着多多哭一场的,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情形,她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多多,愣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边的糖糖脆生生的开口了:“哥哥,你怎么变光头啦?” 没错,几天不见,多多居然变成了光头,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小和尚。 多多哭丧着脸,又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江渊,指着他向妈妈告状:“都怪他!” 江渊也跟着过来了,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摊着手解释道:“可是你嫌弃爸爸帮你吹的头发不够帅。” “呜呜……”多多又难过起来,摸着自己的秃瓢,“坏人!坏人!” 糖糖也从座位上跳下来,伸手摸了摸哥哥光溜溜的脑袋,然后又笑嘻嘻的说:“哈哈,好扎手啊。” 多多哼了一声,不太想理糖糖。 楚苓也赶紧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脑袋,又看着小家伙这副滑稽模样,忍不住侧过脸去偷笑。 看见妈妈也笑他,多多终于忍不住了,跳脚道:“妈妈也是坏人!” 楚苓赶紧给他顺毛:“没有没有,妈妈觉得多多的新发型可帅啦!糖糖,你说是不是?” “嗯!”糖糖很用力的点头,然后又一脸期盼的等待着哥哥的回应。 哪里知道哥哥都不看她,糖糖有些失望,又有些伤心。她偷偷看了一眼哥哥,然后又小声补了一句:“哥哥好帅……” 可是哥哥仍然是不理她。 一边的江渊开口了:“糖糖,过来。这是爸爸给你的生日礼物。”说着就拿出一个小盒子来。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爸爸对于糖糖来说本来就没有存在感,更何况她现在正伤心。 楚苓一手抱着多多,一手接过江渊递过来的小盒子,然后对糖糖说:“糖糖,快谢谢爸爸。” 江渊的手机响起来,他皱眉,原本想直接挂掉,但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还是和楚苓说:“我去接个电话。”然后便起身到不远处去接电话。 糖糖撅着小嘴打开盒子,是一块质地上好的和田玉,雕成了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糖糖自然是喜欢的,又拿着那只小兔子献宝似的对着哥哥咧嘴笑:“哥哥,你看!” 多多很想忍住不搭理糖糖,但还是偷偷看了妹妹一眼。 可在糖糖看来不是这样,她一直和哥哥说话,可哥哥都不理自己……她小嘴一扁,将手里的小兔子往桌上一扔,然后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糖糖……”楚苓一门心思都放在多多身上了,哪里有空关注糖糖的这些小心思了,这下乍然看到女儿哭得哇哇叫,也有些慌了,赶紧安抚。 多多也从妈妈怀里跳下来,去揪糖糖的耳朵,嘴上还十分别扭:“你们女生好爱哭……” 他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前几天是怎样哭鼻子的了。 糖糖哭得一抽一抽的,这下看见哥哥终于理自己了,又扁着小嘴说:“你不理我……” 两个孩子这么一闹,在餐厅里闹出了不小的声响,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楚苓觉得不好意思,刚想和周围的人道歉,旁边一桌的一个女人开口道:“你们怎么搞的?不知道这是公共场合吗?小孩子没管好就别带出来啊!什么素质啊?” 楚苓从未被人在公共场合这样训斥过,但也因为理亏,于是赶紧对邻桌的人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原本她还想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一下糖糖,但终究舍不得,只说了她一句:“糖糖,不可以这样随便哭的。” 旁边那桌的女人又冷笑着开口了:“看你这样,怪不得教出这样的孩子呢!哭哭哭,哭丧啊?好心情全被哭没了。” 楚苓原本觉得抱歉,这下听对方的话,觉得太过分,刚想回击,就看见江渊从不远处走过来,面色不善的对着那女人说:“你再说一句?” 那女人见他面色不善,看着也不像好惹的,当下也就撇了撇嘴小声道:“横什么横。” “不爱吃现在就滚!”原本刚才接了电话江渊就是一肚子的火,现在更是怒火中烧,当下就要叫经理。 楚苓原本觉得那女人的嘴太厉害,当下看江渊这样,又觉得不妥当,于是劝道:“算了,算了。” 好不容易将江渊劝得坐下了,她又赶紧转移话题:“刚才谁打的电话?” 话问出了口,江渊却没有接茬,楚苓也自觉失言:两人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自己问他这个,他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吃味了。 江渊没说话,因为刚才叶乾信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查到那个和何曼走得很近的美容院老板,曾经是余琅琅的中学老师。 第44章 接到电话时,楚洛正在和宁绪吃饭。 她与宁绪相识二十多年,也算是发小,先前宁绪被他爸派到国外的分公司去了大半年,两人许久不见,因此宁绪一回来便将她约出来吃饭。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宁绪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靠在椅背上打量她。 “新男朋友?”宁绪嘴角弯起,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嗯。”楚洛将手机收起来,歉意的对他笑笑,“他那边有点事,抱歉,我得先走了。” 宁绪脸上倒是显不出什么情绪,听见她这话,也只是拿了外套站起了身,说:“我陪你去。” “是干什么的?”宁绪一边开车一边问。 “律师。” 宁绪沉默几秒,又问:“你哥知道吗?” 大概是觉得好笑,楚洛反问他:“我谈恋爱还需要他批准么?”她似乎不欲多言,说完便将头偏向另一侧,专注的望着窗外的街景。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警告他……宁绪扯起嘴角笑一笑,没有再说话。 楚洛新交的男友叫蒋繁,两人因工作相识,他追求她,于是两人便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到了蒋繁电话中说的地点,才知道并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蒋繁的朋友想要认识一下楚洛。 不过宁绪一贯是大少爷性子,哪怕是他家老爷子对他这样呼来喝去他也是要甩脸子的,只是眼见着身旁的楚洛神色淡淡的,似乎根本不觉得男友将她叫来有任何不妥,因此也强压着胸腔中的一口气。 宁绪与楚洛两人站在一处十分登对养眼,身边朋友投来的探究目光自然令蒋繁心中不豫,只是他并未显露出来,只是站起身来握住楚洛的手,低声问:“刚刚在和朋友吃饭?” “嗯。”楚洛点点头,又向他示意身后的人,“这是宁绪,我的朋友。” 说完又转向宁绪:“这是蒋繁。” 蒋繁十分友好地朝宁绪伸出手,只是宁大少爷神色淡淡,并没有回应对方的示好,蒋繁的手尴尬的停在那里。 楚洛朝蒋繁一笑,目光转向一旁其他几人,替他解围:“都是你的朋友?” 蒋繁顺势将手收回,又为楚洛一一介绍起他的朋友来。 在座的都是蒋繁在国外念书时的同学,有人回国来是为创业,因此谈话一直围绕着国内最新科技趋势,楚洛向来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过不了多久便面露倦容,宁绪一眼看见,于是问:“我送你回家?” 蒋繁听见,转过头来看楚洛,果然见她眉眼间有淡淡的疲倦,于是也开口道:“糖糖,我送你回去?” 楚洛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眼去看宁绪,见他下颌线紧绷着,心想宁大少爷大概已忍耐到了极限,于是对蒋繁道:“不用了,你的车子今天不是限号么?我坐宁绪的车回去就好。” 蒋繁点头,正要叮嘱她好好休息,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是宁绪,与之配套的还有满脸的轻蔑不屑。 “哪里像?”宁绪开车将她送回家,两人一路无言,只是在她要下车时宁绪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楚洛原本要拉车门的手停在那里,顿了几秒,才问:“你说什么?” 见她这样,宁绪觉得胸腔中的怒意更盛,他冷笑,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倒觉得不怎么像,比不上正主的十分之一。”顿了顿,他又点评道:“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洛不欲与他多言,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可宁绪却轻易地失控,他觉得可悲,却不得不承认,从前到现在,只有在她面前,他的情绪才会不由自己掌控。 他粗暴地一把将楚洛拽回来,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摁在座椅上,然后俯身贴近她的面庞,声音冰冷:“他已经离婚了。既然这么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他?” 楚洛依旧面色如常,只是眼中有不知名的情绪,她与宁绪默然对视,然后突然扬手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下手没有留情,用了极大的力道,连手掌都震得发麻,宁绪有些狼狈的偏过脸去。 一时间两下静默,待宁绪再回过头来时,他嘴角已经重新挂上了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嘲讽而刺目,他看着楚洛,一字一句慢慢道:“楚洛,你真可怜。” 听见这话,楚洛突然笑出了声来,她的笑容素来明亮甜美,连宁绪都看得一怔,只是蓦然撞上她的目光,才发现她的眼中中也含着同样的讽刺笑意,她嘴角弯起:“可我觉得,你比我更可怜。” --- 沈特助的办事效率十分之高,第二天下午便将蒋繁调查得底朝天儿,从初中到出国念书,直至硕士毕业后进入君达律师事务所工作,近二十年的经历此刻全部装在那个躺在宁绪办公桌上的牛皮纸袋中。 昨天见面的时候宁绪并不觉得有多么相像,可此刻翻看蒋繁从小到大的证件照后,宁绪也不得不承认,他和那个人,的确是有三分相像。 宁绪勾起嘴角,忍不住自嘲的想,是呀,若不是和那个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哪里能引得楚大小姐纡尊降贵的去迁就他? 君达承接了宁氏集团的一部分法务工作,因此只消沈特助的一个电话,蒋繁就出现在了宁绪的办公室里。 看见办公桌那头的宁绪,他不是不惊讶的,昨夜楚洛并未向他介绍宁绪的身份,只说是她的好友,他未曾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是宁氏的少东。 只是他仍需彬彬有礼的微笑:“宁先生,贵公司的业务由我们所的其他同事分管,我对这一块业务并不了解。” 接到电话时所里同事就觉得奇怪,蒋繁主攻的是资本市场业务,从未接触过集团法务这块,为以防万一,所里另一个一直负责宁氏集团业务的同事也和他一起过来了。 宁绪并未理会他的话,只是盛气凌人的打量着他,蒋繁被看得十分不自在,但也只能强忍着那一口气,端坐在原处接受着宁绪的审视。 好在宁绪很快就收回了审视的目光,他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蒋繁,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楚洛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吗?” 蒋繁显然一愣,大概是未曾预料到他居然会提及这个话题。只是他仔细一想,昨夜宁绪的出现令他十分不悦,他原本觉得是因为宁绪太过目中无人,此时一细究,才发觉引得自己不悦的其实是他对楚洛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先前的那句话本不是问句,因此蒋繁一声不吭,宁绪也并不觉得恼怒,他笑一笑,自顾自的说下去:“看来你是不知道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她和你在一起,只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 蒋繁觉得今日这一系列事情都太过离奇,饶是他刚才极力压抑,此刻也不由得觉得气愤,音量也提高了许多:“宁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宁绪面不改色,“楚洛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她的初恋。” 蒋繁觉得荒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是冷笑着反问:“宁先生,你的意思是,糖糖她把我当替身?” “你觉得很好笑吗?”看着蒋繁脸上的嘲讽笑容,宁绪瞳孔里没有一点笑意,“你不是她找的第一个替身,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蒋繁沉默几秒,然后看向宁绪,一字一句道:“你也喜欢糖糖吧,你说这些是想拆散我们?” 宁绪看着面前的那一张脸,居然有些恍惚,但他很快便恢复如初,神色淡淡道:“她有没有说过,让你不要笑?” 蒋繁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宁绪淡淡补充道:“因为你不笑的时候,最像他。” --- 直到站在楚洛住处门口,蒋繁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友一无所知。 他不知她的任何过去,不知她的家庭背景,未曾见过她的家人,在昨夜之前,他甚至也未曾见过她的任何一个朋友。 楚洛打开门,看见是他,嘴角弯起,脸上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容,语气温和:“怎么没和我说一声就来了?” 一时之间蒋繁只觉得心绪烦乱,只得勉力笑道:“吃了晚饭没?” “已经吃过了。”楚洛退后两步,将他放进门来。 楚洛穿着一身蓝色的宽松居家服,头发松松在脑后挽起,面容素净,不施粉黛。 方才宁绪的那一番话还在蒋繁的耳边回响,他并不相信那是事实,可仍没来由的觉得心慌。 “糖糖。”蒋繁突然喊她。 楚洛抬头看他,目光清澈。 看见她这样的眼神,蒋繁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不安极为滑稽,但他还是问出了口:“糖糖,你初恋是什么时候?” 听见他的问话,楚洛垂下眼帘,但很快便重新抬起头来,直视着蒋繁,沉声道:“有人和你说了什么?”顿了顿,她又笑起来:“是宁绪?” 蒋繁发现自己没办法在她面前撒谎,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困窘的时刻,只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他告诉我,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长得像你的初恋。” 楚洛弯了弯唇角,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她看向蒋繁的眼神明亮澄彻:“那你相信吗?” 不知为何,蒋繁在她的目光下手足无措,沉默许久,他听见自己说:“当然不相信。” 听见他的话,楚洛笑起来,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你还没吃晚饭吧?冰箱里还有点食材,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蒋繁下意识道,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不该拒绝她的好意,于是弯起嘴角,纠正道:“给我下碗面就行。” “好。”楚洛应下,她又伸手摸了摸蒋繁的唇角,眼神眷恋,声音轻柔:“我还是喜欢你不笑时的样子。” 第45章 楚苓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摸过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号码,整个人就彻底醒了。 她将铃声关掉,又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江渊,他还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楚苓掀了被子下床,看了一圈没看见自己的衣服,于是拿了江渊的衬衫,穿上后便出房间接电话了。 电话是李姐打过来的,李姐告诉楚苓,今天一大早方助理就到了燕溪别墅,让她和小何两个人都先回之前的别墅。 小方在他们家出入得很频繁,平日里江渊的各种公私事务也大多是由他打理的,所以家里的保姆都认得他。 楚苓心中诧异,她昨天翻了江渊和小方之间的工作邮件,如果她没记错,小方今天应该是去下面的药厂谈合作事宜的。 她简单的安慰了李姐几句便挂了电话,然后又拨通了燕溪别墅的座机。 电话是小方接的,他在电话那头问:“嫂子,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了呀。” 楚苓装出惊讶的语气,“小方,你怎么在那边?” 小方十分淡定的回答道:“这边没个照应的人,我不放心。” “你有心了。”楚苓假惺惺的笑道,“多多和糖糖睡醒了吗?我不在他们有没有哭?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吧?” 她一下子抛出了三个问题,小方有些招架不住,一时愣在那里没有接话。 顿了顿楚苓又说:“算了,把电话给李姐吧,我问问她。” 小方在电话那头笑道:“哦,是这样,昨天过来的时候她把糖糖的一只小鸭子玩具落下了,她刚才回去拿了。” --- 江渊一大早醒来就发现怀里的人不见了,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掀了被子就翻身下床。 一出去就发现楚苓正站在窗前打电话,身上套着他宽大的衬衣,被清晨的阳光一照,透出纤细的身形来。衬衣只遮到她的臀部,下面是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 江渊觉得,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看了这画面都会血脉贲张的,更何况他幻想这画面已经很多年了。 没错,他和很多男人一样,心中都有关于衬衫的俗气幻想。他曾经也试图让楚苓这样穿过,可当时她看他的眼神像是觉得他脑子有病。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楚苓,问她:“给谁打电话呢?” 楚苓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电话那头说:“嗯,那先这样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问江渊:“小方怎么在燕溪别墅那儿?” “不知道,”他心不在焉的回答,手沿着她的腰线探进宽大的衬衣里,“我让他多照应点。” 他把楚苓抱上一边的餐桌,分开她的双腿,刚要褪下她的底裤,就被她喊了停。 楚苓双手搂着她的脖子,他一抬眼便看见她咬着唇,慢吞吞的说:“……你昨天弄得我很痛。” 江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严肃的问:“肿了?给我看看。” “不要脸!” 他骤然被推开,愣了愣,马上又追了上去,“别生气呀,又不是没看过……” ---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叶昭言亲自打电话过来给楚苓,没说别的,只是简单的告诉楚苓:“他察觉了。” 其实在知道小方没让李姐照顾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有一些不甘心,问:“他知道了是你?” “嗯。”叶昭言在电话那头沉声道,“还有最后一个方法,你可以告他限制人身自由。” 楚苓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她去告江渊限制自己人身自由,能不能告到还是两说。要是官司闹大了,以后多多和糖糖还要不要做人了? 而且,如果她真的要走,别说是江渊,单单是江渊他妈,都不会同意她把孩子带走。 她觉得好笑,如果不能把多多和糖糖带走,那她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开始新生活,那又有什么意义?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戛然而止,楚苓对电话那头说:“等我回去再和你联系。” 说完便挂了电话。 楚苓差不多算是明白过来了,江渊大概一早便知道在背后帮她的人是叶昭言,也知道了照顾糖糖的李姐是叶昭言的人,甚至还知道叶昭言和她的血缘关系。 江渊从来都没有被她蒙在鼓里,他什么都知道,却兴致盎然的看着她耍这些小把戏。 就像昨天晚上,江渊明知道自己是在勾引他,可他乐得接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全部照单收下。 江渊洗了澡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胸膛上还有水珠滚落下来。 “在看什么?”看到楚苓在看电视,他也十分不要脸的凑过来,故意对着她的耳朵吹气。 楚苓心中的一口气发泄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偏偏他这时还敢往枪口上凑,她冷笑了一声,摔下手中的遥控器,就要下床。 江渊长臂一伸,伸手捞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都拖了回来,禁锢在怀里。 楚苓的力气和他比不了,连挣扎都懒得挣扎,转过脸看向别处,不说话。 江渊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在别扭什么,他在心里默默的叹一口气,然后捏着楚苓的下巴,淡淡的问:“我没那么蠢,所以让你失望了?” 他一早便知道楚苓还未断绝要离开的心思,可话说回来,要拿捏她也很好拿捏,只要看住多多和糖糖,她哪里都去不了。 楚苓偏过头,死死的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江渊伸手将她的下唇从齿间解救下来,又轻轻揉了揉那一片软肉,这才开口问道:“你就那么想走吗?” 楚苓早已彻底灰心,她笑了笑,反问道:“问我这个有意思吗?你在乎过我的意愿吗?” 江渊一早便说过,用尽手段也不会放她走,她以前不信,现在是不得不信。 “别走,”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抱住她,“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不要再和我闹了好不好?”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他:“你一直都觉得我是在和你闹?” 江渊抱着她没有说话。 “好啊,”楚苓听见自己的声音涩然,“我不跑了。” 既然他要自己当江太太,那她就乖乖的扮演好这个角色。 --- 回去之后楚苓便没有再和叶昭言联系,因为江渊在飞机上告诉她:“叶昭言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你是他亲生女儿也一样。” 她没有再找叶昭言不是因为江渊的警告,而是因为心底生出的一股厌弃。 没错,江渊不让她走,她便永远走不了,何必再白费力气。 可是她和江渊的关系却越发疏离起来,如果说之前,楚苓为了消除他的戒心还会刻意讨好,那现在她对江渊的态度便是完完全全的发自内心。 楚苓一回去便让保姆在多多和糖糖的隔壁收拾出了一间房,她就住在那里,也正式的和江渊分房睡了。 江渊觉得十分挫败,他现在每天都几乎看不到楚苓一面,她大多数时候都在陪着多多和糖糖,有时候也会和保姆一起带着多多和糖糖出去散步。但是只要他一出现,就算她怀里还抱着宝宝,也会马上把宝宝交给保姆,然后回房,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见家里保姆之间的窃窃私语,他们都好奇先生和太太之间到底怎么了。 江渊受不了这种冷暴力,他问过楚苓,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回答是:“你不是要我留下来吗?我留下来了,再也不跑了,我会看着多多和糖糖长大、结婚、生子,我会待在你身边,一直待到死!这样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或者说,他本来就无可辩驳。 --- 晚上一回到家他便去楼上看多多和糖糖,看到楚苓不在,他问保姆:“太太又待在房间里?” 保姆摇头道:“太太出去了。” 这下江渊倒有些惊讶,他问:“几点出去的?就她一个人?” “六点多出去的,”保姆努力的回忆了一下,“没让司机送,她自己开车出去的。” “嗯,我知道了。” 江渊先逗了一会儿糖糖,旁边的哥哥十分不满意,哼哼着求关注,他又到多多的床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肉呼呼的小脸。 多多马上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看着儿子,他不易察觉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多多,帮爸爸说说情吧。” 多多好奇的伸出小手,一把抓住爸爸的手指。 回到房间,他给楚苓打了电话,但一直是无人接听。 楚苓是凌晨三点多才到家的,江渊就坐在楼下的客厅里等她,一走近便闻见她满身的酒气,还有烟味,他在房间门口截住她,问:“你到哪里去了?” 她看上去并没有醉,相反还挺清醒。楚苓甚至对他笑了笑,然后反问道:“你管得着么?” 江渊刚想说话,却眼尖的发现了她颈侧的一道红痕,他将她拽过来,离得近了才看见那是一枚暗红色的吻痕。 他怒不可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再问一遍,你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楚苓冷笑,“你觉得我还能去哪里?” 江渊暴怒,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下一秒他便扯开她的上衣,入目的便是她胸前一片密密麻麻的吻痕。 他怒极,伸手卡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那个男人是谁?” 楚苓不语,只是仍旧用那种轻蔑又挑衅的目光望着他。 江渊一把将衣衫不整的楚苓拽出房间,拖到隔壁房间,他一脚大力踢开婴儿房的门,多多和糖糖都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到,全都“哇哇”的哭了起来。 “你好好看看孩子——”他重重的将楚苓往前一推,她脚步不稳,直接倒在了地上,“你还要不要脸?” 楚苓慢慢坐起身来,收拢胸前破碎的衣料,笑了起来,“我不要脸?我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 保姆听见声响,从隔壁房间跑过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忍不住惊呼。 “滚——”江渊头也不回的吼道。 江渊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恨不得要杀人,他恨不得杀了面前这个还挂着一脸无所谓笑意的女人。 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控制不住的去想她躺在别的男人身下□□的画面,那个男人是怎样进入她的身体?用的是什么样的姿势? 江渊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似乎有一只手在大力揉捏着他的心脏。他知道,再多想一秒,自己就会杀人。 他走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力气大到指尖都泛白。 “你怎么就这么贱?”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第46章 楚苓一心打算在九月份之前将咖啡馆开起来,所以每天除了亲自去买材料,还要去当监工。忙了半个多月,咖啡馆是焕然一新,但她也累得够呛。 因为咖啡馆还在装修,所以楚苓还从没让两个小家伙到那里去过,连续十多天,多多和糖糖都只能在晚上睡觉前看到妈妈,他们自然十分不满。 就像今天晚上,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多多赌气捂着耳朵表示不听,糖糖犹豫了很久,在妈妈和哥哥之间选择了哥哥,小声说:“妈妈,我、我也生气了哦!” 楚苓以为小家伙是怪自己没陪他们,于是笑眯眯的说:“好啦,妈妈已经差不多忙完了,明天就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多多把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小声嘟囔:“你要约会,才没有空陪我和糖糖。” 楚苓点了点多多的脑门,哭笑不得:“你哪只眼睛看到妈妈约会了?” “本来就是。”多多扁嘴道,妈妈现在不上班了,但是却比以前还忙,肯定是和上次那个叔叔约会去了! 一边的糖糖也添乱,咕哝道:“我更喜欢陆叔叔呀……”顿了顿,小姑娘又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其实、其实爸爸也是蛮好的!” 多多说:“陆叔叔好久没来看我们了,爸爸也是……” 陆淮最近很忙,半个月前就回美国了,自然是没空来看他们。至于江渊……楚苓一愣,想起昨天看新闻时看见了江老爷子的讣告。她本想打个电话过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多余。 楚苓对两个孩子说:“爸爸和陆叔叔最近都很忙,你们没事不要乱打电话,知道了吗?”等看到多多糖糖乖乖点头后,楚苓又继续道:“妈妈最近没有和其他叔叔约会,你们的小脑袋瓜里都装着些什么东西呀?”说完她又保证:“以后妈妈如果去约会了,一定向多多糖糖汇报,好不好?” 楚苓虽然一直都有再婚的打算,可前提是建立在两个孩子都同意的基础上,如果孩子不喜欢,那她婚也结得没什么意思了。 第二天一早便下起了大雨,楚苓原本打算带多多糖糖出去转一转,现在看来计划也泡汤了,徐阿姨问她要不要叫多多糖糖起床。 她看一眼卧室大床上睡得东倒西歪的两个小家伙,说:“他们昨晚睡得晚,现在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九点多的时候有人敲门,楚苓纳闷这种天气还会有谁上门来,打开门却发现是快递员,对方说有她的一封邮件,请她签收。 楚苓签了字,然后将手里那份薄薄的邮件拆开来,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照片以外什么都没有。 脚边突然有两团软软的小东西撞上来,楚苓收起手上的照片,看着抱着她腿发疯的两个小家伙,忍不住笑:“起来啦?起来了就快去刷牙洗脸!” 徐阿姨正好从房间里出来,楚苓赶紧说:“快把这两个小疯子拉走。” 等到多多糖糖乖乖的进了卫生间,楚苓才将刚才的照片拿出来再看了两眼。 楚苓又看了一眼纸袋上空白的寄件人信息,忍不住嗤笑:“有病。”然后就将照片随手丢进了鞋柜里。 下午的时候,她果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余琅琅打来的。 “那张照片你收到了吗?”余琅琅的声音清脆,听起来格外的悦耳。 楚苓看了一眼旁边在看卡通片的多多糖糖,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去,这才开口了:“余琅琅,比起照片,我更好奇的是你要坐多少年牢。你现在是在监狱里给我打的电话?还是戒毒所?” 没想到余琅琅倒是毫不避讳的承认了:“判决还没下来呢,应该不会低于三年。” 可还没等楚苓说话,余琅琅就又紧接着开口了:“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是不是觉得,哥哥他特别的爱你,为了你,甚至不惜把我送进监狱,和整个章家为敌?” 外面在下着哗哗的大雨,余琅琅的声音听在楚苓耳里有一些模糊,但楚苓还是一字不落的听清了。 她笑了笑,然后轻轻说:“余琅琅,你是罪有应得。” “你说得对。”余琅琅愉悦的叹了口气,然后又笑起来:“不过我还是有一些伤心的,哥哥居然这样对我……” 楚苓突然开口:“你到底是因为讨厌我而喜欢江渊,还是因为喜欢江渊而讨厌我?” 她只是单纯有些好奇,想来楚苓也觉得自己蠢透顶了,在知道余琅琅害得陈怀雅也流产的时候,她就应该猜到余琅琅的心思。 “这个重要吗?”果然,余琅琅在电话那头漫不经心的反问道。 顿了顿,电话那头又传来余琅琅的声音:“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的,是哥哥对你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楚苓没说话,但也没收线,就是想看看余琅琅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来。 “你看,那张照片上的女孩是不是长得和你特别特别像?她是哥哥上大学时的女朋友,但是他们交往没多久,她就出车祸死了,当时哥哥还颓废了好一阵子呢。”余琅琅惋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你猜猜看,你是他找的第几个替身?” “余琅琅,你真是个变态。”楚苓轻轻的说完这一句后,就干净利落的挂了电话。 她的脑海里不可避免浮现起了上午看过的那张照片:那上面的江渊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年轻,笑意盈盈着搂着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要更年轻一些。楚苓猜,拍照的时候,她大概还在念高中。 楚苓早就不记得自己高中时的样子了,但如果有人把这张照片拿到她面前,告诉她这是十年前的她,那她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真的是太像了啊。 楚苓甚至想起来,很多她一直疑惑的事情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那时她与江渊非亲非故,江渊为什么要在酒店帮她解围,为什么要把发烧晕倒的她带回家,又为什么要送她到美国念书? 她一度以为是因为两年和江渊在学校操场的偶遇,现在才明白,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两年前的人和事,他怎么会有印象? 原来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和别人万分相似的脸。 楚苓记得自己念大学时,教经济学的老教授总爱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讽刺,可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给多多剪脚趾甲的时候,多多突然问:“妈妈,爸爸好久没有来了哦。” 楚苓面不改色的反问:“多多不是会打电话吗?” 小家伙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的说:“我、我最近想……”话还没说完,小家伙就机警的闭上了嘴,他想要一个最新款的遥控飞机,可是妈妈上星期已经给他买了一个消防车了,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只能求助于坏爸爸啦。 楚苓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大概是想要什么玩具,于是很认真对他说:“多多,你要是有喜欢的东西,就和妈妈说,妈妈会给你买。” 多多被妈妈认真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楚苓还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妈妈教过你的,小孩子不可以随便向别人要东西。” “哦。”看到妈妈这样,多多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等到妈妈关灯出去之后,他才小声对旁边的糖糖说:“糖糖,我觉得爸爸不是别人啊。” --- 楚苓看着孩子睡下之后才回到客厅里,她找了半天才在家里找到了一只打火机,大概是陆淮什么时候在家里落下的。 她突然想起很早以前听过的一首歌:“她在世界上最后的照片,我吓一跳那么像我的脸……你对她的想念,化成对我的缠绵……” 看着火苗在那张照片的一角燃起的时候,楚苓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楚苓看着照片里的俊男靓女,笑得十分养眼,简直是赏心悦目。两人脸上的笑容映着越来越旺盛的火光,显得有些可怖。 他怎么能笑得那么开心呢? 楚苓还是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他怎么能笑得那样开心呢? --- 楚苓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捱到了早上六点多,外面隐约传来了鸟叫声,她换了衣服打算出门去买早点,却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家门口坐着一个人。 她差点尖叫一声,等退后一步才定了定心神,她看着面前已经站起来了的人,喉头发涩:“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在这儿坐了多久?” 江渊站起身来,声音疲倦:“我三点多来的,怕吵醒你,所以就在这儿等了一会儿。” 楚苓扭过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多多和糖糖还在睡觉。你先进来吧,我去叫他们。” “不用,”江渊说,“让他们继续睡吧。” 楚苓应了一声,然后说:“你到沙发上躺一会儿吧。”说完又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挪动步子,走到玄关处换鞋,背对着江渊,低低的说了一声:“我出去买早餐。” 第47章 其实楚苓对陈怀雅并无多大印象,只道她是江渊众多女伴中的一个,甚至在知道她怀孕了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她好手段。 她相信江渊说的话,是陈怀雅算计他,这才怀上了孩子。因为江渊如果想要,那这两年来不知有多少女人愿意为他生孩子。 江渊对她说过不止一次,会把这件事情解决好。 可那时她要和他离婚根本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浑不在意,也并未放在心上。 蹲在她面前的江渊艰难解释道:“你知道,我对那个陈怀雅,一点感觉都没有,孩子只是个意外。” 这话她也相信,男人可以把性和爱分得很开,她甚至也相信,江渊连许多曾经女伴的名字面容都忘记了。 “我会把她送去国外,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江渊沙哑着声音说道。 楚苓有些想发笑,那位陈小姐怎样,和她又有什么干系?她并不憎恨陈怀雅,没有她也会有别人,甚至她还有些同情陈怀雅,她和自己一样,从没被尊重过,都不过是生育工具而已。 江渊就蹲在自己面前,楚苓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然后问:“江渊,你想要那个孩子吗?” 是啊,她突然想起,自己是不能生的,江家也自然不能绝后。陈怀雅的出现,真是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楚苓问得认真,连眼神也写满真诚,可江渊却陡然间慌乱起来,他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这才舒了一口气,但再开口的时候却无比悲戚:“楚苓,我想要个孩子。我会送陈怀雅出国,她再也不会出现在——” “啪!”江渊的话还没说完,却已经被她的一个耳光打断。 楚苓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江渊的脸上立刻浮上了清晰的五道指痕,她只觉得手掌都震得发麻,一只手都在隐隐作痛。 不只是因为这一次,过去她忍下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变成此刻的怨恨。 她恨啊,可有多恨,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想要开口,可眼泪猝不及防的流出来,她甚至能听见豆大的泪珠滚落在衣料上的声音。 楚苓发现自己牙关都在轻微的打颤,她擦了擦眼泪,这才开口:“你想要孩子,我没意见。” “你别这样……”江渊的手都在哆嗦,他伸手帮她擦干泪痕,声音也在哆嗦,“你别这样行吗?” 楚苓笑起来,笑声听在她自己耳里都觉得诡异,“我哪里说得不对吗?我生不了,你找别的女人是天经地义。” 终于,连他强忍的最后一点平静都被打破,他抱着楚苓,语气哀求:“我不要这个孩子了,就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好好过,行吗?” 她气得全身发抖,没能忍住,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的扇了过去。 “江渊,你让我觉得恶心你知道吗?”她觉得全身发冷,脑中嗡嗡作响。楚苓知道,再多面对他一秒自己就会发疯。 “你告诉我,你之前是怎么想的?”她费了很大劲都没能忍住再次涌出的泪水,“你之前是想要我认下那个野种对吗?然后呢,每看见他一次,就提醒自己那是你和别的女人生下的野种?” 是啊,她想起第一次提离婚的时候,江渊是怎么回答的,她现在还记得清楚,江渊说,他不会离婚,因为那是她欠他的。 他说出这样的话楚苓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江渊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呢,后来他怎么又愿意那样低声下气来哄自己呢?原本她还担心江渊是否发现了自己怀孕,可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想她认下那个孩子,所以才愿意那样放低身段。 可笑的是她还为此考虑过两个人是否可以挽回。 楚苓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眼泪要流,她感觉身体里好像开了一个口子似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尽。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贱啊?”她双眼通红的看着他,声线都在微微颤抖,“因为我忍了你的那么多女人,所以你笃定,我也会认下这个孩子对不对?反正我不能生,不管是这个孩子,还是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对我来说都一样,没什么分别。你是这样想的,对吧?” “别说了,”江渊声音沙哑,同样是双目通红,“是我犯浑。” 他站起来,说:“我会让她把孩子打了。” 楚苓没说话,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到现在还不明白。 江渊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平静了下来,除了声音有些沙哑。她说:“你不要再过来了。离婚协议书我会让律师送给你的。” 楚苓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是着了什么魔,居然还奢望与他重新开始。 她原本想要努力给未出生的宝宝一个完整的家,可现在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讽刺。如果她继续维持这段婚姻,那她的孩子出生后是不是还要和其他兄弟姐妹争宠争家产? 想着她就笑了出来,可一摸眼角,又有眼泪流出来。 她一直都伪装得很好,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是个孤家寡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 等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她摸到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说:“国外那边……帮我准备一下吧。” 电话那头的人问:“还是决定出国?” “嗯。”她低低的应一声,“等我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完。”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沉的声音响起:“小苓,你能做出这个决定我很高兴。放心吧,那边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的,谢谢你。”她说完这句便挂了电话。 --- 江渊是在公司的时候看到楚苓拟的离婚协议的,他们俩之间如果要离婚的话,甚至没有什么经济纠纷,因为两人一向是各赚各的,现在住的那套一百五十平米的公寓是结婚时买的,在楚苓名下,家里的一应开销也都是从江渊的账上支。 楚苓似乎也没有意愿来分他的公司股份房产,再加上有新婚姻法,两人之间几乎不存在任何的经济纠葛。 那位郑律师坐在他面前,说:“楚小姐的意思是,中央花园的公寓全看江先生的意思,如果您想要回去她也没有意见。” 来之前楚小姐就和他交代过了,条件不重要,能离婚就行。 江渊翻到离婚协议的最后一页,上面有楚苓的签名。她的字很漂亮,清秀娟丽,这一刻,江渊甚至有些不着边际的想到,她是从小就练书法的。 上一次她向他提出离婚的时候,还是两年前,不过那次来的律师不是这个。当时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江渊面无表情的撕掉手里的两份离婚协议书,然后对满脸惊愕的律师说:“要谈离婚可以,让她自己过来,面对面和我谈。” 说完便按下面前的通话按钮,让小方送客。 下午的时候他把小方叫进办公室,说:“你找一下陈怀雅的父母。” 陈怀雅的父母都是老师,好歹算个书香门第,大概不会允许女儿做出这种未婚先孕的事情来。其实他早就知道,也早就应该这么做,可心里还是存了那么一丝侥幸。 他又往家里打电话,问母亲:“她下次产检什么时候?” 现在陈怀雅肚子里的孩子也过了三个月,所以她对江渊的警惕心也放下了,再加上看着他大概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所以也没多想,就说:“星期六。” “好,你和她说一下,到时候我陪她去。” 说完他便将电话挂了。 可惜他一直没有等到楚苓的电话。 上午律师来的时候,他就在想,哪怕她是要来和他争家产呢,哪怕她是要分走他的一半财产呢?任何一种情况,都会比现在让他开心一点。 回到家里,他又拿出手机来看,可屏幕上面还是干干净净,一个未接电话都没有。 他点了一根烟,刚抽一口却呛住了,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被呛得眼泪直流,然后伸手将烟按在了沙发上,布艺沙发被烫出一个洞,发出难闻的烧焦味。 江渊跌跌撞撞的进了卧室,像疯了一样的到处翻找。 他在找什么呢?他们俩的婚戒早就被他扔了,他现在还在找什么呢? 那次他们吵架,他当着楚苓的面就将戴在手上的婚戒摘了下来,然后扔到了窗外去,看着楚苓瞬间苍白的脸色,他可真解气啊,他从来没有那么解气过。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回来,看见楚苓就蹲在楼下的草地上,打着手电筒,摸着草皮一寸寸的翻找过去。 楚苓没有看见他,他也没有下车去,坐在车里漠然的看了一会儿,就叫司机开车走了。 他再没戴过婚戒,也记不起楚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戴婚戒了。 所以江渊最终也不知道楚苓到底有没有找到那枚被他扔掉的戒指,他一直很想问,却从没能问出口。 他扯开楚苓床头的小抽屉,却有一个小药盒意外的映入了眼帘。 他把药盒拿出来,上面的字样十分熟悉。 麦普替林,四环类抗抑郁药。 江渊的手有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又看了一眼药盒,觉得讽刺,那药居然还是他们公司生产的。 他摇了摇盒子,盒子是空的,里面的药已经吃完了。 他不知道楚苓用了多久这种抗抑郁药,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在用。 你已经不关心她很久了。身体深处有一个声音响起。 是啊,他已经不关心她很久了。 这两年来,他一直对她不闻不问,明明安排了人在她身边,可却固执的不想听到任何一点关于她的消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明明还爱着她,明明还在乎她,却不愿意面对她。 刚开始的时候,楚苓每天晚上都会给他打很多电话,他一个都不接,却也不设黑名单,只是她每打来一次,他便固执的挂断一次。实在打不通的时候,她便会发短信给他,问他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可他也从没回复过。 后来她似乎也渐渐习惯,不再打电话发短信询问他,只是静静的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有一次她得了急性阑尾炎,他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做完手术,在病房里安静的睡着了。 那时他就想,那么疼,她怎么忍得了? 是啊,她那么瘦,捏一捏她的手腕就能摸到骨头,那么疼,她怎么忍下来的。 他终于知道了,原来她也是会疼的。他夜不归宿的时候,他在外面搂着其他女人的时候,他那样冷漠的对待她的时候,每一次她都会疼。 江渊想起来,自己做这些的初衷似乎就是为了折磨她,为了刺痛她。原来他成功了啊,还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将她逼疯了。 他坐在地板上,后背抵着墙,掏出手机来,一个键一个键的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可接起来电话那边也没有说话。 他有很多很多想问她,伤口疼不疼,难受不难受,是不是还在吃那种药,他想要向她道歉。 可最后,他也只是哑着嗓子说:“我同意离婚。” 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久到他怀疑楚苓已经挂了电话,她这才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第48章 第二天楚苓便带上mark和小谭,早早便到了冠唯的写字楼底下,希望能堵到冠唯的董事长杨凯。 冠唯集团底下有十多个药厂,是省内的龙头示范企业,总部大楼是坐落在市中心黄金地段的二十八层建筑,十分气派。 前台待他们倒是非常客气,将楚苓几个带到会议室里等候,又给他们端来了咖啡。 不过才十分钟,mark便已有些坐不住,刚好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位年纪四十上下的职业女性。 “你们好,我姓尹,是杨董事长的私人秘书。”她走进来,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 楚苓站起来,和她握过手后又听见她说:“杨董事长现在不在公司,他前几天就下到厂里去视察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其实昨天晚上楚苓便和这位尹秘书通过电话,但是当时对方告诉她杨董事长不在公司。她自然没有相信,只觉得这是避而不见的借口。 现在找到人家家门口了,可对方还是这样的说辞,楚苓也毫无办法,总不能闯进办公室看人家的董事长是不是真的出差了。 于是她又问了尹秘书一些有的没的,可对方的嘴十分严,一点消息也没透漏出来。 她没有办法,只得和对方告辞。 出去之后她对mark说:“你先在这里守着,看杨凯是不是真的出差?” mark十分惊讶,指着自己鼻子重复了一遍:“守在这里?” “对,守在这里。”楚苓看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她又低下头捣鼓了一下手机,然后继续说:“你去保安那儿套话,小谭你去搞到杨凯的车牌号。” 分配完任务,楚苓也没回酒店,就进了冠唯总部对面的星巴克坐下,然后开始翻手机通讯录。 手机通讯录从a翻到z,又再从z翻到a,除了江渊,她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帮她的忙。 没办法,她还是硬着头皮拨通了江渊的电话。 电话刚拨通,响了两下就被江渊挂了,楚苓正寻思着是继续拨呢还是等一会儿再打过去,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江渊回拨过来的电话。 “我刚才在开会,什么事?” “帮我查一个人最近的航班记录吧,等会儿我把年龄和名字都发给你。”说实话,她打心眼里不想麻烦江渊帮她这件事,可她认识的人里面好像也的确只有江渊能帮忙办到这件事,再加上从前楚苓工作上多少搞不定的事情最后都是求助于他的,所以她都有惯性加惰性了。 “好。”他答应了一声,也没有多余的话。 楚苓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最好能快点给我。” 江渊想了想,承诺道:“中午之前。” 挂了电话后江渊又回到会议室,刚推开门就有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撞到他的小腿上。 小家伙有些怕他,看见是他,又蹭蹭蹭的跑回到自家爸爸身边去了。 其实刚才他不是在开会,而是在谈生意。虽说是谈生意,但对方却带了两个小孩子来谈生意。 放在平常碰到这种情况他大概会生气,直接甩手走人。但是这一回,秦念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再加上他看见那两个浑身上下还散发着奶香的小家伙,心就像是被狠狠撞过一样。 其实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他看到小孩,都会想起被楚苓狠心打掉的那个孩子。 每次他都会忍不住想,如果孩子生下来了,现在也应该有两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会抱着奶瓶喊爸爸了,也许每天还会赖着他要他讲睡前故事。 每多想一次,他便更恨她一分。 *** 十一点的时候mark和小谭都回酒店了,小谭说查到了杨凯的车牌号,在停车场还看见他的座驾。mark则表示,在塞给保安两包烟之后对方告诉他杨董事长好几天没来公司了。 刚巧几分钟前小方打电话告诉她,说是杨凯两天前乘坐过□□到赤峰的班机。 楚苓当机立断,对着他们俩说:“你们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去机场。” 她让同来的两个新人留在酒店里等他们回来,又嘱咐他们记得每天都去冠唯要求见他们的董事长。 小谭在旁边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陆正明告诉过她冠唯临时要更换承销商并非对他们不满,而是因为有一家美资投行也在尽全力争抢这个项目。现在他们就算要跟着追到赤峰去也要掩人耳目,尤其不能被竞争对手发现。 最快一班飞赤峰的航班是在下午三点,再加上航班延误,她们几个到赤峰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 因为上飞机上得太匆忙,他们没来得及预订酒店,等下了飞机到市区的几个酒店,却被前台告知因为这个月省里领导开会,所以酒店房间爆满。 mark又打了几家酒店的电话,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爆满。 楚苓也累得没力气了,于是就拖着行李箱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下,对唯一的一位男同胞说:“你再多打几家电话问问吧。” 最后终于打电话找到一家小旅馆有两间空房,mark捂着手机问楚苓住不住。 “住。”她现在什么地方都住。 因为只有两间空房,所以自然是楚苓和小谭同住一间。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江渊突然又打来电话,问她:“你怎么到赤峰去了?” 对哦,江渊能帮忙查别人的航班记录,自然也能查到她的。 她解释道:“追在客户后面来的。” “哦。”过了一会江渊又说:“赤峰这几天会降温,你多穿一些,别冻着。” 楚苓觉得十分新奇,她还从来不知道江渊也会看天气预报。可又联想起江渊这两天对自己的态度算得上是一百八十度太转弯,心中又忍不住忧虑起来。 可江渊又不像是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因为她了解江渊的性格,如果他知道自己怀孕了,他不但不会离婚,也不会在电话里流露出关心来,而是直接连夜飞到赤峰来将她绑回去。 孩子一直是横亘在他们俩之间的一根刺,从前她不想拔,也狠不下心来拔,所以就任由那根刺长进肉里,直至流脓溃烂。 她的声音冷淡下来,慢慢的说:“知道了。我还要看资料,不和你说了,再见。” *** 挂掉电话后江渊又在阳台上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回到房间里。 前天深夜江仲远突发心脏病被送入医院,好在没有大碍。他在医院住了一晚后便嚷嚷着要回家,章颖没有办法,只得随了他,但是因为家里连带上保姆吴嫂全都是女人,所以她打了电话给江渊,要求他回家住几天,也方便照看。江渊也担心父亲的病情,于是便答应下来。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上次睡在这房间还是结婚第一年春节的时候,他带着楚苓回家住了不到一个星期。本打算住到年后,但因为楚苓和他妈两人实在不对盘,他既不能让章颖对自己妻子好一点,也受不了看着楚苓委曲求全的模样,于是索性就尽量不让楚苓出现在章颖面前。 吴嫂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套新的被单,看见他在房间里,于是笑着说道:“太久没住人了,我帮你换一套被单。” 江渊点了点头,然后出了房间。 他进陈怀雅房间的时候,她正一边摸着眼泪一边看电视,江渊看了一眼屏幕,是一部台湾苦情剧。 他想起来楚苓也挺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视剧,她工作忙,难得有空闲,但一在家便会打开电视找一部苦情剧看。他问过她为什么喜欢看这类电视剧,她一本正经的告诉他这是在寻求智商上的优越感。 陈怀雅看见他进来,连忙抽了几张纸巾擦眼泪,然后又对他微笑:“他们说你今天在家里住。” 若在平时江渊大概会讽刺她头脑不清楚,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她的家。可今天他没心思管那些,站在原地半晌,终于开口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听见他的问话,陈怀雅有一瞬间的呆愣,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了,连忙站起来,说:“很好,你要不要摸摸宝宝?” 其实陈怀雅现在才两个多月,根本就没显怀,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孕妇裙,让他突然想起两年前,楚苓刚怀孕的时候他陪她去买的一条裙子。 他听见自己问:“今天吃了什么?” 陈怀雅惊喜于他的态度,十分开心的说:“吴嫂给我熬了参汤,待会儿还要喝燕窝粥。” 她看着江渊,顿了顿又慢慢的说:“医生也说我这一胎有些不太稳,要养好身体。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人陪我说话。每天晚上腿都会抽筋,很疼,也没有人帮我揉。” 他又想起楚苓从前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腿也抽筋抽得厉害,他本来睡觉睡得死,可那段时间她腿一抽筋便会将他一脚踢醒,要求帮她按摩腿。刚开始的时候半夜被踢醒他还要缓一会儿才能想起来帮她按腿,等到后来只要身侧的人一动他便会被惊醒,然后楚苓还没醒他便已经帮她揉起了腿。 这种时候她也会踹他,脸埋在枕头里吃吃的笑:“你好讨厌,我又没抽筋,睡得好好的被你揉醒了。” 再到后来,孩子没有了,她也就不需要他忙帮揉腿了。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忆,又看了一眼陈怀雅,这才说:“晚上早点睡,我先走了。” 第49章 桑旬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佳奇……”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是杜笙说,那孩子是他的?” “我怎么知道?”孙佳奇烦躁的抓一抓头发,她要是能知道桑旬会和席至衍搞到一起去,倒说不定会多问一句。 孙佳奇见她这幅模样,又更觉得恨铁不成钢:“不是难道你就不恶心了吗?” 桑旬正出着神,恍若未觉的模样。 她只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苏州时,席至衍原本兴致勃勃的同她拟了出行计划,将周末两天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但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就要回北京。 紧接着便是颜妤打来电话,要和她见面。 她向席至衍问起他和杜笙见面的事情,他并未否认,并且不想多谈。 直到此刻桑旬才发觉自己许多时候都太过迟钝,那时事实都已经那样明显了,可她居然还会以为席至衍是因为那五十万的事情才会专程赶回来和杜笙见面。 那个时候他就在骗自己。 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五十万才回来同杜笙见面的,是因为杜笙怀孕了,所以他才回来的。 桑旬只觉得全身都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是,佳奇说得对,难道孩子不是他的她就不恶心了吗? 她恨自己犯.贱,这种时候居然还对他心存幻想。 像席至衍那样的人……如果孩子不是他的,他难道会去管杜笙的死活? 孙佳奇咬牙切齿道:“你还是不舍得踹了他是不是?” 桑旬不语。 孙佳奇这回是真的被桑旬气着了,当下也懒得再和她废话,直接将她往前一推,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说完她便朝自己停在一边的车子走去。 ----- 回去的路上,两人均是一言不发。 气氛沉闷得令人尴尬,只是两人都各怀着心事,因此也并未注意到彼此的异常。 席至衍将车子开得飞快,一路上闯了好几次红灯。 桑旬闻到车子里有一股浓重的烟草味道,她心里觉得十分反感。 其实席至衍已经开始戒烟,并且许久不抽了。 不过桑旬此刻也并无心情去关注他为何又重新开始抽烟。 回到家里,刚一进卧室,席至衍突然就拽住桑旬的手腕,将她往床上一推。 桑旬一时不防,被猛地推倒,她刚要坐起身来,男人的身子便强硬地覆上来。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似乎带了极大的怒气,他冷着脸,十分粗暴地将桑旬身上的裙子撕开,轻薄的衣料在他手下应声而裂。 桑旬此时终于意识到他的意图,她只感觉到从心底蔓延出来的一股凉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桑旬终于想起那天颜妤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和他接吻上/床的时候就不嫌恶心吗?” 她想她现在知道结果了。 恶心,真的很恶心。 “你别碰我!”她失声尖叫,想要推开身上的男人,“恶心!” 那两个字就像最尖锐的一把刀,狠狠戳中他的心脏。 席至衍的瞳孔猛地紧缩,他捏住面前女人的下巴,冷声问道:“恶心?你觉得我恶心?” 他压抑了整整一晚的情绪终于失控,心底的怒意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席至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觉得谁不恶心?沈恪吗?” 既然她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沈恪,又何苦要来招惹他? 席至衍双目通红,眼睛里闪着噬人的光芒,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桑旬,你把我当什么?” 他多可笑,她说她不会践踏他的感情,他居然就相信了。 “你真是个混蛋!”桑旬只觉得牙关都在轻轻打战,她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挥在他的脸上,“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轻而易举地让他再度愤怒起来。 他将桑旬的身子翻过去,欺身压上,又将她的底裤扯下来,没有多余的爱/抚和前/戏,他就那样直挺挺的捅了进去。 桑旬的身体十分干涩,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进入而疼痛异常,她的后背弓起,全身都因为疼痛而隐隐颤抖,却倔强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席至衍同样好受不到哪里去,他没有丝毫的快感,却掐着她的腰,一下比一下撞得更深。 “后悔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冷硬得不像话,身下重重地动作着,“我告诉你,后悔已经晚了!” 桑旬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眼前一片模糊。 疼,比第一次还疼。 可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身体更疼还是心里更疼。 桑旬死死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她干涩得厉害,席至衍退出来,又用手指代替,一点点撩拨着她的身体。 他太了解她的身体,熟知她每一处的敏感点,很快她的身体便因为情/动而湿润。 他又重新挺身进去,身体上的快感一点点累积,最终全数释放在她的身体里。 席至衍伸手去摸她的脸,想要吻她,伸手却触到一片冰冷,他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她在哭。 他慢慢退出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对不起。” 桑旬没有说话,脸仍然埋在枕头里,肩膀因为压抑的抽泣而抖动着。 席至衍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看见桑旬双眼红肿,满面泪痕,心马上就软了下来,他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他又做错事,可他被嫉妒折磨得快要发疯。 桑旬闭着眼,眼皮因为刚才的哭泣而泛着粉,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过了许久,她才哑声开口道:“我们分手吧。”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当初说服自己接受他的时候,花费了多大的勇气。 只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席至衍却因为她的这一句话慌了神,才经历过情/欲的身体却陡然冷了下来。 他的声音同样嘶哑,他慢慢开口:“你不能这样。” 桑旬觉得累,不想和他多言,只是重复道:“我要分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 想来想去,就是不该喜欢上这个人吧。 席至衍的瞳孔一缩,心底的怒意再次起来,几乎本能般的又想收拾她。 但他目光触及到眼前女人光/裸身体上的青紫痕迹,这才知道自己刚才下手有多重,一时间又后悔起来。 他不顾桑旬的挣扎,将她抱起来,进了浴室。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你放开我。” “别说话。”他强压着火,“我帮你洗澡。” 他将她放进浴缸,拿了花洒来帮她冲洗身体。 桑旬的身体因为刚才的挣扎而变得极其疲倦,很快便在温暖的水流中昏昏睡过去。 帮她冲洗完身体后,席至衍又拿了浴巾将她裹上,然后抱回卧室里。 席至衍就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一夜没有合眼。 从前他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犯/贱吗?他自嘲的笑,她背着他和他的哥们儿勾勾搭搭,反过来居然是他来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 桑旬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席至衍的脸,他大概是一夜没睡,双目通红,面容憔悴。 看见桑旬醒来,他沙哑着声音开口:“在苏州的时候,你给我戴过绿帽子没?” 和昨晚相比,桑旬这会儿已经冷静不少,她平静反问:“你什么意思?” 席至衍笑了笑,说:“你别和我装傻。我看见你和沈恪接吻的照片了。” 桑旬一愣,这才想起来,他说的大概是在热气球上沈恪强吻她的事情。 她想了几秒,然后平心静气答道:“我没有脚踏两条船过。那是沈恪强吻我。” 席至衍的身体一时间僵住,有欣喜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但很快便止住。 他不信。 如果是强吻,那她和沈恪额头相抵的那张照片又要怎么解释? 不过,他苦笑起来,这个女人好歹还愿意骗自己。 过了许久,席至衍才涩着声音开口道:“好,我信你。” 顿了顿,他又说:“昨晚是我犯浑,对不起你。” 桑旬轻轻摇头,轻声开口道:“别说了。我们分手吧。” 席至衍到底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高了几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我都——” 后面几个字他还是无法说出口,他都心甘情愿忍她和沈恪的事情了,她居然还要分手。 桑旬猛地抬头看眼前的男人,眼泪再度涌出来。 她有什么不满意?她不满意的事情太多了,她颤抖着嘴唇,却怎么也无法将质问的话说出口。 太屈辱了。她不想去质问他。 质问只会显得她很在意,只会让她更加廉价而已。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僵持着,席至衍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并不想接电话,却急于从这尴尬的处境中逃脱,于是便拿了手机出了卧室。 打电话来的是樊律师。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没打扰到你吧?” “什么事?”他的神经敏感起来。 樊律师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苏州找董成的时候,他说,他之所以对童婧印象很深,是因为那时童婧穿着校庆彩排的文化衫?” 席至衍当然记得董成当时说过的话,他刚要点头,脑海中却是电光石火闪过。 校庆…… 果然,樊律师在电话那头继续道:“我前几天整理资料的时候才想起来,t大的校庆是在四月底。” 樊律师顿一顿,然后说:“你妹妹什么时候中的毒?” 他们去找董成的时候,董成提过校庆的事情,但是后来走重审程序时,董成却没再提过校庆的事,只说他记得童婧是在案发前来买的东西,所以后面也根本没有人想起这回事来。 可现在回忆起来,席至萱是四月初中的毒,t大校庆是在四月底,童婧在校庆前一个星期去买的防冻液,那时席至萱已经毒发入院。 她根本不可能给席至萱下毒! 一时之间,席至衍握住手机的手却不由得轻微颤抖起来。 童婧根本就不是凶手! 她到底当了谁的替死鬼? 第50章 “我给了你一个周末的时间,”江渊看着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楚苓没答话,她只消看一眼便知道他已经醉了。不过刚才在包房里的时候,他摸牌的手都没抖过,所以她还真没瞧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楚苓才淡淡说:“你醉了……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叫小方?” 原本面无表情的江渊突然笑了笑,然后在下一秒便伸手夺过楚苓的手机,往旁边一抛,楚苓下意识的侧过身子去拣,却被江渊拦腰抱住。 他将她压在墙上,两人脸贴着脸,姿势暧昧无比,江渊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和你复婚吗?”楚苓冷笑着反问道,顿了顿,她一字一句的说:“你休想。” 江渊倒完全不介意她说了什么,大概真的醉得狠了,他自顾自的说:“可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吗?” 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陆淮……陆淮他对你不过就是征服欲而已。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不出三个月,他就会把你甩了。” 楚苓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她反问:“那你呢?江渊,你对我不过也是征服欲而已。三年前我让你丢面子了,你现在当然要讨回来,对吧?” 江渊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看上去倒是清醒了一些。他伸手摩挲着她的发,慢慢说:“你说得对,我对你,也不过就是征服欲。” “不过我告诉你,”下一秒他便淡淡补充道,“不管怎样,孩子的抚养权,我一定会拿到手。” 楚苓知道,江渊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强调了好几次。而且,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对他根本就不是问题。 有一个瞬间,她抑制不住的颤抖,想要尖叫着上去撕烂他的脸。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缓缓道:“我一直没有再婚,也没有男朋友,孩子一直是我带着,我的经济状况也没有问题……法官不会把孩子判给你的。” “我告诉你,你别逼我。”楚苓突然笑起来,嗓音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你要真把我逼急了,我去医院做结扎手术。” 到时候判抚养权,法官自然会考虑夫妻其中一方不能再生育的情况。 说完楚苓又觉得好笑,其实她那里需要去做什么手术,五年前医生就说过她怀孕的几率是普通人的十分之一。不过老天把多多和糖糖赐给了她。 她那句话说完,江渊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他面色铁青的看着她,但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包间里已经有人出来了,楚苓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将身前的男人推开,又将地上的手机拣了起来,然后便回到包间里拿自己的包包,然后和王先生说了声告辞,便走了。 出会所的时候看见王先生的车停在一边,张师傅坐在驾驶座上等着。 张师傅说要送她回去,楚苓连忙摆手拒绝道:“王先生马上就出来了,张师傅你在这里等他吧,我坐出租车回家。” 她现在是惊弓之鸟,连看上去忠厚老实的张师傅也不敢相信,生怕上了车之后就被送到某人的床上去。 回到家后她怕吵醒孩子,轻手轻脚的换了拖鞋,然后又跑到儿童房去,她不敢开灯,就借着窗外的一点月光看熟睡的多多和糖糖。 糖糖的睡姿乖巧,枕着手臂睡得正熟,楚苓轻轻摸了摸糖糖的脑袋,然后又蹑手蹑脚的走到另一边去看多多。 和妹妹比起来,多多的睡相十分差,小被子早就被他踢开压在屁股底下,格子睡衣的下摆翻起来搭在肚皮上,小家伙睡得正香,圆滚滚的小肚皮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她睡相也不差,江渊睡相也挺好的,这孩子是随了谁的呢?她默默的这样想,但想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怎么好好的想起了那个人。 平常她和徐阿姨每天半夜都要起来给这个小家伙盖被子,楚苓无奈的叹气,把小家伙掀起来的睡衣翻下来,然后又把被他压在身下的被子轻轻扯出来,展开来然后帮他盖好。 哪知道这小家伙突然一把抱住楚苓的手臂,口齿不清的说梦话:“糖糖,快来看……我抓到了哦,抓到了哦……” 楚苓又好气又好笑,在旁边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小家伙说到底抓到了什么东西。 等小家伙再次沉沉睡去时,她才小心的抽出手臂,然后又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她回房间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听见房间里的电话在响,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陆淮,然后接了起来。 “你手机怎么打不通?”陆淮问。 “哦,掉水里了。”她面不改色的撒谎,顿了顿又问:“这么晚打电话过来什么事啊?” 陆淮的声音一下子兴奋起来,他在电话那头说:“你家旁边那个新建的游乐园不是这个周末正式开业吗?” 楚苓想了想,想起来家附近是有一个在建的游乐园,建了好几个月,她平时很少带着孩子往那边过。不过才路过一次,多多就记上了,要她以后带他和妹妹过来问,楚苓答应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天多多都要问一次:“妈妈,那个游乐园修好了没呀?” 想到儿子,楚苓就笑了出来,对电话那头说:“这个周末啊?人会不会很多?要不等下周末再带他们俩去玩?” “喂——”听着陆淮干巴巴的声音,隔着电话楚苓都能想象到他无语的表情,“我下周末就回去了哎。” 楚苓不以为意:“你回去就回去了啊,又不是没了你就玩不成。” 陆淮在电话那头撒泼耍赖,就是不同意。 楚苓实在忍不了他,说:“喂,说你是闺蜜你还真是闺蜜了啊?就没见过你这么娘的男人。” 电话那头嗖的一下萎了,再没声响了。 楚苓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哪晓得周六早上陆淮突然又打电话过来,让她带着多多和糖糖赶紧出来。 楚苓刚起床,还有些没睡醒:“出去?去哪?干嘛去?” 陆淮在电话那头笑:“去游乐园啊。” 还没等楚苓回答,陆淮又在电话那头补充道:“我问清楚了,人家说今天第一天开业,只许进一千人,你快带多多和糖糖出来。” 楚苓讶异:“一个游乐园,这么拽?” 但她最后还是进了儿童房,两个小家伙还赖在床上没起来,楚苓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两条小懒虫从床上弄起来,等到了楼下,都将近十点钟了。 见到陆淮,多多和糖糖都特别开心,转身就把她这个当妈的抛在了脑后。 不过还好楚苓已经习惯了这两个忘恩负义小东西往自己心口戳刀子,当下也十分淡定,什么都没表示。 楚苓问他:“你不是说只能进一千个人?我们这么晚去,是不是早过了?” “嗐,那游乐园是我哥们儿开的。”陆淮终于道出实情。 周末的游乐园里十分热闹,许多爸爸妈妈都带着孩子过来玩。 陆淮看了看周围,全是一家三口,又忍不住凑到楚苓耳边问:“我觉得我们完爆现场所有人。” 楚苓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的回了句:“什么?” 陆淮掂了掂自己怀里的多多,又看了一眼楚苓怀里的糖糖,然后脸上又露出楚苓熟悉的贱兮兮的微笑。 楚苓终于明白过来他那个完爆所有人的意思,忍不住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带着多多和糖糖去玩,楚苓不放心,想跟上去,陆淮忙叫住她:“别担心,人家是专业带孩子的。” 楚苓回头,陆淮又说:“去那边坐坐吧。” 她知道陆淮想和自己说什么,刚到旁边的冷饮店坐定,陆淮就问:“你和你前夫……怎么样了?” 楚苓装傻,端起面前的柳橙汁吸了一小口,然后说:“什么怎么样了?” 面对她敷衍的态度,陆淮倒是毫不介怀,笑了笑,然后问:“我猜,他肯定要和你抢抚养权。” 楚苓默默的竖起大拇指,一脸“你猜对了”的表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楚苓耸肩,“走一步算一步。” 陆淮难得这样严肃,他说:“多多和糖糖,你只能留一个。” 楚苓抬头看他,后者继续说了下去:“这还是最好的情况。” 楚苓没接话,但心中仍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自己那天对江渊放的狠话有用呢? --- 从跟着老板踏进了这家新开的游乐园起,小方就好紧张,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他觉得那天叶涵说的场景要成真了:多多和糖糖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叫叔叔,然后把江渊晾在一边。 呜呜,光是想想,他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把疑问说了出来:“老板,我们这样直接抢孩子……不太好吧?嫂子、嫂子到时候又得闹了。” 到时候吃苦的还不是你自己?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还没看到孩子,江渊倒是看见了不远处大阳伞下坐着的两个人。 小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瞄了一眼就恨不得自己瞎了这对钛合金狗眼呀! 楚苓的头发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只见她低下头,乌黑的长发倾泻下来,下一秒陆淮便凑上去,十分亲昵的帮她从头发上摘下一片纸屑。 小方心里想完了完了,在他眼里这两人都是jq满满,那在江渊眼里不都成□□了? 他偷偷觑了江渊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只是抬手轻轻按住额角。 第51章 拉开衣帽间的门,望着一屋子的过季礼服,盛子瑜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挑衣服的心情也没了,她关上门,转身出去,在卧室的沙发上坐下。 现在别人都穿到明年春夏系列的高级成衣了,她今晚要是穿去年的礼服去赴宴,岂不是要被那群小婊砸在背后笑死? 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烟,正要点燃,却又蓦地塞回去。 噢,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已经回娘家住了,要是被秦女士撞到她在抽烟,估计又要脱一层皮。 有人推门而入,正是秦女士。 秦女士捧着一个首饰盒子进来,等走到女儿面前,她将那盒子打开,黑色丝绒底衬着熠熠发光的红宝石项链,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华贵的光泽。 盛子瑜瞥一眼,不咸不淡的刺道:“把它卖了,还能多发得起一个月的工资不是?” 秦女士脸色微变,将盒子“啪”的一声盖上,敛起笑容道:“今晚你要是到了外面还是这幅德行,干脆就别去!” 盛子瑜过去二十多年,没有一天过得不是极舒心的好日子。 她含着金汤匙出生,是盛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后来嫁人,丈夫宁绎与她出身相当,亦是宁氏集团的大少爷。 宁绎比她父母还要宠她,将她宠得无法无天,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从来疏于打理人际关系。 可惜好景不长,半年前宁绎搭的那一班飞机在太平洋上方空中解体,一飞机二百多号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随后半年盛父入狱、宁家内部明争暗斗……盛子瑜的生活开始变得一团糟乱。 秦女士看一眼女儿,叹口气,说:“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她不说话。 “你不能老这样下去。”秦女士又苦口婆心道,“宁绎走了,你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从前追你的人那么多,要有合适的,你也可以试试看啊。” 她被气笑了:老公才死了不到一年,亲妈就过来逼着她改嫁? 盛子瑜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漫不经心道:“可以啊,你再给我找个像宁绎那样的,我马上就嫁。” 她知道秦女士的意思,话里话外分明就是要她找个冤大头来救盛家。 “怎么说话呢?”秦女士被下面子,有些不开心,“宁绎已经没了,找不到宁绎那样的,难道你就不嫁了么?” 盛子瑜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想理她。 “像宁绎那样的……”秦女士唠叨着,眼睛却突然一亮,“席至钊现在还单着,他不会还等着你吧……” 靠!盛子瑜万万没想到这番话居然将自己给绕了进来,一提起这人她便觉得生气,当即便冷笑道:“人家哪看得上我?” 闻言秦女士倒是认真打量了她一番,表示赞同道:“也是,你现在结过婚又带个拖油瓶,人家多半是看不上你了。” “你是我亲妈?”真被奚落,盛子瑜又觉得不乐意了,“那种人渣,送我我都不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秦女士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你当初和他早恋,瞒着你爸和我一谈就是六年。” 盛子瑜拧着眉头不语。 秦女士继续“呵呵”笑:“亏我们俩还以为你在julliard乖乖念书练琴,没想到你不知道多殷勤,每个月准时飞回国看人家。” “有完没完啊?”盛子瑜终于爆发,“我当时年纪小,是人是狗分不清。你现在还想着要我和他好?你怎么不把我卖给煤老板好还债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秦女士也不甘示弱,“我好歹是你亲妈,还有点底线,可你自己都说要找煤老板了,那我也不拦着了。” 盛子瑜今天没吃药,因此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抬手就摔了一个杯子,冷笑道:“好好好,养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个,难为你这么深谋远虑!” 这边厢动静大,连在隔壁正在睡觉的小家伙都被吵醒,他赤着脚“啪嗒啪嗒”跑出来,站在门口望着剑拔弩张的两个大人,“妈妈,外婆,你们在吵架吗?” 秦女士狠狠瞪她一眼,转过头又瞬间眉开眼笑:“虫虫,就睡醒啦?外婆刚刚让厨房烤了小蛋糕,现在吃不吃?” 虫虫揉了揉眼睛,巴巴的望着妈妈,扁着小嘴道:“妈妈不高兴吗?” 盛子瑜心情不好,本来懒得理小家伙,但又怕吓到他,于是只得敷衍道:“怎么会?妈妈看见虫虫就高兴。” 她这会儿没有心情发挥演技,声音里感情全无,见小家伙失望的垂下头,秦女士赶紧将他拉去吃小蛋糕了。 盛子瑜又进了衣帽间去换衣服。 以前她最烦应酬,轻易不出席一般的场合,可各大品牌的当季最新款礼服却是一件不落的往家里送。 她个子高挑身材凹凸有致,穿上礼服胸是胸腿是腿的,从前有人最喜欢在家看她试穿礼服……打住打住!她收住思绪,想起那人就晦气。 最后她还是选了一件最保守的黑色小礼服,祈祷千万别被旁人看出来是什么牌子。 亏得她五官生得明艳,穿这样的颜色也并不显得寡淡,只要再配件简单的首饰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的打扮不适合红宝石项链,她将那盒子推到一边,打开自己的首饰盒,拣了一根钻石项链出来。 这当口,秦女士又推门进来,盛子瑜还记挂着先前和秦女士吵架的内容,这下索性当没看见,也懒得理她。 秦女士在旁边站了半晌,突然开口问:“虫虫到底是谁的孩子?” 大概是这问题实在太匪夷所思,盛子瑜惊得连手里的项链都摔了。 盛子瑜弯腰将那根钻石项链捡起来,放回盒中,这才开口了:“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女士倒是面不改色道:“虫虫早产,孩子是你刚和宁绎在一起时怀上的,可那会儿你不也刚和席至钊分手么?孩子是谁的你搞清楚了么?” 盛子瑜微微冷笑起来:“你觉得宁绎是蠢货?帮别人养儿子这么多年?” 秦女士一时语塞。 盛子瑜略微想了想就笑起来:“妈,从前宁绎在的时候你从没说过这话,现在宁绎一走,不但我,连虫虫都要被你推出去抱席家的大腿了吗?” 秦女士气得发抖:“什么叫抱大腿?盛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以前花的那些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让你去求个人,就是抱大腿了?” 盛子瑜叹一口气,拍拍秦女士的肩:“妈,我今天晚上会尽力的,可要实在不行,那咱们家就这样吧。” 钱财本身外之物,花的时候她没看重过,现在没了,难过是有,但也不会太伤心。 --- 今晚做东的是颜妤,亦是本城的名媛,盛子瑜从前与她没什么交情,但今晚见面时她还是给了对方一个热情的拥抱,盛赞道:“vi你越来越漂亮了!” 呕……盛子瑜觉得自己好虚伪,颜妤以前还挺好看的,但最近换了个发型,活生生老了三岁。 殊不知此刻颜妤也在吐槽她:你爸坐牢放出来了吗就笑得这么开心啊? 两人还在寒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子瑜?” 盛子瑜回头,顿了数秒,才想起来眼前这人叫林博,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高中同学。 她很镇定和对方碰一碰酒杯,淡定的笑:“好久不见,最近还好么?” 盛子瑜终于在此刻承认了自己就是个草包的事实……要是秦女士在多好,起码能告诉她眼前这人家里生意做得大不大,这人在家族中掌不掌权。 她趁着举杯喝酒的空隙偷偷打量颜妤,发现对方也一样心不在焉,眼睛正打量着别处,对侃侃而谈的林博似乎都懒得敷衍。 好了,这下盛子瑜心里有数了,她冲对方笑笑:“抱歉,我看见一个朋友了,先失陪一下。” 什么人,没钱就不要来泡老娘好吗?肩负使命的盛子瑜有点烦躁,又想抽烟了。 出门前虫虫闹了一通,她再次忘了吃药,此刻突然就心生绝望。 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以前交朋友可是从来不看对方有不有钱的啊,呜呜……她现在已经又穷又俗了吗? 盛子瑜觉得难受,今天白天都没有抽过烟,她必须要来一根了。 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她溜出会场,一路走到走廊尽头。 转过去是一个半开放的天台,盛子瑜走过去,坐上了天台,后背斜依在金属栏杆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背过身点燃。 夜风习习,将她身上裹着的长裙吹得簌簌作响,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后背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吸一口烟,用力吐出一个烟圈来,转瞬又被风吹散,只余下烟雾袅袅。 其实她这辈子也没受过穷,虽然说得洒脱,可一时也想象不出没钱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虫虫上国际幼儿园的钱总是有的吧? 家里的佣人都得辞掉,这个她知道,但留个照顾虫虫的阿姨总行吧? 不买包不现实……以后一个月只买一个包,ok? 惨。 大写的一个惨。 盛子瑜惨兮兮的吸一口烟。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两个人的说话声。 一个女声道:“新区的工程批下来了,我下周过去看看?” 过了片刻,才听见男人淡淡“嗯”了一声。 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嗯”字,却已经让盛子瑜周身警铃大作,她下意识就往后面缩了缩。 女声又道:“昨天和我妈喝下午茶的时候还碰见了席伯母,她还和我抱怨你最近不怎么回家了。” 盛子瑜这会儿终于听出女声是谁来,她凉凉一笑,原来是老熟人。 狗男女。 第52章 多多今天似乎特别开心,两条小短腿在桌子底下晃啊晃的,刚安静的吃了一会儿,又咬着勺子歪头问旁边的陆淮:“陆叔叔,你昨天带妈妈出去玩了吗?” 陆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旁边的徐阿姨都在偷笑,楚苓觉得尴尬,瞪了多多一眼:“妈妈不是教过你‘食不言寝不语’的吗?都给忘了?” 多多皱着小脸看了一眼他的陆叔叔,可陆淮也怕楚苓,无视多多的求救,一脸淡定的喝粥。 “妈妈好凶。”多多小声的嘟囔了一声,然后又乖乖低下头去喝粥。 小家伙稀里哗啦的把粥喝完,得意的把空碗往前面一推,果然妈妈朝他看过来,他想了想,然后说:“妈妈,我们等一下去看哆啦a梦好不好?” 多多说的是市里的一家以哆啦a梦为主题的餐厅,新开的时候陆淮带两个小家伙去过一次,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多多就闹着要去。 楚苓拿了个水煮蛋,剥好了壳之后放进多多面前的空碟子里,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说:“妈妈今天没空。” 看到小家伙又可怜巴巴的看向陆淮,她又补充道:“陆叔叔也没空。” “啊——”这下是糖糖遗憾的声音,不过她感叹了一下,就又低下头喝粥了。 “嗯……星期天去好不好?”楚苓想了想,和他们协商道。 多多没说话,伸出白胖的小手抓起水煮蛋,吃了起来。 看见他这副闹别扭的样子,楚苓也没理他。她觉得多多最近似乎任性了不少,心道不能无条件的满足他的要求。 吃完早饭后楚苓和陆淮便出了门,在车上的时候陆淮拿了一份文件给她,说:“你上次说的,帮你弄好了。” 楚苓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她上次要陆淮帮自己开的医院证明,证明她已经结扎,不能再生育。 她一开始是拜托过陆淮这事,但后来张律师和她说官司的赢面很大,所以就没再提,没想到陆淮还记着帮她搞了来。 楚苓挺感激的看向陆淮,陆淮太熟悉她这种眼神,赶紧抢在她开口之前说:“你够了啊你,我不是你的好闺蜜。” 楚苓讪讪的笑,没再说话。 两人先开车去陈怀雅住的酒店,可按了半天的门铃都没人来开门,路过的保洁阿姨说这房间没住人。 楚苓不信,又下楼到前台去问,前台告诉她,住在303号房的陈小姐昨晚就退房了。 一边的陆淮也觉得诧异:“我昨晚明明还和她通了电话的……” 楚苓想,大概是江渊知道自己将陈怀雅找来了,不动声色的就把人带走了。 陆淮定了定神,又安慰她道:“算了,我们先去法院,和张律师商量一下。” --- 江渊到法院的时候是九点半,下车的时候看见对面停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副驾上坐的不是楚苓又是谁。 其实这辆红色保时捷他早上的时候就见过一次,他不动声色的想。 当时早上六点多,他站在酒店房间的窗边往下看,看见楚苓坐进这辆红色保时捷里。 车里的人似乎看见了他,一时没下车。 周然是认得楚苓的,顺着江渊的视线看过去,顿感尴尬,一时也立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前进。 江渊将视线收回来,没看身边的周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进去吧。” 两天前他妈就专门给樊意打了电话,声泪俱下的表达自己三岁孙子的思念之情,并强烈表达了儿孙绕膝的期盼。江渊太了解他妈了,知道她肯定不止给樊意打电话,说不定还给樊家所有人挨个打了一遍电话。 法庭上周然侃侃而谈,一边的江渊很满意,心想,到底是普林斯顿的法学博士。 不过对于楚苓牵扯经济案件的事,周然只字未提,句句都围绕在楚苓三年不让孩子见自己的当事人上。 最后楚苓的律师向法官递交了一份医院的证明,说是他的当事人已经不能再生育,希望法官能考虑到这一点。 周然立时有些紧张的去看江渊,后者的目光的紧紧的锁在另一边的当事人身上。 从开庭到现在,楚苓就一直在哭,眼泪没断过。不过也没哭出声来,只是一直低着头抹眼泪,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连周然都有些心软。 最后的判决结果出来,法官将楚昀判给男方,楚洛判给女方。 宣判结果的时候周然松一口气,总算是连保底任务完成,至少抢到了一个孩子的抚养权。想完他又觉得有些憋屈,本来这个抚养权的案子哪里有这么难打,要不是江渊不让,他只要和法官说女方当事人现在是一起经济犯罪案的嫌疑人,已经被边境控制了,那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不还都是男方的? 周然看到江渊一点欣喜的表情都没有,也没说什么,低头默默的整理卷宗。 出了法院,周然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江家的老太太打电话过来,在电话那头急切的问他审判结果。 周然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江渊,然后说:“男孩的抚养权判给了我们这边。” 章颖喜悦的声音传过来:“什么时候接孩子?这样,我今天晚上就过来吧。” --- 张律师安慰楚苓:“算了,好歹留了一个孩子在身边。” 楚苓没说话,只是刚才在法庭上哭的久了,双眼红肿,看起来万分憔悴。 张律师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还是他教给楚苓的招,结果到头来白哭了一个多小时。 等楚苓上了车,陆淮手控着方向盘,问她现在是不是回家去。 楚苓慢慢的弯下腰去,双手捂着脸埋在膝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陆淮看得心疼,但还是觉得,有些话虽然难听,还是有必要说给楚苓听的:“江家的实力你不是不知道……能留住糖糖,已经是万幸。” 楚苓一直捂着脸,没有说话,陆淮也就这样陪她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沙哑着声音说:“带我随便去哪里逛逛,我现在……不想回家。” 陆淮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过了好半天,才干巴巴的说道:“等多多满了十岁,他想跟你就能跟。” 楚苓在心中苦笑,等多多满了十岁…… 等多多长到十岁,到时候他大概早就不认识她这个妈妈了,又怎么会愿意和自己一起生活? 中午的时候家里打电话过来,楚苓接起来,电话那头是多多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你中午回不回来吃饭?陆叔叔来不来?” 楚苓还没说话,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一边的陆淮见状,赶紧拿过她的手机,放在耳边,对电话那头的小人儿说:“多多,我是陆叔叔。” “啊!陆叔叔!”多多惊呼,“你和妈妈回来吃饭吗?” “我们马上就回去,多多乖,带着妹妹先吃饭,别饿着了,好不好?” 多多应了声好,然后又有些疑惑的问:“妈妈呢?妈妈怎么不说话?” 陆淮柔声哄道:“妈妈现在忙,等下回去再和多多说话好不好?” “……那好吧。”多多有些失望的说。 回去的时候陆淮特意绕路,去了那家老字号乳品店买了两盒多多最喜欢的奶卷。 楚苓看着他把两盒奶卷放在驾驶台上,心中更是满满的酸涩。 回到家刚打开门,便有小东西扑到脚边,是多多。 他抱着妈妈的腿边蹭边撒娇:“妈妈!妈妈妈妈!” 楚苓蹲下来,拎着手里的袋子强笑道:“陆叔叔买了多多最爱吃的奶卷。” 小家伙十分惊喜的接过来,说了声“谢谢陆叔叔”,然后就吧嗒吧嗒的跑回房间和糖糖一起分着吃了。 晚上陆淮没留在这里吃饭,趁两个孩子不注意,徐阿姨问楚苓:“你的眼睛怎么了?” 楚苓没吭声,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扔下手里正在摘的菜,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她打开电脑,将多多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找出来,一张一张的点开来看,看到后来终于还是泣不成声。 多多从小就爱闹腾,从没让她省心过。一岁多的时候小家伙刚会说话,每天一醒来就叫妈妈,一个人也能叫得不亦乐乎。后来楚苓教会了他叫糖糖,于是小家伙每天都搂着妹妹啵啵的亲个不停。 再大一点的时候,多多看电视看到里面的小孩给妈妈洗脚,于是也像模像样的端了一盆水,又搬来自己的小马扎坐在玄关处,撑着下巴等她回来。 他还那么小,连三岁都不到。楚苓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她怎么放心把多多交给别人? 吃饭的时候,多多咬着筷子问:“妈妈你的眼睛怎么了?” 楚苓说:“妈妈切辣椒的时候不小心抹到眼睛里了。” “哈哈!妈妈你好笨!”多多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楚苓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胡萝卜,一边说:“是呀,妈妈很笨,所以以后多多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当然啦!”小家伙得意的挺起小胸脯,“我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妈妈和糖糖呢!” 吃完饭后她让多多和糖糖在客厅里玩,自己躲在儿童房里帮多多收拾平时穿的衣服,又想起多多皮肤敏感,只能用一种牌子的爽身粉和沐浴露,于是专门把名字记下来,准备到时候一并给那人。 第二天的时候江渊并没有来,来的是小方,小方一脸的尴尬,摸着鼻子说嫂子好。 楚苓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是你的嫂子。” 见她这幅模样,小方没敢再说话。 楚苓从房间里把多多领出来,找出他平常戴的黄色小圆帽帮他带上,又找到多多平时背的小挎包、然后是水壶。 多多仰着脸问:“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楚苓眼眶发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说道:“多多跟小方叔叔去玩几天好不好?”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多多对小方叔叔的印象很好,当下也歪着头问:“糖糖呢?糖糖不去吗?” 楚苓赶紧擦一擦眼眶,然后又抬头笑着说:“去的呀。多多先跟着小方叔叔走,妈妈过几天就带糖糖一起过来,好不好?” 一边的糖糖小声的“呀”了一下,多多也赶紧说:“让糖糖和我一起去嘛。” 楚苓强笑道:“宝贝,车子坐不下这么多人的。” “好吧。”多多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但他不想让妈妈觉得自己不乖,所以还是点了头。 小方看到楚苓提了一个拉杆箱,猜想里面大概全是孩子的日常用品,忍不住说:“嫂子,那边不缺东西。” 楚苓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小方叹一口气,将箱子接了过来。 小方十分细心,车里还装了儿童座椅,多多坐上车后,使劲的对着妈妈妹妹还有徐阿姨挥手:“妈妈,快点带着糖糖过来哟~” 小方就像是怕楚苓后悔似的,一上车就让司机赶紧发动车子。 多多有些奇怪的问小方叔叔:“妈妈好像哭了……” 小方尽量转移话题:“多多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啊?” “海绵宝宝、起司猫……”多多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给小方叔叔听,但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车里坐得下妈妈和妹妹呀!” 小孩子的直觉都很准,多多只愣了一秒钟,马上问小方叔叔:“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小方还没来得及说话,多多的一双大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他挣扎着去看车窗外,可车窗外早就没有了妈妈和妹妹。 多多的一张小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双脚不停的踢打,他尖叫道:“坏人!坏人!放我回去!妈妈不会不要我的!” 小方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和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说真相。 多多挣扎了很久,终于沉默了下来,低垂着小脑袋,一边狠狠擦着眼泪一边小声说:“我会好好听话的,我再也不惹妈妈生气了……你们把我送回给妈妈好不好?” 第53章 我跟你们说,其实“桑旬”之前是给一个蛇蝎美人安的名字,我觉得还挺适合,有点后悔给这里的学霸“桑旬”用了这个名字,下面是陈年老坑↓↓↓ ---- 防盗章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桑旬不顾身上只松松的披了件睡袍,慢慢踱步到客厅的落地窗前,便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caymangt4缓缓离去。 桑旬不由得一愣,她在浴室里磨蹭了将近两个小时,那辆车大概就在楼下停了两个小时。 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桑旬想,以前的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冷血。 可是没有办法。 她拉上了窗帘,转身回了卧室,又将一支打火机塞进了沙发缝里。 没过一会儿苏昳就回来了,他进来的时候桑旬正窝在卧室的小沙发上看杂志,听见他推开门,倒也不惊不喜,只是嘟囔了一句:“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大概是刚从机场过来,苏昳看上去有些疲倦,果然,桑旬听见他开口道:“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他将腕上的手表解下来,扔在床上,又胡乱将领带扯开,桑旬见状,这才起身走到他面前,帮他把领带拿下来搁到一边,然后又帮他一粒一粒的解衬衣的扣子,问:“我去帮你放水?” 苏昳沉着脸点点头,脸色却突然一变,他捉住桑旬往自己腰间滑的手,脸还是绷着的,只是声音中隐约透出一点笑意来:“想我了?” “不要脸。”桑旬脸上一红,用力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使劲在他胸膛上一推,转身就要走。 苏昳唇角翘起,手上使了点力就将她一把扯回来,顺势就压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他俯下身去亲她,不料桑旬却猛地侧头避开他的吻。 苏昳不由得一怔,但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他抿着嘴,样子阴晴不定,看上去十分危险。 那边桑旬对他的怒气却是视而不见,只听见她冷哼一声,语气讥诮:“你被其他女人榨得还有力气来我这儿?” 听见这话,苏昳才觉出点意思来,他这回在南边待了大半个月,中间忙得焦头烂额,也并未联系过桑旬,现在看见她这幅模样,心下明了,她多半是觉得被冷落了,所以才拿起乔来。 不知为何,苏昳的心情突然变得有点好。 他这回去新加坡一去就是半个月,期间半个电话也没打给过桑旬,又因为忙得焦头烂额,也未曾找过其他女人纾解,这会儿倒是觉得憋得有些难受,于是胡乱扯下桑旬身上的睡袍。 桑旬侧头避开他的吻,嗔道:“身上臭死了,你先去洗澡。” 往常她并不会说这样的话,更没有嫌弃金主的资格,只是她觉得苏昳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于是故意拿乔。 果然苏昳没有理会她,话音刚落他就进来了,桑旬忍不住“哼”了一声,忍着不适,她蜷起腿,膝盖缓缓地在他的腰窝处磨蹭。 他要得太凶太急,桑旬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觉得身体的每一处都不再属于自己。 直到最后,他终于餍足,压在她身上,密密实实的。 苏昳正要将她抱起到床上去,手上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不由得动作一顿,他把那东西拿起来,是一支打火机。 的打火机,这并不是他惯用的品牌,苏昳不语,只是望向桑旬,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人来过?” 桑旬拢了拢身上的睡袍,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初,声音冷淡得像是故意做出来给他听似的:“苏旻下午的时候来过一趟。” 苏昳没吭声,只是将手中的那支打火机放在了茶几上。 桑旬也并不着急解释,只是将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等待着苏昳的反应。 她深知苏昳的脾气,即便她之于他只不过是一件玩物,可他也不允许有人觊觎这件玩物,哪怕是他的亲弟弟。 “他来干什么?”苏昳漫不经心的问道。 桑旬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在斟酌,最终只是说:“他告诉我他下个月要订婚。” 见苏昳没说话,桑旬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怵,一时又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太过心急。 只是还没等到苏昳说话,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看一眼手机屏幕,便走到书房里去接电话了,桑旬松一口气。 接完电话回来后苏昳看起来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没再提起过。 只是晚上的时候他又将桑旬来回折腾了好几回,动作毫不怜惜,桑旬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到后面她是真的觉得疼,疼极了。她捱不住,于是小声的、气息微弱的乞求他,但他仍不为所动。 结束后他翻身下床去洗澡,桑旬趴在床上,高/潮过后的身体十分的疲倦,她觉得一切迷茫又讽刺。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恍惚间她听见苏昳的脚步声,他走到床边时停了下来,桑旬听见他冷漠的声音响起:“不要去招惹苏旻。” 桑旬沉默几秒,终于还是冷笑道:“是你的宝贝弟弟来招惹我。” 苏昳嗤的一声笑了,语气是说不出的轻蔑:“你也配?” 桑旬想,以色侍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女人嫉妒你轻蔑你,男人也一样瞧不起你。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色,她再没什么可依仗的了。 桑旬说:“我再不配,也是他上赶着来找我。你不如回去管教好你的宝贝弟弟。” 苏昳没说话,直接摔门走了。 之后一连好几天苏昳也没给自己打过电话,桑旬想他大概是真生气了,就连赵小曼都来劝她:“男人都靠哄的,你先服个软又能怎样?” ”干什么?”桑旬斜睨她一眼,然后笑起来,“难道还真想嫁入豪门啊?有这功夫不如去找下一个金主。” 赵小曼听她说话这样混不吝的口气,只得无奈的叹一口气,说:“再找个金主可就不见得像他这样了,换个死老头天天压你,看你受不受得了。” 当初桑旬刚出道,尽管没有任何背景势力,但凭借着一张脸,还是勉强捞到了好几个大制作里的女n号角色,有了曝光率,也算是小有名气,也有一票富二代公子哥儿来追求她。 那时赵小曼就语重心长的劝她:“我觉得那个安公子不错,他对你还挺认真的,你不如抓牢他好结婚。” 赵小曼倒是真心为她好,那会儿桑旬入行时间短,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以她的姿色,嫁一个年纪相当、真心待她的富二代也不是什么难事。进娱乐圈多半图名图利,搏出位要名气无非是想要个更高的价罢了,若能一步到位嫁入豪门,又有谁放着阔太不当来干这苦活累活? 她是桑旬的同门师姐,在这一行呆的太久,见惯了美人们来来去去,便更加觉得,急流勇退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只是桑旬对她的那一套说辞并不买账,非但不买账,还放着一干观音兵不理,自己巴巴儿的贴到苏昳身边去。 赵小曼倒不是觉得苏昳不好,只是这样的男人,摆明了不会和桑旬有任何结果,人家不过玩玩她,奈何她自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桑旬自己倒是振振有词:“人家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也不知道是他玩我还是我玩他。” 赵小曼对桑旬这番话嗤之以鼻,要是她真这么放得开倒好了,可惜她跟着苏昳的时候还是个雏儿,嘴上说是玩玩而已,谁信? 其实她有时候也挺瞧不上桑旬的,觉得她脑子不大好使,小事聪明大事糊涂,当初放着苏旻不要,现在傍上苏昳了,又时不时的去撩拨一下苏旻,也不知道是不是脑筋坏了,偏偏后者还挺吃她那一套。 想到这儿,赵小曼也忍不住讽刺她:“难不成你还想甩了苏昳去找他弟?” “也不是不行。”桑旬倒是没什么反应,语气淡淡的,“只是他都订婚了,当人家小三万一被爆出来,多影响公众形象啊。” 赵小曼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些呢。” 赵小曼话中带刺,但是桑旬倒也不生气,她本来就也不太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不然哪能干出那些事来。 只是过后大半个月苏昳都没消息传过来,桑旬起初觉得,管他苏昳再怎么样,本质上还是个男人,是男人都贱,你越不搭理他,他就越上赶着。只是这回苏昳这么多天都没再来找她,看着倒像是真的生气了。 桑旬没料到他会为那档子事动这么大的怒,有些意外。但她一时也拿不准苏昳这是准备彻底和她散伙了,还是等着自己去赔礼道歉。 只是她不知道苏昳的行踪,也无法贸然去问他的秘书,想起那天自己抛下的狠话,一时之间她也拉不下脸去主动找苏昳,于是只得作罢。 新电影上映,桑旬自然也得陪着跑宣传。她的心思不在演艺圈,从前就老是缺席活动,合作剧组的人大多对她有所不满,只是她现在想着,能增加一点曝光率是一点,万一苏昳能看见呢,那他也能顺势想起自己来。 只是赶了几天场子下来,桑旬早已是疲惫不堪,哪里还有空去想男人的事情。 偏偏投资方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大老板知道剧组这段时间宣传卖力,便定了今晚的宴席款待众人。 其实累了一天,谁还耐烦应付这样的场合,只是资方的时间金贵,肯抽出个时间来和他们吃饭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再加上资方的大老板陆总传闻一向出手阔绰,女演员们都巴不得能搭上他这一条线,是以众人都欣欣然赴宴。 放在往常桑旬自然是不去的,只是这回她别有企图,心里正高兴这位陆总给了这么个好机会。 她不是大咖,也没有自己的保姆车,只能带着唯一一个助理跟同公司的艺人挤另一辆车。 为这事赵小曼已经嘲笑过她好几回了,说是也不知道她跟着苏昳是图什么,人家再有钱,可不愿花半毛在你身上,那不还是白搭。 第54章 臣服r54 他看看桑旬,又看看脚边的行李箱,最终很平静地发问:“你要去哪里?” 桑旬就站在卧室门口,也没有再往里多走一步。 她毫不避讳地迎视着男人的目光,声音里有淡淡的嘲讽笑意:“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桑旬没料到他会提前回来,但现在这样也好,索性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席至衍将手中的那一张纸放下,他想也许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于是动了动僵硬的脸庞,极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他看着桑旬,略微发颤的声音暴露了他的笑容只是在虚张声势的事实,他不敢看她,只是低声说:“想给我个惊喜是不是?”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也不用这种事情都瞒着我,嗯?” 桑旬站在卧室门口,身影逆着光,虚化成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许久,席至衍才听见她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冷漠又残忍的腔调,她甚至还笑了一下:“席至衍,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没有给他一点反应或者逃避的机会,剩下的话仿佛一气呵成。 “既然你提前回来了,那也省得再另找机会和你说了。” “我明天早上的航班飞旧金山,你看到了,我是去那边念书。” “期盼了很久,没想到可以重回校园……这边的事情终于都了结了,以后我大概不会再回国了。” 桑旬停顿数秒,向卧室里迈进了几步,席至衍此刻也终于看清了她的表情,温柔又残忍的模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她笑一笑,语调很轻:“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啊。” 他知道她的野心她的抱负,他害怕她因为过往而一蹶不振,他问过她那样多次,是不是想继续念书,如果想的话,他可以帮她安排好一切。 原来她一早便规划好了未来,只不过这未来里没有他罢了。 席至衍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但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桑旬走过来,她俯下.身去,将地板上摊开的行李箱合上,拉上拉链,扣紧。 席至衍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灭顶的恐惧,没有多一秒的思考,他已经伸手按住了那个行李箱。 桑旬抬起头来,十分平静地和他对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那一次他错得离谱,他以为道歉可以弥补,没想到并未得到她的原谅。 他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别和我赌气好不好?” 桑旬松开那个行李箱,索性站起身来,她笑了笑,说:“和那个没关系。” 她的声音冷淡,不带一点波澜:“我没喜欢过你,之前那么久,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她笑起来,脸上还是那样的神情,温柔又残忍,“都是假的。” 轻轻巧巧的几个字,却仿若最锋利的尖刀,将他的心口撕得鲜血淋漓。 “我不信。”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女人,双目通红。 “别不信。”她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都是骗你的,现在……梦该醒了。” 她说过,因为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所以她永远都不会践踏别人的感情。 他记得她说过的。 可现在的桑旬,仿佛是忘记了曾经的那一番话,又也许是因为,先前的那番话,也只不过是骗他的。 也许是觉得有趣,桑旬再一次笑了起来,她看着席至衍,语调有轻微的上扬:“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席至衍没有回答,他弯下腰去,脸庞埋在双掌中,无声而静默。 “你当初和杜笙摊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一报还一报啊……你利用她对你的感情来伤害她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过,有一天你的感情也会被别人践踏吗?” 席至衍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抬头,可桑旬却听见他喉中发出的干涩声音:“……我和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却嗤之以鼻,“就因为杜笙喜欢你的有钱有势,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所以这就是你的爱比她高贵的理由?” “都是一样的啊。”桑旬轻轻笑起来,“你可以把她对你的爱当做伤害她的武器,为什么我不可以?” 席至衍终于抬起头来,他红着眼睛,轻笑了一声,喉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觉得荒唐,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笑得不可自抑:“原来你是来给你那个蠢货妹妹报仇来了?” “蠢货?”桑旬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惊诧,也许是觉得愤怒,也许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鄙视她?” “你忘了吗?当初是你先勾引她的。任何人都可以嘲笑她,唯独你不可以。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才能让你在欺骗了她的感情后再去嘲笑她的肤浅?” 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站定,她一点点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的模样,最后终于轻声开口:“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席至衍慢慢开口:“那你呢?现在的你,不就是在做着和我一样的事情么?” 他缓慢抬起头来,却猝不及防地对上桑旬的视线,因此便有些狼狈的转过头去。 “不要看我。”他低低地开口,“桑旬,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堆垃圾一样。” 他将烟盒和打火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有些抖,点了几次才将香烟点燃。 为了她,他可以伏低做小,可以戒烟,甚至可以对她和沈恪之间的种种装聋作哑,只是她并不在乎。 非但不在乎,甚至还不屑一顾。 他多可笑,居然还奢望她的爱情。 桑旬在那里立了半晌,然后伸手将一边的行李箱拉起来,低声道:“我走了。” 席至衍觉得脑子混混沌沌的,但仍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恐惧。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恐惧是什么。 他将含着的香烟取下来,掸一掸烟灰,然后将仍亮着火星的烟头往自己手背上狠狠一戳。 皮肉烧焦的味道传入鼻腔,那气味并不好闻,但自肢体传来的迟钝痛感却让他清醒了几分。 “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清醒一些也好,这样就不会哀求挽留,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还能保有最后一点尊严。 她走了。 行李箱碾过大理石地砖,发出“咯吱”的声响,电梯门缓缓阖上,最后重归于寂静。 其实桑旬的东西很少,即便在他这里住了这样久,也没添置太多东西。 现在她将自己的东西都搬走,倒也并未令房子显得空荡。 这间公寓还和从前一样,她在这里驻足的日日夜夜,都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是他独自一人,无端做了一场梦。 他摸一摸脸,一片冰凉。 真的是做了一场梦啊。 他走到书房,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把小小的桃木梳。 那时他以为她飞机失事,这算是她最后的遗物。 后来知道她无恙,他从未有哪一刻那样欢喜过。 只是他忘记了,这个女人啊,看着软,其实性子很冷心肠很硬。 从前她就恨他,哪怕他从未伤害过她,她也不会喜欢上他。 她是生是死,是平安是凶险,从头到尾,其实都和他没有半分干系。 他摸了摸裤袋,将那个小小的戒指盒子拿出来,放在面前端详。 之前他觉得忐忑,因为知道她不喜奢华,他并不确定这个戒指合不合他的心意。 至菀无意间知晓他的担心,只觉得好笑:“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大钻戒?” 有啊,这世上就是有人不喜欢。 他走到窗前,将那戒指盒子和那一把小小的桃木梳一同扔向了窗外。 ----- 桑旬在旧金山落地出关时已经是中午,大姑姑的女儿、表姐叶珂千里迢迢从纽约过来接她,看见她的灰败脸色,不由得担忧道:“在飞机上没休息好?” “有一点。”桑旬抿着嘴唇,点点头。 “公寓我已经找人给你收拾好了。”叶珂笑一笑,“我们先去吃午饭,吃完你就回去休息。” 说完她又转身去叫身后几步远的老公,他正在打电话,听见叶珂的声音,他对着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然后便将电话挂断,走过来。 “小旬,这是你表姐夫,时晏。”叶珂为两人做了简单的相互介绍,又对身后的男人说:“帮小旬把行李搬上车吧。” 三人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餐馆,等待的间隙叶珂问她:“小旬,什么时候入学?” 桑旬想了想,然后答道:“不出意外的话,九月份。” “那还有一段时间。”叶珂笑笑,“趁这段时间,你可以在周边转转。” 桑旬点点头。 叶珂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只以为她是累了,便说:“吃完饭时晏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 将她送到公寓后叶珂夫妇就离开了,桑旬只带了随身的东西过来,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 她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给爷爷报了平安,又将新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孙佳奇和楚洛。 新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很快桑旬便接到一通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号码来自国内。 她接起来:“喂?” “没有打扰到你休息?”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男声。 “没有。”桑旬笑了,现在是早上十点半。 沈恪说:“那有没有空请我吃个午饭?” 桑旬愣了几秒,才反问道:“你在哪里?” “我在你住的公寓楼下。”沈恪的声音带了一点笑意。 桑旬随便套了件衣服便下了楼,一出去,果然就看见不远处的高大身影,不是沈恪又是谁。 他手上搭着一件外套,旁边立着行李箱,桑旬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也许是此刻才发觉自己的唐突,沈恪笑了笑:“来这边开会。” 顿了顿,他又简短解释道:“素素告诉我你住在这里。” 桑旬看了一眼他的行李箱,“没人送你过来?” 沈恪倒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来这边是私事。” 桑旬听在耳中觉得有些不对味,但还是说:“你的箱子可以暂时先放我家。” “谢谢。”沈恪莞尔。 桑旬说:“附近有一家——” 说到一半她猛然收声,不好意思地笑,“你在这里比我待得久。” 虽然最后因为要接手家族企业,未能完成博士学业,但沈恪在这里也算是满打满算待了两年。 沈恪摇摇头:“六七年没回来了,这边变化很大。” 最后两人找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泰国餐馆,桑旬看着面前的沈恪,虽然他一身休闲装扮,但仍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大概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沈恪笑笑,说:“我以前念书也经常来这里吃。” 看她不信,沈恪又说:“老板娘是泰日混血,看见东亚学生就会问是不是从日本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上菜的时候老板娘便操着一口蹩脚的日式英语问桑旬是不是日本人。 等她走了,沈恪笑起来,冲桑旬挑眉,难得在脸上展露出一点得意的神情来。 桑旬喝了一口柠檬水,然后突然开口:“我和他分手了。” 沈恪没有太大反应,大概是早已知道,他轻轻“嗯”了一声。 她想了想,又继续说下去:“我现在不想考虑别的,只想专心学术。” “我知道。” 桑旬吸了口气,看向身边的男人,“沈恪,我不可能接受你的,你该明白。” 他千里迢迢来这里,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是为了什么。 “因为至衍?” 她摇头。 “那我就继续等。” 桑旬想,他愿意等那就等吧,反正说到底,他又能等多久呢。 两人步行着穿过校园,沈恪说:“我明天约了教授吃午饭,你要是感兴趣,可以一起来。” 教授是业内大拿,也是沈恪从前的导师,桑旬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好。” 午后的校园静谧祥和,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过,两人一路行至de,周围的人才渐渐多起来,钟塔前的草坪上零星坐着一些学生。 桑旬说:“想休息一下。” 沈恪看着她,微笑:“好。” 两人刚要在草坪上坐下,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周围起了短暂的骚动,众人纷纷往那枪声的来源看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那声音已经离他们十分近。 桑旬还没反应过来,沈恪却已经架着她的胳膊站起来,沉声道:“走。” 她脚步不稳,一不留神便摔倒在地,那枪声接二连三不停歇,周围人已经伴着尖叫声四散逃去。 桑旬想要站起来,额头却起了大颗的汗珠,她的腿抽筋了。 她咬一咬牙,推了沈恪一把,“你快走。” 沈恪正要将她打横抱起,视线却移到她身后,不由得一滞。 他当机立断,将桑旬扑倒在地,整个身子都密密地压在她身上。 “砰!” 一声枪响。 桑旬感觉到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身体重重一震,她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背心,却摸到源源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 震惊全世界的伯克利校园枪击案在这一天发生。 警方和医护人员来得很快,桑旬跟着沈恪一起上了救护车,她看着沈恪因失血而苍白的嘴唇,手抖个不停,却还要强装镇定:“没事的,沈恪,你不会有事的。” 沈恪握住她的手,微阖着眼,气息微弱:“……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的生命力似乎正在一点点流逝,桑旬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她阻止他:“你现在不要说话。” 沈恪甚至笑了笑,他轻声道:“要说的。” 他虚弱地张着唇,桑旬擦干眼泪,俯着身子想要听清他微弱的话语。 “其实……” 他的话还没说完,桑旬突然被旁边的医护人员一把推开,她隐约听见他们口中的k(失血性休克)。 桑旬脑中一片混沌,她呆呆的在一边看着他们开始为沈恪做急救。 没过一会儿有护士过来问她沈恪的既往病史,桑旬一问三不知,护士又问她沈恪的ssn(社安卡)。 情急之下她这才想起沈恪是美籍,他的外套还在自己手中,她不敢看外套上斑驳可怖的血迹,只急忙去翻外套口袋。 她找到沈恪的钱包,将社安卡掏出来递给护士,与此同时,有一个东西被带出来。 她蹲下去将东西捡起来,那是一个小小的黄色平安符,正面是朱砂画的图案,翻过来,背面绣了一个小小的汉字。 桑旬将东西拿近了一些,这才看清,那是个“婧”字。 第55章 “是吗?”余琅琅冷笑,“你当年没能把我害死,我既然没死,就会一样一样讨回来。” 听到这话,楚苓只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但还是笑了起来。她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很认真的问:“余琅琅,你要向我讨什么呢?你都没有的东西,我更不可能有。” 说完她便再不理会余琅琅,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其实她从前并不讨厌余琅琅,相反,她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因为余琅琅漂亮又乖巧,每次一见到她便会嘴甜的叫嫂子,到国内的时候还会专程给她带礼物。 可惜那时她并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所以后来出事的时候,她觉得十分困惑,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歹毒的心肠。 *** 楚苓到家的时候家门口站着一个人,她下意识的反应是转身就走,可江渊已经看见了她。没有办法,她只得慢慢走过去。 “来找我有什么事?”家门钥匙就拿在手上,可她不想开门,更不想让江渊进自己的屋子。 江渊看她一眼,明知故问:“那张单子是你寄的?” 她笑起来:“你不都知道了吗?” “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他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缓声问。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楚苓想了想,还是决定纠正他,“我们离婚的事已成定局。” 江渊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楚苓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不离婚的话,以后我和那位陈小姐谁大谁小?万一她生的是儿子呢?以后她孩子呢,是管我叫妈还是阿姨?” 她摊了摊手,无奈的总结:“会出很多问题的。” 江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楚苓,你没有心。” 楚苓被他的话气笑了,她也学着江渊的语气,反问他:“是我逼你爬上别的女人的床,是我逼你脱裤子,不但如此,我还逼你和那位陈小姐生孩子,对吗?” “我没有心,我不会难受,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她追问。 还没等到江渊的回答,她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是蒋衡。于是退开一步,想到旁边去接电话。 可她刚想按下接听键,身后就伸过来一只手,夺过她的手机往旁边一扔,手机瞬间就四分五裂。 转身面对的是江渊阴沉的脸色,他一步步走近,“你先是口口声声要和我离婚,现在又搬到外面来住,为的就是这个男人?” 她气极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耳边是一片“嗡嗡”声。楚苓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失控。 她指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你为什么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你让我觉得恶心你知道吗?这两年你睡过多少个女人?一百个,还是一千个?你知不知道,你一碰我我就想吐,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得病!” 楚苓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声嘶力竭的对他喊道:“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我再和你多呆一秒都会疯掉!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 江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向她走来,她还没来得及后退,手便被他一把拉住,下一秒他的手掌便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他沉声说道。 楚苓这下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热,她拂开他的手掌,“我自己会去。” 江渊皱眉,伸手将她整个人半抱半扶起来,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去医院。” 楚苓自然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去医院,她推开他,脚步有些不稳,往后连退了两步稳定住身形后,又蹲下身来捡起刚才被他摔坏的手机,装好后盖,试图开机。 “去医院。”江渊的声音隐隐透露出一点不耐,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她按下开机键,屏幕虽然碎了,但是还能用。她没有理会江渊,打开通讯录,找到蒋衡的名字。 江渊忍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别激我。” 想到蒋衡,她有一秒钟的迟疑,最终还是没能拨出这通电话。 算了,她不想连累蒋衡。 江渊伸手来扶她,想将她搀起,可他的手刚触到楚苓的外衣时楚苓便复又蹲下,“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他终于被激怒,松手放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楚苓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使劲揉了揉脸,然后站起来走到家门口。 从包里掏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手在剧烈的颤抖,试了好几次才将钥匙□□锁孔。 楚苓翻箱倒柜的找到温度计给自己量了体温,发现有点低烧,家里有退烧药,可她也不敢吃。于是打算先睡一觉,如果明早还没退烧再去医院。 她难得在十二点之前入睡,于是将手机也关掉。可整整一个晚上都在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小时候躲在门后怯怯偷看母亲的自己,梦见在操场看台上哼着歌的自己,梦见结婚那天的自己。 他们结婚的第一年便怀上了孩子,肚子很快像吹气球一样大起来,江渊每天回家来都要和宝宝说上好一会儿的话。去医院做b超,医生告诉他们怀的是女儿,江渊提议给女儿取小名叫琅琅,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妥,但说不上来。预产期将至,她却一天比一天焦躁,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腿一软便滚下了楼梯。江渊恰巧回家,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去医院。 虽然是早产,可万幸的是大人小孩都平安,她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护士抱来孩子给她看,襁褓揭开她却发现孩子长着和余琅琅一模一样的脸。 楚苓被这个可怖的梦境吓醒,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处,她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惊魂未定。 然后便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想吃安眠药,但还是忍住了,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的再睡过去。 凌晨四点的时候她被玄关传来的敲门声吵醒,她半梦半醒之间披衣下床,走到门口时才瞥见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她心中瞬间警醒,小心翼翼的透过猫眼一看,没想到门外站着的人却是蒋衡。 她松一口气,将门打开,扶着额头问蒋衡:“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蒋衡看上去十分疲倦,大概是熬夜到现在。他上上下下的将楚苓打量一遍,终于说:“打你电话找不到人,有些不放心。” 他昨晚一直留在公司里和下属一起加班,给楚苓打了个电话被挂了,再拨过去就怎么也拨不通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当着一屋子下属的面溜走,开车到她家来。 听到他的解释,楚苓哭笑不得的望着他,可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让我进去喝口水吧?”站得久了,蒋衡觉得自己腿有些发僵,于是开口道。 “哦哦,进来吧。”楚苓这才反应过来,打开玄关的灯,侧身让蒋衡进来。 给他倒了水,他又得寸进尺起来:“好饿啊,我通宵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楚苓被他气乐了,也坐下来,说:“我在家睡觉睡得好好的,待会儿还得上班呢,现在被你吵醒了,你还来管我要吃的?” 蒋衡看她打着呵欠的样子,又站起身来,说:“我给忘了——你再睡会儿吧,我先回公司去,七点来接你吃早餐?还是八点?” 楚苓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待离婚妇女和蒋衡一起吃早餐难免又惹起闲言碎语,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算了吧,早上路上堵,你开过来就得一个多小时。” 蒋衡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再坚持,走到门口时说:“你回去继续睡吧。” 楚苓的确是不打算在离婚之前与蒋衡有过多接触交流的,可没想到没过几天,蒋衡就出了事情。 是陈川和她说的,当时刚开完一个会议,开完之后坐她旁边的陈川就和她说:“众联出事了。” 众联便是蒋衡与同学合伙开的公司。 楚苓只觉得眼皮一跳,她问:“怎么了?” “财务报表造假,还在调查。因为这个,原本ipo前的最后一轮融资也给卡住了。” “真的假的?” 陈川看她一眼,说:“这还能有假?不过蒋衡到底知不知情呢,还得另说。” 楚苓知道,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可她太了解蒋衡,知道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向来只管技术和产品。要不是他的合伙人隐瞒,要不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你说吧,这事还真想不到,我们中介刚进场还不到一个星期呢,就出这种事,八成是得罪人了。” 不用陈川提醒,她很快也能想到蒋衡到底是得罪了谁。 出会议室之前,她又问陈川:“原本给众联投资的是哪个集团?” “pm集团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推三阻四的。” 她猜得果然没错,pm集团最大的股东是江渊的外公。 看她还在发呆,陈川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对她说:“我还得去荣大一趟呢,先走了啊。” 楚苓回到办公室,盯着面前的电话犹豫了许久,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打给江渊。 她正发着呆,小谭突然敲门进来,对她说:“外面有一位江太太要找您。” 她愣了一下,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想起应该是江渊的母亲。 “好,你先请她去会议室坐,我马上出来。”她对门口的小谭说道。 楚苓的这位婆婆,出身香港豪门,祖母还是清末时的和硕格格,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小姐的风范,正因为此,也格外的看不起楚苓。楚苓以前受过她的许多闲气,可这回却是发自内心的欢迎她的到来。 楚苓到会议室的时候小谭正泡好了咖啡给章颖端上来,章颖眼角扫了一眼,碰也不碰。 她笑了笑,拉开一边的座椅坐下,问:“江夫人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章颖的意图她清楚得很,只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 章颖看她一眼,慢悠悠的开口了:“我来找你,是想要你主动和江渊离婚。” “我两年前就拟过离婚协议,江夫人您当时好像也在场。” 楚苓觉得自己挺恶趣味的,明明很想离婚,却偏要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让江母着急。 “现在情况也不一样了,”章颖笑了笑,“你不能生,现在有人能生,你也当然不能霸着位子不放了。” 楚苓装出认真考虑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离婚可以,但总不能让我两手空空的走吧?” 她真的觉得自己挺穷的,生完孩子她起码有一两年不能工作,还得重新找个地方再买套房子,开始一段新生活代价多高昂啊。 这回章颖终于不是皮笑肉不笑了,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楚苓,说:“钱我可以给你,只要你不狮子大开口。” 第56章 听着身边响起来的生日歌,除了软糯的童音,还夹杂着蒋衡跑调的声音,楚苓突然有些想哭。 她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心口。 楚苓一字一句的在心底许愿:希望多多和糖糖能健健康康长大成人,一生平安喜乐。 吹了蜡烛,蒋衡起身去开灯,楚苓切了蛋糕装在碟子里,分给旁边已经在流口水的两个小家伙。 多多“啊呜”一口咬掉蛋糕上面的整颗草莓,然后才含糊不清的问妈妈:“妈妈,你刚才许的是什么愿啊?” 楚苓朝他眨眨眼睛,然后笑眯眯地卖关子:“说出来就不灵啦。”正说着,蒋衡正好过来了,楚苓递给他一块蛋糕,然后又笑着说:“你订的蛋糕是不是太大了?我们几个吃不完。” 多多插嘴:“吃得完!” 楚苓不理他,又继续对蒋衡说:“待会儿把剩下的蛋糕放冰箱里吧,明天他们上班也能——” 不过,她显然是多虑了,因为她的话还没说完,蒋衡就将手里的蛋糕拍在了她的脸上。 楚苓一下子愣在那里,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反手就将手上的蛋糕也拍在了蒋衡的脸上。 之后咖啡馆就变成了战场,旁边两个小疯子见此情景,连蛋糕也顾不上吃了,兴致勃勃的就加入了战局。 “停——”楚苓左躲右闪,在离那一大两小好几米的距离停下来,扶着桌子气喘吁吁,“为什么你们三个都欺负我一个?” 说完又指着两个小家伙怒道:“白生你们两个了!” 蒋衡笑道:“这是寿星的待遇。”说完又对旁边两个小家伙说:“来,我们再喂妈妈吃点蛋糕!” 最后的结果就是四个人全身上下都涂满了奶油,其中以楚苓最惨。 楚苓有些不服气,伸手就揪多多的耳朵,哼哼道:“本来我不会输的。” 蒋衡在旁边很努力的忍着笑:“对。” 楚苓瞪他,然后又小声咕哝:“本来就是嘛。”因为两个吃里扒外的小家伙的衣服说到底还是要她洗,她总不能增加自己的工作量,所以也就只能下狠劲砸蒋衡了。 她又把旁边噗噗笑的两个小家伙扯过来,无奈念叨:“你们两个小疯子呀,来,跟妈妈进去洗个脸。” 洗脸的时候,楚苓突然小声问多多糖糖:“你们喜不喜欢蒋叔叔?” 多多问:“蒋叔叔是谁?” 楚苓无奈,敲了敲他的小脑瓜:“……就是刚才的叔叔。” 糖糖傻笑:“蛋糕好吃。” 楚苓哭笑不得,索性闭了嘴不再说话,从一边拿过毛巾给他们俩擦干了脸,然后又让他们先出去。 她对着镜子,细细的将脸上沾的奶油都洗净,又瞥见头发上也沾了一些白色奶油,她没办法,只能用纸巾擦了,然后忍着腻腻的感觉绑起长发。 楚苓突然直起身,打量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唇红齿白,似乎还盛开在正娇艳的时刻。她又向镜子凑近了些,果然看到眼角不知几时生出的几条细纹。 楚苓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对她说:你不年轻了。 是啊,她已经三十一岁,不年轻了。 可是,楚苓闭了闭眼,心中恍惚:她才三十一岁,为什么觉得半生已经蹉跎。 --- 蒋衡已经将外面一片狼藉的桌面收拾好了,她出去的时候蒋衡正在拖地。 楚苓赶紧上去抢他的拖把,一边说:“你放着,我来吧。” 蒋衡背过身子,伸手将她挡开,笑道:“就剩一点了。”说完又笑着看向楚苓,“我在家家务都是我自己做的。怎么,你不信啊?” 楚苓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将喉中的那一点哽咽忍下,这才开口了:“我才不信,以前我可是和你一组做过值日的。” “真的。”蒋衡又笑起来,“以前我妈怕我讨不到老婆,逼我学的。” 他看了看楚苓的表情,顿了几秒又说:“我包里有棒棒糖,刚才忘了,你去拿给多多糖糖吃。” 等两个人将东西收拾好,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楚苓让蒋衡先带两个小家伙在外面等着,自己将电源关了,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出去,锁门。 “爸爸!”身后的多多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就是“哒哒哒”的脚步声。 楚苓回过头,这才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不知停了多久,江渊正从车上下来。 多多和糖糖都跑了过去,蒋衡站在一边有些尴尬。她走过去,把蒋衡刚才落在店里椅子上的外套递给他,又对他笑了笑。 --- 江渊看了站得远远的楚苓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弯腰蹲下,摸了摸面前两个小家伙的头,然后问他们:“你们这几天乖不乖?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多多说:“妈妈过生日,你怎么现在才来?” 江渊摸了摸外套口袋里的礼物盒子,硬硬的边缘硌得他手心发疼。他又揉了揉多多的头,然后才开口:“对不起,爸爸忘了。” 多多“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他的漫不经心,倒是糖糖,慢吞吞的开口了:“我和哥哥有给妈妈唱生日歌哦。爸爸,你快去祝妈妈生日快乐吧。” 江渊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楚苓,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他记得,那是她的高中同学蒋衡,两人正低着头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 他收回视线,然后又捏了捏糖糖的脸,说:“糖糖替爸爸说一声,好不好?” “好呀。”糖糖欣然应允,想了想又说,“那下次爸爸要自己和妈妈讲哦。”小丫头笑得一脸灿烂:“那样妈妈会更开心啦。” 她不会开心的。江渊默默的想。 江渊又忍不住朝旁边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不知聊到了什么,楚苓抱着手臂侧脸笑了起来,这样一来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楚苓愣了愣,然后收起笑容,扭过脸去。 他问面前的两个小家伙:“你们……喜欢那个叔叔吗?” 糖糖不明就里,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的说:“嗯,喜欢,蒋叔叔很好的。”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但又拼命找存在感的多多也傲娇的开口了:“我也好喜欢好喜欢蒋叔叔!” 江渊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从车里拿了这次带给多多糖糖的礼物,让他们拿好之后摸了摸他们的头,说:“跟爸爸亲一个。” 糖糖很乖的过来亲了亲爸爸脸颊,多多有些别扭,嘴里嘟囔着:“你们大人好烦,为什么整天都要亲亲。”但还是凑上去亲了亲爸爸的侧脸。 江渊说:“妈妈还在等你们,快回去吧。” 两个小家伙抱着东西,蹬蹬蹬的跑了回去,一边的楚苓蹲下来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带着他们上了一边蒋衡的车。 直到蒋衡的那辆黑色沃尔沃驶远,江渊才重新坐进了车里。 司机问他:“江先生,去哪里?” 江渊靠在后座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回别墅吧。” 刚找到楚苓的时候他就在这里购下一处房产,上个星期别墅已经装修好了。 车一路开到别墅门口,江渊下了车,然后又让司机早点回去。 司机应下,但马上又想起车的后备箱里还有一个大蛋糕,于是还是硬着头皮问了:“江先生,车里的蛋糕——” 江渊一愣,停住脚下的步子,等司机把后备箱打开,这才将里面的蛋糕拿了出来,然后提着蛋糕盒子进了家门。 他想起来,其实三年前楚苓走的时候,离她生日就还有一个星期不到。 当时他早在一个月之前就预订下她最爱那家餐厅的顶楼,又找了叶涵一起去选烟花,两人放了几百种才确定下楚苓生日当天要放的烟花。 那时叶涵还嘲笑他:“你马后炮放得真好。” 后来出了那样的事,他差点疯掉,只想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的车翻下公路的时候,意识模糊的前一刻他甚至还在想,想楚苓会不会心疼他,又想,她会不会因为这心疼,而原谅从前的自己。 再后来,他在医院醒来,醒来的时候发现楚苓就在他身边。其实他偷偷的烦恼了好久,暗暗的想,原本为她安排好的生日庆祝,这回是不是要泡汤? 他暗暗的猜测,楚苓是不是已经原谅了他? 可就算如此,生日还是要庆祝的,他想起自己试了好几百种才试出来的烟花,于是又绞尽脑汁的想,除了生日,还能有什么由头?九月可只有一个教师节。 不过后来楚苓走了,所有的一切也就成了个笑话。 江渊在餐桌前坐下,又切了一块蛋糕,不过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他突然有些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爱吃这东西?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方形的盒子来,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又扔在了一边。 --- 楚苓带着多多糖糖回了家,又让徐阿姨给他们洗澡换衣服,然后便下楼去送蒋衡。 蒋衡笑道:“你这送了我下来,我待会儿还得把你送上去。” 楚苓也笑,又侧过脸问他:“怎么?你不耐烦啊?” “不敢不敢。”蒋衡赶紧做了个讨饶的姿势,顿了顿,他又说:“今天真开心。” 楚苓看着他,抿嘴笑了笑,然后说:“我也是。” 蒋衡突然停住步子,说:“今天是你生日,本来我不应该问这些事情的,不过我忍不住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楚苓说。 她不是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当然知道蒋衡的心思。 楚苓深深吸了一口气,攒了一点勇气,这才开口:“我向你坦白……我这个年纪了,再谈爱不爱的,也挺可笑。医生说了,我很难再怀孕,而且,我已经有多多糖糖了,所以也不会再要孩子。但是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好儿媳。我的确是想和你组建一个家庭的,但我不知道,你听完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之后,还愿不愿意要我?” 蒋衡低着头,外面灯光晦暗,楚苓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有些紧张。 “好啊。”蒋衡突然开口,然后笑了起来。 楚苓还有些愣神,她问:“你……考虑好了没?” 蒋衡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说:“不能反悔是不是?” “嗯。”楚苓点头。 “那——”蒋衡故意拉长声调,“那我就跳了这个火坑吧。” 楚苓气得捶他,蒋衡突然捉住她的手,说:“你头发上有奶油。”说着便伸手捉住她的一缕发丝。 楚苓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蒋衡说的是真的,刚想问“哪里啊”,就感觉到自己的唇被人堵住,面前是他放大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蒋衡终于松开了她,旁边正好有乘凉归来的一家三口,目光齐刷刷钉在他们俩身上,楚苓将脸埋在蒋衡胸前,闷闷的笑了一声。 蒋衡也笑,然后又问她:“我好像有些太着急了。”顿了顿他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也没关系。” 楚苓眼中有泪,没有说话,只埋着头不说话。 蒋衡似乎感应到,他又轻笑了一声,低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也不急了。” 楚苓心中对他的亏欠感从未如此强烈过,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又摸了摸蒋衡的眉尾,那里有一道疤。 蒋衡一愣,然后笑了出来,问:“你还记得?” “嗯。”楚苓点头,眼泪却止不住的落。 那还是十五年前,她念高二的时候,下晚自习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蒋衡来英雄救美,那道疤就是那一次落下的。 那一晚她也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如今夜一般。 第57章 江岑暗暗在心里琢磨了片刻,纵然她和沈粤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此刻身处沈粤全款掏钱买的房子里,她若对着沈粤的女友摆出女主人的架势,大概还是不太合适的。 可转念一想,她还有日常用品留在这房子里,若对方时常出入,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沈粤的妻子?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刻意忽略对方那咄咄逼人的语气,江岑斟酌了一下语气,终于微笑着反问:“楼下保安是怎么肯放你进来的?门禁卡是沈粤给你的?” 他们住的是酒店式公寓,楼下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保安更是将每一位业主记得滚瓜烂熟,况且这里是一梯一户,没有门禁卡连电梯都进不了。 不过对方显然误会了江岑的意思,她大概以为江岑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依旧是剑拔弩张的模样:“是沈粤给的。但那又怎么样?” “不不,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江岑耸耸肩,又眼尖的发现她手上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大概是衣物之类。江岑指了指那个袋子,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来干什么的了吗?” 对方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来帮沈粤拿换洗衣服!” 得知沈粤胃出血住院的消息,江岑也吃了一大惊,又追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他住院都快一个星期了。 其实小长假结束,两人从老家回来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唯一的联系还是那天江岑在沈母家给他打电话,到头来还是别人接的。 来拿衣服的女孩是沈粤的助理,江岑看着她只觉得不太好相处,于是也没问她叫什么,只问了沈粤现在人在哪家医院,没想到居然也碰了一鼻子的灰。 女孩没好气的说道:“人家住了一个星期你没去看,现在都快出院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没等江岑回答,女孩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老婆当的,真是一点都不合格。” 江岑被她一句话噎得半死,好半天缓不劲儿过来。可看那女孩的模样打扮,一眼便知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十分稚嫩,江岑简直哭笑不得,哪里又好认真和她计较。 终于还是软下语气来,对着那女孩说道:“那好吧,我去帮你拿衣服。”说完便转身进了卧室。 江岑日常的衣服并不多,因此衣帽间里一大半都是沈粤的衣物,他穿衣风格十分简洁,向来不喜多余的款式,因此衣帽间里常年是蓝白灰三色的衬衫,连居家服也全是白灰两色。 拿好了换洗衣物出来,江岑又看了一眼那女孩带来的袋子,发现里面似乎是脏衣服,猜测大概是从医院带出来,要送去干洗店的,于是忍不住和她说:“是沈粤换下来的衣服?你可以放到浴室里,保洁阿姨会送到干洗店去。” 女孩看她一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谢谢”,几乎没把江岑给郁闷死。 女孩走了之后,江岑又给沈粤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家医院。 电话那头的沈粤挺生气:“谁跟你说的?”顿了顿,他自己先反应过来了,又连忙说:“你在家碰见云珊了?” “嗯。”江岑应一声。 沈粤的语气倒是有点紧张,急急的在电话那头解释道:“她就是帮我去拿衣服的。”想了想,沈粤又补充道:“她说话有点冲,你别放在心上。” 江岑听得心里挺不舒服,没来得及细想,话就脱口而出:“你还挺了解她,你们公司老板和下属的关系真不错啊。” 话一说完,江岑就发觉自己的语气简直和拈酸吃醋没什么两样。一旦发现了这一点,她瞬间就有些恼羞成怒,便直接将通话给掐断了。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医院附近有许多小吃店,江岑怕他晚饭吃得早,这会儿该饿肚子了,于是打包了一份鱼片粥带给他。 江岑到病房的时候,发现云珊居然还在沈粤的病房里。看见她来,云珊依旧是一副臭脸,盯着她手里提着的外卖盒,皱着眉头道:“他不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饶是江岑向来不和小姑娘计较,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动气。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平心静气的说:“是鱼片粥,养胃的。” 云珊就差要摆出一个捏鼻子的动作来,皱着眉子哼道:“那么腥,你不知道沈粤最讨厌这个吗?” 倒是沈粤,一早就看见她进来了,但这会儿才出声,还是对着云珊说的:“别瞎说,我挺喜欢吃那个。” 沈粤在病床上坐起来,又开口道:“云珊,很晚了,你先回去吧。”小姑娘嘴巴撅起来,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刚想说话,就被沈粤打断了:“待会儿我们两个亲热你也要看?” 云珊被沈粤这一番话羞得满脸通红,跺了跺脚,就气哼哼的走了。 等小姑娘走了,江岑关上房门,这才将粥端到了沈粤的病床前。 沈粤一边打开盖子一边简单和她解释:“我和她爸爸有生意上的往来,一起吃过一次饭,小姑娘还在上大学,闹着非要来我这里实习。” 江岑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云珊,发觉自己窥探的心思被一览无余,她不禁觉得有些难为情。 “唔……”沈粤闻了闻鱼片粥,立马皱起眉头别过脸去,“真的好腥。” 江岑被他气到,“啪”的一声合上盖子,“不吃拉倒。” 沈粤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说:“你应该感动啊,她又没说错,我本来就最讨厌吃这个,刚才不是为了你的面子么?”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江岑撇嘴道。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沈粤把后背靠的枕头向上挪了挪,表情严肃认真,“你居然不知道我最讨厌吃鱼。” 江岑不由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讨厌什么?你上次吃虾怎么不讨厌虾腥?”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沈粤可算是想起来了,立刻回击道:“我海鲜过敏你还给我吃这个,你安没安好心?”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是淡水鱼!”她记得,沈粤明明只是轻微的海鲜过敏。 沈粤不再理她,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 对于这样的沈粤,江岑其实是有些陌生的,但并不讨厌,甚至因为他这些孩子气的举动,生出一点怜惜来。 她在病床边坐下来,想了想,问他:“医生怎么说的,胃出血到底要不要紧?” “没事,再住几天就行了。”沈粤的语气敷衍,明显不愿多谈。 江岑想,这大概就是男人的通病,轻易不愿向人展示自己无奈脆弱的一面。 其实并不难猜,沈粤这次胃出血,多半还是喝酒喝出来的。别人有意灌酒,他不得不喝。 江岑对于沈粤生意上的事情并不了解,即便是到现在,她也搞不太明白沈粤的公司究竟是干什么的。可看着沈粤公司的办公地点从一开始的郊区民居搬到现在的市中心高档写字楼,她也明白其间要付出多少。 江岑忍不住想,即便是像她这样,身处于相对单纯的学术圈,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想要做出一点成绩来都是万分艰难,更何况是吃人不眨眼的商场。 “不行,好饿。”沈粤探起身来去拿手机,“我要叫外卖。” 江岑一下子警惕起来:“你要叫什么?” 沈粤不理他,自顾自的拨号,江岑凑过去看,一眼就看见了他给那个号码存的备注——“海底捞”。 江岑觉得头都大了,她伸手去抢沈粤的手机,“你不要命了还吃火锅!” 沈粤将手机换到右手,空出来的左手轻轻松松的就压制住江岑。沈粤虽然努力想让语气严肃点,但还是忍不住夹杂着一丝笑意:“别闹!” 可江岑十分认真,她有些急了:“你真的不能吃火锅!” 订餐电话已经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礼貌的声音,一本正经的问沈粤要点些什么。 沈粤纠结了几秒,然后又转过头来看江岑,他忍着笑,故意问她:“锅底要牛油的还是三鲜的?” 江岑气坏了:“吃死你算了。” 沈粤恍若未闻,继续一脸淡定的点餐:“……肥牛、雪花、里脊……酱?有什么酱……” 眼看着电话那头的小哥就要问派送地址了,江岑气得直接去捂沈粤的嘴,却正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睛。 没来由的,江岑心里一跳。 下一秒钟,沈粤就将她按倒在床上,俯身吻了下来。 事后连江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在医院这种地方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来。 一开始的时候……电话甚至都没有挂断,病房里十分安静,被扔在一旁的手机里清晰的传来对方的询问声,她的耳边还夹杂着沈粤的心跳声,江岑羞得满脸通红,连轻喘声都死死忍住,生怕被电话那端听出端倪。 不知过了多久,通话终于被挂断,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江岑松一口气。 其实她和沈粤……两人结婚三年,再怎么说关系都纯洁不到哪里去。可是……今天和那次不一样,这次是在清醒状态下的。 江岑恨自己太不坚定,轻易就受了他的蛊惑,过后又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更把两人的关系弄得一团乱——如果之前尚且可以用酒醉来解释,那这次不知要用什么借口了。 难道要她承认自己情~欲当头,所以才没有坚定的推开沈粤吗? 沈粤吻了吻她的额头,慵懒的声音里带了笑意:“这下是真的饿了。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江岑只觉得脸颊发烫,她推开沈粤下了床,“我去洗澡。” 浴室里洗浴用品一应俱全,江岑走到洗漱台前,忍不住拿起沈粤用的毛巾,凑近脸庞闻了闻。 全是沈粤的味道。 真讨厌。 这里没办法泡澡,所以江岑随便冲了冲便完事,穿衣服的时候沈粤在外面喊她:“你的电话响了。” 江岑担心是学生打来的,想了想,于是说:“你帮我拿过来吧。” 外面传来翻包的窸窸窣窣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沈粤的脚步声走进,他在玻璃门上敲了敲,把手机递给江岑。 电话是同事打来的,对方说家里孩子生急病在医院,丈夫又出差在外,想让江岑帮忙代明天早上的两节课。 同事的语气焦急,江岑连忙安抚她:“没问题,你放心吧。孩子还好吗?” “我也不知道,”对方的语气急得就差哭出来,语无伦次道,“我一直在实验室里,出来就接到我妈的电话,她现在带着孩子还在医院里排急诊……” “别担心,肯定没事的。”江岑安慰她几句,挂电话之前又补充一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 江岑穿好了衣服出去,发现沈粤也穿戴整齐的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点了一根香烟,红色的微弱火星在他的指间若隐若现。 一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江岑就忍不住脸颊发烫,她自然不想留在这里过夜,因为实在不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如何面对沈粤。 可这也是第一次,她不愿沈粤多想,因此找理由也找得格外费心。好在现在她不用编理由了,江岑一五一十的告诉沈粤:“同事她家孩子病了,我明天要帮她代课……我先回去了。”江岑将那句“明天再来看你”咽回肚子里。 沈粤笑起来,说:“这个理由你真是用不厌。” 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太浓,江岑觉得很不舒服,但想了想,还是耐心和他解释道:“是真的……我没骗你。” “江岑。”沈粤突然叫她的名字,脸上的笑容消失,“有时候我真是看不懂你们女人。”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嗯?” 沈粤面无表情的说道:“就在不久前,你还在为了苏昭言要死要活,没想到这么快就上了我的床。” 江岑站在那里,花费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住,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 她只觉得连指尖都在颤抖,她听见自己一字一句道:“沈粤,你真是个混蛋。” 出了医院,江岑在附近找到一家药店,买了药和矿泉水。她吞下药片,又灌了几口凉水,因为喝得太急,她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第58章 江岑想,自己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狼狈过。她也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像一个泼妇一样,完全不顾及形象的对着沈粤厮打漫骂,只是因为他不肯和自己离婚。 大概只是因为太绝望。 江岑忍不住想起苏昭言,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她想,苏昭言从来不会伤害她,也从来不会让她流泪。就连分手的时候,她那样对待他,可苏昭言从未对她恶语相向过。 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涌上来,把江岑压得透不过气来,她忍不住掩面痛哭,“我当初一定是疯了,才会和你结婚……” 时隔三年,江岑终于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我怎么会和他分手……他那么好,我居然和他分手……” 沈粤怒不可遏,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咬牙问道:“你现在后悔了?” “对,我后悔了。”江岑沙哑着嗓子答道。 她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她恨三年前的自己,为什么连试都不敢试一试,那样轻易地就推开苏昭言,才让自己陷入今天这样的境况。 大概是气得狠了,沈粤怒极反笑,他的唇贴到江岑耳边,亲昵无比的姿态,可声音却是冷冰冰的:“你既然那么后悔,为什么不去找苏昭言,反而要和我上床?” 还没等江岑回击,沈粤又开口,这回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来的:“你包里还带着他送给你的戒指,怎么就跟我上了床呢?” 江岑一愣,没有说话,只是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地板上的碎玻璃还没打扫干净,江岑脚上又穿着拖鞋,所以这一脚踩下去痛得锥心,鲜血淋漓。 沈粤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又蹲下来,把她把脚上的鞋子脱掉,沉声问道:“药箱在哪里?” 江岑恍若未闻,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眼神迷蒙,似乎在回忆。 和苏昭言分手后,江岑就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一直到苏昭言出国前的前一天晚上,她无意间听到两个同学暗地里提起,失眠了一整夜,最后还是忍不住,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机场。 只是她在那里等了整整一天,直到最后一班去往美国的飞机起飞,她都没有看到苏昭言。 回到学校,江岑又去了苏昭言的宿舍,他的桌子已经清空了,床位上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为苏昭言打抱不平,对着江岑,他的两个室友都没有好脸色。 其中一个语气嘲讽:“老大真是瞎了眼,居然还买了戒指,打算一毕业就向你求婚。” 江岑是在他的书桌抽屉里发现戒指的,小小的心形盒子,江岑将盒子打开来,戒指安静的躺在里面,钻石的光芒几乎要灼痛她的眼。 原本她已经接受了和苏昭言分手的事实,可看到他一早准备好的求婚戒指,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其实江岑也不是不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苏昭言有什么结果,可还是忍不住将戒指据为己有。 临走前她向苏昭言的室友请求道:“……别告诉他。” 她不想让苏昭言知道自己过来把戒指拿走了。 室友神情嘲讽,“你放心,我们才不会告诉他。” 是了,苏昭言的朋友大概都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再和这个女人有什么纠葛。 江岑把戒指带回去,小心的藏好。期间换了好几次住所,但每次都不会忘记这枚戒指。 其实她从来都不敢拿出来看,她害怕自己会流泪。 沈粤一连问了好几句,江岑都没有答话。他知道一提到苏昭言她就是这个样子,但此刻也只能强压下心里的怒气,起身去找药箱了。 他在卧室的床头柜下面找到了药箱,出去的时候发现江岑仍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她的脸被黑暗所掩映,沈粤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沈粤打来一盆水,帮她清洗脚上的伤口,又小心的帮她将扎进脚心的碎玻璃挑出来。 那天和苏昭言见过面之后,江岑便回家找出了那枚戒指,刚搬进那房子时沈粤见到过一次,但他并没有问过那戒指的来历——其实他们俩也是有结婚戒指的,梵克雅宝的定制款,镶在指环上的最大那颗钻石足足有三克拉重,除此之外还有配套的项链和手镯。 江岑只是突然想通了,苏昭言都打算结婚了——即便他不结婚,自己和他也是不可能的,她又何必再留着这个戒指,留许多无谓的妄想?说到底还是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现在江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那天沈粤在她的包里看到了那枚戒指,所以他会对她说那样的话。 江岑本想告诉他,自己那天带着那枚戒指,其实是想处理掉的。可转念一想,又不由觉得自己太可笑,人家将你的尊严都践踏得一干二净了,何必再凑上去巴巴解释。 沈粤已经帮她包扎好了伤口,江岑将脚从他膝上收回来,低声说:“谢谢你。” 他没有说话。 楼下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江岑知道是司机开车到了,于是说:“沈粤,你先回去吧。” 沈粤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今天这样的状况,无论是沟通还是继续争吵都不太适合,于是站起身来,说:“记得换药,最近天气热,小心感染。” 江岑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在沈粤出门前低低的补充了一句:“我说的事,你认真考虑一下吧。”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起来,江岑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蜡黄,眼神呆滞,再配合脚上的绷带,真是怎么看怎么狼狈。 宿舍楼的隔音效果太差,昨晚她和沈粤的吵架估计全楼上下的人都听见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估计大家多半会以为她昨晚是被家暴了。 家暴就家暴吧,江岑不禁自暴自弃的想,这样大家多少还能给个同情分。 周日的时候,江岑想回家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但又担心碰上沈粤两人再吵架。于是她留了个心眼,特意给豆豆打电话,让她在公司的时候见到了沈粤就给她打电话。 豆豆觉得十分新奇:“你干嘛?要抓奸啊?” “是啊是啊,”江岑连连点头,“你顺便帮我看看他身边有没有狐狸精。” 结果下午三点的时候,豆豆果然给她来了电话,说:“在开会呢,我假装上厕所出来的。”顿了顿,又听她说:“嗯……保守估计,这会起码得开一个小时吧,要干坏事就赶紧的。” 好在江岑人就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挂了电话之后她便直接往家里去。 房间里有些乱,清洁阿姨大概有好几天没来打扫了,餐桌上还堆着吃完的外卖饭盒,沙发上也堆满了换下来的脏衣服。 江岑推门进了卧室,发现卧室里也是一团糟,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堆在那里,烟灰缸里也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烟灰。 卧室的地上散落着几页文件,江岑弯腰将那几张纸捡起来,随便扫了一眼,却觉得不对劲起来。 江岑又匆匆扫了扫后面几张纸,心中的疑惑就越发浓重。 她强自镇定下来,想了想,于是掏出手机来,将那几页文件都拍了下来,打算回去再细看。 星期一早上在食堂吃饭时,江岑听见隔壁几桌都在聊这几天的热点新闻:网上攻击谢永宁教授学术不端的话题。等她到了实验室,发现大家的话题也是这件事。 因为谢永宁教授正是实验室的负责人,所以大家谈论起这件事来,就更是有些义愤填膺—— “这摆明了就是抹黑嘛,居然还有那么多人相信!” “要不怎么说有些人好忽悠呢,估计文章都没看完就开骂了。” “我觉得吧,这事啊,八成就是同行干的。你看看那篇文章,简直了……绝对是故意抹黑啊。” “就是,真恶心,网上造谣没成本呗,也不怕报应啊。” 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谢教授倒是出现了,他一脸笑咪咪的表情:“大家都在讨论我?” 大家都转过身来,纷纷说“教授好”。 “我猜猜看,是这几天那事吧?” 谢教授这一问,立刻又将众人的热情激起来了,大家纷纷七嘴八舌地说: “太过分了!” “不要脸!” “要不我们写篇文章骂回去吧?” “你们还来劲了?”谢教授笑起来,紧接着又说:“没什么好气的,别管这事了,大家都干活去吧。”谢教授依旧是满面笑容,“反正我们也不靠网民吃饭嘛。” 听到这一番话,大家也都纷纷笑起来,实验室里的气氛陡然轻松许多。 谢教授又指了指江岑,说:“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谢教授先问了问最近几个项目的进展,想了想,又问她:“m2c6有什么进展吗?” “药监局那边的批件刚下来,”江岑说,“临床研究大概下个月就能全面展开。” 饶是谢教授,这会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愿能有好消息。” 是的,但愿能有好消息。 m2c6是实验室研究的抗肿瘤药物,江岑还没进入实验室的时候就已经展开研究了,花费数年时间,其间耗费无数心血,也烧了大把大把的钱,因为资金紧张,最后实验室不得不与医药公司合作,双方共同研发。 聊完工作,谢教授又想起先前看到江岑的脚上还包着纱布,于是问:“你脚怎么了?” “不小心踩到玻璃。” 隔了一会儿,谢教授又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对。”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是不清楚,可谢教授在a大任教已久,一直都是院里的老师,自然是知道江岑和苏昭言的关系的。 江岑低着头,没说话。 “真是因为他?”谢教授满脸惊讶。 江岑觉得十分为难,如果默认,岂不是在承认自己对前男友念念不忘,两人藕断丝连?可若是解释,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这样是因为最近在和丈夫吵架闹离婚。 “不是……”于是她只得含糊解释道,“最近家里的事有点多。” “不是就好。”谢教授显然十分欣慰,大概也是怕她的私人感情影响了科研。 晚上的时候又和豆豆一起吃饭。 “你和沈粤打架了?”看到她的脚,豆豆吓了一跳,“他出手这么狠?你没事吧?” 江岑扶着额头,十分无奈:“你想到哪里去了?” 豆豆一脸认真:“我前几天去沈粤他们公司,他脸上还挂着伤呢,那么长一道口子,肯定是你指甲划的。” 江岑一愣,随即有些心虚,因为的确是她干的。 “不说这个了,”她试图转移话题,“我有事找你帮忙。” “什么事啊?” 江岑转身从包里拿出那个蓝色丝绒盒子来,说:“这个钻戒,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你能帮我卖掉吗?” “多大啊?五十分以下的不好出手啊。”豆豆一边嘀咕着一边接过盒子,看了一眼就说:“你这个起码有八十分吧……我正好认识一朋友,是钻石交易所的,我改天帮你问问吧。” 江岑点点头,说:“卖了的钱……你要不就随便找家机构捐了吧。” “你受什么刺激了?”豆豆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没有啊,”江岑慢吞吞地开口,眨眨眼睛,“我突然想做点善事,不可以吗?” “呵呵,”豆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还说没和沈粤吵架呢,这都要卖戒指了。” 江岑懒得理她,只是作势要将戒指拿回来:“你不帮忙我找别人了?” “帮帮帮,谁说不帮了?”豆豆赶紧将戒指塞进自己包里,“到时候捐款证明给我,我还能抵税呢。” “纳税光荣!”江岑笑起来,“我的工资连个税起征点都没到。” 没过一会儿,豆豆那边又担心起来:“你确定真的要卖这戒指?” 按照豆豆的说法,夫妻之间嘛,那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吵架生气了很正常,可是卖戒指这事……气头上把这戒指给卖了,回头俩人一和好,发现这戒指被卖了,岂不是又要掀起一场大战? 江岑无奈,只觉得实在没法和她解释,心中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说把钱捐掉了,这样还能找个缺钱用的借口。 第59章 车开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豆豆一早就等在了那里,她比从前瘦了一些,但脸上还带着十分可爱的婴儿肥,头发比从前剪得更短了些,看上去十分干净利落。 这是两人暌别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于是一对好友在当庭广众之下就搂在了一起。 苏昭言也从车上下来,在旁边轻咳一声:“注意影响。” 豆豆这才看见他,高兴得一巴掌就拍在他身上,语气兴奋:“小叔子你怎么也来了。” 其实最早豆豆给他取的外号还是“小苏子”,可南方人豆豆实在分不清平舌翘舌,再加上误读的这个外号实在太具标志性,所以“小叔子”很快就得到了推广,苏昭言很快也成为了他们整个年级同学的小叔子。 听到外号,苏昭言的脸忍不住黑了,“你真是记得深沉。” “还行还行。”豆豆嬉皮笑脸的,又转过头来挽住江岑的手臂,“咱们找个地方吃晚饭吧,日料怎么样?我请客。” 话一说完豆豆就想起不对劲来,江岑和苏昭言分手时她虽然人在国外,但也略有耳闻,更知道江岑踹了苏昭言和他人结婚的事情,现在这对前任恋人又齐齐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有些搞不懂事情走向。 “行啊,”苏昭言开口道,“我知道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日料店。” 豆豆偷偷瞅了江岑一眼,发现她一言不发,知道不对劲,于是转头对苏昭言说:“今晚是我和岑岑的二人世界,你走开,下次再请你。” 苏昭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江岑,然后又转身对豆豆说:“行,我也想起有点事。那下次再一起吃吧。”说完他便转身上车了。 辛苦忍了一路,豆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又和苏昭言搞上了?” 正在喝水的江岑差点被呛到,她十分无语:“什么叫又?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我看是他送你过来的嘛。”豆豆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模样。 “正好遇上了,所以他才送我一程。”江岑简单解释道。 “那好吧。”豆豆喝了一口柠檬水,眨眨眼睛,“沈粤有空吗?打电话叫他一起过来吧。” “叫他干什么?”江岑小声咕哝道,又低下头,装作认真看菜单的样子。 “你干嘛呀,”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豆豆一脸坏笑,“吵架了?” 江岑避而不答,索性由她误会。 其实那天晚上过后,沈粤给她打过几个电话,但江岑通通没有接,他便也没再打来了。 她一连失眠许多晚。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江岑会忍不住想,是她自己活该,如果不是她犯~贱,又怎么会给别人羞辱自己的机会? 豆豆以为她和沈粤大概只是夫妻间的寻常拌嘴,于是一脸欣慰的表情:“你们俩总算也知道闹别扭了,我原先还以为你们俩就一直那样相敬如‘冰’下去呢。” 豆豆是知道当年她和沈粤结婚的内情的,当时她还挺不屑一顾:“还做戏呢,同住一个屋檐下,我看你们迟早要睡到一张床上去。”不过她很快就又为江岑高兴起来:“不过沈粤的条件那么好,你也没什么好吃亏的啦。” 江岑不太愿意聊起和沈粤有关的话题,于是问豆豆:“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起码得两三个月吧。”豆豆回答,又立刻觉得不对劲:“我这次回来还是因为沈粤呢,你难道不知道?” 豆豆本科学的也是生物,去年博士毕业之后却没再继续投身科研,而是进了一家咨询公司,专门负责生物医药方面的业务。豆豆说,她这次回来不是探亲,而是工作调动,总部派她来这边参与一个项目,客户正是沈粤,他正打算收购国内的一家医药公司。 江岑虽然对沈粤的公司不太了解,但也依稀记得和医药公司八竿子打不上联系,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说:“我记得……他的公司好像是做游戏的。” “我的姐姐哟,”豆豆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游戏公司都多早以前的事情了,你对你老公的生意怎么还不如我一个外人了解。” 知道她对这些东西的确是一窍不通,于是豆豆耐心和她解释道:“沈粤之前倒是做手游的,没办法,做这个就是来钱快,风投也愿意找你。不过现在的沈粤可是了不得了喔,简直是各行各业开花的节奏。” “就是说……”江岑想了想,“他现在进军了很多领域?” 豆豆点点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继续道:“不过还是挺奇怪的。要说呢,他想往医药这一行发展也没什么,但是你知道他打算收购哪家公司么?” 江岑摇了摇头。 豆豆叹口气,报了个名字。 这下倒是轮到江岑吃惊了,她们实验室研究的是抗肿瘤蛋白质药物,正好和这家医药公司有合作关系。这家公司在业内虽然算不上龙头老大,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又是成立了几十年的老牌公司,近几年来越发壮大,资金雄厚远非沈粤可比,不知道沈粤怎么会想到收购这家公司。 豆豆还在继续说道:“我听同事说,你家沈粤好像打算把手里的几家公司卖掉,现在好像在找买家呢。” 江岑惊讶极了,可思来想去许久,却仍然猜不透沈粤的真实意图。 豆豆坐在对面打量了江岑好一会儿,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看你这不是挺关心人家的么。” 江岑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闭上嘴,一句话也不搭理她。 “喂,和我说说嘛,”豆豆往她这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你和沈粤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此刻江岑的脑海里不合时宜的闪现过那天晚上沈粤说的那一番话,她不自觉地咬了咬牙。大概是那晚的事实在太令她难堪,江岑终于还是忍住向豆豆倾诉的*,只是硬邦邦的说:“什么关系都没有。” “少来这套。”豆豆对她的回答十分不满,想了想又开始劝她:“你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你当初和沈粤结婚,不就是为了让苏昭言死心吗?现在苏昭言死心了,你怎么还没死心呢?” 其实她早就死心了,江岑忍不住在心里想,有些事情,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豆豆表示还想去附近的酒吧坐坐,但被江岑果断地拒绝了,因为明天是四六级考试,她要去监考。 坐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江岑百无聊赖的拿出手机来玩。 一登陆社交网络,江岑才发现自己的首页被刷屏了,关注的许多人都转载了一篇文章,而那篇文章的标题正挂着江岑导师的名字——《由a大生命科学学院谢永宁教授学术不端行为观我国高校科研现状》。 标题气势汹汹,如同大字报一般,看到“学术不端”这几个字,江岑更是吓了一大跳,赶紧点开链接看正文。 等将正文看完,江岑倒是淡定了许多。 标题上写的虽然是高校科研现状,但整篇文章的内容都是在攻击谢永宁教授涉嫌学术造假。 文章一看就是内行人操刀的,作者将断章取义、张冠李戴、无中生有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懂行的人看过之后都明白所谓的“造假”是无稽之谈,但作者列出来的数据、图表以及一堆引言都十分具有迷惑性,忽悠外行一点问题都没有。 看完了文章,江岑又忍不住翻了翻底下的评论,绝大部分都是在大骂高校学术*,少数几个指出文章疑点的评论者也立刻被打成水军,淹没在满屏的谩骂中。 江岑有些担心老师,但又觉得他根本不会在乎这种毫无根据的指责。她原本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可转念一想,为这么一篇错漏百出的文章特意打电话询问,反而显得她大惊小怪了。 于是只得做罢。 初夏夜晚的九、十点钟,校园里仍十分热闹,有学生刚下课,也有学生刚从图书馆自习回来,还有一对对的学生情侣在谈恋爱。 江岑穿过教学区、宿舍区,一路步行至教工宿舍,才感觉周围明显安静了下来。 楼道里一片漆黑,江岑这才想起来,楼道里的灯三天两头坏一次,这次已经坏了好几天,大家也都懒得去报修了。 江岑掏出手机来照明,又一边上楼一边摸出钥匙来。她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越往上走这酒气越浓烈,江岑心中觉得有些异样,攥紧了手里的钥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终于爬到三楼,她刚在门口站定,却在一瞬间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她感觉到了,有一个人就站在她身边! 江岑还没来得尖叫,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臂,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江岑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让沈粤进了房间。 楼上楼下住的都是学校里的同事,她也不知道沈粤在楼道里等了多久,更不知道被多少同事看见他这副样子。关键是,江岑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成为众人口里的谈资。 进了房间,江岑的表情彻底的冷了下来,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我给你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大约是真的醉得狠了,沈粤恍若未闻,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一言不发。 江岑被气坏了,也不再和他废话,直接走到隔壁房间去打电话。 哪里晓得沈粤的司机居然在电话那头百般推脱,翻来覆去只有一句:“沈先生让我明早来接他。”最后大概是被江岑问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冒出一句:“刚才就是我送沈先生过去的。” 江岑想了想,于是说:“我这里没有他换洗的衣服,你开车过来,我和他一起回去。” 司机踌躇半晌,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刚挂了电话,外面就传来“啪”的一声玻璃碎裂声,江岑赶紧走出房间去看,才发现沈粤正站在餐桌前,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水壶。 唯一的一只玻璃杯被他手滑打碎了,江岑没说话,只是走回书桌前,拿了自己喝水的杯子,倒了水给他喝。 其实江岑也弄不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真醉还是借酒装疯,可一回想起他那晚的那一番话,江岑仍忍不住气得全身发抖。 “等会儿你的司机会来接你,麻烦你回你自己的家。”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往卧室方向走。 没想到刚走出两步,她便被沈粤拦腰搂住,还没等江岑反应过来,沈粤已经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压在餐桌上。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沈粤沉声问。 江岑第一次觉得这问话如此荒谬,她冷笑着反问:“你以为你是谁?我必须接你的电话吗?” 沈粤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江岑只觉得手腕生疼,骨头似乎都要被他捏碎。 “江岑,我是你丈夫。” “丈夫?”江岑只觉得荒谬极了,她想笑,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你有把我当成妻子来看待吗?” “我没有把你当成妻子来看?”沈粤冷笑着反问,“我做的难道还不够?江岑,你到底还希望我做些什么?” 江岑的眼泪还在不停的流,她一想起那晚他说的话,便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住。她一字一句的问道:“沈粤,你肯定觉得我特别贱吧?” 沈粤不作声。 江岑哭得累了,声音里都是浓浓的疲惫:“你说的没错,我如果不下~贱,又怎么会跟你上床?” 沈粤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江岑终于将眼泪止住,这才声音沙哑的开口:“沈粤,我们离婚吧。” 沈粤松开她,背过身,良久才开口:“我不会离婚的。” “我真的觉得很累很累,每次见面我们都要吵架,又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真的厌倦了这样自欺欺人。沈粤,我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再继续这种生活了……”一边说着,江岑又小声的抽泣起来,“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当初愿意和我假结婚,不就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吗?你的目的早就达到了……我也再没什么能给你的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沈粤似乎并未被她的眼泪所打动,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江岑,你给我听好,我再说一次,我不会离婚。” 第60章 因为已经是六月底,大部分课程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虽然还未到学校的放假时间,有一些考完的学生已经提前回家了。又因为学院的招生宣传片里有好些场景需要凑齐一个班的人一齐出镜,所以就趁着许多同学还没回家,抢先将这部分拍完。 宣传片里有一段考试时女主角给男主角传答案的剧情,看到剧本江岑就惊讶了:“这不是咱们学院的宣传片么……为什么会出现作弊的剧情?” 导演在旁边“嘿嘿”笑:“剧情需要,剧情需要。” 江岑简直是服了,又觉得院长真是太开明了,这样的剧本都能批准。 因为并非专业水平,所以组织宣传片拍摄的几个学生又从校电视台请了外援来,乌压压的一群人站着,专业的摄影设备往旁边一摆,拍摄场地瞬间显得十分高大上起来。 初次上镜,虽然只是学院的宣传片,但江岑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紧张来。 开拍之前,江岑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心下有些纳闷,忍不住问旁边的导演:“还有一个监考老师是谁?” “苏老师呀。”导演说,“谭艺学姐去请了,就是不知道请不请得动。”旁边有人哄笑道:“请不动就让大胡上,谁让他长得那么着急!” 江岑一愣,学院姓苏的也就只有一个。想了想,她又问:“可他也不是咱们院的老师呀,人家是访问学者。” 旁边有人插话:“不是老师是校友嘛!” “对对!我们可就盼着苏老师出镜能给我们多招几个学妹来!” 在场的学生哄然大笑起来,纷纷七嘴八舌道:“等学妹来了,估计苏老师已经回美国去了哈哈哈!” “没错!谁让现在这些小姑娘只看脸,作为学长,我们应该提前给她们上一课,让她们明白生活到底有多残酷。” “哈哈哈哈你丫活该单身一辈子!” 一群人正说着,教室的门被推开,果然是谭艺带着苏昭言走进来,她笑眯眯道:“你们看,我把苏老师给请来了。” “那是,学姐出马,不同凡响。” 苏昭言看了一眼手表,笑着说:“我的时间不多,两个小时应该够了吧。” 说着他又转过脸来,正好对上江岑的视线,两人都愣了愣,然后互相点点头示意。 江岑的确是有些害怕镜头的,但好在镜头并未集中在她身上,底下的男女主角正在眉目传情,而她要做的,只是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然后在适当的时间出手,把作弊的两人抓住。 拍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除了主演,江岑、苏昭言还有充当人肉背景板的同学们纷纷从教室离开。 到了教学楼外面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因为暴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再加上这栋教学楼的地势低,外面已经被水淹了,水面都快和教学楼前的台阶齐平。 旁边传来学生抱怨的声音:“烦死了,怎么又淹了,每年都这样!” “哎呀你说这给水排水系怎么不给我们管管啊。” “还管我们呢,你不知道给水排水系系馆前面淹得比咱们这还高么?” 江岑来的时候路上还没有积水,没想到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水就淹到腿肚子这么高了。 走廊下乌压压的站了许多学生,旁边已经有好几个男生等得不耐烦了,于是直接挽起裤脚、脱下鞋子,打算蹚水回去。 江岑也挺想直接蹚水回去,可是她脚上的伤还未痊愈,她又看看外面浑浊的水面,忍不住想,要是就这么蹚回去,脚上的伤口八成要感染了。 正踌躇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这样怎么回去?” 是苏昭言,江岑转过身来,发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脚上。 江岑想了想,说:“我再等会儿看看,估计待会儿水就下去了。” 苏昭言皱了皱眉,又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说:“一时半会儿估计水也退不下去,我背你过去吧。” 江岑自然不可能答应,刚要开口拒绝,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她像得救一般,赶紧将手机拿出来,发现来电的正是沈粤。 她想了想,把手机拿给苏昭言看,说:“沈粤他待会儿就来接我了……我不要紧的,你要不先走吧。” 听到沈粤的名字,苏昭言沉默几秒,然后点点头,说:“那你别一直站着,去里面坐着等吧。” 一直等到苏昭言转身离开,江岑这才重新拿起手机。 和他能有什么好说的?江岑一边挂电话一边想。 没过一会儿豆豆又打来电话,语气慌张:“完了完了完了,你的那个戒指,我一直放包里,刚才不小心让沈粤看见了,他肯定看见了!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转身走了!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想好理由解释啊,要不就说上次不小心拿错了你觉得怎么样?” 江岑被她这噼里啪啦一大通话给绕晕了,好半天她才缓过来,慢吞吞的“哦”一声,然后说:“没事。” “真没事假没事?”豆豆抓狂,“我晚上就把戒指给你送回来吧,你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江岑无奈,“真没事,你赶紧把它卖了吧。就这样,我先挂了啊。” 沈粤又打来几个电话,江岑都挂了,没过一会儿,她又收到沈粤发来的一条短信,内容十分简单:“我去实验室找你。” 江岑没料到他竟然这样无耻,但又担心他真的找到了实验室去,于是只得主动拨了电话过去。 沈粤问:“你人在哪里?” “到底有什么事?”江岑语气不耐。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人在哪里?” 江岑越发困惑他的意图:“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需要谈一谈。” 沈粤到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之前滞留在楼里的同学都纷纷走了,只留江岑一个人站在教学楼门口。 因为学校里各处都是积水,所以沈粤出现的时候十分狼狈,身上大半都湿透了,也没见他将车开过来。等他走近了一看,上次脸上被江岑抓的指甲印已经结痂了,长长的一条,几乎横过了半边脸颊,再配合此刻的落汤鸡模样,看起来惨兮兮的,江岑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沈粤看一眼她脚上缠着的纱布,和刚才的苏昭言说了一样的话:“走吧,我背你过去。” “不用。”江岑将手上的塑料袋抖得哗哗响,“我刚才找管理员借了这个。” 沈粤的表情十分嫌弃,“袋子太小,水会漫进去。” 江岑不信,弯下腰将塑料袋套在那只伤脚上,“这不挺——”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粤就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江岑硬生生咽下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余光又瞥到周围的人纷纷朝这边望过来,臊得她赶紧将脸埋进沈粤的胸膛前。 等到蹚过那一片积水,沈粤这才将她放下来,说:“你现在要去哪里?” 江岑想了想,说:“食堂。” 到了食堂,找到两个空位,沈粤又拿了江岑的饭卡,让她在座位上别动,然后又问她:“想吃什么?” “随便。”她不太想搭理沈粤。 这注定是气氛诡异的一顿晚餐,两人都一言不发,只顾着低头吃饭,一顿饭下来,江岑吃得食不知味。 江岑知道他有话要说,好几次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吃完了饭沈粤又要送她回宿舍,理由是路上还有许多地方有积水。 江岑这会儿也懒得跟他生气了,随口问了句:“你的车呢?” 沈粤一愣,然后老老实实答道:“在远春园那儿就熄火了。” 江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她笑了,沈粤也跟着笑了,哪知道他刚笑了一声,就见江岑收起笑脸,狠狠瞪他一眼。 两人一路走到宿舍楼底下,沈粤说:“你脚上的伤还没好,这几天就别乱跑了。” 不知为什么,江岑的表情又冷了下来,说:“你以后别再来学校找我了。”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回到了家里,江岑换下了湿衣服,又洗了个澡,换上了睡衣。 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学生交上来的论文看完,过后又无事可做,于是干脆起身去敷了一片面膜,又打开电脑,打开电脑找了一部电影来看。 看的是老片子,007系列的《大战皇家赌场》,前半部分的剧情太过冗长,江岑索性直接将进度条拉到女主角出场的地方。 饶是如此,江岑还是看得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放到结尾处,vesper在水底流着泪亲吻邦德的手指,然后决绝地推开他,让他离开。 大概是演员太美,即使错过了之前的剧情,江岑仍被这一幕感动。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外面狂风呼啸,江岑被惊醒,外面的窗子被吹得框框作响,她爬下床走到阳台去。 关窗的时候她瞥见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粤在这楼下站了许久,突然听见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一看,发现江岑正站在不远处,眼里噙着眼泪,就那样望着他。 沈粤走过去,将她按入怀里,低头去寻她的唇。 江岑不说话,只是拼命的挣扎。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沈粤的声音沙哑,“那戒指,你是打算处理掉的,对不对?” 江岑终于小声哭了起来,“沈粤你这个混蛋!” 沈粤抱着她,胡乱亲吻下去,嘴里不停道:“对不起,你说的没错,我是混蛋,对不起,对不起。” 江岑从没觉得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委屈,她抽噎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早上的时候江岑是被沈粤吵醒的,她整个人都还晕晕乎乎的,手背挡着眼睛,含糊的问了句:“现在几点了?” “七点多了。”沈粤扣好衬衣的最后一颗扣子,又走到床边,俯下~身来吻她。 江岑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了,因此脑海里就自然而然的浮现起昨夜的种种,她只感觉脸颊发烫,又为自己昨夜的出格而发窘,看见沈粤的脸凑过来,她连忙侧过脸避开他的亲吻。 但最后还是被沈粤得手,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口,说:“中午我来接你吃饭。” 江岑尚不习惯这样的腻歪,她伸手撑在沈粤的胸膛上,费劲将他推开了一点,这才小声嘟囔道:“不用,我在食堂吃就可以了。” 沈粤的手又变得不规矩起来,一边轻笑起来:“食堂的饭菜越来越难吃了,难为你吃得下去。” 江岑忍不住拿话噎他:“也不知道昨天是谁,明知道难吃还巴巴的跑过来。” 沈粤脸皮厚,这样也不脸红,只是说:“那行,中午我们就在食堂吃吧。” 其实江岑一直都不大喜欢沈粤就这样跑来学校,所以也就忍不住说:“你以后别这样跑来了……让人看见多不好。” 不用想也知道,沈粤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当下就回道:“我们是合法夫妻,你干嘛藏着掖着不让我见人,我有那么给你丢人吗?” 江岑知道和他说不通,所以当下也不再浪费口舌,掀开被子下了床。 “别动。”沈粤按住她在床上坐下,然后自己又弯腰捉住她的脚腕,说:“让我看看脚怎么样了。” 其实还没好全,伤口处还露出粉红色的肉来,看着十分可怖。 沈粤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你到底有没有按时上药?” 看着一脸心虚的江岑,他心中瞬间明白了□□分,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粤将药箱搬过来,又将江岑的脚架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 一时之间卧室里陷入沉默,沈粤又不禁联想到江岑脚伤的原因,突然就变得格外心虚起来。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道:“对不起……那天我是气疯了。” 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江岑不防,可心中也是不大高兴的,因为那回忆实在算不上美好。 想起自己那晚的种种举动,沈粤自然是无比后悔。可当时他刚在江岑的包里发现那枚戒指,那枚苏昭言送给她的戒指,他以为江岑居然随身将这戒指带着,心中自然是极度的愤怒,愤怒之外,更令他发狂的,是嫉妒。 沈粤又凑过去吻她,唇齿交缠间,只听他喃喃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见这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江岑又觉得生气起来,她侧过脸避开他的亲吻,只是冷着声音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岑忍不住在心中想,即便和沈粤结婚三年,可她却并不爱沈粤。 昨晚她一时头脑发热就冲下楼去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更是超出她的接受范围。 和上一次一样,江岑又无可抑制的开始自我厌弃起来,恨自己的不坚定,恨自己没有抵挡住诱惑,恨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沈粤,将两人的关系弄得这样一团糟。 江岑想,也不知道两人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她没有办法将沈粤当做丈夫来看待,可两人之间……早就远远超过了普通朋友,若说是契约关系,又显得太过矫情。 第61章 活了快三十年,宋渝从没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里存着的那串电话号码,她的办公室桌上还摆着下属刚才送上来的一叠资料。 号码的主人姓唐,叫唐奕。 唐奕……唐。宋渝觉得讽刺,连这个也是巧合么? 小姑娘其实还在念书,在传媒大学念书,今年刚升上大三,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还是一团孩子气。 宋渝误接过小姑娘打来的电话,当时她娇嗔着质问电话这头的人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少女的嗓音娇嫩悦耳,但听在宋渝的耳中却恍若晴天霹雳。 她当下差点就喊出了那个名字,但宋渝迅速意识到,这电话绝不会是那一位打来的。 宋渝压下心中的震惊,终于回答电话那头的人道:“您好,陆先生不在,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转告的吗?” 少女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毫无知觉的在陌生人面前撒娇而觉得赧然,她飞快的小声说:“啊,那我晚一点再打过来好了。”说完便迅速的挂了电话。 宋渝没有多犹豫,直接将对方的来电记录删除,也许马上就会露馅,但她知道,陆琛绝对不希望有人替他接了这通电话,于是她只能赌运气。 直到那一天,宋渝与男友外出用餐,她远远地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直到那个身影越走越近,她才终于敢确定那正是楚洛。 其实和从前相比,楚洛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宋渝才越发不敢认。 男友揽住她的肩,“看什么看的那么入神?” 宋渝回过神来,笑笑说:“看见一个熟人,我在想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男友顺着她的视线转头向后看去,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仍将视线停在楚洛身上许久,然后才道:“我陪你去?” 宋渝恍惚许久,直到男友再次出声,她似才反应过来,“还是算了。”她笑笑,又补充道:“老板的前女友,去打招呼好像不太合适。” 男友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挺高兴的说:“是不太合适,我们还是吃自己的吧。” 只是那天之后,宋渝的心里总记挂着这件事,犹豫了许久,她终于还是将助手叫来,吩咐他去查一个电话号码。 她心中挣扎良久,终于在临近下班的时候,拨出了那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少女十分紧张,大概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因此反应十分无措,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我不知道。” “那现在唐小姐知道了吗?”宋渝声线平稳,但却不留一点情面,“他是有妻子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再打电话给他。” 小姑娘大概是真心觉得委屈,声音里的哭腔更重了,但还是强忍着哽咽,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和他有任何来往。”说完便“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宋渝将手中的话筒慢慢放下,心想,这性子,大概还是真的有点像。 她知道陆琛早晚会发现,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等着陆琛来找自己。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纸调令,陆琛任命她为德国分公司的总经理。 其实是明升暗降,一旦去了德国,她便彻底远离了公司的权力中心,日后难再有进一步上升的可能,连kevin都特地打电话过来问她:“你搞砸什么事儿了?他怎么把你调去那儿?” 宋渝给沈特助打电话,他比宋渝晚进公司许多,对着宋渝这帮元老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可这回沈特助也十分为难的回复她:“小渝姐,这回我真帮不上忙,陆总特意说了不见你。” 其实当初决定做那件事,宋渝便不在意自己到底是被调任还是直接扫地出门了,她不过只是想见陆琛一面,没想到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 宋渝直接去了总裁办,正撞见tracy要出门,她明知故问道:“陆总今天来公司了吗?” “没来。”tracy摇头。 宋渝看一眼tracy手里拿着的衣物,笑起来:“你这是去哪儿呀?” tracy笑,“我把干洗好的衣服送到陆总家里去。” “我正好要去他家找他,”宋渝将tracy手中的干洗衣物拿过来,“钥匙给我吧,我顺道帮你带过去。” 她都发话了,tracy哪里还敢拒绝,公司里早就有传言说这位宋总跟在陆总身边许多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不一般。tracy虽然不是公司的元老,但对个中内情还是有所了解的,前几年陆总还没离婚的时候,他的前妻就曾在公司与他大吵过一架,办公室里传来的打砸声不绝于耳,众人都不敢靠近,纷纷躲得远远的。可打那以后,公司里便渐渐有了传言,说是陆总夫妻俩吵架,为的原来是公司里的这位宋总。 不但如此,连先前陆总的婚前女友,也是因她才与陆总分的手。 tracy只是一介小职员,自然不愿掺和到这神仙打架里头去,当下就十分痛快的将陆琛家的钥匙直接给了宋渝。 宋渝连外套都没拿,直接出了办公大楼,开车直奔陆琛的住处。 与苏曼青离婚后,陆琛便搬回了从前的住处。 其实那地方也不是顶好,这几年陆琛在城中添置了好几处物业,尤其是去年陆琛花了3亿拍卖得来的那处占地2亩的中式大宅,哪一处不比他从前的住处强?只不过身边的人都清楚原因,是以没有人敢多嘴。 宋渝从前倒是去过那房子里,那会儿那一位还在,时常邀请他们这些陆琛身边亲近的下属过去吃饭。 第一次去的时候宋渝十分惊讶,因为她从没见过老板的那副模样,尽管对着他们还是板着脸,但对着那一位的时候,却是极尽温柔,就连她说要去做饭,陆琛都抢先去了厨房,说:“你在这待着,别给我添乱就行。” 尽管嘴上不留情,但他马上又补充:“给你带了蟹粉小笼回来,你先去吃完。” 那说话的语气和模样,活像是在哄孩子,可那一位居然乖乖听话,欢天喜地的吃东西去了,宋渝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一起来的男同事,自然不好意思让老板独自下厨,纷纷挤到厨房里去要帮忙,宋渝也想去打下手,却被kevin一把拦住,他朝着客厅方向努努嘴,说:“你不如去陪陪老板娘?” 就这样,她和那一位也算是认识了,宋渝记得她说:“我和陆琛在一起六年了。”她微微撅着嘴,有些不忿:“我和你说,陆琛这个人可心机了,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被他骗到手了。” 那时的宋渝还不像如今这样圆滑,她想了想就笑着说:“我身边也有校园恋爱的同学,但大多毕业就分手了,像你们感情这么好的,很少见。” 哪里知道对方鼓着嘴,突然有些苦恼的样子:“原来毕业就分手是真的么?可我还没毕业,怎么办?” 宋渝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于是赶紧补救:“其实我认识的人不多,而且我圈子里感情大多都挺混乱的,不能作数。” 她这样一宽慰,对方沉重的心情好像有所缓解,宋渝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后来宋渝隐约听说了些她的家世,宋渝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若非如此,哪里能养出这样的性子来。 其实知晓她的家世,宋渝心情是有些矛盾的。 她忍不住有些恶意的想,那样显赫的家世,无论是哪一个男人,只怕都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当珍宝一样。 可当那对象是陆琛时,宋渝又不愿以这样的心思去揣度他。 她既希望陆琛是真的喜欢那一位,又因为这猜测而觉得心酸。 其实宋渝和她的交集并不多,尽管后来总是一起吃饭,但宋渝和她也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宋渝想,大概是两人的人生轨迹太不相同,她自己出身平凡家庭,是一路奋斗上来的,寒窗苦读考上最高学府,直到硕士拿到mit全额奖学金才能够出国念书,对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小姐,纵然十分羡慕,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相较于她,宋渝反倒觉得自己和那群男人们更聊得来一些。 后来陆琛和苏曼青结婚的时候,宋渝纵然十分吃惊,但也觉得心服口服,在她的认知里,这样的女人和陆琛才应该是一对。 只是苏曼青身上带着太多商场女强人的特质,比如说强势和霸道。 她时常与陆琛争吵,光宋渝眼见便不下五次,为许多的事情,甚至包括宋渝。 宋渝想,苏曼青和陆琛的关系大概是真的不好,所以才会将她这个女下属也视为威胁。 只是每一次争吵都像是独角戏,陆琛极少被她激怒,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脸漠然。苏曼青到底是极其自尊的人,男人这样不为所动,她若再继续下去,那便是泼妇骂街了,于是争吵每次这样不了了之。 有时候宋渝也觉得苏曼青十分可怜,她总是因为公事和陆琛吵架,但宋渝知道,苏曼青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公司,所有的争吵,也只不过是想多要一点丈夫的注意力罢了。 只是陆琛一贯的不留情面在苏曼青身上也没有什么例外,结婚第二年,他便将自己的妻子赶出了公司的董事会,然后便名正言顺的禁止苏曼青出入公司。 宋渝有时候想,陆琛这样的男人大概是真的狠心。就像从前的那一位,她想那大概是陆琛最爱的女人,可临到要结婚了,陆琛不还是选了苏曼青么。 直到误接到那个电话,宋渝才惊觉,原来他一直都没忘。 宋渝觉得讽刺,现在再如何深情,可当初与苏曼青结婚的也是他。但她又忍不住觉得心酸,只是因为那一点相像,便足以让他对一个陌生的女孩那样好。 她终于来到陆琛的住处,自从搬到这里后,陆琛从不允许下属来家里找她,除了他的私人助理tracy。但就算是tracy,也从来都只被允许进入一楼。 宋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敲门,直接拿钥匙开了门进去。 陆琛并不能拿她怎样,最多就是将她扫地出门,可宋渝今天来到这里,就证明她并没有在乎过后果。 她直接上到二楼,毫不意外的在放映室里看见了陆琛。 屏幕上正放着一部年代久远的黑白电影,宋渝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卡萨布兰卡。 对于她的到来,陆琛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他看了一眼站在放映室门口的宋渝,说:“出去。” 宋渝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压迫感,但她念及此行的目的,还是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听见自己说:“陆总,你见过那位唐小姐吗?怎么就对她那样好,人还没毕业,你就帮她把所有的路都铺好了。” 陆琛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十分漠然的样子。站在一旁的宋渝突然就想起苏曼青,原来苏曼青每次和他吵架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感觉。 陆琛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宋渝没有动,只是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敢见那位唐小姐?”宋渝听见自己在笑,“你是不是害怕,一旦见过她,就再也没有办法将她想象成那个人了?” 陆琛终于被激怒,他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掷,发出清脆的崩裂声,他看向宋渝,开口道:“是不是我对你太过宽容,以至于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想,果然只有提到那个人才能激怒他。就像她唯一一次见到陆琛在苏曼青面前拂袖而去,便是因为苏曼青提到了那个人。 对于陆琛,宋渝从来都是远远的仰视,可这是第一次,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可怜。 宋渝觉得自己脸上湿湿凉凉的,她想自己大概是流泪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隐藏压抑了这么久,最终却还是将自己的感情全部暴露在这个男人的面前。 她直呼眼前这个男人的全名:“陆琛,为什么你情愿对不相干的人那么好,都不敢去找她?” 陆琛没有说话,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宋渝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她的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一般,“陆琛,爱一个人,如果对方不爱你,早点抽身是不是比较好?我爱过一个人,可他不爱我。所以很早以前我就断了所有的念头。” 现在的男友事业与成,与她年岁相当,温柔贴心,知冷知热,是十分理想的人选,宋渝对这段感情十分珍惜。 陆琛轻笑了一声,他往沙发上一靠,半仰起脸,良久,宋渝才听见他开口:“对,你这样很好。” 宋渝听见自己的哽咽声,却仍继续说下去:“我爱的那个人,他也有爱而不得的人,可是他却不懂得放下。” 陆琛的声音遥远得仿佛是从天际传来:“a,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是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宋渝慢慢的重复着她的话,“可如果是我,真的非他不可,我无论如何都会试一试的。” “非她不可?”陆琛轻笑,然后低声喃道:“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 宋渝觉得可笑极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问:“决定和苏曼青结婚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么?” 她想,如果不是苏曼青自己说出来,像她这样的外人,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知晓那一桩婚姻的内情。 即便从前苏曼青也时常与陆琛有过争吵,但宋渝也从没见过苏曼青那样失态的模样。那时陆琛正在与他们几位高管开会,苏曼青就闯了进来。 其实苏曼青若真的想进公司,是没有人能拦得住的。她是名正言顺的老板娘,哪个保安敢拦她?只是从前的苏曼青不愿意如此失态,可到了那一次,却是不得不了。 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苏曼青近乎失控的将那一纸协议砸在陆琛面前,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颤抖:“陆琛,你就这样对我?” 陆琛连身子都没挪动过,只是看着自己的妻子,淡淡道:“如果你对财产分割有异议,可以找我的律师谈。” 在场的一干人等不禁愕然,老板离婚的事情,之前没一点风声透露出来,现在看陆琛这副淡定模样,好像正在讨论的是别人离婚的事情一般。 饶是苏曼青那样坚强的女人,声音里也抑制不住的带了哽咽,只是她面上还在强撑,只是冷笑着道:“你都忍受我三年了,怎么现在不愿意继续忍下去了?难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回头去找她?” 陆琛嘴角一沉,这是他动怒前的征兆,他沉声道:“这是我和你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 苏曼青却恍若未闻,她泪水涟涟,可口中却仍是嘲讽的语气:“和她没有关系?你这三年来不就是为她守身的么?难道你以为这样她就能原谅你?” ”曼青。”陆琛终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大约是他也从未见过苏曼青流泪,可终于还是说出那四个字,“好聚好散,不要让彼此难堪。” 对于两人口中的“她”,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涉及老板的私事,没有人愿意多听,刚才太过惊愕,现在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就往会议室外走。 宋渝也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往外走,临到门口,听见苏曼青终于崩溃般的哭泣:“就算你和我离婚,她也不可能原谅你的……你不爱我不要紧,你恨我一辈子也没关系啊……” 宋渝想,原来苏曼青是真的爱这个男人。从前她觉得,苏曼青的爱大概更多的是征服感和自我满足,可现在,她却不惜低到尘埃里来挽留这个男人,祈求维持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陆琛和苏曼青是同类人,现在才终于知道,和陆琛一路人的,其实是楚洛。 一样的抽身干净利落,一样的冷酷 不,她想,楚洛大概比陆琛还要更冷酷一些。 离婚时,陆琛将那栋豪宅留给苏曼青,自己则搬回了从前的住处。 宋渝以为他终于想通,宋渝以为他会在离婚后去找楚洛,她甚至惊讶的发现自己忍不住为他开心。 可是他没有。 其实这并不是宋渝应该关心的事情,她掩饰得很好,所有人里只有kevin瞧出了端倪,但他也无法言明,只是旁敲侧击:“听说他又搬回那儿了,你说他这次离婚是为了那谁吗?” 宋渝自然听出了kevin话中的提醒和敲打,她无法解释自己过度的关注并非源自非分之想,于是只能笑着说:“希望是吧。” 看见kevin眼中显而易见的惊讶,宋渝又笑笑,说:“我觉得,陆总从前比现在和气许多。” 陆琛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和下属打成一片的老板,可从前那几年,他至少还是可以接近的,甚至在连续通宵几天以后,他们还有机会能够品尝到陆琛的厨艺,尽管这大概还是沾了那一位的光。 这些年他的脾气喜好却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人也越来越喜怒无常,就连在公司中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kevin也被陆琛当众训斥过几次。 kevin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在公司几乎和陆琛平起平坐,哪里受得了当众的训斥,几次当场便与陆琛起了冲突,只是不知为何,最后每一次,kevin都默默的忍了下来。 其实kevin不必留在公司受陆琛的气,他是陆琛的嫡系师弟,还没从harvard毕业时就跟着陆琛开始创业,现在他手上的股权早就够他衣食无忧的过好几辈子,若是放不下事业,外面还有无数的公司开出千万年薪邀请他加盟。 后来有一次宋渝同他喝酒,他喝到半醉,提起陆琛,却是摇头道:“他?他就是个孤家寡人,我才不跟他计较……” 宋渝想,如果那个人能回到他身边,他是不是就会快乐一些? 她是真的不明白,“你不爱苏曼青,却和她结婚。苏家能给你的,江家能给你更多。后来你和苏曼青离婚,一点情面都不留。因为不想再和她扯上关系,你变卖名下所有不动产,给了她十亿赡养费却不给一点股份……你这样大费周章,我们都以为你会去找她。” 宋渝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太令人费解,“三年,三年过去了。”她觉得不可置信:“你宁愿和一个只是声音像她的人打三年的电话,都不愿意去找她,哪怕只是试一试?” 宋渝全身都在发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激动。 她触到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那个牛皮纸袋,咬一咬牙,终于还是将里面的那一沓照片抽出来,扔在他面前,“陆琛,你好好看看,这就是和你讲了三年电话的人。” 照片中的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勉强可以算作清秀,五官同那个人却没有一点相像之处,这样的一张脸,转瞬便会湮没在大学校园里。 “你看清楚,她不是你的糖糖。”宋渝觉得自己的牙关都在打颤,“你为什么愿意一直在这样的梦里不醒来?” 这一次,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其实早已犯了陆琛的忌讳,可陆琛却并未责备她。 他仰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脸上是满满的疲倦。 宋渝轻声说:“我碰见过她,她订婚了……六年,陆琛,六年真的太久了,没有哪个女人能继续等下去了。” “她不会原谅我的。”过了许久,陆琛才开口,“她连见都不会见我。” 宋渝不知道当年他们二人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她不相信,不相信楚洛不会原谅他。 宋渝想,怎么会不原谅呢?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无论那人做了什么,最后总是会原谅的。的确算不上出息,可是宋渝想,大多数人选择离开,都不是因为对方做过什么,而是不再爱了。 “喵……”身后突然传来小声的猫叫声,宋渝回过头去,看见一只老猫站在房间门口。看见宋渝,老猫眼中充满了警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只老猫就越过她,窜到陆琛怀里去了。 陆琛伸手挠了挠老猫的下巴,它舒服的眯起眼睛,十分享受的模样。 猫天生警觉,宋渝很少见到这样黏人的猫。当然,更少见的是,陆琛居然对一只猫如此亲昵。 宋渝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那一人一猫,心情十分复杂。 她是认得这只猫的。 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不过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土猫,品相也算不上上佳,左边的那只眼睛也已经瞎了,乍一看难免不令人心生厌恶。 六年前宋渝就见过这只猫,因为摔断了腿掉在陆琛家的院子里,又因为之前一只眼睛也被人弄瞎,那一位觉得可怜,于是便留下养了。 她早就忘了这段小插曲,直到后来有一次,tracy在闲聊中无意提起:“陆总应该给我涨薪水,因为他衣服上的猫毛,我都过敏好几次了。” 当时宋渝便有隐约的怀疑,陆琛不是喜欢宠物的人,身上怎么会有猫毛?而且还是好几次。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两人分手后,陆琛便一直养着从前的那只猫,养了六年。 宋渝想起自己承诺过会永远保守的一个秘密,六年前她无意知晓这个秘密,这六年她都守口如瓶,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 她仿佛失去了支撑着自己的力气,缓缓的在地板上坐下,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陆琛,不管你做了什么,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宋渝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定要去找她,她一定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