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潜伏》 第一章 穿越到寡妇的被窝里 民国二十一年,夏,此时日本人已经占据了东北整整半年之久,带领着奉军精锐主力入关的少帅一点打回来的音讯都没有,东三省老百姓在日本人和汉奸的铁血镇压下已经没有了期待旧主的耐心,一个个蔫头耷拉脑的在没半点精气神。 还是民国二十一年夏,奉天迎来了一群新贵,当年京城的落魄贵族今时今日穿着官衣耀武扬威归来,那些都快要了饭的满清皇亲国戚又开始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在饭点摆谱,门外,则是瞪着眼睛连一身正经衣服都穿不起的要饭花子。 依然是民国二十一年夏,东三省在日本人的镇压下依然有零星反抗,不过大部分都被日本精锐部队击溃,这些人要么是不想当亡国奴的战死沙场,要么,则不想给日本人当顺民的落草为寇,替新中国建立东三省扫匪困难埋下了祸根。 这一年,是奉系最为耻辱的一年,同是这一年,也是国人耻辱的开始。 …… 奉天城外杨家村,夜,知了不知亡国恨的爬在树上没心没肺鸣叫,没什么夜生活的小村庄家家户户都黑着,只有李寡妇家,依然透过窗纸闪烁着一丝幽黄。 那是油灯,就在炕桌上摆着,炕桌一旁是压在炕稍儿的大箱子,里边装着几身崭新的绸子旗袍,这年月,老百姓都吃糠咽菜了,她一个寡妇箱子底还能压着旗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没人说,因为上寡妇家撩骚的人,他们都惹不起。 火炕上,破旧的褥子铺在底下,光滑的缎子面褥子铺在上头,炕上躺着一个老爷们,他盖着被,灯光下一张大脸显得肥头大耳,偌大的肚子孕妇一般顶起被面,撑的老高,身旁,是抱着此人胳膊的李寡妇,俩人脱的光么出溜,脑门子上还亮着汗水铺平后的水光,一看就是刚忙活完,这还没醒过神儿。被窝边上,除了李寡妇平日里穿的衣物外,还摆着一身漆黑警察服,盒子炮就挂在裤子边。 “缺了大德的,忙三火四冲进来二话不说就一通捣鼓,现在怎么不吱声了,哑巴啦?” 李寡妇人长的一般,可小声那叫一个甜,在整个东北都找不出嗓子这么好的百灵鸟,加上一脸潮红未退、不止羞臊的劲儿,怎么瞧怎么把人往死里撩。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叫张岳,不是什么好货,原来就是村里二流子,日本人占了东三省后,他摇身一变成了精,披着一身狼皮当上了警察,整天骑着自行车满奉天城转悠,偶尔才回来一趟。这不,回来了也不老实,没几回就和李寡妇勾搭上了。 刚开始李寡妇也不乐意,事儿,是张岳连吓唬带哄给强行办的,事儿完了那叫一顿哭天抢地,当时谁看着都认为这娘们活不了了,这种事告官、尤其是告警察局的人铁定没人管,她又没有拎着菜刀去警察局门口堵着张岳砍的狠心,最后,只能朝自己下死手呗。没想到,还没过两天,人家李寡妇活过来了,还挺滋润的坐在门口石墩上嗑瓜子,前几天还愁眉不展,一转眼,崭新的旗袍都穿上了。 李寡妇想明白了,起因是一直占着她家二垄地的麻老二把地还了不说,竟然还多让出两垄。在农村,家家户户的田地都挨着,谁家占谁几垄真不好说,所以,麻老二欺负人家寡妇的就多往旁边种了点,李寡妇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没张过嘴,没想到遭了难,首先上门道歉的,竟然是麻老二。 “嫂子喂~嫂子。”这个货进屋就说拜年话,亲的都不行了。 麻老二也不是什么好人,家里天天晚上都开着赌局,十里八村好耍的爷们天一黑就到他那聚,光是抽空,一天就能抽个几大块,更别提地里还种着苞米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软乎话? “嫂子,我哪知道你和张岳大哥是一回事啊,要知道,咱们两家能有这么些个误会么?什么也别说了,都是兄弟的错,地,我给让出来,地里种下的种子,今年都算您家的收成,秋收到了,要是短人手就张嘴,这村里村外欠我钱的爷们有的是,咱们两家的地就是他们的利息。” 点心匣子、烧黄二酒、大米白面、半扇猪肉外加一块上好的绸缎布料都摆在了桌子上。 李寡妇彻底看傻了。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倒霉到家了,嫁给一个酒鬼不算,还在爱打媳妇的酒鬼得肺痨死后让张岳祸害一通,现在转念一想,也许不是这么回子事。 张岳怎么了? 流氓怎么了?? 人家能让麻老二往家里拿大米白面,跟了那酒鬼一十一年也没吃过一口这东西,那驴艹的货光是为了喝酒抬的印子钱就让自己在他死后还了整整三年。 刚开始李寡妇也别扭,可架不住麻老二说小话,这老小子按村里的辈分是她二叔,现在一口一个‘嫂子’的叫,不答应都不行。张岳那头隔三差五就让人送东西,奉天城里金铺打的镯子、女人用的梳妆柜,反正是用得着的没完没了往这送,哪个爷们也没如此对待李寡妇。 所以,牙一咬,脸不要了! 这年月过日子难,寡妇过日子就更难,有那么肥呼个汉子戳在村里,起码李寡妇在人前不受欺负,至于背后有没有人说闲话,她不想管,也管不了。寡妇背后还能没个闲话? 张岳这时候来了,嬉皮笑脸黑不提白不提的进屋就炒菜,弄了一桌子好吃的,把酒烫上就开吃,一顿饭吃的沉默无比,直到天黑,俩人极有默契的钻了被窝。 一来二去,狼狈为奸的二人当两口子那么过,这点事儿村里人都知道,可都把牙咬死了,谁也不说。 能说么? 不怕被抓进警察局里吃牢饭?这年月可是说抓人就抓人,听说原来奉系那些个暗地里谋划刺杀日本人给张大帅报仇的汉子被抓起来一波后,谁也没活着从警察局出来,哪还敢惹警察? 那么,张岳真拿李寡妇当回事了么? 没有。他这就是解解馋,每个月的薪水都砸到百乐门里看了小玫瑰唱大上海新歌后,连句话也没说上给憋的。张岳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玫瑰是谁?是奉天城里刘三爷的肉儿,从大上海请回来的红歌星,身边走的不是富商就是高官,人家能睁眼看他?这孙子一个月的薪水刚够在百乐门送一篮子花,送完了,他连酒都喝不起,转身就得往出走。 这种情况下,张岳坚持了两个月便受不了了,回村的时候正好听见李寡妇跟几个老娘们在村口磨盘后聊闲天,那小声和小玫瑰一样,打的人魂都酥了,当天晚上这个货就冲进了寡妇家……这才有了眼前这档子事儿。 只是,这回张岳显得特别沉默,闷着嗓子说了句:“睡觉。” 熄灭了油灯,往被窝了一钻,直接闭上了眼。 李寡妇觉着不对劲,也不敢问,干脆,扭过身,佯装生气的,也睡。 张岳却在黑灯瞎火的夜晚,再次睁开了眼,他心里有事! 眼一睁一闭间,已是一个轮回。 现在的张岳,不再是走狗汉奸臭流氓了,他来自2017年3月的顺义,开了一家胖子宠物诊所,靠给得了病的猫狗灌人吃的感冒胶囊赚钱,逮着一个自称‘爹地、妈咪’的主就往死里坑,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同样是晚上十点来钟,张胖子和几个狐朋狗友正在ktv狂嗨,两个深水炸弹才进了肚,就着脑袋发懵,闭上眼靠在沙发上缓缓神的功夫,耳朵里响的是朋友唱‘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他这刚想把野驴狂吼的声音制止,一睁眼,一切,都变样了。 ktv内的奢华装修不见了,自己躺在破屋子里盖着被子一动不动,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的记忆狂涌,让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这,竟然是如此屈辱的年代。 张岳惆怅的闭上了眼,他不是科学家、不是特种兵,这一身的肥肉更无法去战场上驰骋,那,自己来这个时代究竟能干什么? “张岳大哥,睡了吗?” 也不知道是谁,压低了嗓子在门口喊了一声,听那意思,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来了。 “呦,麻老二来了。” 李寡妇从被窝里爬出来就开始穿衣服,张岳这心里,却咯噔一下! 刚才脑子里翻涌的记忆都是时代信息,眼下,整件事都开始在他脑子里浮现。 张岳不是没钱了么?可他依然没完没了的给李寡妇送东西,这年头能带得起金镯子的人可不多,钱是哪来的? 穿好衣服,李寡妇走了出去,打开门将麻老二让进来,一进屋,獐头鼠目脸上全是麻子的麻老二就把包裹撂在了炕上:“哥,买家我找着,今晚上三更天,村外小树林交易。按您说的,不找树大根深的绺子,这回,咱找的是刚成伙的土匪。” 不用去看张岳也知道那包裹里放的是枪! 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能为了过瘾这么往李寡妇身上使钱靠的便是私贩枪支的营生,最糊涂的是,这些枪都来自警察局装备库。 第二章 宿怨如宿便 在民国贩枪,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买卖,民国25年,一把驳壳枪要至少三百大洋,这还是从正规渠道购买,可以去当地警察局办理持枪证的价格。2009年,一张民国期间的《自卫枪械登记证》被收藏家蔡先生亮了出来,上面持证人是晋江一个财主孙浩,证件上还明确记载了枪械型号、子弹数量,甚至为了方便管理为这把枪编了号,该证件的颁发时间,正好是民国25年,也就是说,民国时期的中国允许老百姓私有枪支以用于自卫。 当政府允许老百姓私有枪支的时候,哪怕枪械价格再贵也会造成枪械泛滥,黑市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途径,剩下的,就是如同张岳这种私下交易。 的确,在民国时期大洋的购买力惊人,民国16年,名为松海的八旗子弟出手了东直门外光熙门内的一块地,面积是一亩五分,出售价格,36块大洋。那还是在京城的地价,不是东北,更不是奉天。 不过张岳贩枪这事儿,办的挺闹心…… 当、当、当! 砸门声传来,屋里以张岳为首的三人像是起了连锁反应,做贼心虚一般扭头顺着纸糊的窗户看向院落中大门位置,一个个都瞪着眼张着大嘴,如同惊弓之鸟。 碰。 一个人影顺着矮小的院墙翻了近来,紧接着门闩被‘哐、哐’两声拽下,门口,有人高声大喊:“警察局侦缉股办案!” 噗嗵! 梳着汉奸中分的麻老二给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的头发丝都在乱晃。 “完了、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啊……”李寡妇当下没了主意,在炕边上来来回回转磨,手都不知道放哪好了。 张岳躺在炕上依然没动,他不是不害怕,相反,这胖子比那俩货还怕,问题是,怕有用么?这就像是给得病的宠物灌假药,病大发了主人肯定得找来吧,那你就不能怕,怕也没用,得想辙,要么痛哭流涕说狗狗这是病重了,得节哀,要么,就得详细询问,抓住对方一点错处来个一推三六九。 多年奸商生涯造就了张胖子的冷静,别看他面无表情,冷汗却已经开始从鼻洼鬓角往外冒了。 “屋里的人老实待着,都别动啊!” 门外又传来一嗓子呼喊,随后,脚步声开始靠近,张岳在此时尽可能深挖脑子里的记忆,希望能有所帮助那一刻,有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人面带坏笑走了进来。他都忘了把炕上的枪藏被窝里! 从被窝里坐起,张胖子回头看了一眼,来人他认识,是贾山。 “呦,这不是张胖子吗?够逍遥的,哎,你这光着身子躺寡妇家炕上是什么意思?”说话间,贾山看了一眼寡妇,有点好奇的又损了一句:“衣服穿得挺快。”又看了看麻老二:“人不少啊,玩的够开的。” 一低头,贾山看见了炕头上包袱皮里躺着的盒子炮,再看张岳的枪在枪匣子里装着,枪把还露在外面,他突然拔出了手枪:“都别动!” “警察局侦缉股接人举报,西岭村张寡妇家有军火交易,特来侦办!” 贾山脑子快,看到炕上的枪,马上察觉到了事情不对,态度紧接着就变了。他根本不管那把枪是谁的,只要不是张岳的,那这里边肯定有事! 这句话说出来,李寡妇和麻老二面色惨白,油灯的灯光下,豆大的汗珠从张岳鼻子尖滴了下来。 是坏人就有对头,区别是,有些坏人的对头是好人,有些坏人的对头,是坏人。 张岳是个坏人,他的对头就是贾山,这俩人在警察局里可以说是水火不容。最早,贾山是看上了张岳的位置,他不愿意在侦缉股,那地方每天和乱党遭遇,奉军残余可都是敢杀人的主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搂了火,等枪子儿过来,说什么也晚了。所以,他想换岗,最理想的位置就是张岳所在的警备库,那儿不顶风不冒雨的多好。没想到的是,张胖子发了狠的每个月给副局长上供,硬是把位置给坐踏实了;后来,随着侦缉股查乱党到了杨家村,身材苗条的李寡妇入了贾山的法眼,这小子死皮赖脸的要往上贴,什么好听说什么,眼看着就要成事儿,又摊上了上头派下来的差事,这不,才走没几天就听说张岳和李寡妇混到了一起,每次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打那以后,贾山是彻底恨上了张岳,今儿晚上这出戏就是盯了多少天的结果。从张岳出城开始,他就在后边跟着,这会儿都躲门外藏半宿了,眼看着屋里熄了灯又亮了灯才要往里冲,结果,鬼头鬼脑的麻老二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其实,他也没想干什么,就是想把张岳堵寡妇炕上磕碜磕碜他,你去寡妇家没有?上没上炕?行了,接下来几年你张胖子都别想在警察局里抬起头来。他为什么进院先喊一嗓子?因为今天就不是奔着抓军火交易来的,这是怕自己做的扣不牢,万一惊着了张岳,以为是奉军残余报复,抬手搂一枪,那可得不偿失。 干坏事的人都脑子快,不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李寡妇也认出来了,赶紧说小话:“贾大哥,这是干什么啊……” 李寡妇也不是瞧不上贾山,但,她也不是小姑娘了,光拿话呲肯定不行,寡妇图什么?还不是想要点实惠的么,哦,画张大饼就想上炕,门也没有啊。 她不说话贾山还不来气,一听见声,立马跟炸了似得伸手扒拉着:“起开!” “你个破鞋!!!” 两股仇算是加一块了,贾山说话一点情面都没留,发泄似得张嘴就骂。 李寡妇气的根本张不开嘴,咬着牙、腮帮子鼓着光用眼睛瞪人。 “张岳,我问你,这枪,哪来的?” 张岳转过身,肚子舔着,肉嘟噜着,脸上全是汗可气势不弱的回应道:“警察局装备库的。” 麻老二听见这句话就一闭眼,李寡妇更是扭头看了过去,谁也没想到胖子说实话了,这不是虎么。 他们以为不说实话起码还好点,实际呢?警察局装备库的枪,贾山早就看出来了。 “好!” 贾山讽刺的赞了一句:“尿!” “是条汉子,不用打不用骂不用上刑,敢作敢当,就这一点,我服你了。”偏过头:“刘儿啊,去地保家打电话回警察局,就说咱们俩破获了一起大案,需要增援。” 张岳在如此危险的关头竟然还补充了一句:“多叫点人,顺便告诉副局长一声。” “哎呀,张岳啊,你都快愁死我了。”贾山吃定了张胖子般讥讽道:“还指望副局长救你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事?好,刘儿,咱满足他,先给日本人打电话,再给警察局打,他不是想要来的人多点吗?那就多叫点人,就说情况不明,有可能是有关奉军乱党的军火交易,咱们让整个奉天官面儿上的人都看看,这白花花的张胖子在寡妇炕上到底要干什么。” “这位大哥,大哥。”麻老二说话都磕巴了,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往贾山手里一塞:“这里边可没我什么事儿,能不能让我先……”他一听见日本人三个字就堆了。 “去你妈的!” 贾山一脚就把麻老二给踹坐下来,这个节骨眼,他谁也不放过,当然,没忘了顺手把荷包拽过来。 “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这是学生游行呐?说两句不再闹事儿了,就能放出来?扯淡!” 贾山怎么可能放了他? 上边已经给依然抵抗的奉军乱党明码标价了,实打实抓着一个就一百块现大洋,那笔钱,够他逍遥多少日子的,这档子口,就算有人骂贾山是王八,也认,还真就咬死不松口了。 第三章 差点被吓死的咸鱼 杨家村外,两台军用卡车颠簸而行,车上,五十名日军整装肃立,整个行进过程中连个聊闲天的都没有,然而当这两台卡车进入村落,跟随贾山而来的那名警察已经在地保家门口迎接了。 “唉~这呢!” 刘儿歪带着帽子背着长枪离老远就开始挥手,卡车在他身侧停下,穿着警服的副局长打开车门从车上蹦了下来急切问道:“贾山呢?” “局副,老贾大哥在李寡妇家。” 副局长姓李,原来是奉天警察厅的门卫,在没有门路就没有前途的奉军治下,他想往上升太难了,直到日本人和奉军起了冲突,原本被人称为大老李的他瞅准机会在警察局档案库蹲点守候了整整三天,当日本人来时,这小子把警察厅档案库完完整整的交了上去,让日本人得到了控制奉天当地治安的第一手资料,是个实打实且铁了心的汉奸。 “李寡妇?”大老李有点没听明白。 刘儿低声坏笑着解释了一句:“张岳新勾搭上的破鞋。” “不是,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喂!” 一个军官模样的日本人由车窗处探出了头,冷酷的问着:“到底怎么回事?” 大老李把后背拔的笔直敬礼道:“藤田小队长,我正在询问情况。” 这老小子挺会来事,不等那名小队长往下问,直接汇报道:“军火交易在杨家村李寡妇家,我的人已经去摸情况了,咱们这就过去。” “快一点!” “哈!” 大老李没时间往下问了,催促着刘儿:“赶紧的,前边领路,去李寡妇家。” “得嘞!” 刘儿背着枪在前边撒欢似得狂奔,两台军用卡车载着藤田小队长、李副局长以及满编共54人的小队浩浩荡荡杀到了村东头。就这个小队,拥有一个机枪组两挺轻机枪,一个掷弹组两个掷弹筒,这是日本典型的驮马制旅团旗下精锐小队,属于上了战场都不怵任何人的编制。要是让这个小队在杨家村大开杀戒,恐怕整个村的村民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别看村里有三百多口子。 军用卡车开到村东头停了下来,藤田没下命令时,车上的士兵就没有一个往下急着蹦的,等李副局长与藤田从车上走了下来,藤田小队长一声令下:“包围这里!”的一秒,所有人有序下车,在李寡妇家破旧的三间土房院外持枪而立,那连刘儿都能轻易翻过的矮小院墙墙头上趴着一个个将枪口准星对准了房屋任何位置的士兵,他们,凶悍无比。 咔、咔、咔。 军靴声响距离房屋越来越近,李寡妇家屋里的几个人同时看向了门口,那一刻,率先进入房间的,是两名手持三八大盖的士兵,他们分别站在小屋门口两侧,枪口瞄准着贾山和炕上的张岳一动不动。 藤田这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骄傲,他似乎不怕危险,更不在乎这间屋子里会不会有人突然蹦起来给他致命一击似得冷笑着:“谁在进行军火交易?” 贾山赶紧开口:“太君!”这小子说话都弯着腰,满脸谄媚的样子令人恶心:“太君,我是自己人,是警察厅侦缉股警察贾山,在调查案件中发现警察厅警备库管理员警察张岳监守自盗,盗取警备库枪械私自贩卖,还很有可能贩卖给了奉军乱党,这才给皇军打了电话。” 转过头,藤田用阴寒的目光望着张岳,那眼神吓得张胖子一哆嗦,身上的肉都在晃动。这是凶光,只有在战场上真正杀过人的家伙才有。 “你是张岳?” 藤田一眼就认出了张岳,因为整个屋子里只有他脸上很僵硬,好像在努力控制着面部所有肥肉不让恐惧神情露出来。 “是。”张岳咬着牙回应了一句。 “是你在贩卖军火给奉军?” 这会儿要是还认罪,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不是我。” 贾山当场就急了:“张胖子,臭不要脸可不行,我这有人证。”他转脸看向藤田说道:“太君,这个案子是我和警察局侦缉股的刘本全一起调查的,这张岳还嚣张的让我们有本事叫更多的人来,现在他反倒是不认账了。” 藤田一直看着张岳没说话,那眼神宛如要把谁给看死。 “太君,您愿意听我解释吗?您也听到了,是我要求您过来的,要是贩卖军火,谁敢这么干?”张岳这看似请求的方法,实际上利用的是好奇心,如今的他,等于是砧板上的肉,跑不了,这种时候,谁会阻拦他说话? “你说。” 张岳坐在炕上都没敢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口若悬河的说道:“满洲国成立以来,警察局接到的命令是整顿当地治安,一、治理奉天城;二、清剿奉天城外匪患。而我,身为警察局的警察,备受李副局长厚爱无以为报,这才想到一个办法,于是,在不久之前曾于李副局长密谈,称,要送他一件礼物。” 大老李是谁? 这老小子当下肯定不会保张岳,可是他,会为了升官冒险! “你是说,这警备库的枪,是用来钓鱼的饵?”大老李闻着味儿了,哪怕没觉着张岳还有这个心眼,依然尝试性的问了一句。他可什么都不知道,为了沾点功劳,干脆站在了最保险的位置,若是出事了,马上转口说‘我不是告诉了你不同意吗?’要是真立了功,那也叫领导有方。 藤田喝止道:“你不许随便说话,我问一句,你的,回答一句,明白?” “哈!” 藤田询问道:“他,有没有说过要送你礼物?” 这件事真有,就在张岳记忆里待着,问题在于,当时的张胖子鬼鬼祟祟溜进副局长办公室,说的话,和剿匪完全无关。那段日子,张岳穷的要卖裤子了,已经有了动警备库家伙的心思,这小子不光要花钱摆平李寡妇,还得给副局长上供,人都要钻进钱眼儿里,哪有功夫剿匪?再说,那也不是他的活。张胖子找副局长为的只是以花言巧语拖延些时日,好把枪卖出去以后,在使钱保住自己的位置。 至于贩枪的事会不会被查出来,他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人才不会管,到哪步说哪步的话。 于是张岳和大老李说:“哥,过两天,过两天兄弟送你一个礼物,大礼。” 李副局长自然嬉皮笑脸的答应,他以为,不过是把每个月的贡钱加码,实际上这也是张岳想的。 “有这么回事。”大老李真听话,说完这几个字儿马上闭嘴,多一口儿都不开。 藤田指着张岳:“你继续说。” 张岳低头道:“怪我自作主张,私自拿了装备库的枪支引诱山林土匪,以交易的名义稳住他们,这些日子,我共和土匪交易三次,贩卖三八式两支、毛瑟手枪一支,本打算这次再卖一支毛瑟手枪后,打牢双方的信任,然后把礼物拱手送给副局长,没想到,差一点让贾山坏了我的好事……” 贾山都不等他说完立即反应了过来,反驳道:“不是这么回事啊,太君,张胖子撒谎,这小子满嘴胡吣,您可不能听他的。” 藤田转过脸去,沉吟着问道:“那你说!” “我,我……”贾山也不要脸了,张嘴从自己看上了张岳的工作开始,一直说到李寡妇,再说到这次跟踪把张胖子堵到了炕上发现军火交易全都给撂了,一点都没藏着掖着。 “八嘎!” 啪。 藤田反手一个大嘴巴就抽了过去,打的贾山一偏脸,耳鸣都出现了。 也是,你贾山说的是什么玩意儿?看看张岳说的,又是地方治安、又是剿匪,句句都在点儿上,你除了勾心斗角就是娘们,那还好得了? 藤田抽完了贾山,回头继续问:“谁能为你作证?” “麻老二,他是我的眼线,负责联系土匪;还有李寡妇,这是我的窝,每次交易我都会先到这,再把交易地点安排在外面,为的就是不让土匪起疑心,每次交易这两个人都参与了。” 麻老二就算是再傻,也能看明白眼下的情况,为了活命,他只能站在张岳这边点头道:“太君,我可以作证,不光我能作证,一会儿,就在村外边的小树林,还有一伙土匪能证明我们真的是钓鱼,抓着了那伙土匪,一切都知道是真是假了。” “太君!” 贾山赶紧插话:“不对!” “他们要是钓鱼,卖掉枪支的钱为什么不上交?这还不是军火交易吗?张胖子分明是通匪!这麻老二也不是好东西,刚才我进来,他苦苦哀求着让我放过来,还行贿,装着钱的荷包还在我手里,您看。” “放屁!”李寡妇骂上了,她总算敢开口了:“你以为土匪那么好骗啊?不认识你就和你买枪?不得吃吃喝喝联络点感情么?” 麻老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呼喊:“分明是你抢走的荷包,怎么转过头就说我行贿?真是,你以为皇军能是随便糊弄的?” “闭嘴!”藤田终于阻止了这次争吵,下了最后决断一般说道:“我有一种方法可以证明谁说的是真的,听着,我会抓到土匪,到时候听土匪再说一遍事情经过,如果,事情是真的,贾山,你要受到严厉的惩罚,你,不是好人。如果土匪说的和张岳不符,我会亲手杀了他,用我的刀。”说完,他一指麻老二:“你,跟我去抓土匪。”再一指贾山:“你,在院子里等着。”又一指张岳:“你就在屋子里,连衣服都不许穿……” “都听明白了没有?” “嗨!” 所有人齐声回答后,藤田走了出去,紧接着,两名持枪的日本名把贾山也带了出去,大老李很有深意的看了张岳一眼,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后,跟着走了出去。 这时,屋子里只剩下了李寡妇和张岳。 “哎呀!” 张岳像是要喘不上来气儿似得躺在了炕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李寡妇看张岳的眼神有点变了,这胖子,刚才当着日本人的面还真有点爷们样,女人图什么?不就是想找个像样的爷们么…… 那白皙的小手伸向了张岳,关心的问着:“你这身上咋都是汗啊。” 张岳没缓过神来,实话实说道:“吓得。” “裤衩子怎么湿了?” “往哪摸呢你!” 第四章 汉奸的质问 那天晚上枪声到底响了多少次? 张岳有些不记得了,他脑子里唯一的印象是,外边枪声一响,光着身子坐在炕头上的自己就会哆嗦一下,因为,没人知道那伙才挑杆子的新绺子到底是不是被这世道逼上梁山的平民。 当然,这并不是事件的结束,当天夜里,日军大获全胜,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归来,那种兴奋,在他们聊天中能体现出来。胜利后的组织纪律性不见了,日本人的刻板也消失了,那些家伙用日语不断说着张岳听不懂却能猜着的话,大概是笑话刚刚击毙的土匪太怂、或者炫耀枪法有多准。大老李并没有忘记张岳,等日军扫完匪,他专门回到了李寡妇的屋里,看着对方说道:“你跟我走。” 于是,完全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的张胖子上了车,穿上了那身狼皮,和一群日军挤到卡车上,内心盘算着事件结果的一路忐忑。 回到奉天,令张岳没想到的事儿发生了,他以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结果大老李下车后第一个命令就是:“把张胖子抓起来,关号房里!” “我冤啊!” 恐惧在此时升起,他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到底如何,记得影视剧中如同自己这种人都是会被送到秘密监狱,随后,被日本人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 没人听从他的呼喊,几个警察冲过来连踢带踹把张岳弄倒、黑漆漆的枪口直接顶在了后脑勺上。 “你冤?”大老李冷笑着:“用不用我去奉天商铺里查查,这些日子都哪些买卖家得到了张警官的恩惠啊?”他摆弄着手指:“李寡妇家炕上的缎子被,是新的吧?都不用问了,绸缎庄肯定卖过你东西,我就不信一个寡妇能买得起缎子面的被;梳妆柜也是新的吧?这奉天城里的木匠铺就恒泰会把铺号刻在桌子腿上。张岳,卖枪的钱要是和土匪胡吃海塞了,整件事真是为了扫匪下得套,那什么都别说,你头功一件,可钱干什么了,还用我接着说吗?咱们都是警察,当警察还不长眼,你一点不冤。”说完,大老李转身走了,漆黑的夜晚,张胖子让人扔进了满是蚊子的号房,铁门加锁,铁窗是生从墙上嵌进去的栅栏,跑?那是痴人说梦! 这一宿,张岳脑子里彻底乱了套,一会想起2017年的日子多逍遥快活,一会又觉得这是自己坑人的报应,要不能刚穿越到民国就把命搭上吗? 思绪混乱中,天亮了,张岳在号子里被折腾的彻底没了精神,身上全是被蚊子咬出来的包,原本白皙的肥肉让他抓出了一条条血印子。 “啊~”一名用手托着帽子,哈欠连连的警察到号房门口换岗,张岳瞧着眼熟,仔细一看才认出来。 “孙大脑袋!” 号房内,张岳顺着窗口向外喊了一声,站在门口的光头警察愣了一下,坏笑着靠近:“张胖子,还没出去呢?” “出去?不挨枪子就算是捡了条命。”张岳惆怅着感叹一声,抬起头看着孙大脑袋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问道:“唉,那几个土匪,是什么水底子?” 孙大脑袋用手肘架在窗台上,很悠闲的开玩笑道:“怎么着啊,张岳,你这连自己都混到号里了,还有工夫惦记别人呐?” “不过,你勾搭上那娘们可是真不错,兄弟,知道么,早上我看西岭村李寡妇进了大老李办公室,还拎着个小盒,这是不是看你榨不出什么油水了,打算和大老李联系联系?女人身上那玩意儿,谁用不是用呢,要是我,我他妈也找当官的,哈哈哈哈……”孙大脑袋说磕碜话的时候和被放出去溜的宠物狗一样,摇头尾巴晃,满嘴大黄牙往外呲,仿佛正在为自己说出的那些话自鸣得意,一点正经人的样子都没有。 张岳根本没管李寡妇的事,追问道:“我问那些土匪,他们到底是什么底子。” “土匪啊?”孙大脑袋想了一会儿:“听在审讯室给日本人站岗的陆子说,那帮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别看才挑杆子了,那可把西洼子一片儿都彻底祸害完了,周财主家的闺女让他们给绑了,人家都没还价的给了五百块现大洋赎金,结果呢?闺女被送回来的时候是怀着孕的,没出门子的黄花大姑娘就这么给糟蹋的不成样儿,这他妈什么东西。” 听到这,嗓子眼的心才放下,刚要放松,张岳又皱着眉的、把放下的心提了起来。那群土匪不是什么好东西,卖给日本人也就卖了,自己呢?该怎么办? “同学们,准备好了么?” 隔壁号房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没等张岳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呐喊声已经从屋子里响起:“日本狗!” “退出东三省,还我中华!” “日本狗!” “退出东三省,还我中华!”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的扑来,张岳问都没问,他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也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内心中,一种敬佩感油然而生。 “张胖子,你说这群学生一天天瞎闹什么?不在学堂里学之乎者也,天天举着番上街游行,看那一个个的,瘦的和小鸡子似得,咋得,现在不兴打仗了,光凭嗓门就能把东北要回来?那少帅还跟关里待着干啥,带领十万奉军天天在家门口喊呗,声势准保比他们大。” 张岳顺着栅栏往外探出脑袋,只见一个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学生举手呐喊,他没看见人,从号房的铁栅栏出看见的是一只只伸出来的手,那是一腔又一腔的热血在沸腾。 “狗汉奸。”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有人骂了这一句后,眼前的孙大脑袋成了攻击对象。 “卖国贼,我呸!” 孙大脑袋这个气啊,他都没去管这帮人胡咧咧竟然还挨了骂:“晒脸吧?你们这些穷学生天天跟街上瞎转悠啥?举着番耍猴戏似得又挨打又被关,有瘾吧?” “你懂个屁!”学生们是和孙大脑袋较上劲了。 “你们懂,那倒是四五六的摆出来,唠唠啊!” 一句话,把大部分学生都问住了,但孙大脑袋的还没问完:“奉军厉害不?张大帅厉害不?少帅厉害不?还不是让日本人撵了出去?看看日本人吃的是啥,一天两顿肉,这是起码的,大米饭团子管够造,隔三差五还有顿鱼,你们吃的啥,大饼子能吃饱不?就这样婶的,拼嗓门你们也不是个儿。再看看日本人手里拿的武器,三八大盖、轻重机枪、迫击炮、飞机、坦克、火轮船,奉军恨不得裤裆里都塞几颗手榴弹的十万大军在关里都不敢回来,你们还吵吵,是不是脑子里有包?” 沉默,沉默到无人应答。 学生们的热血已经燃烧,可是他们的知识量完全无法应对实际情况下无解的问题,目前两国军事对比就像是道士修仙、和尚礼佛,明知道是以有限生命求无限前途,却偏偏要逆天而行,想要解答这种问题,哪怕是老学究来,也得上升到国耻、自由的高度,但,那一般人无法企及的高度里,藏着的是实力悬殊之下的一具具尸体,和无法估量的损失。 这种问题,学生怎么能回答的出来?他们连老学究都不是。 “说话呀!都哑巴啦!” 孙大脑袋得理不饶人的喊着,也就是仗着大清早的警察局里没什么人,这才轮到他耀武扬威。 “你是中国人么?”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冷冷的说出了一句。 “你说啥?”孙大脑袋没想到这时候有人蹦出来打脸,回过头看着张岳,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另外一间号房门口的家伙:“中国人不中国人的,咋地?你是中国人,不一样让人关在了号里!” 第五章 那个梦,张胖子见过! “是中国人你不盼着这个国家好,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给日本人当狗?”那指责声正气凌然,像是已经把丧国辱权之恨都发泄了出来。 孙大脑袋懵了似得反问:“你倒是没给日本人当狗,可你也没拿着枪和他们干啊,光在街上瞎咧咧就英雄了?闹呢?再说了,你说这话和我说的有关系吗?” “有!关系大了!” 那男人义正言辞:“你不期待着这个国家强大起来,当你在街上再碰到日本人的时候,不用点头哈腰、腰板挺的比见着了你亲爹还直?你不期待着这个国家出现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把所有不属于我们国家的军队都赶走,人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吃上自己种的粮食,喝着自己酿的酒,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 孙大脑袋损了一句:“做梦呢吧?” “就是梦,也得做下去!” 铁栅栏里,那个男人毫不畏惧的说着:“我梦见了一个自由的国家,在那里,每天不用担惊受怕,再也看不到‘大东亚共荣’的标语,日本人也不会成群结队的在马路上巡逻,我们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警察,所有人都在过日子、盘算的是怎么能让家里的生活更好,而不是看见街头日军又绑着铁血战士游街。” “我梦见了未来,那儿有郎朗的读书声和音乐,除了必要的生活,我们还担心子女的教育,研究着该怎么攻克疾病,让人的寿命更加长久。” “那时的我们,比现在要好一万倍,只是所有人都忘了这些应该怎么获得。” 当、当、当。 孙大脑袋用警棍敲击着窗口的铁栅栏:“醒醒,天儿刚亮。”他继续询问道:“你们这些教书匠和学生就能把事办了的话,军队存在不存在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们是不能打下江山,可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唤醒你这样的人!” “不然谁为梦里的国家舍弃生命、抛洒热血!!!” 他沉吟一声:“那样的世界会平白无故的到来么?日本人会放弃已经拿在手里的东三省吗?英国的东印度公司能不往咱们的国家贩卖鸦片吗?都不能!只有你醒了,千千万万个你这样的人醒了,所有人都看到了未来,都明白只有用命去为后人拼未来才有希望的时候,未来才会实现。” “我们没有日本人那么先进的武器,可我们敢拿命去拼。” “我们没有他们的装备,那就用人命去抢。” “哪怕十条人命换来一条抢,一百个人去换一辆坦克,只要我们还在拼,日本那个弹丸之地早晚有一天会被拼光。” “到时候,鲜血造就的路上,刻着所有为这个国家死去的人的名字,知道站在终点的我们得到了什么吗?尊重!” 尊重! 张岳马上瞪大了眼睛,那种尊重他体会过! 那是一个发达国家,大部分普通人都拥有了汽车,如自己这般不学无术的手艺都能靠骗去别人对宠物的同情活的人五人六……那个世界的底下,埋着这个时代千千万万人的尸体,而叫醒这些人的,正是手无寸铁在街上面对敌人机枪扫射的学生们!!! 他明白自己来这个时代的意义了,对,也许张胖子无法和勇士们一样上战场,可是在敌后,哪怕只是保护下一个如同隔壁号里学生这样的人,也能为叫醒下一个中国人出一份力。 “我就艹了……”孙大脑袋拎着警棍走了过去,看样子是想对那个能言善辩的老师动手,张岳赶紧喊了一句:“老孙!” “干他妈什么!” 孙大脑袋都要气炸了,回头问了一句。 “来,我和你说句话。” “啥?”孙大脑袋靠近道。 张岳清了清嗓子:“嗯,刚才我琢磨了一下,忽然想通了……”正当孙大脑袋开始关注的时候:“你爹死了打的那个,才叫番,就白不拉几……明白没有?” “张胖子,你他妈算是气死我了!” “孙友才!”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喝。 张岳和孙大脑袋同时看向了号房小院的门口,正看见副局长站在那瞪着眼睛。 他得来,而且必须得来。 收了钱,能不来么? 给钱的是谁? 除了李寡妇还能有谁?? 张岳被带走以后,李寡妇坐不住了,这胖子是立功了、是让人给收监了也没人告诉一声,干脆,独自一个人凭一双脚底板走到了奉天,在警察局门口扫听了一圈,差点吓的魂都飞出来! 路边的花子告诉她,昨儿半夜有个胖子刚进警察局就让人用枪顶上了;门口的警察告诉她,什么都甭想,这回张岳得枪毙,私自倒卖警备库枪支那是死罪。 李寡妇慌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张岳死,假如,假如当初自己没有和这胖子当两口子那么过日子,这事儿可以不管,眼下张胖子要是死了,平时不敢说话的村里人,光是用唾沫就能淹死她,其余的,怎么欺负自己这个寡妇还不一定呢。 翻转头,李寡妇回家把张岳给的金银细软都收拾了,后来想了想,连炕上的缎子面被也扛上,那身旗袍也裹着回到了奉天。到了这儿,直奔当铺,换了满满一小盒银元调头就往警察局跑,进了副局长的办公室连哭带嚎跪下就不起来:“哎呀我地个天儿啊,青天大老爷,您可得做主啊!!!” 说着话,李寡妇假装擦了一把眼泪,把银元往桌子上一放:“大老爷,昨天您忘在我们家的东西我给您送来了,另外吧,我还想和您说说张岳的事。” 这亏了是在民国,也亏了大老李不是什么好货。 那些个银元在大老李眼里才打一个转,这货笑脸就浮现了,抓张岳为什么呀?不就是为的这个么! 日本人打完土匪满心欢喜的走了,身为副局长的他没当着日本人戳穿张胖子,藤田又怎么可能追究?大老李是眼看着张岳信口雌黄,临了,藤田还扔下一句:“张警官得好好嘉奖,你地,明白?” 嘉奖他奶奶个孙子! 哦,你张岳私自贩枪,蒙骗皇军,合着还得夸几句?凭什么!咱是和你分钱了还是……唉,这王八蛋贩枪可没算上自己那份儿。 得! 想到这,大老李心里的火‘腾’一下就上了头,进了警察局就让人把张岳扔进了号里。 你不是长本事了么?不是能说吗?去和那些闹事的学生说吧。 原本大老李就是想着今天早上来了在诈张岳几句,怎么还不得把‘赃款’给弄出来,没想到,李寡妇还没等他提审张岳,扑上门了。 下边还能说什么? 捡没有咸淡味儿的话聊呗。 什么‘张岳到现在还没毙,那是我在皇军面前苦苦哀求的结果,中国人怎么也不能让日本子把咱自己人杀了啊?’。 什么‘你们家张胖子也是,什么事都敢干啊?他怎么不拿钉子扎天皇屁股?这是哪?奉天,日本人眼皮子底下都敢贩枪,还想不想活了?’。 反正说来说去,最后就是让李寡妇回家听信儿,他这算是拍了胸脯的保证让张岳活着回去,其余的,没说。 这不,他还得找张岳聊聊。 “局副。”孙大脑袋委屈的撇着嘴:“这张胖子帮着学生骂我。” “去去去,滚一边去。” 大老李哪有时间和他啰嗦,把孙大脑袋撵到一旁,他站在号房窗口看着张岳冷笑一声:“想明白没有啊?”端着架子、拿着范儿,还真别说,大老李跟了日本人这些天,别的没学会,官场那一套玩的还挺溜。 “局副,我冤枉啊,我是尽忠职守、鞠躬尽瘁,我励精图治、我勤勤恳恳……” “闭嘴,闭嘴!”张胖子的话硬是把大老李给气笑了:“别来这套啊,还告诉你,你小子要不是找了个好娘们,今天连我的面儿都见不着,知道么?” “李寡妇来了。” “谁?” 张岳感觉自己听错似得看着大老李,满脸错愕。 第六章 明抢! 中午,毒辣的日头悬挂在头顶上,李寡妇穿着深蓝底儿碎白花的衣服,系着围裙坐在在灶台边上不停的拽风箱,那老旧的风箱被拽的‘嘎吱吱’乱响,累的她一脑门子汗,发丝也粘在了脸上。就这,也没说把屋里的门打开。 门是开不开了,李寡妇甚至连窗户都给关严了,要不是还拽着风箱,那些嚼老婆舌的村民能用闲言碎语把她给折磨疯喽。 “咋地,二婶,我听说李寡妇那姘头,让人给抓了?” “可不!昨儿晚上日本人亲自给带走的。” “别听她胡咧咧,老娘们懂啥?我跟你们说,今儿进奉天城卖柴,到警察局门口就听说了,抓张胖子的,是他们副局长,听说罪名是个盗卖军火,这张岳把警察局里警备库的家伙给弄出来卖了,弄不好啊,这回得砍了头。” “都什么年月了,现在都叫枪毙。” 寡妇家门口的磨盘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中午的都没回去睡觉,一个个凑在一起说闲话,老槐树的阴凉地儿底下已经坐满了,精神抖擞的完全没有下地干活时的萎靡。 “唉,你们说这李寡妇是不是克夫啊?要不怎么粘上她的男人全没有好结果呢?” “赖子,这不才倒霉了俩么,正好你也没娶媳妇,晚上趁着没人,翻院里试试荤腥?” 轰。 正经话没说几句,荤段子一出来村民们笑的前仰后合。 光着膀子的男人连鞋都没穿,脚脏的到处是土渍说道:“我可不要破鞋。” “赖子,破鞋也是鞋,好歹比光着脚强啊……” 又是一片欢笑声传来,这群无所事事的村民总算找着了点乐儿,可,因为他们这点乐,李寡妇算是遭了大罪了。 “呦,都在呢?离老远儿就听你们叨叨叨、叨叨叨,叨叨啥呢?说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呗?” 不远处一个身影缓缓靠近,村里辈分较高的二婶一回头,嘴里的话刚飘出来:“啊,这不李寡妇那……张、张、张岳!” 肥胖的身躯戳到了所有人眼前,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把嘴算是彻底闭死了,本来挺凉快的地方愣是憋的他们不断从鼻洼鬓角往外冒汗。 “啊,那什么,大兄弟,你出来啦?” 张胖子冷笑一声:“二婶,你糊涂了?我怎么能是你大兄弟呢。” 一点脸都没给,张岳背着手转身走向李寡妇家门口,损人的话顺着嘴边飘了出来:“有说别人闲话的工夫,不如回家瞅瞅,别哪天没注意孩子再掉井里,柴伙垛着火也是常有的事……”他眼看着就要到了李寡妇家门前,突然扭回头看着村民:“唉,你们说要是哪一天有警察随便抓走了谁,往他脑袋上按个乱七八糟的罪名,比如踢寡妇门啥的,那王八蛋能不能跟我一样,进了警察局的号房还完好无损的走出来?” 说完话,张岳转过头,伸手敲响了房门。 当、当、当。 屋里的李寡妇听见敲门猛抬起头,想都没想就从灶台边上窜了起来,拉开房门的门闩,冲到院里打开了院门,根本不管外边有多少人看着,伸手一把搂住张岳的大身板子,低着脑袋就往张胖子怀里扎。 她憋屈坏了,这一上午都快让这群人给骂疯了! “行了,外边还有人看着呢。”张岳轻轻把李寡妇推开,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冷漠了,毕竟自己这条命是人家救的。 这回李寡妇算是来了神儿,蹦着高儿的骂街:“让他们那群混蛋王八蛋看,怎么了?这都民国了,寡妇在找个男人过日子不行啊!” “谁想看?谁想看晚上来啊!” “老娘晚上院门、屋门都不关,只要不怕进局子,来多少都行,我他妈给你们准备饭!” “都什么东西?还学会堵人家门口骂街了,现在我男人回来了,谁想说?说啊?” 在看那群村民,臊眉耷眼的低着头,把视线扭向了别处,这时候是走也不敢走、捡骂还显得太贱。 咣。 李寡妇家院门被关上了,门外那些个村民几乎在院门关上的同一秒,全都起身,特没味儿的离开,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哪怕一句话来。 “警服呢?” 关上门,李寡妇就发现了张岳身上的不对,他是穿着汗衫回来的,怪不得都走到家门口了,那些村民还没发现,这要是穿着警服,还不得一进村就把那帮混蛋吓拉拉胯喽。 “警啥服啊,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李寡妇这回算是明白张岳怎么没帮腔,合着腰杆子不硬了。 张岳迈步往屋里走,进屋后坐到炕上,伸手搭着炕桌往屋里扫了一眼,除了梳妆柜还在,值钱的玩意儿几乎都没了,炕上的柜子盖打开着,里边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看样子,李寡妇为了救自己,算是把家底都折腾了进去。 伸出袖子沾了沾头顶上的汗,李寡妇稍显失望的说道:“行吧,甭管怎么说,人算是回来了。明儿,去酿酒的洪家买两坛子酒谢谢你们副局长,没有人家,你这条命都得扔到里头。” “谢他?” 张岳顺嘴搭音:“你以为那老小子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他求日本人留你一条命的吗?”李寡妇让张胖子给说懵了。 “扯淡!”张胖子解释道:“昨儿晚上日本人来,咱让没让日本人剿匪?剿了吧?日本人乐呵了吧?这时候大老李把我关进号里,和日本人怎么解释?哦,说自己手底下人不是卧底,是盗卖枪械、通匪,那不是找双小鞋套脚上,自找麻烦么?再说了,从抓我到放出来,任何文书也没签过,口供也没录,这哪是抓人的程序?” 李寡妇明白了,伸出巴掌在腹前一拍:“他就是想诈钱!” “没错。”张岳叹了口气:“不过钱也没白花,起码出来了不是?这年月,要是不把钱花到位,大老李能把我一直关到死。” 时代的悲哀放在了这个现代人眼前时,他说出的只有无奈。副局长关到号里的人,只要他没垮台,那就没人敢放,局长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个看警备库的警察窝里斗,日本人更不可能想起他来。在奉天,没根、没人,要是也没有钱,张岳真有可能一直被关到死。 李寡妇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趴在乱糟糟的炕上就开始翻,片刻后,麻老二昨天送来的包袱皮连通黑漆漆的毛瑟手枪被翻了出来:“这玩意儿怎么办?你要不回来,我都快把它给忘了。” 那把枪又一次出现在了张岳眼前,为了这把枪,张岳差一点来个生死轮回。 “李寡妇,开门!” 门外响起了叫门声,木门被砸的‘碰碰’作响,李寡妇站在炕边上吓的直接把枪掉在了张岳腿旁,哆里哆嗦的问着:“又是谁啊?” 她是真给吓着了,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呢。 张岳赶紧把枪捡起来,回复道:“你不开门我哪知道?” “唉。”李寡妇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院门口拉开门闩问了一句:“谁啊?” 嘎吱。 院门被拉开的一瞬,麻老二带着两个地痞站在门口迈步就往院里走,李寡妇根本挡不住,他们像是回自己家似得进了院,转过头来把人家逼站在门口问道:“李寡妇,这回咱们该说道说道那两垄地的事儿了吧?” 麻老二也给吓坏了,天没亮就进了城,只是,这小子胆小,没敢往警察局门口站,他怕昨儿晚上的事有什么后续故事,再把自己连累喽。就这么着,麻老二生在警察局门口站了一个早晨,等着行贿的李寡妇从警察局里出来,这才敢上前打听,一问才知道,张岳根本没有出来的可能性。 那一秒,没人明白麻老二是什么心情,他是又怕张岳出不来把自己给咬了,也怕张岳出来。 昨天晚上他可是差点没扔下张岳自己走,要不是贾山那混蛋一点机会都没给,没准麻老二已经跑了。 思来想去,麻老二还是觉得杨家村不能待了,张岳的性格他了解,不管能不能出来,这胖子绝不可能放过自己。 想跑,就得有钱,这不,他把目光盯上了李寡妇,张岳贩枪的钱可都给李寡妇置办东西了,今天就是硬抢,也得把金银细软都拿走,不然,离开了家日子没发过。 “什么地?” 经历了如此多变故的李寡妇都快将两垄地的事给忘了,麻老二却不依不饶:“装傻充愣是不是?你们家地里西边的两垄地可一直是我的,现在你都快种了一个多月了,是不是得有个说法?” 多损啊? 张岳在的时候,他一口一个嫂子叫着,非得把两垄地换回来,眼下呢?变脸了,一张狗脸面无表情的摆出来,整个一个不知羞臊。 “麻老二,你还要点脸不要?” 李寡妇都要炸了,她算是亲眼见证了麻老二整个转变过程,连昨天晚上临阵脱逃也没落下:“那地是你的么?我们家死鬼男人活着的时候,西边的两垄地已经种了十好几年,他一死,你占了地不说,连句话都没有。张岳来了,哪个孙子一口一口嫂子的叫我,非得把地送回来,中间我管你要过一回吗?” “别说那个!” 噌。 在阳光下闪烁光泽的匕首被麻老二拽了出来,他发狠的咬着后槽牙:“李寡妇,这事儿,是有点办的不要脸,可你男人张岳眼下在警察局号里关着,他只要歪歪嘴咱俩都得进去。你愿不愿意陪张岳坐牢我不管,反正老子不乐意。”他一扬手,匕首顶到了李寡妇的鼻尖上:“也不怕把话给你挑明喽,他张岳出得来出不来反正都没我的好,那就不如把这些年我帮他贩枪的钱都带走。” “你这是明抢啊!”李寡妇凝着眉瞪着眼,说话的底气一点没掉,她心里有底,张胖子正捏着手枪跟屋里坐着,这会儿,这娘们谁也不怵! “说对了!”麻老二举着刀硬顶道:“从你这门儿出去,哥们马上转身奔山上投绺子了,少废话,张岳这俩月给你置办的东西呢?给我拿出来。” 第七章 人不狠站不稳! 青天白日之下,人心如野兽。 麻老二瞪着眼睛,捏着匕首,两只眼睛里冒的野狼一般的绿光。今天,他说的话可没有半点水分,要是李寡妇还这么横扒拉竖挡着的墨迹,那真得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李寡妇仿佛没看见那张脸,掐着腰瞪着眼,不要命的泼妇似得大喊:“要钱没有,有能耐你弄死我!” 下了决心的人不会有那么多犹豫,麻老二把顶在李寡妇鼻尖上的刀撤了回来,手往后拉,而后用力向前一送…… 他要杀人! “瞅准点,别没扎死再给我留个半残废伺候着。” 突然,麻老二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即将要送出去的手生在身后一顿,整个动作戛然而止。他回过头,脸上的表情特别精彩,一个眉毛高挑、一个眉毛低落,整张脸扭曲的乱七八糟,脸上全是褶。没想到啊,麻老二怎么也没想到张岳竟然就站在门口。 他愣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 “动手啊!” “别闲着,痛快儿的把刀扎进去,到时候,咱俩都有事干了。” 张岳在吓唬人,他可没穿着警察的衣服,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边一动手,警察局的号房就会成为麻老二的归宿。 “你,怎么出来了?” 胖子羊道二正(吊儿郎当)的晃悠着肩膀迈步往院里走,麻老二那张脸开始变颜变色,最后干脆一咬牙说道:“张胖子,这是你逼我的!”这小子调转身体,刀尖冲着张岳冲了过来,他敢这么干,是看见了张胖子手里没拿任何的东西。 “什么东西在我腰里这么格得慌……”张岳嘴上说的轻松,手里动作一点也不慢,伸手撩开汗衫,露出白花花肚皮时,在裤腰上,别着一把枪。这胖子眨眼间把枪拎在了手里,都没去瞄准,再看麻老二,像是疾驰的汽车一脚急刹车踩在那似得停在原地,还顺着惯例往前晃动着一下,这才稳住。 张岳冷笑一声:“麻老二,刚才你说啥?” “我把你逼的?贩枪分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逼你?你那赌局子追账,差点没弄出人命,是谁保下来的?我给你找营生活着,我挣钱带着你喝汤,倒腾军火的罪名胖子自己扛都没在警察局的号子里咬你一口……这要是算逼你的话,要不,你也原样给我来一回呗。我没事,肉皮子贱,就喜欢苦差事。”说完了头半句,张岳恍然大悟道:“呦,这是拎着刀要冲我来了?” “告诉你,麻老二,这一套一点都不新鲜!” “昨儿晚上谁为了不被抓连荷包都掏出来了?要不是贾山一脚给你踹坐那,头一个跑的就是你,什么东西,还他妈不如个娘们!” 李寡妇嘴里也没好话了,拱火道:“这小子就是欠收拾,听听他刚才那话,要是你不在家,这个货真能把我弄出个好歹来。” “他敢。” 张岳扬着眉,怒视着麻老二,走过去伸手把对方手里的匕首扥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而后看着麻老二身后的两个地痞:“你们俩几个意思?准备在这过年咋地?” 嗖! 那俩货在张岳的提醒下转头就跑,麻老二的死活他们完全不管。 “什么人玩什么鸟,麻老二,你看看跟着你那些囊囊踹(窝囊废)。”李寡妇骂完,扭身回屋了,这会儿,屋里的门也不关了,窗户也敞开了,她还饶有心思的问了一句:“胖子,晚上打算吃点什么呀。” 张岳在走回到院里房檐下的阴凉地:“去买半斤肉,弄点好酒,晚上喝点。” “喝个屁!”李寡妇回嘴道:“家里值点钱的都让我当了,拿什么给你置办酒肉。” “没钱啊?”张岳冷眼瞧着麻老二。 麻老二赶紧顺风搭话:“有,有,嫂子,我这有钱。” 说着话,麻老二在怀里掏出个小包,刚把小包打开,李寡妇从屋里走出来一把就给抢走了:“这是你欠张岳的。”说完,拿着钱出了院。那小姿势……小手甩着、小腰扭着,之前的受的委屈算是彻底没了,神清气爽。 麻老二看着自己的二十几块大洋被抢走,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得赶紧由怀里往外掏,先拿出一叠纸,他把这叠纸摆在地上说道:“张岳大哥……” “谁他妈是你大哥?”张岳直接把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可麻老二一点都不气馁,继续说道:“这是十里八村欠我的账,所有欠条,都归你了。” 张岳走到太阳底下,捡起那堆欠条,看了几张后,目光凝固住,读道:“民政部警务司奉天警察厅特务科赵一白……” 啪。 张岳甩手就把欠条扔了:“麻老二,你有病吧?你他妈把特务科的欠条给我,你觉着我敢去要么?” 伪满警察厅是一个级别不低的机构,伪满洲国成立后,设立了民政部下属警务司,司长是创建‘满洲国军与警察’的甘粕正彦,他是宪兵队队长出身,后来成为伪满最大的特务头子,再往后整个伪满地面上所有能获得情报的部门都在他手里捏着,也是伪满最大的警察头目。在甘粕正彦的指导下,组建了中央、地方和特别警察机构,到了1937年,民政部警务司才和军政部整合为治安部,当时,伪满警察厅有警务、警防、特务、外事、保安、司法、卫生、建筑、经济保安、等9课。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伪满警察厅更是大肆扩大特务(特别事物)、保安(主管谍报)、经济保安等三课,在奉天,就没有警察管不了的事。 而赵一白,则是特务科的人,这种人别说他张岳、麻老二了,就算是副局长大老李也不敢碰,哪怕是局长,见了面也要点头哈腰。 “那不还有别的么……”麻老二委屈的差点哭出来,他拿出来的欠条利滚利将近200块现大洋,是一笔巨款。 “别的在哪呢?”张岳把其余的欠条都装了起来,意思很明显,这些东西,不够! 麻老二又开始往怀里掏,现大洋是没了,可这小子生是拿出了一张银票,是昌盛源票号的,上边明明白白写着——银元五百整。 “你大爷的,你小子够有钱的!” 张岳看不下去了,靠近麻老二伸手就往他怀里掏,伸手一摸,又一个小包裹被套了出来,打开包裹,里边有男人带的金镏子、女人带的金耳环,反正就是各种值钱的金银首饰,凑一凑又得百十来块现大洋。这些东西都是那些赌徒输急了眼压到麻老二那儿的,现在,全成了张岳的战利品。 “还有没有?” 张岳把手再次伸进麻老二怀里连他的人都随着往里掏的动作晃悠时,那百宝箱一般的胸怀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物品,他,这才放弃似得满载而归,重新走到房檐下:“麻老二,这回,咱哥俩商量点正事吧?” 这才说正事? 麻老二把眼睛瞪的差点没冒出来,合着刚才自己的钱白被抢了? “你说,这么闹一通,我这脸往哪搁?以后出来进去的,还有人怕我么?”张岳停了一下:“要是连你麻老二都敢欺负我,这杨家村,还是我的地盘么?” “哥,亲哥!”麻老二赌咒发愿道:“我错了,真的,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我今儿是让驴踢了脑门子才干出这么虎的事,我保证,从这门出去就离开杨家村,这辈子都不再回来。” 张岳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事要是让被人知道了呢?” “我绝不会往出说!” 张岳没听见似得举起手里的枪,走近几步,枪口对准了麻老二的腿:“我得给你留点念想。” “别……我求你了,真的,别……哥,咱别闹了,哥……亲爹啊!” 张岳咬着牙,第一次在民国扣动了扳机…… 嘡。 一声枪响。 噗嗵。 麻老二直接扔到了地上,疼的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啊!!!!!” 这一声枪响,是张岳给全村所有人的警告,他得让全村老少爷们都把那张破嘴闭严喽,不然,报答不了李寡妇的恩情。至于,会不会招来日本人,张岳想过了,杨家村不是奉天,这离日本人的耳朵眼儿远着呢,其他人也没那个胆子去找日本人告状,这些老百姓平日里见着日本人都躲,更何况,这一枪是他张岳开的,打的又是麻老二,俩流氓的争斗,谁愿意参与进来? “哪开枪了?哪呢哪呢?” 地保是第一个赶到的,刚迈步走进院门,张岳拎着枪、歪着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有事啊?” 一瞧张岳,地保转身就走,嘴里还回应着:“您忙。” 麻老二彻底傻了,刚才那一枪要是崩脑袋上,这回死了都白死。 “滚!” 张岳看都不看他,拿着战利品转身走向了那间小屋子,麻老二拖着伤腿在院里爬出一溜血印,就这么一路爬着,往自己家爬了过去。为什么不站起来走?他哪有那个刚,现在的麻老二连用劲儿往前爬都觉着伤口疼,站起来根本不可能。 “哎呀,缺了大德的,你把麻老二怎么了,院子里为什么全是血?” 李寡妇吓的连酒都没打,拎着肉就跑了回来,回家一看,家门口一条血印,院里一滩鲜血。 “没事,做饭去。” 张岳叹了口气,心道:“这年头,人不狠站不稳啊!” 第八章 把警服换回来 好酒好菜摆上了桌,天儿也黑了,张岳光着膀子坐到了炕桌上,此时的屋里已经被彻底收拾利落,要说李寡妇这人拾到家还真是一把好手,连做饭带收拾屋子,眨眼功夫全都搞定,不拖泥带水的利落劲还真有点东北老娘们的样,办起啥事来,嘎嘣脆。 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进嘴,张岳总算能舒舒服服的稳当一个晚上了,这会儿,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能消停的吃顿饭比什么都强。 “唉,你崩麻老二那一枪,没什么麻烦吧?” 李寡妇美坏了,数着手里‘叮当’乱响的现大洋,摆弄着炕上的金银首饰,时不时还拿起一件来给自己试试,恍惚间抬起头,再看张岳,那叫一个满眼桃花开。 张岳一撇嘴:“没大事,麻老二你还不了解?最多认识几伙土匪,就那小子的伤腿,还能进山给土匪报信?就算是土匪来报仇,也得是明天的事,今儿晚上就踏实儿的吧。” “那明天呢?” “明天,拿着这些首饰、银票咱们进奉天城。”说话间,张岳给自己满了一盅酒,嘀咕道:“反正土匪都让咱给卖一回了,不出麻老二这档子事在杨家村也住不下去,正好,进了城买套院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以前的张岳,住的是警察局的宿舍,眼下差事丢了,又多了李寡妇这个累赘,不弄个家也实在是不像话,反正麻老二的钱是白来的,正好了。 嗞。 酒盅里的酒还没等张岳喝,李寡妇端起杯来就给干了,张岳一愣,他记忆里,这娘们从不喝酒才对啊? “啊……”李寡妇辣的嘶嘶哈哈了半天才用手背偷笑着抹了一把嘴唇:“我没出门子那会儿,家里人都让我躲你远点,说张胖子是混世魔王,粘上了准没好。哪想到咱俩现在凑一块了,这日还过得有滋有味儿的。要是我爹妈还活着,真想告诉他们,张岳也没什么,知道疼人、也知道往家拿钱,比酒蒙子好了一万套,除了家伙事儿小点……” 嘡啷。 张岳直接把筷子扔酒桌上:“你说啥?” 李寡妇一点没害怕,满脸柔情蜜意的捡起筷子来又给张岳架手上:“行了,还不乐意了,那我也没说不稀罕啊。” “我跟你说,当过窑姐、后来从良的程大妈和我们聊天时都说过,胖子没有那玩意儿大的,东西就算不小,也让肥肉给挡上了……” “滚犊子!” 张岳气的啊,他哪知道李寡妇喝了酒什么话都往外蹦啊,谁家好老爷们也受不了这个。可张岳不知道,这回李寡妇算是和他贴了心了,要没拿张胖子当自家爷们,她就算再彪,也不会说这些。 李寡妇命苦,打小家里日子过的就不怎么样,长这么大吃过的肉都是有数的,有时候苞米面糊糊都吃不饱。好不容易熬到了嫁人,爹妈又看在彩礼的面子上把她嫁给了酒蒙子,没想到这时候张岳来了,灾难变成了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当家的?”李寡妇偷眼看了张岳一下,端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今天我叫你一声当家的,城里学生们喊的那些个啥汉奸、卖国贼,我也不懂,我就知道一点,你对我好,要是有人欺负我,你能泼出命去弄他们,冲这,日子提心吊胆我认了。” 吧嗒。 她又干了一杯,可能是习惯了酒的味儿,这回李寡妇没咳嗽,只是,那股藏在心里的话借着酒劲往上拱,再也停不了了:“万一真有一天你上了断头台,因为给日本人办事让国军、或者是打回来的奉军给治了罪,我给你收尸。” 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此番话说出来等于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心送到了张岳面前。 撂下酒杯,温暖的手顺着桌面探了过来,手下,是油灯照射出的影子,那只手覆盖到了张岳手上,李寡妇俏脸一红,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真有些害羞的用另一只手捂着脸:“也不是头一回了,咋还有点臊得慌呢……” 一句话,把张岳给逗乐了,刚才的玩笑烟消云散,张岳顺手搂住了李寡妇的肩膀就往回拽,那张大嘴撅着印在了李翠娥脸上…… “等会儿。” 娇羞中,李翠娥晃动了一下肩膀,挣脱之后,熄灭了油灯。 …… 清晨,李寡妇背着包裹和张岳从杨家村走了出来,俩人谁也没说话,偶尔对视一眼,总是会不自觉的笑出来,然后,继续前行。 昨天一宿可能是张岳回到这个时代最舒服的一个晚上了,要不人家说老娘们败火呢,今儿早上若不是李翠娥把他捅起来,张岳可能现在还睡着。 奉天,这座已经被日本人改造的极为现代化的城市很是繁华,各种重工业从此时开始纷纷落户,大批日本侨民每天从港口机场涌来,修工厂、建铁路这些在奉军统治期间已经开始的各项工程到了现在算是彻底开了花,日本人完全把东北当成了自己的领土在建设,不遗余力。与此同时,东北也成了全世界最为关心的地方,老毛子、美国人、力行社(复兴社前身)、英国人均在此有秘密情报机构,所有人都想知道日本人在拿下东北后会不会惹怒中国,彻底展开一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争。 令人惋惜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日本人没有停止掠夺,他们在占领东北之前就摸清了哪里有煤矿、哪里有金矿、哪里有铁,当东北落日本人之手,张岳搬到奉天城里每天听到的消息都是如此触目惊心! “听说了么?前两天又有个村子被日本人屠了,好像是日本人在探矿,准备挖人家祖坟,结果全村都急眼了,拎着锄头和镐就要打……” “然后呢?” “让机枪全给突突了呗。”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描述者低头沉默了许久,听闻者或暗自神伤或不断摇头,东北一丢,短短4个月间东北3000万父老成了亡国奴,他们有苦无处申,有仇不能报,连阻止别人刨祖坟都得被灭门。 辽宁学者李秉刚教授研究表明,仅辽宁一省,发现的万人坑多达35处,死亡人数至少58.6万余人,辽宁省北票的台吉山上,光山坡上就清理出6500余具尸骨,有的地方尸骨更是上下堆积达7层之多。 “当家的,你咋地啦?” 李寡妇在奉天城内小院里正摘菜,眼看着张岳在黄昏时分丢了魂似得回来了,这才问道。 张岳回到家,把牙咬的嘎嘣嘣作响,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他妈想杀人。” 他到奉天城之后就花了87块现大洋买了一处小院,小院原来的主人也是觉着关外环境太差了,急着卖房往关里跑,这才把起码值100块现大洋和满堂的红木家具都留给了张岳,也让张胖子有了窝。按理说,钱,多少也有点了,被窝里还有个不图名分的女人,日子应该越过越好,但是张岳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就是高兴不起来,一股怨气憋在胸口都要闷出病来了。他算是明白那些学生为什么游行、农民为什么不要命的反抗了,这种日子,就是给一座金山银山也过不下去。 “谁惹你了?”李寡妇察觉到事不好,放下手里的活到张岳身边追问了一句。 张岳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这口气儿没顺过来,小日本真是不拿中国人当人啊。 不行,得干点什么,一定得干点什么。 “翠娥,麻老二那些欠条呢?给我拿来,我有用。” 李翠娥没明白,反问:“要那东西干啥?”她又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了似得:“我告诉你张胖子,咱家现在不缺钱,你别给我挨家挨户要账去,这是奉天,不是杨家村,在啃到铁板上崩了牙。” “哪那么些废话,赶紧给我拿来。”张岳看李翠娥动也没动,这才实话实说道:“我是用欠条把警服换回来!” “唉。”听到这话,她乐了,当警察危险归危险,好歹是个正式差事,赶紧跑进屋拿出了欠条,一脸财迷样说道:“把警服弄回来咱再要账去,我看他们谁敢不给。” 张岳瞪了她一眼,在一叠欠条中,挑出一张,然后抬起屁股走出了家门。 “当家的,不吃了饭再去啊?”李翠娥望着门口喊着,可胡同里,哪有回声:“欠条还能把警服换回来?”脑子慢一拍的李寡妇始终也没想明白。 第九章 狗怎么还带碰瓷儿的! 奉天警察厅门口,带了一腔子热血的张岳拎着欠条走到岗楼附近停下了脚步,他让一阵凉风给吹的清醒过来了。 自己是谁? 现在连警察都不是了,能进得了警察厅的门?看看警察厅门口那阵势吧,找人的,得先登记,登记完了打电话核实,核实结束也不放心,必须里边人出来见,这是防着那些咬不着日本人打算拿汉奸报仇的愤青们报复,万一谁要是抱着炸弹冲了进去,奉天的情报机构还不得彻底垮台呀? 再者说了,就算进去了,见着赵一白怎么说? “嗯,那啥,我是来要账的。” 这话只要出口,估计当场就能被下了大狱,警察局李寡妇使使钱还能把人捞出来,警察厅?想都别想。 还能说啥? “那什么,赵长官,这是您在麻老二那签的欠条。”谁知道赵一白是什么人?要是真臭不要脸的说一句“谢谢。”把欠条拿走了,在警察厅门口你张岳敢大嘴巴抽人家么? “傻哔。” 张岳骂了自己一句,警察厅门口背着枪站岗的家伙瞬间就把枪从肩膀卸了下来,怂包软蛋似得张胖子哪还有对付麻老二的威风,赶紧解释道:“走错道儿了,骂自个儿呢。” 要么,都脱不了身! 嗡。 警察厅门口,一台斯蒂庞克牌轿车停在了那,之所以知道这台车,还是因为张岳看完了电视剧《潜伏》以后上网查的,当时还有一句经典台词,是‘陈纳德坐的那种’。陈纳德是谁?是美国航空中队的中将,那是什么身份?以他那种身份,整个警察厅乃至整个东三省能坐得了这种车的人也不多。 车门打开,更有意思的事发生了,刚出满月没多久的狗从车上蹦了下来,这狗没带狗链子,下车后总算不用在狭小空间内继续憋屈着似得立即开始撒欢。 看见狗,张岳眼睛里就没有车了,那是他的老本行。 张胖子一搭眼就知道这狗是来自日本的佐士犬,是斗狗,以凶悍著称,不过在世界上那么多凶悍的品种里,佐士犬还真排不上号了。 “一定要照顾好它,这是哥哥从日本专门运过来的,也是母亲生前唯一的宠物。” 车内,穿着和服的女人走了下来,很客气的对从车上走下来的另一个男人说着:“非常抱歉,如果不是对狗毛过敏,我应该亲自照顾它的。” 穿着土黄色军装,腰间挂着佩刀的日本军官非常顺从的鞠躬道:“哈,请晴子小姐放心,先生回来之前,我们一定照顾好它。” “谢谢,那我就放心了。” 日本女人伸手和正在疯跑的佐士幼犬告别道:“和风,再见。” 还是条母狗? 别看张岳曾经是个不太敬业的兽医,但是和宠物有关的新闻他可全都看过,新闻里说,日本人给狗起名字的时候momo成为了母狗的第一选择,和风则是仅次于上一选择的选项,所以,假如在日本听到有人喊出这个名字,就像是国内带着狗的人喊‘莉莉’一样,不用问,一定是母狗。 车开走了,如果是真正的情报人员一定会这台斯蒂庞克牌轿车中看出很多信息,比如说,这个时期的日本人很少开美国车,反而少帅很喜欢来自美国的东西,加上一直未曾被更换的车牌可以一眼断定这辆车是曾经少帅在奉天时坐过的车。那么,车里的人,一定有着特殊身份。 可张岳就是个兽医,他光顾着看狗了。 汽车开走,那条佐士幼犬跟着汽车追来,日本军官急切的喊一句:“和风。” 不含还好,喊了之后,那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站在张岳身边回头看去,随后,蹲在地上开始颤抖,紧接着翻身摔倒,胃部出现了不断的抽搐,哕,一张嘴,吐出来不少奶渍。 “唉!”张岳伸手一指:“这狗怎么还带碰瓷儿的!” 日本人几步冲了过来,蹲到狗旁边一脸的懊恼,想要伸手去碰也不敢,关键是他不明白佐士幼犬到底犯了什么病:“喂!” 日本军官回头喊了一嗓子,门口差点把枪卸下来打张岳的警察一溜烟跑到了近前,军官赶紧说道:“大夫,你地明白?” 警察点点头:“嗯,大夫。”随后又摇摇头:“咋啦?” 他哪见过狗生病了还要看大夫的! 张岳都替他急得慌:“把大夫找来,听懂了么?” “哦!”警察忙三火四的往回跑,日本军官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似得指着张胖子:“你地,懂日语?” “@#¥%#@¥*&¥%#¥%#……” 一连串只有鬼能听懂的话噼里啪啦蹦出,张岳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直到日本军官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也没弄懂半句。 日本人瞅了眼前的胖子半天也没看着反应,急的突然喊了一嗓子:“呜~啦!!” 不怎么看日剧的张岳哪知道日本鬼子说的只是感叹词,他往后缩了缩身子,嘀咕了一句:“这又是抽的什么疯。” “来了,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被警察拉了过来,这名医生带着金丝框的眼镜,和张岳那个时代的宅男、书呆子很像:“谁啊?怎么了?” “你地,它地,你们俩……” 张岳听他说话都费劲,用手一捂脸:“哎呀~” 大夫一看张岳的表情,都吓坏了:“可不行啊,太君,不能够啊,我是人啊,那他妈是条狗啊,我俩怎么能……” 呃…… 张岳听完都傻了,这大夫联想能力也太丰富了。 “他那意思是想让你给狗看病。”在拖下去估计能把大夫给急死,张岳赶紧懵了一句。 大夫走到张岳身边:“你懂日语?” “你们俩是一个师傅教的吧?怎么开口都问这句?”张岳一指地上正在抽搐的狗:“这不明摆着吗?” 大夫愁容满面,嘴都撅起来了,两手垂于腹前,上半身往后躲着说道:“我也不会给狗看啊,我学的脑外科,也不能看着狗崽子胃部抽搐给来个开颅手术啊。” 张岳伸手指着大夫:“他说,他地……”张岳摆了摆手,这沟通太成问题了。 唰。 日本人可能是误会了,马上掏出枪指着大夫:“你地,敢说不行?” “不行地,马上杀掉你!” 张岳看到日本人是真着急了,要不也不能拽着大夫脖领子往枪口上撞,他赶紧跨出一步,伸手轻挡枪口,一身肥肉都在哆嗦:“行,太君,肯定行,他地不行,我地,行,行……” 再看张岳,眼睛都闭着。 大夫回头瞧了一眼,说话已经磕巴了:“你,你,确定,行啊?” 第十章 把大夫和狗送进洞房 要是让张岳马上上战场,真刀真枪的和日本人干,他肯定不行,这不是心理和生理的问题,是他根本不是那块料,当然,你要让张胖子给狗治病,他肯定行,绝症都能让这个货给忽悠的回光返照喽。 “翻译,你地,明白?” 穿着军装的军官回头向那名警察说了一句,警察立即点点头,伸手捂着帽子就往警察厅里跑,随即,一名翻译官和那个警察一起跑了出来。 那时,张岳已经蹲到了佐士幼犬身旁,伸手向狗崽子的肚子摁了下去,他主要是试探疾病原因,从症状上来看,这只狗有点像老百姓常说的‘翻肠子’,可当手指碰触到狗的腹部,那只佐士幼犬并没有出现很激烈的反应,这说明,腹部并未出现特别明显的疼痛。也对,这只狗一共也没多大,也不符合翻肠子的时间,一般幼犬都要到90天左右才会出现翻肠子的症状,很显然,这只狗不是。 他伸出手将佐士幼犬紧闭的眼皮翻了起来,发现它正在翻白眼,用手去探鼻息更是发现呼吸困难…… 这是犬细小菌感染诱发的心肌炎,怪不得症状来的如此突然。 犬细小菌感染和大家伙常说的‘翻肠子’不一样,但,这种疾病要是没有被发现,很可能会诱发其他疾病,比如心肌炎、肠炎,还有可能出现脑膜炎的症状,如此情况下,狗狗突然性死亡非常常见。 “怎么样?”日本人问了一句后,翻译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张岳应答如流:“没什么大事,犬细小菌病毒捣的鬼,这东西对外界因素抵抗性较强,可以在……”这胖子没完没了的说一堆,就跟犯了坑钱的瘾一样,说的要多玄乎有多玄乎,说完了,一撇嘴:“嗨,我和你们说这些干嘛,赶紧准备药……”他想起来了,这儿可不是自己的诊所,要是说漏嘴要出个天价,估计那把一分钟以前还顶在大夫脑袋上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就得搐在自己眼前,这才改了口。 现代社会兽医要想确诊这类疾病,需要用0.5%的猪红细胞悬液于4°c-25°c环境下观察红细胞的凝集作用以确定病情,不过,张岳不用,他也没地方去找猪红细胞并肯定警察厅里不会藏着这些东西,所以,按照经验直接确诊:“我需要抗生素。” “要不,你自己翻?”这些话可把翻译给难坏了,他是翻译,不是大夫,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词别说翻译了,就是用汉语说出来也未必明白是什么意思。 张岳摇摇头:“我哪会日语。” 翻译汗都下来了,眼巴前要说不会翻,估计日本人大嘴巴子就能抽过来,没看过刚才那一幕的他,为了不挨打和应付差事,顺嘴说了一句:“太君,这是一个医术非常高明的兽医,请相信他。” 日本军官思索了好一会儿,走了过来,随后,面容不善的说道:“抗生素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在警察厅里为和风治疗。”他哪敢随便找个人就给和风治病啊,要是治死了呢?是,一条狗不至于怎么样,要是为这点事得罪上司,犯不上啊。所以,必须得把眼前的胖子留下,闯了祸好歹有人顶罪。 “凭什么啊?”张岳刚说完,马上想明白了,赶紧解释道:“我在这出现和你想的不一样,你以为我是来骗抗生素的是吧?错啦!给狗用的抗生素剂量非常小,完全救不了任何人,另外,我张胖子可不干骗人的事,嫌呼磕碜。”他不要脸的开始用道德外衣伪装自己,上辈子,要说骗人,他可是专家。接着,这胖子伸手把欠条拿了出来:“瞅见没有?今儿我来警察厅,是来要账的,你们警察厅的赵一白欠我钱,给这狗崽子看病纯是赶上了,要不是瞧见你差点把大夫和狗送进洞房,我会管这种事?还不够捣乱的呢!” 日本人摇头道:“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知道和风什么时候会病倒,在此之前,和风没有任何症状。你,去警察厅给和风治病,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它,事后,我会重重的感谢你。” 张岳没动,眼看着那位军官从兜里掏出一把军票塞进自己手中:“不是,我也出来挺长时间了,家里人惦记啊。” “我可以通知你的家人,让他们放心。” “我还得要账呢。那什么,太君,就是给狗打个针,我打完了就走还不成么?大不了啊,我明儿再来,保证不耽误治病,行不?” “这笔账,我帮你要,按照民间借贷的最高利息,按照你们的话说,叫利滚利,保证你不吃亏,只要和风没事。” 张岳翻着眼皮看天,独自嘀咕:“完了,这还说啥都不好使了。” 翻译又在日本人说话后追问道:“太君问你呢,家在哪?” 张岳气的一甩手,扭过头:“没家。”他怎么可能让日本人知道李寡妇住哪。 日本人笑了,一点都不在乎这个胖子的谎言:“那可以住在警察厅里。” 这不要命么? 那警察绕到张胖子身后一推:“走吧。” 他要不推这一把,张胖子还真想不起来自己来这的目的,这一把推完了,看见那身警服后,脑子贼快的张岳来主意了:“太君。” 日本军官看着张岳,用目光询问着。 “我吧,原来也是个警察,你这把我弄走了,班上不了不说,还有可能让警察局给开除了,要不,一会你打电话帮我请个假?” 这小子太精了,之前大老李给他玩了个杀鸡取卵,工作没了、钱也没了,现在,张岳还他个倒打一耙! 日本人打电话给老子请假,你大老李敢不同意? 吓死你! 等治完了狗,回到奉天警察局,张岳就算是坐到大老李办公桌上往地上啐着唾沫告诉副局长销假,他也得受着,这些日子薪水还一个子儿都不带少的。 “没问题。”日本军官满口答应道。 张岳乐了,迈步就往警察厅里走:“那赶紧吧,一会别耽误了病情。”耽误什么病情啊?佐士幼犬在地上抽了一分多钟他也没说弯下腰,要不是日本人要杀那大夫,这胖子能看着佐士幼犬当场咽了气。 奉天警察厅,守卫森严,进来以后才知道这高高的院墙内,竟然还有岗哨,据说,加岗哨的目的除了防止被抓捕的人逃跑外,还能有效阻止外来人员进警察厅抢人,不过,张胖子却小肚鸡肠的琢磨,这加了岗哨之后,会不会起到最重要的作用是让里边上班的人更安心? 总之,他进来了,大摇大摆的进入奉天警察厅,那位日本军官就专门找了一间屋子,张岳刚进去,带着金丝框眼镜的大夫拿着抗生素便走了进来。 接下来,都是很平常的事,给狗打针,让狗休息,等这条佐士幼犬休息好了,药也起了作用,张胖子才让那名大夫去打水,准备给狗洗澡。在他们兽医界有这么句话,叫‘给宠物用多好的药,不如一天洗一次澡’,对于猫猫狗狗来说,身上的毛是细菌的主要来源,清洁非常重要。当医生走出去,张岳看着那只稍微有了点精神的佐士幼犬,吹了声口哨坏笑着发狠:“有本事你们这些鬼子就让我一直养它,早晚有一天我能让这来自日本的畜生亲口咬死你们这些杂碎。” 第十一章 真损 一宿,就这么过去了,张胖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打着哈欠睁开眼时,还觉着自己是在做梦。 昨天晚上实在是太热闹了,日本兵一波接着一波的来,红十字会的所有主治医生都给用枪架来了,一进屋,那些医学泰斗们捶胸顿足,还有一个痛哭流涕的大喊:“这是在羞辱我啊!”他们哪知道被枪顶过来竟然是要给一条狗会诊;日本陆军医院的几名精英也赶了过来,这群家伙很认真的给狗做了详细检查后,一个个开始冲着一晚上都没敢回去的日本军官鞠躬,瞧那意思,是在责怪自己的无能。 张胖子坐在屋里这顿乐,还不敢乐出声来。开玩笑呢?别说你们,你让2017年京城医科大毕业的那群大夫来试试,只要他们没养过狗,保证谁也没辙。这可不是说人家没能耐,这玩意专业不对口啊。 折腾了大半宿,那日本军官又回来了,深深给张岳鞠了一躬,用标准的中文生硬的腔调说道:“和风,很重要,拜托你了。” 张岳暗地里劝自己:“千万别当真啊,这群鬼子求人的时候都他妈客气着呢,这可不代表他们杀人的时候也会手软。” 一宿就这么过去了,在睁眼,天光大亮。 他这刚醒,翻译官用手揉着眼睛推门走了进来,合着不光日本军官一晚上没敢回家,他也没敢走。 “大夫,和风怎么样了?” 张岳仿佛又想起了来民国之前别人对自己的尊敬,回应道:“还得两天才能好利索。” “还得两天呢?”翻译不大乐意道:“这一宿在走廊里靠墙睡的我腰都疼……” 能不得两天么?那日本人还没给大老李打电话呢。 军官进来后看见佐士幼犬低着头在板凳地下狂嗅,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这才挤出一张笑脸,到了张岳面前‘啪’一个90°的鞠躬道:“谢谢!” 张岳直嘬牙花子:“这孙子不会把昨天那茬给忘了吧?”他还指望小鬼子帮忙把警服要回来:“太君,这种病要想完全好,至少还需要观察两天,否则复发的可能性非常大,也就是说,复发后昨天街头那症状随时都会出现,心肌炎,心脏,那是闹着玩的地方么。” “哦。”军官就跟听懂了似得直起身子若有所思,思考结束,‘啪’又鞠躬道:“麻烦了,还请您继续治疗,直到和风康复。” 翻译嘴都要撇到后脑勺了,这罪遭的,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一群人让狗折腾了一宿好不算,还得好几天。 “那,给警察局打电话请假的事?”张岳拖着长音,故意等待着日本人的回答。 日本人再次直起身子,才想起来什么一般:“我这就去打电话。” “等会!”张岳一把拦住了他:“咱俩一块去,我知道电话号码。” 出门,偌大的警察厅内,张岳跟在日本军官身后如入无人之境,所有来上班的警察瞅着都新鲜,按理说这地方要是来个生人,那都是带着手铐和脚镣的,这胖子怎么和日本人走的这么近? 随便找了一间办公室,日本人伸出手指引向电话方向说道:“您请。” 张岳走过去在办公桌前抄起电话一屁股就坐在桌子边上,拨通号码后,静静等待着:“喂?警察局副局长办公室吗?” …… 警察局,副局长办公室内,大老李刚来上班,这会儿才把茶水沏好,茶叶还没泡开的在水上飘着,屁股还没等坐稳,电话突然响起。 呤~ 大老李拿起话筒,一听声就认出来了:“张岳?你怎么想起来往我办公室打电话?” “什么?请假?你疯了吧?喝多了,还没醒酒呢?”大老李这个气啊,张嘴就骂:“你他妈也不撒泡尿照照……喂?等什么等?” …… 坐在办公桌上的张岳刚听见一句骂,赶紧说了一句:“你等等啊。”转回头,把话筒递给了那位日本军官:“太君,警察局不给我假。” 张岳是对这个时代不了解,可他不是瞎子,一条狗能把这么多人折腾的屁差点没干凉喽,要是还不知道这条狗属于多重要的人物,那也不用在这个时代混了,赶紧收拾东西带着李寡妇归隐山林也许能活的长久一些。 “摩西摩西。”日本军官直接以日语开腔,大老李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他在回忆,回忆张岳这小子什么时候认识了日本人而自己不知道,等想差不多了,赶紧问道:“是藤田太君吗?”他把脑子里的记忆都翻烂了,也只记得张岳和藤田接触过,这小子要还认识其他位高权重的日本人,至于在警察局警备库看仓库? “我,不是藤田……” 听到这,大老李算是乐出声来了:“张岳啊张岳,你还能办点什么事不?找人假扮日本人也不找个和自己有联系的,你以为找人装日本人就没事了?我告诉你,开除了就是开除了,这事,谁来了也不好使!” 大老李心里明镜儿似得,这张岳就不可能认识日本人! “八嘎!” 日本军官张嘴就骂:“八嘎呀路!” “别他妈跟我扯没用的蛋,还九个牙路呢!”大老李太自信了,他以为自己能看出李寡妇家的东西时张岳花贩枪的钱买的,就是好侦探了?抓着点线索开始没完没了:“狗日的,搁电话装日本人内小子,你听好了,我他妈是警察局副局长,别让我逮着,不然,让你连你亲爹都认不出来!” 啪。 电话撂了。 翻译伸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都傻了。他什么时候听见过有人敢这么骂日本人,还是,当着面的自报身份。再说了,这骂人的声也太大了吧?隔着电话都能听见。 张岳在旁边委屈巴拉的还拱火:“我说吧,警察局‘不’给假,这回彻底了,还让人给开除了。” 这是张岳第一次看见日本人真正发怒时的样子,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让人觉着杀气腾腾却瞧不出对方眼睛里有什么,和那些在伤痛中的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突然间,日本军官看向张岳说道:“我山本二郎、说话算话,你跟我走,这个‘假’,我一定能给你请下来!” “去哪啊这是?”张岳还问呢,就怕他火不够大。 “警察局!”山本二郎都要疯了,他也让狗给折腾了一溜够。 “哎呀!怨我这张破嘴啊!”张岳轻轻的抽着自己嘴巴在一边假装拦着:“太君,可能不能去啊,您是不知道警察局里都有什么人,在把您伤着……” “翻译!叫车!!!!” 日本人哪听他的,转身就走出了屋。 翻译官瞧着张岳,一点没客气的说了一句:“真他妈损。” 第十二章 这才是那个真实的时代 上午九点,盛夏的热劲上来了,奉天警察局门口站岗的开始往阴凉地儿躲,脑袋上的帽子也摘了,就这,还热的伸手拽了拽衣领,脖子上全是汗,警服内的白衬衫领子上被汗浸得已经湿了一大块。 “孙大脑袋,这天也邪了门了,热的出奇啊。你说那卖西瓜的怎么还不过来,弄两块解解渴也多好。” 孙大脑袋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用手拄着枪把,枪口冲抵当拐棍,整个人靠在门洞子里的墙上,一点站岗的样都没有。 老孙一撇嘴:“你可拉倒吧,打个板给你供起来呗?我说,少爷~你当我们都和你一样呢?爹妈花钱送来当警察就是为了保自己家酒楼平安,我们这是养家糊口。还西瓜,一个月就那么点钱,今儿造点、明儿糟践点,老婆孩子都得喝西北风去。” 他们俩正聊着,警察局院里,那些警察背着枪一个个连吹带哨的走了出来。 “这张岳肯定是疯了,要不他敢这么干?” “好么央的提他干嘛?” “是我提的么?不刚才开会副局长下的令么?说张岳有诈骗嫌疑,看见了立马抓起来。” 孙大脑袋听到这,赶紧拦住了正要往出走的一名警察,还没等他问,另一位同事打招呼道:“老孙呐,站岗呢?” “啊,巡逻去啊?” “可不,哪有你们清闲。” “扯淡吧你,我还没你们油水大呢。” 一走一过,同事们先后离去,各自前往自己管辖的街道,门口只剩下了站岗的两名警察,和一名被孙大脑袋拦住的警察。 “愣子,刚才我听见……怎么地?张岳又作妖了?” 愣子笑了出来:“你要干啥?” “没啥,闲着没事,打听打听。”孙大脑袋陪着笑,这时,警察们还没走出这条街,听见他们俩唠嗑的人还回头瞧了一眼。 愣子嘴角下拐,没好声的说道:“老孙,你耳朵挺长啊,操场上开会的事,都听着了?惦记那二十块现大洋呢吧?” “二十块!”孙大脑袋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这对小警察绝对是巨款,当然,和张岳贩枪比起来,还得算是云泥之别。 “可不,副局长都火了,开会时候说,在街上、周边村镇,什么时候看见张岳什么时候抓起来,要是反抗,把腿打折,人,活着拖回来就行。到警察局就有赏钱。足足二十块,够咱哥们去飘香院轱辘一宿了。”说着话,还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孙大脑袋,故意气他道:“你是没那命了,张岳就算虎到了家,也不能早上骗完副局长,没到中午就来警察局门口,那不是找死么?” 话音刚落,一台黑色汽车停在了那,当然这台车没有斯蒂庞克那么昂贵,却挂着一块全奉天警察见了都得哆嗦的牌子,那是警察厅的车牌,就连开车的司机都是半熟脸,他拉的,一般都是警察厅内的大人物,哪怕不是厅长、副厅长一类人物,起码也得是股长、科长什么的。 咔。 车门声响就在孙大脑袋两三米处传来,当孙大脑袋和愣子回头的一瞬间,一个肥胖而油腻的身影由车上走了下来! “张岳!” 孙大脑袋是真没搂住,张嘴就喊了出来。 愣子往后退了一步,这小子心里有点虚,这台车,他认识,张岳他也认识,但是,张岳和这台车放在一块,还真就不认识了。 所有警察都被孙大脑袋喊的齐刷刷调转方向,整条街上还没完全散开的警察们十分统一的回头看着。 “你他妈给我站那!” 孙大脑袋拎着枪带把枪从肩头抡下来,手忙脚乱的抓稳了枪,子弹上膛,还没等瞄准,张岳嗷一嗓子吓了他一跳。 “干什么呢!!!” 张岳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走到汽车后座,恭恭敬敬的打开车门,一位穿着军装的军官走了出来,扭过脸,张胖子阴损的喊着:“你疯了,敢拿枪冲着大日本皇军??” 在扭脸,对着山本二郎一通抱怨:“我就说咱不来吧?多悬啊,我要是晚张嘴说一句,枪都响了!!” “太君,您要是伤着哪,我一家老小死光了也赔不起啊。”他都忘了,翻译问他家在哪的时候,这个货直接回了一句‘没家’,眼下,一家老小都上来了。 山本二郎才一下车就看到了枪口,被大老李拱起来的火再也压不下去了,嘴里不断蹦出张岳听不懂的话,手已经从枪套里把南部十四式手枪拽了出来。 张胖子没听懂的扭头看了一眼翻译,只见翻译从车上下来后用两只手搭在了车顶看戏似得说道:“太君说,要整死这小子。” 忽悠。 没经历过这个时代、也没见识过日本人到底有多残暴,只是从影视剧中毫无感觉的体验过现代人演绎出来的民国……的张岳感觉到了晃神。直到这一秒,他才明白自己对日本人的了解有多么肤浅。 嘡! 没有半点犹豫,没有半点怜悯,山本二郎近乎机械的扣动了扳机,那南部十四式手枪于他手中轻轻一跳,火舌已经喷吐出去。 张岳吓的一激灵,右手不自觉的往上抬,潜意识已经开始在保护自己。 随后,他才想起山本二郎打的不是自己,以最快速度扭过头去的一瞬间,两三米外的孙大脑袋……正晃晃悠悠的倒下。 他,被子弹击中右侧颧骨的一刻向后仰头甩飞了歪带的帽子,子弹在脸上钻出个血窟窿时,目瞪口呆的向后倒去。脸上的难以置信依然保留着、面对子弹飞来时的恐惧才刚刚呈现出来,但是,人已经死了! 张岳明知道哪怕孙大脑袋把子弹推上了堂,他也没开枪的胆子,,那不过是个没坏到底,却总想仗着身上这身皮体验一把欺负别人的滋味……的不是那么坏的坏蛋,他最大限度也不过是欺负欺负被抓起来的学生,从那些想要赎人的家长手里诈点零花钱,远没到十恶不赦的程度啊。 就这么,说杀就杀了??!! 噗嗵。 孙大脑袋倒下了,满街的警察一个个全像是一根木头桩子,宛如让钉子钉在了原地,傻傻的看着。 那些百姓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路边的摊贩刚刚因为枪响看向这边,一条人命就——没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街角处巡逻经过的日本兵拎着枪就往这边跑,跑到近前,一个小队长模样的日本人到了山本二郎面前直接敬礼道:“长官,发生了什么事?” 山本二郎撇着嘴,一点都不收敛的说道:“有人持枪对着我!” “上!” 日本人在警察局门口排成了两排,人数不多,也就十个人左右,前边一排蹲着,后边一排站着,所有军人训练有素的将子弹上膛,这一秒,张岳清楚的认识到,这些日本人上膛的子弹和孙大脑袋完全不一样。老孙的子弹是事后一定会退出来的,这些王八蛋的子弹肯定会打出去。 “谁啊,胆肥了吧?敢在警察局门口开枪!” 大老李单手握着手枪从警察局里边带着四五个当班的警察走了出来,这些人拎着枪一点战斗意识都没有,到了门口,副局长大人从后边一脚踹到了愣子的屁股上,根本没看眼前有多少人、那些人是谁的骂道:“还他妈傻站着,有人开枪了,听不见啊!” “副局长先生。” 山本二郎脸上挂着残忍的笑,伸手把佩刀拔了出来:“你看我是不是日本人。” 他,是来杀人的! 因为,山本二郎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不是日本人。 那是日本国运还没兴起的时间段,在那段时间里,日本需要大量资金来进行改革,于是,很多日本女人离开了自己的国家,用身体去亚洲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换钱,最后,把钱带回到日本。 山本二郎的母亲,就是其中一员,他们成了日本兴起那些奠基人中,最名不见经传的一批。可恨的是,这些女人回国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也没有获得尊重。 日本媒体骂她们,家乡的乡亲父老不待见她们,偏偏山本二郎的母亲还怀了孕,那个善良的女人始终认为孩子是无辜的,硬是把这个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给生了下来。 如果仔细看,肯定会发现山本二郎和其他日本人长的不太一样。 山本二郎从小开始就被人唾弃,说他不是日本人,直到当了兵,那些知道了这段过往的老兵还是如此辱骂他。 幸亏山本二郎爬上来了,成为了军官,终于熬到了不用听闲言碎语的地步,没想到,这大老李竟然敢把这句禁忌说了出来。 可张岳不知道啊,他,愧疚的恨不得把自己给掐死。 原本就是想借个东风,没想到,借来的是腥风血雨。 “太、太君……” 大老李看见了山本二郎,也看见了孙大脑袋的尸体,当这句话磕磕巴巴的说出来,已经没有了再次说话的机会。 “你也拿着枪,对我?” 山本二郎的目光无比凶狠,他低着头,眼皮网上撩着看人,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般,挥舞着佩刀,刀刃向前喊了一句:“射击!” 砰、砰、砰…… 武士刀挥舞出去的片刻,枪声成排响起。 门口的愣子、被酒楼老板送来保自家平安的富家少爷、与副局长一起出来打算看看谁开枪的警察们,包括大老李,一个都没跑了! 噗、噗、噗、噗! 子弹击入肉体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被严格训练的日本士兵在两三米的距离内就不可能失手,眨眼之间,警察局门口,尸体倒了一片。 “大夫,我们现在可以起去请假了。” 山本二郎客气的伸出手向警察局满是鲜血的门洞里引着,张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入那扇门的,更不知道先迈的是哪条腿,可是他每迈一步都紧盯着地面,生怕踩到了鲜血…… …… 假,请下来了。 警服,拿回来了。 警察局局长吓的在办公室里写文件时,手就没稳当过,写出来的字都带着多余笔画。 可张岳一点都不高兴,像是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上气儿来。 回到警察厅,臭贫的劲儿没了,他和翻译官要了点酒,一个人一条狗在警察厅的屋子里喝着。 张岳没哭,就是脸上没了表情,山本和日本人杀人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放。 他没想到的是,现实世界中的民国东北,远没有yy小说里写的那么有趣,想要打别人脸的时候,背后永远藏着一个不可估量的代价,而你,永远不知道那代价是否承受得起。 是,张岳没想要大老李的命,也没想要孙大脑袋、愣子和那些警察的命,他就是想打打大老李的脸…… 但是,该发生的,已经都发生了。 第十三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从警察厅回来,张岳开始变得魂不守舍,都不知道回来时的天儿是亮着还是黑着。 躺在炕上,李寡妇在炕边的骂声在他耳朵里像是蚊子叫,却完全感觉不到对方已经提升到了最大音量,直到她骂了好久,声音才止住。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似得连续喊了好几声,伸手又摸了摸张胖子的脑袋。 张岳病了,总感觉昏昏沉沉,脑子里的画面怎么样挥之不去。他以为自己能言善辩、以为自己说瞎话不眨眼,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那股子沉重始终让心里坠得慌,惴惴不安。 李寡妇连门都没关跑了出,她发现自己男人脑袋烫的像是刚烧开的水壶时,抓了一把大洋直奔济世堂药铺,进门就磕头,生是把人家已经不出诊的七十岁老郎中给请了来。 老郎中诊完脉,说了这么一句话:“烧能退,心病我治不了。” 李寡妇赶紧千恩万谢:“能退烧就行,我们家这个货能有啥心病。” 按方子抓药,煎药,弄的小院里全是中药味以后,李寡妇捧着一碗药走进了屋,真是实心实意伺候着张岳,拿小勺一勺一勺往张胖子嘴里喂,喂一次用手巾给他擦一回嘴。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天,外边的光线由明转暗,可张岳,木呆呆的如同死人,躺在那动也不动,水米不打牙。 他就像是一个因为贪玩而惹下滔天巨祸却无能为力的小孩子,除了呆若木鸡看着……什么也办不到。 就这,还要救国救民、还要潜伏在敌后为抗日保存力量…… 屁! 这回你真成了汉奸了,死的那些警察里,有好几个都是不该死的,那些人的命,再也救不回来了!!! 神游一般的张岳迷迷糊糊,他多希望当清醒过来的时候,依然躺在ktv的包间里,自己那死党还唱着那首歌,这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已。 “二叔,你来了。” “翠娥啊,二叔收到你的信就赶过来了,你光说找了个男人呢,也没说找什么样的……” “我哪会写字儿啊,信还是托算命先生写的,可能是没写清楚,都是我说一堆,他写几个字,文绉绉的。” 说话声进了张岳的耳朵里,一个男人随着去外边开门的李翠娥走了进来。 在记忆中,李翠娥除了父母外,还有一个二叔,二叔年岁不大,四十左右,常年在外瞎跑,也不知道靠什么营生活着。 “翠娥,这家里,是怎么了?”那个男人看见了炕上躺着的张胖子,接着说道:“要不是你往上海去信,我都不知道你搬到了奉天。” 李翠娥幽怨的叹了口气:“嗨。” “我以为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就想着,让二叔也回来,做个小买卖,也好在奉天城有个亲戚,正好有……”她想说‘正好有我男人帮衬’,一看到炕上躺着的张岳,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前两天我男人说出去……”李翠娥前前后后把所有事都给说了出来,边说边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回来就像是让野鬼给勾去了魂,活死人一样躺在这不动。” “他是张岳??!!” 二叔追问道:“警察局看警备库的张岳??” 李翠娥点点头:“二叔,您认识他?” “翠娥啊,你怎么,怎么嫁了个汉奸!”那个男人气的浑身直颤,身上散发着说不出的怒火:“你知道我回来这一路都看到了什么吗?” “死人,全是死人!全是死在日本人手里的中国人!!” 李翠娥铁了心的不知悔改道:“我不懂什么汉奸不汉奸,只知道张胖子对我好。” “对你好就行了??”那个男人指着李翠娥的鼻子:“那你又知不知道,现在奉天城都传开了,这个张岳带着日本人去警察局连杀了七八个警察,差点屠了整个警察局??!!” “有这事?” 这两天光顾着照顾张岳了,她哪知道奉天城里的巨变。 “你出去看看,去听听别人都是怎么说的,说奉天城又出了一个铁杆汉奸,说他张岳帮着日本人杀中国人一点都不手软。” “翠娥,因为他,你都快成卖国贼了!” 李翠娥一下就急了:“我咋卖国了?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就卖国了!” “对!” “你根本不了解外面的形式,上海、北平、全国各地的学生都在游行,都在反日,连上海的黑帮都逼着少帅率军往东北打。人人愤慨!” “别说你找了个汉奸,就算你用了日货,现在在那些学生嘴里,都是卖国。” 李翠娥一屁股坐在炕边,死倔死倔的回应道:“我不懂。” 嗯…… 二叔长出了一口气,说了一句:“算了。” “你去红十字医院找徐院长,说是我让你去的,也许,他有办法治好你男人的病。” 听见这句话,李翠娥一下又站了起来,仿佛再次看到了希望的说道:“真的?” “真的,二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翠娥迈步就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回头问了一句:“二叔,这么晚了,那个院长还能上班么?” “我这也刚回来,不是很清楚,不过,你去了,就有可能碰见,万一呢?” “唉!” 李翠娥实在是太想治好张岳了,根本没想这句话,要是红十字医院真有徐院长,二叔又恰好认识,他为什么不去?大晚上的让一个妇道人家去真的好么? 二叔的眼睛一直看着张岳,根本没离开过,这,又是为什么? 李翠娥欢天喜地的去了,头一回奢侈的走出小院叫了个黄包车,上次找郎中,都是人家在车上坐着她在后边跑。 屋里,二叔独自看着张岳,恶狠狠的说了一句:“狗汉奸!” 他,摘下了头顶的黑色帽子,顺着青色大褂往怀里掏,那一刻,一把勃朗宁1911手枪被拽了出来:“日寇狼子野心,尔等为虎作伥,今天不杀你,就辜负了戴长官的信任……” 枪口对准了张岳的脑袋,那一秒,只要扣动一下扳机,枪声响起之后,这个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将会彻底离开。 偏偏,他很犹豫。 看张岳的样子,应该不久于人世了,然而这一枪要是开下去势必要引来日本人和警察,那,任务就…… 可要是不杀他,谎言已经说了出去,等翠娥到了红十字医院,一切就露馅了。 这时,二叔想起了戴老板的话:“文山,你性格冲动,不太适合潜伏,但这一身本领实在是执行任务的不二人选……咱们现在处于非常阶段,切记,万事都要隐忍,以党国使命为第一意志。” 还是冲动了。 李文山咬着牙看着炕上的张岳,手里这把枪很想抬起来,为那些冤屈而死的人报仇,只是…… 此刻,一个羸弱的、带着气音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别手软,杀了我……” 唰。 李文山抬起了双眼,皱着眉看向张岳,这回不杀他都不行了,炕上躺着的胖子已经瞧见了自己的行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第十四章 你谁啊? 李文山的出现,已经表明了***对日本人的忌惮之心,其实也不光是他们,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在日本人占据了东北以后,察觉出这些人的贪婪目光正时刻凝望着关内。 所以,戴老板派人来了。 如同北伐时期,他如入无人之境刺探军阀重要军事情报一样,打算来个知己知彼。 但,这时候的戴老板正处于意气风发之时,曾经的十人团(正式名称为通讯调查小组)正扩编为复兴社,系中央情报处个别独立,此乃打稳基石,开宗立派的重要关头。眼下,无论是出任社长的戴老板还是那些和他曾经出生入死而今已受重用的兄弟一个都离不开,这会儿,复兴设立哪怕进了任何一个外人他都不放心。 结果,来的只能是拥有一身好功夫、枪法极准、刺杀手段一流却完全不适合干潜伏工作的李文山。巧的是,李翠娥正好给他写了信,而那封信由上海转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曾鞍前马后保着戴老板出生入死,要是再把差事办好喽,回去了肯定是青云直上。 偏偏他不是那块料! “别手软,杀了我。” 病怏怏的声音正是由张岳说出,可李文山一点同情之心都没有的说道:“狗汉奸,你死不足惜。” “没错,我死了活该!” “好好的兽医不让当,非逼着我保家卫国,贼老天,睁开你那瞎了半辈子的雀盲眼看看,张胖子浑身上下那块肥肉像是英雄坯子?” 心病就怕发泄不出来,发泄出来什么都好办。 一开口说话,张岳积压在胸口的闷气全都发泄了出来,他破口大骂:“枪械知识我不懂、带兵打仗我不会,就算想潜伏到敌后当一回特工、过一把间谍的瘾,你他妈好歹给我个联系人啊!这得亏没弄着什么像样的东西,真弄着了,我都不知道怎么送出去。” 特工?间谍? 李文山马上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思考中,难道,这个胖子是中央情报处的?眼下也只有那边的人会比十人团派更多的人来东三省…… 他不敢确定,也没办法确定,中央情报处和新建立的复兴社相互独立,在内部都不通消息,真要想确定张胖子的身份,得通过联络站询问,一来一回,等信息传达了,李文山早就暴露了。 “你是谁的人?”李文山很慎重的问道。 张岳扯着破锣嗓子还跟那喷呐:“老天爷,下回在干缺德事的时候,能不能瞅瞅底下的人还活不活得下去。” “我想让日本人杀那些警察啊?啊!” “要不是碰上个混不吝的大老李,被扒了警服,谁愿意用这令八辈祖宗都蒙羞的损招鼓捣日本人去帮我复职啊?” “我若不是警察,怎么知道日本人往奉天又移送了多少移民?如何判定他们那些是普通百姓,那些是为日后战争而准备的兵源?什么都不知道,俩眼一抹黑的,要是真打起来,怎么打?那这血肉铸造的身子,生扑坦克、大炮堆积成的火力网么?那还不得都炸成肉沫子!” 这是张岳对历史了解而形成的知识,当年在上海,日本人打废了多少中国有建制、甚至堪称精锐的部队?一个德系师上去不到一个小时就让人报销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问题是,这些话在长期跟着戴老板的李文山耳朵里,味儿都不一样了! 在他听来,眼前的张岳绝对是个超级特工,这个胖子和别人的调查方向都不同,别人都是从城防结构、武器配备、军事训练素质上下手。他呢?连人家的户籍都要调查。 有了这份资料形成的数据,战争一旦打响,双方的损失就可以轻易对比出来,到那时,哪怕我们只剩下一百人,他们剩了五十人都能硬拼,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谁敢上? “可我现在成汉奸了啊!” 他哪清楚这胖子完全是在顺嘴胡咧咧倾吐这一腔的抑郁,事实上,半点正经事也没干过。 “起码你自己知道身上流的血是黑的还是红的。”李文山劝了一句,彻底跌落到是否要对张岳动手的踌躇之中。 张胖子都不带看李文山的,撇着嘴气若游丝般说着:“我知道有个屁用。” “现在我拿不出任何证据,光凭一张嘴跟谁说信?和你说你信吗?” 李文山想了又想,才回应了一句:“存疑。” “还是的!” 张岳把心里话都说出来道:“我见到了这个国家最落魄的样子,看到了最卑躬屈膝的国人,那份伤痛,在一具具尸体、一声声痛哭之下震撼的后脖颈子发麻。” “不谦虚的说,假如能提前一分钟让这个国家结束所有危难,回到所期盼的样子,我愿意站到死人堆里和那些没名没姓也没任何人记住的英雄一起失去生命,我愿意。” 这是实话,是那位不知名姓的老师振聋发聩后、日本人屠杀的消息一次次传入张岳耳朵后、山本带着人当街杀死警察根本不用经过法庭审判后来自他心底的话。 “可我受不了这种侮辱。” “你见过汉奸什么样么?”张岳一下坐了起来,双眼发直,要咬人似得:“我见过!”他说话时,脑袋上的头发都在颤。 “已经死了的大老李,给日本人鞠躬时恨不得往后背上装一块钢板来逼着自己完成90°;那来自警察厅的翻译就把两只手搭在汽车顶上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杀,嘴角还往上撇着,仿佛那些人都是找死。” “你见过已经彻底麻木的百姓吗?” “我见过……” “他们,在街头看见日本人枪杀警察只是发愣,有的人还在赶紧收拾摊位,就怕劫难降临到自己头上。知不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 啪、啪、啪。 张岳伸手用力拍打着后腰,肥肉直晃:“咱后腰不硬了,没人给咱做主了,以前还能告官,现在连他妈皇帝都是日本人的傀儡。” “这就是现在的东三省,一个日本人的狗病了都能汇集所有名医,一堆警察死了都不能让哪怕日本人的一根毛晃悠一下的地界。” “在这,活着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李文山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他看到了本该属于年轻人的血脉正在喷张,像是愤怒之下,等待反击中那急促的呼吸,还有胸口不服的起伏。 只有真正的老爷们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本就是中国男人该有的样子,这,才是中国魂。 不屈的魂! “你就那么在乎自己的名声?”不过,李文山觉着眼前的胖子,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张岳反口道:“什么狗屁名声。”他把给狗治病到山本枪杀孙大脑袋、大老李的事都说了出来。这种事,换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说,假如没有浑浑噩噩的魂不守舍,也没有张开嘴后的一吐为快,一切都将会是个秘密。 李文山听懂了,也明白了张岳的一身污名是怎么来的,忽然,残忍的笑了。 “你在乎的,是那些警察的命?” “他们在乎你的命了吗?” “起码你这个穿着警服的警察还惦记着那些穷苦百姓,那些已经死在日本人枪口下的警察呢?” “我跟你打赌,这帮王八艹的,天天都想着怎么从老百姓手里多抠出哪怕一块大洋。” “我是没在东三省见过你说的这些,但是,我见过更恶劣的。知不知道这些人弄来的大洋怎么花?当别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们,把钱不是扔在了赌桌上就是扔到了窑姐的裤裆里。” 李文山有点被张岳悲天悯人给惹烦了说道:“心疼他们?矫情!” 张岳愣了。 他的思绪出现了拐角,所想的哪怕和李文山所说不同,也是因为了对方的提醒才发生了转变。张胖子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了,用2017年普通老百姓对人命的珍视看待这个混乱世界里如草芥般生灵,不是自找憋屈么? 不该这么看…… 不同时代的目光根本无法权衡当时情况下的无奈,和,生命的价值。 这个时代的人命和2017年能比么? 那么多人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就是为了让这个国家重新站立起来,让那些穷苦的老百姓活出生命价值吗?为了这些,多少人微笑着赴死,高喊‘我的死,可以换来你们更好的活着’头也不回? 是,日本人杀了那么多警察的确是张岳犯下的错,可话说回来,一个兽医回到了民国,还想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的时候,不犯错,可能吗? 要是连自己都倒下了,这个错误,谁来弥补? 想通了的张岳回魂一般恢复了一些精神,他,明白自己能在这个时代起到的作用了,那就是中国人死一个,胖子就得想方设法让他们死一户,直到死绝为止。 “你谁啊?” 张岳这才想起刚才有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自己脑袋…… 第十五章 百乐门 李文山不想杀人了,刚才这胖子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极对他心思,这么多年来保着戴老板东奔西走,为的,不正是让每一个老百姓都拥有张岳的思想吗? 但是这会儿…… 两难的抉择摆在他面前时,黑漆漆的枪口二次举了起来……从要杀人的念头出现开始,到现在,不想杀人都不行了。 张岳的眼珠子越瞪越大,眼球中,油灯晃动的火光正如那顽强的求生意志,他,更不想死了。 “二叔……” “二叔!” 声声呼唤传来那一刻,院内脚步声响起,李文山赶紧一抱袖子,将勃朗宁1911揣入袖口,回头冲着门口笑道:“翠娥回来了。” 他,没办法当着亲侄女的面杀了侄女婿,苦命的孩子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二叔,红十字医院哪有徐院长?我问了,院长姓刘,根本就不值夜班,你是不是记错了?” 李文山装的还挺像:“不能吧?难道是徐院长调走了?”他接着说道:“这也很正常,红十字医院在很多地方都有,难免出现人员调动。” “二叔?” 张岳瞪俩眼睛看着李翠娥喊出这两个字,一脸的问号。 “你明白过来啦?”震惊中的李翠娥满脸都是惊喜,盼了好几天的爷们总算又开口说话了! 那抑制不住的情感彻底爆发了出来,泪水顺着眼角不停往下淌,赶紧抹了一把辛酸,上前扶着自己男人道:“快躺下,烧刚退,别在着了凉。”随后解释道:“这不我二叔在上海也没个正经事儿干吗,之前你还是警察,我就琢磨着把二叔叫回来,在奉天支个摊,谁知道才没两天就发生了这些个事啊。”她担忧的问了一句:“当家的,你真没事了?” 这节骨眼儿怎么可能还儿女情长,张岳伸手一指李文山,嘴里那句:“他要杀我!”没等说出来,脑子里一乱,话,生生给憋了回去。 李翠娥的二叔为什么枪都抬起来了,又揣了回去?这分明是当着他侄女的面下不去手,自己要是挑明了,结果尤未可知。 瞧张岳眼神不对的看着李文山,李翠娥面色娇红的误会了,女人伺候老爷们的时候,的确不好有别人在旁边看着:“二叔,那什么,今儿晚上您就睡厢房,被和褥子稍等会给送过去。” 李文山站在原地也看着张岳,脚底下一步都不挪。 “二叔?”李翠娥又提醒了一声。 “啊?啊。”李文山转变话题道:“翠娥啊,我这一天光赶路了,晚上饭还没吃的,要不,你去给我弄口吃的?” 张岳汗都下来了,马上插嘴道:“给二叔送屋里吃。” 李翠娥看看自己二叔,又看看自家男人,老觉着氛围不太对…… “还是别做了。”李文山把枪塞进袖子里用另一只手兜着,持枪手松开手枪后拿出,从胸口掏出几个大洋:“这么地,刚才我看门口酒馆还开着,你去让小二掂排俩菜,我和侄女婿喝两盅,头一回见面,也了解了解。” 张岳那儿一闭眼,满脸的不乐意:“我这病还没好,喝不了酒!” “没事!” 什么也拦不住李文山了,他继续道:“我喝,刚才咱俩聊的挺好,在说会话。” “唉,行……那我去。”李翠娥刚转身要往出走,张岳坐炸弹上了似得喊道:“等会!” 李翠娥只要出了这个屋,刚才的事就必须得说了:“我有话说!” “你俩这是咋地啦?”李翠娥也不瞎,知道这里准有事:“吵吵了?”她伸手指头捅了一下张岳:“你也是,二叔大老远才回来,还是长辈,和人家吵吵啥啊。” 屋里一阵沉默,三个人被套在死循环的锁里,只有李翠娥一个人有钥匙。 “张岳大哥在家没?”砸锁的来了。 唰。 李文山极为警觉的扭头看了过去,门外的声音让他有些忌惮。 “你是不是找错了?局长可说了,不把他请到,明儿谁也别上班。” 听见第二句,张岳就跟盼来了救星一样,扯开破锣嗓子狂喊:“我在这呢,在呢!” 李文山又把手塞回到了袖子里,冷笑着。 张岳都不知道说什么的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眼睛钉在李文山身上,嘴努着喊道:“进来,赶紧进来啊。” “张岳大哥,你住这地也太不好找了,可给我们哥俩累屁了都。” 背着枪、穿着警服的两个警察从院外走了进来,进屋的那一刻,特别正常的说了一句:“有客人啊?” 另外一个补充道:“张岳大哥,你也别责怪我们哥俩来的不是时候,谁也不道你们家有客(qie三声)啊。不过,张岳大哥,我得给您和这位大哥陪个不是,今天,说什么您也得和我们去一趟,要不我们哥俩就完犊子了。”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怕张岳不答应马上接话:“上回您在警察局门口威风完,局长把我们都给发出去了,那家伙,满世界找你啊,侦缉股都快把奉天城所有的胖子找遍了,我们哥俩赶上点好,这才找到。” “局长在百乐门摆酒都摆了两天了,想请您喝酒愣是没见着人,要是再找不着,我们哥们这身皮都得脱,你看……可怜可怜我们呗?” 呼、呼、呼…… 张岳紧张的啊,气儿都快喘不匀了,如果在自己家打起来,李翠娥的二叔不管是杀了警察还是被警察杀了,都说不清楚。 “当家的,你把警服要回来啦?” 李翠娥别提多激动了。 那警察也会说话:“那是,我哥能耐老大了,叫来一帮日本人,差不点把半拉警察局的人都弄死,谁敢不给他警服?” “说啥呢?”另外一个警察咳嗽了一声,提醒他别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他没掏枪。 张岳右眼皮跳了半天也没看见李文山有任何动作的时候,好像有点明白了,他应该是不敢在奉天闹出太大的事来,这才见着俩警察以后,没动。 那赶紧着吧! “翠娥,你跟二叔好好在家待着,我出去一趟。” 张岳下了地脚下一软,一连好几天没吃饭、光吃药的他,好悬没跪地上,要不是俩警察跟服侍祖宗似得给架住了,李翠娥一个人根本弄不动。 李文山说了一句:“翠娥,这张岳的身子骨能行么?” “我说也是,要不改天吧?我们当家的正养病呢,你们局长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俩警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警察局谁敢欺负张岳?警察局长这么上杆子请过谁?关键是,人家是大拿,要是说不去,还真就不去了。 “我行!” 这俩字说的多没底气就张岳自己知道,他这哪是赴宴啊,是逃命呢! “我的哥,亲哥!有这句话就行,今儿就是抬,我们哥俩也把您抬过去。” 那俩警察一边一个架着张岳的胳膊,扛着二百斤左右的大体格子往外没走几步已经冒汗了,刚出了院门其中一名警察张嘴就喊:“黄包车!” “一个不行,来俩……那个,你车别拉了,你们俩拉一个车,要不到不了地方。”说完,还和张岳请示:“大哥,您看咱坐黄包车行不?” 脱离了险境的张岳总算是有了点闲心,拿他俩开涮道:“不说把我抬过去吗?” 其中一个警察满脸笑嘻嘻的陪着开玩笑:“要不您把我们俩也送日本人那突突了得了。”他们是真弄不动,这离着百乐门还远着呢。 回过头,张岳看见李文山站在门口遥望,所有玩笑心思都收敛起来,扶着把手爬上黄包车,一屁股坐上去连姿势都没摆正就张嘴了:“快走!” 李文山在黄包车车夫费劲巴力的跑出去以后,回头说了一句:“翠娥,我出去一趟啊,晚上不一定回不回来。” “唉……”李翠娥才由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准备给张岳加的衣裳,可转眼的功夫连二叔带张胖子都没影了。 …… 百乐门,没被穿越的那个张胖子花光了两个月薪水的地方,恐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身体将不用花一个子儿的出现在那,请客的,还是警察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