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欺骗了你》 楔子2 七十年代中期。 在美丽的贵港下面,有一个偏远的小城镇,那就是桥圩镇。 桥圩镇上有个长塘村。 这里人烟稀少,山清水秀,远离尘嚣。入目皆是一片一片的大池塘,让人如临神仙境地一般,心旷神怡。 有童谣为证:“鱼游不尽是长塘。”唱的是这水池塘又宽又大,连鱼儿都游之不尽。故以此为名。 这个时候还是生产队。 这一天,正当大家像以往一样唱着“社会主义好……”干得热火朝天的忙春插的时候,忽然,刘爱国的女人,刘三嫂子捂着肚子惨叫一声。 大家都停下手上的活计看过来,一见高高的挺着大肚子的刘三嫂子这个样子,就都了然于胸:“又是一个要把孩子生在田间地头的女人哪。”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的,女人们扶着刘三嫂子上岸,男人叫着刘爱国快过来,有眼角尖的跑去叫了接生婆,忙乱了好一阵才这两口子折腾回到家里。 在一家人望眼欲穿的期盼中,刘爱国的第九个女儿呱呱落地。 刘三嫂子撑起最后一口力气看了一眼,晕了过去。 接生婆把孩子擦干净,用粗布小心翼翼的包好,抱出来交给就爱国。满脸笑容道: “恭喜他三哥生了个大胖闺女,刚生下来就有七斤重,生的也快,没让她母亲受多少罪呢。” 刘爱国虽然很失望,但是看着刚出生的小女儿,藕节般的小胳膊小腿正有力地踢蹬着,皱巴巴的小脸,闭着眼睛,正咧开嘴巴哇哇大哭,马上就心软的一塌糊涂,轻轻的抱了起来,温柔的拍抚着,轻声的哄着。抬起头满心喜悦地对接生婆说了声,“辛苦你了。” 转头看到一溜儿的从高到矮站在门口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八个女儿, 于是把腰弯下来,慈爱的对着女儿们说: “看,这是你们妹妹。” 女儿们围上去,指着刚出生的小妹妹热闹的评头品足。 “哼!” 一声不屑声传来。 看着老母亲转身而去的背影,刘爱国的心苦涩苦涩的。 第二天,刘爱国家又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长塘村的每个旮旯。 “听说了吗,那个xx队的刘爱国又生了个女儿,已经是第九个了。” “哎呀,那他家不就断了香火了……” “哎呀,听说差点生在了田头里……” “真是,为了那点公分,连命都不顾了……” …… “差点生在田头算什么,我听说谢屋队那个谢七嫂子,昨天晚上可是实实在在的把孩子生在铜鼓岭那边的河边呢。”一个妇人声音响起。 又一个劲爆消息? 众人齐刷刷一看,原来是刘爱国的三婶----村里的媒婆刘三婆子。 “快说说,怎么就大晚上的把孩子生在河边了?”众人崔道。 刘三婆子很是享受人目光,卖弄嘴皮子一样跟大家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 原来,昨天傍晚,铜鼓岭上放牛的孩童,劳作的农民回家之后,天就黑了下来。 这时,岭的对面,慢慢地出现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身影,这个人就是七嫂子。 要从岭的对面走到岭的这边,必须的得趟过一条江----黎村江。 虽说已是四五月份的天,天气渐暖。但是在春末夏初的季节,又是大晚上的,河水还是冰凉凉的。 谢七嫂子有点犹豫。 今天本来是不放心瞎了眼的老娘,回来看看。不想耽误了时间,出来的晚了。 现在可怎么办…… 家里还有婆婆带着一个三岁大的儿子,原也没有想到会回来这么晚如果不回去的话实在是不放心。 谢七嫂子再次看了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不管了…… 她脱下鞋袜把双脚慢慢地探入了河里,冰凉的河水刺激的她打了一阵哆嗦。 谢七嫂子咬着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探过了河的这边。 她刚松口气坐下来,准备穿上鞋袜回家,没想到这个时候,肚子一阵剧痛。谢七嫂子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肚子里的九个月的宝宝怕是要提前出生了。 肚子的震痛一阵紧接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是大晚上,自己必须坚持住。 她咬咬牙,把裤子脱掉铺在有点冰凉的地上,然后躺上去,艰难的自己给自己接生。 ………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七嫂子一次又一次的咬着自己的舌尖,不让自己昏过去。汗水打湿了头发,湿透的衣服和着身下的血水混在一起,分不出哪是血水,哪是汗水。 ……… 终于,“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谢七嫂子喜极而泣。 稍微平复了一下喘息,将几乎麻木的双手,把孩子举到眼前一看,疲惫的呢喃道: “是个男孩子呢。” 接着她用牙齿咬断小孩的脐带,用湿透的衣服擦了擦孩子脸上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睁不开了,浑身累得再也不想动。 她觉得自己真像做了一个梦一样,在梦里总也醒不来。 可是,婴儿的“哇哇哇”的一声接一声的啼哭声,硬是把她从梦里拉回到现实。 “乖宝宝,委屈你了,妈妈这就抱你回家。” 谢七嫂子打起精神稍微收拾了一下,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拖着两条跟面条一样软的双腿,踉跄的,一步一步挪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她再也坚持不住,扒着门昏倒了。 “吱嘎”一声,一扇老旧的木门被打开。 是与谢七嫂子相依为命的婆婆听到动静,出来看一看。 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门口。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刚出生的正“哇哇”大哭的婴儿。 一声尖叫打破了小村庄的凌晨的沉静…… ………………… 一个月后,刘爱国的小女儿就慢慢长开了,渐的显出了五官,粉粉嫩嫩的小脸蛋,黑而浓密的头发,淡淡的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睛,仿佛两汪清水,清澈得能照出人的影子,长长的微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笔直的娇俏的小鼻子,嘴角总是高高的翘起来,像是时时都开心得要笑起来似的。 小女孩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喜爱。 刘爱国就想着,这孩子都生了九个了,人也老了,再也生不出来了吧。 生大女儿时因为是第一胎,高兴,给孩子取名叫刘珍,如珠似宝的宠爱着。 生二女儿时孩子美丽的像画上的童子,也高兴,取名叫刘美。 三女儿出生了,心里急了,女儿先不要生了,停一停,就叫刘兰吧。 接着四女儿又出生了,有点失望,希望下一胎能来个男孩,叫招娣吧! 结果五女儿来了,哎呀,怎么办,要不叫引娣吧! 后来又生了六女儿,叫来娣吧。 后来…… 后来七女儿就叫盼娣,八女儿叫崔娣。 真是没办法啊,现在又生了九女儿,唉!人也老了,估计男孩子生不了了,小九就叫若男吧。 三个月后的一天,县里领导下乡视察,有个文书叫谭清平,晚上宿在刘爱国家,看见这个可爱的小人儿,喜爱得不得了。 小心的把她抱在怀里,孩子也不认生,睁着黝黑的眼睛看着谭清平,睫毛一颤一颤的,突然咧开无牙的小嘴,对着谭清平灿然的一笑,又马上收了笑容,嘴里悠闲地吐着泡泡。 谭清平顿时觉得心里烟花灿烂,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因想着家里生了三个男孩子,老婆生老三时伤了身子一直没能再怀上,没能生个女孩一直是他的心病。 现在看到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孩,觉得跟他很是有缘。 谭清平就有了个想法。真诚的看着刘爱国道: “刘同志,这样,我一看到你小女儿,就觉得我跟她有缘,我呢,家里没有女儿,就一直稀罕女儿。我看你家里的女儿也有这么多了,这个小的能不能过继给我,我保证把她当亲生的女儿看待,给她最好的教育。你看,怎么样?” 自己的女儿能得到县领导的看中喜爱,刘爱国自是高兴,可要是把女儿送出去,还真的舍不得。 家里穷得叮当响,一大家人全挤在两间逼仄的泥砖房,吃不饱穿不暖,如果能让女儿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他当然愿意。 对方说的也不错,自己已经有了九个女儿,送走一个,还有八个。 半晌,刘爱国歉意地道:“我得跟我老伴商量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谭清平忙笑道。 刘爱国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谭清平也不急。 最后刘爱国出来了:“要不,谭同志,我把我八女儿送给你怎么样,八女儿今年有两岁了,大一点,你也好带一点,九女儿才刚三个月,不好伺候啊!” 谭清平想了想,道:“话是这么说,可换一个角度讲,孩子大了,懂事了,来我家会过不惯,你家九女儿正因为还小,反而容易养的熟。” 刘爱国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可想着这么美丽可爱的小女儿要送人,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最后刘三嫂子出来拍板,就送小九吧。 谭清平听了高兴不已。 第二天,刘爱国夫妻俩简单的收拾出来一个小包裹。恋恋不舍的含着泪把包在襁褓里的九女儿交给谭清平。 谭清平抱着襁褓,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扭了扭小身子,打了个哈欠,就玩起口水泡泡来了。 谭清平看的呵呵直乐,于是便满脸笑容,心满意足地向刘爱国夫妇俩告别。 刘爱国夫妻目送着谭清平几人越走越远的身影,心越来越空。 眼看那行人身影越来越小,终于刘爱国握了握拳头,跑着跟上去:“等一下,……请等一下。” 谭清平几人愕然停住。 第一章 过年喽 过新年,真热闹! 舞龙舞狮放鞭炮。 穿上新衣戴上新帽, 还有许多大红包。 孩子们今天真高兴,天天数着手指头盼新年,今天终于过年了。 一大早,天刚麻麻亮,树上的鸟儿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勤劳的人们便起床张罗一天的活计。 妈妈起来去挑水,爸爸开始忙着蒸年糕。 起床晚的三岁的九妹被姐姐们从床上挖起来,揉着眼睛挣扎着往后躲。垫在身下的稻草沙沙作响。 大姐刘珍哄道: “新年不能睡懒觉哦,不然以后会变成大懒猪。” 二姐刘美笑道: “今天可以见到人就恭喜,就有大红包拿了。” 九妹抬起头娇声道:“我要好多好多的红包。” 穿好衣服,五岁的八姐一把拉起九妹,在她粉嫩的腮帮子上使劲亲了一口:“走啰。” 九妹咯咯笑着挣扎下地。颠颠地跑到厨房,一头扎进爸爸怀里,快乐地嚷嚷:“爸爸恭喜发财。”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爸爸。 刘爱国搂着小女儿乐得呵呵直笑。 因为怕长虱子,小女娃被剃了个大光头。此时正戴了一顶布老虎帽,小脸蛋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当时生下这个女儿,想着年纪也大了,就绝了生男孩的心思,把小九叫若男。是把她当个男孩子疼了。 自从分田到户,各家各户劲头十足,自己夫妻二人经过努力,又有几个大女儿的帮忙,日子越过越好。孩子们的气色也一天天的好起来。 刘爱国亲亲小姐妹俩,爱抚的摸摸她们的手脸,一人给了一个利是封,又嘱咐她们要给奶奶叔伯他们拜年。 姐妹俩乖巧的应了。 出来先去奶奶那里拜了年,吃了几颗冬瓜糖,揣了一裤兜的南瓜子。接过红封包,奶奶就让她们走了。 又去大伯家吃了一片粽子,两片年糕,还如愿的拿到了惦记很久的哥哥们常玩的那种小弹弓。 二伯家正在和米通,八妹吃了两块,九妹吃不下了,倒是眼馋人家和米通的红糖。二伯母便切下来一大块给她吃。九妹高兴的舔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来到四叔家。 四叔家在贴对联。 四叔正在蘸墨写字,四哥哥帮忙扶着纸,五哥哥在旁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喜-气-洋-洋-过-春-节,身-强-力-壮迎-长-征”。 小姐妹俩对这个不感兴趣。于是,逛到厨房找四婶。 四婶正在蒸饺子。 二小又吃了几个饺子。 然后收获了一人一个小红灯笼,两链小鞭炮出来了。 这几家走完,两人手里已经各有十几个红包了。 小姐妹出得门来,早已有同龄的小伙伴聚在一起。 但凡有大人经过,孩子们便全都围上去大声地喊“恭喜发财”。 大人一般都会每个小孩发个红包,不论大小,孩子们都会很高兴。 然后拆开数数谁的钱最多,这是孩子们最喜欢干的事情。 当然这种当村“拦红包”的小孩儿都是些小小的孩童,大一点的已经不好意思这样干了。 这时,只见前面跑来了一个匆匆的身影,看着那身影,孩子们都已经很熟悉了。 于是纷纷围上去:“恭喜二叔公,新年发大财。” 二叔公边跑边摆摆手:“先欠着先欠着,我上个茅厕回来就给你们红包。” 说着一溜烟地不见了身影,留下一溜儿大小孩童大眼瞪小眼。 二伯刘建国的四岁的小儿子刘善脆声道:“我听我哥哥说,二叔公每年都不给的。” 四叔刘忠国的四岁小儿子刘志抹了一把鼻涕,道: “二叔公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跑去拉*屎,我们去茅房门口等他”。 众小孩纷纷同意,跑到二叔公家的茅房门口守着不动了。 早有准备的进了别人家茅厕的二叔公此时已经松口气回家了。 等得不耐烦的众小孩当然没能等到人。然后嘻嘻哈哈的散了。 一边跑一边唱: “二叔公,吹火筒,买碌蔗,又生虫,买只饼,又穿隆,买只糍粑黏喉咙……” 天大亮了。 五姐和六姐,一起和村里的伙伴们去看昨晚用石头围占的看戏的场地有没有被人占去。听说今晚唱“狸猫换太子”,明天晚上唱“窦娥冤”。 八姐和九妹人小力微,便到晒谷场看三姐四姐练单车。 晒谷场上,孩子们的笑声,叫声简直掀翻了天。 十几辆28寸单车正在晒谷场横冲直撞,车尾都绑着长长的扁担。 八姐和九妹一眼就看到了三姐和四姐。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 三姐宽大的衣服上大大的口袋正卡在车头把手上。车倒在一边。幸好绑着长长的扁担,才不至于伤到身子。 三姐急得胡乱地拉扯着衣服。 四姐一边笑一边上前帮忙。 两姐妹忙了半天才把衣服解救出来。 旁边的小伙伴早已笑到软到地上去了。 重新换了四姐上。 四姐摇摇晃晃地骑着车,一边还大声地喊:“快闪开,快闪开。” 三姐在后边推扶着,也是又急又累又笑。 眼看前边又有一辆车冲过来,四姐急着躲,大声叫道“哎呀……”。 叫声未停,已经连人带车翻到外边去了。 四姐吃了一嘴的沙,嘴唇火辣辣的痛。吐出嘴里的沙忙站起来,才发现两个膝盖上的裤子全破了。 忙向后看去。 三姐正爬起来。 额头破了,擦出一大块淤青。伸出双手一看掌心全是血印。 八姐和九妹忙跑过去。 众小也都抑制住笑意上前帮忙。 四姐担心道:“遭了,又要被骂了。” 不知谁很快地说了句:“别担心,今天是初一,大人不能骂人的。” 说的大家都笑了。 接着大家又都陆陆续续的接着练车了。 不时的有人摔倒,时而响起尖叫声,时而响起大笑声,还有实在疼极没忍住的哭声。 另一边男孩子们也是玩得热火朝天。 玩陀螺的,玩弹珠的,拍纸片的,不时的传来赢了的哈哈大笑声,输了的拍腿跳脚抱怨声。 女孩子们则在玩跳绳。 有单人跳绳的,有三个人一起跳短绳的,也有一大帮人集体跳长绳的。 这种集体跳长绳最受孩子们欢迎。因为参加跳绳的人数不限,只要两人挥绳,其余的人一起进去跳,这个踩了那个,那个不和拍跳快或跳慢踩了绳子,都令人捧腹大笑。 八妹九妹还小玩不得,便和几个同龄的玩伴一起捂着耳朵放鞭炮。 中午,玩了半天的孩子们纷纷回家吃午饭。 过年就是好,不但有肉,还有米饭吃,不像平时吃的都是饭加芋头、红薯。 祭过祖先,一家人就开开心心开动了。 刘爱国把祭祖饭分给了八妹和九妹,温和地说: “吃了这祭祖饭,祖宗就会保佑你们快高快大,读书识字。” 妈妈给七姐夹了个鸡爪子,一边问刘爱国道: “这餐母亲在大哥家吃了?” “是啊,我们迟了一步,大哥家比我们早做好,晚上我们早点,争取晚上在我们家吃。” “嗯。”妈妈又给六姐夹了个鸡翅膀,一边给站着吃,掉了一桌饭粒的九妹喂了一口羹汤。 大姐自己夹了个鸡头,一边吃一边说: “吃过饭我就要到戏班集合了,晚上不回来吃饭。” 夫妻俩应了声好,又嘱咐一番。 吃完这餐难得有肉的丰盛午餐。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出去玩了。 九妹嚷着要看舞狮舞龙。 爸爸就告诉她舞狮舞龙现在还在别的村表演,要过一阵才轮到我们村。 盼星星盼月亮。 舞狮队没盼来,盼到了麒麟队。 麒麟队从早上就开始走街串巷去表演,终于中午到了这长塘村。 先从村头开始唱。 村头住着的是老财叔。 一家人正好都在堂前,男主人老财叔手捧茶杯喝茶,财婶抱着唯一的儿子,老财叔的老娘坐在椅子上。 “唱麒麟”的一到门口,领唱的一瞧,顿时出口成章:“麒麟锣鼓响堂堂,恭喜生了状元郎。财神手捧金元宝,寿星姥姥坐高堂。”这一唱,一家人听得个个眉开眼笑。 后来又唱了房子,猪圈。 围观的群众不时发出一阵喝彩声。 出来的时候,老太太给“唱麒麟”的一个大大的红包,几斤米,两个粽子,一盘年糕。 “唱麒麟”的接着来到下一家。 主人家早已准备好,热情的把人迎接进来。 八姐和九妹虽然听不懂,但小孩子最爱凑热闹,颠着屁股一直跟在麒麟后面,听他们唱,看谁家给的东西最多。 有时还趁着人不注意,偷偷伸手摸摸麒麟。 听完了唱麒麟,终于迎来了舞狮队。 一村人早准备好厚厚的红包,用高高的竹竿挂着,年轻的小伙子把鞭炮准备得足足的。 舞狮队进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个人在前面带着“大头佛”面具,身穿长袍,腰束彩带,手握葵扇逗引着威风凛凛的狮子,各种动作滑稽风趣。惹得孩童欢笑不已。 大狮子在“大头佛”的逗引下欢腾跳跃,辗转腾挪。 时而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时而挠挠耳朵,时而抖抖毛,时而跳腾起来,摇头摆尾,时而窜上桌子各种翻腾。 准备好鞭炮的年轻人便不断的烧起鞭炮往狮子身上扔。 于是狮子跳得更厉害了,鼓声更密集了。 于是喧天锣鼓声,鞭炮齐鸣声,群众的喝彩声,伴随着冲天而起的尘烟,狮子最后跳起来叠成人梯,把高高挂着的红包用嘴巴咬下来。 最后,狮子嘴里吐出了一副对联,又对着人群连鞠了三个躬,表演才结束了。 八姐和九妹紧紧的捂着耳朵,既害怕又兴奋。 舞狮队又去邻村表演了。姐妹俩还意犹未尽的想跟去。被爸爸拦住了。 只好很遗憾的原地捡了些未燃尽的炮仗放了几个就去别的地方玩了。 ………… 晚上是唱大戏。 孩子们早早地就到场地里面各找各的早先占住的位置。 宽大的地面上早已搭起了戏棚。 尽管寒风凛冽,但孩子们爱热闹的天性没受丝毫影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打打闹闹,还有的为了争地盘而大打出手。 夜幕降临,大人们纷纷来到。 刘三嫂子抱起九妹跟身旁的妇人打招呼。指着她抱着的小男孩: “七嫂子,这是你家老小?” “是啊,这就是小九?长得真漂亮!”那妇人笑道。 “来,九妹,问七婶婶好。” “七婶婶好。” 九妹好奇的看向那妇人,只见她高高瘦瘦的,脸上很黑,很多皱纹。不是很爱笑的样子。便不太敢亲近她。 那妇人也拉着那小男孩的手指着刘三嫂子道: “来,河生,叫刘伯母。” 那男孩怯怯的叫了声“刘伯母”。 九妹见那男孩子很怕羞的样子,便对他咧开嘴笑了一下。 把那男孩子笑得躲进了他母亲怀里去了。 刘三嫂子又问: “老大呢?” “跟那些孩子们玩去了。”谢七嫂子道。 …… 二人你来我往的聊起家常。 九妹觉得无趣,便和几个姐姐在一边玩去了。 那个叫河生的小男孩不时的偷偷看几眼。九妹有时回头看见了,总是对他笑笑。 渐渐的那小男孩便不再害怕,看到有趣的地方也跟着笑一下。 忽然旁边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说了句: “他是没爸爸的孩子,我们不要跟他玩。” 那妇人脸上变色,小男孩也撅着嘴低下了头,把头埋进他母亲怀里。 刘三嫂子也是脸上一阵尴尬。安慰道: “小孩子不懂事……” “算了,习惯了,自从我男人死后,我什么话没听过,什么苦没吃过……都没关系了,我现在只想把两个孩子养大,让他们有出息。”谢七嫂子声音低沉地道。 九妹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不过觉得她好像挺难过。便不由觉得没这么怕她了。 ………… 戏台子里的气灯开始灯火通明,锣鼓镲唢呐声,声声入耳,乐队的“对弦儿”声,演员的“练嗓子声”格外吸引人。 终于要开始了。 孩子们都安静下来,正襟危坐地注意聆听。 今晚上唱的是“狸猫换太子”。 一阵开幕锣鼓声响起后。 自紧闭的大幕后,传出来朗读声: “北宋景德年间,真宗皇帝乏嗣无后,盼子心切,得知东宫李妃,西宫刘妃,俱怀身孕,竟下一道荒唐圣旨,立即牵动两宫,发生了一宗绝世奇闻。” 太监:“圣旨下,东西二宫接旨。” 紧接着,鼓乐齐凑,紧闭的大幕缓缓拉开。 六个手拿红樱枪,身穿铠甲的人首先登场,在那里舞弄了一阵。 孩子们爱看那华美的服装,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接着是四个画着浓妆的太监出来。 跟着出来六个漂亮宫女打扮的女子。 然后又出来两个大宫女打扮的女子。 再然后是两个满头珠翠的,穿着华丽的红色衣服的女子。 …… 九妹觉得那些人又唱了很多,但是都听不懂。 她只是觉得那些人都很好看。 …… “奴婢寇珠参见娘娘。” “大姐,大姐。”九妹激动的叫起来。 原来大姐扮演蔻珠这个角色。 刘三嫂子也与有荣焉地微笑着。 ……… 大姐(寇珠)提着个妆盒:“神魂仿似不听我主宰……穿柳林踏鲜苔……开妆盒,不由寇珠魂飞天外……” 大人们听得悲愤不已。 孩子们却觉得很想看看那盒里是不是真装了个娃娃在里面。好奇的踮起脚尖,恨不得上去一看究竟。 …… 陈公公终于安全地把太子交到了八贤王手里。 观众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 九妹失去了兴趣。后面再唱了什么也不知道,在妈妈怀里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章 熊孩子 “缺齿爬,爬狗屎,我盖被,你盖屎。” 村头传来孩童的嬉笑打闹声。 时光冲冲,九妹又长了四岁,现在七岁了。 在这几年里,当年那个懵懂乖巧的孩童,成长成为一个令人头疼的“顽童”。 上树下水,捅马蜂窝,掏鸟蛋,用鞭炮炸牛粪,简直“无恶不作”。 九妹手里拿着颗刚掉的牙齿,咧着嘴欲哭无泪,缺了门牙的洞口滑稽可笑,一旁伙伴们笑道: “快,快把它丢猪圈去。” “应该丢屋顶去。” “叫你别吃那么多番石榴。” “叫你把二狗叔关在茅房。” “哈哈哈……” …… 七八个孩子正在村边一块空地窑红薯。 几个孩子分工合作,大一点的去田里找一些犁起来的晒得比较干的大土块。 小一点的就去找些易燃的干树枝。 红薯选些不是很大的个子均匀的,每个孩子带一点。 东西准备好了,就开始垒窑了。 选了一个背风处平地,挖出一个小坑。 然后在小坑周围建窑基。 建窑基要用大块点的土块,这样的窑才坚固。窑基的门梁要用一块大的不容易烧着的木块,以防半途烧塌窑洞。 窑基做好了,就要选一些比较小的土块往上垒,越往上的土块越小,这样能够有利于红薯窑通风,使火势烧得更旺。 窑洞垒好了,就要开始往里烧火了。 先选一些较小的小树枝,抓一小把干稻草,用火柴点燃。 等到火烧的均匀了,再加大一点的树枝,使火势更旺。 最后选那些最大的树枝燃烧,这样才能保证推窑时里面的温度保持的时间长一点。 这时候就要透过窑的缝孔往里观察,土块被烧得发红的部分比例是3/4就足够了。 接着先把窑顶的1/3烫土块挪开做垫底。 然后通过顶部开好的缺口把红薯小心地丢红薯窑中去,然后把土块往中间推倒,让很热的土块把红薯埋住,用石块将土块砸碎。 在砸完土块后,大家一致决定留下谢河生在这守窑,其他人员去送“窑鬼”。 于是有的人夹起烧过的土块、有的人夹起烧过的炭块默默地向有水的地方走去,中途不得回头看,到水边把炭块和土块丢进水里开始念咒语:“泥头浮,火炭沉,泥头浮,火炭沉……” 待土块与火炭充分吸透水便可往回走。 回来后大家等不及红薯熟透,迫不及待的挖出半生不熟的红薯狂吃。 九妹烫的刚缺牙的牙床直疼,吸一口气,吃一口红薯,吸一口气,吃一口红薯,忙的不亦乐乎。 吃完红薯,大家顺便顺了一点田埂上晒的萝卜干,又到处去找野草莓吃。 能找到的野草莓多数是没熟透的青果子,没办法呀,孩子们天天几拨几拨的来找,熟一个,吃掉一个,熟一个,吃点一个,哪里还能找得着熟透的。 但是青的野草莓也有青草莓的好吃,放一个进去嘴里嚼一嚼,嗯~~,酸酸甜甜的,简直是人间美味。 没找到野草莓,那种酸酸的四叶草也能成为孩子们口中的美食。有时吃多了酸倒了牙,就想了个办法,回家洗干净,放点盐巴,再放点糖,一吃,哗,满口生津。 有一种会飞的青虫,如果遇到了,大家就会把它用细细的绳子绑紧,然后像放风筝一样让它飞起来,自己在下面只要攥紧绳子,就不怕它飞走。 有时候兴趣来了,还让各自的青虫比赛,看看谁的青虫飞得最高。 渴了,掰一根玉米杆,像吃甘蔗一样咬一口,甜甜的汁水就一直甜到心里。 还有人拔了一些茅草根,去掉毛刺,洗干净了,一嚼,虽然没有玉米杆嚼着甜,但也是不可多得美味。 玩饿了,就找些地里的主人家漏下的生红薯,拍干净泥土,用牙齿咬掉外皮,就“嘎崩嘎崩”的咬起来,经常吃得被红薯汁染得嘴唇发乌也没所谓。 就这样一路找着玩着,看见好吃的就吃,看见好玩的就玩。一点也没觉得累。 哎呀,前面那里浓烟滚滚的是在干什么? 大家忙跑上去一看,原来是一个老伯伯在熏老鼠。 这个好玩。 于是大家便也跟着守在洞口外边。 终于有动静了。 一只老鼠跑出来,被一直守着的伯伯一铲子给敲死了。 孩子们集中注意力盯着。 又一个老鼠探出了头,看见外面这么多人,又把头缩回去了。 孩子们“哎呀,哎呀”的急得剁脚。 终于,浓烟越来越大,老鼠再也呆不住的纷纷跑了出来。 孩子们纷纷逮上去,用脚踩,用泥块砸。一时间老鼠的“吱吱”声,孩子的叫喊声全都响了起来。 一声妇人的叫骂声惊醒了正在狂热状态中的孩子们,大家停下来一看,哎哟,不得了,旁边一块青菜 地里的菜全给踩倒了。 大家一看情况不妙,纷纷拔腿就跑,留下那妇人还在大声咒骂。 那老伯伯在一旁呵呵的笑。 …… 供销社里正在抢购火水(煤油)。 因为怕人群挤倒柜台,供销社里干脆把门关上,只开了一个窗口。 外面排队的人人山人海,像潮水一样涌向窗口。 刘爱国好不容易挤到窗口,手指紧紧的抠着窗柱子,才不至于被人群挤跑。实在是没法腾出手买火水。 于是大声喊了半天,老妻才拼命挤到窗口,手里高高举着火水票,踩着刘爱国的肩膀站上去,才勉强把票递进去,买了半斤火水。 正打算买另一张票上的半斤,不想手上的空玻璃瓶被挤掉了,摔了个粉碎。 夫妻俩只好又拼命地大声喊同村排队的一个村民回家叫孩子们拿个新瓶来。两个人却仍然死死地占住位置。哪怕被人骂也不肯让开。刘三嫂子为了避免再被挤到火水,把火水紧紧的护在怀里。 被委以重任的村民回到村里,找到刘爱国家,家里的几个大孩子各有各的活儿干。 最后是正在疯玩的九妹被无奈派上用场。 九妹找了一个玻璃瓶,一路跑着来到供销社。 九妹在排队的人群中被挤得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艰难的挤到爸爸妈妈身边。 小小的人儿踮起脚尖,把瓶子尽力往上递。 刘三嫂子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瓶子,又把一直抱着的火水瓶子交给她,反复强调一定要保护好火水,不然就要一年都要没灯点了,这才让她出去了。 九妹小心翼翼地往外挤,就像土狗(一种昆虫)的两个前爪挖土一样往前挖,眼看就要挤到外面了,却不知被谁的脚拌了一下,摔了个狗啃屎。 九妹抹了一下嘴巴,一手的血。 九妹顾不得疼,忙看瓶子。 一看“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完了完了,瓶子摔碎了,要被妈妈骂死了,“哇哇……”。 刘爱国两口子好不容易买到了火水,出来却发现原先的火水没了。 刘三嫂子气得厉声大骂九妹。 刘爱国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心疼得心直抽,小心的检查看看还有没有能装起来的火水。 人们不知是该同情大人还是小孩,一时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不过这热闹人们没关心多久,大家更关心的是如何在火水没卖完之前快点抢购到。 刘三嫂子骂了一路,刘爱国沉默了一路,九妹哭了一路。 回到家才发现门牙又掉了一颗,爸爸妈妈居然一直没发现。 九妹不敢在家呆,出来找小伙伴们玩。 众小也是见惯不怪,纷纷安慰九妹。 九妹听得感动不已,觉得自己有了同盟,就没那么害怕,把事情抛开,又开开心心玩去了。 谢河生偷偷说:“以后你妈妈骂你,你就去我家,我家里有哥哥,妈妈从来不骂我们。” 九妹不断地点头,感动的说:“嗯,谢谢你,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没有爸爸了。” 谢河生:“……” ………… 二叔公家。 二叔公看着家徒四壁,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转身来到老弟弟三叔公家。 三叔公正悠闲自在的在院子里晒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二叔公走进来。 三叔公微微睁开一只眼,见是那不争气的二哥,又把眼闭上。 二叔公也不说话,熟门熟路的找到菜种子,转身就走。 三叔公坐起来,见那样子没好气的骂道:“你说你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好了,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能不能别揪着这个事年年说我?”二叔公不耐烦道。 “按理说我这个当弟弟的说不得你,可我真是替我那二嫂不值。你说你什么也不干也就罢了,二嫂里里外外什么都帮你处理的妥妥的,你还不满足,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养了五只鸭,你就每天都要你女人拿出来五个鸭蛋,不然就对二嫂拳打脚踢。啊!如果那一只公鸭有这生蛋的能耐,那你这么多年也可以生好几个崽子了,何至于……” “爷爷……爷爷,不好了,不好了,你的擦嘴菜被猫叼走了。”正当二叔公被三弟说得老脸臊红,转身欲走之时,三叔公的小孙子气喘吁吁地跑来道。 三叔公的唠叨声戛然而止。 二叔公心里暗哼一声,“哼,以为自己有多好,还不是靠着三弟妹做媒为生维持生活,每天还到处显摆自己多有钱,出门总是用一块肥肉擦擦嘴巴,谁不知道谁,当别人都是傻的。” 懒得理会那老小子,二叔公愤然而走。 三叔公不以为然,低骂了一句:“不争气的老混蛋,难怪二嫂带着孩子跑了。”转过头跟孙子商量,“咱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在有人的时候说擦嘴菜?” …… 大姐刘珍后来听说了九妹的事,忙安慰父母,说妹妹还小不懂事,要多担待。又说火水没了就没了,大不了晚上少点灯就是了。说得刘爱国两口子心里暖暖的。 刘珍又过来安慰九妹。九妹今天因为小伙伴们也都安慰了她,此时已经不难受了。 晚上奶奶听说了这事,冷哼一声:“真是没有一件事是令人满意的。” 四叔在一旁听了,摇摇头不说话。 奶奶看看小儿子,脸上露出笑容。 小儿子自抗美援朝复员后,国家安排了工作,进了一家米粉厂工作,吃的是公粮,还生下了三男一女,事事令人满意。 四婶在一旁看见了,心里暗自撇撇嘴:“这老东西如果对她小儿子赌博的事不是睁只眼闭只眼,也不至于把家底都败光了。” 第三章 奔向新生活 第二天,大姑回来了。 自分家后奶奶就和四叔一家一起住。 四叔一家热情的招待了大姑。 兄弟四个又聚在一起。 大姑回娘家是来报喜的,再过一个月,就是她大儿子盛超结婚办酒席的日子。 兄弟几个纷纷恭贺大姐喜事将近。 奶奶看着这个唯一的女儿,不由想起自己那苦命的两个大儿子。 当年…… “大嫂子……大嫂子……快回家啊,你家着火了……”正当自己沉浸在看大戏的激动心情里,邻居变调的尖叫声传来。 “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的声音沙哑着,死死抠住邻居的手,反问道。 “你家着火了,你家里没人……”邻居喘着气急道。 我嗷的一声大叫,昏了过去。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叫赤脚大夫,忙乱了好一阵,才把我从昏迷中救醒。 我醒来后,仿佛浑身充满了力气,也不用人扶,飞一般的跑回家。 我跑啊,跑啊,渐渐甩开了众人。跑啊,跑啊,平时硌脚的石头没能阻挡我,没有灯,我凭着感觉一路跑,几次掉进了冰冷的水田里,我又爬起来,接着跑。 终于,在浓浓的夜色下,远远的就看到自己村的方向浓烟滚滚,冲天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 当时我脚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很快又鼓起一股气,立即飞奔起来。心里想着,快点,快点,再快点! 很快跑到村边。 嘈杂的喊叫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大火烧东西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加快速度跑回家。 家…… 不,没有家了…… 用稻草和着泥巴砌成的泥砖起的房子,借着北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着,倒塌下来的房梁木头加快了燃烧的速度。 我撕心裂肺大叫一声,拼命的往火龙里冲。 因为今晚有戏剧演出,村里人大部分都出去看戏了,只留下不多的人在村里,现在也已基本到了火灾现场。 那些人拼命的拉住我。他们说没听到孩子哭的声音。他们说里面没有人了。 我拼命的挣扎着,嘶吼着,“我的孩子还在里面……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我拼命挣扎着,终于冲进去了…… 头发烧着了,衣服烧着了,皮肤烧着了,可是我没感觉到疼,我心里只想着“儿子,儿子……” 又有人把我拉出来了,凉水浇透了我的全身,我身上的火熄灭了,可是我的心却烧灼着…… 仿佛一眨眼间,一切都灰飞烟灭。 我不断的嘶吼着,眼泪流干了,声音也哑了,头发烧没了,十个手指血肉模糊。 我真是后悔,我不该把两个孩子单独留下来。 终于,一切都平静下来。 卖木屐的丈夫回来了,可是房子没有了,两个儿子也没有了。 我告诉他,双胞胎儿子睡着了,我把尿湿的尿布烤在火笼上。后来戏瘾发作,跑去看戏去了。看着看着忘记了家里的孩子,忘记了正在烤的尿布。以至于尿布烤的太干了着了火,还引发了火灾,烧死了孩子。 丈夫一句话也没有说,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老泪纵横。 后来呢…… 后来在二弟三弟以及乡邻的帮忙下,又慢慢把家建起来了。 然后,我三年都没法再生孩子。就抱养了一个女孩儿…… 再后来…… 我就接连生了现在的四个儿子…… 接着,日本人打过来了,我带着儿女东躲西藏。 终于,日本人被打跑了,丈夫死了…… “妈,你说好不好?”女儿的叫声打断了奶奶的回忆。 奶奶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什么?”仿佛刚才走神的不是自己。 “大姐刚才说,她们村现在有人进村来招工,说是到广东去种菜。”一旁的大伯忙说道,“我们想让大姐家的盛芬,盛林,我们家的阿凤,阿汉,老三家的阿珍,阿美都去试试。” 大家一起看着老太太。 “如果不是骗人的,孩子们大了,可以去闯一闯。”奶奶想了想,“你们抓主意吧,我一个老太婆懂得什么。” 兄弟几个又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大伯家的刘凤、刘汉,二伯家的刘河、刘海,九妹的大姐刘珍,二姐刘美报名参加,由大姑回去帮忙把名报上。 这才各自散了。 回来跟孩子们一说,孩子自然是满心欢喜。 平时在家做的是织麻包生意,见识少,挣钱少。有机会见识下大城市,谁不乐意? 于是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憧憬,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招工的人来接。 很快招工的人来了。 兄妹几个收拾出简单的行李。跟着介绍人来到村委集中。 来到村委,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各个孩子都是第一次离家,所以现场聚集了很多的家长,千叮咛万嘱咐,交代来交代去,还是觉得有很多事情没交代完。 时间慢慢过去,介绍人叫大家安静,然后让招工的人讲话。 “乡亲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你们的孩子从没离开过你们,你们担心也是在所难免,但是,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你们的孩子到了广东后,会穿的暖,吃得饱,还有钱拿。保证每个月有比现在多几倍的收入,减少家里的负担。最主要是他们曾长了见识……”招工的说了很多安慰鼓舞的话,乡亲们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一辆大巴车开了过来。 这新奇的事物立即引起了乡亲们的兴趣,暂时的把离愁放在了一边,热烈的对着大巴车议论起来。 最后,在大家依依不舍的分别下,大巴车带着即将奔赴广东的孩子们绝尘而去。 大巴车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泥路上颠簸了一天一夜,在快要把人颠散了架之前,终于来到了广东深圳。 孩子们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满怀恐惧而又充满憧憬的开始了新生活。 第四章 二叔公打山猪 夏天的太阳像个大火炉,太阳火辣辣的烧烤着大地,就连空气也是热烘烘的,人一动就浑身冒汗。 草木都低垂着头,小鸟不知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知了不停地在枝头发出令人烦躁地叫声,像是在替烈日呐喊助威,小狗热得吐出舌头不停地喘气。 而田野里本该抽穗的禾苗,却因为大干旱而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农村俗话:有收无收在于水,多收少收在于肥。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农民的希望。 人们顾不上天热,争分夺秒地为自己的稻田抢水救灾。 池塘里的水很多都已被抢空。所剩不多的有水的池塘,都是距离稻田较远的。现在也正遭人们哄抢。 此时,九妹一家全家出动,加入抢水大军。 九妹家的稻田离水源较远,要把水引灌到自己的田里,得经过好几户人家的稻田。 于是便在所经过的稻田用铁锹耕一小垄,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渠,让水从小水渠流过。 因为干旱,稻田的地面早已裂开。水一进来,发出吱吱的响声。得把这些干旱的田地都灌溉满了水,直到不能吸水,才能有流动的水流到另外一个田里。如果这样的话,等于把别人的田都灌满了才到自己家。 这时候的灌溉工具是…… 水车? 那是有钱人家的玩意。 普通人家用的灌溉农具是,用粗绳一头缚在木桶两边耳孔,一头缚在木桶底边,两人对立,双手各执一绳,把桶放入水中,两人一致使力一提,将水舀入田间。这是一个回合。一个回合就舀了一桶水。 所以在这关键的时候用桶舀水的人家都很着急,因为抢不过人家用水车的呀。 有水车的人家,水车往池塘里一摆,由三五个人一起踩起水来。 踩水车要掌握好技巧,一起踩车的人配合要协同默契。手扶在车杠上,眼望前面,脚踏双拐,一步一步地踏拐,好似步行跑楼梯。 有时看到熟人路过水车前,就特地加快车速,踏起跑车来,使水珠溅得很高很远,把过路人的衣衫弄湿,车水的人和路人一起轰笑。这种打闹玩耍笑的情景,也算是苦中作乐。 九妹家共分了三对人。 爸爸妈妈做一对,十九岁的三姐刘兰和十七岁的四姐刘招娣做一对,十五岁的五姐刘引娣和十三岁的六姐刘来娣做一对。 十一岁的七姐刘盼娣和九岁的八姐刘崔娣则各拿一把铁锹查看哪里漏水了。 如果发现漏水的位置,就在田埂上的那个位置用铁锹轻轻的两边各铲一铲子,等两边泥土松了,再用脚踩实,这样就不会再漏水了。 池塘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九妹拿着个小水桶,卷着裤腿在快干了水的池塘浅水处抓小鱼虾。 每当这个时候九妹都特别羡慕那些有男孩子的人家。 男孩子多的人家,每次池塘干了都能抓到很多的鱼。 看,那个大哥哥又抓到一条大塘虱鱼了。 还有还有,那边那个哥哥也抓到一条大鲤鱼。 九妹看看自己的小桶,而我只能抓些小鱼虾。 正想着,忽然听见妈妈跟人吵架的声音。 九妹站起来一看,原来是妈妈跟谢河生的妈妈在吵着什么。 九妹忙爬上来跑过去。 原来九妹家的田在河生家的田后面,谢河生的妈妈把刚才九妹家挖的小垄沟给推平了。说是要从她田里过水,必须要把整块稻田都给灌满了有多的才给流到九妹家的田。 九妹一家当然不愿意。 九妹妈妈当即和她吵起来。 谢河生的妈妈毫不相让,立即还击。 两个妇人都拿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 “泼妇,这么歹毒的心肠,怪不得克死了自己的男人。” “你才是恶妇,要不然十里八乡的,怎不见有人像你一样生的全是女儿呢。” …… 两人你来我往,越吵越激烈,到后来就差动手打起来了。 九妹几个姐姐因为是晚辈,不好跟对方吵,便护住妈妈不被伤到。 刘爱国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吵,便不时在旁边劝一两句。然而这在两个同样充满火药味的女人看来,根本就是当他不存在。 九妹有点无措,谢河生是平日里的玩伴,她妈妈跟自己妈妈吵架了,以后还能一起玩吗? 再看谢七嫂子身边,河生的哥哥谢才生,一脸怒色的瞪着九妹妈妈,有随时上来打架的趋势。 而谢河生,此时也像九妹一样慌张无措。 由于大家都不相让,这架足足吵到太阳下山才罢。 期间因为救灾时间紧迫,刘家只留下刘妈妈参战,刘爱国则带着女儿改从另外一个人家的稻田过水路了。 谢家人少,最后没能灌上水,光吵架去了。 刘妈妈吵了一天,嗓子也哑了,回到家饭也吃不下,“呜呜”的哭,“都欺负我,欺负我没生男孩。” 谢河生的妈妈谢七嫂子回到家,对着回笼的鸡点数,数来数去都是少了一只。 谢七嫂子怒气横生,转身大步而去。心里疯狂的骂道“都欺负我,全都欺负我一个寡妇。” 谢九婆子正在烧开水,旁边扑棱着一只用绳子捆住双脚的大公鸡。 谢七嫂子怒气冲冲的走进来,双眼一扫,立时发现了大公鸡。 她也不说话,大步走过去,伸手一把抄起大公鸡,脚步如飞转身就走。 谢九婆子眼争争看着到手的食物飞走了,也不敢上去追。 谢河生看到失而复得的大公鸡,对妈妈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奇的问:“妈妈,你怎么知道我们的鸡是被九婆婆抓走了?” 谢河生的哥哥谢才生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妈妈。 谢七嫂子看着两个儿子,缓了缓语气道:“因为每次我们家的鸡不见了,都是在九婆婆那里找到的呀。” “那万一这次不是呢?”谢河生追着问。 “因为我知道九婆婆家没有养鸡呀,而刚刚她正准备杀鸡,所以我就猜鸡是她偷的,果然就找到了我们的鸡。” 谢才生眼神一闪,十岁的少年一脸倔强:“她们总是欺负我们没有爸爸。” 谢七嫂子一脸郑重:“所以我们要争气,让别人再也欺负不到我们。” “嗯!”小小孩童同时点头,一脸的认真。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嘈杂声传来,母子几个出来一看。 哎呀,好多村民赤裸着胳膊,还保持着晚归时劳作的穿扮,手里抄着家伙,有铁锹,有锄头,有扁担,反正形形色色的工具,呼啸着往村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稻田里有野猪,快去打野猪。” 一路喊,一路有新的村民加入。 谢七嫂子关上门,紧紧护着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出门。 二叔公听见了,也抄了根扁担跟着跑。 跑到田里一看,已经吵吵嚷嚷的围满了人,正满田野里撵野猪。 二叔公站的远远的,也举着扁担做样子。 终于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死了野猪。等缓过一口气,就商量着分野猪肉。 这野猪肉可是个好东西啊,对于半年不见一点荤腥的村民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啊。 众人一致决定,凡是今晚参加打野猪的人,都能分上一份野猪肉。 二叔公一听,提着扁担挤上去,对着那野猪尸体狠狠就是一棍,然后站到旁边等分肉去了。 众人…… 第五章 安定 再说刘珍一行人,同来的有四十几个人。 除了自家的兄弟姐妹,表家的盛芬,盛林,还有邻村的高妹林芝,猪肉佬刘康的二个女儿郁金,郁银,接生婆的女儿委清。都是十里八乡的认得的人家。 刚踏进城市的农家儿女来到了她们务工的第一站:深圳龙岗。 这里一片荒芜,满目灰尘,蚊子苍蝇肆意横飞。 众人有点茫然:似乎和自己家乡没什么区别? 随着介绍人的脚步大家发现,一张张宽大的,不知用什么材质搭建成的大棚子,就是他们的日常居所。 到这里,介绍人将他们这批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下来开荒种菜,一部分人则要到另一个地方。 留下来的有刘珍,刘美,林芝,刘郁金,刘郁银,谢委清李盛林等。 刘汉等其余人则被带到南头,进了一个叫七海玩具厂的加工厂。 接下来单说这边留下来种菜的。 虽说都是农村出来的劳动人们的儿女,劳作惯了的,还是在高强度的劳动下萌生惧意。 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算正常。凌晨3点钟起来,割菜,过磅,忙到天亮,抬上收菜的大货车。然后才是早餐的时间。休息一个小时后是开垦,播种,浇水,除草等等。 午饭后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然后又开始工作。六点钟收工。 每到这个时候,写写家书,聊聊家常,都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由于大家的文化水平都很低,写信还闹出了笑话。 那是猪肉佬的女儿刘郁金有一次写信,把“我的胆子越来越大”写成了“我的肚子越来越大”。家里人收到信后担心不已,几经波折,亲自跑到农场看过发现是笔误才放心。 刘郁金也成了大家空余时间笑闹打趣的对象。 半年时间过去,刘美因为表现出色,被提升为记数员。终于得以从夜以继日的农间劳作解放出来。 *** 这天晚上,九妹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响声惊醒。 九妹忙爬起来,一看,爸爸妈妈正紧张地用棍子紧紧的顶着门! 九妹对这个已经很熟悉了。这段时间,妈妈又怀孕了。于是也被计划生育队盯上了。 白天躲在自家地里不敢回来。有放风的通知安全了,才敢回家关起门吃一顿中午饭。 晚上睡觉顶着门框还是睡不踏实。因为计生队会经常夜里突然搞突袭。已经有很多人就这样子被抓走了。 爸爸妈妈全都白着脸,抖这手,紧张的站在门后。像两只待宰的羔羊。 随着外面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的砸门声,爸爸妈妈越来越紧张,像是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终于,门被踢开了,二十几个人一涌而入,妈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行热泪迅速涌出。 几个女孩子眼睁睁的看着妈妈被抓走,无能为力。 刘爱国踉跄跄地在后面追着跑。 第二天,被强行送去计生站的刘妈妈被引产下来一个已经四个月的成型的男婴。 刘妈妈哭得肝肠寸断,满目绝望,还是被强行做了结扎手术。 刘爱国紧紧拉着爱人的手,一个大男人发出像野兽般呜呜的哭声。令人闻之落泪。 *** 风雨不改,夜以继日的劳作,使得这些农家儿女的手脚开始浮肿。有人陆陆续续偷跑回家。 刘珍终于承受不住。给在七海玩具厂上班的刘汉写信。 刘汉选了一个日子把刘珍,刘美接走了。 盛林则由妹妹盛芬接走。 但是接走了却不能跟着进去七海。而是被刘汉偷偷藏在了员工宿舍。 为什么说是偷偷呢? 因为厂方只保护该厂员工,非本厂员工如果没有暂住证是要被抓起来的。 于是几个人只好躲在宿舍里,时不时的偷偷在附近找工作。 不幸终于还是降临了。 一天,盛林在找工作的过程中还是被治安仔抓住。被遣送到东莞樟木头。在挨冻受饿了五天后才给人赎回来。这五天的牢狱般的生活后来成为了盛林挥之不去的噩梦,此是后话。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经打探,发现蛇口有间玩具厂招女工,但是进蛇口的话要有边防证。 于是写信回家要家里人帮忙办边防证。 兜兜转转,边防证寄来了。 刘珍,刘美这才揣着边防证,经过南头海关的检查,坐上大巴,一路来到蛇口。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一副大大的标语挂在最显眼的大街上,给人振聋发聩的心理冲击。 姐妹俩终于安定下来了。 第六章 开学第一天 1983年9月1日,九妹八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 8月31日一大早,九妹就由七姐、八姐带领,来到长塘小学排队报名交费。 看着排成长龙的队伍,九妹好奇又紧张,值得高兴的是有几个相熟的小伙伴也一起来了,有刘善,刘志,刘月,王猛,谢河生,都是常在一起玩的好的朋友。 在打闹中眼看就要到自己了,前面只有一个人了。七姐拉过了九妹。 只是前面这个人怎么那么久呢,这时候小学一年级新生报名是二元五角钱的学费,外加十五斤大米。 前面那个家长拿来的钱全是一分二分的,负责收米的的老师在一旁秤米之后,那个负责收费的老师还在那把这一堆零钱数了老半天。 九妹忍不住好奇地打量那个家长旁边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不像他们穿的的是打满补丁的棉布衣裤,打着赤脚,而是穿着一身崭新的的确良衬衫,脚上是一双红色的凉鞋。 九妹不由的十分羡慕,眼睛就盯着那个女孩子不放,被七姐一巴掌打在了头上。 九妹讪讪的摸了下头。 然后猛然抬起头,是哦,那个女孩子的头发也跟自己不一样。 自己的头发是摸起来很扎手的男孩子发型,因为怕长虱子,平时都是剃个大光头,这次还是因为自己强烈反抗,才留了一点头发理了个男孩子的短发发型。 而那女孩子头发长长的,用一根红头绳绑起来。非常的干净漂亮。 九妹看得移不开目光。直到人家走了还回过头看个不停。被七姐呵斥几声才回过神。 因为家里孩子多,同时交几个孩子的学费实在吃力。所以,七姐和八姐就只交了大米,学费就只留给九妹交了。 接着是刘善他们报名。 等到几个伙伴都报了名了,这才相约一起回家。 第二天,妈妈给九妹缝了个帆布书包,九妹就跟着两个姐姐一起上学了。 来到学校,已经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嗡嗡的说话声,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新生由家长或者老生带到各自的教室。 新生有三个班,九妹的名字贴在(一)班门口。 两个姐姐把九妹送到新教室,叮嘱了一番后就回到各自的教室去了。 十二岁的七姐在毕业班五年级(三)班。 十岁的八姐在三年级(二)班。 分到九妹所在班级的新生有43个人。 一进来,清一色的粗布麻衣,补丁垒着补丁,打着赤脚。 脸色是独有的劳动过后的黝黑,只是有的流着鼻涕,有的流着口水,有的打着光头,有的蓬头垢面,有的用一根头绳胡乱的把头发绑了一下,有的能看见头上雪白的虱子卵…… 声音闹哄哄的,有打闹的,有哭着要回家的,有像鹌鹑一样躲在角落里的。 老师大声的叫了几遍“安静”才勉强控制住场面。 接下来老师让大家排做两排,按照身高给大家编位置。 桌子是那种长长的厚厚的木板桌,姐姐们说这其实就是猪肉台,凳子是长板凳,一张桌子下要放二张长板凳。 就这样,四个人一组,矮的坐前面,高的坐后面。全班43个学生分成两组,第一组5排,第二组6排,除了第二组的最后一排坐了3个学生之外,其余的都是4人一排。 和九妹同桌的有谢河生,王猛,还有一个女孩子竟然是昨天报名时排在九妹前边的那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女孩子。今天一如既往的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在一群粗布麻衣中鹤立鸡群。 安排好了位置,老师又重新点了一遍名,九妹才知道女孩子叫谢国兰。 接下来老师给大家发了新书,一本语文书,一本数学书。 同学们都爱惜的抚摸着发出墨香的新书本,交头接耳的小声分享着各自的喜悦。 老师做了自我介绍,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告诉我们老师的名字叫作“陈-添-福”。又提出了一些课堂和学习习惯的要求。 就这样,第一堂课就结束了。 老师一走,同学们就马上像开了笼的小鸡似的吱吱喳喳的闹来了。互相的介绍自己,认识对方。九妹也和几个同桌热烈地互相探讨着。 “你叫刘若男吗?那为什么他们叫你九妹?” “因为我排九啊!” “你为什么叫河生呀?难道是在河里出生的吗?” “我妈妈说我是在河边出生的,所以就叫河生。” “嘻嘻……” “我那天看见你交学费好多一分一分的钱哪。” “我们家是开小卖部的。” “我这里有小人书,你们要不要看?” “不要,我想出去跳梯。” “好啊,那我们下次再看小人书吧。” 于是大家一起出来跳梯。 用树枝在平坦的地面画一架有若干个方格的双翼“飞机”。 石头剪刀布之后,由王猛投“子”起跳,用一个“子”(小石块),由近及远向格内投掷,每投中一格,往返经每个格各跳一次…… 因为大家还比较陌生,所以出来玩的大部分是高年级的学生。新生有很多都待在教室里面。 上课铃声又响起来了。同学们便一窝蜂地跑回教室。 第二节课开始教语文了。 第一页是看图识字。首先老师开始教我们读“a,o,e……”。同学们都学得很认真。 …… 放学了,小妹跟着等在在外面的七姐,八姐一起回家。 回到家,八姐帮九妹用报纸包好新书,写上名字。九妹就小心翼翼地把新书包放回到书包里。 大姐二姐去了广东打工,三姐四姐不读书了,在家跟爸爸妈妈一起织麻包。五姐上了高中住校,六姐上初中还没放学。 所以放学后三姐妹就忙开了。 七姐挑起一对箩筐,手里抓着把竹靶子出去树林里靶树叶。 八姐挑起一对撮cuo箕,一把镰刀,到地里割猪菜。 九妹则约了几个伙伴到江边放牛去了。 每当这个时候。大家就喜欢在岸边那些蓬松的干细沙上,找一种小昆虫。 这种小昆虫会在细沙上挖一个漏斗形的小窝,把自己埋在下面,用来捕捉落到这里的小昆虫。 只要你用点什么东西轻轻地在漏斗里搅动一下,它就会跟着你出来了。 大家常常为了找这种小昆虫而乐此不疲的奔跑在沙滩上。 晚上一家人吃饭时九妹向爸爸妈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今天发生的趣的事。说得一家人不时的哈哈大笑。 天黑下来了,洗过澡,一家人纷纷来到橄榄树下,这里早已聚集满了来盛凉的村民了。 天黑的早,又舍不得点煤油灯。村里面的人便都喜欢来到橄榄树下,在满天的星星下,摇着把破葵扇聊天讲故事打发时间。 其中最会讲故事的当数九妹的爸爸刘爱国,什么《岳飞传》,《杨家将全传》,《隋唐演义》,《薛仁贵征东》等等,那是信手拈来。 往往听得人或屏住呼吸,或哄堂大笑,十分的精彩。 第七章 飞来横祸 班里开始选班干部。 刘若男被选为学习委员,谢河生是班长,副班长是黎屋队的黎丽,文娱委员是黎艳,劳动委员是六明队的刘寿福。 这几天,老师发现刘若男蔫蔫的打不起精神,下了课把她叫到办公室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吗?” 刘若男小声道:“我爸爸的腿受伤了。” “伤得严重吗?有没有看大夫?” “我妈妈说没钱看医生,天天哭。”刘若男忍不住哽咽起来。 陈老师摸摸刘若男的头,温声道:“老师知道了,放学了跟你一起回家看看好吗?” “嗯!”刘若男抬起头,已是满眼泪水。 陈老师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学习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同学们都听你的话吗?” 刘若男抹了把眼泪,对于自己在老师面前哭鼻子有点不好意思:“都好,就是今天跛翠,啊不,林翠……语文作业不会写,谢国武今天又发羊癫疯了作业没有交。”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教室吧,有同学作业不会做的教教他们,顺便帮我叫谢河生放学后等一下老师,让他带我去谢国武家看一下。等从他家出来,老师再到你们家看看你爸爸。” “嗯,那老师再见。” “去吧!” 放学后,刘若男回到家,告诉刘爱国,老师要来家访。就到厨房忙着做饭去了。 刘爱国忙在床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没多久,刘若男的班主任陈老师就到了。 刘若男在一边为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热情给老师搬凳子。 刘爱国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对陈老师道:“辛苦陈老师了,难为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过来看我,您有心了,我们若男给您添麻烦了。” “客气了,客气了。若男同学很好,很聪明,帮了我不少忙。您老生了个好孩子呀!” 刘爱国呵呵的笑:“过奖了,过奖了,她平时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很不错,反应快,记忆力好。对老师有礼貌,肯帮助同学。就是感觉这几天她的精神大不如前,今天问了她才知道,原来你在家受了伤,这孩子一直很担心,今天还哭了。”陈老师道。 刘若男在旁边有点心虚的笑了笑。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犁地的时候不小心犁到了脚。一直躺在床上,家里落下不少的活,她们几姐妹也辛苦了。”刘爱国道。 “原来是这样!那可不能大意,叫大夫来好好看一下。”陈老师说道。 这时,妈妈刚好回来一趟,闻言接着道:“老师来了呀,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刚好回来一趟还不知道您来了。”又絮絮叨叨道,“……就是死倔,犁地时候牛发了疯……整个脚板都几乎断掉了,见了骨,血流不止……还是别人发现时帮忙抬着回来的……不肯看大夫,自己买了一点结晶磺胺……现在都躺了一个月了……” 刘爱国在一边尴尬的不停地向老妻打眼色。 妈妈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才不好意思的停了下来,又问起刘若男在学校的表现。 陈老师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 几个人彼此客气的寒暄着。 因说起谢国武,陈老师叹了一口气道:“……痉挛,两眼发直倒在地上,嘴歪眼斜,口水流了一地,也不记得我……几分钟又好了。” 刘若男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刘妈妈叹道:“也真是不容易,孤儿寡母的,又得了这种病,唉!”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阵,陈老师就告辞走了。 *** 送走了老师,妈妈又出去忙了。 刘若男跟七姐一起做好了晚饭,等到一家人各自的事情都忙完了准备吃饭时,却左等右等不见三姐刘兰回来。 夫妻俩急了,眼看天越来越黑,女儿始终不见影子,刘三嫂子急急起身去寻二伯。 这段时间因为刘爱国受伤,赶圩卖麻包的任务就交给了刘兰。 今天刚好是圩日。 平时都是跟着她二伯等几个人一起出去一起回来的。今天却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呢? 刘三嫂子找到二伯刘建国,刘建国也很惊讶:“……虽是一起去的,但后来我有点急事先回来了,她说她去买点猪肉回来给三弟补补身子……” 又找了同村的几个一起赶圩的人,都说没看见。 最后大家都急了,由刘建国,刘忠国,二狗叔几个人拿着手电筒沿路找。 最后在半路找到了刘兰。 刘兰此时正走在路上。看到从天而降的亲人,一直紧绷的心弦猛然松开,顿时抱着刘建国喜极而泣。 几公里的路,下午走到现在,又累又渴又害怕。路边稍微发出一点声响,都让她高度警惕。 好不容易才回到家。 等刘兰缓过一口气,大家忙问明原委。 原来,今天麻包卖的价钱高。刘兰看着手头上比往日多赚的一点钱心里一动。 爸爸这段时间因为受伤,缺医少药,又没有有营养一点的东西吃。今天比以前多赚了一点,何不买点肉回去给爸爸补一补呢! 就跟二伯说她要买点肉。 而二伯今天刚好有点急事,想着,这一个多月她跟自己出来了这么多趟了,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没有多想,就先回来了。 二伯走后,刘兰就独自一个人,在菜市场里面选猪肉。 买肉的时候就把自行车放到旁边。 没想到买好了肉,一转眼的功夫,自行车就没了。 刘兰当时就吓得大惊失色。 来来回回好几圈的在菜市场找,最终也没找回来。后来只好走路回来了。 二伯听了自责不已。其他人也是一阵后怕。 所幸他们早点找到人,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刘爱国道:“人找回来了没事就好,当务之急是明天去派出所那里报个案。” 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折腾了半天,大家都累了。 刘三嫂子这才想起家里的那些牲畜,刚问起,八妹就说:“七姐放了牛割了猪菜回来,刚才跟九妹一起做好饭,等不得已经先吃过饭去学校上自修去了,我喂了猪,九妹喂了鸡,关好了鸡圈了。” 刘三嫂子听了,才觉得心里安慰一点。 大家这才坐下来吃饭。 第二天一早,刘建国带着刘兰到桥圩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立了案。 二天之后,派出所的人来说,已经找到了单车,要人去认领。 原来那个窃匪虽然偷到了单,却一直不敢骑出去。 这两天派出所地毯式搜寻,窃匪顶不住压力,在一个晚上偷偷把单车骑出去,找了个地方丢了车,就跑了。 第八章 秋收 学校分派义务劳动任务。 刘若男他们班分到了一块荒地,老师决定用来种荞头。 老师要求男同学带锄头,铁锹。女孩子带粪桶。 下午第三节劳动课,全体成员出动。 男孩子用锄头,铁锹开了荒,等女孩子把杂草清理干净,就开始开高畦了。 开畦后还要在高畦上按一定行距开沟,沟深8厘米左右。 沟开好了,就开始栽植了。 每个穴窝种2个种,每个窝的窝距要距离15~16厘米。 栽种后覆盖上薄土,稍稍露出点茬柄顶。 在男孩子的齐心协力下,整块地很快就种完了,再铺上薄薄一层碎稻草。就大功告成了。 接下来女孩子们便用从家里带来的粪桶到学校厕所的粪池里抬粪水再浇上一层。 这样,这节义务劳动课就完成了。 刘若男回到家,满身的汗,把粪桶放下,洗了手,赶紧跑到厨房门后的大水缸,用葫芦瓢舀起一瓢水就喝,咕咚咕咚半瓢子凉水下去了,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 等到刘爱国的伤好到能站起来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又到了忙秋收的时候了。 学校放了两个星期的农忙假。 这次学校勤工俭学的任务是,高年级的学生,带干牛粪回校种蘑菇。低年级的学生要在收割后的田里拾稻穗交到学校。 这段时间,生意都只能放一边。 掰玉米,割大豆,割稻谷,拔花生,挖红薯,都等不得。 读高中的刘引娣,都初中的刘来娣也全都放了假。 放假的第一天。 这天,天刚麻麻亮,刘若男一家人就带着麻袋,镰刀出门了。 玉米成熟了,得把它们砍回来,要是晚了,玉米包会软塌塌的掰不下来。 到了玉米地,金黄黄的一片玉米,仿佛在显示着自己丰收的喜悦。 姐妹几个把玉米一个一个的掰下来装进麻袋,爸爸妈妈再用镰刀把桔秆砍倒。 这玉米秆得把它们摆在地里晒干了,拿回家还能当柴禾烧呢。 等掰好的玉米攒够一定的数量,就由爸爸用自行车一袋一袋的拉回家。 掰玉米最受罪的是身上各种痒,毛毛虫蛰到了会痒,玉米叶就像一把把镰刀,一不小心割到了不仅会受伤,还会痒。 加上天气闷热,不一会,大家豆大的汗珠子就叭嗒叭嗒往下摔。 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刘若男掰了一会坚持不住了。 这时大家就会讲讲故事,唱唱山歌转移她的注意力。 太阳下山了,辛苦的一天还没结束。 掰下来的玉米不能不管啊,不赶紧剥皮晾上可是要发霉的。 晒干的玉米叶、须,可是灶下引火的好材料呢。 所以天黑了,大人们还在院子里一边说话一边剥玉米叶子。 刘若男和八姐崔娣一起边玩手指边唱十脶歌: “一脶贫,二脶富,三脶开锅没米煮,四脶裙角扫泥尘,五脶拿刀去杀人,六脶上山砍柴卖竹子,七脶坐椅翘翘脚,八脶开柜子放金银,九脶骑马耍衣裙,十脶样样不求人……” 唱着唱着就睡着了。 刘若男家的玉米地种了好几个地方,忙了差不多三天才把玉米掰完。 忙完玉米,又得收大豆了。 大豆熟了不收割,会噼里啪啦地炸在地里。 镰刀割过的大豆秸秆很锋利,一不留神就会割伤了手脚。 收割回家的大豆,晾晒到晒谷场里。 只要一有功夫,就得用木杈棍棒之类的农具翻晒一下。 要晒到足够干,才能用棍棒一遍遍地捶打,直到豆荚全部开裂,一粒粒的豆子都蹦出来。 那是晒得不够干的话,豆子是没办法蹦出来的。 收完了玉米和大豆,接下来就是割稻谷了。 刘若男初学割禾还没熟练,没多久就割到了手指,血流不止。 这点伤对农村的孩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姐妹们见惯不怪,谁的双手上没有几个疤呢。 妈妈不慌不忙的从旁边的田埂上,拔了一把野草,放在嘴里嚼一嚼,嚼碎了把它吐出来敷在刘若男的手指上,又从衣服上找个位置撕下一块布条,用麻绳包扎好。就又开始忙去了。 刘若男又开始分心了。看着在稻禾上到处飞跳的蚂蚱,忍不住的就去追逐。 把蚂蚱抓回家用火煨,或用锅炒着吃,那种美味,简直香的不得了。 刘三嫂子看着满田野撵蚂蚱的小女儿,不由叫道: “九妹,你们学校不是要捡稻穗吗?你抓蚂蚱的时候,看见有稻穗难道你不捡一捡?” 这话提醒了刘若男,忙忙地应道:“哎!” 快天黑的时候,刘若男就提前地回了家做晚饭。 其余的人则要把割下来的稻谷一担一担的担回家。 等吃过晚饭,各家各户就在自家晒谷场上把白天收回来的稻谷打散铺上,点上汽灯,栓上牛角(一种农具),拉起碌碡沿着晒谷场一圈一圈的转着,转几圈停下来,用铁叉把稻禾翻一轮,又转几圈再翻一轮,往往到稻谷全脱下来后,也到了半夜了。 往往到这种时候,孩子们就喜欢在晒谷场上疯玩,或在铺得厚厚的稻禾上翻滚,或捉迷藏,或老鹰抓小鸡,直到玩累了在稻禾上睡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人们就要把昨晚脱了谷的稻草和稻谷分开,把稻草挑到田里去晒,稻谷用耙子耙去杂物。 今天刘若楠就不用跟着去田里忙活了,留下来晒玉米,晒稻谷。 玉米得一整个晒好几天直到晒松了才好脱粒。 专门留下个人看着稻谷,主要是赶鸡,赶麻雀。 赶鸡还好,赶跑了还能到阴凉处歇一歇。 这麻雀却太多,赶了一茬又一茬,前脚刚赶走,后脚又来了。 有时候人们不厌其烦,每到秋收的时候,相邻的几个村子就约定一个时间,晚上一到这个时间,就由一群村民跑到树下大声的吆喝,麻雀和其它的鸟儿被惊起,扑棱棱地飞走,飞到旁边村子刚想落下,那一村的村民又大声的吆喝起来,鸟儿吓得只好又飞,又飞到另一个村……如此一来,它们飞累了,整晚都不能停下来休息,还真的有些麻雀给累死了。 但白天晒谷的时候,麻雀还是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赶麻雀的中途还得用耙子把稻谷翻晒翻晒。 一天下来,累得人直喘气。 等到花生,红薯也都收回来了,农忙也到了尾声了,这时候就可以闲下来坐一坐了。 可以把晒了几天的玉米棒子用箩筐装起来坐在橄榄树下一边剥玉米粒,一边聊天。看到有饱满的,好一点的玉米,就留下来到下一季作种子。 或者用木棍捶打已经晒干的大豆,绿豆。 等到玉米和大豆,都脱了粒之后,花生也晒干了,可以从花生苗上摘下来了。 这时候人们才松了口气,看着晒谷场上金黄的一片,笑容就止不住的从心里溢出来。 大人们这时也有闲心逗逗小孩了。就有人出了一些谜语给小孩猜: “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白胖子。猜猜是什么呀?” “一根红线,扯到南崖,不见开花,结个小瓜。” “把把绿伞土里插,条条紫藤地上爬,地上长叶不开花,地下结串大甜瓜。” 有猜的出来的得意地讲出答案,猜不出来的就抓耳挠腮急的不行,一时间欢声笑语撒满了整个小村庄。 第九章 友谊 忙碌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同学们又回到了学校。 刘若男提着捡到的稻谷,排在队伍后面准备上交。 谢国兰在后面拉了拉刘若男的衣服,压低声音问道:“喂,学习委员,你交多少啊?” 刘若男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我在家里秤的是五斤,你交多少?” “我交六斤,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交少了。” “你怕什么,老师又没有说一定要交多少。” “这我就放心了。” 两人正窃窃私语,忽然前面传来老师的声音:“我再问你一遍,这真是你捡来的?” 众人都好奇的伸长脖子往前看。 只见在队伍的最前面,老师正拿着一把稻谷问王猛:“你看看你自己的稻谷,多干净啊,你不会告诉我你们村的田不是泥做的吧?你跟我说实话,这真是你捡来的?” “我……” “说实话。” “其实是我从我家的谷堆撮来的。”王猛低着头低声道。 同学们哄的一声笑了。 陈老师用手势压了压,笑声便低了下去。 陈老师看着众人道:“同学们,学校要你们拾稻穗,并不是说学校想要你们这点谷,而是要大家通过劳动,懂得爱惜粮食,珍惜劳动成果,知道粮食来之不易。如果个个都从家里撮几斤谷交上来,就失去劳动的意义了。同学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众人齐齐应答。 …… 过后谢河生调侃王猛:“你怎么就想到交好谷呢?” 王猛理直气壮道:“老师只我们‘拾稻穗’,我从我家的谷堆一粒一粒的捡,也是拾嘛,又没说不能从家里带,我哪知道老师能看出来。” 众人又是一阵笑。 第一节课下课,王猛早把这事忘了,又吆三喝五玩起了“撞拐子”。 刘若男最喜欢玩这个。 终于轮到自己了。 刘若男一脚独立,另一脚用手扳成三角状,膝盖朝外,用膝盖去攻击谢河生。 谢河生被攻击得连连后退,眼看双脚就要落地。 自己眼看就要胜利在即。 众人激动的在旁边连连喝彩。 刘若男越战越勇,谢河生也不甘示弱。 “加油,加油!” “哇,刘若男胜了!”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刘若男得意地大叫道:“还有谁?还有谁跟我比?” “我!我来跟你比!”一声突兀的女声尖叫着响起。 众人转头一看,就看见谢国兰在旁边,正兴奋地满脸通红地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王猛挥着手不耐烦的赶:“去去去,女孩子凑什么热闹?这是你们女孩子能玩的玩意吗?” 谢国兰不服气的叫道:“刘若男不也是女孩子吗?怎么她能玩?我就不能玩呢?”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刘若男:短短的板寸头,打满补丁的衣服,赤着双脚。 众人扶额,完全忘了刘若男是女孩子了好吗。 最主要是这小子……啊不,这……女的,她太能玩了,打弹弓,撞拐子,掰手腕等等,这些男孩子的玩意她能一玩一个赢,完全忘了性别好不好。 王猛愣了一阵,梗着脖子光棍的道:“去去去,就刘若男玩得,你玩不得,怎么滴?” 谢国兰一呆,重重的剁了一下脚,捂着脸哭着跑了。 刘若男忙喊:“哎……” 王猛忙拉住她:“别理她,咱们接着玩。”又兴奋的道,“该我了,该我了。” 谢河生若有所思:女孩子?看来下次不能在她面前光着屁股游泳了。不过……自己居然连个女孩子都赢不了,是不是太逊了。 嘶,记得有一次,她去找他玩,他们家正在搬稻谷出来晒。她不耐烦两个人抬,一个人抱起半包稻谷扔上了牛车。当时就惊呆了他们一家。 谢河生暗自点了点头,嗯,力气是比我大。 这样一想,输给刘若男也就释然了。 谢国兰一天都没理刘若男,第二还故意当着刘若男的面,把一些零食分给另外两个同桌吃。 王猛没心没肺的吃了就忘记了。谢河生倒是偷偷的留了一点给刘若男。 直到刘若男用纸折了个“东南西北”跟她一起玩,谢国兰才又露出了笑脸。 大伯刘卫国的大儿子,刘若男的大堂哥刘义,过一个月就要结婚了,还要放两个晚上的电影。 这一消息很快就像风一样传到了各个村庄。 几个相熟的小伙伴更是纷纷托着刘若男帮他们占一个好位置。 刘若男都一一答应着。 王猛拉着刘若男的手:“一定记得帮我占六个,不,还是八个吧,帮我占八个位置,我们全家都要去。” 见刘若男满口答应才放下心来。 在众人的盼望中,刘义的婚期终于到了。 没想到新大嫂居然还是隔壁谢河生他们村的姑娘。 新娘子梳着两根大麻辫,辫梢用红绳子绑着,一身大红的碎花衬衫,红色的新碎花布鞋,低着头羞答答的由喜娘搀扶着拜了堂。婚礼就结束了。 刘若男还好奇地去看了一看陪嫁的嫁妆:六匹布,一个柜子。 小孩子对这个没什么概念,最为关注的还是接下来的电影节目。 电影场就在刘若男他们村的晒谷场,中午就已经有放映的人员来挂好了宽屏幕。 还没吃晚饭,村里的孩子就早早地已经把前面的位置给占据好了。一吃完晚饭就跑到位置上坐着等。 你放映的人也来了,搬出放映机,慢慢的调试。 慢慢的人多了起来。 终于天黑了。 电影开始了。 今晚要放两场电影:《刘三姐》和《白蛇传》。 …… 精彩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刘若男看目不转睛。 直到旁边的刘月说了一句“谁去尿尿啊?”,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也想去尿尿。 俗话说,“水动蚂蝗起”,一句话引起了连锁反应,纷纷有人站起来报名。 等到他们挤出来往后一看,哎呀妈呀,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 心里不由庆幸,幸亏是坐在前面,不然真成了“高个子看戏,矮个子吃屁”了。 好容易挤到外面,还看见了谢国兰他们家摆的摊子,王猛买了五分钱的瓜子,每个人分了一点,就赶紧找地方尿尿去了。 解决了生理问题,众人正要往回跑,总猛听一个声音喝道:“站住!” 大家吓了一跳,好一会才从微弱的星光中看到了旁边站一个高大的身影。 众人吓得全都不敢动。 刘若男能感觉到微光中,那个人不住地往她和刘月身上瞄,过一会,又把视线集中在刘若男身上:“女的?” 刘若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里还想着:“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猛吓得瑟瑟发抖,抖着声音叫道:“十哥!” 只见那个人看了王猛一眼,接着就用目光在刘胜男和刘月的身上来回穿梭,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走吧。” 众人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 回到场地,刘若男的心还在砰砰砰地跳着,精彩的电影也没能提起兴趣了。 晚上睡觉前刘胜男把这件事讲给了爸爸妈妈听,刘爱国夫妻两人若有所思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刘爱国郑重的告诫她以后凡是遇到这个人要有多远躲多远。 等到刘若男睡下了,刘三嫂子才对刘爱国道:“这么说这次是王猛救了我们家九妹?” 刘爱国点点头:“幸亏王猛认识,不不然几个小孩子……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十章 订婚 1999年秋,贵港市第二人民医院。 一对手挽着手,神态亲昵的25岁上下的青年男女走进医院。 男的瘦高个,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1.73米左右。 女的穿一套湖绿色的长袖连衣裙,身姿修长,体态婀娜,1.62米左右。 二人边走边呢喃细语,只见女孩时而羞涩地白了男孩一眼,时而在男孩的腰侧狠掐一下,男孩却只是宠溺地笑笑,还偶尔捏一下女孩的脸颊。 看来二人是一对热恋中的恋人。 二人直奔医院二楼检验科。 在窗口拿走各自的体检报告,又互相打闹着走向旁边的排椅。 男孩首先看向自己的检验报告,一会儿,笑着作势拍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又转过头,“你怎么不看?” 女孩头靠在男孩肩上,嘻嘻笑着:“看了一眼,看不懂。”抬起头睃了他一眼,“刚才想看什么结果,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如果我说,我想看梅毒的测定结果,你信不信?”男孩在女孩耳边故作神秘的低语一句,又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一下,“拿来我帮你看,笨。” “那你的结果呢,得梅毒了?”女孩摸摸额头,嘻嘻笑道。一边递过检验报告单。 “得了梅毒你不得把我阉了。” 女孩笑得浑身乱抖,“对,还把它喂狗了。”用手指比作剪刀状,“喀嚓。” “真是最毒妇人心。”男孩一边笑着说一边认真看向检验报告,表情渐渐严肃。 “怎么啦?”女孩收起笑。 “九妹,这个报告有点问题,我们先去找医生。” 男孩起身牵着女孩的手走向门诊部,径直找到昨天给他们写婚检报告的医生。 女孩忐忑不安的跟进去。 医生抬头看了一眼:“你们来了。” 一面接过检验报告,看了一会儿,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又看着女孩道:“刘若男。” “到。” “你各项指标都比较正常,就是肝检这里乙肝二对半有点问题,你看,你的报告单上显示,你的乙肝表面抗原(hbsag)、乙肝e抗体(anti-hbe)、乙肝核心抗体(anti-hbc)这三项显示阳性,而你的肝功能等各项指标又基本正常,也就是说,你患了乙肝小三阳,但问题不大,不影响以后生小孩,平常多注意饮食和作息即可。” 刘若男脸色发白,脑袋昏昏,颤抖着重复一句:“乙肝......小三阳?” 医生点点头:“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又转过头,“谢河生。” “到。” “你的各项指标均为正常,健康状况良好,你们两个可以结婚。”然后在婚检报告单上写下“可以结婚”几个字,并签上名。 医生递上报告单笑着说道:“恭喜二位。” 刘若男从愣神中回神,赶紧接过报告单:“谢谢医生。” 谢河生接过报告单后表情严肃地问了句:“请问医生,会不会传染?” 医生笑了:“别担心,你女朋友这种情况传染性不高,日常生活的接触都不会传染,只要避免血液传播就行了。” 刘若男忙问:“那,医生,要是以后生了小孩会遗传怎么办?” “不用担心,只要孩子在生下来的24小时内打防疫针,就不会遗传。” ******* 二人沉默地走到医院门口。 刘若男小心的挽上谢河生的臂弯:“阿生,我们现在去哪儿?” 谢河生伸手轻抚一下刘若男的头发,没有说话,就在刘若男再次要问的时候,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九妹,我们回家吧。” 刘若男呆住了,好半天才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为什么?我们不是应该去民政局吗?” “先回家吧。” “回家之后呢?”刘若男眼睛开始模糊。 谢河生缓缓低头,双手扶上刘若男双肩,盯着她眼睛艰难地说:“九妹,我想先回家跟他们商量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那结婚证呢?”刘若男眼泪滚了下来。 “九妹,我们......我......你先把病医好再说好吗?” “可是,可是医生说了,我们,我们可以结婚的。”刘若男开始哽咽。 “傻丫头,我没说不结婚,我只是想你医好病再结婚。”谢河生声音低哑着说,心疼地给她抹眼泪。 “真的?” “真的。” “要是......医不好了呢?” “医不好就先不结婚。” “要是......一辈子都......医不好了呢?” “傻瓜,会好的。” “要是......” “听话,先回家,啊。” “......酒席呢?” “散了吧。” “单位......开好的......证明?” “只能作废了,下次我们再开过,好吗?” ********** 谢河生伸手轻轻抱了刘若男一下,心疼地抚过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却眼神坚定的说:“九妹,我先送你回家,啊。” 刘若男已经说不出话,只抽抽咽咽的呆站着。 谢河生微不可察的叹口气,牵着刘若男走出医院,刘若男任他牵着,木然地跟上。 长塘村。 “小姨,小姨回来了。”在村边玩耍的大姐五岁的女儿一见到刘若男,急急地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又拖着她的裙摆往家里拉,“小姨,你可回来了,外婆,妈妈,大姨,二姨,三姨都在家等你呢。” 刘若男摸摸她的头,勉强扯出一丝笑:“乖。” 谢河生停下脚步:“我就送你到这吧。” “你不进去了?”刘胜男诧异,哑着声音问道。一边扶住大姐女儿姚锦绣欲拖她走的小身子。 姚锦绣扭着身子嚷嚷:“小姨快点,快点。” 谢河生苦涩地一笑:“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向他们解释一下。” 刘若男觉得从心里直泛冷,不再看他,抱起小锦绣乱扭的身子,转身进村了。 “九妹回来了。” 刘若男刚走到家门口,屋子里正在说笑的一大群人都忙忙的迎了出来。 刘妈妈一边笑,一边伸手接过锦绣: “回来了,不是说晚上才回来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因为人不多,不用排队?”看看刘若男后面,“阿生不送你回来,臭小子今天刚订婚就......”。 “妈,订婚取消了。”刘若男打断妈妈的唠叨。 “你说什么?” “我说,订婚取消了,没有订婚了。” 屋子里瞬间落针可闻。 “妈,我累了,我想回房休息一下。” 刘若男疲惫地将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关在门外,强作坚强的身子软了下来,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床上,顿时泪如泉涌。 第十一章 劝说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昨晚的温情还历历在目。今天就要无情的把自己推开。 刘若男的眼前,仿佛还能看到谢河生那温情脉脉的表情。 “九妹,谢谢你,谢谢你把你最宝贵的第一次给了我,我要把这张被单作为永远的纪念保留下来!”谢河生紧紧的抱着她,仿佛她是上天给予的天底下最宝贵的礼物,“我会对你好,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 “我相信你!”她当时感动的哽咽道。 “别哭,别哭。”谢河生宠溺的替她抹着眼泪,“你是个好女孩,我何其有幸,能遇到你,能得到你的爱,我发誓,我会一辈子珍惜你的。” 相信他吗?是相信的吧!不然也不会想着把自己的一辈子托付给他。明知道他母亲不喜欢自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想着只要以后自己好好的孝顺他的母亲,她老人家自然就会对自己改观。 一辈子吗?原来一辈子的珍惜,也是要讲前提的。 人怎么可以如此善变?在苦难面前不堪一击。 刘若男不禁想起,他每天一次一次的打着电话,向自己倾诉相思之苦。即便每个星期都能见面,也还是会每隔两天就给她寄一封感人肺腑的情书。 刘若男轻轻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静静的躺着的,是自己视若珍宝的几扎书信。 有多少呢?没有细细的数过,相信五年下来,两天一封的收集起来,也有很多了吧! 刘若男痴痴的抚着那些信,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脸。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轻轻地打开。 “……工作的时侯想你,不知你那几个调皮的学生,你有没有收服他们?吃饭的时侯想你,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呢?睡觉的时候想你,不知你睡下了没有,是不是还在灯下批改学生的作业?……今天起床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竟然有了白头发。我把它揪了下来,打算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把它交给你保管,这是我对你思念的证明……妈妈和哥哥又催我结婚了,我也想早点结婚,不然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要是飞走了,我就要哭死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刘若男把这封信轻轻的放下,又从中间抽了一封。 “……今天发现,刚买的一张五十元的200卡,居然不够打三天的时间。只有对着你,我才可以说得忘了时间。我算算啊,我这里共用了几百张200卡,到时候我要把这些卡收集起来,拿给你帮我报销……” 刘若男放下信,哭得哽咽难抬。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给自己写信的呢? 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他给了自己一张纸条,约自己在电影院见面。 然后他说喜欢自己。 后来他们考到了不同的大学,就开始常常以书信的方式联系。 毕业后,他分到了贵港市的一间重点中学,自己分到了乡下的一间普通中学。 两地相思,联系的方式除了书信,还多了电话。两人更是频频的互相见见面。 刘若男又拿出了结婚照,黑白半身照片上的两个人,甜甜的微笑着,两个人头对着头依偎在一起。 刘若男流着泪摸了摸照片上的人。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这张照片应该已经贴在结婚证上了吧!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五年的相恋,一夕之间居然说变就变。 “我该怎么办?”刘若男喃喃的哭道。 屋外。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浓浓的尴尬气氛中,刘爱国夫妻只好赶着众人:“珍珍,美美,还有你们,大家都回去吧啊,都回去吧,等九妹大喜的日子到了,再请大家过来吃一餐。” 几个女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本是想今天回来在娘家住一晚互相聊聊天,现在这种情况,却是不适宜了。 奶奶,二叔公,三叔公,几个叔伯,都安慰了一番刘爱国夫妇,陆陆续续的也都走了。 等到遣散了众人,院子里彻底的安静下来后,刘三嫂子再也忍不住,边哭边骂道: “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好人,这都多少年了,还跟我憋着口气。我明天就去找她,跟她评评理……” 刘爱国烦恼的打断她:“你冷静点,现在情况不明,孩子还都什么也没说呢,你就找到人家家里去,你能说什么?啊?说人家儿子不要你女儿了,要人家赔礼?还是赔钱?还是跟人家打一架出口气?再说了,现在是儿子做错事,你怪到人家母亲身上算什么?” “就你是好人,怎么就不能骂她一顿,打她一架了,好歹也能出口恶气。” “打了骂了,出了气了,然后呢?闹的人尽皆知,人人都知道那小子早上是从九妹的宿舍里出来的?那样闹只会显得我们的女儿不值钱。” “那你说,我们女儿就白吃亏了?” “要我说,现在吃亏总好过将来吃亏。你想,要是他现在勉强把九妹娶回去了,以后要是对她不好,那不是毁了女儿一辈子。还不如现在痛苦一点,以后选个能对她好的男孩子嫁了,也比现在强。” “你怎么就不知愁呢?现在你女儿……那样了,又得了这种病,还有谁会要她?” 刘爱国也是烦恼的走来走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又不确定地说:“我瞧着阿生那孩子平日里也是个好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应该不敢不要九妹吧?” “哎呀,你懂什么?那个二面三刀的女人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像她一样面上一套,心里一套。可怜我的女儿呀……”刘三嫂子拍着腿正要吼,被刘爱国一瞪,尾音就不由得低了下去,“你怎么这么苦啊!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 谢河生家。 对于谢河生没领新媳妇回家吃饭,谢七嫂子和谢才生同样惊诧:“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鸡都杀好了,却不见新人进门。 谢河生把语言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把刘若男的情况,给详细的说了一遍。 谢七嫂子倒抽一口冷气。 “哎呀,儿子呀,有这种病真的千万不能娶呀,这可是绝症哪,会传染的啊!你今天没跟她领结婚证,做得太对了,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谢才生也郑重的道:“是啊,弟弟,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你想一下,一辈子花钱去医病,还不能医好,又不能干活,拖累你一辈子啊。” 谢河生苦恼的抓着头发,声音低哑着道:“那你们说怎么办?现在不但两边的学校都知道,两边的家长都知道,估计两边的学生都知道了。你们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谢七嫂子忙打断他:“哎呀,我的傻儿子,你可怜她,谁来可怜你?趁着现在还没有结婚,赶紧跟她撇清关系。” 谢河生迟疑道:“就怕人家家长打上门来?” 谢七嫂子大声道:“他们敢?就算他们打上门来,难道我们就怕了?想把一个有病的女儿塞进我们家,休想。”又劝道,“你们的爸爸就是得了肝癌,这才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谢七嫂子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我不想你再受同样的罪。” 两兄弟见状,忙不迭的安慰母亲。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里,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刘若男浑然不觉。就这样睁着眼,忘了时间的流逝。 正是: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第十二章 决定 第二天。 天刚麻麻亮,一夜未眠的刘若男刚拉开房间门,爸爸妈妈就迎了上去。 妈妈急切的道:“九妹,你没事吧?” 爸爸也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却说道:“九妹,这么早就去学校呀,时间还早,要不吃完早饭再去?” 刘若男看着父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满心愧疚。安慰道: “爸,妈,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早餐我就不吃了,学校里面有。昨天跟同事调了课,要早点过去调回来。” 妈妈欲言又止。 爸爸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九妹,别委屈了自己。” 刘若男心里一酸,却笑着道:“没事的,爸,妈,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你们也要保重身体。” 妈妈终是忍不住,问道:“九妹,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若男觉得,若不解释清楚,爸爸妈妈恐怕会永远不安心。想了想,把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 “阿生意思是说,要让你先把病医好再结婚?并不是说就不跟你结婚了?”妈妈眼睛亮了亮。 “哎呀,你不是男人,你不懂。那叫委婉的拒绝,言外之意就是,要是医不好就不结婚了。”爸爸喝道。 刘若男制止他们:“爸,妈,你们别操心了,我会处理的。那我先回学校了啊。” “好,那你回学校吧。路上小心点啊!” “好,爸妈,再见!” “再见!” 清晨的乡间小路上,刘若男骑着自行车,迎着晨风,眼睛涩痛,不断的告诉自己,不哭,不哭。 回到学校。教师们还没起床。 刘若男来到办公室,取一点隔夜茶敷了敷眼睛,回到宿舍,又打点开水,用热毛巾敷了半晌,眼睛才好受一点。 刘若男照了照镜子,嗯,眼睛没那么红肿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吃过早餐,回到办公室,瞬间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神采飞扬的,干练的刘若男。 陆陆续续的有老师进来,见到刘若男纷纷的打趣她,讨要喜糖吃。 刘若男故做无赖的道:“喜糖呢,那得是结婚发的糖才叫喜糖,等着吧,等到我结婚的时候,你们一个都不能少,都要给我封个大大的红包哦,到时候,包管有你们的喜糖吃!” 众人哈哈大笑:“真是抠门的铁公鸡。” 刘若男也跟着笑。背后却找到刘校长,把单位证明还给他,说订婚订不成了。 刘校长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也是长塘人,一直对刘若男很好。闻言不由诧异:“怎么回事?” 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刘校长叹道:“阿生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应该不至于会这样吧?” 刘若男苦涩的笑笑,心想,可不就是会这样的吗? 个人的感情是不能带到工作上的,所以刘若男尽管心里痛的撕心裂肺,却只能把眼泪流在心里。工作上依然是那个倍受学生欢迎的刘老师。 只是每天独处时,刘若男总是会盯着电话发呆。 十天了,整整十天过去了,谢河生没有打过一次电话过来。没有只言片语,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干净得就像在刘若男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刘若男由最初的不敢相信,到最后的麻木,沉默,最后决定,放下自己的自尊心,主动去去问他,也给自己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 说做就做,刘若男在一个休息日,来到了贵港市谢河生任教的学校找到了他。 谢河生对于刘若男的到来,好像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平静地接待了她。 两人安静地吃过饭,就像他们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没过一会儿,谢河生就动手动脚的开始求欢。 刘若男制止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来是想问你,如果,我非要你负责,跟我结婚,你会怎么做?” 谢河生毫不犹豫:“当然是娶你呀!”见刘若男意外地抬了抬眼睛,又笑了笑道:“当然,结婚后我会慢慢的冷淡你,直到再也不爱你。” 刘若男看了看他欲抱自己的双手。 谢河生好像看懂她的心理一样,笑道:“都送上门了,不要白不要。” 轰的一声,刘若男心里像被烧了一团火,烧的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很快又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冻得差点停止了呼吸。 她想大声的尖叫怒骂,狠狠的掴他巴掌,或者抓花他的脸,或者捶得他满地找牙,或者用高跟鞋敲的他头破血流…… 刘若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理智从暴戾的边缘拉回来,平静的道:“我明白了!” 说完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停留。 看着刘若男落荒而逃的身影,谢河生痛苦的抓着头发跌坐下来,喃喃的道:“对不起,九妹,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 望着被火苗舔舐的一封封书信,一张张卡片,一张张照片。刘若男的心里空空的。 再见了,我的爱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要把这一切全都埋葬掉。 童话已经结束,遗忘即是幸福。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伤心,痛苦,流泪…… 等坐在办公桌前,刘若男思索良久,终于拿起笔纸,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封“辞职信”: 尊敬的校领导: 您好! 首先感谢学校领导在我工作期间对我的信任和关照,给予了我一个发展的平台,使我有了长足的进步。如今由于个人原因,现我正式向学校提出辞职申请,将于2001年寒假离职,请学校做好相应安排,在此期间我一定站好最后一班岗,做好本职工作。对此为给学校带来的不便,我深表歉意。望领导批准!谢谢! 此致 敬礼! 辞职人:刘若男 1999年xx月xx日 刘校长看着手上的辞职信,半天才道:“刘老师,我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虽然你来我们学校才教了一年的书,但是你取得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短短一年时间里你取得了优秀教师奖,进步奖,最佳教学风采奖等八项市县奖项。很多老师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都不一定得到这样的荣誉。如果你能留下来,将来必然前途无量,何苦为了些许不开心的事就轻易放弃自己的前途呢?” 刘若男轻声说:“我只是想换个环境试试。” 刘校长一脸可惜的摇摇头。最终还是同意了。 十三章 深圳 寒假放假后,很快就过年了。 刘若男宣布明年将不再教书,要到广东打工。 刘爱国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女儿会辞职。 刘三嫂子暴跳如雷:“你如果敢去广东,我就打断你的腿,再也不认你是我的女儿……我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了这么多书出来,是要你去打工的吗?啊?这跟那些没读书去打工的有什么区别,早知这样,你还不如不读书呢……” 刘若男心里闷闷的痛,很是无奈,哽咽着轻喊:“妈……” “别叫我妈。有你这样的女儿吗?养你这么大,你还没报答我呢!你这是逃避责任,逃避你知道吗?养你有什么用?……吧啦吧啦” 刘若男无奈地打断:“妈,我已经交了辞职信了。” 刘三嫂子嘎的停下唠叨,顿了一顿,拍着腿哭道:“天杀的,不活了,我不活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养出一个冤家来要我的命。”忽然又拍着手,“明天我去找刘校长,让他继续留你。”说完大概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又哈哈笑起来,“对,就是这样,你们别管了,我明天就去找刘校长。” 刘若男无奈地看了看爸爸。 刘爱国指了指她摇着头:“你呀,你呀!”又对老伴喝道,“行了,冷静点。” 刘若男趁着这个空隙,逃也似的跑了。 远远的还传来妈妈那叫喊声,“冷静冷静,你就知道冷静……” 出来才发现,也不知道该去谁那里躲躲风头。 接下来几天,刘若男只好当哑巴天天关在房间里,可还是挡不住妈妈的唠叨声。 最后还是刘爱国心疼女儿,找了大伯的儿子刘汉,托他把刘若男带到深圳找一份工作。 都说长塘村出了个打工皇帝。 大伯在县农机厂上班,在刘若男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因脑溢血去世。 大伯生了七个儿子,两个女儿,因为孩子太多,送走了一个男孩子给了别人养。 大伯去世后,大儿子刘义,接了他的班去农机厂工作,成了吃公粮的人。 二儿子刘汉,非常的聪明,肯学,能干。是最早的一批同刘若男的大姐二姐下广东的打工者。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进一间小工厂做一名普通的流水线员工。后来偶然间遇到一个做模具的师傅,便拜他为师。那师傅见他聪明伶俐,教的也很是用心。 刘汉跟着师傅学了一身的本事,跳槽到了另外一间厂做了模具工人,工资都翻了好几番。 两年后带回来一个女孩子要结婚。 大伯家倒是很满意那女孩子,只是那女孩子的母亲硬是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两个年轻人。 后来听人说,那个女孩的母亲原本就嫁在长塘村,因为扒灰改了嫁。大概觉得见不得人,所以坚决的反对女儿嫁过来。 刘汉那一段时间曾一度意志消沉,天天关在房间里用洞箫吹奏一些悲伤的乐曲,那真的是闻者伤心。 一段时间后,刘汉懒筋一收,在深圳重新找了份工作。 没想到短短的四年时间,刘汉就由一名普通的车间员工,升到了集团一间模具厂的厂长。 还以初中文化的水平,娶到集团里一个文化程度是博士后的美女工程师为妻。 一时风光无限,在长塘村传为佳话,成为人人口中的打工皇帝。 刘汉今年却不在家。刘爱国通过电话确认了行程,又给刘若男办好了边防证,刘若男就怀揣梦想,正式踏上了南下广东打工的路程了。 只是遗憾的是,直到临走前,妈妈还是没有原谅她。 坐着卧铺车来到深圳南头的时候,才凌晨四点钟,天还没亮。 刘若男怀里揣着刘汉的电话号码。可是没电话机打电话呀,又四处找电话机。 店里都是关着门的。找老半天才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店。 刘若男用店里的公用电话拨了刘汉的号码,半天才听到刘汉惺忪的声音:“喂?”。就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心想大概还没起床吧! 刘汉电话里教她如何入关,入关后坐几路公交车,又怕她记不住,叮嘱她:“记得到康佳集团站下车,下车再给我电话。” 刘若男顺利的入关坐上公交车,不由心里感叹:到底是大城市啊!路灯,公交车都是通宵的。 此时刘若男觉得自己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切都是未知的探索,一切都令人好奇又充满兴奋。 到了康佳集团站下车,刘若男傻眼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一栋高楼大厦矗立在那里,到哪打电话呀? 不怕,咱有嘴行遍天下。刘若男心理不断暗示自己。 于是见人就问,同时也留了个心眼,专找那些穿着治安制服的大盖帽问路,又是几经波折才找到刘汉所住的小区。 望着那看不到顶的,几十层楼高的大厦,刘若男又傻眼了,从哪进?找走半天才看见一个铁门,里面有两个打着瞌睡的保安在值班。 一番登记下来。刘若男终于找到了刘汉所在的那个单元----“海涛阁”,这个单元门外还有两个保安在值班。 没想到还是要登记。 登记后,其中一个保安就懒洋洋地说:“好了,你上去吧!在36楼!” 刘若男又傻眼了。 只见紧闭的大门上,旁边有一排像电话机一样的按键。 这个,还要在门上打电话吗?可是怎么没有话筒?刘若男心里嘀咕。 研究了半天,实在是看不出来要怎么进的门。 另一个保安看见这个女孩子站那半天了,还在茫茫然的不知所措。不由上前问道:“怎么了?” 刘若男心里有点窘,老老实实说道:“我不会。” 那个坐着的保安就“噗”的一声笑了。 旁边问话的保安也忍着笑,说道:“没关系,我帮你。” 说完就在那一排按键上按了几个数字。 刘若男光顾着不好意思了,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到汉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九妹,是你吗?是你到了吗?” 刘若男忙高兴地大声说:“是我,我到了。”心里还奇怪,怎么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就听那刘汉的声音说道:“那你进来吧。” 还没等刘若男反应过来,就传来一声“咔嚓”的声音。然后……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刘若男就安心站在门边等着自己的汉哥下来给自己开门。 两个保安看见那女孩子又在发呆了。 刚才问话的那个保安,又上前问道:“你怎么还没进去呢!” 刘若男老实道:“门没开呀!” “噗……”另外一个保安又忍不住笑出来。 问话的保安也忍俊不禁。 笑着道:“刚才不是门开了吗?”说着推了推门,才又恍然道,“哦,原来门又关上了。” “哈哈哈……”旁边的保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刘若男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讪讪地说道:“刚才确实没见门开呀。” 那保安就笑:“刚才听见你哥的声音没?” “听见了。但我一直等也没看见他下来给我开门。”刘若男有点委屈道。 旁边的保安已经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问话保安就笑着摇了摇头。耐心地对刘若楠说:“来,我教你。仔细看,来,这里,你来按,按36这个数字,对,就是这样……听到你哥的声没?……听见了?……好,跟他说话。” 门上又传来刘汉的声音:“喂,九妹,你还在门口吗?你怎么还没上来呀?” “我这就上去。”刘若男大声说道。 “好,那你上来吧!” 又传来了“咔嚓”的一声响,这次保安迅速的用手抵住了门,门开了。 那保安说道:“听到咔嚓声响之后,要把门推开,不用上面的人下来的。” 刘若男“窘窘有神”,不住地点着头。 那保安又带着她往前走:“来,我来教你坐电梯……看到这排数字键了没有?……看到了?好,现在你来按一下向上的按键……对对,没错……然后按数字键36……好,按了之后就等着……好,现在门开了,表示电梯到了,你要走进去……对对……到了上面后,电梯门会打开,你就可以出来了,出来就可以找到你哥的门牌号了……” 刘若男真诚的对那保安说了好几声谢谢。 那保安一直到电梯门关上,才放心的走了。 就在刘若男耳朵都快聋了的时候,电梯终于停了。 刘若男吁了口气,刚走出电梯,走廊的灯忽然亮了。 刘若男心里“咦”了一声,这灯居然会自己亮起来? 等到终于看到刘汉家门牌号了,刘若男才松了一口气。 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 “汉哥!”刘若男高兴地叫道。 刘汉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笑着说道:“快进来吧!” 刘若男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脚上穿的,手里提的,忽然有种不知道把手脚往哪放的窘迫感,实在是迈不出去脚。 犹豫间,一个欢快的女声传来:“九妹到了?”接着一个中等个子,身材微丰的清丽女子站在刘若男的面前,看到刘若男踌躇不前,忙拉着她的手笑道,“都是自己家人,不要那么拘谨。” 刘若男心里微暖,叫了声“嫂子”跟着进来了。 心想,这个嫂子蛮好的,没有一点城里人的架子。 嫂子又热情的带她到房间,一一细心的教她怎么用热水器,坐厕,洗衣机等等,这才转身走了。 等到刘若男洗去一身的疲惫收拾干净走出去后,已经天光大亮,嫂子也已经做好了早餐在等她。 一见刘若男出来,嫂子就热情地招呼着她。 这时刘若男看到嫂子的样子又有不同,比之刚才的慵懒惺忪,现在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裙穿在身上,显得身材凹凸有致,乌黑的长发直垂至肩膀,眼神顾盼生辉,皮肤吹弹可破。 刘若男不由暗赞一声,好个美人。 坐下来互相介绍,刘若男才知道嫂子是地地道道的湘妹子,姓夏名煜。 吃过早饭,夏煜嫂子又帮刘若男拨了家里的电话报平安。 很快上班的时间就到了。 出门前夏煜又叮嘱了一番,刘汉也交代刘若男:“今天就先熟悉一下环境吧,休息休息,明天带你去体检。” 十四章 又走 广西南宁。 刘兰捏着鼻子把药汤一口气喝下,赶紧把一颗蜜饯扔进嘴里:“妈呀,苦死我了!这药还得吃多久啊,烦都烦死了。” 刘崔娣递给她一碗开水:“来,喝点开水。”看了看药碗,又笑道,“三姐,吃了这药你就有希望了,姐夫也不会天天不开心了。” “但愿吧!谢谢你,八妹,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店里去忙吧!” “好,那你注意休息,我忙去了。” 刘崔娣刚走出来,一个身影就迎上去:“怎么样?” “姐夫?”刘崔娣笑道,“三姐已经把药喝了。” “好,那我们回店里面吧。” “嗳!” *** 王屋队。 王家到处张灯结彩,炮竹连天,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锣鼓喧天。 刘三嫂子跟着几个妇人一起坐席喝喜酒。 旁边一个妇人说道:“听说王猛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哪。” “他做什么生意的?怎么挣那么多钱呢?”另一个妇人好奇的问道。 “听说初中毕业就去学机修,后来到广东帮人修汽车。后来呀,又去学了开汽车。”那个妇人貌似很熟悉情况的说道。 “给别人开车这么挣钱?开什么汽车的,我也叫我家小子去学。”又有人好奇的问道。 “这个……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貌似熟悉情况的妇人期期艾艾道。 “我倒是听说他开的是勾机。听说挣钱就像摘树叶一样容易……”旁边有人道。 “哎哟,那不是发大财了?哎哟,那老谢家的女儿可享福喽。”众人纷纷羡慕道。 “谁说不是呢。能嫁入这么好的家庭,那是老鼠掉到了大米缸里面喽。老谢家的女儿真是好命啊。” 众人纷纷附和。 刘三嫂子就像布景一样坐在那听着,什么话也不想说。她心里正烦着女儿的事情呢。 有人可不放过她:“听说你们家九妹也去广东了,你就等着她也像王猛一样挣大钱回来享福吧。” “咦?不是说你九妹是做老师的吗?怎么又去广东了?”又有人故意问道。 旁边有个妇人对着这个妇人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你啊,其实那个九妹,是结婚的时候,男人不要她了,然后学校也把她开除了,才去广东的。” “你怎么知道?” “那是人家男孩子的妈妈亲口告诉我的。” “真的呀?啧啧啧……” 看着那些人时而瞟自己一眼,时而互相微笑着神秘的点点头。刘三嫂子看得心烦不已,恨不得骂她们一顿出口气。可是又没办法,人家又没有明着对她说。 正在这时,“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云霄。 “新娘来了,新娘来了!”人们一齐向门口涌去。 只见一辆车头贴着个大的“囍”字,车门两边拴着红汽球的白色小车徐徐停在大门前,小车上被彩带红花打扮得十分喜庆。 车门开了,一个西装笔挺的高个男子从车里走出来。 只见他胸前戴着一朵显眼的红花,花下面的红绸带上写着“新郎”二字,脚上铮亮的皮鞋光可鉴人。 后面是身穿婚纱、手捧鲜花的新娘子。 “哇!好漂亮啊!”人们在一旁纷纷叫道。 刘三嫂子看的羡慕不已。 王猛跟她的九妹是小学同学。王猛都结婚了,不知道她的九妹,什么时侯能穿上婚纱? 刘三嫂子形同嚼蜡的吃完这顿喜宴。 晚上满怀心事地好不容易睡着了。 “叮铃铃……”突兀的电话铃声急促的响了起来。 夫妻俩忙穿衣起床,心头砰砰地跳着,不会是…… 刘爱国拿起电话:“喂!” “爸,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八妹……八妹她居然……。”电话里传来刘兰尖叫着的哭声。 *** 第二天早上。 王妈妈笑的脸上像是开了朵菊花般,颠颠的跑到新人房间敲门:“阿猛,国兰,起来吃早饭啦,吃完早饭还要回门呢。” 谢国兰睁开犹带泪痕的眼睛,应道:“嗳,来了!” 整理好自己,出来拉开门笑道:“妈,早!” 王妈妈高兴得呵呵直笑:“嗳,早!”又伸长脖子往里看,“国兰,阿猛呢?” “阿猛?”谢国兰一惊,“他还没出来吗?” “没有啊,一大早就没看见他,他没在房间?”王妈妈也慌了。 “妈,他不在房间,我以为他出来了。”谢国兰急道,不敢说昨晚其实他们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 “那赶紧找找。”后面传来王爸爸着急的声音。 一家人几乎把整条村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有找到王猛。 谢国兰脸色煞白。 王妈妈拍着大腿哭道:“这个孽障哪……” *** 刘若男从康佳集团出来,努力仰起头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汉哥刚刚还怪她,为什么有乙肝还要来,明知体检不过关。 刘若男也觉得委屈,她真不知道进康佳要体检。至于后来没有说就去体检是觉得反正人都来了,就检查检查呗。 没想到…… 最委屈的是,哥哥嫂子一知道她有这个病,居然连家门也不再让她进了,汉哥一个人上去拿行李要把她送到车站马上买票回家。 嫂子在下面陪着她等,一改昨天的热情,冷冷淡淡的有一答没一答的说着话。 就在快要冷场的时候,刘汉下来了。 “走吧九妹,我送你去车站买票回家。” 刘若男瞬间下定了个决心。 “汉哥,我不想回家,我想到我二姐那里去。” “你知道你二姐的地址吗?” “知道,出门前我爸给我了,在东莞的石排。地址我写下来了,放在包里。” “那我送你到松岗车站坐车吧,哥哥还在上班,不能送你到东莞了。”又有点不放心,“一个人能行吗?” “能行!”九妹答道。 夏煜嫂子在旁边道:“大学毕业的人了,没那么差劲的了。” “说得也是,你二姐知道你过去吗?”刘汉问道。 “不知道,我是临时决定的,她那里又没有电话。不过她知道我来广东了,来之前写过信给她的。” “那好,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 “那走吧!” 第十五章 急返 三年后。 这天晚上,刘若男正准备上床休息,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她顺手拿起来:“您好,我是刘若男。” “九妹,赶紧回家,妈刚刚出了车祸,现在在市骨科医院抢救,你请个假快点赶回来。”电话里传来大姐急促的声音。 “什么?……你说什么......?”刘若男脑子里轰的一下,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喉咙像堵了什么似的差点说不出话来。脸色煞白,手脚酸软。 “具体的情况回来再说,电话里解释不了那么多,快回来,我还要打电话给她们几个。” 大姐快速的说完,挂了电话。 刘若男白着脸,颤抖着手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点过五分。晚上没有回老家的车,只好干焦急。 刘若男烦燥不安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宿舍里走了片刻,这才连夜向领导打电话请假,交接好接下来的工作。 第二天便坐了当天最早的一班车急急赶了回来,直冲骨科医院。 却还是晚了,妈妈经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刘若男只来得及见妈妈的遗体最后一面。 “妈!”刘若男瘫软在地上,张嘴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催心剖肝,痛入骨髓。 妈,您还没有原谅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您。你为什么就走了? 妈,都怪我,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回来看您的,我真是该死。 **** 原来妈妈昨天晚上在大女儿那儿吃完晚饭,和几个老阿姨到广场散了一会儿步,九点钟左右准备回女儿家里,不曾想,在过红绿灯的时候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面包车撞飞。 刘妈妈被撞飞到十几米远的地方才停下来,当时已经嘴里出血说不出话来了,有目击者好心帮忙打了120急救电话送到医院抢救。 巧的是刘妈妈身上刚好带着一本通讯录的小本子,于是医院才能按着上面的记录打了大姐的电话通知她赶到医院。 刘妈妈全身粉碎性骨折,只过了短短的三个小时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当时路上没有多少人,妈也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是在绿灯的时候过的马路,不想那面包车却是直冲过去,没有一点点减速,现在还逃逸在外。我们已经报了案了。”大姐悲愤填膺道。 刘若男看向屋子里的众人一眼,个个如槁木死灰。大姐夫妇,二姐夫妇…… “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好爸的情绪,他不能再倒下了。”二姐心情沉重道。 刘爱国自从得知老伴出事的那一刻也倒下了,平时还算健朗的身体一下子就衰弱下去。不得不送到医院保养。 就在妈妈葬礼后一天,肇事者被抓获。 却是颇为复杂,肇事车辆是一间私立幼儿园的园车,司机本身没有驾驶证,是该幼儿园的老板的亲戚,当天晚上是酒后驾驶并且逆行横过马路,甚至在撞人后逃逸,驾驶的是无牌并强制报废车辆上路,被抓后却毫无悔过之心,对被害人家属不闻不问。 肇事者最终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刘家人却愁容惨淡,刘妈妈的突然离世让人措手不及难以接受。 刘爸爸也被检查出多项疾病,身体极度衰弱,每天都卧床不起。 全家人一时人人哀毁骨立,悲不自胜。 丧期已过,刘若男考虑到姐姐们都要回去工作,老父无人照顾,便主动提出辞了工作回来专门照顾卧床不起的爸爸。 其实这份工作十分地来之不易。 当年刘若男从深圳来到东莞,住在种菜的二姐刘美家里,立志要找一份好的工作。 可是现实却相当的残酷,空有本科文凭,却发现能应征的工作寥寥无几,做普通工人不甘心,高级文秘又要求要年轻还要有有经验。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跟姐姐姐夫挤在一间大通铺的茅草房十分不方便,带来的钱也越来越少,工作却还是没有着落。 最后好不容易应征了一份仓管的工作,才得以有个落脚之地。 仓管每天的工作都比较繁重,刘若男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苦,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中午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晚上基本要到十一二点才能休息,从读书开始就养成按时作息习惯的刘若男觉得快崩溃了。 有一天,会计要来仓库盘点对帐,跟她说了一句: “这女孩子呢,不管是做文秘还是做仓管,都是吃的青春饭,你何不试着学学会计,这可是靠资历靠本事吃饭的,越老越值钱。像你们学中文系的虽说转学会计比较难,但也可以试试不是。到时候你就可以做到退休都不用担心失业了。” 一句“越老越值钱”打动了刘若男的心,真的报名参加了会计考证的培训,硬是咬牙在繁重的工作之余,挤出有限的时间学习,终于在半年后取得了会计资格证,辞了仓管的工作,准备找一份会计的工作。 那时候找什么工作都要求有经验。 刘若男没有经验,就采取了一个笨方法。 进入第一家公司应征时说有经验,进去后拼命的学习实践知识,然后二个月后再辞职,再去第二家应征,再用同样的方法。 结果一年之后,她进了大大小小六间公司,她的实践能力已经非常强,任何的问题都难不倒她,同时她也利用空余时间考了初级会计职称。 于是在她到东莞的二年时间之后,顺利地找到最后的这份工作,一间中小型公司的会计主管。算是基本稳定下来。 很快三年时间过去,就在她打算再次冲刺事业高峰,等到有所成就时再衣锦还乡的时候,妈妈那边却传来了噩耗。 现在爸爸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自己不能再只顾事业不顾家人了。 不能再像妈妈一样留有遗憾。 第十六章 撞见 “你以后怎么打算?”经过半年的悉心照顾,刘爸爸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能到外面散散步,干一些轻松的活。 看着三年多没有回家的小女儿,不由得为她的终身担心,“你妈当年就整天担心你,你说你今年都二十八了,怎么能老这样拖下去呢?” 阿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勤劳,聪明,对人热情,又和女儿从小学一起上到高中,几乎等于是自家孩子一样亲了,原以为会是自己的好女婿,谁曾想......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别说女儿接受不了,就是自己,也是到现在想起来都难受的很。 可是,到底是自己女儿身体不争气,也不能全都怪人家,可怎么每次想起来都那么让人想揍人呢。 “等你大好了,就送你回大姐那里,我还回广东找工作吧。”刘若男低着头,不敢看老父的眼睛。 “上次你表姐说要为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因为你妈的事刚过去没多久,我就没跟你说。” “什么时候的事?”刘若男很意外。 “就是上次你回东莞辞职时在车站上碰到你,说想认识你。”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呵呵,是你表姐到车站给你送车票,你姐夫的远房堂弟刚好看见了,就向你表姐打听你,那时候大家都很伤心,你表姐就没跟我们说起这件事。前几天见我最近身体有了起色,而你也有时间,就跟我提起说想约你见个面大家认识认识。” 刘若男暗自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不知是哪个男人如此没眼光,那时候憔悴得象个鬼一样,居然远远见一面能惦见到现在。” “九妹,你也不小了,去见见吧,如果是个好的,趁着爸爸还健朗,就把婚结了,我不知道哪天就随你妈去了,我不想像你妈一样留有遗憾。”刘爱国轻声地劝着女儿,深怕触碰到女儿内心深处的伤痛。 刘若男眼眶顿时涌出了泪花,轻声道: “好,我听爸爸的,你叫表姐跟那个人约个时间吧。” 已经对不起妈妈,让妈妈含憾而去,不能再伤爸爸的心了。 **** 父女俩聊完心事,刘爱国无比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刘若男却辗转半晚都无法入眠。有些事越是想忘记就越是难忘记。以前远远避到广东去,又加上工作繁忙,倒是还能算平静地过日子。 这次送父亲回老家养病,不可避免的又回到了曾经二人一起走过的地方。 就在隔壁村子住着的二人,又从放牛娃起玩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记忆怎么可能随便就抹去。 不说别的,就是每天到村头去买点猪肉都得经过他们村。 回老家照顾父亲的这半年时间里,这内心的煎熬一点也不比三年前少。 说实在的,她觉得走在路上收到的都是别人探究的目光,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都不回来了。 听说他现在已经被调到市教育局里去了,好像是做个什么科长。真没想到他爬得这么快,短短五年时间他就从一名普通教师做到了教育局的科长。 可是回过头来想想,这样的结果也是必然的,读书的时候就那么优秀,大家出来做老师后他教的班级每年的成绩可都是拿奖的。 刘若男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出息,为什么都这样了,自己还是忘不了他,在他狠狠的伤害了自己后还是没有办法去恨他,只是深深地觉得痛苦。 刘若男半夜起床跑了趟茅厕,在回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凄厉的叫声在夜深人静的小乡村,让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接头又有几声惨厉的尖叫响起,隐约夹杂惊恐的“救命”声。 刘若男惊得几乎手脚失控,脑袋里有个声音催着她快跑,可是同时又在强烈的好奇心作用下想要看个究竟。 刘若男艰难的转过头,这一看,顿时把她吓得心惊肉跳,魂飞魄散。 昏昏的月色下,只见前面一个男人在踉跄,跌跌撞撞的跑着,一边跑,一边喉咙还发出嗬嗬的声音。 后面有个高大的男人追着跑,不远的后面还跟着个妇人,嘴里犹自喊着“救命”,只不过已经声音嘶哑,几乎听不见了。 前面的人已经躺在血泊中,追他的人还在拼命地捅着刀子,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极其狰狞可怖。 刘若男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着“快跑”,可是手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只差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这是一种至灵魂深处的惊秫,已经超出了语言的描述。 这时,杀人的男子似有所感慢慢的直起身来,转头往这个方向看过来,那一眼惊得刘若男差点失聪,脑脑轰嗚,却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 凶手并没有发现她。 这时已经有很多村人被惊醒,纷纷上前喝止。 刘若男趁机连滚带爬逃回家,浑身哆嗦,面如土色,额头布满汗珠,却手脚冰凉,她就这样蜷缩在床上,像一头受伤的小野兽熬到了天亮。 那个杀人的男子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王天德,王猛的同村的十哥。 当年看电影被他拦住后爸妈就告诉要远离他。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去放牛,自己独自一个人跑到江边喝水,差点被他强奸,还是二叔公救了她。 后来他强奸了一头母牛,又强奸了一个幼童被人发现报了警,逃到广东流窜,后因入室抢劫杀人被通缉又逃回广西。 后来才知道,因为这个儿子读书不认真,常在外面拉帮结派,混迹于市井之中,他家就这么个独子,小时候未免宠惯了些,这时是想管教也管教不好了。 于是当晚因为一些事情他父亲狠狠地骂了儿子一顿,什么败家子小混混的浑骂一通。 他儿子从小得宠,长大后又跟外面的人学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哪经他老子这样骂他。 于是他恶向胆边生,终于对着他老子痛下杀手,被捅了一通的父亲终于还是失血过多还没来得及送医院就死了。 王天德由于后来闻声赶过来的乡亲们报了案,也被公安局抓走了。 第二天,刘爱国发现女儿高热不退,浑身乱颤,还满口的糊话。 这可把他急坏了,急忙找来医生,紧急抢救才使一晚上昏昏沉沉的刘若男退了热,安稳的睡下来。 几天之后,刘若男才恢复过来,父女二人都像是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刘爱国不知缘由,刘若男却是明白自己的病因。 自从三年前和谢河生闹掰之后,虽然她将那深深的伤痛刻意压下,几年来尽量不去回想,再加上这段时间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现在又亲眼目睹了一场凶杀案,突然受了刺激,这才病倒了。 第十七章 相亲 五月份的春天,阳光明媚,莺歌燕舞,一片生机盎然。 两岸白杨绿柳,对面是据说对她几番打听的男孩子。 坐在凉亭里,河面上吹来徐徐的凉风,刘若男觉得自己的心十分平静,没有一点起伏。 穿着一件短袖t恤,露出的两条手臂又黑又粗,倒像是长年在工地上干重活的小工。 有点过长的西裤下是一双被磨掉了半边鞋底的黑皮鞋,有点不伦不类。 留着个平头装,面阔口方,鼻子挺直,粗而浓黑的剑眉,整个五官最出彩的就是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身体倒是挺结实,腰圆背阔,就是腿......可惜了,是个粗短腿,不然也能称得上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 男孩子好象很激动,咧着嘴一直笑着。 刘若男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就是他心中一直膜拜的女神,他想尽力讨好自己,却苦于找不到方法,紧张又激动。 “我叫谭有福,有没有的有,福气的福,嘿嘿......。” “咳咳......对不起,失礼了。”刘若男用纸巾擦擦喷出来的水。 谭有福看着对面的女孩子,窄肩细腰,长挑身材,鹅蛋脸,皮肤虽不是十分细腻,却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瑕疵,眉毛有点粗,却不失秀气,眼睑微垂,温柔沉默。 谭有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名字是不是有点好笑,是我奶奶起的,因为我小时候病了一场,差点死了,后来遇到高人治好了才活了下来,我奶奶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就起了这个名字。嘿嘿……” 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刘若男收起心里的笑意,这男孩子倒是实诚。 “我听我堂嫂,哦,就是你表姐说你叫九妹是不是,是因为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吧。” “嗯,不错。” “我家里我是老大,我底下还有二个妹妹,我大妹妹在林业局工作,小的妹妹跟我一起在江门打工。”谭有福自来熟地介绍,“我在江门一间制衣厂做电工,昨天五一放假我和我妹妹开了十个多小时的摩托车回来的,你看,我的手和脸晒得这么黑,就是昨天太阳太大了晒的。” 说完还伸了伸手给刘若男看。 开了十个小时的摩托车回来跟她相亲? 刘若男有点惊讶。 “昨天太阳还晒得人发痛,今天却又这么阴凉,嘿嘿,这天气可真是多变啊,呵呵。”谭有福搓着手,“那个,九妹,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谢谢。”刘若男的语气不自觉的多了一点缓和,少了一点生硬。 “哦,这样啊。”谭有福挠挠头,想了一下,“啊,对了,你的真名叫什么,总不可能叫刘九妹吧?” “我妈生了九个孩子,全都是女孩。我最小,所以叫九妹。因为爸妈一直想生个男孩,结果一连生了八个都是女孩。本来到怀我的时候我爸妈以为是男孩的,因为找人算过,结果生下来发现是个女孩,爸妈就死心了,心想女孩就女孩吧,女孩子要是将来争气,也比养男孩强。于是就把我起名叫若男,意思是把我当男孩子养了。” “呵呵,你爸妈真有意思。真巧啊,我们家也是只有我一个男孩子呢,底下的都是妹妹,只是没有你们家人口多。”谭有福说着,话锋一转,“我父母逼着我结婚呢,”又抬头偷偷觊了一下刘若男的脸色,“我是独子,不结婚不好交待。” 见刘若男没什么反映,谭有福鼓起勇气,正了正脸色: “那个,九......九妹,我喜欢你,从......从见到你的时候起就喜欢......喜欢你了。你要是也愿意,明天......明天我们就去登记结婚。” “咳咳咳……” 刘若男都惊呆了。什么情况? 认真地想了片刻,看向一脸忐忑的谭有福,决定下一副猛药: “我有乙肝小三阳的。” 谭有福顿时松了一口气,急急的说: “没关系没关系,这不算什么的,现在很多人都这个病的。” 不是应该找借口离去吗? 刘若男认真的看他的表情,那流露出来的欢喜是真真切切的,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一口回绝了他令他心情雀跃。 “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这可是肝病。” “如果说一点都不介意那是骗人的,但我知道有的人有这个病是不严重的,你有没有检查过,检查报告是怎么说的?如果严重,也是可以医的嘛,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刘若男就想,这小子好像懂得挺多的,不会是刚好也有这种病吧。自己在不知道有这个病的时候可是对它一点也不了解的。 不知出于什么样心理,刘若男默了一瞬,便把自己的病况说给了谭有福听。 看得出来,谭有福听完刘若男的叙述,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嫌弃,是真的不在乎。 谭有福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我的假期不多,五一长假我们只有五天时间,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我希望我们能在长假结束之前把婚订了。” “你让我考虑一下。” 刘若男是真的认真在考虑。 如果说之前她还想着说出病情让对方知难而退的话,现在却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了。 一来对方看来对她是极认真的,如果她一口回绝了他,怕是会伤了他的心,就算要拒绝,也不是当着他的面。 二来她到现在为止是真的感动了,一个人不嫌弃自己的病,还承诺她“有病就医”,就算她现在没有爱上他,但起码对这个人是有好感的。 她现在反过来担心他,如果将来他们真的结了婚,会不会拖累他,自己不能这样利用人家啊。 这样一想,刘若男就真不想答应他了,对他说: “我要回去跟父亲商量一下,二天之内给你答复。” 二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话,临别前谭有福说: “其实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我是生父死后妈妈带着我改嫁给现在这个爸爸的。那时我才一岁多一点,原来的父亲家里还有个姐姐,大我二年。” 他很担心刘若男嫌弃他的身世。 刘若男却觉得没有什么,原先是提前已经从表姐那里听说了,觉得这不是他的错,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再说一个男人争不争气,能不能干出一番事业,又不是由他的出身决定的。 现在见他对自己这么坦诚,就对他更有好感了。 刘若男没有看不起他,谭有福觉得很高兴,直到把刘若男送回到村边,嘴巴都是一直咧着的。 刘若男不让他跟回家,让他在自己没有答复他之前先不要找她。 刘若男一回到家里,爸爸就兴奋地追问: “怎么样?” 眼里有掩也掩饰不住的八卦之情。 刘若男想起二人站在一起时自己明显比他高的谭有福,那目测只有一米六左右的身材,刘若男扶了扶额: “太矮了。” 那家伙当时还对自己说他是他们全家最高的。 刘爱国显然不满意这答案: “矮,有多矮?” “呃,没有我高。” “没有你高,嗯,是矮了一点。其它方面呢?” 刘若男简单地说了一下谭有福的情况,想了一下,又道: “他不嫌弃我有肝病。” 刘爸爸瞪大眼睛,简直都要欢呼了,这是他心目中的好女婿啊,就说嘛,自己女儿这么好,不是所有人都瞎了眼的: “你答应他了没有?” 刘若男简直都要佩服自己老爸了,就这么担心你女儿嫁不出去? “没有,我说要考虑一下。” “哎呀,你还考虑什么,俗话说得好,你不嫌他箩疏,他不嫌你米碎,歪盖就要盖歪罐,正正好一对,你再考虑,好男人可就跑了。” 刘若男简直无语了,这是把他们俩都比做是歪瓜劣枣了。还是自己的亲爸。 哦,对了,老爸好像觉得只要是个男人,只要愿意娶他女儿,他就高兴了。刚才可一点都不关心人长什么样的。 晚上睡觉时刘若男想了很多。 对方工作现在看起来不怎么样,只是一个小小的电工,算死最多也就是个一千多块钱每个月,还比不上自己。 不过重在这个人实诚,肯干,将来也不是不能创出一番事业。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应该是能对老婆很好的一个人,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不就是嫁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吗。 再说了,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不结婚的话家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年龄摆在那里,又有这样的病。 不知道该不该给双方一个机会。 她最担心还是自己还没办法完全接受另一个男人,如果答应了他对他也是一种伤害。 而且,会不会太快了? 唉! 一夜无话。 第十八章 登记 第二天,刘若男还在睡觉,就听到了电话响,拿起来一看,还是谭有福。 这家伙,昨天晚上打电话说了一个多小时,现在还早呢,就又来报到了。 “喂!” 谭有福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慵懒声音,无声的笑了笑: “快起床,我在昨天送你回来的地方等你,今天我们去公园玩。” 刘若男扶了扶额,不是说了让他先不来找吗,他不但昨晚电话里殷勤问候,现在还来个突袭。这是算准了自己不好不出来吧。 快速的洗漱完。 “爸,我今天要出去玩,吃饭什么的,你能搞定吗?” “出去玩?那男孩子约你了?”老爸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兴奋。 “嗯,他已经来到村口了。” “来到村口......,哎呀,你个死妮子,人家都到家门口了,你不请人家进来让我过过眼,你怎么这么......” “哎呀,爸,我们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叫人家进来,万一以后要是不成了,叫人家怎么好意思,爸,我走了啊,照顾好自己,我会早点回来。” “哎你......” 刘若男果断走人,开玩笑,再不走,万一爸偷偷跟上去相看人家,可就丢人了。 谭有福果然骑着摩托车等在村口。 见到刘若男出来,立刻笑得像一朵开得灿烂的花。 刘若男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早。” “早,我们去吃早餐,再去公园玩。” 刘若男不由得就跟着他走。 *** 二人玩了一天,尽兴而归。 过山车,划船,碰碰车,漂流,等等等等。还照了好多照片。 刘胜男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地玩过了。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单独出来这样玩吧。 以前,好像没和谢河生约会过。那时候他们是怎么谈恋爱的呢? 刘胜男恍惚地想。 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放过牛,一起读书,一起和同学谈理想,再到后来谈工作,间或的到他家或她家吃顿饭,甚至不知什么时候起二人开始相恋的。 可能太熟悉了,除了第一次去了电影院,后来二人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地一起去看过电影,一起去逛过公园,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拥吻,还是在刘若男的教师单身宿舍里进行的。 而此时的谭有福家,正上演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原来,谭妈妈今天在刘若男表姐夫的带领下(当然表姐夫是被逼的),偷偷藏在刘若男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所以刘若男他们回来一经过那里,偷偷相看的谭妈妈就这么瞧了个正着。 这个女人眼睛也是个毒的,这一看啊,就看出来刘若男身体有不足之症。 为什么呢?这里有个缘故。刘若男有个毛病,饿不得,累不得。只要是过了饭点,没能按时吃上饭,或者是累了,面色就会青白,脸色就非常的不好看。 所以刘若男不喜欢逛街,因为累啊,还不能按时吃饭。这是她出来打工后熬出来的毛病。 今天因为公园里面买吃的不是那么方便,等到在外面吃饭时就过了饭点了,又加上玩了一天,刘若男就这么顶着张白脸回来了。 这谭妈妈一看就看出来了,当时就沉着脸,连表姐夫也怪上了,心想我儿子条件是不怎么样,可你们也不能把个有病的女孩介绍给他呀。 回到家里就跟儿子说:“今天我见到了那个女孩子了,我觉得这个女孩身体好像不行啊,趁着你们还没什么感情,赶紧分了吧,刚好你假期也没多少天了,你就赶紧回去上班吧,女方那里就让你堂嫂去说,你不用管。” 这谭有福也个直肠子,把刘若男的事说了:“我知道她有病的,她第一天就告诉我了,她有乙肝,不过这不要紧的。” 谭妈妈一听居然还是乙肝,立刻就急了,勒令谭有福立刻跟刘若男断了。 要不怎么说情之一字最是害人,谭有福想着刘若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哪里舍得弃之而去,于是和谭妈妈据理力争。 二个人都想着说服对方让步。 最后谭妈妈哭得呼天抢地,谭有福也是闷头关在房间里半天不出门。 刘若男这边一点也不知道此时谭有福母子俩为了她正在闹官司。 *** 第二天,谭有福又如期地出现在了刘若男面前。 刘若男被谭有福的样子吓了一跳,昨天还神采奕奕的小伙子现在两眼青黑,胡子拉碴。 刘若男忙问怎么回事。 谭有福半天才闷声道:“我妈不同意我跟你结婚,我昨天打电话给我叔叔了,他让我们今天到市医院检查,让医生写婚检报告。” 刘若男都呆了,是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好不好。 半晌后,刘若男问:“你都回家跟你爸妈说了什么了?” 谭有福一副嗫嗫嚅嚅的样子,要说什么却又始终说不出来,刘若男正想问他想说什么,却见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二个戒指,先给自己带上一个,又拉起刘若男的手,要往刘若男手指上套。 刘若男吓了一大跳,下意思的缩了缩手。 谭有福却再次捉起刘若男的手认真地道:“来,戴上,看看合适不,不合适再拿去改。” 他说得那么自然,好像他们之前就在准备着婚礼,商量着要戴什么样的戒指似的。 刘若男压下心里的震惊,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准备了戒指?” “第一天见你的时候回去就去买了。”谭有福笑得有点得意。 刘若男没有再缩回手。 心里似乎有种酸酸涩涩的东西要涌出来,漫延了全身,有点酸,有点甜,却莫名的有点想哭。 “唔,有一点点松,我再叫人改一改。”谭有福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眼光。垂着微黑的脸,似乎送出了自己的一颗心。 刘若男没有再说什么,对着他笑了笑,扶摸着戒指,很珍惜的样子。 谭有福见刘若男喜欢,顿时眉开眼笑。 *** 刘若男就身不由已地跟着谭有福一起去了市人民医院。 谭有福的叔叔婶婶早等在了那里,大家互相见过后。谭婶笑容满面的对刘若男说:“我这里有个熟人,不用怎么排队,很快就好。” 刘若男不由得就想起了几年前的那次婚检,有种要逃的感觉。 谭叔谭婶似乎对刘若男很满意,对她热情相待,刘若男晕晕乎乎地就跟着他们一步步地做完了婚检。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大家都对此非常满意,刘若男觉得好像做了一个梦般不真实。 直到谭有福拉着刘若男一起去拍登记证的照片时,她心里还在想,难道真的要嫁给这个人了吗? 回到家刘若男还是没在状态,刘爱国得知女儿戒指都收了人家的,当场拍板:“明天就去写证明。” 五月五日,在二人见面的第四天,刘若男和谭有福终于走进了民政局。 看着手里红红的结婚证,谭有福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他告诉刘若男,最后说服他妈妈的,是他叔叔和婶婶,在城里工作的叔叔夫妇俩毕竟比她有见识,再加上谭有福说如果不让他娶刘若男,他就到四十岁再考虑结婚,谭妈妈最终妥协了。 第十九章 婚礼 婚礼的日子定在十月中旬。 结婚喜宴要喝二天。今天是正日子,亲朋好友要在这一天来恭贺主人家,新郎也已经在今天吃完早饭就早早的出门去女方家迎亲。 只见谭家张灯结彩,炮竹连天,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锣鼓喧天。 此时,谭父谭母坐在正厅,接受着来自亲朋好友的恭贺。谭妈妈气色红润,心情良好。 每一波来贺的客人都要到正厅给主家说些寓意吉祥的祝福话,方由专人领到宴厅去用餐。 谭有福的大舅妈走上前,懑脸的笑容:“恭喜青娥,有福结婚了,你就准备享福了,明年再添个孙子,人生就完美了。” 二舅妈接着说:“听说你新儿媳妇来过家里啦,还是个美人胚子,哎呀,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亲事啊。” “哈哈,好,好,大家有心了,承你们吉言,请到宴厅里坐,想吃什么,喝什么都有,大家随意。”想到新儿媳妇,谭妈妈的笑容多了一丝温柔。 儿子眼光不错,儿媳妇是个孝顺的,最意外的是二叔居然是亲家公的老熟人,当年差点就抱养了自己这个新儿媳妇,真是想都想不到的缘分。 想到这里,谭妈妈和笑容一顿,只可惜有那种病。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那种病,也轮不到自己儿子娶人家,谭妈妈想想又释然了。 “恭喜姑姑,明年添丁又发财。”二舅妈的女儿谭有福的大表姐快言快语。 大表哥:“......” 三表弟:“......” ...... 终于这波人走一边去了,谭妈妈刚揉揉笑得发麻的嘴脸,又来了一批族人中的兄弟,妯娌。 大家此起彼伏的恭贺声,顿时响满了小小的院落。 *** 刘若男家。 刘若男的姐姐们也在二天前已经赶到。 按照惯例,新郎要在吃午饭前赶到,然后在新娘家用完午饭,才能接走新娘。 刘若男一大早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试礼服,化妆。 刘若男彻底体会到出嫁女那一刻复杂不舍的情绪。虽极力忍着,还是鼻尖发酸,眼中有浓重的湿意。 大姐趁着其她人不在,拉着刘若男的手,郑重的叮嘱:“人是你选的,既然嫁了,就要一心一意的对人家,绝对不可三心二意,想些不该想的。要好好的过日子。” 本来这些话应该是作为母亲的叮嘱的,可是......所以就只能姐代母职了。 刘若男知道轻重,郑重的点了点头:“嗯,他值得人真心对他。” “那我就放心了。”大姐欣慰的拍拍刘若男的手,又感叹道,“可惜妈看不到了。” 刘若男瞬间泪流满面。 三姐也在一旁陪着落泪。 大姐警告的瞪了她一眼:“今天是九妹的大喜日子,别把你们家那些糟心事拿出来现在讲。” 三姐抽抽噎噎的点着头。 刘若男想了想,劝道:“三姐,不是我帮三姐夫说话。刚结婚那会他对你多好呀,结婚七八年了,你那时不也没生孩子,他不也照样对你好?说真的,你是不是爱对他唠叨啊?我想他出轨肯定不是因为你不能生。男人其实活着就是为面子。所以,虽然你天天给他做好了饭,天天给他洗好了衣服,也把家里面布置得特别舒服,但是你却忘了一件事,你没有给他面子。没结婚的时候,姐夫在你眼里是白马王子,你心目中的英雄,这辈子你非他莫属,结了婚以后,你开始天天唠叨,他当然找身边把他当英雄的小姑娘啊。当然,我不是赞成八姐破坏你的家庭,你看爸也不想见他们两个。我们还是站在你这边的。不过这么多年了,你们还黏糊在一起,到底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三姐低头垂泪。 大姐“哼”了声:“无非是不甘心罢了。” 刘若男伤感的说道:“妈之前的心痛病估计是先被我气的,后又被你气的。” 一阵喧闹欢笑打断姐妹们的说话,远处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迎亲的车子来了。” 大姐拍拍刘若男的肩膀:“一定要幸福。” 刘若男含泪点点头。 人群立刻开始骚动起来。 竟然是由摩托车组成的迎亲队伍。 迎亲队伍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车队停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新郎留着平头装,西装笔挺,一双黑色的皮鞋光可鉴人。 身材虽不是十分挺拔,却也五官英俊,脸上那不加掩饰的灿烂笑容更是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刘若男的几个堂哥早把人迎了进去。 由于这里不兴那种拦门礼,所以在女方的各种热情招待下,迎亲队终于酒足饭饱地结束了午餐。 午餐过后,新娘要带着新郎向新娘的家人及亲戚敬茶,收了一圈的祝福话和红包回来。 接下来就是新娘出门的时辰了。刘家请的是一辆乡镇中巴。早在门口停着。 盛装的刘若男娉婷而来,谭有福欢喜地迎了上去,还冲着她咧着嘴笑。 正当他准备领了刘若男回家时,刘爸爸却杀了出来。拉着他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半响,大约也就是要好好照顾刘若男之类的话。谭有福一一答应。 好容易说完,刘若男才由二名送嫁的姐妹搀扶着上了送亲的中巴车。 谭有福松了一口气,与刘爸爸辞别后翻身上车行在前头。 一路上,一队摩托车迎亲队伍,领着一辆普通的乡镇中巴车在一条颠簸不平的乡村公路上蜿蜒前进,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 就在刘若男觉得自己快要被颠散了的时候,车队停了下来。原来是新郎家到了。 迎亲队伍就先走了,新娘的送亲车还要等到有人出来接才能走。 转眼出来了一个满意脸喜气的中年妇人,俗称喜娘,是专门负责带新娘的,她的主要职责是指引安排结婚礼仪。 这喜娘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首先她得是多子,就是男孩子生得多,女孩子生得少,最好是不生女孩子的,其次要能说会道,善于应酬,当然,长相要带点喜庆的,也不能太老了。 喜娘来到新娘车前,先说一些喜庆的话,还要给新娘一个大红包,才能把新娘带走。 刘若男接过红包,喜娘就打开一把红艳艳的大红伞撑在新娘的头顶,一路提醒着往谭家祠堂引领。 一路上村民人头攒动,都争先恐后的要一睹新娘风采。 这时候新娘是不能东张西望的。刘若男就一路上低着头跟着喜娘走。 没多久,就听到一阵雷鸣般的鞭炮声,刺耳的烟花呼啸声,同时夹杂着鼓乐喧天声,空气中处处散发着喜庆的味道。 谭有福已经在身上挂上了大红花绸,顶着一张灿烂的笑脸等在祠堂门口。 喜娘便让刘若男跨过门口的火盘。 于是新郎新娘一左一右并肩进了祠堂。 随着司仪高呼三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毕,送入新房。 新房里布置一新,大红的喜床上是大红的床单,床单上撒满了喜糖、喜饼、红枣、花生、瓜子、桂圆等物。几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正在床上抢得起劲。这也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当然是寓意新人生多多的男孩。 接下来是晚餐,新娘是要在新房里由送嫁过来的姐妹陪同用餐的。 用过晚餐,新娘还要由新郎带着向新郎的亲戚敬茶,就像新郎迎亲时由新娘带领着向新娘的家人亲戚敬茶是一样的。 谭有福有二个叔叔,三个姑姑,二个舅舅,三个大姨,一个小姨,还有无数个表哥表姐表弟表妹。 一圈下来,也是收了无数的祝福话语和一大堆的红包。 *** 等到客人散尽,喧闹停歇,已是华灯初上了。 新房里,谭有福坐在刘若男身边,轻轻抚了抚刘若男的头发:“累不累?” 刘若男有些紧张:“还好。” 谭有福将刘若男的手握住,感慨道:“终于结婚了,像做梦一样。” 刘若男失笑:“嗯。”就是这个男人,这半年来每天一个小时的电话打来,从不间断,让她的心一寸一寸地沦陷,还哄得老父亲更是对他赞不绝口。 “老婆,今天你真好看。”谭有福双眼明亮,像含着一簇小星星。伸手把刘若男拥进了怀里,拥着这个令自己每天晚上都想着却只能拥着照片入眠的温软的身子,谭有福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刘若男只觉得心也跟着颤了颤:“有福......” 不知怎么的,刘胜男就想起了那首《小星星》: 小星星,亮晶晶,点点像你的眼睛; 最多情,夜夜里,找不到半点幻影。 夜深已静,露湿已晨,夜夜找寻,就像是小星星。 寻好梦,梦难成,又有谁知我多情; 对星星,诉衷情,哪里有我的知音。 愿将我心,换做你心,心心相换,才知道我多情。 小溪畔,星夜里,思念着多情的你; 愿我像,小星星,找寻那无限柔情。 风吹衣襟,夜莺轻啼,但愿我俩,永远不分离。 第二十章 同往 第二天是回门的日子。 早上刘若男又早早地起了床。 穿戴一新,吃完早点后,新郎新娘带上早就提前准备好的回门礼就回新娘家了。不能太迟,因为新娘家会非常隆重地设回门宴款待新女婿。 到了刘若男家,早已望眼欲穿的家人远远地就迎了出来。谭有福嘴巴甜,一圈叫下来,俘获了无数长辈的心。 回门晏是中午,晏后新娘还要邀请家里的长辈,邻里,一部分亲友到婆家做客,一般有二三桌。所以今天就还是包了昨天新婚时那辆中巴车,又一路蜿蜒到了新郎家。 所以下午新郎家还是像昨天一样设宴款待了新娘的家人。 今天来的人不同于昨天,昨天的是新娘的同村姐妹居多,俗称送嫁姐妹。而今天来的多是长辈,是对新婿家的进一步了解,也为两亲家联络感情打下基础。 这样忙了一天,晚上静下来时,刘若男觉得像是干了一场农活那么累。 临睡前,谭有福帮刘若男揉揉脖子,刘若男突然想起来:“刚刚看妈妈好像有点不高兴?” 谭有福迟疑了一下,继续手上的动作,没有作声。 刘若男推了推他:“怎么回事,难道还不能对我说?” 谭有福默了一晌,道:“也没什么,今天妈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话,生气了。” 刘若男想了一下:“有关我的?” “嗯。” 刘若男疑惑了:“我能有什么事在进门第二天就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 “你们村是不是有个你叫做七婶的?” “有啊,就住我们家不远,今天她也来了。”七婶是老财叔的老伴。 “我知道她来了,她要不来还没这事。你知道她是谁吗?” “你这话问的,那不是我七婶吗。” “是你七婶没错,可她原来却是从我们村嫁到你们那儿的。因为辈份上隔了很远了,跟我们也不是亲族,平时没什么来往,昨天我们婚晏就没请她。没想她今天却做为你那边的亲长过来了。” 刘若男没有打断他。 谭有福就继续说道:“她发现了原来你嫁的人是我后,就对岳父大人说,说我们家以前穷得一家五口人全挤在一个快要塌掉了土胚房,我妈是再嫁,我是带来的,我爸是个半傻子,全村人都看不起我们家,岳父大人怎么就把你嫁给了一个这样的家庭。” 刘若男点点头,心想,她说的没错啊,不过这些我们都知道的,我们不嫌弃你,更何况,你都说了是以前了,“然后呢?”肯定还有后招。 不过心里有点担心老父那里。不知会不会像婆婆这样生气,嗯,明天打个电话回去看看。 “然后她又对妈说,‘你怎么能让你儿子娶个这样女人回家,你知道她为什么嫁给了你儿子吗?因为她得了肝病,以前的男人不要她了,她还曾经为了这个躲到广东好几年不敢回家,在村里的名声都臭了,才嫁给你儿子的’,妈当时就气得吃不下饭了,所以……” 谭有福的声音低了下去。 刘若男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所以你也认为我是个破落户,骗婚的?”他要敢说是,明天别想再见到她。 只是七婶怎么是这种人,真没想到。 “没有,没有,”谭有福慌得连连摆手,“我没这么想,你是个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吗。”说着讨好地捏了一下刘若男的脸,被刘若男嫌弃地一手挥开后,又正了正脸色,“我不是怀疑你,那个男人不要你是他没福气,我现在只是担心妈那边,她本来就不是很同意,现在你又传出这样的名声,我怕她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你。” 刘若男心里好受一点:“我行得正坐得端,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慢慢来吧,你放心,我会把他们当我的父母一样孝敬的,我做了我该做的,到时她如果还不能接受我,我也没办法了。” 谭有福感动地拥住刘若男:“老婆你真好,爸那里你也多担待些,他有时候脑子不是很清楚。” “嗯,我知道了。” 二人又说了些别的话题,然后就说到婚后他们的工作问题。 “再过一个星期我的婚假就到期了,你反正原来的工作也辞掉了,不如到时跟和到江门再另找一份?”谭有福建议道。 “那当然,不过江门那边好像工厂少一点,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工作。” “没事,慢慢找,到时我们再租个房子住,总能找到的。如果遇上我们厂招工,那就应征我们厂的,我们还能一起上下班。” “嗤,你以为你老婆有多厉害,只要你们厂招工,我就能应聘上啊。”刘若男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将头枕在谭有福腿上,“唉,想起我当年找工作的时候,可真是一部血泪史啊,有时候简直都不敢回过头去想。” “要不要说说看?”谭有福来了兴趣,晃了晃腿。 “其实吧,当年我出去广东的时候是没想过找份工作这么难的,想着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找份工养活自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谁知道......”吃下谭有福喂来的一片苹果,“你知道我二姐吧,那天敬茶你见过的。”刘若男也喂了谭有福一块。 “嗯!知道。”张嘴吃下老婆喂来的苹果,真甜。 “那时候我出来没落脚点,就先住我二姐那儿了。当时二姐租了十几亩田种菜,住的是临时在菜地旁边搭起来的茅草房,只有二间房间,一间做仓库,一间做卧房,煮饭就在厅里。人家本来是一家四口全睡在一张大床上,我去了,我姐夫就没地方睡了,只好又临时搭了张小木板床睡在了厅上。晚上蚊子的叫声可能你想都想不到,嗡嗡嗡嗡的,就像是一群蜜蜂在耳边叫,就算有蚊帐也有个别钻进去。上个厕所还得赶紧的,不然屁股都要喂蚊子了。这还罢了,最受不了的是几乎每过几天就有治安队来巡查,看到哪个没有暂住证的就把人拉派出所去关几天,没人来领的话就一直关到有人来领为止。所以我和二姐他们就每天吃完饭都到菜畦地深处去躲一躲,因为你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来啊。” “你姐夫他们也没有暂住证吗?”谭有福抬起刘若男的头,换到另一边腿,又喂了她一片苹果。 “没有呢。他们这不属于住宅区啊,等于是在野地里住着,所以就这么躲着,有时候被逮个正着了,就给那些治安仔一些钱,一来二去的就大家都熟了,他们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刘若男伸了伸手“给我点水,噎着了。” “给。”谭有福喂着她喝了水,“然后呢?” “然后就想着必须要快点找份工作,不为别的,就为有个落脚点。咳......”呛到了。 谭有福帮她拍了拍背。 “可是工作不是想有就有的啊,想着要求不要那么高,马马虎虎找份普工先做着,谁能想到人家要个普工也要是熟手,不然就是有本厂的员工介绍担保。更别说是好一点的工作了。 找不到怎么办,只好去找职业介绍所,职业介绍所先要你交100元,负责帮你介绍三次面试机会,三次面试你都不能被录取,钱就没了,退不回来了。想再找?那就再交呗。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很多的职介所都和工厂勾结,专骗那些急于找工作的。我当时还被骗了200块钱,还没找到工作。 最惨的一次是被介绍到凤岗面试,没被录取就罢了,还被摩的抢光了所有的钱,害我从凤岗走路回到石排。走了整整一天,我二姐都差点报警了。” 说完看老公一脸便秘样的看着她,不乐意了:“喂?”不是应该表示同情吗?至少也要赞一声她能吃苦啊。 谭有福憋半天,才奇怪的道:“老婆,我怎么发现你那么笨呢,你头脑怎么不会转弯呢。” “咦?我说你……谁笨了?我怎么就不会转弯了?”刘若男不依了。 “你怎么不笨,要是我,我肯定没钱也能坐车回家。你信不信?”谭有福卖弄关子。被刘若男打了一下,赶紧道,“要是我,我就见车就上,上去了人家问你收钱,你就说掉了,让给坐一程。如果不行,大不了被赶下车呗,又没人认识你。万一遇上好心的给你坐,你不就赚了。退一万步讲,哪怕没人这么做,你一路上车,下车,上车,下车,这不就到家了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若男“嗤”了一声,颇有点有人问“愚公为什么不搬家,而要花几代人的精力挖山”的无力感,不过说实在还蛮有道理的。 刘若男就有点无聊的继续道:“ 后来就不敢去找职介所了,专在附近的工业区天天盯着,看哪天能贴出来一张招聘启事,盯了差不多二个月,居然没见过有哪家工厂贴出过招工的纸。 我姐夫见不是个事,就抽空开着摩托车一个工业区接一个工业区的找,纯粹就是碰运气。终于在差不多第三个月才碰到一家台湾厂招仓管,就应征进去了。” “然后就一直干下去?” “没有。”刘若男翻了个身,“你知道吗,当时有种现象,港资厂招工呢,他要求必须会讲白话,台湾厂不要求会讲白话,但他爱开会,天天做早操开早会,还每几天来一次安全演练。而且这台湾厂也真黑,每天早上六点二十打卡上班,开十五分钟的早会,中午和下午都是中途各休息四十分钟,然后就一直到晚上十点四十分才算下班,这才有时间洗澡洗衣服,到躺在床上的时候也已经过十二点了。一天十几个小时,算下来的工资全部领完居然才有四百多块。” 谭有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想不到我老婆也吃了这么多苦。” “哼,吃这个苦也罢了,最可气的是这个厂是个黑心的,为什么别的厂都不招工,就他招得多,原来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们每个新进的员工不是一般都有试用期吗,试用期过后成正式员工工资是要上调的。” 谭有福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说他黑心是因为几乎所有的员工都是差不多到了或刚过了试用期就被解雇了,反正是找了各种理由说你不合格被辞退了,没办法成为正式员工。我也是被辞退后才知道这个内幕的。” 谭有福想说干嘛不干你的老本行,找间学校试试,想到可能这是老婆的隐私,就没有问。 “后来也是辗转多次才又找到了另一份工作,也是做仓管。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去学的会计,才有了后来的那份比较稳定点的工作。” 听了老婆找工作的血泪史,谭有福不禁嘘吁不已,其实,遭罪的又岂止她一个。 刘若男见老公叹气,体贴地坐了起来,喂了他一片水果,眨了眨眼,怂恿道:“老公,我也想听听你找工作的历史呢。”还狗腿地帮他捏捏肩。 谭有福失笑:“都差不多吧,我比你早出来几年而已,你说的那些我几乎都经历过,那时候毕业后二叔在市里的化肥厂帮我找了一份做个电工的工作,后来也是见到那么多人往广东跑,也想着出来闯一闯,做过泥水工,做过车位工,也是辗转了二年多才有机会找了份对口的电工工作。” 刘若男心疼地拍拍他:“老公怕是吃了很多苦吧。” “嗯,睡过大桥底,睡过别人的屋檐下,甚至有一次为了避雨,躲进山坡上别人用来放死人骨头的小房子。” 见刘若男一脸的痛惜,谭有福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这些都过去了,男人吃点苦怕什么。” *** 甜蜜而又充实的婚假终于结束了,在公婆的殷勤叮咛下,夫妻俩再次南下,去寻找新的梦想。 第二十一章 新生活 江门。 没想到谭有福打工的厂还是间国际知名品牌的制衣厂——苹果牌牛仔裤。 全公司有几千人,在这一个片区来说可以说是龙头企业了。 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叫做孖(mā,zi)村。 这里一排排的瓦房就成了这间大工厂大部分员工的临时的家。 于是二人忙活了差不多一天,直到傍晚才找了一间出租屋。 一间单间的瓦房,房租二百。卫生间是村子里的公用厕所,煮饭就只能在房间里了。 谭有福略带歉意地看着刘若男:“委屈你了。” 刘若男轻轻摇了摇头,她一向不是看重物质享受的人:“等一下去采买一些东西回来,今晚就先解决睡觉的问题,等明天我有空再出去转转,再买些家具什么的,就能在家做饭了,不用到外面吃。” 租来的房子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什么都没有,看来要买的东西不少。 “嗯,我今天要上晚班,也没有时间陪你去买,你要小心些。”仔细地叮嘱了几句,谭有福就匆匆去上班了。 刘若男看着他走了,看看还有时间,急忙地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带上所有的钱,又把房门锁了,就往街上走。 没走多远,倒是很快就看到了一间士多店。 进去一看,要买的东西倒也齐全。 被子刚从老家扛了二床棉被来,不用买,于是刘若男买了一张褥子,一张席子,二个胶桶,洗漱用具等等零零碎碎的住家用的东西,剪刀,针头线脑这些也买了。最后一看,买的东西真不少,估计要费点力气带回家。 结果结账的时候小伙计问道:“大姐东西不少啊,一个人拿不拿得动,要不我们派个人帮你送过去?” 刘若男一听乐了,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来,太合心意了。 于是又决定把锅碗瓢盆等厨房用具也一并买上,最后店里派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帮她送回了家。 开了房门进去,卸了东西,略歇了会,就立刻开始收拾。 先铺床,这是只用二条长凳加几块木板临时搭起来的一张简陋的床,可能时间长了,有点发霉。 刘若男看看四周,发现四面墙也是有点发潮,想来下雨天可能还会漏水。 发霉的床不可能洗了,不然晚上干不了都没办法睡觉。 只好找出抹布抹擦一下,然后席子褥子铺在床上,再放上被子,躺上去睡了一下,还挺软和。 麻利地将买的东西摆在屋里各个角落。 收拾好后一看,直通的一间,中间连一个档的东西都没有,四面墙都不用用手去碰,都能看到时不时的掉下一层泥粉。 刘若男左看右看,觉得进门就能看见里面的床,实在是不好看,于是又锁上门,跑了一趟士多店,扯了几米布帘,一块窗帘,一根铁丝,几枚钉子,想了想,又找到报亭买了一沓报纸。 回家就先把窗帘挂好,然后踩着凳子拉好铁丝,挂好布帘,这样在中间一拉,就把里外间给隔开了。 下来看了看,四面泥墙实在寒碜,又把报纸翻出来,一张一张地糊到墙上,忙活了半天,终于看起来像个样子了,刘若男满意地舒了口气。 嗯,以后再买一张桌子,摆在床边,就更好了。煤气的话也只能等明天了,等叫人送了煤气过来,就可以自己做饭了。 再看了一下,把缺的东西用张纸列了一下。 然后烧了一桶水,跑到公用澡间紧张地四处张望着洗了个澡,没办法,担心有人偷窥啊。 一个院子里可是住了五户人家呢。只有一间澡间,只是简单地挂了一张布帘隔开外面的视线,实在有点不安全。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刘若男舒服的叹了口气。 坐了一个晚上的车,一大早就忙着找房子,又布置房间忙活了大半天,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刘若男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出去逛了逛,发现菜市场就在拐角处不远的地方,都是村民自己担出来的农家菜,就这样摆在地上叫卖。 一个用摩托车临时支起来的猪肉摊,一个由二三个大盆子摆成的鱼摊,就形成一个简单的菜市场了。 难怪昨天搬来的时候没看到,原来是只卖早上半天,下午不卖,到时间一收起来,又是一个个村巷,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菜市场。 刘若男买了一块大骨,一斤猪肉,一些素菜,就能满足今天二人的伙食了。再叫人送来了煤气,今天的午饭就能自己解决了。 只是有一点不好,炒菜的油烟都往房间里熏,时间久了肯定是不行的。 刘若男就又找到了房东,让他想个办法找个地方做饭。 房东为难了半天,找到一小间漏水的瓦房告诉她,这里已经有二户人家在里面做饭了,她再加进去的话估计大家连站都没地方站了,所以还得等那二家人下班后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大家体量一下让她也在里面做饭。 房东告诉刘若男,这个院子里包括她们家一共五个租户,都是在谭有福那间制衣厂上班的,大家都是同事,应该问题不大。 果然中午大家一回来,房东和他们一商量,大家就都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下午又收拾了一下,刘若男就掐着时间在大家都还没下班的时候就先把菜做好了等老公回家。 远远在听到脚步声,刘若男飞一般跑出去,果然是谭有福,刘若男赶紧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包。 谭有福笑眯眯地进了门,耸耸鼻子笑着道:“好香。” 刘若男飞快地将烧好的水舀在大盆里,兑点凉水给他端过去:“洗洗吧。” 说着过去将锅里炖的大骨头汤舀出来,炒好的菜已经摆在了桌上,然后端了两碗米饭。 谭有福问:“还有要端的吗?” “没了。”刘若男笑着道,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九妹,想不到你这么能干啊,一天时间就把家搞得有模有样了。”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莴笋炒肉,幸福地眯着眼道,“味道不错。”又笑着摸摸刘若男的头发,“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刘若男失笑:“吃你的饭吧,上了一晚上的班,累坏了吧,吃完饭赶紧上床休息。” *** 幸福地吃完晚饭,洗漱后稍稍休息一下,刘若男就催着谭有福上床休息。 谭有福临睡前还念叨:“还缺什么东西等我有时间陪你去买。” “不缺什么了,等你有时间陪我去买张书桌放在床边就行了,这个不急的。” “对了,过几天姐姐和姐夫要过来,到时你准备一下。”说完,谭有福就拥着馨香的被子心满意足地一头扎进了梦乡。 第二十二章 决定 第二天,谭有福睡到中午就起来了,吃完中午饭,便不肯再休息。陪着刘若男把一应缺的东西都买齐了,回来稍稍休息了一下,吃了晚饭,就上班去了。 晚上一个人无聊,刘若男就把下午二人到二手市场淘来的黑白电视机调试了一下,不错,还能收到几个台。 看了一会电视,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把今天新买的报纸打开,找到求职专版,看看上面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结果不出所料的都是一些高要求的职位,大多都不是本地的,其中以广州的居多。 不过刘若男认为,这些职位也有很多是骗人的,以前找工作时也曾经被这样骗过,应聘者一律先交一些什么什么费才能让你面试,面试之后一律都是回家等通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且大老远去应聘,真不真实尚且且不说,单是路费就吃不消。 这样找工作没有一点效率。 看来还是用老办法,明天开始就熟悉一下周围的工业区。真正要招工的还是在厂门口贴出来的招聘启示最可靠。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意料之中的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职位。大多数厂都不招工,偶尔有招工的,又不对口。 谭有福安慰道:“不急,慢慢来,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厂招工了,你可以去试一试。” 也只能如此了。 这天,谭有福因为明天要调班了,今天能休息一天。 于是约了姐姐姐夫来作客。 一大早,二人甜甜蜜蜜地在床上腻歪了半天,才相携着来到较远的大市场买了一大堆东西,等着客人来。 中午,刘若男正在做饭,外面谭有福特有的爽朗笑声传来。 刘若男惊喜地迎了出去,果然谭有福身边走着一男一女,边与谭有福谈笑边跟着进了院子。 一看那个女子,刘胜男就乐了,不用介绍就知道这是谭有福的姐姐,简直是婆婆的翻版啊。 一米四左右的身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连嘴唇都是像嘟起来的圆。 刘若男知道婆婆改嫁后留在亡夫家一个女儿,也就是谭有福的姐姐,在老家时姐弟俩十几年没见过面,后来还是谭有福出来打工后通过多方找寻才又见了面,嫁的老公是广东河源人。 果然谭有福进来后就介绍:“这是姐姐,这是姐夫,当时我们结婚他们有事来不了,所以你没见过他们。” 刘若男从善如流:“姐姐好,姐夫好。” 姐姐热情的握住刘若男的手:“你是九妹吧,天啊,不怪阿福惦记你这么久,果然是个难得的。” 又从手提包里掏出个大大的红包往刘若男手里塞,“你们结婚时我们没赶上,也没来得及送你们礼物,这是我和你姐夫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刘若男慌得连连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要姐姐东西,而且,本来应该是我们去看姐姐姐夫的,现在你们来看我们,已经是最大的心意了,怎么好再收你们的红包,绝对不行的。” 姐姐嗔道:“这你就见外了吧,什么应该不应该,我们有空我们来看你们,你们有空就你们去我们那里,都是一家人,不说二家话。”又往刘若男手里推了推红包,“给你就拿着”。 刘若男为难地看向谭有福,谭有福对她点点头:“姐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刘若男这才接过红包:“谢谢姐姐。” 姐姐笑道:“这就对了。” 谭有福赶紧往里面让:“进来坐,进来坐。” 刘若男紧跟着沏茶分给大家,走到姐夫面前的时候,叫了声:“姐夫请喝茶。” 姐夫满脸含笑地点了点头:“好。” 刘若男暗暗打量了一下姐夫,一米六几的个子,五官生得倒也周正,只是给人的印象却是瘦弱不堪,好像浑身身没有几丝力气,坐在那里恨不得要躺下来似的。 刘若男心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懒人腰,这种人好像永远坐不稳,你要他端端正正地坐着,那简直是苦刑。 刘若男心中腹诽着,面上却不能显示出来,笑着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厨房炒几个菜,等一下就能开饭了。” 姐姐站起来:“我去帮忙。” 刘若男忙道:“不用不用,差不多好了,没什么要忙的了,你们略坐坐,我一个人就行。” *** 吃过午饭,大家坐在一起闲聊,刘若男才知道,姐姐叫梁有金,取意家有千金。 姐夫叫陈旭东,取意旭日东升。 夫妻二人只生有一子,现在在老家上小学,交给老人照顾。 他二人却是在顺德一家饮水机厂打工。姐姐给厂里煮饭,姐夫则跑业务。 这时陈旭东正说道:“……阿福你考虑一下,跑业务虽然冒一定的风险,但是具有挑战性,说不定出一个大单,就好过你做电工一年的收入了。” 原来陈旭东之前也是跟谭有福一起在这间制衣厂做电工的,去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经朋友介绍到顺德去跑饮水机业务。 据说现在生活过得不错,至少不用上晚班,工作时间有弹性。 谭有福沉默了一下,道:“我们先商量一下,到时给你电话。” “好,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姐夫只是给你一个建议。”陈旭东拍拍谭有福的肩。 没多久姐姐姐夫就告辞了。 晚上闲下来的时候,谭有福拉着刘若男的手问道:“九妹你说,如果我真去跑业务去了,你会反对吗?” 刘若男想了一下,道:“如果是你真心想去的,我支持你。” “我主要是想,干电工这一行吧,每个月就领那几百块钱的工资,虽然饿不死,但真要有什么急事,也拿不出来钱,平时嘛,就算有心想孝敬老人一点钱,也没这个能力。 况且,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有了孩子,到时候养孩子可要不少花费,你生了孩子,工作不了,单靠我一个人的工资,肯定是不行的。 要么就是像现在大多数人一样,生了孩子不管了,丢回农村给老人带,我们二个人出来打工,一年到头回家见一次孩子。 可我不想这样委屈了孩子,也不想让老人家更累更苦。所以唯有改变生活方式。 我觉得跑业务是我们这种没背景又没资金的人改变生活的最好的途径。” 刘若男也知道,跑业务不是光说就行,最主要是能吃得苦,还要能坚持下去,在没有签单的情况下,后续的费用也是不小的压力。 而且刘若男知道,谭有福这个人,文化不高,还有一个缺点,说起普通话来,估计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听得懂。 “那要不,试一试?” “我觉得应该试一试。” “你觉得你能行吗?听说做这行是最要看人脸色的,说不定几个月都签不了单也是有的。” “谁天生就会跑业务呢,不会说话可以练,签不了单就继续跑下去,总会签单的。”谭有福把刘若男拥入怀中,“九妹,我想给你好一点的生活,我想我们的孩子能在我们的身边长大,你明白吗?” 刘若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明白的,我支持你,但不要太辛苦了,吃不了那个苦就回来,我们还像现在这样生活也没什么的。” “嗯,那我明天就打电话给姐夫,让他帮申请一个名额,这边我也要着手辞职的准备。我看你也不用去找工作了,到时跟我一起过去顺德再在那边找也是一样的。” “好。” “只可惜了刚买的这么多东西,不过没事,刚巧昨天有个同事也在找房子,到时我们把这房子转租给他,家具什么的,也可以一并转给他。你什么都不用管,到时我来安排。” 刘若男拥紧谭有福:“好,都听你的。”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吗? 谭有福感觉到胸前有凉意,抬起了刘若男的头:“傻瓜,哭什么。”温柔地拭去刘若男脸上的泪痕。 “没什么,高兴的。”刘若男扬起笑脸。 “哎,傻老婆,这么容易满足啊,那以后我为你赚来花不完的钱,请人帮你做家务,请人带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干,就做个少奶奶的时候,你怎么报答我呢?”谭有福戏谑地捏捏刘若男的脸。 “那就以身相许啰。”刘若男也对着谭有福挤了挤眼睛。 “哈哈......” 是晚,一对年轻的夫妻憧憬着未知的新生活,相拥而眠。 第二十三章 试用 顺德大良丽源节能饮水机厂。 生产车间里,一群装配工人正热火朝天干活。烧焊,装配,调试,包装成品。 谭有福正和几个装配工人学习各个零配件的构造,功能,节能原理。 一个工人打趣道:“喂,谭有福,听说老晁现在还没打算放你出去啊,不会是让你和我们一样干脆做个装配工人了吧。” 另一个工人道:“对啊,我可是见过以前他们下车间的业务员一两个月就能出去跑业务了呢,你说你都三个月了,老晁还让你呆在车间,啧啧......”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工人看了谭有福一眼,喝道:“姚双喜,李林春,你们给我稍停点。” 谭有福不以为以地笑笑:“没关系,陈春友,说就让他们说呗,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陈春友瞪了姚双喜、李林春一眼。 姚双喜马上装作很认真地继续工作,李林春则不服气地嘟哝了一句:“本来嘛,还不让人说了,听说要不是看在陈哥的份上,老晁还不想要了呢。” “你说什么?”陈春友怒道。 “没什么没什么,干活,干活。” 谭有福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不想要,但毕竟还是留下来了,他就不信,个子矮小和普通话不标准会成为业务员签单的障碍。等着吧,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谭有福,是个合格的业务员。 下班了,工人们三五成群地往食堂赶。 陈春友拍拍谭有福的肩:“谭哥,他们二个胡闹,你别往心里去。” 谭有福笑笑:“如果这样的话都要放在心上,我干脆不用出去跑了。” “好,说得是,咱就是不应该学那娘们的样,多大个事啊,是不是。我看好哥们。那啥,今晚一起搓一顿?” “哎呀,兄弟,哥我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还有钱去搓一顿哪,哥我这里可是连见老婆的钱都没有了。” “嘿嘿,谭哥,你就别哭穷了,虽然你只有四百块钱一个月,按说扣了伙食就没啥剩的了,但谁不知道你谭哥的老婆找了份好工作。大不了到时向嫂子要点呗。呵呵......” “行了,行了,打麻将你还是找他们吧,我今晚真不行。”开玩笑,被老婆知道了,又要一个星期不理自己了。嘿,老婆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自己打麻将,还不像别的女人一样跟你大吵大闹,该为你做的事一件不拉下,偏偏不愿意跟你说话,也不让你亲近她,哪次不是弄得自己心痒痒的,赔尽好话哄她。 突然,陈春友凑到谭有福耳边猥琐地道:“我说谭哥,瞧你这满脸荡漾的样子,是想嫂子了吧,该不会是憋疯了吧。” “滚吧,你。”谭有福抬腿虚踢一脚,陈春友早哈哈大笑利落地跑开了。跑了一半又转过身来朝谭有福吼了一句:“我真的很想再活五百年......” 谭有福简直都对这二货无语了。不过......或许,今晚可以去见见老婆? ******** 刘若男下班正往厂门口出来,见到谭有福惊喜地迎上去:“老公。” 谭有福笑眯眯地道:“今天有空来看看你。” “嗯,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出去吃?” “吃了一点,陪你去吃吧。” “好。” 在附近的快餐厅里随便点了一些家常菜。 刘若男还处在相见的喜悦里:“老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咳咳,先吃饭。”谭有福招呼道,又放低声音不好意思地道,“想你了,就过来了。” 刘若男也有点不好意思,一边招呼谭有福吃饭,一边岔开话题:“那边工作还顺利吗?什么时候老板才让你出去跑一跑啊?对了,你那里应该没什么钱了吧,等一下我到银行给你取一点?” “不用,不用,你老公我有钱呢,你也不要太省了,该吃的该用的别舍不得买,钱是赚来的,不是省来的。要照顾好自己。” “嗯,老公,你也一样。跑业务可是要有个好身体的。可别亏了自己。” “知道了。跑业务那里应该下个月能出来试一试,具体还要到时等通知的。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老公我这个月过了试用期提工资了,今晚就当是为我庆祝一下吧。” 谭有福也为刘若男高兴,又陪着她吃了不少。 饭毕,二人到旅馆开了个便宜的单间房。 刚关上房门,刘若男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房间的简陋,就被谭有福从后面抱住,直扑大床...... *** 第二天,谭有福还是把刘若男硬塞过来的二千块钱给推回去了。 陈春友一夜没见到谭有福,此时见到他满面春风来上班,正要坏笑着打趣几声,突然听到一声“老谭”。 二人同时回头一看,业务部的黄志军正大步走来。 黄志军伸出胳膊揽住谭有双肩用力一搂,谭有福随着力道趔趄了一下,黄志军见状哈哈大笑,松开手又在他肩头上捣了一拳,然后故做神秘地道:“老晁叫你到办公室去一趟。” 谭有福心里七上八下的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深吸口气,敲敲门。 “进。”门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晁总,您找我?” “哦,是小谭啊,来来,坐,坐。”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晁总,不知您找我来,是......” “喔,是这样,我就开门见山了啊。这几个月呢,你的工作态度呢,我也看到了,很勤快,积极认真,想来也学得差不多了。按理说呢,是该叫你出去见见客户了。但是我始终担心,以你的普通话水平,能不能胜任。也曾经考虑过要不你就在车间做得了,业务员嘛,确实不适合你。昨晚我还找了你姐夫谈了谈,他说最好还是让你试一试,不过最终还得看你。所以今天找你来问问,你真的想试试业务员吗,你有没有信心胜任它?” “我觉得我完全有信心胜任业务员工作,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谭有福郑重地道。 “那好,先给你三个月时间在大良跑跑看,到时我再根据你的个人能力安排你要跑的区域。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这三个月你都不能签单的话,到时可就要离开公司了。” “好。” “公司会配一辆摩托车给你,等一下你到你们业务经理那里报备一下,具体的情况你们经理会跟你详谈的。” “好,那我先出去了,谢谢晁总。” “去吧。” **** 业务部。 业务经理就是晁总的小舅子,中等身材,梳着油光可鉴的头发,此时正腆着个发福的肚子对谭有福说道: “熬过了漫长的三个月,你已经成功了一半了,要知道很多人都过不了这个坎呢,年轻人,我看好你。 现在我跟你先讲讲做业务的收入是怎么算的。 从这个月开始,三个月内,你的基本工资是三百块,伙食费还是按实际扣除,摩托车油费报销。 如果这三个月内签单了,合同额在一万块钱以内的,你的提成是利润的10%,一万到十万的,提成是利润的12%,十万以上的,提成是利润的15%。 至于利润的算法,那,这一份是所有机型的成本价,你所签单的销售额减去成本价,再减去运费,就是你签的这份单的毛利润,那么你们的提成就是按毛利的百分比算出。 当然,如果你这三个月都不能签一份单回来的话,工资就没有了,那个时候如果你要留下来继续跑的话,就只能自掏腰包了。 如果这三个月内你能顺利签单留下来的话,那么从第四个月起,工资为二百,提成计算方式不变。 你今天先不用出去,先看看这份业务员细则,熟悉熟悉业务流程,还有我们的饮水机宣传资料,也要熟悉个透,别到时客户问你的时候再来翻找,我们公司出去的业务员绝不允许有这种情况出现。 明天出去试一下,到时会给你配摩托车。以后每天晚上还要回来要写业务报表,每个星期的星期三有业务培训课。” ***** 手上拿着产品宣传图册,所有的饮水机标准机型有二十几种,最小的机型售价一千多,最大的机型售价八千多,如果是客户特殊要求的非标机,还要根据实际情况定价。 谭有福一边看着,一边默默地算着,如果卖了这台机,自己该得多少提成,如果卖了那台机,自己又该得多少,如果一个月卖出多少台,自己又能拿多少。 不由得就充满了斗志。 第二十四章 留下 公司决定让一个新业务员出去跑单,一般都会由一个老的业务员带着先跑一段时间。 谭有福和陈旭东是亲戚关系。 那么陈旭东无疑就是这个老业务员最好的人选。 陈旭东耐心地一一对谭有福交代: “我们一般准备拜访哪个客户的时候,我都会在去客户公司之前,做好准备工作。这样才能胜券在握。准备好资料,笔和笔记本等。 见客户之前先想想开场白、要问的问题、该说的话、以及可能的回答。 对公司产品有关的资料、说明书、必须努力熟记,这个你应该也很熟悉了,你在车间呆了三个月,就是为了学这个理论知识的。 同时我们要多多留意或收集竞争对手的广告、宣传资料、说明书等,加以研究、分析,以便做到“知己知彼”。 还有我们的服装。 首先要穿出气质,并且穿那些让人一看就感觉很稳重的服装,一定要干净,整洁。 我们要留给客户一个初次见面的好印象,觉得我们是专业的团队。 还有一些其他细节啊,见到客户的应变能力啊等等,这些都是要慢慢积累的。 你就跟在我后面,跟我跑一个星期,看看我怎么做的。 以后你再结合你自己的实际情况,总结适用于你的经验。” 谭有福用心的一一记在心里。 两人来到一间工厂门口停下。 陈旭东告诉谭有福:“你要记住,我们的目标客户是,学校,工厂,医院,企事业单位,车站,候机厅等等人群集中的地方。 这间工厂我以前并没有来过。 但是,因为前面不远处的xx学校,我约了今天10点钟跟总务主任见面。 现在是八点多,那么还没到我们约见的时间。 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之前,去尽可能搜索一些新的客户。 只有遍地撒网,才有可能找到潜在客户。” 说完,陈旭东整整衣服,信步走到厂门口。 谭有福赶紧跟上。 毫无意外的两人遭到了保安的阻拦:“等等,你们是干什么的?” 李旭东十分自然的拿着公文包,对保安说:“我们是丽源公司的业务代表,昨天跟贵公司的采购张小姐电话联系过,约了我们今天过来拜访。” “不好意思,我们公司有几个张小姐,请问您找哪一个张小姐?” “贵公司有几位张小姐?请问负责采购饮水机的是哪一位张小姐?” “那是我们采购部b组的,两位请到这里来登记一下就可以进去了。” 两人顺利的来到采购部。 那位张小姐对于他们的到来显然也很意外:“找我的?” 陈旭东拿出名片双手递上去:“您好,张小姐,我们是丽源公司的业务代表,这是我的名片。” 张小姐还在纳闷:“我并没有约你们啊。” “哦,是这样,昨天我们接到贵公司的一位小姐的咨询电话,一时记不清她贵姓,所以今天冒昧前来,是想跟张小姐当面介绍一下我们的饮水机。”说完递上资料。 “饮水机啊?”张小姐随意的翻看着资料,“对不起,我们厂已经有饮水机了。” “那请问贵公司用的是哪一种饮水机呢?” “就是市面上的那种开水器。” “那请问张小姐有没有算过这笔帐,一年贵公司的电费有多少?” “对不起陈先生,这个我们不便透露。至于饮水机,我们真的不需要。”张小姐显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就要把资料还给陈旭东。 “我想张小姐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实际上我们对贵公司使用的饮水机的用电量做过专门的测试,以200人为例,一天的用电量不低于50度。我们的饮水机采用高效节能原理,一天只用4度电,以现在每度电0.8元计算,单单电费这一项,一年就可以为贵公司省下一万元左右。”陈旭东速战速决,直指产品价值。 见张小姐眼神微闪,知道她听进去了,便不再催促。 果然,张小姐就说道:“我们怎么能知道,你们饮水机可以省这么多电呢?” “这个您可以放心,我们到时会免费帮你们安装一个电表,到底是不是省电,用数据说话。” 张小姐沉吟了一下,又道:“你们这是新上市的产品吧,我之前不了解这个品牌,质量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这个请张小姐绝对放心,我们的饮水机机身材质使用304不锈钢,使用寿命最少可达10年。绝对不会3-5年就报废。” “那我考虑一下吧,你把资料留下,有需要我会给你打电话。” “请问张小姐方不方便留下您的电话联系方式呢?” “没问题,我的电话是……” 直到出到厂门口,谭有福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轻易找到了一个潜在客户? 陈旭东对他说,这样巧的机会,一年也难遇上一个,如果不是随时随地的都不忘介绍自己的产品,又哪里来这个机会呢? 谭有福道:“万一这里没有张小姐,万一保安不给你进去,那你怎么办?” “果真这样的话,那么最后我们走之前也要留下来一份资料给保安室。然后记住厂名,地址。回去我们翻黄页,打电话总能套出负责人的信息的。这就是我们说的电话回访。不一定有效,但是我们一定要做,做概率。做的多了,自然就有客户了。” 谭有福受教的点点头。 说着到了跟学校总务主任约定的时间。 于是两人来到xx学校。 互相见过寒暄了几句,李主任就道:“陈先生,你们这饮水机太贵了,八千块钱一台,我们学校有七百多名学生,那要花好几万块钱啊。” 陈旭东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贵校的学生用水,主要是用厨房的锅炉供应的吧?” “对,我们的学生,冲凉、饮水,都是通过锅炉供应的。” “不知李主任您有没有想过一个安全性能问题。100度的高温开水,容易烫伤学生,同时锅炉存在失火、爆炸等危险性。 再说,学生课间就10分钟,想喝点水还要等到水变凉才能喝,效率非常低。 再者,水没有经过过滤,含有多种危害人体的杂质,生水与开水混合会产生阴阳水和千沸水,卫生健康方面存在不足。除此之外,还要设专职人员管理。 而我们的饮水机,全自动控制,不用专人管理,24小时有水供应。 最主要的一点是,喝温开水,不用等水凉,方便学生。” 李主任沉吟了一下,道:“不知你们的饮水机有没有卫生许可批文?如果是是做下来的话,水质卫生方面教育局那边也是有要求的。” 陈旭东马上保证道:“但请李主任放心,我们的饮水机获得‘广东省涉及饮用水卫生安全产品卫生许可批件’等多项认证,如果李主任还不放心的话,我们会在给您安装饮水机之后,直接在饮水机上取水免费帮你们到防疫站检验水质,我们到时凭着检验合格报告再来收款。” 李主任想了一下道:“只是这价钱方面能不能再少点了?实在是有点高啊。” “很抱歉,李主任,这是我们公司的定价。我们业务员是没有权力随意更改售价的。不如这样,李主任,我帮您请示一下公司领导,看能不能给您优惠一点。” 李主任便点点头。 陈旭东走出办公室,过了一会又回来了。 微笑着对李主任道:“不好意思,李主任,价格方面我们实在是不能少了,但是公司领导同意,可以给贵校赠送每台饮水机二套滤芯的优惠。原则上,我饮水机是每三个月要上门换一次滤芯,并收取成本费280元每套。现在赠送贵校每台饮水机两套滤芯,相当于这半年时间之内,您不用掏钱换滤芯。这可是专门给贵校的优惠呀,连那边的实验学校和培仁中学,都没能得到这样的优惠。” 李主任听得不住的点头:“那好,回去你给做份合同过来,我这边打算安装四台饮水机,等一下你跟我去看一下水电位置。” …… 一天下来,陈旭东一路发展新客户,跟踪老客户,见不同的客户说不同的话,以及应变能力都令谭有福十分的佩服。 陈旭东告诉他,应变能力是建立在对产品的熟悉程度上的。 只有对产品的专业知识熟悉到小至一个螺丝,才能面对不同的客户,做出不同的反应。 这就是为什么公司要求在跑业务之前先到车间熟悉产品的原因。 谭有福一一记在心里。 几天之后,陈旭东便放手让他自己一个人出去试一试。 接下来的每天,谭有福几乎都是以派单为主,基本见不到负责人。在一阵遍地撒网之后,终于收集到寥寥几个有效的信息。 这天,谭有福在办公室电话回访一个有意向的潜在客户。 “死(史)先生,您好,我是……”见对方不说话,谭有福又追问,“死(史)先生,您还在吗?死(史)先生?喂,死(史)先生……” 对方扔下一句话:“别再喊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说完就挂掉电话。 谭有福忧自不知,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个人脾气真大。” 又找了另外一个名单,把电话拨过去:“区(欧)先生,您好,我是……” 最后,谭有福有限的几个名单全部阵亡了。 没办法约见客户,谭有福只好不断的出去发资料,选择这个效率最低的方法。心想说不定会走狗屎运撞到一两单也好。 一个多月过去了,眼看三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谭有福一个单也还没签下来,面对即将断粮的压力,谭有福的心越来越焦急。 *** 顺德宝林寺。 依山构筑,巍峨壮观,金碧辉煌,端庄凝重的宝林寺是顺德的一大旅游景点。 风景如此优美,环境如此清静,这里作为佛教场所,香火兴盛,香客众多。 每当心情烦燥,谭有福便喜欢步行到此爬山,会让人心境平静。 从高高的峰顶俯瞰下面,看着一众为登山而来,为祈福而来的人显得那么渺小。 “老黄,你说,人们都说众生平等众说平等,是不是就真的是众生平生。 为什么有的人拼搏了一辈子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甚至有的没有片瓦遮阳,有的甚至连书都读不上。 可是有的人呢,生下来就拥有了一切,金钱对他来说就像粪土一样不值钱。 如果真是我佛慈悲,众生平等,我们又怎么会纵使日日奔波劳碌也一事无成?” “老谭,我不知道是否众生平等,但我知道这是我们的命,我们没有生成那种不劳而获的命。” “不劳而获么?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求我能劳有所获罢了。” “坚持住吧老谭,这么多个月你都扛下来了,也不差这一个月不是,你看我比你早一个月进业务部,现在也只是勉强卖了一台机够资格留下来而已。相信你也能做到的。接下来的一个月,就是奇迹发生的一个月了,我挺你啊老谭。” 谭有福苦笑,奇迹么,企盼吧,只求这半年的时间没有白费足矣。 “好了老黄,走吧,牢骚也发过了,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回去继续跑吧,妈的,我就不信我的运气这么差。” “走吧,我也要加把劲了,不然快没伙食费了。” **** 又一个月过去了,谭有福的业务水平也得到快速的提升。只是谈判技巧还不熟练。 这天,谭有福走出春天幼儿园,无耐的叹口气,这已经是他今天拜访的第二十几个客户了,还是没有购买意向。 谭有福看看天,咬咬牙,决定再拜访五个客户再回公司。做业务就是做概率,只有遍地撒网,才有可能网到鱼,如果你连网都懒得去撒,又何来的鱼? 回到公司,其他的人早已吃过晚饭了。 谭有福吃完饭,匆匆赶往业务部办公室,今天是每周一次的业务培训课。 业务经理胡德才已经在讲课,见到谭有福进来朝他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我们每天回来要整理自己的名单,分好等级,有意向购买又暂时不买的,要列为一级客户,做为重点跟踪对象,要定期回访。 暂时不考虑买的,又对我们的产品表现出一定的兴趣的,列为二级客户,也要定期回访,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有购买的意向了。 象一级,二级这种客户,如果是因为我们自己疏于跟踪而导致客户买了我们同行的产品,那就是我们业务员的过失,我们公司坚决杜绝这种情况出现。 对于那些对你的产品不屑一谈,甚至对你的宣传资料不看一眼的客户,我们把他们列为三级客户,但我们不能因此就对他们放手不管......” 谭有福边听边总结自己的不足,以便结合实际制定更好的方案。 会后,大家都在忙着做当天的业务报表,胡德才满意地走了。 大家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赵长生凑过来:“喂,老谭,今天见了多少客户?又是最后一个回来。我们大家都应该向你学习啊。” 周围传来不怀好意的低笑声。 黄志军有点担心地看看谭有福,见他不以为意,松了一口气。 陈旭东慢悠悠地说话了:“你们都没事干了啊。” “没有没有,陈哥,我们这不是在向谭哥学习吗,他是劳模,是我们的榜样,嘿嘿......”开玩笑,那可是陈哥的小舅子,老板当时都要把他扫地出门了还能看在陈哥的面上留了下来,可千万不能得罪狠了。 全公司唯一的女业务员古琳笑眯眯地接了句:“我们是该向谭哥学习啊,这样的敬业精神,连我们胡经理都赞赏有加呢。” 邱盛林故意搂着古琳的肩膀笑道:“我们最该学习的是古大美人,不管什么样的客户,只要我们古美人使出美人计,要多少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啊......” 伴着邱盛林夸张的惨叫声,古琳把邱盛林双手往下一掼,拍拍手道:“敢占老娘便宜,看你怎么死。”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也。”业务副经理罗永旺跟着调笑了一句。 陈旭东神色复杂地看了邱盛林一眼。 不过这嘻笑怒骂倒是缓解了刚才有点尴尬的氛围。 陈旭东拍拍谭有福的肩,安慰道:“慢慢来,象这种看人脸色和听荤话这种事情,是做业务的人最常见的,习惯了你也就习以为常了。” 谭有福却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业务上,每天打电话,跟踪旧客户,挖掘新客户,忙得天昏地暗。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出来跑单开始的第三个月,在大家都以为他就要被淘汰了的时候,终于接到了一家幼儿园负责人的电话,让他去签一台办公室用的饮水机的合同,也就是所有产品的最小最便宜的那款机型。 但这丝毫不影响谭有福兴奋的心情。 单不在乎大小,重要的是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他不再是那个即将被淘汰的业务员。 从幼儿园出来,谭有福激动的不行,不知道怎么表示好,突然奋力的请往前跑,跑了一段又折回来跑,在学校门口来回地跑了几趟,然后猛然停住,仰面大叫了两声:“啊!啊!” 在门卫下巴掉下来之前,跨上摩托车,呼地一声开走了。 开到半路,又猛然停下,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姐夫,我签单了,我签单了。” 电话那边没有任何回应,显然是还处在怔愣中。 谭有福却不管不顾地挂了电话。 可惜老婆没有手机,不然也可以向她报一下喜。唔,那就今晚过去找她算了。以后还要争取多签单,给老婆也买台手机。 谭有福出单了,在公司引起一片哗然,连晁总都惊讶,想不到这个自己最不看好的人竟能凭着一股蛮干劲也签单了。 出了单当然就能留下来了。 于是公司给谭有福划分了番禺区作为今后的业务区域。 第二十五章 转机 这天,刘若男正在做季度财务报表。发现公司的长期股权投资收益的账面价值方面,有点出入。 于是来到会计员小娜那里。 把会计凭证一一核对,发现有1500000元原计入资本公积的部分,没有按比例转入当期损益。 于是对小娜道: “……我们公司原来持有益阳公司40%的股权,2000年11月30日,我们公司出售所持有的益阳公司股权中的25%,出售的时候,我们公司账面上对益阳公司长期股权投资的构成为:投资成本,36000000元,损益调整为9600000元,其他权益变动6000000元,出售取得的价款为14100000元。 所以我们公司确认处置损益的账务处理应为:借,银行存款14100000,贷,长期股权投资----益阳公司-成本9000000元,益阳公司----损益调整2400000元,益阳公司其他权益变动1500000元,贷,投资收益1200000元。 除应将实际取得价款与出售长期股权投资的账面价值进行结转,确认为处置当期损益外,还应将原计入资本公积的部分按比例转入当期损益。 你看,还应该做多一个会计分录: 借资本公积----其他资本公积----益阳公司1500000元,贷投资收益1500000元……” 见她明白了,又来到会计员小陆那里:“……你配合业务员小邓给xx公司发一份催款通知书,给他们下最后通牒,如果他们还是这样拖下去的话,那么我们只能诉诸于法律途径……” “刘姐,这是这个月的材料入库统计表,麻烦您给签个字。”小蔡走过来道。 “好。” …… 忙了一个早上下来,刘若男揉了揉腰,三个月的身孕还没怎么显怀,但最近越发容易累了。 两人已经在附近租了一间单间的民房。 这样,谭有福每天从番禺跑业务回来,都能见见面,还能吃一顿自己煮的饭菜。 自2002年11月16日在顺德爆发的第一例“非典”患者后,2002年12月底,广东民间出现了关于一种致命怪病的传言,甚至说出在一些医院有病人因此怪病而大批死亡。 由于坊间流传煲醋和喝板蓝根可以预防怪病,因此市面出现抢购米醋和板蓝根的风潮。 不少人由于买不到米醋和板蓝根,转而致电在香港的亲友协助,病情这才传开来。继而扩散到全国。 很多机关单位都设点免费为路过的人群测量体温。只要一发现发热者,马上强制性隔离。 刘若男家就住在顺德人民法院的旁边。 所以每天下班,刘若男都要到法院门口测量一下体温才回家。以确保自己腹中胎儿安全健康的成长。 这种情况下,刘若男越发的担心谭有福在外面跑业务的安全。 每天回来都要用醋给他熏一下消毒。现在的醋已经出现有价无市的局面。夫妻俩都不敢掉以轻心,每天这样坚持着。 这种人心惶惶的日子,持续到年底的时候已经发展到车站停运。很多人有家不能回。 所以这个春节,刘若男夫妇就不能回家过年了。就连人多的地方也不敢去,出门都要戴着口罩。 同时,为减少外出被感染的风险,很多生活必需品也开始被大量抢购。 没想到随着这股浪潮,谭有福所推销的饮水机,得到机关事业单位的一致青睐。各地订单持续高涨。 2003年刚开年,谭有福就陆陆续续的接到了订单。而且还很多都是谭有福年前随便丢了一份资料的客户。 这天,谭有福正带着安装工人为刚开学的南村小学装的饮水机调试,遇到一个做文具销售的业务员正好奇地观看自己的饮水机。 谭有福热情地上前招呼他,给他介绍自己的产品。 业务员姓姜,对这种节能饮水机十分感兴趣。提出可以和谭有福资源共享。 谭有福自然十分乐意。 于是两人一见如故。 最后分手的时候,谭有福不但拿到了几个潜在客户的重要信息。 更是得到了一份堪称“葵花宝典”的整个番禺的所有学校内部联系手册。 上面居然还有镇长副镇长的联系方式。 谭有福高兴的心都要飞起来了,太有用了这宝贝。 回来以后,谭有福就琢磨着,既然镇长副镇长的电话都有了,那自然是事不宜迟,赶紧的把这两个当官的搞定。 几经邀约后,发现管教育这边的是钟副镇长。 几次推杯换盏之后,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了。 钟副镇长对这个实诚的年轻人十分喜爱,不断的为他介绍学校。 在这样强大的助力下,谭有福的业绩可谓扶摇直上,成了公司的红牌业务员,一时羡煞旁人。 有人问谭有福:“你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谭有福说:“是勤奋+自信。” 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在整理资料,他在练习谈判技巧,他在地毯式的搜寻有效的客户信息。 对自己的产品有着200%的自信。 当有客户怀疑产品的性能时,他敢把饮水机送给客户免费试用直到满意。敢拍着胸口说,我们的产品,绝对没问题。 *** 2003年5月,“非典”疫情在全国范围内蔓延,已经达到白热化的程度。 已经辞掉工作的刘若男,孕期已经八个月了。 商量后,两人还是决定回老家待产。 当谭有福把刘若男送到佛山火车站时,这里的人已经严阵以待。 对所有进出的人群,都要激光测量体温才可放行。 送走了刘若男,谭有福松了口气,更是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第二十六章 新生 2003年7月13日凌晨四点,挣扎了一个晚上,就快疼的麻木的刘若男觉得身上一空,就听医生在一旁高兴的道:“生了生了!” 接着是婆婆的惊喜呼声:“哗,生了个男孩。” 不过,这孩子怎么不哭呢? 刘若男有点着急。 只听见那医生用手在婴儿屁股上用力拍了几巴掌,小小的婴儿这才“哇哇”的哭起来。 医生把光溜溜的刚出生的孩子抱到刘若男眼前让她看。 刘若男疲惫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小的婴儿全身红彤彤的,眼睛紧紧闭着,正张着无牙的小嘴哇哇啼哭,湿漉漉的头发上,以及邹巴巴的小脸上,还有厚厚的一层胎垢。 真丑。 刘若男含着泪笑了,心里暖暖的,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喷薄而出,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出来。 刘若男看过之后,医生就把婴儿抱到旁边去过磅,一称,6斤4两。 刘若男就吩咐,说自己有乙肝小三阳,要医生立即安排给婴儿打防疫针。 等到医生给婴儿打完针,这才把大人孩子送到病房。 尽管已经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但看着只顾守着孙子一脸满足的不识字的婆婆,刘若男只好挣扎着去办了住院手续。 天亮了,医院的早餐送过来后又买了早餐,报了中餐早餐。 勉强吃了一点瘦肉粥,就再也撑不住睡倒了。 8点,医生上班,每天例行检查的时间到了。 刘若男迷迷糊糊的听到医生的各种声音,总也睁不开眼。 感觉有人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好几下,刘若男努力了半天才睁开眼。 护士笑着轻声叮嘱:“这是今早上要吃的药,中午的和晚上的到时侯会再送来。现在是要给你打针,请你配合一下。” 好不容易打完针,护士又说道:“这三天打针的时间就先不要给孩子喂奶,孩子今天就先给他喂点温开水,明天以后孩子要实在饿了就给他喂点奶粉。有什么情况你记得随时叫我们。” 刘若男一一答应着。 好不容易医生都走了,刘若男累得倒头就睡。 午餐时间到了。 刘若男觉得自己都还没睡多久,又被叫起来了。 起来先看了一眼儿子。 小家伙闭着眼睛呼呼大睡,只有核头大小的两只小手,紧紧握着举在两边脸侧。身上是刚穿好的系带的薄夏衫,开裆裤下还系着一条从大人的旧裤腿上剪下来做成的尿布,腰间绑了一根橡皮筋用于固定。 刘若男看得心都化了,再多的辛苦也已被初为人母的幸福感取代。 婆媳俩吃过午饭,就给孩子喂水。刚出生的小婴儿不哭也不闹,闭着眼睛只管呼呼大睡。装了一点温开水的勺子刚送到嘴边,他就抿着嘴吮了几小口,然后又呼呼大睡,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婆媳俩看的都笑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刘若男这才有空到楼下的公用电话打电话给谭有福报平安。 谭有福在电话里面详细的问了各种情况,又感谢她为自己生下儿子。并抱歉说现在因为业务繁忙,实在没有时间回家。但保证自己一定会抽出一两天时间回家看看她们母子。 刘若男一一答应着。 谭有福临挂电话又忍不住想要探听儿子的样子。 “对了……老婆,儿子长什么样,跟我讲讲吧……”谭有福低低的问。 “嗯……”刘若男宛然一笑,瞬间来了精神,“小家伙好小好小,我估计也就是你两只手捧着那么大一点儿……他的脸蛋估计只有你手掌心大,哦,不!估计还不到!嗯……他的眉毛像你啊,鼻子长得……也像你……小嘴也像你!呀!整个就是一个小号翻版的你!” 谭有福脑海里想象着儿子的模样,越想越激动,恨不得马上回去看看。 挂了电话,刘若男又打电话通知了娘家人,这才回到病房。几乎是头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感觉没睡多久,又被儿子的哭声吵醒了。 小家伙终于拉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泡黑乎乎的胎屎。 小家伙哇哇地哭着,小手小脚有力的踢蹬着。 婆婆熟练的给他换了尿布,又把胎屎像珍宝一样装进医院专门的器皿里。 一切都收拾好了,婆婆又给他喂了一点温开水。 也许是饿了,小家伙一碰到水,就有力的吮吸着,没多久,便又举着双手呼呼大睡了,时不时的还无意识的用小嘴做了几个吸吮的动作。 刘若男看的直笑。 下午2点,婆婆跟着护士到医院专门的婴儿澡间给婴儿洗澡。 回来的时候。刘若男看着舒坦的呼呼大睡的儿子,感觉又不一样。 乌黑的浓密的头发,干干净净的小脸,不像别的婴儿一样粉嫩粉嫩的,而是带有一点微微的黑红。 不久,公公来了。 1米8的公公和1米4的婆婆站在一起,成了医院独特的一道风景线,就连病房里的病人都多看了几眼。 公公小时候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人不傻,但反应比较迟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木纳。 婆婆少不得叮嘱他要如何喂鸡,如何喂鸭,喂多少,牛要几时牵出去放,几点钟回来,回来后要怎么煮饭,怎么煮煮多少,怎么关门…… 等等事无具细都一一交代了个遍,这才让他回去。 回去时公公依依不舍的盯着孙子,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半天挪不动脚。 婆婆看了笑道:“行了,要抱孩子等以后吧,现在孩子还小,你粗手粗脚的,抱不了。” 公公这才走了。 刘若男刚想睡会儿,又陆陆续续的有人来,父亲,几个姐姐,对她嘘寒问暖,刘若男痛并快乐着,又累又开心。 直到护士过来赶人,说产妇需要静养,你们这么多人来打扰,产妇怎么休息。众人这才走了。 睡了一觉起来,儿子也醒了,拉了一泡尿,刘若男趁着儿子安静,就叫婆婆教她抱孩子。 小小的孩子软乎乎的,刘若男双手僵硬的平平举着,一动不敢动,像是抱着一块易碎的稀世珍宝。 婆婆看得直笑,纠正刘若男的抱姿:“……要让宝宝躺在你的臂弯里……对,尽量横着抱……抱起来时要一手托着宝宝的屁股,一手托着宝宝的头部,对……” 刘若男学得很用心。 宝宝不哭也不闹,睁着只眼,另一只眼半开着,时不时打个嗝,小舌头偶尔伸出来一下又缩回去,头轻轻的动了动,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打了个小哈欠…… 刘若男被儿子萌的哈哈大笑。 婆婆笑着道:“这孩子,他可懂得真多。” 连病房里其他人都看的直笑。 等婆媳俩过足了一把瘾,小婴儿又呼呼大睡了。 刘若男也趁机休息了一下。 刘若男半夜起床时,想着宝宝一天都没吃过东西,只喝了一点水,看看是不是给喂点奶粉。 谁知道一摸孩子,浑身滚烫,刘若男吓得面容失色,赶紧叫醒婆婆。 婆婆一看,也吓得慌了神,急忙按下紧急呼叫按铃。 很快值班医生和护士就都赶过来了。 第二十七章 去意 医生赶紧拿起听诊器就听,半晌才面色凝重的放下。 “医生!”刘若男一把抓住医生的手,眸里都是慌乱,“我儿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位妈妈你先不要着急,情况是有点不容乐观,不过结果怎么样还要等明天抽血化验才能确定。现在我给你开一份转诊单到二楼的新生儿科就诊。”医生安慰道。 二楼的住院医生一探温,不得了,已经四十度了。赶紧的用酒精全身擦拭一遍。又是打针又是吃药。 刘若男看着这么小的孩子要受这么多罪,心痛的恨不得受罪的是自己。 “如果天亮还没有退温的话,这个药还要再吃一次。”医生最后交代,“不过你们要把住院手续办到新生儿科来,以便我们随时观察。” 婆媳俩眼睛不眨的终于守到了天亮,所幸没有再持续发高烧。 经抽血检查,是得了新生儿黄疸。 医生说,新生儿黄疸是新生儿时期,由于胆红素代谢异常引起血中胆红素水平升高而出现于皮肤、黏膜及巩膜黄疸为特征的病症,是新生儿比较常见的病症。无需太过担心,很多孩子出生都会出现这种情况。需要采取一定的治疗手段。4-6天左右只要退黄就可以了。 “什么!”刘若男一听说儿子要接受治疗,当下就想到了最坏的打算,只觉得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降低黄疸,一般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是光疗法。把新生儿放在光疗箱里,用紫外线照射,达到降低胆红素的目的。所以你们不要想得太严重了。”医生安慰道。 尽管如此,刘若男婆媳俩还是心悸不已。 *** 孩子进了光疗箱,刘若男却久久不愿离去。 保温箱里,那小家伙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小脸蛋让人看着可怜极了。他紧紧闭着双眼,睡的很安详。刘若男看着看着,忍不住就流下眼泪。 只穿着一件小衣服的小娃儿,因为黄疸,他的皮肤黄黄的,身上露出来的部位也有黄黄的颜色,可是刘若男看着,只觉得这是天下最美丽、最可爱的……小宝宝! 刘若男转头哽咽的问医生,“医生,宝宝这么小,又要那么久才出来,那他吃什么啊?” “这个你放心吧,我们医院无菌科室有专人负责宝宝饮食的,”旁边的医护人员解释道,“这位妈妈,这里面要保证无菌才能确保宝宝健康,还是请您先回去休息吧,宝宝不出保温箱,是不能探望的,现在已经……” 刘若男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老公就在身边,有个肩膀给她靠一靠。 刘若男心里忽的不开心。 生儿子他没回来,儿子生病他也没回来,她一想到这么多的压力全都要她一人承担,忽然无端端的有些怨恨起来。 可是想着他的为人,想着他为了这个家没日没夜的工作,她又不忍心任性了。 她呆呆坐了许久,什么也不说,就一直默默的流泪。 婆婆看着不忍心,跟她说道:“儿媳妇,你别哭了,坐月子呢,这样子对身体不好。”看着儿媳的情绪不稳,实在是放心不下,又道,“要不跟有福联系一下,让他先回来一趟……” 刘若男最终决定还是得给谭有福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传过来谭有福的声音:“老婆……” 刘若男委屈得喊了一声:“老公……” 一喊出声,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谭有福心里一慌,喉咙处像是被人掐住一般。声音满是心疼:“嗯,是我。出了什么事了吗?” 刘若男断断续续的告诉他情况。 谭有福听得心里酸酸的,听见她这么无助的样子,他忽然恨死了自己的狠心。她还在坐月子,他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都不回家看看?! “好了,别哭了。”谭有福温柔的安慰,“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们不管,都是我不好……别哭了,别哭了……” 刘若男胡乱的摇头,不说话,只是哭。 谭有福心里木然一片,被哭声弄得乱了,也无端端的心慌起来。 “我会想办法抽时间回来的。另外,如果小家伙可以出保温箱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嗯?” 放下电话,旁边陈旭东忙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谭有福心情沉重的道:“儿子得了黄疸,有点严重。你也看到了,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得开?先观察观察吧。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再回去也不迟。” 陈旭东点点头,道:“上次跟你提的事考虑得怎样了?” “按照老晁这样的行事作风,确实很难呆得长久下去。不过我手头可能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你也知道,半年没发过工资了,我的钱都拿不出来。” “要不你拿出五万先占着个名额,等女子学院那五百台机的提成发下来,应该还有好几万吧。” “我觉得差不多,不过老晁越来越抠门了,把成本价提得那么高,真没几个钱赚。要不然会更多。”谭有福愤愤道。 “嗯。那你准备一下,我跟那边说一下,你先出五万的股,后期看情况再增加。” “姐夫,要不我借钱给你入股算了,我跟人家又不熟,人家也只认你。”谭有福考虑了一下道。 “你放心好了,他们人不错的,跟我很合的来。只是我没那个当老板的命,我还是老老实实打份工算了。” “你就是想太多了。”谭有福道,“不过我确实想搏一搏,一辈子穷怕了,看这次能不能翻身。” 陈旭东起身拍拍谭有福:“那就这么说定了。”又叮嘱一句,“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放心吧。” 第二十八章 出院 夏日里,热浪翻滚,热烘烘地烧烤着大地,只要稍稍动一下,就会汗流狭背。病房里的电风扇呼呼的转着,连风都是热的。 刘若男又偷偷看了一次在保温箱呆着的儿子,见没什么意外,这才安了心。 觉得身上粘乎乎的难受,刘若男忍不住道:“妈,我想洗个澡。”缝了三针的产道伤口牵扯般疼痛,大腿的抽筋也没好,孕期的浮肿也没消退,走路都觉得吃力。 婆婆为难了,按说坐月子的产妇不能洗澡,以免受了风寒,可是现在的年轻人好像没那么讲究了。再说,这大热天的,也确实够受罪了。嗯,儿媳妇只有一个,要对儿媳妇好,以后她才能对自己好。 想毕,对刘若男笑道:“今天咱就不洗了,等一下我打点开水给你抹一下身子,明天就三朝了,到时再泡点姜水放里面一起洗,也可以驱驱寒。” “好。” 晚上擦了身子,刘若男舒坦的顿时觉得连空气也清爽了几分。 这时同病房的另一个产妇说肚子饿了,要吃宵夜。她的婆婆就问要不要一起去。 刘若男的婆婆问刘若男道:“我也去给你买一份吧,听说医院外有家店做的好手艺,晚上很多我们医院的病人都去那里买过宵夜。” 刘若男听了有点意动:“都有些什么?” 旁边那个婆婆就眉开眼笑的介绍:“有面条,鱼片粥,鸡肉粥,猪肉粥,牛肉粥……我儿媳妇昨天买了一份牛肉粥,我也吃了一点,啧啧,那味道,鲜美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要不你们试试?今天我们还去那家店买。” 刘若男听了,不由就口舌生津,本来若有若无的食欲完全被勾起来了。不由暗暗咽了口口水。 婆婆看了暗笑。就问想她吃什么。 刘若男商量着:“妈,我听说牛肉粥可以下乳,要不我们吃那个?” 婆婆摇了摇头:“你那种病还是不要吃牛肉了吧。” “那要不我们吃青菜肉末粥也行啊。” “青菜寒,月子期间不能吃。”婆婆直接拒绝。 青菜都不能吃?真是……这受的什么罪啊! 刘若男暗暗腹诽,不由泄了气,连食欲都降了不少,蔫蔫道:“那吃面条吧。一小碗就可以了。” 婆婆立即高兴道:“这个好,到时打几个鸡蛋进去,补补身子。” 刘若男有点兴味索然:“吃不了那么多,少买点,一个鸡蛋就可以了。” 等到俩婆婆把东西买回来,买的居然全是面条。一打听,粥全卖完了。 不过,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呢?难道不是买了面条回来吃,而是去打了一盘洗脸水? 在刘若男的疑惑中,对面那个产妇已经开始咕噜咕噜的吃起来了。 原来不是洗脸水,真是面。 这盘大的,得多少面啊。 对面那个婆婆看得眉开眼笑的直点头。 刘若男的婆婆也羡慕的笑道:“一大盘全是面,打了10个鸡蛋……我还想帮你也叫这么多,又怕你吃不完,就只叫打了2个鸡蛋……” 可千万别。刘若男心里道,拿起碗筷,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食欲,再看看对面,越发觉得饱了。 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婆婆一脸的惋惜,劝道:“吃得多才有奶水喂孩子。” 刘若男:“……” 吃完没一会,对面小婴儿醒了。 那婆婆抱起来换了尿布,交到孩子妈那里喂奶。 好个大胖小子。刘若男婆媳俩同时心里暗赞。 刘若男婆婆就问:“……几斤重啊?” 对面婆婆笑得一脸的褶皱,开心得恨不得跟所有人分享这个好消息:“……八斤重,出生时还以为难产,没想到顺产就出来了,哎哟,这么大个大胖小子,……奶水又足……吃饱了就睡,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婆婆十分艳羡的听着,符和着,再看看那小宝宝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奶水,只眨眼的功夫就喂饱了。 不由得就把目光移到儿媳妇的胸口,不由心里暗暗叹口气,儿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奶。 刘若男莫名的就读懂了婆婆眼里的含义,不由有点囧。 过了一会,再婆婆第n次把目光扫过来时,终于忍不窘道:“妈!” 婆婆讪讪的摸摸鼻子:“……咳,还没胀奶吗?” 刘若男有点不好意思的轻轻点了点头。 “那要多用热毛巾敷敷胸口,等宝宝从保温箱出来了。就可以喂母乳了。” …… 折腾了一天,刘若男也累了,眼睛半开半闭之间。只见对面的产妇在挤奶,下面用脸盘装着。 刘若男睁大了眼睛。 那产妇就笑:“宝宝吃不完。每天都要挤掉很多。” 这时别说婆婆羡慕,连刘若男都羡慕了。有这充足的口粮,宝宝才好带啊。 刘若男轻声问:“你家宝宝也是黄疸吗?” “是啊,今天刚退了黄从保温箱里出来。” “你家的是第几天进的保温箱呀?呆了几天?有没有反复……”刘若男迫不及待的问。 “我的是出生第三天出现的黄疸,到现在都一个星期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听说很多小孩都有的。” “嗯……那你喂奶……” “可以挤到奶瓶里交给护士喂啊。” 刘若男点了点头。 正说着,走过来一个拿着奶瓶的护士。 众人全都看向她。 护士刚要说点什么。 眼睛正好扫到正挤奶的产妇。 惊呼一声快步走上前:“哎呀,快别挤了,快别挤了。有人等着这口奶水救命啊。” 见众人一脸的疑问,又道:“今天早上在医院门口捡到了个女弃婴,看样子是个早产儿,只有三斤多点。抢救了半天才好点了,却不肯吃奶粉,我们只好各个产房的给她求母乳,奈何很多产妇要不就是刚生完孩子还没下奶,要不就是奶水少不够吃,我就想来到这里试试,哎呀,幸亏遇上你了……” 第三天,刘若男终于听到了宝宝退黄的好消息。一直吊在胸口的大石这才落了下来。婆婆也是合着手念起佛来直庆幸。 孩子也终于吃到了母亲的第一口初乳。 还没高兴多久,又说儿子的黄疸指数又升高了。 刘若男的心就像这过山车似的一忽而高,一忽而低。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结果医生说要暂时不要喂母乳,等到完全好了再喂。 只好又停了母乳,眼巴巴看着儿子难受的样子,刘若男痛苦不已。 一个星期后,医生终于宣布小宝宝脱离危险,不用再进保温箱了。一家人高兴的喜极而泣。 等拆了伤口上的线,刘若男就出院了,回到家里,一家人都很高兴。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小宝宝谭允贤就到了办十二朝(zhāo)的日子了。 贵港人没有办满月酒的习惯,一般会给孩子过十二朝,实在是情况特殊的话就办十一朝。 这一天,狂风大作,暴雨倾盘。 路上到处是被连根吹起的树木,终于把已经出了门还没来得及过来的客人又被大风刮回去了。 看着采买好的食材,婆婆叹了口气。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已经是两天后了。 客人这才又重新登了门。 众人说起这场暴风雨,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几姐妹就聊起了家常。 说到三姐一家,大姐摇着头:“……还是离了婚,男的赔了一笔钱给三妹,还帮着在香港上了户口,三妹现在好像是在香港那边开个药店……上次那男的带八妹回家,爸都不愿意见他们。” 在工商局工作的七姐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年三姐好心叫她出去见见世面,她却恩将仇报,哼!” 众人都嘘嘘不已。 六姐神秘的低声道:“你们知道吗?那个谢河生,现在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长了。” “真的,你怎么知道?” “上次我们村有个人要帮孩子进木松学校,这不是不够条件吗。听说我是长塘的,跟谢河生一个村,就托我走走后门……” 不知为什么,刘若男听了这个人的消息,感觉心里再没有一丝波澜。 晚饭后,众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谭有福的大舅妈留下来和婆婆叙叙旧。 因看到小宝宝吃奶的时候有点奇怪,就问:“这几天他吃奶是不是老咬你呀?” 刘若男点了点头道:“……这几天是喜欢咬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舅妈点头道:“是了,我曾经见过一个小孩子,也是月子里就喜欢咬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后来出月了小孩的牙齿长出来了才知道是长牙了。” 刘若男婆媳俩都不敢置信:“月子里就长牙,不可能吧?” “那你看看他牙床,看有没有白白的像牙齿一样的东西?” 刘若男捏着宝宝的嘴巴往里看,还别说,真有两个不明显的小牙印。 婆媳俩慌了:“那怎么办?” “我要是没见过我也不相信。后来听说这么小长牙齿对宝宝发育不好。要把他的牙齿给拔掉才行。这方面我们不懂。要有懂得的人来弄才行。” 刘若男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生生要他承受“拔牙”之痛,想想就不寒而栗。可是,如果是影响儿子发育的话…… 婆婆想到一个人:“我倒是知道有个妇人,有的人家的小孩得疳积了,都会叫她来挑手指放血。不知我们这种情况她会不会。” “那应该是会的,你赶紧叫过来,要是长出来了可就不好办了。”大舅妈说道。 很快人来了。 只见她用手指甲在儿子的牙床上来回地拨弄着。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刘若男还是被儿子的尖利的哭声哭的心乱如麻,心一抽一抽的疼。心想,这土方法到底行不行的。要不还是送医院算了。 送走了妇人,刘若男抱着犹在抽泣的儿子轻轻的哄着。直到睡着了,还时不时的抽噎一下。 刘若男看的心疼不已:“要是你爸爸在这里,肯定会心疼得打妈妈了吧。”想到这里,又噗嗤一声笑了,“或者该打你一顿,叫你坏,咬妈妈。” 顺德大良。 总经理办公室,戴着金丝眼镜的晁先生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办公室安静的只听见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良久,晁先生问道:“他真的叫你过去帮他?” 对面一个男声道:“千真万确,他还从公司里挖了那个烧焊师傅阿雄,答应工资是这里的两倍。”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给我继续盯着他,有什么情况你再来回我。” “是!” 室内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良久,晁先生才重重地一拳捶在桌子上,眼神阴鸷,冷笑着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外乡人,居然也敢在我的面前动心思,活腻歪了你。” 第二十九章 回家 番禺大学城。 谭有福正和陈春友、姚双喜两个安装工一起走出来。 “先找个饭店吃餐饭,大家都累了。”谭有福招呼道。 “谭哥,跟着你我们可是整天吃香喝辣的啊,天天有机装,天天拿提成,羡慕死那帮小子。”姚双喜咧着嘴憨笑。 陈春友也很高兴:“是啊谭哥,到时候我们番禺区单售后这一块的业绩,都赶上其他区域业务员的销售业绩了。” “那当然,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申请常驻番禺,不用天天回公司了。”谭有福信心满满。 三人一路说笑着来到了饭馆。 “来,今天哥高兴,菜你们随便点。”谭有福豪情万丈,“不过酒不能多喝,等一下吃完饭还要开车回公司。攒足劲明天抓紧时间装机。” “好嘞,没问题,这一百台机,保证五天之内给你安装完成,耽误不了你的事。”陈春友就差拍胸口了。 点了菜,三个人高高兴兴的吃喝起来,一天的疲惫仿佛也一扫而空。 酒过三巡,人有三急,谭有福起身道:“你们先喝,我去去就来。” 姚双喜也站起来道:“一起,一起。” 等到两人不见了身影,陈春友一扫刚才微醺的表情,四下里看了一下,快速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什么东西,迅速打开后抖落进谭有福的汤碗里,用筷子搅动了几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又是那个朗朗而笑的陈春友。 等到两人重新坐回位置。 陈春友笑呵呵的给他们倒酒:“来,来,满上满上,再来一杯。” 三人一饮而尽。 姚双喜感慨道:“谭哥今年挣了不少吧?整个大学城都是你的客户了。妈的,我都想跟着谭哥跑业务算了,做个安装工人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谭有福笑:“跑什么业务啊你,到时候我们番禺设了点,你们跟着我在这里做安装,做售后,保证天天有做不完的事,一样能挣大钱。” 陈春友赞同的点点头:“没错,只要跟着谭哥,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拿起酒又给三人满上,“来来来,干杯,干杯。” 姚双喜也站起来:“为我们的明天,干杯!” “干杯!” 三人一饮而尽,同时朝对方亮了亮杯底。 “吃菜吃菜!” “不过我听说你们业务员也真不容易啊,公司好像有好几个月没给你们发工资了吧?啧,这老晁可真是抠门,要是我啊,早就干不下去了。”陈春友愤愤不平的道。 谭有福吃了一口菜,说道:“工资倒是没怎么欠,跟你们一样只压了一个月。不过提成就没那么好拿啰,你们知道吗?”谭有福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五个月啊,足足压了五个月。哥现在穷哪,日常开支有时候还要写借条向公司借。唉!” 陈春友拍着桌子的:“这样的老板还干个鸟啊干。要我说,你们就应该集体抗议,跑到他家里去找他要钱。” 谭有福抬手制止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就好了。来来,吃菜吃菜……” 陈春友忿忿不平地坐下。 三人终于吃饱喝足,结了账往外走。 陈春友偷个空隙,偷偷跟谭有福道:“谭哥,反正你也要另起炉灶了,干嘛还要来番禺设分点?你现在辞工的话不就可以可以拿到钱了吗?不过……如果是我,我一定把收回的货款用来抵工资,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根本不用再在这里看他脸色。” 谭有福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是夜,总经理办公室。 晁先生用手指轻敲击桌面:“事情办的如何了?” 陈春友低头恭声道:“事情很顺利。” “那好,接下来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晁总。” 刘若男最近很喜欢看着儿子小肉团子一样的一天一变样。藕节般的小胳膊小腿白胖胖的正有力地挥舞着踢蹬着,脸上粉嫩嫩的肌肤像刚剥了壳的鸡蛋,又放进脂粉盒里打个滚,粉红粉白的煞是可爱。 “爸爸说,过几天就回来看你喽,你高不高兴呀?”刘若男轻轻点点那殷红的小嘴笑道。 儿子手舞足蹈的踢蹬着双腿,似乎在说:“高兴高兴。” 刘若男看得哈哈大笑。还没笑完。一泡尿呈抛物线从天而降,浇了她一头一脸。 刘若男满头黑线,轻轻拍着儿子的小屁股,嗔骂道:“真是个坏小子。” 儿子用那双黝黑的眼珠子盯着刘若男。稍稍停了一刻,便又开始踢蹬起来。 刘若男看得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无奈的点着他的额头轻笑:“你呀,……” 母子俩玩了一阵,就听外面婆婆叫:“九妹,热水烧好了,把宝宝抱出来洗澡吧。” 每天的洗澡时间都是正午1到2点钟,这样既不会太凉,也不会太热。 取一个婴儿的浴盆,倒进去一桶调好的温水。就把儿子的小裤子剥掉,先从小脚丫着水,慢慢没到小腿,大腿,直至屁股。等他适应了水温,再慢慢的脱了衣服,全身泡进水里。 夏日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小家伙舒服的吐着舌头,紧握着双拳,时不时的蹬一下腿。 婆媳俩一人托扶着他,一人给他洗着。洗洗脖子,腋下,再到肚脐。脐带已经结痂脱落。伤口愈合得很好,已经不怕水了。两条小腿像藕节一样满是褶皱,得一点一点掰开来才能洗。 旁边早留了一桶热一点的热水,时不时的舀一点加进去。翻过来,洗背背,小屁屁。再翻过来,让宝宝玩会儿水。头顶上的胎垢已经快看不见了,用棉棒蘸点花生油轻轻的擦拭几下。 洗完澡,大浴巾一包,抱到床上擦干净,再扑点爽身粉,嗯,一个香喷喷的小娃娃就出来了。刘若男抱着半天亲不够。 又倒点宝宝按摩油到手掌心,刘若男轻轻的在宝宝的背部按摩着。 宝宝舒适的吐着气,刘若男看着儿子,眼神温柔得溺出水来。 在宝宝满月的这一天,孩子爸爸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宝宝,谭有福幸福得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老婆,辛苦你了。”谭有福温柔的看着刘若男,“不过幸好你争气,第一胎就生了个男的,这样妈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嗯,虽说我也不赞成重男轻女,但老人家的心愿我们能满足,我也挺高兴的。”刘若男十分赞同老公的想法,然后问道:“……回来多少天啊。” “对不起,老婆,事情太多了,只能回来一天,明天就得走了。”谭有福亲亲孩子,又亲亲孩子妈,满怀歉意。 刘若男虽然有点失望,但老公是去做正事,又怎么会怪他? “没关系,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忙你的去吧。不过要注意身体,累了就休息一下。” “我知道了老婆。”谭有福满脸都是笑意,“对了老婆,我最近在忙着筹备新公司,我和两个朋友在东莞合伙开了一间工厂,到时我们自己生产,自己销售,再也不用打工了。” 刘若男很意外:“怎么那么突然,以前也没听你说过。” “前阵子就有这个想法了,只不过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谭有福又亲了亲儿子,小家伙伸了个小懒腰,又打了个哈欠,谭有福的笑意便从眼里溢出来,“是姐夫介绍的朋友,三个人合股,我只出小头,有个大老板投资80万,另外一个股东也像我这样只出10万块。” 刘若男心里有点担忧。 如果真有这么好,姐夫为什么自己不做? 间接认识的朋友,也不知道可不可靠。 再说老公现在跑业务满打满算还不够二年的时间,可以说根基还浅。 按现在的销售业绩,如果能再跑个一两年,是不是更容易出来自己单干。 不说别的,单说资金这方面就不占优势。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这投进去的10万可以说已经是倾己所有了,这万一有个突发事件,恐怕很难再有钱拿出来。 还有,新厂开张后还要一定的时间才打得开局面,资金周转方面也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刘若男便道:“人可不可靠?” 谭有福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好了,一个是开几间学校的大老板,一个是他的亲戚,现在还在其他公司上班。我们厂开张后,他们两个人不参与工厂的日常管理,全权由我负责。他们只参与分红。”又开玩笑道,“他们看中的是你老公我的能力。” 刘若男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不放心,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下。 谭有福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想什么,笑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实在要是败了,大不了到时重新跑业务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不管什么时候,我总能养活你们的。” 刘若男想了想,也是,男人天生就是冒险家,那自己就先不管了。 想到这里,刘若男就微笑道:“好,我老公这么厉害,肯定是没问题的,那我就祝老公旗开得胜。到时我去给你们管账。” 谭有福高兴得哈哈大笑。震得怀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孩子在梦里扁了扁嘴。 看到儿子马上要哭出来的架势。刘若男赶紧接过儿子,轻轻的摇晃着,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刘若男把儿子放到床上,只盖了一条毛巾在他的小肚皮上。 转过头又问:“有没有决定什么时候辞工?” “厂址前段时间已经找好了,彻底搬过去的话应该就这两三个月吧。现在我们公司在番禺设了个点,不用天天回公司报到,我过东莞办点事也方便点。” “我觉得还是少过去一点的好。”刘若男担心,“小心给你老板知道了。” “老婆你放心,我也不是经常过去,那边还有两个人呢,他们也办事的。再说,我挖了公司的一个装配师傅跟我过去,现在也住在番禺,他不会说出去的。” “还是小心点好,人品方面要了解透了,不然有个什么事情就来不及了。” 谭有福点点头,靠在床上闭上眼睛假寐:“老婆,最近我总感觉到头有点疼,不知道是为什么。” “来,我看看。”刘若男轻轻在他的头上按摩着,“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告诉你要注意身体你就是不听。” “嗯,我也觉得可能是事情太多了。等事情安定下来就好了。”谭有福舒服的叹了口气。 第三十章 抢劫 只在家住了一晚,谭有福就在妻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上回程之路。 匆匆回到公司,销了假,又到财务那里拿了几份收据,就回到了番禺。 此时,陈春友接到晁先生的电话:“给我留意点,明天仲元学校要收7800元现金,给我盯紧了。” “放心吧晁总。”陈春友保证道。 谭有福回到番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排姚双喜到石基中学维修,然后又把陈春友叫过来: “今天大石小学那里有台饮水机不出水,正好我也要到那里收款,等下我们一起走。然后顺便到沙溪小学那里看一下水电位置,明天要装一台机。” 大石小学。 谭有福从办公室收了现金出来来到教学楼,正好看到陈春友在打电话。于是上前道:“修好了吗?好了我们就走吧。” 陈春友答应一声,忙收拾了工具包一起出来。 两人来到沙溪小学看过位置,量好场地,计算好明天要带的材料,已经是下午了。 谭有福叫陈春友先走,自己则去找银行把钱汇回公司。 公司规定,凡收到客户的货款必须当天交到公司财务处,像他们这种分销点如果不是收到支票必须交回公司外都可以通过银行转账的方式汇回公司。 谭有福把摩托车开到一家农村信用社门口,锁好摩托车,下来打开尾箱,把公文包拿出来。 正要走进银行存钱,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旁边窜过来一个人劈手夺过公文包,转身快速跑到旁边早已候在一旁的摩托车飞一般的坐上去。那摩托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开跑了。 等谭有福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摩托车已经消失在人流中。 银行门口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有的亲眼目睹刚才的飞车抢劫事件,还在目瞪口呆的看着摩托车离去的方向,有的还没发现,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抢劫事件,似乎对旁边的人没造成什么影响。 没多久,银行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谭有福只觉得血液倒流,有一瞬间有种失控的感觉,脑袋里叫嚣着各种负面情绪,谩骂,颓废,紧张,震惊,愤怒,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想追上去,劫匪已经了无人迹。 想就这么算了,又不甘心。心里就像压了一个千斤坠一样,沉重不已。 最终谭有福心存最后一丝侥幸,来到银行的营业大厅,给保安说了事情的经过。想通过银行助自己一臂之力揪出凶手。 银行方深深地表示同情,同时也表明无能为力的立场。 有几个刚才目睹整个过程的人窃窃私语地纷纷议论着。 “看,就是他,刚把包拿出来就被抢了。” “这人真倒霉,看现在哭丧着脸的样子,估计被抢了不少钱吧。” “是啊,这治安也太差了,上次有一个女的走在路上,也是被飞车抢劫,把手都跌断了……” 谭有福不知道怎么回到住处的,只觉心情抑郁到了极点。 钱没了还可以挣回来,重要的是一些重要的客户资料也被一起抢走了。这对于一个业务员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没办法,只好先把银行卡,身份证等都挂失了。 思虑良久,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公司。 谭有福向晁先生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并表示希望得到公司的谅解而不要自己垫付这笔货款。 电话那端传来晁先生低沉的声音:“小谭啊,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如果说要公司垫付这笔货款,那不合公司规定啊,如果人人都这样子,公司岂不乱套了?” 谭有福也知道,这责任应该自己承担。但人在困境时,总会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是啊,如果这样可行的话,那就会有人挺而走险谎报军情,借机贪默公款。 “抱歉,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了。”谭有福道。 “没关系没关系,虽然我也很想帮你的忙,但毕竟公司有公司的规定,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只希望你以后在财产安全方面更加注意一下。”晁先生道。 放了电话谭有福总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无处发泄。抑郁的心情直到晚上都没有消散。 陈春友和姚双喜十分同情谭有福的遭遇,不断的安慰着谭有福,不时愤愤不平的大骂劫匪无法无天。 等到只剩下谭有福和陈春友两人时。 陈春友还在为谭有福抱不平:“……老晁怎么是这样的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工资又不按时发,出了事还要你来承担,丢,谭哥,你还不走等到几时……” 谭有福又开始出现情绪失控,热血上头的感觉了。 只觉得他说的太对了,简直都说到自己心坎里了。 对,自己这么拼命,到头来老板是怎么对自己的? 连续几天,陈春友都见针插缝的在他的面前诋毁公司,怂恿他要马上离开公司,着手筹备自己的新公司。 谭有福觉得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越来越觉得陈春友说的是对的,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离这无良的老板远一点。 终于有一天,谭有福向公司提出辞职申请。并要求公司马上结清自己的工资以及提成。 晁先生表示很为难:“小谭啊,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很看重你,一直都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帮我的,毕竟像你这么优秀的业务员我上哪找啊是不是。至于工资和提成,不是我故意拖着不发给你,实在公司有公司的规定,离职后的工资要到次月发放,提成要过六个月后才可以算给你。” 谭有福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句粗话。 亏自己临了还想着好聚好散给他培养好接班人,交接客户的资源,没想到都是白费劲。自己这样真的值吗?还不如把这些客户资源留给自己用,何苦便宜了他人。 接下来的日子,谭有福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兢兢业业的跑着业务。 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别的事情了。 他利用手头上的几份收据,先后从几个客户那里收到了货款,但是并没有汇回公司,而是收为己有。 心想我也不求你,你不给我发工资,那么我就用这收回的货款抵工资吧,等抵够了,我就自己走人。咱们两清,谁也不欠谁。 晚上,陈春友偷偷向晁总汇报谭有福最近的动向。 曹先生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非常好,那么那药就不要再继续放了,静侯事态的发展。” 第三十一章 被捕 谭有福最终利用手头上的收据收到的货款共计36580元。 自己算了一下,公司欠自己的工资加上提成有5万多,那么还有一万多不够抵自己的工资,但是自己丢失了公司7800元货款,算下来也就几千块的差额了。那就算了吧,毕竟自己提出了辞职,估计老晁也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了。 那么趁热打铁,赶紧走人吧,弄好了新公司也差不多过年了。明年好好的打个翻身仗。 说干就干,谭有福第二天就收拾了行李。 叫上陈春友一起往东莞出发。 临走前谭有福想了想,决定再带一台饮水机抵数。 陈春友还在旁边说:“不如把跑业务的摩托车也开走吧。这么破旧的摩托车当二手货卖出去的话,也就值一两千块钱,用来抵你的工资还远远不够呢。” 谭有福深以为然。 最后的结果是,谭有福和陈春友两人同时离开番禺分销点,并开走了用于跑业务的摩托车,以及一台成本价值二千元的饮水机。 按照谭有福的想法,他这样做自己不亏,公司也不亏,两清了。 然后就彻底把这事给丢开了。 到了东莞,谭有福立即忙了起来。 租场地,办证件,买设备,进材料,招工人,印资料,忙得不亦乐乎。 陈春友全程跟进,俨然成了新公司的“开国功臣”。 时间如白驹过隙。等到新公司筹备好的时候,已经到了春节了。 谭有幅意气风发地回家过了个肥年,颇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春节一过,小夫妻俩就相携着赶到东莞。把才七个月大的儿子丢给了二老在农村老家带。 新年开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人才市场招聘工人。 烧焊师傅最起码得招一个,装配工有了陈春友帮忙,再招二三个就差不多了。主要是招业务员。招多几个回来每个镇放一个,不管是工厂学校还是企事业单位,都要纳入目标客户。 对于不能挖到旧公司的烧焊师傅阿雄,谭有福觉得很是遗憾。 从人才市场招来的烧焊工一连试了十多个都不满意。不是不懂氩弧焊,就是烧焊出来的产品有瑕疵。 如果不能找到满意的师傅,将直接影响到产品的质量乃至影响到销售量以及品牌的声誉。 其间,谭有福带着刘若男拜访了另外两个股东。 大股东姓潘,在东莞拥有六间私人学校,因为是陈旭东的客户而对这种产品产生兴趣进而投资建厂,是个颇具眼光的商人。 另一个股东杨先生是潘先生的亲戚,目前还在给别人打工。 所以新公司真正的主事人就是谭有福。 现在刘若男来了,那么理所当然的就当起财务,会计的工作。 因为公司刚起步,刘若男还要兼顾煮饭的工作。 一个月过去了,刘若男觉得实在是太累了,只好考虑另找一个人专门负责煮饭的工作。 这天陈旭东带着妻儿过来东莞玩。谭有福灵机一动:“要不姐姐你过来帮我们煮饭怎么样?反正姐姐现在也没有工作。小外甥也可以在潘老板的学校上学。至于姐夫……周末或假期都可以过来看看。” 刘若男也在一旁诚恳的邀请。姐姐自然是满口答应。 姐夫沉吟了一下,最后开玩笑道:“那自然好,你帮我养着老婆孩子,我也可以省下一笔开销。还有什么说的。” 事情就说定了,众人皆大欢喜。 因说起旧公司的事情,谭有福就问:“……不知番禺区现在派了谁过去?” 陈旭东道:“也是你的老熟人,黄志军。” *** 又一个月过去了,所有的人员全部到位,公司终于走上正轨。 十几个业务员经过系统的培训,划分好区域,就立即走向市场。 车间里工人的作业在陈春友的带领下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谭有福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天早上,谭有福和刘若男一路说说笑笑地从外面租住的房子开摩托车回到公司。 眼看就要回到公司门口。 就在此时,在距离公司门口几米之外,在两人毫无察觉之时,突然走上来四个人,其中二人中一人迅速按住摩托车,同时对着谭有福夫妻扬起一块什么牌子,一人利索的把谭有福反剪双手拿起手铐铐住。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着。 谭有福挣扎起来,血液上涌,满脸通红,怎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的,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他压根就没往那件事情上想。 两人很快就把谭有福押到旁边的一辆面包车。 原来这辆车一直就停在这里,夫妻俩居然全都没注意。 刘若男紧紧的追上去,一边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奇怪的是那些人居然没有答,刚才举牌的那个人又把牌对着刘若男举了一下。 刘若男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谭有福就已经被押上车扬长而去。 刘若男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敲击着胸腔,仿佛稍稍张开嘴,它就能从嗓子眼跳出来。只觉两耳轰鸣,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办。 几乎是本能的,她就拿起手机,给谭有福拨了过去。 电话只嘟地响了一声,就被掐断了。 警车里,民警把谭有福的手机关机并立即没收。 谭有福的眼里满是绝望。 一个民警道:“有人起诉你利用职务之便非法侵占公司财物,现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谭有福听了大吃一惊:“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民警打断他:“有什么话跟我们回看守所再说。” 刘若男这边。 周围迅速围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人。 此时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上班了。 无论是手里拿着油条豆浆的,包子馒头的,还是嘴里扒着炒粉盒饭的,无不眼里燃起熊熊的八卦之情。争先恐后的争取最佳位置。 不多时,便以刘若男为中心点,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个大圈。 有那后来挤不上的,焦急的扒拉着前面的人探问:“出了什么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知情者就答道:“刚刚这里有一个人被戴着手铐抓走了。” “喔?什么人呐?”那人激动的双眼发亮。 “应该是那间厂的吧,刚刚就是在厂门口被抓的。”有目击者不确定的道。 “我告诉你们啊,刚刚被抓的那个人就是新阳公司的老板。”有知情者就透露。 “哎呀,你怎么那么清楚呢?” “我姐姐的小姑子的老公的妹夫今年刚被招聘进去,听说啊,这间公司是去年年底才开的,过了年才刚开始招工呢……” “……哎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法……” “……说不定偷了东西……” “……也许是打了人……” 刘若男对嘈杂杂的议论声一句也没听进去,耳朵自动屏蔽周围的声音,只听得见自己嗵嗵嗵的心跳声以及嗡嗡嗡的耳朵轰鸣声。 心里疑惑:“是谁,是谁绑走了我老公?是绑架?黑社会?我们应该没得罪什么人吧?不对,那些人怎么有手铐?难道是派出所的人?刚才那个人手里晃了一下的应该是工作证?可为什么没给自己看清楚就收起来了?老公他到底犯了什么法要被派出所抓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对,我应该去报案,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抓走了……” 刘若男两眼发直,面色煞白,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公司里跑。 围观的群众齐刷刷的往两边一退,自动让出一条八卦大道来。 有个刚才一直拼命往里挤的小姑娘刚好挤到这里,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跌了进去。手里一直捏着的一杯豆浆,好巧不巧的被压在了胸口下并呈喷射状喷了出来。 众人哄堂大笑。还有人尖锐地吹了一声口哨。 小姑娘满脸通红。 这时又走进来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小姑娘。看样子最多也就是初中刚毕业。 这小姑娘一把拉起地上的小姑娘,还呆呆的问:“咦?人呢?” 众人忍俊不禁。 就有人笑道:“人都跑了……” “哎,没热闹看了,上班上班……” “不对啊,摩托车还在这里呢,刚才那个女的往厂里跑了……” “对对对,等一下肯定还会再出来的……” “那就再看看……” “哎呀,快迟到了……” “再等等……” 刘若男踉跄地跑回公司,陈旭东刚好今天过来看老婆孩子,夫妻俩此时还没起床呢。 她抬起手,用力的拍着门,急促叫着:“姐夫,姐姐,快起床……” 陈旭东听着刘若男变了调的叫声,一个鲤鱼打挺赶紧起来就去把门打开。 刘若男一看,姐夫光着膀子,全身只着一条底裤,姐姐也正手忙脚乱的在穿衣服。 刘若男顾不上尴尬,进来把门一关,急急道:“有福被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