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世鬼》 第一章 赤衣鬼童 似勾的弯月悬于夜空之中,蒙蒙晕晕,似被一层轻纱笼罩,看不真切。 一只小小的飞蛾顶着稀稀拉拉的雨水,盘旋于道边一盏昏黄路灯周围,显得孤独而又倔强。过了好一会儿,兴许是飞得累了,它轻轻地落在灯柱上,静止的翅膀图案犹如一双眼睛,深深凝望。 飞蛾“目光”所及之地,站着一名红衣男孩,男孩手举一面铜镜,正对着铜镜中自己的影像默默发呆。 黑夜,昏灯,红衣,古镜…… 这种种景物勾勒出一幅诡异的画面,活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恐怖电影里的场景,不过当你注意到男孩脚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一切绝不是什么虚幻的鬼片,而是令人恐惧的现实——昏暗的灯光竟照不出男孩的身影。 他是鬼! 沙沙啦啦,是幽风抚过树叶;淅淅沥沥,是小雨落向大地。 整个世界仿佛仅有这两种声音,若除却了,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寂静到令人悚然,寂静到让背脊生寒! 终于,在不久之后,这死一样的沉静被说话声打破,却是出自那只鬼童之口。 “唉……我太帅了!帅死了!” 一声叹息,一句自恋,让之前那诡异惊悚彻底破碎开来,并且透着那么一丝尴尬。民间奇说怪谈之中鬼的种类很多,饿死鬼,吊死鬼,落水鬼等等不一而足,哪怕是胆小鬼也是家喻户晓,可眼前这个是……自恋鬼? 好吧,也算是开了鬼魂圈的先河了。然而自恋鬼的自恋却远远没有结束。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帅?为什么就这么帅!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这么多年,终于明白我的死因了,帅死的!” “镜子啊镜子,谁是这个世上最帅的鬼?‘是你!主人!’” “低调,低调,桀桀桀桀……” 似乎是实在看不下去,飞蛾扇动翅膀离去,走的义无反顾,就连路灯都无法挽留它飞离的双翅,也幸而因此,它那短暂的生命得以保存,避免了一次飞来横祸! “地狱无极,冥雷借法!镇!” 伴随着一声清喝,一道惊雷划破黑暗,携万钧之力,重重向鬼童所在之处落下! “我滴妈呀!”鬼童惨叫一声,险之又险的躲避开来,在地上连折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了下来,待抬头看去,刚刚还伫立着的路灯,已经变成焦黑折断的废铁,雷霆之威,一至于斯! 鬼童惊魂未定,却怒气难掩,转头对着之前传来喝声的方向怒骂:“周刻!你个生孩子没**的!没完没了是吧?” 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却是名一身休闲衣装的青年男子,男子撑着一把骨架扭曲的破伞,头发凌乱湿润,显然是雨伞的防雨功能低下,有近于无。 这名被鬼童唤为周刻的青年对着鬼童抛了个媚眼,笑道:“你还没被我镇死,完不了!” 鬼童怒道:“老子九条命被你镇了六条,还不算完?” “佛祖说,做人要有始有终,无量天尊!” “我去你大爷!” “哟呵!骂街?让周老师教教你五讲四美!冥雷银月,镇!”周刻单手掐诀,转瞬之间生出三道月形闪电,直冲鬼童,鬼童亡魂大冒,嚎叫着奋力闪躲,总算躲开,而后脚下一阵血雾升起,拔腿就跑。 “还想跑?今天你不再交出一命,跑不了!”周刻冷笑一声,再度甩出五道银月,直追鬼童后身,并封住其各个躲闪方位。鬼童回头望去,眼见雷刃加身,惊惧之下一咬牙,拼命催起血雾之气,笼罩全身,身形一阵扭曲,再次闪过五道月光。鬼童心中得意,正想出言挑衅周刻,却见一道赤红闪光。 “冥雷赤链,锁!” 鬼童再想躲闪已是无能为力,被赤雷锁链捆个结实,如同一枚粽子般摔落在地。鬼童挣扎不断,可越挣扎,那雷链锁的越紧,强大的电流更如同荆棘一般折磨着自己“身躯”,疼痛欲死。可鬼童知道,自己不能停,就像之前六次一般,哪怕是再拼掉一条命,也要脱出锁链!因为自己要真被周刻抓住,那就不是丢一条命的事情了,他所面对的会是魂飞魄散! 可是,这一次周刻没有再给他机会。 “阴司法宝,判官笔,画地为牢!”只见周刻取出一根尺长毛笔,同时咬破舌尖,一口阳血喷在笔头之上,而后迅速来到鬼童身边,用毛笔在其周围画了一个圆圈,霎时间,圆圈放出阵阵暗金华光,将鬼童困在其中。 “判官笔!!!” “没错,特意去跟阎王老板借的,荣幸么?你还跑么?” 鬼童面丧若死(好想知道是什么样子),也不再挣扎脱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刻笑了笑,随手捏了个手诀,将赤雷锁链收了,来到鬼童面前蹲下,笑看着对方。 鬼童得以解脱,坐起身来。“这么好?” 周刻指了指地上的光圈,笑道:“你跑不了,不是么?” 鬼童叹了口气。“是啊,阎王那王八蛋连判官笔都给你了,我怎么逃?你刚才要是直接拿出来,我早就投降了。” 周刻点了点头,笑道:“不得不说,关于阎王王八蛋这个话题,咱俩比较有共同语言……在我镇你之前,有个疑问,能帮我解释一下么?” 数月追逐,几番交手,周刻对眼前这体形小小的鬼童充满了好奇与疑惑,此时一切即将结束,有些东西,他想知道。 “我又不是你爹,为啥帮你?”可这鬼似乎不给面子。 周刻冷笑:“好,那就开镇。” “请问!” 周刻默了默,抬头直视鬼童,问道:“为什么要逃?” 鬼童反问:“为什么不逃?” “你是先天鬼子,不经轮回之苦,若经得考验,便可为鬼司,掌控一方地狱,如此机缘,寻常阴司鬼怪求而不得,你为何还要逃走?荼害生灵?” “荼害生灵?我荼害生灵了?我吸的血都是猪牛羊马,就算是人血,也是采血站血库中的,我可曾害过一条人命?” “猪牛也是生灵!” 鬼童不屑道:“有意思,你们人类难道杀的少了?每天吃的少了?” 周刻皱眉不语,只一双眸子依旧盯着鬼童。良久,鬼童似乎是被盯得难受,又或是心中郁闷,不吐不快,他叹了口气,说出了周刻想要知道的答案。 第二章 鬼童魂灭,游孑身死 良久,鬼童似乎是被盯得难受,又或是心中郁闷,不吐不快,他叹了口气,说出了周刻想要知道的答案。 “我……想做人。” “做人?” “做人!可笑么?我是先天鬼子,却想做人!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自作主张,在我第一世死亡魂归地狱之时便给我断了轮回,封为鬼子!鬼子?呵呵,好大的恩典!屁!!!我就想问一句,他凭什么!” “凭什么……” “没错!凭什么!凭什么要老子一辈子守着那该死的而且已经崩坏的地狱?凭什么老子要当黑白无常的替补?凭什么老子就不能轮回转世?我不服!” 听得鬼童的怨语,周刻心底竟奇异的产生一种共鸣,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对自己那被人安排好的人生极度厌烦么?直到那次旅行,那次灾难,才改变了自己一生…… 周刻摇了摇头,强行压制心底的感觉。他沉声对鬼童说道:“所以你盗走了阎王的昆仑镜?想要用它来穿越时空,像阎王曾经那样入凡为人?但你可知,昆仑镜穿越时空之能只有印证神位的大能才能使用?” 鬼童拿出之前那面铜镜,像是废物般在手上抛玩几下,苦笑道:“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慢慢也就猜到了。你是不是想问,问我为何想到了却还不归还昆仑宝镜,以换来阎王宽恕?”周刻沉默,这确实是他想要问的,很快,鬼童便给了他答案:“很简单,我想看看这片人间,哪怕不能参与进去,多留片刻也是好的。” “所以你吮血集怨,化为厉鬼,只为多停留片刻?算了吧,你可知你现在危如悬卵,稍有行差踏错,便会完全化为厉鬼,由戾气支配,再无理智可谈?到时候,你会真正的危害人间!听我的,我带你回地狱,你交还昆仑镜,阎王那老小子还欠我几个人情,想来他会给你一条生路……” 这次鬼童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周刻也随之而起,鬼童笑着看着周刻,良久,轻声说道:“我才不会回那个鬼地方……再也不回……” 鬼童说完,霍然高举昆仑宝镜,将全身怨力催谷至极,狠狠砸落在地,当啷,当啷,铜镜如同掉落的硬币一般,在地上弹了几下,滚了几滚之后,便静躺不动了。 周刻眼角抽搐,这货是要摔了【卒瓦】了昆仑镜?没毛病吧?这是神器,不是摊儿货!然而接下来他却看到,鬼童在地上摸索半天,捡起来一枚半个小指大小的铜片——还真叫他弄碎了? 鬼童一手捏着铜片,另一手将缺了小块的昆仑镜丢给周刻,笑着说道:“我才不会回那个鬼地方,哪怕……魂飞魄散!” “呃啊……”鬼童将铜片直直插入自己心口,一声隐忍的痛呼之后,鬼童周遭红光大作,在这红光之中,鬼童身体慢慢地开始分崩,碎裂…… “周刻,你记着,老子可不是输给了你,老子是自杀!” 周刻看着鬼童,无奈中带着几缕感伤,外加几分好笑,忍不住骂道:“扯你娘的蛋,你一个鬼自个屁杀!” 鬼童一愣,随即大笑道:“诶?对啊,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鬼童身体粉碎的速度渐渐加快,红光也不在像之前那般浓重,周刻眼见鬼童从四肢到躯干再到头颅一点点的消失,不禁张口道:“好吧,算你自杀好了,那你有没有什么遗言?我听听,算留个念想。” “遗言?呃……我想想……” “快点。” “哦,那就这个吧……” “什么?” “那个……无量天尊是人家牛鼻子的口头禅,以后你装秃驴的时候注意着点,蠢货!” “噶?” 红光终于消失,鬼童也不再存在。黑夜之中,独剩周刻一个。他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算是收拾一下心绪。待他缓过神来,这才发现,雨早就停了,他费劲儿的收起那把破伞,之后从裤兜里掏出山寨手机拨了个号码,一阵音乐过后,电话接通。 “阿青……是我……问你个事,就是那啥……无量天尊是道家的?啊……那佛家……哦,无量寿佛,明白了……嗯……就这事儿……恩?没了……丫敢骂我?额……没有呢……出来吧,老五烧烤,我请!陪我喝两杯……” ………… ………… ………… 战武世界,九州,权宇帝国。 春风和蔼,树影窕窕,初晨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泛起清绿色的波光,若从极高处看去,整条梁河像极了一条碧玉丝巾,披在了乐安这座在九州大地上数一数二的繁华都城身上。 这时时辰尚早,河面上看不到几艘船只,梁河两岸各具精奇的高大建筑也是窗门紧锁,少了许多登高游嬉才子佳人,不比午间或是傍晚的喧闹,此刻的乐安城一片安详宁静。沿着河岸向西城走去,不出十里地,便可看到一片古宅坐落,这是乐安城最早的住宅区,梁岸十八巷。若追溯其历史,大致与国同寿,已有近三万年的光景,巷子里的砖墙屋瓦换了一茬又一茬,早已不复旧貌,可谁也不能否定它存在的意义,甚至于,生活在乐安城的达官贵人们都以能居住在此为荣,梁岸十八巷中的每一座宅子,皆是身份的象征。 今日十八巷的清晨与往日相比吵杂不少,一辆辆马车从各个方向行进而来,目标相同,皆是驶往司礼监秉笔大太监游明信府上吊唁的。 七日之前,游明信养子游孑与友人泛舟梁河,不慎落水,被人救上船之后,当日回到家中便得了怪病,昏死在床,并且高烧多日不退,全身通红状如烧炭,游明信惊急之下,亲自延请帝廷丹医张泶到府上看诊,更花了大价钱买下张泶手中为数不多的几颗灵级回天丹给游孑服下,可人最终还是没救回来,于今日凌晨去世。 要说这游孑,虽不比其父声名远播,但在这乐安城中,不知道他名字的还真没几个,对他的评价也都差不多,就四个字,不是东西!这游府少爷仗着老爹威风,不但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更欺男霸女横行于世,以十二岁幼龄荣居乐安四害之首,可谓是人憎狗厌,天怒地怨,今日撒手黄泉看来也算是得了报应,估计这会儿游孑身死的消息还没传开了去,等到午间,相信放鞭炮摆宴席大肆庆祝的人不在少数。 游府后堂,游明信只安排了几名小太监在前堂接待客人,自己坐在棺材旁边,呆愣愣地看着一身寿衣躺在棺中的儿子,颤巍巍的老手拂过儿子苍白的脸庞,感受着那死亡的冰冷,游明信的心碎了。 世人只道是游明信为了香火,才收了养子,却不知游孑其实是他真正的亲生骨血。 游明信天赋异禀,为双阳之人,更在幼年之时因缘巧合习得缩阳之术。游明信当年蚕室里走一遭,正式凭借于此骗过了执刀太监,留住了“根儿”,成了权宇帝廷唯一的假太监。游明信知道,这事儿若被别人发现,便是天大的宫廷丑闻,砍头都是小事儿,估计家里祖坟都得被人刨开鞭尸,所以这个秘密他一藏就是近百年。 直到十多年前,他偶然间结识了宫中掌管冷宫妃子三餐的李嬷嬷李香云,接触之下日久生情,结为对食,其后设法利用职权之便将其接出宫来,娶为正妻,这才有了另一个知晓自己秘密的人。再然后,便是十二年前游孑出生,为掩人耳目,假称收养…… 这是自己唯一的子嗣,唯一的骨血,却在今日不明不白的死了,而自己竟无能为力。 游明信老泪纵横,嘶声哭道:“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孩儿?我可怜的孩儿……” 第三章 死而复生 游明信压根不信自己的儿子是得病而死。 游孑虽不争气,整日游手好闲,从来不在战武一道上下苦功,可毕竟是他游明信的亲生儿子。游明信乃是八转战灵,距离战爵只有一步之遥,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高手,自游孑出生之后,游明信便为其以战武之力外加天材地宝洗筋活络,即便游孑再不堪栽培,也在今年年初成为了五级战兵,眼看便可达到六级,凝聚战气。 且不说游孑是五级战兵,哪怕是一级战兵,体质也是远超凡人,哪里会沾点水就生了急病?继而一命呜呼? 定然是有人加害,是谁!? 游明信的目光慢慢变得锐利,他发誓要寻得幕后黑手,为儿报仇! “我儿啊……你放心,放心……” 又看了看躺在棺材中的小小身体,游明信站了起身,准备回内院看看妻子,今天凌晨儿子咽气,妻子也哭死过去,这会儿不知有没有醒来,别再有个万一…… 这时候,一名老仆匆匆走了进来,走到跟前才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游明信点了点头,吩咐老仆带去煮些安神静气的药汤送到内院,自己整了整身上的麻衣,径自去了前堂。 赤衣鬼童将昆仑古镜碎片插入自己心口时,便已经做好了觉悟魂飞魄散——从当时情况来看,结果也确实如此。然而,当自己鬼身粉碎,那个他向往的人间世界连同讨厌的周刻一并从眼前消失之后,本以为一切结束的他,竟然发现自己还保留着意识,他听不见,看不到,嗅不出,然而的的确确保留着些许知觉。 那种感觉若玄若幻,恍恍惚惚,仿佛置身于某种境地,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似乎连自己都不存在,但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鬼,活着?可笑。他这般自嘲。 可对他来说,能发出这种自嘲本身就说明了问题,“他”确实还存在着。 然后在漫长时间的等待之后,又或许时间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长,总之,在某个时刻,某种变化突如其来的降临在他身上——他能看得见了! 他看到了一条直线,确切来说应该是黑与白的分界,那是他眼睛里在当时所能看到仅有的两种色彩,上方纯白,下方深黑,两者界限分明,各自独立。而后,那枚古镜碎片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钉在那条分界线之上,接着,那条笔直的线突兀地开始产生震动,并以碎片为中心发生扭曲,却不折断,这一切都发生的安安静静,宛如一出哑剧动画,直到那条线盘旋成一个螺旋形状,这时候黑与白也终于纠缠到了一起,并非是像画家的调色板那般黑白成灰,而是……混沌! 黑依旧是黑,白仍然是白,它们纠缠挣扎着环绕在螺旋线周围,形成一个具有强大吸引力的奇怪旋涡,而旋涡中心便是那枚古镜碎片。 旋涡产生的强大吸引力令他无法抗拒,他感觉自己正身不由己的被其一点一点的吞噬,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窒息感陡然袭来,遍及整个感官,直到他失去意识…… “啊!!!哈……哈……哈……” 鬼童坐起身来,不,或者这时应该叫他游孑了,他把着棺材沿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中一阵阵的眩晕,身体上传来的酸痛也让他难以忍受。渐渐地,游孑气息稍平,但意识还是有些纷乱,他伸出双手放在眼前瞧了瞧,又拍了拍自己的脸,依旧没有把握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有脚步声传来后又突然间顿住,游孑抬头看去,是一个拿着香烛纸钱穿着麻衣的侍女,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游孑,脸色惊恐,宛若见鬼。 游孑眨了眨眼睛,翻身出了棺材:“喂!我问你……” “噶!” 侍女昏了过去。 游孑连忙抢上两步,抱住侍女。“哎,你别昏啊!我还没问你问题呢!这哪儿啊……” 游府大堂外院,游府人跪了一地,一名老太监手捧帝旨尖声读到: “奉天承运帝君,诏曰:秉笔太监游明信之子游孑,年少慧捷,敦厚良善,然天不假年,倏尔殇逝,朕心甚哀。今追封其为忠武将军,以告英才天灵,钦哉。” “谢陛下。”游明信叩首谢恩,而后从老太监手中接过帝旨,老太监看了看游明信相较前几日明显衰老的面容,嘴角不易察觉的略勾一下,嘴上却沉声说道:“游公公,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 游明信瞥了老太监一眼,平淡道:“谢李公公关心,我这里还有事,就不多留您了。” 这老太监姓李,名承恩,与游明信同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往日里素无太多往来,关系不冷不淡。然则随着近年来权宇帝国文官逐渐失势,武官崛起,当今帝主便想以宦官群体制衡,遂欲立司礼监掌印太监。论资格,掌印太监一职,游李两人都是有资格争一争的,试问身在系统里面,又有哪个不想升官的?于是二人便由此产生了龃龉,之后更免不了一些明争暗斗,到得如今面上且不说,在暗地里两人早已是势如水火。此刻对头丧子,李成恩自然是少不了幸灾乐祸。 只见他单手一挥,装模作样道:“游孑这孩子咱家也是喜欢的,可惜……唉,咱家既然来了,总是要上一炷香的……聊表心意。” 李承恩心里如何想的,游明信一清二楚,只是对方话说到这,作为主家,总也不能拦着,那样不合礼仪,传出去也难听。游明信吸了口气,点头说道:“李公公有心了,这边请。” 李承恩与游明信并肩去往后堂,李承恩脚步缓慢,显然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愉快时光,游明信心中愤怒,可也只能随他,只听李承恩说道:“孑儿是好孩子啊,小的时候杂家还抱过他,可人着呢……对了,听说之前游公公还有意与吏部尚书周东海结为亲家,可有此事?” “……” “可惜了……据说那周尚书之女及笄年华,才貌俱佳,一身战武天赋更是非凡,小小年纪便已凝聚战气,如今更是八级战兵……” “……” “孑儿这孩子,福薄啊……” “……” “不过倒是听说,周尚书之女对孑儿并不中意?” 游明信脸色暗红,兀然站住,侧头瞪视李承恩,寒声问道:“李承恩,你想说什么!?” 此时二人站在后堂门口,一阵带着香烛气味的过堂风吹过,伴着游明信的冷冽眼神,李承恩不禁心中颤然。他修为不高,仅有战灵四转,较之游明信相差甚远,若游明信怒火攻心不管不顾,自己恐怕得不了什么便宜。但他之前言语,便是有意将其激怒,只要游明信敢向自己出手,那掌印太监之位就是他的了。以如今二人之间的态势,其中一人上位,另一人必定尸骨无存,所以便也不用考虑什么做人留一线的问题。 于是他笑了笑,走到游明信面前,与其真面相对:“游公公息怒,咱家并无他意,只是……哎,说来惭愧,咱家家里那小畜生,对周尚书之女亦是心仪已久……游公公你看你这里的情况……呵呵,若是咱家去周府提亲,游公公不会介意吧?” 游明信看了李承恩半晌,咬牙冷笑:“自是不会,只是不久之后,恐怕李公公家里也得备上一口棺材了。” “哦?咱家愚钝,不太理解游公公的意思。” “我想你会理解的。” “游公公这是威胁咱家?世间婚娶无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是江湖儿女也是男女双方之事,与他人无关。游公公你这里……呵呵,既然不成,难道还要阻了他人?这样……未免显得太霸道了吧?” “哼!李承恩,他人我自然不管,不过……不……不……” 游明信说到这里,似乎竟然再无法组织语言,一张脸也是面色剧变,似惊似喜,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李承恩正等着游明信放狠话,此时见其面色,心中奇怪。就在这时,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哎,老头,问你点事儿。” “大胆,竟敢对咱家无……”李承恩礼字还没说出口,转过头来,却看到一张苍白却又熟悉的脸,而且这张脸的主人正是他刚才屡次提及的游孑。 然后咱们的李太监冲着本应躺在后堂里面的游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噶!”昏过去了。 游孑摊了摊手。“得,又一个。”他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游明信,决定问问他。 “老头,这……” “我的儿啊!!!!” 游孑被游明信狠狠地抱住……瞬间愣了。 第四章 地狱魂,人间界 “叽叽叽,叽叽……” “说什么呢,说得清楚点……” “叽叽叽叽,叽叽。” “啊……算了,一群灵智未开的笨鸟,话都说不明白。” 一身红色锦袍的游孑,盘腿坐在游府庭院的石桌之上,有几只鸟儿落在其肩膀上,吱吱乱叫,似乎在做着某种……“交流”?人与鸟叽叽喳喳了一会儿,游孑像是没了兴趣,挥手赶走了鸟儿,右肘支在腿上,右手撑着脸颊,陷入沉思。 不远处,两男一女站在一起,看着庭院中着奇怪的一幕,并不打算上去打扰。只是那女人——盘着头,应该是个妇人,脸上写满着担忧,颤声向两名男人中的一位询问。 “张先生,我家孑儿,他……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 帝廷丹医张泶看着妇人那张苍白焦急的脸,笑着摇头,和声安慰到:“我知游夫人在担心什么,老夫已为游公子仔细看过,应不是那些鬼修的借尸还魂,夺舍重生之术……” “先生可有把握?” “香云,不得对先生无礼。”另外一名男人却是游明信,此时出言呵斥,可他也未必没有怀疑,双眼看向张泶。 “鬼修手段虽然诡异,但依旧有迹可循,以令公子的状况来看应当不是,至于把握,不说十成,九成老夫还是有的,贤伉俪尽可放心。”张泶点头笑道,以他灵师级丹医的身份,在这权宇帝国,即便是宫中帝族,在他面前也要礼让三分。然而此刻面对两人怀疑,张泶心中并未生出丝毫恼怒,皆言可怜天下父母心,眼前这对儿菜户夫妻,对一养子能寄托如此真情爱意,怎能不叫人心生感叹?“不过说来惭愧,令公子为何死而复生,老夫实在不知,老夫这一生行医一百二十载,这也是头一回遇到,奇也怪哉!或许是苍天怜悯,不忍亲子分离吧……” 张泶与游氏夫妇又叮嘱几句,便告辞离去,游府家大业大,自然少不了要送上一些“谢礼”。游明信送走张泶,折了回来,搂住正满心担忧望着儿子的李香云,看着她带着病容的脸孔,心中怜惜。 当日儿子撒手人寰,李香云哀丧若死,然而不到半天功夫,儿子竟有奇迹般的站在自己面前,大悲大喜之间,却也落下了病。今天张泶到府,大半是为了李香云看病,好在无甚大碍,静养几月便可恢复。 游明信搂着妻子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了,儿子这不好好的么?” “可……可儿子自醒来后,这些天……一直有些怪怪的,似乎不认得咱们……” “张先生不是说了,儿子这场病来的不轻,许是落下了轻微的失魂之症,将养几天就能恢复,你去休息吧,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李香云握住丈夫的手,眼中有泪,摇头说道:”不苦,孑儿安好我便不觉得苦,明天我要去寺里还愿,你也陪我一道。“ “好好好,都依你,去睡一觉,张先生开了些养神的汤药,我叫人煮了给你送去。” “等下再说,我再看看儿子。” 石桌上发呆的游孑看似沉思,其实一早就被那几道关注自己的视线打断。 “那就是,父亲母亲?” 游孑心里想着,也说不出什么感受。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诞生于地狱之中,只知道自己生来便是先天鬼子,懵懵懂懂游荡于那片黑红世界之中,无穷岁月里,他走遍了忘川,奈何桥,阎王殿……看遍了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也厌倦了阴司的种种阴暗丑恶。唯有望乡台映出的人世间的缤纷画面,让他感到新鲜,向往那多彩世界的美好。 然后,他开始想要逃离地狱……但地狱是何等地方,想要脱身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直到某个时间,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地狱突然乱了,更巧的是,阎王那老王八蛋似乎也不在,于是他偷了昆仑古镜,逃离了那他早已憎恶的世界,来到了人世间,没多久,他便沦陷了。 他爱上了那明媚的阳光,爱上了那厚重的土地。乡村的农舍田地,野外的花鸟鱼兽,甚至城市里的钢筋水泥,每一样都让他为之沉醉,深深着迷。他会在晚上钻入人家,趁着主人睡觉打开电视看喜欢的节目,也会跑到大学图书馆里“人烟”最为罕至的地方看情侣亲热接吻,偶尔也会现出鬼身,吓唬吓唬那些要做恶的罪犯,伸张正义的同时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他好想做人,好希望能作为一个个体参与到这个人间,可现实的残酷让他无法可想,那面他辛苦偷出来的昆仑古镜除了能给自己照个影儿,完全没有传说中能够穿越时空转魂重生的那般神奇。可这也就罢了,在人间界飘荡数年之后,他赫然发现自己开始被这片世界排斥,为了能够继续留在人间,他不惜收集吮吸牲畜鲜血,化为厉鬼,只为了多存活些时候,却又惊动了周刻那个混蛋,被其追杀,雪上加霜。 而现在…… 他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直转极下的剧情竟然柳暗花明,原应该魂飞魄散的他竟得偿所愿?成了人!自己……现在是人? “哈哈!”游孑大笑了几声,心底却也有着的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跟自己希望的世界不同,这里没有电视机没有图书馆没有会边跑便冒黑气的铁块儿——那个好像是叫做汽车的东西。同时在他身边也多了一些他没想到的,比如说父母。现在的他还无法归纳亲情这种比较高级的感情,所以他避而远之,并通过自己本身就有的能力“鬼子百言”与动物交流,想要搞明白自己的处境,可惜那些笨鸟……太笨了。 “算啦!老子自己去弄明白!”游孑起身,准备出去转转,现在他是人了,名字叫做游孑,恩……父亲是个大官儿?想来自己溜达溜达也没什么危险。 额……大官儿正在看他。 游孑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走到大官儿面前,试探着说道:“大……父亲,呃……母亲,我出去走走。” “大官儿”皱了皱眉:“你身子还没好,这时候应该静养。” “大官儿”的声音威严,游孑下意识的有几分胆怯,那胆怯有来自于鬼童自身的,也有来自于这具身体下意识的某种情绪。 “别听你爹的,想去就去,用不用娘陪着你?”李香云不太给面子,直接驳了游明信的提议,只见她眼光湿润,刚刚那声母亲叫的她心花怒放,这是游孑醒来这五天里第一次唤她。 游孑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不用麻烦。” 李香云擦了擦眼泪,对儿子嗔道:“你这孩子,跟娘说什么麻烦?娘还不知道你?”她转头对丈夫说道:“叫大柱陪着儿子去,再给儿子拿二十银灵币。” 游明信无奈叹息:“慈母多败儿,孑儿以往种种劣迹,都是你惯得。” 李香云:“我愿意疼我儿子,你个死太监管不着!” “我……” 第五章 周心念,江绿儿 “小姐小姐,你看啊,那个就是游孑呢!真的活了呢!哦,样子还可以……唔……鼻梁有些雀斑,不过还是很可爱啦!小姐小姐,你说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会欺男霸女的?这么大点儿,要怎么霸女啊?小姐小姐……” 十八巷巷口大街,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里面坐了两名少女,其中一个看穿着打扮应是丫鬟的正举着单筒千里镜,从车窗向外探看,一边看一边嘴里碎碎念着。 另一名穿着素净鹅黄衣裙的少女没好气的抢过千里镜,轻轻在丫鬟头上一敲,丫鬟捂着脑袋“哎呦”一声,做出包子脸向自家小姐表示抗议。少女翻了个白眼:“什么霸……绿儿你个姑娘家,也忒不知羞!你又比那游家公子大到哪里去了?” “小姐你还没过门儿呐!就这般护着!这真要嫁过去啦,若是哪天那‘乐安幼害’调戏我,我肯定要被小姐打死的!” “我现在就打死你!” “呀!小姐,绿儿错了啦……哈哈……别挠痒别挠痒……小姐饶命……” 听得这主仆二人戏语,便可知晓,这小姐该是吏部尚书之女,这时还不知叫什么名字。主仆二人在车中玩闹,全然不顾上下之分,这在一般人家倒也少见。闹了一阵,两人见游孑走得远了,便吩咐车夫远远跟着,各自整理闹乱的衣着。 “小姐啊,你说那游孑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啊?死人怎么能活过来,还是压根就没死啊?” “我怎么知道?” “哦,那小姐你还真要嫁给他啊?” “不嫁。” “就是!咱们才不嫁,阉人之子,说出去绿儿多没面子……不过那阉人好大权势呢,虽说老爷也不一定就怕了他……对了,小姐小姐,听说这游孑死而复生,还被人称之为祥瑞,捧到陛下那里去啦……” “……” “小姐小姐,听人家说,李太监也想为他养子李尧到咱家提亲呢!也不知道那李尧是什么样子的人,不过听说长得很俊,人才也不错……小姐小姐……我还听说……” “哎呀,烦死啦!你哪来的那么多听说?” “就是听人家说的啊,那个李尧你嫁么?” 少女被自己的丫鬟烦的不行,捂着耳朵连声到:“不嫁不嫁,谁都不嫁。” 绿儿眨眨眼睛,稍稍挪挪屁股,靠到少女身边,抱住少女一只手臂,好奇道:“那小姐,你想嫁给谁啊?” 少女双手离开耳畔,伸到绿儿脸上,捏住她肉肉的小脸蛋:“我的意中人,一定是顶天立地的豪杰丈夫,若我是叶,他便是森林,能让我安身其间;若我是舟,他便是江海,能带我畅游浩瀚!” 绿儿挣扎开自家小姐的魔爪,揉着脸蛋嘟着嘴说道:“要是有那样的人,我也想嫁了。” 少女笑道:“好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嫁了,做一对真正的姐妹!” “小姐真好!”绿儿开心的搂住少女,撒了好一会儿娇,忽然间想起一事,小心的问道:“小姐,你说那游孑之前……会不会是弘景郡主下的手啊,郡主她不是一直对小姐……哎呦!” 少女弹了绿儿一个脑瓜崩,绿儿捂着头不敢再说了。少女叹了口气,掀起车窗遮帘一角,看着远处的红衣身影,秀媚微微蹙了起来。 少女今天携丫鬟出来,倒不是为了看看什么未来夫君,既然她不想嫁,想来父亲也不会逼迫她,那么那被称为“乐安幼害”的游孑,于自己也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她没那么无聊,背着父亲出府看一个陌生人。 少女想要知道的,是这游孑死而复生的消息到底真假。她会关心此事,在于数天之前弘景郡主传来的一张桃花笺,上面写着十六字清秀小楷,“烦扰已了,心念勿忧,以此红笺,寄我情思。”心念便是少女的名字,而烦扰为何,放在几天之前,不问可知。果不其然,周心念隔天便收到游孑病危的消息,之后更是……好在,现在看到活生生的游孑,她虽不愿这门亲事,却因不希望有人因她而死,至于郡主…… “唉……”周心念轻轻叹息,想吩咐车夫回府,看到身旁兴致颇高的绿儿,终究没忍心,大家闺秀,出门总是不易,这些日子憋坏了绿儿这丫头。 周心念如此想着,身旁绿儿正打着颠儿的叫嚷。 “快快,德叔,那幼害跑了……他跑什么?德叔跟上跟上!” 驾车的中年男子朗声一笑。“绿丫头,你就瞧好吧!走着!” 周心念不禁莞尔,反正如今放下心来,闲来无事,便随这丫头了,到处逛逛当做散心也是挺不错的,不是吗? 游孑在大街上狂奔着,像是在追逐谁人,在他身后,那个叫做大柱的仆人紧紧跟随,一脸茫然。 “娘的,终日打雁,今儿被家雀儿啄瞎了眼。”游孑恨恨的咬牙,脚下加速,死也要追上那只混蛋!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 “这么说我是掉到水里,然后就突然得病了?” 一路之上,游孑有意无意的对身旁这名憨头憨脑的少年仆人进行套话,打听出不少情况,什么九州九大帝国啊,什么权宇帝国西北正闹乱子啊之类的,这些他都不太关心。倒是关于这个世界中人们修行的奇异力量引起了他些许注意。 这种奇异力量被称为战武之力,想来战武世界之名也是来源于此。 修行者修习战武之力,达到一定程度便可摧山填海,纵天遁地,上可控九天之雷霆,下可驭幽冥之黄泉。提到这些的时候,名叫大柱的傻小子眼睛满是小星星,摇头晃脑的,反而游孑不算太感兴趣——本来他作为地狱鬼子,就有不少异能,厉害程度嘛也就一般,不然也不会被周刻追的满地乱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些能力丧失掉了,留下的也没剩几样,比如“鬼子百言”这种鸡肋…… 所以对他来说,相比于那个叫做“地球”的多彩世界,对于这片土地,兴致不算太高。现在他满心满念的便是想要回到那个有着电视机图书馆的地方,不过目前看来难度十分之大,那枚重要的古镜碎片还在自己体内,但不管他怎么联系,碎片都没有动静,想要再次穿越时空,只能继续等机会。 第六章 大柱,贼猫,贫民窟 而自己的处境,他也打听出了个大概。 自己名为游孑,这是早就知道的。父亲游明信,是个宫廷宦官,听着貌似有些别扭,但了解到自己的养子身份,也不算太难接受,这样的身份以前在判官的生死簿上还是看到过的。从大柱那骄傲的语气中,游孑得知,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在太监这个行业领域里面似乎混的很是成功,同行之中,游明信算是顶尖一列,当然肯定对手还是有几个的,大柱也一一念了出来,游孑懒得记,左耳听右耳冒,不过倒是知道了那个被自己瞎混的老头果然是个没种的。 啪!说到这里,游孑跳起脚来给了大柱脑袋一巴掌。 嘴里骂着:“瞅你那个嘚瑟劲儿,那是你爹是我爹?” “少爷,是你爹!” 游孑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给了大柱一下,打的大柱不明所以满脑袋问号。游孑觉得,大柱的回答有骂街的嫌疑。“继续!” “好的,少爷,呃……继续啥?” 游孑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故作难过地说道:“母亲近来身体不好啊,是不是原来工作太辛苦?落下了什么老毛病?这可不行,赶明得交个大夫来看看。” “不能够啊少爷,夫人她原来可是宫里的管事宫女,谁见了都是得叫一声李嬷嬷的,差不多年岁的也得尊称一声香云姐,夫人原来管理冷宫妃子三餐,倒是不算辛苦。近来身体确实差了些,那是因为担心少爷您,不过老爷说了,夫人她只是伤神,养养就好了,没什么的,少爷若是担心,多去看看夫人就是,夫人每次见少爷你都笑得很开心呢。” 游孑嗯了一声,心中回想着刚醒来那会儿发生的事儿。当时游府之中乱哄哄一片,有抬人的,有奔走的,有发愣的,还有叫喊着“诈尸啦”“找道士”“找郎中”的,而游孑本人像是木头桩子一般杵在原地呆望着周遭一切,不知所措。而后突然之间,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妇人冷不丁的冲了出来,将他紧紧搂在怀里,那一刻游孑真真儿是被吓了一大跳。 游孑被妇人抱在怀中,登时之间惊疑莫名,乃至于差点动手反击,不过当游孑看清那满脸病容的妇人捧着他的脸庞又是哭又是笑的模样的时候,心底忽然间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是这种感觉让他顺服下来。那是一种他过往无穷岁月之中从未体会到的感受,很安全,很温暖,有点喜欢,有些依赖。 将近傍晚,日头稍稍西坠,天色渐渐暗淡,从此时而始,便是乐安城每日里最热闹的时候。街上的路人开始增多,小贩开始为自己的摊位布置彩灯,才子文人乘舟对饮,青楼里的佳人沐浴调香,等待夜晚到来时恩客的光临。 在这微微的喧嚣之中,无人注意的街角,有一双如夜光石般放着幽蓝光芒的眸子,正盯着站在街道中心沉思的游孑。 一阵强风忽而吹过,卷起道路上的尘土,令路上行人纷纷遮目掩口,性子暴躁些的,忍不住破口大骂。就在这时,街角阴暗处有身影闪动,幽蓝色的眸光在漆黑的暗影中划过一道蓝线,直冲而去。 “少爷小心!”大柱大吼一声,土色战气蓬勃而起,轰向袭来的不明物体。 游孑立刻警觉,却还是慢了一步,只觉得胸前黑影一闪而过,竟是来不及防备。 大柱的阻击落空,游孑退了两步,自我察看,除了胸口处衣衫裂了个小口儿,并无大碍。大柱见少爷安然无事,松了口气,扫眼望去,这才发现袭击者的真容——一只体型娇小的黑猫,此刻它正背对着二人,用爪子一下一下地洗脸。 “小东西,竟敢欺负我家少爷!”大柱怒声叫道,后脑却又被游孑扇了一记。“蠢货!瞎叫什么?吓我一跳。一只畜生而已,跟它计较什么?算了。” 大柱揉着脑袋傻呵呵赞道:“少爷果然心胸宽广!” 游孑挥挥手,表示谦虚:“一般,以后多跟跟本少爷,即便是你这憨货,也能沾几分大气。” 大柱挠了挠头:“俺可不行,二十枚银灵币,咋也大气不起来。” “什么?” 游孑转头望去,正好那黑猫也转过了脑袋,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钱袋挂在黑猫的脖子上,那里面装的是不久之前出府时从家里取的二十枚银灵币。 “喵呜?喵呜~”黑猫叫完,后腿一蹬,窜身飞出。 游孑的能力【鬼子百言】发动,黑猫刚刚的叫声瞬间在他脑中转化成可以理解的信息——“大气?蠢而已。” “死猫!!!你骂谁!”游孑大怒,发足狂奔,追杀而去。大柱莫名其妙,也只能随在游孑身后,呆呆的跟着自家少爷。 在乐安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永缘街上,一幕别开生面的“人猫赛跑”就此上演,哦,差点忘了,在他们身后,还远远坠着一辆马车。就这样,在路人对游孑当街狂奔这种不文明行为的叫骂声和谴责声中,夜晚悄悄的降临了。 如同绝大多数城市一样,繁华之下破落依存,即便是名满天下的乐安城,也无法避免。北城区一处角落,是生活在乐安人们极少涉足的地域,因为那里是贫民,乞丐,暴徒的聚集地。夜色已深,其他街区此刻应是处处华光霓虹,而这里却是漆黑一片,仅有天空中的朗月和几处破旧房屋里的昏暗灯光,才能照出此地景象。 游孑独自在黑夜中奔跑,脚下血雾翻腾,一连跨越了十数个街区,腿脚稍慢的大柱早就被甩丢了,而他仍旧死死追着那只黑猫不放。只因游孑心中实在羞愤难当,以往混地狱的时候,从来都是他抢别人的,今天自己竟被摆了一道,对手还是只猫崽子,这面子丢大了! “今天吸猫血,吃猫肉!”游孑嘴里说着“大逆不道”的狠话(作者猫奴一只),脚下不停,一双眼睛赤红如血,搜索着黑猫的踪影。 【厉鬼血瞳】,这是游孑另外一个能力,是在之前那个被称为地球的世界化身厉鬼时觉醒的能力,有透视,惊魂之能,不过到了战武世界,好像弱了不少,眼下也只是相当于夜视仪的功效。 “喵呜~”一声猫叫入耳,游孑终于发现了目标,只见黑猫灵活的从一处破屋窜出,又从窗户跳进了另一户。屋中灯火昏黄不定,照出了一个佝偻身影。 “原来还是有组织的犯罪团伙。”游孑冷笑,收了血眼血雾,走向那处破屋。 第七章 旧屋残瓦,试问功德 之所以称之为破屋,主要便在一个“破”字。 早在刚才游孑便注意到,这房子建的有些歪扭,以为是主人故意塑造的某种风格。来到近处之后,他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栋危宅,房顶破烂瓦片之间一株一株的杂草错落着,肮脏的窗户纸上满是补丁。黄泥土搭建的墙壁凹凸不平,几处肉眼可见的裂缝用木板或是泥土堵住,可稍高一点的缝隙似乎就有些无可奈何了,仍旧裸露着,一丝一缕的油灯灯光从中透了出来,与其一同的还有一个兴奋的苍老的男人声音。 “好猫儿,好猫儿,哈哈,有钱了,老婆子,咱们有钱了。” 游孑听了这话,开始四处寻摸趁手的家伙事儿,准备将这贼窝给拆了,最好顺便砸死里面的老贼和猫贼。找了半天没找到,便走到一处烂墙前面,做了几下热身,准备徒手撕屋,他很有信心,这种危宅他一个能拆十个,还是一口气,不费劲儿! 然则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一声猫叫传了出来,游孑下意识的发动【鬼子百言】。 “喵呜,蠢货,你能听懂我说话?若是能听懂,就别在外面耍白痴,进屋来。” 游孑愣了愣,怀疑对方有诈,莫不是准备了什么埋伏? “喵呜,你不敢?看来你不但是蠢货,还是胆小鬼?” 呀?死猫还挺会聊天?游孑内心小火苗蹭蹭直往上蹿,心里念着“不入猫窝,焉得猫仔”,一咬牙一跺脚,决定看看这死猫到底有什么手段。 游孑慢慢的推开房门,烂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游孑这具身体对这种声音没什么抵抗力,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是……”有人说话,该是刚才那个老头,他正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野菜粥,给躺在床上的老妪喂饭。看得出来,这是一对儿老迈夫妻。 游孑没理会老头儿,打眼扫了下四周,却没看到那只黑猫。忽然间,游孑感觉头上一重,紧跟着头顶传来猫叫声。 “喵呜,别动!我乃十二级战兵,一爪子就能碎了你这废物点心的天灵盖,好自为之。” 蠢货,白痴,胆小鬼,废物点心…… 娘希匹,一会儿功夫给我安上四个称谓,关键还没有一个好听的。 “小母牛长翅膀,你牛……”游孑恨恨地口中嘟囔。 “喵呜,少说俏皮话,我听得懂。” 游孑眼角一阵抽搐,可形势比人强,人家蹲在自己脑袋上呢,小爪子动一动或许自己小命就没了。游孑从来都不是什么强项之人,不敢去赌那十二级战兵真实性,老老实实的露出乖巧笑容,赞道:“呵呵,您老懂得真多。” 游孑依稀记得“呵呵”在原来的世界里,代表着某六字真言,这下算是偷偷摸摸的反击了一回。 “喵呜,你这笑声我听起来不开心。” “……” 天,这猫成精了! 一人一猫交流的看似十分呃……友好,游孑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那名老丈,那老人放下手中饭碗,用衣袖为老伴擦净嘴角,又说了几句,随后便朝自己走来。游孑本想装作没注意,看看这老头要干什么,然而老人家在距离他三步左右的位置便停下脚步,接着朝向游孑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莫名其妙被一名老人跪拜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可游孑却没有去阻止,非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自己脑袋上顶着雷呢,哪里敢轻举妄动。 只见那老人家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语带哭腔对游孑道:“恩公……小老儿给您磕头了。” 啥玩意???恩公?这是哪一出? 游孑眨眨眼,又眨眨眼,没整明白。 “喵呜,还不扶人起来?” 黑猫发话,游孑连忙照办,嘴中一边连道“这如何使得”,一边将老人扶起,到床边坐下。床边老妪见了,也要挣扎起身,这回不用黑猫吩咐,游孑就连忙阻止,安抚老妪重新躺好。 这时候,就算游孑再蠢,也明白这里面有事儿了。 “老人家,恩公之称再也休提,我叫游孑,您是长辈,直呼我姓名就是……婆婆这病可严重么?”游孑试着用忽悠大柱的方法向老丈套话。 老丈擦了擦眼泪,颤声道:“小老怎敢直呼恩公名讳,会折寿的,会折寿的……老婆子的病不重,去年冬天染上了风寒……只是后来又烧坏了肺……又一直没钱看病,若不是您,小老和老伴连去年冬天都熬不去,您这是救了咱们的命啊!今天又给了这么多……恩公……小老……我……”老丈说到这里,哽咽到语不成句,眼看又要下跪,游孑连忙一把扶住。 接下来,游孑慢慢套,老人细细说,整个事态这才终于把握起来。 原来自去年入冬,这老夫妻俩本打算如往年一般,找户人家做个短工熬过寒冬,谁成想老太太突然病倒,又赶上家里断了粮,钱财也是窘迫,眼看着老妻病情日益加重,老丈哀丧至极之下,做了若老妻没了自己也一道跟着去的决定。幸而老天开眼,赐下这只灵猫造福,给他们叼来了救命的钱财。而后隔三差五,黑猫便来此一趟,有时是三四枚铜灵币,有时是十几枚,多的时候四五十枚也有,终于撑过冬天。可是春天虽至,老妻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要想痊愈,终是要到城里富人区看病的,不过问题还是……没钱。而这次黑猫直接送来的五枚银灵币,算是彻底为老夫妻解了难。 五枚银灵币,如老人这种家庭,节省着来,足够一年花用。即便去富人区的大医馆看病,想来也不差什么,有了这些钱,老妻的命和这个家才算是保住了。是以老人刚才见黑猫到来,才那般欢喜。至于口呼游孑恩公,只因他打一进门,那黑猫便“亲昵”的跳上他的脑袋,老人便误以为游孑是黑猫主人,这一切都是出于游孑吩咐,自然感激莫名,诚心跪拜。 游孑了然之后,不见半点客气,立刻认下了这飞来的“功德”。“这都是小事儿,老人家,若还有为难,尽可说与我听。”游孑说着从头上将黑猫抓下,不顾黑猫的反抗,强行抱在怀里抚摸,他是料定黑猫不会在这时候炸毛。“这乖猫儿啊最是聪明不过,是我最喜欢的宠物,以后您有什么事儿,吩咐它就好。” “岂敢岂敢,小老受了恩公这么大的恩惠,等老伴身子好了,一定是要为恩公立长生牌位的……啊,你看我,恩公来了也没口水喝,我这就去烧水。” “不打紧的。” “要得要得,虽然开春了,可晚间寒气还是颇重,喝口水暖暖身子也是好的,恩公稍等。” 老人妻子体弱,这说话的功夫已经昏昏睡去,老人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拎了茶壶出门儿打水。 第八章 惊变陡生,鬼血盈天 “喵呜,死开!”黑猫叫了一声,挣扎出游孑怀抱,跳到房间中央的一张破木桌上,碧蓝色的猫眼瞪着游孑。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不出你这死猫还是个慈善家?嘿……算啦,之前的事不跟你计较了,大方不?” “哼,一个战气都没有凝结的废物点心,有资格计较?” “去我这暴脾气……咦?你会说人话?”游孑陡然间一个愣神,因为有声音传入耳中,却并非猫叫,而是如银铃般的少女声线。“你会说话早说啊!知不知道之前那样很费神?”游孑有些来气,【鬼子百言】的能力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变得很难使用,之前听了不少猫语,现在脑仁儿有些发痛,这是使用能力带来的副作用。 “之前有别人,猫开口说人话这件事对平民来说,你觉得很平常?” 游孑揉着太阳穴,反驳道:“现在就没了?” 黑猫说道:“婆婆睡着了,从呼吸上能听出来。” “还有一个呢?” “恩?” “我啊!我!” “你不算!” “你敢说老子不是人,我跟你拼了!”游孑腾地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别的倒还算了,这一点绝不能忍,这算是他小小的一片逆鳞。 游孑的怒火在黑猫眼里恍若无物,猫嘴开合,好听而又冷淡的声音传出:“我问你个问题。” 感受着黑猫的平静,游孑觉得自己这火气发的很没有必要,便泄气的重新坐下,无奈地说道:“怕了你了,猫姑娘,请问吧。” “之前你追我用的身法,我从中感受到了鬼气,你……是鬼修?” “呃……”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不是他想隐瞒,而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鬼修。游孑之前是鬼,现在是人,这是肯定的。可鬼修……他初来乍到的,连最基本的战武之力都没弄明白,这个“修”字又从何谈起?“我也不知道,一半一半吧……” 这一刻,黑猫看向游孑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像是在犹豫什么,良久之后才说道:“你……是个怪人。” “呃……这么说也不算错。” “鬼修乃世间至邪至恶,无论皇极九州,见之可杀,你跟我说你是半个鬼修,不怕我灭了你?” “啥?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游孑再一次跳起来,不过这次是吓得。“你听谁说的?吓唬我呢!” “没有谁说的,这是道理,天下皆知。你在乐安城生活了十余年,又是五级战兵,这件事你不知道?” “我……”游孑心中哀嚎,我上哪知道去啊! 游孑向后退了两步,与黑猫拉开距离,他决定见事不好撒丫就跑,可别因为胡乱领个功德把小命给丢了,那就冤大发了。 黑猫没有动,猫眼中带着疑惑,审视着游孑,片刻之后开口,说出了让游孑安心的话语。“放心吧,我不会杀你。” “唔……真的?” “因为你是个怪人。” “你不用说两遍的。” 语言是一种艺术,游孑没什么研究,但还是本能的从黑猫的话中明白了,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游孑放了心,便开始没话找话跟黑猫扯闲篇,一般黑猫是不予理会的,保持着傲娇的风格。不过当游孑问到自己剩下的钱去了那,黑猫难得答道:“给了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黑猫回答简单明了,明了得让游孑不禁在心中破口大骂——死猫,贼猫!拿老子的钱做善事!竟还如此光明正大!不行,赶明儿得带着贼猫各家各户转一圈,钱都花了,至少名声得得着。游孑心里这么想,嘴上倒是一串儿的好话,“猫中侠盗”“女中豪杰”“猫科动物的标杆”“妖修武者的良心”“战武世界的骄傲”这一类的话语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猫屁拍的相当有节奏。黑猫一身漆黑,脸上也是,读不出来任何情绪。不过从那竖直的尾巴和微微扭过的小脑袋来看,大抵还是开心的吧?或者还有几分因游孑夸赞过度带来的扭捏与羞恼?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人与猫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温和,好像还有点朝着亲切友好的方向前行的意思。在这其间,游孑的双手不声不响地搁在了桌面上,并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靠近黑猫。数分钟之前,游孑曾有幸将这傲娇猫儿抱在怀里,当时虽然有些紧张,但那手感……嘿嘿,相当不错,趁着这个机会,游孑十分想要再重温一下那份柔软。 游孑装着不经意挪动着自己的魔爪,五寸,三寸,一寸……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门外却突然传来砰咚一声——动静不小,那是有人栽倒的声音。几乎成功的计划被打断,这让游孑十分不爽,决定去看看怎么回事。可就在他起身一刻,突然之间,游孑感觉心房重重一震,就像有人抡圆了锤子轰了一记——憋闷的疼痛。而后,游孑体内的厉鬼血气开始鼓荡,变得不受控制,最终喷涌而出,眨眼之间,浓厚的血雾便将其整个包裹,那充满邪意的血雾似有了生命般在他周身缠绕,蒸腾!此刻的游孑,一双眸子赤红如血,牙齿也变得如野兽般尖利,双手指甲疯狂生长,坚如铁,锐如勾!与此同时,一种想要将人吞噬,撕裂的强大欲望涌上游孑心头!再之后,环绕血气的利爪如闪电般挥出,目标直指黑猫! 轰!木桌应声而碎,化为齑粉,幸好黑猫反应极快,远远跳开,避开了这一击。 如此大的声响,躺在床上的老妪竟没有被惊醒,这很不正常,不过此时,没人会去注意那边。黑猫一连躲过鬼化后游孑几次攻击,终于得了空隙,怒声问道:“你干什么!” 黑猫语声刚落,窗外一阵红光暴现,并带着强大的冲击,将整个破屋掀飞,飞沙走石之间,有两个血色光球浮空而起,其中困住的正是之前在床上昏睡的老妪和出门打水的老头,虽不知血球是何来历,可只看那年老夫妇面上的痛苦神色,便知情况危急! “游孑!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九章 百诡百鬼 “游孑!你到底做了什么!”黑猫娇喝一声,从声音中便知她何等愤怒。 “呼……呼……”回答是没有的,变成厉鬼的游孑曲着身子,裂嘴流涎,身周血气随着他剧烈的呼吸一放一缩,一步一晃地走向黑猫,像是一只因饥饿而丧失神志的魔兽。 游孑此时的形象让黑猫毛骨悚然,即便他修为高出游孑老多,这时也不敢丝毫大意,决定以全力姿态对敌! “喵呜!”一声呜叫之后,黑猫小小的猫爪猛拍地面,轰然激起漫天尘土,将黑猫掩于其中。倏尔,烟消尘散,再举目望去,之前那体型娇小可人黑猫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身长两米有余,如虎如豹的可怖生物。 “嗷呜……”变化后的黑猫沉伏身体,发出示威般的低吼,粗壮的前爪不断抓挠着地面,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抓痕,只看那抓痕的深度,便可得知,此种形态下的黑猫具有怎样恐怖的力量。那双依旧如蓝宝石般美丽的双眸,死死盯着面前猎物,不带任何感情。一张血口盆张,暴露出苍白阴森的獠牙,仿佛欲择人而噬! 此时的黑猫,威风凛凛,凶煞盈天! 厉鬼!妖兽! 大战一触即发! 在这对峙态势之中,蓦地,有什么亮了一下。 叮…… 大柱颤抖地看着天空,那是他十四年人生中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恶魔……正在吃人! 半空中,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老者凌空而立,干瘦的身形和灰败的肤色让人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生气。在他周围,是一个又一个漂浮着的血色光球,隐隐约约地能看到里面困着昏迷的活人。老者抬起右手,食指微动,一颗距离他最近的血球向他漂浮而来,待到近处,也不见那老者如何动作,那血球骤然间爆炸开来,其中活人也随着血球的爆裂化成了一片血雾,而后血雾凝结成一条血线,被老者吸入口中。 “嗝……”饮净血液之后的老者,仿佛刚刚喝的是什么佳酿,灰败的脸颊泛起熏红,舒坦得打了个嗝。 大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陷入到这样诡异的局面,他今天明明是陪少爷出来散心的,然后少爷的钱袋猫偷,然后两人一起追,然后少爷跑的太快,然后……在进入这片贫民区的时候,他跟丢了。 其实他家少爷就在不足五里地外,是贫民区杂乱无章的建筑隔断了视线,让人不得相见。可大柱并不知道这点,他很庆幸少爷没在这里,不需要面对这鬼东西,只是自己,今天可能危险了。空中那个怪物兀自不停的杀人,吸血,不曾瞧过这里一眼,可大柱的直觉告诉他,对方肯定知道自己的存在,这会儿不杀自己,是为了把美食留到最后。 有血球不断地从远处的天空飘来,数以百计,布满夜空。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些血色光球显得红彤彤的,竟有几分好看,像是果树上熟透的果子。 若享用这些果实的人不是那老妖怪就好了……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么? 达达的马蹄声踏断了大柱的胡思乱想,猛然惊醒的大柱转头望去,是一辆向这里驶来的马车,车上的车夫带着斗笠,像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大柱心急之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朝着马车大声示警:“别过来,这里危险,离开!快离……” 大柱的声音戛然而止,噎在了喉咙之中,连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远远击飞出去。头戴斗笠的车夫见状,立时间从马车上跃起,几个腾挪,便靠近并接住了人事不省的大柱。 那车夫将大柱平放在地上,察看了一下伤情之后,抬头看向空中那个身影,斗笠之下是惊疑不定双眼。“那是……” “德叔!” “德叔!” 不远处的马车没了车夫把控,缓缓停下,有两名少女从车中走出,一名淡雅鹅黄长裙,像是大户小姐,另一名一袭绿衣,作丫鬟打扮,这便是之前“跟踪”游孑的周心念和丫头绿儿了,至于救下大柱,并被两位少女称为德叔的,乃是周尚书府中护卫,兼此行的临时车夫。 周心念走到近前,看了看大柱身上的伤口,有些严重,整个胸口被打的凹了进去,鲜血吐了满脸。周心念不忍直视,稍稍避开了视线,问道:“德叔,他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需要尽快医治,不然很危险。” “看到游公子了么?” “没有,这里就他一人,想来是不在这里。” 丫头绿儿瞧了瞧大柱,又望了望天空,神色中找不出半点惧意,反而有几分好奇的意味。他指着天空中漂浮的人影。“德叔,那是什么东西?” 德叔张了张口,只说了两个字:“鬼修……” “哦,这就是鬼修啊,头一回见呢。”小丫头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兴致勃勃的,忽而发现德叔样子有些奇怪,于是问道:“怎么了?德叔?” 德叔指了指天空,苦笑道:“是个熟人。” “呵呵呵……张德么?”与外表的死气沉沉不同,悬于空中那老者第一次开口说话,发出的声音洪亮方正,听起来有些年轻。“听说你当了富贵人家的看门狗?今日怎么有空来这种地方?” 张德除下斗笠,笑道:“看家护卫,挣口饭吃,光明正大,也没什么丢人的。” 一旁的周心念和绿儿齐齐的小口微张,这惊讶的样子如出一辙,确实像是一对姐妹。“德叔德叔,你认识这怪物?” 德叔点头承认:“我之前在北城混帮派时,他和我在一个堂口,关系算过得去。战武修为不及我,拳脚也不甚精湛,却以一身旁门左道,诡诈伎俩成名,人称百诡道人……呵……如今看来,该是百鬼道人吧?” “百诡百鬼,文字游戏罢了,不值一哂。张德,我问你,你现在可是要与本道作对?” 德叔看了看周围情景,笑道:“你做的如此大事,我们又已知你鬼修身份,难不成你还能放过我们?” “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你若自废修为,事了之后本道放你离去。至于这两个女娃娃……哦?竟然都是高阶战兵?不错不错,便留下做养料吧。” 百诡这话出口,张德便知,对方是真的想放自己一马,他深深望了百诡道人一眼,叹声道: “其实我是佩服你的。” “恩?” “你修为不高,血脉不堪,拳脚不精,却能另辟蹊径,习得一身旁门本领,一直以来,对于你百诡道人,我都是高看一眼的。我曾跟人说过,你是我最不愿为敌之人。”德叔说着摇了摇头。“然则今日职责在身……也好,就让我来领教一下鬼武之力是否如传说中那般邪异!小姐,请您退后百步寻一安全之处躲避,一会打斗起来,小人怕顾不上您。” 周心念轻轻颔首,依言而行,小丫头绿儿却原地不动,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百诡道人。 “青石,磐臂!”德叔低喝一声,战力运行,激发血脉,一双精壮臂膀霍然间放出深青色光芒,那光芒不算明亮,却显得厚重。片刻之后,光芒有所收敛,仍凝而不散,德叔的两条手臂也皆然石化,并膨胀了数倍有余,几乎与他等高,远远看去,确实像两块耸立着的黑青磐石。 磐石化,德叔的血脉奇能! “只十几年不见,便由战灵四转跃达六转,看来你自有机缘。而本道这鬼修之体,诸多限制,这些年来,从未有片刻松懈,可修为却难以精进,仍是战灵一转……本道承认,如今的我已比不得你。”百诡道人摇头叹息,声音中满是落寞。 “百诡,你这是讨饶么?” “讨饶?哈哈哈哈!张德,莫非你的血脉让你的脑袋也变成石头了?本道既然敢在这帝都行此大事,必然有所依仗!四十年,本道用了四十年才布完了这弥天炼血邪阵,尔如今孤身陷于瓮中,竟然说本道会向你讨饶?岂不可笑?!” “谁说德叔是一个人?”那是欢快的少女声音。 “恩?” 百诡道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带着阳光般笑容的绿衣少女,笑嘻嘻的解开了头上的双马尾,将束发的饰品放在手心,双手合十默念口诀,而后有金光在她手中迸发…… “差不多啦!” 绿衣少女松开合十的双手,让手中东西自由掉落,却只听到轰轰两声,一对儿金光灿灿的擂鼓瓮金锤凭空出现,陷落于地。 少女做完这些,弯腰从地上摘了根杂草,将头发束成单马尾,接着“嘿咻”一声将双锤拿起,并像杂技演员一般耍了几个花活,那看起来重愈千金的金锤在少女手中仿佛轻若无物,只见她单锤举起,指向天空,俏声道: “还有我江绿儿在呢!怪物伯伯,别说我们以多欺少哦!” 第十章 纳灵之理,铁山之袭 战武之力存在等级。 分别为战兵(十二级),战灵(八转),战爵(公侯伯子男)战王,战帝五大境界。在这之后便可脱身天道禁锢,化圣飞仙,封正神位! 神仙的事儿先略过不提,就说战武五大境界。这五大境界若要细分,可分为六个阶段—— 战兵前六级:通脉。 战兵后六级:粹元。 战灵:纳灵。 战爵:炼神。 战王:返虚。 战帝:归真。 而其中最为特殊的,便是“战灵”境界,也就是纳灵期。 当一名修者打通经络,凝结战气,并粹聚十二经元之后,便可突破战兵境界,达到战灵。在这个时期,修者自身十二经元会自动结合,在体内汇聚而成“灵宮”!并因灵宮的出现及影响,激活血脉之力!其表现为,获得一种特殊的奇异能量,名为“血脉奇能”,例如张德的磐石化。 血脉奇能会伴随修者一生一世,是修者战斗之中的重要手段,更是生存在战武世界的根本。随着修为的提升,奇能也会进化,然而奇能最终会有怎样的威力,是不太好说的。 世人常说千面千相,各不相同。然则战武世界修者之繁,何止亿万,偶尔碰上个撞脸的,些许惊讶难免,太过诧异却也不必,巧合缘分之说,任何位面都是存在的。同样道理用在血脉奇能之上一样相通,在战武世界漫长的历史岁月中,拥有类似奇能的高手绝对不少,比如,以雷霆为能的强者,能叫出名字的便有近百。水属性或者火属性的则更多,几乎烂了大街,但也因此,才能够让这些血脉奇能为人所记。在这之后,更有好事者编纂《万奇录》,将各种异能收录在册并排以次序。 《万奇录》上排名在前的奇能自不必多说,练到顶峰,说能惊鬼泣神,穷碧落逆黄泉也丝毫不显夸张。而吊车尾的那些,就显得有些惨淡了,比如《万奇录》排名倒数十八的“馐心”,看名字貌似有几分玄妙,实则为“珍馐之心”的简称,关于此奇能的能力,《万奇录》上仅有八字注释:“不为良厨,定然老饕!”似乎为这奇能多写一字,编纂者都嫌麻烦,其中尴尬,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血脉奇能是战斗的重要手段,却未必是唯一手段。就好比眼前的百诡道人,当年隐姓埋名之时,仅靠一身奇门旁艺便生生打开了局面,不但在帝都帮派中站住了脚跟,甚至连修为远高过他的张德都为之忌惮。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上天为你关上了一面窗,说不定还有门儿呢!门给锁了?还有烟囱让你爬。烟囱也堵了?呃……你还可以挖地道嘛。 总而言之,战灵境界之所以特殊,其一便在于血脉奇能。而其二,便要涉及战灵的本质了。 前文说道,战灵为纳灵期。所谓纳灵,顾名思义——吸纳天地灵气。 当修者到达战灵境界时,便不再像以往战兵时期一样,纯粹使用自身力量,而是可以沟通天地灵气吸收入体,并通过灵宮转化为己身战力。就像一辆烧汽油的跑车安上了太阳能吸收板,兴许例子举得有些不伦不类,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但世间万事,皆需循序渐进,纳灵亦然,所以说战灵阶段,主要就是一个熟悉转化天地灵气,促进灵宮成长的过程,战斗力的提升却是其次了。 也正因此,战灵的另外一个特殊性出来了——即战灵等级间战力的强弱差距存在,但并非想象中那般巨大。通常来说,一个十二级战兵能横扫十个十一级战兵,可一个八转战灵独挑三个七转便差不多是极限了。当然,凡事无绝对,这里面还涉及了许多其他要素,但这不也正是战武体系的有趣之处,不是么?一言以蔽之,战灵的等级是修者间实力强弱的影响因素,而非绝对因素。 值得一提的是,有些天生体质与天地灵气亲和的修者,在突破战兵之时,往往会发生跃阶现象,比如直接跃过一转二转,这种情况被称为先天三转战灵。更有甚者,在《万奇录》记载中,有绝少数一类人汇聚灵宮的同时达到灵宮完满,从而在刚到达战灵境界就已是战灵巅峰——先天八转!这类人的体质被称为“灵体”。同时,血脉奇能与灵体属性相应,如冰灵体奇能为冰,土灵体为土等等。拥有灵体体质的人极为稀少,万中无一,一旦出现,所属势力必定全力培养。权宇帝国的弘景郡主便是其中一位,她是少见的戟灵体,以自身血脉孕育神兵,一杆方天画戟在手,征战沙场,所向披靡,敌将望之胆寒! 而这,便是战灵(纳灵期)的第三个特殊之处。 综上所处,战灵特殊性有三。 一则,凝聚灵宮,激发血脉奇能。 二则,战灵等级间战斗力差距不大。 三则,初至战灵境界,存在跃级可能。 —————————————————————— 关于战灵的介绍就说到这里,让我们把视线转回乐安北城的贫民区。此时,弥天炼血邪阵中激战正酣。 漫天血色之中,不时有黑青金三色闪耀,黑色的鬼气刀刃,青色的磐石巨臂,还有闪着金光的擂鼓瓮金锤,三者之间不停的剧烈碰撞,每一次交火都会爆发强大的能量震动,更有强烈的轰鸣之声,震耳欲聋。 百诡道人为邪阵主控,可凌空而立,占尽空中优势,长袖每一次翻转,便有数道自身鬼气凝结的刀刃斩向敌人,凭这单调而有效的攻击手段,从战斗伊始至此刻,百诡道人脚下移动不超过十步,以强势姿态牢牢把握着战局走向。 反观另一面,因张德江绿儿二人不能行空,攻击手段又都偏向于近战范畴,每次发动攻击都要腾挪跳跃,使得两人看起来稍显被动。不过张德一双手臂不负磐石之名,坚不可摧,即便被鬼刃击中,也不过是留下一道裂痕而已,承受百诡攻击之后,单手一抚青光流转之间,裂痕便消失无踪,奋勇续战不在话下。 在这场生死斗中,张德更多的是承担着防守任务,负责主攻的是小丫鬟江绿儿。那一双擂鼓瓮金锤看似笨重,但在小丫头手里,却像是拿了两根柳枝般轻巧自如。更值得称道是她心思机敏,面对着百诡的强大火力,江绿儿每每托庇于张德石臂掩护之下,等待对方喘息之时,方才发动反击。打斗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百诡道人仅仅肩膀手臂各被击中一次,皆是出于小丫头绿儿之手。 百诡虽占据优势,却也被对方战术惹得烦躁不堪,这样打下去恐怕没完没了,他思虑到之后的大事,必须想办法破此僵局,只听他怒喝一声:“够了!本道承诺放尔等三人安然离去,但须我事了之后!现在就此罢战,如何?” 绿儿朝百诡做了个鬼脸:“呸!老妖怪,你个大坏蛋,等你事了这些凡人恐怕都死光了!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吃人饮血!血……血诶!多恶心!你也能喝的进去!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挺享受的……恩……好喝么?什么味道?我没喝过哎!还有还有,你为什么能飞在空中啊,你要是教我,我就让你休息一刻钟时间!还有还有,你叫百诡道人,都有什么诡计……” 百诡眼角一阵抽搐,对于这小丫头劈头盖脸的一阵抢白十分恼怒,喝道:“闭嘴!本道没有问你!” “哦,那你不早说,害我说了半天……我打你哦!” “你……” 百诡气结,张德却哈哈大笑。“人说百诡道人喜怒不露于色,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张德,你真以为本道杀不了你?” “怕你何来?” “好!”百诡道人怒极反笑:“小丫头,你不是想见识一下本道的手段么?如你所愿!聚铁成山,镇!” 百诡道人扔出一张紫色符箓,于半空中自燃焚灭,晚风一吹,符灰散去,落于尘土之中。 张江二人见百诡抛出符箓,当即警觉,可等符燃尽之后,也没见任何攻击袭来,不禁纳闷。江绿儿茫然地拎着双锤原地转了一圈,有些失望:“老妖怪,这就是你的诡计?点个火,看个亮?” 百诡道人冷笑不答,只是掐了个法决,口中喝道:“镇镇镇!” 刹那间,似乎有什么遮挡住了头顶的月光,张江二人抬头望去…… 天啊!真的有山! 一座漆黑铁山,从天而降,毫无慈悲的像张德,江绿儿倾轧而来! 第十一章 白极焱中的闪光 战场一侧的草丛里,趴着一名红衣少年,一双赤红眸子睁得老大,紧紧盯着前方战局,表情兴奋不已,嘴里啧啧有声。 “天啦!还真弄出个山来!不过也不是很大嘛,跟永缘街的那个……春什么楼差不多而已……” “你看你看,那石头胳膊大叔抗住了,真厉害!” “哗嚓!这哪来的小丫头,够暴力的,直接把山脚锤碎了,啧啧啧,这以后谁敢娶她?” “不要脸!这老道真不要脸!哪里有拿山打人的?” “我去!这妮子不得了了!太暴力了……” “你有完没完!?”一道黑影窜上少年头顶,却是一只黑猫,只见她小小猫掌按在少年头上,硬生生地把少年整张脸压进泥土之中。“絮絮叨叨,烦死了!” “雾呜武,呜武武唔,雾呜!”(放开我,憋死我了,放开!) 黑猫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松开爪子,跳到一旁。少年抬起头来,忙呼吸了几口大气,待喘匀了,又呸呸呸地将嘴中泥土吐净,这才扭头向黑猫抗议:“你不跟我说话,还不让我自己跟自己说?你觉得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了?” “少废话。” 这少年自然便是太监之子游孑了,可他又怎会出现再此?又为何同黑猫一道?之前他们不是在生死相对么? 时间稍微回溯,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周遭满目狼藉,处处断壁残垣,天空中飘着数十个诡异的血色光球,缓缓地像某个方位飘去。巨型化的黑猫蓝眸一扫,便看到失去意识陷身血球的老迈夫妇,其他的血球中,亦有不少她曾经帮助过得穷苦人,可眼下情势,让她无法前去救援,因为在她面前,有一只鬼! 一只让她感到巨大压力的恐怖厉鬼! 这只厉鬼,名叫游孑,就在不久前还跟自己谈话说笑,然后突然之间……那么现在这等局面,真是他所为?不管了,形势紧急,若要救这些凡人,必须先将眼前之事摆平! “嗷呜!!!”黑猫咆哮一声,后腿用力猛蹬,如下上猛虎一般扑向厉鬼。那厉鬼也在同一时间动作,竟是不闪不避直冲而来。 黑猫在体型上占了优势,这一扑之力直接将厉鬼扑倒制服,之后张开血盆大口向厉鬼头颅咬去,眼看狰狞兽齿就要将其头颅碾碎之际,厉鬼抬腿一脚,重重踢在黑猫腹部,将其踢飞老远。 黑猫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平稳落地,再度扑上,厉鬼也如炮弹般激射而来。一鬼一兽空中碰撞,缠斗在了一起。 肉搏,拳拳到肉的肉搏! “怎可能了?这绝不是五级战兵能够拥有的力量!”厉鬼表现出来的顽强,让黑猫心中惊悸,可是战斗之中,生死就在刹那之间,哪能容得下半点分神?眼见黑猫露出破绽,厉鬼扬起鬼爪,携狂暴之力朝黑猫轰下。 危急关头,黑猫拼尽全力扭动身体,终于避过这致命一击,脖颈处却仍被稍稍蹭到,留下一道抓痕,鬼爪带来的污浊血气侵染着黑猫的血肉,莫大的痛楚向她袭来。 “嗷!!!”黑猫惨叫,铁尾横甩,抽中厉鬼下颌,将其轰到空中。厉鬼在半空中掌控平衡之后,似因这一击更加狂怒,嘶吼连连,同时以血气凝聚十数杆血矛,借着滞空之机,一根根掷向黑猫。 黑猫发足奔腾,躲闪血矛,不时以甩动铁尾,将身周断木碎石轰向半空,阻其攻势,厉鬼疯狂之下的攻击准度不佳,不停落空在地面之上,其强大的破坏力不但轰出了一个又一个深坑,更鼓起漫天尘土。黑猫趁着这个机会,藏匿身形,躲到一处残壁之后,略作喘息。 脖颈处仍有阵阵撕心般的疼痛传来,那一处抓伤本身并没什么,可那血气实在邪乎,不断在侵蚀黑猫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黑猫犹豫许久,终究叹了口气。 “真不想用……” 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黑猫喃喃说完这一句,便阖上了双眼,再睁开时,那眸色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宝石蓝,变得一片纯白。黑猫缓缓伸出一只猫掌,轻点虚空,呼!一团纯白色火焰在其指点之处凭空而生。白色火焰在空中静静的燃烧,或者可以说流动?因为它太安静了,完全没有其他火焰那种暴躁,甚至在它身上感受不到属于火的灼热,唯有宁和与纯粹。 黑猫脑中意识微动,那白极焱便仿佛受到感召一般,缓缓向黑猫移动,落在了那处沾染血污的伤口之上,只一两个呼吸的功夫,血污便被其洗濯一空。随后白极焱离开伤口,悠悠的停在了黑猫的额心之处。 “白极焱啊……白极焱……” 这名叫白极焱的怪火,似乎引起了黑猫的某种追思,她晃了晃头,不愿陷入其中,沉静下来之后,黑猫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起来,望向不远处肆虐破坏的厉鬼。 厉鬼寻不到黑猫,情绪变得更加疯狂暴躁,残壁,断墙,树木都是他发泄的对象,将周遭一切毁灭殆尽之后,几乎是本能地,将空中的许多血球当做下一个目标。 血气在厉鬼的鬼爪中快速集聚,凝结,形成一根三米有余的粗大血矛。“吼啊!!”伴随着厉鬼的吼叫,血矛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直冲血球,就在将将要击中时,一团白极焱横空而来挡住了血矛去路,像是冰雪遇见烈阳,血矛瞬间消融。 宽厚而又狂野的四只兽爪连续蹬击地面,黑猫以一种可怖的速度冲向厉鬼,厉鬼见到老对手,杀戮之气更重,通红的双眼已经滴出血来,不管不顾撞向黑猫。那一刻,时间仿佛倒退了回去,兽与鬼互相冲击的画面再度上演。 白极焱划过长空,追上黑猫并变化成一副火焰爪甲,附在黑猫兽掌之上。 没有犹豫,不会分神,这一次,黑猫不会再给厉鬼任何机会!白极焱在这一刻显露出了它的威力,厉鬼身上的浓重血气在它面前完全不堪一击!咝咝啦啦的声响中,兽爪将厉鬼身上的滔天血气撕裂的干干净净,没了护体血气,厉鬼的弱点全部暴露与空气之中,动作也变得缓慢滞涩。 利爪裹着白极焱,向厉鬼胸前落下——这一击,不但要将其击败,更要将其生生炼化! 轰! 委实恐怖的一击!将厉鬼从天击落,宛如流星坠落地表,轰的一声砸向地面,可怕力道的延续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厉鬼躺在坑中完全没了动静。黑猫缓缓走到深坑旁边,此时她的身体回归娇小形态,白色褪尽,重新蔚蓝的双眼冷冰冰地看着仍旧留有呼吸的厉鬼——不,或许这时候该叫回他游孑了,血气散去了七七八八,露出了他原本稚嫩的外表,昏迷中的他不再狰狞,不再嗜杀,平平静静,毫不知情的等待着最后审判。 “白极,破邪!” 毫无感情的念出这四个字,黑猫冷淡转身,在她身后,那个鬼一样的怪物即将被白火吞噬,这是必然,已不需要再多看一眼,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救人! 她仰天看去,看着这满天异景,眉头紧皱思虑着救人之法。显然,那血色光球太过诡异,想要以力破之恐怕难以奏效。 倏尔,黑猫心念一动,几个画面在脑中浮现,与眼前景象正好相合。 “这……是弥天炼血邪阵?真是鬼修?”黑猫疑惑的转头看向坑中静静燃烧的白极焱,眉头微皱。“不会,不会是他,他没这能耐……那会是谁……” 叮…… 有轻响,有闪光,于火焰之中,这引起了黑猫的注意。那是初次对峙之时曾见过的,在厉鬼胸口之处,一闪即没,她以为是幻觉。 在蓝眸地凝视下,那一点闪光徐徐地强烈起来…… 第十二章 游孑的新能力 “哇,打的真热闹,哎,你说他们动静闹这么大,就没人发现?皇城护卫,捕快啥的也不说出来管管?” “……” “哟吼!暴力小丫头好厉害!这山快让她砸碎一半儿了!她什么修为?这么嚣张?” “……” “老头子阴险!拿血球做挡箭牌,嘿嘿,这下石头胳膊和暴力丫头没辙了。” “……” “猫大婶,你得给个回应啊,不然就我自己解说……虽然说的挺开心,但别人会觉得好尴尬。” 时间回到现在,依旧是草丛中,依旧是游孑的絮叨。黑猫关注着战局,余光却总瞄在游孑的身上。不久前的那次死斗中,突然发狂变为厉鬼的游孑惨败于黑猫手下,眼瞧着就要被黑猫的白极焱化为灰烬,谁料到遽然之间整个事态峰回路转,人事不省的游孑身上发生了某种不可知的变化,一点微弱光斑突兀在其胸口亮起,原因不明。随后亮度一点一点地逐渐加强,到得最后——其实也没变得多么耀眼,停在了上好的油灯灯光的那种程度。 但是与此同时,白极焱变得异常起来,像是有些雀跃,有些感怀……作为寄主,黑猫能够感受到白极焱的情绪,它并非死物,然而像这般传达出这么具体的感情,还是自黑猫拥有白极焱之后的头一遭,这让黑猫不能理解,所以她没有阻碍事情的发展,选择静观其变。 在外观上仍旧是白极焱在炼化游孑的样子,但在黑猫看来,那简直就是拥抱,白极焱那种似母亲又似情人的姿态,一度让黑猫觉得不可理喻。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光斑才缓缓消失,白极焱也离开游孑,没进了黑猫额心,而本来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游孑,却“哎呦哎呦”地从地上爬起。他居然醒了!?黑猫对于自己那一爪的威力有着足够自信,吃中了那一下的游孑原本就算不死,也得躺个数月,这还是少说。而眼下,游孑不但醒了,而且看起来面色红润有光泽,仿佛刚才不是打了一场恶仗,而是蒸了一回三温暖——更可恨的是,对方还大摇大摆抻了个懒腰。 怎会……白极焱曾是传说之中古神之火,天下最纯净之物,可破一切邪瘴,这游孑明明是鬼修啊!而自己的攻击,竟然没给他留下丝毫伤势……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黑猫脑袋里这四个字无限循环,猫嘴可爱的微张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游孑,有些痴气。 “房子呢?那老头老太太呢?”刚刚醒来的游孑还有几分茫然,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才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只是不知自己怎么从室内来到了户外。然后他便看到黑猫,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和自己身上衣物的情况。 “流氓!你对我做了什么!”游孑假模假样尖叫一声,扭捏的遮挡住了身体。的确是在刚才激烈战斗中他的衣衫大部份被打烂,露出不少白皙的肌肤,但游孑羞涩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恶心。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企图!”黑猫突然间对游孑吼出了这句话,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游孑被吓了一跳,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回嘴道:“你更年期啊,猫大婶!” “回答我!” 游孑撇了撇嘴,一边暗骂黑猫神经病更年期,一边低头整理衣服。 “我要你回答我!!!” 游孑抬头道:“你让我回答我就回答,那显得我多没面子?还怎么出来混?觉得不高兴你弄死我啊!” “你……” 之后这两位一路无话,主要是黑猫不搭理游孑,游孑本来是想问问自己为什么会昏过去,但看到眼前种种诡异景象,也反应过来,大抵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 一人一猫顺着天空中血球漂浮的方向一路追赶,他们距离事件中心地本也不远,有了具体方向,不消片刻便赶到此地。那是战场中百诡与张江两方激战正酣,出于种种考量,游孑与黑猫没有立刻出手,选择暂时在草丛中躲避观望,这也就有了刚刚游孑独自解说,黑猫沉默不语的一幕。 “你让我回应我就回应,那显得我多没面子?还怎么出来混?觉得不高兴你弄死我啊!” 几乎与之前游孑口中一样的话语从黑猫嘴里吐出,声音淡淡的,很好听,眼色中夹杂了些许轻蔑,杀伤力顿时间连翻几倍。 “呃……”游孑愣了愣,发现这是一只记仇的母猫。“猫婶你这样不好……那是我的话,你这属于剽窃。” “我今年十六,做不了你婶儿。” “那啥……我听过这样一种说法,说女性啊,只有在十二岁之前,才是仙子。十二岁之后就慢慢开始腐烂了。” “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是变态!” “……无法反驳。” 黑猫皱眉道:“还有,我不是人类,也不是仙子,不要用你们的评价方式来评价我!” 游孑偷笑,嘿嘿,想不到她还挺在意。“你不是说不回应我的么?” “我愿意回应自然回应,你管不着。你衣服怎么……不破了?”黑猫眼神带着疑惑,看向游孑身上的红色锦袍,之前所有残破的地方如今都变得完好,只是原本的绣花花纹没有了,像是打了许多块红色补丁。 游孑咧嘴一笑,本想说“它愿意不破就不破,你也管不着!”或是“你希望我衣服破是打算看什么”进行调侃一番,但看到黑猫危险的眼神和略微弓起的身子,连忙将原因说了,顺带还说了昏迷中的奇妙感受。 “……我这新能力可以改变物体形态,比如说凝水成冰,塑木成刀什么的。”游孑说着捡起一根树枝握在手中,也没有什么征兆,树枝就那样在他手里慢慢变化成了一把粗糙的短刀模样。游孑兴致颇高的把玩着木刀,继续道:“这能力也有限制,就是物质本身不会被我改变,也不会增多或者减少,太过精细的东西会比较耗神,太大的东西会比较累……我这衣服布料多,拆东墙补西墙就好,怎么样?我改完是不是更好看了?” “你是说你在昏迷中,有个声音将这能力传授给你?”黑猫对游孑的能力和那怪里怪气衣着不感兴趣,她想知道的是这能力出现的原因。 “也不算,就是一种感觉,说信息也行,反正我就是会了。” “这是血脉奇能?不应该,那得是战灵才行,你甚至还没凝结战气,才五级……你凝结战气了?八级战兵?”之前黑猫过于关注游孑伤势,这时看清游孑修为,不禁讶然。 游孑一愣,关于这事儿他没什么感觉。“是吧?我也觉得好像比原来有劲儿了。” 战兵前六级,打通十二正经,后六级,以正经化经元。 一次发狂,一次死斗,一次差点身死的焚化,不但让游孑打通最后的两条正经,更凝结出了两颗经元。 黑猫看着眼前之人,眼神越发疑惑。他的修为因何晋级?发狂?战斗?不,应该是那场白极焱的炼化。当时,白极焱重新回到自己体内时,黑猫确实感觉到白极焱本源有微弱的损耗迹象,是被他给吸收了?他又何德何能吸收古神之火! 白极焱,自己,还有游孑,这三者里面有什么联系? 难道自己费尽辛苦从那黄金之城逃出,却还是挣扎不出这份宿命? 黑猫撇过头,看着身旁的红衣少年。 此时游孑正一面兴致勃勃地欣赏打斗,一面用刀尖挖着鼻孔——他挖出好一大坨鼻屎,并拿到近处观察了一番,之后纳闷地问黑猫:“怎么这上面有这么多血块?我昏迷的时候……你虐待我了?”他似乎不记得那一场死战。 “噗!”黑猫笑了出来,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这家伙看起来这么白痴,充其量也只是一个…… “怪人!” “恩?” 这下游孑更纳闷了。 第十三章 百诡箱 深夜,疾风,月光,血色,还有翻转飞腾的半座铁山,贫民区中的大战已然进入白热化。面对铁山片刻不断压来的倾轧之势,即便是磐石化的张德,也承受不住,左侧石化手臂碎裂过半,右侧稍好,脸颊上满是鲜血,那是在不久前一次掩护中所受的伤。 江绿儿身上看不见什么伤势,但从她凌乱的发梢和不断起伏的胸膛就能明白,这一战绝不轻松。她不可能所有时间都躲在张德背后,不停的移动游击耗费了她太多体力,所换来的战绩仅仅是轰掉了半座铁山。 而为了这半座铁山付出代价却是巨大的,除了两人的伤势与疲惫,还有着近百条条凡人的性命! 百诡道人的铁山攻击说白了其实很简单,仅仅是两个最平常不过的手段的组合,聚铁符和搬山术。前者是炼器宗门最常用的符箓,可以将大地或是山脉中的铁元素聚集起来,用作冶炼锻造。后者则是建造城池时需要用到的术法,移开或填平阻碍建设的山麓沟壑时有奇效。百诡道人所掌握只是搬山术中最低级的一种,能搬取山丘重量很有限,还十分消耗灵力。若是平日,以他一转战灵的灵力含量,撑死也就能将这座铁山架起移动个十米左右。可眼下在弥天炼血邪阵之中,只要有供他取血的生人,他的灵力便是无限的。于是,近百条命,就这样化为了他驭使铁山的能量来源。 百诡道人单手捏诀,居高而下看着场中狼狈的张德,江绿儿二人,面色胀红,神容癫狂,高声笑道:“今日,本道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轰!江绿儿将袭来的铁山山脚一锤子崩碎,她眼见死了那么多人,心中已是如火中烧,怒斥道:“老妖怪!那么多无辜性命毁于你手,今天姑奶奶跟你不死不休!” “哈哈哈!”张德擦去脸上鲜血,大笑附和:“绿丫头说得好!不死不休!” 百诡冷笑一声,身上森森鬼气翻涌而起,单手虚空划画周圈引动鬼气流向,不多时便形成两道深黑色龙卷,宛如两条暴躁咆哮的黑龙,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直击张江二人,龙卷所过之处尽是狼藉。 “桀桀,本道在这弥天炼血邪阵之中,有无限血气加持,这鬼气龙卷较之平时使来威力可翻升五倍有余,张德,你如何挡我?” 张德二人面对龙卷狂暴威势,飞身疾退,然而身后又有铁山砸来,临危之际,张德大吼一声,“丫头,铁山交给你,鬼龙卷我来扛!”说话间,张德双臂青光大盛,双臂再度膨胀数倍,几乎与龙卷大小持恒,一手一个,将龙卷抓于手中。 “噗!”即便张德修为高于百诡,可在这邪阵之中,又如何能抵抗得了血气加持的百诡最强一击?只见张德一口鲜血喷出,已是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可他仍旧咬牙死拼,牢牢控制住两只龙卷,场面一时相持下来。其身后独自对抗铁山的江绿儿,更是不堪,本来两人才能抗衡的情况如今由她一人面对,可见情况艰难。她双手连舞擂鼓瓮金锤,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锤身,只有道道金光落在铁山之上。铁屑横飞,山石崩碎,铁山体积慢慢缩小,不过攻击频率却越来越快,江绿儿银牙紧咬,嘴角渗出血来,看来落败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远处观战的周心念看得心惊,因为担心两人安危,凛然运起天蓝色战气,向江绿儿直冲过来,欲单凭八级战兵的低微战力,与江绿儿一同对抗铁山。 “小姐,你快走,你没办法的!” “我才是你家小姐,不需要听你吩咐!”周心念娇声斥道。 这可能是江绿儿第一次看到周心念对自己摆出小姐架子,不禁呆了呆,手下速度顿时慢了几拍,等铁山呼啸而来她才有所反应,又是几锤子轰出。周心念见她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双掌击出,天蓝色战气喷薄涌动,迸发开来,虽然无甚威势,却也让铁山的攻势稍缓些许,收回双掌,周心念和声说道:“绿儿,姐姐帮不上大忙,但至少会在你身边。” 江绿儿年岁太小,受不得感动,此时眼眶微红,用力向自家小姐连连点头,抡起锤子更是来劲儿。“老妖怪,看我砸了你这臭铁山!” “大言不惭,再让你们看看我百诡道人的手段,百诡箱!”百诡道人往身后一探,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红木箱子。大抵是一直背在身后,因有鬼气遮掩,众人才没有察觉。 “是百诡箱!小姐,绿丫头,快退!”百诡箱,内含百种伎俩,千重阴招,是百诡道人隐藏鬼修身份混迹江湖时的最强手段,没人见过那百诡箱是个什么样子,因为亲眼见到的人,几乎都已死绝。此刻张德见到箱子,顿时大惊变色,扭头向两名少女大吼示警。 可两名少女无动于衷,她们不知道百诡箱是什么东西,但听到张德吼声,也能猜测到其中的可怕。然而此时她们绝不能退,她们若退,就会使张德陷于铁山龙卷的包夹之下,若处在那种境地,张德绝对不可能有生还希望,那是必死之局! “快走啊!”张德见两人不动,心中大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不顾日后是否落下隐患,在眼下抵死催谷战力,只为轰散眼前龙卷,脱身救援。 “哈哈哈!”百诡道人手托木箱,手舞足蹈宛若疯癫,怪声笑道:“好一幕主仆情深!张德,你我相识一场,念及旧日情谊,我便先杀了你的主子,还你自由之身!哈……哈哈……白鸩羽针!” 三根银针从百诡箱中飞出,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幽幽寒光,以弧形轨迹掠空而去,刺入周心念胸膛,周心念“嗯”地闷哼一声,一身战气瞬间消散,缓缓栽倒于地。 “小姐!”“小姐!”张江两人齐声惊呼,可周心念已然昏死过去,无法回应。 “百诡!!!我操你妈啊!!!”张德体内仅存灵力在这一刹那全部爆发,硬生生拖着两条龙卷冲向百诡,想要与其同归于尽。 “张德,你真是条好狗!没想到你如此忠心,哈哈,我改主意了,留你主子半条性命,炼为傀儡,与我为奴,你看如何?” “百诡,你若敢动小姐,我定斩你神魂,让你魂飞魄散!” “本道已经动了!且看你如何来斩!鬼傀虫,去将那女……” “嗷呜!” 只听闻一声野兽怒嚎,还来不及释放鬼傀虫的百诡道人便被一道突然袭来的漆黑身影狠狠拍飞——黑猫出手了! 第十四章 百诡绝境?血煞破局? “他们恐怕坚持不住了,得去帮他们!” “怎么帮?人家战灵都扛不住,你个十二级战兵显哪门子能耐?” “那绿衣女孩儿也是十二级战兵!” “啊?!真的假的?这么猛……那也不能就这么愣头愣脑冲出去,那老头邪性着呢,再者说,闹这么大动静,外面人总会发现,到时候有人收拾他。” “你可知,他布下这阵法名为弥天炼血邪阵,传说为鬼修阵师弥天所创,除却可炼化凡人鲜血,更可隔绝大阵内外,扰乱外人视听,就算他人见了,也只会觉得此地与平日无异。这道人又选了无人问津的贫民区作为布阵之地,就算是阵法大家,想发现也是极难,你等谁来收拾他?” “弥天……炼血?炼什么血?难道这鬼道士想吸人血?”游孑讶然说道。 “这阵中漫天都是血球,你还看不出来?”黑猫眯眼盯着游孑半晌,才冷淡说道:“你若害怕,我一人去也好。但你要知道,他们若败,只凭你我可阻不了他。鬼道人若炼血成功,必定修为大涨,到时候咱们是砧板的上鱼肉也便罢了,整个贫民区的凡人也都要陪葬!” “炼血……炼血……”游孑嘟嘟囔囔的念叨着,皱着眉头沉思,并没有听见黑猫这一番话。黑猫见游孑没有回应,只以为他是怕了,心中说不出是气愤还是失望,恨恨地瞪了游孑一眼,身形慢慢改变,化成虎豹形态,借着黑暗藏身离开草丛,靠到稍近处时,猛然腾跃,虎扑空中的百诡道人。 “嗷呜!”一声野兽咆哮打断了游孑的沉思,循着声音望去,看到战场中那腾跃的野性身姿,略有疑惑又有些熟悉,等到他想通那是黑猫的变化之后,心中一阵电流骤然划过,顿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原来我之前还真被她虐待了啊……” 话没说完,一个黑色物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过来,游孑赶忙一个轱辘让开,那东西落到地上弹了几下,便不动了。游孑走过去一瞧,那东西一尺见方,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 游孑捡起,觉得眼熟,再抬眼看向战场,百诡道人被黑猫压了一头,遭遇穷追猛打,双手空空已无一物,这时他才确定这方正之物赫然是刚才百诡道人手中的百诡箱,该是被黑猫趁其不备偷袭得手这才失了。游孑大乐,这可是好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来,这一尺见方的箱子从外看见不出什么,可其内部空间着实不小,装了不少东西。稍稍一番查探,见其中没什么机关,游孑更加放心,于是便乐呵呵地大肆翻拣起来。 “这是百诡箱?还是杂货箱?”游孑不满地碎碎念,语气中颇有几分嫌弃。他翻了半天,箱子中大多是些药瓶,陶罐,木盒之类的,还有几块令牌模样的东西,让他没甚兴趣,是以有此一说。事实上,这些玩意放在百诡手里那样样都是可致人死地的宝贝,可遇上游孑这等不识货的,诚心是明珠暗投。 游孑有些败兴,不过也没停手,继续翻查。突然间游孑的手指似是触到什么活物,陡然一震,下意识连忙缩手,却还是慢了,一阵刺痛传来,竟是手指被某物咬了一口,汩汩流血。 “百诡老王八!用鬼气压制我?没想到我会醒过来吧?这一口滋味如何?管教你不死也褪层皮!”有一道声音从箱中传出,听来憋闷而又尖锐怪异,可最可怕的,却是话语中的内容,游孑听了,不禁大惊失色。 --------------------------------------------------- 半空之中,百诡面对黑猫汹涌攻势节节败退,自打甫一交手便落下风,倒不是他不敌黑猫,而是黑猫出手时机太过准确,再加上攻速快力道强,使得百诡道人一时间被打的蒙了,毫无反手之力。 张德,江绿儿也好奇,不知从哪杀出来个程咬金,不过眼下看来是友非敌。并赖着其缠住百诡,使两人身上压力顿轻。然而刚才张德荡尽自身灵力,此时难以为继,拼着性命将两道龙卷捏碎,便跌落在地,口中鲜血流淌不止,意识模糊,将欲昏迷。只是担心自家小姐,这才撑着一口气保持灵台清明,蹲伏地面喘息不已。 半座铁山没了百诡操控,轨迹变得更加飘忽,难以捉摸,可弊端在于铁山无人驾驭,也失了准确性,论及威力反而是大大减小。江绿儿连轰几锤,落锤之处巧妙,力道似发未发,成功诱使铁山向右边无人之地攻击。只听轰的一声,铁山撞毁一间废宅,没于尘烟之中,再也不见动静。 得了空的江绿儿顾不得自身伤势,扔下双锤,连忙跑到昏倒的周心念身边查看。周心念额头泛黑,双颊显青,轻轻撇开胸前衣物,三个针孔紫中带黑,扒开眼皮可见眼白之上布满红线血丝——江绿儿知道,这是中毒之状,而且是可夺战武性命的剧毒! “这怎么办呀!怎么办!早知道今天就不该出来!小姐要死啦,小姐要死啦!”江绿儿慌了手脚,连声责怪自己早些时候没有阻着小姐出府,声音哽咽无助,泪水溢出眼眶。 “绿丫头,别……别急……只要咱们,咱们制住百诡,小姐便有救!”张德伤势不轻,强行催谷实力,使其收了极严重的内伤,怕是日后都要落下隐患。可此时说这番话的时候,仍是满含怒意,咬牙切齿,仿佛休息片刻便要与那百诡继续斗法,不死不休,全然不理自己如何。 “对啊,对啊!小姐你等我,我这就去将解药弄回来!”绿丫头得了提醒,活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满心满意地将希望寄托于此,心中虽急倒也不再慌乱,使劲儿擦了把眼角,拾起一双擂鼓瓮金锤,再度加入战团,同黑猫一道与百诡再度战在一起。 两位十二级战兵的——姑且称之为少女,一迅猛,一狂暴,正面对战掌控邪阵的一转战灵,黑色兽爪,金光瓮锤,彼此之间首次配合虽称不上天衣无缝,可也当得起进退有据,打的百诡怪叫连连,口中狂骂不已,乃是开战以来最为狼狈的时刻。 久战之人皆知,打斗之法最重稳准狠三字要诀,其实说白了不过在于一个“势”字,黑猫突袭破局,打乱了百诡节奏,紧接着穷追猛打更让其无法组织有效反击。而后江绿儿参战,整个攻势变得更加猛烈,百诡愈发手足无措,仅仅不到半刻时间,身上已遭受十三次打击,蓬头垢面,鲜血满襟。如果不采取手段,这样下去,就此落败也是可能。 “逼我……逼我……为什么都要逼我!?我要你们死!!!啊啊啊啊!弥天炼血!血煞化尸!” 不过,百诡道人隐姓埋名四十年,苦心孤诣四十年所设大计,又怎容区区两名战兵而毁,所以,他行动了。 噗噗噗! 一声厉吼之后,天空中数百血球应声而爆,顿时,整个天地之间,充斥的全是浓烈的血腥之气。 (临近年底,这些日子工作有些忙,每天保证一章,如果有能力尽量多更。) 第十五章 我爸是太监 黑猫对于阵法一道只是涉猎,并不精通,有关于弥天炼血邪阵也仅仅是从残本中看到些只言片语,破阵她是不成的,此时的异变她更是毫无头绪。但见数百平民在瞬息间化为漫天血水,心中怒极欲狂,咆哮着找百诡道人拼命,却被其招来的滔天血浪所阻,只差分毫就被浩瀚血海吞没,好在身边还有江绿儿帮忙,一锤挥下,不但将黑猫面对的血浪轰碎,金锤产生的浩然战气更将黑猫震开。 “大猫,小心些!”江绿儿心里也是着急,可眼下事态变化不容她冲动,只能静观其变。黑猫对“大猫”这个称呼不太满意,还是冲江绿儿善意的点点头。 一年前,黑猫初来乐安,四处闲逛之时,在一处大户人家遇到了打短工的老年夫妇,老年夫妇喜她娇小可人,那时他们的日子也过得去,便偶尔给她些吃食陪她玩耍。黑猫身负修为,自然饿不到肚子,但也记念老人的恩惠,是以后来时常对老人及其周围邻居有所照顾。 她本性善良多悯,但并非滥好人,亦不是莽撞之辈,不会为了恩情搭上自家性命。刚才只是一时激愤,这时冷静下来,便发现适才爆破的血球是在东北一片,而老年夫妇所在的具体位置虽不清楚,但该是在西南方位,目前夫妇两人大抵是无碍的,她松了口气,开始重新审视目前局面。 星空因邪阵影响变得朦胧不清,唯有月色朗洁如昔。百诡道人凌立于空,面色狰狞,浓厚腥红的血海在其面前翻涌,血海中散发的血气快速的侵染着他身周的鬼气,由纯黑色变为黑红。然后,鬼气当中分出百道黑红气流,刺入血海,霎时间,整个血海开始沸腾起来。 “德叔,这什么鬼东西!”江绿儿退回周心念,张德身边,看着天空中的景象询问张德。“要不要现在阻止他?” 张德只撑着一口气,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对于眼下事态根本无法把握,又如何回答?黑猫几步跃到三人身边,道了句“不要轻举妄动”,而后挥爪砍在张德后脖颈,张德一声闷哼之后彻底昏死过去。 “你干什么!”江绿儿怒道。 黑猫简单回应:“这样死撑对他没好处……” 江绿儿见黑猫无后续动作,击昏张德出手轻重也拿捏得当,又听她说话,方知她并无恶意,是想让张德不在因硬撑而增加伤势。江绿儿误会了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不起哈!恩,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也被这老妖怪困住了?你为什么帮我们?你怎么会说话?不是说妖类只有在战灵境界才能口吐人言么?为什么你觉得现在咱们不能去阻止他?” 对于小丫头连珠炮的问题,黑猫只回了“不知道,直觉”五个字,算是对最后一个疑问的回答。 “哦……”小丫头觉得有些委屈,这大猫敷衍她。 黑猫的确是在敷衍江绿儿。 她现在心情十分恶劣,无意给小丫头的十万个为什么注解,因为眼前的百诡跟不久之前的游孑太像了。若非要找出差异,那便是鬼气——百诡的是黑中带红,而游孑几乎就是血气本身。 而那血浪扑面而来时给黑猫的感受,更是与游孑留给她那一道抓痕上的血污感觉相同,那邪恶的力量不是她们的修为可以抵挡的。当然,如果用白极焱,或许能够对抗,可好死不死,那白极焱自回到她体内之后便如同沉睡过去一般,无论她如何召唤也没有丝毫回应。想到这里,黑猫愈加气愤,眼角向之前藏身的草丛中撇去,恨不得将那臭小子揪出来暴打一顿——这厮竟然还不来帮忙! 不知为何,黑猫总觉得那奇怪的小子会有办法,就算自己耍了他还偷了他的钱袋,就算自己不久前还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就算自己讽刺他是胆小鬼,就算自打认识之后这小子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几乎一无是处,但她还是觉得,游孑会是破解眼下困局的关键。 这才是她真正的直觉。 “血灵血煞,无善无慈,鬼气炼血,凝煞成尸……”空中的百诡道人合上双眼,双手在胸前挥舞比划,似有某种规律,但真要说到实处,却也不知描绘的是哪门子法诀,只是口中不断默念着那十六个字到能听得清楚。晚风徐徐,从树木林叶间穿打而过,发出的声响犹如怨鬼哭诉,与百诡道人口中念语汇集一处,凄厉更甚,活像是来自深渊的诅咒。 “血煞鬼尸!起起起!!!”某一时刻,百诡道人默念终了,双目圆睁,厉声大吼。涛涛血海之中凝出百具血人摔落在地,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后,便是撕心裂肺的鬼叫,场面十分瘆人。这些血人,或者称之为血煞鬼尸的的东西一面叫着,一面按照百诡的指挥,将黑猫,江绿儿四位包围起来。绿儿终究是怕了,她年岁还小,对于鬼神之事心存畏惧,之前不畏百诡是因为他虽然看起来可怕,但至少有个人样,而这些血肉模糊的东西……最多只能说有个人形。 绿儿缩到黑猫身后,却又挡在周心念与张德身前,小丫头在恐惧与矛盾之中,倒也显示出了几分勇气。 黑猫当真有几分后悔,莫不如之前百诡准备之时与其拼了,只要注意避开血海,或许艰难,但还有那么点希望。而眼下面对这百具血煞鬼尸形成的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几乎已是穷途末路! “血煞鬼尸,将他们给我撕碎了!”百诡道人手掐法诀狞声下令,可某人的一声大喝将其打断。 “住手!” “他妈的又是谁!!!”百诡几乎抓狂,今天之事准备了四十年,却在发动之时屡屡有人作梗,先是张德等人,而后是那只黑虎,现在……是个红衣小儿? 出声喝止的除了游孑自然不会有别人,只见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张粗糙面具扣在脸上,双手掐腰牛气轰天的面对百诡道人。可他毕竟只有十二岁,身量未成,声线也是属于孩童的那种尖细声音,在年岁上自然瞒不过别人。 黑猫一眼便看出这货是谁,看着游孑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忍不住好笑道:“你终于肯出来了?那面具哪弄的?” 游孑用手指敲了敲脸上面具,问道:“刚做的,好看么?” “难看!” “不早说,该死,白费劲儿!”游孑恼羞成怒的摘下面具,扔到地上踩烂,露出原本稚嫩清秀的面容。 这下倒是将站在一旁的江绿儿惊到了。“乐安幼害!游孑!是你?” “恩?你叫我什么?啥害?”游孑纳闷地问道:“你认识我?” 江绿儿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走!” “我也想走啊,可是这劳什子破阵在这儿立着,咋走?”游孑摊摊手,表示无奈。 “你……你……这祸害,若不是你,我家小姐也不会受伤!” “能不能聊天了?我都不认识你,你凭啥骂我?你家小姐怎么样跟我有个屁关系?是不是啊猫婶?” 黑猫白了他一眼,骂道:“滚!” 江绿儿也是气愤,连声骂道:“幼害!祸害!大害虫!大色狼!” 说来也奇怪,本来这是个死局,挺严肃的,谁知道游孑来了之后,整个场面气氛就跑偏了,有些滑稽的意思。 “小丫头够了啊!咱们不熟,你再敢诽谤我,信不信我找官府收拾你?告诉你啊,我爸是太监!” 江绿儿气急:“你……” 百诡怒道:“够了!!!闭嘴!” 游孑乐呵呵向百诡挥了挥手,表示感谢:“你看,有人看不过去了,这是对你的声讨,对我的声援!这位朋友,谢啦!” 百诡平稳呼吸,压抑怒气,手指一指游孑。“宰了他!”三具鬼尸便朝游孑张牙舞爪地扑来。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游孑连忙后退,一边避让鬼尸来袭,一边吼道。“住手!住手!老东西!你可知我是谁!我乃皇城司密探,百诡道人,我们已经注意你很久了!还不束手就擒!” “胡说八道!皇城司招收人手历来有年龄限制,小崽子还想诳我?再者,就算你是皇城司,在我邪阵之中,我便杀你不得?” “老东西你不讲理啊!”游孑大声抗议,一双大眼睛却灵性地转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黑暗之中,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落在远处的树冠之上,盯着场中情形,发出了低沉的轻语,声音如同破锣般难听。 “闹吧,再闹一会儿,等我准备好了,老王八蛋,有你受的!” 第十六章 月下白影,杀人无形 “老不死,弄死老子啊!” “哈哈,老怪物,你生的这些小怪物追不上老子,追不上!” “老牛鼻子莫瞪眼,忒丑!你爸妈当初合作肯定不愉快,才生出你这么个丑东西!” 游孑高纵低伏,东闪西避,带着三只血煞鬼尸全场捉迷藏,玩的不亦乐乎,兴致之余还不忘记开口毒舌一番,骂的百诡差点吐血,呃……好像确实是吐了。 百诡喷出一口鲜血,直淋在离他最近的十只血煞鬼尸身上,鬼尸血气登时旺盛许多,血肉模糊无法分辨五官的脸上,大概在眼睛部位,闪出了两道红光,射向游孑。百诡沉默地一挥手,这十只血煞鬼尸也加入了围剿游孑的战团。 “我去!老牛鼻子你耍赖!”这十只鬼尸速度快的惊人,绝非另外三只可以比拟,游孑身上压力顿增,没了骂人的余裕,也不敢正面相抗,游孑运起身上厉鬼血气,撒丫子就蹽,速度亦是快绝,一时间竟也不虞被鬼尸追上。 百诡派出这十只鬼尸,料想对撕碎一个八级战兵绰绰有余,便准备着手对付黑猫江绿儿。却突然间感受到游孑身上的鬼气,那鬼气浓郁阴然,其色如血,赫然是至纯至精的厉鬼之气,百诡心头大震,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我……”游孑正奔命呢,哪里有功夫回答,百诡见了单手一招,十三只鬼尸停住不动,游孑没注意,依旧撒欢的跑着。 百诡道:“停下!” “停你大爷……咦?不追了?早说啊!”游孑停下脚步,散去鬼气,手扶膝盖弯腰喘气,刚才这番追逐可差点累出他个好歹,心中来气的他还不时地捡起地上石子扔打战力不动的鬼尸。“叫你追……叫你追老子!累死老子了!” 游孑心里是真的来气,原来当鬼的时候就被周刻那混蛋跟着屁股追,现在是人了反倒被这鬼东西追,天理呢?所以当他听到百诡说道“小儿,本道且问你”时,便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叫道:“老儿,你有屁就放!少跟老子摆大辈儿!” 百诡脸颊抽搐,强压心火,问道:“小子,你是鬼修,可是来自鬼枢宮?” 游孑一愣,有点儿摸不清头脑,却突然间想起之前翻找百诡箱时,好像是曾看到了一面刻着鬼枢宮三个大字的令牌,莫非这老鬼是跟这什么鬼枢宮有关系?游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便顺着道:“正是,你待如何!” “本道四十年前忝为外门六十四长老之一,若你是鬼枢宮弟子,那本道应算是你的前辈!” “当真?”游孑故作惊喜模样,连忙行礼。“小子不知前辈驾到,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责罚!” “不知者不怪,看你一身至纯厉鬼血气,可是那血滴子老鬼的徒弟?” 老子知血滴子是哪个?游孑腹诽一句,面上故作惊讶:“莫非前辈与家师是故友?” “呵呵,四十年未见,倒也有些想那老东西了。”百诡道人面色露出怀念神色,眼中却不经意地流过一丝阴郁,只见他打量了一番游孑,而后欣慰笑道:“好,好,好!想不到我离开四十年,那老东西倒是后继有人,不错不错。你且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游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哪里真敢过去,他从地上捡起一块铁山崩落的铁块,指向黑猫江绿儿,愤愤不平地说道:“前辈稍等,这黑猫与小丫头得罪了前辈,且让我先教训他们一顿,为前辈出口恶气。” 游孑这话一说,黑猫江绿儿双双大惊,黑猫一双惊疑不定的碧蓝眸子紧盯游孑,却是真有几分信了。反倒是江绿儿一脑袋问号,不明白这大太监的儿子怎么就变成鬼枢宮鬼修了。 百诡道人呵呵一笑,摆手道:“不忙,你先过来,她们已是瓮中之鳖,逃不了的。” “可是……” “恩?前辈的话你也不听?” 无法之下,游孑只能硬着头皮向百诡道人走去,暗骂自己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闲的装什么晚辈?这下看来要出乐子……只希望百诡不要看出什么破绽。 游孑一步一步的向百诡道人走去,握着铁块的右手背在背后,用新获得的易形能力将其慢慢改变,将形状渐渐拉长…… 二十丈,十丈,五丈,两人之间距离逐渐缩短,待到三丈之内,百诡忽然间悠悠叹道:“你手里握着铁块,不是用来教训别人,是打算砸死前辈的吧?” 游孑大惊失色,立马转身欲逃,百诡冷笑一声,虚空一抓,便将游孑凌空摄起,束缚其身体于半空之中。 “本道在乐安混迹四十年,一些传闻还是听过的。”他说着瞄了江绿儿一眼,阴森笑道:“本道虽不明白被人称为乐安幼害的游孑游大公子,是如何变作鬼修的……唔,也没有夺舍痕迹,奇怪……不过,本道教你个乖。” 百诡顿了一顿,脸上露出讽刺笑意:“血滴子千螟乃是内门尊老,他的弟子也同样身份尊崇,即便是外门长老见了,也是要行礼作揖的,而你却口口声声对着本道这个,本应比你身份低上许多的人尊呼前辈?哈哈哈,莫非是本道离开太久了,宫内规矩变了?哈哈,有趣!” 游孑这时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然而眼下只能死撑,若劳什子血滴子真像他说的那般厉害,只要自己咬死是其弟子,哪怕百诡有半分怀疑,想来也不敢轻易动自己。所以他一边剧烈挣扎,一边大声吼道:“老子生来就讲文明懂礼貌,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早已经深深融入骨髓,看你半截身子入土,喊你一声前辈是给你面子,老不死,别给脸不要脸!我乃是师尊最疼爱的弟子,你若敢伤我,必叫你神魂俱灭!” “哈哈哈哈!!!”百诡道人仰天狂笑,甚至笑出了眼泪,两道血痕从阴惨惨的脸上划过,看得游孑毛骨悚然,只听百诡语调低沉,似是喊着滔天恨意,咬牙说道:“你若不是千螟弟子,念在同是鬼修,生存不易,兴许本道还会放你一条生路。既然你咬定那灭我满门的屠夫是你师尊,今日须饶不得你!” 游孑心中大骂自己弄巧成拙,攀亲戚攀出个仇家来,他赶忙做出笑脸,将自己刚刚所说全盘否定,全无丁点气节。“您看您看,误会了不是?我跟那血滴子一点关系没有,为了逗您老开心说着玩的,别当真,别当真!” “哈哈哈,晚了!你身上厉鬼血气之纯正,本道平生仅见,本来这弥天炼血邪阵就是助我破灵封爵的,若再吸了你的血气,会不会直接达到子级战爵?本道很是期待!” “期你老母啊!”游孑骂了一声,随后仿佛看到了什么,便不再用力挣扎,反而对着百诡露出好看的笑容,稚嫩清秀的脸上一时间像是放出光来,与周围环境形成强烈反差,显得格格不入。“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我为什么走出来跟你作对?” 百诡皱了皱眉:“自知死到临头,开始胡言乱语了么?” “不是啊,你看,我本来藏得好好的,你也没发现,继续藏着就是了,为何非要走出来?出来也便罢了,重要的是我从出来之后几乎就没干什么事儿,除了逃跑就是跟你在这儿扯犊子……那么问题来了,我既不傻也不闲,为什么我还要走出来找你麻烦呢?” “……” 百诡沉默,眉间越皱越紧,他注意到游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一阵危机感涌上心头。 冷月之下,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自夜空飞过,速度不算惊人,但胜在无声无息,放不设防。除了游孑,竟无人注意到“他”的来袭! 嗤!那道白色身影自百诡身后而来,划过其脖颈之处,带走了大半血肉,随即,血洒如雨! 百诡捂着脖子自空中跌落,游孑重得自由,稳稳落地,走到没了半个脖子的百诡面前蹲下,拿出之前那块铁石,此时已完全是一把粗糙的砍刀形态,然则刀锋凛然。游孑用砍刀拍了拍百诡道人的脑门。 “答案很简单,拖延时间啊,笨蛋!” 起身,挥刀,银月闪过——百诡授首! 第十七章 鸩鸟 “就……就这么死了?”黑猫江绿儿面面相觑,有点反应不过味儿。但身边那些之前包围她们,如今慢慢化为血水浸入土地的血煞鬼尸,却在告诉她们,这一切都是真的。 “叫你关老子!叫你镇老子!叫你拔老子鸟毛!”一个破锣般的咆哮声音响起,几人看去,却是一只白色“鹦鹉”正不断的践踏着百诡的无头尸体,每一爪下去,都是一片血肉飞散。 这只白色“鹦鹉”就是偷袭百诡的家伙。黑猫走到游孑身边,此时她已明白过来之前游孑的计划,不再担心游孑身份,倒是对这愤怒的小鸟十分感兴趣。 “他是什么东西?鹦鹉?”黑猫如此问道。 还没等游孑回话,那“鹦鹉”便怒道:“谁他娘的是鹦鹉,老子是鸩!” 鸩是一种身带剧毒的禽鸟,极为少见,这些黑猫是知道的。只是传说中鸩鸟黑身赤目,紫翅绿羽,身形极为雄壮。跟眼前这位白毛赤冠,身材娇小的朋友似乎不怎么对的上。 “这是……鸩鸟?”黑猫转头看向游孑。“你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你从哪弄来的?” 听到黑猫怀疑兼不屑的话语,鸩鸟很是羞恼,扇动翅膀就要像黑猫发起攻击,却被黑猫一个危险的眯眼所慑,不敢再行动作,蔫头耷了脑袋转为向百诡尸体继续泄愤。 鸟类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大猫不好惹,而且从她身上,鸩鸟可以感受到某种天敌般的气息。 游孑看得有趣,听到黑猫问起,便耸了耸肩,将如何认识这只鸟,又如何定计阴死百诡的过程说了出来。 原来,早在百诡之前,游孑就被这阴损的鸩鸟暗算了一次。那时游孑正躲在草丛中摆弄着百诡箱,一番搜索之后觉得无甚乐趣,却无意中惊醒了昏迷着的鸩鸟,鸩鸟当即发起攻击,咬了游孑手指一口。鸩鸟之毒,往往见血封喉,一般人若是着了道怕是绝无幸理,可也怪这鸩鸟倒霉,偏偏碰上游孑。 其实在当时游孑也确实毒发了,并且痛不欲生,差点就要在地上打滚儿。当然这种丢脸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就在鸩毒给游孑的身体带来的疼痛感达到极致之时,游孑突然觉得胸口一震,活像是有某种东西在胸中碎裂开来。紧接着,他的牙齿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准确来说,是右侧犬齿——好像变得尖锐了一些。 就是这看似毫不相关,又莫名其妙的异变救了游孑一命。 牙齿的变化引起的小小痛痒在强烈的毒发痛楚之下显得微乎其微,但便是这微乎其微,却令他鬼使神差的想要做些事情,就像猫狗磨牙,他将自己那根受伤的指头放入嘴中,用那颗犬牙咬住,吸吮伤口中的血液。 然后,他身上的毒就这么奇迹般的没了……前后甚至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 除祛身上剧毒的游孑从地上爬起来,摸摸犬牙,瞅瞅手指,又看看鸩鸟,不明所以。鸩鸟也愣了,瞪着游孑,像是活见了鬼。 一人一鸟大眼小眼对了几秒钟,之后游孑窜身而起,一把将鸩鸟攥住。 …………………… “我当时差点拔光这贼厮鸟的鸟毛。”游孑笑着对黑猫说道。“后来才知道,他也不容易。这货十几年前被百诡牛鼻子抓住,用了些下作手段控制了他并豢养起来,从他身上汲取鸩毒。就在前些时候,他偶然间破了百诡桎梏,想要逃走,无奈又被其抓回,以鬼气镇压,直到那百诡箱落在我手……知道了这些事情后,我便跟他合计,给百诡来一下阴的。现在看来,嘿嘿,效果不错。” 黑猫听了点点头,恍然道:“怪不得那鬼修一开始不用百诡箱,若是早用,恐怕这几人撑不到这般时候。想来便是有所顾忌,至于后来或许是情况紧急,又或许是认为已经镇压了这鹦鹉……” “鸩鸟!”鸩鸟纠正道。“那老王八蛋的鬼气虽然讨厌,我却也不惧,可这鬼阵法太邪门,鬼气中带了血气怨气,压得老子动弹不得,要不然老子弄不死他……” “得了吧,都被人欺负成那样就别在这吹那没谱的牛逼了。” 鸩鸟勃然大怒:“小子,我跟你拼了!” 游孑十分不屑地扣了扣耳朵:“您老拿什么拼?再咬我一口?信不信我真把你鸟毛全拔了?” “你过河拆桥!” “弄死那老家伙对你没好处?这顶多叫利益交换,贼厮鸟真没见识。” “呸!” 鸩鸟朝游孑吐了口口水,游孑偏头让过,一撸袖子。“呀,你还来劲儿了?今个儿晚上就吃烤鹦鹉了!” 眼见这两位不着调的要闹将起来,黑猫赶紧拦住,看了一眼游孑,便对鸩鸟问道:“你跟百诡那么长时间,可知这邪阵如何破解?”其实她好奇的还有其他事情,关于游孑的,只是这时候有他人在场,不好过问。 百诡死了,弥天炼血邪阵没了主控,但那几千血球仍在天空漂浮,血球不破,这许多平民就无法得到救援。而要搞定这些血球,物理破坏是不可取的,容易伤到里面的凡人,只能从阵法上想辙。 鸩鸟道:“我那时一心只想逃跑,谁会注意这个?就算注意了,我又不懂阵法……”言下之意是他也没招。 黑猫心中焦急,难道就这么等着邪阵自行失效?真到那时怕是这些凡人性命也剩不下几条了。 “我有办法!”游孑如此说道,黑猫霍然转头,盯着游孑想看他是否是在开玩笑。 游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立方体,战力加持其上,那小立方体便滴溜溜地在游孑手中开始变大,直到一尺见方方才停止,众人看来,赫然发觉游孑手上之物便是那百诡宝箱。原来这百诡箱本就是一件空间容器,体积能大能小,其内差不多相当寻常百姓家里的衣柜容间,平时装一些随身物品倒是不错。让从没见过这等新奇玩意儿的游孑觉得,百诡箱本身比起内容物来有趣太多,如今百诡脑袋被他砍了,这好东西自然也归他所有。只见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关于阵法老鬼都写在这里面了,我看了看,大体都已经明了,待本少爷前去破阵。” 游孑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身段,嘴里正要“哇呀呀”地拿一番腔调,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拉,差点直接栽过身去。好不容易站稳,转头怒视,却见是那一身绿衣的暴力丫头,正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游孑,你快去救救我家小姐!” 第十八章 生死不惮,善恶为何 游孑皱了皱眉头,刚才和这小丫头吵了几句嘴,其实是为了麻痹百诡道人,并非认真。另外小丫头嘴里什么乐安幼害,害虫之类的话语,他觉得也不是说自己,便也没往心里去。再加上对抗百诡时小丫头虎虎生风的样子加了些分,所以实际上游孑对这小丫头的感官不算还是不错的。 不过小丫头嘴里的那位小姐,游孑觉得她有点白痴。 游孑一向认为,作为一个个体,如果你本领不行就安静的躲到一边去,将事情交给有能力的人做,这样做起事情来才会最有效率。可这位小姐偏偏反其道而行,结果显而易见,忙没帮上,一个照面就倒下了,还得让人来照顾自己。除了添乱简直一无是处。 这样的人死掉是最好的,地狱里面这样的鬼魂游孑见得多了,也最是厌恶。但眼下小丫头求到自己,便也不妨帮她一下。人世间总有着不同之处,有一个说法是人只有相互帮衬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这是在地狱中生活无数岁月的他所难以理解的,此时游孑已穿越为人,就想着学着适应这种奇怪的“规则”。 他对着鸩鸟横了横下巴。“去帮人家看看。” 鸩鸟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不想要这箱子里的毒药了么?”游孑掂掂百诡箱,这般说道。之前游孑与鸩鸟定计谋算百诡时,这边提出的要求就是百诡箱里的所有毒药,游孑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也就答应了,只是此时还未交付,暂时便成了他要挟鸩鸟的筹码。 鸩鸟怒道:“你就是个混蛋!” “好鸟儿,帅鸟儿,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帮我家小姐对不对?” 小丫头闪着晶晶亮的眼睛望着鸩鸟甜甜地请求,口中的奉承堪称拙劣,然而貌似鸩鸟还挺吃这一套。他用翅膀拍拍胸口:“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鸟儿真乖,等我家小姐醒了,我去给你捉虫子哦!” “老子不吃虫子!” “鸟儿不都吃虫子吗?” “老子不是一般鸟儿!” “哦……那你是什么鸟啊?“ “……” ………… 小丫头和鸩鸟去看周心念,游孑去了大柱那边。打斗之初,周心念便将大柱抬到远端相对安全之处,此刻他仍旧躺在那里昏迷着,脸色惨白,身体偶尔还会发生抽搐。游孑对于人类身体了解不多,可也看出大柱的情况不容乐观,心下有些着急。 游孑自从来到这片土地,这几天里,都是这个性格憨厚的傻大个陪在身边,如果可能,游孑是希望他活着的。 “那个叫张德的问题不大,但需要尽快治疗,不然会影响以后的修行。”黑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之前她去看了张德的情况。 “恩?哦,那个石头胳膊。”游孑答应一声,指着地上的大柱说道:“猫婶……大姐,你来瞅瞅这小子,死不了吧?” “我叫琉璃,不是什么猫大姐。”黑猫翻个白眼,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她走到大柱身边用鼻子嗅嗅,又用爪子搭在大柱脉搏上静默了一会儿。“伤势严重,不过应该是张德他们之前给他服过伤药吊住了性命,暂时没有问题。但如张德一般,需要马上治疗。” 游孑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黑猫琉璃问道:“你明白什么了?你去哪?” 游孑笑道:“去破阵啊,你不就是这个意思?我听得出来。” 琉璃扭过头,有些被看破之后的扭捏。“我……我并非此意,但……但若能早破阵,他们便会早得到治疗,便也能早些康复。” “好啦好啦,这么熟了,我懂的。” 游孑冲着她眨了眨眼,转身就走,琉璃在其身后,恨不得一爪子拍死这小子。 她与游孑的对话中确实隐含了希望尽快破阵的期望,但她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力所能及的去救助凡人,在她看来是战武修者应该具备的基本品质。适才之所以说的隐晦,不过是为了不引起对方的反感罢了。然而对方的态度让琉璃郁闷,近乎于嘲笑的眨眼也让她不解,嘲笑自己什么?做正确的事么? 她却不知,在游孑以往的观念里,死人这件事太过无足轻重。人在死后,魂灵会落入地狱,普通人重新轮回,罪人接受惩罚,赎清罪孽,这些都只是规律而已,没什么的。获得了成为“人”的机会之后,游孑在这方面有了少许改变,那也仅仅是对于自己得之不易的生命的重视,其他那些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死上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到他这里,或许也不过是感叹一句“死了好多啊”罢了。 游孑对琉璃的那个眨眼,也未必就是嘲笑讽刺,更多的是他对自己不能够理解的情况作出的一种掩饰。 “人”会对其他生命的逝去与否很重视么?不见得吧? 就好比百诡道人,虽说是鬼修,但伤了会疼,头没了会喷血,鬼是绝不会这样的,那么鬼修也该是人类。但他的所作所为,是要剥夺这几千人的生命。由此可见在百诡这个“人”的眼里,是不在乎这些凡人生死的。那为何黑猫琉璃……对了,她是猫,而非人,这从某种意义上或许说得通了……可也不对!张德还有小丫头他们确实是在为了这些人而拼命,这是他亲眼所见,又要如何解释? 不懂了,迷惑了,而眼下他考虑的这些东西,于他这初来乍到的“人类新手”来说实在是太过艰深的课题——地狱之中,不存善念。或许久在地狱生存,游孑在恶意这一项能轻松的获得满分,然而面对善的拷问,不必多想,他只能交份白卷。也可能正因为不了解,所以他还是地狱鬼子之时,才会那般向往为人的吧? 好笑的事,就在游孑主动去查看大柱伤势状况,并表现出少许的担忧时,答案他已经找到了,只是没有在意而已。 游孑不紧不慢地走着,脑中陷入了纠结。但有些东西不是纠结过就能想的明白的,幸而就在他大脑快要“当机”之时,黑猫琉璃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你懂阵法?” “恩?” “我问你懂阵法?” “不懂。” “那你刚刚还说你都明白了?”琉璃有些生气。“将百诡的那个记载邪阵的本子给我!” 游孑无可无不可地将那个皮本子交给琉璃,并贴心地问了一句。“你爪子能翻页么?”换来的是琉璃凶狠的一瞪。只见琉璃将本子平放在地上,用爪子灵巧地一页页的翻动浏览,本子很薄,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看完,只是上面记载的多是一些毒药,暗器,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对于弥天炼血邪阵只略略记了几句来历。 琉璃愤怒地一爪子将小本拍的粉碎,疾声厉色对游孑吼道:“就这些?就凭这些你就敢说你能破阵!” 游孑笑了,十分自信的他如此说道。 “必须能!” (今天又工作一天,累死,明天终于放假,加油码字。) 第十九章 邪阵乍破,星月重明 出人意料的,战武世界文明的发达程度相当之高,其中一个重要标志,就是科学技术的发展。区别于地球上的太空技术,纳米技术,电子技术等等,战武世界由于战武之力的存在,它的科学更具特殊性,或者可以说“玄幻性”。 好比如,奇妙的炼丹手法,可将天材地宝化为各具功效的灵药;搬山卸岭的建筑手段,成就了一座座堪称奇迹的宏楼胜景;还有驭兽,炼器,铭纹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此间不作细表。 而阵道作为战武世界四大技术之一,从它被人发现开始,便一直为人所重视。随着几万年时间的推移,技术的进步,到得如今,阵道已俨然成为最普遍的科学之一。绝大多数修者在生活中都会接触阵道,最简单的例子便是城池中的护城大阵,因此阵道便成为了一些名门大户弟子修习的必修之课。 但与此同时,阵道也是最为深奥的学术之一,阵道中包含的繁复多变的阵路,天马行空阵纹等知识内容,若想真正掌握,是需要修者用一生去钻研探究的。所以,阵道虽然普及,然则大多数人的程度,仅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停留在表象而已。 所以当游孑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可以破阵时,琉璃理所当然的表现出了怀疑,甚至还有愤怒,毕竟那个本子上仅仅记载了弥天炼血邪阵的一些来历,对于阵图详细片言未及。 “弥天炼血邪阵乃数千年前大枭雄鬼修弥天所创,他在阵法一道造诣极高,相传已至玄师之境。此阵虽是他早年作品,却也极具奥妙,你小小年纪,又不懂阵道,如何敢说能够破阵!?游孑,这数千性命,莫非被你当成了儿戏不成!” 听着琉璃的怒斥,游孑满不在乎地咋舌:“那么激动干嘛?我是不懂什么鬼阵法啦,不过凡是大阵都是有弱点的吧?找到弱点,就能破阵,是这个说法不是?” 琉璃皱眉:“你是说阵眼?” “对,就是阵眼!跟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简单,不错,猫……琉璃妹妹很聪明,我看好你哦!” 琉璃无视了游孑的调戏,问道:“你如何知道阵眼所在?” “刚还夸你聪明呢!”游孑叹了口气。“答案就在本子上记着,你没看到而已。” 琉璃闻言一怔,下意识的看向那一团被自己拍碎的本子残渣,想了想反驳道:“胡说八道,那里面关于邪阵的内容我看的清楚,根本没有提到阵眼的位置。” “你缺少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游孑指了指她,走到一处,“嘿哟”一声坐在地上,接着用那把他塑造的粗糙铁刀开始挖坑。 “你在做什么?” “恩?你说这个?我很明显是在挖坑啊……”游孑扬了扬手中铁刀,耸肩答道,眼神中颇带了几分“为什么问这么白痴的问题”的意思,琉璃以为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懒的理他,便听游孑继续说道:“阵法什么的反正我是不懂了,但我有个聪明的脑袋,和善于观察的眼睛……咦?你那眼神是什么态度?好好听着!咳咳!炼血邪阵,名字叫得好听,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吸人血淬炼鬼气的手段罢了,那叫弥天的家伙估计也不是好人,创出这阵法除了用人命提高修为还能有什么用?天地生养万物,其中自有一套需要遵循的规则,鬼魂吸收人类精血,确实可以提高鬼气的精纯度,但缺点还是有的。人类为万灵之最,却平白被弄干了血,那血液中所含怨气会有多大可想而知,吸收之人又如何能不受影响?且不多说,只消数十人全身之血,便能让你分分钟丧失理智,化为只知杀戮的厉鬼。想我当初何等身份,又有那破镜子镇压怨气,也都不敢直接吸生人……” “你当初?”琉璃眼神变得不善,她想起几个时辰前的一幕,游孑那个样子,可不就是厉鬼?“你终于承认你是鬼修了?你竟吸过人血!” 游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眼见黑猫气势变的凛然,吓得他连忙安抚。“冷静,冷静!年纪一大把,怎么还这么冲动?都说了我算是半个鬼修,半个!其实连半个算不算我都怀疑……理论上说,我应该……不,一定是正常人。” “你吸过人血!” “都说了没有,吸得都是畜生的!咱能别跑题么,你还想不想破阵了?唔,不是这里……”游孑停止动作,地上被他挖了一个可容纳孩童大小的土坑,似乎没有寻到他想要的东西,站起身来,望了望天又移动向另外一处,坐下,继续挖坑。 “你到底在找什么?” “恩?找阵眼啊。你别打断,听我接着说……当时百诡的情形,你我都看得清楚,好家伙吸血跟吃糖豆似得,一个接一个,打了那么半天,算起来他吸食的人数得有数百了吧?” “若不是你拦着我,那些人也不会死!” “若不是我拦着你,你现在就是只死猫,今天能赢全是运气懂不?”游孑挺反感琉璃的热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站起身,又换了另一处挖坑。“你看,我之前说了,一般鬼魂吸收数十人的鲜血就会丧失理智,而那百诡足足炼化了数百人命,即便看着有些癫狂,但打斗起来仍旧一板一眼,有理可循,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就他那张丑脸凭什么能化解数百新亡之人的怨气加身? “这跟长得丑不丑没关系吧……你是说,阵法里有东西能化解怨气?” “没错!哎,还是没有……”游孑再一次换了挖掘地点。“所以说啊,观察力很重要。百诡的本子上对于阵法只有寥寥几言,大抵是因为阵法本身并不复杂,他早已记下。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阵法,他却用了多年准备,说明他一直欠缺某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很有可能就是破阵的关键!” 琉璃心里不太认同,那弥天是能被史书记载的大人物,他所创阵法,又怎会如游孑所说的那般简单了?但道理上偏偏又说得通,于是她问道:“什么东西?” “说你不善于观察你还不信!百诡本子里关于那东西作用以及下落的描述不下十余处,而最后一处便在本子的末尾,想来那时是他终于寻到了那样事物,开始着手布阵了……” 叮当!就在这时,游孑手中刀刃在土壤里遇到了阻碍,似乎是某种固体。他丢下铁刀,开始徒手挖掘,深埋土壤之中的关键开始一点点了暴露在他们的面前。 “战斗之时,百诡从始至终,脚下位置都不曾大幅度的移动,即使是你突然强势出手,令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被动,他仍旧让你们的交手在一个固定范围内进行。若不是百诡那老东西刻意装逼,便是有非如此不可的因由……那么,那因由是什么呢?还有一点,不知道你注意没有,天上的那些血球,也是以这里为中心……” 土壤拨开,游孑将埋在其间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块鲜红如血的莹莹水晶,足有拳头大小。 游孑手捧水晶,笑着说出了答案:“血精石,也就是阵眼。” 霎时间,空中数千血球如同肥皂泡一般轻轻磨灭,里面围困的生人得以逃脱,却仍旧昏迷,扑通扑通地从半空中坠落而下,像极了锅里下饺子的景象。这些人都是凡人,没有修为,这般自由落体而带来的疼痛自是难以忍受,如此一摔,倒是摔得清醒了几分,虽然不至于立刻醒转,想来片刻之后也该无事了,只是……痛吟哀声不绝于耳。 阵眼已除,邪阵告破,虽然难听的疼痛呻吟之声幽幽回荡于废墟之间,但那数个时辰不曾清明的繁星皓月,再一次璀璨于夜幕之中。 游孑背着琉璃,偷偷地将血精石藏入怀中,嘴角勾起——这一次赚大了! 就在他正兀自欢喜的时候,一声泣诉透过整片的哀声传来,却是那小丫头江绿儿。 “呜哇……游……游公子,你去救救我家小姐,这笨鸟太没用!呜呜……” 紧跟着是鸩鸟讪讪的反驳。 “我说她死不了,又没说能帮她解毒……” 第二十章 纷乱庙堂里,少年江湖中(上) 九州历2611年春,权宇帝国首都乐安城北城区有鬼修为恶,幸而乐安府尹及时发现,并采取相应手段制止了鬼修的暴行,使得事件当中仅有伤者四十七人,无人丧命,对于在此次事件中遭受损失的平民,朝廷给予了足够的扶助与补偿。 这是权宇朝廷对外发布的消息。 消息一出,整个乐安城里,充斥着对鬼修邪逆的声讨,除此之外,便是对官府所谓妥善举措的赞词讴歌,几乎没人去探究这次事件的始末和真相,大家都喜欢歌舞升平,四海清宁的乐安,即便是被虚假的表象欺骗,也没人愿意去解开那层幕布,看看真实是如何丑陋。 平民如此,修者如此,官员如此,帝王亦是如此。讽刺的是,这些人敢如此隐瞒真相的凭仗,竟是来自事件中的受害者——贫民区中的住民。 贫穷即是原罪,这句偏激的话在某种特定环境,特定时刻中会是真理。 贫民们没有主见,匮乏智慧,不具能力,更缺少魄力,他们长久以来的生活都为贫穷所困,任由他人剥削。所以在需要他们为自己利益抗争的时候,区区的十枚银灵币便能让他们每一个人闭嘴,让他们忘了死去的朋友,消失的亲人,手捧着十大块银元对施舍者感激涕零,而后继续如行尸走肉般在贫穷中度过余生。 事情便是这样压下去了,乐安仍旧是喜乐平安的乐安。 但终究还是有些人做了一些事的,与民间及江湖无关,却让朝堂之上生了一场地震。 比如乐安府尹以侦查不利处置了几名皇城卫的高级武官;比如吏部尚书与御史台合参工部侍郎,礼部尚书勾结鬼修,并抄家灭门;又比如秉笔太监游明信擢为掌印太监,由此成为内宦第一人。 看似不太相关的事情,却有些明白人从中看出了门道,嗅到了这几项任免处罚的背后深意——文官与内宦团体正式结盟,开始向一直压制他们的武官系统进行反击。 处置高级武官显而易见是文宦团体初试手段,不需多说,而那两名抄家的文官就比较冤,至死也没弄清楚到底得罪了谁,若让他们知道自己家破人亡的起因仅仅是家中子弟几日前一次泛舟春游,也不晓得这些人会不会死不瞑目。 至于说秉笔太监游明信的拔擢,便不能不提到那个成为朝堂一连串震动导火索的少年,即在鬼修事件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太监养子——游孑。 如今这个名字在高层社会当中已是声名赫赫,谁也不会想到,那个一直被人称为“乐安幼害”的纨绔,竟在此次鬼修为祸事件中,以区区五级战兵修为,加之一己智慧扭转局势,斩杀一转战灵鬼修,救下数千性命,其中更有吏部尚书的掌上明珠,这也是促进文宦全面联合的重要因素。一时间,游孑成了无数文宗大家眼中的抢手货,竞相表达愿将其收为弟子的意愿。更有修为高达伯级战爵,受无数乐安文人推崇的一代文豪皮如远,亲手写下“明珠蒙尘,绢花于暗,今拂拭之,璀然灼然”十六字墨宝赠与游明信,游明信得之欣喜若狂,当日便命人裱好悬于正厅,当成了传家宝一般对待。 只是事发已然十日,那游孑却一直未曾露面,其养父游明信解释为在与鬼修一战中游孑身受重伤,幸无大碍,只是需闭关休养一年,外人倒也没有多少怀疑。 乐安城,吏部尚书周东海府邸。 一个一身绿衣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从庭院中穿过,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直到一处房间门前,这才停住,双手整理一下头上象征着青春活力的双马尾,敲响门房,并乖巧叫道:“小姐,我来啦!” 也不等里面回话,小丫头轻轻推开门扉,跳进屋去。 “小姐小姐,我刚去看德叔了,他醒了,不过气色不是太好,但精神不错。”小丫头正是江绿儿,而她口中的德叔自然便是张德。那日张德一场恶斗,伤势不轻,但好在没伤了性命,只是损耗了些根基,日后修炼会遇到不少困难。不过他舍身救主,周东海感念其忠心,将他由府邸护卫升为尚书府客卿,留府调教府中子弟,从此以后他便不必再为修炼资源费心,倒也算上因祸得福。 “恩,那就好。”周心念轻声应道,并一把将江绿儿拉过来坐下,为她梳理头发。“瞧你,乱蹦乱跳,头发都乱了。” “我刚刚整理过了啊!”江绿儿小小地犟了句嘴,便又说道:“还有还有,我听说帝君又给游孑升官了,现在是归德将军了呢,小姐,那是几品啊?也是虚衔吗?” “是虚衔,从三品下。”当日游孑死而复生,奉为祥瑞,追封便没有取消,而今又立了功劳,官职自然是要提上一提的。十二岁的三品将军,哪怕只是虚衔,也是古今罕见。 “嘻嘻,那他是不是比他老爹还要了不起?” “胡说,宦官不分品级,不过掌印太监实权极重,与我爹爹也差不了什么。游孑只是虚衔,没有实职,如何能比?” “哦……”江绿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脑袋微微扬起,看向上方自己小姐的俏美容颜,小心问道:“游孑他爹现在已经是掌印太监了,和老爷走的又近,小姐你是不是真要嫁他了?” 周心念帮江绿儿绑好头发,这一次弄了两个包包头,更显可爱。她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冷笑道:“欺世盗名之辈,我为什么要嫁他?” “可是……” “没有可是,当日我虽中毒昏迷,但情况绿儿你是清楚的,到底是谁击杀了那鬼修你也知道,若非爹爹他们为了朝堂之事,又怎会将这等荣誉安排在他身上?游明信以此事压制李承恩,当上了掌印太监。爹爹也借由此事打击了武官团体,成了文官领袖。一石二鸟,结果是好的,可也不能把我当做文宦联合的筹码,哪怕是爹爹他老人家也不成的!”周心念说着摇了摇头,目光中神色坚决。“那游孑不过是一个战气都未曾凝结低级战兵,何德何能斩杀德叔与你联手都对抗不了的鬼修?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偏偏这等拙劣谎言有许多人信!甚至还有人说那游孑本就是乐安府尹安排的少年密探,过往劣迹只是掩饰身份,简直可笑!” “人家才不是低级战兵……” “嘟囔什么呢?”周心念没好气地点了下江绿儿饱满光洁的额头,随后坐在她的身边,握住江绿儿的小手,不知怎的,周心念的脸颊忽然变得红了起来。“绿儿,跟我说说那位救……救助我等的侠士的呗?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绿儿想了想,嘻嘻笑道:“那位侠士啊,其实修为不怎么高的,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呢,不过他十分奸诈狡猾,像只狐狸!” 第二十一章 纷乱庙堂里,少年江湖中(中) 江绿儿年纪尚小,正处于天真烂漫的年华,对于世间之事多是好奇,若让她说点什么,怕是话唠一通,内容是绝对没什么营养的。 但此时,她也不禁为这世间种种巧合感到不可思议。 当日游孑斩杀百诡,破阵救人,为周心念解毒之后,便抽身离去,说是要闯荡一番江湖。临走之时,他半强迫半讨好地让江绿儿发了誓言,让她为自己这鬼修身份保密。并将邪阵之中发生的一切篡改了一番,编成另外一个故事。 游孑离开之后,江绿儿便独自带着昏迷的自家小姐,德叔,还有大柱回到西城,正遇上寻找他们的周府护卫,回到府中,便将“故事”告诉了周东海,又由周东海转告了游明信。 由游孑创作,江绿儿口述的故事大体剧情是这样的: 周心念与江绿儿出门游玩,半路遇到了一对贫穷潦倒又身患重病的老夫妻,周心念心善,给了老夫妻一些银币,并送他们回家,偶然间却陷入百诡道人的阴谋之中,而后游孑及其仆人大柱也误打误撞进入邪阵。众人面对危局,携手抵抗,仍是不敌,张德,大柱重伤,周心念也不小心着了道中毒昏迷。就在几人大难临头,生死一线之间,一名蒙面侠士跃身而出,斩杀百诡,又破了邪阵救了周心念,事了之后不留姓名拂衣而去。那游孑对其侠义行为敬佩莫名,便将重伤的大柱托付给了江绿儿,追随侠士而去,留话说少则几日多则数月便可回转,叫父母不必担心。 游孑的这个故事编的仓促,细说起来漏洞颇多,是经不起细细推敲的。然而江绿儿向周东海等人叙说之时,由于紧张话语磕磕绊绊,面色惶恐,像极了刚刚脱身险境的胆小女孩的样子,倒也堪堪瞒过了周东海这等老油条的法眼。 只是后来游明信亲自率人到府,不但接走了大柱,还与周东海两人密室会晤了数个时辰,再出来时,江绿儿口中的故事就变了模样,令人哭笑不得是,新版的“故事”竟然与真相八九不离十,都是游孑一人扭转乾坤。 说来游孑起意隐瞒真相的最大动机,仅仅是掩盖自己身具鬼气这一件事,至于其他的不过是顺手而为,毕竟一个低级战兵斩杀战灵鬼修太过骇人听闻,不如凭空捏造出一个侠士,更能增添事情的可信度。而近十日来,乐安社会高层种种风云变化却是他难以意料的,也不知当他知道自己改编的故事,又被其便宜老爹及绯闻岳丈阴差阳错回归了原版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因为这番波折,江绿儿着实担惊受怕一段日子,以为自己和游孑的谎言被人看破,直到后来听小姐解释其中深意,这才释然,明白过来只要游孑没事,真相如何对于周东海游明信二人没有意义,至于其他那些阴暗事,江绿儿听不明白便也懒得听了。 小丫头有时候忍不住腹黑地背着小姐偷笑,现在这样一乱搞,那个大害虫的谎话,真正糊弄过去不就只有她家小姐一个人么? 关于是否将真相说给自家小姐,江绿儿有过一小番挣扎,最后才下定决心不给周心念解惑,就这样瞒着她。她有这个决定全然是出自一片好心,小姐对大害虫没什么好感,而且大害虫给小姐解毒时……哎呀,想起来都害羞,怎么能那个样子呢!如果被小姐知道了,别看小姐平时温婉端淑,但她的脾气自己清楚着呢,说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在小丫头看来,自家小姐和大害虫注定是一对的,本就是双方家长有意,而且还一同患难,又……又那样子了,小姐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呢?自己这时候可得把住口风,不能坏了好事!至于游孑鬼修身份,她想的倒是简单,小姐说过,官府中也是有坏人的,那么鬼修中一定也有好人。 于是她嘻嘻笑着,回答小姐的问题:“那位侠士啊,其实修为不怎么高的,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呢,不过他十分奸诈狡猾,像只狐狸!” “又胡说,人家怎会如你说的那般不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才是真正让人敬佩的侠者。”周心念敲打了下江绿儿的脑袋瓜儿,面上不见恼色,满是钦慕。 小丫头摸了摸脑袋,心里想着,且先瞒着小姐,到时候俩人在一起了,再给小姐一个惊喜。反正注定是一家人了,要是……要是大害虫对不起小姐,我就用大金锤揍他! “阿嚏!阿嚏!”乐安城西方几百里外,郊区路边的一座小茶肆中,游孑端着茶杯,一连打了两个大喷嚏。“有人想我了?” 趴在身旁的黑猫泼了碗冷水。“喵呜,一想二骂,是有人骂你。”茶肆中还有旁人,黑猫不好口吐人言,便用猫叫交流。 游孑无奈的揉了揉嘴角,说道:“你都跟我多少天了,就不能学学人家火柴?拿了想要的东西立马走人,毫不拖泥带水。” 火柴,是游孑给鸩鸟起的爱称,因为他白身赤冠,游孑觉得火柴这名字很形象,便无视鸩鸟的不满定下了。估计鸩鸟……阿不,火柴同学也是懒得理他,那日破了邪阵之后,分得了百诡的所有毒药,便扇着翅膀飞走了,绝无半点留恋,弄得游孑很受伤。 “喵呜,你身上的秘密或许与我有关,在弄清楚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我怎么就和你有关了?我得说说你啊,好奇心太旺盛不是好事儿,知不知道有句老话叫好奇害死猫?用在你身上很贴切!” “喵呜,好奇害死猫?没听过,谁说的?” “呃……我也不知道。” “……怪人。”这句话琉璃直接用人类语言说了出来,惊得游孑赶紧四处查看,见无人注意,便道:“你倒是注意点啊,吓着别人怎么办?哎,算了算了……你说啊,咱们认识也有段时间了,彼此也都报过姓名,更是一同患过难的亲密战友,你别总怪人怪人的,不好听!这样,我允许你可以直呼我名字游孑,或者阿孑,再亲切点叫我孑哥哥也成,就像我叫你琉璃妹妹,听着多暖和?” “我比你大,你得叫姐姐。” “叫妹妹显得你年轻嘛~” “……” 游孑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跟黑猫琉璃犯贫。其实啊,他只是嘴上说说,有人陪着自己一道,他心里面还是挺高兴的。 而黑猫这边,纯粹是被游孑身上的秘密吸引,为何他能吸收白极焱,他那颗犬牙是怎么回事,还有他的易形之能,他身上的鬼气,以及新近凝结的奇怪战气…… 这些事情,琉璃都想要弄清楚。 第二十二章 纷乱庙堂里,少年江湖中(下) 其实啊,不只琉璃这样想,就连游孑也觉得自从穿越之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事太多了,想要弄个明白。 首先会想到的便是那块昆仑镜碎片。昆仑镜在传说中就是具有穿越时空之能的神器,哪怕是块碎片也牛逼哄哄的,说话就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还让他当成了“人”,忒也厉害!不过对此游孑没有多想,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话说人家那可是神器,神器之威,自己这种小角色如何能够揣度? 但怪就怪在在穿越之后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沉静在身体之中,无论游孑如何尝试都不曾回应的昆仑镜碎片,却在他中了鸩毒之时突然间粉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多了一颗能够解毒的犬牙,这一下,事态就有些怪异了。 若是碎片老老实实在他体内消停着也便罢了,兴许时间一久,游孑就忘却了。可眼下,却是连身体都给改造了!这不是小事,需要他在意起来——到底因何会出现这般变化? 游孑想来想去,觉得很可能是在自己发狂变成厉鬼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当时游孑清醒之后,遗忘了鬼化的过程,但那只是暂时的失忆,后来在看到琉璃虎豹形态的身姿时,便模模糊糊回想起来。大抵是跟她打了一场,而且被揍的不轻,严重到以至于头脑中有一段短暂的空白,想来是被她打昏了过去。 除了这份空白,让游孑无法把握,其他的时间他都仔细考虑过,并一一排除。 那么没错了,问题应该是出在昏迷的这段时间。为了搞清楚这里面的谜题,游孑决定跟琉璃小小的摊下牌。 “当时的事情你记起来了?”琉璃跳到游孑肩膀上,附在他耳边问道,这样便可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游孑点了点头。“慢慢就想起了一些,那个……你狠狠揍了我一顿是吧?” 琉璃不语,游孑继续说道:“这就是让我疑惑的地方,在我印象中,那时你我都未曾留手,落败一方必定凄惨,这应该是我给你留下的吧。”游孑指了指琉璃脖颈处的抓痕。“你是那场战斗的胜者,都负了伤。而我败在你手下,醒来之后,除了衣衫破烂,却毫发无损,修为也从五级战兵跃为八级……这不合常理。我想知道,在我被你打昏的那段时间里,你做了什么?” 琉璃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却不是回答游孑的问题。“游孑,权宇帝廷大太监游明信养子,十二岁,今年六月满十三岁。修行资质尚可,却不知进取。为人品行惫懒顽劣,时常为非作歹横行于市,深受乐安居民痛恨,人称乐安幼害。” 游孑不以为意,他知道想要从琉璃那得到答案,自己这边是要先表示些“诚意”的,这在他意料之中。游孑喝了口茶,风轻云淡微微一笑。“都是虚名,不值一提!” “你身份来历清白,恩……应该说清楚。” “你这个改口让我很不爽。” “我想不通,你来历清楚,家世显赫,为何成了鬼修?”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 游孑深深叹了口气,作出追思忆怀的神情。“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长话短说!”琉璃用猫爪给了游孑一个小小的耳光,不疼,肉球软软的,还有些舒服。 “好哒!” 当然,说是摊牌也不能全摊,有些事游孑不好说,即便他说了也未必能让琉璃相信,毕竟自己真正的来历太过匪夷所思。于是,游孑便九分真掺杂着一份假的,开始给琉璃“讲述”他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 “你是说有人害你落水,而你在水中挣扎时有一块缠绕着鬼气的碎片插入你的胸膛,之后你就成了鬼修?” “可不是?当时我高烧几天几夜不退,差点死了,我老爹连丧事都给我办了,这事儿你随便打听,乐安知道的人估计不少。” “夺舍……” “喂喂喂,熟归熟,你再乱说话,我一样告你诽谤!……再者,我虽然身具鬼气,但我到底是不是鬼修这个还真不好说,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鬼修如何修炼啊!” “是了,战武炼神,鬼修炼魂,鬼修是不能凝聚战气和激发血脉奇能的。而你已经凝聚了战气,从这点上看,你应该不是鬼修。那碎片……到底是什么东西……对了!那时候的闪光……”琉璃像是想起了什么,沉思了许久,再抬起头时却是说道:“可你的战气……也很奇怪。” 这又是游孑身上的另外一桩怪事了。游孑如今已然是八级战兵,战气已经自动凝结,可问题是,游孑的战气太特别了,特别到让人察觉不出战气的存在。 战气,是在人体十二正经打通之后,战力经由体内循环而产生的一种独特的气,是血脉奇能激发的基石。一般来说,不同种类的战气会有不同的表现形式,或是气的色泽,或是气的特性,不管怎样,总会让人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战气的存在。 比如大柱的战气是棕色的,周心念则是蓝色,江绿儿的战气虽然在战斗中未曾明显看到,但也是有着颜色的,是一种很淡的淡绿,只不过被擂鼓瓮金锤的金光掩盖了而已。琉璃是妖族,与人类修士略有不同,暂且不提。 而游孑的战气是透明的。 据《万奇录》上的记载,透明的战气也不是没有,比如说风属性的战气,颜色就近乎透明。但那只是近乎,而且风属性的战气有一种撕裂的特性。有了这个例子,再反观游孑的战气,色泽上完全透明,特性上则更是悲催——毫无特性。 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无用的战气了,没有之一! 游孑一不小心,悄没声的便创造了历史,对此他感到十分郁闷。然而毕竟木已成舟,他便也无奈释怀。但在嘴上,游孑不愿输人,笑着反驳琉璃道:“奇怪?那是你不懂,这叫个性!没准儿咱战灵了之后,这没呃……特殊的战气。就哗嚓一下变成了某种超级厉害的血脉奇能了!” “你真乐观。” “这不是乐观,这是自信!”游孑耸了耸肩:“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那么是不是该你解答我的疑惑了?” 琉璃默了会儿,跳到茶桌之上,面对面盯着游孑。“当时,我是想炼了你的,而且我也那么做了。 用我的白极焱!” 琉璃举起猫爪,爪指之上燃起丁点火苗,只有米粒大小,这是她现在能催动白极焱的极限。然而就是这仅有米粒大小的白色火焰,却让游孑感受到了强烈的忌惮,那是从灵魂深处生出的一种恐惧,无法抑制。 与此同时,游孑口中的那颗犬齿,却传达出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情绪——鼓舞,欢腾! 并想要将其吞噬! 第二十三章 约定,传闻以及化名 其时已是二月中旬,天气愈发的暖和起来。 山野郊外,象征着寒冬的银雪装扮一月之前便已经褪去,到得此时,终于换上了绿意盎然的青衣。 十数名商贩脚夫赶着车马路过茶肆,停下脚步,跟茶老板要了几壶放了冰糖的凉茶,也不进茶肆,就在路边树荫下饮用。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手中凉茶冰甜可口,倒也十分惬意。 商贩们喝了几口茶水,疲惫稍去,话匣子便打开了,彼此胡吹乱侃起来。那茶老板看样子与这帮人是熟悉的,笑着走过去和他们打趣。 “许老五,这回上哪发财去了?” “发个屁!”叫许老五的汉子该是这些人的领队,笑骂了一句,脱下长靴袜套,一边搓着脚趾缝一边道:“累的要死要活,还挣不了几个钱,有时候啊,我是真羡慕你,别的不说,清闲!” “跟你比不了,您是有本事的人,老话不是说嘛,能者多劳!我啊,这辈子就会泡个茶水,撑个摊子养家糊口罢了……哎,这回路上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讲讲,茶钱免你们一半。” 这茶老板生意不大,头脑却很灵光,他经常会像这样向路人搜集一些信息,然后默默记下。茶肆位于郊区,南来北往的行人不断,总是会有人向他打听消息的,若他知道,便可用这些信息赚点小钱,算是茶水摊子的额外收入。往往一年下来,在这方面收入还要高于茶肆的毛利润。 许老五听茶老板夸自己本事,又给自己打了五折,心中高兴,便也就没什么遮掩,将这一路见闻讲给茶老板听。原来这许老五的商队,也是刚从乐安回返,而谈到最近的乐安,除了朝堂上的风风雨雨,便是鬼修事件了。 许老五手舞足蹈地乱侃一番,周围的同行不时补充一下,一出堪比戏曲的演绎故事就此而成,却不知,故事中的主人公就坐在不远处。琉璃趴在桌上,听着他们说话,不禁想笑。 “这下子你算是出名了。”这十几日来,游孑与琉璃并未着急赶路,大部分时间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不曾想,这消息竟然也到了这里,而且传成了这个样子。 游孑搓着额头,表情无奈。“给那小丫头编的故事,她回去是怎么说的啊。” “噗嗤!”琉璃还是笑了出来。其实,那个故事的编造她是有参与的,甚至那个“侠士”,都是出自她的主意,正如同游孑不想别人知道他身具鬼气,琉璃也不想别人知道她的存在。此刻从许老五的口中可以得知,他们“创作”的故事传播失败了,莫名其妙地换成了另外一个版本,但这两位不想暴露的事情却实实在在的隐藏了下来,结果虽不尽如人意,目的却还是达到了。 游孑放下茶杯,看着琉璃。“有件事,得先跟你说一下。” “恩?” “关于你用白火炼化我这件事,我很不开心。” “……” “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很可能会对你动手。” “是笑话?” “不是玩笑。你不知道,自从坠湖之后,我对我自己的生命很看重,可以说超过一切。”理所当然又带着几分滑稽怪异的话语从游孑口中道出,他的目光很是郑重,甚至含带着几分冷漠。“……这绝对不是玩笑,而且,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是警告?” “是警告!” 一个八级战兵警告一个战兵巅峰,特别是这个八级战兵不久前还惨败于巅峰战兵的手中,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觉得稀奇。但无论游孑的眼神或是语调,琉璃能够感受到的,是那种情绪之中不容他人质疑的重量。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琉璃才道:“……好,知道了。但是,你最好控制好你自己,如果你能保证不会像之前那样发狂……发狂也无所谓,只要你能不伤害无辜,我便保证,不会对你再下杀手。” 游孑笑了:“好,我也知道了。” 游孑与琉璃的第一份协议就这样在口头上定下了,很奇怪的约定,一如两人之间的交往。命运难以参透,缘分不可捉摸,有时候,一段关系的起点或许就如他们二位的这般荒诞,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地基已经走形的缘分,会成为亘久矗立的比萨斜塔还是轰然倒塌的危楼,需要他们自己去见证…… 炼化这件事到这里,算是过去了。没法不过去,且不理适才游孑无聊的牢骚,只说有关于他身上的种种变化,现有的信息,能说的两人已经交互,各自整理线索之后却发现,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碎片,闪光,白火,犬牙,这四者间有怎样的联系?这个问题实在是寻不得答案。不过单就结果而言,在游孑这一方面,他修为提升,伤势痊愈,碎片变成能解毒的犬牙,这三件事眼下看来都是好事儿,那既然如此,游孑觉得,原因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何不洒脱一些,接受现状? 游孑的提议琉璃没有反对,更何况就算反对也没办法弄清楚不是?反正对她来说,白极焱本源虽有少许损耗并且暂时进入沉睡状态,但过段时间就恢复,对她而言根本谈不上损失,至于其他的,琉璃相信只要跟着游孑,早晚会找到这里面的隐秘。 ……………… “那游家大公子啊,得到今年六月才满十三岁。可你别看人家岁数小,老茶,我跟你说,我听闻那游孑早在八岁那年,便已经加入帝国秘侦司,表面上为非作歹欺男霸女,那只是作为一种掩饰,实际上人家可是干大事的人!” “你问我他干什么大事?我哪里知道!咱也是小老百姓,操心不了那个,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不过据说,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据说那游孑啊,自从一己之力斩杀鬼修之后便销声匿迹,对外说是重伤修养,但也有人说他暗度陈仓,本人已经悄悄来到这青锋山……” 茶老板惊道:“莫非是为了此次的……” “虽不中,不远矣!你可知,这次来青锋山,除了各个豪门望族的年轻俊杰,西北那面也派人来了……” “他是来对付西北叛军唔……” 许老五一把捂住茶老板的大嘴。“找死啊你,没准周围就有叛……西北人呢,别瞎说!叛军这字眼儿能瞎用?” ………… 游孑琉璃身具修为,许老五与茶老板的悄悄话绕不过他们双耳,听到这里,游孑摇头苦笑:“看来在这地界不能用真名了,不然恐怕会死的很惨。”他想了想,然后笑道:“好,从现在开始,我名周刻。” “周刻?” “恩,我孙子的名字。” 第二十四章 一场关于血精石的谈话 “你孙子?” “我认识的一个混蛋,特别孙子!” “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恩……” “别想着编瞎话,我能听的出来,我要实话!” “谁想编了?我就是组织下语言。”游孑有几分尴尬,刚才他的确是想着胡说一通混淆过去。他暗骂了一句“小贼猫还挺机灵”,而后开口说道:“我来找一样东西,对我有些用处。” “哦,是血精石?”琉璃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一脸惊讶的游孑,说道:“我不瞎也不傻,你偷偷摸摸将百诡那块血精石收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 话都说到这了,再瞒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游孑索性也就不打算再遮掩。不过小心思被人戳破,在面子上有些不太好看,游孑强撑着脸皮说道:“什么叫偷偷摸摸?要说你们这些妖怪,就是不会聊天,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切!还记得百诡那个本子么?那上面关于血精石的内容记了很多,形状啦,外观啦之类的,这些其实没什么用,只有一条,血精石的功效,对我来说有些重要。我来青锋山,就是为了找这石头,我手里这块,就是百诡在那寻到的。” “功效?什么功效?你找血精石到底要做什么?莫非你也要布那邪阵?” “琉璃妹妹,您真有想法!不过可惜你猜错了,我要血精石不是为了那劳什子血阵。这样,我给你讲讲,听完了你就明白了。首先,我们先说说血精石的由来——血精石,顾名思义,乃集血而生。听着简单吧,其实不然,一般来说,往往只有在发生过几百万人厮杀的大型战争的土地里,才会有几率产生数块,所以血精石这东西极为难得。” “只有数块?” “你觉得少?不少了!你想想啊,那可是人数以百万计的战场拼杀,不是几百,也不是几万,是几百万!在分出胜负之前,得有多少人的性命撂在沙场之上?少说得有一半吧?几百万的一半……恩……可能还是几百万……那么多人流出的血,若汇合在一齐,恐怕都成了河……” “血流成河。”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血流成河啊!其中怨气之强和煞气之重,可想而知!估计生成个几十万怨灵为祸人间怕是不难,但是这种情况极少出现,为什么呢?只因为它再强也不见得强得过……”游孑跺了跺脚,神秘地说道:“也不见得强得过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你是说……那些怨气都被大地给吸收了?” “嗯,意思差不多,但说是净化更加准确。大地之力,孕养万物,区区几百万人的怨气当的了甚?咻的一声,怨气连同血液,便统统给大地净化的一干二净!咻~咻~”游孑嘴里做了几次拟声,都觉得不太满意,直到挨了琉璃的白眼,这才打住继续说道:“不过凡事也有例外,在特定的环境下……具体什么环境百诡的本子上写的不甚了了,我也没仔细看,反正就是某种极特殊的环境,或因天时,或是地利,会使得大地在净化怨气的过程中,偶然的遗留下零丁一点副产物,这也就是血精石的由来了。呵……我刚才说数块,其实都是多说了,几百万人的血与怨气,最后有可能什么都不剩。” 琉璃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这跟你找血精石有什么关系。你刚才说血精石功效,是什么?” “笨!你想想我刚刚说的血精石生成原因,再想想那天破阵时候我说的话。” 琉璃皱眉深思,忽然间心中一动。“你是说……净化?” 游孑打了个响指,笑道:“答对啦!血精石虽是大地的副产物,但净化之力不容小觑,炼血邪阵以其为阵眼,便是要净化血中怨煞,只取精纯血气纳为己用……所以我就想,它是不是也能净化我身上的血气呢?那日我得到血精石后,便试了试,还真有点作用。不过啊,这块血精石之前被百诡用作阵眼,消耗不小,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我便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寻到一块。你看,这也是为了刚才咱俩的约定,我身上鬼气中的怨煞之气越小,发狂的可能也就越低不是?” 琉璃深深看了眼游孑道:“没这么简单吧?你这十几天来修为暴涨也是因为这个,我说的对么?” 琉璃目光所向是游孑体内的气海,在那里赫然有着四处明点,代表着四条化经为元的正经,即四颗经元,游孑此时是……十级战兵!? 游孑挠头道:“那个……净化嘛,总是要有些收获的,那个那个……” 当日琉璃以白极焱炼化游孑,却被游孑吸收白极焱本源,从而修为跃升,这已经让琉璃觉得不可思议。而这同道西行的这十几日,游孑的修为更是一天一变,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增长着,到得今日,他已经不再是之前仅仅凝结了两颗经元的战兵八级,而是一跃成为十级战兵。五级战兵的游孑厉鬼化后,便可堪与自己一战,此刻十级战兵的他若发起疯来,若无白极焱在手,琉璃没有太多信心能够制住他。于是琉璃好奇了一路,也忌惮了一路,现在听到游孑的解释,稍稍松了口气,原来那力量的提升是来自于怨气的净化——这个解释并不符合常理,也从未听闻,但她乐于接受。 琉璃看着游孑抓耳挠腮措辞的样子,微微笑道:“你不用着急解释什么,我想要知道的我会自己去看。至少暂时,我会选择相信你,也会帮你找那血精石。希望你不要骗我,你得知道,我的白极焱可破尽天下邪瘴,是鬼气的克星,而你却没了那奇怪的碎片保护你……” “谢谢,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游孑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但心中确实是有些纳闷的,他不明白这小黑猫为何对自己这么执着,就因为自己吸收了她丁点白火?那也太抠门了。不过自从认识以来,游孑对琉璃感官一直不坏,除了有些热血其他也都还好,至少比起地狱里那些丑恶的亡灵鬼魂要强的太多。这一路上有她陪着,没事儿逗逗嘴……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了,这叫情趣! 游孑看了看天色,已过午时,要到青锋山城还有些路程,是时候继续赶路了。于是他转头招呼茶老板。“老板,买单!” 茶老板“哎”了一声,撇下许老五一众人,颠颠儿地跑了过来,问道:“这位公子,您说……要买什么?” “呃……不买什么,我要结账。” “哦……您点的是明前茶,承惠一共两枚铜子儿。” 出门在外,总是要带些盘缠的。本来这次游孑出来,母亲给了他二十枚银灵币,不过半路被琉璃顺了去,又全部散给了贫民,那时候游孑整个人一穷二白,兜比脸都干净。好在他杀了百诡道人之后,从其身上找到了钱袋,还真别说,没看出来那鬼牛鼻子还是个富人,钱袋中将近三枚金灵币的巨款,全部便宜了游孑这厮,他还美其名曰:杀富济贫。 游孑掏了两枚铜灵币递给茶老板,随口问道:“老板,青锋山中可有落脚之地?” (铺垫真的难写,但终于差不多写完了,还剩最后一章就可以进入第一个故事高潮。这几章略微无趣,但故事嘛,不能总是一路乱打乱杀的过去,总要有些因缘,我保证,之后的剧情会很精彩!另外,今天忙了一天,下班很晚,就更一章,明天串休一天,多写一些) 第二十五章 搭车 通往青锋山城的郊外大路上,有一纵商队匆匆行进,坐在最前方那辆货车上的许老五转头对后方伙计们叫道:“都精神着点,在天黑之前咱们务必得赶到城里,最近这些日子城外可不太平,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这一年辛苦就等于白干!” 一名少年叫道:“放心吧,五叔!大伙精神着呢!再说,有老王和铁叔在,怕的什么?” “没大没小!叫王叔!”有人给了少年脑袋一下,该是那少年口中叫做老王的人,只听他笑道:“五哥,你是怕回去晚了嫂子给你吃排头吧?” 又有人搭话:“瞎说,五哥分明是想嫂子了!” 听着身后伙计和同行们的打趣,许老五跟他们笑骂几句,又嘱咐一番,这才转回了头,从怀里掏出一根烟袋,点燃了抽上几口,对身旁坐着的游孑道:“一帮没大没小的兔崽子,让公子见笑了。” 游孑笑道:“大叔哪里话,您叫我周刻就成,公子公子的听了别扭。” “嘿嘿,痛快,那大叔就托个大,叫你声小周?” “成啊!许大叔。” 许老五呵呵一乐,见游孑盯着自己的眼袋锅子猛瞧,不禁笑道:“怎么?小周你也想试试这口儿?等着,我记得这次进货顺手买了几杆……” 许老五扭身从货车中翻找一阵,翻出一根新的,从自己的烟草口袋里分出一些旱烟碎叶,又取了火折子成套递给游孑。“这点东西不值钱,之前在车费上大叔占了你的便宜,这些就送你了。” 没有做作的推辞,游孑顺手就接了过来,饶有兴致地学着许老五的模样给自己装上了烟,点着了抽了一口。“咳!咳咳……”而后游孑便被辛辣的烟气呛的咳嗽不断,满脸通红。 许老五哈哈大笑,拍着游孑的肩膀笑道:“这烟叶子劲儿大,你初学可能受不住,小口着些。不过男人嘛,抽不了劲烟喝不得烈酒,那还算是个爷们儿?” 游孑暗骂“劲儿大你不早说?老小子不是好人!”嘴上却笑道:“大叔说的是,我着急了”说着游孑又慢慢试着吸了一小口,这次没有呛着,烟气在嘴中缭绕的感觉很是奇妙,但也没抽出什么特别的滋味。 这一大一小两杆两杆烟枪便坐在车上吧嗒吧嗒地吞吐起云雾来,琉璃嫌烟呛人,远远跳开,躲在货车一处安静的角落蜷身睡觉。旅途寂寞无聊,不多时间,游许二人便扯开了话匣子,许老五称不上多么见多识广,但行商游贩,走遍了大半个权宇,也算见过些许世面,奇闻异事张口就来,让游孑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天南地北聊了半天,许老五愈发觉得这小子投缘,便向游孑问道:“小周,那老东西坑你多少铜子儿?” 游孑知道他口中老东西指的是那茶铺老板。之前游孑会账之时,旁敲侧击向其打听血精石的消息,谁料那茶老板语焉不详,更颇有些一问三不知的架势。游孑明白其意,便随手给了十枚铜灵币,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见茶老板笑嘻嘻地将铜币揣入怀中,而后四处打量一番,故作神秘的道:“小老虽不知公子要寻的东西是何物,但曾听人说起,在一年多前某个夜晚,青锋山城内红光大作,血气盈天,公子此去山城,该会有所收获。” 游孑将这事儿说了,许老五听后骂道:“这老东西,愈发没脸没皮了,这么一句屁话也值十个铜子儿?” 游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他介绍,我也搭不上大叔你的车队不是?” 许老五老脸一红,道:“小周,你这是寒颤我啊!按理说,这到青锋山城不过一日路程,实不该要你五十铜灵币,只是……哎,这事儿是大叔不对,这就把钱退给你。” 许老五虽是行商,但其人忠厚淳朴,不然以他的家底,是拉不起这么一大支队伍的,大家愿意跟着他走南闯北,多半在于他为人诚信,善待伙计。当初茶老板开口,希望让他捎带游孑一程,这本算不上什么事儿,只是最近这青锋山城周围不太太平,许老五出于谨慎,不太乐意带上游孑,便开口刁难,索要五十铜币的搭车费,却没想到游孑二话没说便先给了钱,许老五也是无法,只能带他同行。 然而许老五终究还是怀疑的,这荒郊野岭的,周围仅有茶老板住的那个小小村落,但那村里人许老五几乎都熟,那这一身锦缎的小小少年又是从何而来?看他奇装异服的(游孑用易形能力修改的衣服,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别不是什么强人的陷阱,等着吃掉自己的商队吧?是以许老五一路上小心观察,言语试探,慢慢才打消了怀疑,到得此时,又有些歉然起来,之前他白送给游孑的烟袋,便有些补偿的意思。 “大叔说的哪里话,要不是大叔,今天我恐怕又要宿在野外,再说了,许大叔还不是给了我这个么?”游孑晃了晃手中的烟袋锅子。“就算我买下来好了。” “那也用不了那么多。” 游孑扬手一挥,道:“大叔,你可是江湖儿女,怎也婆妈起来,咱们爷们儿不兴这套!” 许老五为人实诚,最经不起人夸,走商这么多年,还从没认为自己是什么江湖儿女。乍听游孑这么一说,先是新鲜,而后顿觉胸中豪气勃发,笑道:“小周说的对,是大叔的不是,那五十枚铜灵币大叔就收着了,你手里那烟袋是便宜货,你且先用着,等下回大叔碰上好的,就给你留着。” “如此就先谢过大叔了。” “哪里话!还有,你别看咱这商队不大,里面还是有几个奇人的,那个疤脸的叫老王,可是六级战兵,凝结了战气的。那个个子小小的汉子,我们都叫他铁大胆,虽然只有战兵五级,但一双拳头即便见了虎豹也不逊色,就是你大叔我也有五级修为,这一路护你周全是没问题的。” 游孑心里好笑,暗道后面就趴着一个能变成虎豹的,也不知那铁大胆见了是否当真能毫不逊色。 许老五可猜不到游孑想的什么,只是忽然间想起一事,便开口问游孑道:“小周,你向茶铺那老家伙打听的东西可是叫血精石的?” 游孑一怔,随即便惊喜问道:“大叔知道那东西的消息?” (铺垫终于结束,下一章开始引出此次事件。) 第二十六章 月暗淡,路难行 可能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了,游孑连忙往回找补,脑里几个周转,谎话张口就来:“许大叔,不瞒您说,家父前些日子让上怪病,昏迷不醒。家慈与小子遍访家乡名医,皆是束手无策,只能以药物吊住父亲性命,可也不是长久之计。眼见我们就要放弃,正巧碰上一名奇人,妙手之下,父亲竟然醒转。可那人说他眼下也只能压制父亲病情,若想根除怪病,必须以那血精石为引,搭配其祖传秘方才可治愈……” 游孑以前少说人语,但鬼话是天天都讲,已然炉火纯青。只见游孑几句话下来的功夫,一个大孝子的形象便竖了起来,听得许老五又是感动又是叹息。 “若是许大叔能告知血精石下落,治好父亲怪疾,周刻必有重谢,回到家中定会为大叔立下长生牌位,奉上香火,日夜为大叔祈福!” 游孑在马车上不好活动,只能侧过身对许老五鞠躬施礼,后头假寐的黑猫被他这番假模假式的样子恶心的够呛,喵呜一声表示轻蔑。 许老五连忙扶住游孑,叹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血精石那东西大叔确实知道,也知道在何处,那茶老板的消息还是我告诉他的,只是……唉……小周啊,你来晚了!” 按照许老五的说法,只要是生活在青锋山城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血精石的,只因为在一年多前,也就是茶老板嘴里“红光大作”的那个夜里,青锋城发生了一起大案。一夜之间,青锋城一户诗书传家的大族,全族上下三百二十余口人全部被杀,而杀人者便是清风山城的掌控势力——青锋山庄。 “据说呐,是那家族勾结鬼修妖修,偷取了青锋山庄用来炼丹的血精石,所以就被灭了满门,哎,真惨啊!” “炼丹?炼什么丹?” “小周你没听说?青锋山中有一处琅嬛福地,就是半年后要开放的那个……那一处琅嬛福地啊属于青锋山庄,据说里面呢有许多好宝贝,只是其中终年鬼气缭绕,无人能入,这样一来,这些宝贝大家也就只能眼馋着,因为没办法进去不是?也就是五六年前的样子吧,一位老先生路过青锋山,说他有进入福地的方法,就是炼制一种丹药,含在嘴中能够避开鬼气。这丹方可以免费送给青锋山庄,但条件是青锋山庄不可独占琅嬛福地,在丹药炼制好以后自家进入探取宝物的同时也对外发放……最近青锋城来了不少战武修者,不就是为了这个?大叔我带着队伍提早回来,也是为了借此机会做些生意赚点小钱,不然呐,这时候大叔还在乐安城里练摊儿呢,要说那乐安城……” 游孑听许老五说着说着便要跑题,便趁着还没跑远赶紧给他拉回来。“您的意思是那血精石是青锋山庄用来炼丹的?” “可不就是?按理说,其实去年早些时候就该炼好了,可谁成想被人偷去了部分血精石,这才拖到现在。要说那鬼修和妖修也太不是个玩意儿,偷人东西就算了,还害了那么一大家子人。” 许老五的话在无意中把游孑和后面的琉璃一并给骂了,游孑琉璃对视一眼,那眼神中交流的意思彼此都很明白——偷血精石的大概就是百诡没跑了。至于妖修,不会是那只鸩鸟吧? “那丹药炼好了?” “是啊,不然大叔也不会说你来晚了。早在两月之前青锋山庄就开始广发请帖,帖中表明丹药已成,邀请权宇帝国各方势力参加盛事,哎对了,要不然小周你想办法弄一颗丹药?兴许对于治疗你父亲的病症也有效果呢?不过啊,那丹药可不好弄哦!估计得死贵死贵。” 游孑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谢谢大叔,这事儿我再想想。” “行,有事儿你就跟大叔说。小周,你到城里可有落脚地方?最近城里客栈估计早就客满……” 许老五正说着,只见身后一阵风起,却是疤脸老王几个起落跳到这辆车上,指向前方,对许老五说道:“五哥,前方好像有人打斗。” 游孑听了,倒没什么反应,只因他早早便已发现前方事态。游孑修为上已经达到战兵十级,凝萃四颗经元,感官上超出之前数倍,对于修为低于自己的修者更是一眼便可看出其根底。前方仅仅是五个六七级左右的战兵在追杀一个七级战兵,这种场面,对于游孑根本构不成什么麻烦,他也就懒得理会。 不过前方情况,对于许老五等人却有着足够威胁。于是许老五当机立断,命令商队众人戒备的同时,并减缓车速慢行,以向对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车队慢悠悠的行着,此时天色已深,借着昏暗的月光众人将将看清了搏杀之人的身影。很明显战况上是那五名追杀者占了绝对上风,只见五人成环形而立,中间围着一名浑身是血的青年,战斗该是刚刚结束,若非许老五车队正好经过,恐怕那青年已是刀下亡魂。那五名追杀者此刻也没有动作,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车队中许老五等人,眼含凶意。 许老五看了疤脸老王一眼,老王会意,起身抱拳道:“各位兄弟,我们也是青锋山本地人,从外行商回返经过此地,并无意干扰几位办事,这就离去,还请行个方便。” 那五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杀意在听到老王报出“本地人”时,便减淡了几分。几息的沉默之后,其中一人冷声道:“青锋山庄办事,闲杂人等,滚开!” 这人语气不善,但形势比人强,疤脸老王只好压下火气,再次向对方抱拳,道了声多谢,便对许老五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赶紧离开,别趟上这趟浑水。 许老五与疤脸多年老友,嘴上不说心里明亮,立刻大喝了一声“驾”,带着队伍全速离开此地。 晚风轻轻吹着,吹去了遮挡月亮的薄云,明朗的月光照向大地,也照见了那名浑身染血的青年的白皙面庞。 “瑜之少爷!?”一声惊叫震动了商队众人的心弦,却是来自之前跟许老五老王打趣的那名商队少年。 “慢着!给老子停下!”五名杀手中的一人冷冷呵道。 苦也! 车队拉着货物,总是跑不快的。许老五哀叹一声,只好将车停住。 ………… 这个夜晚,注定不那么平静…… 第二十七章 没完没了了? 料峭初春夜,凄冷寒月光。 二月的夜晚与晌午时分似乎是不同季节,许老五站在货车上,背脊处有风吹过,带走了温度,留下了一个寒颤。 又或许那寒冷与天气无关,而是来自于对峙之人手中刀刃上闪着的寒光。 一声“素之少爷”使事态走到了这里,商队少年知道自己闯了祸事,不敢再吱声,抖抖索索的躲在疤脸老王的背后,只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满身浴血单膝跪着的青年。 青年抬起头,月光映出了他的面庞,柳眉,桃眼,一润琼鼻,一点朱唇。仿佛所有描绘美丽女子的词汇用在他的身上都显得刚好,即便是满脸的血污也掩盖不了青年的清丽容色。青年闻声望去,看清了那叫出自己名字的少年,眼眸中微光一闪即逝,随即皱了皱眉。 “我不认识你!”就连青年的声音也趋近于中性,有些好听。 “可是……你明明是素之……”少年听到青年否认,磕磕绊绊地反驳道。 “我不认识你,走啊!” 青年情急之下,喷了口血,身体再难保持平衡,以手撑地堪堪稳住,不让自己彻底倒下。 “想走?呵呵,没那么容易吧?”自称青锋山庄的五人头目走了出来,冷笑走向商队少年。 疤脸老王连忙将其护住,许老五也跳下车来,向头目一拱手,强笑道:“兄弟,误会,误会,小孩子不懂事,许是认错人了。” 头目笑道:“没认错。确实是,竹素之嘛……”他用刀指了指青年,阴鹜的眼神瞪着许老五:“竹家大少爷,曾也是青锋山城里叫的上号的人物,像咱这种小小佣兵以往可不敢招惹。现如今嘛,嘿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转过来了。” 头目身旁一人冷声喝道:“竹家勾结鬼修妖修,盗窃青锋山庄宝物,修行鬼道之术,于一年前伏法。我等奉命追辑竹家漏网余孽,现怀疑尔等与此事有关,还不束手就擒!” 许老五听了,立刻便明白对方底细,哪里是什么青锋山庄的人,估计十有八九是混帮派公会的佣兵,接了通缉单子做任务的。然而此刻对方势大,想善了怕是不容易。于是他换上讨好笑容,从怀里慢慢取出一个钱袋,走上前去塞进头目手中:“兄弟,都是自己人,咱叫许老五,跟伏虎帮李统领也认识的。这些钱您拿着,就算我请兄弟们喝酒了。” “哦?认识李统领?”头目笑着接过钱袋,掂了几下打开一看,里面铜子银子都有,加起来估摸值十枚银灵币,顺手揣进怀里,笑呵呵道:“早说嘛,呵呵,这车上面装的什么?” “一些散货,这不快到大日子了嘛,回来做点小生意。” “小生意?谦虚了吧?”正说着,头目的一名手下来到他面前,在耳边嘀咕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头目眼睛一亮,目光瞥向车上货物,满是觊觎之色。“许老哥,我们怀疑这姓竹的在你车上藏了东西,也不难为你们,人可以走了,东西留下。” 许老五惊道:“这是从哪说的?您也瞧见了,我们从未和这人接触,他又如何在我们车上藏东西?” 头目乐了:“我可没瞧见,哎,你瞧见了么?”头目问身旁手下,那手下坏笑道:“回大哥,我却是瞧见了的,我亲眼看到咱们到来之前,那竹家余孽与此人偷偷摸摸藏了些事物,怕正青锋山庄失窃之物。” “哦?确有此事?那依你说如何是好?” “当然是将这些人全部拿下,赃物一概收缴!” 到的此时,许老五还怎会看不出,对方盯上了自己这一队货物,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许老五商队中若论脾气,堪属铁大胆最为暴躁,此时他再也忍受不住,跳下车来,手指头目怒道:“放你娘的罗圈屁,老子不怕告诉你,这些货物有一半是伏虎帮的,你们也敢吞?” “放肆!”头目面色一厉,陡然出招,一脚踢向铁大胆胸膛。铁大胆连忙护胸格挡,可对方乃是七级战兵,踢脚上缠绕了战气,又怎是他一个五级战兵能挡的住的? 一声惨叫,铁大胆口吐鲜血,被踹飞五米有余,落地之后铁大胆只觉胸闷气短,头脑昏沉,一时间竟爬不起来,商队见状众人慌忙上去搀扶。 游孑端坐于车上,看到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出乎他意料的是,琉璃一反以往的热血性格,从刚刚开始便一声不响的趴在古跃怀中,闭目假寐,似乎全然不关心眼前之事。 “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呛声!?哼哼!不怕告诉你们,老子们今天就是要吞了你这些货,你又能如何?”头目走到许老五面前,拍着许老五面颊,冷笑连连。 疤脸老王怒气大作,战气勃发,欲要上前拼命,却被许老五拉住,许老五面色阴沉道:“你们难道不怕伏虎帮……” “伏虎帮?呵,在这青锋山城众帮会之中,我黑牙会怕过谁来?” 许老五咬牙点头道:“黑牙会,好,我记住了……东西给他们留下,我们走!”许老五招呼众人收拾东西,并特意跟游孑说了句:“一会跟着你王叔,小心点。” 游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走到了老王身边,那商队少年也在那儿,看样子吓得不轻,身子一直在抖,游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就在众人正要离开之时,那头目又开口道:“慢着!刚才让你们走不走,现在想走哪那么容易?” 几次三番,对方将商队玩弄于股掌,饶是许老五的好脾气,此时也无法再忍耐火气,怒道:“东西都给你了!还干什么!” 头目笑道:“我才想起来,伏虎帮也算是个大帮派,不太好惹,虽然我黑牙会不惧,但闹起来总归是个麻烦。” 许老五和疤脸老王对视一眼,两人心头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 果然,只听那头目续道:“所以,我突然改了主意,不打算让你们离开了!” 话音刚落,头目与另外三人分立不同方位围住商队众人,只留下一人看住竹素之,那竹素之伤势极重,已经摇摇欲坠,一人看管足够。 商队中战武修者本就只有三位,而铁大胆又受伤,仅凭许老五和疤脸老王根本无法抵抗佣兵五人组,像是商队少年那般胆小的,此刻已经快要哭了出来、 许老五眼见事态急转而下,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恨声说道:“朋友,凡事留一线,莫要做绝了。” “废话!都宰了!”头目挥手发令,一名手下狞笑着向一名商队汉子挥下手中刀斧,然后…… 呃!!! 伴着一声闷声痛呼,有人的身体飞了出去,却非是商队中人,而是那佣兵手下。 在众人的惊诧的目色中,一个一身红衣,头上趴着黑色小猫的少年悠悠地走了出来,只见他一面甩着手腕,嘟囔着“脸皮真厚,手好疼”,一面用脚踢飞了另一个向他攻来的佣兵。 “这逼让你们装的,没完没了了?” 游孑如此说道。 (这几天连续加班,周日都被老板占去了,年末了,没法子,总没个消停。) 第二十八章 打脸,我在车上 月下,林间。 一道巨型身影匆匆掠过。 若有人从远处见了,怕是会吓上一跳,原因无他,只因那身影像是长了两个脑袋,宛若巨怪,在这夜晚林间,尤为可怖。 “巨灵叔,你快着点,我可饿坏了,晚了的话城里的酒楼可要打烊了。” “芮小姐,若不是您非要去钓鱼,此时咱们早就在城里了。” 静谧之中有对话声响起,一个是清脆少女声线,另一个声音较为粗犷,像是个中年汉子。 月光如水而下,穿过林间密叶,照向那道身影,这才让人瞧个分明——哪里又是什么双头怪物了?不过是一个大步驰骋的雄壮巨汉肩膀上坐了个身形娇小的妙龄少女罢了。大汉脚步飞快,但腰板挺得笔直,少女坐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倒也十分安稳。 “别提钓鱼了,那破水沟根本就没有鱼!”少女抱怨着,语调甚是气恼。 那被少女称呼为巨灵叔的大汉笑道:“芮小姐这话不对,我是亲眼看到,旁的那些渔夫收获可是不少,说明那小河里面还是有鱼的。也怪我,当时应该问那渔夫买上几条,那鱼新鲜肥大,烤起来吃味道定然不错。” “本姑娘才不吃别人钓的鱼!要吃我自己去钓!”少女噘嘴说道,看来对于自己没有钓上来鱼很是不忿。但那不忿转眼间便消失无踪,只见少女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转了几圈,随即甜甜地对大汉笑道:“巨灵大叔,您也别老芮小姐芮小姐的叫了,直接叫我青橙多亲切?” 看来这少女的名字便是芮青橙了。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 大汉沉默,实是不知该怎么接少女这话,正在犹豫间,便又听芮青橙说道:“巨灵大叔,你说咱们在巨灵城到底会不会找到飞猿呢?飞猿这人就是太容易害羞啦,听到我来了,竟然躲着不敢见我。” 为何不敢见你,难道你还不知道? 大汉眼角抽搐,心中腹诽。若不是你吵着嚷着非要嫁给我家少爷,好好地坠星谷他何苦不呆?可怜我家少爷,活活给吓得逃家,甚至不惜远遁千里,逃到这青锋山来。 每每想到这里,大汉便为自家少爷心疼。 “青锋山我来过,没什么意思,无聊极了,也不知道飞猿他去那干什么,巨灵叔,你这消息靠谱么?” “你矮土大叔传讯说,有人曾在青锋山附近见过少爷,大概错不了。” “哦……那我们快点找到飞猿,然后马上回咱家,坠星谷!” 坠星谷,地处权宇帝国北部的煌波大漠,相传有天外陨星落于其间,因此得名。坠星之事众说纷纭,也不知真假,但此山谷确实是得天地造化之所在,谷外黄沙万里,荒凉枯旱,而谷内却绿水青山,四季常春,独秀于浩瀚大漠之中,是个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绝好地方。 这等独一无二的地界,往往灵气充裕,是战武修者修炼的绝佳场所,但观遍权宇帝国,乃至于整个九州大陆,却无人敢于觊觎,只因在那谷中定居的一户人家——余家。 而那少女口中飞猿,便是余家大少爷。 “对了,巨灵大叔,为啥飞猿他不随爹爹姓余,却跟娘亲姓袁呢?袁飞猿,念起来好拗口的。” 得,这八字还没一撇,就叫上爹爹娘亲了!巨灵心中无奈,只好干笑道:“这个主人家事,咱作为下人不太好说……” 青橙小脑袋一歪,不解道:“为什么呀?” “呃……这个……咦?前方似乎有人打斗!” “真哒?快!快去看看!” 少女兴奋起来,也不再追问有的没的,拍着大汉的肩膀催促其加快速度好去看场热闹。大汉也乐得如此,偷偷地松了口气之后,招呼一声“芮小姐坐稳了”,足下战力涌动,几个起落之后,巨大的身影便没于林间。 ………………………………………… “这逼让你们装的,没完没了了?” 游孑将琉璃抱在怀中,轻挠着她的头顶,淡淡说道。 佣兵头目本以为对方不过三两个低阶战武,最高的也不过战兵六级,自己这几个兄弟随随便便也就将之料理了。谁想到横生波折,半路杀出来个奇怪少年,说话功夫便将自己两名手下给揍趴下,所出也仅是一拳一脚而已。很明显,对方修为在他们五个之上,虽不知具体修为,但头目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场面态势瞬息扭转,一时间让头目有些懵然,直到游孑走到眼前他才反应过来,匆匆退了两步,保持安全距离,这才拱手问道。 “阁下是谁,为何出手伤人?” 这问题可把游孑问住了,甚至让他情不自禁“哈”地笑了一声。游孑摇摇头,踱步走到头目面前,由头至脚着实地打量了他好一阵子,直到把对方看得浑身发毛。 “阁下……” 游孑说道:“我刚刚就坐在车上……”然后指了指货车。 头目擦了擦额头冷汗,小心翼翼问道:“呃……这个……阁下是伏虎帮的?” 游孑摇头:“不是,不过我刚刚坐在车上。” 听到游孑否认,佣兵头目不禁松了口气,拱手抱拳恭敬说道:“这位公子,此……此间之事乃是我黑牙会与伏虎帮的矛盾,既然公子与伏虎帮无关,还望……” “我刚刚坐在车上。”游孑第三次重复。 “呃,我知道……我想说,既然公子与伏虎帮无关,还望公子不要干涉此事,日后我黑牙会必有……” 啪!游孑一个耳光甩出!却并未用上战力,不过倒是挺响的。 “你是瞎?聋?还是傻?我说了我刚才就在车上,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这四个字游孑每吐出一个,便扇头目一个耳光,仍是不用战力,但响声却一个赛过一个。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更是替商队众人报仇。 到了这时,许老五他们哪里还会不明白,之前坐在车上跟大伙侃侃而谈的小少爷,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战武高手。些许的震惊过后,便齐声叫起好来,不管怎么说,有这名叫“周刻”的少年在,今天这一难,无论如何算是过了。 头目挨着耳光,不敢说话,但他身旁另外一位拥有战兵六级修为的手下似乎很是血气方刚。“臭小子,你找死!”他这般大叫着,挥刀冲向游孑。 游孑看也不看,反手一个耳光甩出,这一次用上了战力,只见那人应声中招,直愣愣侧飞出十米开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还挺忠心?”游孑冷笑一声,转头对着头目,不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头目见游孑再度出手,更是惊骇欲绝,暗恨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惹上了这个煞星,但好在他混迹江湖多年,眼力劲儿总是不缺的,当下注意到游孑的目光,立刻闻弦知意,战战兢兢地从怀中掏出之前许老五给他的钱袋,连同自己的一并奉上,然后跪下猛磕响头。 游孑问到:“这回明白了么?” “明白了,明白了!我等不该对公子朋友不敬,更不该惊扰公子,还望公子饶命,饶命……” “恩,明白就好,看着碍眼,滚吧!” “谢公子,谢公子饶命之恩!”听到游孑放他们离开,头目欣喜若狂,和那守着竹素之的手下,一齐搀着另外三人头也不回的跑了。 游孑嘴角噙着冷笑,看着五名佣兵身影消失于林间,这才转过身,嘿嘿一笑,突然将手中两个钱袋扔给许老五。 冷不丁地,许老五接的有点狼狈,手里捏着两个钱袋,许老五有些不知所措。“这……这……” “许大叔,你的钱袋还你了,至于另一个,就当是铁叔的汤药钱,剩下的算是订金。” “订金?” 游孑笑着从怀掏出烟袋晃了晃,道:“你说了要替我找个更好的,难道忘了?” “哪,哪能忘……” “行了,我还有事,咱们就在这分开吧,许大叔,这一路多谢了。” 说完,游孑转身便走,疾行离开。 不知是不是巧合,游孑的离去,与那五名佣兵逃亡是一个方向。 ………… 月黑风高夜,大好杀人时!!! 第二十九章 杀人灭口 “老铁,没事了吧?来,喝口水。” 铁大胆毕竟有着五级战兵的修为,佣兵头目那一脚踢来时他躲了一下,没有被踢中要害,受伤并不严重,到了此时已经差不多缓了过来,他倚坐在货车边上,接过许老五递来的水壶,打开瓶塞,可劲儿的向嘴中灌了两口。 “慢点,慢点!哎……看这天色,今天咱们是赶不回城里了。”许老五叹道,其实此时一行人若马上前行,全速行进,大概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青锋山城,然而铁大胆有伤在身,便不能如此了,不然对伤势不利,更何况,如今受伤的不只铁大胆一个。 “呼,痛快!”铁大胆抹了把嘴,转头看了眼在另一边照顾竹素之的商队少年,顺嘴向许老五问道:“那竹家小子怎么办?” 许老五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难办啊,小虫曾经给那竹家少爷当过一段时间书童,后来小虫家里出了些事,还是那竹家少爷帮忙解决,这是恩情,小虫虽小,但却懂事,不会放下他不管的。” 铁大胆嘟囔道:“那咋整?咱总不能带着这累赘进城吧?进了城,不说别人,怕是咱伏虎帮的弟兄就能给那竹家少爷擒了押送到青锋山庄换金子。” “明日再说吧……今日咱们且在这里扎营,住上一晚,我和老王换班值夜,你好好休息。” 铁大胆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事儿愁人,小虫不是外人,他们兄弟跟小虫父母几个都有交情,都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但眼下这事儿,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绑了竹素之送去山庄换赏钱,或是让他自己离开,可这口在小虫面前实在是张不开,做长辈的,可不能在晚辈面前办这种恶心事儿。这边铁大胆叹息着,却又想起另外一事,于是问道:“五哥,那……周公子干嘛去了?他不是也要进城么,为何不与咱们继续同路?” 许老五默了默,而后坐到铁大胆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我猜他是去……”许老五在脖子上抹了一下,那意思再清楚不过。 铁大胆也算是半个江湖人,里面的道道也算门清,立马明白许老五的意思:“你是说……杀人灭口?” “还能如何?那五个佣兵若是活着回去,怎们还有好日子过?一个勾结鬼修的罪名污下来,咱商队这十五人估计都要全家死光,伏虎帮也得跟着吃瓜落!” 铁大胆疑惑道:“那他刚才为何不直接弄死他们?” 许老五刚要解释,老王便走过来道:“你这脑袋木头做的?那五个佣兵再废物,人家也是凝结了战气的高级战兵,周公子当时要露出杀意,逼得对方拼命,咱们这些人能得着好?怕是至少得死上三五个。人家是怕连累咱们,所以不惜耽误点功夫……” 铁大胆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周公子年纪虽小,但这心胸,着实令人敬佩。” ………………………………………… 另外一边,只说那五名佣兵逃脱之后,却不往山城方向行进,而是饶了一圈,躲在一处密林之中疗伤。那名之前看守竹素之的佣兵由于没有与游孑正面冲突,侥幸全身而退,此时正一个人给三个人包扎喂药,忙的不亦乐乎。而佣兵头目却兀自坐在一旁,脸色冷的犹如寒冰。 佣兵忙活完三人,走到头目身边,掏出酒囊送上,小心问道:“老大,咱这是去城外驻地?那里不还没建好么?老四吃了那小子一巴掌,挺严重的,我琢磨还是先回到城里稳妥些……” 头目抢过酒囊,恼怒地甩了佣兵一个耳光:“蠢货,就他们几个死样子,咱们今天赶得回城里?还有,若回城必须经过蛇头帮的地盘,那蛇头帮跟伏虎帮关系不错,跟咱们却势同水火,平时倒也算了,当下就凭你们这幅德行,不怕被人吞了?” 头目的话语中提到的东西有些奇怪,似乎是这青锋城外的荒山野地,竟也划分了区域?此时暂且略过,后文会详细提到。 佣兵挨了一巴掌,讪讪笑道:“是是是,老大您说得对,但伏虎帮这事儿咱们就忍了?” 头目面色阴郁,斜眼看着佣兵道:“忍?我薛力什么时候吃过这等亏?” “可……老大,可那小子修为太高,咱们弄不过他吧?” “哼,由他猖狂一时,你知我为何将那竹素之留下?” 佣兵也不笨,自家老大一说,便也明晰起来,谄笑奉承道:“老大高招,只要咱们回去一说伏虎帮勾结竹家鬼修,以青锋城的实力,他们便算是完了……哈哈,老大故意将那竹家余孽留下,好使这一招借刀杀人?妙!实在是妙!” 头目薛力冷哼一声,灌了口酒,故作不屑道:“江湖没那么简单,那小子即便修为高又怎样?老子略施手段,便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说完头目哈哈大笑,一扫胸中郁气。 这就是所谓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了。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时情况,薛力已然是被游孑吓得屁滚尿流了,只顾着担心自己小命来着,哪还有余裕顾及其他?这借刀杀人确实是个想法,可估计也是逃亡路上临时想到的。自己小弟几句违心的逢迎讨好之语,薛力便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认下,这脸皮上的修为怕是高过他本身战武修为多矣。 然而,片刻之后,这薛力饶是脸皮上的造诣再高,也瞬间变得脸色惨白,只因为在他身后传来一句话语,那声音无比熟悉,却宛如恶魔低语。 “死无葬身之地?啧啧啧,太残忍了。” 薛力闻言,心胆俱碎,霍然转头,看见了那个个子不高,一身红袍的小小少年。 “不过请放心,我是好人,不会像你们那般无情……恩,就把这里给你们当做葬身之地,如何?” 话音落下之际,那人身形动了。 击飞,夺刀,杀人,然后便是几声惨叫,这一切仅在瞬息之间。 最后,密林之中存活的佣兵仅剩下薛力一人,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那个在他眼里,如鬼一般的少年慢步走到他面前,抚摸着他的头顶。 “你或许还有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