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姑娘》 第1章:电脑穿越者 话说在公元2012年来临之前,许多地球土著迷信世界末日的谣言,由是世界各地恐慌弥漫,以至于有人竟舍弃万贯家财,潜心修道,妄图在末日来临之前能够修成正果,脱离地球,飞升太空。还有人坚信军方正在建造很庞大的“诺亚方舟”——据说是一种水天两栖的航天母舰,可以在世界毁灭时承载大量优秀人员,摆脱苦难。不论怎样,已经有些人在准备移民太空了。当然,对于大部分地球人来说,地球毁灭这等言论纯粹扯淡,更何况即便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人撑着,何必杞人忧天呢。这其实是一种极其乐观与极其颓废相结合的情绪,明知道无路可走,干脆走一步看一步了。世界末日是否降临,多数人对此持“无视”的态度——横竖是死,干脆等死得了。世界末日还未来临,有关世界末日的一部影片却先捞足了人们的票子。还有一些耽于玩耍的男生与女生,逃课溜到学校附近的网吧联机玩网游。这群学生去网吧通宵达旦时,经常遇到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这个男子名叫陈平。此陈平非西汉谋士陈平,仅是一名待业青年,他以代练游戏账号为生计,自己也练了一个游戏号,在游戏中,他有一个很彪悍的名字:豺狼哥。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豺狼哥如此痴迷网游,所结交的朋友也多是网游爱好者。因豺狼哥经常出入各大网吧,几乎摸遍各大网吧中的所有电脑,所以各大网吧的网管尊称他为“男摸一号”。 豺狼哥外表虽粗犷,内心实则相当细腻,他无时无刻不渴望爱神眷顾,做梦都想俘获美人芳心。只是,他一开始就入错了行,三年来夜以继日鏖战网吧,形销骨立,面目黧黑,皮肤黯淡,双目无神,完全成了一只呆头鹅,连走路的样子都像极了游戏中的角色,他沉迷于虚幻的世界,反而忽略了现实世界,因此,他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勾搭到萌妹子。 某日,豺狼哥听闻某大型网游开测,顿时热血沸腾,体内小宇宙爆发。豺狼哥躺在租的小破房子里大睡了三天三夜,养精蓄锐。在第四天,他饱餐一顿后,带了一堆面包、一瓶矿泉水,闯入住处附近的一家大型网吧,开始他新的征程。 豺狼哥一如既往,注册了一个游戏账号,然后登陆游戏客户端,以女性身份登场。他在游戏中的名字叫颜情,这个名字配上游戏角色的窈窕身段,绝对倾国倾城,令人垂涎。接连三天,豺狼哥都奋战在网吧中,疲惫时就趴在电脑前小睡一会儿,醒来后继续打怪练级,偶尔还勾搭一下其他男玩家。 第四天,豺狼哥将所带面包尽数吃掉之时,他在游戏中已经杀怪三万,并成功勾搭了三十个良家少男。这三十个良家少男都称呼豺狼哥为“情姐姐”,豺狼哥油然而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豺狼哥继续盯着屏幕,杀怪升级换地图,杀怪升级换地图,杀怪升级换地图…… 不知又过了多久,豺狼哥眼前一亮,电脑屏幕中的游戏世界忽然变得十分飘渺,屏幕中间出现一个小漩涡,越转越大,渐渐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豺狼哥惊讶不已,伸手去碰触电脑屏幕中那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这是游戏开发人员的恶作剧吗?这个念头在豺狼哥脑海间盘旋。 就在豺狼哥的食指触到黑漩涡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豺狼哥的手指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入漩涡中。豺狼哥又想:“电脑屏幕坏了吧,要不然我的手指头怎么可以伸进去呢?”豺狼哥站起来探头看了看电脑屏幕背面,没有任何损坏。“那么,我的手指头又到了哪里呢?”豺狼哥将整只手往电脑屏幕里伸进去,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并且,他的前臂也在不知不觉中伸进了屏幕中。 以豺狼哥现有的知识,是无法解释现在自己所遇到的突发状况的。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黑洞?豺狼哥脑海中生出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很快又否定了这一荒诞的想法。毕竟,黑洞不可能在电脑屏幕上产生,并且,黑洞也不可能如此温柔的“吞没”自己的手臂。豺狼哥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整个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进了电脑屏幕里。 我的老天爷啊!豺狼哥预感到自己已经“失身”于网吧中的电脑显示器时,发出了一声悲鸣。他还在想:“可怜我至今还是个纯洁的爷们呢,以后只怕再也没有机会结交女朋友了。”然后,豺狼哥的意识就陷入一片混沌中,再也无法清晰地思考,甚至连后悔的心情都变得空荡荡的。 “也许我这是得道了吧。”这是豺狼哥在消失之前最后的一丝念头。 ------------------------------------------------------------------------------------------------------------------------------------------ 浑身疲惫,想动一下身体,却无法挪动,意识还没有恢复正常。脑海中似乎有一团光在闪耀,但又随即隐没。黑幽幽的夜空中逐渐亮起了星辰,一闪一闪的。也许,刚才脑海中的光就是这些星星发出的吧。不对,应该是江面上的渔火。或许都不是,只是在沉睡中产生的错觉。 我是谁?我的身体为什么动不了呢?躺在河畔上的那个女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终究还是没能如愿。女子侧卧在绿草如茵的地上,凉爽的晚风拂面而来,使她渐渐清醒了许多。但她还是记不起自己是谁,又是怎么流落到此地的。脑海中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一闪而过,好像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一间明亮宽敞的大房子里整齐摆放了许多四四方方的东西,在这些东西的表面上变换着许多有颜色的图画,很多人就坐在这些奇怪的东西前面,双目紧盯着物体的表面看。他们一定是在看那些不停变换的图画。图画中的女子衣饰华丽,容貌娇媚,仿佛活物一般。女子身边有三三两两英俊的公子哥儿经过,附近还有人在厮杀,刀光剑影,这不就是江湖吗?怎么,物体表面上显现的竟然是江湖上经常见到的杀戮…… “这一定是某种可怕的妖法,如同女巫的魔镜,能够看到他人的一举一动。”女子心想。同时,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奇怪的景象。当她努力回忆自己的遭遇以便能寻求到解释这些幻觉的答案时,一阵心神恍惚,她脑海中这些幻觉统统消失。 女子终于清醒过来,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有些疼痛,应该是负伤了。柔和的月光下,女子低下头,终于发觉自己的胸有些大。“我怎么是个女人?这不可能!”女子觉得不可思议,用手摸了摸,竟是真的。然后,浑身乱摸一番,最终确定自己确实是个女的。 一旦确定自己是个女人,所有记忆也随之而来。女子终于记起自己是谁,为什么会流落至此了。 第2章:万历十五年之夏 云无意已经老了,老得对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再关心。云无意在老迈之前,是一位名望颇高的江湖豪侠。当他老了,便隐退。不过,对于曾经生性好动、叱咤风云的云无意来说,退隐江湖并不意味着与世隔绝。大隐隐于市,退隐,并非遗世独立,而是时而隐居山林,时而混迹市井。云无意一直很低调地活着,偶尔在俗世走动一下,纯属消遣。 在万历十五年初夏的一天清晨,太行山南麓大峡谷一带的阳光很柔很暖。隐居此处的云无意睡醒一觉,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他养的那只大花猫在大峡谷密林中玩了整整一夜的耗子,此时已困倦不堪,趴在云无意的枕头侧小憩。阳光暖融融的,令云无意更加留恋床榻。他向左翻身,头枕在大花猫柔软的身躯上。大花猫吃惊不小,从睡眠中醒来,喵喵大叫。同时,大花猫将柔软的身躯挺起,如同一张弯弓,将云无意的头滑开。 云无意不无歉意地看着大花猫。大花猫口吐怨言:“我说,老头儿,你想压死我呀!”云无意连忙道歉:“小花,不好意思呀。”大花猫伸了个懒腰,将头一扭,不屑地说:“算了。我要睡觉去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你老人家还不起床喵?”云无意摸了摸后脑勺,说:“这不是起来了吗?”大花猫自顾睡觉去。云无意在茅屋中弹腿展臂伸筋骨转圈,然后一个箭步从窗户窜出茅屋,立在初夏清晨明媚的阳光里。大花猫感受到身后的气流变化,动了动耳朵,嘟囔一句:“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只调皮猴子似的,老没正经。” 大峡谷地处太行山南端,谷底有一条宽达数丈的河流,两岸山壁陡峭,在峡谷狭窄处,河水湍急,在峡谷宽阔处,河水平缓,淤积出一个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云无意的茅屋就搭建在浅滩东侧的一座山丘上。山丘背后不远处就是峭拔的石壁。云无意的住处三面皆是高山,正前对着一片浅滩。 初夏时节,山间草木争相吐露出新叶,草木枝叶层叠,放眼放去,连绵不绝的山脉间就有了连绵不绝的绿。花开正艳,在万绿丛中,点点艳红格外夺目。轻巧的蛱蝶舞动着彩色翅膀,在花丛逗留。 云无意尽情吞吐山间的清新空气,心情大好,正要双足发力,奔下河滩。无意中却见远处河面上有两个竹排正顺流而下。由于隔得太远,云无心看不清竹排上的人。他丹田聚气,纵身跃出数丈,几个起落,已飞跃到生在峭壁间的一棵大松树的枝干上。云无意刚落到松树上,树身承重,轻微晃动了几下,生在岩石间的松树根部牵动山石,半空掉下些碎石土屑,落入河中,溅起些微涟漪。 等了片刻,远处那两个竹排已经越来越近。身在高处的云无意终于看清竹排上的人。此时,两个竹排相距只有十数丈,前面竹排上的独身女子显然已气力不支,划动竹篙的双臂幅度越来越小。而紧随后面的竹排上有三个劲装男子,一人奋力划动竹篙,另外两人早已掣出利刃,跃跃欲试。 如此情势,云无意一览无余。他那颗不甘平淡的心又开始活泛起来。他打算搭救前面竹排上的那个女子。眼看着两个竹排一前一后到了云无意藏身的松树下方。后面竹排上的两个人手持兵刃,都已弓身蓄力,眨眼间便能够跃到数丈开外的竹排上。一旦如此,前面竹排上逃难的女子必败无疑。 云无意从松树枝干立足处向下看去,女子的发髻显得蓬松凌乱,水绿的衣衫也已有些破损,单薄的衣衫掩着婀娜的身躯,映着碧绿的河水,楚楚可怜。而数丈外的几个恶汉早已按捺不住杀心,从他们的弓身曲背的姿势来看,已如蓄力的弓箭,一发难收。云无意正在想着该如何出手阻止这场即将上演的杀戮,后面竹排上的一个男子纵身跃向前面竹排,妄图先抢占立足点,再进逼女子。女子背上有双剑,但是却弃而不用,随手擎起长长的竹篙,平举如枪,快速刺了出去。 竹篙的一端正点中进犯者的前胸,那个男子攻势受阻,空中又无处借力,“噗通”一声跌入水中,溅起点点浪花。女子奋力一击,气力耗尽大半,一失手,竹篙落入河水里。这时,后面竹排上的那个男子迅疾跃起,挥刀砍来。女子拔出一柄剑,抵挡住砍过来的一刀。对方刀身翻转,横削女子腰部。女子力竭,不能在竹排上腾空闪躲,只好斜身后退两步。无奈,敌人步步紧逼,女子步步后退,眨眼间就退到了竹排尽头。因为对战的两人都站在了竹排前端,使竹排前后承重不均匀,竹排向河水中倾斜。竹排前端入水,后端则翘了起来,站在竹排上的两个人的身体在瞬间失去平衡,都跌入河里。 女子落水后迅速用手攀住竹排,男子在另一侧,也攀住竹排,单手挥刀砍向女子。女子持短剑迎上,虽然暂时架住男子单刀,但来往几个回合,就显得很吃力了。并且,先前落水的那个男子已经游到女子身后,正要举刀偷袭。再斗下去,女子必有性命之忧。 云无意实在看不下去了,蹲在松树枝干上冲着身下的几个人说:“年轻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下来慢慢聊嘛,非要斗得你死我活,可就不好玩了。”说着,双臂展开,如展翅雄鹰,从高处一跃而下。河水中敌对双方斗得正酣,事先完全没有留意到还有局外人旁观,此时忽然又冒出一个搅局的,敌友不明,都暂时停手。 云无意飘然落在女子失手掉落水中的竹篙上,看似蜻蜓点水,毫不受力,轻易就将绝世轻功显露出来。竹排上的男子将竹篙一横,扫了过来。云无意搭手黏住竹篙,身体随着竹篙飘飞起来,就然轻如鸿毛。攻击者惊骇不已,想甩掉云无意,怎料竟然无法摆脱。云无意的身影在碧绿的水面上飘过,如同一朵闲云。慌乱的攻击者将竹篙一端插入水中,云无意沿着竹篙飞向攻击者。 一股强大的气劲令竹排上的人窒息,不由得松了手。竹篙落水,云无意落在竹排上。 第3章:很奇怪的死法 云无意站在竹筏上,那个攻击他的朝廷鹰犬已经被云无意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他很后悔接了这趟差事,心里更是暗骂安排这项任务的上司。仅仅与云无意打了个照面,他就已经明白:凭借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是群殴云无意,也讨不到半点便宜。于是,他做了个很明智的决定,噗通跳进河里,在水中载浮载沉。另外那两个爪牙也预感到事情不妙,连忙游到数丈外。 三个鹰犬并排浮在河水中,盯着竹筏上的云无意。云无意指着三个鹰犬,斥责:“你们三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还要脸吗?”其中一个鹰犬回答:“我们要命。”另外两人附和:“对,我们要命。”云无意假装听不懂,大声说:“你们三个是小白痴吗?我问你们要命了吗?答非所问。”三个鹰犬异口同声:“我们要命,所以一起追杀这个女的。”云无意有心戏耍三个鹰犬,明知故问:“这是为什么呢?”鹰犬们以为他们遇到老糊涂了,再解释下去也是纯费口舌,但又打不过云无意,能拖延一刻算一刻。于是,他们继续“奉陪”云无意:“这是朝廷安排的活,我们也不能违抗,前辈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怎样?”云 经过刚才一番打斗后,两个竹筏位置改变,几乎并排顺流而下。无意扭头看到女子已经跃到竹筏上,但已明显露出颓相,只怕再过不久便难以支撑了。云无意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结束打斗,将女子带到河岸上,静心调息,而在他对面水里的三个家伙须时时提防,稍不留意,他们极可能会反扑。云无意虽然在功力上胜过那三人,但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一世英名付诸流水?更何况他不清楚那三个人的底细,留着他们可能会埋下祸患。 还在犹豫不决的云无意听到身旁竹筏上女子微弱的声音:“这三人是东厂鹰犬,作恶已久,请前辈帮我除掉他们,免得他们再祸害别人性命。”云无意在年轻时就很厌恶厂卫,尤其对统领厂卫的宦官更是深恶痛绝。这些人假借皇帝旨意,大肆铲除异己,罪行累累,当年江湖豪杰多有枉死于厂卫所罗织的罪名之下的。既然是东厂鹰犬,就不能过于仁慈,放过他们,就意味着日后会遭到朝廷的通缉与厂卫的追杀。 “但是,这么多年没伤人性命了,再破杀戒不大好吧。”云无意恬淡多年,早已远离血雨腥风,实在不想再看到流血事件。然而,今日是骑虎难下的局面,厂卫的追踪能力与打击能力另江湖中人惧怕,如果得罪了厂卫,就等同于自寻绝路。因此,除掉三个朝廷鹰犬又是云无意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女子仍在提醒云无意:“前辈,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云无意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向水中三个湿漉漉的锦衣卫,那三个人一脸无辜的模样,哪里还有片刻前凶神恶煞的样子? “前辈,我们三个人有眼无珠,冒犯前辈,请前辈不要计较啊!”三个锦衣卫在水里齐刷刷抱拳。三个锦衣卫腾出双手抱拳施礼时,身体向水中下沉,他们赶紧用两手在河水中扑腾几下,身体再次浮了起来。云无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笑呵呵地说:“年轻人,我老人家是不会杀你的,但是你们必须得拿出点儿真本事,让我老人家一饱眼福才行啊。”三个锦衣卫齐声说:“前辈,该不是还要打架吧?我们几个小辈万万不是前辈的对手呀。”云无意说:“不是嗒。你们就在水中闭气,直到我叫你们停为止。如果你们的表现令我很满意,我就放过你们。”三个锦衣卫面面相觑,问云无意:“那我们得闭气多久才可以哇?”云无意一脸严肃的表情,说:“废话!这当然得看我老人家的心情咯!还不快闭气!难道要我出手吗?”锦衣卫不敢再问,乖乖把脸放在水中。 云无意心里盘算着,这样也不能除掉三个锦衣卫啊,该做点手脚才好。于是,他咳嗽了一声。三个锦衣卫都以为他已经满意了,都把头抬起来,大口喘着粗气。云无意拉着一张老脸,恼怒地说:“谁让你们停了?这次不算,再来。”边说边摆出要教训人的架势。三个锦衣卫吓得缩了脖子,赶紧又把脸贴到水里。云无意侧头看着落水女子已经爬上竹排,就对她说:“姑娘,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上岸歇着吧。”女子就捡起竹篙,撑着竹排,划向河畔。 过了一会儿,三个锦衣卫实在憋不住了,几乎同时抬起了头,呼哧呼哧喘息。云无意摇了摇头,说:“你们三个小王八羔子令我老人家很不开心!”三个锦衣卫满脸惶恐,见云无意举起了手,赶紧又把脸泡在了河水里。 三番四次之后,三个锦衣卫差点被憋死。这时,他们再也无法容忍被云无意戏弄,其中一个大吼:“死老头儿,你想害死爷爷呀?有种咱们单打独斗,怕死的不是好汉!”云无意满面寒霜,怒喝:“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那人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补充:“咱们挑个地点挑个日子,好好打一架!”云无意不屑地说:“你可别骗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锦衣卫无可奈何了,哭丧着脸央求:“老爷爷,放过我们吧!”云无意伸出一根手机,说:“最后一次,我满意了,你们就走。”三个锦衣卫深吸一口气,不情愿地把脸搁在水里。云无意毫不犹豫,运转气息,隔空将那三个鹰犬的穴道封住,那三人只觉得身上一麻,似乎过电了,想再动已动弹不得。 女子登岸,气息衰弱,卧在河滩上,看不懂云无意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过了很久,云无意飞身上前,踏着水面,拎起一个锦衣卫,将他放在竹排上,接着把那两个锦衣卫也拎到竹排上。然后探了探鼻息,那三人已经没了呼吸,又摸了摸他们的胸口,他们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云无意料定这三人必死无疑,飞身飘到岸上。 大花猫蹲坐在河岸一棵大树的树顶上,目睹整个事件的经过,摇了摇头,感叹:“这老头儿,杀便杀,何必三番四次戏弄人?又在模仿我,真没劲!”感慨一番,大花猫从树梢上跳下来。 第4章:猫步 次日清晨,云无意醒得很早。毕竟一个老头儿把床铺让给受伤的小姑娘,而睡在茅屋外的树梢上,不会太舒服。并且,云无意还时时担心女子伤势转恶,所以一夜不曾睡安稳,第二天早早从树梢上跳下来,耷拉着眼皮,活动筋骨。 云无意早年时帅气逼人,很惹人喜爱。但他生性严肃,因为严肃,显得难以亲近,所以朋友屈指可数。后来,人到中年,心性渐渐改变,人也幽默滑黠了许多,但已遍尝人生冷暖,洞悉人心,认为值得结交的朋友寥寥无几。到老了,心性散淡,更加滑稽幽默,处事不以常理,说话颠三倒四,像极了三百年前的武林前辈老顽童。大花猫与他相处久了,渐渐习以为常,经常跟他开玩笑,讥笑他没心没肺。云无意的名字含着“没心没肺”的意思。因为无心,所以不失赤子之心。 古人喜欢临流赋诗,年老的云无意喜欢临水独酌。“曾见惊鸿照影来”,临水照应,难免会生出些闲愁。毕竟,当年云无意帅气逼人的时候,有多少红颜甘愿追随他。但他年轻时太严谨,白白错过许多爱情。临水独酌,本就有一分落寞在里面,对影叹息,不知不觉就会陷入往事中。在往事里徘徊,记忆的游廊曲曲折折,把他带到繁花深处,那里始终有个女子在等着他,可以无数次想念留恋,却终究无法再次触及。 云无意无聊之余,喜欢模仿大花猫的举止,渐渐创制了一套“猫步”,这是一种轻巧灵活的步法,经常练习,可以锻炼筋骨,增强体魄。他曾目睹大花猫从数十丈高的山崖上纵身跃入河水中,片刻之后,大花猫冒出水面,奋力游到河岸,在河滩鹅卵石上抖着身体,毫发无损。云无意惊诧不已,意识到这是一种很巧妙的轻功,他决定把这个研究透了。他回想大花猫的“跳崖”过程时,他发现大花猫在下落过程中,不断变换身形,利用绒毛与空气的摩擦力,减缓下坠速度,并通过不断变换姿势,掌控身体平衡。于是,云无意在晚年又发明了一种工夫“穿云术”,意思就是在云间穿行的技术——当然,这是对“穿云术”这种轻功的夸张解释。 云无意沉迷于模仿大花猫的一举一动,渐渐地,竟然连睡觉的姿势都很像一只猫咪,这是他年少时万万没有想到的。 云无意对创制出的“猫步”最为自豪,经常练习。“猫步”具有活动筋骨的功效,且毫无风险。“穿云术”固然刺激,但太惊险,也太消耗体力,稍有疏忽,极有可能会摔死在地上。云无意只是偶尔冒险练习一下。 云无意每天的功课就是踩“猫步”,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唱一段:“我踩,我踩,我踩踩踩……”忽然童心大起,来一个转折,“路边的野花呀,不要采,咿呀咦嘿哟……” 今天,云无意醒得早,百无聊赖,又在踩“猫步”自娱自乐。大花猫对此很不屑,嘲讽云无意:“老头儿,又在卖萌呢。”云无意白了大花猫一眼,回击它:“你不懂。”大花猫“喵”了一声,窜到茅屋前的栏杆上,扭头对屋里的女子说:“姑娘,该起床了。”云无意头也不回,自顾自踩着轻捷的猫步,在密布鹅卵石的河滩上兜圈子,边兜圈子边提醒大花猫:“小花,姑娘受伤了,需要休息,不要打扰人家嘛。”大花猫打了个哈欠,伸出爪子吐着唾沫洗了把脸,尾巴摇了摇,腾空跳到河滩上,“好无聊,咱们一起踩猫步咯。”说着,在满是光滑圆润鹅卵石的河滩上尽情蹦跳。 女子已经起身,扶着门框,注视着在河滩上“发疯”的老人与花猫,哭笑不得。大花猫回眸瞥见柔弱的女子,止住猫步,纵身跳上栏杆,静静地看着她。女子重伤未愈,面容憔悴。云无意迈着轻快的步子跃过栏杆,问女子:“现在感觉气血顺畅多了吧?”女子微微点了点头。云无意说:“昨天上午我救下你时,你已身负重伤,且身中剧毒,很快就昏厥过去。我把你带回茅屋,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幸好我之前研制了好几种秘药,正好拿你做实验,结果还算不错。”女子面露疑惑神色:“前辈,你就不怕出问题?”云无意干笑几声,辩驳:“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吗?你身中剧毒,毒入脏腑,我以内力也不能帮你清除体内毒质。所以,我只好行此下策。”云无意想了想,又说:“你中了鸡鸣断肠散,按理说,早就该丧命了。奇怪的是,你竟然还能支撑到我出现。”女子说:“我家世代行医,能以针砭之法阻止毒质蔓延。家父遭奸人陷害,满门被诛,只有我趁乱逃出。不料在太行山北麓遭鹰犬追杀,又身中剧毒。幸好我以银针暂时封住毒质,骑快马赶到此地。然后在河谷上游搭乘渔人的竹排,顺流而下到此。如果不是前辈出手,晚辈终究还是要命丧鹰犬之手。” “姑娘,你可是从上游李家渡口搭乘的竹排?”云无意暗自思忖,太行一带极少有竹筏,唯有河谷上游李家洼村附近的山谷中生长了一片茂密竹林。村中有几个打渔为生的百姓有时会搭乘竹竿做成的筏子,沿河而下,偶尔会经过云无意隐居之地,泊到河岸处停下来,与云无意闲话家常。河谷自李家洼村至云无意栖居这一段水流较平缓,舟船往返并不费力。云无意有时还会跟随渔翁前往李家洼村消遣一番。 “正是。晚辈骑马狂奔,到李家洼村附近时,马匹疲惫不堪,倒地毙命,晚辈只好舍掉坐骑。晚辈继续前行,恰巧见河岸石碑上刻着“李家渡口”几个大字,渡口泊了几个竹排,就搭乘一个竹排,沿着河流而下。”女子回想起自己遭朝廷鹰犬追杀时的狼狈模样,满心的恨意。 “姑娘姓什么?是哪里人?因何得罪了朝廷鹰犬?昨天我救下你之后,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你就昏迷过去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云无意料想女子与厂卫结怨,一定身负血海深仇。 “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晚辈本来不应有所隐瞒,只不过此事牵涉太大,请恕晚辈难以相告。”女子确有隐衷,面露难色。 “小姑娘连我老人家都信不过喵?”云无意出胡子瞪眼,一副很不悦的样子。 第5章:颜三先生之女 大花猫扭动着柔软的身体走到女子身前,伸出爪子挠了挠耳朵,然后柔声说:“姑娘,你应该相信老头儿。你知道老头儿是谁吗?他年少时曾打抱不平,叱咤江湖。老头儿的信誉与人品毫无瑕疵,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女子惊诧万分,指着大花猫:“你竟然会说话?”大花猫点了点头,心血来潮,腾空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说:“我本来就会说话,这很奇怪吗?”女子点了点头,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只会说话的猫。”大花猫很淡定地说:“本喵现在跟你讨论的是你该不该信任老头儿的问题,而非我能不能说话的问题,你说是喵?”女子被大花猫的冷静折服了,问它:“大猫,那你说说前辈究竟是谁吧。” 云无意咳嗽一声,打断一人一猫的谈话,说:“姑娘,我已经确定那三个人确实是锦衣卫了。”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三个锦衣卫佩戴的腰牌,在女子面前晃了晃,“这个应该不会有假。看来你确实惹下大麻烦了。你现在重伤未愈,需要我的帮助,竟然还信不过我,那么我问你,你还能指望谁来帮你?” 女子面对云无意的指责,无法争辩,只是眺望远山以及远山之上的晴空,预感前路未知,一刹那心绪茫茫。沉默片刻,女子终于开口了:“前辈,晚辈姓颜名情,家在京师。”云无意说:“哪两个字?写来我看。”女子捡起一截枯枝,在沙土上写了“颜情”两字。 云无意面沉似水,问女子:“京师颜三先生可是令尊?”女子惊讶,问:“前辈因何有此一说?”云无意说:“京师颜三先生名闻天下,声动江湖,谁人不知?前几年我听说颜三先生与阉党不和,预料迟早会生出祸事。如今你遭朝廷鹰犬追杀,应是阉党从中作祟。而你恰恰姓颜,所以我料想你是颜三先生的千金。” 女子望着绵绵远山,悲愤不已:“阉人当道,天理何在!”云无意抚着胡须,沉吟半天,才说:“弄权者并非只有阉人。但凡有妄念有贪欲的人掌权,必定会生出祸端。此类人为官,则祸害一方;为君,则倾覆一国。世道向来如此,向来如此啊。”女子双目中尽是恨意,恨不能获得神力,将仇人碎尸万段,只有这样,才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看到女子悲愤欲绝的神情,云无意有心安慰几句,正要说话,大花猫插嘴了:“老头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云无意摆摆手,说:“这里没你的事,你就别瞎掺合了,到一边儿玩去。”大花猫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人家姑娘落难,你好歹也是个前辈,就不帮一下?”云无意暂时还没想出对策,只好先劝慰女子:“情姑娘,你稍安勿躁。鹰犬眼线广布,此地不宜久留。你再养几天伤,然后我带你到江南投奔丐帮。丐帮人多势众,有他们掩护,应该可以躲避一阵。”“也好。小女子有个远房亲戚在金陵做官,正好顺道去探望一下,将家中所遭惨祸告知一二,让亲戚托人暗中到京师收敛父母骸骨。” 绿水映山峦,清风拂面来。云无意沉思着,忽然说:“不可。你父母既已得罪阉党,亲友必定惧怕受到牵连。此时,你也不该让他们以身涉险,相必他们也不乐意为了你去冒险。丐帮子弟遍布大江南北,我可以请丐帮帮主易冷泉飞鸽传书,令江北子弟收敛你父母遗骸。”女子躬身拜谢。 大花猫迈着轻盈的脚步,在栏杆上徘徊。在它来回走了三趟之后,骤然跃到地上,仰起头,注视着女子,缓缓地说:“姑娘,你应该知道,大明开国日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得罪朝廷就是往绝路上走。我看,老头儿的建议不错,你也不必去探望亲戚了。我见过丐帮帮主易老先生,他急公好义,你有难,他定会帮你。”女子点了点头,低落的情绪稍稍好转。 云无意在河滩上踱着步,说:“既然情姑娘不隐瞒身份,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谁。不过都是陈年往事,说出来你未必知道。我曾经有个名字,叫尹天云,你可有耳闻?” 颜情摇了摇头,神色茫然。 “那我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云无意一挥手,大花猫就窜入屋里。“姑娘有伤在身,还是到屋里歇息吧。你若烦闷,有小花陪你聊天。我还想在河边散散心。” 颜情正要进屋,忽然想起一事,回身问云无意:“前辈,那三具尸体处理了吗?”云无意说:“昨天我本打算让三具尸体沿河谷漂流,又觉得不妥当,于是我将尸体拖到附近一处风雨侵蚀严重的断崖下,以掌力震塌山岩,掩埋了三具尸体。”颜情说:“这样晚辈就放心了。” 颜情进屋后,云无意端坐在河畔一块大石上冥想。他有时会陷入神游状态中,持续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中,大花猫会趴在旁边陪着他。今天大花猫要陪伴颜情,云无意独自一人,反而觉得有些冷清。他心不在焉,眯着双眼,凝视身前的青山绿水,心里念叨:“仅仅有好山好水相伴,恐怕也难以安心独处啊!古时隐士要有怎样的定力才能从容独处呢?孤独想必是隐士最大的敌人。所以,竹林七贤组团隐居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此,在寂寞难耐时,至少有个说话的伴儿。我也很聪明,我有大花猫陪伴,嘿嘿……” 云无意正在自我安慰,忽然听到身后茅草屋中一声尖叫,他连忙回头,就见大花猫从窗台上逃窜出来。 “老头儿,大事不好了!”大花猫脚未落地,先给了云无意一个提醒。 云无意飘然起身,兔起鹘落,来到茅屋前。大花猫仰头对云无意说:“老头儿,你给情姑娘吃错药了吧?她本来一直很安静,忽然额头青筋暴露,双目赤红,好像入魔了。”云无意想不明白,自己用心调制的灵丹妙药怎么就成了害人之物。“也许是药量不对,解药成毒药了。”云无意飞身跃入茅屋,颜情正在床上翻滚,衣衫凌乱,发髻松散,表情痛苦,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第6章:刹那的醒悟 云无意立在窗前,悲悯的注视着已经抓狂的颜情。原本端庄沉静的美女已经变成了令人畏惧的“妖魔”——她五官扭曲,表情痛苦,还张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准备择人而噬。大花猫躲在云无意身后,低声说:“老头儿,你看她这是要变身了喵?”云无意沉默不语。大花猫蹭了蹭云无意的脚踝,催促他尽快行动。云无意全身真气流转,气劲凝聚在掌心,隔空拍向颜情的百会穴。这股强大气劲暂时将抓狂的颜情压制住。 颜情总算平静下来。大花猫也平静了许多,它轻轻跳上窗台,俯视着躺在床上的颜情。颜情双目闭合,已经昏迷过去。云无意将颜情扶起,让她靠墙壁坐好,然后隔空以真气刺穴手法救治颜情。在药物的催动下,颜情体内气息流窜,如脱缰之马,迅猛异常。云无意先以刺穴法疏通暂时堵塞的气脉,再以全力导引流窜的气息归于气海穴。 疏导颜情体内气息耗费了云无意大量功力,仅仅片刻功夫,云无意额头上已大汗淋漓。好在颜情体内泛滥的气息已被云无意尽数压住。云无意擦掉汗水,迈步走出茅屋。大花猫生怕颜情再有异常,赶紧跟随云无意出了茅屋。 空中有飞鸟经过,羽毛洁白,身形飘忽,一闪即逝。云无意感叹:“潇洒飘逸,我喜欢!” 河谷中碧水映着两岸青山,微风拂过,吹皱河面。云无意感叹:“风光秀美,我喜欢!” 白云悠悠,一派恬淡景象。云无意感叹:“逍遥散淡,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喜欢!” 可惜,云无意很快就要告别这里的一切了。云无意出于无奈杀了三个朝廷鹰犬,尽管这件事没有第三者知晓,可是以厂卫的耳目,迟早会追查到这里。云无意必须得离开。并且在住处附近的断崖下埋着三具尸体,想想就不舒服,还怎么继续在此隐居下去呢? 云无意的下一个隐居地点已经想好,就在江南丐帮总舵。在大明开国之初,朱元璋定都应天府,丐帮把总舵迁到北方,远离京师。到朱棣迁都北平后,丐帮又把总舵迁到江南。俗话说,江南风景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所以,即便连没有追求的丐帮也懂得享受生活,盘踞在江南一带,与小桥流水为伴,慢条斯理,快乐乞讨。数年前,丐帮帮主易冷泉曾飞鸽传书,邀请云无意到江南丐帮总舵盘桓一段时间,云无意那时还在太行一带写生,无暇投奔老友,于是飞鸽传书婉拒了易冷泉的盛情之邀。如今,太行一带雄壮风光尽入云无意胸怀,又摊上蓄意杀害朝廷鹰犬这种大事儿了,不能再待在这里。并且,颜情也有去金陵投奔亲戚的打算,正好结伴南下。只要颜情醒来,再养几天伤,就可以启程了。 微风已停止,河面水平如镜。大花猫坐在河畔,它的倒影在河水中清晰可见。大花猫很忧郁,它已经猜到云无意的心思。“就要离开这个风光如画之地了喵?”猫非草木,孰能无情?大花猫情感细腻,对生活了数年的这一方山水,实在难以割舍。 云无意轻轻走到大花猫身旁,缓缓坐下,一人一猫并肩坐在河畔。清浅的河水中映着一人一猫的影子。 “小花,你似乎不开心喵。”云无意有些不懂猫的心了。 “是喵。老头儿,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里?”大花猫扭头看着云无意。 “我们当然要离开这里啦!小花,我带你到江南玩耍,据说那里的耗子肉嫩味美——” “老头儿,你以为我是那种贪图口腹之欲的猫吗?”大花猫质问云无意。 “你当然不是。无非是换个地方居住,你该不会对陌生环境有抵触吧?”云无意伸出手,轻轻拍拍大花猫的头。 “瞧你说的,我只是对未来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大花猫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开所有自己不愿意接触的事物。 “矫情!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这么矫情!”云无意呵呵大笑。 一人一猫正在快乐聊天,茅屋中又生出新变故。昏迷的颜情苏醒过来,她睁开眼后,环视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很焦躁,自言自语:“我靠,我这是在哪里?”然后,她就惊呆了,心想:“刚才是我在说话吗?怎么是一个女人的清脆声音。”颜情觉得一定自己的发声方式不对,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我——这——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彻底愣住了——千真万确,是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颜情以为有人在跟自己开玩笑。 对,还是一个天大的恶毒玩笑,因为,颜情忽然发现自己的胸比平时大了很多。 “这一定是假的。”颜情伸手去摸,感觉很真实,忍不住捏了一下,很疼。 颜情的理智在瞬间就崩溃了。 “我是谁?”颜情以女高音咆哮着。声浪冲击着茅草屋,屋顶差点被冲击波掀翻。原来,刚才云无意在救治她时,在他体内灌输了大量真气,此时她大吼一声,充沛的气劲激发出来,威力非同小可。 云无意与大花猫同时回头,就看到颜情扶着门框,正死死注视着他们。 “姑娘,你又怎么了?”云无意关切地问。 “大爷,你在说我?”颜情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云无意。 “是喵!这里还有别人喵?” “大爷,你告诉我,我怎么变成女人了?”颜情恼怒异常。 “老头儿,看来情姑娘已经疯了。”大花猫嘀咕了一句。 “情姑娘,你本来就是女的喵!”云无意很坚定地说。 “怎么可能?我不是什么‘情姑娘’,我叫陈平,性别男,爱好女,生活在21世纪的北方都市。我正在一家网吧上网玩网游,忽然被显示器中的黑洞吸进去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爷,你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颜情看着自己一身女子装束,以为自己被非法挟持,参与一个恶搞真人秀。 “这里是太行山南麓的大峡谷。你叫颜情,你爹是京师名医颜三先生。你被朝廷鹰犬追杀,只身逃到这里,被我救了。你还记得这些事情喵?”云无意搞不懂颜情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一定是在做梦,让我再睡一觉。等我睡醒了,应该就变回去了。”颜情强迫自己躺到床上,可是她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颜情在床上翻滚了108次之后,云无意忽然出手,一掌拍在她的身上,她登时昏厥过去。 第7章:冰心诀 “天地色变,风云骤起,雷辊电霍,山岳耸峙。有一人,立峰巅,揽天风,接天雷,而天威赫赫,其人魂魄不定,神思游移,莫知生死命数……以一人之心,忖万物命理,究竟不可。乃反省于己,持恒心,修己命,可悟大道:一人即万人,一心即万心。一心躁而万物乱,一心静而天地清……” 犹如天籁的声音从云无意唇齿间缓缓吐出,挟着浑厚的内力,灌注进颜情的体内。 低等听觉,仅能以耳朵实现;中等听觉,可以嗅觉、触觉代替听觉;高等听觉,能以四肢百骸察觉周身气息,甚至能以一个毛孔的舒张来判断四周环境的细微变化——这种境界,即整个人与环境融为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颜情的听觉当然还达不到很高的境界,即便连中等听觉也无法达到。但云无意修为极高,能以自身真气助颜情以四肢百骸接受外界信息。云无意的真气形成一个强大的气场,将颜情包裹在里面,云无意说的话转换成一种力量,融入颜情体内。 这是云无意修行的内功心法“冰心诀”。云无意见颜情“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可见“中毒”之深已无药可救,如果不用“冰心诀”来疏导平抚颜情体内因“灵丹妙药”引发的气息紊乱,颜情将会在某一刻再次发疯抓狂,渐渐失控,成为疯子。 “冰心诀”本来是云无意的不传之秘,但颜情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云无意不忍心她就此疯掉,所以也只能忍痛割爱,将此秘诀传授给颜情。然而,很多不传之秘,重在会心颖悟,如果不能“顿悟”,即便苦修,只怕也无法突破修炼瓶颈。所以,即便云无意将“冰心诀”打入颜情体内,颜情能“吸收”多少,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云无意行功完毕,长吁了一口气。大花猫歪着头,睁大双眼,问:“老头儿,你这是在传功?”云无意擦拭额头汗水,说:“对头。”大花猫晃着脑袋,很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不传给我?”云无意诧异了:“你是一只猫咪哎,猫咪能修炼功夫?”大花猫叹息:“唉,原来老头儿并不了解我啊!”大花猫腾跃而起,转体360度后稳稳落地,气定神闲地说:“我可是一只不同寻常的大猫!” 颜情再次苏醒。苏醒后的颜情比之前沉静多了。她双眸沉静如水,已无抓狂时的狰狞凶悍神色。云无意对这次的“治疗”效果还算满意,捋着胡子,询问:“情姑娘,感觉好些了吗?”颜情起身盈盈一拜,向云无意道谢:“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大花猫跳上窗台,盯着颜情,默默无言。颜情纳闷,“大猫,你在看我?我脸上有花吗?”大花猫摇了摇头,赞美颜情:“你脸上没有花,你本身就是一朵花。”颜情羞涩地低了头,鬓发如流云,细眉如柳叶,两只纤纤小手玩弄腰间垂下的丝绦。大花猫双眼圆睁,张大了嘴巴,忽然觉得嘴巴太大有损形象,赶紧用爪子遮住。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不禁心里感叹:“淑女啊!” 云无意也觉得颜情娇羞的模样更加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颜情被云无意笑懵了,犹豫着问:“前辈,你干吗要笑?”云无意一本正经地说:“我笑你的小娇羞模样儿很可爱喵!”颜情以为云无意在取笑她,登时手足无措,脸都红了。 大花猫从云无意头顶跳跃过去,说:“老头儿,正经点儿行喵?” 云无意脸色淡然,全无笑意,说:“我现在就很正经喵!”刚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颜情搞不清楚状况,只能默默等着云无意笑完。 云无意终于笑累了,忽然玩心大起,模仿抓狂时的颜情的口吻,说:“我叫陈平,性别男,爱好女,生活在21世纪的都市——”看到颜情一脸茫然,云无意笑眯眯地问:“情姑娘,你能听懂这几句话喵?”颜情摇摇头。云无意说:“怪哉!这是你心智混乱时随口说出来的。我觉得这几句话里一定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因为这几句话实在太奇怪,我这么聪明的武学奇才竟然完全听不懂!”颜情认定云无意在搞恶作剧,很认真地说:“前辈!请不要再开玩笑了好不好?”云无意扭头看着大花猫,满脑子问号:“小花,你来作证,我在开玩笑喵?”大花猫趴在床头,摆动耳朵,懒洋洋地说:“情姑娘,老头儿没有骗你,你在发疯时确实说过这些话。以我的猜想,你可能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你的思维怪怪的。” 颜情回想自己最近的遭遇,从厂卫夜入京师颜家开始,父母兄弟死于乱刀之下,自己趁乱逃出,在驿站夺得马匹,几经辗转,流落到太行山南麓,又在李家洼附近渡口乘竹排漂流到云无意栖身的山谷,可谓九死一生。颜情心想:“在极度疲劳或重伤昏迷的状态中,说些胡话也是极有可能的,但是能够说出这种话,确实不可思议。也许,三千世界,我来自其中某一个遥远的世界吧。” 云无意见颜情陷入沉思,怕她想多了脑筋打结再度发疯,忙说:“今天天气不错,一会儿咱们到河边逛逛吧。”大花猫提醒云无意:“河边垂钓喵?”云无意白了大花猫一眼,“你想得挺美!”大花猫靠近颜情,眨动大眼,说:“情姑娘不想也美,走,咱们到河滩踩猫步吧!”云无意一听踩猫步,就来了精神,“情姑娘,踩猫步有助于活血舒筋,挺好哒!” “前辈,猫步是什么步?”颜情不解。 “小花,你走几步给她瞧瞧!”云无意吩咐大花猫示范一下。 大花猫伸了个懒腰,一步一步走出茅草屋,然后转身,蹲在地上,等着云无意表演。 云无意有心显摆一下,细心解释:“猫步呢,就是我老人家模仿小花的走路的姿势演化出的一套步法,这种步法讲究节奏,走路时能充分活动到人的身体,你不妨一试。”云无意迈出左脚,踩在身体中线部位,然后迈出右脚,又落在身体中线部位,反反复复,落脚轻盈,悄无声息。 云无意左右扭动屁股的姿势有些滑稽,颜情掩口而笑。待云无意走出茅屋,倚着栏杆回首而望时,觉得踩猫步很有趣的颜情也模仿一猫一人的走姿,轻轻走出茅屋。 水绿色的衫裙摇曳,流云的鬓发飘扬,双眸如春水盈盈,灿然有神。颜情就是这样轻轻走向云无意。云无意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隐藏在记忆深处,可用一生时间眷念却无法再触及的女人。一样的衫裙,一样的眉目,一样的身量,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女人早已经死了。 第8章:往事如烟 大花猫、云无意、颜情在河滩上踩猫步。鹅卵石被他们踩得咯吱吱响。踩了一会儿,云无意忽然诗兴大发,吟咏:“红尘三千丈,人生路漫长,春花待日曦,飞鸟逐莽苍……”然后,就此中断。云无意粗通文墨,实在不能算是诗人,能随口吟出四句,已经很不易了。 大花猫正在前面摇头摆尾,忽然来了一句:“老头儿,什么时候传我‘冰心诀’?”云无意坐在河畔青石上,以内劲吸起一颗石子,手掌一挥,那颗石子飞出去,斜切水面,激起百朵浪花。“小花,你能做到吗?你能做到,我就教你。”大花猫瞅了瞅河滩上遍地的光滑石子,望着清澈河水,说:“激起浪花喵?何须用石子!瞧我的吧!”大花猫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溅了云无意一脸水。云无意狼狈不堪。 大花猫仰着身体,在水中自在游动,却并不见他转动爪子。云无意知道它这是以气劲推动身体在水中前行,论内功修为,已有小成,不由得感叹天生万物,皆有造化。大花猫游了一圈,忽然从水面上腾身而起,在半空旋转数圈,跃到河岸上——它身上大部分的水已在旋转时甩掉了。 颜情从未见过有如此修为的猫,不禁对大花猫十分钦佩。 “老头儿,我有根基,可以修炼‘冰心诀’喵?”大花猫信心十足。 “好吧,你根骨不错,确实是个练武的奇才。”云无意决定传授大花猫“冰心诀”,然而又存心戏耍大花猫:“快,拜我为师吧!”大花猫笑着说:“老头儿别胡闹,你学我的步法,还模仿我修习‘穿云术’,怎么不拜我为师喵?”云无意不以为意,“小花,好辩才!”说罢,哈哈大笑,“今天好好玩,先不传你功法了,明天吧。” 大花猫背对阳光,趴在青石上,说:“如此丽日,该好好睡一觉,我就不陪你们玩了。”云无意说:“情姑娘重伤方愈,不可疲累,就在这河畔坐一会儿,随便聊聊吧。”此语正合颜情心意,也就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情姑娘,七天后,咱们由此动身,前往江南,投奔丐帮帮主易冷泉。你所中之毒已被我用药物化解清除,内伤虽重,再修养七天,应无大碍。趁现在有余暇,姑娘不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云无意一幅洗耳恭听的神态。颜情深受云无意救命之恩,又与他相处两天,对他十分信任,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她将颜家蒙难的经过说了出来。 “多年前,家父还是江湖中人,因医术精湛,受江湖中人尊敬,大家都称呼他为‘颜三先生’。后来,朝廷得知家父医术高超,遂将他征入皇城,从此食君之禄,受制于人,再无当年江湖漂泊,闲散度日的情怀。然而,家父虽身处樊笼,秉性难移,偶尔还会与江湖中人来往。这件事被厂卫侦查得知,便诽谤家父暗中串通匪类,阴有所图。幸好皇城中的王公贵族每每有用得着家父医术的地方,所以,厂卫奈何不了家父。但是,三年前,皇宫失窃,皇宫墙壁上还留有‘天云十三郎到此一游’的字迹,这件事之后,皇上便对家父十分猜忌,经常派人传讯家父。又有阉党从中兴风作浪,传言‘天云十三郎’是东瀛浪人,家父曾与江湖中人来往,兴许还与东瀛浪人有牵扯。大明自太祖开国,曾遭倭患,因而对倭寇十分痛恨,其后历代皇帝也很看重海防,任何人只要卷入通倭案件中,必死无疑。阉党罗织罪名,陷害家父,家父蒙受冤屈,无法辩驳,身陷囹圄三载。经此一事,王公贵族怕惹祸上身,都疏远家父。不久前的一天夜里,锦衣卫闯入我家,将我至亲尽数格杀。” “情姑娘,你以前见过‘天云十三郎’吗?”云无意看似不经意地问颜情。 颜情的回答令云无意心中一动,忍不住注视着她,脸上的戏谑之色一扫而空,代之以严肃的神情,他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前辈,前辈——”云无意的举动让颜情内心隐隐有一丝不安。但显然颜情误会了云无意的举止。 “情姑娘,你还记得在你小的时候有个叫‘天云十三郎’的江湖客拜访过你爹吗?”云无意继续提醒颜情,试图让她吐露出更多事情。 “记得,在我十岁的时候,父母还住在乡间的竹篱茅舍中,我家门前有一片竹林。有一年盛夏,一位自称‘天云十三郎’的游侠拜访我爹,他们在竹林中品酒,我溜进去,那个游侠将我抱起,说我生得可爱,将来一定会出落成一个标致的姑娘。后来,小姨也来了,她与那个游侠似乎认识,但两人之前可能有误会,彼此起了争执,不欢而散。”颜情在回忆十年前那段旧事时,心中一亮,眼眸里流露出盈盈笑意。 云无意内心起了一丝波澜。一想起‘天云十三郎’这个名字,他记忆的闸门就被汹涌的记忆冲垮,对往事的无限留恋之情如同决堤的大水,在他心田肆虐蔓延。 那的确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远到可用物是人非、沧海桑田这八个字来形容。人心也不过如此,一念间,即是两个世界,一在此,一在彼,相隔天涯海角,永无归期。 对往事的难以舍弃简直就是一个魔咒,束缚住了云无意的心,使他即便走再远的路,做再多的事,终究还是忘不了曾经的遭遇。他已经将过去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记忆中那个女人的身影其实早已经渺远得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即便只是一个身影,仍然占据他的心,在不经意间,又会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就好似迎面而来的颜情,一颦一笑,一回眸,一低眉,处处透着风情。 娥眉羽衣邀月舞,缤纷飞花逐风起。 对过往的思念,并不能弥补内心的缺憾。错过的,无可挽回,也只能一笑了之了。当然,这笑是万般无奈的苦笑。 第9章:天云十三郎 云无意眼前闪现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可叹都是过往。“情姑娘,听你所说,朝廷确实在污蔑你爹。因为天云十三郎并非东瀛浪人。” “前辈怎么知道?”颜情猜测云无意与天云十三郎有些瓜葛,心想:“莫非云前辈就是‘天云十三郎’?”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颜情端详云无意的相貌,暗自想着:“云前辈都这么老了,我在十年前见到的天云十三郎是个壮年男子,也就三十岁左右,根本不可能是云前辈。”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不过,你要记得,天云十三郎不是倭人,而是你小姨的好朋友。并且,‘天云十三郎’这个称号还是他借用的别人的。”云无意不想这么快就和盘托出。他虽然极喜爱颜情,但是出于谨慎,还是对她有所保留,所以只是提了这么几句,紧要处则闭口不谈。 “那么他为什么起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听起来还真像是倭人。”颜情有些鄙薄她小姨的好朋友。 “那只是个绰号,并非本名。我先告诉你这些,等过几天咱们结伴下江南时,在路上再慢慢告诉你其他事情。”云无意已在石头上坐了半天,此刻缓缓起身,清了清嗓子,对着渺渺河水,清唱:“红尘呀滚滚,河水呀奔奔,老头儿我有精神……”边唱边踩猫步,唱了一会儿,口干舌燥,收住嗓子,对颜情说:“情姑娘,这两天一直忙着给你输气,现在忽然想起来,我好像水米未进喵!”一念及此,云无意就觉得饥肠辘辘,腹中咕咕叫起来。 “老头儿别矫情了,你这几年不是一直在练辟谷之术吗?你一个月吃的东西还不如我两三天吃的东西多呢。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心疼我,把食物都留给我,后来我才发现,你是在练功——”大花猫扮了个鬼脸,把脸贴到水面上,伸出舌头舔水。 云无意的把戏被大花猫轻易戳穿,老大不乐意,指着大花猫的屁股,说:“瞧你,把屁股都吃大了!”大花猫头也不回,冲着云无意扭动了几下屁股,喵呜了几声,显得极为得意。云无意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故作姿态的大花猫。 颜情忍俊不禁,终于还是笑了出来。云无意就觉得眼前仿佛有春花绽放,鲜艳明媚,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黯然失色。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除非他在冥想时陷入往事中。云无意暗笑自己花痴,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荒唐,面对年轻貌美的颜情仍然能想得很远。 每个人都有一颗渴望年轻的心,能不为世俗牵绊,追逐自己所爱,能不虚此生。然而,每个人终归会老去,到头来只能守着曾经的记忆,把自己一寸寸掩埋在荒凉的岁月里。 云无意何曾放弃过追逐年轻的心?云无意的确已经老了,然而,颜情的出现忽然又将他沉睡的心唤醒。他这才发现,即便他已经是古稀之年,仍然难以舍弃心底的爱。“真是越老越荒唐。”云无意暗骂自己。 “云前辈,跟你相处两天了,还没问一下,你在这里隐居多久了?” “我喵,有些年头了。当然,我又不是一直待在这里,有时会四下逛逛,采风、写生,回来后写几篇游记、志怪小说,如果兴致高的话,我还会涂抹几笔水墨山水。” “哦?前辈还会写文章、画画?”颜情忽然对云无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其实也没什么啦!”云无意谦虚地说。 “前辈何必太谦虚。晚辈很想见识一下前辈的墨宝。”颜情虽然不擅长丹青一道,却对此很有兴趣。以前逛街时,看到在大街上摆摊即兴作画的落魄艺人寥寥几笔,花鸟鱼虫便神态毕肖,好似活了一般,每每对他们崇敬之至。颜情曾经一度很想去学艺,被父母拦住。还是父母有远见,对她说:“孩子,学艺不如学医。画有命值钱吗?你说百姓是要命呢,还是要画呢?”颜情支吾了半天,终于从了父母,没去学作画,而是跟随父亲行医。但后来,颜情还是发现一个现实问题,命固然重要,但学医并不意味着就能药到病除,庸医治死人。从这个角度来说,学医就没有学艺安全稳妥了。画的画卖给别人,别人怎么看都看不死,医术不到家,配药时掌握不好,药量比例失调,是会吃死人的。所以,这个世上不论干什么,都有风险。 “你想看我作的画喵?这可难办了,因为——你还是问小花吧。”云无意表现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大花猫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是无心之过。” 颜情见这一人一猫表情滑稽,心想:“这是又闹哪样?” 云无意已经开始解释:“我的三幅水墨山水画,都被这只顽皮的猫给毁了,唉,心血白费了。” “老头儿言重了。不得不说,你画的画还不如在当年我混饭吃的那个村庄里的一个酒鬼水平高呢。那个酒鬼能用指头蘸墨水在纸上作画。那个酒鬼的酒葫芦从来不缺酒,因为他作画换来的酒钱足够他喝酒了。我还见过他醉酒后,为一个土财主作画,眨眼间画布上就出现了一座亭台楼阁。土财主赏给他一串铜钱,一只烧鸡。酒鬼收好铜钱,拎着烧鸡就走出财主家的大院,哼着小曲儿往家赶。他走到半道上,就醉倒了。我当时有些饿,就把酒鬼手里那只烧鸡的两条鸡腿吃掉了。过了大半天,我玩坏村里的三只老鼠,又经过酒鬼大睡的地方,酒鬼那时已经醒了,盯着手里的烧鸡,自言自语:‘唉,这个死老财主,给只烧鸡都不是整只的,还缺着两条腿呢!’我当时笑得在地上打滚,喵哈哈,实在好玩!”大花猫说到精彩处,手舞足蹈。 云无意摇了摇头,说:“你这故事还不知跟我说过多少遍了。老调重弹,没新意咯!” 大花猫毫不在乎,在河滩上翻了几个滚,然后继续趴在地上。 短暂的沉默后,大花猫忽然很深沉的说:“其实,我还有个故事一直埋在心底,连老头儿我都从来没告诉他。现在,我就说给你们两人听吧。” 第10章:猫与狐 从前,我还是一只流浪猫的时候,经常在山间游荡。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只有着金色毛皮的狐狸,那只狐狸还没有被人类驯养,因此,她跟我一样,也是一个流浪者。我们很少见面,经常各奔东西,毕竟她有她想要追逐的东西,而我也有我的追求。但只要再次相见,我们就会在一起漫无边际的聊天。 记得有一个傍晚,落日余晖映着天边晚霞,在绚烂的背景下,在广阔的山野间,我与狐狸并排坐在山巅一块大石头上,狐狸突然对我说:“猫,你有没有想过,要追逐太阳?”我那时候还很懒,一直在那座山里打转转呢,哪有想到去追太阳呢?更何况,太阳那么遥远,有十万八千里,我只是一只猫,是无法追上它的。我告诉狐狸:“别天真了,太阳又不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去追它,你追,它跑,天黑之后,它就躲起来了,你怎么找到它呢?”狐狸歪着头,说:“是这么一回事,要追上太阳,只有一天的时间。但我想,太阳每天都从东边出现,傍晚从西边落下,它东升西落的位置是不变的,只要我一直往西走或者往东走,就一定能够找到它升起或下落的地方。也许我找到那里时,它会离开,但在第二天,它会再次回到那里。只要我等,就一定会见到太阳。” 当时,我听到狐狸这个怪异的想法,以为她受刺激了,就好言相劝:“狐狸,狐狸,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见太阳?”狐狸眨着眼睛,思索了片刻,很郑重地告诉我:“我想看看这个给世间万物带来光明的太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开始把狐狸当做一个疯子看待,对她说:“太阳不就是个圆圆的球吗?即便你见到它,又能怎样呢?你还回来吗?”狐狸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路肯定很遥远,也许我再也没有力气走回来。再说了,我能不能见到太阳还是个未知数呢。我最近一直在追逐太阳,但不论我走多远,我都无法离它更近一点,它始终在未知的远方。”狐狸唉声叹气,显然很受伤。 “那你就别去追太阳了。你看我,这几年一直在山里转悠,不也很快乐吗?”我预感到狐狸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极有可能有去无回,所以想竭尽可能阻止住她。 “可我还是觉得,我不能在山里待一辈子,我想到远方去看看,即便追不到太阳,我也会因为这个梦想而走很远。在旅途中,我一定会见到很多前所未见的景致。”狐狸心里燃起昂扬的斗志,似乎已经开始了长途跋涉。 狐狸既然下定了决心,我就不再挽留她,也许她的想法是对的。未知的旅途中肯定有艰难险阻,但必定也少不了秀丽风光。不过我始终是只懒猫,不远去冒险,于是,我目送狐狸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我选择留下来,等她返回。 狐狸走后,我独自在山中徘徊了很久,想不通一只弱小的狐狸为什么要去追那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太阳。我很孤单,经常到山顶眺望,希望狐狸能够回心转意,回到山里。但我一次次眺望与等待,希望总是落空。 转眼之间,第二年夏天到了。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山间那些裸露在外的石头都被太阳烤得烫脚,我就很少再在炎炎烈日下走动。 以前,狐狸在的时候,我们会结伴到山谷中的小溪畔乘凉。就是在溪畔,我与狐狸发现了一株葡萄,一开始我不知道那种植物是葡萄,还是后来老头儿告诉我的。 溪畔那株葡萄应该有些年头了,它的藤蔓沿着一棵枯树的枝干攀爬,翠绿的叶子如同那棵枯树复活重新绽放的生机。藤叶间垂着一串串翠绿的葡萄。 鸟儿有时会栖息在葡萄藤上,啄食翠绿的葡萄,然后婉转啼唱,振翅飞走。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得出结论:葡萄是可以吃的。于是,我便对狐狸说:“咱们摘葡萄吃吧。”狐狸很为难,说:“可是我不会爬树啊。”我说:“不要紧,你站在树下,我上树摘葡萄,然后扔给你,你可要接住了。” 然后,我快速爬到树上,摘了一串葡萄,扔到树下,狐狸稳稳接住了。她摘下一颗葡萄,放到嘴里,表情很滑稽。我问她:“好吃吗?”狐狸捂着嘴巴,含糊地说:“葡萄是酸的。”我不信,也摘了一颗尝了尝,果然是酸的。我这才意识到,葡萄还未成熟。我从枯树上跳下来,对狐狸说:“葡萄还没有成熟,等秋天再来摘吧。” 狐狸离开我的第二年夏天,我趴在葡萄藤下乘凉,回想起从前与狐狸吃葡萄的事情,就觉得失落,心想,以后我只能独自摘葡萄吃了。 狐狸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身边呢?这是我每天都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狐狸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年的夏天了。我依旧独自卧在葡萄藤下闭目乘凉。 我想我是睡着了吧,有一只爪子在轻轻挠着我的头,把我从睡梦中弄醒了。我睁开眼,就看到了狐狸,她比以前成熟多了。她的回归使我很高兴,但她身后还站着一只狐狸。她连忙跟我解释:“猫,你是对的,太阳离我们有十万八千里,我用一生的时间可能都无法靠近它。幸好我在追太阳的途中遇到了他,我的朋友。我告诉他,在这座山里,有一只很善良的猫咪,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我离开家这么久,很想念你,他也很想见你,于是,我就带他回来见你了。” 我从两只狐狸之间的亲昵举止中察觉到了一丝异常。那只曾经属于我的狐狸已经心有所属了。我想,我该离开这里了。狐狸因为一个荒诞不经的梦想而寻到了属于她的幸福,我为什么不能呢? 于是,在狐狸回来的这一年的秋季,我与他们在溪畔葡萄藤下相聚,美美吃了一顿葡萄,然后向他们吐露我要离开的意图。狐狸挽留我,我故作坚强地说:“我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懒惰,其实我也有一个梦想,我一直渴望远游。你曾经追逐过太阳,那么,这次让我沿着这条小溪流动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吧。也许,在途中,我也会有意外的发现呢。” 我在第二天黎明辞别狐狸,毅然踏上了未知而漫长的旅程。但是很可笑的是,我沿着山间那条小溪的流动方向走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河水断流。我因此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只好到附近的一家山村蹭饭吃。我在那里混吃混喝大半年,终于遇到了经过那里的老头儿。 第11章:尸体不见了 大花猫慨叹万分,大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味。云无意对大花猫的“自报家门”不置可否,倒是颜情第一次听到这种极有趣味的事情,心里激动不已,恨不得大花猫有更曲折离奇的经历。大花猫这一番说辞,把情绪低落的颜情的注意力从灭门家仇上面转移到对它的情感遭遇的同情上了。 好女人心里的母性是伟大的,好姑娘心底的柔情跟母性同样伟大。颜情是个很好的姑娘,貌美,多情,偶尔顽皮娇憨,大多时候沉静如水——当然,抓狂的时候除外——所以,颜情很同情大花猫的遭遇,在这份同情里面有一份类似母性的柔情。 颜情轻轻抚摸着大花猫的头,安慰它:“想不到你有如此经历,不过还好,你遇到了前辈,前辈是个好人。” “可是狐狸与老头儿不同。”大花猫内心深处还是隐隐作痛。云无意被大花猫的话戳到痛处,心里也是一阵感伤。芸芸众生,不论是猫,还是人,只要有心,便都有情。 云无意放眼望向别处,远处山谷之间,渺渺有云气聚散。世事如同变动不居的云气,一刹那聚,一刹那散,离散不由人,云无意的心忽然变得很茫然。他毕竟老了,当年失去的一切还能再在心里回味多久呢? 大花猫紧挨着颜情趴着,眯起双眼,好像进入了梦乡。云无意存心不让大花猫舒坦,捻起一颗小石子,抛到大花猫身上,大花猫睁开眼,说:“老头儿,你想打架喵?”云无意连连摇头,“不想打架,只想打你!”随即哈哈大笑。大花猫躲到颜情身后,低声说:“我要睡觉,别来烦我。” 云无意正要继续打趣大花猫,忽然眼皮跳了起来,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对颜情说:“情姑娘,你与大花猫先回茅屋休息,我去附近断崖下看看。”云无意说得严肃,颜情就有些不踏实了,忙问:“前辈,你不放心?”云无意并不回答,只说:“我随便走走。”说罢,就飘飞出去数丈,再几个起落,人已去远了。 颜情抱起大花猫往茅屋方向走,边走边说:“猫,你一直陪着前辈,一直待在这里,不觉得烦闷吗?”大花猫偎在颜情怀里,眯着眼,说:“哪里会闷呢?安静一点不是挺好吗?再说了,树林中有老鼠可玩,挺好呀!”颜情听说玩老鼠,不由得恶心起来,就把大花猫放到地下,说:“咱们先不回屋了吧。你知道前辈去的地方吗?你带路,咱们一起去看看。”大花猫说:“好哇,就在茅屋后面,走几步就到了。”说着,一溜烟跑到了一个土坡上,蹲坐着等候颜情。颜情伤势未愈,不能如大花猫一般跳跃,一步步走上土坡,站在那里往前看,云无意正在断崖下。大花猫仍旧跳跃着在前面带路,颜情缓步跟上。 不大一会儿,颜情就到了断崖下。前天,云无意为了掩埋三个锦衣卫的尸体,以内力震塌了断崖表层已经风化的山石,碎石土壤倾泻而下,堆在断崖下。但是,颜情看到的土堆似乎被人动过。云无意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奇怪了,这么一大堆土石,即便是鬼也被压死了。可看这情形,似乎有未死者从里面爬出来,逃跑了。” “老头儿,以你的掌力能轻易拍得那三个锦衣卫吐血身亡,可是你没这么做,你让他们自己把自己憋死。如果有人练过龟吸功,很可能瞒过你。更何况你曾经说过,这个世上修炼古怪功夫的大有人在,也许有人练就一身钢筋铁骨,不怕山石砸呢。本来土里埋着三具尸体,现在有一具尸体活了过来。”大花猫也觉得那个死里逃生的人实在邪门,寻常人早就被土石压成烂泥了。 “不行,我得把这堆土石挖开,看看里面还躺着几具尸体。”云无意患有严重的强迫症,如果不查清楚还埋着几具尸体,他心里会很堵。 “前辈,这么一大堆土石,挖开太麻烦了,反正人都跑了,挖开看还有什么用呢?”颜情有些担心,云无意给自己输气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估计这两天也没怎么好好休息。现在再挖土石,可别把他累坏了。 “必须得挖!一个死人都能从下面挖上来,我一个大活人为什么就不能从上面挖下去呢?”云无意不禁很佩服被压在下面的锦衣卫能有这份毅力,以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云无意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如此珍惜自己生命的一个人,在杀别人时竟然心狠手辣。云无意很想质问他:在鬼门关徘徊的滋味好不好受? “挖是要挖的,但是你用什么挖呢?”大花猫跳到一棵树上,注视着很不开心的云无意。 云无意感慨起来:“早知道还得挖开,当初我干嘛要盖这么多土呢?”他忽然醒悟过来,说:“情姑娘,我不是让你回屋休息吗?你伤还未痊愈,还得静心休息。”颜情说:“多谢前辈关心,晚辈走几步并无妨碍。”云无意说:“也罢,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回茅屋去取铲子。”云无意又是几个起落,人已远了。 颜情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坐下,思量着,这件事只怕要闹大。万一那个逃脱的锦衣卫命大,活着跟另外的锦衣卫相见,将这里的事情一说,她与云无意、大花猫的行踪全部暴露,所以,本来打算再修养七天才启程南下的,现在要尽快动身了。 大花猫在枝干上,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好像一个毛茸茸的皮球。它对云无意的做法有些不满,忍不住吐槽:“老头儿越老越糊涂,既然打算杀人,还怕脏了手,结果逼迫那三个人把自己闷死,早知道是这情况,还不如一掌一个拍死呢。” 颜情与大花猫闲聊了没几句话,云无意拎着铲子飞身赶来。云无意心急火燎,用铲子将那一堆土石铲了片刻,渐渐显露出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确实逃掉一个人。 “算那个家伙命大。这两个混蛋的尸体还得再掩埋起来。”云无意酝酿许久,一掌拍出,声势威猛,强大的气劲把断崖震塌一部分,落下的沙石土块又把锦衣卫的尸体掩住了。 第12章:漂流 云无意埋好两具尸体血肉模糊的尸体,向挂在树梢上荡秋千的大花猫招了招手,说:“小花,走啦。” 大花猫飘身落到地上,仰头对颜情说:“情姑娘,走啦。” 然后,一个老头儿,一只大花猫,一个姑娘,离开断崖,走下土坡,进了茅屋。 云无意将茅屋每个角落翻了一遍,似乎是对颜情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自从我辟谷后,粮食储备就少了。小花经常溜只小鸟,玩只耗子什么的,也很少吃粮食,所以我家徒四壁。咱们今天就离开这里,但是路上不带干粮的话,你会饿肚子。该怎么办呢?”云无意说话的功夫,已经打好了两个包袱,一个包袱里装的是衣物,另一个包袱里装了一本神话小说《蜀山仙剑》,署名云流川;另外,这个包袱里还装了一个竹筒,竹筒里有几只毛笔;一方砚台;三把七分长的竹剑,竹剑上刻着名字,分别是:绿韵、流响、青峰;一些瓜果;一个盛满了水的羊皮水壶。 “情姑娘,你背这个轻一些的包袱吧。”云无意将装了衣物的包袱交给颜情。大花猫想到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心里有些苍凉,伤感地说:“老头儿,你说咱们还能回来吗?”云无意嘲笑大花猫:“有点儿小矫情嘛!咱们这次去的地方可是风景秀丽,山水温润的江南哦!别这个样子好不好?”大花猫揉了揉眼,说:“老头儿,我是猫,你可别骗我!”云无意摸了摸大花猫的头,柔声安慰:“乖,不要淘气嘛!”然后从墙上取下一个荆条编的笼子,放在地上,对大花猫说:“请君入笼。” 颜情不禁失笑,说:“前辈,这不是鸟笼子吗?” 云无意干笑两声,说:“原本是打算装鸟用的,结果刚放进去没几天,就被小花玩死了。以后也就没在用过,这次装小花倒挺合适。” 大花猫在一旁澄清:“两年以前,老头儿到山里写生,出去两天没回来,我独自在家,很无聊,就想跟笼子里的小鸟玩。它一直很吵,我想它一定饿了,以前老头经常喂它虫子,我一只猫不会捉小虫子呀。于是,我就想捉一只小老鼠喂它。我把捉来的小老鼠放入笼子里,那只小鸟很快就晕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颜情很无语。 云无意打开鸟笼,大花猫钻了进去。云无意找了根木棍,挑了包袱背在肩上。一只手提了鸟笼,慢悠悠走出茅屋。颜情斜挎了包袱,也紧随着出了屋。云无意转身锁上房门,又在门框上挂了一方木牌,上面写着“主人不在,来客止步”八个字。这时,大花猫在鸟笼中提醒云无意:“老头儿,被子、褥子不带着喵?路上睡觉铺什么盖什么喵?”云无意很淡定地说:“以天为被,以地为褥。”大花猫发出一阵嘘声,嘲笑云无意:“老头儿别抒情。我刚想起来,这是夏天,不需要被褥。” 颜情没想到云无意做事如此利索,还真有些不习惯,问他:“前辈,咱们这就走了?”云无意点点头,说:“对头。”他们来到河畔,搭乘前日泊在河畔的一个竹排。颜情坐在竹排前侧,身边放着装大花猫的鸟笼,云无意在竹排后侧撑竹篙。 太行山南麓大峡谷奇峰耸峙,林木茂密。两岸青山绵延无尽,绿意盎然,清风徐来。山谷中白鸟啁哳,婉转悦耳。又有蝴蝶翩迁,繁花似锦。乘竹排漂流其间,犹如置身花海,令人心神愉悦,胸襟爽朗。 竹排漂流,人影移动。天上云,水中鱼,竹排上人,水天相融,人鱼相伴。 大花猫在鸟笼中发出很兴奋的声音,奈何鸟笼狭小,无法手舞足蹈。 颜情盯着鸟笼中失态的大花猫,说:“猫,你这是怎么啦?” 大花猫忽然一脸正经的表情,缓缓说:“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实在是猫生一大乐事,喵——” 云无意不满地说:“小花,不要调皮。” 大花猫白了云无意一眼,低声对颜情说:“老头儿一定在吃醋。” 云无意修为极高,听力异常灵敏,岂会听不到大花猫的低语?他咳嗽一声,平举竹篙,轻轻一点鸟笼,对大花猫说:“小花,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哟!” 大花猫卧在鸟笼中,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河流较平缓,竹排漂流得也慢。转过几座山,河谷变窄,水流速度加快,竹排行得也快些。再转过几座山,河流方向改变,竹排顺流向东行。 小小竹排画中游。 傍晚时分,竹排出了林木茂密的大峡谷。一出大峡谷,视野登时变得开阔起来。云无意忍不住仰天长啸,过了一把瘾后,继续撑竹篙,还哼着小调儿。 从山谷中流出的河水汇入黄河。颜情还没看见黄河,就已经听到了黄河水奔腾的咆哮声。云无意对颜情说:“黄河多泥沙,无法行船。咱们也只能在这里弃了竹排,步行了。” 颜情说:“由这里到江南,山水迢迢。我的伤还未痊愈,只怕难以长途跋涉。”云无意说:“走一步看一步,就当游山玩水了。”大花猫说:“老头儿说得轻巧,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呀!就我们带的零星水果,也就够吃一顿的。明天肯定得饿肚皮,天哪!”云无意说:“我辟谷,我那份省出来给情姑娘,你是猫,山里耗子、雀儿多,你完全可以自食其力哒!”大花猫连连摇头,说:“我早就该想到,离开栖身之所是个错误的决定。”云无意笑得很灿烂,说:“别纠结嘛,大不了我老人家陪你捉麻雀逮耗子咯!我的乾坤大搜罗手一出手就可罩住麻雀与耗子。”大花猫这才满意了。 颜情低声要求:“前辈既然能以搜罗手捉麻雀,就顺便捉只兔子吧,只吃水果,晚辈只怕难以充饥。” 云无意一拍额头,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自从修炼辟谷术,已经数年不食荤腥,其实兔肉还是很美味哒!” 大花猫提醒云无意:“但是,你没有盐。” 云无意摸摸口袋,确实没有盐,不禁皱眉苦脸,感叹:“山中岁月,不吃盐很久啦!”一副沧桑模样。大花猫随即戳穿他的谎言:“喂!老头儿,你是没有直接吃盐,可是你从李家洼村带回来的食物里面有盐哒!你虽然辟谷,其实还是偶尔吃点加盐的食物,是不是?”云无意颜面无光,辩驳:“我就不能重口味一点喵?”大花猫说:“可以,完全可以。其实你可以一直重口味哒!”云无意头发一甩,说:“我喜欢云淡风轻,偶尔重口味调剂一下,一直重口味有害身体健康。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大花猫很机智地反驳:“那么,为什么你不经常重口味,偶尔云淡风轻一下呢?”云无意黑了脸,不再理睬它。 第13章:深山藏古刹 傍晚时分,云无意等人(猫)在黄河岸边漫步。夕阳映着晚霞,霞光烂漫,如燃烧的火,烈焰腾腾,弥漫了西边天尽头处。云无意诗兴大发,随口吟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大花猫一如既往嘲讽云无意:“啧啧,老头儿又在借古人诗句来抒情喵!有本事吟一首出来喵?”云无意假装没听见。大花猫讨了个没趣,闭眼装睡。 颜情已经习惯了老人与猫的打闹,在枯燥乏味的旅途中,能有点儿乐趣自然是一件好事。颜情看着一人一猫肆无忌惮的玩闹,心里又有些酸楚,想起曾经小时候,自己养过一只猫儿,也当宝贝似的宠着,后来,那只猫走掉了,再也没回来。小颜情为此伤心了很久。父母解劝,说这是人生命中的缘分,总有一天还会相逢,不必强求什么。小颜情渐渐也就释怀了。 如今,在落难中碰巧遇到了一只会说话的大花猫,还有一个滑黠幽默的老人家,这也是她生命里的缘分。然而,世间似乎难有长久的人或物。她失去父母,是缘灭;与云无意相遇,是缘生。缘有生有灭,她不知道能与这一人一猫相守多久。 后来,继独孤伽罗成为女教主的颜情还会想起这个落日西下的黄昏,在这个黄昏,她正踏上未知的旅途。山路崎岖而绵长,看似没有尽头。晚风暖暖的,拂过她的脸颊,霞光映着天际,柔和而又绚丽。天地虽然寂寥,然而,颜情并不觉得孤独。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在黄昏,好像单薄的剪影。还有一只大花猫,蜷缩在鸟笼中,在昏黄的静谧里,不发一语,许是睡着了。从远处看,已分辨不清那只大花猫,它本是大自然孕育出来的灵物,此时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夜幕降临时,云无意与颜情来到一座小山上。夜色漆黑,云无意懊悔自己没有带着火把。山顶上光秃秃的,没有可供燃烧照明的松枝,只有一片低矮的野草。 山下某处山坳里隐约有几点灯火,山里似乎有人家居住。 云无意已经修炼得到了可以夜视的境界,大花猫本就是夜间活跃动物,在夜间也可疾奔如飞。但颜情还不能在黑夜里视物如白日,也无法在崎岖的山间如履平地。所以,怎样把颜情带下山,这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老头儿,情姑娘怎么处理?”大花猫一时间脑筋打结,口不择言。 “小花,说话不要这么暴力好不好?”云无意究其一点不及其余。 “我的意思是怎样把情姑娘带下山,是背着呢,还是抱着呢?情姑娘没有夜视功能,这可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大花猫极其认真地说。 “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这的确是个不好解决的问题喵!”云无意感慨。 “老头儿,你知道我现在想说你什么吗?”大花猫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我不想知道。”云无意脑海中冒出三个字:假正经。 “前辈,我们就在山上歇一晚吧。”颜情感到十分窘迫。 “小姑娘不要介意。我这把年纪都可做你的爷爷了。爷爷背着自己的乖孙女,没什么不妥吧?”说着,就蹲下身子,“来,乖孙女,爷爷背你下山。”颜情支吾着,扭扭捏捏起来。 “犹豫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思乱想喵。”云无意催促颜情。颜情犹豫片刻,还是伏在云无意背上。云无意内功精湛,背着一个姑娘,犹如身负一片羽毛,丝毫不觉吃力。颜情左手提着两个包袱,并不重。为了省力气,云无意把大花猫从笼子中放了出来,颜情右手拎着一只空鸟笼。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与一猫下了山坡。山坳间树木茂密。在林木之间,隐隐有几点灯火。 “有灯火处,必有人家。也许,这是山中猎户或是如我一般的山中隐居者啊!”云无意感叹吾道不孤,心中生出几许自得之情。大花猫却当头给他泼了凉水:“不见得吧,深山中也有草寇哒!”云无意说了句“大煞风景!”也就不再与大花猫针锋相对,而是存了一份小心,让颜情与大花猫在靠近灯火时务必蹑足前行,万不可闹出响动。云无意决定先探查一下灯火处是否可以栖身。 蹑足潜踪对于大花猫来说小菜一碟,它经常在林间玩老鼠,练就了一身过硬的轻功,上蹿下跳,落地无声。相形之下,颜情新近负伤,身法自然不如以前矫捷,但只要多加留意,也可悄无声息地逼近灯火阑珊处。 他们悄然靠近林间的建筑,在围墙外的树下停下脚步。云无意让颜情与大花猫在树下等候,只身绕到建筑的正面,大门紧闭,门上悬着一条匾额,上面似乎有字,但大门背光,阴影中匾额上的字看不真切。 云无意腾身跃上大门,伏身在檐角处,朝院内观瞧。灯火自正中一座厅堂中映出,厅堂中坐着一个身披僧衣的和尚,正手敲木鱼。由于隔着一个庭院,相距较远,和尚敲击木鱼的力道似乎也不大,所以虽然看到和尚在敲木鱼,却听不到一丝声响。云无意断定这是一处寺庙,他打算夜间就在寺庙栖身。 云无意飘然落地,趋近厅堂,靠近后才发现,厅堂中并非只有一人。刚才他离得远,没有发觉在厅堂一侧还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此人长发束起,在脑后垂了个“马尾”,鬓边垂着两缕长发,灯影里显得英俊潇洒。然而他却口作恶声,把那份美感破坏无余:“臭和尚,你不是喜欢念经吗?那你就用佛法超度我吧。不过在你超度我之前,我还是要继续作恶。” “你一心造孽,不怕死后堕入阿鼻地狱吗?”和尚轻轻敲着木鱼,出言劝诫白衣男子。不料白衣男子毫不害怕,说:“据我所知,土豪沈老三供奉佛祖,但佛祖并没有保住他的性命,他的家财被人抢光,住宅也被人一把火烧掉。这个世上真的有佛吗?”白衣男子注视着厅堂正中端坐的佛像,满脸不屑的神情。而那尊通体饰以金粉的泥塑佛像,手作无畏印,双目淡然,面容沉静,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