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刃》 第一章 新婚夜 爱,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或许只是羞涩与莫名其妙的躁动。 就在柳含烟十六岁的春天,百花齐放的浪漫时节,那个桐油花开始从枝头旋转着,划着弧线徐徐飘落的美好春夜,她嫁入了记事以来最为向往的,仿若人间仙境的晴烟阁,这是雁门少主雁无痕居住的地方,雁门禁地云天苑中的精华所在,也是云天苑最为富丽堂皇的地方。 柳含烟能嫁入晴烟阁,本意料之事,十三岁起,见到她的人眼底那一抹无法掩饰的惊艳,便注定了她会经历今日的十里红妆、轰轰烈烈;何况,他们柳家也是当世之名门,非普通百姓可比。 雁门,这个统管天下,将权力与财富积于一家的正道豪门,是不会让人间最美的女子流落门外的,只要雁门少主雁无痕想要的,别人都乐于奉送,哪怕奉送的是爱与一个活生生的靓丽女人。 雁门门主雁南飞,先后有六子一女,其中五子,在雁门扫荡天下时,先后命毙于邪道强敌之手,一女看破红尘、逍遥于尘世之外。 雁无痕是雁南飞的小儿子,在雁南飞率领雁门荡平天下之后,才由小妾白云所生,白云生下雁无痕之后,便大出血而死。 如今的雁南飞,身边美女如云,但想再添上一男半女却是徒劳无功。生老病死这样的自然法则,不是拥有权力和财富就能突破的。 雁门少主雁无痕,自然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为天下人注目,特别是自以为美丽,还骄傲的期盼着荣华富贵的女人。 如今,柳含烟终于罩着红盖头,坐在了晴烟阁里的红罗帐中,在静静燃烧着的红烛前,等待着那个不曾见面,但在想象中潇洒英俊,将来君临天下的少年,揭开那个让她安静,又让她躁动的红盖头。 忽然,一阵风呼的吹来,在那烛光摇曳中,柳含烟能感知有人在向她飞掠。他们柳家,虽不及雁门,但也修真习武,作为女中极品的她,尽管还不能御风飞天,却也身手不凡。然而,掠向她的人,让她未及反应,便已经挑下了她的红盖头。 在那惊诧间,一张紧张兮兮,却不失俊美斯文的脸,就这样打入她的眼帘,直接烙在她心中。她知道,这就是刚与她拜堂成亲的少年——雁门少主雁无痕。 刚才,隔着红盖头,她只是蒙蒙胧胧看见一条身影在自己眼前晃动,却前世注定般的无比熟悉,这便是要与她同床共枕,共度今生的少年,已经属于她的男子。 在红盖头被挑落的那一刻,在柳含烟目中媚光,忐忑的掠向那张俊美斯文的脸庞的那一刻,她身前少年脸上的紧张瞬间褪去,一双眼亮光大闪,一如夏夜灿星,脸上的惊喜,也无法形容的绽放开来,好比春光中怒放的鲜花。 柳含烟心中的忐忑,瞬间消失无踪,她明白,自己的美丽俘虏了眼前的少年,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少年。 雁无痕的惊喜,从张大的嘴,睁圆的眼中,毫无顾忌的奔涌出来的那一刻,抿嘴一笑的柳含烟,已经将眼前从未谋面的少年,上上下下看了个清楚,一颗从未剧烈跳动过的心,也怦怦然如同一头耍欢的小鹿,意欲跳出胸腔,那是无比兴奋激动的美妙感觉!立在她眼前的少年,用“皎如玉树临风前”,犹嫌难以形容其勃勃英姿。 这些年来,这个从未在大庭广众中露面的男子,是天下人悄悄议论的对象,因高贵,因神秘,因难以攀附。 有人说他威猛如其父,有人说他秀美如其母,有人说二者兼之,更有人说他是个怪胎,要不然,怎么会不出来见人,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甚至,有人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这人只是雁南飞为了稳定天下,而一厢情愿的虚构。 当这样一个少年,活脱脱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还英俊潇洒得出乎意料,柳含烟的芳心,自然是怎么也按捺不住的怦怦然了,喜悦也压抑不住的从心中直上眉梢了,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刻! 就在柳含烟全身心的准备迎接,爱的拥抱,爱的热切,爱的疯狂的那一刻,她眼前的少年,却失魂落魄般的竖着毫无举动,一如木泥雕塑。 看来,男欢女爱未懂,这个神秘高贵的少年,对情事还懵懵懂懂,难怪在出嫁前,她母亲会翻箱倒柜,将压箱底的,看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图文给她细细解读?那就是所谓的压箱底的绝活。可见得,自古人类对生育与男欢女爱都充满了崇拜。 要不然,此情此景,这漫漫长夜将是如何的尴尬局促? 就在滚烫着脸的柳含烟,将目光落向足尖,意欲起身宽衣解带的那一刻,她清晰的听见,身前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急促了。 在心中一震间,柳含烟眼角瞭起,只见那张俊美得无法形容的脸上一片通红,如同裹在她胸前的红肚兜;那双摄魂的眼,因渴望而显得无比焦灼,身上的斯文已经不见踪影,倒是现出了野兽般的狂野焦躁。 那狂野焦躁,让柳含烟吓了一跳,急忙忙又垂下眼去一动不动了;在那惊吓之后,却如有一头小鹿再次钻入胸腔,在撒欢般的活蹦乱跳。 然而,等到那头小鹿蹦跳累了,又悄悄溜了出来,柳含烟还未盼到雁无痕的动作。 当失望密匝匝的,如同缕缕蚕丝在心头层层缠绕,柳含烟又一次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自己的郎君,在那四目相对间,身前已经变得平静的少年,对她傻傻一笑,道: “奇怪了!大丈夫当山岳崩于面而不改色,见了你,我却压不住自己的心了,娘子可莫见笑。” 没听这话还好,一听,柳含烟在哭笑不得间不由暗道:苦也!郎君如此呆痴,本姑娘又该如何调教? 雁无痕倒是看见了她那丝笑,又痴呆呆的道: “娘子长得真好看!笑得更好看!” 柳含烟忍不住又浅浅一笑,娇嗔的问道: “都知晓叫我娘子了,郎君可知娶我做什么?” 雁无痕眉头一展,露出了微微一笑,天真无邪得如同孩童般道: “陪我睡觉,生儿育女,让我雁门生生不息,天下不落于旁人之手。” 听雁无痕说到睡觉,柳含烟猛的想到自己母亲从箱底翻出的图文,俏脸上不由飞起一片红云,让原本娇美异常的她,更增添了几分诱人魅惑。在那浮想翩翩间,她发现身前的雁无痕又失魂落魄了,呼吸又沉重急促了。 在那春心荡漾间,一直坐在床上的柳含烟,缓缓立了起来,眼中不知不觉的向雁无痕送出了一个媚眼,几许秋波,然后,娇羞的扬着脸笑道: “郎君说得极是,我们这就上床睡觉吧!” 缓缓立起的柳含烟,见立在身前的雁无痕,依旧一副痴呆木然模样,忍不住暗叹一声,自个儿慢慢宽衣解带。 在衣带徐徐落地间,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雁无痕的柳含烟,不仅听见了那越来越急促粗重的呼吸声,还能清晰的感知雁无痕在极力的压抑自己,控制自己。 当她那美妙绝伦的身子,坦坦荡荡的在那烛光中,暴露在雁无痕的眼前,心脏同样剧烈跳动着的柳含烟,终于听见了一声狂野得近乎绝望的呼喊,随之,她眼前一花,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 ?????? 床上,就在柳含烟抖抖索索的按照自己母亲讲解的图文,意欲和将她紧紧抱住,只是亲了又亲,浑身滚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雁无痕共沐欢洋时,晴烟阁外,一声晴天霹雳般的暴喝传来: “来者何人?竟敢闯我雁门禁地?” 听了这声暴喝,正在摸索着,忐忑着,曲径通幽般的往那美妙地方去的一对年轻人,同时身子一震,停止了那小心翼翼的探索。 原来,暴喝的不是别人,而是雁无痕的老爹雁南飞。 在这个有着无数高手层层守护的云天苑,有人直闯入这苑城之中心,那些护卫居然没发出警报呼号,可见得,来者不善,定是非凡之人。 更让雁无痕、柳含烟心惊的是,在那晴天霹雳便的暴喝之后,只听见一阵阴恻恻的鬼魅狂笑,似乎带着强劲的阴风冷气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他们如坠冰窟,急急双双跳起,借着未曾熄灭的烛光起床穿衣。 当那鬼魅般的狂笑连成一片,慌乱将衣裳穿整齐的雁无痕,掏出一把带着精致刀鞘的匕首,捧到柳含烟身前,深情的道: “这是我雁门神刃,名曰‘痴情’,厮杀中对敌遥指,便可夺人性命,还盼娘子珍惜。” 听着楼阁外的狂笑,在娘家便听父母说过,雁门的“欲海汹涛痴情刃”,与“碧海青天无情剑”,一样是威力绝大的天降神器的柳含烟,慌慌张张的,将那刀鞘上镶嵌着七粒熠熠生辉宝珠的神兵利器,推了回去,道: “强敌当前,怎能要夫君神刃,置夫君于险境之中?” 没了刚才那慌乱无助的雁无痕,哈哈一笑,昂头傲然道: “我从小苦修雁门绝学,已经能御风遨游于九天之上,来者不过宵小之辈,不足惧也!倒是娘子尚不能御物飞天,需此刃防身方妥。” 柳含烟听了,心中一暖,便明白了雁无痕为何会对情事如此懵懂。 修真之人修真炼道,能御物飞天,已出类拔萃,为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能御风飞天,便出尘脱俗,天下少有,已近于神、于仙、于妖、于魔,离神仙妖魔,不过是一步之遥了。 只有近于神仙妖魔,才能进一步抵达幻境、妙境之中,进入幻妙之境后,其滔滔法力若达巅峰,便可呼风唤雨,偷天换日,与魔斗狠,与神争雄。 雁无痕一少年,便已出尘脱俗,纵使天资过人,也得经历凡人难以想象之磨练,难怪作为雁门少主的他,竟然从未在大庭广众中露面,成为天下最富吸引力的神秘人物。 见柳含烟不再拒绝,雁无痕缓缓将“痴情刃”拔出,在那寒光乍泄间,眼前一亮的柳含烟,只见如同一段皎皎新月的短刀,在发散着幽幽清辉。细细看去,那清辉中竟然浮现出一道英俊潇洒的身影来。 在那惊讶间,柳含烟看清了清辉中那张英俊的脸庞,那影像正是自己郎君雁无痕的影像;而且,越是盯仔细,那影像越是清晰明了。 恍然间,柳含烟眼前清光一闪,同时感觉到右手食指一痛,随着血珠滴落,雁无痕手中的“痴情刃”迎了上去,用刃尖变戏法般的接住了那滴下坠的血珠。 奇怪的是,那滴血珠竟然凝固般在刃尖上滴溜溜旋转,还被那“痴情刃”的清辉照射出道道红光,如同一颗小小的,散发着悦目光芒的血红珠子。 忘了食指轻痛的柳含烟,自是惊讶得无法形容,不知道雁无痕意图何在? 雁无痕冲她痴痴一笑之后,深情的道: “快!对着那血珠说一个字——‘爱’!” 面对着一脸深情的雁无痕,和那滴闪耀着柔和悦目光芒的血珠,柳含烟心中一暖,不由感动起来,这是十六岁的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是男女之爱,在她心中真真切切的绽放。 那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她双手捂住活蹦乱跳的芳心,虔诚的,信徒朝拜般的冲着那血珠喊出了,在心中、喉中千转百回,最终喷薄而出的一个字—— “爱!” 那声“爱”,如清风如丝雨打在血珠之上,原本滴溜溜旋转着的血珠,慢慢绽放开来,一如春光中绽放的鲜花。 那朵鲜花缓缓从刃尖向刀身飘落,最终慢慢的,慢慢的在刀身融化,融化成一道红雾侵入雪亮的刀身,最终化为无形。 那暖暖的爱,却在柳含烟心中激荡,激荡出千万感动来。在那感动中,她发现,“痴情刃”发散的幽幽清光中,现出了自己的身影,自己和雁无痕痴痴相对的身影。两行热泪,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冲出她的眼眶。 随之,雁无痕将“痴情刃”缓缓入鞘,塞到她手中,她顿时觉得手中的短刃,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第二章 鬼影宗 柳含烟跟着雁无痕,出了用珠宝美玉装饰得华丽无比,宽敞高大得犹如宫殿的房间,便闻到了暖风里那浓重的血腥味。 看来,来敌在无声无息间已经杀人无数,难怪在雁南飞怒喝之前,从没听见呼叫打斗。 借着皎洁月光和四周明亮的灯光,柳含烟看见了侵入雁门禁地云天苑的条条身影,那些身影游移不定,如同野鬼飘忽。 在雁南飞身后,却只是稀稀落落的立着二十多名护卫。那声名在外的,镇守云天苑的雁门六杰,只剩下三人了。其余三人,要不是在刚才敌人的偷袭中,悄无声息的亡于敌手,那将是无法解释的。因为,他们都是雁南飞亲手调教出来的得意门生,是雁南飞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 听了雁无痕、柳含烟出门的轻微声响,傲然而立、威风不减、身着蓝袍、背负长剑的雁南飞,表情复杂的回头扫了一眼从高大的楼阁中轻轻飞掠而下儿子、儿媳。纵使夜间不甚明亮,柳含烟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眼目中的威严和寒意。闻着苑城里浓重的血腥味,她更是脊背发凉。 “爹,来的是什么人?”雁无痕的声音,倒是镇定得与适才在床上的紧张无助相较,像是换了一个人。 “鬼影宗,在中土大地一度被我雁门赶尽杀绝了的邪教魔门。”雁南飞话语中的冷,让原本暖暖的春风都结了一层寒霜。 随之,傲然而立的雁南飞又叹道: “看来,他们也挑了日子,趁我雁门戒备松懈。” 看着在身前不远处,鬼影般不断游移的黑衣人,雁无痕淡笑道: “既然是冲着孩儿的喜事来的,孩儿也得出手了。” 雁南飞看了看柳含烟手里的“痴情刃”,在神情一怔间严肃的道: “鬼影宗人,来无影去无踪,手段诡异凶残,你得用那痴情刃。” 深情的看了柳含烟一眼的雁无痕,右手一抖,便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了一支漂亮的玉杆毛笔来。 紧跟在雁无痕身边的柳含烟,注意到了玉杆毛笔上的,三个龙飞凤舞的小金字——“回天笔”。 在这之前,柳含烟从没听说过,雁门还有如此斯文的法宝。看来,深不可测的雁门,外人是无法窥探到底细的。 原本握着“回天笔”的雁无痕,熟练无比的让那支玉杆毛笔,在手掌中一阵旋转,旋转出一团悦目柔和的白色光影来,随即无比轻松的笑道: “收些孤魂野鬼,不用污我门神器,用些末法小技即可。” 说话间,雁无痕缓缓走向前去,在那游移不定的条条人影中,立即冒出一名手持鬼头弯刀,一道伤疤从左脸生生横到右脸,看起来无比狰狞恐怖的中年黑衣人来,那名中年黑衣人鬼魅般的向他扑来。 雁无痕见了,左手又一抖,便又凭空冒出了一张白纸,那名中年黑衣人还未扑到雁无痕身前,只见他手中毛笔在纸上一划,划出一个闪亮的,杀气腾腾的“杀”字来。随之,那张白纸无声无息左右萦绕着飞出,风中花瓣般向那名中年黑衣人飘去。 那名黑衣人见状,在那快捷如电的左躲右闪中,鬼头刀还寒芒闪闪的上砍下劈,最终却躲闪不了、劈砍不掉,被写着“杀”字的白纸,呼的贴在额头上,当即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而死。 一招得手的雁无痕,左手一抖,抖出一大叠白纸来随手一扬,让那叠白纸天女散花般的在空中飞舞;同时,右手狂书,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杀”字,便出现在张张白纸上。那张张书着“杀”字的白纸,立即蝴蝶般翩翩朝那些游移不定的鬼影飞去。 看得眼花缭乱的柳含烟,正惊讶自己郎君的法术奇妙优美,那些漂浮不定的鬼影里,突然跳出一尖嘴猴腮,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一脸奸诈的,看不出年龄的黑衣人来,只见他挥舞着一杆上书“天道”二字的黑色旗帜,尖声怪气的大叫道: “小小伎俩,也来卖弄!看你大爷我的仙法妙术!” 眼看那些写着一个个杀字的白纸飞到身前,那人一摇“天道旗”,立即狂风怒号,飞沙走石,意欲将蝴蝶般翩翩飞舞的片片白纸吹散刮回。 哪料,雁无痕手中“回天笔”,突然凌空划出一个“变”字,随即左掌一拍,拍出无数字影逆风疾飞,打在那些纸片上,那些纸片瞬间变成一张张利刃,雪花般飞向那名手持黑色“天道旗”的黑衣人。 那名黑衣人猝不及防,下意识疯狂的摇晃着手中的“天道旗”抵挡,但那杆号称“天道”的旗帜,又哪能抵挡得住? 片刻间,那杆“天道旗”,便被张张利刃划成了丝丝缕缕,最后,竟只剩下光秃秃的旗杆。 那名黑衣人,也在骤然响起的,声声连绵不绝的惨叫中,被那些利刃削得血肉纷飞、内脏横流,最终变成一幅白生生的骨架,直看得柳含烟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雁无痕也浑身一抖,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奇术妙法会如此狠毒。 当那副依然紧紧握着光秃秃旗杆的骨架,哗啦一声猝然倒地,半空中现出了一阵阴沉沉的,如同块块寒冰砸入胸怀的冷笑。 浑身一抖的柳含烟循声望去,突见一片阴云缓缓散开,现出道道五颜六色的闪烁亮光来。 那些亮光,是隐匿在阴云之上的,妖魔鬼怪般的男男女女手中法宝利器散发出来的光芒,而那些人的容貌衣着,一时间却无法看清。 半空中冷笑声歇,便是一句凄神寒骨的话语: “雁门自谓正道,却用此残忍邪术,岂不是自扇耳光,贻笑天下?” 犹觉自己法术歹毒的雁无痕,被说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看着自己儿子用一支玉杆毛笔一显身手,便让人悚然的雁南飞,听了那话,在惊愕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随即,哈哈大笑道: “对暗夜鬼鬼祟祟偷袭之小人,又何必讲仁义道德?没碎尸万段,只千刀万剐,已是仁慈的了。” 那些在阴云中现身的,妖魔鬼怪般让人观之心惊胆战的邪道高手,从半空中缓缓降下,身形在月光灯光中渐渐清晰,为首那名身上鬼气腾腾的,只是隐隐约约看到身影的老者,阴笑道: “自古争斗,皆你死我活,又何必扯出仁义道德来做遮羞布?想当年,你们雁门屠杀我鬼影宗,还不是趁我宗防备空虚之时?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戮,残忍无道或许更胜这月黑风高之时。” 那阴沉沉,如同块块巨石压向心头的话语声落,原本皎洁的月光,竟为之黯淡了,还莫名其妙的刮起一阵阴风,像是在迎合着老者所说的月黑风高。 背负长剑,原本威风凛凛,一副舍我其谁傲然姿态的雁南飞,看清那老者之后神情大变,压抑不住惊诧的颤声道: “你???????你??????你不是——” 瞅着雁南飞那不可思议的神色,被一众妖魔鬼怪般的邪恶之徒,众星捧月般拱卫着的,浑身鬼气腾腾的老者,仰天大笑道: “我怎么了?老夫人称鬼王,是尔等小辈杀得死的么?小辈你若知趣,速速束手就擒,加入我宗,老夫尚可留你父子一条性命。否则,不光当今天下将落入老夫手心,此苑城中,除了你那老夫见了犹自心动的儿媳妇和那些漂亮女子,所有男人将活口不留。” 说话间,那老者身前的鬼气飘散,那猥亵的目光,在身上腾起的万丈凶焰中,肆无忌惮的在柳含烟脸上身上游荡,一副恨不得当即扑上来的姿态。 雁南飞还未说话,见状忍无可忍雁无痕已经怒喝: “老匹夫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看本少主今夜要你狗命!” 说话间,雁无痕手中“回天笔”一划,一声霹雳凭空生起,一道白惨惨亮光现出,射向那浑身鬼气的老者。 刚才在白纸上书写“杀”字,夺人性命的花里胡哨,雁无痕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儿赏心悦目,尽管那赏心悦目之后的杀戮也太过残忍。 此刻,劲敌现身,怒火中烧的雁无痕,可要现出真章了,随手一画,便电闪雷鸣了。 在电光闪现间,那老者还未动作,他身边的,一披头散发、状若厉鬼、手持鬼头刀的壮汉,已经挥刀劈向那道白光。 老者在神色一凛间,意欲阻止而不能。 说时迟,那时快,快到转瞬之间,就在壮汉挥刀劈出的寒芒,碰触到雁无痕划出的闪亮白光的那一刻,只听轰的一声惊雷般的大响,随即白光大闪,包裹住那壮汉。 当即,惨叫声起,厉鬼般披头散发的壮汉,瞬间被那白光烧得浑身漆黑、衣襟须发冒烟,一双豹眼睁得圆鼓鼓的踉跄两步,便一头栽倒,一身散发出来的焦臭,让雁无痕身后的柳含烟作呕欲吐。 在众人惊诧间,雁南飞也不可思议的瞪着手握“回天笔”的雁无痕。 让雁南飞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雁门绝学中,可没这手绝活的记载,这小子是从哪习来的妙法神通? 这些年来,雁无痕从未离开云天苑中的晴烟阁半步,就算夜深人静时御风飞天,也在雁南飞的眼目之中;刚才的划字杀人,雁南飞还以为那是在博大精深的雁门绝学中,自己未曾留意的偏门小技。当雁无痕露出了这一手,雁南飞才惊觉那“回天笔”,定是自己所未见过的,雁门之外的神物;那手神通奇技,定是雁门之外的绝学。 出手夺命的雁无痕,可没留意自己老爹和众人的神色,而是继续惦记着老者适才的狂妄与放肆,随即手中玉杆毛笔一挥,在霹雳声起间又一道电光现出,以划破苍穹的气势,射向那浑身鬼气腾腾,自称鬼王的老者。 第三章 血芒 那名被一众妖魔鬼怪般的邪恶之人,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的,浑身鬼气腾腾、自称鬼王的老者,大名胡不归,是鬼道第三代传人,一身神通奇术集鬼道之大成,有望成为一统天下,号令群雄之霸主枭雄。不料,雁门出了个惊才绝艳的雁南飞。 雁南飞当年纠集天下英豪,带领自己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五个在修真道上出尘脱俗的儿子,与邪道翘楚鬼影宗殊死一战,生生逼得鬼王胡不归吐血假死,之后带领残部遁入地底洞天,趁一统天下的雁南飞,自以为高枕无忧,只顾寻欢作乐之机苦苦修炼,等待复仇之机。 在地底洞天,终于将鬼道绝技,修达登峰造极之境界的鬼王胡不归,便在雁无痕新婚之夜,趁已经统领天下多年,自认为已无任何门派可抗衡威胁的雁门,防备松懈之时,突然杀出。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雁门禁地云天苑中的大部分高手,却没料到,他意料中的劲敌,除了雁南飞,还有在外人心目中神秘得几乎不存在,如今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的雁无痕。 面对雁无痕画出的电光,胡不归的二弟子马二,意欲挥刀扑上,却被胡不归轻轻拂到了一旁。胡不归的大弟子杨一,已经惨死在“回天笔”下,他不能让同样对他忠心耿耿的马二再去送死。当年的血战,让他的亲传弟子伤亡殆尽,如今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传人,他得珍惜。适才杨一的试探,已经让他知道雁无痕画出的白光,是实实在在的闪电,有着雷霆之威,非常人所能抵挡。 马二被拂开之后,面对射向自己的电光,胡不归抖手亮出了曾经让人谈之色变的,一把柄尾端镶嵌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并泛着白骨般的幽幽白光,而周身闪着血红光芒的,人称血芒的短小尖刺。 据说,那是邪道圣物,非邪道领袖莫有。 这小小的血红尖刺,已经让正道豪杰千百年来头疼不已,传说正道人士见者身亡。当年鬼王假死之后,雁南飞将他身子上上下下搜遍而不得。不料,如今又出现了,着实让雁南飞揣摩不透其中缘由。 那把小小的血芒,已经让雁南飞的五个儿子魂归天外,而今他的第六个儿子,又在面对它,不知道可有生还的可能? 在那惊疑中,雁南飞猛的探手一抽。随着一声龙吟,那柄纵横天下的雁门神器——“碧海青天无情剑”,便在蓝光狂闪中脱鞘而出。 这柄“无情剑”,因蓝光随剑气浩浩荡荡挥洒,似乎无穷无尽;那剑气寒芒,便犹如碧海、犹如青天,而得名“碧海青天无情剑”,其反噬之力巨大,非凡人所能掌控。 就在“碧海青天无情剑”脱鞘而出的那一刻,鬼王已经一刺杀出,在那红光狂泻中,雁无痕身后的柳含烟,清晰的看见一个张牙舞爪的巨大红魔扑向那道闪电。 轰!!! 雁南飞手中的“碧海青天无情剑”还来不及杀出,那个红魔的利爪,已经和雁无痕画出的闪电撞在一起。 随即,闪电红魔,化作万丈白光红芒反溅,以白光红芒相撞处为中心,泾渭分明的将天地映照在白晃晃、红灿灿的光芒之中。 同时,狂风大起,在那呼呼风声中,差点被吹飞的柳含烟,急忙使出她那身也有几分火候的柳门神通定住身形,但她身后的晴烟阁,已经在叮叮当当中瓦片纷飞,苑城中无数明灯瞬间熄灭,只留下一轮因争斗厮杀而变得阴沉的月亮,在散发幽幽冷光。 柳含烟身后那栋美轮美奂的,汉白玉石砌成的晴烟阁中,那些也有着粗浅功底的丫鬟奴仆,都惊得大呼小叫、瑟瑟发抖。 那些丫鬟奴仆的惊叫呼号,令雁无痕、雁南飞、以及雁南飞的身后的三名高徒——白云飞、万里客、东郭明月,无声无息缓缓腾起;他们面对的鬼王胡不归,和他身后的弟子,还其他拥有御风飞天之能的,妖魔鬼怪般的邪道高人,也缓缓腾起。 鬼王等人的腾空而起,可不是担心在即将进行的激斗中,会殃及云天苑中的丫鬟奴仆,而是不能被对手居高临下攻击。 就在腾空而起的那一刻,雁无痕深情的回头瞥了柳含烟一眼,柳含烟会意的扬了扬手中的痴情刃,并步步后退。 面对那些漂浮不定的,鬼影般的黑衣人,柳含烟知道自己要想活命,得借助手中的神兵利刃,同时还得倚靠高大坚固的晴烟阁。 在柳含烟步步后退时,那些残存的,守卫云天苑却不能随着雁无痕、雁南飞腾空而起的护卫,纷纷大叫着挥剑杀向那些游移不定的,鬼影般的黑衣人。 趁机飞身掠上晴烟阁的柳含烟,在居高临下的,俯视地面雁门门人与鬼影宗人厮杀的同时,还能仰望,在半空中剑拔弩张的雁无痕、雁南飞等人和鬼王一行。 刚才那惊魂一击,让鬼王胡不归真正见识到了雁无痕的厉害。那道闪电,雁无痕虽然是借助手中的“回天笔”施法画出,但在那强横的劲气狂风中,雁无痕能岿然不动、神情泰然,便展示出了他的超凡修为。 何况,能御风飞天,驾驭如此神器的人,定是非凡之人,定是强者中的强者。 飞身掠上晴烟阁的柳含烟,一开始便是忧心忡忡,尽管她夫君的一展身手便连连杀敌。因为,地面上的雁门人在以寡敌众;半空中,雁无痕他们也在以寡敌众。 柳含烟发现,鬼王身后那些妖魔鬼怪般的邪恶之徒里,除了形同鬼魅的黑衣人,还有灰衣人、紫衣人、白衣人;除了男人,还有女人。 那些人,不管穿的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裳,但一眼看去,便知道定非善类。特别是那些女人,远远看去便妖魅得让人心惊,但可肯定一点的是,他们不是鬼影宗人。 可见得,这次突袭雁门,鬼王已经纠集天下邪道;一如当年雁南飞纠集天下正道豪杰扫荡鬼影宗。 地面上,守卫云天苑的雁门护卫,片刻间便在刀光剑影中尽数战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可见得鬼影宗的人手段诡异狠毒。 让柳含烟不解的是,那些鬼影般的黑衣人,却没攻入她所在的晴烟阁,也没杀入云天苑中的其他楼阁宫殿,只是在宫殿楼阁之外,野鬼游魂般游移不定的隐现。 可见得,鬼王虽称鬼王,亦有七情六欲,在珍惜这些宫殿楼阁里的,这些年来雁南飞从天下各地召集来的美女。 因为,天下人都知道,雁门护卫是不会躲在宫殿楼阁中的,这是森严的雁门门规所不允许的。 作为雁门少主新妇的柳含烟,此刻她很安全,却心惊胆寒,担心自己落入鬼王之手;然而,身在晴烟阁上的她,又走不脱、飞不走,只能立在那里,看着无数魑魅魍魉般的黑衣人在苑城中游移,看着半空中自己的郎君和鬼王对峙。 第四章 碧海青天 此刻,原本还担心雁无痕会死在血芒下的雁南飞,见地面上自己的门人,片刻间便被悄无声息的砍杀殆尽,他那原本舍我其谁的傲然姿态,瞬间消失无踪。 过去的鬼影宗人,可没这般手段,但短短十多年过去,未能御风飞天的鬼影宗人就如此了得,可见得,鬼王和他身后的弟子,及鬼影宗其他高人,那将是如何的厉害?那些前来助阵的,其他门派的邪道高人,雁南飞倒是不太放在心上。 好在雁无痕与鬼王过上一招之后,还平安无事,又让雁南飞心中的压力消减不少,只是雁无痕那支“回天笔”,和他展示出来的神通绝技,却让雁南飞疑虑重重、十分不安。 正是这样的疑虑与不安,让原本急急将“碧海青天无情剑”拔出的雁南飞,依旧立在雁无痕身后,静静的看着雁无痕与鬼王胡不归对峙。 正是雁南飞的持剑静立,让鬼王胡不归和他身后的一众邪魔,不敢轻易出手。 雁无痕的身手,尽管让鬼王等人惊诧,但是,雁南飞手中那柄在散发着的万丈蓝光,那蓝光如同茫茫碧海、幽幽青天的“碧海青天无情剑”,才是他们打心底忌惮的。何况,鬼王当年在这柄剑下,靠吐血假死才逃过一劫。 当年,雁南飞也是尊重鬼王这位能与自己抗衡的敌手,才为他留了个全尸,不料,却被他骗过,便有了今日的雁门大劫。 握着“回天笔”,与鬼王胡不归对峙,而迟迟不再动作的雁无痕,不是畏惧,也不是疑虑不安,而是在提防着鬼王手中血芒的同时,还在暗暗留意着自己的新娘子。当他发现,地面上的鬼影宗人,只是在宫殿楼阁之外杀戮,并没有攻入晴烟阁,侵犯自己娘子的意图之后,才放下心来,决心放手与鬼王一战。 雁无痕之所以会在今夜,亮出之前从没让自己父亲见过的奇术法宝,年少的他,除了因爱将雁门神器“痴情刃”送给了自己娇妻,用其他利器,难以将自身的雁门绝学发挥出来之外,还想给自己父亲一个意外的惊喜。——露一手从一神秘人那里学到的奇技神通。尽管那神秘人一再告诫他,非无奈之时,定不可将自己所传示人。 但在雁无痕心中,此时此刻,已经是无奈之时了,因为,强敌已经杀入他们雁门禁地云天苑,为了新娘子的安危,他已不得不将“痴情刃”赠送了。 何况,在自己一见钟情的新婚妻子身前,用一支漂亮的玉杆毛笔杀敌,那是多么的潇洒文雅?不过,从未用“回天笔”杀人夺命的他,没料到那手绝技,竟然如此残忍歹毒,毫无文雅高贵派头。 如此看来,杀人就是杀人,无论用什么器具,都是无法儒雅斯文的。 腾到半空片刻,见手持血芒的鬼王没抢先出招,发现自己新娘子又暂时没有危险的雁无痕,便从从容容凌空一划,一笔画出一座山来,随即左手一拍,那座山呼的向鬼王头顶飞去,并瞬间变大,巍巍然以泰山压顶之势压向鬼王一行。 鬼王身后的,其他门派的邪道高手见状大惊失色,纷纷遁走闪避,唯恐被那座大山压得尸骨无存。 看是与雁无痕对峙,其实是在提防着雁南飞的鬼王,见状不由暗暗叫苦,而立在雁无痕身后的雁南飞,更是神色大变,在不可思议间还隐现怒容。 在雁无痕看来,展示一手自己老爹所不知道的妙法神通,是为了给他惊喜;而雁南飞看来,雁无痕背着自己修习旁门绝技,那是莫大的叛逆,是作为天下霸主的他所不能容忍的。 鬼王胡不归,眼看那巍巍大山,呼啸着朝自己压来;身在半空的他,本可以像身后其他门派的邪道高人一样飞避躲闪,但他心中的狂傲与尊严,却不容许他如此这般。何况,他还担心,自己一逃避,他请来的其他教派的高人,便会树倒猢狲散,转眼间便消失无踪,同时还担心,如此一来,自己在鬼影宗人心目中的威信会受损。 在鬼王身旁的弟子门人相顾失色,都抖刀意欲杀向大山的那一刻,只听鬼王一声长啸,手中的血芒猛的飞出,瞬间闪出万丈红光向从天压来的大山飞去;在那红光之中,血芒也在刹那间变得巨大无比,在疾飞时,还发出震耳欲聋的惊雷滚动般的隆隆声。 就在这时,雁南飞手中的“碧海青天无情剑”微微抖了抖,那幽幽蓝光便荡漾开来;然而,雁南飞也只是将剑微微一抖,便收敛住了趁机杀出的意图;只是看着那柄变得无比巨大的血芒,迸射出几乎染红的了天地的刺眼光芒,轰隆隆的迎向那座居高临下压向胡不归他们的大山。 当暴涨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巨大血芒,刺在大山之上—— 轰!!! 一声比晴天霹雳更为惊魂的巨响,让天地都震颤起来了!大山被那血芒杀成向上冲起之后,又四面八方飞溅的碎石。那情状,如同巨大的炮仗炸开。 那一刻,在那无比强劲的劲气狂风中,高大的晴烟阁也几欲崩毁。 晴烟阁上,手握痴情刃的柳含烟,砰的撞在石壁上,痛得眼前金星乱闪,差点昏死过去。 半空中的雁无痕、雁南飞,以及雁门六杰中残存的三杰,在劲气强风中向后飞出好远;不肯退避,以强横的修为法力在顽抗的鬼王和他的弟子门人,则直直落入地面,仰望着向四面八方飞溅的碎石。 那些碎石,在尘土弥漫的天空中消失,不知道是飞到了遥远的天边,还是进入了天界,根本就没有落下。 那柄一度变得无比巨大的血芒,此刻已经回到鬼王手里,一如之前的短小,却又不容忽视。 在大山压下时向后飞避的,跟着鬼王前来袭击雁门的,其他教派的邪道高人,此刻在尘土中也消失无踪,不知道遁走到了何处? 当在半空中向后飞出老远的,雁无痕的数声轻咳传来,原本神色凝重的鬼王,才眉头稍稍舒展。——雁无痕的轻咳,让他知道,看似轻轻松松挥笔施法的雁无痕,其实并不轻松,在大山被血芒击碎的那一刻,已经受创。要不然,只要雁无痕不断的画出闪电大山,便有可能会让他此行功亏一篑,败北而归。 心中一宽,瞬间斗志昂扬的鬼王胡不归,当即飞身腾起,飞到半空之后,立即将手中血芒飞出。 他知道,是出手的时候了。要不然,一旦持剑静立雁南飞与雁无痕联手攻击,他将难以应对,尽管他邀约了不少修为高深的同道高人前来助阵。 那些同道,在大山压顶时的飞遁退避让他明白,如果他没全力施威,放手一搏,在威震天下的雁南飞身前,这些同道高手时时都有可能逃散,丢下自己和自己的门人,独自面对雁南飞父子,以及尽管他们已经成功的袭入雁门禁地,但实力依旧十分强大可怖的雁门。 作为鬼王的胡不归知道,作为统管天下的雁门,已经将大量高手派往各地,监视约束其他教派和民间修真散人,同时征集天下财富作为雁门用度。 这云天苑,有雁门六杰带领一众门人守卫。荡平天下之后,自信爆棚的雁南飞便以为绰绰有余了。于是,便有了他鬼王今夜的成功袭入。 但是,鬼王胡不归还知道,此刻已经不再是刚才偷袭时的杀人于无声无息之际了。刚才的惊天搏杀,很可能已经惊动了云天苑外的雁门高人。雁无痕的婚礼,尽管让雁门防备松懈,但原本身在各地的雁门众多高手,因前来贺喜喝完喜酒之后,并不会离开这云天苑太远。 御风而行,是走得快返回也快的。一旦这些高人闻声折返,一探究竟,而自己还解决不了雁南飞父子,情况将会对自己十分不利。对鬼影宗,或许会有灭顶之灾。 之前,他靠假死才在雁南飞剑下逃过一劫,如果他再次假死,雁南飞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第五章 厉鬼青龙 腾到半空,对局势十分明了的鬼王胡不归,将手中血芒飞出之后,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在阴风呼啸中,浓浓阴云无端生起,很快遮住原本散发着万丈清辉的明月。 然而,天空却并没有黯淡下去,因为鬼王飞出的血芒,在散发着让人心悸的血光。那光芒如同道道鲜血飞溅,意欲将天地浸泡于血泊之中。 飞到半空,被鬼王遥控着的血芒轻轻一划,一条血河便凭空生起,波涛汹涌的向雁无痕冲来。 在晴烟阁上,惊心动魄着的柳含烟,只见雁无痕连挥手中玉杆毛笔,一道陡壁便在笔下形成。雁无痕暴喝一声,左手猛的一拍,那道向血河迎去的陡壁,迅即变得又高又大,壁立千仞的挡住了向他冲来的血河。 就在血河冲到陡壁之上,现出惊涛拍浪般的巨大轰鸣时,原本一划之后,停在半空的血芒,血光大闪,瞬间暴长千万倍,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挡住了血河的陡壁。 在那轰然巨响间,陡壁生生被血芒劈开,那条波涛汹涌的血河,咆哮着向雁无痕冲来;而那柄变得十分巨大的血芒,又在呼啸的狂风中飞起,由上及下朝雁无痕劈来。 眼看雁无痕顾此失彼,要么葬身血河,要么丧命巨刃,随着一声龙吟响起,原本在道道血光中黯然失色的“碧海青天无情剑”,蓝光大闪;手持“无情剑”的雁南飞抢向前来。 随着雁南飞手中长剑一挥,一片碧波荡漾的大海,在他身前生出。那条奔涌而来的血河入海之后,不过形成一片赤潮罢;但那柄变得十分巨大的血芒,已经劈到头顶。抢到雁无痕身前的雁南飞,只得举剑硬接。 当!!! 一声尖厉刺耳无比的锐响,比晴天霹雳更为惊魂。 同时,天地在剧烈的震颤,嗡嗡巨响在耳畔连绵炸开,狂暴的劲气激起呼啸的强风,汹汹利刃一般扑向就在雁南飞身后的雁无痕。 在那狂暴的,能裂石开山的劲气强风袭身时,雁无痕突然感觉到,一只手在将他向后猛拉,将他拉出那让他窒息,让他晕厥的风口浪尖。 雁无痕尽管已经能御风飞天,还手握“回天笔”这般神奇法宝,但一身修为,相较鬼王和雁南飞还是有距离的。两强相斗,神器全力撞击时激起的劲气强风,都能冲破他的护体真气,伤及他的五脏六腑,要他的小命。 何况,适才借助“回天笔”画出闪电大山,与鬼王相博,雁无痕已经吃亏。原本还想借“回天笔”之神妙与鬼王拼斗的他,要不是那只将他迅速向后拉的手,将他拖出两强相斗的风口浪尖,他的下场,将难以想象。尽管他刚才一出手便让众人惊奇,但那毕竟在自身修为之下,借助了“回天笔”的神妙。 被一只手迅速拖开的雁无痕,身上的压力在迅速消减,原本头昏眼花、意识混乱的他,在两耳嗡嗡间,发现原本浓郁的阴云,在迅速向后四散,就像一群黑马中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炮仗,四周的马匹在受惊散逃。 当他扭转脖子回过头来,那个屡屡出现在晴烟阁中的,他不知道是从何处来,之后又到哪里去了的,总是戴着一副铁面具的白发白衣人,依旧抓着他的腰带未曾放手。 也就是这个人,将“回天笔”送给了他,将使用“回天笔”的神妙法诀教了他,让他学到了雁门绝学之外的奇技神通。 然而,这个人从没告诉他姓甚名谁,为什么会对他这般的好。不过,这人每次见到他时,眼目中流露出的情感,又让他感到那么的亲切,那是他从自己父亲雁南飞眼中脸上,捕捉不到的慈爱。 就在雁无痕回头的那一刹那,一剑消释掉血河,架开血芒的雁南飞,也回过头来,异常惊疑的,匆匆瞥了戴着铁面具的白发白衣人一眼。 这时的雁南飞,也在向后飞退,不过他不是被人向后拉,而是被震得身不由己的后退。 按理说,架开那柄变得无比巨大之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劈下的血芒,在定不住身形之后,雁南飞应该是向下坠落。 然而,高人毕竟是高人,当血芒凌空飞劈,自己却是半道杀出,持剑格挡,已经吃了大亏;但在那一刻,他还是巧妙侧击。要不然,他将立处下风,不得不接受鬼王的再一次凶狠攻击。 发现雁南飞,一出手便消释掉自己施法驱出的血河,巧妙架开自己血芒的鬼王胡不归,倒不觉得诧异。他知道,自己那一手,或许能要雁无痕的小命,但对雁南飞来说,实在是稀松平常,见雁南飞被震得向后飞退,已是安慰了。 趁雁南飞尚未定住身形,鬼王胡不归一声怪叫,飞身抓住被雁南飞架开之后,迅速变小的血芒,那血芒在红光迸射间,又在不断变大变长,变成一把红光闪耀,让人望而生畏的巨大血红尖刺;就连鬼王也在怪叫声中变得高大如山,巍巍然耸立半空。加上他身上的腾腾鬼气,眼中的万丈凶焰,整个人竟如同巨魔一般,大有撑破天地的气势。 雁南飞刚定住身形,已经变得如同巨魔的鬼王,已经一刺向他劈来,在那巨刺利啸间,只见血光如同天河溃堤,咆哮着朝雁南飞扑面而来。血光中,无数厉鬼张牙舞爪,凄厉嚎叫着让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雁南飞神情一凛,手中长剑便如凤飞舞、如蛇游动。在那蓝光浩浩荡荡挥洒间,一条巨大的,鳞光闪耀、目光如电的,爪牙在闪烁着幽幽骇人冷光的青龙,已经凭空现出,无所畏惧的扑向那漫天血光、无数厉鬼。 那条张狂恣肆,一副睥睨天下神态的青龙所到之处,犹如天河溃堤的血光,顿时变成滔滔碧海、幽幽汪洋。无数厉鬼在青龙的爪牙中惨叫着粉身碎骨、消散无踪。 那碧海汪洋,又与从雁南飞手中长剑挥洒出的剑气寒芒浑然一体的,吞噬着从那巨大血芒上汹涌出来的血光,以及从汹汹血光中飞身扑出的厉鬼,大有将巨魔般的鬼王和他手中的巨大血芒吞没的气势。 眼看那碧海汪洋般的剑气寒芒像他卷来,脸色大变的鬼王,一声暴喝,原本向雁南飞劈出的巨芒一抖,那犹如天河溃堤般的汹汹血光,又长风破浪般的,在无数厉鬼咆哮间,轰隆隆劈开那碧海汪洋,朝雁南飞奔袭。 雁南飞见状,在神情一凛间,手中长剑急急一划,那条在剑气寒芒中现身而出的巨大青龙,随着雁南飞手中的“碧海青天无情剑”的挥舞,依旧以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傲然姿态,迎向劈向它的巨大血芒。 雁南飞手中的,“碧海青天无情剑”的剑身,一如之前大小,但那剑气寒芒,却在巨大青龙威风凛凛的飞动间,在不断暴涨蔓延;原本在破空利啸中劈出的血芒刺刃,碰触到那蓝幽幽的剑气寒芒之后,便如惊雷滚动,隆隆然让天地震颤。 那望之令人生畏的,闪耀着汹汹血光的血芒刺刃,就像血红的电光,在划破青天,劈开碧海,劈向那条青龙和青龙后面的长剑。 那道带着惊雷般隆隆声响的,让人惊心动魄的血红电光,看起来极其闪亮刺眼,却又像是行进得极慢,钝刀割肉般的在撕扯众人的神经,那是在提心吊胆中的煎熬,让人不知下一刻到底是什么结果的煎熬! 让人不知道,下一刻是魂飞魄散、粉身碎骨,还是山岳摧毁、天崩地裂? 因那巨刺、那厉鬼,那长剑、那青龙的气势,都张扬得无法形容、不成体统。 第六章 呜呼哀哉 在那两强相斗,全力施法的大力碰撞前,看在眼里的雁无痕,不是静立观望,更不是后退闪避那即将迸射开来,杀人于无形的汹汹劲气强风,而是初生牛犊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握笔意欲迎上,以助自己老爹一臂之力。 立在他身后的,让他感受到慈父便爱怜的,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又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向后猛的一拉,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 此时此刻,鬼王手中变得无比巨大的血芒,眼看就要和将从血光中扑出的汹汹厉鬼撕碎殆尽的,张牙舞爪、无所畏惧的青龙相撞;然而,在那一瞬间,一道闪电般刺眼的蓝光突闪,青龙消失无踪,雁南飞手中的“碧海青天无情剑”,突然加快速度,撞向那闪耀着道道血光的巨刺。 轰隆隆!!! 血芒、无情剑尚未相撞,层层叠叠包裹着芒刃、剑身的天罡之气,便日月相撞便炸开,直炸得时空似乎都破裂开来。 在晴烟阁上瞠目结舌,仰首观望的柳含烟,已经是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如同掉进了一个不曾到过的未知的世界。那个世界里,静悄悄的,似乎连空气都不存在。她觉得自己在飘飘荡荡,连躯体都不存在了。 轰!!! 最后的惊魂相撞,终于炸响开来!原本感觉到躯体不复存在了的柳含烟,连意识都不存在了。 好像只是片刻,又似乎已经很久,发觉手中“痴情刃”上一股清冷之气传来的柳含烟,恍然一梦般终于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感知到了自己身子在摇晃,高大的凌烟阁在摇晃。 同时,天地都在摇晃旋转,而那刀一般吹刮在柳含烟身上的风,带着尘土沙石呼啸而过之后,一道深深的巨大沟槽,骇然出现在雁南飞、鬼王之间的地面之上。巨大沟槽所到之处,树倒屋塌,呜呼哀哉,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其间。 原本在雁南飞身后的,雁门六杰中仅存的三杰——白云飞、万里客、东郭明月,都向前刺了一剑,让刺出的剑气寒芒破开那劲气强风,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将雁无痕拉到身后的,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只是从腰间抽出一柄铁扇轻轻一抖。在那清香四溢,花影摇曳间,迎面袭来的强风劲气便消散无踪。白衣白发人连同身后的雁无痕,衣袂都未飘动;脸色更是平静得如同凭栏观看潮起潮落、云飞云散。 过了半晌,鬼王和雁南飞之下的云天苑中,才现出声声惊叫嚎喊,那是魂魄归来的平凡人发出的声响。 柳含烟也张嘴欲呼,但她最终没有呼叫出来。她那一身修为,虽然不足以御风飞天,逍遥于九天之上,但也让她定力大增,在胸中气血激荡中,慢慢定住了差点消散掉的心神。 与雁南飞全力一击之后,鬼王胡不归信心大增;与之对阵的雁南飞,却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十多年之后的鬼王,不再是过去败在他“碧海青天无情剑”下的鬼王了。如今相博,鹿死谁手是很难得知的了。 更让雁南飞心惊的是,那些跟随鬼王前来的邪道高人,又鬼魅般现出身来,和鬼影宗高人一道,将他和雁无痕,以及白云飞、万里客、东郭明月团团围住。 那名手持铁扇,扇动间清香四溢、花影摇曳的,戴着面具的白衣白发人,又让他觉得是敌非友,威胁更甚鬼王。 然而,信心大增的鬼王胡不归,见自己邀约而来的同道和自己的门人都围拢上来,作出了群起而攻之的姿态,自是大喜过望。 当年败在雁南飞手中的阴影迅速消失无踪,手中血芒散发的血光,在他滔滔魔力的催逼下再次暴涨,照得整个天空都像是在奔腾流淌着鲜血,连空气似乎都变成了血红色的,还带上了浓重的血腥。 雁南飞手中那柄,原本让鬼王望之生畏的“碧海青天无情剑”散发出的蓝光,此刻已经被那漫天血光,压缩得只是将剑身包裹,就连雁南飞都在血光照耀中了。 看在眼里的鬼王胡不归,更是欣喜若狂,以为雁门即将溃败,天下江山、人间美人,将为己有。 在那狂喜中,胡不归一声暴喝,手中巨大的血芒一挥,在那血光奔涌间,天地似乎都晃动起来,随之无数青面獠牙的鬼怪从血光中现身,以铺天盖地之势扑向雁南飞。 与鬼王胡不归斗过一招之后,面对着鬼王,因直觉威胁强大而留心着那手持铁扇,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的雁南飞,不留心则罢,这一留心,脑海中顿时一阵阵电闪雷鸣,一股生无可恋的绝望,从心底生起。于是,手中“碧海青天无情剑”散发的蓝光,被血芒的挥洒的血光压制得几乎消亡。 当无数青面獠牙的鬼怪,铺天盖地的向雁南飞扑近,雁南飞脑海中的电闪雷鸣,和心中生无可恋的绝望,统统消失无踪,万丈豪情、穿云豪气,又迸发开来。 在一声长啸间,雁南飞手中长剑蓝光狂泻,狂泻出一片碧海汪洋。一条神态张扬的巨大青龙,又从蓝幽幽的碧海汪洋中飞起,张嘴便喷出无数蓝光闪烁的利箭,将那些从血光中现身的鬼怪,射落于汪洋之中,溅出点点血花,最终化为无形。 然而,血芒迸射出的血红光芒,却是那幽幽碧海之上,如同一道血穹窿,将那片碧海汪洋笼罩。 当铺天盖地而出的鬼怪,最终被青龙喷出的道道蓝箭射落,身子暴涨,如同巍巍高山,汹汹巨魔的鬼王胡不归,手中巨大血芒狂舞,在声声雷暴般的呼喝中,杀出无数芒光,如同道道巨大的血色闪电扑向雁南飞。 雁南飞见状一声长啸,在那怒目圆睁,须发戬张间全身一抖,手中“碧海青天无情剑”蓝光迸射,那幽幽蓝光刹那间形成一把越来越大,越来越长的,直指鬼王的利剑,不管不顾的快速向鬼王延伸,而置鬼王杀出的道道巨大血红芒光不顾。 没料到雁南飞会出此两败俱亡怪招鬼王,在一愣神间,急忙将手中血芒回撤,原本飞向雁南飞的道道芒光顿时消散无踪。 就在鬼王挥芒架向快速向自己杀来的,那柄幽幽蓝光凝成的,越来越长的巨剑时,雁南飞却一收手,在蓝光迸射间,刷刷刷的刺出了的好几剑。 身形暴涨如同巍巍高山、汹汹巨魔,手中血芒亦相应变得十分巨大的鬼王,在那道道剑光前顿时手忙脚乱。 身形暴涨,血芒巨大之后,力道自然极其恐怖,却在灵巧上吃了大亏。雁南飞每杀一剑,那道看来气势不如血芒汹汹血光的,“碧海青天无情剑”迸射出的蓝光,却箭一样射开那汹汹血光,直直飞向鬼王。 就在鬼王和雁南飞施法激斗间,鬼王的弟子门人,以及前来助阵的,其他门派的邪道高人,都怪叫着杀向立在雁无痕身前的,戴着铁面具的神秘人,杀向雁无痕、白云飞、万里客、东郭明月。 白云飞、万里客、东郭明月三人,能在刚才敌手的偷袭中活下来,身手道行自然非其他雁门三杰可比。在群敌环攻间,挥舞长剑便能抵挡一面。 雁无痕手中的“回天笔”,则是他所面对的三名邪道高人所忌惮的,当他挥笔画出道道闪电,扑向他的敌手都不敢硬接,只是一味的闪避。 原本立在雁无痕身前的,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更是一人拦下了七人。 不过,那七人被他拦住之后,见他只是在轻摇铁扇,并不出手,那七人也不敢贸然出手,只是手持法宝利器,剑拔弩张的和他对峙着。 那七人,要么紧张,要么犹疑,要么忐忑,戴着铁面具的白发白衣人,却在铁扇轻摇中出现的香风里、花影中,神色泰然,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 戴着铁面具的白发白衣人,越是神色泰然,越是波澜不惊,越是将那与之对峙的七人视之如无物;那七人,便越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不敢出手。 他们的对峙,在四周刀光剑影、电闪雷鸣的激斗中,显得极不相称,极不调和。 更不相称的是那把铁扇,抖开之后,扇面上浮现的,或绽放、或半开、或含苞如羞的朵朵奇花,怎么也让人无法与血雨腥风的厮杀联系在一起。但那铁扇,显然又是杀人夺命的仙家法宝。 第七章 万缕情丝 半空中的敌我双方,因施法全力拼杀,大都散得很远。唯一与七人对峙的,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如影随形般,几乎和雁无痕背靠背的挨得很近。 在那激斗中,白云飞、万里客、东郭明月与鬼影宗人的拼斗厮杀,在那令人眼花缭乱间,显得最为精彩激烈。 雁南飞与鬼王争斗出来的动静,则是天地轰鸣、动魄惊心,“碧海青天无情剑”一旦和血芒相撞,便天摇地动,日月无光。在地面墙倒屋塌间,便有无数无辜之人惨死。 雁无痕和他那三名敌手的争斗,就显得索然无味了,不管雁无痕画出闪电、高山、还是巨石,对方都只是一味的闪避遁走。 然而,在那索然无味间,立在晴烟阁上观战的柳含烟,却察觉到,自己郎君已经陷入危险之境地。 雁无痕也自知大事不妙,就算他的进攻能持久,但久攻不奏效,一味闪避却不退走的对方,定会趁隙还击。自己的神通招式,已经被对方摸透;而对方身手修为,自己却未曾见到;光心中的疑虑,便会形成巨大的压力。久攻不成的倦怠,还会让他疏于防备,甚至的心分他处。 当他再出画出一座大山,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对方之后,他所面对的两男一女,瞬间闪避得不见踪影。 就在雁无痕不得不书出一个“散”字,拍向隆隆压向地面的大山,令它消散,免得伤及无辜时,那名手持金光闪闪的利斧,眼如铜铃、满脸横肉、阔口中冒出两颗獠牙,一头乱发茅草般竖着的,状如怪兽的壮汉,从那大山之巅咆哮着挥斧向他劈来。 与此同时,那名一脸妖冶,犹如鬼魅的红衣女子,又嘻嘻浪笑着从大山左侧现出,朝他抛出了一个绣球。 雁无痕匆匆朝大山右侧一瞥,那名僵尸模样的男子,却并未出现。 突然出现的,让雁无痕心惊,那并未出现的,就更让他胆寒了。此之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鬼晓得躲在暗处的,那僵尸般的男子会使什么阴招? 就在雁无痕书出的“散”字,打在大山之上,让那座巍巍大山消散间,只见劈向他的利斧金光大闪,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而那个抛向他的绣球,在滴溜溜乱转间,似乎有牵魂之能,让对其琢磨不透的雁无痕大为分心。 眼看那利斧呼啸而来,怔怔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雁无痕,突然察觉一缕清香沁入心脾。 在那神情大震间,雁无痕急急随手一挥,一道壁立千仞的石壁,便挡在了他身前,将那柄金光闪耀的利斧和在半空中滴溜溜乱转的绣球,都挡住了。 然而,那柄金光闪闪的利斧,在石壁出现之后,突然发出一声呼啸,在那金光爆射中轰的将石壁劈开。 在碎石飞溅、金光狂闪中,那绣球乘隙而出,向雁无痕头顶飞来,但飘得高高的在不断转动,并没有趁机向他砸下,尽管他觉得一个绣球是砸不死人的。 当手持“回天笔”的雁无痕,再次察觉到在头顶上滴溜溜乱转的绣球十分诡异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无数丝线缠绕,而那些丝线,不知从何而来,也不见踪影,却实实在在的将他缠绕住了。 当惊诧莫名的雁无痕,在惊叫中苦苦挣扎,晴烟阁上的柳含烟,以及就在雁无痕身后的,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才发现他已经中招。 柳含烟和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几乎同时全身一震,柳含烟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白衣白发却脱口大叫道: “万缕情丝花诱蝶!” 随即,那名身如鬼魅的妖魅女子一阵嘻嘻浪笑,道: “阁下何人?也识得花仙子我的万缕情丝。” 面对着七名敌手的白衣白发人,侧身对着妖魅女子,以及收了利斧,状如怪兽的壮汉,冷笑道: “一个千年老妖,对后生小辈也用此妖法,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妖魅女子仰天一阵嘻嘻浪笑,然后朝白衣白发人面具孔洞中露出的眼目,飞了一个勾魂媚眼,魅笑道: “我花诱蝶花开千年,诱蝶千万,最爱的便是像他这样英俊潇洒的后生小辈。也就是面对这样的后生小辈,仙子我才能将妙法‘万缕情丝’,发挥得淋漓尽致。你这年未老、头先白的后辈,又怎能理会其间妙趣?至于你说的天下人,无非些凡夫俗子,怎能知仙子我的情怀?他们爱笑便笑,想哭就哭,与仙子我何干?” 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张嘴欲骂,却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袭来,当即铁扇后拍,叭的一声大响之后,原本和雁无痕对阵的,僵尸般的男子怪叫着凭空现出,只见额头上长出了一个光闪闪的血包。 妖魅女子见状,在一愣神间忍不住嬉笑道: “本仙子还真以为铁僵尸真是铁打的,没料到,挨了一扇之后便破了相。” 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却浑身一震。那惊讶,一是因为那有着遁形之术的家伙,居然挨得住自己一击,二是因为“铁僵尸”的名号。 被花诱蝶的“万缕情丝”缠绕着的雁无痕,此刻察觉,自己挣不脱、扯不断的丝线,竟然穿过皮肉直入胸膛,将自己的心牢牢系住。而丝线的那一头,随着原本在自己头顶旋转着的绣球的回归,而钻入了身形鬼魅的妖魅女子的胸怀。 就在绣球飞回妖魅女子手中的那一刻,妖魅女子的容颜身姿,迅速打入雁无痕的脑海,将原本烙在心中的,柳含烟的容貌严严实实掩盖。怔怔间,妖魅女子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在牵动他的心,让他产生无法形容的痴迷与依恋。 遭到妖魅女子花诱蝶嘲笑的“铁僵尸”,则怪叫着一扬手,一把白光闪闪的丧门钉,随之打出;带着呼啸的阴风,朝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飞去。 手持金光闪闪的利斧,眼如铜铃、满脸横肉、阔口中冒出两獠牙,一头乱发茅草般竖着的,状如怪兽的壮汉见状,当即挥斧劈出,原本一直与白衣白发人对峙,而不敢动手的七名邪道高手,也一齐出手,手中法宝利器同时向他招呼。 就在九件法宝利器,闪耀着各色光芒,从四面八方攻向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的那一刻,围攻的九人,突见眼前春光闪耀。 在暖风扑面,香风沁入心脾间,无数花瓣向他们飘来,而他们手中的法宝利器,以及杀出时夹带出的狂风劲气,对那些看似娇弱的花瓣,却无可奈何。 在那大惊失色间,九人同时向后飞避。 一招惊退众敌手的白衣白发人,则趁机挥扇扑向妖魅女子花诱蝶。 花诱蝶立即将手中绣球抛出,让它在白衣白发人头上滴溜溜乱转。 白衣白发人见状,暴喝着挥舞铁扇,让那带着阵阵清香、朵朵奇花的扇影将自己包裹,冲破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万缕情丝”,朝花诱蝶扑去。 第八章 惊叫 没料到,白衣白发人居然能冲破自己“万缕情丝”的花诱蝶,竟朝失魂落魄的,呆立在一旁的雁无痕娇媚一笑。 那娇媚一笑,穿透雁无痕的眼眸,钻进他的脑海之后,他觉得脑子中轰的一炸,立即心潮彭拜、神情恍惚,在心中那压抑不住的骚动中,便着了魔一般的,不管不顾的随手一挥。随着“回天笔”笔底亮光一闪,一道白亮亮的闪电,便在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响中,从后面射向挥扇扑向花诱蝶的白衣白发人,尽管那人给予了他慈父般的亲切。 正面对着白衣白发人的花诱蝶,却张嘴一喷,喷出的唾沫,竟化作根根闪亮的寒芒,朝白衣白发人飞去。 就在后面的闪电,前面的寒芒,即将刺中白衣白发人的那一刻,却见白影一闪而逝。那道闪电,在消融迎它而来的寒芒的同时,依然以一往直前的气势射向花诱蝶,那些没被闪电消融掉的寒芒,则继续前飞,奔向失魂落魄的雁无痕。 面对那道所向披靡的闪电,花诱蝶在大惊失色间,险险闪身避过,让那道闪电划破长空,轰隆隆的消失在远天。原本就失魂落魄、神情恍惚的雁无痕,则被那些寒芒刺入躯体。 在寒芒入体之后,原本系在他心头的万缕情丝,渐渐消散,原本烙在他心中的,柳含烟的容貌再次清晰,再次活灵活现。 想着刚才的举止,而恼羞成怒的雁无痕,急急挥笔狂划,一道道闪电,接二连三飞出,在阵阵雷鸣中,朝一度摄住他心魂的花诱蝶击去,让花诱蝶在手忙脚乱间,来不及抛出刚才将他制住的绣球。 那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却和适才围攻他的九名邪道高人斗在一起。 然而,被鬼影宗人围攻的白云飞、万里客、东郭明月,此刻已经发出阵阵惊叫、声声惨呼,与鬼王斗在一起的雁南飞,依然与鬼王杀成一团,胜负难分。 依旧在晴烟阁上观战的柳含烟,循着那惨呼惊叫看去,只见头皮被削掉了一大块的白云飞,浑身鲜血淋漓,却咬牙挥剑苦苦撑持,万里客更是肚子挨了一刀,还被杀得连连后退,东郭明月好些,但也被攻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发现自己的爱徒,将被斩尽杀绝雁南飞,暴喝一声,在蓝光狂闪间连连杀出几剑,意欲逼退鬼王胡不归,明白雁南飞意图的鬼王,却使出浑身解数与之纠缠。 就在白云飞被鬼王高徒李三,一鬼头刀劈飞脑袋的那一刻,原本想回身扑救的雁南飞,在大急间露出空门,差点被鬼王的血芒杀伤。 然而,白云飞刚死,万里客又被鬼影宗人乱刀劈成几段。 眼看六爱徒只剩下东郭明月的雁南飞,神情大变,在须发皆竖、两眼血红间,咆哮着朝鬼王杀出一剑之后,便不管不顾的回头,奔向自己那被众鬼影宗人团团围困,已经命悬一线的,仅存的爱徒东郭明月。 见雁南飞彻底乱了阵脚的鬼王胡不归,心中狂喜,迅即将高大如山的身躯,以及变得巨大骇人的血芒返回原形之后,整个人,便鬼影一般悄无声息的,将手中短小的血芒飞出,远远朝雁南飞后背射去。 面对挥舞着“碧海青天无情剑”,疯狂杀来的雁南飞,眼看就要将东郭明月剁成肉酱的鬼影宗人急忙闪开。 就在那一刻,感觉到一股杀气直入胸怀的雁南飞,急急侧身闪避,那柄变得短小如芒,依旧红光闪耀而被称之为血芒的尖刺,堪堪贴着雁南飞的胸膛飞过,杀入即将逃出生天的,东郭明月的胸膛。 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名爱徒中芒命毙的雁南飞,“啊”的一声大叫,转身疯狂的挥舞“碧海青天无情剑”,扑向远远朝他飞出血芒的鬼王胡不归。 鬼王招手将血芒收回之后,转身就走,在退避飞逃间,就是不和雁南飞硬拼。 那些能御风飞天,原本合力围攻白云飞、万里客、东郭明月的鬼影宗人,当即挥舞鬼头刀朝雁无痕杀来。 面对花诱蝶,只能不断划出道道闪电攻击,让她无暇抛出绣球,以求保全自身的雁无痕,见那帮鬼影宗人朝自己挥刀杀来,急忙手忙脚乱的,向扑来之人挥笔画出道道闪电。 见识过雁无痕厉害的鬼影宗人,也不再硬接雁无痕画出的闪电,而是在闪避中趁隙攻击。 雁无痕不再能借“回天笔”画出的道道闪电,将花诱蝶逼得只顾躲避之后,花诱蝶当即嘻嘻浪笑着,将绣球抛出。 眼看雁无痕又将被制,戴着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急忙施法抖出无数花瓣,意欲冲破重围扑来相救。 然而,这次可没上次那般轻松顺利,因为,斗了这么久,铁僵尸和手持利斧的,怪兽般的壮汉,都见识到了他的手段套路。 特别是那铁僵尸,在无数花瓣漫天飞舞时将双眼一闭,便不管不顾的迎着花瓣,在叮叮当当的花瓣击身中,握着一颗巨大的丧门钉,如影随形的全力扑向撇开他们,打算救下雁无痕的白衣白发人。 那怪兽般的壮汉,则急急闪到铁僵尸身后,借他挡住那些伤人的花瓣,手中利斧却脱手越过铁僵尸,飞向急于救人的白衣白发人。 原本疯狂追击鬼王的雁南飞,在鬼王的一味闪避飞逃中明白过来,在折身回头间,也发现雁无痕已经身临险境。 感觉到两股强风,向自己后背袭来的白发白衣人,见花诱蝶抛出的绣球,正飞向雁无痕的头顶,便不顾后背威胁的飞出手中铁扇,击向花诱蝶抛出的绣球。 就在白衣白发人,飞出手中铁扇的那一刻,他后背突然闪现出一朵光闪闪的巨大奇花,将他整个身子挡住。 铁僵尸手中的巨大丧门钉,和怪兽般的壮汉飞出的利斧,同时击在奇花之上。在那轰轰大响,奇花震颤间,那白衣白发人身子猛的一震,戴在脸上的铁面具呼的飞出,一张俊美的脸庞展示出来了。 正面对着他的花诱蝶,看到那张脸后,顾不上自己被铁扇击飞的绣球,“啊”的发出了一声惊叫;折身回头的雁南飞,见到那张脸后,也“啊”发出了一声惊叫。 两声石破天惊般的惊叫,让原本激烈厮杀的双方,都莫名其妙的停下手来,而忘了趁机将敌手置之于死地,也许,是那惊叫声太过古怪的原因吧! 原本,正面对着花诱蝶、雁南飞的白衣白发人,在雁无痕回头相视的那一刻,又匆匆回过头去,面对原本围攻他的九名邪道高手。 其中,分别用丧门钉和利斧,杀向他后背的铁僵尸和怪兽般的壮汉,看到他的面孔之后,也张口结舌,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他们的后退,不是惧怕白衣白发人击飞花诱蝶的绣球之后,又飞回他手中的铁扇,而是惊诧于白衣白发人那张面孔,那张英俊的,和雁无痕那张脸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 铁僵尸和怪兽般的壮汉的张口结舌,又让白衣白发人急急转身回头,去寻找被震落的铁面具。 然而,他这急急的转身回头,再转身回头,让半空中的人都看清了他的面孔,就连在晴烟阁上观战的柳含烟,也看见了,看见了他那张几乎和雁无痕一模一样的英俊面孔。 除了面孔,两人的身姿也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一人一头黑发,一人一头白发了。 第九章 乾坤倒转 就在众人面面相窥间,天边隐隐传来声声破空呼啸。 借着月光,借着呼啸声起处各种法宝利器泛出的流光溢彩,目力超凡的鬼王胡不归,发现原本从各地赶来喝雁无痕喜酒的雁门高手,去而复返,场中局势在迅速变化。 盯了一眼,长得几乎与雁无痕一模一样的白衣白发人,鬼王当即一声长啸,原本在地面云上,天苑中游移不定的鬼影宗人,闻声迅速向外遁走。半空中的鬼影宗人,也瞬间聚在鬼王胡不归身后。 那些鬼王邀来的邪道高手见状,也赶紧朝鬼王聚拢。随后,在鬼王的哈哈狂笑中,一齐向北飞去,从北面御风而来的雁门高手,根本阻挡不住。 原本转身回头寻找铁面具的白衣白发人,也不再去寻找那铁面具,而是在雁门高手即将现身前,爱怜的盯着雁无痕,急道: “孩子!事已如此,我们还是离开吧。” 雁无痕回头看了看强压怒火,一脸冰冷肃杀的雁南飞,对那白衣白发人摇了摇头,然后,迅速向雁南飞退去。 眼看那些喝完雁无痕喜酒之后,离开了云天苑,刚才听到云天苑中的惊天声响,又去而复返的雁门高手,越来越近,雁南飞在雁无痕退到自己身前时,手中长剑突然一刺,在那蓝光狂泻中,“碧海青天无情剑”无情的穿透了雁无痕的胸膛。 长得与雁无痕一模一样的白衣白发人,见状痛苦的惨叫一声,随之疯狂的挥舞手中铁扇,就向雁南飞扑。被长剑穿身的雁无痕,却在凄然一笑间,将手中“回天笔”掷出,抛向迎面扑来的白衣白发人。 就在白衣白发人,愣神接住“回天笔”的那一刻,雁南飞面无表情的一抽剑,雁无痕才在浑身颤抖间,十分不甘的闷哼一声,十分不甘的从半空中跌落。 此时此刻,脸色惨白、浑身剧烈颤抖的,像是被利刃杀穿了身躯的柳含烟,才在惊恐悲愤中,如受重击般嚎喊一声,随之口吐鲜血、摇摇欲坠。 原本疯狂的扑向雁南飞,想要和他拼命的白衣白发人,接住雁无痕抛给他的“回天笔”之后,却朝自己扇了一记耳光,随即,中箭的大鸟一般向下跌落,落向一身鲜血,重重摔在地上,连尘埃都未溅起的雁无痕。 雁南飞却怔怔的看着从剑身滴落的,雁无痕那殷红的鲜血,直到那剑身,一如从前般纤尘不染,在散发着幽幽蓝光。那蓝光不断发散开去,四周便如同碧海如同青天了。 也许,只是片刻间,也许,过了许久,当美绝人寰的柳含烟,失魂落魄、嘴角挂血的从晴烟阁上飞落,扑到雁无痕身前大放悲声。 那白衣白发人,却抱着雁无痕失魂落魄,一脸木然。 依旧静立在半空中的雁南飞,在众多雁门高手,已经从四面八方聚拢间,手中“碧海青天无情剑”向下一指,向那白衣白发人一指,然后冷冷的,咬牙切齿的哼出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寒的字—— “杀!” 那个“杀”字,如同一块寒冰直接落入白衣白发人的胸怀,就在阻挡不住鬼王一行,已经现身云天苑上空的雁门众高人,居高临下挥舞法宝利器向他施威前,那白衣白发人,突然腾出原本紧紧抱着雁无痕的右手,抖手间便将那支“回天笔”握住,举在头顶不断旋转划圈。 随着他越划越急,越划越急,一个无比强劲龙卷风,怪啸着凭空生出,在那龙卷风沉闷的,令天地都震颤起来的呼啸中,就连雁南飞这样的绝世高人,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这个龙卷风,其实是白发白衣人借助回天笔使出的,逍遥派的逃命绝法——“通天有路”。 在那强劲的,怪啸着的龙卷风中,原本扑到雁无痕身上放声大哭的柳含烟,不由自主的,紧紧抱住了雁无痕的尸体;在那呼呼风声中被卷起,不知道飞往何方何处? 在龙卷风中,紧紧抱着雁无痕尸体的柳含烟,随着强风旋转一阵之后,便在天地旋转中昏头转向,最终,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柳含烟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阵阵香风让她精神一振,猛的坐了起来。 扭头,看着窗外明媚春光中,那压弯枝头的,繁星般密密麻麻的娇花,不知身子何处的柳含烟,猛然想到晴烟阁,想到了云天苑上空的厮杀搏斗,想到了自己的郎君雁无痕死在了雁南飞的剑下,想到了自己是抱着雁无痕的尸体,在龙卷风中失去知觉的。 想到自己郎君的死,柳含烟瞬间泪水滂沱,因压抑自己而肩头不断耸动,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跳了起来,疯子一般的奔出屋去。 然而,出了屋,满院的春光,却没因她的伤心而褪色,那些在层层叠叠中怒放着的娇花,依旧开得热热闹闹的在招蜂引蝶,屋里屋外,也没一丝祭奠悼念的痕迹氛围。 她不是傻子,不难知道,雁南飞为什么会杀雁无痕,更不难知道,白衣白发人为什么会在雁无痕面临危险时,不顾死活的出手舍身。 如今,雁无痕死了,那白衣白发人却一点祭奠的迹象都没有,雁无痕的尸体更是不知道在何处?莫非,在自己昏睡间就埋葬了? 就在柳含烟伤心欲绝,而又疑惑重重间,那个白衣白发人,缓缓的,从不知道是由庭院里蔓延到庭院外,还是由庭院外蔓延到庭院里的,连绵在一起的花丛中走出,波澜不惊的对柳含烟淡淡道: “醒了?” 他这句明知故问的“醒了?”不过是在招呼罢,柳含烟却不得不点了点头。 在柳含烟点头之后,那白发白衣人又淡淡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劝慰柳含烟: “过去了!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 听了这话,柳含烟再次像被利刃杀穿身躯,在那浑身剧烈震颤间,泪水滂沱;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一片花花绿绿的模糊起来;随之,嘶哑的问: “他,现在在哪?” 柳含烟所说的“他”,自然就是雁无痕了。 白发白衣人又面无表情的,若无其事般的淡淡道: “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明白他意思的柳含烟,心中又一阵天昏地暗,电闪雷鸣;眼前,也随之一黑,在那身子,如同风中的小舟,在惊涛骇浪中摇晃了许久,才勉勉强强定住心神,哽咽道: “我想去看看。” 白衣白发人的目光,从柳含烟那张悲伤却不失美丽的脸上一掠而过,随之,轻轻叹道: “那边也许更好,你我都不必伤心。” 听了白衣白发人的话,柳含烟眼前的天昏地暗退去,一股怒火,突然从心底升起,随之,怒汹汹的道: “你害死了他,还如此说话?” 白衣白发人,先是如受重击般全身一颤,随之,淡然道: “若是真如你说的,他还真是我的冤家。他死在我手里,也是不冤的。只不过,他是死在了雁南飞剑下。” 柳含烟听了,暴怒起来,伸手就将插在腰间的“痴情刃”拔了出来。 白衣白发人见状,苍凉一笑,道: “要不是他,雁南飞哪会在夺走我的白云之后,最终还将她杀了?要不是他,我哪会一夜白发?” 见手握“痴情刃”的柳含烟,闻之一脸愕然,白衣白发人又道: “当年,雁南飞夺走我那已经怀有身孕的爱妻白云之后,见白云生下了他,为了灭口,才以大出血之名将我爱妻杀了。你说说看,我和他是不是冤家?” 这些年来,尽管柳含烟的父母,对雁南飞的一些做派颇有微词,但还是将他当作正道领袖,自然而然的,柳含烟也将他看成正道领袖。 雁无痕和白衣白发人,外貌的惊人一致,柳含烟还以为是此人和白云偷情所致,雁南飞杀雁无痕,不过是得知真相后恼羞成怒的结果。 现在,柳含烟听了白衣白发人的话,顿时觉得乾坤倒转,黑白难分,天地间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变得一片混乱。 第十章 百花谷 就在柳含烟脑海里一片混乱时,白衣白发人急忙忙转过身去,不让柳含烟看见从自己眼中滚到脸颊的泪滴,随后,又缓缓朝庭院外走去,朝他刚才来的方向走去,那里繁花似锦,蝶舞蜂飞,一派春光明媚。 见状,心中一动的柳含烟,急忙紧紧跟着。 出了除了柳含烟刚才醒来的那栋小屋,还有一栋大屋和另外一栋小屋的庭院,透过那层层叠叠的花树枝头,柳含烟才发觉,自己置身一个处处花开,百花争艳的山谷。她刚走出的庭院,就在山谷中的平台之上;而山谷之外,云雾缭绕,看不清是何景象。 跟着白衣白发人,走上那条由颗颗光闪闪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声清脆的鸟鸣,突然在柳含烟身前的枝头响起;随之,数声鸟鸣应和,紧接着,山谷中便是百鸟争鸣了。 在那惊讶诧异间,柳含烟心中的悲痛,似乎消减几分,阳光穿透花树枝叶泻下,却照不亮她那幽暗的心田。 当她跟着白衣人,穿过丛丛花树,眼前的花树间,突然露出一个隆起的小丘。若不是那花丛中露出的点点新泥,柳含烟不会相信,那会是一座新坟,一座移栽满的点点闪闪娇花的新坟。 看见新坟的那一刻,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涌起的悲痛,让柳含烟身子一晃,浑身颤抖着扑到坟头,放声大哭。 立在一边的白衣白发人,并不劝慰,只是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大放悲声。她那如同大川倾泻的哭声,在山谷中回旋激荡,循着花香和丝丝缕缕云雾飘向远方。 片刻之后,破空之声从天响起。 一名背负长剑,美丽中却又不失坚毅的青衣女,穿过花树枝叶从天而降,闻声止住哭声,却止不住泪水的柳含烟,在泪水滂沱间,看见的只是一抹花花绿绿的身影,在身前一闪便静立不动了。 “她是谁?怎么了?”不请自来的青衣女在问白衣人。 “她就是无痕的新娘子,无痕死了。”白衣人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让语气变得十分平静。 背负长剑的青衣女脸色一白、浑身一震,突然尖叫起来: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死?” 极力压着心中的悲愤,显得一脸漠然的白衣人,摇头叹道: “长剑穿身,不死也难!” 青衣女剑眉竖起,腾腾杀气逼人,怒汹汹的喝问: “谁杀了他?” 悲愤欲绝,却面无表情的白衣白发人,仰首向天,目闪晶莹亮光的冷冷道: “雁南飞。” 青衣女身子一晃,如受重击,踉跄几步扶住新坟边的那株花树,震得花枝摇晃、花瓣纷飞,才不让自己倒下。 抹了一把泪的柳含烟,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剑眉斜飞,鼻若胆悬,下巴坚毅,若不是明眸如水、俏脸吹弹欲破,便让人误以为是一英俊男子。 然而,不用细看,柳含烟便知道,那两道剑眉和方正的下巴,明显的脱胎于当今一统天下的正道领袖雁南飞。 于是,一个疑问生出——她怎么会在这? 就在柳含烟满脸疑惑间,原本扶住花树才能站稳的青衣女,脸色铁青的,猛的挺立起来,仰天哈哈狂笑。 那旁若无人的狂笑,震得四周枝头乱抖,片片花瓣飘落,如同钱纸飞洒。 笑毕,青衣女身子猛的一震,随着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如同一道血虹飞出,洒在坟头刚刚移栽的娇花上。那丛娇花,顿时红艳得触目惊心了。 嘴角犹挂一丝鲜血的青衣女,在压抑不住的悲愤中苦笑道: “完了!完了!多年的苦苦期盼等待,就这样完了!” 苦笑之后,悲愤欲绝的青衣女一声凄厉惨叫,随之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哭哭笑笑的飞向远方,飞进山谷外缭绕着的云雾里。 那哭,如杜鹃啼血,那笑,如癫如狂。 青衣女这般一闹,柳含烟终于将巨大的,难以形容的悲痛压在心底,决然回头。 看在眼里的白衣白发人,也转身回头,赶在柳含烟身前,沿着小径向花林外走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却知道事已至今,在哭也于事无补的柳含烟,在紧紧跟着。 回到四周花木葱茏的庭院中,白衣白发人悲戚的看了看天空,道: “天地虽大,也许只有这百花谷,是你的容身之地了。” 听了这话,柳含烟才意识到因雁无痕的死,她和雁南飞已经成了仇人,他们柳家和雁门已经成了仇家。 如今,雁门一统天下,天下之大,她确实难有容身之地了。 在那慌乱中,柳含烟猛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兄妹,还将雁门当成亲家的父母兄妹,雁门巨变之后,他们现在还好吗? 看着她脸上的担忧,白衣白发人窥透了他心思般的安慰道: “雁南飞纵使有杀你亲人之心,但碍于面子,一时半刻,想必是不会动手的。何况,雁鸿儿虽是雁门人,但心地善良,良知犹在,跟她爹是完全不同的,她会想办法救你们柳家人的。” 柳含烟知道,白衣白发人所说的雁鸿儿,便是雁南飞的唯一闺女,雁南飞那传说中看破红尘,逍遥于尘世之外的闺女,也就是刚才出现在雁无痕坟边的青衣女。 瞄了一眼柳含烟,又急急将目光掠向山谷的白衣白发人,又道: “这里是百花谷,我乃司马远山,为逍遥派十一代传人。我派宗法,于正邪不容,便隐匿于深山之中,最终,还是被雁门剿杀。” 说到这里,白衣白发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随之,又道: “在当时的厮杀中,我重伤之中被击落深渊,却因跌入湖塘而活了下来,藏身于百花谷中。最终阴差阳错,离开雁门的雁鸿儿误入此地,我才得知我那有了身孕的爱妻白云未死,还因美貌而成了雁南飞小妾。” 将目光投山谷之中的白衣白发人,似乎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便顿了顿,才接着道: “当我随着雁鸿儿离开百花谷,易容从密道进入云天苑,却得知白云因生下无痕大出血而死,已埋葬在云天苑外的凤山之上。当我和雁鸿儿,又从密道潜出云天苑,在凤山之上挖出白云尸体,却发现她死于五脏碎裂,分明是被人用强力震死。而害她之人,除了雁南飞,还会是谁?” 听了白衣白发人,也就是司马远山那咬牙切齿的话,原本处在深深悲愤中的柳含烟,怪异的惊叫起来: “逍遥派!!!你就是那长幼不分、尊卑不明,父女***毫无廉耻,冷血无情的逍遥派人?” 司马远山脸色一僵,眼中寒芒一闪,随之,冷冷道: “你未入我派,怎知我派中人父女***毫无廉耻、冷血无情?” 因巨大的惊诧,而暂时忘却了悲伤的柳含烟,又讶然道: “全天下人皆如是传说,难道还有假?” 白衣白发的司马远山,最终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又愤然道: “全天下人,都将雁南飞当作正道领袖,他的所作所为,可算正道人士?” 将话说完的司马远山,不待柳含烟回答,便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百花谷外的白云深处。 当司马远山消失无踪,柳含烟才回过神来,想到雁无痕,又悲从心起,转身扑入花树下那栋简朴的小屋,刚才她从昏迷中醒来时,躺在其中的房间。 在这四周白云飘渺的百花谷中,不能御物、御风飞天,不知道该如何离开的柳含烟,不得不将这栋小屋当成的容身之地。 躲进房间里,似乎便与外界隔断了的柳含烟,那呜咽,再次变成了嚎啕大哭。 在那哭得天昏地暗时,柳含烟先是听见一阵破空呼啸传来,随之,便是屋外庭院中咣的一声大响,不知道是什么重物从半空中落地。 随后,一声长叹传来,柳含烟知道,长得和雁无痕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衣白发人司马远山回来了。 也就是雁无痕的亲爹回来了。 第十一章 奇怪的床 那声长叹,让柳含烟止住了哭声,却止不住直流的泪,她扑在床上再次掩面而泣。片刻之后,庭院中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许久、许久,柳含烟都哭累了,泪水也流干了,而那声响却没有停止的迹象。于是,那叮叮当当声勾起了她的好奇,令她颤颤巍巍的立起,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前张望。 立在门前的柳含烟,循声望去,只见一柄无人握持的利斧,在一口已经成型,金光闪闪的大棺材上,蝴蝶般上下左右翻飞。利斧寒光所到之处,木屑飘起,金黄花瓣般飘落地面。在那利斧翻飞、木屑飘落间,一股与花香有着明显区别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在那惊讶间,柳含烟发现庭院中花树下的司马远山,在手摇他那神奇的铁扇,不知道是用什么奇法妙术,在遥控着翻飞削砍着的利斧。 看着那口金光闪闪的大木棺材,想到雁无痕已经埋葬了的柳含烟,在惊诧之后,便一脸茫然。 正用奇法异术遥控斧头,削砍着棺材的司马远山,回头发现了柳含烟的惊诧,让那利斧定在半空中之后,平淡的道: “我在做一张床。” 听了这话,柳含烟更是脸色一白,惊得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白衣白发的司马远山,看见了她那惊疑,又平淡的道: “我的床没了,得做一张新的,这是金丝楠,上好的木料。” 随之,司马远山便不再吭声,继续用奇术妙法遥控斧头在劈砍削抹。 当那口,用一截整木削砍出来的大棺材完全成型,一直翻飞着的利斧,便化作一道寒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把刨子,却随之凭空出现,那刨子和利斧一样,由手摇铁扇的司马远山,用奇法异术遥控着,在大棺材上来回刨出一卷卷刨花。 当金灿灿的刨花,飘落一地,那刨子已经将大木棺材刨得光滑铮亮,金光耀眼。 接着,刨子消失,司马远山手中铁扇轻轻一拍,庭院中那栋大木屋的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随之,司马远山在扬手间强风呼啸,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大棺材随风飞入了那栋大木屋中。 柳含烟正想过去一看究竟,司马远山却施法将那扇门咣的关上。 显然,司马远山不愿让她看到屋里的情景,不知道里面关闭着什么秘密? 在那尴尬间,柳含烟发现原本悲愤离开的青衣女雁鸿儿,缓缓从百花谷外的云雾之中出现,仙子一般提着个竹篮,向谷中庭院飘来。 直到她飘落到了庭院之中,柳含烟才看清那竹篮里装的是山鸡、溪鱼、野蔬。 司马远山瞟了一眼,已经落到庭院中的雁鸿儿,竟视而不见般的冷漠。 拎着那竹篮的雁鸿儿,表情极其复杂的,上上下下看了柳含烟一阵之后,扭头便对司马远山,凄然道: “我雁门,又欠了你一笔血债,只要你不杀我,我就天天来为你做饭,陪伴着你。” 司马远山眼中闪出一道凶光,在雁鸿儿身上一掠而过,随之,一声悲叹,道: “我原本想忘掉,就因为你在,我想忘也忘不掉。如今,旧痛新伤,别以为司马某人我真不会杀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雁鸿儿一阵悲愤欲绝的狂笑,接着,悠悠道: “世间如此,生何欢?死何惧?死在你手里,也算死得其所,我雁门也会少掉一分罪孽。” 雁鸿儿将话说完,便转身移步,开门进入庭院中那间有着烟囱露出屋顶的小屋,显然,那里是做饭的厨屋。 没多久,炊烟升起,听着厨屋里锅碗瓢盆的声响,柳含烟在想象着,司马远山、雁鸿儿这对仇人,过去在这庭院中生活的日日夜夜,还想到,刚才她睡的小屋,很可能就雁鸿儿住的地方。但是,昨夜,雁鸿儿又去了哪? 当司马远山眼中的怒火慢慢消散,自嘲般的冲柳含烟淡淡一笑,然后在衣袖飞动间,将庭院中的清香四溢的金丝楠木碎片刨花,扫到庭院一角的柴火堆中。这个用青石块铺成的小庭院,转眼间就变得纤尘不染了。 小小的庭院里,枝头繁花中的彩蝶犹在翩翩飞舞,并没被人间的爱恨情仇惊动。 然而,看着庭院中,除了那一头白发,岁月似乎没在他脸上、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与雁无痕几乎一般模样的司马远山,柳含烟心中却刀割火燎般的疼痛起来。 在那疼痛中,猛的想到“碧海汹涛痴情刃”光华中的,雁无痕的影像,柳含烟缓缓将那利刃拔出,“痴情刃”的熠熠清辉,让原本昂首望天的司马远山猛的回过头来,惊讶的看着柳含烟手中的利刃。 当司马远山,看清刃光中雁无痕与柳含烟默默相对的影像,更是浑身一震,惊叫道: “欲海汹涛痴情刃?” 柳含烟却痴痴的,看着“痴情刃”清辉中雁无痕的影像,在吧嗒吧嗒的掉泪。 听了司马远山的惊叫,原本在厨屋里忙活着的雁鸿儿,也飘身而出。当她看清“痴情刃”熠熠清辉中的,雁无痕的影像之后,又掩面而入,那哭声却不曾飘出。 最终,雁无痕用木盘将做好的饭菜托出,放在庭院中的石桌上,那饭菜在飘着香气,仍旧痴痴看着“痴情刃”清辉中,雁无痕那英俊影像的柳含烟,却没一丝食欲。 最终,还是司马远山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爽朗一笑,然后对柳含烟道: “孩子,收下吧!人若有灵,他若真心爱你,是不想看见你在悲伤的。” 那天,在司马远山和雁鸿儿的劝说下,柳含烟第一次发现,吃饭也会是件苦差事。 当夜幕降临,司马远山御风离开百花谷之后,由雁鸿儿陪伴着的柳含烟,在那花影中、月光下的小屋里,熬过了最难熬的一夜。 那一夜,和雁鸿儿住在同一间小屋的柳含烟,对雁鸿儿这个仇人,这个她的父亲杀死自己郎君的仇人,却没起杀心恨意。 雁鸿儿让她睡在床上,而雁鸿儿却在地板上铺了一张虎皮便睡下了。 躺在床上,一直睁眼到晨光穿透窗棂的柳含烟,突然听见半空中一阵破空呼啸传来,随之,是咚的一声重物落地闷响。 听那声响,心中生出不祥之感的柳含烟,还未从床上跳起,雁鸿儿已经打开房门化作一道人影掠出。 跟着出屋的柳含烟,借着晨光,看见浑身血迹斑斑的司马远山,正倒在庭院之中。雁鸿儿急急从怀中掏出一玉瓶,倒出一粒丹药塞入他的嘴中。随即,将他抱起,犹豫一下之后,还是走向那栋神秘的,司马远山不让柳含烟看到里面是何情形的大屋。 柳含烟见状,急忙赶到前面去,去为横抱着司马远山的雁鸿儿开门。 第十二章 如此情深 门一开,那口昨日刚做成的金丝楠木大棺材,便出现在柳含烟眼前,而金丝楠木棺材边上,骇然还有一口大棺材。 在那讶然间,横抱着司马远山的雁鸿儿,却直朝那崭新的金丝楠木大棺材走去,轻轻将一脸惨白的司马远山,放入棺材之中。 几步向前的柳含烟,看见那宽大的,无盖的棺材之中,不仅铺着豹皮锦缎,还有一个藤枕,躺在棺材之中的司马远山,确如躺在床上,难怪他在造棺材时,说是在做床。 柳含烟再看向边上的那口大棺材,也金光闪闪、纤尘不染的;显然,司马远山时常擦拭,不过,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躺着一个人。 雁鸿儿探了探司马远山的脉搏,那忧心忡忡的神色有所消减,之后,凄然道: “还好,只是伤得很重罢,性命之忧倒是没有的。依他如今之修为,却伤得如此之重,怕是和我爹动了手。我爹手里的‘碧海青天无情剑’,他的‘天香扇’居然也战胜不了。” 之后,雁鸿儿瞟了一眼边上那口棺材,又幽幽叹道: “那里面躺着白云的尸体,这些年来,他一直这样陪着一个死人,对我这个天天为他烧火做饭洗衣裳的活人,却视而不见,到底是仇恨难以消解,还是爱太让人沉溺?” 听了这话,柳含烟心中便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撼,司马远山和雁鸿儿的形象顿时生出了无限光彩。 这些年,司马远山一直陪着一个死去的爱人,而雁鸿儿,却一直陪着一个仇人,她深爱着的仇人。 人,居然能如此情深? 同时,她知道了司马远山的铁扇,叫“天香扇”了。 服了一粒丹药的司马远山,在棺材中躺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悠悠醒来,他的目光掠过雁鸿儿的脸庞时,平淡得波澜不惊,似乎她本该出现在自己危难之时;当他看见柳含烟之后,一种凄然怜悯之意,便从脸上跃然而生。随之,他竟匆匆闭眼,像是害怕看见这张绝美的脸庞一般。 司马远山那神色举动,让柳含烟心中一凛,一团阴影呼的罩在心头,她在担心着自己的父母兄妹。 当雁鸿儿端来茶水,闻着那茶香,再次睁开双眼,再次变得一脸平淡的司马远山,便自个人坐了起来,咕咕连喝掉三杯茶水之后,惨笑道: “学艺不精,又惨败而归,多谢你们了。你们出去一会,我片刻就好。” 将茶杯接回的雁鸿儿点了点头,又瞟了一眼柳含烟,便转身退出,柳含烟也默默跟在后面。 出了大屋,将门关上之后,没过多久,柳含烟便听见几声哇哇吐血之声,她在那焦急之中,却发现了雁鸿儿脸上现出了笑意。 随之,雁鸿儿轻声赞道: “逍遥派之奇异法门,果然神妙无匹,伤得如此之重,片刻间便被他将身上淤血逼出。只不过,遭此一劫,怕是几年修为都耗费掉了。” 雁鸿儿话音刚落,便见脸色惨白的司马远山,从屋里一步步走出,还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如同行走在深深的淤泥里一般,而他那一双眼目,再也没往柳含烟脸上落,而是一会儿看着地面,一会儿看着花树,一会儿干脆将目光飞上天去了,不知道是在逃避着什么?但他脸上的神色却逃不过柳含烟、雁鸿儿的眼睛。 从而,司马远山越是如此,笼罩在柳含烟心中的阴云,便越是浓重深沉,看状况也情知不妙雁鸿儿,忍不住问道: “到底怎么了?” 神色凄然的司马远山,抬着头,将目光定在那悠悠白云之上,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声音颤抖的道: “你有一个好爹。” 雁鸿儿和柳含烟都全身一震。 还未待笼罩在心中的阴云,现出了电闪雷鸣的柳含烟说话,雁鸿儿又追问道: “我爹又怎么了?” 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司马远山,突然怒火万丈的暴喝: “我拼死相救,柳家亦被杀得无一活口,你们雁门人怎么会如此歹毒?” 司马远山话音未落,如闻炸雷的柳含烟两眼一黑,在天旋地转中,眼看就要失去知觉,却见司马远山手中铁扇一摇,一股清香袭来,又让她精神一振,尽管两耳山岳崩毁般轰鸣,眼前天地在颠颠倒倒晃动,她愣是没有晕厥;最终在汹涌的悲愤中,逃入小木屋里,扑在床上大放悲声。 就在柳含烟哭得天昏地暗间,雁鸿儿提着一柄寒芒闪烁的长剑进来,并将那柄长剑塞到她手中,道: “杀了我吧!这样你就会舒服些。” 接过长剑的柳含烟,看了看那柄寒光闪烁,如同一抹秋水的长剑,最终泪水婆娑的悲叹一声,用那长剑向自己脖子抹去。 然而,剑身的寒气,只是在柳含烟脖子上留下一道清凉,柳含烟手中的长剑便被雁鸿儿夺走。 接着,是雁鸿儿一声长叹,在那长剑入鞘中,雁鸿儿转身给柳含烟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那背影,一闪便到了屋外庭院之中。 那天,刚失去了新婚郎君,又失去的父母兄弟的柳含烟,在日过中天之后,精神恍惚的坐在庭院中的花树下时,随着一声声锐利的破空呼啸,只见一根根削枝去尾的原木,从百花谷外的云雾缭绕处飞来,在咣当咣当声中,整整齐齐的堆码在庭院之中。 当原本消失在百花谷外云雾深处的司马远山回来,随着斧凿锯刨,在司马远山用奇法妙术的操控下,在让人眼花缭乱的飞动。那些原木,渐渐变成一根根梁柱,一块块木板。最后,在雁鸿儿的协助下,一座新木屋在那夕阳西下时,便变戏法一般的出现在那庭院一侧。 那夜,柳含烟住进了新屋,在悲愤和惊奇间住进了朴实无华的新屋。 那新屋里,还有同样朴实无华的新床、新桌椅,只是那干净整洁的铺盖,不是新的罢。 如此一来,柳含烟在百花谷中便有了个家,有了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栋房子,是雁无痕的亲爹为她建造的,她心安理得的住了进去了。 在那个庭院里,她每每看到一头白发的司马远山,便忍不住想起去了另一个世界的雁无痕,每每看到雁鸿儿,便忍不住想起同在一个世界的雁南飞。 一个是过世的爱人,一个是在世的仇人。 在住进新木屋的第二天,一大早,柳含烟强行抹掉心中悲痛后,在院子里一头跪在司马远山身前,求他教自己逍遥派奇术妙法,司马远山却一指同样刚刚出屋的雁鸿儿,道: “逍遥派之法门奇术,虽精妙无双,习成不难隔空御物、移山飞石;修到最高境界,甚至能呼风唤雨、偷天换日,但需要自身强大根基方可运用自如,不至于被妙法奇术反噬而伤身夺命。若先将雁门绝学,修到能御风飞天之境界,定能事半功倍,超越前人。” 随之,司马远山爱怜的看了看柳含烟,又道: “孩子,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不能为爱恨情仇自苦自缚;如今,雁门绝学渊博精绝,可谓独步天下。据说,又与你柳家功法有着相通之处,你倒不如先将雁门绝学习到,到时候,我再教你逍遥神通奇法不迟。” 听了这话,柳含烟先是一愣,好在她冰雪聪明,很快明白司马远山的用意,只是略微犹豫,便走到雁鸿儿身前跪下。 第十三章 月白清风 面对恭恭敬敬跪在自己身前的柳含烟,雁鸿儿全身一震,随即情绪失控的仰天哈哈大笑,直笑得院中花枝乱颤,直笑得她泪水涟涟。 笑毕,雁鸿儿泪水婆娑的扭头,对司马远山幽幽道: “哥哥,妹妹不会辜负你这番心意的。” 随即,雁鸿儿收住泪水,一把将柳含烟拉起,表情极其复杂的盯了她半天,才缓缓道: “妹妹,我是无痕的姐姐,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好了,我虽然不是逍遥派人,但很喜欢逍遥派的不讲辈分,不论尊卑。如果你觉得叫姐姐别扭,直接叫我雁鸿儿也行。” 还被雁鸿儿拉着手的柳含烟,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旁的司马远山,忙道: “你以后若是要学逍遥派奇术妙法,便是我逍遥派人了,我逍遥派确实是不讲辈分、不论尊卑的,她教你绝学,你叫她姐姐就可以了,是不必称师父,叫徒弟的。” 从小就被尊卑长幼左右着生活的柳含烟听了,顿时手足失措,支支吾吾,久久不能言语。 接下来的日子,柳含烟便跟着雁鸿儿修习雁门绝学,那雁门绝学中的无上法门——“乾坤由我”,确如司马远山所说,与他们柳家修真大法——“混元决”,有着相通相似之处,她那身法力修为,也就不算白学白练了。 当柳含烟对“乾坤由我”进行一番修习之后,她才惊讶的发现,他们柳家的修真大法“混元决”,之所以无法与雁门的大法门——“乾坤由我”相提并论,不是柳家“混元决”的境界层次和所蕴含的强大威力,比不上雁门无上法门“乾坤由我”,而是雁门还有一道修习“乾坤由我”的辅助法门,专门用来定神静心的奇妙法门——“月白风清”。 那“乾坤由我”,其实和“混元决”一样,一旦修炼者稍稍激进,便会走火入魔,神魂错乱,从而陷入万死不复之劫难。 当“乾坤由我”有了“月白风清”辅助,两道法门同时修习之后,修炼者,便可以根据自己的根基悟性和毅力决心,在无上法门“乾坤由我”的修习中恣肆前行,无所畏惧。 如果说修习“乾坤由我”,好比在修真道上飞跑,而有了“月白风清”之后,便像这人在修真道上找到了一匹千里马,只要驯服了它,并能骑上去,便可以一日千里了。 难怪雁门能一统天下,而他们柳家却只能做当世之名门望族;这些年来,能御风飞天者,便是寥寥无几! 只不过,想要驯服这匹马,也是不容易的,想要骑上它,任由自己驱逐就更不容易了;但对身负血海深仇的柳含烟来说,再难再苦,也得将它驯服了,也得将那用来定神静心的“月白风清”学会修成了。 转眼五年过去,因修习柳家法门——“混元决”,在修真道上有了坚实功底的柳含烟,似乎并没有经历多少艰难困苦,便将雁门的大法门——“乾坤由我”,奇妙法门——“月白风清”,修习得有了六七分火候,随之,竟一举突破御物之境界,能御风飞天,逍遥于白云之上了。 在这之前,柳含烟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都以为自己苦苦修习,尚不能突破御物之境界,是因为自己天资低、悟性差,天生的便是一平凡之人了。 当她随着雁鸿儿、司马远山,凭空缓缓腾起,飞出一年四季百花盛开的百花谷,投身常年翻腾的浓浓云雾之中,才知道,已经掌控天下的雁门为什么会找不到这里了。 原来,百花谷四周,常年缭绕着绵延百里的云雾,让百花谷成了尘世中的一块飞地,司马远山和雁鸿儿,当年也是误打误撞的进入。 在那云雾之下,诡异森林绵延千里,毒虫猛兽遍布,常人更是无法涉足其中,就是能御风飞天之人,在那茫茫云雾中,也极易迷失方向,难以寻觅到云雾环绕着的百花谷。 之后的年月里,身负雁门绝学的柳含烟,在修习逍遥派的神通妙法时,果然不难掌握运用,但也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才将雁门绝学和逍遥神通融会贯通,司马远山也将雁无痕曾经用过的“回天笔”给了她,将使用“回天笔”的奇异法诀教给了她。 于是,身负雁门绝学和逍遥神技,手握“回天笔”,随手一挥便能移山飞石,随手一划便会电闪雷鸣的柳含烟,在百花谷中耐不住了,司马远山、雁鸿儿就是想陪伴她继续隐身其间,以修炼度日也是做不到的了。 司马远山尽管与雁门有着深仇大恨,但他知道,经历十年前那场血战,雁南飞这些年定然不会闲着。何况,雁门为千年门阀,博大精深、神妙奇绝的雁门绝学,培养出来的高人难以计数,势单力薄的他们,是难以抗衡的。 然而,在一个群鸟啼鸣的清晨,司马远山、雁鸿儿见原本该起床了的柳含烟,久久未打开屋门。当他们呼唤几声没人应答,从而在诧异和隐隐不安中推门而入之后,见屋中空空,哪里还有柳含烟的身影? 十年! 十年了,被爱恨情仇足足折磨了十年的柳含烟,离开百花谷前才惊讶的发现,逝去的岁月和内心的折磨痛苦,竟没让自己容颜起丝毫变化。 当她看着一年四季怒放找的,满山满谷的娇花,和容颜不改的司马远山、雁鸿儿,才知道,这山谷是天地之神奇造化,会令花开不败,容颜不老。 十年前那场劫难,不但让雁门失去了,唯一令众门人无可争议的继任门主,还杀灭了雁南飞掌控天下之后,不可一世的傲气。更让雁南飞内心惶惶、如芒在背的是,不光柳含烟、司马远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度杀入云天苑,让他六名高徒命归黄泉的鬼影宗人,和其他邪教高手,也都凭空消失,像是根本就没存在。 这些年来,为了寻找这些敌手,雁门人已是疲于奔命。到最后,雁南飞只得令众门人在严防死守同时,对天下各大小教派一一清洗杀戮。 鬼影宗和其他邪道高手的出现和消失,让雁南飞找到了一个清洗这些正道教派的借口——藏匿邪道,名为正道、实为叛匪。不管这些正道门派,在他带领雁门扫荡天下邪道时,曾经出过多大的力,立下多大的功。 反正,非我门人,杀无赦!就连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只要稍有怨言,也即刻人头落地,族人尽灭。 到最后,就连雁门中那些良知尚存,直言仗义之人也难逃一死。 人间大地,处处血雨腥风。 就在此刻,鬼影宗人出现了。 鬼影宗人这次出现,并不像十年前那样,直入集天下之财力、物力,建造得如仙境的雁门禁地云天苑;而是来无影、去无踪,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的,狙杀那些在各地残害无辜的小股门徒。 鬼影宗人的再次出现,让残存的天下正道门派,终于有了喘息之机,也让一不小心便人头落地的平民百姓,松了一口气。 但是,让残存的正道门派和平民百姓忧心的是,出现的鬼影宗人,似乎十分稀少,没成气候,自从出现以来,都只是和雁门少量门徒交锋,尽管他们身手不凡,对雁门门徒从来不留活口,手段残忍得让人震撼。 如此一来,这些担惊受怕的正道门派和平民百姓,竟期盼鬼影宗,强大到能与雁门抗衡地步,做好能和雁门杀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第十四章 狂妄自傲 夜,繁星密密麻麻布满天空,闪闪烁烁的勾人思绪飞向渺远。 身上罩着一身黑,手握鬼头刀的柳含烟,在狼山之巅,远远俯瞰山下的万家灯火。在那灯火最辉煌处,那座高大的,如同高山耸起的城池,便是雁门在这天之东南的,飞虎堂的所在地——飞虎城。 飞虎堂,之所以称之为飞虎堂,是因为雁门镇守这天之东南的堂主,大名秦飞虎。秦飞虎在雁门之中,虽然不是雁家人,年龄也与雁南飞一般上下,但论辈分,却是雁门门主雁南飞的师叔;而且,对雁门掌控天下贡献颇大,是雁南飞见了,也得放下门主身段,拱手施礼的人物。 由此,雁门镇守天之东南的,雁门中枢之下的最大机构,便叫做飞虎堂了;飞虎堂所在的城池,也便是飞虎城了。 这些年,雁南飞指派门人,对天下正道门派以种种借口杀戮灭门,唯独不敢指派飞虎堂人去做这些事。 作为雁南飞师叔的秦飞虎,对雁南飞的所作所为,倒也视而不见、沉默不语;就连他手下的飞虎堂人,也都在这天之东南,与世隔绝一般不声不响。 雁门门主雁南飞,也像是要将雁门飞虎堂放在一边,将这天之东南,与雁门共存的其他正道门派放在一边。 狼山之巅,罩着一身黑纱的柳含烟沉思良久,最终扔掉手中的鬼头刀,抖落身上的黑纱,露出一袭白衣来。抬手间,一个铁面具便出现在她手上,然后稳稳戴上,将她那张美丽绝伦、吹弹欲破的脸庞遮住。 随之,她凭空一抓,一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呛啷一声龙吟,在长剑出鞘时清光闪烁、熠熠生辉。显然,并非凡品。 然而,令她猝不及防的是,那声龙吟和那道清光,竟招来一声赞叹,在不远处黑暗里传来的赞叹: “好剑!” 突如其来的赞叹,让这段时间里,时常刀光剑影、血腥杀戮的柳含烟浑身一震,有人离他这么近,而她却浑然不觉,在这险恶江湖,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呀! 当她定神循声望去,只见星光下一条身影向她飘来。 之前,万万没料到,这附近居然还有他人的柳含烟,更难以置信的是,星光下那少年身上,似乎在缭绕着腾腾紫气,莫非,这少年竟是神仙圣人? 那名身上缭绕着紫气的少年,飞掠到她身前六尺开外立住之后,借着星光,柳含烟不难看清,那是一名身着紫衣,手握长剑的翩翩少年。 原本,看起来是在少年身上缭绕着的腾腾紫气,其实是从他手中长剑散发而出的,那长剑剑身,在紫气中若隐若现,反而看得不甚真切。 就在柳含烟看清翩翩少年的那一刻,身后的突起的香风,令她本能一闪。 在那惊鹿回顾般的急急扭头间,心中骇然的柳含烟,发现自己刚刚扔掉的鬼头刀,已经被一名身姿袅娜的红衣少女握在手中。 那名红衣少女,握着鬼头刀晃了晃,朝柳含烟身前的翩翩少年嘻嘻笑道: “少堂主神机妙算,这些日子杀戮我雁门门人的,果然不是鬼影宗人。” 听了这话,柳含烟心中又是一阵天崩地裂般的惊骇,同时,杀心顿起,手中长剑猛的闪出凛凛寒芒。 但让柳含烟始料未及的是,她手中长剑还未杀出,那少年,已经棋先一步的挥剑飞出一片浓浓紫雾,同时轻叫一声: “走!” 面对飞来的浓浓紫雾,担心那紫雾有毒的柳含烟,手中长剑一抖,杀了出去。 然而,那凌厉的剑风,刚将那片紫雾吹散,她身前的少年,身后的少女,在那瞬间都消失无踪了,仿佛根本就没出现过;但她刚才扔掉的鬼头刀,却实实在在的已是不见踪影。 柳含烟四顾良久,确定少年、少女已经离开之后,长叹一声,将长剑缓缓入鞘,便飘身朝那万家灯火飞去。 在那灯火阑珊处,飞虎城高大城池外的十字路口,酒楼——“望月楼”的掌柜,正在噼噼啪啪的扒拉着算盘。就在他算得正凝神处,突觉眼前白影一闪,同时一阵香风袭来,诧异间抬眼一看,一名背负长剑,带着铁面具的白衣女子,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当他朝女子上下瞄了一眼,便轻描淡写的问道: “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 白衣女子柳含烟,瞧着掌柜脸上的淡然,心中又是一凛,暗想这飞虎城外的酒楼掌柜,也与如此众不同!随之,将一锭纹银往桌上轻轻一放,也淡淡的道: “店也住,饭也吃,上房一间,拿手好菜来上三盘便是。” 酒楼掌柜瞄了瞄桌上的银两,瞟了一眼见有顾客光临,正飞跑过来的伙计。那伙计随口便流畅的叫出了三道菜名,并点头哈腰的将柳含烟领上楼,找了一张临窗的空桌,请她坐下。 菜上来之后,柳含烟又要了一壶清酒,对着窗户慢慢品尝着。 离开百花谷的这些日子,为了复仇,装扮鬼影宗人对雁门门人的杀戮,无意间阻止了雁门对天下正道的血洗灭门,以及对平凡百姓的血腥镇压之后,柳含烟知道,自己不再只是与雁门存在血海深仇了,心中还升起了一股压抑不住的热切,为天下苍生做点什么的热切。 见识过雁南飞手段的柳含烟,离开百花谷之后,一开始对那些屠杀百姓,和血洗正道门派的小股雁门门人下手,不过是为了试试,这些年自己学成的雁门绝学和逍遥神通的威力。 但她想要杀掉雁门门主雁南飞,以报仇雪恨,要想撼动雁门这千年门阀的根基,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曾经与雁门抗衡的鬼影宗。于是,假扮鬼影宗人,行踪飘忽鬼魅的,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的对雁门中落单的少量门人下手。 如此一来,果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不过,她今夜意欲一探雁门飞虎堂,却被一对少年少女窥破玄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得细细思谋了。 她独自一人离开百花谷,对雁门下手,不仅是对雁鸿儿的提防,还是对司马远山的失望。 雁鸿儿毕竟是雁门人,毕竟是雁南飞的女儿,柳含烟是不能指望她帮助自己报仇雪恨,杀掉雁南飞的。 那司马远山,不知道是认为天下如此,理所当然,从而有遁世之念,从而身怀绝技却深居秘境之中,置血海深仇不顾,还是因为太过懦弱,而不敢与雁门对抗。 无论如何,为了报仇雪恨,她都更愿意独自一人离开百花谷。而今,她也不再只是为报仇雪恨了。 于报仇雪恨之外,还有更值得做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柳含烟一直住在望月楼中,每日里除了在酒楼临窗雅座喝酒吃饭,就是在酒楼后面小楼里的上房中修炼歇息。 每次出现,她还都戴着那个让人无法一窥真容的铁面具,但她那袅袅娜娜,如同弱柳迎风的身姿,以及身上淡淡的幽香,已经让见过她的飞虎城人惊叹不已。 因口口相传,因对美的惊羡,望月楼的生意,由于飞虎城里外男男女女前来一探究竟,而火爆非常了。 但是,不管到来围观其身姿的男女如何央求,柳含烟都没在众人面前摘下铁面具,除了点菜要酒,吩咐店小二,连话都是懒得说的。 若是有好色之徒挡道,柳含烟眼眸中闪出的两道寒光,足以让那些登徒子退避三舍。何况,她背上还斜插着一柄长剑。 到了第十六日早晨,柳含烟正缓缓从酒楼后院中的小楼中走出,前来以求一睹身姿容颜的男男女女,目中正闪耀着艳羡的亮光。人群之后,已经传来一阵骚动。随之,几乎堵住院门的男女,纷纷闪开一条道路。 接着,出现在柳含烟眼前的,是一名一袭红衣、背负长剑、目若寒星、长相俊美、神采飞扬的青年。 红衣青年身后,跟着一名十二三岁模样的书童。 书童后面,是毕恭毕敬的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后面的人群之中,还有一紫衣少年在偷偷的探头探脑。 那名红衣青年,缓缓来到柳含烟身前,便彬彬有礼的拱手道: “在下段秋水,是雁门飞虎堂人,奉命前来请姐姐入城,与在下师父一叙,还望姐姐赏脸了。” 柳含烟下巴一扬,极其傲慢的瞥了一眼红衣青年段秋水,冷冷道: “本人尚未自报年龄,你又凭何称我为姐姐?你师父是何等人物?想要见我,为何让我进城,而不能出城与我相见?” 遭此极其藐视的一呛,在飞虎城大名鼎鼎的段秋水,胸中一堵,本欲发作,但眼目一碰触到柳含烟的绝美身姿,又强忍怒气,扬声道: “段某人师父乃雁门飞虎堂堂主,愿意见你,其实是在抬举你了,你可别不知道天高地厚?” 柳含烟听了,当即旁若无人的仰天哈哈大笑,笑毕,道: “段秋水本人从没听说过,秦飞虎倒是有所耳闻,但与雁南飞相比,也是差得太远了。料想不到的是,自以为是的他,居然调教出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徒弟来。看来,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呀。” 柳含烟话音刚落,身前一片哗然,在这天之东南,秦飞虎之威名,可是如雷贯耳的。他的得意高徒段秋水,也飞虎堂大名鼎鼎之人物。如今在这飞虎城前,年纪轻轻的她,却如此的不敬,那些羡慕柳含烟美色而来的男女,忍不住喧哗起来,都觉得她也太过狂妄自傲了。 第十五章 尴尬无比 柳含烟的话,让段秋水脸色通红;作为秦飞虎的得意弟子,早已得到师父真传。一身修为已经超凡脱俗的他,在这天之东南,听惯了赞美奉承,看惯了点头哈腰。 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身姿极美的女子如此奚落嘲讽,自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当即呛的一声拔剑叫道: “此剑名青霜,看来,不让你见见真章,你是不会知道我飞虎堂人厉害的。” 瞄了一眼段秋水手中的,寒光闪烁的青霜剑,柳含烟冷冷道: “雁门自谓正道领袖,却滥杀无辜,不厉害还好,越是厉害,怕越是罪孽深重了。” 段秋水被呛得脸一白,脸色更是难看了,手中青霜剑也寒芒乱闪,甚是骇人。不过,那剑却始终刺不出去。 再看他面对着的柳含烟,却是背负双手,高高扬着下巴,根本就没正眼看气得全身发抖的段秋水。 被众人这么眼睁睁看着的段秋水,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书童后面的酒楼掌柜,慌忙抢了上来,点头哈腰的轻声对段秋水嘀咕: “段爷屈驾前来送贴,已经是抬举她了,此女不知道天高地厚,定是一疯子,段爷您又何必与一疯子计较?” 酒楼掌柜的拍马屁奉承,让段秋水脸色好看了许多,随即收剑回头,对那书童道: “我们不过是来送贴的罢,将你手中请帖给她便是了。” 听了柳含烟刚才的话,那书童心中自是有气,段秋水吩咐声刚落,当即暗运真力,将那请帖朝柳含烟掷出。 那书童,虽然只是一书童,但常年跟在段秋水身边,也学得了两三分雁门绝学。当那请帖一掷出,竟带着利刃破空之声,还旋转着,划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弧线,朝柳含烟飞来。 柳含烟见状,淡淡定定的抡起拇指、中指,朝那利刃般盘旋飞来的请帖一弹,只听啵的一声,已经飞到她身前的请帖,立刻爆开,爆散成无数纸屑。 柳含烟随之一挥衣袖,那片片纸屑,便天女散花般飞回,罩向那书童和段秋水等人。 段秋水见那似是柔软的纸屑,却带着锐利的破空之声,急忙将那书童和掌柜护在身后,随即急急凌空一掌,拍出呼啸的狂风,迎向那些看似弱不禁风的纸屑。 眼看那些漫天飞舞的纸屑,就要被段秋水拍出狂风扫回,柳含烟又抡指一弹,一片纸屑立即逆风而飞,闪电般朝段秋水射去。 猝不及防的段秋水,来不及出招,只得闪身避过,就在纸屑要射中酒楼掌柜的那一刻,侧面一点寒芒飞来,叮的一声,将那片细小的纸屑击落。 随之,那点寒芒又划着弧线飞回,落到原本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的紫衣少年手中。 那些被段秋水拍回的众多纸屑,随着柳含烟一招手,竟然变戏法般聚在一起,复原成一个请帖。那请帖上有一个小洞,显然是被那点寒芒击落的碎屑还未归位。 看着柳含烟手中有着一个小洞的请帖,一向自视颇高的段秋水,也不由一愣,怔了半天也言语不得。最终,带着那书童,转身就要灰溜溜的离开。 将段秋水镇住的,不仅是柳含烟居然能将粉碎的请帖还原,还因为刚才那声叮的轻响。一片碎纸屑,居然也能发出金铁之声,这是他所无能为力的。他知道,身前女子的身手修为,显然在他之上。 就在段秋水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柳含烟一声轻哼,将手中请帖撕了个稀里哗啦。 从没受过这种轻辱的段秋水,哪还咽得下这口气?转身便拔剑杀出。 在那一杀之下,凛凛寒光顿如江河奔涌,耀人眼目的,呼啸着扑向柳含烟。 就在柳含烟,要被那汹涌波涛般的寒芒吞噬的那一刹那,众人眼前一花,她已经不见踪影。那寒芒所到之处,则树折花飞、寸草不留,只见庭院中残枝碎叶飞舞。要不是段秋水急急收势,那滔滔寒芒,将会把庭院中的小楼摧毁。 左顾右盼一阵,仍不见柳含烟踪影的段秋水,便挺剑直奔小楼,原本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的紫衣少年,也急急跨出,抽出一柄紫气腾腾,剑身在紫气中若隐若现的长剑,跟在段秋水身后。 段秋水带来的书童,自知修为不高,便仍然和一脸焦急的酒楼掌柜,立在庭院之中,紧张兮兮的瞪着眼前的小楼。 那些看热闹的男女,胆大者依然留在原地,期盼着高人相斗的精彩;胆小者已经开始开溜,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白丢掉了小命。 段秋水和紫衣少年,持剑奔入小楼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仍不见柳含烟踪影之后,一阵寒意便从心底升起,担心敌手突然杀出,他们连招架都来不及便已丧命。 酒楼掌柜,见段秋水和那紫衣少年,怏怏然从楼中出来,不由暗暗出了一口长气,不再担心自己的家产,在高人相斗间分崩离析、化为乌有,还无处伸冤。 放下心来的酒楼掌柜,向前两步,厚着老脸,冲着段秋水和紫衣少年媚笑道: “段爷和少堂主果然魄力超群,那妖女定是自知不敌而逃之夭夭了。” 酒楼掌柜话音刚落,人群后面便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那声冷哼,让酒楼掌柜脸色一白,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并迅速传遍全身,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窟之中。 段秋水和酒楼掌柜称之为少堂主的紫衣少年,却迅速化作两道人影,从围观者头顶掠过,但在那人群后面,又哪有柳含烟的影子? 面对回过头来的众人,段秋水和紫衣少年面面相觑,尴尬无比。然而,就在那一刻,一声冷笑却又从庭院中的小楼后面传来。 紫衣少年正要飞身扑向小楼,段秋水却一把将他拉住,并冲他摇了摇头。 随之,段秋水不顾围观之人的不解,招呼自己带来的书童,急匆匆的离开。 就在段秋水和紫衣少年,带着书童怏怏离开了望月楼的那一刻,酒楼掌柜突然觉得脖子一凉,一口寒芒闪烁的长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的酒楼掌柜,双腿一软,砰的跪在鬼魅般现身的柳含烟身前。 手中长剑寒芒闪烁的柳含烟,却嘻嘻一笑,道: “本女子不是雁门中人,不会滥杀无辜,不过是想吓吓你这样的势利之人罢。” 接着,柳含烟身子一晃,又没了踪影。 还以为是见了鬼的酒楼掌柜,还未立起,两声破空呼啸传来,段秋水和紫衣少年去而复返,但还是见不着柳含烟。 段秋水和紫衣少年,十分警惕的四顾一阵,最终再次垂头丧气离开。以为是见了妖魅女鬼的围观之人,也慌忙匆匆散了。 酒楼掌柜,也被闻讯而来的少掌柜,以及一直呆立在一旁的酒楼伙计扶往前院,直到三杯酒下肚,才慢慢定住心神,随之冲着自己的儿子道: “来无影去无踪,莫非鬼影宗人来了?” 酒楼少掌柜却摇头道: “鬼影宗为邪道之首,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第十六章 无影无踪步 与此同时,飞虎堂华丽气派的客堂之中,正负手来回踱步等待着段秋水回来的秦飞虎,突然眉头一皱,朗声道: “姑娘既然来了,又何必隐身不见?” 随着客堂门口人影一闪,依然戴着铁面具的柳含烟,已经越过守在客堂外面的两名护卫,昂首走向仪表堂堂、不怒而威的秦飞虎。 原本守在客堂门口的护卫,额头上顿时滚下几滴冷汗。要是柳含烟对他们下手,他们自认为此刻已经命归黄泉。 秦飞虎一双虎目瞄了柳含烟一眼,先是一愣,随后却哈哈笑道: “‘无影无踪步’!这可是我雁门密不外传的,连我这样的堂主都无缘修习的绝学,姑娘莫非是我门主之女,雁鸿儿的高徒?” 被秦飞虎一语道破一重身份的柳含烟,心中一凛,随之冷冷道: “堂主果然高人,不过是否能猜出我是谁?” 柳含烟尽管从未将雁鸿儿称之为师父,但确实有着师徒之实,这是不容置辩的。 秦飞虎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上上下下扫了柳含烟几眼,突然身子一颤,然后冲着门外扬声道: “堂外护卫,迅即向外散开二十丈,如有靠近此地者,统统挡住,违抗者格杀勿论!” 当堂外四处传来的应诺声消失片刻,秦飞虎才朝柳含烟拱手低声道: “少主夫人前来,飞虎有失远迎,还望夫人恕罪!” 听了秦飞虎的话,柳含烟又是全身一震,暗道这老家伙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随之,摘下铁面具,淡淡一笑,也压低声音道: “伯父果然了得,居然能看出是含烟,不过,夫君无痕早就死在雁南飞手下,含烟哪还是什么少主夫人?何况,我柳家也遭雁门血洗,伯父作为雁门堂主,没击杀含烟,已经是高抬贵手了。” 秦飞虎怔怔的,盯了柳含烟那张俏丽绝伦的脸片刻,颤声道: “侄女能来飞虎堂,便是对伯父的莫大信任,伯父我心里暖得紧呀!雁南飞血洗柳家之后,伯父也心中惶然,担心哪天死在雁南飞剑下。好在雁南飞对雁门自相残杀颇为忌惮,伯父便能苟延残喘至今。如今侄女前来,依我们柳秦两家的交情,哪有见面击杀的可能?” 听秦飞虎说得真诚,柳含烟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暗自庆幸自己走对了这一步棋,对秦飞虎的提防之心,也放了下去。 柳含烟正想再次试探秦飞虎对雁南飞的态度,客堂外一阵喧哗,一串中气十足的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与段兄有急事向我父亲禀告,你们若是再要阻拦,小心人头落地!” 话音落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柳含烟急忙将手中的铁面具戴上。 秦飞虎见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颇有几分尴尬的道: “调教不当,侄女见笑了。” 戴上了铁面具的柳含烟,嘴角现出了淡淡的笑,道: “少堂主年少英武,敢作敢为,应该称赞才是。” 柳含烟话未说完,人称少堂主的的紫衣少年,已经咣的将门推开,大大张着的嘴,刚喊出一个“爹”字来,因戴着铁面具的柳含烟,猝然打入眼帘,而生生咽下了想说的话。 紫衣少年身后的段秋水,见了戴着铁面具的柳含烟,也愣在门前,一张脸红红白白的作声不得。 面对违令闯入的紫衣少年和段秋水,秦飞虎却是勃然大怒,吼道: “大胆狂徒!竟敢违令擅闯!来人!把他们拉出去斩了!” 守卫在堂外的护卫正应声而来,柳含烟神色一变,冷冷道: “这事闹大了怕不太好吧?何况,他们是伯父爱子高徒,伯父何不高抬贵手,也算是给了侄女三分薄面。” 听了这话,秦飞虎先是一怔,随即脸色一变,哈哈大笑道: “侄女思虑细密,伯父自愧不如。好!今日看在侄女面上,就饶了这俩狂徒。” 随之,秦飞虎向先后冲进来的护卫一挥手,那些护卫急忙退下;脸白如纸的紫衣少年和段秋水,却做梦一般看着戴着铁面具的柳含烟,一脸茫然。 秦飞虎见状,更是怒火升腾,冲着他们骂道: “翻天了!翅膀长硬了是不?你们为何连老夫的命令都敢违抗?” 挨了骂的紫衣少年,如梦初醒般身子一抖,瞟了柳含烟一眼之后,拉耷着脑袋,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个身姿绝妙,却戴着铁面具的女子,竟然跑在他们前面,进入了飞虎堂,自己父亲还称之为“侄女”,在他意料之中,这名女子应该是过去的这些日子里,假扮鬼影宗人屠杀他们雁门门徒的仇人。 那段秋水,毕竟比紫衣少年年长,阅历丰富些,定住心神之后,忙向前恭恭敬敬的对秦飞虎道: “师父有所不知,适才徒儿奉令前去请这位姐姐时,因言语不和,曾与这位姐姐冲突交手。这位姐姐的妙法神技,让我们震惊不已,而且突然消失无踪,徒儿与笑天寻觅不着,担心误了大事,方违令急急闯入禀告。不料,这位姐姐竟先我俩一步到来。” 秦飞虎听了又是一怔,没料到,段秋水竟在柳含烟手底下吃了亏,但他毕竟是老姜,脸色上没表露出来,但在一怔之后,又怒道: “无知狂徒!言语不和便与人交手,败了之后便如此惊惶,看来白费了老夫这么多年的心血调教。” 柳含烟听了,忙对秦飞虎道: “适才交手,侄女见伯父高徒身手不凡,才慌忙遁走,逃到伯父这里来躲避,其实,败的是侄女呀!” 原本被骂得战战兢兢的段秋水和紫衣少年,——也就是秦飞虎的儿子,人称少堂主的秦笑天,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那秦飞虎,在暗暗吃惊柳含烟的心胸气魄间,也退去怒容,对柳含烟笑道: “侄女就不要给他们留脸面了,他们从未离开飞虎堂辖地,是井底之蛙,不知道江河之大,侄女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外天,人外人。” 柳含烟淡淡一笑,又忙道: “侄女确实是见伯父高徒手段惊人,才慌忙遁逃的。” 脸色还是不甚好看的秦飞虎,却哈哈一笑,道: “侄女就别谦虚了,若不是伯父见识过‘无影无踪步’,伯父也会为侄女的深入飞虎堂吃惊的。” 秦飞虎随之扫了一眼,木然而立的段秋水、秦笑天,又对柳含烟道: “拙徒劣子也不是外人,侄女让他们见见你的真面目,也是无妨的。” 柳含烟听了,尽管心有忐忑,但还是缓缓摘下了戴着的铁面具。 第十七章 惊变 柳含烟刚再次将面具摘下,在直愣愣看着那张俏脸的段秋水、秦笑天瞠目结舌间,客堂之上,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惊叫。 听了那声惊叫,脸色大变的秦飞虎、柳含烟,先后化作一道人影朝那声音传来处扑去。 当他们扑到惊叫声传来的,房梁之间的幽暗处,却看不见人影。 二人随即又朝客堂之外飞扑,回过神来的秦笑天、段秋水也跟了出去,在见不着惊叫之人踪影之后,迅即冲天而起。在那半空中四顾一阵之后,只见云天茫茫,哪有什么遁逃之人?最终,只得惶惶然无功而返。 柳含烟在扑出客堂之前,再次将那铁面具戴上了,但跟着她和秦飞虎冲出客堂的段秋水、秦笑天,却将她那绝世容颜烙在心间。 回到那富丽堂皇的客堂,神色凝重的秦飞虎,默不作声的坐倒太师椅上之后,左手朝身边的桌子轻轻一按,那张结实的檀木大方桌,立即华为粉末。 惴惴不安的柳含烟见状,急急定住心神,冷冷笑道: “伯父既然担心含烟的到来,会给飞虎堂招祸,即刻擒杀便是了。含烟的这颗人头,会保住伯父一家老少荣华富贵的。” 亮出了真面目,泄露了身份的柳含烟,与秦飞虎说话时,不再自称“侄女”,而称“含烟”了。 秦飞虎、段秋水、秦笑天听了这话,同时脸色大变。 将身边檀木大方桌按成了粉末的秦飞虎,在那暴怒间,又生生将椅子的扶手扭断;但他虎目中的怒火,一碰触到柳含烟眼眸中的幽幽冷光,又在激灵一颤间,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显然,他的大笑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慌。 那恐慌是因为——一日之间,两人深入飞虎堂,而里里外外的护卫高手竟浑然不觉,如此这般,自己的脑袋还不成别人想取就能取走的了。 在那恐慌之中,还有愤怒与惊讶,柳含烟的话语给他带来的愤怒与惊讶。 怒其语言犀利不留情面,惊其面对突变的冷静从容。 大笑之后,秦飞虎又长长一叹,在瞥了柳含烟一眼之后,便黯然道: “侄女话里话外,都在责怪伯父当年对柳家无所作为呀。” 柳含烟心中咯噔一下,忙赔笑道: “伯父领会错了,含烟只是在为伯父一家着想,在为??????” 柳含烟话未说完,秦飞虎猛一挥手阻止,同时怒汹汹的吼道: “雁南飞当年率众血洗柳家,我秦飞虎亲自在场,明知柳家无辜而无能为力,我秦飞虎自责至今,夜夜难寐!侄女就算今日痛骂伯父,伯父也是咎由自取。好在侄女如今身怀利器,已有报仇雪恨希望。伯父将来就算粉身碎骨,也会鼎力相助,侄女就不要再对伯父心有猜疑。只是今日在堂上惊叫之人,若是雁南飞所派遣,飞虎堂很快便会血雨腥风,柳家血仇怕是难报了。” 立在一旁的段秋水、秦笑天,听了自己师父、老爹的怒吼,心中都是一阵天崩地裂的震动。 刚才,他们见了柳含烟的绝世容颜,听了“含烟”二字,便猜测到她便是这些年来,雁门人心目中的杀夫魔女柳含烟,而他们师父、老爹的这番话,便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柳含烟却心中一暖,冲着秦飞虎一头跪下,不安的道: “含烟误会伯父了,还望伯父宽恕。” 秦飞虎一把将她拉起,欣然笑道: “若换是我,是会过之无不及的;侄女能到伯父这里来,伯父便是万分欣慰了。” 被秦飞虎扶起的柳含烟,就在秦飞虎将手放开收回,她完全没了戒备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一阵汹汹强力袭来,猝不及防的她,已经来不及退避抵挡,只得咬牙运功以血肉之躯硬接。 就在秦飞虎那突然闪耀着汹汹赤芒的铁拳,就要击中柳含烟胸膛上的那一刻,只听一声龙吟,原本插在柳含烟腰间的“欲海汹涛痴情刃”,竟自动脱鞘飞出,妖魅般当在秦飞虎的铁拳之前。 眼看得手的秦飞虎,自然识得这雁门神刃的厉害,在那电光石火间,急急改拳为掌,改击为拍,转瞬间以十成之汹汹功力,轰的拍在那寒芒大闪中现出了幽幽清光的,护在柳含烟身前的“痴情刃”上。 猝不及防的柳含烟,纵有神刃护体,亦在被重击的“痴情刃”黯然失色、摇摇欲坠间,遭那汹汹强力打得呼的飞起,轰的撞破那富丽堂皇的客堂墙壁,摔在庭院之中,狂吐鲜血,倒地不起。 倒在地上的柳含烟,在那刀割火灼般的疼痛中,先是感觉到一阵昏暗袭来,随之,在那昏暗中,看见那个一直烙在心目中的英俊少年,她的夫君雁无痕朝她翩翩而来。 于是,一个慰籍的微笑,从嘴角甜美的升起,柳含烟冲着那少年,意欲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拥抱。 然而,她的双手已经不听使唤,在那内心苦苦挣扎中,她发现那翩翩少年已经化作一道白光,随着那“欲海汹涛痴情刃”,呼的飞回她的腰间,回到了她腰间上的刀鞘中。 与此同时,原本仪表堂堂的秦飞虎,也妖魔般打入她的眼帘,气急败坏的伸手探向她的腰间,意欲夺走那“痴情刃”。 心中一颤的柳含烟,张嘴欲呼,却见一道凛凛寒芒,随着腾腾紫气呼啸而至,形成一道闪闪光墙挡在她身前。 眼看得手的秦飞虎,在那猝变中先是一惊,随即手上赤芒狂闪,呼的击穿那道光墙,继续朝柳含烟腰间的“痴情刃”抓去。 就在那只穿过光墙,闪耀着赤芒的手,握向“痴情刃”刀柄的那一刻,隔着光墙的秦飞虎,却发觉自己抓了个空。 气急败坏的秦飞虎,随之左手一拳击散那道光墙,就在光墙轰然飞散间,原本躺在光墙另一侧的柳含烟,已经不见踪影。 见状先是一怔,随即暴怒的秦飞虎,还来不及回头找手握紫气腾腾的长剑,挥出光墙阻挡自己抢夺“痴情刃”的,自己的儿子秦笑天算账,便急急冲天而起,却见一道白影已经飞向天边;来不及细想的秦飞虎,随即化作一道人影追了过去。 大感意外的段秋水,也冲天而起,追随自己师父而去。 周围早已听到动静,但在堂主严令之下,不敢造次靠近客堂的飞虎堂高手见状,也纷纷现身腾起,跟在段秋水身后,急急追随秦飞虎而去。 这些飞虎堂高手,尽管没看见客堂里外发生了什么变故,但见自己堂主和段秋水先后御风奔向远方,看那架势,便知道他们是在追杀什么人。 眼看秦飞虎、段秋水和众高手瞬间消失在天边,依然怔怔立在客堂前,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出手阻止自己父亲的秦笑天,眼前一花,只见庭院中的花木后面,冒出一怀抱柳含烟的青衣女来。 那名青衣女,冲着依然握着那柄紫气腾腾长剑的,一脸茫然的秦笑天淡淡一笑,道: “小子倒是良知未泯,何不随我离开这是非之地,浑浊之所?” 见秦笑天脸上露出了犹豫,青衣女又道: “如今飞虎堂强手如云,我需你助一臂之力,方可带着她离开。想必,你也不愿意看着她死在此地吧?” 见秦笑天还在发愣,怀抱着失去知觉的柳含烟的青衣女,只好叹息一声,摇头缓缓腾起。 眼看抱着柳含烟的青衣女就要离开,秦笑天心中突然一空,像是被厉鬼掏走了魂魄,便不由自主的飞身而起。 怀抱柳含烟的青衣女刚腾到半空,依然守在客堂外围的飞虎堂护卫,立刻现出身来,将她团团围住。 跟随青衣女腾起的秦笑天,见那些飞虎堂护卫,将抱着柳含烟的青衣女团团围住,急急持剑向前,叫道: “强敌当前,我爹离开前命我保护她们离开,敢阻挡者即为叛逆,杀无赦!” 那些护卫,都是秦飞虎的忠心死士,看着秦笑天手中紫气腾腾的长剑,听了这话,急忙闪到一旁。 第十八章 逆子叛徒 在秦笑天的护卫下,抱着柳含烟的青衣女雁鸿儿,毫无阻挡的离开了飞虎城。 因柳含烟伤情危重,以及担心秦飞虎等人回转追杀,抱着柳含烟的雁鸿儿,就落在飞虎城外的,高大的狼山背面。 高耸的狼山,本为恶狼盘踞之所,山上恶狼曾长年为患四周乡民,自从雁门在山下修建城池,开设飞虎堂,堂主秦飞虎令手下几度剿杀之后,狼山因恶狼绝迹而名不副实了。 在那郁郁山林间,山羊野鹿倒是多了起来。 如今,山间还有了几座庙宇,数所道观。 佛道两家,本为正道,在秦飞虎的包容之下,佛门道教在这狼山之上,既不兴盛,也没衰落。 那些庙宇道观,都建造在山腰上、山湾中,柳含烟意欲一探飞虎堂的那夜,是没有发现它们的。 如今,她却躺在狼山背面山湾里的白云观中。 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就背叛了自己老爹,从而也背叛了雁门的秦笑天,也在那道观的前院中。 秦笑天挥剑祭出一道光墙,阻拦自己老爹抢夺“欲海汹涛痴情刃”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响,那剑便拔了出来,挥了过去。 一挥之下,原本是堂堂飞虎堂少堂主的他,便成了逆子叛徒。 然而,立在白云观前院中的秦笑天,却认为背叛的不是他,而是他爹秦飞虎。 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何会如此变化无常、翻脸无情,刚刚“侄女、侄女”叫得怪亲切的,言语真诚得让人怪感动的,但在转瞬间便害命谋财了。 何况,他杀的人这般的貌美,谋的财这般的神奇? 柳含烟的那颠倒众生的容貌,涉世未深的秦笑天是无法抗拒的。 柳含烟腰间的短刃,居然能在主人危难间自动脱鞘护主,秦笑天见过的法宝利器,都是没这般灵性的。 就算他背上那柄紫气腾腾的长剑,非一般法宝利器可比了,但还得靠主人法力驱使,才能杀敌防身。 尽管,秦笑天在自己父亲和这美丽女子的谈话间,便猜测到,这女子是一度让天下男子暗恋,天下女子嫉妒的绝代佳人柳含烟;但在一夜之后,又变成了让天下人男人害怕,天下女人笑话的恶毒魔女柳含烟。 从而猜测到,那短刃是雁门神器“欲海汹涛痴情刃”,传说中唯一能与雁南飞手中“碧海青天无情剑”抗衡的神兵利器。 这些年来,天下百姓,都把雁门门主人雁南飞的变化,变得如此残暴好杀,怪罪到了柳含烟身上,都把柳家灭门看成罪有应得。 因为天下百姓,从雁门人嘴里得知,柳含烟为了雁门神刃——“欲海汹涛痴情刃”,不惜杀了自己郎君;而柳含烟这般作为,便是她那野心勃勃的父亲柳逢春的阴谋。为了阴谋得逞,柳逢春还勾结鬼影宗,杀入雁门禁地云天苑,将云天苑中的护卫及雁门六杰斩尽杀绝。 从而,雁门血洗柳家,那是大快人心的正义之举,原本在众人心目中恍若仙女的柳含烟,一夜之间便变成了谋害夫君,抢夺神物的狠毒魔女。 当时,身处云天苑之外的雁门人,却是直接、或者是间接的,从雁南飞嘴里得知这些的。门主雁南飞的话,是不容置疑的。 因为,那夜在场还活着的雁门人,只有以一人之力对抗群魔的门主雁南飞了。 在今日里,秦笑天却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了似乎不一样的雁门,柳家。然而,在转眼间,自己父亲又向唯一幸存的柳家人痛下杀手了。 不知道是因为,秦飞虎那变来变去的变化,让秦笑天脑子一时间转不弯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如柳含烟的美貌,比如秦飞虎的虚伪,让秦笑天挥出了那一剑。 但在挥出那一剑后,本是秦笑天在背叛,但他偏偏又认为是自己父亲在背叛了。 于是,秦笑天混乱了,在那道院中脑子混混乱乱的来回走着。 秦笑天脑子里的混乱,是由于正邪不明了,黑白不分了,世间的一切似乎都颠倒起来了。 除了混乱,秦笑天还在担心,在恐惧,——天空中的声声破空呼啸,和道道奇光异彩中的条条人影在告诉他,——他父亲秦飞虎,已经率领飞虎堂所有能御风飞天的高人,在追杀他们。 不过,又让秦笑天稍感慰籍的是,自己父亲和他率领的人手,都是从狼山上空呼啸而过,瞧都没瞧下面的道观一眼,因为,这里离飞虎堂也太近了。 由于一个近,似乎倒是十分安全的。 当秦笑天明白,他们其实是因为近,反而安全之后,便急匆匆的朝道观的前大殿走去,在走向大殿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在院中来回的走。 他这走,其实不只是在走,还是在护卫着伤重昏迷,被青衣女抱进殿堂的绝代佳人柳含烟,提防着自己父亲率众杀来。 急匆匆走进道观前殿的那一刻,刚刚觉得此地安全的秦笑天,又担心起来,担心起柳含烟的伤势来。 因为担心,柳含烟遭到重击,狂吞鲜血的模样,又在他眼前活灵活现。于是,那担心更重了,十二分的不希望拥有绝世容颜的柳含烟,就此香消玉殒了。尽管这些年来,这女人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女魔头的形象。 这担心和不希望,使得他步入大殿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心弦也绷得紧紧的,似乎在等待着人间末日、天崩地裂。 年少的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像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挥剑阻止自己父亲夺走“欲海汹涛痴情刃”一样。 年少的他,不过是刚刚和柳含烟见上一面罢了,为何就会如此这般呢? 秦笑天刚进入大殿,便见他所不知名的,目露寒芒的青衣女,从那巨大的,面目安详的神像后面现出身来,手中的长剑,在闪烁着耀眼寒光。 当青衣女眼眸中的凛凛寒芒,落在秦笑天的眼里,浑身一个激灵的秦笑天,顿时觉得那凛凛寒芒直入胸怀,令他不寒而栗。 秦笑天正惊恐,青衣女雁鸿儿却在淡淡一笑间,眼中寒芒收敛,并问道: “没人追来?” 原本心中悚然的秦笑天,慌忙老老实实的回道: “我爹带人越过山头往西去了。” 雁鸿儿又淡淡一笑,眼眸中的光芒也柔和了许多,那嘴里却只是吐出了三个清冷的字: “那就好。” 就在此时,雁鸿儿身后人影一晃,秦笑天便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刚狂吐鲜血,重伤昏死的柳含烟,竟然握着一支漂亮的玉杆毛笔,出现在雁鸿儿身后。只不过,她那张美得无法形容、不成体统的脸庞,苍白如纸。 听了身后的动静,雁鸿儿扭头对柳含烟道: “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找到这里来,你还是多歇息、歇息吧。” 柳含烟还未答话,雁鸿儿又对惊诧中带着莫名惊喜的秦笑天道: “想不到吧?我是雁鸿儿,雁门门主雁南飞是我爹。” 雁鸿儿话音刚落,少年秦笑天,因惊讶不解而张大了嘴,一个疑问——“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却在他喉中千回百转,就是冲不出来。 第十九章 苦海无边 就在柳含烟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秦笑天又觉得这白云观透出了几分诡异。 这座狼山,他上过无数次了。这座白云观,他也来过无数次了。大白天的,道观中的道士都到哪去了呢?刚才的慌乱,还没让他发觉这不寻常,见追兵远离,柳含烟活过来之后,他才注意到了这些不一样。 雁鸿儿瞄了瞄秦笑天的脸,似乎洞悉了他心肺的笑道: “这里的道士,其实是我爹派来监视飞虎堂的雁门高手,他们或许不该死,但如今不得不死。” 看着雁鸿儿脸上的笑,和她那满是冰冷杀气的声音,大吃一惊的秦笑天,使劲的嗅了嗅,却没嗅到一点血腥味,但这诡异的静谧,却实实在在的渗透着丝丝死气。 秦笑天还未说话,雁鸿儿又平静的,目光不离秦笑天眼眸的道: “诺大一所道观,要是连一个道士都没有,也是会让人生疑的,少堂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就委屈一下,暂时做个道士如何?” 想着柳含烟那绝世容颜,秦笑天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雁鸿儿见状,又笑了,道: “那好,少堂主就随我来吧。” 话音落后,雁鸿儿转身去,一步步朝前殿后面走去。 此时,整座道观都静悄悄的,想到原来的道士都死了,担心某个角落里会突然冒出一缕幽魂出来的秦笑天,脊背一阵阵发寒。 他其实是不怕鬼的,但跟着对自己父亲的人尚能痛下杀手的雁鸿儿,秦笑天还是担心这女人会突然翻脸。 秦笑天暗想:自己背叛父亲,可以说是色迷心窍,这雁鸿儿背叛自己的父亲,又是为了哪般? 白云观的前大殿后面,又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北面,正对着前殿的,又是一座供奉着神像的殿堂。院子东西两侧,则各有一排厢房,那里是道士们起居饮食之所。雁鸿儿带着他朝东面的厢房走去。 片刻之后,经过雁鸿儿帮忙易容之后,秦笑天便变成了一个一脸蜡黄的少年道士,雁鸿儿让他扛着一把扫帚,出到前院打扫落在地上的残枝落叶。 他那柄抽出来之后,剑身紫气腾腾的长剑,则留在了房间中。 出到前院的秦笑天,刚不忙不紧的扫了一会,循着前殿里传来的轻捷的脚步声,他发现原本就有几分男子气的雁鸿儿,也成了道士;成了一气度不凡,拿着拂尘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青年道士。 原本正打扫着前院里残枝落叶的秦笑天,见状不由愣了。——这男女的瞬间变化,这道俗的瞬间变化,又让他觉得这世间太难琢磨了。 就在那愣神间,天空中一阵破空呼啸传来,成了少年道士的秦笑天,抬头看天,只见他父亲,带着飞虎堂一众绝顶高手由远而近,瞬间便到了头顶。 秦笑天眼看自己父亲,带着段秋水等飞虎堂高手就要飞越狼山;却听哇的一声,他那原本在飞虎堂众高手,众星捧月般环绕着的父亲,突然口吐鲜血一头栽下,中箭的大鸟一般,正朝他所在的白云观落下。 大吃一惊的秦笑天,正欲抛下扫帚腾空接住,他父亲身边的段秋水,已经飞掠而下,一把将他父亲拉住,然后缓缓落下;正好朝他所在的白云观前院降落,原本众星捧月般环绕在他父亲身旁的飞虎堂高手,也相继落下。 还握着扫帚,想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口吐鲜血的秦笑天,不由木然而立。 就是他那一脸木然,让正好落在他身边的,一脸惨白的秦飞虎和段秋水等人没认出他来,还以为是一凡夫俗子,见修真高人的从天而降,从而被吓住了。 醒过神来的秦笑天,在众人下落后意欲向前,却被从大殿中飞步而出的,道士模样的雁鸿儿一把拉住,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的秦笑天,急忙转身,不再看自己那脸色惨白的老爹。 刚转身看向一边的秦笑天,身后突然炸响自己父亲的一声咆哮: “逆子!色迷心窍的逆子!等老夫哪天抓住了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咆哮过后,秦飞虎又怒火万丈的冲天而起,在段秋水等人回过神来之前,便已经飞越狼山,朝飞虎城方向而去。 段秋水扭头瞟了一眼再次转过身来的,变成了一脸蜡黄的少年道士的秦笑天,又扫了一眼颇有着几分道骨仙风的雁鸿儿,然后跟着飞虎堂其他高手腾空而起,追随秦飞虎而去。 片刻间,段秋水等人便飞越狼山,踪影消失,秦笑天和雁鸿儿同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压在心中的石头落地之后,想着自己父亲刚才的咆哮,以及口吐鲜血、猝然而落的模样,秦笑天心中又一阵刀割般的疼。 在那疼痛之中,他知道自己已经有家难回了。 雁鸿儿却一声叹息,拂袖间劲风生起,前院的残枝败叶在那凭空而起的风中团团飞转,最终缓缓堆聚于东面的角落。 随之,雁鸿儿转身朝大殿走去。 握着扫帚,看着片刻间变得一尘不染的庭院,秦笑天也转过身来。 在静静立在大殿门边的,柳含烟的绝世容颜,猝然扑入心怀的那一刻,原本神色颓然的秦笑天,又神情一震,思绪变得极其复杂混乱。 柳含烟冲着神色怪异的秦笑天凄然一笑,道: “你爹刚才的话,不过是气话罢。你想要得到他原谅,其实也是不难的。只要你现在杀了我,再将‘痴情刃’给他。” 接着,柳含烟又长叹一声,面无表情的幽幽道: “这条命本是你给的,你要杀我,我是不会抵抗的。” 因自己的莫名其妙背叛,成了丧家之犬的秦笑天,原本还对这拥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有着几分怨恨,但一听这话,那怨也没了,恨也消了,剩下的只是一腔的苦涩。一丝苦笑,也自然而然在他脸上浮起。 随之,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雁鸿儿,淡淡一笑,道: “少年郎,这苦海其实是你自个儿跳进去的,可怪不得姐姐我。” 感觉到,自己被雁鸿儿看穿了的秦笑天,心中一震,随之摇头道: “我随心而为,不怪二位姐姐。” 雁鸿儿看了看天,天上飘着几缕白云,随之又悠悠道: “那就好。” 柳含烟却冲着秦笑天,依旧面无表情的冷冷道: “姐姐虽欠了你的,却还不了你。” 愣愣的看着柳含烟,听了这话,心中就像下了一场冷雨的秦笑天,目光躲躲闪闪的苦笑道: “或许是上辈子的亏欠,我这辈子得还你。” 雁鸿儿却哈哈一笑,冲着秦笑天道: “小少年,上辈子的亏欠,你这辈子怕是都没法还清了。” 再次感觉到,自己被雁鸿儿看穿了的秦笑天,脸一红,心慌慌的不敢再言语。 看着秦笑天那憨痴模样,柳含烟心中莫名一跳,随即眼前浮现出雁无痕的身影来,将她眼前的少年遮住。 第二十章 神秘的他 跟着雁鸿儿、柳含烟,走进横匾上书着四个金色大字——“道法自然”的白云观前殿的秦笑天,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越来越远离自己的家,远离自己的亲人的不归路。 看着柳含烟那妙曼的背影,想到她刚才的话——“这条命本是你给的,你要杀我,我是不会抵抗的”,秦笑天真想拔剑向前,只要杀了这女子,夺了那‘痴情刃’,他就可以回家了,他爹就又是他爹了,就算他爹还是会骂他一顿,打他一顿,但在他娘的呵护下,他是不会有事的。 身上其实没带长剑的秦笑天,这念头刚起,便被一直在眼前晃动的,柳含烟的绝世容颜稀释得干干净净。 这么美了女子,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这么美的女子,他怎么容忍得了别人下手?哪怕对这个女子下手的是他爹。 进了大殿,心中纠结着的秦笑天,见装扮成了道士的雁鸿儿,为大殿中的神像点上了一柱清香。 在那袅袅香烟中,那高大的神像透出了几分神秘,几分庄严肃穆。 秦笑天是不信鬼神的,过去上狼山,逛白云观,并不是为了烧香敬神,只是为了玩乐罢,但现在,看着袅袅香烟后面的神像,他又希望有鬼神还是好的。 要是人间有鬼,他便可以硬着头皮回家,说是自己刚才是撞了鬼,被鬼糊弄了。可惜的是,世间并没有鬼,他爹也不信鬼神,他要是回去说这些鬼话,说不定会死得更惨的。 看着秦笑天脸上那奇奇怪怪的神色,雁鸿儿又笑道: “既然装道士,就装得像些。” 秦笑天木然的点了点头,像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摁他的脑袋一样的点了点头。 烧过香,雁鸿儿便打头朝大殿后面走去,秦笑天依旧跟在依然一袭白衣,身姿绝妙,浑身透着阵阵幽香的柳含烟后面。 那妙曼身姿和袭人幽香,又在驱赶着秦笑天有家难回的烦恼。 那天,或许是飞虎堂的动静,吓住了飞虎城里外的百姓,还担心山下百姓会来白云观烧香敬神,从而被看破身份的假道士秦笑天,在天黑之后,终于不再提心吊胆。 当脱下道袍,身着青衣的雁鸿儿,从厨房里端出酒肉,秦笑天便不得不信她的话,这白云观的道士,其实的雁南飞派来监视飞虎堂的雁门门人。 要不,这道观里是不该有酒肉的。 酒肉上桌之后,一直在房间里运功调息的柳含烟,也被雁鸿儿叫了出来。 在堂膳里的烛光中,秦笑天不难看见,柳含烟脸上的红润与眼眸中的奕奕神采。 看来,白日里刚重伤垂死的她,又恢复得八九不离十了。年少的秦笑天,猜不透她能如此快的恢复,到底是有神丹妙药,还是身怀奇法妙术? 更让秦笑天惊讶的是,他们明明只有三人,雁鸿儿却备了四副碗筷、四只酒杯。 瞧着秦笑天脸上的狐疑,柳含烟有些担心的问雁鸿儿: “姐姐!他不会有事吧?” 听了柳含烟那声“姐姐”,想到柳含烟家人全死在了雁南飞手里的秦笑天,于不可思议间,又生出了几许感慨;想不明白柳含烟心中的深仇大恨,是怎么消融掉的?同时,又在猜测着那个“他”,到底是谁? 尽管秦笑天知道,白天柳含烟能逃出生天,另一个原因,便是这个“他”的调虎离山,将他爹和段秋水等人引走。 雁鸿儿目光掠过敞开着的窗户,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笑道: “不会有事,当今天下,能奈何得了他的,估计只有我爹了。” 听了这话,心中一震的秦笑天,想不明白这个“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只有名满天下的雁南飞能奈何得了。 就在这时,秦笑天发觉身前烛光一闪,一个白发白衣人,便出现在了对面的空位上。 大吃一惊的秦笑天,差点从椅子上跌落。 那白衣白发人,瞧了秦笑天一眼,便淡淡笑道: “当今天下,能奈何我的高人多去了,譬如秦公子的父亲秦飞虎。” 那人话音落后,回过神来的秦笑天急忙立起施礼,那白衣白发人,依然大大咧咧的坐着摇手道: “秦公子不必多礼,本人最厌恶的便是那些礼数,坐下、坐下。” 秦笑天听了,只得规规矩矩坐下。 待秦笑天坐下之后,那白衣白发人又关切的看向柳含烟,道: “出来历练,本是好事,但人心险恶,若不是秦公子出手相救???????” 白衣白发人话未说完,柳含烟却呼的立了起来,板着一张俏脸脸,冷冷道: “有仇不报非君子,与其老死在山谷之中,倒不如死在仇人之手。” 白衣白发人倒不生气,在无可奈何的看了雁鸿儿一眼之后,叹道: “生不易,死何难?我也没责怪你,只盼日后行事多一分戒备。” 白衣白发人话音刚落,柳含烟又呼的坐了下去。 秦笑天见状,不由满脸狐疑,想不明白这白衣白发人和柳含烟是何关系?白衣白发人本是好意,柳含烟又为何会如此这般? 秦笑天正欲开口,白衣白发人却已举杯,冲着他道: “秦公子想必听说过逍遥派,本人便是逍遥派第十一代传人,名叫司马远山的。” 白衣白发人话音一落,脑子里一片轰鸣的秦笑天,像是被火烫着了屁股一般的,差点跳了起来。 司马远山这人,他没听说过,但逍遥派,可是传说中已经被雁门灭掉了的,天底下最最邪恶的门派。这个逍遥派第十一代传人,又是怎么和柳含烟、雁鸿儿走在一起的呢? 秦笑天正惊疑得无法形容,白衣白发人司马远山,却自个儿举杯一饮而尽。 秦笑天见了,为了掩饰自己,也慌忙干了杯中酒。 接下来,因司马远山的出现,心中乱成一团糟的秦笑天,连连干杯,直到人事不省。 当秦笑天一觉醒来,发现天已大亮,自己正躺在道士住的房间中,入目的除了墙上那个大大的“道”字,便是一行有一股超然之气扑面而来的行书大字—— “道可道,非常道。” 猛的想到昨日的经历,看了看还穿在身上的道士衣裳,他骨碌一下爬了起来,还未出门,便听见院子里哗哗的扫地声。 秦笑天从窗户往外看,见一位身着道袍的俊美道士,在打扫庭院。在他扫帚轻扬处,落叶枯草便向一旁聚拢,躲藏在落叶枯草中的飞虫纷纷逃散。 那个俊美道士,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匆匆朝他这边瞟了一眼,秦笑天神情一震,差点守不住魂魄。 第二十一章 颠颠倒倒 窗外,身着道袍,装扮道士的柳含烟,却是见惯不惊了,在淡然一笑之后,又在专注的打扫着道院。 昨日的遭遇,再次让柳含烟见识到了人心的险恶,也让她再次见识到了自己的魅力。她暗想: 若不是自己拥有着绝世容颜,秦笑天很可能不会挥剑阻挡自己父亲的,很可能不会为了保护她而背叛雁门,到这道观里来装道士的。 但柳含烟又担心这少年,会像雁鸿儿所说的那样,对她一见钟情后,会死心塌地的爱上她、纠缠她。 于是,她又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爱恨情仇的漩涡,从而担心自己无法从那漩涡中挣扎出来。 就像雁鸿儿和她,那既是师徒,又是仇人的关系,让她无所适从,就像心中打下了一个结,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如今,秦飞虎对她的诛杀,和秦笑天对她的相救,又在给她带来了一个难题。——将来面对秦飞虎,是该生死对决,还是漠然置之? 而且,想要漠然置之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秦飞虎再也不会把她当成侄女看待了,你死我活的争斗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那争斗之中,厮杀之后,她又该如何面对自作多情的秦笑天呢? 因为内心的纠结,在院子里装扮道士,打扫着庭院的柳含烟,没法从容淡定了。昨日里,她尽管被秦飞虎打得重伤垂死,但在不惜耗费五年之修为,运用逍遥派的异术——“还我生天”的自我救治之下,又服下一滴司马远山手中的,天香扇上奇花的香露之后,身子已经完好如初的她,手中扫帚呼的划出一个圈来,一个旋风便凭空生起,滴溜溜在庭院中打着圈儿,将那些枯草败叶卷起,直冲出这道观的中庭,越过围墙,飞向边上的树林,然后飘飘洒洒落下,惊起林中数只鸟雀。 从房屋里出来的秦笑天,看见了这一幕,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阵惆怅,从那飞鸟败叶中,隐隐能感知柳含烟的不快。 在那枯草败叶落净之后,知道秦笑天已经从屋子里出来的柳含烟,头也不回的长长一叹,然后,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 察觉这疑问,就像一支利箭射入胸膛的秦笑天,身子一僵,久久无语。 是呀!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日之前,与一日之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的秦笑天,内心也纠结得不成体统。 一日之前,他还是自己老爹眼里的杰作,是自己老爹最可亲、可信的人。 一日之后,他便成了自己老爹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人了。 一日之前,他眼前的女子柳含烟,还是杀夫毒妇,罪该万死的魔头。 一日之后,他却对这女子产生了深深的迷恋,他们还成了被串在一起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了,只得患难与共,还期盼能生死相依呢。 一日之前,他所知道的雁鸿儿,已经逍遥于尘世之外了。 一日之后,他才知道,雁鸿儿其实也是雁门叛徒。 一日之前,他所知道的逍遥派,是天底下最邪恶的门派。 一日之后,他已经与逍遥派第十一代传人,——司马远山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秦笑天在久久无语间,柳含烟已经将手中扫帚抛到一角落上,转身朝西面的厢房走去。同样女扮男装的雁鸿儿,正扛着扫帚,穿过香烟袅袅的前殿,向后面走来。 看来,在雁鸿儿和柳含烟的心目中,道士的功课不过是烧香纸、扫院落罢。装扮道士,也只要点上香纸,将院落打扫干净就成了。 看着天然有着几分男子气,穿上道袍之后,还真有几分道骨仙风的雁鸿儿走向自己,默默算了算自己在雁门中的辈分,叫雁鸿儿姐姐其实是抬举了她的秦笑天,轻声问道: “雁姐姐,怎么没看见远山前辈呀?” 原本扛着扫帚的雁鸿儿,朝身后扫了一眼,然后抛下扫帚,对秦笑天笑道: “少堂主心地善良,姐姐也不瞒,如今我们同在一条船上,一些事姐姐也该向你明说。只是这道院之中,或许会有香客前来,你就跟姐姐到后院去一趟吧。” 听了这话,秦笑天目光朝前后两座大殿睃了一圈,发现殿堂里青烟袅袅,与自己过去来时并无异常,便跟着雁鸿儿穿过后大殿,进入后院。 那后院里,树木葱茏,花枝摇曳,最妙的是那个清澈见底的池塘。其中鱼游浅低,水藻丰茂,还点缀些假山怪石。池塘中间,又耸出一座玲珑小岛。小岛上,竹丛中,还竖着一个四角飞翘,犹如两只偎依在一起的飞鸟,翼然停于水边的小亭子。 进了后院,雁鸿儿、秦笑天,沿着池塘边的石板小径,走上连接池塘中小岛的精致小桥,步入池塘中小岛上的小亭子。 进了四角飞翘,翼然立在水边的亭子。走在前面的雁鸿儿转过身来,大大咧咧的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之后,冲有些局促的秦笑天笑道: “少堂主也坐下吧,照理说,这里也是飞虎堂辖地,在姐姐面前,就不必拘束了。” 看着装扮成道士之后,男子气更浓了的雁鸿儿,缓缓坐在她对面的秦笑天,凄然笑道: “自从昨日里,莫名其妙的向我爹挥出一剑,又跟随姐姐离开飞虎堂之后,笑天就不敢以雁门飞虎堂少堂主自居了,姐姐以后就叫我笑天好了。” 看着秦笑天脸上的凄然神色,雁鸿儿哈哈一笑,又道: “如此也好,不过,笑天你可别忘了,咱们都是雁门人。” 对雁门还是十分依恋的秦笑天,神色一正,傲然道: “我是忘不了的,作为正道领袖的雁门,我是不想背叛的。” 将秦笑天那傲然姿态,看在眼里的雁鸿儿,又哈哈一笑,随之,朝身边的水平如镜的池塘指了指,道: “笑天,你看水中的影子,是我俩的影子吗?” 看着水面上的倒影,不知雁鸿儿想要说些什么的秦笑天,先是一愣;随之,老老实实的道: “是的。” 雁鸿儿的目光从水面上掠起,在秦笑天脸上停留了片刻,又问: “那影子是正的,还是颠倒的?” 在雁鸿儿那温和的目光中,看着水面倒影的秦笑天心中一怔,仍不知雁鸿儿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便又老老实实的道: “颠倒的。” 听了这话,雁鸿儿的眉宇间突然现出了一丝痛苦神色,随之,长长一叹,苦笑着道: “如这世间,就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正便是正,邪便是邪,那就好了;但事实上,我们原本端端正正的坐着,但影子偏偏是颠倒的。” 看着默然端坐在自己身前,目光盯着水面,若有所悟的秦笑天,雁鸿儿又道: “这世间的许多事实,是因人而异的,比如雁门,比如逍遥派,在雁门人心目中,我雁门便是堂堂正正、无可置疑的正道了,而那逍遥派,自然便是邪道魔门了;但在逍遥派人眼里呢?雁门却如洪水猛兽,冷酷无情。” 第二十二章 滚出门去 听了雁鸿儿的话,一下子实在是抹除不了,心中逍遥派那邪恶印记的秦笑天,猛的立了起来,因激动而脸色涨得通红的叫道: “如此说来,在鬼影宗人眼里,我等便是邪恶之人了?” 将秦笑天的神色举动看在眼里的雁鸿儿,又长叹一声,点着头道: “那是当然。” 随之,又道: “不过,鬼影宗和逍遥派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刚才,秦笑天之所以将司马远山称之为前辈,是因为他误以为,这一头白发的邪道传人变好了。在他心目中,逍遥派还是天底下最最邪恶的门派,如今,听雁鸿儿这般言语,还只是一少年的他,自然是接受不了的。 如今的他,跟过去的柳含烟一样,逍遥派人是长幼不分、尊卑不明,父女***毫无廉耻,冷血无情的。这样的门派,雁鸿儿却在为之开脱,他一时半会又如何接受得了? 见脸色通红的秦笑天,站着半天也不言语,雁鸿儿又道: “你我都是雁门人,我看你也是良知未灭,且有主见的。你又扪心自问,如今雁门人的所作所为,难道都是正道人士该做的吗?” 看着雁鸿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的秦笑天,发觉自己在慢慢的落、落、落,落入了一个未曾到过的陌生世界,一个未知的陌生世界。最终,他喃喃道: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知道秦笑天已有所悟的雁鸿儿,淡淡一笑,道: “你心存善念,又心有灵犀,姐姐我也不必多说了。姐姐尽管比你痴长一些年月,许多时候还是迷茫得很。但不管怎样,这人间,正邪并非泾渭分明。许多事,并非像我们原来想象那样。想要看明白了,不光得用眼,还得用心呀!” 昨日里,已经想了很多的秦笑天,默默的点了点头。 雁鸿儿见状,便立了起来,盯着秦笑天道: “姐姐也没左右你行动的念头,以后你要怎么做,自然由你自己主张定夺。人,得为自己活着才对。” 雁鸿儿的话,在如同颗颗石头落入心湖间,猛的想到了父亲、想到了雁门定下的许多规矩,许多禁忌的秦笑天,突然觉得自己犹如出笼小鸟,虽自由自在了,但一时间又无所适从了。随即,一个疑问又冒了出来—— 如此一来,自己又还像雁鸿儿所说的那样,还是雁门人吗? 盯着秦笑天脸上神色的雁鸿儿,将目光移开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出了亭子,走上那玲珑小桥。 秦笑天见状,心怀疑问的,急忙跟了上去。 在那桥上,雁鸿儿又停了下来,昂首看了看天,然后有朝水中的倒影瞟了一眼,又若有所思的,对跟了上来的秦笑天道: “这几日里,或许会发生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厮杀搏斗,你我若是反目成仇,你挥剑向我,姐姐也是能理解的。” 秦笑天心中一惊,慌忙忙道: “姐姐适才不是说了,如今我们在一条船上么?” 雁鸿儿再次昂首向天,看着悠悠漂浮,却又变幻莫测的浮云,又长长一叹,道: “一旦风急浪大,船是会翻的。” 随之,雁鸿儿又回过头去,缓缓向前。 默默跟着雁鸿儿,走到道院中庭的秦笑天,见到了正抱着柴火走进一角厨房的柳含烟,才猛的醒过神来;一种强烈的,渴望一生一世跟着那绝世佳人的愿望,将心中的汹涛怒浪压了下去。 也看到柳含烟抱着柴火的雁鸿儿,却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让秦笑天心花怒放的话: “含烟妹妹虽身怀异术,昨日的伤早就痊愈了,但生火做饭,还得有人搭把手才好。这白云观,本是飞虎堂地盘,姐姐担心你在人前会暴露身份,你就去帮她烧烧火吧。” 心里乐翻了天的秦笑天,刚“哦”了一声,雁鸿儿隔空朝身前香烟袅袅的大殿一招,一个拂尘便又灵性般的飞了出来,落在她手中。 握着拂尘的雁鸿儿,瞟了努力正着神色的秦笑天一眼,之后,便一步步朝前殿走去。 随着雁鸿儿渐渐远离,最终消失在前殿之中,想着自己就要和柳含烟单独相处的秦笑天,心中咚咚乱跳着,像是有无数战鼓在擂动,最终,他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紧张激动,想是踩着云雾般的,朝已经升起炊烟的厨屋走去。 身为雁门飞虎堂少堂主的秦笑天,过去是从没烧过火、做过饭的,担心自己做不好那事的他,于紧张激动中,又有了几分忐忑。 当系着围裙,穿着道袍,正在忙活的柳含烟,听到了秦笑天的脚步声,便从厨屋里回过头来。那时那刻,柳含烟还以为来人是雁鸿儿。 已经到了厨屋门口的秦笑天,面对柳含烟那掠向自己的目光,忙做贼心虚般的道: “雁姐姐叫我来帮忙烧火的。” 看着门外一脸通红,神情拘谨,但那双贼眼中冒出来的目光,却像是被自己黏住,从而不舍得离开片刻的少年,柳含烟没来由的心中一乐,便来了一句: “如此说来,雁姐姐没叫你来,你就不会来了?” 没料到,柳含烟会如此一问的秦笑天,大窒;那脸便是越发红了,最终像是被憋坏了一般的,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支支吾吾: “不??????不??????不是的,我??????我??????我是想要来的。” 看着秦笑天那可笑的窘态,想到自己差点死在他爹手里的柳含烟,又报仇般的继续作弄着他: “也不过是想想而已,要不是雁姐姐指派,你还是情愿等着饭吃的。你毕竟是少堂主嘛,怎么会干烧火这样低贱的活?” 让柳含烟料想不到的是,原本支支吾吾,脸都憋紫了的秦笑天,却一个激灵,随之脱口道: “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提马桶倒尿都愿意干,何况只是烧火?怕就怕,姐姐你不愿意让我干罢!” 原本,柳含烟只是想要作弄作弄这个仇人的儿子,被自己美色迷住了,从而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没料到这少年,却说出了如此肉麻的话?一时间,柳含烟反而涨红了脸,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毕竟,她之前的情路也太过简单短促了。 看着身着道袍,但掩盖不住她那绝世容颜的柳含烟,满脸绯红的愣在当场,错以为,她被自己的话感动了的秦笑天,再次乐翻了天,竟兴冲冲跨进厨屋的门槛,进一步的表白道: “为了姐姐,我都朝我爹杀出了一剑,我再也不是什么雁门飞虎堂的少堂主了。从今以后,姐姐叫我往东,我是不会往西的。” 听着这露骨的话,猛的想到了雁无痕的柳含烟,脸色一变,受侮辱了一般的勃然大怒,伸出芊芊玉指,气咻咻的朝门外一指,对着已经到了身前的少年,劈头盖脸的吼叫: “滚!跟我滚出门去!” 第二十三章 神魂颠倒 面对这变化无常的绝世佳人,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秦笑天,如闻晴天霹雳,一时间,木头一般竖在当场无所适从。 勃然大怒的柳含烟,见秦笑天二愣子一般竖在身前,想着他刚才那肉麻的话,便以为这少年是在故意耍流氓了,心中的怒火,更是直冲头顶,又气汹汹的怒吼: “滚!滚出去!” 想不明白,眼前这位自己不惜背叛父亲,救其一命的绝世佳人,为什么翻脸无情的秦笑天,正灰溜溜转身要逃,只听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 在那一晃眼间,手握拂尘的雁鸿儿,已经到了二人身前,只是还没进厨屋罢。 从前殿飞掠到厨屋前的雁鸿儿,笑声刚落,便对柳含烟道: “这少年说的,不过是心里话罢,妹妹又何必动怒?” 看着这仇人的女儿,自己的叫做姐姐的师父,依旧想着雁无痕的柳含烟,愤愤然道: “这家伙也太无耻了,人家可是人妻。” 雁鸿儿脸色一变,随之长长一叹,摇头道: “无痕都走了这么多年,妹妹又何必将他一直放在心上?” 随之,雁鸿儿又表情复杂的,看了一脸尴尬的秦笑天一眼,又道: “我看这少年心地善良,并非无耻之人,妹妹还是先灭了雷霆之怒。” 见一脸怒容的柳含烟,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了,雁鸿儿又对想溜,却舍不得溜的秦笑天道: “快去烧火呗!我看也没香客会到道观里来,姐姐就陪你们一起做饭好了。” 怯怯的,瞄了一眼身前的绝世佳人的秦笑天,顿时,解脱一般的,忙朝火光黯淡下来了的灶前走去。 过去,秦笑天对他的表妹,说刚才对柳含烟说的话,他表妹可是高兴得不得了。不曾想,对这绝世佳人如此一说,这绝世佳人,却当即翻脸不认人了。 为了她,秦笑天可是连自己亲爹都背叛了的。 想着自己的爹,想着自己的表妹,想着山那一边的飞虎堂,朝灶里丢了几根干柴的秦笑天,委屈得不行了。 更让秦笑天委屈的是,从柳含烟嘴里蹦出来的“人妻”二字。 他也知道,柳含烟嫁给了雁无痕,但雁无痕死了,死了还能称之为人吗?都死十年了,早就变成鬼了,自己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比不上一个鬼呢? 直盯盯的,看着灶中火焰在添柴之后,渐渐变旺的秦笑天,不仅没感觉到火焰的温暖,反而心中冰凉的,将那火看成了鬼火;还担心那火焰中蹦出一个鬼来,掐住自己的脖子。因为,自己一不小心惹怒了那鬼的老婆。 见秦笑天规规矩矩的去烧火了,原本怒火中烧的柳含烟,想到这少年毕竟救过自己一命,也就渐渐舒缓过心情来,和雁鸿儿一起专心的煮饭炒菜。 当饭菜做好,摆上桌后,在雁鸿儿的招呼下,将灶火灭了的秦笑天,才敢从灶前立起,怯怯的,如履薄冰的,朝就在隔壁的膳房走去。 已经坐在饭桌边的柳含烟,眼角瞭了一眼秦笑天那怯怯的模样,想着自己刚才的怒喝和这少年刚才的话语,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 那一刻,她似乎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少年发这么大的火了,似乎感觉到,自己对他发这么大的火,也太忘恩负义了。 她这一笑,却让战战兢兢的秦笑天,心中的石头咚的一声坠入了心湖,溅起一朵希望的水花;人,顿时变得精神起来。 当他鼓足勇气跨到饭桌前,却又不知道该坐到哪里了? 坐在柳含烟对面嘛,自己面对的,可谓是一见钟情的绝代佳人。面对着那绝世容颜,绝妙身姿,他又担心自己忍不住发呆。坐在柳含烟侧面嘛,他们又太靠近,光柳含烟身上的幽香,就会让他意马心猿的。 这时候,他突然才觉着了昨夜司马远山的好,因为司马远山的出现,他也便没了这样的难题。 见秦笑天,像是上刑场一般的来到饭桌前,却又木头一样竖在桌边,还未将碗筷摆开的雁鸿儿,先是冲着他哈哈一笑,然后扭头对柳含烟道: “你看这少年,刚才还油嘴滑舌,连姐姐也感到有些吃惊,如今又是这般情状,妹妹可还好意思骂他?” 听了这话,一张小白脸涨得像红肚兜的秦笑天,脑袋一耷,心慌得恨不得抓起一把锄头,哇哇大叫着挖个坑,把自己的脸埋起来。 然而,他还不知道这道观里的锄头在哪,雁鸿儿已经呼的立起,将他一把拉到身边,让他坐下。如此一来,他便坐到了柳含烟的对面。 坐下之后,秦笑天刚鼓足勇气,将耷拉着的,像是颈椎骨断掉了的脑袋抬起,便见原本嘴角上弯,抿嘴暗笑的柳含烟一正神色,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来。 纵使如此,秦笑天还是差点将自己的目光,粘在柳含烟那张美得不成体统、难以形容的脸上,只要柳含烟稍稍一仰,说不定他的眼珠子,就会被那遭粘住了的目光拽掉下来。 今日的柳含烟,脸上可没了昨日的惊惶,也没了昨日的惨白;那张俏丽绝伦的脸上,不仅一抹嫣红,还熠熠生辉,特别是那双含烟带雾,宛如两汪春水的眼,其中的勾魂魅力,是秦笑天这样的少年无法抗拒的。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雁鸿儿,又哈哈一笑,急急起身去拿酒壶、酒杯;在这早上,她原本是不打算喝酒的,但看着秦笑天那副模样,不点酒似乎又是不行了。 察觉雁鸿儿那笑声如剪刀,一刀刀将自己灵魂的衣裳剪掉的秦笑天,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急忙扭头看向去拿酒壶、酒杯的雁鸿儿,并急急起身要去帮忙,想在柳含烟面前表现得勤快一点。 刚将酒壶拿在手里雁鸿儿,善解人意的满足了他的企图,让他取了三只酒杯,跟着自己回到桌前,这时的柳含烟,脸色也不再那么僵硬。 想着眼前这少年刚才的言语,和现在的举止,柳含烟心中有些迷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才好,如何对这个既是恩人,又是仇人的多情少年才好? 柳含烟心中迷茫了,拿着酒杯的秦笑天,却轻捷的将三只酒杯放好,其中一只酒杯,便稳稳的放在她身前。 将酒壶放在桌上的雁鸿儿,见秦笑天动作从容了,便又将原本放在自己身前的酒壶,往他身前一推。 刚将酒杯放好的秦笑天,如遇恩典般的接过酒壶,并极力的稳住心神,将三杯酒筛得满满当当,而又滴酒不洒;而且,那筛酒的动作,也云淡风轻般潇洒自如。 目光一直不敢往柳含烟脸上落的秦笑天,正暗暗得意,雁鸿儿率先举杯之后,柳含烟也举起杯来。 在举杯饮酒的那一刻,秦笑天再也压抑不住自己,而将目光撩起,落在柳含烟那张美得不成体统的脸上。随之,便是呛酒之后,扭过头去的,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雁鸿儿也扭头将嘴里的酒喷了一地,只是将酒杯沾了沾嘴唇的柳含烟,却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昨夜他们,可是同桌吃喝过了的,秦笑天为何没这般失态? 当然,柳含烟是无法想象,昨夜秦笑天得知司马远山,竟然是逍遥派第十一代传人之后,给他灵魂带来的,惊涛骇浪般的冲击,以及她的重伤垂死,给他带来的担忧,从而淡化了她的魅力。 那天,为了让秦笑天不再呛酒,不再失态,身着道袍,假扮道士还是遮掩不住那惊人魅力的柳含烟,只好戴上她已经戴惯了的铁面具。 第二十四章 奇怪的和尚 吃过早饭,一直担心飞虎堂人会来搜查的雁鸿儿、柳含烟、秦笑天,并没有等来飞虎堂人,也没等来山下的信男信女。 看着阳光从树梢洒落道院,听着道院里外的声声鸟鸣,装扮道士,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秦笑天,静静的坐在院子中,读着从道士房间中找到的《道德经》。如此深奥晦涩的文字,年少的他是难以理解的,但捧着经书,这样坐在院子里静静的看,原本只是假扮道士的他,还真有几分像了。 为了遮盖容颜,而戴上了铁面具的柳含烟,倒是脱掉了道袍,穿上了自己的衣裳。昨日隔着“痴情刃”,挨了秦飞虎一掌之后,清醒过来的她,为了速速脱离危险,不惜耗费五年之修行,用逍遥奇术“还我生天”将伤治愈。但五年的修行,就这样没了,她身上的真气法力,又倒退到五年之前,刚刚能御风飞天时的水平了。 她纵使还有“回天笔”在手,但能使出的绝技神通已经不多了,是断断不能轻易施法与高人拼斗了。 趁道院清净,戴上了铁面具的柳含烟,便躲入房中运功修炼。 那雁鸿儿呢? 见他们二人,一个在看书,一个躲在房中修炼,便拿着拂尘,走出中庭,穿过前殿,在道院大门前来回走动。既在等待司马远山回来,又在防备外人闯入。 在此之前,雁鸿儿和司马远山,都不希望雁门绝学和逍遥神技,都只是修炼到六七分火候的柳含烟离开百花谷,以报仇雪恨的。 对于雁鸿儿来说,就算柳含烟的雁门绝学能胜过自己,能与自己父亲一较高低,也不希望她出来报仇。 她既不希望,自己父亲死在自己教出来的柳含烟手下,更不希望,自己父亲杀了柳含烟。 但她知道,在柳含烟依从司马远山,向自己跪下的那一刻,司马远山在帮她和柳含烟打开了一个心结的同时,又打下了一个结。 前面的那个结,——她和柳含烟之间的,因为她是柳含烟仇人女儿,从而她们便成了仇人的结打开了,但当她们,成了平时以姐妹相称的师徒之后,成了她徒弟的柳含烟,却和她父亲的血海深仇,还是无法勾销抹除的。 她的徒弟,要么会杀掉她的父亲,要么会死在她父亲手下。 除此之外,另外一个被打死的心结,也一直的困扰着她。她阴差阳错的爱上了司马远山,爱上了同样与自己父亲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她既不希望自己深爱着的男人,死在自己父亲手中,也不希望自己父亲,死在这男人手中。但她知道,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必须死,难以共戴天的。 当那扇死亡之门打开,她将如何面对?她将无法面对! 当手握拂尘,在白云观观门前来回走动的雁鸿儿,在纠结,在沉思,在伤感时,一阵轻捷的脚步声,让的猛的抬起头来。 循声望去,她见连接山顶的山路上,闪出一个身着袈裟的年轻和尚来。 既没等到飞虎堂人,也没等来司马远山的雁鸿儿,万万没料到,此时此刻,等来了个年轻和尚,尽管她知道,半山腰有座寺庙——半山寺。 在雁鸿儿眼里,佛教两家,虽然谈不上冤家对头,但为了香客信徒各传其教,也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如今,在这时候,那和尚偏偏奔着这道观来了,这也太没道理了。 更让雁鸿儿觉得没道理的是,原本四大皆空的僧人,从下山那轻捷从容的脚步声中,无意间透露了自己的法力修为,可见得,来者定非凡夫俗子。 就在雁鸿儿和那和尚四目相对间,已经走到近前的年轻和尚,便长长宣了声佛号。横着拂尘,答了一礼的雁鸿儿正要询问;不料,那年轻和尚却嬉笑道: “贫僧下山,不料走错了道,才到了这里,小师父可莫多心。” 心中一宽的雁鸿儿,刚后退一步,让出下山的道路,却又心中一凛,便默不作声起来。 那嘻皮笑脸的年轻和尚,没说她莫多心还好,一说他莫多心,便忍不住多心起来。半山寺,明明有一条近路直通山下,这年轻和尚,偏偏绕了一圈,来这里打了一个望,显然不是走错路了的这么简单。 但此时此刻,原本已经多了一个心眼的雁鸿儿,还是默不作声的让那和尚从身前走过,朝山下而去。 那年轻和尚的出现,让雁鸿儿起了带着柳含烟、秦笑天离开的意愿;但这里是他们和司马远山的接头之地,一旦离开,人海茫茫,司马远山又该到哪里去找他们?抑或是,他们又该到哪里是找司马远山呢? 她知道,司马远山是去做消弱雁门实力的事,但她又是无法阻止的。如今的雁门,也太让她失望了。 当那年轻和尚,消失在山路拐弯处之后,雁鸿儿急忙转身进入横匾上书着——“众妙之门”四个大字的观门,穿过前庭,进入前殿。 也许是山中太过空寂的缘故,也许是秦笑天听力超凡的缘故,原本在中庭中静静看书的他,如今已经将长剑放在手边,盯着从前殿后门进入中庭的雁鸿儿。 然而,直到日落西山,白云观都无人来访,惹得雁鸿儿、秦笑天都想下山去一探究竟。 在秦笑天记忆里,过去他来这里游玩时,可是香客众多的,莫非山那一边的飞虎城,出了什么意外? 但不管怎样,原本疑虑重重的雁鸿儿,见天渐渐暗下去之后,便放下心来,和柳含烟生火做饭,只让将道观前后门关紧的秦笑天,留在中庭以防万一。 那夜,摆好碗筷,等了司马远山许久,也不见他现身的雁鸿儿,只好招呼柳含烟、秦笑天喝酒吃饭,这道观里的酒肉,是够他们吃喝一阵子的。 在他们三人中,除了雁鸿儿猜测到,司马远山昨夜装扮这白云观里的,自己老爹派来的高手离开,是去向自己老爹密报秦飞虎收留了柳含烟,以图他对秦飞虎兴师问罪,从而挑起雁门内斗,消弱雁门实力之外,柳含烟和秦笑天,是不知道司马远山去了哪里的?也不知道雁鸿儿,为什么要他们留在这里的。 司马远山也没向雁鸿儿说自己的行踪打算,但冰雪聪明的雁鸿儿,不难猜到装扮成了白云观道士离开的,司马远山的意图。 他们二人,尽管不是夫妻,也算不上恋人,但毕竟在云雾环绕的百花谷,相处了这么多个春秋。 彼此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便可知道对方的心思。 第二十五章 诡异的空城 然而,一个黑夜过去,还是等不来司马远山的雁鸿儿,不由焦躁起来。昨日里,没见一个信男信女前来烧香拜神,从而担心飞虎城出了变故的秦笑天,也焦躁起来了。 吃过饭后,原本美绝人寰的柳含烟,在雁鸿儿的精心装扮下,终于变成了一个又老又丑的女居士。 想了一夜的雁鸿儿,又担心自己猜测错了司马远山的意图,司马远山并没有去远在中土的雁城云天苑,而是去了狼山那一边的飞虎城,去找秦飞虎算账。 秦飞虎打得柳含烟重伤垂死,是雁无痕的亲爹,柳含烟从而也得叫声爹的司马远山,去为自己儿媳出气去了也未可知。 高手拼杀,明争则天昏地暗、地动山摇,暗斗则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之间。只身一人的司马远山,若是选择了与秦飞虎暗斗,飞虎城就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身在狼山这一边的他们,也未必能知。 好不容易,将柳含烟装扮成一又老又丑的老居士的雁鸿儿,关上白云观大门之后,带着一脸蜡黄的小道士秦笑天、老居士柳含烟离开道观,步步朝山下走去。 身着道袍,手持拂尘,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雁鸿儿走在前面,直到山脚下都没看见一个人。 秦笑天知道,在过去的日子,上狼山烧香敬神拜佛的善男信女,是络绎不绝的。 面对如此情景,三人急急腾身而起,借着高大树木遮蔽,御风飞身绕过狼山,当原本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飞虎城出现在眼前,三人因纳闷而停身落到了地面。 他们眼前,城还是那座城,但原本的喧噪热闹没了。城头、城外,一派冷寂清幽,连条人影都看不见了。 揉了揉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秦笑天,还未待雁鸿儿、柳含烟说话,便飞身朝洞开的城门扑去。 雁鸿儿、柳含烟来不及阻拦,甚至是连思索都来不及的,就跟在了秦笑天身后。 当他们先后掠过城门门洞,秦笑天因觉得不可思议而停了下来。 熟悉的街,熟悉的商铺,熟悉的房屋,但那些熟悉的人,在这两夜之间又到哪去了呢? 在这天之东南,泱泱十数万人口的城池,怎么会只是两夜之后,便变得如此空寂?连一只鸡,一条狗都没剩下。 竖着耳朵的秦笑天,那一刻听见的,只是他们三人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咚咚心跳声。 诧异!诡异! 他们都在惊诧这座因为空寂,而显得十分诡异的城。 在那惊诧中,看着那熟悉的,空荡荡的街,秦笑天突然害怕起来,像是掉入了陷阱,更像是走进了另一度时空般的害怕起来。 或许是为了壮胆,或许是为了提防,觉得全身发冷的秦笑天,呛的一声拔出了背上的长剑,那口紫气腾腾的长剑。 直到这一刻,秦笑天、雁鸿儿、柳含烟才发觉他们白装扮了,他们背上的长剑,暴露了他们不是平凡之人。就算平常人见到了他们,都会发觉他们不是一般的道士居士,而是乔装易容过的非凡之士。 想到这些,他们三人索性先后抹除掉身上、脸上的伪装,换回了原本的模样。 换回原本的容颜之后,见惯了刀光剑影、重重杀机的雁鸿儿、柳含烟,相较秦笑天,就镇定从容多了。 他们虽然诧异这座城池空得诡异,但也能明显的感知到,四周无人而空得真实,除非潜藏在四周的人,修为高过他们许多,让十分敏感的她们无法察觉。 手握长剑的秦笑天,回头见雁鸿儿、柳含烟都只是默默环顾,并没丝毫紧张之后,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步步朝城里走去,朝城池中央的飞虎堂走去。 那口在紫气腾腾中寒芒闪烁的长剑,他一时半会还是没有入鞘的打算,只有握着它走在这空寂的城池里,心里才安稳些。 一步步朝城池中央的飞虎堂走去,秦笑天突然想到这座城池的来历。这座狼山脚下的城池,不过经历十年风雨。十年前的飞虎城和飞虎堂并不在这,而在三百里外的龙湖湖畔。 秦笑天他爹说,那里的龙湖和飞虎堂有龙争虎斗之忌讳,便不惜财力物力,在这狼山脚下大兴土木建了一座新城,将飞虎堂搬到了这里。 如今,这座新城,却几乎是一夜之间人走城空,秦笑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点道理。如今,飞虎堂的实力,连雁门门主雁南飞都不敢轻视,从而任由飞虎堂在这天之东南我行我素,俨然成了雁门之外的一个强大门派。 看着这清冷的城池,秦笑天想不明白,自己老爹为什么会匆匆带领飞虎堂人离开?在这两日里,自己老爹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变故,或者是预料到了什么恐怖危机? 但无论如何,秦笑天是不会相信,在他躲在狼山背后的短短两日里,飞虎堂人被强敌屠灭了的,城中十数万百姓都被强敌屠灭了的。 当秦笑天一步步靠近城池中央的飞虎堂,脚步便越来越沉重了。尽管他不相信飞虎堂遭了灭顶之灾,但他在此前,也不相信自己离开两夜之后,诺大的城池就空了;就是因为这空,又让他再次害怕起来,担心起来。 越是靠近飞虎堂,便越是害怕、越是担心;不再是害怕担心有人突然杀出,而是害怕见到了自己不愿意见到的。 当上书着,观之有着一股威严之气扑面而来的——“飞虎堂”三个金色大字的,高大巍峨的飞虎堂门楼,出现在他们眼前,秦笑天的心跳,也在不断加快。 最终,他飞身而起,直接越过门楼,朝他过去生活起居的堂主宅院掠去。那是一个富丽堂皇、豪华气派的所在。 然而,当秦笑天带着身后的雁鸿儿、柳含烟,在那熟悉的,花树葱茏、宽阔开敞的宅院中庭落下,这里池苑楼阁犹在,却和外面的街道一般,空荡荡的不见一条人影。 到了这时,依旧握着长剑的秦笑天,才喃喃一问: “人都去了哪?他们到底去了哪?” 只不过,他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而在他身边的别人之人——雁鸿儿、柳含烟,也同样的有着这么一个疑问,只是她们没问出来罢。 这座城池,这座宅院,对于她们来说,也不算是陌生的,两日前她们都来过,柳含烟还差点死在这里。 不过,这一路来,他们都没发现一丝打斗留下的痕迹,也没留下兵荒马乱般的匆忙离开的凌乱痕迹。 这一城的人,莫非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还连鸡狗马牛等畜禽都凭空消失了? 秦笑天、雁鸿儿、柳含烟面面相窥一阵之后,入坠迷雾的他们,不约而同的昂首望天,像是期盼天老爷能给出答案;而事实上,是天空中传来了隐隐的声响,如群鸟从远处飞来的声响。 第二十六章 来者不善 片刻之后,在花木葱茏、处处雕梁画栋的秦家大宅院里,显得十分宽阔的中庭昂首望天的秦笑天、雁鸿儿、柳含烟,脸色大变。 此刻,他们才知道,刚才隐隐约约听到的,天空中传来的声响,是无数高人御风而来的破空呼啸。那声声破空呼啸,从四面八方传来。显然,来者不善,来者众多。 听着那些就要逼到头顶的呼啸,柳含烟、秦笑天不用雁鸿儿招呼,便跟着雁鸿儿掠向庭中玲珑精致、四角高翘的,捧月亭下的假山山洞。 雁鸿儿在慌乱中选择这里,无非是见那假山洞口高大,而其中黑幽幽的便于隐形罢。当她进到洞里之后,才发觉山洞洞口在上。他们掠入山洞之后,向下落了一丈有余才着地;而洞顶上,居然还有几个小小天窗。因那些天窗小了点,洞内光线不够,从外面光亮处看来,洞内还是颇为幽暗的。 当他们置身山洞之中少许光景,便能借天窗和洞口透入的光亮,渐渐的将洞内看清楚。 雁鸿儿和柳含烟惊讶的发现,这个洞口处于捧月亭下的山洞,竟然十分宽敞,颇为气派。也看清了那些小小的天窗一共五个,并分别处在石洞的五个方向。 山洞四周,光滑的石壁上,不仅有着各种鸟兽花木浮雕,那洞顶石头,竟浑然一体,不似人工砌架,而是出自于天然。 在浑然一体的巨大光滑石头之上,一头巨大的,张着双翅的飞虎,正大大张着血盆大口瞪着他们,一副像是要扑下来,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架势。 雁鸿儿和柳含烟正瞪着洞顶的骇人飞虎,借着五个天窗和洞口,看见无数飞天高人四面八方聚拢的秦笑天,已经飞身扑到山洞一侧,朝石壁浮雕上轻轻一摁。 在秦笑天那一摁之后,随着一阵轻微的轰轰声响,石洞洞口已经被一道石门关得严丝合缝、与边上的石壁浑然天成。 之后,秦笑天便飞掠向处于石洞正上方的,那个最大的天窗下面。 石门关闭后,略微心安的雁鸿儿、柳含烟,也掠到秦笑天身旁。 在那个最大的天窗下,雁鸿儿瞄了一眼头顶上的天窗,轻声冷笑道: “洞口关了,别人也能从那些天窗发现这个石洞,别人一旦发现,我们岂不成了瓮中之鳖,连逃走的机会都没了?” 原本有家难回,如今回来,家里却空无一人的秦笑天,冲着头顶上那个最大的,四周花枝摇曳的天窗苦涩一笑,轻声道: “姐姐也太小瞧我爹的心智了,这五个天窗中,散布在周围的四个,其实是我家宽阔中庭之中的四个下水道口。我们头顶上的这个,则是在中庭中央的那个花坛中间;被花树环绕,花枝荫蔽着。而那洞门,与亭子下面的假山浑然一体,平时都是紧闭着的,就连飞虎堂人中,都无几人知道这亭子下面还有如此一个所在。那些四面八方杀来之人,一时半会又怎么想到,小小的假山凉亭之下,还有别有洞天呢?” 雁鸿儿听了,又轻声冷笑道: “如此看来,你爹也是深谋远虑了。” 秦笑天无奈的摆了摆,手中在腾腾紫气中寒芒闪烁的长剑,又苦笑道: “姐姐笑话了,这哪是什么深谋远虑,明明是心有恐惧,才想到得像老鼠一样挖洞,时时准备躲起来。” 原本借着头顶上的天窗,窥视着石洞外那些四面杀来之人的柳含烟,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一个当儿子的,居然将自己老爹的保身智谋看成这般模样,也太令人意外了。 听了柳含烟的笑,想到云天苑地下的密道的雁鸿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笑过之后,又觉得秦笑天的话有道理。于是,又对自己的爹,也就是身为雁门门主的雁南飞,起了一丝怜悯之心——一个一统天下,威压四方的人物,内心深处还是潜藏着深深的恐惧,就是那样的恐惧,才会让他在如云高手护卫下的苑城之中修建密道,以备随时潜入逃生。 雁鸿儿笑过之后,又不解的问秦笑天: “你们秦家,在这假山之下既然修了这么一个藏身之地,你爹为什么又会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带着飞虎堂人逃得无踪无影呢?” 瞄了一眼头顶的天窗的秦笑天,叹道: “在我看来,这石洞虽然宽敞,其中密室里还存有不少食物,但在强敌面前,想要保全我一家人性命尚难。何况,我爹身为飞虎堂堂主,如明知会有灭堂之险,带领手下之人远走高飞,也在情理之中。不过问题是,他又怎么会料到,今日会有如此多的强敌四面八方杀来呢?” 听了这话,雁鸿儿心中一惊,不由暗暗佩服起秦飞虎来,同时,又更担心起司马远山来。 他们三人之中,只有她知道,司马远山是装扮白云观中,自己老爹派来监视秦飞虎的假道士——散人高镇子离开他们的。 司马远山的离开,很可能是去云天苑,向自己老爹密告秦飞虎收容雁门仇敌,也就是收容了柳含烟。从而挑起雁门内斗,最好杀个两败俱伤,从而让他有报仇雪恨的机会的。哪知道,秦飞虎居然未卜先知般的来了这么一着?如此一来,司马远山岂不是险了! 其实,在发觉飞虎城人逃离之后,雁鸿儿就在为司马远山担心着,现在听了秦笑天的话,不用细看,也知道那些四面八方杀来之人,定是自己老爹派来的高手,甚至是自己老爹带领来的雁门高手,于是更加担心了。 雁鸿儿身边的柳含烟呢? 在受伤之前,对自己道行修为还有几分自信,但在危险之地白云观,为了尽快康复,而不惜耗费五年修为之后,便自信不起来了。 十年前,她是见过雁南飞的惊天手段的。在这十年之后,雁南飞那柄“碧海青天无情剑”,将会展示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神通出来,她实在是无法预料。 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她认为最可依赖的司马远山,却在白云观里不告而别。此刻她身边的这两人,关系可就微妙了,片刻间拔刀相向也未可知。 更让柳含烟担心的是,天空中,率众从四面八方杀向飞虎堂的高人,显然比秦飞虎厉害多了,要不然,他是不敢如此气焰嚣张的,命人从四面八方御风扑来的。 在柳含烟心目中,今天下敢如此这般的,除了雁门门主雁南飞之外,便是十年前她也见识过厉害的,鬼影宗宗主鬼王胡不归了。那胡不归销声匿迹已久,突然率众杀到这里的可能性不大,可能性最大的,便是雁南飞了。 此前,柳含烟之所以会停止对雁门门人的复仇杀戮,而到这飞虎堂来,便是因为得知,飞虎堂在雁门之中已经尾大不掉,俨然成了门中之门,派中之派。而修为深不可测,身为雁南飞长辈的秦飞虎,又是自己老爹生前好友,便有了借助飞虎堂之力报仇雪恨的意图。哪料,人心难测,口口声声将她称之为侄女的秦飞虎,竟对她突下杀手,意欲抢夺“痴情刃”。要不是雁鸿儿、司马远山的突然出现,以及秦笑天出乎意料的出手相救,她已命归黄泉,化作鬼魂了。 而今,猜测到,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雁南飞,很可能将会出现的柳含烟,在静静的,以极其复杂的心情,借着头顶上花枝摇曳的天窗,窥探着洞外的天空。 第二十七章 等级森严 柳含烟、雁鸿儿、秦笑天头顶上的天窗并不大,四周还被花枝荫蔽着,但他们三人,还是能窥视到洞外的一片天空。 借着那天窗,柳含烟、雁鸿儿、秦笑天很快便发觉杀来之人,全是飞虎堂之外的雁门高手;而那天空中之人,也都在为飞虎城的空荡诡异而惊奇纳闷。从而,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雁门高手,最先都是一副小心翼翼,唯恐中埋伏暗算的模样。 如此看来,这些高手,对飞虎堂人是不敢掉以轻心的,对秦飞虎更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就是因为杀来之人的小心翼翼,导致他们出现在飞虎堂中的,秦家宅院中庭上空晚了许多,从而,没听见秦笑天关闭石门时的隆隆声响,也就失去了发现柳含烟他们的机会。 当那些雁门高手,剑拔弩张,却又探头探脑的出现在柳含烟、雁鸿儿、秦笑天的视野里,柳含烟他们,已经在暗处屏声静气盯着他们,而他们却浑然不觉。 这些雁门高手,山洞中的三人,除了雁鸿儿,柳含烟和秦笑天其实都不识得,但那些雁门高手的衣着神态,还是让他们吃惊不小。 如今,一统天下的雁门,可是等级森严了。 门主之下,便是实权在握的,掌控各方的堂主,而是堂主与门主之间,还有不少神通鬼神难测的长老、散人、门主护卫。 那些长老、散人,平时大都只是逍遥行乐,但都得听命于门主;门主护卫就更不用说了。而掌控各方,实权在握的堂主之下,便是分堂主;分堂主之下,才是支堂主。 柳含烟过去,除了诛杀正在四处行凶,而分散行动的雁门门人,连雁门的分堂都还是不轻易去碰的,只是血洗过分堂之下的,散布各地的雁门支堂。 而今,掌控八方的雁门八大堂主来了五人,分堂主更是来了数十人之多;除此之外,其中还有不少柳含烟、秦笑天因从没见过,而无从由衣着辨别的长老、散人。 这些长老、散人,柳含烟、秦笑天之所以无从辨别,是因为他们的衣裳穿着五花八门,使用的法宝利器也五花八门,不像那些堂主、分堂主、支堂主和普通门人那样,衣着在颜色方面,有着严格的区分。 因雁门门主雁南飞,常穿一袭易与“碧海青天无情剑”的剑气寒芒,融为一体的蓝色衣袍,这些长老、散人、便不穿蓝衣,其他颜色的衣袍,便不再忌讳。而掌控一方的堂主,便只能一身紫;分堂主则一身红,支堂主一身黄,普通门人便是一身灰褐了。 而门主护卫,平时出入雁门禁地云天苑,身份特殊,且大都得到门主亲自指点,便身着淡蓝色,在雁门中,是权力特殊的一群人。 秦笑天身为少堂主,便有权穿上紫衣裳。段秋水因是秦飞虎高徒,在雁门中级别等同于分堂主,自然便是一身红了。 雁鸿儿平时身着青衣,其实有着青出于蓝的意味;可见得,她对雁门还是十分依恋的,始终将自己当成雁门人的。 也就是雁鸿儿那一身青衣,让深知雁门门规,身为徒弟的柳含烟,对她时时怀着警惕之心的。或许就是因为那身青衣,让同样深知雁门门规的司马远山,一直没法接纳她的爱意。雁鸿儿对此却浑然不知。 也许,每个人,对自己内心深处存在的,根深蒂固的东西,都是浑然不知的吧? 看着天空中,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雁门高手,柳含烟心中怦怦乱跳着,脑海里狂风暴雨骤起,电闪雷鸣反复。 柳含烟因既担心、又期盼雁南飞出现,十年前那新婚夜的情景,又历历在目。——先是期盼、羞涩,后是感动、温暖,然后是惊心动魄、郎君横死。 最终,她浑身颤抖的盯着头顶那片天空,不知不觉便将“回天笔”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已经搭在“痴情刃”的柄把上。尽管为了疗伤,而费掉了五年之修为,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放手一搏,如杀她郎君的雁南飞出现了的话。 秦笑天却呆呆的看着天空,一时间醒不过神来。 ——自己父亲出乎意料的,带领飞虎堂人消失无踪,竟然是预料到了这些雁门高手杀来?竟然是预料到了雁门的同室操戈?从那些,四面八方集拢的雁门高手的阵容看,雁门门主雁南飞,显然是要将飞虎堂人斩尽杀绝。看来,如今的雁门,真如雁鸿儿所说,已经不再是堂堂正道领袖。要不然,哪会对自己人痛下杀手?莫非,作为雁门门主的雁南飞,已经疯了? 因惊骇,因迷惑,呆立当场的秦笑天,因感到来敌无法对付,倒是将原本握在手中的长剑缓缓入鞘。这就有着认输服命,干脆躲着的意味了。 秦笑天、柳含烟对面的,雁鸿儿的心情就不一样了,雁门高手杀来,对她来说,倒是意料之事,不过让她担心的是,那司马远山如今又在何处?她细细看了一遍,出现在头顶上天窗中的,那些所能看到的雁门高人里,都没有假扮道士,其实是假扮雁门散人高镇子的司马远山。 要不是司马远山的密报挑拨,她爹雁南飞,又怎么会下决心剿灭飞虎堂呢?想着这问题的雁鸿儿,更担心了。 就在柳含烟、秦笑天、雁鸿儿,因或紧张、或惊骇、或迷茫担心,而静立洞中,借助头顶天窗,窥视着天空中的雁门高手时,只见西北方向的雁门高手纷纷散开,像是在避让令他们敬畏的人物。 当几名背负长剑,身着淡蓝衣裳的雁门高手出现,原本围拢在飞虎堂秦家大宅院上空的,其他的雁门高手,便纷纷后退,手握“回天笔”的柳含烟见状,就更加紧张了。 那些身着淡蓝衣裳的,雁门门主护卫的出现,意味着雁门门主雁南飞来了。 秦笑天却是脸色惨白,在惊骇之余,不由再次担心起自己父母的安危来。 如今,雁门一统天下,雁门门主亲自带队前来清洗飞虎堂,他爹虽未卜先知的逃了,但躲得过初一,又能躲得过十五不? 多年不与自己老爹见面的雁鸿儿,却是心情复杂起来,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那种感觉,让她产生一种冲动,从密洞之中一冲而出的冲动;那是血脉相连的人相见前,内心深处某种东西的觉醒,不管之前,他们曾经产生了多大的隔阂,多大的冲突。 第二十八章 邪教余孽 当那些雁鸿儿或是熟悉,或是不那么熟悉的雁门门主护卫,一个个出现,而雁鸿儿,却始终没见她爹现身。 那时那刻,突然想到秦笑天刚才对自己父亲,为了保全自己而修此密洞的评论,雁鸿儿心中不知不觉的升起一股悲凉。——经历了这么多的争斗杀伐,她爹不是更加自信,更加无所畏惧了,而是越来越胆小恐惧了。 在别人看来,是排场,是威风,是高高在上的东西,真正体现的,却是拥有者内心深处的怯弱空虚与恐慌。 因为,一个真正睥睨天下的强者,是不需要这些的,是不需要众多的护卫层层叠叠的保护的,是不需要众多门人高手前呼后拥的,但是,她爹却需要了。 想到这里的雁鸿儿,更是想从头顶的天窗一冲而出,立在她那还未露面的老爹的身边,如今掌控天下的雁门门主的身边。 她的兄弟都死了,她爹一手调教出来的高徒,雁门六杰也死了,她爹真正信任的人没了。要不然,她爹是不会要这么多护卫为自己开路的。 当雁鸿儿一眼便认出的,身着道袍,易了容颜的司马远山,猝然闯入她的视野,才醍醐灌顶般浑身一震。那无法压抑的情爱,如利剑般瞬间划破原本浓浓包围着她的亲情。 也就在那一刻,身着蓝衣,背负长剑,不怒而自带八面威风、冲天杀气的雁南飞,也出现在雁鸿儿、柳含烟、秦笑天头顶天窗中的那片天空。 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的秦笑天,那一开始的惊骇,以及之后的担忧,刹那间消失无踪,雁南飞身上的王者气派,深深的震撼着他的心灵,那向往,便油然升起。 然而,秦笑天又清晰的听见,身边一阵轻微却十分刺耳的声响传来。回头,只见一脸悲愤的柳含烟,牙关紧咬,都咬出了声响来;天晓得她在压抑着多大的怒气? 也就是柳含烟那咬牙切齿的声响,让雁鸿儿,猛然省得自己面临的尴尬,被爱与恨,恩与仇,正与邪纠缠的尴尬。 此刻,雁鸿儿纠结了,看着手持“回天笔”,怒气冲天的柳含烟,秦笑天却生起了一股豪情壮志,为红颜不惜身死亡命的豪情壮志。这股豪情壮志,让他缓缓的拔出了原本认命服输之后,干脆入鞘的长剑。 当秦笑天手中长剑的寒光紫气,映入雁鸿儿的眼眸,立刻想到,眼前两人刹那间便会变成自己敌人对手的她,不由一阵悲凉,一种深深的,排遣不了的悲凉。也就是那种悲凉,让她再次万念俱灰,慢慢的闭上了眼。 闭眼,是想置身于事外。但人在红尘中,人在剑拔弩张的争斗杀戮之前,装瞎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逃避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比如,天空中一阵恣肆的狂笑,就真真切切的传入了她的耳朵,那是她爹雁南飞的恣肆狂笑。 她还清晰的,从那狂笑声中听出了杀心恨意。于是,原本紧闭的美目突然睁开,寒光大闪的盯向天空,盯着她爹和她爹身前的假道士司马远山。 雁鸿儿知道,司马远山装扮高镇子,前去挑拨雁门内斗是兵行险招,那风险是巨大的。但她又清晰的知道,司马远山、柳含烟要想报仇雪恨,这险招其实又是难得的妙招了。因为,凭他们二人的力量,是无法与雁门抗衡的。 如今,秦飞虎带着飞虎堂人藏得踪影俱无,那妙招的妙没了,便只剩下险了。此刻,身处雁南飞身前,被雁门众多高手包围的司马远山,便是身处险境中的险境了。 然而,雁南飞笑过之后,只是盯着下面的城池宅院,恶狠狠的道: “之前,听说秦飞虎收容邪教,背叛雁门,本门主还不肯相信,便亲自前来询问。如今,他畏罪潜逃,可谓不打自招,本门主不信也不行了。今天下,为我雁门掌控,老夫不信他秦飞虎,能钻进阎王爷的屁股下去藏起来。” 雁南飞话音刚落,他身前的假道士司马远山,立即转身嬉笑道: “他秦飞虎,若真钻进阎王爷的屁股下去了,门主就不必再为他费心了。” 见原本背对着自己老爹的司马远山,转过身来了,紧绷着心弦的雁鸿儿,稍稍松了一口气。凭司马远山如今的修为,在转身之后,那凶险顿时减去了几分。 不怒而自带凛凛威风、无边杀气的雁南飞,却再次仰天哈哈一笑,又道: “今日里,秦飞虎虽逃了,但有一人却是逃不了了?此人与比秦飞虎相较,更是老夫的一块大心病。” 雁南飞此话一出,围绕在他身边的众多雁门高手,顿时面面相窥,无不惊骇莫名。 雁南飞身前的司马远山,却面不改色的道: “门主笑话了,我等脚下城池,不过是空城一座罢了,又哪来能与秦飞虎可比的雁门大患?” 雁南飞的双眼,寒芒大闪的盯着身前的假道士司马远山,剑眉跳动着冷冷道: “此人,能同时杀我雁门一长老、三散人,秦飞虎想必也得甘拜下风,阁下又何必自谦?” 环绕着雁南飞的雁门众高手,闻之无不色变,雁门之长老、散人,那是何等身手非凡之人物?竟然被人同时杀了四人。而且,这事之前他们还从未听闻。 与雁南飞面对面的假道士司马远山,听了雁南飞的话,却只是一怔,便从从容容的道: “这是何时时之事?在下可从未听说?” 雁南飞又仰天哈哈一笑,然后用眼角的寒芒,瞄着假道士司马远山道: “阁下装扮我雁门散人高镇子,倒是装得极像的,不过高散人却矮你一分,阁下又该如何解释?” 雁南飞话音刚落,环绕着他的雁门众高手,在一阵惊讶哗然中,都盯向了他们眼目中的雁门散人高镇子,也就是假道士司马远山。 随之,众人愤然,纷纷朝司马远山围拢,唯恐他逃了。 被道破身份的司马远山,反倒傲然而立,在将天香扇亮出后,便朝脸上一抹,恢复了原本的容貌,还将头上的道观也扔下了。 当他那张俊脸、那头白发现出,原本向他围拢的,众多雁门高手中的一部分人,纷纷愕然而立。他们的愕然而立,引得其他雁门高手也顿住身形,莫名其妙。 那些愕然而立的雁门高手,要么是参加十年前雁无痕的婚礼而认识雁无痕的,要么原本就是云天苑护卫,从而认识雁无痕。如今,一个活脱脱的白发雁无痕出现,他们哪能不惊诧莫名? 死者复生,父子反目,这是多么令人惊骇的事情!!! 和司马远山面对面凌空立着的雁南飞,却只是苍凉一笑,然后冷冷道: “邪教余孽,果然是你。” 第二十九章 飞蛾扑火 面对着公认的天下第一强者,也就是雁门门主雁南飞,还被众雁门高手包围着的司马远山,自知无法遁走脱身,便手摇天香扇,仰天悲凉一笑,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逍遥派遭你血洗,我爱妻、爱子被你抢夺、杀戮,这血海深仇,我本是不指望老天爷大发慈悲,替我除掉你这伪君子、大恶人的。如今,你我相对,就算技不如人,司马某人也得拼死一搏;再次见识见识你那‘碧海青天无情剑’的锋芒,便是今日了。” 雁南飞却面不改色的一声冷哼,道: “弱肉强食,天之道也!你既然非要出来送死,老夫成全便是。” 司马远山见雁南飞不再冠冕堂皇的装正人君子,正道领袖了,倒是一愣,之后又苍凉一笑道: “可喜可贺,你终于说真话了。” 不怒而自带凛凛威风、腾腾杀气的雁南飞,又面不改色的一声冷哼,道: “对一个将死之人,讲讲真话又何妨?何况,世间本如此。” 雁南飞话音刚落,便拔出了他那口令天下英雄谈之色变的“碧海青天无情剑”。在那幽幽蓝光,浩浩荡荡挥洒间,原本紧紧包围着司马远山的雁门高手,不知不觉的向后退出了好些距离,以免被那剑气寒芒所伤。 平常,他们是很难见到这口出鞘的“碧海青天无情剑”的;平常,他们是很难见到他们那高高在上的门主,施展绝技、一展雄风的。 如今,面对被众人围困的,书生模样的白发“雁无痕”,他们不敢直视的门主,竟然拔出了那口令人谈之色变的神兵利器,他们在惊讶之余,又紧张起来,纳闷起来。 他们之所以会纳闷,是因为,当年跟随雁南飞剿灭逍遥派的雁门高手,如今都无一存在了;现在,他们之中,自然是没人认识他们面对的,逍遥派第十一代传人司马远山了。 雁无痕在大庭广众之中露面之前,那些曾经见过司马远山的雁门门人,都死了。 密洞之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雁鸿儿,心中的悲凉又没有了,觉得自己老爹比秦笑天他爹秦飞虎,似乎又光明正大了许多,自信了许多。秦飞虎对柳含烟,尚且用下三滥的偷袭手段,而自己老爹,明明可以背后下手,杀司马远山个措手不及,但他却不这么做。 不过,在这局势之下,雁鸿儿觉得自己老爹也不必要背后下手。撕下了伪装的他,定然是比过去更加厉害、更为恐怖的了。因为,他疯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在众多门人面前,说“弱肉强食,天之道也”呢?雁门,可是自诩为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的正道门派的,他可是一向自诩正道领袖的。 一个疯了的天下第一强者,在掌控天下,掌控着天下第一门派,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然而,雁鸿儿身前的柳含烟,似乎并不觉得雁南飞可怕,尽管她之前为了疗伤,不惜费掉了五年之道行修为。 就在雁南飞拔出了,挥洒出浩浩荡荡的剑气寒芒的“碧海青天无情剑”,就要杀向手摇天香扇的司马远山的那一刻,柳含烟怒目圆睁的暴喝一声,便握着“回天笔”,一冲而起,穿过原本被花木荫蔽着的,密洞的天窗口,扑向不怒便威风凛凛、杀气冲天的雁南飞。 手持长剑的秦笑天见状,在心中一紧间,也如影随形的跟着柳含烟穿过天窗,飞出密洞,飞蛾扑火般无所畏惧的,杀向他原本极其敬畏,心目中神灵一般存在的雁门门主雁南飞。 见柳含烟、秦笑天,送死一般的冲出原本十分安全密洞,雁鸿儿在心中一颤间,苦笑起来。苦笑之后,却只是立在洞中摇头叹息,她实在是不想在众多雁门高手面前,跟着雁门仇敌同时出现。 原本就要挥剑杀向司马远山的雁南飞,听了脚下秦家宅院里传来的声响,便停手下视,当他看清是柳含烟手握“回天笔”向他扑来之后,在诧异间,便心情复杂起来。 作为天下第一强者的他,猝然见到原本是自己儿媳,如今却成了仇敌的天下第一美人,一时间竟起不了杀心恨意。 然而,当他看见紧随着自己曾经的儿媳,冲杀出来的英俊少年,一股怒火便从心中腾起。原本因司马远山而起的腾腾杀气,借着那犀利的目光,直射向那持剑少年,身着紫衣的,护花使者般的英俊少年。 十年前,雁南飞因宠爱,将柳含烟这天下第一美人收入雁门,作自己的儿媳。而今,作为天下第一强者的他,没理由让一个紫衣少年,在他心目中横刀夺爱般抢夺他曾经的儿媳,尽管这个儿媳已经变成了他的仇人。 作为天下第一强者的他,是不愿意看见别人拥有这天下第一美女的。何况,这少年身着雁门紫衣,手持剑身紫气腾腾的长剑,从看起来空荡荡的,飞虎堂秦家大宅院里冲杀上来。 也就是因为,秦笑天那身紫衣和那柄长剑,也就是因为,柳含烟、秦笑天是从飞虎堂中的秦家大宅院里冲杀出来的,雁南飞在一愣之后,又暗暗吃惊起来;吃惊起不仅他带来的这么多雁门高手走了眼,将脚下的宅院看成了空宅,连他也走了眼,也将脚下的宅院,看成了人去楼空的空宅。 就在雁南飞暗暗吃惊之际,握着“回天笔”现身而出的柳含烟,一咬牙,猛一挥手,笔底顿时响起一声霹雳,一道白亮亮的耀眼电光,便射向众人拱卫,高高在上的雁南飞。 之前,凝神与雁南飞对峙着的司马远山见状,也急急挥扇杀向雁南飞,那层层叠叠的扇影,带着无数奇异花朵,朝手持“碧海青天无情剑”的雁南飞去。 那扇影,那奇花,让人眼花缭乱却又赏心悦目异常。 那些拱卫着雁南飞、包围着司马远山的雁门众高手,此刻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远远的在瞪眼。 跟随柳含烟杀出的秦笑天,也省得他们的处境,在柳含烟挥笔画出一道闪电之际,也横下心来,一剑杀向他过去敬畏如神灵的雁南飞。 秦笑天一剑杀出之后,腾腾紫气中,那汹汹寒芒竟化作一头张牙舞爪的,白光闪闪的猛虎,扑向杀气无边的雁南飞。 当那猛虎现身之后,雁南飞心中一凛,他万万没料到,这少年竟有如此之修为?借助手中奇异法宝,竟能驱出威力绝大的,剑光幻化出来的猛虎。 那少年,也就是秦笑天使出了这手绝活之后,原本都看走眼了的雁南飞,便以为,他认定已经带着飞虎堂人遁逃了秦飞虎,也在脚下看起来空荡荡的大宅院中,飞虎堂高手,都在那看起来空荡荡秦家大宅院之中。 如是这样,他所面临的局势便复杂起来了。 第三十章 受伤 纵使如此,雁南飞在咆哮间,手中“碧海青天无情剑”一挥,随着蓝光大闪,他挥出的剑气寒芒,如同碧海波涛汹涌而起,并遮天蔽地的向四面八方奔涌,完完全全将他遮挡起来了。 从柳含烟手中的,“回天笔”底飞出的闪电,瞬间被那奔涌而来的,如同大海波涛的剑气寒芒所淹没,连一点声响都没起。 秦笑天杀出的猛虎,也在那剑气寒芒中迅速踪影消逝,对如同在汪洋碧海的雁南飞,不构成任何威胁。 司马远山挥出的扇影奇花,可就不一样了,居然乘风破浪般,一反柔弱姿态的轰轰前行。 就在雁南飞挥出的剑气寒芒,吞噬掉柳含烟画出的闪电,秦笑天抖剑驱出巨虎之后,依旧以一往无前的汹汹姿态,铺天盖地的扑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柳含烟、秦笑天。 就在那一刻,司马远山挥扇洒出的无数奇花,竟脱离扇影呼啸而出,朝那蓝光汹汹而出的中心,天女散花般的飞去。 滔滔蓝光中的雁南飞见状,急忙大吼着,将那原本向四面八方奔涌的剑气寒芒聚到一处,全力抵御那些飞向他的奇异花朵。 原本在汹汹剑气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坐以待毙的柳含烟、秦笑天,见状精神大振,柳含烟拼尽全力咬牙一挥,一座山便从她笔底飞出,并越变越大,越飞越高,轰隆隆的,朝从蓝光中现出身来的雁南飞压去。 秦笑天也长剑一抖,腾腾紫气中,一头光闪闪的猛虎再次飞出,张着血盆大口扑向雁南飞。 然而,原本拱卫着雁南飞,包围着司马远山的众雁门高手,已经反应过来。各种法宝利器先后打出,分别攻向乘隙全力杀向雁南飞,以图一击奏效的司马远山、柳含烟、秦笑天。 正全力施法,将画出的大山压向雁南飞的柳含烟,此刻已经无力回护,抖剑杀向雁南飞的秦笑天,只得无可奈何的收剑回头,挡在柳含烟身后,独自面对众多杀向他们的,闪着奇光异彩的法宝利器。 眼看柳含烟、秦笑天已经命悬一线,原本还在密洞里的雁鸿儿,急忙拔剑而出。 与此同时,地面上传出声声破空呼啸,原本空荡荡的秦家大宅院中,凭空冒出道道光芒、条条人影,朝攻向秦笑天的,雁南飞带来的雁门高手扑去。 已经飞出密洞的雁鸿儿,定睛一看,发现原本消失无踪的秦飞虎,带着众多飞虎堂人杀了出来。 看来,这秦家大宅院里的秘密藏身所在,并非一个,还有连秦笑天也未知的。 在这突变之中,那些原本杀向柳含烟、秦笑天的,雁南飞亲自带来的雁门高手,大都调转法宝利器,迎向突然杀出的雁门飞虎堂人,迎向雁南飞平时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叫声师叔的秦飞虎。 余下的那一小部分,也就是身着淡蓝衣裳的雁门门主护卫,则仍然攻向秦笑天、柳含烟。 突然一马当先带领手下杀出,就是为了救下秦笑天的秦飞虎,抢先将寒光闪闪的长剑一挥,便见一头比秦笑天驱出的,更为凶猛巨大的,更为闪耀刺目的白色光虎呼啸而出。 在那光虎现出之时,秦飞虎已经不见踪影,整个人都融进了巨虎之中。 驱动法宝利器阻挡在他前面的,雁南飞带来的雁门高手们正惊骇,那头光闪闪的白色巨虎,张嘴一声咆哮,道道耀眼白光,便从它双眼中飞出。那些白光所到之处,飞向它的法宝利器纷纷失去控制,如受重击般四面八方飞散。 那头巨虎,则趁机箭一般的扑向挡在它和秦笑天之间的,雁南飞带来的雁门高手们。 与此同时,原本包围着司马远山的,司马远山身后的雁门高手,也已经各自驱动法宝利器,杀向正全力施法与雁南飞一较高低的司马远山。 那时那刻,如司马远山对从后面攻向他的法宝利器置之不顾,就算他挥扇驱出的无数奇花,攻破了雁南飞杀出的滔滔剑气寒芒,令雁南飞无暇顾及柳含烟拼尽全力施法画出的大山,而遭灭顶之灾,他终究也会被攻向他的法宝利器所伤,遭那些法宝利器杀得碎尸万段都有可能。 一个理性的人,如果还有生路可走,出于本能,绝对会将保全自己放在首位。 柳含烟、秦笑天杀出之后,便看到了生的希望的司马远山,在那一刹那间,毫不犹豫的撤下几分攻向雁南飞的法力,同时施法驱出一朵熠熠生辉的巨大奇花,挡在自己身后,以求自保。 前有无数花雨汹汹攻来,上有大山压顶的雁南飞见状,立即咆哮一声,挥剑向上,在那震天剑啸、冲天蓝光中,杀向朝他轰隆隆直压下来的大山;同时,左掌前拍,拍出呼啸的狂风劲气,扫向朝他飞来的花雨。 与此同时,那些杀向秦笑天的雁门门主护卫,刚刚击散秦笑天驱出的巨虎,秦飞虎融入其中的,白光闪闪,耀人眼目的巨虎,便已经打落他们飞出的法宝利器,向他们咆哮而来。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震得地动山摇,日月无光。 在那碎石飞溅,尘土铺天盖地中,紧接着又是一阵轰轰大响。 前面的那声巨响,是雁南飞手中的“碧海青天无情剑”,击散隆隆压向他的大山的声响,紧接着的那阵轰轰大响,便是雁南飞挥掌击落,司马远山挥扇攻向他的花雨的声响,以及攻向司马远山的雁门高手,飞出的法宝利器,击中司马远山背后那朵巨大奇花而发出的声响。 在那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巨响里,在那铺天盖地,蔽人眼目的尘土中,原本正一往无前的,凶猛无匹的冲向秦笑天,予以救援的巨虎,不由顿住了身形;而攻向秦笑天的那些雁门门主护卫,也收住了法宝利器。 使出全力,施法画出大山的柳含烟,在“碧海青天无情剑”击散那座大山的那一刻,遭那强劲的反噬之力,攻破护体真气而压不住紊乱的气血,忍不住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柳含烟施法画出大山压向雁南飞,本是勉强为之,当大山被“碧海青天无情剑”生生击毁之后,那强劲的反噬之力,她根本消受不了。 被众多法宝利器击中护体奇花的司马远山,在那奇花四分五裂消散间,也眼前一黑,身子一晃,狂吐着鲜血,差点从半空中跌落。 一剑杀散压向他的大山,同时挥掌击落攻向他的花雨的雁南飞,却在大山崩裂、花雨跌落、碎石四溅、尘土遮天蔽日中安然无恙,只是剑身的滔滔蓝光,收缩成了遮蔽着他身子的一团。 从密洞中飞身而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雁鸿儿,趁机在遮天蔽日的尘土中,朝司马远山飞掠过去;原本护卫着柳含烟的秦笑天,则转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柳含烟。 第三十一章 自相残杀 有着蓝幽幽的剑气寒芒护体,那些飞落的尘土碎石对他莫可奈何的雁南飞,正要一剑杀向这些年来,和死对头鬼王一样,石头般压在他心中的,始终给他带来压力,留下阴影的司马远山,却见那遮天蔽日的尘土中,一条熟悉的青影一晃,在那全身一震中,雁南飞不知不觉的收住了正要杀出的长剑,任由那条青影,扶住鲜血狂吐的司马远山。 原本因惊魂巨响和蔽目尘土而顿住身形的,白光闪耀的巨虎,则身形一晃,消失无踪,只见秦飞虎挺着长剑,落寞的,眼目里闪烁着极其复杂光芒的,盯着扶着柳含烟的秦笑天。 那一刻,就在那尘土尚未消散的一刻,激斗着的双方,以及激斗之后命悬一线的一方,都在静静的无声无息。 那呆呆静立,有的是因为突变,有的是因为愤怒,有的是因为无奈,还有的是因为莫名其妙,都一致的停下了手,静了下来。 因为突变而住手的是雁南飞,他万万没料到,自己那不问世事,逍遥于尘世之外的女儿,竟然扶住了自己的生死仇敌;于是,内心强烈的震动,让他不知不觉的停下了杀出的长剑。 那突变,让他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因愤怒而住手的是秦飞虎,就在秦笑天转身扶住柳含烟的那一刻,让他才猛然醒悟,自己的儿子其实背叛了他,他却在自己儿子危难之时,不顾死活的冲出来相救。 他这怒,不仅是怒秦笑天背叛了他,还在怒自己背叛了自己,怎么会为了这个因美色而背叛了自己的逆子,不顾危险的冲杀出来呢? 他这一现身,不仅将他置之于险境,还将原本暂时安全了的飞虎堂,置之于险境之中。 因无奈而住手的,自然便是柳含烟和司马远山了,仇人当前,而身负重伤,有心无力,那是何其的悲哀? 因莫名其妙而住手的,自然是雁南飞带来的众雁门高手,以及紧跟着秦飞虎突然现身杀出的雁门飞虎堂高手了,场中的情景,让他们不感到莫名其妙也不可能。在那一刹那间,他们连到底谁是敌人都分不清了。 雁鸿儿和秦笑天,此刻是最不想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了,他们最大的希望,是带着自己爱的人,自己痴迷的人,逃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但是,他们逃得了吗?他们又该如何逃呢? 当因大山分崩离析,在强力之下飞向四面八方的巨大碎石,落到天边;当原本遮天蔽日的尘土,随风消散;现身而出,无法再隐匿的秦飞虎,知道处境不妙而率先暴怒着挥剑狂舞。 在那闪闪剑光中,一头巨大的,白光耀眼的猛虎咆哮而出,秦飞虎再次融入其中。因秦飞虎的融入,那头白光凝成的巨虎,便有了灵魂,有了爱恨。 那头白光凝成的巨虎,呼的扑向原本杀向秦笑天的雁门门主护卫。那些护卫,为了保命,本能驱出法宝利器。 那些法宝利器,却在巨虎眼目中射出的道道白光中纷纷坠落。那些护卫为了保命,急急抱头鼠窜,哪里还有一丝雁门高手的风度? 眼看扑到身前的,浑身白光闪闪巨虎,猛的回过神来的,依旧扶着柳含烟的秦笑天,自知无力抵挡,又知融入巨虎之中的,自己老爹的用意。——要杀掉柳含烟、夺取“欲海汹涛痴情刃”;在那无可奈何中,秦笑天只好回剑朝脖子一架,做出一副死逑算逑的顽固模样来。 那头巨虎见状,猛然一声悲愤大吼,吼得天摇地动,狂风四起;同时向上一蹿,直入云霄。显然,是气得跳了起来。不过,这气,这跳,也太突兀了点。 蹿入云霄的,白光闪闪的巨虎,又咆哮一声,然后居高临下的,朝依旧持剑默然而立的,呆呆的看着雁鸿儿的雁南飞。 此刻,雁鸿儿依旧扶着司马远山。 此刻,雁南飞依旧在困惑,依旧在不解,依旧在恍然如梦。 当那飞扑而下,白光闪闪的巨虎猛一张嘴,吐出一道耀眼的,闪电般的亮光射向默然而立的雁南飞,雁南飞才大叫一声挥剑迎上。 因雁鸿儿的现身,原本欲将司马远山碎尸万段的,雁南飞带来的雁门高手,因惊讶而愣住了。门人女儿,竟然爱怜无比的,扶着门主意欲杀之而后快的仇敌! 因飞虎堂人的出现,这些雁门高手回过神来之后,便将目光落到了飞虎堂人的身上。他们此行,本是冲着飞虎堂而来的。 那些鬼魅般冲杀出来的飞虎堂人,自然而然的,与雁南飞带来的雁门高手对峙起来。 柳含烟和司马远山,这些敌人,此刻对他们来说,都是不会产生威胁的。 何况,在这些敌人眼里,他们的门主女儿和少堂主,还在护卫着那美貌绝伦的女人,以及那让他们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的,白衣白发的“雁无痕”。 见此状况,冰雪聪明的雁鸿儿,立即向秦笑天、柳含烟打了个眼色,便在对峙的双方中,扶着司马远山急急下落。 知道自己的处境,立即醒悟过来的秦笑天、柳含烟,立即跟着向下坠落,落向他们刚才飞身而起的秦家大宅,落向秦家大宅院中的中庭之中。 将之看在眼里的,雁南飞带来的众多雁门高手,以及跟随雁门飞虎堂堂主秦飞虎杀出的飞虎堂高手,都无意阻拦,任由他们落向地面,脱离剑拔弩张的包围、对峙。 就在雁鸿儿、秦笑天护着司马远山、柳含烟,朝秦家宅院飞落间,雁南飞挥剑杀出的,碧海狂涛般的蓝光,已经与那只白光闪耀的巨虎吐出的,闪电般的白光轰隆的撞在一起。 在那巨力对撞间,那声轰响比晴天霹雳更加刺耳惊魂!四处激荡的劲气,呼啸而出的狂风,让人觉得天地都在颤抖。 地面上的秦家宅院,秦家宅院所在的飞虎堂,以及飞虎堂所在的飞虎城,都在呼啸狂风中瓦片纷飞,房塌树倒,一派末日景象。 原本在雁南飞和白光凝成的巨虎四周对峙着的雁门高手,就要自相残杀的雁门高手,在那劲气狂风中,不知不觉的向后退出了好远,各自为营的退出了好远。 因离远了,又因毕竟是同门,虽然都一脸杀气的手持法宝利器,却在门主雁南飞和堂主秦飞虎施法激斗间,并未出手拼杀。只是远远的相互提防戒备,同时观看着雁南飞、秦飞虎龙争虎斗。 一击之后,之前都是恭敬相对的雁南飞、秦飞虎,都在惊骇对方的法力修为。 过去,秦飞虎尊雁南飞为门主,对其毕恭毕敬;而雁南飞,则尊秦飞虎为前辈,一样的毕恭毕敬。而今,终于撕破了脸,并且一出手就使上了杀着,欲将对方置之于死地。但对招过后,似乎半斤八两,看不出高低上下,便都暗自惊骇起来。 第三十二章 光柱 雁南飞虽然清楚,雁门绝学,非到修习到最高境界,便不能进入幻妙之境,不能为了增强汹汹功力,而施法幻化。但他也知道,秦飞虎所持的长剑“白云剑”,是无法和自己手中的“碧海青天无情剑”相提并论的。同样的修为,使用不同的法宝利器,施展出来的威力是大不同的。 秦笑天小小年纪,便能借长剑驱出寒光凝成的,威力极大的巨虎,那是借助了他手中的,在雁门中威力仅排在“碧海青天无情剑”和“欲海汹涛痴情刃”之下的,剑身紫气腾腾的神兵利器——“缥缈剑”;就像柳含烟能借奇异法宝“回天笔”,画出闪电、大山一样,虽然依靠着自己的真力修为,却也借助了法宝的奇妙灵力。 那法宝利器越是厉害,灵力便越强,所持有之人在能驾驭把持之后,便越是能施展出惊人神通。 那“缥缈剑”,也无法和“碧海青天无情剑”、“痴情刃”相提并论,秦飞虎手中的“白云剑”,就更不用说了。 而今,面对“碧海青天无情剑”,干脆将剑光幻化为耀眼巨虎,自己干脆融入巨虎之中的秦飞虎,居然在一剑之下,与雁南飞斗成了半斤八两、不相上下,雁南飞不惊骇也是不可能了。 融入巨虎之中的秦飞虎,见雁南飞只是挥剑一杀,便将自己幻化之后的,光虎喷出的白光杀着抵住,不惊骇也是不可能的。 在那惊骇之中,自知自己的飞虎堂处境不妙的秦飞虎,又一声咆哮,那头剑光幻化出来的,白光闪闪的巨虎,将他包裹其中的巨虎,又张牙舞爪的,极其凶猛迅捷的扑向雁南飞。 雁南飞见那白光闪闪,耀人眼目的巨虎,再次凌空扑来,便长剑一刺。 那蓝幽幽的,狂涛怒浪般的汹汹剑气寒芒,便汹涌而出,朝那耀眼的,极其凶猛的巨虎横扫过去。 眼看那狂涛怒浪般的剑气寒芒袭来,那张牙舞爪的巨大光虎,竟然毫不畏惧的直冲而入,耀眼光虎所到之处,蓝幽幽的,巨浪般的剑气寒芒纷纷散开消失。 那剑气寒芒冲击在巨虎身上,虽现出闷雷般隆隆声响,却挡不住巨虎的破浪前行。 眼看白光闪闪的巨虎越冲越近,雁南飞一声大吼,手中“碧海青天无情剑”狂抖,一条鳞光闪耀,恣肆张狂的青龙,便从那碧海汹涛般的剑气寒芒中呼啸而出,无所畏惧的,傲然迎向汹汹而来的巨虎。 此刻,已经落在秦家宅院中庭中的柳含烟,服下司马远山从天香扇上抖落的几滴花露之后,胸中的灼痛迅速消散,正和同样服了几滴花露的司马远山,以及护卫着他们的秦笑天、雁鸿儿,在仰首观看半空中的龙争虎斗。 原本剑拔弩张,几欲自相残杀的雁门高手,这时也各自为营的,退得远远的观战。看来,在门主雁南飞、堂主秦飞虎分出胜负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动手的了。 那条青龙现身之后,瞬间便和白光闪闪的巨虎斗在一起,观战之人,见那龙爪虎掌碰撞,青光白光狂闪间,惊雷般的声响隆隆不绝,天地都在摇晃震颤。 随之而来的狂风劲气,激荡得地面上瓦飞墙倒,树木枝叶折断飞舞,场景甚是壮观骇人。 青龙巨虎,轰轰隆隆的斗到激烈处,原本白光闪闪的巨虎,竟洒出了点点血光。显然,是融入巨虎的秦飞虎受了伤。而遥遥驱出青龙与之相斗的雁南飞,也因全力施威而额头冷汗滚滚。 原来,只要他稍稍松懈,那头巨虎,便会不顾死活的将青龙逼得连连后退,那原本怒浪狂涛般的剑气寒芒,便会反卷回来冲击他的护体真气。 青龙巨虎在相持苦斗,胜负难分,可见得雁南飞和秦飞虎的法力修为难分上下。一时间,便斗了个旗鼓相当。 雁南飞虽然在法宝“碧海青天无情剑”上占了便宜,但他是在施法遥驱青龙。而秦飞虎,却身在巨虎之中,汹汹强力直接从“白云剑”上发出,瞬间在幻化为巨虎爪牙上,与青龙的爪牙碰撞。 就在那头白光闪闪的巨虎,又闪下点点血光时,见状大喜的雁南飞,便狂舞长剑。那条看似再次得手,伤了秦飞虎的青龙顿时腾空而起,口喷汹汹蓝光,朝那白光闪闪的巨虎扑去,意图一击功成,击败对手。 地面上,揪心着自己老爹的秦笑天,正欲绝望的闭上双眼,却见浩浩白光冲天而起,原本气势汹汹的巨虎,瞬间变成一柄不知道暴涨了多少倍的,寒光闪闪的巨剑,双手握着巨剑的秦飞虎,正举剑怒目圆睁的朝那青龙劈去—— 轰!!! 一声之前从未有过的巨响炸开,整个天空白光狂闪。那强烈的白光,刺得柳含烟几乎睁不开眼,原本大海波涛般的蓝光,瞬间不知道被压到何处?原本气势汹汹的青龙,瞬间被劈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 一直在故意示弱,并假装受伤的秦飞虎,一招得手,便在地面房屋城墙被震得哗哗垮塌中,挥舞手中几乎横亘天地的巨剑,朝在突变中惊得瞠目结舌的雁南飞横扫过去。 一时间,雁南飞没料到秦飞虎会如此变幻,但他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眼看那寒光闪闪的巨剑,以划破苍穹的气势扫到身前,在那避无可避,逃无可逃间,硬是一咬牙关,拼出全身法力双手挥剑相迎。 那“碧海青天无情剑”,毕竟是天降神器,竟然在雁南飞的全力催持下蓝光爆闪,瞬间似乎也变得巨大起来—— 当!!! 一声无比锐利的巨响,震得半空中、地面上的观战之人,两耳嗡嗡,几欲失聪。 原本暴涨开来的蓝光,竟然变成一团光柱,在夹着呜呜破空利啸中原地飞转,而那几乎将天空填满的白光,则消散无踪。 在那锐利巨响和遮天蔽日的亮光之后,天地竟出乎意料之外的静了下来。之前的,激荡的劲气,呼啸狂风,将地面该摧毁的都摧毁了,该刮走的都刮走了,剩下的都在固执的静立着。 半空中、地面上的观战之人,因都有了抵御那劲气袭身的经验,而在之前便施法用真气护住了全身。 于是,巨响之后,强光狂闪之后,大家都在静静的等待着两强相斗的,最后的结果。 这些观战之人中,原本能趁机出手击杀雁南飞的司马远山,却刚刚受了重伤,还没复原。 雁鸿儿有心直冲而上,帮自己父亲一把,但在提防秦笑天、司马远山、柳含烟的同时,还得压抑住心中的爱恨。 ——对司马远山的爱,对自己父亲这些年所作所为的,因良心受折磨而产生的恨;而最后的激斗瞬间即过,她在提防纠结中根本来不及出手。 秦笑天之前见自己父亲处于劣势,尚且自知无力相助,在他父亲突然反攻间,更是不会出手了。 至于半空中那些剑拔弩张的,等待着自相残杀的雁门高手,早就把一半的心思用在提防对手突袭上,对激斗场中的瞬息变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当他们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秦飞虎手中的,突然间幻化得无比巨大的白云剑,断成了两截,现在还在他手中的那一截断剑,也被打回原形,还原成了原来的模样。 而那狂转着的蓝色光柱,则是雁南飞全力接下那惊天一剑之后,因定不住身形而被那巨力击得原地狂转;他手中蓝光闪耀的“碧海青天无情剑”发散出的光芒,在那狂转中便形成了一根光柱。 第三十三章 黄雀在后 当狂转着的雁南飞,终于停了下来,目光呆呆的瞪着双手握着断剑,勉强御风竖在半空的秦飞虎,秦飞虎也目光呆呆的瞪着他。 两个人间强者中的强者,就这样没了灵魂一般的,呆呆的相互瞪着眼。那情景,就像两个傻子在直愣愣的对视,模样怪滑稽可笑的。 就在那一刻,同样呆呆的,傻子一般仰首观望着的柳含烟、雁鸿儿、秦笑天、司马远山,突然发现城外高高的狼山之巅,呼的飞来一片阴云,将头顶的天空遮蔽,就像老天爷突然罩下了一片巨大的黑布一般。 那黑布之上,鬼魅般的现出一道恐怖红芒,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的射向雁南飞。 将此突变看在眼里的雁鸿儿,毫不犹豫的飞剑杀向红芒后面的黑影,鬼一般带着腾腾鬼气的黑影。 原本目光呆滞的,和秦飞虎对视着的雁南飞,在那一刻,也猛的惊觉过来,以“举火燎天”之式挥剑上撩。黯淡下来的,没了生气一般的“碧海青天无情剑”,在那一撩之下,再次蓝光大闪,寒芒飞溅。 雁鸿儿飞出的长剑,则夹着霍霍霹雳声响,如电奔袭,手持红芒之人见状不敢忽视,却又不愿硬接,便硬生生的在半空之中移开两尺让过,让飞剑射向那片诡异阴云;但他手中血芒刺向雁南飞的力道和速度,也无可奈何的小了几分,慢了几分。于是,便被惊觉过来挥剑上撩的雁南飞,堪堪抵住。 散发着血红光芒的恐怖血芒,和挥洒着幽幽蓝光的“碧海青天无情剑”相撞,轰的一声大响,之前在与秦飞虎的激斗中已经遭到重创,此刻遭到偷袭差点丧命的雁南飞,再也驾驭不住脚底的风,口吐鲜血一头从半空中栽下。 一击不中的鬼王胡不归,立即如影随形追杀而下。 眼看血芒再次杀向一头栽下的雁南飞,在两强相斗中暗暗运功调息了这么久的司马远山,急忙大叫一声“鬼王”,不顾死活的挥扇迎上,雁鸿儿趁机腾身而起,一把接着中箭大鸟般跌落的雁南飞。 司马远山的一声叫喊,喊醒了原本在空中剑拔弩张对峙着,就要自相残杀的雁门高手。 然而,那些雁门高手中的不少人,醒是醒了,但还来不及抵抗,便被鬼王带来的鬼影宗人和其他邪道高手,杀得呜呼哀哉。而且,被杀之人,都是雁南飞带来的那拨雁门高手。 那些突然现身的鬼影宗人和其他邪道高手,在突袭之时,还都在高呼: “飞虎堂兄弟不要惧怕,我等如约来助你们一臂之力来了!” 原本和雁南飞激斗之后,目光呆呆的秦飞虎听了这话,他正强压着的,紊乱不堪的气血猛的向上一冲,便身子一晃,哇哇狂吐着鲜血从半空中跌落。 在这目不暇接的变化中,还没反应过来的秦笑天,本能的腾空飞起,接住他爹。 还未飞身而起的柳含烟,见雁鸿儿和秦笑天先后各自抱着自己的爹,也就是她的仇人落到自己左右,手握着“回天笔”,想画出一道闪电击向先落下的雁南飞,却被雁鸿儿那极其复杂的,极其哀怨的眼神给拦住了。 当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的柳含烟,回头看向秦笑天怀中的秦飞虎,秦笑天却冲她一个苦涩的笑。 柳含烟再次咬牙回头,发现雁鸿儿已经抱着雁南飞,化作一道青影,几乎是贴着地面向秦家宅院外飞掠。 手握“回天笔”的柳含烟刚将手扬起,那道抱着雁南飞的,贴地飞掠青影,已经转过屋角,消失在墙的那一边。 当她扭转身来,秦笑天和秦飞虎也都踪影俱无,只有头顶半空中的激斗厮杀真真切切。 一时间忘掉仇恨,重伤未愈便不顾死活的扑向鬼王的司马远山,此时已经被鬼王手中的血芒杀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那些雁南飞带来的雁门高手,先是在猝不及防中被杀落一些;随后,听了鬼影宗人和其他邪道高手的呼喊,一时间惊惶的以为要遭前后夹击,从而乱了阵脚,又被杀落一些;还未被杀落的,也无心恋战,正在落荒而逃。 眼看局势危急,身负重伤的柳含烟,也一咬牙,不顾死活的连连挥笔,画出道道闪电,轰隆隆的击向将司马远山杀得,此刻想逃命都来不及的鬼王胡不归,逼得知道厉害,不愿硬接硬拼的鬼王连连闪避。 因为,鬼王知道,他一旦硬接硬拼,柳含烟虽然会被他杀出的强力活活震死,但不光追杀雁南飞的机会就彻底没了,司马远山还会趁机攻击他的。 在鬼王胡不归眼里,雁南飞和司马远山的分量重多了,特别是雁南飞,那是他的生死仇敌。 跟随鬼王胡不归杀出的鬼影宗人,以及其他邪道高手,在鬼王杀向雁南飞后,都如约趁机袭击雁南飞带来的,在半空中观战的雁门高手,此刻都还无法顾及在秦家宅院中庭的柳含烟,柳含烟才能从容挥笔攻击鬼王,协助司马远山逃生。 也就是她的从容攻击,让替雁鸿儿挡住了鬼王的司马远山,得以逃脱鬼王的魔爪。 司马远山趁机避开鬼王之后,便和知道局势凶险,此地不可久留的柳含烟一起,像雁鸿儿一样贴地向秦家大宅院外飞掠奔逃。 然而,功亏一篑,没料到会成如此局面的鬼王,气得七窍生烟,哪肯放过?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一路追杀。 那血芒红光闪过,原本固执挺立着的房屋院墙,轰轰倒塌,支离破碎。 眼看鬼王挥舞着血芒,哇哇大叫着不停追杀,柳含烟边逃边急急用“回天笔”不停的画圈,当一个强劲的龙卷风平地生出,将她和司马远山卷起。 跟在后面追杀的鬼王胡不归,则手中血芒乱抖,杀出道道夺命红光,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红光杀不穿的龙卷风,带着司马远山、柳含烟冲天而起,呼啸着,势不可当的飞向天边。 柳含烟借助回天笔使出的,逍遥派逃命绝法——“通天有路”,鬼王胡不归是无力击破的。 因司马远山不记前仇的拼死抵挡,从而功亏一篑的鬼王胡不归,垂头丧气转身回头,见雁南飞带来的雁门高手,被杀得死的死,逃的逃之后,又血芒一挥,杀向还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雁门飞虎堂高手。 鬼影宗人和其他邪道高手刚才那一喊,不过是鬼王想出的阴谋诡计。这诡计,不仅坑了雁南飞带来的雁门高手,还坑了没反应过来的雁门飞虎堂高手。 同时,还让不明真相的,得以逃脱的雁门门人陷入难以解脱的,日后的自相残杀之中。 那段秋水倒是十分机灵,在秦笑天抱着秦飞虎,跳进秦家宅院中庭下面的密洞时,也从半空中飞落,跟了进去。 面对鬼影宗人和其他邪道高手的攻击杀戮,反应过来的雁门飞虎堂人,自知不敌,急急亡命奔逃,鬼王带人一路追杀,但还是逃脱了一些。 随后,带着鬼影宗人和其他邪道高手,折身回到飞虎城的鬼王胡不归,尽管找到了秦家宅院中庭下面的密洞,还以强横之力在飞虎堂及飞虎城中,轰击出一些密洞密道,却始终找不到秦飞虎、秦笑天、段秋水,连那些凭空消失一般,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十数万飞虎城百姓都没找到;至于趁乱逃脱的雁鸿儿、雁南飞,就更不用说了。 一恼之下,鬼王放了一把火,将飞虎城烧成一道道残垣断壁,一堆堆残砖碎瓦,让人无复寻觅往日的繁华。 此战之后,雁门元气大伤,这是柳含烟之前做梦都没料到的,也是司马远山做梦都没料到是。 他们没料到,自己早就被鬼王胡不归盯住了。鬼影宗从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机击败了雁门,还差点灭掉雁门巨擘雁南飞、秦飞虎。 第三十四章 无名岛 借助“通天有路”,逃离飞虎城的柳含烟、司马远山,最终在数百里之外落了下来,落在四周水天一色,其间沙鸥翔集,柳绿花红的岛屿之上。 还未从刀光剑影、惊心动魄中挣脱出来的柳含烟,惶然落于岛边白沙滩上之后,让她倍感亲切的是,岛上的杨柳丛中飘出的几缕斜烟,水中芦苇荡里传来的声声渔唱。他们的从天而降,并没有惊到岛上的渔民,连一只水鸟都没惊扰到。 或许,那些渔民正忙着自己手上的活,无暇顾及头顶的天空,从而根本就没发现有天外来客降临。 至于那个在岛屿上空刚好消停的龙卷风,风里来、雨里去惯了的渔民,就更是无心留意了。 几乎是和司马远山并肩飘落在岛屿沙滩上的柳含烟,本能的向一旁走了两步,以便和司马远山拉开距离。 司马远山似乎也习惯了柳含烟的举动,自顾着默默四顾,警惕的搜索着可能出现的危险。他这警惕不是胆怯,而是因为有伤在身,难以应付刚才那般的激斗厮杀。 四顾之后,司马远山的眉头舒展开来,但浮现在柳含烟眼中的,却是一丝苦涩的笑。 纵使是苦笑,柳含烟也像是被烫一样的猛的别过头去,看向水天相接的远方,借远方缥缈的白云,定住心神。 这些年,柳含烟在独自离开百花谷之前,虽然与司马远山朝夕相处,但对司马远山几乎都是视而不见,几乎都是避头避脸。 要不是那头白发,柳含烟哪会相信司马远山是司马远山,而不是她的郎君雁无痕? 纵使知道司马远山是司马远山,是雁无痕的亲爹,当那张脸猝然打入眼帘,柳含烟还是忍不住怦怦而内热,那是令她恐怖的感觉。 于是,保持距离。 于是,视而不见。 于是,避头避脸。 这一切,柳含烟都是为了逃避心中的张皇。 对他(雁无痕),爱到神伤;他(司马远山)与他(雁无痕),一模一样;而他(雁无痕)与他(司马远山),却是父子。 爱太深,情太浓。 岁月的风雨,想将那爱连根拔起,想将那情冲淡稀释,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与自己深爱的少年一模一样的,在风吹雨打中似乎没有变换容颜的男人,却一次又一次的,无意间在她心中勾起那爱的温暖,情的记忆;让原本极其短暂的情爱,反反复复,倒是变得无比绵长了。 何况,还有一柄“痴情刃”在身,每每拔出,清辉中的那俊美少年的身影依旧。 何况,她那身逍遥神技,还是司马远山传授的,如今面对仇敌还得携手并肩。在避不开,见得着,需依靠当中,唯有凭借一点距离,来容纳那人伦辈分。 发觉四周安全之后,像是能窥透柳含烟心肺的司马远山,径直朝那杨柳荫中的人家走去。 修真炼道之人,也得吃喝拉撒睡。 如今,雁门遭此一劫,定然天下大乱。血海深仇未报,却又担忧生灵涂炭的司马远山,一时间是不想回百花谷去了的,柳含烟就更不想回去了。 柳含烟为了报仇雪恨,无意间却使鬼影宗击败雁门。血雨腥风已起,人间又是一场劫难,她怎能置身事外,躲到百花谷去呢? 当务之急,便是静心疗伤,而今落到的岛屿,看起来正是理想之所在。 当再次服了几滴香露的柳含烟、司马远山,出现在杨柳荫中的一座茅舍之前,茅舍中,立即飞奔出一目光闪闪,一身蓝布衣裤,还这里破了个洞,那里裂了个口的小少年。对陌生的他们,毫不胆怯畏惧的小少年。 那少年歪脑袋,一双水灵的眼眸,在闪烁着惊讶与好奇。他将柳含烟、司马远山上上下下看了两遍之后,便兴奋的回头朝茅舍里喊: “爷爷!你刚才说的神仙侣真的来了,真的是到我们家门口了!” 听了这话,柳含烟、司马远山都脸色一变,目光匆匆一碰,又猛的分开。那“神仙侣”三字,巨石一般坠入他们的心湖,溅起了惊涛骇浪。而琢磨完那句完整的话,又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对茅舍里的,小小少年的“爷爷”,肃然起敬起来。 美貌潇洒的他们,能御风飞天,遨游四海,已近于仙、于神,双双而来,可谓伴侣,但那小少年的爷爷,又是怎么未卜先知的呢? 在那肃然起敬中,柳含烟、司马远山见那低矮的茅屋里,缓缓走出一童颜白发,一脸滑稽的老者来。 那老者见了他们,先是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神色,随即嘻嘻一笑,然后对他们拱手道: “远来是客,二位神仙般的人物,不知这简陋寒舍,是否有幸容纳?” 柳含烟、司马远山听这老者谈吐不俗,在肃然起敬中,又将他更是看高几分,连这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岛屿,似乎也带上了难以窥探的神秘。 老者话音刚落,司马远山、柳含烟急忙拱手还礼。 边还礼,司马远山还边恭恭敬敬应答: “老神仙说笑了,我们流落至此,前辈若肯收容,那是晚辈的福分。” 老者听了又滑稽的嘻嘻一笑,然后傲然道: “老夫不敢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岁,不过适才掐指一算,便知有奇人异士光临,虽有巧合,但江湖中人,确实将老夫称之为‘湘湖嬉笑仙’。” 此话一出,柳含烟、司马远山又是一阵讶然;在那讶然中,还搜肠刮肚,搜寻记忆中的,江湖中人称之为“湘湖嬉笑仙”的人物。 与此同时,司马远山、柳含烟都拱手恭恭敬敬的齐道: “不敢当!不敢当!久仰!久仰!” 他们的“不敢当”,自然是在“不敢当”老者将他们称之为奇人异士了,尽管他们在一般人眼里,确实是奇人异士了。 不过,在那“久仰”之后,柳含烟、司马远山心中都一片茫然,想不出这“湘湖嬉笑仙”到底是何方神圣? 见司马远山、柳含烟都在“久仰”,原本都已傲然的老者,身子都挺拔起来了,似乎都高大了许多的挺拔起来了。 随之,那老者转过身去,对这时立在他身边的,正好奇的盯着柳含烟、司马远山的小小少年道: “快去!快去将你爹娘喊来,有客人来了。” 那小少年听了这话,便舍不得似的收回落在柳含烟身上的目光,拔腿直朝不远处的芦苇荡跑去。 之后,老者便温文有礼的将司马远山、柳含烟,请进了身后低矮的茅舍。 第三十五章 滑稽老头 柳含烟、司马远山进了茅舍,看着芦苇墙上的渔网弓箭,屋子角落的镰刀锄头,以及屋子中间正跳舞着的火焰,几块石头砌垒成的火塘,便又对老者生出几分敬畏。 一个能未卜先知的智者,被人尊称为神仙的人物,居然住在这样简陋的屋子里,显然洞明了世间真谛,已经将荣华富贵看成过眼云烟,追求的是野鹤闲云般的悠闲自在。 将柳含烟、司马远山领进茅舍的老者,率先走到火塘边之后,便请柳含烟、司马远山在火塘边坐下。 柳含烟这才注意到,火塘边那几个圆溜溜的物件,是几只用草编扎成的凳子。 待老者坐下之后,才应邀缓缓坐到那凳子上的柳含烟,顿时惊讶的发觉,那草凳子柔软而温暖,坐起来比那些大气精致的红木椅,美观结实的玉石凳,都舒服许多。 坐下之后,渐渐适应屋中光线的柳含烟,还看见了刚才没注意到的,悬挂在火塘边墙壁上的腊野味,酒葫芦,以及火塘一侧木架上的锅碗瓢盆,坛坛罐罐。 看着这一切,刚死里逃生,从生死厮杀中侥幸逃脱的柳含烟,心中踏实了许多。这样的人间烟火,自然远离了是非争斗。 见柳含烟、司马远山坐下之后,老者又高深莫测的道: “老夫昨夜见煞星横空,天河黯淡,乃凶兆,人间定有大变。二位身临孤岛,莫非变局已现?” 听了这话,柳含烟、司马远山又心中一震,一时间哑口无言。 老者见状,脸上现出淡淡一笑,又幽幽道: “生何欢?死何惧?人海茫茫,苦海无边,此非蓬岛,若能抛却情仇,便已身入灵境。” 老者话音刚落,司马远山、柳含烟都肃然而立,司马远山还毕恭毕敬拱手道: “多谢老神仙教诲!还盼老神仙为我俩指条明路。” 瞅着司马远山、柳含烟模样,老者又嘻嘻一笑,连连摇手道: “坐下!坐下!这岛上月明风清,是最容易看见明路的。” 柳含烟、司马远山听了,似有所悟,但呆了半晌,又迷迷茫茫,不知道老者所说的明路在哪? 司马远山正要再问,屋外已经传来一阵讥嘲: “又在神神叨叨,不过是一老糊涂罢,客人切莫信他。” 那老者听了这讥嘲,立即跳了起来,像是被烫了屁股一样的跳了起来,气呼呼的瞪着屋外叫道: “兔崽子!没有老夫,哪会有你?老夫做得最糊涂的事,就是生养了你!” 老者刚把话说完,一位粗腰黑脸,身着粗布衣裳的,三十多岁模样的妇人,便抢先进到了屋里,笑道: “爹!您骂他是兔崽子,您便成了老兔子,又何苦来着?” 随即,柳含烟、司马远山刚才见到了的小小少年,也蹦了进来,笑嘻嘻的叫喊: “老兔子!爷爷就是老兔子!在月亮上为嫦娥姐姐捣药的老兔子!今日里,嫦娥姐姐要逮他回去了。” 听了小少年的叫喊,老者气得老脸通红,在火塘边跺着脚,指着那小小少年叫骂: “小兔崽子!这么小就知道学着你爹气老夫了!你跟老夫说说,哪来的嫦娥?你妈就一黑脸婆,会是嫦娥呀?” 那小小少年朝柳含烟一指,便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来,叫道: “爷爷您说嫦娥是天上最漂亮的仙子,这位姐姐定是了。” 面对着这一家老少莫名其妙的争吵,柳含烟不由哑然失笑。司马远山也像是坠入云里雾里,不知道是梦是醒了,但眼前的场景真真切切。一浓眉大眼的壮汉,正提着一只大鱼篓,弯身进了低矮的茅屋门。 最先进屋的妇女,确实一张黑脸,那是风吹雨打留下的痕迹。 刚刚进屋的壮汉,瞧见风姿绰约、貌美绝伦的柳含烟之后,大嘴一张,愣愣的,失魂落魄般飘悠悠的来了一句: “还真是嫦娥!莫非我爹真是兔子精?” 那妇人见状,十二分的不高兴了,一把揪住壮汉的耳朵,发起了雷霆之怒: “挨千刀的!老娘天天陪你睡,没想到陪出了一负心汉!见到一女人,就以为是嫦娥。人家嫦娥边上还立着后羿呢?莫把眼珠子都瞪落了!” 到了这时,司马远山知道,他们若是再不说话,这一家人不知道会吵成什么样了,忙对那壮汉、妇人拱手道: “我们无意间流落此地,不过是想找个歇脚之地,没料到会成这样,实在是抱歉得很,我们这就离开。” 司马远山、柳含烟抬脚要走,那小小少年急忙跑了过来,张开小小的双臂,将柳含烟拦住,脆生生的喊: “嫦娥姐姐莫走!我看见你们是从天上飞来的,定是天上的神仙了,我想要到天上去看看。” 看着小小少年那双亮晶晶的眼,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柳含烟还真想抱着他御风而起,逍遥于白云之上,让他看看人间大地。至于他所说的天上,柳含烟也不知道是何景象,也心生向往呢。 柳含烟虽能御风飞天了,却仍然不知道天宫何处?仍然见不到神仙踪迹。刚才,她真将那老者当成了老神仙,流落人间的老神仙呢,这下看来,似乎又不是了。 接着,那老者也急了,两步跨向前来,也拦在柳含烟、司马远山身前,赔笑道: “两位客人莫走,岛上太寂寥,在这里住着,不吵吵闹闹,又怎能打发掉悠悠时光,你们可莫意会错了。何况,这岛上,百年里难得来一客人,二位能到我家,便为我家带来无上光彩,要是这般走了,岛上的亲友都会笑话我们的,我这张老脸可就挂不住了。” 那壮汉、妇人,也急忙忙上来将他们拦住,一脸做错了事的歉然,是半步都不肯闪开的。 那老者的话,让柳含烟、司马远山都诧异起来。在这之前,他们是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用争吵来打发寂寥,来消磨时光的。 在那诧异之后,见这一家子都挽留得真切,原本就想找个清静之地疗伤暂住,静观天下变化的柳含烟、司马远山,便借坡下驴,依了老者一家的挽留。 见柳含烟、司马远山重新在火塘边坐下,显得最开心的,便是那小小少年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片刻都舍不得离开柳含烟、司马远山。看来,这小家伙还真将他们当成神仙了。 那老者也是十分开心的,在眉飞色舞的向柳含烟、司马远山讲,他过去离开岛屿之后的种种趣闻。 那汉子和妇人则忙碌起来,不光杀鸡宰鸭,还出乎柳含烟、司马远山意料的杀了一只羊;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住在岛上的,远远近近的三十多户人家的老老少少,得知老者家来了客人之后,都丢下手里的活计,兴高采烈的抱着酒坛子、带着鸡鸭鱼肉,到老者家来了。 这些人,恭敬亲热却又有些拘谨胆怯的和柳含烟、司马远山招呼寒暄之后,有的风风火火的回家去搬桌子、凳子、碗筷,有的则帮那壮汉、妇人生火做饭、炒菜。一岛人,都像老者家里有大喜事一样,在一起忙乎着。 看着那忙碌和喜洋洋的气氛,雁无痕死后就再难感受到人间温暖的柳含烟,觉得这陌生的岛屿,这群陌生的人,甚至原本让她仇恨着的人间,都亲切起来了。 第三十六章 传艺之心 在那喜洋洋的氛围中,柳含烟和司马远山,不仅知道了那皓发童颜,一脸滑稽的老者,大名齐福田;小小少年叫齐云天,壮汉是齐海山,黑脸粗腰妇人叫杨桃花;还得知,这岛上的三十多户人家,分别是齐家、杨家、江家。 据说,百年前,齐、杨、江三位靠打渔为生的异姓兄弟,无意间在浩渺的湘湖里发现这座湖心岛屿之后,便相约携家带口登上小岛,建屋开荒,繁衍生息,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如今,尽管已经由原来的三户,繁衍成了三十多户,但因岛屿远离湖岸,长年难得有客前来;而岛上之人,也少有外出走动。沿湖居民,知道湖心还有一座岛屿便是少之又少,岛上还有人家,知道的,大都也只是听到过一些传说。 这座湖心岛屿,便成了传说中的岛屿;岛屿上的人,也就是传说中的人了。 这些传说中的人,也懒得为供他们生息繁衍的岛屿取名。这岛屿,如今依然是一无名岛。 这座无名岛上的男男女女,最终在老者齐福田家的庭院中,摆开筵席,款待柳含烟、司马远山。 在百花谷中居住多年的柳含烟、司马远山,身处热情洋溢的岛民中,都勾起了遥远的回忆,与亲人朋友欢聚一堂的美好回忆。不知不觉生出的心酸,又被不知不觉生出的感动所取代。 在初相识的岛民面前,心酸的不该表露的,感动是不该压抑的。 特别是那些年轻男女,在那兴奋中竟然在柳含烟、司马远山身前载歌载舞,轮流着向他们敬酒献歌。 那酒虽浑浊,却不失醇厚芳香;那歌虽然咿呀难懂,却真情流淌,毫不作着。 在喝酒吃饭之前,这些岛民都听小少年齐云天说,柳含烟、司马远山是从天而降的了,而他们又无法编造自己是乘船而来,要想编造,得有一条船才行的。这个四周都是浩瀚湖水的岛屿,平凡人是无法乘风破浪到这里来的。既然无船,唯一合理的途径,便是从天而降了。 既然能从天而降,不是神仙也是非凡之人了。而他们二人,一极俊,一极美;这些岛民,自然而然的将他们当成神仙了,就连刚才自称“湘湖嬉笑仙”,一度一通胡诌将他们震住的老者齐福田,也在微醺中,叫嚷着请他们露一手仙法神术,以让他们开开眼界。 看着齐福田家低矮的茅屋,想到他们得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岛上,居住些时日以疗伤,以养精蓄锐的司马远山,便在众人的叫嚷中,服下一粒丹药,压住身上的内伤之后,便向壮汉齐海山借来刀斧,运起了御物造房之术。 当众人,见齐海山从屋里取出的刀斧凭空而起,划出闪闪寒芒,向这岛屿上三十多户人家聚居形成的自然村落外飞去,飞到不远处的,那片长满树木的台地上之后,随着一阵密集的,鞭炮般的噼噼啪啪响起,台地上的树木随着刀斧的飞动而倒下,变成一根根原木,乒乒乓乓的堆在一边。 随之,刀斧飞回,司马远山手中的天香扇,在摇动间一阵狂风生出,呼啸着朝那台地袭去,众人在那狂风吹袭台地之后,只见原本落在地上的枝叶飞起,直接越过前面的山头,不知道飞到何处。 司马远山见那片台地不甚平整,又手中天香扇一挥,随着一片花影飞出,便是一阵轰然作响,在那土石飞溅之后,一块平地便出现在那片台地之上,一根根原木之旁。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岛民,正目瞪口呆,随着司马远山手里的天香扇轻轻摇动,齐海山家的刀斧再次呼啸而出,在平台之上飞舞出一道道寒光,劈砍出阵阵木屑,声声砰砰咚咚。 众人在凝神遥看间,只见一根根原木在斧劈刀削之下变成一根根木柱,一根根横梁,一条条檩子,一块块木方、木板?????? 最终,刀斧再次飞回,司马远山手中天香扇频频摇动,片片奇花花影雪片般飞出,在木柱、横梁、檩子、木方、木板间萦绕飞动,悦目异常。 花影飞舞中,那些木柱、横梁、檩子、木方、木板,便像有人搬动支撑般的竖起来,架起来,穿过去,接上去,合上去?????? 最终,一栋小木屋,便变戏法般的出现在那个平台之上,那块平地之上。 接着,另一栋小木屋,又在让人眼花缭乱的花影中渐渐形成,在那快平地之上,和先形成的小木屋,隔着一小块平地相对而立。 当那奇花花影散去,一直目瞪瞪、痴呆呆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岛民,不由啧啧称奇,不由轰然喝彩。唯有一度自称自己是“湘湖嬉笑仙”的老者齐福田,神色黯然。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柳含烟,想到自己初入百花谷时,司马远山和雁鸿儿建房时的景象,不由感慨司马远山的修为又精进了许多。而今,他可是有伤在身,那时,他还得雁鸿儿协助。 那夜,酒足饭饱的柳含烟、司马远山,住进了新建的木屋之中。 那日之后,岛民都将他们当成神仙供养起来。 在消受岛民的酒肉之后,司马远山便变戏法般的,将岛民们居住的低矮茅屋,变成了一栋栋古朴却不失美观的木屋。 看着岛民兴高采烈的搬进新木屋去住,柳含烟突然觉得,他们修真炼道,本不该用来争斗杀伐,而该用来帮助平凡之人过得更好些,但她那想法瞬间即逝。 在岛上生活的这些日子里,她时时都在担心着岛外的世界。鬼影宗的杀出,雁门的惨败,人间将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过去,雁门对正道门派的清洗,对平民百姓的镇压,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罢了。那些血腥杀戮总归是有度的,是不会将平民百姓赶净杀绝的。 因为,雁门人的威风,雁门人的高高在上,得要平民百姓的存在才能显示出来,雁门人的吃喝享受,得要平民百姓的辛苦供奉。就算雁门已经滑向邪恶,但仍像伪君子一样,维护着表面的正义,那善恶黑白便不会完全颠倒。 而今,鬼王胡不归,率领众邪道中人杀出,如果将原本掌控天下的雁门剿灭,那残存人间的善念,或将被完全扑灭;这人间,将不再是人间,人将不再是人了。 在这大是大非面前,柳含烟又觉得,一度让她夜不成寐的深仇大恨,都微不足道了。 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孤岛上,柳含烟在希望这座孤岛,真正的与世隔绝起来的同时,更希望这些心存善念良知,还充满人情味的岛民,有能力保全自己,甚至能走出去,或者是冲杀出去。为他们自己,为这人间添上一些精彩。 此念一出,柳含烟在疗伤修炼的同时,还起了授徒传艺之心。 第三十七章 默契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天天消受着岛民美食醇酒,安心疗伤静养的柳含烟、司马远山,终于将那日在激斗中所受的内伤治愈。 在这不受威胁,一旦离开,便不得不直面比之前更为凶险复杂局面的他们,是不愿意再用那逍遥神技——“还我生天”了的。 那神技,尽管能迅速将伤治愈,但却得耗费掉不少年月积累的修行法力,此时此刻,那“还我生天”,说不定会让他们陷入绝路,至少对柳含烟来说是如此这般的。 因为那修行法力耗费掉之后,一旦遭遇胡不归、雁南飞、秦飞虎这样的强者,柳含烟说不定连逃命的机会都不再有了,借助“回天笔”使出逍遥派的逃生奇法“通天有路”,也得有她如今的法力才可。 如果再次使用“还我生天”,从而再消耗掉数年之修行法力,柳含烟拿着“回天笔”,别说“通天有路”这样的逃生奇法,就算她画出了一道闪电,也无力再驱使那闪电击向敌人,反而会伤及自身,被电光焚烧得只剩下灰烬。 鬼影宗的杀出,因良知善念,而不得不面对更多凶险艰难的司马远山,也不得不更加爱惜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得来的滔滔法力了。 过去,他觉得雁门难以对付,雁南飞难以战胜。遭此一劫之后,他觉得鬼影宗似乎更难对付,鬼王胡不归更能战胜了。 在敌手更强,对手更多的情况下,若是再消弱自己,未免也就太笨。 柳含烟不笨,经历过更多血雨腥风,更多刀光剑影尚且能存活下来的司马远山,就更不笨了。 飘落岛上一个月之后的今夜,在那两栋小木屋间的,司马远山施法铺上了一层光滑鹅卵石的庭院里,迎着初升的明月,吃过小少年齐云天送来的酒肉米饭,柳含烟借助司马远山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耀光芒,知道他身上的伤,此前就已经痊愈;如今,已是在修炼逍遥派之奇异法门——“天地引”,以增强自身修为了。 在送酒肉米饭前来的小少年齐云天,小心翼翼的将杯盏碗筷收拾回竹篮,默默的离开这岛屿上一日之间出现的庭院之后,司马远山收回落在齐云天那小小背影上的目光,含笑着问柳含烟: “伤愈了?” 柳含烟点了点头,便将目光投向刚从湖面升起的明月。这些年来,她和司马远山的对话,都是简短得不可再简短了。数次她想叫司马远山一声“爹”,但那个“爹”字,在胸中、在喉中横冲直撞,却总是冲不出来。 在她和雁无痕的新婚日,她是叫过雁南飞几声“爹”的,而那个“爹”,却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雁无痕死在雁南飞剑下,她的父母兄弟也死在雁南飞手中之后,那个“爹”字,便似乎带上了深仇大恨,而他直面了十余年的,眼前的这个“爹”,她便再也难叫出口。 何况,这个爹,和雁无痕也太难分辨,若不是那头白发,她便会将这个爹当成自己的郎君了。 因为胸中纠缠着种种情愫,那司马远山似乎也觉察到她胸中的纠结。他们之间的对话,便是能简短,就简短,他们能不俩人单独相处,就尽量不单独相处。 但在这无名岛上,他们却不得不两两相处,无法向岛民解释他们其实是两代人的两相处。 见柳含烟将目光投向了刚从湖面升起的明月,知道她是在刻意逃避自己,刻意与自己保持的司马远山,却不像往日那样起身离开,进入自己居住的木屋,而是继续坐在那只由一整截原木断成的木凳上,隔着简陋木桌,面对着柳含烟。 其实,也有话想跟司马远山讲的柳含烟,清晰的感知那目光掠向自己,停留在自己脸上,但她依旧默不作声。 一声叹息之后,司马远山将目光,从柳含烟脸上,一下子飞向远处刚从湖面上升起的那轮明月之上,道: “难得如此月色,难得如此清幽,我们何不到湖边走走?” 柳含烟并不回眸的点了点头,便默默立了起来,率先踩着庭院中鹅卵石上闪动的清光,一步步朝不远处的湖畔走去。 司马远山也立了起来,跟在柳含烟的身后。 历经的刀光剑影,压在心头的血海深仇,以及与生俱来般的,对天下苍生的怜悯,还有那迈不过的人伦辈分,让司马远山始终将身前的,美绝人寰的柳含烟,看成雁无痕的未亡人;但柳含烟眼中偶尔闪现出来的异样眸光,以及她的刻意的疏远,反而让他心中暗暗涌起了莫名的冲动。 特别是在这如水如银的月光之下,柳含烟那令天下人惊艳的身姿容颜,让进入百花谷便凝固住了年轮的司马远山,心中的莫名冲动更加强烈了。这或许是因为雁鸿儿不在他们身边,从而令他们不得单独相处的缘故吧? 但很快,司马远山便将那莫名冲动压了下去,他们逍遥派,虽然不讲卑尊、不论辈分,但逍遥派也脱离不了人间,仍然不知不觉的被世俗观念所左右。 湖畔,当湖风,将柳含烟的秀发衣袂吹得飘起,让原本美貌绝伦的柳含烟,更添几分魅惑;当走在前面的柳含烟,立到柳枝飞扬的水边,从而让那人那景都带上了绝代风华,原本将心中的莫名冲动强压下去的司马远山,瞬间目光痴痴,久久不语。 已经停在杨柳枝下的柳含烟,在湖风掠过之后,背着司马远山,拢了拢自己被吹乱的秀发,目光痴痴的司马远山,才在慌乱中收拢住自己的心绪,轻声道: “事已至此,天下定是大乱,我们该何去何从?” 在两人中,照理说,本该做决断的司马远山,在问身前的柳含烟。 因为,他本不打算这么早就离开百花谷的;他和雁鸿儿的离开,便是为了寻找,为了暗助柳含烟。柳含烟在他心目中,不再是小少女,而是有着自己主张的女人了。作为前辈的他,得尊重柳含烟的决定。 想着岛民给自己带来的温暖,想着岛民的善良淳朴,想到岛外世界的勾心斗角、血腥杀戮,柳含烟目光呆呆的看着从湖面升起的那轮明月,叹道: “要是能不离开那该多好!” 也将目光落向明月的司马远山,也感同身受般的叹息一声,道: “不管你怎么看待逍遥派,既然学了我逍遥神技,便算是我逍遥派人了。如今逍遥派,只剩下我们俩了,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也想在这岛上多住些时日。” 听了这话,知道司马远山所指的柳含烟心中一震,震惊起自己与司马远山,竟然想到了一处,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当心中的惊讶,化作如水月光飞落在身前的湖面,只留下一道道柔光晃动在心田,柳含烟才若无其事般的点了点头,清冷的道: “如此甚好,若逍遥神技能在这岛上流传,说不定还能发扬光大,也就不辜负逍遥祖师的一片苦心了。” 听柳含烟与自己想到了一处,司马远山自是大为欣悦,于是,脱口道: “如此说来,你已经发觉这岛上有可造之才了?” 柳含烟依旧盯着那轮明月,头也不回的淡淡一笑,道: “若无可造之才,你有何必有适才的言语?” 司马远山被柳含烟问得哑然失笑,之后,道: “说来也是,齐云天年纪虽小,却心有慧根,只要他肯勤学苦练,想必是不难学会逍遥神技的,只是????????” 司马远山看着柳含烟的背影,欲言又止了。 将盯着明月的目光,匆匆向后飞掠,扫了一眼司马远山的柳含烟,又淡淡一笑,道: “雁门绝学独步天下,我也会将我学到的传给他的,还不会告诉他那是雁门绝学的。” 司马远山一阵欣喜,在那一瞬间,他惊讶的发觉,眼前的景物都在闪耀着悦目的光。 第三十八章 心领神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掠过水波浩渺的湖面;迟起的水鸟,用一声声啼鸣应和着水面上晃动的金光。薄薄的晨雾,如同娴静的少女缓缓从湖面移来,稍稍抬腿,便上了湖岸;岛上的景物,立刻变得缥缈起来,这岛屿,也像是人间蓬岛了。 在那阳光照耀下,在那云雾缥缈中,当一条妙曼的小身影,出现在司马远山的眼眸中,在那诧异之余,便生起了稍稍失望。 那失望,不是因为身着一身黄衣的小少女江心月的到来,而是江心月手上的竹篮。 那竹篮,在清晨微风中飘起缕缕白气,显然,里面盛的是岛民为柳含烟、司马远山做的早点。 过去的这些日子,这事都是由小少年齐云天来做的。司马远山和柳含烟,昨夜刚决定将自身绝学传授给他,而今晨的送饭,便换成了江心月,难道这是巧合吗? 当小少女江心月透过雾气,看见了立在小木屋前的司马远山,在眼中一阵亮晶晶的惊喜过后,便胆怯起来了。走路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在担心碰碎路旁闪亮的露珠。 将之看在眼里的司马远山,一阵怜惜便从心中升起,那是对美好事物天生的爱怜。 当小少女江心月目光东躲西闪的,小小俏脸绯红的走到司马远山身前,因对美好事物的天生爱怜,而瞬间从沧桑中挣脱出来,恍若变成了一小少年的司马远山,真想将那张俏脸捧起,亲上一口。 但一刹那间,他便抹除掉了心中的轻狂念头,召回了饱经劫难,尝尽苍凉的自己,一把接过江心月手中的竹篮之后,冲着那双亮晶晶、水灵灵的眼眸,真诚却又不失谦逊的一笑,道: “谢谢你了小月亮,你那云天哥哥,今天怎么不来了呢?” 在这岛上,岛民们都把俏丽可爱的小小少女江心月,叫做小月亮,司马远山也就这样叫了。 司马远山的温和话语,定住了小小少女江心月的心神,只见她扬起脸来,娇声娇气的对着司马远山道: “回神仙哥哥!是云天哥哥的爷爷不让他来的。” 小少女江心月的话,让司马远山心中咯噔一响,猛的想起了最初与齐福田见面时的话,齐福田那未卜先知般的断言。于是,一个疑问生起——那一脸滑稽的老头,莫非真是高人?但平常看来又不像呀! 司马远山随之又问: “云天的爷爷,为啥不让他来了?” 小少女伸出纤细的食指朝天一指,娇声道: “云天哥哥想像你们一样能飞到天上去,他爷爷说天上没有神仙,只有妖魔鬼怪,就不让他来了。” 就在这时,司马远山闻到了,那轻微的脚步声带来的一缕幽香。随之,已经走到他身后的柳含烟,笑问小少女江心月: “云天哥哥想飞到天上去,小月亮想不想呀?” 小江心月那亮晶晶、水灵灵的眼珠一转,目光便粘在了柳含烟的脸上,连柳含烟的问话,也忘了回答的脱口道: “神仙姐姐真好看!” 柳含烟心中一喜,忘掉了爱恨情仇一般的一把将江心月抱起,冲着她那张小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骂: “小丫头片子也会这般哄人,长大了那还了得?” 哪料,柳含烟笑骂声刚落,小江心月竟然趁机也在她脸上“啵”的亲了一口。结果,亲得柳含烟浑身一抖,双手一松,便将小江心月从怀中放开,但放不开的是不远处传来的,一声稚气的叫喊: “我也要神仙姐姐抱抱!我也要亲亲神仙姐姐!” 柳含烟、司马远山回过头去,见齐云天小精灵般的从那缥缈雾气中冲了出来;但远远的,在柳含烟、司马远山的目光中,他又羞涩得满脸通红的垂下头去。显然,那脱口而出的话,让年少的他也感到害羞了。 就在此刻,缥缈的白雾中,又冲出了一脸气急败坏的齐福田。那齐福田看也不看柳含烟、司马远山的,一把抱起齐云天回头便走。 又是心中咯噔一响的司马远山,飞身一掠,便在齐福田抱着挣扎叫喊的齐云天,消失在那白雾之中时,将他拦住。 被司马远山拦住了的齐福田,一个回头,抱着齐云天又要急走,朝着侧面走去。 这岛上的路,都是走出来的,只要有人愿走,哪个方向都是走出一条路来的。 柳含烟见状,也一个飞掠,挡在了齐福田的身前。 再次被挡住,自知走脱不掉齐福田倒也不怒,而是一如往常的,滑稽的嘻嘻一笑,道: “二位是神仙又不是妖孽,拦住老夫,莫非是想要抢人呐?” 看着齐福田那油滑嬉笑的模样,司马远山也哈哈一笑,道: “我们本凡人,前辈也是知道的。前辈既然将他取名齐云天,定心有寄望,不想让他平凡庸俗,碌碌无为的吧?” 听了这话,在司马远山那犀利的目光中,齐福田像是被人剥光了衣裳一般的脸色大变,恼羞成怒的大叫: “老夫只是取个名叫来好听,哪像你们这些庸俗之人,老是想着要上天,要翻天!” 司马远山倒也不恼,只是抬起头来,仰天幽幽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今天下,鬼影宗杀出,大有横扫人间之势,一旦雁门被灭,世间生灵涂炭、人将不人,这是老前辈愿意看到的吗?” 齐福田先是一怔,神色黯然,随之又固执的叫道: “我们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岛上,他鬼王胡不归能跑来咬老夫一口?” 此刻,一阵风呼的吹来,迅速吹散原本包裹着他们的白雾,那阳光再次灿烂开来,一望无际的湖面,再次出现在司马远山他们眼前,司马远山瞟了一眼烟波浩渺的湖面,悠悠道: “一小小湖心岛屿,又怎能与世隔绝?不要忘了,你们也得到湖边城镇里去,卖鱼换盐,换布的。” 听了这话,如受重击的齐福田黯然良久,突然眼中精光闪耀的盯着司马远山道: “既然雁门都败给了鬼影宗,差点被剿灭的逍遥派残余,还能有何作为?” 司马远山、柳含烟同时浑身一震,随之,司马远山冲着齐福田恭恭敬敬的拱手道: “前辈果然高人,这些天来,能容我逍遥派传人,在下已是感激不尽了。” 司马远山话音刚落,齐福田便傲然道: “老夫自称‘湘湖嬉笑仙’,心中尺度,怎能用凡俗之人的胸襟来度量?雁南飞将逍遥派称之为邪恶门派,老夫可不这么认为。不过,当年逍遥派被雁门屠杀,老夫还以为被灭门了。如今,连雁门都败给了鬼影宗,你们这些逍遥派残余,又能拿鬼影宗怎样?我才不愿意拿我孙子的性命开玩笑的,不会拿这岛上的亲友性命开玩笑的。你们既然都已伤愈,得离开了。” 听了这逐客令,司马远山仰首望着悠悠长空,自顾道: “我逍遥神技,若是与雁门绝学融汇贯通,与鬼王相较,胜算就大多了。” 齐福田听了,却一反常态的哈哈大笑起来,随之道: “逍遥派和雁门血海深仇,那逍遥神技,又怎么可能能与博大精深的雁门绝学融会贯通?” 司马远山不再说话,而是将目光掠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柳含烟。 心神领会的柳含烟也不说话,而是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欲海汹涛痴情刃”。 第三十九章 犟牛 齐福田见了那柄清光闪烁的“痴情刃”,脸上倒也波澜不惊,像是意料中的。 当柳含烟挥刃一划,一道巨大的清光冲天而起,连刚刚升起的朝阳都黯然失色,四周景物,天上白云,都被那道清光照得变了颜色。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齐福田,眼中光芒大闪,一脸的不可思议神色。 识货的他,知道这便是雁门绝学的展示。 当柳含烟将那短短的“痴情刃”回收,那道巨大的,极其闪耀的清光随之倒卷,如同滔滔浪涛回袭,最终消失在清光幽幽的短刃之上。 柳含烟淡淡的瞟了齐福田一眼,便匆匆将“痴情刃”入鞘,以免因雁无痕的身影现出,而徒增心伤。 就在柳含烟将“痴情刃”入鞘的那一刻,齐福田突然左手一把夹起齐云天,右手一把夹起此刻走到了他身边的江心月,呼的冲天而起,意欲避开柳含烟、司马远山。 见看似凡俗之人的齐福田,突然御风飞天遁逃,大吃一惊的柳含烟、司马远山,在回过神来之后,即刻冲天而起,追了上去。 一手夹着齐云天、一手夹着江心月的齐福田,见岛上无处可藏,在柳含烟、司马远山追出之后,便在白云悠悠的半空中,急急向东飞去。 但司马远山是何等人物?见齐福田带着齐云天、江心月向东飞逃,随着身子一晃,便晃出一道白虹来。 当那道白虹一顿,司马远山已经立在齐福田身前。慌不择路的齐福田,夹着齐云天和江心月,差点一头撞进司马远山的怀里。 吓了一大跳的齐福田,急急转身。 然而,刚刚露了一手雁门绝学,让他更加恐惧的柳含烟,又微笑着立在他身前。 齐福田对柳含烟的恐惧,不是来自于她那手雁门绝学,而是来自于屠夫魔女的传言。 自知无路可走、无处可逃,齐福田仰天一声长叹,随之便老泪纵横的哽咽道: “老夫这点末法微技,自料不是二位对手,但看在老夫岛上亲友殷勤供奉这么久的份上,还望二位网开一面,放我等一条生路。” 司马远山听了,微微一怔,随之哈哈一笑,道: “老神仙料事如神,怎么也会看走眼,将我们看作是滥杀无辜的邪恶之人呢?” 被齐福田夹在胁下的齐云天、江心月,此刻已经从适才的惊惶中回过神来。 根本就没看见齐福田脸上的老泪,也没听清刚才那番的对话的齐云天,看着脚下的白云,白云之下的浩渺湖水,惊喜的大叫起来: “爷爷果然是给嫦娥姐姐捣药的老兔子!爷爷果然是给嫦娥姐姐捣药的老兔子!这下是要飞上天,要飞进月宫里去了!” 小少女江心月也定住了心神,惊喜的大叫: “这下好了,我们都能上天,都能到月亮上玩了!要是能到蟠桃园里的吃个蟠桃,那就好了!” 听了这童稚的惊叫,看着江心月满是惊喜的聪慧模样,瞬间决定将一身所学传授给她的柳含烟,微微一笑,道: “好聪慧的小少年!好可爱的小姑娘!老神仙莫非真让他老死这小小的岛屿之上?靠您给他讲的故事度过一生?” 齐福田收住眼泪,突然间,又哈哈大笑起来,极其苍凉的大笑起来,随之,他摇头叹道: “罢了!罢了!二位想要的,我这老家伙的保不住的了。” 齐福田话音未落,便神色黯然的缓缓下降,在柳含烟、司马远山的陪同下,带着齐云天、江心月,朝不远处的,四周烟波浩渺的湖心岛屿缓缓飘去。司马远山问他一身神通出自哪门哪派,齐福田却摇头不语。 回到岛上之后,岛民们纷纷聚拢到柳含烟、司马远山住的台地之上。柳含烟、司马远山的飞天而起,岛民们倒不觉得奇怪。齐福田带着齐云天、江心月的飞天遁逃,就让他们大为吃惊了。 过去,齐福田的装神弄鬼,神神道道,岛民们只是将之看成老糊涂了,在说些糊涂话罢。如今露了这么一手,这老家伙过去的神神道道,便一齐涌上了岛民们的心头,想不明这老家伙,是怎么修炼成一飞天神仙的。 在那台地之上,齐云天的父母、江心月的父母,听在他们心目中的神仙侣——柳含烟、司马远山要收他们的儿女为徒,教他们儿女的飞天本领,都高兴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叫老天有眼,让他们的儿女将来也能做神仙。 齐福田却冷冷的立在一边,欲阻止而不能,倒是柳含烟和司马远山,急急的阻止了他们的下跪磕头。 柳含烟和司马远山,将齐云天、江心月的父母拉起之后,那些也有娃儿的岛民,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纷纷跪下,央求柳含烟、司马远山收他们的娃儿为徒。 在那一刻,众岛民似乎忘了刚刚露了一手飞天神技的齐福田,在他们身边深藏不露的齐福田。 看着跪了一地的岛民,一心想着要将逍遥派发扬光大,在百花谷中苦于没机会的司马远山,大喜。 但在大喜之后,他又担心起其他娃儿的天资禀赋来。修真炼道,虽贵在决心、恒心,但要想出类拔萃、出尘脱俗,却往往取决于天赋资质。 天资聪颖者,往往事半功倍,而愚钝者,要想入门都极其艰难。 就在柳含烟、司马远山,急急将跪在地上的岛民一个个拉起时,齐福田却在一边摇头叹息,想要离开,却又不迈不开步。 当柳含烟和司马远山,将原本跪在地上的岛民全部拉起,答应将他们的娃儿全部收下,至于他们能不能御风飞天,得看他们造化之后,岛民们都欢天喜地起来。 在那欢乐之中,一腰身粗如水缸的,名叫杨彩云的妇女,瓮声瓮气的大叫起来: “我得去将我家的那头犟牛拉来拜见师父!我得去将我家那头犟牛拉来拜见师父!” 听了这叫喊,其他原本欢天喜地的岛民都静了下来,都变得一脸怪异起来。而那肥壮妇女杨彩云,却见怪不怪的拨开众人,朝台地下稀疏散布,却也成村落的,司马远山为他们修建的木屋奔去。 见那胖妇人杨彩云滚球一样的,飞快的朝台地下面的一栋木屋奔去,柳含烟、司马远山在惊诧她的矫健同时,还在惊诧他们家的,她所说的那头“犟牛”,担心着这妇人真会牵来一头犟牛,拜他们为师。 在岛上的这些日子里,柳含烟、司马远山都没听说过,有一个被称之为“犟牛”的娃;而脾气倔强的牛,倒是见过不少。 就在柳含烟、司马远山一脸惊诧之时,原本神色黯然的齐福田,脸上现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那些原本一脸怪异的岛民,脸上的怪异此刻都变成了担忧。 第四十章 愤怒的叫喊 让柳含烟、司马远山大为惊奇的是,胖妇人杨彩云回到家后,并没有牵来一头犟牛,也没带来一个叫“犟牛”的娃,而是叮叮当当的拖来了一根锁链,一根一头带着个大锁的铁链。 见了那铁锁链,柳含烟和司马远山,心中都别的一跳。 目光好不容易从铁锁链上移开的柳含烟,正要问那犟牛在何处,杨彩云已经咚的一声跪倒在地,神色黯然的央求: “二位神仙!你们都答应收这岛上的娃儿为徒了。就帮苦命的我,去将我们家的那头‘犟牛’放出来,他被关在天坑里整整五年了!” 看着妇人杨彩云那张愁苦的脸,心中一痛的柳含烟,急急一把将她扶起,惊疑的道: “姐姐!一个娃儿?为何要将他关在天坑里?去将他放出,为何要带上一根锁链?” 柳含烟没问还好,这一问,刚被她扶起的杨彩云,又泪流滚滚的跪倒在地,哭道: “神仙妹妹!不知道姐姐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出了一个异种。那异种,小小年纪,力气大得像牛就算了,还脾气犟得像一头牛。牛脾气一发起来,就没人制服得了了!岛上的亲邻,没少受他的气,都说他是一个大祸害。一次他跟他爹打了起来,一拳就把他爹身子打穿了个洞,当场就死了。幸好当时打了个闪电,把他撂倒在地,众亲友才趁机将他扔到山顶林子里的那个大天坑中。没料到,他在坑洞里活了过来,还活了下来。姐姐我一直都想把他救出来,又怕他再在岛上祸害,就在福田大叔出岛为我们卖鱼,换盐、换布匹时,让他帮忙请铁匠打了这么一根锁链,盼着哪天将他放出,就用着锁链锁上,以免祸害别人了。” 杨彩云的话,让柳含烟、司马远山大为吃惊,没料到,这岛上居然还有一个他们之前根本就不知道的,用蛮力诛杀了自己父亲的小恶人。照常理,诛杀父亲,可是滔天大罪!但这罪人,却是一娃儿,他们刚才还答应了将岛上的娃儿都收做徒弟了的。此时此刻,面对着跪地哭求的妇人,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突然间,想到那道闪电来得太及时的柳含烟、司马远山,齐齐将目光扫向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齐福田。 齐福田一耸肩,转身就要离开,柳含烟、司马远山想要拦住,最终还是忍住了。一个如此隐忍的世外高人,还是不要太为难他才对,尽管看起来这高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柳含烟再次将胖妇人杨彩云扶起之后,真诚的道: “不管娃儿犯了多大的错,娃儿终究还是娃儿。姐姐都原谅他了,妹妹这就跟姐姐去救他出来。” 柳含烟话音刚落,岛民中顿时响起一阵嘈嘈切切。在那嘈杂声里,柳含烟既听到了担忧,也听到了愤怒;但在岛民眼里神仙一样的她如此这般说了,也是无人出来反对的了。 胖妇人杨彩云,愧疚的看了一眼正在窃窃私语的乡亲,然后拖着那根铁锁链,朝台地后面的密林走去。 叮叮当当的,拖着铁锁链的杨彩云都走了好远,柳含烟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跟了上去。接着,心中同样涌动着狂涛怒浪的司马远山,也跟了上去。 他们此行,可是去将一个杀父小恶魔救起!在救起之后,会给这与世无争的岛屿带来什么样后果?将会给人间带来什么后果,他们是无法料知的。 密林里,走在最前面的杨彩云,在不断的努力向上。她头顶上,四周伸展着的枝叶筛落下点点阳光。那点点阳光,还未将草木上的露珠晒干。 急急走在前面的杨彩云,那肥胖却十分健硕的身子,便无情的将露珠碰落。她那身粗布衣裳,很快湿掉了一大半,但她却浑然不觉,还越走越快。 跟在她身后的柳含烟,明显的感知到杨彩云那情意的紧张,那是母子即将见面的情意紧张。 司马远山身后,原本就要转身离开的齐福田,也跟了上来;岛上的成年男子都跟了上来。 从那些男子的表情判断,他们极像是去扑捉一头危害乡里的猛兽,而不是去救人,不是去救一个五年前被他们扔进天坑里的娃儿。 当走在最前面的,肥胖却又十分健硕的女人,——杨彩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跟在司马远山、齐福田后面的那些男人,脸色就越来越凝重了。他们在担心,一旦将那被称之为“犟牛”的,恶魔般的少年救出,岛上将会出现血雨腥风。 五年前,一道及时出现的闪电,将那恶魔般的娃儿击倒;五年后,那恶魔般的娃儿一旦发起狂来,那道闪电又会在何处? 不过,当他们看了看跟在妇人杨彩云后面的,两个神仙般的男女,——柳含烟、司马远山,那担心便消失了。有俩神仙在,一个小恶魔又有何惧呢? 当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木向两旁闪开,闪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环绕着一个巨大的,四面壁立千仞的天坑,知道他们是在密林里一路向上的柳含烟,才发觉他们到了这岛屿上面的山峦之巅。 在岛上的这些日子里,她和司马远山忙着运功疗伤,是无暇到这山峦之巅来的。刚才,为了拦截齐福田的御风飞天,也是无限顾及到这峰峦之巅的,从而没料到这峰峦之巅,还有如此一个奇异所在。 走在最前面的杨彩云,立在巨大的深坑边喘息良久,却还是无法压抑住剧烈起伏着的前胸。 杨彩云刚才的喘息,或许是因为累了。现在久久不能平息的喘息,便是因为激动和紧张了。 她那被困在天坑里五年了的儿子即将被救出,她想要不激动也是不可能的。当她想到自己的儿子,亲手杀了他的爹,她想要不紧张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那激动,是因为喜悦,那紧张,是出于恐惧罢了。 当激动和紧张连成了一片,杨彩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喜悦,还是在恐惧了,或许是二者都有,从而混杂出了她从未感受过的怪异感觉。 当她眼前,再次现出自己的儿子将自己丈夫一拳击穿的血腥场景,又在剧烈的喘息中,浑身颤抖起来,脸色惨白起来。 当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慌乱的转身往回飞逃,却一头撞进了柳含烟的怀里。 将她那几乎崩溃的表情看在眼里的柳含烟,急急一把将她抱住,死死的将她抱住,让她不要在此刻逃了。 从杨彩云刚才在密林中穿行的路径看,她这样在这片密林里,不知道穿行多少次了,不知道在密林中,走到这座山顶中间陷下去,形成的一个巨大天坑边多少次了。 过去的日子里,她来这里,是为了送饭,还只是探看呢?一个小少年,能在这峰峦顶部凹陷下去的天坑里生存下来,到底是因为奇迹,还是出于关爱呢? 或许,是两者都有的。 就在柳含烟怀抱里的杨彩云泪流婆娑时,天坑里,一声愤怒叫喊响起。 那声穿透力极强的愤怒叫喊,落在柳含烟耳中,尝尽了人间苦楚的柳含烟,也忍不住浑身一颤,如同被闪电轰击。 杨彩云却是霍的从柳含烟怀中挣脱,转身向前两步,差点坠入四周壁立千仞的天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