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农村诡异故事》 第1章 回忆(1) 这是典型的东北农村,李家屯。一个近百户人家的村庄。屯子四面环山,南面脚下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村里人世世代代就在山脚下开荒种田。农闲时上山下套套野兔打狍子,下河摸鱼捉虾。山虽不高,但林子还是很深很密,野物很多,平时过日子少见油儿星的屯里人,多半的肉食都从打猎上来,山里好东西不止兔子狍子野鸡,蘑菇木耳蕨菜等山珍应季生长,也为大伙的贫瘠的餐桌上增加很多菜。但打猎的风险也不小,蛇多,狼也不少。每年都有被蛇被狼伤到的放牛娃。但大家都习惯了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村里的人相处的都十分融洽,都是善良朴实的东北人,虽然有些个脾气暴的,就是偶尔有个拌嘴吵架,也就是一两天再到一块唠嗑闲话的时候就一笑和好。姥姥的二姨就出生在这个村子。在二姨的成长岁月中,这个民风淳朴的村子还是出了不少这样那样诡异的事情。下面我就一一的为大伙讲来。 一、村头小庙子。 为了方便称呼,就从我姥姥的视角讲述吧。 二姨出生在夏天,天气闷热的让人浑身冒汗,树叶子在烈日的炙烤下都打蔫了。但二姨出生的当天,原本白炙的太阳忽然就被乌云密密实实的遮挡起来,一阵凉风卷过,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将去隔村请三奶奶帮忙接生往回赶的姥爷和三奶奶拍在了半路。这雨来的太急,转眼就下的冒烟了。姥爷慌忙将身上的褂子脱下给三奶奶遮雨。农村都是土路,一阵急雨就变得泥泞不堪。三奶奶倒并不介意被淋湿,只是拉紧姥爷的手臂拧着小脚抓紧赶路。紧赶慢赶到了村头的老榆树下,榆树枝繁叶茂,雨虽大,但树下还是比较干爽。三奶奶用湿透的褂子抹了把脸对姥爷说:“到小庙子了,帮你媳妇儿在树下求个平安吧。” 在东北农村呆过的人都知道,小庙子是东北这边的风俗,和佛寺道观不一样,有点像小型的土地庙。仅仅搭成半米高,四四方方的和人住的房子一样,但是没有门。外围用红布缠挂起来,里面供奉的也不是正路的神仙,一般都是胡黄白柳这些野仙家,也有为孤魂野鬼山精树怪起的庙。现在偏远的农村也还能看得见,田间地头如果看到用红砖搭成的小屋子,可不要以为是哪个小孩玩过家家搭的房子,也千万不要过去参观啥的,万一供奉的是脾气大的仙家,折腾折腾你就够受的。 李家屯的小庙子立在村头李家院外老榆树下。这棵老榆树的年头可深了。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枝繁叶茂的树冠将老李家的半个园子遮的严严实实,阳光都不透。但李家宁愿这半边的园子不种,也不敢去修剪树枝,就是因为树下的小庙子。传言这小庙子已经供奉了四五十年了,家家有事不论红白都会来这叨咕叨咕。都说诚心许愿特灵。年头久了,小庙子围着的红布已经分不出是红色了,但阴森森的气息绝对几十年没变过。除了供奉许愿,平时是没人过来这里乘凉聊天的,使得这更是阴气逼人。小庙子前有块石台,半米见方,是用来放供奉的物品的。石台也因年纪久远,中间被滴落的雨水蚀出个拳头大小的坑。一下雨就积成浅浅一湾清澈的水。村里人谁得了针眼或疖子的病,就会在雨后来这,拿三支香点燃念叨,然后将雨水取回去涂抹患处,真的很灵,都是一宿就好。这个真不是科学能解释了。 姥爷听三奶奶这么说,有些为难。一路上就顾着接人,身边没带任何供奉的事物,这对仙家可是不敬的。三奶奶看出姥爷的尴尬,就点点姥爷的裤袋说:“酒葫芦里还有酒没?”,这算是提醒了姥爷,平时爱喝二两的姥爷腰带上总是栓个巴掌大小的葫芦,干活放牛时就摘下来抿一口。摘下葫芦摇了摇,里面还有多半壶。于是就走到小庙子前,将石台上的雨水抹干,把石坑当酒碗倒了满满的酒。姥爷退后一步,正对着小庙子念叨:“求仙家保佑,让我媳妇顺顺当当给我生个儿子。回头必定杀鸡给您老送来。”话还没说完,只见东南角的天空划过一道银亮的闪电,接着一声炸雷就落在老榆树上方,随后就连着闪电响雷,震得姥爷和三奶奶好半天没缓神。三奶奶缓过劲来忙过来拉着姥爷就跑,下雨天在树下躲雨实在是太危险。之前俩人都没想这些。也是因为觉得树下有小庙子的仙家保佑,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姥爷步子大跑的快,但三奶奶裹的小脚,心里怕走得急,一脚踩在旁边的草地上就滑到了。姥爷忙回头去拉三奶奶,这一回头就吓得走不动了。只见小庙子的木头屋顶已经被劈的焦黑还冒着青烟,似乎这闪电只冲着小庙子而来,老榆树的枝杈一丁点都没被劈着。三奶奶自己爬起来,见姥爷还愣着,急的骂:“老四你倒是拉我一把啊,不怕劈着你愣着干啥?”随即也跟着姥爷的目光转头看去。然后俩人就都呆着不动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农村人都很迷信,这大家长期供奉的神庙一朝被雷劈,两个人除了恐惧竟然不知道做什么好。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叫喊:“是老四不?在树下磨蹭啥呢?人请来没?你媳妇羊水都破了你倒是麻溜回来啊。”随着人声一个披着毡布的人影奔了过来。听声儿就知道是隔壁的刘婶子。姥爷走时将姥姥托给刘婶子看顾,刘婶子烧完水磨完剪刀看姥爷还不回来,就披着雨布来村头瞅瞅,刚出胡同口就看到模糊看到姥爷和三奶奶在树下发呆,连忙过来叫他们。待走进了,也看到被劈的焦黑的小庙子,唬得雨披差点脱手。但好歹还记着家里着急接生,忙利落的将三奶奶拉进雨披,边说:有啥事等生完孩子跟村里人商量吧,老四媳妇等不及了咱俩先回去。姥爷这时也缓过劲来,忙推着三奶奶说:“就是,我媳妇那边要紧,回头我告诉庞爷去。”抬脚要走时,看到自个儿的酒葫芦还搁在石台上,又回身取了挂在腰上,才匆忙扶着三奶奶往回赶。但说也奇怪,三个人从村头往家走这几十步的路,头上的炸雷竟然跟了过来,只唬的三奶奶念佛保佑。前脚跨进家门,后脚的雷声也就停了。大家虽然感觉奇怪,却也没时间细想怎么回事。 第2章 回忆(2) 家里已经急得不得了,大雨天的旁人也不知道,只剩下刘婶子家的丫头大丽和我大姨秋霞急得哭。看到人回来了忙往里屋请。三奶奶是干熟了活的,顾不得换衣服只擦了把脸就利落的指挥起来。姥爷被推到外屋等待,虽着急的来回踱步却不能进去帮忙,只能蹲在灶台旁听着里面的痛呼不知所措。然后觉得屁股后咯得慌,原来是自己的酒葫芦撞着灶台,就顺手解下来想喝口酒缓解下情绪。哪知到刚拔开瓶嘴,就见一股白雾飘出,奔着里屋就进去了。然后就听见婴儿清亮的哭声随着三奶奶的恭喜声传出。姥爷顾不得奇怪,忙掀开门帘闯进去。 三奶奶乐呵呵的给婴儿擦洗血迹。见姥爷进来就说:“挺俊的闺女,也没咋折腾她妈,以后肯定是贴心孝顺的孩子。看看,耳朵长得像你呢。”姥爷心里虽隐隐有些不快,但还是凑过去看看自己的闺女。白白净净,不太胖。那边刘嫂子就赶紧去厨房起火给产妇熬红糖粥去了。大丽和大姨跑出去挨家挨户的通知。这是农村的习俗,谁家有事都要通知各家的,要不是今天下大雨,估计早就是一院子的人贺喜了。 姥姥因为疲惫半昏半睡。姥爷见木子都平安就跟三奶奶说想去庞爷那将小庙子的事情说一下。三奶奶点点头说:“你快去把。说也怪,从我做闺女村里起了这小庙子,到我嫁到林家坳这几十年,都没遇到这样的事。幸好你闺女是平安生下了,我还当不吉利呢。你去找庞三跟大伙商量一下咋办。我在这看顾你媳妇。” 姥爷又谢了在灶头填柴火的刘婶子,就出门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屋外一股雨后泥土混合着青草的淡淡腥味。姥爷走出院子,道上已经有听说喜事的屯子人赶过来道喜了。见到姥爷这个时候要出去都挺奇怪,好信儿的就问干啥去。姥爷不及细说,就看到庞爷拄着拐也往这边赶过来了。姥爷忙迎上去随着众人将庞爷请进东屋。 这边刘婶已经将粥煮好喂给我姥姥吃了,见众乡亲都过来了,忙将准备好的红鸡蛋一人一个的发下去。喜蛋就是图个喜庆,接到手的村民都趁热扒皮吃。姥爷一面将庞爷请到东屋炕头坐下,一面招呼乡亲一起过来商量事。 雨刚停,大伙听说老四媳妇生了就直接赶过来,村头小庙子被雷劈的事情还不知道。听姥爷说了都挺震惊,一向老持稳重的庞爷都禁不住起身一叠声的问:“是真的?你看清楚了?”大伙也沉不住气,撺掇着去看看。那边的刘婶子三奶奶听到这边屋里声音也过来说道:“可不是咋地,清清楚楚的被劈坏了,庙顶子劈漏了,木头都焦了。现在道儿不好走,你们不急着去看。不过这事真的邪性,俺们一溜往回走,那雷还跟着劈回来。进院里才停。可把俺们吓着了。”听了三奶奶的描述,乡亲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有年老经历过的就说这是供奉的仙家在应天劫呢。民间传说所有的野仙精怪修炼,都不是顺应天道,老天要给考验的,这考验就是雷劫。每当修炼到一个层次,就会来次雷劫历练一下,躲过去了就提升,躲不过去就白炼几百年。不过村里谁也说不好庙里的仙家到底是个什么。因为起供的是东山独居的一个寡妇。这寡妇当年就用四块砖头简单磊了,红腰带一系就供奉起来。后来屯里人也半信半疑的跟着去拜拜,发现挺灵的才重新翻盖了。但具体供奉的是什么大家去问的时候,她只肯跟大家说是大仙儿,不肯说是什么属。久了大家去念叨的时候也不拜名姓,就直接说大仙儿保佑了。这寡妇死了好几年了。现在要去寻究可没头了。 庞爷盘腿坐在炕头吧嗒吧嗒的抽着眼袋,皱着没头也没个主意。因为要翻修容易,但是遭了雷劫的仙家过没过这个劫数谁也不知道。就算过了雷劫,要请回来的话也得知道仙家属性是啥。不然瞎请,孤魂野鬼过来受了供奉可对屯子不好。众人七嘴八舌的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忽然听到西屋我姥姥叫我姥爷过去。姥爷下炕塔拉着鞋进屋,看着炕下围了一堆的媳妇儿大娘。都在抢着抱孩子。姥爷走近姥姥身旁低下头听姥姥说话。因为身子虚,姥姥的声音很轻,但却将姥爷吓了一跳。 姥姥告诉姥爷,她生产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就见走过来一个模糊的白影子,影子冲他拱拱手,跟她说:“今天多亏了你家恩人让我藏于酒葫芦护住我,又借你家女公子出生的血气让我恢复灵通。虽然我是蛇化人身,也知恩图报。这番恩德我一定报答。以后有事我老白会过来帮忙的。”然后姥姥就迷糊过去了。等醒过来喝了碗粥,只顾着给姑娘喂奶也没顾着说这个事,这会儿听着大伙儿谈论才想起来,想来这就是仙家托梦了。姥爷听完四下一对,能对上了。怪不得当时在灶间拔开酒葫芦盖儿有烟雾冒出来,也怪不得往回赶的时候雷一直追着劈,敢情这仙家藏在我身上借人气避灾呢。 老人都说有灵性的动物在修炼的时候躲避雷劫都有招,有些是躲在风水极佳的宝地,有些是偷些天地孕化的灵物,有些是靠着人气或者占着人气的物品。雷神不能轻易伤人,这就让这些野仙儿有机可趁。猫到住宅的仓房啦,灶台啦,总之能躲过去就行。也有偷小孩衣服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也有用女人的秽物辟劫的。二姨在长大后也曾在雷雨天看到一个巴掌大的癞蛤蟆嘴里含着一枚铜钱,躲在南山脚下的泉子边,一打雷他就吐舌头将铜钱漏出来,就是借着铜钱经几百几千人手的人气避雷劫。 既然知道这事儿,姥爷就想过来西屋跟庞爷大伙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进去。姥爷也有自己的考虑:农村人虽然信仙儿啥的,也尊敬着,但是没事的话并不想和这些神鬼扯上关系。农村人嘴碎,有事了请香拜拜,没事了就避讳这些。如果自己说自己救了仙家,以后大伙有事没事议论,有事没事找自己求仙家咋办?再说媳妇也是迷迷糊糊听见的,万一听错了仙家名号,请不会来还好,请错了可就糟了。一般的蛇仙都会自称姓柳,她为啥说是姓白呢?想来想去,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第3章 回忆(3) 西屋大伙乱糟糟的吵着,庞爷用眼袋锅子敲炕沿好几下才制止了大伙的议论,又随手别在腰带上。起身说:“现在雨也停了,咱去看看庙到底毁成啥样,然后再说咋修。老四就不用跟去了,在家看着你媳妇吧。”听庞爷的意思要走,这边屋里姥姥忙指使大姨出来毕恭毕敬给庞爷递上包烟丝。这是求着庞爷给孩子增福增寿呢。一般新生儿都会请村里德高望重又福禄双全的老人过来说吉祥话。这是一套词儿:摸摸小孩的头发,说长命百岁;摸摸小孩的手,说抓财抓宝。摸摸小孩的脚,说踏踏实实;摸摸小孩的脸蛋说周周正正;摸摸小孩的额头说孝顺恭敬,拍拍小孩的后背说吃穿不愁;然后给小孩嘴上抹点蜂蜜或者白糖说:会说话会来事。做完了主事儿家会包好谢礼拜谢。庞爷一见这个,才想起来因为小庙子的事把正茬忘了。忙过这屋来,屋里的娘们们赶紧把炕头让出来请庞爷坐。庞爷抱起二姨,刚去摸二姨的脑袋,刚刚还好好的二姨就尖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扭动着不让庞爷碰。庞爷略微尴尬。刘婶会来事,见状忙说:“这孩子怕生呢,这是你庞叔爷。来,婶儿抱你让庞大爷给增福。”说着将二姨抱起来轻轻的拍着。果然二姨安静些,渐渐的不哭了。庞爷小心翼翼的轻轻用手指头摸摸二姨的胎发,刚想说长命百岁,这喉咙不知怎么就呛住了,吭吭咳了好久弄得面红耳赤的却没咳出一口痰。这祝福的话也没出口。那边姥姥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庞爷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摸摸二姨的脸蛋,想说点长相好看的话。不过手掌刚碰到二姨的脸蛋,二姨又开始哭。这边刘婶也没辙了,只好说庞大爷的手茧子多,弄疼了二姨。到摸手摸脚的时候,二姨干脆挣扎起来,都快哭抽了。周围的人心里都有些嘀咕,这小丫头片子太矫情。本来小庙子倒了,大伙心里就不得劲,这会借着祈福图个乐儿,主角还不给面子。庞爷也没心思细弄了,草草的说了话,烟丝也没收就领着众人去村头。姥爷讪讪的,想留也没理由。看看炕上的姑娘看看往外走的人,最后还是追着大伙一起去了村头。这边的女人们看着姥姥阴郁的脸色,也就说两句吉利的话就离开了。转眼热闹的屋里就剩下刘婶和大丽。刘婶儿上炕抱着二姨坐下,安慰姥姥说:“嫂子你别多想,小孩儿哭还不是常儿事。你看这孩子长得秀气像你。以后肯定有福。”又回头打发大丽回家去做晌午饭去。东北农村不在农忙的时候一般只吃两顿饭,早上九点多,下晌两点多。节省粮食柴火。大丽答应着拉着大姨秋霞一起去了。虽然大丽才不过十岁,但在农村女孩子五、六岁就跟着忙活家事农活,七八岁洗衣做饭就全上手了。刘婶放心将家交给大丽去忙活自己陪着姥姥唠嗑。 姥姥心里藏不住事,就将生产时见到仙家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刘婶。末了叹了口气说:“就算仙家来了,还是生了个丫头,本来老四盼着是个儿子老了也有个靠儿。你看老四见了孩子都没多乐呵。”刘婶儿就当听个新鲜事一样没把姥姥说的话太放在心上,乐呵呵的逗着二姨说:“嫂子你看你这心眼儿就小,生丫头贴心多好,长得还水灵。再说你才多大,儿子命肯定有哇。仙家都过来说报恩了,你跟他求个儿子不就结了。我家就是丫头,老刘也不痛快,但命里没儿子你要也要不来。他跟我急我就说他是不行,要不我就出去养汉给他生儿子,看他养不养。”这话逗得姥姥扑哧一笑。刘婶儿在家里绝对的说话算话,这在东北农村可不多见。刘婶结婚这些年就生一个姑娘,再都没怀过,但是老刘叔就敢嘴上抱怨抱怨,真儿格没跟刘婶闹过红脸,更别说动手了。刘老太太见天儿的跑到村头跟小庙子烧香也不见好使,最后也不烧了,吃完饭就找村头女人扎堆儿的地方去问别人咋生的儿子。但就是这么盼着孙子,婆媳俩却没有矛盾。可见刘婶儿的做人有多好。姥姥和刘婶儿不一样,第二个孩子是男孩儿,但是农村条件不好,生下来没两个月一场病就又回去了。姥姥比姥爷看得开,觉得儿子还是会有的,但是姥爷虽说一个爷们,却因为这事蔫头耷脑了一年。整的家里人尤其是秋霞都不敢跟爹撒娇。俩人唠着磕又说了点屯里的家常,猛听着院外的木头门嘎吱一响,一瞅原来姥爷一个人儿回来了。 姥爷推门进屋,看刘婶儿盘腿儿和姥姥在炕上唠嗑,就没往炕上坐,回身坐在靠北窗户下得木凳子上,掏出眼袋点火抽起来。刘婶儿哄睡了二姨,放在炕头,见姥爷不说话,就搭茬着问道:“四哥,小庙子的事儿庞爷说咋整啊?” 姥爷闷头抽了两口烟,刚刚在村头的不快还是没消散。一路上就跟在后头听着大伙区区咕咕的在议论自己闺女不给庞爷面子的事,虽说声音不大,但姥爷还是听见了,而且不能反驳。这小孩儿不懂事你解释也没用。忍了吧。到了村头,大伙围着小庙子议论纷纷,姥爷几次想说仙家给托梦的事,看看庞爷拉着个脸,硬是没敢往前凑。最后庞爷让老张家带人去山上采几块青石,准备重新搭建个石头做基石的庙子。再张罗每家收两个鸡蛋,他亲自去镇上换几尺红布并香烛类的。还得让人去后屯儿请周太太给瞧瞧,看看能不能请仙儿上身问问名姓大号,好挑个好日子重新请回来。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吩咐下来,姥爷竟然没分到活儿。姥爷揣摩着庞爷都近七十的人了,要说因为这事置气也不至于啊。其实姥爷还真不会琢磨老人家心里,人一旦上了年纪,对这些不顺的事情很忌讳,尤其这一路上大伙的议论也落在庞爷耳朵里,老人家竟也弄出小孩儿心性,一直以来村里都是恭恭敬敬的对待庞爷,今天竟然因为一个小毛丫头被议论,庞爷觉得威严受到挑衅,必须拿出点长辈的威信来。于是嘴快的老张家三兄弟被庞爷派了苦差去挑石头,然后姥爷就被华丽的无视了。庞爷举着烟袋锅子指点众人干活,眼睛都不扫姥爷一下,众人也都有眼力见,见庞爷心情不好,都收了声领了各自的分派忙活去了。姥爷转了一圈啥也没干,讪讪的就回了家。 第4章 回忆(4) 姥姥并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姥爷神色不高兴就没问。刘婶心急口快的问了。姥爷哼了一声,没答话。抽两口烟就问姥姥,:“都下晌了,咋还没做饭呢?秋霞这丫头野哪里去了?”刘婶忙大声到:“我让她帮大丽去我家做饭去了,今天你媳妇儿刚生,得吃点好的。我让你兄弟杀了个小鸡儿炖上,一会端来咱两家一起吃。”姥爷本来想找茬发发脾气,也被刘婶儿的好意给顶了回来,就说这刘婶会做人,这当下正是鸡下蛋的时候,姥姥自己都未必舍得杀鸡补身子。就怪不好意思的说:“咋还让弟妹你家破费,一会儿我去鸡窝抓只肥鸡给你送过去。”刘婶一挥手说:“四哥你别跟我见外,咱俩家邻居处这么多年,你和嫂子没少帮衬,这点东西算啥。回头你和你兄弟喝点,添丁的喜事儿啊。”正说着,大丽和秋霞一人端菜一人端饭的进屋来了,后面还跟着刘叔和刘老太太。 农村吃饭都是摆炕桌的,只有过年或者很多客人的时候才在地上搭桌子吃饭。姥姥不能起身就不上桌,老太太炕头坐下,刘叔刘婶和姥爷也都盘腿上炕。大丽和大姨都是小孩,照例不上桌,拿碗拨两块鸡脖子鸡翅尖去西屋吃饭去了。虽然日子也艰苦,但农村夏天的饭桌还是相当丰富的,翠绿黄瓜辣椒小葱和生菜蘸着酱就是相当下饭的菜。还有炖豆角烧茄子,都是园子里自家现摘的菜。今天还特别加了西红柿鸡蛋、小鸡炖蘑菇,用姥姥的话说,差饺子就过年了。姥姥靠着被垛小口抿着不加盐的鸡汤,虽然想吃口蘸酱菜但月子里的人讲究很多:什么不能吃咸的不能招风,不能惊吓不能沾凉水,都是老辈传下来的规矩,要一一遵从的。 刘婶儿先给自己婆婆夹了点细嫩胸脯肉,又把俩个鸡爪子分别夹给刘叔和姥爷。自己只拣里面的土豆和蘑菇吃。姥爷给刘叔倒上酒,两个人儿没吃菜先举杯走了一个。然后一人捏根鸡爪子嗦着下酒。刘老太太牙口不好,吃碗汤泡饭就点烟乐呵呵的逗二姨。一边逗一边对姥爷说:“小四儿,小庙子的事老庞他们咋商量的?” 姥爷接口到:“庞叔要去后屯请老周太太看看,能不能请仙家问问名号重新起庙呢。老张家去山上弄石头去了。我没啥活。”刘叔举杯咂了口酒说:“我忙着在后园子架豆角架呢,也没赶去瞧瞧。反正要出钱就听庞叔的,其余咱也不掺和。咱哥俩喝酒!对了,小丫头片子起名字没呢?” 姥姥听刘叔问,抬眼看姥爷,见姥爷没说话就说:“还没呢。之前也没想好。再说还是个丫头。”姥姥还是觉得似有亏欠,说话也没底气了。这饭桌上倒有三个重男轻女的,刘老太太接口到:“你姑娘生的日子时辰都好,好好想个名字日后养活起来顺溜。你家也不犯字儿。你要信得着我,我帮你起一个。” 姥爷这边已经和刘叔喝的满脸通红的了,听见这话忙说:“就让婶儿给起个名。咱没说道。借刘婶儿的寿丫头命还能好些。”刘老太太想了想,又四处撒么一下指着外面栅栏上盘着开的绚丽的牵牛花说:“叫牵子吧,能帮你们带个儿子。”姥姥姥爷听了还挺高兴,这老太太没起个芬儿玉儿的,意思还不错。就答应了。于是二姨就有了这个一听就知道意思的名字。直到后来遇到刘老先生,给改了个字,叫牵紫。还是牵牛花的意思,却又有点琼瑶的意境了,哈哈。 姥爷和刘叔这点酒喝了两顿饭的功夫,眼见儿天就黑了两人晕晕乎乎的还喝呢。这边刘老太太和刘婶儿陪姥姥说话,闲聊间却让刘老太太知道了仙家给姥姥托梦一事。后来天黑了,刘家一家就告辞回家。这老太太回家就琢磨上了,自己家的媳妇虽说好,这么多年却没有一个孙子。要是自己家把仙家供起来,是不是能求来个孙子呢?想了一晚上没睡好觉。农村流传这样的说法,供了仙家就得长期供奉,自己后辈不供的话,仙家是要闹的家里鸡犬不宁的,轻则败家重则伤人。所以供奉的话,还得跟儿子媳妇商量。老太太求孙子心切,也一直初一十五的吃素,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有福缘的人,供奉保家仙应该没事,于是吃了早饭将要下地干活的儿子媳妇叫到炕前,把这念头说了。 刘叔刘婶都挺吃惊的,刘婶虽然知道姥姥的梦,不过也没想很多,刘叔昨天就忙着喝酒了,根本没在意女人们唠嗑。听刘奶奶说了才知道原来姥爷早就知道仙家名号了。不过一考虑也就明白姥爷不说的理由了。也因为同样的考虑,他期期艾艾的跟刘奶奶说:“娘啊,咱家想求子,也不一定将仙家请家里来,我去跟庞爷说一声,知道了仙家名号把仙家照旧请回小庙子里,咱去那里拜拜就行了。何必请家里来呢?村里人没事就乱嚼舌头。” “呸,”老太太一口啐过去。“谁能说啥?我要能抱上孙子,谁说啥都行。”这下刘叔没话了,刘婶更是接不下去。其实刘婶心里挺苦的,自己没儿子,婆婆虽然对自己还好,但是这内疚还在的,也就是自己为人还好,老太太没给白眼,否则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婆婆了。这次婆婆想要供保家仙,都是为了孙子,想了想,刘婶小心翼翼的问:“娘,那你看你要怎么起供奉啊?再说庞爷他们都已经准备重新盖小庙子了。” 老太太一摆手,说:“没事,他们不知道仙家名号,咱们知道,抢他们头里将仙家请回来就行。这仙家遭雷劫,肯定也损元气,想找个地方尽快安家呢。知道是姓白,也知道是蛇属的。咱说办就办。你去鸡窝里给我摸几个鸡蛋出来,找先生来家,在红布上写上柳仙儿白氏之位。我去请。等老庞来了,我跟他说。量他也不敢跟我呲牙。” 刘叔刘婶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违拗了老妈,就分头去弄这些个东西。刘奶奶经历过的,人老了就见多识广。拿着媳妇给取的鸡蛋和先生写的字就扭着小脚出门了。赶着晌午头到了小庙子那里。小庙子还没修缮呢,乌起码黑的落败样。老太太先在石头台子上磕了个鸡蛋,嘴里念叨着白仙白仙跟我回家,我家好吃好喝香火供奉,只求你保家宅平安子女昌旺。然后把红布蒙在小庙子顶上。过了一刻钟,就把红布裹着剩下的鸡蛋扭头往回家走。过个路口磕碎个鸡蛋,磕碎个鸡蛋念叨一次。等走到家,鸡蛋也没了。然后就到西屋炕上,拿个海碗倒上酒,点上香,然后用钉子将红布订到面西的墙上。摆上炕桌拜了三拜。下晌饭的时候,也是将饭菜都先拣上尖儿,供给仙家。 第5章 泥鳅(1) 刘叔刘婶下地回来,就看到西屋已经弄好了。俩人啥话没有,按照老太太的要求上香拜过。也不敢问这到底是请回来了没有。等睡下了,刘婶才小声的问刘叔,刘叔闷闷的说:“随着娘搞去吧。咱也拦不住。不过要是真能让你给我生个儿子,供了就供了。再说那么多供奉保家仙的,也没见怎么不好。”刘婶儿听了,也没话说。俩人睡下。第二天,老太太喜个滋儿的过来说:“仙家到家了,昨晚上都给我托梦了。说咱家人好,给他接回来好吃好喝供着,她能保佑咱家,还说我有两个孙子命呢。你们都听好了,以后家里不能养猫了。也不准说长虫。以后上山见到长虫也不能打。”刘叔刘婶半信半疑的答应了。不过这话过几天就应验了。原来去请周老太太的老张家的回来说周老太太给看了,人家仙家已经找到好人家住下了。不回小庙子了。庞爷黑了脸,听了小庙子旁的人家说刘老太太倒腾了一阵子,想了想肯定是刘老太太搞鬼了。就拄着拐杖来到刘叔刘婶家。进门就看到西屋的供桌了。不过庞爷的辈分和刘老太太一样,虽说是村里的管事儿,平时还得管刘老太太叫嫂子,当下也不好说什么。既然人家都已经将仙家请回来,也不能送回去。只是讪讪的说:“嫂子你想供奉咋不早说,你看我都吩咐人去重新搭庙了。这整好了倒没仙家住了。费了事不说,屯子里以后有事,都没个地方拜了。” 刘奶奶压根没理会他那茬,盘腿坐炕上抽眼袋,慢悠悠的说:“我家供和村头供是一样的,仙家也没出了咱屯子。有事肯定还会保佑咱们屯里人。我这都快入土的人了,就想修点福缘给我家留个香火。老弟你也不能说我不对。仙家已经来了,屯里人以后有事上我家一样方便。你跟大伙说说吧。有事来我家求。我也不出马,供的是保家仙。仙家看在咱屯子这么多年香火份上,肯定还能跟以前一样有求必应的。” 木已成舟,庞爷也没办法。将翻修小庙子的事情停了。屯子里人都知道仙家到了老刘家,以后有事也拿几个鸡蛋过来刘家上香拜拜。慢慢的,刘奶奶似乎也有些神通了。说什么事情也挺灵的。估计也是供奉久了有些通了仙家的神气了。后来慢慢的,仙家儿也会上身给大伙看看事儿五的。在二姨两岁那年,刘婶就生了小子。刘奶奶抱着孙子挨家挨户的说是仙儿家保佑才有的……从此不但刘家对自家保家仙深信不疑,屯里人也对这白家仙儿恭敬不已。二姨也被白家仙庇护了几次。这是后话。 村边的南山下有条小溪,平时清澈见底,最深处不过没过大腿,浅处涉水也不过才淹没脚脖子。村里人放牛过来饮牛,大姑娘小媳妇平时过来这里洗衣服。夏天热了,就找块前后都是苞米地挡着的地方偷偷洗澡。就这一弯清水,滋养着村里几代人。它的名字却很俗,叫西河沟。现在我去姥姥家,还是会到那边走走,不过这里的景色已经变的很糟糕,周围的山因为开采石矿,秃了一半,倾倒下来的石粉和泥沙将小溪变的泥泞不堪,溪边也不再是细沙滩,而是牛粪黄泥搅和的脏兮兮的深浅不一的坑道。好的风景已经不再了。 二姨半大孩子的时候,经常拿着小笊篱来溪边捞泥鳅。尤其是夏天水田里放水后,泥鳅更是多的不得了。有时候拿手都能捧起来几条。姥姥家除了鸡鸭鹅和两头猪,并没有养牛羊一类的大牲口,所以二姨比一般的小孩有更多的疯玩时间。别的小孩都去山里放牛放羊,二姨只负责将家里的几只大鹅赶到溪边任其戏水寻鱼,自己就可以玩整个一个下午。通常二姨放鹅就左手一把笊篱,右手一个细笢片编的小篓子。等下晌饭时间快到了,二姨的小娄子已经填满了多半的泥鳅。回家的路上看到芨芨草随手捞上两把,鹅草鸡食也都有了。这样晚上家里还能添道荤菜。不过因为农村油是贵东西,姥姥只肯做成酱闷泥鳅。二姨总盼望哪天姥姥能够大方一次,将所有的泥鳅都用油炸的焦黄的,吃起来又香又脆的最好。 这天二姨清早就起来了,吃了姥姥做的苞米面饽饽,就赶着家里的几只大鹅和鸭子去了西河沟。清早的露水比较重,二姨的小褂子都被路边的茅草刮湿了。到了河边,脱了鞋光脚下河,鸭子和鹅早就一边下水游泳一边随口捋水边的嫩草去了。早上水比较凉,泥鳅都躲在水下的石头缝里,即使你搬开石头都不爱动一下,是最好的捞鱼时机。一会儿的功夫,二姨的小篓子就装了十几条花泥鳅了。这种泥鳅学名应该叫河石榴,浑身花色斑点,有籽的时候用酱焖是最美味不过了。二姨心里这个高兴,就沿着溪水往上遛,不知不觉到了小溪靠山的一个转弯处。到了这,二姨感到脚下的水更凉了。竟然有些冰脚。因为是回弯的水,水流不大,但是挺深。没过了二姨的膝盖。岸上茅草茂密,倒将这个回弯处隐蔽成一个很好的洗澡处。二姨为发现这个地方沾沾自喜。以前叫大姨过来一起洗澡,大姨已经是大姑娘了,总是因为找不到背静的地方不好意思来,自己打井水在家里擦洗,让二姨也过来戏水也没个伴,现在发现这个地方就好办了,二姨准备下午就拉上大姨过来。正想着,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去,二姨低头细瞧,因为背阴处阳光照不过来,再加上溪水波纹荡漾,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黑黢黢的一尺多长,两指粗细的东西,刺溜一下钻到靠岸边的一块石头下了。 二姨很兴奋,她觉得是条大泥鳅,她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定要捉回去给大伙看看。她涉水过去到了石头边,试试搬动,石头是活的,可以搬开,于是二姨轻轻的将石头翻开,刚看到个囫囵型,这家伙就一扫尾巴打了个水旋跑掉了,还卷起一股泥水将溪水搅浑了。二姨有点赌气,心想一定要抓到这个家伙,于是瞪大眼睛四处踅摸,正巧看到岸上茅草阴影里有个小尾巴轻轻摆动,是在一块扁石头下,露了半截。于是尽量轻的淌过去。这边靠岸,因为回弯的缘故河底被冲得比较深,水都快淹到二姨的小裤衩了。这么深得水用笊篱捞肯定捞不到了。二姨想了想,先轻轻会到岸边,眼睛还瞄着水里的小尾巴,看到那鱼没跑,就忙忙的在岸边的沙泥地上用手挖了一个浅坑。用手捧两捧水进去,再将小篓子里的泥鳅都倒进坑里,拿着空篓子回来。看看方位,将篓子轻轻的浸到水里鱼头朝向,然后才去掀起石头,果然如二姨所料,石头一掀,鱼就受到惊动,往前窜进小篓子里。二姨眼疾手快的将篓子拎起来。高兴的往岸边跑。上了岸才听到篓子里啪啪作响,这才细看自己捉到的大泥鳅。这个泥鳅长的很奇怪,滑溜溜的褐色身体上带着黑色的斑点。嘴边有两条须子都有一指那么长,但是并不像一般的泥鳅一样是星星样的嘴巴,而是扁扁的。更奇怪的是这条泥鳅还有两条后腿儿,尾鳍不是竖着的是扁着的。看着更像鲶鱼。身子却是圆滚滚的泥鳅身子。二姨决定拿回家去让姥姥姥爷瞧瞧,于是回到岸边水坑将自己原来抓的十几条河石榴捞出来一起放进篓子里,又鸭鸭鸭的将鸭子和鹅叫回来,赶着回家了。 第6章 泥鳅(2) 家里姥姥姥爷都下地去了,只剩下大姨收拾完屋子碗筷在剁猪草。见到二姨回来挺奇怪,就问:老妹,咋回来这么早?你看鹅嗉子都没满,还没吃饱呢。 二姨乐颠颠的跑到屋里,拿着洗脸盆倒了半盆水,将篓子里的鱼一股脑的到出来,然后招呼大姨来看。大姨看了也觉得稀罕,就说:“等爸妈回来问问呗,你先进屋帮我把衣服洗了。趁大军睡觉咱俩把活早点干完,下午好能歇着。”二姨听话的进屋拿衣服出来,忽然想起今天抓鱼的地方,就兴奋的说:“姐,我发现个好地方,在那洗澡肯定没人看见,你快点剁猪食,咱俩一起去洗衣服,顺便洗澡哇。”大姨听了说:“也得等妈回来,要不没人看着大军呢。”二姨听了嘟着嘴,拿着衣服磨蹭着不走。磨蹭到大姨喂了猪,回身看见她还在屋里呢。大姨也想洗澡,就说:“你去地里看看,今天就是锄头遍草,你问问妈能不能早点回来。她回来咱俩就去洗澡去。”二姨听了高兴起来,奔着自己家地里去了。 不一会,姥姥背着锄头跟着二姨回来了。看着家里都收拾利索了,就答应让她俩去洗澡,二姨献宝似的拉着姥姥看她逮的怪鱼,姥姥也不认识,就笑着说:“好歹比小泥鳅肉多,等晚上给你们焖上。你俩去洗澡去吧。” 俩人用盆端着脏衣服顺便去河里洗。二姨又把笊篱也带上了。二姨把大姨领到了早上抓鱼的地方,大姨见了也夸二姨找了个好地方。两人先把衣服洗了搭在岸边的草地上,就跳下水里玩水洗澡了。玩够了,二姨说要再抓点泥鳅晚上一起炖,让大姨先把晒干的衣服拿回家,自己再过会儿回去。大姨嘱咐二姨早点回家吃饭自己拿着衣服回去了。但是到了快吃下晌饭了,还没见二姨回家,姥姥就让大姨去喊二姨回家吃饭,边唠叨:这孩子,玩野了,吃饭也不顾。大姨来到西河沟,沿着河边喊二姨名字,却没见二姨回答,就有点慌神了。西河沟在山下,拢音。一般叫一嗓子都能听见,大姨赶快沿着河边找。直找到她俩洗澡的地方,却看到二姨趴在岸边上,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昏过去了。这可把大姨吓了够呛。裤子都没挽救跑过去把二姨翻个身,只见二姨脸色苍白,却还有气,只是浑身是汗,笊篱篓子都扔溪水里了。大姨见状背起二姨就往家跑,还没进家门就哭着叫姥姥。姥姥正做好饭准备将鱼收拾了焖上,听见大姨哭,忙出来把二姨接过来放炕上。问大姨咋回事大姨也说不明白,只说找到了就这样了。 这时候姥爷也回来了,见到二姨这样,连忙放下锄头就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赤脚张过来以后,先翻开二姨的眼皮看看,又试了试体温,最后挠头道:“没啥事啊,也没呛水,没发烧的。要不是中暑?给他灌点藿香水试试。”灌药搓脚的忙活了半天,二姨还是没反应。最后赤脚张拿出了一根缝麻袋那么粗的针,跟姥姥要火烤了,给二姨的中指和头顶各放了两个血口。挤出了几滴黑血。二姨终于哼哼唧唧的出声了。不过嘴里嘟囔的却是:“别杀我,放开我。”然后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了。 赤脚张没了办法,半晌挺为难的说:“嫂子,姑娘这并怕不是实病,要不是撞着啥了?你去后屯找找周大娘过来看看吧。我整不了了。”说罢也不要姥姥递过去的鸡蛋收拾收拾药箱子就走了。 姥爷无法,吩咐姥姥先做点好饭,自己去后山找老周太太去了。姥姥也没心思做饭,就坐在炕沿上看着二姨掉眼泪。大姨搂着大军陪着,一家人等到点灯,才听到院门外姥爷和老周太太的声音。还没进门,就听见老太太呸了一口,说:“你家屋里邪气真重,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呢。”然后老周太太就不进屋,先把鞋脱了在门上磕了三下。让姥姥从屋里拿双塔拉板出来换上才走进来。这时候天已经微微擦黑了,姥姥见周老太太过来,心里安定了些,忙吩咐大姨点油灯。老太太先摸摸二姨的额头,也翻了翻眼皮,又摸摸二姨的耳垂,就说:“你姑娘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了,这东西还在你家呢。不过没上身。看看你姑娘今天往家拿啥了,拿过来我看看。”姥姥想了会,一拍大腿说到:“可不是么,这丫头今天在西河沟逮了个乌起码黑的鱼,还要让我做呢。幸亏没炖上,大丽快点把脸盆拿过来。”大姨应声而去,一会把脸盆端了过来。只见油灯映照下,水盆中就只剩下那条大泥鳅窜来窜去,其余的十几条河石榴竟然不见踪影了,这大泥鳅却胖了一圈,看来那些鱼都进了它的肚子。周老太太拿灯凑过去一看,就连连说:“你姑娘胆子够大,这东西也敢往家整。知道这是啥不?咱那西河沟说浅,但发水时也淹死不少人呢,这东西就是那些死人的怨气拘在泥鳅里变的。不然你啥时候见过泥鳅这么大了?还要炖上呢,这要是把着东西弄死,你全家都得跟这丫头似的被缠上。” 姥姥姥爷都吓坏了,忙请周老太太出主意帮忙。老太太也不急,说:“今天天晚了,仙家都睡觉我也不好请,你们先把这东西放外屋棚子里,用盖子遮上不能见月亮。等明天一早我请仙家过来收拾它。今天我就住你家,姑娘和我一起。保证没事。” 姥姥姥爷听说,千恩万谢,姥姥又点火做饭。将家里存得鸡蛋炒了,还把棚子上挂的风干肉摘了拿土豆炖上。丰丰盛盛的摆了一桌子。周老太太也不客气,盘腿上炕就吃,还和姥爷要了酒喝了两盅。当晚二姨也没有哼唧,一晚上就过去了。 天亮了,周老太太起来先把自己捣扯利索了。别看是农村老太太,她可讲究了。见到她得时候头发都是梳的溜光水滑的盘个发髻,再插两根银簪子。灰蓝的大褂也从没油污。用她得话说,仙家都喜欢干净,要是邋遢人根本不能让仙家上身。然后她让姥姥拿块红布,掏了点锅底灰,也不点香,就盘腿坐在炕上叨咕,过一会就空手在面前一抓,然后放在锅底灰里用红布包上,让姥姥去打碗井水。水打好了,就连着红布一起沁在水里,又把水滤出来让给二姨灌下去。真的不敢说迷信,但是躺了一晚上没声响的二姨,喝下水后只一会就醒了过来,开始上吐下泻,把胆汁都呕了出来。却还是停不了。老太太又拔下簪子在二姨脑袋上比比划划的,然后让大姨把昨天的泥鳅端出来。 第7章 后屯周老太太的出马 大姨把盆端过来打开盖,这泥鳅还欢实的游来游去呢。周老太太直接把刚才的红布丢在了脸盆里,又开始念叨,这回大姨听清了,念叨的是各路仙家的名号,什么胡宝路胡二凤,一直念叨了十几个名字,然后又把手中的簪子往水里一扔。就这一扔,那边二姨就不呕了,翻过身来躺着歇气。周老太太让大姨把红布和簪子捞出来,这条大泥鳅已经翻白不动了。姥姥姥爷在一边看得啧啧惊奇,又实在信服这神鬼之事。 周老太太接过簪子擦擦水,又别在头上,起身下炕说:“你姑娘性子野,以后好好管管,别疯跑。这东西赶晌午头大太阳的时候泼在地上晒干了就没事了。在你家待一宿我也该回去了。”姥爷姥姥忙留吃上午饭,老太太也不留。无奈姥姥只好包了一大包红糖并三十个鸡蛋带一副新鞋底子装在篮子里让姥爷跟着送回去。 说也怪,就这么上吐下泻的折腾了一早上,二姨竟然起身吃了两碗高粱米饭,然后又活泼得跟没事人似的。只是经过这事,家里姥姥姥爷并大姨,都开始相信鬼神,存了敬畏之心,自此做事但问良心,不敢稍微做损德之事了。 后屯的周老太太,没有仙家上身前,一直是个很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家里日子过得虽不太富裕,但是儿女双全,恭敬孝顺。她自己身体也硬朗。三个儿子都在后山屯,因为早时分家跟大儿媳闹过一次,现在跟小儿子一起住。平时帮小媳妇带带孙子,做做饭。农忙时帮着下地干点农活。虽说心善,但也不是不杀鸡鸭笃信神佛的人。她的出马颇有些让村里人意外的。 东北的出马仙很多,胡黄白柳修炼久了,就想通过一个人为媒介,为人卜测观事,或行医赠药,以修更大的功德。不过这种修炼需要仙家和被选定的人定性都要强。不然选中的人或仙家自己渐渐的被名声或金钱迷惑,失了本来的心意,不但不能继续修炼,反而失去原本的能力。这也是很多东北出马仙刚出道特别灵验,但是久了能力就渐渐失去的原因。 一般仙家选定弟子,要特别折腾一番的。被选定的人或大病一场,或胡言乱语疯癫无状,这都是仙家刚上身和人气不符的缘故。通常需要懂得道行的人过来引导,一般是由已经出马的人过来帮忙,问问是哪里的仙家想做什么功德,然后选个吉利的日子恭迎仙家,这也有一套流程。如果被选定的弟子不愿意,而仙家又不依不饶的话,这弟子可就遭罪了。仙家上身的过程应该很痛苦,我自己也见过被磨疯的。这个不知道要怎么理解,既然仙家是想做功德,为什么不能选个两厢情愿的人呢?看来修行的兽类虽然有功能,但是还与人类的想法不一样啊。 不过周老太太的出马十分特别,不但没折腾,反而相当的平静。当天农忙季节,小儿子和媳妇加老头子三个人吃完早饭都去地里忙活了。老太太在家收拾完碗筷,就哄小孙子睡回笼觉。但小孙子就是不睡,刚三岁的小孩指着外面说:“奶奶,院子里有大白狗。”周老太太顺着支起得窗户往外看,园子里啥也没有。也没当回事,哼哼着摇篮曲儿继续哄小孩子。等孩子睡着了就开始和面做苞米面饽饽。农村农忙时都吃干粮,干活有劲。和完面就去大缸里舀水蒸饽饽。走到水缸前,发现平时飘在缸里的水瓢不见了,在厨房里左找右找也找不到。就出门看看,刚出门就被水瓢打到脑门子上打个正着。这老太太还以为谁家孩子顽皮上她家野来了,不禁呸了一口说:“谁家小崽子跟老太太逗闷子呢?我老胳膊老腿儿的跟你们玩不动。上前院玩去都。”也怪,就一阵欢快的笑声嘻嘻的飘过去,却不见孩子的影子。老太太拾起水瓢,又去抱柴火,这大夏天的柴火都是晒得干干的,一个火星就能点着的,那天就死活点不着。几根洋火都烧灭了还是点不着。老太他犯了嘀咕了,但是想想自己没做啥缺德事,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不害怕,就念叨:“哪个小鬼儿狭趣我老婆子,我可没空跟你逗闷子,赶着做饭给地里送去呢。家里就这几根洋火,没了还得等有集才能买。”念叨完,又划了一根,这下点着了。老太太也挺高兴,就说:“一会蒸好饽饽,给你留两个。”又往锅里放了几条嫩茄子,一道蒸好了当菜。 中午到了,饽饽蒸好了,老太太去园子里摘了点黄瓜,辣椒和小葱,用大碗盛上大酱,篮子里装上饽饽,抱着孩子就去地里送饭了。到了地头,家里人正在歇晌呢,都叫起来围坐在地边阴凉处吃饭。老太太也没食言,从篮子里拿了两个饽饽放在地头的石头上,又摆上条蒸茄子。媳妇儿不明白就问:“妈呀,你这是干啥,都弄埋汰了咋吃啊。”老太太就说:“篮子里的够你们吃的,这是小要帐鬼儿的食儿,你们别惦记。” 家里人吃完了,就继续锄地。老太太拿过媳妇的锄头说:“你去看孩子歇会儿,我干一阵。”扛上锄头就往苞米地里走。还没锄两根垄呢,就觉得自己困的不行。坚持锄到地头,一把放下锄头倒地就睡上了。一觉竟然睡到快天黑。直到媳妇过来推醒她说:“妈,你咋了,躺地下睡也不垫件衣裳。我叫你好几次都不醒。是累着了?”老太太看媳妇看了一阵子,也不答话,给媳妇看慌了,忙叫过公公。老头过来也问,老太太忽然呵呵乐了起来。把老头子也笑毛了,连声说这怕是着魔了,撞着啥了。几个人正想快背回去找人看看,老太太忙摆手说:“我没事,就是做个梦,跟真事似的。想想就招笑。”说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家子边往回走边听她说梦。 老太太梦到一个白毛狐狸,过来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然后就用嘴拱起她来。她也不害怕,就去推那狐狸,结果狐狸说话了:“你蒸的饽饽真好吃,我弟弟妹妹都愿意吃,还说你人好。我们一家山里住腻歪了想上你家住去。也不霍霍你家,还能保着你家,你看咋样?”老太太自己好像知道自己是做梦,就说:“行啊,我家缺个看门狗呢,你能干这个活不?再说我家养鸡呢,你去了不得都给我吃了哇?”那狐狸冲老太太呲呲牙:“我是上仙,怎么能给你家看门?等我显点本事你就得请我回去了。”说着就抖抖毛,变成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长的挺周正的,然后往老太太跟前一坐,说:“一会你醒了,就回家看看,你家水缸空啦,今晚上做不了饭啦。除非你回家求求我,就能有水。”这时候旁边又跑过来几条小狐狸,围着小伙蹦来蹦去的。小伙就说:“晌午是他们跟你闹着玩呢。你看她们长的好看吧?”听小伙这么说,那几个狐狸也变成人样子,有个十七八的大姑娘还真好看,就是不会好好坐着,拧搭拧搭的扭着腰。其余几个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样。老太太挺稀罕的。还没等说话,就被儿媳妇推醒了。 第8章 迁坟的报应(1) 老头听完,就说老太太胡咧咧。这山上狼到不少,平时狐狸可难见到。再说哪有白毛狐狸?没事就懒觉还瞎做梦。老太太也不言语,心里琢磨晌午水瓢和柴火的事。眼见着到家了。媳妇开始张罗晚饭。点灯去水缸前一瞧,不由得叫起来:缸里真的没水了,干干净净一点水底子没剩,跟刚淘过一样。老太太这下心里有底了:中午蒸馍馍明明还有半缸水的,这平白无故的没了,看来梦里的几个真是修行的野仙儿了。这时候天都黑了,去村头的井里打水不方便,还真不能做饭了。幸好中午蒸的馒头多,锅里还有剩的,几个人就着黄瓜蘸酱吃了几个饽饽。儿子媳妇还都挺高兴。在农村,能够出马是比较受尊敬的,毕竟信的人多,而且能有些外来收入了。 老头也问老太太:“那你同意供他们呐?”老太太乐了说:“这几个仙儿看着面善,供起来也行,我就怕出马时候折腾我啊。”老头子也点头。愁着说:“要不明天去王家店请那边的大神过来帮你看看?”老太太摆手道:“不用,看看今天晚上他们过不过来找我。又呵呵笑起来说:你说我虎不虎?我还让人家给我当看家狗呢。”老两口想着想着就乐起来。照常铺被睡觉了。 果然,老太太晚上又梦到这几个狐狸了。小狐狸很高兴的问:“水没了吧?我们几个好一通喝才喝完的。你服不服?”老太太跟他们逗:“人家仙家都是用手一指,东西就变没了,你们还得自己喝啊?不撑的慌?那小伙子说:我弟弟妹妹没几年道行,不能用高深的法术,我倒是会掐算和点医术。再说我们去你那,也不用你供奉啥,也不霍霍村里鸡鸭的,我们和黄皮子不一路的。就是你家以后不能养狗。” 老太太呵呵乐,又问:“我这身子禁不起你们折腾啊。听人家说出马都得跟死一回似的。”小伙子却摇头说:“我们不上身的,你有事就心里招呼我们就行,我们能解得就帮你解,我们道行不行的就回山里找祖辈出来。不过你不能贪心,算事就只能收点鸡蛋啥的,不能帮不孝不忠的人。我们出山算历练。就积功德呢。你平时收的鸡蛋供我们点。过节有好吃的也供我们点就行。” 老太太没再寻思,就答应了,又问问有啥说道没有,小伙子都说没有,也不需要请别的出马仙过来领,自己把名头报给周老太太了。言语中对附近村子的两个出马弟子身上的仙家还多有不屑。说都是黄皮子上身,不分轻重,平时吹牛扯淡行,真道行没有。这点老太太没敢附和,记下几个狐仙的名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第二天起来,心里竟然明镜似的记着昨天的事,赶紧推醒老头子。又把儿子媳妇叫过来一家商量。最后让老头子去镇上买红布,让儿子去拉木头订了个神龛,请村里识字儿的将仙家名号写在红布上,点香供起来。 因为周老太太的出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折腾,附近屯子刚开始都不知道。但这老太太说的话开始灵了起来,比如纳凉的时候说明天下雨,大伙都不信第二天照常下地干活,就她一家没去没挨浇。比如说谁家姑娘哪天就有人来相看,之前都没有任何音信儿的远亲就带着邻居过来相亲。这种种的事情一出,大伙才知道周老太太真的有神通了。说也怪,自从周老太太出马,周围两个屯子的两个出马仙儿都开始慢慢的不灵了。听说是那两个出马仙儿都是黄皮子修炼,没有狐狸本身的仙根好,又跟这狐仙认得,不敢冒犯,所以又进山修炼去了。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是周老太太的能力是大家都见的。二姨就因为泥鳅的事情还被救了一回。不过这狐仙人不认识小庙子的白家仙儿呢?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家屯里有一户著名的瘸子世家,到现在这老孙家还有人在李家屯住。说他是世家有些讽刺,只要去李家屯附近打听孙瘸子,大多数村名都嘴里一嗮,你若细问爱八卦的大婶儿们,她们就会兴致勃勃的跟你讲这家瘸子的来历。 老孙家在李家屯原来是个大户,在二姨年轻的时候,他家劳力多,又肯吃苦,在荒山上开了很多的地。那时候的地都是无主的,谁去开荒都可以种,慢慢的孙家就富裕起来。第一个在村里盖新房子,还安上整扇的玻璃窗,屯里的人都很羡慕。 因为有钱了,家里儿子都说了附近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当媳妇。老孙头是个比较倔强的老头,家里说一不二,但是对儿媳妇却挺好。有时候自己媳妇和儿子劝不过的事,就让儿媳妇出马,老头就给点面子。 当给老三说媳妇的时候,老孙太太正好回娘家踅摸好人家去。她娘家有个会算命的,当时就说她的三儿媳妇得就近找,最好是本屯子人。不然就是个扫把星,丧家。这把老太太气坏了,从娘家回来的路上骂了一路。也该着她家出事,她楞没信人家说的,花了大价钱给儿子聘了辽宁一个远亲家的娘家亲戚。这姑娘被领到屯子里相看的时候,二姨好信儿,拉着邻居刘奶奶也跟着看热闹。当时刘奶奶看了人,回来跟家里人说:“这姑娘面相薄,不带福相。昨天老仙儿就跟我说你屯子里要有丧门星过来呢,备不住就应在她身上……”不过这话就在家里说说,老孙太太那张嘴,屯里都出名,谁没事也不愿意惹这麻烦。刘奶奶也就是旁敲侧击的跟孙老太太说了一嘴:“咋不找本地知根知底的呢?”结果孙家一句话就堵回来:“屯里的姑娘长的哪配我儿子?家里那些钱,咋说不给儿子说个长的俊的?” 孙家下聘到成亲,不到三个月,姑娘就过门了。要说这个姑娘也没啥说道,能干,就是啥事都爱出风头,东北话叫闯尖卖快。见公公家有钱,公婆也没啥说道,妯娌也老实,她就想干点啥事在家里立威。不知道听谁说孙家祖坟在南山下近西山的西河沟边上,她就跟公公说过门了要去祖坟拜拜,给祖宗上香。 老孙头听了挺高兴,觉得媳妇挺懂事,还知道祭拜祖宗,就选了个日子带上全家老少得去烧纸了。到了祖坟旁,这个媳妇东看看西看看,一会说这棵树遮了光,一会说坟圈子离水太近,三言两语的就让全家都觉得这坟该迁个地方。老孙头想想,自己家有钱了,连猪圈都翻新了,是该给祖宗也好好弄个住处。于是就把迁坟给提上日程了。 第9章 迁坟的报应(2) 农村风声快,一天的时间大家都知道孙家要迁祖坟,其实也就是老孙头爷爷和父亲母亲的坟。稍微懂点的老人都劝孙家别动祖坟,这都是大事,哪能想一出是一出,说迁就迁啊?但孙家这儿媳妇又开始显示自己有见识了:“俺们老家那边,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给祖坟选好地方,这是孝顺,老人在底下看着高兴,才能继续保佑家里的。俺大爷前年把俺爷爷的坟翻新了,去年就在地里挖出了两个银元宝。爹,咱去找个好风水师父,给太爷爷他们找个好阴宅。让他们保佑咱家出个会算账的文化人。” 这话就说进了老孙头心里,家里有钱是有钱,但是几个儿子都是地里刨活的粗人,目不识丁,在老孙头的心里,家里得出个识字的能打算盘的才叫出息。偏偏三个孙子都不开窍,整天就会疯玩,压根就不是学习的料。这怕是真得靠祖宗保佑才能生个脑瓜灵活的孙子呢。于是一拍大腿,定了,迁坟! 刘奶奶听了这个事,只是连连叹息。却不去劝。二姨很奇怪,就问刘奶奶既然叹气,肯定这事不好,你就直接告诉我孙爷爷老仙儿说了,迁坟不好呗。刘奶奶就说:“这都是运数,当初我劝她家不要找外来的媳妇,她家没听。这丧门星都进门了,肯定要应一件事的。这事儿阻止了还会生更坏的事。老仙儿家都不爱管了。再说,也是别人的家事,咱不掺和了。你看看这次找新坟地,也没来我这上香问问呐。听那个外四路的小娘们请了个风水先生,那是个懂风水的人不?老坟地背山靠水的多好,为了点谢筹楞说西山洼地是宝地。我就看看他迁坟的时候怎么收场吧。” 要说孙家迁坟的事,家里还是有人反对的,就是大儿子和大媳妇。这两人都觉得家里现在挺殷实的,不能没事找事。可惜这两人太老实,家里说不上话。不过大儿媳妇常跟刘奶奶老走动,听刘奶奶的话,回家就表态说迁坟的事她家不掺和,就出份子钱。然后买了一堆的烧纸先去坟前念叨了。这也是刘奶奶教的。 迁坟那天,村里人都去看热闹了。老孙头特意找寿材店打了两口小棺材,就半米多长,漆成了大红,因为想着已经埋土里这么多年了,估计都烂的不剩啥了就只做成小的。二儿子三儿子抬着去了南山下。之前请得风水先生拿着罗盘装模作样的找了一圈,然后就在坟边上朝东的方向上插了跟木棍,让从这下锹。大家就开挖。首先起出来的是老孙头父母的坟,合葬的。里面都烂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块残骨。老孙头带着儿子烧了纸,然后跳下棺材把骨植拣出来放在新棺材里。到这时都还没事。但就在开挖孙老太爷的坟的时候,出事了。 孙老太爷的坟的确靠水边很近,离河边才两三米的样子。过来帮忙起坟的都怕挖出水来,这时候风水先生又测算了方位,让从一头挖。大家都听他的在他说的地方下锹。结果还没挖到一米深呢,只听砰的一声,铁锹竟然把棺材给挖露了。当时老孙头的脸色就撂下了。因为有经验的风水先生指点挖坟的时候,都会在棺材头或者尾部定方位,大家按照指示挖,一般都会让过棺材,等挖得够深了自然就能见到棺材。更有好的风水先生,定位准,铁锹下去贴着棺材板不蹭到漆皮。这个先生显然水平太烂,竟然直接指点人家从棺材上头挖,这下可是犯了大忌。 先生脸上也挂不住了,汗水顺着脸上就下来了。又连连烧纸念叨致歉。但已经挖露了就只能继续了。老孙头亲自接过锹来挖。慢慢的整个棺材都露出来。当时下葬的条件不好,用的是薄木料,离着溪水又近,棺材底下的土又都是湿湿的粘土,棺材已经腐朽不堪了。刚才一锹下去破了个洞,但是还是看不清里面的状况的。于是大家都往外让让准备喊升官发财。风水先生咳了一声,正准备喊时,忽然像呛着水了似的咳了起来,咳着咳着竟然吐了出来。大伙都诧异,开始议论纷纷。有打圆场的就说:“天太热了,先生怕是中暑了。快扶着去树下阴凉处坐着。”于是两个人过去扶先生。结果一人踩到了刚翻上来的泥巴上滑了一跤,带着三个人都卡了个大前趴,先生竟然摔进了坟坑里,一下子把棺材盖给撞开了。围观的人群嗷的一声散开,先生自己也吓的连滚带爬,一身大泥的往外蹬,好不容易才爬出来。这下谢筹也不敢要了,羞愧难当捂着脸冲孙老头连连鞠躬,连罗盘都不要就跑了。 大家一看先生都跑了,更加乱套了,有人就说:“老孙头你看当时大伙都劝你别迁坟吧,整这半拉磕叽的摊子人家跑了。看来是不吉利。要不咱把坟填回去别迁了。” 这么多人看着,老头脸上挂不住了,倔劲儿就上来了。不行,今天非得迁了它不可。还不信这个邪了。招手让两个儿子下了坟坑,把棺材板掀开。人们探头往里一瞧,都呀的一声赞叹。原来这孙老太爷的在棺材里竟然没腐烂,好好的泡在一汪清水里。手里的打狗棒都好好的。当下就有老人说:“孙老二你看你这作孽的,你家老太爷的坟地是多好的风水地啊,这么多年尸身不腐。你硬是给霍霍了。这下风水也坏了,不迁都不成了。”说完这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就结伴回去了,边走边摇头叹息。说孙家风水败坏了。旁边看热闹的村人听了,也有点怕怕的,渐渐的也都散了。剩下孙家几口人面面相觑。最后三儿媳妇咧了咧嘴,来了一句,“爹,咱打得棺材小了,太爷爷都没烂,装不进去哇。” 孙老三一巴掌呼了过去,骂道:“就你个傻b娘们搅和事,要不能有今天?你说咋整?你说咋整,说着还要上去打。老二家的忙拦着,这一家子竟然在坟地里撕吧起来。” “都给我住手!”老孙头气的嘴都歪了。给我把人抬出来。俩儿子一个打假的一个拉架的,衣服都撕扯的破破烂烂了,听老爹发话了老三才住手。把太爷爷从棺材里抬了出来。但新棺材确实是装不进去,老棺材又烂的抬不出来。这老孙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疯了,竟然拿起铁锹把他爷爷的尸身给砍巴了。从腰那给断了两半,然后脱了自己得外衣一包,给塞到了新棺材里。说:“抬走,去西山。”俩儿子吓傻了,只能听爹的抬起就走。到了西山洼地,帮忙的人都走光了,没人帮他们挖坑,他们几个就浅浅的挖了三个坑给埋了进去。本来高高兴兴的迁坟,竟然整成了这样,连着几个月,村里人都看着老孙头阴沉个脸,在自家门口猛抽烟袋。 第10章 黄鼠狼的故事 过了不到一年,老三媳妇要生产了。刘奶奶悄悄的跟二姨说不要去孙家要喜鸡蛋吃,至于为什么,刘奶奶也不说。 生产那天,孙家传出了三儿媳妇哭天喊地的声音。原来她生的孩子上半身是正常的,但是下半身竟然是萎缩的。就跟没发育好一样。村里人都暗地里说这是报应,孙老太爷的尸骨被损,所以报复来了。说也奇怪,从那时起,孙家只要生男孩,就是腿脚有毛病的,不是一腿长一腿短,就是小儿麻痹。之前三个孙子,除了大儿子家的长孙是正常长大的。二儿子家的大小子在一次放牛的时候从牛背上跌下来,被牛踩断了腿。小儿子上山扭到了脚,竟然养了三个月都不好,后来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后来二姨听刘奶奶说,因为他家大儿子没参与迁坟,孙老太爷才没迁怒长房,否则他家就世代都是瘸子了。 到二姨十六七岁的时候,孙家大儿子搬离了李家屯,去了吉林。之后和这边的亲戚往来的也少了。只剩下这孙家两房,每代都不敢要男孩。后来李家屯的人就管外面娶进来又不安分的女人叫瘸丧星。就是从孙家三媳妇这里来的。因为劳力不足,孙家的地没人种,慢慢的又都荒芜了。西山洼地的孙家坟也因为无人上祭而淹没在荒草里。二姨总说,风水是有的,祖先也要尊敬。怕也是从这些事情上看到了些道理。 黄鼠狼的故事。 东北农村黄鼠狼是很常见的动物,姥姥家附近全是山,野生的动物更多。二姨平时见这些蛇啊,狐狸什么的都狠平常,也不害怕。二姨的叔叔曾经在上山砍柴的时候抓过两条一米多长胳膊粗的大蛇,回家杀了炖上了,全家都不敢吃,只有二姨陪着叔叔吃了个够。不过当晚上二姨就梦到邻居刘奶奶家供奉的白家仙儿了。揪着二姨的耳朵说她作孽,罚她一年不准吃肉。二姨第二天起来耳朵就发烧,然后果然一年内,闻到肉味儿就恶心,可乐坏了大姨大舅他们。毕竟农村也没几次吃肉的时候,少一个二姨分,大家都能多吃几块。二姨跑到刘奶奶和村头小庙子拜了好几次,最终认命的吃了一年的素。靠的肚子里一点油水没有,饭量大增,后几个月每炖能吃三碗干高粱米饭,大舅直喊得不偿失。 不过就这样,二姨还是不长记性。按说从小刘奶奶就灌输她野仙家不能惹,她自己也犯了好几次邪病,但是就是事到跟前就忘了。这天,姥姥养得几只鸡下蛋了,咯咯哒的叫了好半天,二姨来了勤快劲儿,跑去鸡窝拣鸡蛋。一个两个,哈哈总共拣了五个热乎乎的鸡蛋。二姨小心翼翼的捧着回到厨房,吊到屋梁的篮子里。这是姥姥的小金库,平时的油盐钱都拿这个去换。二姨顺便又捧了把苞米粒撒出去喂鸡。看到院子里有只母鸡叨了几粒苞米,又呼啦啦飞上鸡窝,就知道还有一只鸡蛋可收。她闲的没事,就拿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逗鸡一边等着下蛋。等了半天腻歪了,拍拍屁股拿了网兜出去兜马岭。二姨的这个网兜算是捉马玲的高级工具了,一般的农村小孩就用柳条抽,这样弄倒手的基本上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只能拿来喂鸡。还有就是用一根y型的树杈,去找蜘蛛网,将蜘蛛网卷到树杈上粘蜻蜓,这样的方法也很好,不过要清早起来就去找蜘蛛网,不然太阳出来一晒,蜘蛛网都不粘了,粘到也可能被蜻蜓挣脱。最高级的手段就是用手捉。这个需要耐心,也需要技巧,我认识一个高手,可以用手兜住空中飞得蜻蜓,堪比武林高手。二姨还没练到那个级别,拿着网兜出去,大半天就弄了三柳条的蜻蜓。为什么说是三柳条呢?二姨那时候可没有塑料袋,抓住了蜻蜓就折枝细柳条,将柳树皮扒掉剩下光溜溜的杆儿,然后将抓到的蜻蜓用柳条当胸穿过,满满登登的可以穿几十只。然后就拿着这些蜻蜓喂鸡,鸡都撒欢似的过来抢着吃。二姨看看,刚才那只鸡已经从窝里出来吃食了,想必已经下完蛋了,就跑去鸡窝摸。窝里还是热乎乎的,但是却没鸡蛋。二姨挺奇怪的,因为鸡趴窝肯定下蛋。而且这些鸡下蛋都挺固定,隔天一个。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大舅他们谁拣走了,就把这事放下帮姥姥打水去了。第三天,又去拣鸡蛋。嘿,又少一个。这下二姨不干了,非要把这丢得鸡蛋弄出来,连着看了好几天,隔三差五少个鸡蛋。问了大姨大舅他们,都说没去拣。大舅来了一句,“没准让耗子偷走了。”这下提醒了二姨,她决定把鸡窝旁边的稻草垛扒开看看底下有没有耗子洞,有的话就灌了。这是很多农村小孩都玩过的游戏,拿水灌耗子洞。发现耗子洞后,就在附近找,一般耗子都有两三个出口,但是开的都不会太远。把其余的洞口堵上,然后在剩下的洞口里灌水,基本上两桶水下去,里面的洞就满了。你只要守住,一会的功夫就能看到耗子们被淹得愣头愣脑的,屁股朝上的拱出来。因为耗子还以为能用屁股堵住水呢。当然,后期鼠灾的时候,大家都不用这稍微有些娱乐性质的玩法,直接灌开水,虽然残忍,但是为了保护庄稼和粮食,这最大的祸害还是不能手软的。 二姨怂恿大舅一起,俩人开始将稻草一抱一抱的搬开,搬了一半,忽然大舅嗷的一声往后一跳,二姨一看,稻草中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个头可比耗子打多了,竟然是个黄皮子。不够能看出来是个半大的,身上的毛溜光水滑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俩人,一点不害怕。二姨拿了个棍子把遮着的稻草扒楞开,这小黄鼠狼都没跑。蹲坐在稻草里委出个坑,屁股底下四五个鸡蛋露着边,这小黄皮子还用爪子搂着,冲着二姨大舅呲牙。二姨不怕,一棍子拍过去,打得黄鼠狼滋的一声跑了。还没放臭屁。只是这力道太大,把底下的鸡蛋也打碎了,蛋黄留着一草垛。大舅忙进屋拿碗,心疼的把鸡蛋液往碗里搂。总共弄回来大半碗鸡蛋液。炒着还能吃。二姨拿着棍子四处巡视,看看能不能找到那黄皮子钻哪里去了。最终也没找到。 晚上吃饭,二姨大舅就把这事当新鲜事学了,姥姥笑得够呛,说自古黄皮子修炼都是学人的,不是学人说话,就是学人办事,然后让人夸他像人,他就能提升一个层次往人身修炼了。可没听说过拿个黄皮子学鸡孵蛋的。难道这黄皮子想修炼成鸡啊?姥爷也笑,又嘱咐孩子再看到黄皮子不要打了,黄皮子特别记仇。而且小心眼,有了修行的会报复。还讲了一个笑话,说前几年一个媳妇,打水的时候看一个黄皮子趴在井沿舔石坑里的水,这媳妇一扁担就把黄皮子打晕了,不过妇道人家也不敢杀生,就拎着尾巴给扔道边了。打了水往回走,看那黄皮子被揍的晕头转向跟喝醉酒似的,四个爪都顺拐了摇摇晃晃往田里爬。回家就当笑话说给家里人听,家里人也没当回事。结果第三天这媳妇就在家里闹上了,坐炕上就跟抽风似的,叉着腰开骂自己:“刘老三媳妇你个不要脸的,我没招没惹你,你干啥揍我一扁担?井水也不是你家的,你手爪子咋就那么欠?”越骂越开心,连这媳妇当姑娘时候上谁家园子里偷柿子,在拿洗澡都给说的一清二楚。把四邻都招来了看热闹。可把公公婆婆羞死了。但是就是没办法让这媳妇住嘴。这媳妇从上午开始骂自己,下午开始骂爸妈,一直骂道天黑,嘴都冒白沫了。去请能领神的,偏偏人家出去看事去了。这媳妇口干舌燥苦不堪言。上身的黄鼠狼更得意了,说,“让你打我,看看你现在渴不渴?你想喝水啊?我不能让你喝到嘴。”这媳妇老公也是个愣头青,听这话还不信邪,就给他媳妇倒了一缸水,刚递过去这媳妇一下子劝倒自己脑袋上了,水淋淋的开始满院子扭着跳舞,还说晕乎乎啊晕乎乎。折腾了半宿,这仙家算是解气了。来了句,“给我上点好酒。”家里没了脾气,咋说咋做。这媳妇一口气干了一瓶五六十度的烧锅酒。然后说:以后你家打水,第一碗就得供给我,不然我还来找你们。然后就撤了。这媳妇一下子就晕了。折腾一天都脱力了。家里又灌水又掐人中给弄醒了,这媳妇嘴里一点酒味没有。以后这家打水,第一碗必定倒在院子里不喝。算是彻底服气了。 第11章 有灵性的水耗子(1) 二姨这一棍子倒是没打出来仇,可能那小黄鼠狼修行不够,再者自己偷鸡蛋也理亏。不过二姨倒是三天两头在园子里看到它,还在这附近住着呢。不过既然不在丢鸡蛋,姥姥一家也没想赶尽杀绝。有时候能看到这小家伙蹲在黄瓜架下用小爪子够黄瓜,二姨一个小石子丢过去,滋遛就跑掉,然后蹲在远处跟二姨龇牙叫板。二姨权当养了个小宠物。直到后来家里养了狗,这黄鼠狼才不再出现。倒是个善良的小动物。 水獭。 二姨七岁那年,秋天下了几次大冰雹,家里欠收,姥姥就想了个主意,送二姨去外地舅舅家住一阵,一来省些粮食,二来也是好久不走动得亲戚,带二姨认认亲。二姨舅舅家离姥姥家挺远,听说今年收成很好。于是将二姨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自己背上小半袋子白面,拎着一罐子猪油就领着二姨串门去了。娘俩从清晨顶着清蒙蒙的雾气就开始走,一路上还搭了几次顺风的马车。一直走到天黑才到舅舅家的村子的附近。姥姥早有准备,点上了马灯,又催着已经走累了放赖的二姨走了一阵,才看到前面朦朦胧胧黑乎乎的一片村庄。那时候农村晚上没什么娱乐,睡觉都早,村里黑洞洞的,偶尔有几家睡的晚的透出点昏黄的灯光。姥姥也有五六年没过来串门了。拎着灯找了一会,才在一家门前站住了。才要拍门叫人,院子里的护院狗就汪汪的叫起来。只听里面应声问了句谁啊,吱嘎一声,舅舅披着衣服出来开门了。见到姥姥愣了半天才认出来,忙欢喜的往屋里让,一边又呵斥狗不许咬,一边高声叫二姨的舅妈点灯。姥姥带着二姨进屋,炕上坐了四五个刚睡醒还在眨巴眼睛的小孩,都是舅舅家的堂哥。舅妈听说是姐姐来了,热情的将姥姥二姨往炕里让,自己赶紧披衣服下地将灶里的火捅开,添水热饭。不一会儿的功夫热腾腾的饭就上桌了。舅舅还一个劲的说:“姐你咋来之前不捎个信,家里乱糟糟没拾叨。”又招呼姥姥二姨吃饭。二姨跟着姥姥走了一天,虽说农村孩子皮实,但是这几十里山路走下来,中午又只吃了几个饽饽垫吧,也饿了。谢谢舅舅舅妈就开始吃,狼吞虎咽的将坐在炕头看热闹的几个哥哥都弄笑了。姥姥也吃了两碗饭。舅妈又从外屋里捡了一盘子红沙果进来当零食,一家人坐在炕上叙话。这都五六年没见了,都关心彼此的近况,一唠嗑就忘了时辰,都到了后半夜才睡。舅妈又特地给找了几床平时不盖的新被子出来。那时候农村人可实在,舅舅舅妈真切的留姥姥二姨多住几天。姥姥的小心思很简单的就达成了。第二天早上舅妈早早的起来去集市上买猪肉,回来丰丰盛盛的准备了一桌子菜。这屯子除了舅舅家,姥姥还有个堂哥也在,舅舅也给请了来,大伙团团围坐在桌子上,亲情就是亲情,唠到最后姥姥他们都热泪盈眶的,舅舅还嫌姥姥不早点带二姨过来串门,说自己的几个孩子长时间不见姑姑,都快不认识了。姐姐家的几个孩子也有没见过面的,让姥姥下次一定都领了来认亲。 二姨是小孩子,桌子上认个亲,吃了饭就下桌了。几个堂哥乐不得的带着她出去到处转转。这个屯子比姥姥家的小,周围也没啥山,都是玉米地,也有大量的水田。二姨看了一会儿没了兴致,说光秃秃的不好玩。堂哥说离着家二里地有大河,夏天能洗澡,也能拉网捉鱼。倒是离得不远的地方有个鱼塘好玩,要领着二姨过去抓蛤蟆玩。 舅舅家与屯子里三四口人家一起挖了个鱼塘,在后院的坡下,里面养了鲤鱼草鱼,这鱼池是两个,一大一小,小的位置偏下,里面不放养鱼苗,都是野生的小嘎牙子啥的鱼,中间一个土坝隔着。养了两年大池子里鱼肥了能卖的时候,就把大鱼池的水往小鱼池子里放,小鱼池子的水满了,大鱼池子的水就到膝盖,进去拿网就能往出兜鱼了。堂哥说二姨来的巧,今年正说着要放水抬鱼呢。二姨一听可赶上热闹了,忙追着问啥时候能放水,几个堂哥都笑说二姨太心急,不过应该也就在这几天,毕竟姑姑过来串门,要回去之前肯定得抬出鱼来给大姑带些回去的。于是二姨就心心念念的等着鱼塘放水捉鱼。 果然,这天吃了下晌饭,舅舅就说已经跟那几家商量好了,明天准备放水。让舅妈从外屋棚子里找大盆和抬鱼用的网。这渔网就是普通的渔网,两边用大长木头棍子缠起来,形成一个前头窄后面宽的形状。两个人下水扶着木棍往前走,鱼就会被后面宽网给兜住。舅舅家的渔网棍子有两米多长,胳膊粗细,二姨悄悄试试,一点也抬不动。舅妈笑说:“那得是老爷们干得活。明天就老爷们下水,女的和小孩就在岸上等把鱼兜上来,用盆往家运。”姥姥帮舅妈把家里积雨水的三个大缸刷干净了抬到院子中央,各自灌了半缸水,预备明天装鱼。第二天起来,二姨就闹着要去鱼塘。几个堂哥都笑话她傻。毕竟现在是秋天了,水很凉,得等晌午太阳上来将水晒温乎了才能下去。二姨坐卧不定的等到晌午,果然,那几家合伙人也拿着家伙来了。每家都出了女人孩子运鱼。一伙十几个人来到鱼塘,舅舅和几个男人一起用铁锹将土坝给挖了一个口子,又用渔网给拦住怕大鱼漏过去。水哗哗的往小池子里灌,半晌的功夫,小池子就快溢出来了。舅舅忙吩咐拿沙袋将口子堵上。大池子现下的水可能还不到大人的膝盖那么深。不过池底还是有淤泥,小孩不能下去的。只见池子里的鱼噼噼啪啪的拍水聚群。偶尔还有一两尺的大鱼跃出水面来。大伙都很兴奋。舅妈拿出预备好的烧酒给倒上,几个要下水的男人都喝了一碗驱寒。然后大家脱鞋袜拿着渔网就下水了。一个人专门在前面赶,用脚将水搅浑,两个人跟在后面兜。走了一个来回上岸看时,三十几条肥溜溜的大鱼就在网里乱蹦。女人们忙上前捉鱼,用各自的家事装了统一往舅舅家运,一起放在水缸里留着平分。 二姨也忙抢上前去捉鱼,那鱼滑溜溜的且力气极大,被按住了还能挣脱开,甚至一尾巴拍在二姨脸上打得脸生疼。不过二姨也虎实,越抓越来劲,只要抠住鱼鳃,鱼就只能乖乖的听话了。那边姥姥高声嘱咐大家往家里运就放进水缸,别让鱼死了。于是二姨也跟着一趟一趟的往回运鱼。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只剩下几条漏网的了,男人也都筋疲力尽冻得不行,于是收拾家伙上岸,准备趁着天黑前将鱼过数平分。 第12章 有灵性的水耗子(2) 二姨已经满手的鱼鳞,一身的腥味了。不过这一下午却让她忙活的高兴。姥姥舅妈早就先回家烧热了炕,锅里也早准备好了热水让大家洗手洗脸。大家收拾完了来到三个大缸前,将鱼一条一条的捞出来,看大小分量几家平分。一共能有近二百来条鱼,有大有小。大家拿着各自的家伙将分得的鱼装回去。舅舅家的依旧还放养在水缸里。 舅妈利索的收拾了几条大鱼,准备晚饭。一掀开厨房屋里的水缸盖,下了一跳。里面霹雳巴拉的一阵水花,这里竟然也有鱼。一问才知道,二姨人小,第一次运鱼回来费了好大的劲才踮脚将鱼倒进外屋的大水缸,于是后来的几趟她运回来,直接就倒进了屋里的高不到一米的小水缸。因为大家都找急忙慌的往返运鱼,谁也没在意她的举动。这让大家哭笑不得。一看水缸里竟然也有十几条鱼。这算偏得的,舅舅想想也没声张,就准备让姥姥回家带回去算了。从此以后堂哥缝人就说二姨有心眼,小不丁点就知道往自己家划拉东西。二姨都没法分辨。第二天姥姥就说要告辞回家,舅舅虽然强留,但是姥姥家还有一家子得忙乎,只能放姥姥回去。不过舅妈却不肯放二姨走,也是因为几个孩子都是男孩儿,舅舅舅妈特别喜欢二姨,非要留下住几个月。这也正中姥姥下怀,于是二姨就在舅舅家住了下来,舅妈答应开春送二姨回去,顺便带几个孩子去姥姥家认认亲。 二姨满不在乎的在舅舅家住了下来。这吃好喝好,还有几个堂哥让着她陪他玩,不用干活逍遥自在,她巴不得离了姥姥的唠叨。于是压根没哭,利利索索的就送姥姥走了。倒让姥姥心里不得劲,好像闺女给人家似的。最终还是上了一辆顺风的马车回家了。 二姨没了姥姥的管教,更是疯玩疯闹起来,屋前院后的玩了个遍。忽然想起来那天的鱼塘里还有几条鱼没捞干净,就撺掇堂哥们陪她去捞鱼。堂哥们都摇手说不行,现在天气太凉了下不得水。二姨就出馊主意说:“反正水不深,咱们能看到鱼在哪,你们几个拿着土块和石头往里打,打中了不就翻白了。咱就拣回来呗。”堂哥们想想反正也不下水,就当练准了,就都答应着陪她去。这鱼塘本来就在屯子后坡,平时没人来,这放完水了更没人了。可是二姨他们走近却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他们都奇怪,难道屯子里还有人惦记着几条剩下的鱼?于是快步走到鱼塘前往下一看。却不是人,只见池子里两个半米来长的长的跟耗子一样的东西在追逐那几条剩下的鱼。池子里水不深,鱼躲来躲去的将水花溅出半米高。这两个黑油油的家伙在水里特别灵活,还会互相配合,一个追一个堵,一会儿的功夫就咬死了两条鱼。两个家伙一人叼了一条,爬上土坝一溜烟的钻进了那边的小鱼池子里。几个孩子都看呆了。等反应过来,小池子只剩下水面的波纹了。二姨忙找了个石头往池子里丢。但虽说是小鱼池,挖得也够深,面积也挺大的,为的是里面的野鱼苗能过冬不冻死。所以一个石块解决不了问题。这两个东西也没再探头。经过这么一折腾,二姨也没了拿土块打鱼玩的兴致。只是跟几个堂哥问这个是什么东西。几个堂哥面面相觑的回答不上来。等晚饭的时候,二姨将看到的东西跟舅舅讲了,舅舅一拍大腿说:“这肯定是水耗子啊。原来我在大河边上见过这东西,油光水滑的,长的跟耗子似的。就愿意吃鱼。想必是咱这剩下的几条大鱼把它们引来了。说也怪,这玩意在池塘不能过冬的,它们还得回大河。要不明天咱过去看看。想个招把它们逮住,那身皮能值不少钱。”几个堂哥听了都狠兴奋。忙准备起了弹弓一类的东西。不过二姨听说舅舅要逮住卖皮,却有些闷闷不乐了。第二天晌午吃过饭,舅舅就带着他们几个过来了。果然离着挺远就听到霹雳巴拉的水声。舅舅兴奋到:“看样子还在,咱鸟儿不悄的过去,给他来个包围。”几个堂哥都答应着握好手里的家伙。铁锹炉钩子还有烧火棍啥的。二姨手里是一个铁铲子。也跟上过去了。 果然,昨天那两个家伙又在大鱼池里捉鱼,今天剩下的鱼更少了,两个也追得更激烈。等了好半天,两个家伙才弄了一条鱼,估计也累坏了。两个家伙还像昨天一样准备上土坝然后钻进小鱼池。哪想到这土坝上已经站了一排等着他们的人了。其中一只叼着鱼跑的速度就慢了点,被大堂哥一弹弓就给打脑门上了。你别小瞧农村的弹弓,虽说是泥巴烧完了做成的弹丸,但是弓子是用的上好的牛皮,弹力大。会使用的那平时是可以将麻雀的额脑袋打碎的。这只水耗子挨了这么一下,顿时有些晕,四肢也不协调了,放下嘴里叼着的鱼反身回到了大鱼池。而另外一只却从舅舅的脚旁嗖的一下跃入了小鱼塘。舅舅摆手让堂哥们不要管跑了的那只。指挥堂哥分散在大鱼塘四面,不要让这只跑了。让二姨自己拎着个小铲子堵在土坝上。 几个堂哥呼喝着往水里砸石头,将那只水耗子砸得到处逃窜激起一阵阵的水花。这只也是被打懵了,四处跑但是只要上岸就有武器等着他。一会的功夫他就被二堂哥打了一棒子,打中了后腿。腿上带伤行动更不便了。舅舅忙让其余三个堂哥换武器,说不要砍伤了毛皮,就毛皮纸钱呢。最好捉活的。几个表哥扔了手里的铁家伙顺手在边上的树上撅了几个树枝子用。 二姨看着水里逃窜的水耗子,忽然心里挺不得劲。于是回头向小鱼池看了一眼。竟然发现刚刚逃走那只在小鱼池里探了头往这边望,乌溜溜的小眼睛里也满是急切。却又不敢冲过来。二姨一分神,那边的舅舅忙喊:“丫头,干啥呢,水耗子往你那边去了!”二姨下意识的忙举起手里的铲子,那受困的一只肯定是被激怒了,四下冲不过去,回头往二姨这边迅速的冲过来。二姨一铲子就拍了下去,但是拍得偏了一点,将那只受伤的腿又给伤了一下。水耗子疼得吱吱乱叫,也因此放慢了速度。舅舅们看到二姨得手,也纷纷往这边跑过来。就在这时,二姨的脚踝忽然一疼。低头一看,刚才逃走的那只竟然趁着二姨不注意上了岸还死死的咬住二姨的脚脖子。二姨痛呼一声,顾不得再打受伤的,回身给咬自己的这只耗子一铲子。这家伙却还死死的咬着不肯松嘴。受伤的趁机想往水里跳。二姨本来有机会再给它一铲子。但是脚下的疼痛让她忽然感觉到这两只动物之间的东西,似乎不止是人类才有的情感,那时可以牺牲自己拯救爱人的勇敢。二姨手下一顿,那只受伤的已经划进水里。这只看那只跑了,也松了嘴迅速钻进水里。只剩下水面一丝血水慢慢淡去。 第13章 燕子报恩 舅舅们赶到,看着二姨的脚脖子已经有四个深深的牙印。还往出冒血呢。舅舅忙撕了衣服给二姨扎起来。又背着二姨去找赤脚大夫。几个堂哥也都败了兴致。匆匆收拾了家伙,大表哥还不忘捡起两个水耗子咬死的鱼拿了回来。赤脚大夫听说是被水耗子给咬了,查看了伤口,给上了点药面。然后告诉舅舅不要紧,水耗子应该没啥病菌,舅舅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家里,几个男人加男孩被舅妈一顿痛骂,说舅舅没正行,这么大年纪还带着孩子疯,要是二姨出点事,怎么跟姐姐交代?当下就把几个堂哥都打了板子,还罚了不让吃晚饭。倒是亲自给二姨炖了鱼汤,又哄着二姨喝下去。晚上二姨还是发了高烧,梦里面迷迷糊糊的说,有两个人过来抓她,胳膊还挣扎着乱舞,一作就是一宿。舅妈舅舅都吓坏了。说肯定是吓着了,让舅舅拿着二姨的衣服去鱼塘边叫魂。舅舅大冷天的跑出去,按照舅妈说的,拿着二姨贴身的衣服到了鱼塘边,挥动着二姨的衣服喊二姨的名字,喊一声往回走一步,喊一声自己答应一声,待走回家,将二姨的衣服给盖在身上。又在二姨耳边叫二姨的名字,叫一声帮着二姨答一声,直叫了三声,然后灭了灯睡觉。二姨果然停止了哼哼,安稳的睡过去了。只是第二天一早起来非常的没有精神,直说胳膊疼。舅妈掀起被子一看,胳膊上全是像猫爪子挠的红檩子。二姨就说梦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非拉着她要她去水池里玩。她不干就一直挣扎,胳膊上都是跟那俩人撕吧挠伤的。后来她吓哭了,说自己不去,自己还有妈妈和弟弟在家等着呢。那两个人听了这话忽然松了手。相互看了看,然后那女的就说:“算了,咱们也没大伤着元气,别跟个小孩子计较了。回家吧。”说着俩人就拉着手走了。二姨迷迷糊糊的就找到回家的路,边走边回头怕那两个人跟过来。但是那两个人真的没再跟着。舅舅听了愤怒的说那两个水耗子成了精了,还敢害人了,说着恨不得立即跑去水塘将水放干了抓住扒皮抽筋给二姨报仇,被舅妈拦住了。说:“是咱们错在先,人家没招没惹你你非去逮住人家还有卖皮,再说还伤了人家。人家吃亏了当然闹一下。二丫好了就行了,别再惹事。万一是修炼得道的,再回来作的话咱们可惹不起了。”此后二姨病了好几天,躺在床上不能出去。等她能下炕了,就一瘸一拐的偷偷的跑去鱼塘看过,这两只水耗子已经不在了。因为她看到两行浅浅的爪子印,一直延伸着往大河的方向去了。二姨有些惆怅,在水塘边上坐了好半天才回去。多年过去了,二姨给我姥姥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是很感慨。说有时候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水耗子就做到了。为了伴侣敢于牺牲自己的动物,肯定有灵性。当时幸好没有打死,否则就罪过了。然后说小动物虽有灵性,但也都是睚眦必报的,所以以后都教孩子轻易不杀生,也不要伤害其他动物。 我也见过水耗子。夏天的时候在水里扑腾着追逐鱼群。似乎特别开心的动物,听了二姨的故事,我觉得这种动物更加可爱可敬了。 燕子报恩。 二姨家住的是农村常见的草坯房。厨房的房梁和顶棚已经被这么多年做饭的烟熏得黑黑的。厨房有窗户,糊着窗户纸,也已经被熏黄了。不过就是这样才显得有人气有生活气息。深秋从田里收割归来的夜晚,厨房里总是冒出热热的蒸汽,在昏黄的煤油灯映衬下,笼着十分温暖的家的感觉。吃饱了的大舅小舅们在东屋炕上借着炉子里的火光玩手影。姥爷在炕头悠闲的抽着烟袋。二姨爱在屋里炕上透过家里唯一的一块玻璃窗数星星。那时候的晚上天空是纯净的深蓝色,一道明亮的银河清楚的跨过整个天空。二姨跟我提起的时候,我都能感到浓浓的幸福。也许是这样的幸福吸引了更多追求幸福的动物,二姨跟我谈起了那只燕子。 深秋,树叶从金黄变成了枯黄,早上的霜一打,纷纷的落了一地。大姨非常的勤快,早上天蒙蒙亮就跟着姥姥一起起床,姥姥做饭,她就拿个大扫把去扫院子里的枯叶,堆成一堆留着烧火。这天清早,二姨还在迷迷糊糊的睡着,就被大姨冰凉的手给薅出了被窝。大姨兴奋的拉着嘟嘟囔囔迷迷糊糊的二姨冲进了院子里。在院子里的一个低洼积水的地方,缩着一只燕子。见两个人冲了出来,吓的扑腾了一下翅膀,但是终究没飞起来。二姨一见果然睡意全无。两人忙跑到仓房的棚子里找了个簸箕,小心翼翼的将燕子捧在里面端进了屋。屋里的大舅他们正睡得香,被二姨开门的带进来的冷气弄得一激灵。二姨也不管,将睡在炕头的小舅舅往炕梢一推说,去去,上边上睡去。然后将簸箕放在了炕头上。 这燕子是在晚上被秋霜冻僵了,屋里一热乎,就缓了过来,能站起来了,但是依旧怯生生的收了翅膀,并没到处乱飞。姥姥见二姨捧了簸箕进屋,也在跟着进来,看见是一只燕子,就在围裙上擦擦沾满苞米面的手,将簸箕推的更靠墙些,跟二姨说:“也不拿东西垫着点,被子都蹭脏了。应该是南飞落单的,好像没啥毛病。缓一缓能飞了就放了吧。这是吃活食的玩意,喂不活。”二姨大姨听话的哎了一声,一边一个坐在簸箕旁,就看着燕子玩。燕子在炕上烘干了羽毛,也活泼了点,还知道去旁边二姨给准备的碗里喝两口水,也不怕生了。二姨甚至可以摸摸它。但是依旧飞不起来。二姨眼尖,发现燕子的背部羽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拿了块布垫上把燕子抓在手里,呛着毛找。果然,被二姨找到个小指甲大的扁虫子,能够直接钻到羽毛里。二姨一点也不怕虫子,用筷子就给夹了出来扔在炕上。这虫子似乎是燕子身上的寄生虫,脱离了羽毛行动就不快了。感觉像个大跳骚。二姨看着恶心,弹到地上踩死了。又细细的找了一边,又抓出来两只也踩死了。姥爷说这燕子可能就是因为虫子吸血,身体弱才跟不上燕队的。好好养养应该就能好。 第14章 调皮鬼(1) 二姨挺着急的,燕子吃活食的,这都深秋了,没有多少飞虫。于是太阳出来就拉着大姨大舅他们出去抓虫子。总能抓到几只未冻僵的马岭,臭蚊子啥的。回来就扔在簸箕里。但是燕子并不会捡着吃。二姨就掰开嘴给她塞进去。塞到喉咙里燕子就咽下去。塞得浅燕子就吐出来。几天的时间,二姨抓这些东西累得筋疲力尽,也被秋老虎晒黑了一圈。不过燕子终于能飞了。二姨就每天等着外面有燕群飞过。不过已经过了燕群过境的时节了。终于等到一天,可能是最后这么几只燕子,高高的飞在湛蓝的天上,二姨高兴的将燕子放出来,果然,燕子在障子上站了一会,就一个展翅划上了天空,越飞越高,追上了那几只。几个燕子忽高忽低的画了几个圈,往南方飞去了。 二姨有些舍不得,但是心里却很高兴,刘奶奶过来串门听说了,就跟二姨说他做了善事,会有好报的。渐渐的家里又忙活过年,二姨淡忘了这只燕子。 开春了,冰瘤子化完了,柳树抽芽了。春困的早上,二姨却被一阵燕子呢喃吵醒。出了屋门一看,顿时兴奋的叫了起来。家里的障子上占着两只燕子,正梳理羽毛呢。二姨一打开屋门,俩燕子似乎也兴奋起来,围着屋门飞了几圈,又飞走了。二姨有些悻悻的进来。姥姥已经做好了饭,吃完了还要去翻地。下晌回家,二姨进院就被小舅舅拉进了外屋厨房,哈哈,房梁上已经磊好了半个燕子窝,还是湿嗒嗒的没干呢。底下也星星点点的撒了些筑窝的泥巴。这俩燕子在姥姥家做窝了!仅仅一天的时间,这窝就磊成了。姥姥因此开门到晚上天黑,全家人也不怕冷。直到俩燕子都进了屋才关门。 二姨兴奋的跟大姨打赌,说肯定是去年秋天的燕子。大姨非得唱反调,说就是一对儿燕子过来住,不是那只。最后差点吵起来。姥姥笑呵呵的劝开她俩说:“燕子来是福,不管是不是那只,咱家人都不许伤了他们。以后有了小燕崽子,好好看着,学飞的时候最容易摔下来的。”几个孩子都答应了。 没一个月,几只小燕子就已经出壳了。姥姥家热闹起来,天天开着门,大燕子一回来,房梁上就会忽然涌现四五个嫩黄的张着的小嘴,啊啊啊的叫着抢食。二姨为了怕燕子粪掉地上脏了厨房,还特意让姥爷做了个兜子兜在燕窝底下。有一天二姨突发奇想,拿了当初装燕子的那个簸箕进屋来,冲着老燕子摇晃一下放在地上,你猜怎么着?那老燕子顿了顿竟然滑翔着飞了下来,站在簸箕边上冲二姨叫了几声,又飞到梁上去了。二姨顿时兴奋的语无伦次,冲出去找到园子里干活的大姨,直说就是那只就是那只。大姨弄了好半天才知道二姨说的什么,也兴奋异常,两人回来又拿簸箕晃了晃,燕子又飞下来一回。这下大家都知道就是去年的燕子回来了。这燕子在姥姥家呆了几天,竟然记性这么好,找了回来!从此一家人更为关心这窝燕子。小燕子学飞的时候,厨房里的水缸特意盖上怕小燕子掉进去淹死,平时也很少关门怕燕子进不来。直到秋天,燕子一家才又南飞。其实燕子南飞的时候非常好玩,基本上几场秋雨一下,天气就迅速转凉。这时候农村的树上就占满了燕子,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姥姥说那是集体开会呢,商量什么时候走,要走就一起走了。果然,只要哪天早上你没被燕子吵醒,起来看看,燕子就已经全部飞走,就像一夜间达成协议,一起走了一样。只剩下偶尔几只没有参加会议的燕子,三个一帮五个一伙的孤单上路了。 二姨说,这燕子一直在他家住了四年。期间有次姥姥往田里送饭比较匆忙,没将炉子里的火熄灭,结果火从灶膛里烧出来点着了旁边的柴火。就是这对燕子飞到园子里,不断的扑正在浇水的大姨的头。大姨奇怪回屋看看,这厨房都被浓烟垄住呛死人了。幸亏燕子通知的及时,大姨用缸里的水把火扑灭,不然再过一会就烧到里屋柜子了。姥姥说这就是燕子的报恩。不过四年后的春天,燕子却再没回来。二姨一直等到入夏,终于知道燕子不会回来了。燕子窝在这四年里经过俩老燕子的不断加固,已经有皮球那么大了,但最终还是渐渐的剥落掉泥,直到姥姥家重新盖新房的时候才将窝给拆了。 二姨很伤感,不知道燕子夫妇出了什么事情,甚至想请刘奶奶问问白家仙。刘奶奶只是慈爱的摸摸二姨的头说,万物有灵,缘分也有深浅,他们报恩完了就不过来了。不过你看每天飞过去的燕子群,里面还是有它们啊。二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从此看到燕子飞过总是有一份亲切。这份亲切遗传给了我,我也十分喜欢燕子。 调皮鬼。 农村,走夜路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在荒村野岭的走夜路,又没人陪着的话,你可要小心了。豺狼虎豹咱们不提,就是遇到点诡异的事情,你的神经也受不了不是? 今天说的,是二姨的舅老爷的真事。她舅老爷年轻的时候,用东北话就是:虎透腔了。啥啥都敢弄,啥啥不害怕。当时人家都叫他刘大胆儿。这称呼既带着揶揄,也带着点敬佩的意思。 话说刘大胆年轻的时候是跑山的。就是沿山路挨个屯子收山货,然后拿出去卖,再从外面买回轻便好用的东西回来卖。跟卖货郎差不多。远近的屯子都知道他。因为他有一个特点:为人实诚,要是帮人家捎带买点啥吧,回来剩下的钱一分不少,货也保质保量。大家都相信他的人品,有时候他本钱不够的时候,大家也愿意将自己的山货啥的先赊给他,等卖了钱之后再拿钱。经常听到外面大道上一阵铜锣,然后他的大嗓门就喊起来:各家各户有没有山货过来卖啊,山鸡野兔狍子拉仨的,榛子蘑菇松子也行啊。然后各家大姑娘小媳妇就拿着自己家篮子去他的小独轮车面前,将自己家的东西给他过目。他妖货,不用称的,直接打眼一看就能估摸大概价钱,然后跟你定妥了。要是你要现金他就给你,不要现金你也可以说想要外面什么玩意:洋火、头绳、灯油啥的都行。最有意思的是有一回他应人家姑娘要求给人家捎一条布拉吉,他倒是真给人家买了。买回来一条紫不溜丢带红花的,你说这色儿能往身上穿不?人家姑娘等着这裙子相亲用,为了这个裙子拣了一夏天的蘑菇,让他给弄回来一条这玩意,顿时给姑娘气哭了。他可没辙了,一个大老爷们本来没眼光,遇到小姑娘的眼泪更没招了,把自己从外面带来的新鲜玩意一股脑的堆在姑娘家,说要赔不是。又给姑娘气乐了。最终姑娘没去相亲,而是成了二姨的舅姥姥。 第15章 调皮鬼(2) 要说跑山这活,不能吃辛苦的人干不来,一个独轮车跑烂两条腿,进进出出以货易货,赚的都是辛苦钱。要说镇上本来也有集市,要想自己的东西能卖出去,就要往远走,到更大的城市才能找到更新奇的玩意回来。所以有时候翻山露宿都有可能。这年夏天,大胆儿决定走远点上货,就提前跟媳妇说好了,推着独轮车出门。一路走过来车上已经装的满满的山货。 大胆儿出门都带一把防身的弯刀,这倒是个出土的玩意,应该是个上档次的陪葬,这么多年一直光闪如新。一般出土的玩意都会不认主的,大胆儿却用他的虎劲把这刀给征服了。咋回事呢? 这刀原是阿城那边一家农民的,当时有专门刨坟地找宝贝的,让这农民带过道,等人家把墓地里的其他玩意都拿走后,这农民就弄回来这么一把刀,本来想着留着以后卖个好价钱的。这把刀到手以后,就好好的包裹起来给藏在炕洞里。结果自从家里有了这把刀,他家处处是血光之灾。媳妇没事切菜能弄伤手,自己下地割草能弄伤腿,儿子砍柴能弄到脚,全家没一个能不伤到的。这农民自己心里有成算,知道土里出来的玩意邪性,又舍不得扔,就想着趁早出手算了。赶上大胆儿过来收山货,他就偷偷摸摸的把刀拿给大胆,想让大胆出去找个当铺或者古玩铺子卖了。结果大胆看到这刀,爱不释手,就想跟人家买下来。农民很实在,直接就说这刀出土的,邪性。大胆可不怕,死磨烂缠的用两麻袋蘑菇的价钱把刀买下来了。因为这事回家还被她媳妇一顿好骂。 不过这刀到手之后,大胆还真把他收服了。不是必须有血光之灾么?大胆虎劲儿一上来,把刀出鞘就往自己小腿上割了下去,血一下子就下来了。刷刷又是两刀,脸色都没变。他媳妇都直眼儿了。赶忙扯布给他包腿。你别说,误打误撞的,他就收服了这有灵性的东西。还是后来邓姑姑告诉二姨,这种东西生来带着血气,要是压制不住就会伤人,但是大胆儿却用自己的血气养活了这把刀,刀就从此认主了。 出门走山路,带着这把刀,大胆儿就有了底气。那时候山上的胡子也都认识他,还跟他买过东西,所以他在山上,真正怕的只有狼。眼瞅着天越来越黑了,大胆儿就取出了一盏气死风灯点上,继续推车上路。今天在马家屯耽搁时间太多了,估计今晚上得走夜路才能在下半夜赶到下个屯子了。大胆儿有点跟自己生气,要是不跟那帮大娘讲价就好了。跟女人讲价讲不过不说,太耽误时间啊。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也出现了一点亮光。大胆儿没多想,寻思着应该也是哪个急走夜路的,正好搭个伴。于是加快脚步往前撵,越走越近,真是个人影。佝偻个身子,还带着草帽。打着纸糊的灯笼,慢慢悠悠往前走。 大胆就喊:前面的大哥,你慢点,等等我咱俩一起搭伴呗。 那人影听了,还真停下了。大胆儿走进了瞧,应该不是附近屯子的,有些眼生呢。就首先笑着问:大哥这么晚你去哪啊?咱顺路不? 那人也笑笑说:没啥事,走亲戚回家晚了,我就住前面屯子,翻过山就到了。你倒腾山货的啊?都有点啥啊?说着就要过来翻腾大胆的独轮车。 大胆儿虽有戒心,但看他是一个人,长的又不莽实,也不怕他,就随手从山货车里抓出一把榛子和核桃递过去,说:也没啥好玩意,凑合过日子呗。 两人一路聊,一路走,这人真不客气,一把榛子吃完了,又自己去大胆车上掏。走了没一会,已经抓了十几把。大胆都没看到他怎么能把那么坚硬的榛子壳磕开,只听到一路上咔咔巴巴的,自己车上的榛子就越来越少。一个小时不到,这家伙已经嗑了半袋子。这下大胆儿有点不高兴了。你说你实在就实在吧,也不能没完没了的吃啊。这些货都是挑选出来的上等货,一点虫窟都没有,个保个的满瓤,到城里比一般的多卖一半的价钱呢。但是想了想,大胆还是没出口说他。估计这人就是太实在了吧。 边走边吃,这人嘴里还不闲着,问大胆这啊那啊的。大胆也一一应付。忽然大胆儿的灯晃了晃,光下渐渐暗了下去,大胆心说坏了,自己压根忘了带灯油出来,这灯在家就用过,没将油蓄满啊。不过看看对方手里的灯笼,好像还挺抗烧的,就也不在意,有光就行呗。过会儿,大胆的灯呼的就灭了。 自己的灯灭了,大胆才觉得这人的灯笼咋不亮堂呢?光线的竟然不是橘色的光,有点绿幽幽好像鬼火。他就问了一句,那人回答说,啊,自己家里的蜡烛和铁钉子放一起了,估计粘上铁锈了,冒出光就这色儿。大胆不懂,也没细问。只好靠近了那人,好借光走夜路。 只是靠近了,这人身上的味道太难闻,好像几百天不洗澡一样,臭烘烘的,大胆有点嫌弃的说:兄弟你多久没洗澡了啊,身上的泥句了都能搓出卷了吧?那人不在意,还哈哈笑着说:是最近没去洗澡了。你别说,我怕进水里老泡着泡烂了。 这是啥玩笑啊?大胆没往心里去。只是觉得今天这路走的长久啊,咋前面还不见屯子亮光呢。就问那人:“你们屯子离着还多远啊。都走了这么久不见个亮光。” 那人说:前面不远了。慢慢走就行。你小心脚底下哈,这段山路客不好走。刚说完,大胆就被脚下一块大石头绊倒了,独轮车也歪倒在一旁,车上货物散落一地。那人见到竟然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大胆儿憋了一肚子气,冲他喊:傻笑啥啊,还不过来帮我拾到一下啊。 那人这才过来,边捡还边往嘴里塞榛子。大胆竟然给气笑了。收拾完了俩人继续走道。那人又说:哎大兄弟,你也得注意头顶上,这块儿树多,老有鸟往地下拉屎。话音没落呢,大胆儿脸上就落下一泡鸟粪。大胆可真生气了,瓮声瓮气的说:闭上你那破嘴,别胡咧咧,咋跟乌鸦似的说啥来啥。然后生气的把鸟粪抹掉。只听那人嘻嘻的偷笑,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灯火了,那人就说:“前面屯子到了,大哥你得小心点,这屯子里狗可凶,你一会借宿的时候别被狗掏了。”大胆气坏了,说:“你咋就不能说我点好啊?这一路你又吃又拿我都没说啥,你咋还丧气我。” 第16章 笤帚精 那人好像很委屈,就莫不声的拎着灯笼走前面。果然,没到屯子呢,屯子里的狗就汪汪汪的冲着这边叫唤起来。大胆儿就问:你家住哪啊?我今天上你家歇一晚上得了,当你赔我榛子钱。 那人忽然就站住了,连连摆手说:你可不能上我家住,我家不招待生人。你去屯子东头第一家住吧,那是个老两口,家里没年轻媳妇,能收留你住一晚上。我家到了,我可得快走。对了,你明天走的时候啊,回来这边看看,刚才咱俩收拾你车上掉下来的东西时候,我藏了一袋子榛子在道边呢,嘿嘿,想看你着急不着急,结果你都没发现。 边说着,边一溜烟就跑了。大胆只看见灯笼忽忽悠悠的往前一闪,跟鬼火似的就不见了。他骂骂咧咧的往屯子走,边走边骂说:“咋遇到这么个玩意,背字。” 到了屯子,果然村东头第一家是一户老人家,很热情的就招待大胆住下来。早上起早赶路还给大胆做了热乎饭。大胆想昨天那个人说还有一袋榛子在道上,赶紧起身去车上点货,却压根不少,只是少了那人吃的多半袋子。于是也不准备往回返,吃过饭很感激的说:大爷大娘你俩人真好,可不像你们屯子那个噶骨人,就喜欢戏弄人。 大爷听了就问他咋了,大胆就把昨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大爷一拍大腿说:“孩子啊,你哪里是遇到人了啊。你分明遇到调皮鬼儿了。我们屯子这边过夜路的人经常能遇到,不是恶鬼,就喜欢捉弄人玩。要是有歹意啊,把你往他家一领,你就再也出不来喽。” 大胆不信邪说:不过就一个怪人,咋让你们说成是鬼了呢。我走这么长时间的夜路,也没见到鬼啊。 大爷就指着他腰间的弯刀说:孩子,你这玩意带着煞气呢,要是恶鬼过来,它都能知觉,会护住的。昨天这个调皮鬼就是跟你开玩笑,没有恶意,所以它才没反应啊。不信你就去昨天走过的路上看看,肯定能让你吓一跳。 大胆还真就推车往回走了,到了翻车那一看,一堆榛子原封不动的堆在道旁,正正好好就是少那半袋子。大胆这才相信昨天真的遇到了调皮鬼,这家伙就是喜欢戏弄人,原来昨天他压根不是吃榛子,就是使了个障眼法而已。包括让大胆摔跟头和挨鸟粪,都是他太寂寞了找人寻开心。但是这鬼真的心地不坏,是不肯害人的一种。顶多让你迷路绕弯子他在一旁偷笑而已。以后大家如果遇到这种鬼,大不了让他戏弄一下,没什么损失的。 后来大胆儿卖货回来,路过那段山路的时候,特意将一把榛子留在了道旁,为了这个肯在夜里为他打灯笼的寂寞的鬼魂。 笤帚精。 当你家里的孩子不听话时,你要怎么教育他呢?现在都是独生子,当然都舍不得打,于是美其名曰耐心教育。家长唠叨半天,孩子该顽皮顽皮,其实各种苦口婆心,费劲唇舌的效果也未必有一顿揍好用。真的,我们老祖宗自古的话,棍棒底下出孝子么。这倒是不提倡大家家庭暴力,而是适当的使用打这种方式管教的话,也许效果更好。我想七八十年代的人,小时候都被父母打过。当然,你打孩子不能用棒子,不能用铁锹,那真是家庭暴力了。一根笤帚足以。而且用笤帚打屁股,也打不坏,还能很疼让孩子长记性。是居家管教孩子的必备良品啊。下面就给大家说说这个笤帚精的故事。 这是姥姥邻居刘婶的后屯妯娌家的事情。刘婶给二姨讲的时候,二姨都觉得不可思议。刘婶儿的兄弟和兄弟媳妇家里养了马车,他家的营生除了种地,就是外出跑客。有时候最远可以送客人到哈尔滨或者到吉林。这一走十几天肯定是有的。家里孩子比较小啊,就全托给孩子奶奶照顾。这三个岁数都只差一岁的孩子在一起就是个淘,上能翻天下能覆地。今天摔坏一个盆,明天打碎一个碗,家里的猫狗鸡鸭全是霍霍的对象。成天家里作的是灰土狼烟的。孩子的奶奶为此不少生气,每次他们犯错误,奶奶就罚他们站墙后一溜,扒了裤子撅起屁股,然后拿着笤帚疙瘩一个一个的打屁股。刚开始几个孩子都害怕,看到奶奶拿出笤帚就哭,听到哭声奶奶一心软,这下手就轻多了。后来知道奶奶根本狠不下心舍不得打他们,就更嚣张起来。犯错误了不再站着等挨打,而是到处乱跑让小脚奶奶抓不着,还跟奶奶叫板气她:“奶奶,你抓住我我就让你打,你来抓我啊。其实你打我一点也不疼,你下次都使劲点啊。”气的老太太手直颤,喊着你们给我站住到处追。可惜腿脚毕竟不利索,追了一通自己累得只喘粗气,还是一个都没逮到。听着几个孩子得意的笑,自己只能坐在炕头生闷气。 这天,几个孩子又商量着把家里的大木盆给陶腾出去了,干啥呢?要捉鸟玩。在东北,冬天下雪是能用簸箕扣鸟的,要大雪天,雪下了一尺厚的时候,麻雀就不能扒开雪找地下的草籽和粮食粒儿吃了。这时候你用个簸箕,底下撒上些小米啥的,用棍子支上,因为簸箕是带窟窿眼儿的,鸟能看见那下面有粮食,饿急眼了就飞下来进簸箕里吃了。你看准机会一拉绳子,就能扣到。但是哪里听说有用盆扣的?这几个孩子也不管这些,拿个棍儿支上木盆,地上撒着小米,拴上绳子就等鸟落下来。鸟可聪明多了,在说这也不是大雪天,鸟都没饿着,压根没有落下来的。倒是家里的鸡养熟了,也不怕人,见院子里地下有吃的,就伸头过来叨着吃。几个孩子早就等得不耐烦,见有鸡过来破坏,更生气,大孙子就偷偷说:“拉绳,给它给扣底下。抓不到鸟咱扣鸡玩。”俩小的也听话,一拉绳木盆就倒下了。这鸡体积大,只把脑袋伸进木盆下面吃米,这一下子脖子就被木盆边缘压上了。木盆有多重你说,生生把个老母鸡给压死了。这下老太太可真生气了,拎着僵直的母鸡开骂了:“你们几个小瘪独子,成天没事就霍霍人啊。家里统共没几只母鸡,这只还等着明年下蛋抱小鸡呢。这哪里是死了一只鸡,分明是一群啊。都给我站住,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们几个。”于是老太太立马抓着笤帚开始满屋的追打几个孩子。几个孩子也知道这次是真闯祸啦,就这窜那钻的不让奶奶抓到。一阵追逐下来。终于奶奶追累了,将扫帚往厨房一丢,小脚一跺,回屋歇晌了。几个孩子才偷偷的跑到下屋里躲着去了。 第17章 泉子钓鱼(1) 下屋里不生火,几个孩子冻得慌,最终还是蹑手蹑脚的回到厨房烤火。偷着进屋看看奶奶,正在炕上睡得香。于是悄悄回来,几个人正围着灶坑小声说话呢,忽然大孙子的屁股就狠狠的挨了一下,打得他一激灵就站了起来。他还以为是奶奶醒了发现他们了悄悄走过来打他的,连头也没敢回就直说:“奶奶我们错了,下次不敢这么干了。”只听见啪啪几声,两个弟弟也挨了打。几个孩子围着灶坑站着不敢回头看奶奶,生怕奶奶更生气。就这么一人挨了几十下。这几十下打得比平时重多了。笤帚揍在屁股上虎虎生风。小孙子终于挺不住哇的哭出来,然后开始跟奶奶讨饶:“奶奶,我们错了。我们不敢了,你别打我们了。可疼了,呜呜呜呜。”忽然就听见后面嘻嘻一笑,一个小孩儿的声音响起来。然后啪的一声,笑声也停了。几个孩子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奶奶,笤帚疙瘩自己躺在地上,身后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几个孩子这才害怕了,忙进屋找奶奶,奶奶正在炕上睡的香。被小孙子吵醒以后,听他们把事情学完,拍手一笑说:“叫你们几个小崽子不听话,我教训不了你们,到底有人帮我出头。告诉你们,打你们的就是笤帚精。听说家里要是有不听话的小孩子,大人管不了,家里的笤帚就会跟着生气。然后变成一个小人的样子,专挑你们自己在家的时候帮着大人打你们。不信你们下回再犯错试试,看看他放不放过你们?只有你们老老实实的听话,笤帚精才能安安静静的呢。”几个孩子听了都害怕,都说再也不敢犯错误了。 孩子哪里有记性的,没几天,继续犯错受罚。这次是几个孩子商量着做个糖醋水喝。东北农村没有饮料,孩子嘴馋了怎么办呢?就用白糖兑上一碗凉井水,里面倒上些醋,喝起来又酸又甜,这就是当时奢侈的饮料了。不过几个孩子弄好了却因为谁先喝第一口的问题再次争吵起来,大孙子说自己最大,肯定要先喝,小孙子说自己最小,哥哥应该让着自己。二孙子最尖,自己年龄上不占优势,可是自己聪明,看着那哥俩吵着欢,趁着不留意自己先拿起碗来喝了一口。另外两个看了当然不让。于是忙上来抢。抢夺间,白糖罐子也撒了,醋瓶子也倒了。碗也掉在地上砸碎了。厨房的霹雳桄榔把奶奶给吵醒了。过来看到厨房的灰土狼烟的样,这可把奶奶心疼死了。那时候白糖是稀罕物,死贵的。醋也要等到货郎过来或者有集的时候跑老远去买。这不糟蹋东西么。奶奶揪着几个孩子就到墙边开始打屁股。这次大孙子可真真切切看着一个小黑人影就在奶奶挥舞的扫帚旁边,那个小黑影手一挥,奶奶的扫帚就落下,再一挥,又一下。大孙子是左躲右躲躲不过,总能被奶奶手里的笤帚打到。他又惊又怕却又不服气,于是趁着奶奶不在,拿起扫把就往灶坑里添,呼的一下笤帚就着了,他还没来得及笑呢。蹦出的火星就把他的眉毛给燎着了,脸上燎了两个大水泡。奶奶回来看到,又好气有好笑的说:“你当家里的笤帚烧了小妖精就没啦?告诉你,只要我重新扎一把笤帚,他就再能出现。除非你听话,不然他就帮我打你。你以后还听不听话了?”几个孙子这才开始乖乖的听奶奶的话,不敢惹祸了。 我听到这个故事,觉得神奇的跟神笔马良似的。不像真的。多可爱的小笤帚精啊,还帮着家长管教孩子。哈哈。以后你家里也可以常准备一把笤帚,没准也有个小精灵会藏身在里面帮你管教一下顽皮的孩子呢。 泉子钓鱼。 村里的老头们农忙过后,喜欢打打牌,喝喝酒,钓钓鱼。这种休闲方式在东北农村很多见。老头自己上山找个合适的榛子树,挑一条合适的枝桠砍下来。剥了皮,用镰刀咔吃直了。弄跟鱼线,去集市上买鱼钩和鱼漂,拴上就可以做成一根鱼竿。更有巧手的自己用缝衣针烧红了就可以崴成一个鱼钩,再用浮木雕刻鱼漂,又省钱又实在好用。 北山下的郭老三就是一个爱好钓鱼的。只要闲下来,一定先去刨地找蚯蚓,然后扛着鱼竿鱼篓去大河。他的钓鱼技术还特别好,知道去哪里下勾会有大鱼,知道什么时候鱼吃食。一天下来,总能钓上几条一两斤的大鲤鱼外加无数巴掌大的小鲫鱼,除了自己家吃的,还能去集市上换点油盐酱醋,所以郭老三媳妇也不管他,有时候还催着他去钓鱼改善伙食。因为知道鱼最爱在雨天咬钩,还特意用茅草给他弄了件蓑衣。每次见郭老三在毛毛雨中披着蓑衣扛着鱼竿往出走,村里人都会笑跟他打招呼说:“老三你又去蹲水坑去啦?这次能钓到多少啊?”郭老三也扯着大嗓门回答:“是啊,等我今天钓几条大的炖上,你们回头都到我家喝酒啊。”然后扛着鱼竿哼哼着小曲儿继续往大河走。 这个大河不是南山下的西河沟,离屯子还得走一个小时左右,是西河沟的主河道叫牤牛河。河面能有十几米宽,也得有四五米深。这才是养大鱼的地方。郭老三一般会揣几个饽饽一坐就是一天,回来鱼篓里就是满满的。二姨跟他家的大儿子玩的不错,有时候二姨过去正赶上他家弄鱼,就会叫二姨一起上桌吃,吃完了还用大海碗给二姨装点回家。这是大方的东北人对人的热情之处。 一年春天,下起了春雨,郭老三一看不能下地干活,就收拾东西照常出去钓鱼,却没想赶上了春汛,差点没回来。原来这天村里面的雨下得不大,但是主河道牤牛河上游下了大暴雨,郭老三在河边坐着钓鱼呢,就听着轰隆隆的水声过来了。往上游一瞧,浑浊的河水卷着树枝杂草向下游涌过来,幸亏他反应的快,把杆一扔,拔腿就往高处跑。什么鱼篓子鱼食都不要了。连滚带爬的终于爬上一个缓坡,这河水已经惶惶的比平时宽出五六米了。郭老三腿都吓软了,坐在地上缓了老半天,只见河面上飘着这样那样的东西,什么锅碗瓢盆桌子凳子死鸡死猪的。还有被水卷走的人,偶尔在河里挣扎着冒个头,连声救命都喊不出来就又被冲远了。河边住得近的人家都被淹了。这一吓把郭老三吓老实了。哆哆嗦嗦的回了家。媳妇见他空着手回来,鱼篓鱼竿都没了,脸还吓得苍白的,就问他咋了。他照实跟媳妇说了。夫妻俩都吓得够呛。果然,第二天就听说牤牛河河边的几个村子都淹死了人。俩人咂舌,都说郭老三命大,没被水卷走。媳妇就很严肃的告诫郭老三以后不许去大河边钓鱼。郭老三自己也吓到了,那以后就再也不去大河边钓鱼了。有时候实在犯瘾了,就扛着杆儿去西河沟找个水深得湾子去钓,但是再也没有大鱼,顶多就点白瓢子一类的小鱼,有时候一天的收获还不如二姨拿笊篱捞的河石榴多。 第18章 泉子钓鱼(2) 这天郭老三又出去钓鱼,今天他想找个新地方试试运气,就沿着河边踅摸,一直沿着河道走到大西边,这河边就全是苞米地,一般没人过来。太阳大了,他也觉得热,就跳到水里沿浅边走。不过这边不像南山下的河水,滩底是沙子和石头,这边因为种地,翻地的时候泥土都落在河里,所以是泥底。踩一脚陷进去挺深。他只能试探着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水温似乎变了,越往前走越凉。老三心里想着八成这附近有泉子了。西河沟里有很多的泉眼,估计是靠着南山的缘故,南山上有个著名的泉子叫活水。从那淌出来水直接喝,酿葡萄酒也是一绝。扯远了。哈哈。 郭老三有点泄气,鱼不喜欢凉水,看来这个地方也不能有大鱼了。刚想爬上岸从路上走,腿边忽然有东西滑过去。滑溜溜的感觉就是一条大鱼。细看水面,竟然有水旋。这可是起码一尺长的鱼在水里转身才能形成的漩涡。郭老三这个乐。看看岸上也没有遮阳的地方,干脆就站在水里把杆甩了出去。没几分钟呢,鱼漂就猛烈的往下一沉,郭老三经验老道,知道第一下鱼是试探呢,没挑杆。等再次沉了的时候才猛的往岸上一挑,竟然钓上来一条一斤多的鲤鱼。在岸上的草地上霹雳啪啦的乱蹦。自从不去大河钓鱼后,老三都没钓上这么大的鱼。可把他乐坏了。三步两步上岸,将鱼按住,钩子卸下来。这才想起没带鱼篓。就着岸边找了个柳树墩儿,撅了根儿柳条,将鱼鳃穿起来,挂在了树旁。又兴致勃勃的下水。一会儿又是一条。这一天竟然让他钓上来四条大鱼。等擦黑儿的时候往回赶,一路上遇到放牛回家的邻居,看到他拎着那么大的几条鱼,都问他是不是又去大河了。郭老三笑说这是在西河沟钓的,大伙都不信。以往在西河沟用渔网抬鱼都不曾弄过这么大的鲤鱼,顶多几条鲶鱼而已。老三也不分辨,乐呵呵的拎着鱼回家。 老三媳妇已经做好了饭,原先也没指望他能拎着鱼回家。这一看钓到这么大的鱼,先是高兴,转眼就沉下脸问他是不是又去大河了。老三费了半天的口舌才让媳妇相信他是在西河沟里弄得鱼,媳妇儿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很高兴的把鱼给炖上了。毕竟改善伙食也是不错的。二姨正好和郭大明一起玩呢,于是也被邀请一起吃。 炖鱼端上来,郭家一家六口吃的很高兴,但二姨只动了一筷子就再也没吃。二姨总觉得这鱼一股奇怪的土腥味道,不是一般的重。竟然有点血腥气。偷偷的问郭大明,郭大明却说就是鲤鱼原有的腥味。还笑说不腥的那是鸡鸭。于是二姨只吃了点蘸酱菜就回家了。 从那以后郭老三就逮住这个地方了,三天五头的就去这个地方钓鱼。说也奇怪,每次都能钓上来三四条大鱼,而再往远走个五六十米,就钓不到大鱼。好像这些鱼只在这一湾水附近活动似的。再说每次都能钓到,这地方得有多少鱼呢?西河沟浅的地方不过能没过膝盖,深的地方也就一米多,怎么会有这么多大鱼在这徘徊?这些郭老三是不想的,只要能钓到鱼,家里能吃到鱼就行了。这样隔三差五的吃鱼,这片水域还是有鱼。二姨有些奇怪,有天就拉着郭大明一起跟着郭老三来到他常钓鱼的地方看热闹。郭老三站在水里钓鱼,二姨和郭大明在岸上看。那天的太阳很好,明晃晃的将水里照的很透彻,但二姨却只看到水里一团团的阴影浮动着,一会儿,郭老三就从黑影里钓上一条鱼,这黑影就散了。再钓上一条,黑影又散一片。二姨心里害怕,就指着黑影问郭大明能不能看到。郭大明瞪大眼睛却说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二姨心里突突了。拉着郭大明往回走。郭老三却还在原地钓鱼不肯回家。 二姨拉着郭大明直接去了刘奶奶家。刘叔刘婶都不在,老太太一个人在炕头摆骨牌呢。看到他们进来忙让上炕。二姨就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跟刘奶奶都说了。刘老太太想了想,就从炕上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包香,小心翼翼的抽了三根,来到西屋的供桌前点上。又闭上眼睛念叨了一通。二姨知道刘奶奶请仙家过来了,悄声闭气的等着。果然,刘奶奶说话的声音变的慢吞吞的了。让郭大明到近前来。摸摸脉搏,翻翻眼皮,好像村里的赤脚张看病一样。又问他家弄过几次这样的鱼,吃了几次。郭大明掰着指头数了数,从入夏起到近秋,差不多三个多月,他家隔三差五就能弄鱼吃。怎么也吃了四五十条了,还有些到集上卖了的。刘奶奶点点头,跟他说,你去把你妈找来,说我找他有事。郭大明很少来刘奶奶这,虽然刘奶奶供了家仙儿,但是平时很低调,不怎么看事,所以有些犹豫的看着二姨。二姨搥了他一下,让他赶快去,他才出门跑了。这边刘奶奶开始支使二姨,让二姨去鸡窝拿鸡蛋。二姨听话的从鸡窝里摸了三个刚下的蛋出来。刘奶奶又让给磕在大碗里,然后用开水一冲就喝下去了。喝的飞快,一点也不像刚才说话那种慢吞吞的样子。然后还伸舌头舔了舔碗,二姨有点打怵,因为这举动太像蛇了。这时候郭老三媳妇领着郭大明进来了。郭老三媳妇也是知道刘老太太是有本事的,这下莫名其妙的叫她过来也不知道什么事,郭大明也没学明白话,所以小心翼翼的问:“大姑,你找我有事哇?” 刘老太太点点头,伸舌头舔下嘴唇说:“听说你家最近老做鱼呀?也没想着给我送点来?吃完了身子没哪不得劲么?”郭老三媳妇想了想,就说:“也没啥不得劲,就是这阵子骨头缝里老像冒凉风似的,喝点井水也老拉肚,我家四口都这样。老三说他是水里泡出病来,冬天捂一冬就好了。可我家孩子也都怕冷,这不,没上秋呢都盖上厚被了。” 刘老太太嘻嘻的笑着指着二姨说“:你家得好好谢谢这孩子,要不是他,你家继续吃那鱼吧,不等过年你家老头子老太太就得见佛祖了。” 郭老三媳妇儿不大信,不过那时候都是乡亲,是不会靠算命吓唬人赚钱的,所以只是犹犹豫豫的问:“不是吧大姑,就吃了几条鱼,也不能犯啥说道啊?再说是不是秋天凉了犯病的,不是因为这个啊?” 第19章 护院鹅 老太太又舔舔舌头,撇了撇嘴说:“你爱信不信,我话说到了。你当是河里的鱼就能随便吃啊?那些可都是作妖的东西。南山西山交口处是咱们这儿最阴的地方,那片水域都是聚阴地。埋在那里附近的坟要是八字硬能压住,都是尸身不腐不坏庇佑子孙的。那水里的鱼你们敢乱吃?至寒至阴的东西。你们还敢连吃三个月,多吃点以后你家儿子都怕不能有小孩呢。” 老三媳妇这才害怕了,忙求着刘奶奶给破解。刘奶奶抬着脸,闭着眼。不搭理她。二姨见状也帮着求。刘奶奶,确切的说是刘奶奶身上的蛇仙摆够谱了,才说:“行了,我去帮你们求点药。然后你们准备药引子就行了。过后给我送一只黑公鸡,一只白母鸡。知道啦?” 老三媳妇满口答应,问明白啥时候取药,刘奶奶说要明天太阳刚出头的时候。要锅底灰一撮,要房上的青苔一小块,要老太太烟袋锅子的烟油子一点,还要黑狗的一撮尾巴毛。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倒是农村都有,要是搁在现在,估计都不好找齐全。老三的媳妇答应了准备回去弄了,又吩咐郭大明赶紧去河沟把郭老三叫回来。又想起来回身进屋问今天钓到的鱼咋办。刘奶奶有点不耐烦的摆摆手说:“死了的就丢了,别舍不得去卖了坑别人,损寿。活着的就还放回那水里边,没断气的都死不了。”说罢就开始扭腰扭脖子,然后一个哈气一个哈气的打。过了几分钟,刘奶奶就像做梦刚醒了似的抬起头,说话也是平时自己的声音了。二姨知道蛇仙儿已经离开了。 刘奶奶告诉二姨,以后少去那片水域,可能以后也会在那里出人命。二姨似懂非懂但记住了这句话。刘奶奶还说以后郭老三会瘫巴,就是这事的后遗症。这话在四年后应验了。郭老三得了半身不遂,在床上瘫痪了四年才死了的。是后话。第二天郭老三领着全家带着东西过来了,两只鸡也绑了翅膀堆在屋角。也怪,两只鸡之前还死命挣扎着咯咯的叫唤,但当刘奶奶点上香请仙家上身后,忽然就蔫吧了,一声都没有的瘫在屋角,像是看到什么东西吓着了。这也是二姨第一次看到刘奶奶取药。大家屏声静气的看刘奶奶怎么办。只见仙家上身后,刘奶奶用一块红布罩在一个装了水的瓷碗上,这水还是二姨给端进来的。然后刘奶奶就开始不断的摆动腰肢,舌头也不断的舔着嘴唇,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就伸手从空中一捞,往红布上一放。然后说药来了。让二姨打开红布,二姨打开后吃惊了,明明自己端的是一碗清水,啥也没有的。现在碗底竟然沉着四五颗小指甲大小的药丸。凑近去闻一下,还是中药的那种味道,淡淡的苦味。刘奶奶让郭三媳妇将准备好的四样药引子用火烧成灰,倒在碗里研开了。然后让全家人分着喝下去。喝完没多大一会,他家人都纷纷喊口渴,郭大明还说胃里好像火烧似的。刘奶奶都让忍着,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这家人才慢慢消停了。二姨听说他们回家都拉肚了,厕所搞的臭气熏天的。刘奶奶告诉二姨这是吃了仙家给送的药将寒毒排除出来了。说实在的,现在东北也有隔空取药的做法,电视还出来辟谣说全是骗子的手法,说穿了就是变戏法。我对这种解释方法保持中立。会这种手法有真本事的人我相信肯定有,不然大家不可能随便凭空就想出来这么一招骗人。但是靠着骗子手法骗人钱财的肯定也会混迹其中。但是二姨对刘奶奶的仙家手法确信不移,且不说刘奶奶岁数大了,哪里有功夫学这套戏法?就算是学了这么快得手法,那农村上哪里准备这中药丸呢?再说郭老三家的人的确是吃了这药,浑身发冷的病也好了。可见野家仙还是有的,只是有没有仙缘能够遇到真的而已。 郭老三送来的两只鸡,让刘奶奶给杀了,鸡血放了一大碗,供给了白家仙。那鸡血只放在供桌上一个晚上,就全干吧在碗底了。就像是精华全被吸走了一样。剩下的鸡肉二姨跟着沾光吃了个饱。二姨说,蛇仙可能更喜欢吃鸡蛋鸡血这种液体易消化的东西,对肉类不怎么感兴趣。后来西河沟西山边上还陆陆续续的发生了好多事情,只有泉子鱼给二姨留下深刻的印象。二姨深信这个地方至阴,以后都很少往这边走,也提醒几个舅舅放牛不要过去。后来这里果然出了淹死鬼了。这是后话。不过现在这片地已经被推平了,变成了采石场的仓库了。人破坏的力量总是无比强大,再阴寒的地方,都架不住人去开采啊。 护院鹅。 大家都知道,最早养狗是看家护院的。当然,现在养狗这样的意义已经很少了,现在我们养狗很多都是宠物,搂在怀里儿子姑娘的叫唤,爱护还爱不过来呢。这些小博美小京巴,除了会色厉内荏装凶猛的叫,也没多大的保护主人作用。但你知道,鹅也可以看家护院么?甚至比狗还强悍还忠心。 李家屯的郭老大家,就有这么只鹅。这只鹅和其他的鹅打小都是一窝抱出来,样子和其他的鹅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也不是头鹅。,不过平时和人比较亲近,郭家大嫂只要在当院,这只鹅就会跟着她脚前脚后的转。郭大嫂跟人打赌,说自己一叫这只鹅就会过来,大伙都不信说哪有鹅还能听话的。但郭嫂子真的一叫这鹅就过来。而且让摸让抱,乖的跟狗狗一样的。郭嫂子要是两手一摊放在地上,她还会两只脚分别站在郭嫂子两只手上,用脖子去蹭郭嫂子。大伙虽然稀奇,但是也就说这是喂熟了的缘故。这只鹅第一次展示它的不同是在一个夏天。那时候农村的园子里都种的是蔬菜,黄瓜豆角茄子辣椒什么的。正赶上李家屯有个人家办喜事。农村办事都是在自己家的场院里搭大棚,请做饭的厨子或者村里做饭好吃的大拿掌勺。这户人家和郭家处的很好,怕自己园子的蔬菜不够用,就商量着办事这几天来郭家园子摘菜,最后算钱。郭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办事头一天,人家里派了两个半大的丫头过来摘菜了。俩人拎着土筐进了园子,开始摘菜。摘完了出来,郭家人帮着提出了门口,这都没事。第二天正日子,俩姑娘又过来摘菜,郭家人也都要赶着去上正席呢,就说:“你俩就自己进园子摘吧,然后把门带上就行。”那时候人都实在,再说家家都挺穷的也没啥怕丢的。俩姑娘就进园子摘菜去了,摘的时候还好,等出来就出事了。这鹅群正在当院吃食呢,看到俩人提留着满满两篮子菜出来,这鹅就跟狗一样的冲了上去,伸长了脖子就往两姑娘的腿肚上拧。别小看鹅的力道,要是让它咬实诚了再一拧,一个大紫疙瘩就出现了,两个礼拜都下不去。俩姑娘被咬的放下篮子就跑,直到跑到坐席棚子里,找到郭大嫂,把裤子一撩,一人七八个紫疙瘩。俩人眼泪汪汪的找郭嫂子评理来了。郭嫂子哭笑不得的跟着回家,这鹅正在两个土篮子前面转悠呢,见到郭嫂子来了扇呼着翅膀就迎上来,邀功似的嘎嘎叫。郭嫂子它看这样子实在下不去手用柳条打它,就对那俩姑娘说:“你俩把菜抬走吧,等过两天我卖了鹅蛋,一人给你们买朵绒花带,算是嫂子给你来赔不是了行不?”俩姑娘互相看看,小心翼翼的往篮子那走。这鹅就歪着脑袋偷觑郭嫂脸色,看着嫂子没异常,就让这两姑娘把篮子抬走了。从此以后这鹅就出名了,只要上郭家往出拿东西让这鹅看到,而郭嫂子又没明确许可的,无一不被这鹅追得满院跑。郭嫂子支使这鹅也绝对好使,那绝对是指哪打哪,说让咬几口就咬几口。郭家对这鹅爱护有加,说它填补了家里没狗的空了。真的,这鹅比狗机警呢。生人过来还没到院门口已经嘎嘎的叫起来,你要想没得到允许进院门,那得穿好长筒靴,不然你的腿上可就青青紫紫的伤了。你当这鹅就只有这点本事?那你就错了。见过被鹅咬死的耗子么?郭家被鹅咬死的耗子可不在少数。那天早上郭嫂子准备去把圈了一宿的鹅放开,打开鹅圈门就看到门口死了只耗子,血淋淋的尾巴都断了。旁边一个碎了的鹅蛋都干了。再一看,他家的护院鹅翅膀的毛被撕咬的乱乱的,嘴角还沾着耗子毛呢。不过也没受大伤。你说,这鹅不单能当狗用,还当猫用了。 第20章 蚂蟥 农村的鹅,母的留着下蛋,公的一般只留一个,剩下的都杀了吃肉了。这只鹅因为其剽悍,成功的战胜了头鹅,成为了剩下的唯一的公鹅。郭嫂杀掉头鹅也很心疼,毕竟带领了鹅群这么久,出去放得时候有头鹅在都不用看着,到点就能领回来的。不过她更舍不得这只猛鹅。预示只有牺牲头鹅了。她每次喂食的时候都单独给它搓些苞米粒加餐。 这年秋天,郭嫂回家走亲戚。走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她不得不摸黑赶山路。那天偏偏是初二,天上都没有月亮的。郭嫂越走越心慌,不由就走懵登圈了。这个怎么说呢,也有说是被鬼迷的,也有说是人脚有长短,所以会按弧形走的。反正不管怎样,郭嫂子走了两圈还没走出西山,也找不到回村里的那条小路了。女人越怕越着急,一着急还把脚给崴了。这下只能坐在山上开哭了。想想自己还是提前回来的,家里男人不知道自己今天到不一定来接,就更害怕了。 而家里呢?本来郭大哥都和家里人洗洗睡了。忽然听见院子里的鹅圈一阵噼里扑腾的声音。郭大哥想着没准来了黄皮子就披衣服起来看看,一打开门,这鹅就冲出来了,嘎嘎叫着往门口跑,门早就插上了,这鹅就扑腾着翅膀往外挤。郭大哥抓它时,回头还给郭大哥拧了一口。还是郭老爷子见识多,说:“这鹅通着灵性呢,今天这样怕是有事,你就放它出去跟着看看它要干嘛吧。”郭大哥就把门打开了。这鹅连跑带飞得往村西头通山的路上跑,边跑还边叫唤,把早睡的人都搅和起来了。纷纷开门问郭大哥出什么事了。郭大哥也解释不明白,就说这鹅今天魔怔了,不进窝,想进山。有好事的就跟着郭大哥一起看看这鹅究竟怎么回事。往前赶了一段路,大家就一直追着这鹅的白色影子,忽然这鹅就钻草丛里不见了。大伙四下找不着正纳闷呢,就听见前面有女人的哭声传了过来,大半夜的吓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伙纷纷说这不是闹鬼吧,但是这么多老爷们不过去看看都觉得丢脸,就仗着胆一起过去。这一瞧,郭大嫂头发凌乱连吓带哭都不成样了。大伙忙帮着扶起来往家赶。谁也没惦记再找那鹅。等安顿好了也晚了,郭大哥就锁门睡下了。第二天一早,郭大哥起床到院子里一看吓了一跳,这鹅就在院里的食盆前出出食呢。再一看大院门锁的好好的,这鹅怎么回来的?还能进院?这鹅难道成了精了? 郭老爷子一锤定音,这鹅肯定是前世咱家结的善缘,今世来咱家报恩来了。从此以后都不许把它当畜生待。于是在这鹅老死前,一直是单独的食盆和水盆。吃的苞米粒,喝的干净井水。我不知道报恩的说法准不准,但是禽类能够通人性到这个地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蚂蟥。 你要问二姨最怕什么,老鼠和蛇她是不怕的,从小玩到大的东西。蜘蛛这类虫子也是司空见惯的常客,并不会给二姨带来多大的恐惧。但是只要提到蚂蟥,东北这边叫做蚂涕,二姨一定会满脸的恐惧,连连摆手说不要再提。这份恐惧是源于二姨小时候遇到的一件事。 西河沟一直是二姨儿时的天堂,夏天扎猛子洗澡捉泥鳅,冬天打出溜滑开冰捞鱼。其实西河沟在西山下的一段挺浅的,有的部分在冬天就结冰冻实诚了。这个时候找个水深的地方凿冰,只要下面有水,那鱼就是聚群而居,拿棍子捆上水瓢直接捞就是了那真是棒打狍子瓢舀鱼,保证你能够回家饱饱的吃上一顿。但是二姨却是因为夏天喜欢这条河。夏天洗澡戏水是二姨最喜欢干的事情。炎热的夏季,能在清凉透彻的河水里泡一下,一整天的劳累汗水都随着溪水冲走了,只剩下清凉畅爽。不过这洗澡的地方还真有讲究。首先女的洗澡就要找隐蔽些的地方,有草丛或者庄稼遮掩的最好,要是有树荫就更好了。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要选个安全的地方。有人就会笑了,西河沟才多深啊,怎么会不安全呢?其实不然。大河洗澡一定要找活水,也就是流动的水,水流还要急点好。这样的水里,蚂蟥相对少,也不容易叮住人。 二姨七岁的时候,跟姥姥一起去河边洗衣服。大中午的一堆老太太小媳妇端着大木盆举着棒槌在河边捶打衣服边唠家长里短。二姨捉鱼捉累了,就脱了小褂在洗衣服的人群上游扑腾水。只一会就被姥姥骂了,让她往远点玩,都把水都弄浑了没办法洗衣服。这时候老赵家的大丫头抱着三岁多的弟弟过来找妈妈了。赵嫂子还没洗完衣服,就让二姨和她们玩。拿大丫头就把孩子也仍水里。三岁的孩子刚会说话,进水里就哇哇的喊凉,闹着不肯老实。赵嫂子就踅摸了一个地方,在河的转弯处一个水流缓慢的地方,长时间的冲刷使得河岸边冲出一个半圆的洼地,这里积了到膝盖那么深的一汪水。河底不是急流下的河沙,而是浅浅的一层河泥,一堆大的小的石头挂着滑溜溜的青苔埋在河底。河水流速如此的缓慢,以至于这里就像死水一样,被正午的太阳一晒,暖洋洋温温的。比在溪水中的温度高很多,这种水温也正是蚂蟥喜欢的温度。果然,一放进这水里,那孩子就不闹了,安安静静的在水里泡着。二姨却不喜欢这死水,觉得没有流动的水干净。于是跑开来依旧在溪水中央闹腾。只剩下赵家姐弟俩个泡在那水里。 农村女人的聚会,一个是傍晚树下乘凉,一个就是河边洗衣服。东加长西家短的唠起来没完没了。赵嫂子的衣服本来半个小时能洗完,边说笑边干,就拖拖拉拉的弄了一个多小时。等心满意足的唠够了,端着洗好的木盆过来找孩子时,这俩孩子还在水里泡着玩呢。只见小弟弟手里抓着一条黑乎乎的东西正捏鼓呢。赵嫂子走近一瞧吓得妈呀一声。这孩子捏着只蚂涕玩呢。她忙三步两步的进水里将孩子抱起来。只见俩孩子腿上各贴着大大小小十几条蚂蟥,这俩孩子自己都没注意。 蚂蟥吸血时,会释放一种神经麻痹的毒素,让人感觉不到它在吸血。俩孩子就坐在水里,挨着河底的腿上爬上了蚂蟥都不知道。赵嫂子忙脱下鞋用鞋底子对准姐俩身上的蚂蟥一阵猛抽。那些吸血时间短的就被拍下来,团成一团掉在地上。时间长的,怎么也拍不下去。用手去扯,一扯挺长,但是就是不断。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河边洗衣服的一群人。大伙忙赶来,看到这样的状况,都帮忙往下弄。有抽烟的老太太忙从腰间将烟袋拿出来点上。用热热的烟袋锅子去烫蚂蟥。这招很好用。被烫到的蚂蟥顿时都缩起身子掉了下来。西山脚下有种地的人家带了大酱,那些不怕烫的涂抹上大酱也会将蚂蟥杀下来。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俩个人身上的蚂蟥才都弄掉了。只见两人的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遍布,有的是蚂蟥吸血弄得,有的是为了弄下蚂蟥来被鞋底子抽得。姐俩哭哭啼啼的跟着赵嫂子回家了。二姨用木棍将地上的蚂蟥都挑到了河边的石头上,这样一会二他们就会被晒干。再也不能祸害人了。二姨有些后怕的看着那滩水,心想幸好自己没跟着在那水里玩,不然自己也一身的蚂蟥了。从此就记住了不在缓水和死水中洗澡。 第21章 古井本命年(1) 赵嫂子的小儿子,回到家里半夜却闹了起来,直叫着说是憋的疼。问是哪里,小孩子指着自己的小鸡鸡。一家子都吓坏了。赵嫂子脸都吓白了,一下子想起下午儿子一身的蚂蟥的场景。这肯定是自己当时没仔细检查到啊。也是,蚂蟥刚开始吸血的时候,你都感觉不到疼。估计这小孩儿也是现在因为憋的才疼的叫出来。你能想到被蚂蟥钻进小鸡鸡吸血的感觉么?那虫子是为了吸血越来越拼命的往里钻啊。家里人束手无策,这地方太敏感,什么大酱烟袋都不能往上用啊。只能急的只原地打转。等到第二天一早,小孩子的小鸡鸡已经青紫肿胀起来。那个时候哪里有这样的手术,能够在小鸡鸡上开刀取出虫子啊。来看望的大伙纷纷献计献策,于是各种土方子都用了,也不管孩子疼拼命挣扎。什么用盐水泡,大酱抹,用烟叶裹着。赵嫂子甚至用嘴去吸,赵大哥将自己的手臂划破的鲜血淋漓的放在儿子小鸡鸡旁边,希望能够引那蚂蟥出来,可都不管用。折腾了一整天,大家都绝望了。似乎只有切了小鸡鸡这一条路了。赵嫂子已经哭昏过去几次。好不容易生的儿子要亲手将他变成太监,哪个父母能做得到?周老太太也请来了,看看只是摇头说没法。那赤脚刘捏着刀子,手却一直抖着下不去手,要知道那时候只是土的麻药,这一刀下去是怎样的疼痛,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承受的了么?再说这割了以后还不得发炎化脓?种种的考虑种种的忌讳。最后这孩子整整折腾了三天,死掉了。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二姨讲给我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哀伤和恐惧。这是她记事起第一次面对周围熟悉的人的死亡,就是因为一条小小的蚂蟥。从此二姨在西河沟洗澡的时候,时不时的就会站起来全身检查一番,生怕被蚂蟥叮上。后来她倒是没被蚂蟥叮,而是上山拣蘑菇的时候被草趴子叮在了后腰上。姥姥给她往出拔的时候不小心将口器留在肉里,从此以后只要赶上阴天下雨的那地方就会刺挠。于是二姨终身对这俩样东西深恶痛绝。在这里也提醒爱去河边戏水洗澡的人,千万要注意蚂蟥这种东西。如果因为洗澡出了点什么意外,真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情。还有上山也要注意穿好长衣长裤,不要将皮肤露在外面。草趴子叮人也很讨厌。被叮了一定要用烟头去烫,不要用手拔。这样才能彻底将口器拔出免除后患。 古井。 现在的孩子都见不到井了。顶多电视上还会出现。基本上农村也已经废弃了井这个东西,自来水多方便啊。只是有这么口古井,让我念念不忘。 二姨家村里有口古井,就在姥姥家出门的大门口。井口都是用青石板砌成,直径大概有一米半那么宽。从井口望下去,不知道有多深。一阵幽幽的冒着冷气的感觉。井水清冽可口,当村里并没有达到家家打井时,这口井是全村食用水的来源。说不清这井有多少年了,百岁以上的老人都说从清初就该有了。井边有棵老榆树,也不知道多少你年了,苍郁的树冠,遒劲的树枝遮盖住井口上方的天空。榆树下面的土地都被井边的孙家李家打扫的干干净净。夏日里大伙都喜欢聚集在井边乘凉聊天。从家里拿个篮子和一条井绳,再从自家园子摘些黄瓜西红柿放在篮子里,用井绳吊在井中镇上一会,等大伙侃大山侃累了提上来分着吃,嘿,又冰又解渴,比现在的冰箱节能环保。 井边的青石已经被磨平变得锃亮,但井边这么湿气重的地方,却不生青苔。村里的老人都说这口井是宝,井水冬暖夏凉。这话是真的,东北冬天零下三十几度,井口不结冰,井壁倒是被井里的水汽蒸腾出霜挂来。不过并不蔓延到水面。仅仅是井上的轱辘挂些轻霜。冬天打得水不冰牙,夏天打的水甘冽解渴。这井水和河里的泉子水一样,可以不烧开就直接喝。从来没听说谁喝了闹肚子。也从没有村子里的人会提醒小孩不要去井口玩,因为什么活物都掉不下井里去。这个很奇怪。当初井边孙家的孩子,大概只有三四岁,刚能跑跳,这天就趁家里的奶奶不注意,一溜烟的出门在井边乍巴乍巴的玩,她奶奶是小脚,哪里有小孩子出溜出溜跑得快,跟不住,眼瞅着一个不留神孩子就在井台上滑倒了。就要往井里滑下去。一个老太太一惊吓,脚都软了,顿时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连喊都喊不出来。偏偏又是个大晌午头,大热的太阳晒着,大家都猫家里歇晌,村头村尾都不见个人。老太太拼命撑起力气蹭到井边,胆战心惊的往井里瞧,竟然发现孩子抓着辘轳上吊着的井绳,没掉进水里。你说一个小孩能有多大力气,能抓着绳子坚持几分钟。老太太顿时像活过来一样,咬着牙把孩子绕上来,刚把孩子抱上来,井绳就被挂着的木桶带着嗖的掉下去,连带着辘轳飞速的转圈,噗通一声木桶掉到了几米深的水面上。溅出的水花崩了老太太一脸。这一激,老太太算是醒过神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歇午觉的邻居都吵醒了出来看。听了老太太连哭带嚎的叙述,大家纷纷称奇。虽说平时这井绳会在辘轳上别个弯,但是一个孩子也挺沉的,竟然禁得住。怪就怪在这孩子一直到被救上来也没害怕,还嘻嘻的跟那笑呢。大伙都说是井神保佑,让老太太赶快回家杀鸡祭拜一下。老太太不敢怠慢,先是死命的掐了孙女几下,转身扭着小脚回家就把下蛋的鸡给抹脖子了。鸡血都洒在井边上。又上了几柱香叩拜了几拜。嘴里念叨:“多亏井神保佑,我家小孙女才能保住一条命。我以后一定看管好孩子,不给你添麻烦。” 后来又发生了几次意外,但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最好笑的是村头的张家小儿媳妇刚嫁过来,打水不会用大的辘轳,她自己也没劲,打了水咬着牙转着辘轳绕井绳,绕了一般却再也绕不上来,没憋住劲儿自己一松手,被回过劲儿的辘轳给一杆子打晕掉到了井里。等同村里人过来打水,往下一看,这媳妇坐在打水的木桶里还晕着呢,这么个大人,坐在桶里飘在水面上,沉都没沉。这件事情传扬开去,自此之后,大家都说这口井水有神庇护着,不收人。也不收牲口。 第22章 古井本命年(2) 至少三次,有小猫崽子爬到老榆树上下不来,最后掉到井里。却都无疑例外的被打水的人救上来,不会游泳的猫都淹不死,想想我舅舅家的一口小井,也就一个脸盆那么大小的井口,却淹死了好几只鸭子,我就觉得这井真的是有灵气的,知道全村的人都靠这井水吃饭,不能肮脏了,所以不收性命。 我小时候去姥姥家玩,这口井还在,井水依旧甘冽。但是此时村里都已经通上了自来水,没有自来水的人家也都有自己家的电动抽水井,不再常用这井水吃喝了。不过这井还是被村里人奉为神地,夏天依旧过来乘凉,依旧在井水里冰镇水果。那大辘轳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也并未糟烂,而是被磨的越加的光亮。每个夏夜,天上的星子倒映在井水里闪着光,老人们坐在井边乘凉聊天,都会提起井边发生的惊心故事,然后对孩子说:“这井有灵气,不能随便亵渎。”就连最调皮的孩子也不会往井水里吐唾沫。井边的青石板上被镌刻上了李家屯井四个字。依旧还在。 本命年。 老人都说本命年是比较不顺的,需要穿红袜子扎红腰带辟邪。说也很奇怪,我自己的第二个本命年也过的十分惊险,以至于现在膝盖还留着一个硬币那么大的伤疤。这件事真的挺匪夷所思的。当时屯子里班论班大小的孩子一共十来个,倒是有七八个是同一年生的。就在过第二个本命年的时候,除了其中的两个,其余的都大大小小的受了伤。有两个被惊马踢翻在道旁的,有一个被狗把大腿掏了一个大口子的,还有一个上田里干活被自己的镰刀割伤胳膊的。你说奇怪么?大家用过镰刀的都知道,一般只能割伤大腿小腿,她可倒好,能把自己的胳膊割伤。我自己的伤来的更奇怪了。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的左脚拌右脚,一个大跟头就将膝盖卡在个带尖棱的石头上了。血顿时滋滋的流,吓得我都不敢哭了。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包扎好,被问到为啥摔倒,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从此被嘲笑小脑没发育完全。这个疤瘌却再也去不掉了。 二姨迎来了她的第一个本命年。在去年,隔壁家的刘奶奶就提醒姥姥今年二姨大凶,需要十分注意,但是农村孩子野惯了,就算是十分注意,也保不住磕碰。平时打水劈柴的,都是可以发生危险的活计,姥姥虽说恨不得用手提着二姨的耳朵嘱咐,二姨还是在本命年的开春因为滑冰出溜摔了。这下摔的惨,小尾巴骨头估计摔裂了,一躺就是一个多月。炕吃炕喝的不能下地。等好了,二姨又生龙活虎不安分起来,以为本命年的劫数过了。刘奶奶让二姨每个十五都去他家给白仙上香,让白仙保佑平安。二姨挺听话,但是上香就不诚心,一个形式就过去了。之后又一出溜跑的不见人影。 眼看着入夏了,各种山鸟儿都开始筑巢下蛋孵小鸟。这是二姨最开心的时候。从小二姨就会爬树,掏鸟窝她最拿手。于是每天跟屯子里的小子们一起满山钻到处找鸟窝,把自己晒得黢黑锃亮的,姥姥也拦不住。掏完了二姨并不将小鸟弄死,玩弄一阵就放回窝里,能养活的就拿回家自己喂。不过话说回来,二姨也因为这个造下不少杀孽的。有些野鸟在小鸟沾了人气后就将小鸟叨死或者弃养。这是当时的二姨并不知道的,否则她肯定都拿回家自己喂养了。 这天,她又跑出去在山上到处搜寻,终于在东山的树锞子里看到一个鸟窝,这个应该是篮背的巣,里面的小鸟才出壳没几天,都还长着黄嘴丫,也都没睁眼,听见有动静就都张开嘴扎着小小的肉翅膀啊啊的要食物吃。二姨看了很喜欢,就在附近的树上找了个看家狗,用树杈夹着准备过去喂鸟。榛树丛长的密,还有很多刺,二姨也不顾被划伤,就这么挤着进去。还没将虫子送到,忽然听到脚下嗖嗖嗖,嗖嗖嗖的枯树叶子响。二姨还以为遇到了山猫山耗子呢,就低头四处寻找,哈哈,只见两只篮背大鸟,正飞快的在树锞子底下出溜,一定是看到二姨找到了他们的巢穴,要保护幼鸟,但又对付不了这个个头大的敌人,就想弄出点响动转移二姨的注意力,让二姨注意不到小鸟呢。二姨乐了,心想这小鸟还挺聪明的,不敢明着抗衡,就想点阴招。不过二姨原本也没想着端了鸟窝,就想着喂着玩而已,就没管他,继续朝着鸟窝挤过去。忽然头顶上挨了一下,好疼!二姨叫出了声。原来大鸟看转移注意力这招不行,就开始进行头顶攻击,飞起来扑二姨,这一下力度也不小,二姨捂着脑袋揉了半天,终于也生气了,当时决定将小鸟都弄回家去。于是不理会头上的干扰,继续向榛子丛中心迈进。忽然脚下一滑,二姨就直往榛子丛摔进去,情急之下二姨用手抓住了身边的榛子树枝,勉强稳住了身子,再一细看二姨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根枯枝就竖在二姨脖子的正下发,离着不到一个小手指的距离,若不是拉住了树枝没倒下,二姨的脖子就被这跟擀面杖粗细的树枝给穿过去了。二姨后怕极了,都忘了刚才手抓榛子树被刺划伤的痛了。回过神来,鸟也不要了,哭咧咧的往家跑。没到家门先被正在门口准备进门的刘奶奶给拦住了。问二姨怎么了。二姨一五一十的将刚才的事情学了一边,刘奶奶一边念佛一边数叨二姨不听话。说自己正歇晌呢,忽然就一阵冷汗醒过来,心突突的觉得二姨要出事,才急急的往姥姥家去。又说二姨命大,有仙家护佑才能免过这个大劫,应该好好谢谢去,于是不由分说的拉着二姨去了他家,先上香又磕头的折腾了好一阵。二姨脸都哭花了,觉得手火辣辣的疼。这才想起来让刘奶奶给拨扎进手里刺。这一看给刘奶奶心疼够呛。二姨的小手已经被划个稀烂。刺儿满手都是,血糊糊的。于是赶紧打水清洗,边拨刺二姨边吸冷气。不过这也让二姨长了个记性,以后再也不敢到榛子棵边上玩了。这个伤二姨又养了半个多月,手裹的跟粽子似的,不过人倒还悠闲,毕竟手伤了就不用干活了,还有大姨帮着喂饭。算是因祸得福。 第23章 上坟 于是到了秋天,注定二姨的本命年不消停。秋天收割稻子的时候,本来驾轻就熟的活计,不知怎么就失了手,一镰刀抹到自己小腿上,顿时鲜血直流。又躺了一个月。等好了,腿上就留下将近一尺的伤疤。于是这年二姨成了家里重点保护对象,稍微有点危险的活都不让上手。哪怕是引火做饭姥姥都怕她烧到自己。战战兢兢的挺到了年下。二姨又开始没记性。农村过年和现在没法比,别说二踢脚了,那时候小孩有几个散炮几个呲了花放简直就是天了。二姨凭着彪悍从隔壁的小五儿那里抢了几个鞭炮放。按说就是小洋鞭,根本没什么杀伤力,二姨愣是给自己得指头给炸掉一块肉。十指连心这把二姨给疼得,嚎了一宿。年也没过好。姥姥大年三十从自己年夜饭里拨出几个饺子几块瘦肉,特意给刘奶奶家送去上供给白家仙儿,保佑二姨平安。刘奶奶见了笑呵呵的说:“这丫头本命年的劫数满了,年都过去了肯定没啥事了。不过谢谢仙家没错的。几次出事仙家都跟着呢,要不肯定比这罪大。你家丫头命硬,心气高,以后让她少杀生,多学着温顺,才能平平顺顺的。”姥姥连连称是。不过二姨依旧我行我素。至于刘奶奶说她的命格硬,经历了很多事情的二姨后来深信不疑。不过第一个本命年就这样过去了,随后的几个本命年并不像第一个这么多舛。似乎人只有一个本命年是最虽的,其他的都还好。不过到了本命年,大家还是要多加注意吧。该买红腰带红袜子的都买了穿上,别怕别人笑话,这个东西宁肯信其有,多了这么点功夫,自己也少遭点罪不是? 上坟。 二姨在小时候,仅仅跟姥爷去上过一次坟。那是因为农村规矩多。一般家里有男丁或长孙,是不需要女性去坟前祭拜的。只要七月半、过年等日子找个十字路口,在当间儿用木棍画个圈,然后在圈内将纸钱焚化就行。 二姨五岁大的时候,这年年前,姥姥领着大姨背着舅舅回娘家串门去了。眼瞅着快到小年了,俩人还没回来。家里就剩下姥爷和二姨两个人。姥爷想着过年还没给死去的爹烧纸呢,就准备去镇子上买些烧纸回来。去镇子来回得半天的时间,姥爷不放心年幼的二姨一个人在家捣乱,又挺儿要脸的不愿意求人帮忙看孩子,就只好将二姨也带去镇子上。 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六点了。东北冬天天短,这个时候基本上都已经黑透了。姥爷牵着二姨,拎着黄纸匆匆往回赶。沿路两边净是荒山田地,只见一簇簇蓝幽幽的鬼火在其中跳跃飘荡着。偶尔一阵风刮过去,这抹颜色就跟着风飘过来。 二姨年纪小,不懂事,并不怕这些东西。但是姥爷这么个大老爷们,在冬天的夜晚赶路,都被这些东西吓的渗的捞的。于是帮二姨紧紧衣领,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快走到村头那片的坟地时,忽然左面的两点鬼火在没有风的助力下横着就像姥爷和二姨的方向飘来,移动速度还贼快。转眼就到了他们身边。姥爷心下发慌,走的更快了,差点把二姨拉个仰八叉。那两簇鬼火却并没有因为姥爷的加快脚步而停止移动,反而更快的飘着跟过来,一前一后,后面的像是追赶前面的那个似的。姥爷忙抱起二姨就跑,后来跟想起什么似的,将手里的黄纸顺手撇出去几张,大喊:“别追了,拿去花,不够我明天烧给你。”然后头也不回的撒丫子狂奔,一直奔到村头看到灯火才停下,脚下一软已经跪在地上。只觉得冷风灌的喉咙疼,气也喘不匀了。这才敢回头看,幸好鬼火没跟来。这件事也成了姥爷这个外面穷横,其实内心还挺脆弱的东北大男人一辈子不想提起来经历。偏偏二姨记性好,到后来叛逆期跟爹顶嘴的时候,没事就拿这事来磕碜姥爷,整的姥爷在二姨面前老没形象了。这是后话,哈哈。 回家后,姥爷擦擦汗,定定神,才想起没吃晚饭。爷俩整口粥对付了一口,姥爷就忙着给二姨的爷爷印纸钱。当时的纸钱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印好的,而是可以买好黄纸和印轴,自己回家印。姥爷家有墨汁和一个铜印轴。姥爷先在炕上将黄纸铺好,然后将墨汁调匀,印轴沾满了墨汁顺着黄纸一条直线的滚下去,一排大钱就印上去了。这样一张黄纸四排大钱的印好,就花了姥爷半个时辰的时间。二姨在一边也没闲着。自己印的冥币要想管用,还得用古钱在每张黄纸的大钱印上都盖一下,跟盖章一样。姥爷家有的是这玩意儿,什么天启通宝宣德通宝啥的。越老的越好使。盖了半天,二姨手都酸了。终于印完了钱,爷俩已经筋疲力尽,倒头在炕上就睡着了。 这一晚上姥爷可没睡好。竟然梦到了死去的老爹。老爹儿一脸愧疚的对他说:“四小子儿,爹今晚上给你吓着了哈。都怪老陈头那个老鬼。在道上看到你和丫头了,非说过来稀罕稀罕丫头,我怕他过鬼气给丫头,就忙追了去。这老鬼腿脚逼我快,先一步到你俩那。我是拦着拦着他才没摸到丫头脸蛋啊。”姥爷在梦里惊讶的说:“敢情追我的是爹和我陈大爷啊?早知道是你俩我就不疯跑了。把我累得。”老爹儿笑了:“你明天上坟带着丫头吧,老陈头绝户,家里没人上坟,也没后,才稀罕丫头的,今天都跟我说了,明天肯定不碰着她。就想逗逗小孩。你把钱也给你陈大爷烧点。我俩下面作伴处的老铁了。再给我带上点好酒。”说完就走了。姥爷想追上去,忽然知道这是梦,梦里的老爹死了,自己追上去好像不对。这么一想就醒了。再一看,外面已经放了青光,天快亮了。 等天大亮,姥爷揣上好酒,拿着把管锹,领上二姨就上坟地了。走到昨天遇到鬼火处右拐,就是二姨爷爷的坟地了。在一片苞米地的边上。但现在是冬天,雪已经积的很厚了。姥爷在前面开路,踩的雪壳子吱嘎吱嘎的响。二姨就在后面跟着姥爷的脚印走。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姥爷停下来判断下方位,又向右边走了几十步。却找不到坟地的位置了。东北农村的田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你想在其中找到被雪覆盖的坟包,可是不容易。姥爷正愁着呢,忽然二姨拉了拉姥爷的袖子说,“爹,你看那边有几张黄纸。”果然,在茫茫的雪地里,几张黄纸楞没被风吹走,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雪面上,看上去就像自己昨天扔的那几张。姥爷走过去。几个矮矮的小雪包凸起在雪地上,正是姥爷老爹坟的位置。两个矮矮的坟包凸起在雪地上。姥爷走近了,用管锹把坟周围的雪都清干净。二姨爷爷的坟露了出来。 第24章 孤独欢喜 姥爷先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说:“爹,过年了,儿子给你送点钱,缺啥买啥,不够再跟我要啊。”然后从怀里酒打开倒在地上,掏出洋火,三根聚在一起划着,左手垄住火点燃了黄纸,虽然没风,但是火势很旺,想必二姨的爷爷很高兴。 烧了一多半,姥爷将剩下的黄纸堆在了旁边的坟头上。说:“陈大爷,你老一个人过的也挺辛苦的,昨天我是怕吓到丫头,今天也给你带点钱花,你别吓到我闺女就行。”说也怪,就这时候就起风了,将一张纸钱刮到了二姨面前。二姨当然就去拣,一弯腰就一阵风将纸钱带走两步,再过去再一阵风。二姨绕着追了一圈也没追到。姥爷心里着笑,知道这是老陈头逗丫头玩呢,也不介意。就将剩下的纸钱点燃了。只见火蹭的一下烧的老旺了,差点将雪地里半埋着没收的苞米杆子也燎着了。然后过来一阵风,将一摞纸钱刮的呼啦啦翻页,却一页也没吹走,反倒将逗二姨那张纸钱给刮过来一并烧了。姥爷点上烟笑说:“陈大爷你可真扣啊,这是在这查我给你送多少钱来了,点钱点得挺快啊。剩下一张都不肯,真抠。”边说着,只见这火燃的更旺了。烧了好半天,才完全烧尽。姥爷还怕有没烧干净的,用管锹将纸灰细细的翻腾一遍,见都烧尽了才起身带二姨离开。 晚上,又梦到老爹了,老爹喜笑颜开的跟姥爷说:“老四啊,你送的钱收到了啊。买的酒不错,味儿挺冲,够劲。对了,你陈大爷骂你呢。”姥爷愣了,忙问:“我好好的给他也送钱,还让闺女陪他玩了,他咋还骂我呢?不知好赖啊。”老爹更笑的前仰后合的说:“你骂他抠他听见了,说你更抠,连酒都不分他一口,他还说你手欠,给送钱就给送钱呗,你烧完纸还瞎扒拉啥,钱都被你整零碎了,现在他一张一张的往起粘呢。哈哈,我看着老招笑了。”姥爷这才放心,也笑着跟爹说:“我可不抠,是你抠,不肯分他一口酒,也行啊,下次给他也带一瓶。谁让你俩作伴呢。”姥爷从此上坟知道了,烧完的纸灰就不扒楞了。这个规矩一直传到我妈妈这里,还在这么做。现在大家烧纸,要是怕纸灰复燃,就直接用土压灭了就行,千万别将纸灰拍碎啊。 喜蜘蛛。 不知道大家听过没,东北有喜蜘蛛这样的说法。就是跟小米粒大小的蜘蛛,全身是红色的,有暗红色的,有的鲜红的跟红绒布一样,见到的人会有喜事发生。颜色越鲜艳的喜事越大。二姨就验证过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农村住的条件不好,炕上有蚂蚁蜘蛛什么的都正常。二姨根本不怕这些虫子。她小时候还到处翻砖头找虫子用火烧着玩。当时二姨喜欢一个玩法,就是摘一根葱筒,将捉到的蚂蚱什么的塞进去,然后放在火上烤。听说那个味道挺香的。不过后来可能是杀孽太多,二姨日后只要闻到葱花炸锅的味道就想吐。所以后来姥姥家从来做菜不放葱花。又扯远了。这天,二姨忽然在大姨的头发上看到一个红线头,用手一拨弄发现是只小喜蜘蛛。比一般的大些,是暗红色的,大概有一只蚂蚁那么大了。二姨感觉稀奇,这么大的少见,于是小心的捉了放在窗台上,这蛛蛛还不爬走,弄了根丝线把自己掉起来,一阵风过来,他又刮到大姨身上去了。二姨咯咯咯的笑说:“大姐,你最近肯定有好事啊。”大姨不怎么信这些,不过也小心的将蛛蛛给放了。第二天,吃了饭正拣桌子呢,大姨感到自己手臂上痒痒的,一看,一个小米粒大小通红的毛茸茸的小蛛蛛在她手臂上爬呢。一点不怕人,走走停停的跟散步一样。颜色鲜亮喜庆。这下连姥姥都说,没准大姨有好事了。一个月内,大姨身上出现了四次喜蜘蛛。果然没几天呢,就有人上门给大姨提亲了。对方还是知根知底比较富裕的人家。姥姥心里乐呵,亲事就定下了。大姨自己也觉得凑巧,但是是凑巧还是喜蜘蛛真的过来报信呢?我倒宁愿相信喜蜘蛛是带喜气的。大姨和大姨夫一直和睦的过日子,又怎么不是这善良的有美好希望的小动物带来的呢? 孤独欢喜。 村后的西山半山腰上,有一间小茅草屋静静的躲在苍翠的树林之间,平日里淡淡的炊烟袅袅的从林间升起,大家知道,是刘老在生火做饭了。你们知道么,在东北农村,只有对尊敬的人才会称呼为x老,否则就是刘老头或者老刘了。可见刘老在屯里人心里的地位有多高。 村里的孩子们放牛砍柴路过西山,都喜欢去刘老的小屋里去坐坐歇脚。喝口水,吃几个刘老自己种的果子。刘老很大方,见到这些孩子不但自己家果园里的果子随便摘,临走了还要多抓点葵瓜子或者榛子核桃塞在孩子们的口袋里。他家小小的屋子虽然是土坯房,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不像一般农村人家总是炕上飘灰地下有土的。夏天屋里总是有瓶时令的野山菊摆在窗前,淡淡散发着芳香。 刘老八十多岁了,头脑清醒身体强健。大家过去看他的时候,他不是在修剪果树的枝叶,就是在树下练习拳法。其实刘老有儿有女,儿女都十分的孝顺,他们曾经几次三番前来请刘老下山回家住,刘老却是执意不肯。自从他老伴去世安葬在这西山下,他就盖了这么个小屋搬了过来,陪在老伴儿身边。夏天屋里的野山菊,是刘奶奶最喜欢的花。刘老每次都要在西山上转悠个半天,遇到野山菊就小心的摘回来养在水里。 至于刘老为什么这么得到大家的尊敬,一是人品好。这么多年在一个屯子,谁家都有磕磕碰碰闹别扭的时候,只有刘老家教森严,不但自己与人为善,还约束家人不许与人争锋。但凡遇到有争执的事情,能退一步就退一步,绝对不许占别人便宜。他的大儿子曾经和别人因为园子的问题争执过。就是因为他大儿子家种了一棵李子树,是靠着障子边种的,长了几年,慢慢的大半的枝桠都延伸到邻居家去了。邻居家也有小孩子,加上也是个爱占便宜的,果子熟了也不跟他儿子说一声就摘着吃光。他儿子无心的提了一次。结果邻居倒是先发难起来。说那树遮了他家园子地的光,吃几个果子算赔偿。刘老听说这事以后,叫来儿子,让他把自己家的园子障子往里缩了好几米,硬生生将个果树全划给了邻居。这下邻居立马没了声音,心里也暗暗佩服这种处事。二是刘老为人仗义,刘老的出身很好,是财主大家的公子,却没有一般公子哥散漫的脾气秉性,一腔热血满身的正气。因为爱国参加过义和拳。也因为义和拳失败最终隐居于这个山村与世无争。但是屯子里每次遭遇大事,刘老都会挺身而出。六十几岁时,山上的胡子下山,将本屯子的几个年轻姑娘给抢上山去。村里人都害怕胡子杀人不眨眼,不敢上山要人。他听说了这件事,就一个人上山将胡子抢去的几个女人救下山来,而自己不伤分毫。听说到了山上,放哨的小兵连一招都没走过就被撂倒到地上,连信号都没发出去就被刘老打晕了。刘老接着往山上走,见一个放倒一个,真如关羽过五关斩六将一般,愣是将个胡子窝当成了无人之境。直接一个人闯进了大厅里。面对胡子头拔出来的枪,面不改色心不跳,直接义正言辞的问:“你们上山就是为了霍霍老百姓家的闺女么?这么乱得世道,你们不敢欺负财主军阀,趁着国家****倒是敢欺软怕硬,说出去不怕道上的兄弟笑话么?”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连山上的胡子头都佩服他的胆色,于是将几个姑娘原封不动的送下了山。从此大伙越发的尊敬,刘老这个称呼从此叫了开来。 第25章 白虎食子(1) 刘老夫妇恩爱和睦,刘奶奶是大家闺秀,从小跟刘奶奶定的娃娃亲。成亲之后,刘老参加义和拳失败,被追捕当晚就要逃亡,刘奶奶不顾娘家人的反对毅然的带着五个月身孕随着刘老来到这穷乡僻壤。一个足不出户肩不能抗的大家闺秀,从此背上锄头变成农妇。刘奶奶一点没抱怨,反而满脸的幸福满足。大伙知道么,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爱情,富贵时能够彼此理解,患难时能够彼此依靠,贫穷时能够生死相依。 虽然刘奶奶来到这个屯子里,但是并未将自己从骨子里变成村妇。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闺秀的得体温柔。她家是不准将外面的鞋穿进屋里的,一定另备了草拖鞋。另外,抽烟吐痰这样的事情,她家肯定是没有的。就连骂人,你们知道,农村孩子都会几句骂人话的。可是她家孩子从小跟人吵架就只会骂一句:“你是混蛋。”就连最平常的国骂都不许出口。听说有一次她大儿子气急了跟人家学了一句国骂,回家被刘奶奶抽了个半死,还在外面的土地上跪了一整晚。这么严格的家教,大伙先是看着稀奇,觉得是城里人显摆样子的。可是后来发现,这就是人家大户人家的做派。慢慢的,大伙就开始羡慕了。眼见着人家的儿子过来串门绝对不会跟其他孩子一样,在大门口放嗓子喊:“你给我出来一起玩啊。人家都是先敲门,然后很有礼貌的问:“大娘,你家xxx在家么?能让我跟她出去玩一会么?”村里的大娘开始眼馋了,也想跟刘奶奶学学怎么将自己的气质提高起来。于是也在大襟上别个手绢。只是没几天,这手绢就用来擦大鼻涕了。压根不像刘奶奶,从来都是不流汗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每当刘老出门,刘奶奶都会送到门口,看刘老走远了再进屋。 也正因为如此,虽说他们是外地来的,在本屯子里却有着比庞爷家还崇高的地位。每当谁家有大事的时候,大伙也都愿意请他们当个参谋,认为他们是见多识广的人。良好的出身和家教让他们为人处世进退得体,言语礼貌办事谦和。他们既不轻视泥腿子也不怠慢叫花子。刘奶奶还曾经在村里开了家私塾,免费教授这些农村孩子读书识字。二姨的启蒙老师就是刘奶奶。这些功德,在刘奶奶死去时,大伙集资共同树立的墓碑上刻的清清楚楚。刘奶奶是村里墓地唯一有石刻墓碑的女人。她的墓碑连背后都刻满了大伙的敬言。而她也值得拥有大伙的尊敬。 刘老是在一个夏天去世的,去世前一天还和放牛娃谈笑风生,放牛娃并不懂刘老对爱人的思恋,只是追着问:“刘爷爷,你家里条件那么好,儿女又孝顺,你干啥一个人住山上啊?下山享福不好么?”刘老只是淡淡笑着说:“山上能陪着自己想陪的人呐。虽孤独,却欢喜。”说完不顾放牛娃不解的眼神,独自去给野山菊换水。第二天,放牛娃赶着牛群路过小屋时,发现刘老并不在屋里,前后院找找,刘老已经在刘奶奶的坟前坐着去了,背靠着墓碑,好像和刘奶奶相偎相依。 刘老的葬礼全村老少全部出席。连襁褓婴儿都被娘亲抱着,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参加。敬酒的时候大伙都泣不成声。这是真感情的流露。大家将刘老和刘奶奶合葬在西山下。庞爷在儿女立的石碑后刻下了几个字:德尚情深。 谨以此友真事改编的故事表达对刘老及夫人的祝福:天堂共携手,来世共白头。 白虎食子。 二姨家的东院,是一户姓王的人家。王家老太太已经守寡多年,闺女都已远嫁,两个儿子分别在屯子里成家。大儿子和老娘一起住,小儿子分房出去,在大哥家前院盖了个小土房子。老大家一共三个孩子,都是孙子。按说这王老太太子孙满堂应该是享福的年纪了。可是她真的是个苦命的人。虽然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成家,两个儿子却都不孝顺。儿子的态度摆在这,想也知道儿媳妇的态度了。老太太前几年身体硬朗还好说,能帮忙做饭看孩子下地干活。可渐渐的身体不好了,当儿子发现老娘除了吃饭不能帮忙干活时,就将老妈赶出了上房,将自己家的棚子收拾收拾让老太太住了进去,一日两饭都是剩的。老太太顾忌着大儿子在屯里的名声,不敢找人诉苦。小儿子住的这么近,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妈的情况,却装不知道,问都不问。忍了两年,大儿子媳妇见老太太忍气吞声,越发的变本加厉,连孙子想孝顺下奶奶都会被呵斥。大孙子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于是家里给张罗着相看媳妇。 这天,老太太正在棚子里穿豆角准备晒干儿。忽然大儿子笑容满面的出现在了棚子里。手里还拿着一件崭新的大褂。笑嘻嘻的说:“娘啊,今个你大孙子看中的媳妇来家呢,你换上这件衣服,别让人家看咱家寒颤了。一会儿你就去东屋坐着,等孙媳妇过来帮着看看哈。” 王老太太好久不见儿子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了,受宠若惊的接过衣服忙换上,颤颤巍巍的就往东屋走。儿子忽然回过头,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对了娘,你大孙子媳妇过来,咋说你个奶奶婆也得给个见面礼啊。”老太太听了这话为难的放慢了脚步。这两年来,老太太所有压箱底儿的玩意都被儿子以各种借口拿走,不给的话就给脸子看,手头像样的东西就剩下一个翡翠的镯子,是自己当年的陪嫁。这些年再怎么艰苦老太太都不肯拿出来当的。不用说,大儿子就是惦记她这点东西了。想了半天,老太太还是抬起头跟儿子说:“娘手头就一个镯子了,本来也是要传给长媳妇的。给了长孙媳妇也行啊。”说罢也不看大儿子瞬间笑开花的脸,直直往东屋去了。 这东屋已经是大儿子和媳妇住着了。西屋收拾出来准备做新房的。老太太进屋,大儿媳妇正在炕上坐着缝喜被呢。见她来了,也不让坐,就接着缝被。老太太凑过去摸了摸被子刚想说颜色喜气,大儿媳妇把脸一摔,冲着她大声说:“你那手刚干完活,都不洗就乱摸啥啊,都把新被货整埋汰了。”老太太讪讪的收回手,也不知道坐哪。就这么干站着。 第26章 白虎食子(2) 就这时,外面一群人进来的动静传来。大儿媳妇听见,忙将被子往炕里塞,然后堆着笑脸对老太太说:“娘,你站地下干啥,还不上炕里来坐着,新媳妇过来看你呢。”说着还要下来搀她上炕。老太太只能配合着她在亲家面前演戏,心里别提多苦了。 新媳妇由媒人领进来,各自见了礼。老太太小心翼翼的准备将手上的镯子摘下来当见面礼,这镯子却因为年头久了,不好往下拔。大儿媳妇看见,忙上来就硬生生的往下掳,边使劲边对孙媳妇笑说:“你看你奶奶多心疼你,这镯子我进门这么些年都不说给我。哎,这还真难往下薅,唉,妈你别缩手啊。”直拽的老太太手腕子都快脱臼了才将镯子摘下来。 新媳妇也是识货的人,自然认为这是夫家全家的见面礼。看着大媳妇面上做戏,又觉得自己的婆婆对奶奶都这么好,以后肯定也不会刁难自己,心里还很高兴。说话间就到了中午,家里早准备了丰盛的午饭。鸡鸭鱼肉的满满当当一桌子。新媳妇当然尊重奶奶,席上懂事的将大媳妇夹给自己的鸡大腿夹给了奶奶。老太太很久不吃这样的饭菜了,刚想咬一口,忽然听见大媳妇说:“你别给你奶奶夹肉了,老太太牙口不好,我天天特意给他熬粥呢。”说着就回头盛了一碗粥摆在老太太跟前。听大媳妇这么说,老太太当然知道啥意思,于是一顿饭筷子压根没往肉上夹,吃了几口饭就下桌了。 下午送走了新媳妇,老太太又被撵回了棚子,新大褂也被要回去说怕她家常穿脏了,准备给她当装老衣服的。老太太缩在棚子里悲从中来,越想越伤心,这些年的委屈都涌上心头。于是就穿过园子直接去了小儿子家,想跟小儿子商量商量跟小儿子一起住。 小儿子家正吃下晌饭呢,见她来了也没说问问她吃了没,也没请她上桌。等小儿子都吃完了饭,她才找个空单独跟小儿子说了。结果小儿子两眼一瞪说:“娘,你都跟大哥过这些年了,帮看孩子帮做饭,自己那点家底也都贴呼他家了。咋养老的时候才想起我来?”一转眼又看到老太太通红的手腕子,大声问:“你那玉镯子呢?”等知道老太太已经将镯子给了孙子媳妇,小儿子更怒了:“这些年你一点东西都想不到我,就知道疼你那大儿子,现在找我来干啥?不单贴自己儿子,现在连孙子也贴,贴谁让谁给你养老去。”二活不说就指着门口让他老娘滚。王老太太实在无法,边抹眼泪边嘟囔着:“我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哦,这辈子摊上这么俩儿子。”等出了儿子家门,却又用袖子抹干了眼泪,不肯在乡亲面前露出一点受气的样子来。 其实老太太在家里的遭遇,四邻早就知道了。也正是如此,哥俩在屯里的人缘差得要死。秋收打场的时候,别人家都是互相帮衬的,就他俩家,自己呼哧呼哧的忙活,叫谁谁都不来。但是村里人顶多是陪老太太说说话宽宽心,日子天长地久的,谁能老管别人家的闲事呢? 老太太回到大儿子家没几天,她去小儿子家的事情就被大儿子媳妇知道了,这下更了不得,大媳妇成天骂他:“我是给你吃不饱了还是穿不暖了?你要这么寒蝉我?你愿意和人家住你去啊?人家要你个老不死的算。” 就这么连着受了几个月的气,老太太就病倒了。病势越发的沉重,几个姑娘也都从外地赶回来了。见老娘在大哥家是这个待遇,也十分的气愤,纷纷说咋能让老娘住这破棚子。可是跟大哥讲理的时候,大哥就摆出无赖嘴脸说:“你们谁说我对娘不好,谁把娘接回去养就行了呗,我家就这个条件,我儿子结婚我都没给他盖新房呢。” 几个姑娘谁也没敢将养老娘这个话说出口,自己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夫家也不会让老娘进门的。只好轮流伺候了老娘几天,放下些钱就回去了。王老太太更灰心了,知道谁也指望不上了。心一死,精神头也没了。病情更重,拖了几个月,入冬后已经不能下炕了。儿子媳妇也没给棚子里多加些稻草保温,早上起来棚子顶上都挂着青霜,老娘就团索在一床黑乎乎的杯子里等死。从小带大的孙子倒是每天都过来瞅瞅,端点吃的。但是碍于爹妈,也不好真心孝顺奶奶了。 终于,这个十五的晚上,老太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双手一撒的走了。赶过来的大儿子和小儿子脸上都没有一丝悲戚,大儿子反而是一脸解脱的喜悦。于是屯子各处报丧。大伙听说老太太走了都过来送她一程。天晚了,外面明晃晃的月亮映着雪光,大伙都凑在大儿子屋里听他说怎么操办丧事。 大儿子当然不愿意花钱,就说:“我娘这不俩儿子呢么,丧葬费俩家平分就行了。”小儿子立马不干了,站起来就拍桌子道:“这些年妈一点没帮衬到我家,反而帮你养儿带女的这么些年,自己家底都被你和嫂子搜罗走了,你现在跟我要丧葬费,我一分没有!我还得跟你要咱妈这些年的家底儿呢。” 大儿子脾气也驴霍的,站起来指着小儿子就骂:“这些年妈没吃着你的穿着你的,她身上哪样不是我供养着?你好意思跟我要东西?你孝顺妈一天没有?” 小儿子冷笑道:“孝顺?你就这么孝顺妈的哈,让屯里人都看看,这大冷天让妈住棚子里,冬天冻得嘎巴嘎巴的,没病都能冻死,你这叫孝顺?你孝顺咋不把妈抬你这屋里停灵三天呢?” 大儿子一听揭短了,顿时火了,掳胳膊往袖子冲他兄弟就去了。大家赶着拉架都来不及。这下可真热闹,俩儿子在亲妈死的当天晚上因为发丧钱的问题干起来了。旁边帮忙的妇女都鄙视的看着这家人,都不上去劝架。几个男人好不容易将他俩拉开。这时候村里长辈站起来气愤的说话了:“别拉着,让这俩畜生打,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才好。没他妈见过这么不孝顺的,老妈死不到一天就能因为点钱干起来。咋地,都没钱还不发送你妈了?就这么放臭了?” 大儿子见大伙都鄙视他,就跟破罐子破摔似的大喊:“我养我妈一辈子了,发送就该他出钱,我一个子儿没有。” 第27章 雨衣 小儿子在一旁坐着煽火说:“行啊哥,你要是把妈放你这屋的炕上停灵三天,我就出这丧葬费。”大儿子听了这话骂道:“你家才炕上停灵呢。你等着。”忽然起身往外冲,大伙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忙跟着出来,。 只见他冲进老娘躺着的棚子里,用被货将老娘尸身一包,扛起来就往出走,大伙一看,他这竟然要将自己老娘的尸身送到小儿子家去,忙上前拦着。小儿子也不要脸了。上去就把他妈的尸身给抢下来扔在地上说:“死谁家谁发送,你别想往我家整。别脏了我家屋子。” 于是哥俩就在院子里雪地上撕吧起来,完全不顾自己的老娘已经从散花的被子里滚到了雪地里。等大伙拉开再看,老娘的尸身在雪地里已经湿了,明晃晃的月亮就照在老太太死不瞑目的眼睛里。长辈们都愤怒了,顿着脚骂:“畜生,能把老娘的尸骨扔地上,你们都不是人啊。走,咱们都不管了。让他们自己闹去。看她老娘在地下饶不饶过他们。”说罢领着帮忙的人就走,不管楞模楞眼看着老娘尸体的俩兄弟了。 小儿子看大伙都走了,也拉着媳妇回家了,压根没管老娘的尸体。大儿子气呼呼的进屋在炕上抽烟。长孙还是和奶奶有感情,进屋怯生生的问他爹:“爹,咱把奶奶放厨房里过一晚上吧,在雪地里都冻僵了。”他爹一瞪眼说:“死都死了,早都僵了,还怕冻?就放当院吧,搬来搬去怪麻烦的。” 老太太的尸身就这么躺在雪地里,被冬月十五的月亮照了一宿。第二天,大儿子用一副炕席将老娘卷吧上,一家人赶着牛车就把老娘埋在了山下。从此俩兄弟断了往来,相应的,屯里人也跟他们断了往来。都觉得跟这样没人性的人不能相交。 一年不到,王家就都出事了。先是大儿子莫名其妙的在田里摔倒,结果送回家躺床上就没再起来。请先生过来看说是中风,什么事情都明白却只能瘫痪在床,一应的活计都不能干。于是只能是自己的儿子伺候自己。这算是报应来了,从小看他怎么对待老人的孩子,当然也只学会了那样对待他。于是他天天抗拉炕尿,他媳妇一个人也搬动不了。去叫儿子过来帮忙,儿子就当没听见。再叫得烦了,就将老娘往外轰着说:“你就让他那么躺着去吧,成天搬来搬去的干啥?躺着的不累倒累着干活的。我一天到晚下地干活已经够累了,回来还得伺候个瘫巴。”媳妇只好抹着眼泪回来。自己帮他翻身擦澡,可是一个女人哪有那么大的精力照顾他,几个月后,他背后就生满了褥疮。天气一热,家里整个东屋就飘散着一股屎的味道。儿子媳妇就更嫌弃了,不让他们住自己东屋了,也将棚子再次拾叨出来给他们住进去。就这么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已经从个一百六十多斤的汉子瘦成了一个干巴火柴棍儿。这下他媳妇还真能搬动他了。有时候会背着他出去门口透透风,村里人没一个同情他的,见到他就连讥带讽的说:“王老大啊,你这身子还行啊,再瘦点吧,你媳妇就能背你上山了。”他也没法搭话。又过了一年不到,就撒手去了。葬礼上儿子媳妇都没哭,也就草草的了事。倒是将他媳妇哭了够呛。以前好歹是两个人能作伴,现在可就剩自己一个人受儿媳妇的气了。想想自己以前怎么对待自己的婆婆,知道真是报应不爽了。 接着是小儿子,四十几岁的壮汉子,在山上拉木头的时候,被倒下的树砸断了腿。还把脑袋砸傻了。整天就坐炕上淌哈喇子。喂他吃饭就吃,不喂也不知道饿。命倒是挺长,活了七八年。只是和活死人一样,家里也糟害的跟猪窝一般。老太太的几个女儿并没有好过多少,一个得了肺痨几年就丢下儿女死了,一个老公染上大烟将家败了个底儿掉,穷得只剩下要饭了,还有一个老公跟野女人私奔去了,剩下四个孩子一个人养活呢。村里人都说报应来了。他娘肯定是放不过自己子女对自己的不孝顺,但是还不忍心杀子,所以就这么让他们半死不活的受罪。 刘奶奶禁不住大媳妇的屡次的哀求,曾经请白仙给他们看过,白家仙儿上身后先是劈头盖脸的将大媳妇好一顿臭骂,大媳妇只是站在墙脚理亏的不敢回嘴。好不容易白家仙儿气顺了。说是老太太去的时辰本身就不好,老太太心有怨气,加上这家人家让老太太尸身暴漏在冬月的冷天里冻着,又在十五的月光下照了一个晚上,这加起来在丧葬上就有了说道:犯白虎食子。犯了这个说道的人家,家里的儿女一个一个都不会得好。就想老虎将孩子一个个吃掉的意思。白家仙儿又说,如果老娘入殓的时候好好发送,现在找到定棺钉还能破解,但是当初你们埋老娘的时候这么草率,压根连个定棺钉都没有,所以这劫是破不了了。都回去等死吧。刘奶奶只能叹息着看着那媳妇神色委顿的回去。 二姨再没关心这家人后来的死活,因为这样没有人性的人不值得周围人去关注。二姨只是觉得,能将死心塌地对自己好的亲人都伤害的这么严重,那么这点报应实在算不得什么。中国历来崇尚孝道,这几个就是极品反面的典型。引以为戒吧。 雨衣。 这是二姨的朋友张丫身上发生的故事,很短,但是挺神奇。张丫是从小也是从山上乱跑野着长大的,山上的坟圈子啊,蛇啊老鼠啥的都不害怕。张丫家里养着两头牛,母牛黄底白花,非常的能干,还很懂事,另一头是一岁的小牛犊,挺野的。放牛的这个活就交给了张丫。 张丫放牛不喜欢和其他的放牛娃一起,在附近的水边或者山上就近放。这样有两个理由,一是就近的地方水草都不好,大家都在一处放牛,牛都吃不饱,牛之间也容易起争执,很多时候牛因为水草打架,主人来不及拉开,两边的牛就都受伤了。自己家还有个小牛犊,还是不要跟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二是张丫喜欢探险似的往远走,边走边让牛吃草,自己则欣赏路边的美景。每到一个新奇的地方,就把牛拴上,自己边砍柴打草边玩。小半天下来,牛也吃饱了在一旁趴着闲闲的反刍,张丫自己就躺在草地上看着远方的蓝天,吃着自己从山间摘的野梅子。日子悠闲自在。 第28章 捡蘑菇 这天张丫清早起来赶牛上山,选了大家都不常去的龙鼎山。这山上林子密,草肥蘑菇也多,但是路不好走,张丫可不怕那个,自己从小就是翻山的良将,就连最险的西山张丫都自己登顶过。吃过早饭,揣了水壶和干粮。张丫就别着镰刀挎着篮子出去了,到了牛棚,两只牛早已经等的着急,见到张丫过来忙低头甩尾的示好。张丫解开拴在柱子上的牛绳,赶着牛出了家门。 出了村子,约莫爸妈看不到了,张丫就翻身上了牛背。其实家里不让张丫骑老牛的。家人对牛都很尊敬,认为他们就是帮人类干活来的,也只是吃草,不求更多的回报,所以需要好好对待。张丫年纪小,不管这个,再说去龙鼎山路还远,先歇歇脚再说。要说小孩没经验,一般放牛吧,都是走着去骑着回来,因为你去的时候牛也饿着,没力气驮着你,回来的时候牛吃饱了,你也走累了。你骑着它它也乐意。不过张丫家的牛养的很温顺,虽然不情愿,还是老老实实的让张丫骑上了。 一路走着,牛一路低头找路边的草吃。这么一低头一震搭,张丫就往前滑一点,再一低头,又往前滑一点。加上走路的震动,张丫就觉得自己一路的往牛脖子滑。本来他家的牛就不是骑的,身上也没拴个绳子当把手的。忽然前面有个壕沟,里面有点积水,这水边的草长得好啊,牛见了很兴奋,忙走过去低头吃。这一低头猛了点,张丫顺着牛脖子就滑进了壕沟,幸好没落在水里。张丫骂骂咧咧的从沟里起身,看看自己一脚大泥,心里很生气。扬起鞭子要抽,但是看着老牛愧疚的眼神,又舍不得打它了。只好自己拽着沟边上的茅草,一瘸一拐的爬上来,继续牵牛进山。 走着走着就进了山,老牛边走边吃已经半饱,开始专挑好草或者路边的野果子吃了。张丫也放慢步子开始找蘑菇。正巧昨天凌晨刚下了场透雨,这雨后的蘑菇一只只从草丛里冒出来,一天的功夫就长的巴掌大,伞盖撑开,黄黄的映在草丛中,别提多好看了。张丫捡了大半筐,估计够今天炒菜的了,就收工不干,开始捉蝈蝈翻蛐蛐玩了起来。眼见着前面草叶上趴了一个大肚子蝈蝈正在梳理须子呢,张丫鸟儿悄的走过去,用手一捂。哈哈,不费吹灰之力这只蝈蝈就到手了。张丫顺手拔了几根狗尾巴草,开始编起蝈蝈笼子来。猛然间听见那边牛哞哞叫唤,声音不太对。张丫忙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小牛犊的后腿踩进了一个土包里,陷住了。正叫唤着让母亲帮忙呢。老黄牛围着小牛犊又拱又推,还是不能将它的腿弄出来,只好大叫着让主人帮忙。张丫忙扔了蝈蝈,过去帮他把腿拔出来。再细一看,倒抽一口气,这哪里是个土包,这分明是个野坟包啊。年久失修上面长满了草。但肃杀的气氛一点没变。 张丫心里有点打鼓,但是想着毕竟自己的牛犯错给人家的坟给踩塌了,还是修修吧。于是吭吭哧哧的开始从旁边挖土,张丫手里就一把砍柴的镰刀,没有趁手的家事,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洞给赌上。然后又挖了一堆土,把坟给结结实实的培了一圈。最后张丫对着坟包说:“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哈,不过我帮你修过,这样你的屋子就不漏雨了,我帮我家牛道歉了,你别找后账了啊。”然后搓搓手里的大泥,牵着牛往回走了。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只一阵凉风,眼瞅着天边一片乌云就压了过来,不等你醒神呢,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张丫出来的时候是万里晴空,哪里想着带遮雨的家事,于是忙找了一棵茂密的树躲雨。但这样也不安全,雷公说不定啥时候放雷呢。站在树下可是找劈。张丫正瞅着雨正发愁,忽然模糊的雨中走过来一个人影,眼瞅着好像是村里的刘大爷。只是他身上披着蓑衣,还带着草帽,看不清脸面。大爷走到张丫面前,将手里的一件毡子雨衣拿给了张丫,然后说:“丫头,你妈怕下雨,让我给你捎来的雨衣,你快穿上走吧。” 雨下的急,张丫心又大意,并没细想刘大爷一个人来龙鼎山干啥,接过雨衣就披上了,嘴里说:“谢谢刘大爷。你也赶快回家吧。”她又怕不是阵雨,赶着牛就往家尥。一路上幸好批了雨披,不然这通大雨肯定得将她给浇病了。终于回到家里,张丫的母亲正着急的等在屋门口往外看呢,这雨都下的白花花的了,也不知道张丫浇成啥样。忽然听到外面大门响,张丫赶着牛进院了。一看浑身上下,除了裤子湿了半截,头发身上都没湿,不由的笑着说:“你这丫头,让我白担心了这半天,原来挺有心眼的,自己带了雨披去的。”说着接过张丫手里的蘑菇筐进屋拣择。 张丫听见妈妈这么说,也惊讶就问:“我没带雨披啊,娘你不是让我刘大爷给我送雨衣了么,我刚怕弄湿屋里,给脱门外了啊。”老娘给问糊涂了说:“我啥时候让你刘大爷给你送雨衣去了,再说我都不知道啥时候下雨,也不知道你在哪放牛,让人家给你送哪去啊?你刘大爷今天也没过来。”俩人面面相觑的互相瞪了一会,一起开门往外瞧去,门外空空的哪里有雨衣呢?张丫不信,又门前门后的找了一边找不到,这才作罢。这事情就变成了张丫的一个心病,直到见到了二姨跟二姨提起,二姨才说:“分明是你好心,将那个野坟帮着填上还帮他加固了,人家为了报答你,送了你一件雨衣避雨。人鬼不越界,鬼的东西不能留给你,看你进屋人家就糗走了。以后啊,这积累阴德的是事情多做,鬼也会知道感激的啊。”张丫听了连连点头。从此以后,张丫上山见到野坟,就会恭敬的拜拜或者帮着拔拔草,真的,作者本人相信张丫得到了好报,因为她去世之后,她的坟在夏天就不长杂草,有一次山火,就在她的坟周围烧,倒下的木头砸到四五个坟头,那一片的坟就她的安然无恙。大家说我迷信也好,鬼神的事情还是尊敬些。你礼让他,他自然不好再害你。 捡蘑菇。 夏天农闲的季节,农村的大姑娘们最喜欢的除了结伴去河里洗衣服洗澡,就是一起上山捡蘑菇了。一阵暴雨过后,次日只要见了太阳,那些榛蘑,粘蘑。松树蘑,都蹭蹭的钻出地面,在草丛中偷偷的张开伞柄等着让人采摘。伞盖刚开的时候摘是最好的。蘑菇长的快,腐败的也快,过时了就娄了。大雨过后,家家户户就开始派人上山了。早上只见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挎着编筐,扎着头巾,三个一群五个一道的上山采蘑菇。运气好的手快的一天捡个三五十斤的都有。第二天拿到集市上或卖或换东西。品相不好的就留着自己家炒着吃,再就是晒干了留着冬天做菜。东北四炖的小鸡炖蘑菇,就要用纯正的东北榛蘑炖起来才最有味儿。不过这活一般都是女人去干。在东北大男子主义奉行的农村,一个大老爷们撅着屁股在山上鼓捣蘑菇会被人耻笑的。不过万事都有特例。李家屯就有这么个二货。就是村里井边的老王家小儿子。这孩子生下来智力就不大好,做事反应都慢半拍。同龄的小子们都不愿意和他一块玩,家里人也怕别的男孩子欺负他,慢慢的这孩子就跟屯子里的一帮小姑娘混一块了。男孩子都在爬树掏鸟窝的时候,他和一帮小姑娘玩过家家。后来除了这帮姑娘洗澡他不跟着,什么事情他都跟着一块掺乎。屯里的小姑娘也乐得带着这么个劳力,捡蘑菇的时候,上山时候篮子都是让他拎着,他保证没二话的就去拎着。王家也没姑娘,这捡蘑菇的事他愿意去,家里人也乐得家里多道菜,就不拦着。但第一回去就闹了个大笑话。这个二虎上山前也没人教他区分蘑菇和狗尿苔。上了山他就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走,你想想人家前面都把蘑菇捡完了,还能有剩下的么?他就看人家不捡的像蘑菇的东西都采了扔筐里。等大家都采差不多下山了,他也拎着个满满的篮子高高兴兴的下山回家了。别的姑娘看他那一篮子狗尿苔都偷着笑,但谁也没告诉他,都想看笑话。王大妈远远的看着他吃力的提溜个篮子还挺高兴,想着这儿子终于有点用了。到家把筐往地下一倒,这股子狗尿苔骚哄哄的味儿啊,一篮子一个正经能吃的蘑菇都没有!给他爸气的把他一顿抽。王大妈心疼的护着,边哄着他让他别哭。怨不了别人啊,谁叫自己儿子脑袋不灵呢。第二次他学乖了。先找个姐姐,让姐姐把平常常见的蘑菇采几样给他看,他就照着这个捡。 第29章 老鼠偷瓜(1) 那个姑娘实在,就捡了榛蘑和粘团子两样蘑菇给他。他就捏着这俩蘑菇,恨不得趴树下对照着看。这样一来他的速度明显就不如常上山这些姑娘们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远远的拉在了后面。他不着急,山里孩子野,他也不怕,就仔仔细细的到处搜寻人家没过眼的或者不稀罕捡的小蘑菇。大半晌过去了,一个土筐才垫一点底,还都是些小的烂的。他就想着坐下歇歇气,这么捡蘑菇费精神啊,这一歇气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迷迷糊糊的他就看到一个小老头冲他摆手,给他往西边指说这边有蘑菇。他忽悠一下醒了。别说,这傻子还真就信了,按照老头的指点直着往西走。这山路都是平时常走才有的,他往西走都是草丛和灌木丛。这家伙莽实劲上来了,披荆斩棘的就直着往西趟。越过一片灌木丛,嘿,真叫他碰上了,这一片地方很背平时没人来,左边树丛下一个突起的小土包下,一簇簇的蘑菇水灵灵的。把王小子给乐的,上去就往筐里捡。这一片竟然让他捡到半土筐。捡完了就高高兴兴的回家赶,想着这下爹可不能打我了,说不定还能好好的夸我呢。 王大娘本来就没抱着希望他能捡到蘑菇,已经把下晌饭做好了,炖的豆角。等他回来一看,大半筐还真是蘑菇,仔细挑了一下,没有有毒的。王大娘高兴,特地从棚子拿出了些肉干,现炖了一锅蘑菇肉。一家子晚上高高兴兴的吃了。结果半夜,一家子上吐下泻折腾开了。王大爷一着急又要抽儿子,就说肯定是儿子捡来的蘑菇里掺进有毒的了。王大娘赶紧护着,说:“捡来的蘑菇我都仔细看过了,都是没毒的,都是粘团子和榛蘑。不定是别的东西吃坏了,你别有事没事就跟儿子动手。”一家人折腾一宿谁也没睡成。一清早的就把赤脚张找过去了。赤脚张挨个给看了看,说不是中毒。可这一家子连着折腾了一晚上加一早上,到中午还不见好。于是王大娘就托人找刘奶奶来了。 老太太踮着小脚过来,点香向自己家里拜拜,嘴里叨咕了一阵,也没请白家仙儿上身。然后就问王小子在哪里捡的蘑菇。王小子已经躺床上没力气了,还是说:“就在西山上,背风的沟里,张家苞米地对面啊。”老太太一拍大腿说:“这不就对了么。告诉你,不是蘑菇不对,是蘑菇长的地方不对。老王你想想那片埋着谁呢?”王老头仔细一想才明白,那片就一个孤坟,是村头老刘家的老头子荒坟。这两年老刘家都不怎么上坟,那片估计就长草长蘑菇了。这小子在坟头上捡蘑菇吃,还能有好?说着又要冲过来抽儿子。老太太忙拦下说:“这坟头蘑菇不好吃也是应该,不过今天你家这事还是怨你。你说你当年都干了点啥亏心事吧,我敢说,昨天那蘑菇要是我吃就没事,你家吃酒有事了。”听了这话,老王头唯唯诺诺的嘀咕了一会,过会儿才说:“当时和老刘家分地界,我家吃亏了,我是不愤劲,给他家牛下了点汆稀药。不过那牛也没死啊,就耽误他家干活了。”老太太一翻眼皮说:“这就是你缺德做亏心事了吧。人家老头死了都记得呢。人家老头也没想着让你家死人,要不咋能只是汆稀拉肚这样呢?你家也就汆汆稀屎,折腾两天就好了。等好了赶紧给人家坟前道个歉去。那老头子心眼小得跟针鼻似的。这口气人家死了也得出呢。”说罢,也不要鸡蛋了。拍怕褂子就走了。 果真,老王家全家拉稀拉了两天,没吃啥药就好了。老王头赶紧买了些烧纸,拖着拉软的腿颤颤巍巍就上山烧纸去了。烧完纸这心结也算解了。只不过王家老小从此再也不敢上山捡蘑菇了,更不吃蘑菇了。换常还有村里的姑娘逗他:“我们要去上山捡蘑菇了,你也跟着来啊。”他就慌张的连忙摇头说:“不行,蘑菇不能随便吃的。那东西不好吃。我才不去呢。”周围的人就一阵哈哈大笑。不过也别说,这傻人还是有傻福的,这小子后来娶了个实心眼儿的姑娘,对他特别好,对外谁欺负他媳妇就帮着出头。他的老实也在屯子里为他挣下不少的信任,后来日子过得还不错。只是这蘑菇,真的成了心病。再也不吃了。 老鼠偷瓜。 李家屯依山傍水,盛产玉米和大米。这边都是河水,所以种出来的大米特别香。一般农户除此之外只种些园子地,什么茄子豆角白菜土豆,都是作为盘子里的菜的……很少的人家会给自己家的小孩种些田杆儿吃……这年村里的老李头不知道怎么了,从外地自己女婿家回来以后,非得在自家地里种西瓜。说是物以稀为贵,咱们这片屯子都没种瓜的。只要咱们种出来,肯定能卖上大价钱。他家老婆是听惯了老公的话的,也不反驳就这么定了。于是将东山脚下原本都出芽的一片白菜地给铲了,出了的白菜芽都当蘸酱菜吃了。撒上西瓜籽儿就开始伺候起来。你别说,还用茅草搭了个看瓜的小窝棚,整的很像那么回事。因为他家是屯子里第一个种西瓜的,大家都好奇,没事就来他家的瓜地看看。小瓜苗长势极好,绿油油的蔓挎蔓的铺满一地。夫妇俩伺候的勤勤恳恳,为了挑水浇水将自己的肩膀都磨出泡了。功夫不负苦心人,到结果的时候,每个蔓子上都结了好几个小瓜扭。老李头这个高兴,勤勤恳恳谨谨慎慎的守着,就盼着今年这瓜能卖上好价钱,给家里人都添件新衣裳。 终于,开园瓜下来了。老李摘了一个最大的,敲上去砰砰空响。肯定是个沙瓤的!老李可是会做事的人,他在晚上乘凉的时候,将瓜拿到古井里镇上,等庞爷他们都过来时,打开大家吃。这瓜这个好!刀才碰到皮儿就嘭的炸开,干沙瓤,满口甜!尝到他家瓜的人,第二天都去他家瓜地挑瓜,有的还多挑几个给邻屯的亲戚送过去。这算是自然广告,有口皆碑才是硬道理啊。没几天,老李的瓜地就热闹了,天天都有来买瓜的,根本不用摘了出去卖了。老李心里高兴,就更大方了,每天下晚乘凉都会摘两个瓜送过去给乘凉的大伙吃。 第30章 老鼠偷瓜(2) 这天,大家正吃着瓜坐在井沿儿上神侃呢。;聊的是张二跟媳妇吵架被媳妇挠成豆角丝儿糗事。这张二就在旁边听着,大伙说的不准的时候,他还给纠正:“不是不是,我媳妇不是那么挠我的,是这手这样,哎,对,就这一下子我这脸上就出现五道子。嘿嘿嘿。”农村小,家家户户的小事一会儿就传遍了。但是难得张二是个肯牺牲自己娱乐大伙的人。大伙也不认真揶揄他。就他的事情拣个乐。 那边一个听热闹的小孩儿忽然喊了一声:“哎,你看那有个耗子革那啃瓜皮呢!”大伙顺着他手指着的地方看过去,果然,一只手掌大小的老鼠正偷偷的躲在障子边上,啃着旁人随手扔过去的西瓜皮,两个小圆眼睛贼溜溜的乱转,一边监视着众人的动静,一边继续啃。老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就童心大起,说:“我家的瓜,咋能给耗子吃,小子们,上,给我打!”说着先捡起一块土叻咖冲着老鼠就揍了过去。小孩子儿最喜欢起哄干这些事儿了,看大人先挑头,哄的一声全去拣土块儿了。然后铺天盖地的土块就冲着小老鼠砸了过去。 老鼠本来仗着自己灵活,边啃着瓜边想着你们要是看见了我我就跑,看不见我就多吃两口。奈何这么多人竟然一起喊打。真的成了过街老鼠了。一片土块子弹下来,这贪吃的老鼠英勇的蹬腿了。老李还挺高兴,说:“今天乘凉真热闹,打耗子打出一身汗,大伙等着,我回家再去摘两个瓜,咱们解渴。”说着带了两个小孩子跟他回去搬瓜。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刚才蹬腿的老鼠忽然就翻身而起,一溜烟的就钻进别人家园子里去了。这就是老鼠常用的装死之计啊。 当夜,老李依旧看守在自己的瓜地里。这天傍晚瓜吃多了。半夜他想解手就出了瓜棚。忽然趁着月光看到瓜地里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正撅着在干什么呢。肯定是偷瓜贼。他想着,然后撞着胆子大喝一声:“嘿,那边的,你是干啥的!”谁知随着他这话一出口,影子忽然不见了。老李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就没在意,撒了尿继续进棚子睡觉。第二天,老李起来看瓜地的时候,忽然觉得少了好些大个儿的西瓜。想到昨天的黑影子,顿时觉得肯定是有偷瓜贼。于是晚上有了心眼,将自己几个儿子都调来瓜地埋伏,一定要抓住这个偷瓜的。几个人忍着蚊子的叮咬硬是在瓜地里趴了大半宿。果然,到了后半夜,瓜地里又出现几个黑影子。老李心想:“好哇,昨天才一个,今天还拉帮结伙的过来偷上了。”于是站起来一声断喝,带着几个儿子就冲最近的一个黑影扑过去,他儿子也是比较虎,竟然拿了个管锹当武器。人还没到管锹先拍上去了。老李心里这个气啊,本来抓住偷瓜贼就行了,你这傻儿子再给拍出人命来。结果到了跟前儿一看,哪里有人,只有一个被摘下来的大西瓜被锹拍个粉碎。老李奇了怪了。眼见着锹都拍到人了,怎么找不到呢。回头四下一看,另外几个人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上起来一看,果然又少了很多瓜。瓜地也凌乱不堪。而且有的瓜竟然才拳头大也给从瓜藤上给摘下来了。这摆明是霍霍人。但老李转念一想昨晚上人影凭空消失的事情,心里又有些不摸底,这是人干的么?在屯子里压根没得罪人。再说大家吃瓜过来说一声就行,哪里用偷的呢?想来想去,老李拎着俩大西瓜过来找刘奶奶了。 刘奶奶正在炕头抽烟呢,见到老李忙让往炕里坐,又让媳妇接过西瓜切了端上来。老李也不跟刘奶奶虚呼,直奔主题的将昨晚上的事情说了。然后请刘奶奶让白仙儿给看看。刘奶奶立马答应了。点上香,念叨几句,过一会儿白家仙儿的姿态就上来了,扭着腰,舌头一舔一舔的问:“谁找我啊,啥事啊?这是谁家西瓜,拿过来我尝尝。”老李见要,忙拿过去一牙儿,老太太几口就吃掉了,吧嗒吧嗒嘴说:“挺甜啊,赶明再送来一个给我。说吧,找我啥事?” 老李又将事情学了一遍,老太太点点头说:“你等一会,我给你查查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笑嘻嘻的说:“你咋得罪这么个玩意呢?我给她给你抓来了,她自己跟你说吧。然后只听见刘奶奶的声音又变了,变的又尖又细,带着点哭声说:“白大姐你咋管这事儿啊,这事儿不怪我啊。是他先出手伤了我太孙子的,我那孙子没霍霍人,就吃了点他们扔的西瓜皮,被他们这顿臭揍,差点打出屎来。我这不寻思给我孙子报仇么。也就霍霍他家几个瓜,你知道,以我的能耐,要他孙子的小命也容易的。”老李听着这话,心里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在井口打的那个小耗子竟然也成了精了。这是家人过来寻仇来了。心下也挺愧疚的,毕竟是自己不对。人家耗子就吃个瓜皮而已。于是忙在旁边点头说:“哎呀,那天那事是我不对,跟大伙聊天一时高兴过了头,才做了那样的蠢事。您可别计较。” 刘奶奶又变回白仙儿声音说:“这么回事啊,那的确是他们人不对。咱也没霍霍人,凭啥打咱们。不过总归你们耗子偷东西的名声儿在外,人家膈应你们。这么着就算了。这是他们不对在先。要不我还真得吃你家几个人杀杀你威风。” 那尖细的声音又响起说:“白姐咱俩都说好了,你不动我家这脉人的。我也都好好管着他们,都往修行正道上引,吃的都是山里东西。你可不能借着这个由头再开杀戒。再说虽然你是我的天敌,但我这么多年也勤加修炼了。咱俩拼个鱼死网破的可让别人捡了便宜的。” 哼,白家仙冷哼了一声说:“我要动你还用找理由么?你们有偷鸡摸狗的事情让我逮到,我就不客气。” “唉,白姐,你可不能空口白牙的污蔑人。你问问这个人,我们就住他家瓜地边上,出了这两天我们报复偷他几个瓜,之前都丢过没有?有人霍霍没?别家的鼠类过来偷着啃我都帮他看着不让啃,就怕赖我家身上败坏我名声的。”那老鼠明显是急了,说话的声调顿时上了八度。 第31章 朝鲜女人(1) 白仙儿看向老李,老李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瓜熟了这么些天,除了这两次,还真一次都没遭过耗子咬,这可是稀奇事,看来他们是有帮忙的。于是点头。白仙儿就放缓了声音道:“这样就好,你修你的,我修我的。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咱俩是天敌,但是修道路上是同类。我也懒得管你们。你的子孙多,自己好好操心把。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说这事。” 那尖细的声音如拎大赦,赶紧谢过白仙儿就跑了。白仙儿这才慢悠悠的对老李说:“你都听见了吧?人家是气不过才霍霍你家瓜地的。本身我们野仙儿修炼就不与你们人类为敌。你们却成见在先,总是伤害我们。这次是你的不对,你回去好好的给人家赔礼道歉去吧。对了,明天西瓜再送来一个,挺甜的。”说罢就走了。刘奶奶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醒了醒神,然后问老李说,都听明白了?赶紧回家办去吧。说着忽然就倒在炕上了。把老李吓了够呛,忙又掐人中又灌水的给弄醒了。刘奶奶很虚弱,轻声说:“我没事,之前都是白家仙儿上身,我都习惯了。这次变成了灰仙儿。我的体质怕是不合适,他一走我这身子立马就发虚发软。歇歇就好了。对了,白家仙儿要的西瓜你可不能忘了。答应了的事情千万得记着。还有就是快点回家跟人家道歉吧。”老李连忙点头,拜谢不已的回家了。 老李不敢怠慢,回家后就摘了三个头等大西瓜,然后沿着瓜地找耗子洞,终于在地边的草岗子上看到一个比较大的耗子洞,就心想:就这吧,也知道哪个是,反正他是野仙,能找到。然后放下西瓜,诚心诚意的说:“老仙儿,前几天不是有意冒犯你家家人,现在跟你赔礼了,这几个西瓜你收下。以后还麻烦老仙儿帮忙照看这园子,等卖了钱,我再给老仙儿送点粮食来。”说罢诚心诚意的拜拜就回家。然后又挑了几个大西瓜给刘奶奶送了过去。刘奶奶已经好多了,正在炕桌旁边坐着喝粥,见老李进来忙放下碗问:“那事情办好了?”老李点头说:“嗯,我刚摘了几个大个包甜的大西瓜送到了田埂边上,跟他们道歉了。你说我那天咋就这么欠呢。这还算好的,要是那天下手狠了点,将那小耗子打死了,估计人家就不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了。” “可不是么,人家没招没惹你,白被你揍了一顿还能不生气?以后记住了,手别欠,遇到事情先宽心,别动气。这才是老爷们儿。”刘奶奶说道。 老李连连称是。又说将几个大西瓜带来了给白家仙。刘奶奶笑着说:“你搁那吧,我帮你谢谢老仙儿就行了。” 老李第二天过去瓜地一看,哈哈,每个西瓜都被嗑出一个圆窟窿,里面的瓜瓤都吃没了,干干净净的留着个圆瓜皮。地上西瓜子儿摆成了一小堆。老李知道这是仙家原谅他了。果然,他家的瓜再也没丢也没被老鼠祸害。等到了秋天,老李特意从家里带了一口袋苞米给扔瓜地了。说是送给灰仙儿全家过冬用的。因为耗子的帮忙看着,老李家的瓜地这一年真挣了不少钱。不但能给家里人都添新衣裳,还存下了重盖房子的钱。老李后来又种了好几年的瓜,和这家耗子相处的极好,有时候放牛的人路过他家瓜地,就看到老李一个人蹲在地头上,手里拿着一块西瓜自己啃,另一只手挖出点瓜瓤递给旁边等着的小耗子,那耗子就跟养熟了的家养宠物一样,就着老李的手啃西瓜瓤,一点不怕人。老李曾经想将这家灰仙儿请家里来当保家仙的。但是请示过刘奶奶,刘奶奶说他们家没缘分。就没请成。果然,四年以后,这伙耗子搬家了。老李还挺想他们的,曾经到刘奶奶家请白家仙儿问问他们去了哪里。那白家仙儿翻着白眼说:“一伙耗子走了就走了呗,你还惦记啥。告诉你,他们得罪二龙山胡丽萍了。全家避难去了。”老李也不知道这胡丽萍是谁,直到后来二姨和邓姑姑一起遇到那伙狐狸,才知道,原来是个狐狸精啊。 不过二姨个人不喜欢耗子,成仙儿的耗子也不喜欢。总觉得他们尖嘴细须圆溜溜的眼睛很算计。这是有件事让二姨这么觉得的。那时二姨家门口有个水洼,下雨就会积水。有一天二姨就看到一个耗子在那探头探脑的喝水。她就想将它赶走,结果那耗子边喝水边用眼睛瞄着她,见她过来了就走远点,见她回屋里就又回来。几趟下来,二姨生气了,追着耗子追了出去,结果耗子给她引到了一个泥地里。二姨没留神脚下就陷进去了。这耗子竟然不跑,还在一旁梳理须子气二姨。从此二姨就觉得这动物奸诈,比狐狸还坏。她挺疑惑的,白家仙儿和耗子儿应该是天敌,天敌就应该杀了么,干嘛留着,万一哪天人家修的比它好,岂不是会反过来报复她么?二姨就这么问刘奶奶,刘奶奶就笑说:“众生平等,在修炼上,这些野仙儿不在乎物种的,同是修炼的狐狸见到黄鼠狼也不咬,蛇见了耗子也不吃,都是知道修炼的艰难。再说,修炼过程中越少犯杀孽,就越晚有天劫。动物们不比人,他们很谨慎,一般不承诺什么,但他们要是互相定了条约,那反悔的可能性比人可小多了。不过动物也有动物的习性,比如黄大仙儿就爱吹也爱听捧,狐狸就爱美爱钱,蛇就不太爱插手闲事,刺猬爱贪小便宜,老鼠则精细,会算计人。你要是知道动物仙儿这些脾气秉性,就能理解他们的做事方式了。这些仙家儿互相也有往来的,天敌之间关系稍差一些。他们也有领地之争,也有争强好胜的心。其实这些都是本性,修炼层次越高,就越会摈弃本性,慢慢的往人的性格上发展。如果人修炼呢?你要放弃自私,放弃贪念,甚至放弃荣华富贵。你想想会不会困难?所以说,这些修炼的动物都是值得尊敬的,能把持住自己心性的人也值得尊敬的。共同生存不比互相杀戮来的更好么?”二姨似乎懂了很多。从此以后看到耗子的时候,也不再呸的一口吐过去。而是用平等的眼光看待,就当是一种普通的小动物罢了。 朝鲜女人。 这是日本鬼子在东北横行时发生的事情。二姨亲见野仙家用法术庇护了一个被日军追杀的女人。 二姨的屯子离臭名昭著的731部队还挺近的。所以对日本人并不陌生。那时候管他们叫日本鬼子绝对是有道理的,提起他们二姨就恨恨的说:“那些哪里是人,都是群地域里的鬼,托生成人皮过来霍霍世人。没人性的人当然就是鬼。”日军进驻东北的前期,是不太骚扰贫民的。甚至军队路过时,还会给小孩儿糖吃。这在他们军队里称作奴化政策,对外则称是亲民。但这都是表面的假象,他们内心里压根没把中国人当人看的。但他们也知道,如果将附近的村民惹怒了,他们的局面就更被动。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大家表面相安无事的过了很久。这期间,日军用来试验的马路大,都是外地捉的没有情报价值的共产党国民党和各类积极分子。还有少量的朝鲜战俘。金英姬就是其中的一个朝鲜人。她的父亲参与了抵抗日军的行动,于是他们全家都被捉住了。母亲和两个弟弟在关押期间就被折磨致死。她本人也遭受了非人性的对待,具体的我就不用描述了,大家在各类电影中已经知道了日军的残忍。后来,她和父亲就被押运到了731。日军喜欢用远处捉来的人,或者不会中国话的人,这样他们的秘密就不会泄露。他父亲很可怜的被各种病毒试验折磨的非人非鬼。而英姬却很幸运。除了冻伤试验断了三根手指。当然,我们只能用幸运这个词。因为当时有个鬼子军医看到英姬,看上去十分像自己远在日本的妹妹,于是这个禽兽的人性稍微恢复了一点。没有拿她当伤寒试验的试验品。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里,进去了想活着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英姬唯一有的本钱便是身体,可是这具身体早被折磨的千疮百孔,日本人早已经不感兴趣了。英姬自己也放弃了生的希望,只想等个比较快得死法,不要像父亲一样被各种病菌感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这个奇迹降临了。这天英姬的同狱要被拉出去做试验,正往出提人的时候,外面警报忽然响了。于是几个鬼子带着那个人匆忙离去,竟然忘了锁狱门。英姬惊恐小心的跑出去,一路上竟然没有看到看守,想必是警报让那些日本人都集合起来了。外面刺目的眼光让她好不适应。应该是发生变故了。值班的鬼子撤了一大半,英姬趁人不注意,滚到了试验的残次品中。所谓残次品就是非细菌试验后死掉的人。这些尸体会集体堆在背静处的一个大坑里。一天有固定的时候或烧或用酸溶解。别问英姬为什么不直接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英姬逃走的瞬间根本没想到会怎么样。躺进死人堆了才开始考虑是烧死疼还是硫酸疼。但是这都不重要了,被许久不见的阳光温暖的照着,这么死了也值得。英姬迷迷糊糊的躺着,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傍晚,两个日本鬼子过来搬运尸体。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偷懒,远远的站着让另一个年纪小的搬。年纪小的带着全副的面具,粗暴的将英姬和其他几具尸体拖到车上,准备运往后面的火葬室。现在大家去731纪念馆还看得到这个火葬的地方,听说烟囱的内壁都被尸油浸透了。英姬就这么装死的等着。这个日本鬼子可能不满意为什么自己要被指使,于是嘟嘟囔囔的不肯迅速的推过去。临近半路还扔下车子跑到墙根下去小便。英姬趁机逃到了探照灯照不到的暗处蹲着。又通过一个足球大的土洞钻出了围墙……于是英姬开始没命的跑。不辨方向的逃。白天就躲进苞米地,晚上继续跑。日本人发现有狱人逃跑,怕自己见不得人的秘密被泄露,派出了几个小分队追。几次英姬都差点被捉住。但是她命真大,都躲了过去。这天晚上,她终于逃到了二姨住的屯子。 十几天的逃亡已经耗尽的英姬的体力。她不顾被发现的危险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屯子里一家住户。这是刘奶奶家。刘奶奶早就仙去了。家里的保家仙由刘婶继续供养。刘婶此时年事已高,人老了觉轻,只听到外面噗通一声,感觉像是什么人翻进了障子。于是叫起了刘根儿起来看看。刘根儿起来一看。只见一个姑娘家血迹斑斑蓬头垢面的躺在院子里。于是忙招呼着将英姬抬进了屋子。灌口热水将英姬弄醒。可是英姬是朝鲜人,不怎么会说汉语,仅仅是在监狱里跟同狱的中国人学过几句。比划了半天也说不明白事情。终于英姬蹦出了一个词儿,然后比划着要杀自己的样子。刘婶明白了,这姑娘是被日本人迫害的。这说啥也得救。只是日本人搜人,要是搜到了就全家都得连坐。自己老骨头死了不要紧,儿子和孙子可是刘家的一脉香火,断了根儿怎么办呢。刘婶儿于是恭恭敬敬的请香,问问仙家怎么办。 其实当战事打起来的时候,白家仙儿就托梦告诉过刘婶以后它要进山了,世道太乱它不准备在人间修炼了。但是这次刘婶一请还真的请下来了。老仙儿没上刘婶儿的身,而是上了她儿媳妇的身。听罢刘婶的问话,老仙慢慢悠悠的说:“我明白了,是要救人一命。积德行善是好事,可以做。我会护着这女娃的。那些野人杀戮气太重,离老远我就闻到了。明天晌午他们就到屯子了。到时候你们按照我说的把这女娃藏起来,谁也别怕。只要过了正午他们查不到,这女娃的命就保住了。刘婶忙问仙家是藏在柴火垛里还是藏在地窖里。白家仙儿都摇头。大伙都困惑的时候,白家仙将藏女娃的地方一指,刘婶都愣了。她儿媳妇指的竟然是自己家院子里的葡萄架。” 刘婶喜欢乘凉,于是早些年从山上挖了一颗山葡萄下来栽在自己的院子里还搭了个葡萄架子。这几年下来,已经长得郁郁葱葱,跟个小窝棚似的了。但是葡萄藤再密实,也遮不住一个活人啊,再说这葡萄架这么显眼,日本人来了肯定要搜查的。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呢。待要再问,老仙家已经走了。没办法,刘婶只好吩咐儿媳妇给烧水,让英姬好好的擦洗身体,换下的衣服扔到灶坑里烧了。然后让刘根儿一大早就起来扫院子,并把家里的猪粪洒在院子和外面道上。这是为了躲开日本的警犬。 上午,刘婶儿更犯愁了,因为和英姬没法沟通,她没办法将仙家的意思跟英姬表达清楚。让英姬自己理解藏在一个葡萄架底下?然后日本人来了不能动?这可如何是好呢。幸运的是,英姬自己聪明,在刘婶的比划下明白了自己藏在这里比地窖和柴火垛都安全。且表示一定不声不响。一家人就这么忐忑的等到了鬼子搜村。英姬的味道已经被掩盖的差不多了。鬼子也不确定英姬是否在村子里,但是照例还是要搜的。搜到刘婶家,正是正午。一队儿的鬼子踹开院门端着枪就冲了进来。 第32章 朝鲜女人(2) 只见葡萄架旁像是起了一层热浪似的,蒸腾些雾气,有些虚无的感觉。鬼子还是拿着刺刀到处刺,柴火垛,白菜窖,都搜过了。正要往出走,一个鬼子注意到了这个可以藏人的葡萄架。于是慢慢走进了。英姬在里面吓得面无人色,但是强忍着一动不动也不敢出声。刘婶儿一家表面镇定,但是心里却都在念叨老仙保佑。怪了,这鬼子从葡萄架的门洞里往瞧,竟然什么都没发现就走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啊。那么一个大活人就像在里隐身了一样。英姬都感觉到鬼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了,可就像穿过她得身体一样,鬼子什么都没看见。当鬼子撤了以后,刘婶才将已经吓得软了身子的英姬拖了出来。让她上炕上躺着休息。刘婶儿特意支使刘根儿去买了高香给仙家,让英姬跪下给白家仙儿拜谢。白家仙只是悠悠的说:“不用谢了,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乱世中,不是我们修炼人长待的地方。以后这事刘家媳妇你也不要管了。越往后死人愈多,你是救不过来的。这个功德能让你增寿五年啊。你寿数是87了。”老仙说的很准,刘婶卒年正是87周岁。英姬后来并没有在屯子里住下,休养了几天,身体好了以后她继续逃亡的生涯了。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回到他的祖国。估计她也会对中国这种玄幻的事情感到惊讶吧。救了他的,是一条蛇精啊。二姨将这个故事告诉我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相信。但是中国古代就有诸葛亮用石头阵抵挡几万大军的事情,用的就是道术的迷宫阵法和障眼法一类的吧。其实我们很多的法术还是有的,只是失传了而已。 孵小鸡。 农村除了种地,主要副业就是养猪养鸡。每日家里的油盐酱醋都从这鸡屁股底下来。过年再一杀猪,卖上半扇肉,开春的各种开销也就有了。而种地卖的钱,攒一些留着大事用其余还是要投入到地里的。于是每年春天,农村的小媳妇大婶子们就开始攒鸡蛋摸小鸡。也有摸鸭蛋和鹅蛋的——要看老抱子是不是老实配合。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不是二姨屯子里的。王家窝棚一个小媳妇这年准备抱一窝大鹅,在炕上做好了窝,出去选了一只老抱子,可这老母鸡太聪明了,进屋一看,丫,这窝里的蛋咋跟我下蛋差别这么大呢?肯定不是我的种。想忽悠我?没门!上炕上蹲窝里就把所有鹅蛋给啄了。白白浪费一窝蛋。把这媳妇心疼的直叫娘,上炕拿着笤帚追打老抱子,把鸡打得满屋乱飞,一没注意脑袋撞墙上撞死了。这下不止损失一窝蛋,还搭上一只鸡。媳妇怕挨骂,就把这鸡拔了毛给炖上了。然后对下地回来的男人和婆婆说,开春下地太累了,为了给家里人添菜杀了只鸡。结果还是被老婆婆给骂的臭血淋头,原来这鸡肉一进口老太太就吃出来了,一是这鸡死了才拔毛,体内的血都没放干净,肉肯定腥;二是这老母鸡的肉又硬又老,自己家杀鸡还能选这样的老鸡么?于是拄个拐棍站在门口骂了半个钟头:什么丧门星啊,什么败家子啊,什么难听骂什么。也怪这婆媳关系不好,媳妇听的这个气啊。当晚就卷包袱回娘家了。走前撂下一句话,说:“我看你家以后能不能摸出下蛋的鸡,你家的鸡鸭鹅都不带会下蛋的,就因为你个老蒯缺德带冒烟儿。”说罢甩头就走了。那时候还不兴离婚呢,她这做法就算休夫了。不过这媳妇娘家有钱,也不在乎,任夫家怎么接就再没回来。老太太本来就跟这媳妇不对付,看儿子接了几次都没接回来更生气,对外扬言就算这媳妇磕着头回来求她也不能再进他家门了。不过说来奇怪,自从这媳妇走后,老太太准备再抱一窝鸡,结果二十几个蛋出壳,全都是公鸡,农村人嘴碎啊,就将这话传出去,大伙都说这是媳妇说的话准,他们家弄不出母鸡来。老太太不信邪,又攒了二十几个鸡蛋又抱,出了二十几只鸡,有三只母鸡,老太太乐坏了说:“我就不信那小****随嘴一说还能成真事儿了。看看我不是摸出母鸡了么?”这家伙把这几只小鸡仔儿爱护的啊,小米青菜剁碎了的喂了一个礼拜,眼见小鸡仔们都长的毛茸茸黄乎乎的满院跑了。偏偏他家孙子淘气,这天非得拿着棍子满院撵小鸡玩,没留神前面有个石头绊了一下,一个前趴子就摔倒了。老太太忙出屋看看小孙子摔坏了没有,扶起孙子来,孙子倒是没事,只是身下压死三个小鸡崽,就是这三个母鸡。于是这家这一年就没有鸡蛋吃也没有鸡蛋卖了。到了冬天过年倒是有很多公鸡杀了吃肉。把老太太气的垂头顿足的,指着孙子说:“你个小冤家,那么二十几只公鸡随便你弄死,你偏偏就能挑着这几只母的弄。可是你妈支使你的吧。” 老太太不服劲儿,第二年春天接着摸小鸡,又出了一窝十几只小公鸡,老太太想着,我还不信邪了,非得孵出母鸡不可。又接着让老抱子趴窝,然后往鸡蛋里塞了几个鸭蛋,于是二十几天过去了,老抱子又领着一窝小公鸡下地了,几个鸭蛋没出壳就被闪死在窝里。村里人都跟看笑话似的看着他家一窝一窝的抱小公鸡,路上碰到这老太太就说:“哎呀老太太,你家够热闹的啊,一屯子的起早都指着你家的公鸡了。清早起来叫得跟合唱似的哈。”老太太就赌气了,非得抱出点雌的出来给大伙看看。但是一个老抱子连着抱两窝很伤元气,都瘦的跟皮包骨一样了。老太太就从鸭子里找了个老实的母鸭子,塞了几个鸡蛋几个鸭蛋几个鹅蛋。这时候已经入夏了。按说摸小鸡什么的都是春天比较好,蛋比较饱满比较容易出壳,入夏的蛋的质量就不高了。这鸭子也算争气,不动不吃的趴了一个月,一堆小公鸭小公鹅出壳了,别说,鸡蛋里还真有四个小母鸡。老太太捧着这几只鸡仔儿细细的看了又看,确定了是母鸡以后,乐得何不拢嘴儿。于是老太太逮住谁跟谁说:“你看,我家出了小母鸡儿了吧?说什么我家抱不出母鸡,都是没影子儿的事。”高兴没几天呢,母鸭子带着这一帮孩子们下河,根本没分清有几个孩子跟自己不是一个属性,于是好不容易出来的几个小鸡儿跟着鸭妈妈就下水去了,再也没上来。老太太从此彻底蔫了。再也不提抱鸡蛋的事了。村里也就流传着这么个啼笑皆非的故事。幸好这媳妇还算嘴下留德,没直接说他家绝后,也是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面子上吧。不过这种诅咒实在太吓人。其实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长久的矛盾,大可不必为这点小事咬牙切齿的诅咒。你看这老太太为了跟儿媳妇斗气多可怜,一家子再也没吃到鸡蛋不算,还被村里人当笑话看了那么久。 中秋。 东北这边把中秋节称作八月节。也会有很多传统的习俗。大家大户的都是要全家洗手摆上供桌,供上各色时令鲜果领着全家人拜月,祈祷一年的平顺。小户人家也会弄些好吃好喝,提前结束农活一家团圆。当然吃月饼是少不了的,只是二姨家里并不富裕,孩子又多,所以多数的时候都是买几块月饼,大家分着吃。二姨说她小时候从来没有吃过一个完整的月饼,都是拿刀切了和姐姐分着吃的。就是最普通的青红丝果仁月饼,在二姨眼中,都是最上等的美味。每次吃的时候都舍不得下大口咬下去,要用手捧着一点点啃着吃,跟松鼠似的。里面的青红丝二姨都是含着吃的。想想现在我们的日子,光是月饼就有几十种,那里面的馅儿从鸡蛋到肉到各种水果,物质上是丰富很多了。 二姨家对中秋是很重视的,和过年差不多。所以二姨也比较盼这个节日。要是农活结束的早,家里人就会在傍晚将炕桌摆在当院外头,将买的月饼切好了,野果子也都洗干净了,然后全家人在外面边纳凉边吃好吃的。眼见一轮明月挂在天边,照着周围的山影叠出一卷安逸清闲的画卷。小舅舅们都会不再吵闹,而是跟着姥姥安静冲月亮拜一拜。 这年又快到中秋,地已经快收割完了,看样子收成很好。姥爷心情好,准备好好过个中秋节。于是在中秋前两天跟姥姥要钱去集上买月饼。顺便也给孩子扯点新衣服的布料。二姨小舅吵着要跟着去逛。姥爷没办法只好领着他们出了门。到镇上十几里山路。要穿过两座山,从山间小路走过去。不过二姨小舅虽然年纪小,却被历练出来了,自己走个十里地都不成问题的。起早赶路,山间的树叶红的红,黄的黄,晨霜一化在太阳的映照下特别的好看。二姨拉着小舅跟着姥爷的脚步赶路,一面在路边的山树上找些野果实吃。山里有山丁子,小小的红红的,吃起来酸酸涩涩的;有黑星星,吃起来很甜,但是吃多了会便秘;有山里红,这个最好吃,酸酸面面的;还有托捧,这个摘起来困难,因为树枝上带刺,很容易就被扎伤了。二姨带着小舅舅找了一丛就站下来摘着吃,然后在跑去追姥爷。这么走走停停的,嘴巴都吃的红通通的。跨过一道山梁,姥爷准备歇歇脚,就找了个平地儿坐下,喝口水抽口烟。二姨带着小舅趁机又钻进了林子里找零嘴儿。二姨正在一株山丁子树下吃的开心。忽然小舅舅很兴奋跑过来的拉二姨看那边树下,原来树下竟然趴着一只大蛤蟆。足有大人两个巴掌那么大个儿。不过不是青蛙,应该是癞蛤蟆,是灰色的。二姨不怎么感兴趣,只顾着摘野梅子吃。那边小舅自己拿了根小棍儿去捅咕蛤蟆,边捅咕边说这边的顺口溜:“蛤蟆蛤蟆气鼓,气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不杀猪,气的蛤蟆直哭。” 你别说,随着小舅唱了两遍,这蛤蟆真的开始鼓气气囊,一呼一吸的生起气来。小舅舅更高兴了。拿着小棍儿把蛤蟆挑翻了个,看着蛤蟆翻背的踢腾爪子想翻过来的样子哈哈大笑。二姨摘够了野梅子,正想回去找姥爷,就看到小舅舅在虐待蛤蟆。于是立即抢过棍子把蛤蟆翻过来,又告诉小舅舅不要再霍霍它了。眼见小舅舅还没玩够的样子,忙把小舅舅拉着走了。她也并没想,这个时候一般的蛤蟆都开始挖洞准备冬眠了,怎么还会在树林里遇到。走到姥爷跟前,姥爷已经抽完了两袋烟了。正准备叫这两个孩子启程呢。见两个孩子从林子里跑出来,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将眼袋别在后腰上继续赶路。 第33章 中秋节 从集上赶回来已经是后半晌了。姥爷手里拎着油纸包得月饼,扛着一袋子酸梨匆匆忙忙的带着二姨他们往回赶。晚间走山路可不好,虽说山上狼少了,但是还是有的。万一遇上不是好玩的。不过今天的月亮很好,明晃晃的挂在半空,姥爷也就稍微安心了。为了保险,还是砍了两根松枝准备做成火把。 周围的山林里静悄悄的,白天喧闹的鸟儿已经归巢睡下了。只剩下偶尔还有几声秋迟的蛐蛐声。姥爷领着两个孩子快速的赶路,总觉得周身寒津津的。 走过上午歇脚的地方,前面忽然起了雾气。灰蒙蒙的,月光都照不透了。姥爷觉得蹊跷,就点起了火把。回家心切的他们也没功夫多想,找急忙慌的继续赶路。但姥爷却发现这片雾气怎么也穿不透。就像是紧紧裹着他们三个跟随着一样。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的,松树油脂的味道散发开来。忽然姥爷就觉得心神一紧,感觉什么东西涌在嗓子口一样,顿时呕吐了起来。那边小舅舅也吐的不亦乐乎。爷俩对着把中午吃的好料都吐了个干净,这才有些醒神。觉得月亮也渐渐亮了起来,雾气也渐渐淡了。二姨照顾着小舅舅往前走,却在隐约的月光下看到似乎有个大蛤蟆在树下,嘴里往外吐着白烟。不过揉揉眼睛,却又不见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小舅舅好一通的折腾。上吐下泻,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也没缓过神。这年二姨家的中秋节也没过好。请刘奶奶去看了,刘奶奶只说没事,长长记性就好了。多了一句话不肯说了。二姨死缠着刘奶奶好几天,刘奶奶才告诉她缘故。原来动物修行有拜月的习惯,那天那个大蛤蟆正是赶到中秋月圆夜从洞里出来准备修炼提升功德的。结果遇到了小舅舅的童子劫。一般动物修炼都要度过童子劫和雷劫。童子劫就是借助小孩的手,将妄想通过修炼跨界的动物消灭掉。小舅舅不懂事,将白天不能施展法力的蛤蟆好一通折磨,要不是二姨拦着,说不定真给它弄死了。白天它刚从洞里出来身体没恢复不能施展法术,但是动物的小心眼儿是有仇必报的,于是人家晚上就等在姥爷他们回来必经的路上,给姥爷他们下了一场毒雾瘴。这癞蛤蟆的毒雾是很厉害的,一般人吸入以后不但头疼呕吐,还会接连几个月身体发冷打哆嗦。但是姥爷误打误撞的点燃了松树火把,借着松枝的香气提神醒脑,再者这蛤蟆就在松树林里修行,所谓毒物百步之内必有克星,这松油就是解开癞蛤蟆毒瘴的一味药。再说那蛤蟆也记着二姨救她得功德,也没下死手,仅仅给小舅舅一个教训罢了。说罢,刘奶奶盘腿上炕,拉着二姨说:“其实这事儿白仙儿都知道,人家不愿意管。都是一个山上修行的,她和这蛤蟆还有交情呢。以后你们见到这些不像常规动物的东西都躲远点。就这蛤蟆来说,你见过哪个蛤蟆张那么大个儿的?还有就是一般白色的动物,纯白毛的动物都不要伤害,都是有灵性的。那是修行以后,才能将杂色去除的呢。”二姨忙点头答应。这件事说开了以后,小舅舅见到蛤蟆青蛙都绕道走,再也不敢瞎打瞎闹了。所以说万物有灵,人不能轻易伤害。欠手欠脚的只会给自己招灾啊。 过年。 年是中国最传统最盛大的节日。南方人过年吃年糕耍龙,北方人吃饺子看大戏。东北农村过年很热闹。当时虽然人穷些,但是喜庆的气氛绝对比现在城里高很多。小孩儿都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到处乱窜,大人们也都喜气洋洋的乐开了花。一年忙到头,就在这一刻将所有的劳累烦恼都忘掉,全家人团团圆圆乐乐呵呵的过个年。 小年前,各家就开始熬糖稀做糖块。现在都是买的,当时都是自己熬。姥姥现在还会做糖稀,比买的大块糖好吃多了。熬好了就拿出去用秸秆挑了冻上。供奉糖块是为了封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不能说坏话。我只是奇怪,如果灶王爷上天嘴被粘住了,岂不是好话也不能说? 过了小年就开始忙着和面弄冻饺子。当时不富裕的如二姨家,弄得都是二掺面饺子。就是白面里还和些苞米面,包出来是淡黄色的,挺好看的,但是掺苞米面的度要掌握好,不然一冻就开裂,只能蒸着吃了。当然也要包少量的纯白面的饺子,留着待客和年三十晚上煮着吃。东北农村包饺子可是大活计,一般一家都要包够吃一个月的,所以东北一正月天天都能吃饺子,感觉这才叫过年。所以农村都有个大缸,把包好的饺子在外面冻一晚上,直接倒进缸里保存。外面零下三十度饺子都冻的杠杠的。吃的时候哪个盆拣出来一盆,放水一煮,弄点蒜泥酱油,这叫一个香! 包饺子的时候,左邻右舍都会攒换开来包,因为一家包得时候,就会请其他家的媳妇儿过来帮忙,四五个人在一起剁馅儿的剁馅儿,赶皮儿的赶皮,边包饺子边唠家常,嘻嘻哈哈的一天的功夫就能帮一家人把一整月的都包完。然后等自己家包得时候,其他人也会来帮忙。这就是农村和气的一面了。 年前还要打扫庭厨,拆洗被子换洗衣裳,要把全家人从内到外弄得干干净净,即便不能全换上新衣裳,也要利利索索的过年。这时候谁要是穿着油渍麻花的大褂,出门要被笑死。 二十八左右,姥姥会从棚子里将一只大红的灯笼拿出来,吩咐姥爷去弄跟长棍子别在门上,然后将这灯笼挑上去。那时候是没电灯的,这灯笼也就是三十晚上点上,红红的火光映衬着雪地,将周围一片都弄得红亮亮的,喜气洋洋的特别好看。 等到了三十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着熬浆糊贴对子了。二姨最喜欢坐在姥姥身边看姥姥小心的抓一碗白面粉放在小盆里,就着灶火慢慢的熬,见那膙子都咕嘟嘟冒泡了,二姨就贪心的闻那面香。姥姥技术最好,熬出来的浆糊从来不结块。贴对子贴别的平顺。 每年年根,有猪的人家就开始杀猪了。这是全屯子的大活计。一个屯子的大家都赶在一天杀猪,提前将扬场的地方空出来,摆上杀猪架子,十几头猪一起等着挨宰。要说猪就是很没灵性的动物,家里养得狗,你打他打疼了会流眼泪,家里的牛你要杀他也知道哭。就只有猪,是天生被宰的货,只知道死嚎。你杀这一头的时候,那一头看着也没啥反应,似乎感觉不到下一个就是它了。二姨不喜欢看这样血粼粼的场面。不过还是被大舅拉着去看热闹。那杀主的都是老手了,将猪绑利索了,一刀下去就直接割断大动脉,猪一分钟不到就死了,应该很少痛苦。猪杀死后,用大木盆趁热将猪血接了,留着灌血肠。这边就有人将猪肉都拆分了。猪主人或卖或留自己定。不过每户有猪的人家都是要将下水留下,就指定一个家里地方大的人家,用这些下水和肉炖几锅热气腾腾的酸菜烩肉,全村的人一起吃一顿。那真是见者有份。只要你拿着碗,就能吃个饱。再每家留给杀猪帮忙的一些猪肉,酬谢人家过年不忌血腥杀生。 这年,二姨家的猪才长到半大,不能杀。只能跟别人家杀猪的买些肉来过年。自己家杀猪可以留些里脊这样的好肉吃,买别人家的,基本上都是肥肉多的后鞧了。不过能有肉吃二姨几个孩子就很高兴。一年的油腥并不多,姥爷除了偶尔摸摸鱼,并不怎么上山打猎,所以这过年是给肚子里装油水的好机会。猪杀得了,大舅小舅们拿着碗争着挤到大锅前求庞爷的儿媳妇给多捞些肉。一会每个人都端着满满的一碗烩酸菜出来。碗里血肠、猪肝都有几块,还有几块白花花的肥肉片。二姨是不吃动物内脏的,将自己碗里的内脏都拨给舅舅们,自己光喝酸菜汤。小舅舅懂事,将自己碗里肥肉片上的肥肉咬掉,剩下一小遛瘦肉夹给二姨。院子里整整架起五口大锅煮肉,将个大冬天的外场弄得热气腾腾蒸汽缭绕。全村子的人都在这一起过年。老爷们儿干脆从自己家拿些好久过来,几个一群的蹲着拼酒。这边姥姥从大褂里摸出省下的钱来跟前院的李家买肉。李家媳妇利落的分了些后鞧肉和两个猪蹄给姥姥。肉有些肥,但是姥姥听高兴。肥肉就能多炼些荤油,春天孬苦的日子就靠些荤油做菜支撑过去呢。 姥姥回家就将肉剔了。瘦肉、肥肉、肉皮分开。肉皮可以熬成猪皮冻,将肉皮上的肥肉剔干净了,毛也刮干净,然后切碎了放在锅里熬,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就可以用盆盛出来冷却,冷却以后切开,点上酱油撒上葱花,香香滑滑的很好吃。瘦肉留着炒菜和包饺子,肥肉就炼荤油了。二姨最喜欢姥姥炼荤油,这样晚上又有香酥的油滋啦吃了。每次姥姥熬荤油的时候,她总守在一边,不等油滋啦出锅就偷偷的用筷子往嘴里偷着塞,被姥姥用铲子打了多少次也不长记性。看着姥姥架起火,在大锅里只倒上少许的豆油,然后将白花花的肥肉放进去翻炒,慢慢的猪油都被炼了出来。剩下的油渣也变得金黄焦脆,盛出来用盐一拌,就是无上的美味。锅里的油姥姥会小心的盛出来放在一个罐子里,等油凉了就变成洁白滑腻的荤油膏了。在开春没有什么油腥吃的时候,做菜放些荤油借点肉味,下饭特香。今天的事情就出在这荤油上了。 年二十九晚上,大舅小舅特别兴奋。今年姥姥很大方的给了压岁钱,俩人跑镇上都买了花炮。一直没舍得放,今晚上商量着好好放几个痛快一下。一般农村是没那么大的钱买成挂的大炮仗的,就买些散鞭糊弄下小孩。大舅小舅自己去集市上买,可买了几个响炮仗。跟今天的二踢脚差不多。俩人偷了姥姥一根香,跑出去点上了。姥姥正做着晚饭,只听外边嘭的一声,房沿的稻草渣都簌簌的往下掉。出门一看原来是这俩孩子作妖呢。大过年的也不管了,嘱咐小心崩着自己就由着疯去吧。一会儿的功夫只听到呯嗙好几声巨响。这比一般人家放的小洋辨可响多了。给俩个小舅舅兴奋坏了。二姨只顾着帮姥姥打下手,顺便偷吃点油滋啦,没跟俩人出去闹。 第34章 过年 姥姥把荤油灌好后,将罐子小心的存起来。又把满满一盘的油滋啦分成两份,一份当今天晚上的菜,一份留着剁碎了包饺子。留着的一份放在盆里用帘子盖上,就搁在了下屋棚子的柜子上了。 三十一清早,天才刚透出蒙蒙的青光,姥姥就起身烧水做饭了。然后用面打浆糊,准备贴春联。忙叨了这些吃过了上午饭后,招呼大姨几个开始准备晚上吃的饺子。这顿饺子就不吃冻的了,要现包的。猪肉白菜馅,里面拌上些油渣,更香。 大姨去下屋棚子取油渣,大家准备和面。却只听大姨在外面一声尖叫。姥爷姥姥忙出屋去看发生什么事。这一看大家都惊到了。你在冬天见过蛇么?东北零下三十几度的冬天里,你家的下屋棚子的柜子上竟然盘着一条手臂粗细的黑色的大蛇。这蛇肚子还鼓鼓的突出一块来。愣愣的盯着你们看,一点惧怕的意思没有,要你会怎么办? 姥姥姥爷二姨都楞神了。谁也不知道拿这条冬天不冬眠跑出来吓人的蛇怎么办。但是姥姥心里有数,这么大的蛇不惧寒冷,肯定是有些能术的,千万不能打,只能请出去。于是姥姥将大家都撵回屋去,让二姨跑去刘奶奶家请刘奶奶过来。自己坐在棚子门口等着。这蛇见人都走了,似乎觉得挺没意思的,鼓着个肚子慢慢的爬下了柜子,转过柜子不知道溜进哪条缝隙去了。姥姥家的下屋就是用来放杂物的,耗子洞也挺多,可能这蛇就钻进哪个老鼠洞去了。反正刘奶奶过来就没见到这蛇。姥姥拍拍胸脯叹气说:“哎呀妈啊吓死我了,这么大条蛇看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没伤到人就行。”再看那油滋啦的时候,秸秆扎的帘子已经被掀翻了。里面的油渣也少了大半,像是被什么东西刨过。姥姥觉得不干净,就把这些油渣喂了家里的猫,倒是让这家伙过了个好年。年三十的下晌饭是最丰富也是二姨最盼望的一顿。姥姥承袭着古老的传统,要在桌子上摆满十个菜,这才叫十全十美。其中必然有一条鱼,这叫年年有余,也必须有姥姥的拿手菜小鸡炖蘑菇。今年家里宽裕些,姥姥做了四个冷盘六个热菜,别看那时候农村没啥新鲜菜,可是姥姥就是有办法将普通的食材做的又好看又好吃。不是没黄瓜么?那用白菜胡萝卜丝拌凉菜啊。秋天晒得豆角干茄子干儿都可以炖肉。还有各种野菜干,用水一抄直接可以蘸酱。姥爷最爱用这一口下酒了。二姨又将姥爷的酒瓶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一家人就坐下乐乐呵呵的开始吃饭了。家里的猫狗都跟着沾光过年,狗已经撒开了链子进了屋,趴在桌子底下,只等着小舅舅他们吃完的骨头往底下一扔,就听见咔吧咔吧两声,那骨头就不见了。姥姥家的猫狗处的和谐,从来不因为这点油腥争抢。小点得软乎点的,狗会自动留给猫。懂事吧?今年因为猫已经吃了半盆的油滋啦,所以狗子倒是比平时多吃了点好料。 吃了下晌饭,天就擦黑了,外面已经响起稀稀落落的鞭炮声。这时候刘叔刘婶也吃好了饭,刘奶奶几个人就会过来二姨家,几个大人起庄子摸牌了。二姨和小舅舅几个则在一边歘嘎拉哈玩。炕上摆着一簸箕的炒瓜子,一盆的冻梨冻果儿,吃瓜子口渴了,再吃一点这个,一咬一泡水儿,清凉又解渴。呼呼喝喝的玩几个钟头,眼见着快十点了,刘家人就会告辞回家守岁。姥姥也将牌桌一收,架起锅来煮晚上这顿饺子。这顿饺子是要在子时吃的。饺子饺子,其实就是交子的意思,说的就是新年旧年交替,吃这个图个喜庆。二姨小的时候总是支撑不住,有时候不等煮饺子呢就迷糊过去了。姥姥则会在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以后叫醒二姨和几个孩子,陪着全家一起守岁。 正月初一,早上起来吃完了煮饺子,姥姥领着二姨几个孩子去刘奶奶家给刘奶奶拜年。农村么,一般是初二就有亲戚上门了,各家出门子的姑娘带女婿回家,所以屯子里互相拜年赶着初一。这邻居处好了,跟亲戚没两样。二姨是每年都给刘奶奶磕头的,刘奶奶也会象征性的给几个压岁钱。刘奶奶在村里辈分可大,这屯子里处的好的都会领着孩子过来给她磕头的,二姨他们几个去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一帮人了。正喧闹着磕头呢。姥姥拉着几个孩子等在后头,大伙都拜完了散了以后,才将几个孩子领上去,跪下磕完头说完了吉利话,刘奶奶就笑呵呵的把几个孩子拉起来,忙着往他们兜里揣瓜子冻果儿。然后打发他们出去玩了。那边刘婶也端了瓜子儿花生过来坐下。二姨没出去,和姥姥一起上了炕听他们唠嗑。刘奶奶乐着跟姥姥说:“你家昨天那蛇,知道咋回事不?”姥姥见问,知道是有典故了,就摇头。老太太更乐了。说:“告诉你吧,我家保家仙儿竟然睡在你家了。你看我看事,都不在冬天,知道咋回事?我家的那仙家是蛇属,冬天都睡觉去喽。今年就歇在你家下屋棚子的一个耗子洞里。本来应该一觉睡到明年春天的,谁知道昨天你家几个小子非放那么响的大炮仗,给老仙儿硬生生的震醒了。醒了蒙头蒙脑的觉得有点饿,就爬出来转转。结果看到柜子上老大一个耗子正偷油滋啦吃呢。老仙儿就把这糟蹋东西的给吞了,也算顺便给你们除去一个祸害。还正巧让你们撞上了。幸亏你们没伤它。这不,昨晚上给我托梦了。说话都慢慢悠悠的不利索,没睡醒似的。让我提醒你们开春前别老去棚子里,它也怕吓着孩子。还说明年换个地方。再就是你们可别放那大炮仗了,太闹的慌。”姥姥听了也乐了,说;“都是几个孩子瞎作,倒耽误老仙儿猫冬了。就是你不提醒我们也不能伤它的。以后我吩咐他们少去棚子就是了。那仙家一看就是有道行了,普通蛇能长两米多长么?就怕家里下屋不暖和,别再冻着了。再就奇怪了,你家保家仙儿咋不在你家下屋棚子歇着呢?”刘奶奶摆摆手说:“这都多少年道行了,还能冻着么?开春就活络了。我也问这老仙儿咋不在我家住,人家说我家下屋棚子挨着猪圈,一股子猪尿骚味,不愿意住,找来找去找到你家干净,虽然有个猫,也是个小崽子这不就住下了。哈哈,这年过的有意思了,我也算看到仙家真身了。我这一直求仙家帮忙赐我一个孙子呢,看来今年有这缘分了。”俩人吃着瓜子儿就着茶水一唠就是半晌,直到做饭的点才回来。回家姥姥就把舅舅们召唤回来,把鞭炮搜出来没收了。搞的两个舅舅嘟着嘴不乐意。姥姥哄着说等十五的时候去村头放,两个人才放开这事。不过二姨之前没注意,刘奶奶还真的是冬天不怎么看事,就是有特殊的大事求仙家出面的时候,也是困嗒嗒没睡醒似的,看来仙家还是保留着自己得本性,没有完全修炼成功啊。你还别说,那年冬天,二姨家的猫还真不去棚子里捉耗子了。看来这仙家的气场真大啊。 倒霉鬼。 每当时运不济的时候,大家都会喊倒霉吧?大家最倒霉的是什么事呢?刚到手的钱就丢了?刚绕过一泡狗屎却一脚踩到泥坑里?想助人为乐却被当成嫌疑犯抓起来?最后一种怕不是倒霉,而是我们中国人全体的悲哀了。 姥姥屯里就有这么个人,姓张,叫张大牙,有一阵那是老倒霉了。这么说吧,四人并排走的大道上明晃晃的一坨牛粪,别人都能绕过去,到他那肯定一脚踩上去,还得是热乎的。平时摔个跟斗把门牙卡掉了,喝口水呛个半死,吃个馒头能噎个好歹。就是上自己家的鸡窝掏个鸡蛋,都能被母鸡追着满院啄。 这人原来不这么点背的。他这人平时倒是挺好的,就是特别抠,舍不得给别人花钱,对自己倒是挺大方的。你要是跟他在一起吧,不占你点便宜他就觉得是吃亏。要是有事找他,赶上饭点了,他绝对不会留你吃饭的。有一次村里人为了噶骨他,就三五个老爷们儿中午找他去说事儿。这几个人在家可提前吃了午饭了。到了他家,眼见着烟囱冒烟正做饭呢。几个人互相挤了一下眼睛,其中一个就亮开嗓门叫门:“大牙,在家么?我们几个过来商量开山的事情来了。”只听见屋里七里框镗一阵忙活,张大牙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脸上还挂着黑灰。你说咋地?他看这个点来人,怕人家在家里吃饭,现把灶坑给弄灭了。这几个人有备而来,故意抻着他唠嗑,说完了正事也不走,直等到下晌天黑了几个人才走。给张大牙饿的呀,一下午就灌凉水解渴了。就这么着宁可饿着自己,也不说开饭请人家也吃一口。这事儿传开了,大伙都拿着当笑话听。 就这一次,他去山上给他爹烧周年,他那么抠当然买的纸不多,就那么点纸烧一会儿就没了。就那么一小撮灰儿,对着旁边的坟那一片纸灰来看,真是挺丢人的。烧完了要下山吧,偏生他手爪子欠,看着满山的坟包,其中有个坟包上用苞米杆挑着一卦纸钱,这是新死的坟,家里挂的孝纸。他转了转眼睛,看着四周没人,就走过去,把纸钱给拿下来。边嘴里嘟囔着:“你挂着也白挂着,不如烧给我爹。”又瞅着周围还有别人上坟给坟头上压的黄纸,都划了划了来,大概其都比他买来的纸钱多了,都拿到他爹坟包前给烧了。 边烧边念叨:“爹啊,你别嫌弃钱少,儿子可是穷啊。看儿子对你多好,怕你钱不够捡了钱还烧给你。” 结果下山回家的时候,眼瞅是厚厚的积雪路上,他愣是滑了三个跟头。把自己摔得灰头土脸的。他也没多想。一瘸一拐的回到家。他媳妇早就做好了饭等他回来吃了,做的是两掺的米,媳妇是拿着簸箕一点一点沙的沙子,他还是吃一口就崩一口。把自己的大牙都快崩掉了。最后生气索性摔筷子不吃了,跟他媳妇干仗说他媳妇不好好做饭,饭里都是沙子。他媳妇哪里是吃素的,一拍桌子说你爱吃不吃。说着端起他剩下的那碗饭吃完。愣是一个沙子没有吃出来。他看到这样,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吃饭,只好收拾了桌子自己去抽闷烟。 第35章 倒霉鬼儿 晚上睡觉,他习惯睡炕头,这天照旧抽了一袋烟就躺下睡了,半夜忽然觉得后背火烧火燎的,愣是给烫醒了。起来点灯一看,原来他的烟袋锅子的烟灰没捏灭,把炕席给燎着了,席子已经暗火着了一大片,烫了他一身大泡。她媳妇就把针烧红了给他挑这些大水泡,正用油灯将针烧红了准备挑呢,他家猫正好从外面回来往炕上窜,一下子撞到她媳妇,她媳妇手一歪,这火红的针滋儿的扎进他的大腿上了。他嗷的叫了起来,手一扒楞,正碰到油灯,又把油灯撞翻了,里面的灯油又把手给烫伤了。 上坟回来不到三天,这人折腾的全身是伤。被自己家的马尥蹶子踢了后腰,被门夹住脚,脚趾甲都夹青了,打水还差点滑倒井里。他这才有点害怕了。想去找刘奶奶给破破。考虑了再三,起身去鸡窝里拿了五个鸡蛋。想了想,又放回去两个。揣着三个鸡蛋到了刘奶奶家。 刘奶奶见他进来,都没请仙儿上身,麻搭了他一眼说:“最近倒霉呢吧?周身一股子丧气。有啥好看的?你身后不知道几个倒霉鬼跟着你呢。还想好?最近你干啥缺德事没有,又占人家谁家的便宜去了?” 这人想了半天,才将自己上坟把人家纸钱烧给他爹的事情说了。刘奶奶一听就生气了,用烟袋敲着他的脑袋说:“你说你不是活该么?自己抠,占活人便宜占不够,你占到死人身上去了。人家压坟头的纸你都偷,真是穷到家了?那纸钱能有多贵我问问你?肯定是那帮鬼给你告到阎王那了,阎王爷为了罚你才派了倒霉鬼跟着你呢。这帮倒霉鬼儿,出门给你下脚拌,喝水给你掐嗓子眼儿。告诉你,这我不给你破。阴间判官判你倒霉多久,那小鬼就得跟着你多久。他们跟着你多久你就倒霉多久。你就受着吧,看你下次还手欠不手欠。”说着也不看他自己点烟抽上了。他听了还想再求求刘奶奶,就讪讪的从兜里掏出三个鸡蛋来给刘奶奶递了过去,倒是把刘奶奶给气乐了。从来农村看事都是送十个鸡蛋的。有困难的人家也有拿六个的,都是取双数的吉利。他可好,这么抠,还拿了个单数。刘奶奶带笑不笑的跟他说:“你这是听了我不帮你才掏出鸡蛋的吧?我要是帮你了,你这鸡蛋就揣回去了。得得得,你快把你的鸡蛋拿回去吧。我家不差这几个鸡蛋吃。我要是收了,你回家再后悔心疼,想个招从我这讹更多的,我倒是赔不起。” 果然,这人一连倒霉了三个月,真是喝口水都塞牙那种。干什么什么不顺当。身上是小伤不断。最后他是在受不了,看着刘奶奶也不管他,只好跑到后屯老周太太那里讨个招。这下子咬牙拿了十个鸡蛋去的。老周太太和他不熟,也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就帮他看了。说的和刘奶奶一样。他身后跟着几个小鬼呢。成天咬牙切齿的就像找他麻烦。要想打发了,得需要好几捆的纸钱。他实在是心疼这买纸的钱,寻思着自己给爹都没烧那些呢,还能给几个小鬼儿烧?硬挺着能咋地,反正就是倒霉,也弄不死我。于是又回来硬撑着。这下倒霉可就不止这些样了。出了新花样。他媳妇新给他缝的裤子吧,他穿出去在屯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面前显皮,啥也没干就听见刺啦一声,然后一群小媳妇都嗷的捂眼睛。回头一看,自己裤子裂缝了,半个白白的屁股露了出来。他骚得捂着屁股就往家跑。回家还没进门呢。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张着嘴尖叫没出声,已经觉得一嘴的臭味了。起来看看,刚好卡在鸡粑粑上。又忙着漱口又忙着换裤子,这下真是让他受不了了,算是丢人丢到家了。于是赶忙跑去镇上买了两麻袋的烧纸,当天下午就跑去坟圈子。因为也记不得是拿了哪几家的压坟纸,只好挨个坟包前都烧了一沓。 果然,烧过纸道过歉,他的运气算转过来了。他媳妇没少拿这个寒蝉他,说他拿小头丢大头。可不是么,算到头,他还是没省下烧纸钱,倒是搭进去不少,还把自己弄得一身的伤。还不如当初多给他爹买些钱了呢。从此他再也不敢手欠了,至于抠,可是没给纠正过来。原来世间还真有倒霉鬼这么说,还是个公差。哈哈。其实我们做人大方点没错。吃亏是福,小家子气喜欢占便宜,朋友也会渐渐减少的。 搬柴。 这是个小故事,逗大家一乐。 这事情发生在姥姥的亲戚家。夫妻俩都是姥姥的亲戚。怎么说呢,姥姥的表弟将自己的姑娘嫁给了自己亲妹妹的儿子。那是绝对的近亲结婚。农村的话来讲,叫做姑做婆。这事儿在当时不算什么,建国后,我国宣传优生优育,近亲结婚容易造成遗传上的不足,所以才禁止的。而且当时大家都乐意成全这样亲上加亲的事情。人家夫妻俩也是打小玩到大,彼此感情都好。要说自己的亲姑姑当婆婆,是不是芥蒂就少了呢?还真不是,没嫁过去,姑姑对自己那个亲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侄女,还嘱咐儿子让着妹妹。自从变成了儿媳妇,倒是这媳妇步步都不能错了。不过到底是血亲,除了小事情有点口角,一家人还是其乐融融的。过了两年,俩人生了个胖小子。你可别瞎猜是不是生出了个傻子。这孩子伶俐的很,圆头圆脑,活泼可爱。就是很抠。而且是天生的抠。从不大丁点就显示出来这性格了。这不周岁到了,抓周么。家里早就预备下了各种东西,撒了一炕。什么镰刀把子,毛笔,算盘,铜字儿,还有糕点,每样都有不同的寓意。妈妈把孩子抱了过来放在炕上。这天来了一帮看热闹的人,满满的围着炕头看着孩子取乐。他奶奶在一旁直指着毛笔让孙子抓。毕竟农村都尊重有学识的人,不想让孙子当一辈子农民,故意将镰刀放得远远的,怕孩子依旧做个土里刨食的农民。孩子妈妈比较实际,直接指着铜字儿让孩子抓。其他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起哄,这个人指着酥饼说这个好吃抓这个,那人指着算盘说这个好玩拿那个。一堆人倒是把孩子给支使糊涂了,坐在炕头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然后就冲着这些东西爬过去。这孩子会抓,先是把铜子儿搂在自己怀里,然后腾出手抓了糕点咬了一口。接着用脚压着算盘不让别人动。大伙哄的一声都笑了,说这孩子还真贪心,啥都想要。孩子妈妈奶奶倒是都挺高兴的,觉得孩子抓了这些,以后肯定就不缺钱就是了。 慢慢长到八九岁,就越发显示出抠样来。因为就这么个大宝贝,家里人舍得给他买东西,各种玩意儿买了一堆给他玩。但是家里来客人带着小孩儿,想拿他的任何玩具玩玩都不行。他一定虎着脸护着自己的玩具,死也不让碰一下的。家里教他要让让弟弟妹妹,他可不听,直嚷嚷这是我的东西谁也不许碰。去别人家给什么吃什么,要是好吃的还要往兜里塞着拿回来。要是别人去他家,最好什么都别吃,也别留下吃饭,否则这孩子就盯着你的筷子,生怕你把他家吃穷了。在外面走道,就低着头到处踅摸,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东西。后来这孩子在屯里都出名了,说是他家出了个守财的小狗子。年纪小大家还当着笑话讲,大了家里人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每次叫他改,他都说:“我自己家的东西,干啥给别人啊。” 这年过年三十。他也大了。他奶奶就要他代替他爸出去搬柴。这在农村有个寓意,搬柴搬柴,就是往家里搬财的意思,寓意明年财源广进。他也没细问就答应着去了。那时候他家烧的都是干树枝。远远的垜在门口垜成了柴火垛。一家人饺子都包的了,等了半天,还不见他进屋。孩子娘连忙让孩子爸爸出去看看,别出啥事。他爸出去找时,只这孩子撅在雪地里,将搬回来的树枝子都给撅的一小段一小段的。给他奶奶气的说:“好好的财运都让你给撅折了,今年咱家肯定没财了。你说你欠手爪子的撅它干啥?”他眨巴着眼睛说:“我这不是觉得撅折了好烧么。”不知道是不是迷信,反正当年屯子里就他家赶上了猪瘟,损失很大。第二年他可知道了,奶奶又让他出去搬柴。他答应的好好的。又是去了半天没回来。家里又出去看,只见大门外这孩子吭吭哧哧的拉着一大捆柴火进来。这分量够烧个五六天的,他自己则累得气喘嘘嘘的。奶奶哭笑不得的说:“让你搬柴就是图个吉利,你也不用搬这些啊,够烧到十五的。”这孩子认真的说:“那不行,我还没搬完呢,这得多多的弄回来明年咱家才能多多的赚钱。奶奶我告诉你,我没上咱家柴火垛拉,去的是别人家,你等我接着出去偷柴火,把别人家的财运都搬到咱家来。”听了这话,把他奶奶气的大三十的吃不下饺子,直念叨这孩子抠劲儿随谁呢。 还有就是他奶奶去世前的晚上,眼瞅着老太太已经不行了,家里人为了能拖延一阵,就在家门口点了一盏长明灯。就是在门外的雪堆里挖个洞,里面点上个蜡烛。看着不让蜡烛熄灭,熄灭了人就走了。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情况,谁也不会欠手欠脚的将蜡烛吹灭,偏偏他出门尿尿,看到门口点了根蜡烛,上去一口就吹灭了,然后将蜡烛拿起来揣进了屋里。还没进里屋,就听见屋里一阵的嚎哭,她奶奶双手一撒的走了。一家人忙乱着给老太太穿装老衣裳,屋里的油灯不亮堂,他娘就准备多点根儿蜡烛借光。于是让他去那屋柜子里找蜡烛。他听说了,从兜里将刚才从门口拿回来的蜡烛掏了出来说:“不用找了,我在门口看到有一根蜡,就给拿回来了,用这个吧。” 他爸爸一转眼看到他手里的蜡烛,气的差点没疯了,回手打了他几个巴掌问他:“你把蜡烛弄灭了拿回来干啥?” 第36章 关不上的门 他可委屈了说:“我看在门口点个蜡烛太浪费啊,又没人需要照亮,就吹灭拿回来了。” 他爸听说,上去还要打,其他人忙拦着,但是心里也着实决得这孩子实在是该打。就这么,他奶奶的丧事弄得鸡飞狗跳的。 当晚上,这孩子的嘴就跟中风似的歪了,他家里人开始说是让他爸爸给打的。让赤脚刘来,说是扎几针没准就能给扎古回来。可是孩子娘知道不是,因为这孩子是给奶奶磕了孝子头以后,忽然就变歪嘴了。知道这是邪事。忙找刘奶奶给看看。刘奶奶倒是给了个方法。后来是怎么治好的呢?哈哈,就是找人打他嘴巴子,不是往左边歪么,那就打左脸。打了四五十个,终于打正道了。 村里人知道以后,没少埋汰他,说是老奶奶最后一口气是被他的抠劲气死的。所以憋气,就多打他几个嘴巴子治一下他的抠病。 倒是后来这孩子长大了,却也出息了,没在农村待着,进了城,凭借自己的精明算计和抠,几年就攒下了不少钱,在城里安了家。只不过六亲都借不到他什么光,有的亲戚病了想去城里看病找找他帮忙吧,就托他爸妈跟他捎个信说说,到时候能帮着找个好大夫或者能帮忙买些好药什么的。他听说老家要来人,来吧,拿来的山货招收,然后一顿饭都不请就领着你们去旅店住去,指给你医院或者药堂怎么走再一点什么忙都不帮。让这些扑奔的亲戚们咬牙切齿的回来。说他就是一毛不拔的一个人。所以他虽然富裕,朋友亲戚都不怎么和他来往。看来是钻进了钱眼儿出不来了。其实这样的亲戚,有时候还真不如邻居或者朋友。太注重钱,将这种东西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的话,要丧失很多其他珍贵的东西的。 关不上的门。 二道河子有个老太太,姓任。十九岁嫁入任家,一生总共养了五个儿女。大儿子三岁的时候就得病死了。二姑娘十四五岁的时候被胡子抢走,再也没有消息,生死未卜。三姑娘被进村儿的日本鬼子糟蹋了,从此疯了,家里天天得留一个人看着,要不她就满屯子光着身子乱跑,有时候发疯还得用绳子捆上。那时候还得下地里干活,哪里能老分出一个人看着,有一天一个没看住,这丫头跑出去上了山。掉下石崖摔死掉了,尸体被上山拉木头的人发现,送回来时,任家二老只是觉得闺女终于解脱了,似乎伤心都没了。经历了三姐的事情,四儿子从小就恨日本鬼子,总说要把鬼子打出中国去。这不年纪轻轻的就参了****,那时候****抓壮丁别人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只有他听了高高兴兴的就奔着去了。结果战死于日本鬼子的枪下。这个消息传来,彻底将二老的心神打击碎了。两个人一夜间都白了头发,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剩下了个小丫头,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了。到了结婚的年纪嫁给了本屯人,老太太那是一天三趟的往姑娘家里跑,觉得就剩下这么一个依靠了。结果这姑娘却在生孩子的时候血崩,大人孩子都没救过来。 似乎那个年代的所有悲惨的事情都集合在他家发生。老头子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五十几岁上就撒手而去,留下老太太一个人。任老太太面容沧桑,每天就端着板凳,坐在自己家的门槛上眺望村口。人家问她看啥呢,她就说:“看看姑娘啥时候能回来。”村里人原来听不懂,以为这老太太也跟着得了疯病了。后来明白了,她总希望被胡子抢走的二姑娘什么时候能回家看看,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了。 村里人可怜她,隔三差五的给她送些吃的米粮。老太太头几年还出家门种地干活,后来就将自己家的地租给了同村的人种,自己收点米够自己一个人吃就行。把自己关在家里成天在家不出门。同村的女婿照顾了她一阵子,只是后来又娶了老婆,在新媳妇的压力之下,也就顾不得前丈母娘了。 老太太将家里的活物,鸡鸭鹅,都送人的送人,宰了的宰了。自己一人猫在没有生气的屋里,成天就一个目的,等着姑娘回来。屯里好心的大娘不忍心破坏她唯一的希望,每次顺路过来瞧瞧她,都跟她说:“任嫂子,还等着呢?你放心,你姑娘肯定能回来。前几天不还听说前屯子有个姑娘丢了七八年最后还找回来的么。你那姑娘肯定也能找回来的。”老太太就会露出欣喜的微笑说:“是呢,我姑娘长的好,胡子不能杀了她。估计就是关上几年,等顺溜过来就能放心,过两年回来没准还能给我抱个外孙子。这女人上了山啊,就得生了孩子胡子们才能放心。放心了才能允许姑娘下山看望家人呐。”那些大娘看着她满怀希望的眼神,只是暗自叹口气,表面上还要装出同意的样子连连点头。其实谁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被抢上山的女人活下来的机会少得很。都是被一群胡子糟蹋完了就或杀或远远的卖到外地窑子里了。任老太太想的倒是山寨夫人的待遇。可这附近的几伙绺子头子都没纳山寨夫人啊。 就这么等啊等,从天亮到天黑,从夏天盼到冬天。慢慢的,就算有人再过去找她,她也不再和过去找她聊天的人说话,只顾着自己愣神。找她的人见怎么说话她都不搭茬,自己也就没了意思,慢慢的,上门的人越来越少了。 她家的大门和屋门,从来都不关上。有时候风吹的门吱嘎作响,她就会欣喜的从炕上爬起,看看是不是姑娘回来了。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回。 她的死很安静。那天村里大娘再过来看她,发现她已经静静的躺在炕上僵硬多时。村里人都可怜她一生悲惨的遭遇,大伙集资给他置办了一口薄棺材,草草埋在了乱坟岗。她的一辈子,就这么随着一口薄棺静静的去了。连个自己的姓名都没留下。二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她也只是任老太太。连她娘家姓都不知道。 她的屋子就是农村最普通矮小的草房,她死了以后就空着。大伙也没人去住,就这么荒废了。可是自她走后,她的屋子的门就再也关不上了。并不是因为门老化了瓢了掩不住。而是关上了,就会慢慢的自己打开。大伙都很惊异,但是为了压制自己的恐惧,互相都说是风刮开的。 门开着,就有穿堂风呜呜咽咽的吹过。邻居们总能听见风的声音。像是女人的哭,怪渗人的。开始还为了安静过来关门,甚至用石头在门后面掩住。可是第二天就接着能听见风声,过去一看,掩住的石头总被推开,门就这么照旧的开着。 慢慢的,人们都不再过来这里。这里彻底的荒废了。院里的杂草长到一人多高。老鼠和蛇在这儿做了窝。昔日干净的小院子终于变得破败不堪,就好像老太太最后的人生。 屯子里的孩子们最喜欢这样的鬼屋。总是成群的在附近徘徊,探头从栅栏外往院里瞅。可是就没有一个敢进屋探险的。鬼气森森的屋子一直挺立了七八年。终于在一个初夏的暴雨天,土坯房子的房顶被大雨给冲垮了。 房顶冲垮了,可是土墙和腐朽的老木门还是坚强的挺立着。依旧大敞四开。村里人心里明白,老太太还在给自己的姑娘留着门,希望她能回家看看。 后来,村里来了个外地户,没地方住。村长就让他把这老屋推到了重新盖。这家人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重新弄了一遍。那家的男人看看这这屋门实在太破,也不可能用作自家屋门了。就拆下来当了自己下屋棚子的门。 怪事就来了。他家的粮食都放在下屋棚子,媳妇又是个谨慎的,怕小偷过去偷米,于是弄了把锁,每天锁上。可第二天去舀米做饭的时候,就发现锁被打开。媳妇忙进去查看是不是丢了什么。发现什么都没丢,就又再锁上,第二天还是开着。锁也没坏。她将这事在晚上纳凉的时候跟一起乘凉的大娘们说了。几个大娘互相瞅了一眼。其中一个说:“你家咋用这门当棚子门啊,听我话,回去拆了换新的吧。要不你永远别想关上。” 媳妇忙问咋回事。大家将任老太太等姑娘回家这事跟她说了。媳妇是个山东娘们,挺大胆儿。听了这个事情倒是没害怕,反而感慨了好一阵,说为娘的心疼儿女,死了也放不下这心啊。回去就去镇上买了两刀的烧纸。让自己家男人卸下了棚子门。两个人在院子里连着纸和棚子门一起烧了。这媳妇边烧边念叨:“大娘,你就安心的去吧,我知道你不是特意吓唬我们,只是给我家大姐留着一扇开着的家门,怕我姐要是回来没地方去。我俩也是正经本分的人,过来借了你家的地方住。你放心,要是哪天我大姐回家来看你,我们保证搬走不占你的屋子。”火光熊熊,将那扇老木门永远的化为了灰烬。 于是再也没有这关不上的门。但是天下父母的爱子之心,却不能随着门的消失而消失。这个门的故事,也因此流传了下来。 畸胎。 过来串门的二姨的表嫂,闲唠嗑的时候讲了他们村子发生的一件怪事。 说是他们村头的一家,家里儿子娶了女人不到一年,妻子就怀孕了。他家自然高兴,欢喜的等着孩子降生。五个月上,妻子的肚子比一般人都要大,有经验的产婆说应该是个双棒儿。家里人更高兴了,平时都不让媳妇干重活,一天三茶六饭的伺候着,就等着大孙子的降生呢,孩子奶奶尤其高兴,早早的就做好了孩子的冬夏衣裳,都是一式两份的。终于等到了生产那一天,当天家里人都不干活了。大伙都焦急的等在屋外,只听见里面是女人痛苦的呻吟和产婆一声声的加油安慰之声,外面大伙都悬着心,那时候的医疗水平低啊,生双棒儿可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就母子俱殒,奶奶特地请了村里有着三十几年经验的老产婆来。折腾了大半晌,忽然听见里面产婆的一声尖叫,接着才传来哇哇的两阵婴儿哭声。大伙都不知道咋回事呢,刚想进屋里去看看怎么回事,只见产婆一脸的死灰色,哆哆嗦嗦被帮忙的一个媳妇的出来了,那媳妇也是一脸的惊惧,看到大伙说不出话来。大伙忙围上去问孩子怎么样。产婆却哆嗦着嘴唇不说话。只是指着屋里让大家进去瞧。他丈夫着急,冲进了屋里一看,却也惊叫一声退了出来。这声惊叫惊醒了昏迷的媳妇,她睁开眼睛,四处看看,屋里竟然没一个人在身边照顾,再看到自己的枕头旁边有一对儿婴儿。他们并没盖被子,甚至都没被清洗,浑身的血污,正哇哇的哭着。她想起身抱起他们,强撑着支起身来,这一下看得仔细,却吓得立即摔回了炕上昏了过去。那两个小婴儿,不,或许应该说是一个。他们两个人只有两只胳膊。他们的肩膀连在一起。只有一个身子。两只小胳膊四只小腿儿乱蹬着,哇哇的哭。 第37章 畸胎(1) 外面的人拉着他的丈夫细问,因为是产房不能随便进去。他丈夫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大伙终于知道了怎么回事、奶奶强撑着进了屋,将孩子包裹了抱到了西屋,又给媳妇盖上了被子。请大伙去了西屋。大伙团团围坐在炕上,谁也不说话,孩子爷爷坐在炕头一口口的抽着烟,大家愁眉苦脸,相对静坐。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大伙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边媳妇被灌下一碗浓浓的红糖水,终于醒了过来。就有亲戚媳妇将那孩子抱了过来给她喂奶,这媳妇醒过来看到被子里包好的孩子,立马惊恐的大叫并往后退身子大叫:“快,快把他们扔出去,我不想看到他们,这不是我生的孩子,这是妖怪。” 其实本身大伙都这么想的,那时候人还都迷信的,生出这样的畸胎,都认为是不详的兆头。再说,这孩子就算养大了,俩人一个身子咋活着?还能用刀给劈开么?现在亲娘自己都这么说了。一番商量过后,大伙决定就将婴儿抱了出去。然后派人上山上挖了个坑,将两个婴儿放进筐里,将筐放进了土坑埋了算了。对外就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吧,毕竟谁也不愿意家里传出这样的事情。 婴儿自打出生就没进食,现在的哭声已经恨微弱了。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庞,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家里人谁也不忍心去做这样的事情。最终还是老公公将眼袋一磕,起身将装了孩子的筐拎了出去。跌跌撞撞的爬上了山,这平时十几分钟就走到的山路老爷子走了近一个钟头。老公公看着自己的孙子虽长成这样,却毕竟是自己的血脉,蹲在坑旁边瞅了半天,还是不忍心埋土,在坑边边哭边说:“你们好好投胎去吧,就算现在让你们长,你们长大了可咋活啊。好好的去,别怨恨爷爷我啊。以后好好投胎,别在弄成这怪物样子啦。”埋了孩子,再也不敢回头看,步履蹒跚的往家走。 回到家里,家里之前的喜庆气氛完全被阴沉压抑的气氛取代了。媳妇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只是哭,儿子也只是垂头叹气吃不下去饭。大家都闭口不谈这事,家里给了产婆子一大笔钱希望她封口。老太太默默的将做好的婴儿衣服都拿出去,在半夜烧了。怕媳妇伤心,又把家里在媳妇怀孕的时候请来的百子图也给取下来放在柜子底。就这样直过了大半年,媳妇和儿子才好些。渐渐的,这事就被大家淡忘了。 媳妇因为月子里受了刺激,身体一直不好。晚上经常睡不好觉。这天夜里,她又是忽然喊叫着醒了过来。睡在一旁的他丈夫忙问怎么回事。她冷汗淋漓的对丈夫哭着说:“我梦到两个小孩儿,手牵着手走过来,问我,你为啥不喂我们喝奶?你是我妈,咋害怕自己的孩子呢?我们认定你了,还会来找你的。”她一下就惊醒了。搂着丈夫哭:“怎么办呢,那两个孩子还要来找我,我不会还生出那样的怪物吧?”丈夫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安慰妻子说,只是她想多了,觉得对那两个孩子愧疚,其实就是个梦罢了。跟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妻子慢慢的睡着,自己却睡不着,起来披着衣服抽闷烟。 谁知道没过三个月,妻子又怀孕了。这次大伙却不敢提前高兴了,媳妇更是愁容满面,生怕这次又出什么问题。婆婆倒是很明事理,这件事情出来之后没有责怪过媳妇不说,总是归咎于自己家里祖上没积德,才出了那样的怪胎。就这样安慰着媳妇,让她宽心养胎。又从各处弄来草药,熬给媳妇安神。媳妇这才宽心,时而能露出点笑模样了。 转眼又到了生产当天,全家人已经不是兴奋是紧张。生怕又生出什么怪物。等在外面的孩子父亲更是坐立难安。所以一听见婴儿哭就都冲了进去,只见接生婆抱着个孩子满面笑容的冲他们道喜。大伙一看,是个正常孩子,长的虎头虎脑,胳膊腿儿都齐全。这才都开心起来。又喜气洋洋的给屯子里各家报信。大家为了赶去之前的阴霾,这次越发往大发了办,满月酒就摆了两天。孩子奶奶更是抱着孩子乐得合不上嘴。 有了这个孩子,媳妇渐渐的将对那两个孩子的自责放淡了。专心将母爱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等着孩子长到三岁,家里才发现这孩子有问题。 怎么着呢?刚开始的两年看不出来,就这一年,这孩子左边的脸和右边的脸越长越不对称起来。你可能说,脸不对称很正常啊。没有完全对称的人啊。可是这孩子,是左边的脸和右边的脸完全长得不一样,你要是遮着其中一边,准以为是两个人。 孩子妈这才想起当初自己做的噩梦,觉得是那之前的两个孩子回来寻仇了。马上找人给看。终于找到个明白人告诉她,他之前的两个孩子因为她生而未养,有怨气,等着机会还是奔着她投胎来的。这个孩子就是那两个孩子的魂儿投胎的,结果投生成一个人,其实有两个魂儿,所以长了个阴阳脸。要破解只能化解之前两个孩子的怨气、让他们没了戾气,不再报复。就是破解的时候要这媳妇吃苦。 媳妇为了自己这个儿子,当然什么会去做。只是过程很难也很揪心。他要半夜子时自己一个人去扔孩子的地方捡来骸骨,用净水将骸骨洗干净,因为两个孩子毕竟刚生下来带着血污就被抛弃了所以怨气更大。再一根根将骸骨拼好。再者两个孩子没喝到当妈的一口奶就被扔了,这女人必须挤出自己的奶水每天供给这对骸骨。这骸骨在家里供上一百天,女人必须在这一百天内吃素,每天在骸骨前忏悔。然后请人做法超度之前的怨气。 媳妇一步步做下来,越来越心酸,每天跪在骸骨面前,不由的反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害怕,自己生下的骨肉,长成什么样都不能抛弃啊。哪怕明知道最后养不活,也要养到最后一口气的。越想越心疼,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她甚至想好了,要是自己这个孩子好不了,他就这么养活他一辈子。终于供奉了一百天,这媳妇已经瘦的不能看了。法师过来做法,用这女人的血做引子化解这两个孩子的怨气。不过后来说了,这两个孩子为了继续去女人这投胎,错过了自己正常的转生机会,化解了怨气,也只能留在人间徘徊了。只能等下一个轮回。起码要一个甲子呢。 不过这媳妇这么做了之后,这个孩子慢慢长开了。渐渐的眼睛眉毛也对称了,嘴也不歪歪了,女人知道,那两个孩子消除了怨气,现在自己的孩子终于变成正常人了。 只是这女人,从此却不曾忘记供奉自己的两个儿子。每逢年节的,都会亲自带着儿子上香,还跟儿子说这是他的两个哥哥。家里用木头雕刻了两个小孩子的木头像,起了供奉。这样两个孩子的魂儿就有了待的地方。听说他家的儿子后来变成了他家的护家童子。就是小鬼儿。不过是善良的小鬼。会守护母亲和弟弟的童子。这样只要供奉六十年,就可以转生投胎了。 可怜天下的父母,更可怜这样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现在社会,医学发达,更多的孩子被不负责任的父母用人流剥夺了他们出生的机会。大家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还是不要被荷尔蒙支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是否能够承受之后的事情吧。 骑马布。 骑马布,就是以前女人用的卫生巾。最开始女人用的都是用布袋子灌上稻草灰制成,有人说这个东西多脏啊,怎么能用呢,其实草木灰经过高温煅烧,是绝对杀菌消毒了的,大家没看见以前人要是流血止不住,还用草木灰撒上止血的么。那时候只有有钱人家才全部用细布,也不是用过了就扔,而是要洗干净了下次接着用,毕竟那时候布还是很贵重的。后来渐渐变成了卫生纸,淡粉色的,绛红色的。为了节省着用不敢全用这软乎纸,还在里面包上报纸。再后来,我们有了卫生巾,卫生棉条。这种东西才被淘汰。 农村人对这个东西很忌讳。认为是最肮脏的东西。在路上如果不小心踩到了狗屎牛粪,顶多呸一口,回去刷鞋。要是碰到了沾血的这个东西,则忙吐吐沫,回家还要洗手,认为是倒霉的象征。于是农村女人都很注意,用完的立即洗赶紧压在柜子底。不能再用的拿出去烧掉或者深埋。 不过这个东西辟邪,听说比狗血还好用。也有修炼的野畜生专门偷女人的骑马布去躲避雷劫。可能雷公也怕忌讳,看到野兽叼着这个东西,就不劈他了吧。 村里的老孙头,自称百无禁忌的。人家屯子里人都尊敬黄皮子这类的野仙,就他不的。经常跟村里人吹牛说就算有黄皮子也不能把他咋地,他阳气胜,能制得住。就这么说完了嘴,有次喝完了酒,却在回来的路上撞了邪。只见他忽然就上树撅了一根树杈子,疯了似的跑进屯子,也不打人,冲进人家门里就专门找人家酱缸,打开缸盖就往里扔黄土面子,还用树杈搅和。边搅和边说:“做大酱,做大酱,大酱放酱缸,要问香不香,我来尝一尝。”然后就把搅和的乱七八糟的大酱猛喝一口,自己也不觉得齁的慌。 这么搅和了三四家。这三四家都给弄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旁边早就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都不敢贸然的上手,只能几个人拉住他不让他动。只见他一脸的黄土沫子,一身的大酱。犹自在那手舞足蹈的,还要往下一家冲呢。 有经验的老人就知道,这是撞邪了,可能是附近的黄皮子上身霍霍人呢。于是赶忙让人去找黑狗血。 其实黄皮子上身,懂点道行的人都很轻易的能解决。黄皮子不能远距离迷人,估计就在附近的五十米内,只要沿着经脉细细查看,身上有个鼓包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元魂。掐住人身上她的元魂,他就立马动不了,人再四处一搜,准能找到作恶的黄皮子。可这村里真没有会这个的。只见老爷子继续疯癫,还用沾满了大酱的树杈子打人。周围的人纷纷闪避,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第38章 畸胎(2) 人们到处去屯里找黑狗血。哪里就有全身乌黑的狗。都养的是大黄狗。这时候她儿媳妇听信儿过来了。这媳妇是村里有名的傻不拉几,最二的一个人。见公公发疯了。忙拉住一个人问明白怎么回事,然后就问村里的老人说:“这东西咋解?非得黑狗血么?” 有老人就说:“黑狗血效用好,要不童子尿和女人的经血也行。” 要说这童子尿农村有都是,周围看热闹的小孩子都是童子,扒下裤子撒一泡就是了。可这媳妇猛,听说经血也行,正好她这几天行经,立马嗖的从裤裆里掏出自己的骑马布。那布条子血糊糊的,一股子腥味儿。她冲着老公公就撇了过去。一下子就呼在老公公的脸上。周围的人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干,怕那布条子甩歪了弄到自己身上,忙撒开他公公嗷的一声散开了。 只见老公公就跟使了定身法一样,忽然就不挣扎了,然后就迷糊了过去。周围人醒过神来,忙上前扶起他公公来,几个没忌讳的人上前给他公公掐人中。终于听到哼的一声,他公公幽幽的醒了过来。 等醒过来,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闻到咋一股血腥味呢?四处瞅瞅,一群人憋着笑看着自己。一抹脸,一手血淋淋的。村里人忍着笑,没告诉他那是啥血。她媳妇倒是满不在乎众人的目光,越过众人。扶起老公公就回家了。 后来大家晚上纳凉,他老公公也在,就有多嘴打趣儿的说“老爷子,你身体好了吧?这趟没好歹的折腾,你以后还怕不怕黄家仙儿了。”老爷子嘴硬,依旧梗着脖子说:“怕啥,不过是个畜生,会点子迷惑人的招数就过来霍霍人。这不过是我一时大意罢了。等我上山好好打死几只给你们看看。”那小年轻的就说:“老爷子我没看过你打过猎,你还能扛得动枪不啊?”这老爷子嘴里不让人:“爷爷我打猎的时候,你自己还在家里和尿玩呢。你自己问问你娘去,你小时候吃的肉都是我给打的。你再问问你娘,爷爷我的枪硬不硬。”这话说的可是侮辱人的意思了。周围人哄的一声笑开了。那小年轻满脸紫胀,想了想忽然轻声哼笑着说:“老爷子你年纪大,我们小辈的怎么敢跟你比经历,你这一辈子,估计不但打猎打的多,吃的血肠也吃的多,昨天还吃了回孝妇血啊。”周围人哄的一声笑开了。老爷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周围有好心的悄悄的告诉他早上发生的事情了。老爷子明白怎么回事,脸都臊的通红,再也坐不住,灰溜溜的在小年轻的起哄声中回家了。回家就找儿媳妇骂上了。 媳妇不吃亏,更高声的说;“你别这会儿又能叫唤,没我的骑马布,你还跟人家那喝大酱呢。左溜大酱也不香,还不如血肠。”将老爷子气了个哑口无言,坐着喘粗气。他儿子又是个妻管严,不能插上一句话的。周围邻居都听到她俩的骂战,哭笑不得,不知道去劝还是不劝。 从此这媳妇得了个外号叫二愣子。村里人开玩笑就说“你别跟我横啊,今天二愣子做血肠,你吃不吃?” 听说他老公公以后杀猪再也不吃血肠。这个故事有点小恶心啊,这么楞的女人,你敢娶不? 南蛮子1。 在这先强调一点,对这个称呼来说,是中国流传的南蛮北夷的说法。并不是对南方人的歧视。不过在北方,起码在二姨家这块儿,把所有的南方人都用南蛮子代称了。当然也带上了地域的色彩。今天说的就是一个南方人的故事。这个人,也是以后故事中的主角。 当时正值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姥爷去东山的地里干活,姥姥则带着几个孩子在屯子附近的地里翻地。每年到这个时候,二姨总是觉得吃不饱。既过了年,这几个月已将肚子里的油水消耗的差不多了,又要每天干活。正处在长身体时候的孩子每天都很馋。每天干完活一回家,二姨恨不得守在灶台上等着饭好。春天种地,家里将冬天储存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偶尔做一顿熬白菜汤,姥姥往里放些荤油,二姨又恨不得姥姥多挖一大勺。这个春天尤其过得紧巴巴的,因为姥姥要送大舅去私塾念书了。农村虽说都是种地,但是心里还是认可读书高的。虽说不能出个秀才,但是识几个字,会打算盘会写对联,在屯子里就很受尊敬了。为了凑私塾的费用,姥姥把冬天存的肉干和一些干蘑菇木耳啥的都卖了。于是春天就更没有什么菜吃了。就在这个时节,遇到了这个南方人。 姥姥正在靠道边的地里翻地,远远的看到大道上一个人影踟蹰的走了过来。近了一瞧,是一个要饭花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缝缝补补的破兜子,手里拄个拐杖,一手拿着个掉了茬的海碗,头脸倒是看着没一般要饭的那么蓬头垢面的,慢慢的挪着走过来。那人见到姥姥在地头翻地,就停了下来。看看姥姥放在地头的篮子。篮子里放着姥姥备的午饭,苞米面饽饽和咸菜疙瘩。篮子上盖着的白布掀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的苞米面饽饽。这个女人就盯着食物看,但是却不开口像姥姥要。姥姥是个心善的人,看这这个女人衣衫褴褛的挺可怜的,就招呼她近前来,从篮子里拿了个饽饽和一块咸菜给她。她忙接过去,躬身给姥姥鞠了一躬,拿着饽饽就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看样子是饿了好一阵了。吃的太急,被饽饽噎的直咳嗽。二姨有眼力见,拿着带的水罐子给她往破碗里倒了一碗水,这女人忙喝水将干粮顺了下去。一个饽饽吃完,姥姥见她没吃够,就又给了一个。那边大舅不乐意了。本来中午带的饭是按人头分的,给了她一个,姥姥那份就没了,再给第二个,不知道谁就得中午饿肚子了。不过在姥姥凌厉的眼神下,大舅也不敢说话,只能嘟着嘴上一边继续干活去。 这女人两个饽饽吃完,才缓些精神。嘟囔着跟姥姥道谢。话一出口姥姥就知道这是个南方人了。不过那个时候南北交通不便利,姥姥也听不出她是哪里口音。她的方言味儿又重,只能听得懂是谢谢,但是问她其他的比如从哪里来,就只能靠半猜了。姥姥见她可怜,身上衣裳也挺薄的,大春天的还直打哆嗦呢。就说留她在家住一晚上,给她件厚点的衣裳。她也听懂了,很高兴的样子,然后就用方言说了一大堆,姥姥仅勉强听懂她是要帮姥姥干活。于是这个女人就拿起锄头跟着姥姥一起翻地,直到晚上跟着姥姥一起回家。姥爷看到了,问了姥姥几句,就也没多话,默认了姥姥的处理。 为了招待这个女人,姥姥特意把留着种地时候吃的一点风干肉拿了出来,做了一锅白菜土豆炖肉。又贴得饼子。女人也没客气,结结实实的吃了一顿。晚上姥姥给女人烧了热水,让她洗干净收拾利索了。这样一看,这个女人长的真的很秀气,白白净净的,眉眼也很耐看。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眉眼间一种沉静的气质。也没有一般女人躲躲闪闪的羞涩,就这么淡淡的随遇而安的样子。她说她姓杜还是邓大家就都没听清,最后还是二姨问:“是肚子疼的肚啊?”女人摇摇头,大家才确定她姓邓。她应该是南方来逃荒的,但是人家逃荒都是拖家带口,她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却没说。她自己又没有一个确定的去处,姥姥看她的年纪有三十多岁,估计是已经成了家的。但是人家不往下说,姥姥也不好问,尤其是语言交流还不方便,姥姥就任由自己的疑问咽到了肚子里。 姥姥留邓姑姑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地的时候,邓姑姑竟然扛着锄头跟着姥姥下地干活了。这可把姥姥难住了。要说呢,邓姑姑可怜,收留她住一阵是可以,但是常住的话,农村闲话就多了。尤其并不知道邓姑姑的底细,就这么让一个女人住家里算怎么回事呢。但是人家现在又着实没有地方可去,一个女人家,在这乱世道的时候,能让她再流浪到哪里呢?姥姥下地回家后,左思右想的想不明白,就去隔壁刘奶奶家里讨主意了。 刘奶奶在今天早上就看到姥姥家来了个陌生女人,还帮着姥姥下地干活,还以为是家里的远方亲戚呢。听姥姥这么说,才知道是这么回事。这时候刘婶儿已经生了第一个小公子了,正喂奶呢。听见姥姥说这些,就抱着孩子走过来说:“姐你真欠考虑了,这么大活人,你弄进家门来也不想想怎么安置。今天上午还有张三媳妇在那碎嘴说你要给我大哥找个小的呢。再说真是不知道底细。要我说你就拉下脸赶明直接让她走得了。就说住你家还有我大哥呢,这男男女女的住一起多不方便。” 姥姥听刘婶子这么说,也低下头不说话了。自己的确是欠考虑,当时把这女人带回来也没想那么远。这下村里传得话可不好听了。要说农村就这点不好,姑娘媳妇没事就爱个八卦。谁家有点啥事吧,一传十十传百的就失了真了。拖累了姥爷的名声。可是这女人实在可怜,好不容易觉得能有个立身的地方,怎么开口再赶她走? 刘奶奶闷闷的抽着烟袋不说话,好半晌才说:“你听我的吧,我看这个女的是有来历的。要是能收留着,就帮衬一把。以后你家能借不少光。不过要是没这缘分吧,她这两天自己就能走。都看天意了。反正咱村里闲话就那么几天,谁家没个家长里短的。由着说去。你家老四也是个老实人,没啥不放心的。” 这一番话把姥姥的心定住了。于是邓姑姑就在姥姥家留了下来。你别说,这邓姑姑干活绝对是好手,屋里外面都能拿得起来。人又干净利落,在姥姥家饱饱的吃了几天,人也胖些,更加显出年轻的样子来。没几天,二姨几个孩子都跟她熟络起来。二姨没事就教她说东北话。还连猜带比划的问她自己得事。不过邓姑姑依旧说的很少,二姨问起来,她脸上就流露出一种哀伤,二姨就不敢问了。 第39章 南蛮子 知道邓姑姑的本事是半个月后了。那天姥爷要上山去砍藤条搭豆角架,拎着斧子上山前,邓姑姑忽然把姥姥叫去,塞给姥姥一个三角形用红布包裹起来的东西,让姥姥给姥爷带上。姥姥知道一般这样的东西都是护身符,就问邓姑姑怎么回事。邓姑姑只说觉得心里不安稳,怕姥爷出事,多了不肯说。姥姥就不再问,把红包揣在姥爷的外卦里,让姥爷上山去了。 同姥爷一起上山的还有两个人,都是屯里的。三个人上山就开始找藤条砍。干了一会,忽然听到上头林子响,三人就想上前去看看热闹,这一看不要紧,竟然是几头狼在分扯一直兔子。几个人的脚步声惊动了进食的狼群,也是因为刚开春食物少,一个兔子怎么够几头狼分的,眼见又有食物送上门,几头狼竟然发动了攻击,当下就扑倒了一个。姥爷走的慢,在后头,看情形不好忙翻身打滚躲过了一次飞扑。三个人挥舞手里的斧子跟几头狼斗了起来。最终砍伤了两头狼。狼群看占不到什么便宜,头狼就嚎叫一声带着余下的撤了。上山的几个人都挂了彩。尤其东头孙大哥第一个被狼扑倒的,肩膀上被狼硬生生扯掉一块肉,血流不止。另外的牛大力被狼把左手腕子叼住,硬生生的给咬断了。姥爷忙下山喊人抬了他俩下山,但是由于出血过多,老孙哥还是在第二天晚上没了。牛大力也因此变成了残疾。姥爷腿肚子被狼掏了一口,血流了老了去了,但是比起老孙哥还是好很多,起码拣回来一条命。躺了一个多月不能干活,耽误了家里的春耕。不过姥姥还是感谢老天。如果被狼弄死的是姥爷,这个家估计就倒了。在给姥爷换洗衣服的时候,翻出了邓姑姑给姥爷的护身符,想了想,揣着到了刘奶奶家。老太太看着就说:“这是个好东西,没这个东西,怕是你家老四也回不来了。我说这个姑娘是有门道的吧。好好待着吧,和你家有缘分呢。” 从此姥姥知道,邓姑姑是有能力的,但是刘奶奶也说不出她得来历。白家仙请上身,只是说邓姑姑是道友,多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姥姥也不懂什么意思。刘奶奶说,年初白家仙就说姥爷有一难,但是遇到贵人可逢凶化吉。这个贵人应该就是邓姑姑了。从此姥姥对邓姑姑另眼相看,姥爷也因为她的救命之恩将她看做妹子。我们小孩子当然更喜欢她了。不过她的能力姥姥却从不多嘴。大家默契的保持沉默。邓姑姑后来还有很多的故事。我们以后再说。 血月。 二姨最喜欢在夏天的夜晚看天空。农村的天很澄澈,一条银带横跨中空,趁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总能让二姨感到浩远和沉静。不过农村的缺点就是蚊子太多,个头又大,每次晚上看星星的时候,身上总要多几个红肿的大包。这个情况在姥姥家装了玻璃以后彻底改善。 还是邓姑姑提醒的,说好些农村也能装玻璃窗了。不过镇上的货并不多,得需要预定,而且买回来多大,就得按照多大的安窗户框,当时是没有上门服务量尺寸的。没安玻璃窗前,二姨家一直是糊的窗户纸,就是用牛皮纸浸上豆油,这样既能透亮还能防雨。不过姥姥的眼睛一直不好,也希望家里亮亮堂堂的。就狠了狠心,让姥爷去镇上弄两块玻璃窗。 就这样,姥姥家是李家屯第一个安上玻璃窗的。开始只是一个屋里安了一块,其余的地方还是用窗户纸,就这样,已经很好了。可以从玻璃窗里看看院子里来了什么人,屋里的光线也一下子明亮了许多。更让二姨高兴的是,她可以透过透明的窗户看外面的夜空了。于是二姨睡觉的方向就与大家都相反,人家是头朝着炕沿,她是脑袋朝着炕上的窗户,只要躺下,就可以透过东屋的窗户看到外面明亮的夜空。有时候二姨还可以看到一闪而过的流星。每当这个时候,二姨就一脚把舅舅踢起来让他也看,只是流星的时间太短暂,等小舅舅揉着眼睛起来扒着窗户看得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于是每次流星闪过,都是二姨和小舅舅互挠的时刻,大晚上的弄得家里鬼哭狼嚎。哈哈。 这一年的秋天,二姨准备搬到西屋和邓姑姑一起住。因为东屋的玻璃安的太低,只能头冲着窗户才能往外看,这样头冲着窗户容易招寒气。而西屋就不一样,在中间,正常躺下就能往外看。为了看外头,二姨特意让姥姥将挡窗户的棉帘子中间给空出个洞。 邓姑姑在姥姥家住西屋,避嫌,一直是大姨跟着一起住,二姨就直接把大姨挤走,邓姑姑也喜欢活泼的二姨多些,也愿意她过来和自己作伴。也是在同住的这几年,邓姑姑告诉了二姨很多事,二姨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嗯,类似于玄术一样的东西。 晚上吃过晚饭,东屋的姥姥姥爷带着孩子早早睡下了。邓姑姑还点着油灯纳鞋底。忽然油灯没在无风的情况下,火苗闪了两闪,灭了。不过外面还有月亮,月光淡淡的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忽然二姨觉得这月光不像平常一样明澈,似乎雾蒙蒙的样子。邓姑姑拿着火柴点燃了油灯,又从头上拔下银簪子挑了下灯芯,接着纳鞋底,一不留神就扎到了手。邓姑姑似乎感到了什么,就右手掐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就像受惊吓似的握住了手。然后惊慌的上炕向窗外望去,外面的月亮,那是怎样的月亮,二姨没法形容,暗沉沉的血色,阴鸷的挂在天上。周围的星星也都黯然失色。邓姑姑抓起二姨的手,似乎有些无措,二姨没见过这么惊慌失措的邓姑姑,忙拉着她问怎么了,邓姑姑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第二天的早饭,邓姑姑做饭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然后,饭桌上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提醒姥爷最近不要去镇上,也不要走远。姥姥再问,她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与此同时,刘奶奶家也出了些问题。白家仙晚上给刘奶奶托梦,说最近世道乱了,它要进山修炼。家里有事情还是可以烧香请它过来,但是别人的事情都不管了。二姨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和血月有关。于是在晚上灭灯后问邓姑姑。邓姑姑只是叹气,然后说,血月是不祥之兆,应在大事上。但是什么大事她看不清。只是会有很大的血光之灾。却不应在近处。大家还是小心的好。 大约过了半个月,风声过来了。洋鬼子把京城攻陷了,烧杀抢掠,平民连着义和拳死伤无数。世道乱了。****波及到东北,各地的胡子响马都开始趁乱大兴抢劫。虽然姥姥家的屯子住的偏僻,但是从省城来乡下投奔亲戚避风头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也带来更多的现下局势的消息。姥爷只是个普通农民,吃饱穿暖的想过太平日子,并不多关心局势,但是这些****的影响就是经济疯长,钱毛了。于是全家又开始紧巴巴的过日子。二姨又瘦了下来。 二姨说,她还见过一次血月,是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毛月亮。她就知道,国家又要出大事了。我不知道这个是否有据可查,还是当时只有李家屯这出现了这样的天象她看到了呢?别人都没有看到?现在已经无处可问。但是,二姨描述的这轮月亮,却还是让我恐惧至今。 寄生。 这个故事,是旁听来的。二姨隔壁刘奶奶的老家,在山东。她可能是第一批闯关东过来东北的。她给二姨讲了这么个事情。 在她的老家,有一户姓王的。老王家媳妇一共生下了三个女儿。小女儿的怀胎月份竟然是是十一个多月。 生下来后,小女儿并没有异常,大家才将心放下来。只是王家媳妇在生下小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有怀孕。这在当时重男轻女的社会风气,尤其是山东讲究传宗接代的传统下,她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于是她四处寻医问药,遍寻无果后,开始转向了算命卜卦。到处找人算命自己命中是否还有儿子。只要听说哪里的寺庙灵,一定要去上香求子。可能因为诚心不够,她还是没能怀上孩子。 这天,他们镇上来了一个外地算命的,听说很准。左邻右舍的都去找这人看。这女人听说了忙放下手头的活计,赶着去算命。 那算命先生已经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左腿有点跛。还留着前清的长辫子,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看上去倒是挺仙风道骨的。他给周围商铺里爱凑热闹的人算的都很准。他不摆卦,给人算一是看面相,二是看生日时辰。王家媳妇先是站着听了会儿他给别人算,发现真的很准,等前一个算命的算完,立马挤开坐在椅子上。 老头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张口就问:“是来算子孙缘分的吧?” 真神了。王家媳妇更相信了。马上从兜里掏出钱来递过去。然后迫不及待的说了自己的生日时辰。 只见先生捏着手指头开算,边算边说:“你得子女晚,应该是二十三岁上才有第一个孩子。现在看,应该有三个以上的女儿才对。我说的对么?” “对对对,真是神仙,准极了。”那女人连忙点头。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交口议论,这先生还真有本事,连第一个孩子什么时候出生都知道。 嗯,算命先生沉吟了一下。又问:“你还没儿子是么,姑娘都多大了?” 王家媳妇忙点头,说,“是啊,我小姑娘都十来岁了。”又着急的问先生:“您看看我还能不能生了。我这岁数是有点大了。可是孩子的爹着急要儿子着急的跟什么似的,我再生不出来,他就要纳小了。” 算命先生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的看王媳妇的面相。又让媳妇伸出手来看了看手纹。最后捏着胡子说:“看你的面相,你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才对啊。你命里肯定有儿子。不过长不长的大就看天缘了。” 第40章 寄生 王家媳妇欣喜异常,却没在意周围的人听了这话开始议论纷纷。算命先生说他已经有了个儿子,可大家都知道她没有儿子只有姑娘。这王家媳妇吧,怎么说呢,人比较风流,平时爱跟个叔叔大爷小哥们什么的说个笑话打个俏五的,所以日常的流言蜚语也不少。于是就有人小声的笑着嘀咕:“老王大嫂没准是在外面和野汉子生过,她自己不敢说吧?嘻嘻。那好歹还算有个儿子。只不过老王的帽子要变色喽……”周围的人听了也跟着闷笑。 王家媳妇只听得自己能有儿子,其他的一概不入耳了。她的理解是,自己早晚能有儿子。至于先生的前一句话,她可没往心里去。既然得了好信儿,就高高兴兴的回家去。回家特意做了两个菜,其中一个还是壮阳补肾的,就是想着丈夫得加油,自己才能接着生啊。夫妻俩信了算命先生的话,加紧着叨咕晚上那点事情,可是过了好几个月,老王媳妇的肚子还是不见起色。 这一阵子,她十五岁的小女儿忽然得了怪病。懒得进食,呕吐爱吃酸的,肚子里像是长了个肿块,越来越大。先王媳妇只说是积食,饿几顿就好了,可是后来孩子越来越瘦了。只好请来大夫看,那大夫摸了摸脉象,竟然说女孩怀孕了五个月了。这话传了出去,在当时可是大丑闻了,加上王媳妇本身的风评就不好。大伙纷纷议论是老王家家风不好,老娘风流女儿也不本分。于是他家人走到哪里都有人侧目。王大伯脸上无光,将姑娘关起来打着问。姑娘却委屈的哭得哽咽难抬。咬死了自己是清白的,没有相好。王大哥想抓服药给姑娘把孩子打下去,有良心的老大夫告诉他姑娘的月份大了,用打胎药下去,怕是姑娘也保不住。老王只好跺脚咬牙作罢。不到半年,她姑娘竟然生下了个小子。 生下来的孩子不能掐死。王媳妇只能将这个不知道谁是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儿子养起来。只是这事儿已经闹得满城皆知,王家姑娘如花的年纪却再也没人来提亲。一家人在旁人鄙视的眼光下活着,别提多憋屈了。那老王数次问姑娘到底谁是孩子的爹,姑娘只是说不知道,没有。再逼问的紧了就要自杀。想想平时自己姑娘也不跟哪个后生来往的紧密,是个老实孩子。老王只好作罢,认了命了。倒是因为老王媳妇太盼儿子,看到这个小子倒是挺喜欢的。也算她心大,不把旁人的眼光往心里去。就这么把孩子养大了。 过了三四年,小孩儿已经会走路了。大家惊讶的发现这小孩儿长的越来越像孙大伯。于是又一波的议论纷纷而来,这是更是恶毒,说是孙大伯将自己的闺女糟蹋了,那孩子就是老王的孩子。还有的人说老王舍不得花钱纳小,只好拿自己的闺女充数。这话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话传到姑娘的耳朵里,姑娘拿着一根绳子就要上吊。幸亏家里人发现的早,否则早就多了一条冤魂了。老王这时也知道了,外人传什么话都是不能相信的,自己老实本分的还被揣测成这样,可见当时自己姑娘真是清白的也不一定。 一家人再也受不了这样的风言风语,于是谁也没告诉连夜搬家。刘奶奶就失去了这家人的消息。 后来刘奶奶嫁到了东北,更没有了这事情的后续。 只是想起了当初算命先生算的卦,明明就说是王媳妇有儿子的。而她姑娘也是个腼腆的,不像是招蜂引蝶那类的。加上生的孩子长的为啥像孙大伯呢?。这是就一直在刘奶奶心里转圈。之后刘奶奶请了白家仙儿,有次无聊就将这事儿问仙儿家。 白家仙儿听完了这事儿却笑了。告诉刘奶奶说这是人的寄生。就是当时她儿子投生的时候,没抢过她姑娘,但也进入了体内胎孕了。本来应该是生下双棒,阴阳巧合的他儿子却裹进了她姑娘的体内。这些年都是寄生在她姑娘身上活着。可能机缘巧合,后来又有机会发育成人,这才有了她姑娘未婚生子,其实生下来的是王媳妇的儿子。 这话可是把刘奶奶惊吓一跳。那时候的人怎么能理解这样的事情呢?到时我们现在,偶尔有听闻寄生胎的故事,但大多都是生下来畸形养不活的。也不知道王媳妇的儿子后来养活大了没有。只是可怜了她姑娘,在那个年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概一辈子只能做老姑娘了。 所以说现代的科学也可以解释很多之前解释不了的事情,我不一味的迷信,但也不坚定的无神论。万事万物都有自身的道理依据,循环变化中会发生各种奇怪的事情。也许有些事情我们现在理解不了,到了能够发掘真相的时候,我们就都能明白清楚了。 拉爬犁。 现在的孩子应该很少接触过这个东西了,不过爬犁,在东北农村,是个很实用的冬天运输工具。一旦冰雪覆盖了大地,这种交通工具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套上马,一副爬犁可以运载近千斤粮食,十几个人。当然,孩子们更喜欢用这个玩游戏,比冰噶和出溜划更喜欢。李家屯几乎每个十来岁的小孩都有一个小爬犁,冬天就靠这个打发无聊的时间。等下过几场大雪,地面都被踩实之后,就拿着各自的爬犁出来。趴在爬犁上,双脚一蹬,就会滑出去好几米。如果家里有听话的狗狗,还可以将绳子拴上,让狗狗拉人到处跑。每到这个时候,屯子里总是充满了孩子们快乐的欢笑。冬天的严寒也被冲散了。 二姨当然也有这么个爬犁。姥爷给做的,类似一个小板凳大小,底下的撑子已经被磨的光滑如镜了。一入冬二姨就盼着下雪,只要外面有小孩喊:“划爬犁去喽……”二姨一准跑的比兔子还快,抱着爬犁就加入游戏大军。先是大家在大道上比,谁滑得最远,再后来就比谁滑得花样最多。慢慢的,这帮野小子们已经不满足在路上滑了。不知道谁起的头,抱着爬犁上山,在半山腰顺着上山的路往下滑。虽然山坡不陡,但这比在平地上滑可刺激多了,速度也快。滑下来的时候呼呼的风声掠过脸庞,周围的景色迅速后退,别提多刺激了。起先就几个胆子大的小子敢这么滑,慢慢的大家看他们这么玩也没出事,都跟着学,于是山也越爬越高,后来竟然敢在高山的半山腰上往下滑了。不过这几个孩子还没玩疯,也知道选适合的地方。一般大家都会去北山后坡,这里的路都是后踩出来的,比较直,而且中间也没有大的凸起的石头。要知道当你快速的往下滑行的时候,撞上一个石头可是会引起翻车的。那么快的速度如果翻车,怎么都得摔个好歹的。今年冬天二姨已经和他们去玩好几次了,都玩得很尽兴,大家也都出什么事。顶多没掌握好方向冲向旁边的雪堆里,供大家哄然一笑而已。 不过今年早饭后,二姨正抱着爬犁准备出去时,却被邓姑姑叫住了。邓姑姑不让二姨出门,非拉着她一起拆棉被。外面的郭大明叫了几声见二姨不出去,就不再等,带着一帮孩子跑了。把二姨急的在屋里直打转,但还是乖乖的坐下跟邓姑姑拆棉被。二姨在家里不听姥爷姥姥的话,哪怕姥爷生气抡鞭子她都不怕,就只听邓姑姑的。二姨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是怕,或者是敬服。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让年少的二姨多了约束,也正是邓姑姑的教导,让二姨以后的人生变得丰富。 棉被拆了一半,姥姥被邻居叫去帮忙糊墙。于是让邓姑姑帮忙张罗下午饭。于是邓姑姑放下杯子去外面拣柴火生活做饭。这边二姨趁着邓姑姑不注意,抱起爬犁就跑。也不管身后邓姑姑高声叫她回来。一口气奔到了北山,几个孩子正玩得热火朝天的。见到二姨来了,老远的就打招呼让二姨快点。二姨兴冲冲的奔到坡顶,然后趴在爬犁上哧溜的就滑了下去。哄哄的几个孩子起哄笑开了:“二丫,你就这点能水啊?倒像是老抱子趴窝。”原来,要是趴在爬犁上滑,因为身体放平,可以掌握平衡和控制风险,就算被颠落下来也不会摔的很重,但无疑这个姿势很不优美,于是郭大明几个纷纷表演自己研究出来的新姿势。坐着滑是比较正常的,但这几个家伙竟然还侧躺着,还有背滑得。“怎么样,二丫,这下你得服气了吧?”郭大明划了一次以后,抱着爬犁又上山来,故意在二姨面前说嘴气她。于是二姨不服气了。想我二丫向来死这帮孩子的孩子头,什么时候自己的威严被这么挑衅过?如果就这么样认输,那以后谁还听她的话啊。她决定,背对着下坡跪着滑。这是个高难度动作,如果用体操来形容,怎么也是个转体四周半的难度。看不到前方更掌握不了平衡。简直就是作死呢。但是二姨的蛮劲儿上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坐下启动!二姨只觉得风迅速的划过脸颊。还没把兴奋的声音喊出来呢,忽然,屁股底下猛的咯了一下,二姨就觉得自己被高高的弹起来,然后就这么飞了出去。最后的印象只是蓝蓝的天空和远远的山顶。二姨的一声兴奋的叫声变成了哀嚎,然后二姨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脑袋嗡嗡的疼,还恶心想吐。邓姑姑叫她得声音好像在天边一样模糊。慢慢的,眼睛不重影了。邓姑姑的脸也看清了。周围的家人担心的摸样映到二姨的眼里。大姨已经哭得眼睛通红肿的像个桃子,几个小舅舅围着她喊二姐。姥姥像是忽然间老了十几岁,就是邓姑姑也能看出是一夜没合眼,黑眼圈都出来了。就在这时,二姨忽然就懂事了。真的,从这天开始,二姨开始觉得,自己不能再任性的胡闹了。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周围人都得哭死啊。原来,人的生命并不只属于自己的,不能任性胡为。 当时和二姨一起划爬犁的郭大明他们几个,都愧疚的来看二姨,这几个孩子回到家无一不被家里大人打的鬼哭狼嚎。每个人的爬犁都被没收销毁了。几个孩子谁也没心疼爬犁,都很担心二姨的伤,每隔两天就过来看看,从家里拿过来自己舍不得吃的好吃的给二姨。看到二姨好转,他们都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郭大明坐在炕头不好意思的跟二姨道歉:“二丫,你摔成这样都是我不对,当时跟你较劲来着。等你好了,我当狗,我拉着你在雪地你滑,你说停就停说走就走咋样?”把一旁的邓姑姑笑的哈哈的。 第41章 鬼屋(1) 这次受伤二姨一直躺了一个冬天。只要起身就会耳鸣。按现在的话来讲,应该是得了脑震荡。二姨好几次都怕自己摔傻了,于是偷偷的用心算算术。不过幸好没那么严重,起码自己还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能知道壹加壹得几。养了一个冬天,二姨慢慢的好了。这期间舅舅们都非常懂事,谁也不跟二姨抢为了给她补身子专门炖的鸡。那架惹祸的爬犁已经被姥爷劈成柴火烧了。二姨没心疼。她觉得自己该长大了。这年,二姨十二岁。 后来邓姑姑跟她说,她当时就有预感,二姨会出事,百般的阻拦最终都拦不住,这就是二姨的天劫啊。不过二姨的命硬,天劫过去了,福报就会来了。二姨后来想想也后怕。听别人说自己飞起来三米多高,直接就冲着一颗大松树过去了。差那么半米就撞上了却落地了。脑袋是在雪地上磕的,不然直接撞树上,怕是脑袋已经在腔子里了。再说,那条雪道来来回回滑了那么久,一点凸起都没有,怎么会忽然硌一下呢?看来果然是天劫。命数。于是从此以后,二姨开始跟着邓姑姑学习命理。学得多了,二姨更是觉得有些事情,人力是不能抵抗天命的。慢慢的二姨也明白了世间万物皆有因缘这个道理。二姨也掌握了邓姑姑教得一些法术,但是二姨并没有拿这个谋生。这是后话。 鬼屋。 村东头,有一间废弃的老房子。泥坯子的草房,窗户纸已经撕烂了。房顶的稻草已经腐旧发黑,黝黑的窗户框子就像两只空洞的大眼,幽幽的盯着过往的村人。 村里人走到这里都要绕道,有追赶鸡鸭到这里的人,过来也先要喊一嗓子壮壮胆,然后哼上两句歌提提神,这是规矩,是给屋里人提个醒,我是路过的,马上就走,不要惹事。 这个屋子就是村里的鬼宅。因为闹鬼,一直没人敢拆,就算来了叫花子,村里人宁愿将山上的窝棚倒出来给他们暂住,也不会让他们住在这个地方。 屋子一直弥漫一种阴冷悲凉的气息,尤其是冬天晚上,呜呜的北风穿堂而过,这屋里就附和着唱起鬼歌。 二姨曾经缠着刘奶奶给讲鬼屋的故事,刘奶奶每次都愣神,然后哀哀的叹气。最后啥也不说。就摸着二姨的头说:“丫头,这屋子的事情别打听了,怨气太重。白家仙都不愿意管啊。说是机缘不到,没办法让里面的东西超升。你们可别去那里撒野。这屋子吞了咱们屯子俩人,外面儿的花子在里面不知道死了几个。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二姨很少见慈祥的刘奶奶这么说话。于是记得牢牢的。在刘小儿和大明闹腾的最欢的那两年,再怎么探险都不敢跨越鬼屋这个雷池一步。这里也算是李家屯的禁地了。每次有外人来或者外地媳妇进家门,村里人必定第一个提醒不要去这里或者附近。慢慢的,村里人就形成了默契。但禁忌也就是禁止人进去,至于为什么禁止,这鬼屋为什么荒废,又为什么闹鬼,连村里最喜欢八卦的大婶子们都讳莫如深。 直到后来邓姑姑的到来,鬼屋的事情才算真相大白。而邓姑姑也通过自己的能力,将这个鬼屋的戾气化解,还了李家屯一份宁静。从此,全村的人都对邓姑姑敬服,再也没有人私下说她和姥爷的闲话。邓姑姑就算在李家屯扎根了。 原来这东头的屋子,原来是一户姓牛的外户人家过来盖起的。李家屯比较好客的,有很多外屯的,外地的过来这里开荒种地。当时好信儿的大婶儿们看到一对儿夫妇带着一个小女孩,扛着大包袱,赶着一头猪过来,就知道是外地过来扎根的。于是热情的帮他们安顿。又打听出这对夫妻是分家出来的。也没啥家底,就想靠着力气开荒种田。庞爷当时还年轻呢,庞爷的老叔在村里管事,就号召大家帮着这对夫妻盖房子。 农村盖房也挺讲究的,什么动土上梁时辰啊,放锅时辰啥的。但是对于外来户,这些能简化就简化了。就是尽快盖好能住人就行。当时给这一家子搭了个窝棚先住下。然后几个人就挖土伐木的准备盖房子。 那时候的可不是砖瓦房子,都是泥坯子,和上稻草沫子晒干,然后用木钉子夯实,外面再抹上一层粘土。炕也都是土炕。磊好了上面铺上一副自己编制的土席子,烧火燎干了。铺上被子就能睡。 这俩人看着也实在,看到大伙积极帮忙盖房子,愣是要将自己那口半大的猪宰了请大伙吃肉。大家伙忙笑着推辞。她媳妇牛嫂子做得一手的好菜。当下就拿出钱来去镇上妖了几斤肉,给大伙做猪肉大葱的饺子。再买上几瓶好酒,那就是东北的饺子酒啊。帮忙的人都喝得脸通红的,也别说,东北人一顿酒就能挖心掏肺的跟你交朋友,还老铁了。大伙一看牛哥喝酒的家事,就觉得这个人可交。于是房屋盖成,大家满满的放了几挂鞭炮。牛哥牛嫂和小女孩就在村东头住了下来。 开始几年,他家日子越过越红火。但是后来,牛哥的脸就总是阴沉着,牛嫂也渐渐的没了笑模样。牛哥分家就是因为是家里长子,但是牛嫂几年却只生下一个丫头片子。这在当时重男轻女的社会,受了很大的压力。尤其是牛嫂的婆婆超级严厉,又一次过年又为此念叨,牛嫂忍不住回嘴。结果老太太大动肝火,为此竟然分家,跟小儿子小孙子住,将牛哥牛嫂给赶出门来。 于是生儿子成了牛嫂的一块心病,她到处求医问药,总是不好用。家里的小女孩到了三岁才起了个望儿的命儿,一听就是为了心底的愿望。刚搬来这几年,牛哥还有盼头,希望离开家里的压力,换个环境牛嫂能生个儿子。但是几年了,牛嫂肚子还是不见动静,牛哥就忍不住了。开始在家打妻子骂女儿。说牛嫂就是个丧门星,为了她他几年不能回家看老娘;又说女儿是赔钱货,除了吃啥也不行。总之将家里闹了个鸡飞狗跳。牛嫂自觉理亏,又没有章程跟牛大哥叫板,只能搂着女儿忍着。村里人头里还来拉架劝和,但是看的多了,也就不在意了,任由他们去吵。 这天,又是大年夜,牛哥喝了一斤的白酒,开始发酒疯。又想起被赶出家门的事情。于是拎着鞋底子照着女儿身上不分轻重的打起来。牛嫂护女儿,忙拦在头里和牛哥撕吧起来。 牛哥喝了酒,手下没轻重,一手就将牛嫂推了个跟头。正正的牛嫂的后脑勺就撞上了灶台。一声不吭的就倒下了。牛哥吓得立即醒酒,但是牛嫂的血已经流满了厨房的地面。 望儿眼见着妈妈的惨死,想起打出生起,自己跟弟弟就是不同的待遇,想起在奶奶家奶奶的白眼,想起自己亲爹没事就拎起来的鞋底子。顿时红了眼。嗷的一声就跳起来,到厨房拎起菜刀就往牛哥身上砍。牛哥因为牛嫂的死都愣神了,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就这么被亲闺女给用刀活活砍死。厨房的血啊,都流到了屋外。 等邻居听见声音赶过来,都被屋子里的惨象给吓傻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见望儿自己满身的鲜血,手里拿着菜刀发怔。和着外面零零散散的鞭炮声,这个年,笼罩在不详的阴影里。 牛哥牛嫂死的太惨,而且死在喜庆的大年三十。屯里人都不知道咋办好。庞爷的老叔出面,让各家摊钱给牛哥牛嫂打了个棺材,买了寿衣。在南山选了个地方,大年初三就草草出殡。这望儿从被大伙拉出来就一直呆呆的。谁问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大伙给她带上白孝帽,出殡让她哭爹娘,她却一声不吭。只在坟前狠狠的将白帽子撕碎了。大伙都以为她疯了,这个小孩儿怎么处理也难坏了屯里人。要说养吧,谁家也不愿意要个砍死自己亲爹的疯子,要说不养,念及牛哥牛嫂这些年的好,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于是大家就商量着先让望儿吃百家饭。等过了十五,让庞爷老叔带着村里人和望儿去找她奶奶。看看老家人能收留不。 出了十五,庞爷的老叔选了几个人跟他去,其中就有刘奶奶。那时候刘奶奶刚嫁过来,但是心眼齐活,会说话唠嗑,庞爷老叔也怕自己几个爷们去报丧,人家家里受不了,找个女人缓和一下。大约走了一天半,才到牛哥的老家屯子。望儿根本就不记得奶奶家的位置了。于是大伙一家家的打听过去,终于找到了老牛家。 一进屋,只见小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满满当当一屋子,正喜气洋洋的吃晌午饭呢。见到来了一群陌生人领着个小丫头,都愣住了。还是望儿的老婶儿眼尖,认出了望儿,忙将众人往屋里让。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咋开这个口。老太太看来人的这个架势,似乎明白了,于是将小孩子都支出去。刘奶奶怕吓着老太太,瞄着老太太的眼色慢慢的将事情讲了出来。果然,老太太一听,立马就抽了过去。一家人掐人中灌水的给救了过来。结果老太太一转醒就伸手去摸自己的烟袋锅子。照着望儿的脑袋就敲了下去。那是黄铜的烟袋锅子啊。这一下子望儿的脑袋立即出血,顺着脸就淌下来。望儿依旧不哭,也不躲,就这么直直的站着。老太太咬牙切齿的指着她骂;“你就是我家的丧门星啊,和你死妈一样一样的啊。就是来害我家的啊。我一个儿子就被你们这么整死了。你个逼崽子还有脸回来?你就应该碰死在你爹棺材上啊。天打五雷轰的不孝子啊,杀爹害娘的种啊。”说着扑上来还要打。众人忙拉开来,却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劝。连伶牙俐齿的刘奶奶都没词儿。毕竟真的是望儿砍死了自己的亲爹。即使大伙能理解当时望儿的心情,却还是不能认可她得行为。 老太太骂够了,也哭够了。让媳妇给大伙烧水做饭。招待完了以后,大伙留下望儿准备告辞。老太太忽然板起脸来指着望儿跟庞爷老叔说:“把你们带来的这个畜生带走。我家不能留这个不是人的玩意。你们去把她给我卖到窑子里去。要不回去直接扔山里喂狼。我恨不得活撕了她。”那边望儿的老叔也别过头去,她老婶想说话,却看看婆婆,最终把话咽了下去。 第42章 鬼屋(2) 庞爷老叔看到这个状态,知道望儿在这是不能待下去了。没办法只好把望儿领回去。回来的路上大伙都默不作声,看到这家的样子,谁也知道望儿以后怎么办。结果就在回来过山的路上,晚上打尖的时候。望儿失踪了。 满山的白雪,雪埋进腿都能到膝盖,大伙顺着脚印慢慢找,却在林子里失去了方向。找了一个晚上,什么都找不到。大伙的嗓子也哑了,冻得也不行了。就纷纷说,这丫头是想跟他爹娘作伴去了。咱们别找了,一个晚上冻也冻死了。再说山上还有狼啊。冬天的恶狼放不过这孩子的。庞爷老叔不灰心,又带着大伙找了大半天,实在找不到了,才带着众人回来。 过了大概半个月,一天早上屯子里忽然出现个佝偻的小身影,肮脏的衣服凌乱的头发,眼尖的人认出是望儿,但大家都只敢远远的看着。因为心里已经将她当做了疯子。望儿回到了自己村东头的屋里。一下午没出来。晚上,屋里忽然传出了凌厉的嚎叫声,大伙赶去看到时候,只见望儿将一根铁质烧火棍插在自己的胸口上,倒在厨房的地上,眼见着不能活了。 短短几个月,这个家就败了,人全部死光。房子也空下来。慢慢的,人们发现这个屋里总是有呜呜咽咽的哭声,还有桀桀的鬼笑。有两个胆大的进屋去看看,还是大下午的,俩人进去就浑身发冷。结果回家就病倒了。躺了半个多月,水米不进,硬是瘦死了。 后来还有逃荒的进去这个屋里住过,都没有出来。躺在炕上张大嘴死掉,没任何外伤。屯子人知道这是闹鬼了。于是去请懂的人来。来的人进院子里远远的看一眼,都不进屋就掉头就走。都说怨气太重,治不了。慢慢的,这屋里就这么落败下来,再也没人过去,再也没人敢提。 刘奶奶领了白家仙后,曾经想让白家仙帮着整治一下。但是白家仙说她跟这个女孩儿有缘,女孩曾经在那个失踪的冬天,救了当时冬眠却冻僵的白家仙一命。所以白家仙只能劝,却不能强来。白家仙说了,日后会有个有缘分有道行的人送走她。于是大家都恨留心,路过村里的游方和尚道士等等,却没有一个肯给整治的。 邓姑姑来了以后,白家仙曾经告诉过刘奶奶这是个有道行的人。但是自己看不透,和自己不是一类。当然,人兽殊途,即便都是修炼,层次也不一样。刘奶奶就对邓姑姑上了心,总是留意。只是邓姑姑无意暴漏自己的本事,于是刘奶奶也心照不宣的不说出来。 那天,二姨和邓姑姑一起去东山地里锄草,回来的时候天比较晚,二姨就想着反正两个人也不怕,带着邓姑姑从村东头废弃鬼屋的小道绕近道回家。路过鬼屋时,邓姑姑忽然警觉的站住了。随即双手涅诀,然后立即带着二姨原路返回,从大道回家。回家后,邓姑姑破天慌的主动去找刘奶奶,知道了鬼屋的来历。 对于这种冤鬼,佛家的办法是超度,道家的做法是毁灭。邓姑姑学的是道法,但是听了这个故事,却可怜望儿的遭遇。不想用法术强行毁灭。刘奶奶知道邓姑姑有收服冤鬼的本事,于是也说“她姑啊,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你为了村里人帮个忙。白家仙儿跟我说了,会有有缘分的人来化解灾难。指的就是你了。你想要啥帮忙的你说,我老太太在村里还是说得上话的。你担心显了本事不好,我就全担下来,就说是白家仙做的行不?” 邓姑姑皱着眉头,最终还是点头同意驱鬼。当晚上回家就自己一个人在西屋捅咕,将自己的行李打开。二姨看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一尺来长红绳穿铜钱的小剑。木头的令牌什么的。二姨都不懂,但是她看到邓姑姑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画了几道符。第二天,刘奶奶就通知庞爷组织全村没结婚的小伙去助阵。没结婚的小伙阳气重,压得住厉鬼。邓姑姑跟在刘奶奶的后面,二姨紧紧牵着邓姑姑的手。姥姥明白事理,虽不想让二姨去,但是二姨跟邓姑姑特别亲,必然不干,就由着二姨的性子来了。 到了鬼屋,刘奶奶做出请神的举动,但是二姨知道,这个是为了骗在场的其他人的。邓姑姑早就趁人不注意,将几道符咒压在了门框,灶台,炕沿底下了。然后邓姑姑背着手,将木质的令牌紧紧的捏着。快速的叨念着二姨听不懂的咒语。 村里的小伙子都是过来看热闹的,这些孩子多半只知道屋子闹鬼,却因为家里人管教的严不干过来看。这心里半信半疑的,正好跟过来凑个热闹。只见随着邓姑姑的咒语越念越急,屋里从厨房中间忽然就卷起一阵旋风。顿时全场的人都觉得冷。刘奶奶也来不及装像了。忙问邓姑姑怎么办。邓姑姑让属龙的男人往前站,然后往屋里吐吐沫。大家不知道刘奶奶为啥问邓姑姑这个外乡女人,但是也被平地起风给吓到了。于是都照做。也怪,屋里的风慢慢的慢了下去。然后慢慢地停了。 邓姑姑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脑门都流汗了。她长舒一口气,对刘奶奶说:“婶子,我陪你进去看看吧。”说着对这刘奶奶使了个眼色。刘奶奶会意,跟他一起进了屋里。邓姑姑和刘奶奶分别把压下去的符咒给烧了。然后邓姑姑告诉刘奶奶,这个房子要在三天后让属鸡的男人过来拆除,拆除后房梁不能烧,只能埋在南山。这样这一家三口三年后就能转世投胎了。因为他们杀孽太重,伤及无辜,所以需要受三年阳世火烤之罪。刘奶奶出来以后以白家仙的口吻跟大伙说了,大伙也都同意。并对这里的事情产生了畏惧,知道神鬼还是有的。 三天后,鬼屋被拆除。邓姑姑回来大病一场。等能起身的时候都瘦脱相了。二姨在旁陪着端饭送水。真心觉得邓姑姑吃亏,为啥自己的功劳要让给白家仙。邓姑姑淡淡的一笑说:二丫你不懂,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还好,知道了,麻烦就来了。 应了这句话,在场还是有明白人的,大伙慢慢的都知道是邓姑姑使本事收拾了鬼屋的。于是大家对邓姑姑开始尊敬,这尊敬中却还带着畏惧和疏远。邓姑姑是看开的人,二姨却从此知道了,人是很难捉摸的动物,当你帮了他以后,他可能反过来怀疑你这么本事,会不会害他。冷眼看世人是二姨后来学会的。即便二姨学了邓姑姑本事的皮毛,却很少出手给人治病,也许也从此而来。 车祸。 这年冬天,家里挺闲的没啥重活,加上接到吉林姨姥姥家亲戚来信儿,说是家里小儿子要结婚。姥姥决定带着大姨二姨去吉林姨姥姥家串门,顺便散散心。于是在吃完下晌饭的时候跟家里人说了。没等姥姥说完,邓姑姑就接口道:“大姐,我在咱屯子也待腻歪了,也想出去溜达溜达呢,要不你带上我一起去吧。”姥姥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邓姑姑是怕她和姥爷在家,孤男寡女的被人说闲话所以要求同去。姥姥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就这样定了后天出门。大姨二姨将自己常用的衣裳啥的都准备了包成包袱,那时候农村出远门不容易,基本上去了就会待个十天半拉月的。姥姥又去后屯,跟刘婶的妯娌家定车。车老板正好在家,听说是远道的,虽然认识却还是详细问了问地址才答应了。当下付了定钱,说好了后天一早来李家屯接姥姥他们。 后天一大早,好久不出门兴奋不已的二姨就早早的起来梳洗打扮了。那时候二姨没大姨能美,大姨是心思活络型,早早就知道用烧过的火柴杆儿画眉毛了。打扮出来也是水灵的妹子一个。二姨所谓的梳洗打扮就是将平时花脸猫一样的脸好好洗干净,将平时随手抓起来的头发细细的用篦子通开,让姥姥给抹上点头油梳的溜光水滑的编成辫子。自己弄好了头发,看到邓姑姑在一旁挽发髻呢。于是有过来帮着邓姑姑梳头。其实这就是帮倒忙,二姨就是喜欢跟着邓姑姑瞎掺和。邓姑姑拗不过她,只好放开了头发让二姨折腾。折腾了一早上,大家也都收拾利索了。吃过早饭,姥姥又把道上该吃的干粮都给包裹上,将送给姨姥姥家的货物礼品清点了一遍,又嘱咐姥爷家里的柴米油盐放的地方,叮嘱舅舅们都得听话。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车老板来接了。姥姥又想起带了干粮没带水,忙找水葫芦灌水。 一会的功夫,门外响起了响亮的三声马鞭破空声。姥姥知道车来了,忙带着大姨二姨和邓姑姑拎着行李往出走。冬天么,车老板子穿得跟狗熊一样的,但是车里还算暖和。这大马拉的车,夏天就是敞篷,冬天车老板就会搭个棚子在车后,用棉布帘子遮盖好了。几个人进了车里,满满的挤坐一团。二姨不算是第一次出远门,但还是兴奋的拉着大姨说个不停。 “大姐,你等会儿啊,我去和我哥家打个招呼,”那车老板子边说边往刘婶家走。 “哎,你去吧,我们不着急。”姥姥答应着。过了半天,那车老板子才拎着一个包裹出来。边走边跟姥姥说:“我大哥让我好好驾车,让好生照顾你们娘儿几个呢。说是这些年受你们照顾了。都不知道你们住这么近。那车钱我得返给你点。”这车老板实在,边说还真边从衣襟里往外掏钱。 “别别别,一码事归一码事,这大冬天的跑那么远的活,本身就劳累你了。车钱在少收我怎么过意得去。姥姥忙拦着,说死也不收这钱。” “行了妈,你们别撕吧了,赶紧上路吧。二丫都喊冷了。”大姨嘴不喜欢看这撕扯推辞的事情,就出声阻止。 “可是呢,咱快启程吧。大姐你不收也行,回来上我家让我媳妇给你做顿好吃的请你。”那车老板憨厚的笑了。于是大家在车上坐妥了。驾,驾,随着车老板的呼喝,颠簸着,马车开始行进了。 第43章 车祸 邓姑姑一直很安静的坐在角落,闭着眼睛盘着腿打坐的样子。刚才也没插嘴说话。姥姥知道她喜欢安静,见怪不怪,只是管着二姨不要去骚扰邓姑姑。 不知不觉就走了大半晌,二姨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颠成八瓣儿了。这时候只听车老板子“吁……”的一声,马车停车了。车老板一掀棉帘子对姥姥道:“大姐,前面屯子有歇脚的地方,咱打个尖吃个饭吧。”“行啊,这片你熟悉不?你挑个人家吧。”姥姥点头同意。 到了屯子里,随便找了户人家进院,说是打尖的。那家人都很热情,当下就给烧水做饭了。姥姥也舍弃了硬邦邦的干粮,道声打扰,就让大伙围坐炕上吃了顿热饭。边吃边跟这家大婶聊了起来。大婶知道是要往吉林走,忙说:“那你们肯定要从小要道那路过的,走到那小要道的时候,可得注意点。最近下大雪,路都踩实诚了根冰面似的,那道上可出了四五起事儿了。都是马车打滑摔沟里的。你说怪不怪,那沟要说也不深,平时人摔进去,那么厚的雪根本摔不死,但这几次事,每次都死人。现在我们屯子往吉林那边走,都绕道。你们来的不巧,前两天下大雪,另一条道堵死了。只能从小要道过了。” 车老板子一挥手说:“哎呀大姐,你这话不是寒颤我赶车技术不行么。别的不说,就我赶这十几年的车,我叫马走它就走,叫他停下立马停下,我就是让它站起来,他也得给我站几分钟啊。再说我出来前特意查看的马蹄子,马蹄铁好好的,肯定不能打滑。”又转头对姥姥说:“你就放心吧大姐,没出事儿这说。” 那婶子看车老板这么自信,也没多话。只是邓姑姑微微皱起了眉头。吃过饭,大家要歇歇,二姨却见邓姑姑拿出了笔和朱砂,要了碗水,在黄纸上画了什么。然后就揣进了怀里。 马上就要赶路了,姥姥递给大婶饭钱。大婶说啥不收。又是一顿的撕吧。那时候农村人都实在,一顿饭还真算不了啥。大婶推脱不过,拿了后笑着说:“这一顿饭有啥的,你还给钱。这么着,你回来的时候再来我家,我给你整点好的吃。”“一定一定。”姥姥谢过大婶,又拉着大姨他们上车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二姨掀起门帘子往外看,只见一望无际被雪覆盖的田野,近处道旁的树都成了白色风景的一部分。耳边则是马蹄踏雪的吱吱声。前面不远就是那婶子说的小要道了。这道还真挺险的。左边靠山,右边则是一道夏天往田里引水的水沟。怎么也得有个两米半的落差吧。沟边也没有树挡着,偏偏这道还七转八弯的。要是翻车还真容易。车老板子也放稳了心神,收束住了马车的速度,开始小心翼翼了。 这时候邓姑姑忽然探头,从怀里掏出一道符纸,直接插在了车辕子挂灯笼的铁钉子上。然后对着车老板子说:“大哥,你赶车的时候看着点这纸,它要是刮飞了你要立即停车不动。” 车老板子笑了说,:“她姑你不是耍我啊?你看这风,呼呼的,你这纸不马上就飞了啊?那我现在就停车呗?”刚这么说着,忽然嘴就张大了,也不怕灌风就这么愣住了。邓姑姑插上去的那道符,在冬天凛冽的北风里,纹丝不动的静止在钉子上,连飘都没飘。 姥姥知道这里面有说道,就对车老板子说:“大兄弟你就听我妹子的没错,我妹子有家仙儿护体的。说的话都灵呢……”姥姥并没说邓姑姑的出身,她只是用了农村人最能接受的家仙儿将邓姑姑最不想说的身世隐去。邓姑姑感激的看了姥姥一眼,随即又闭眼打坐入定了。 车老板子看邓姑姑露了这么一手,心里服了。想着这出马的自己咋不知道啊?看这能水比周老太太厉害多了啊。啥时候能给自己算算财运就好了。想是这么想,眼睛也一直瞟着符纸呢。果然符纸还是一动没动。 这小要道又窄又长,二姨坐在车里就觉得心突突的。一会左转一会又转的自己头都要晕了。她就嘴快的说:“妈,我都晕了,你说那马晕不晕啊?”姥姥呸了一口说:“就不知道说好话,闭嘴丫头。” 正说着,只听外面猛的一声“吁……”,车老板子立马就掀起门帘子对这邓姑姑道:“她姑,你那符纸,符纸飞走了。” 二姨忙往钉子上看,果然,符纸已经不在这上头了。邓姑姑脸色一白,焦急的对车老板说:“大哥,你赶快靠边停车,把马栓住。大伙赶快下车。” 虽然不明就里,姥姥还是领着大姨二姨下车了。北风一吹,二姨顿时觉得自己冻透了。她刚想去邓姑姑跟前问:“为啥不能上车等着啊,车里多脑活,”却见邓姑姑正从兜里往出掏东西,还是上次那把剑和木牌。然后还有几枚铜钱。邓姑姑从小要道来来回回走了两遍,终于找准了一个地方将铜钱往雪里插。 埋完了铜钱,邓姑姑开始绕着沟边的一棵小树走步子了。这树就长在沟边,邓姑姑没办法绕成完整的一个圈,急得汗都下来了。就在这时,对面的道上忽然传来“驾,驾……”的马车呼喝声。 邓姑姑一惊,忙喊车老板子快去拦住那车。车老板应声冲过去,却立即闪身回来。这车跑的太快了,马根本来不及收势,这样冲出去拦车自己非得被撞死。于是他大喊:“停车!停车!” 呼喊被北风撕的粉碎。那车的驾车的根本没听见车老板子喊什么,还:啊?啊?的问呢,只见那马脚下一滑,整驾车就翻在了路上,眼见一个人从车里甩出来,掉进了深沟。 二姨只瞥见邓姑姑立即涅诀对着掉下去的人喊了声:“疾!”,这边车老板子见有人摔了出来,已经快步上前,几步就跃下深沟,艰难的将那人抬了上来。 沟下的雪能有半米来深,车老板的膝盖都没进去了。人抬上来,已经是口鼻流血了。但是探探还有气。邓姑姑忙取出银针,对着那人的穴位下针,只是手被冻的发麻,怎么也找不对穴位。只好用哈气先暖手,急的头上都出汗了。 这一会功夫,姥姥和大姨已经将那边驾车的和车里另外两个人都拉出来了。这三个人伤得轻,都是磕碰伤。几个人来到邓姑姑面前时,只见流血的这人浑身一阵的抽搐,然后就没声了。 邓姑姑看着死去的人脚上的一只鞋,另外的一只被甩出去的时候已经掉在了雪地里。只是喃喃的说:“命啊,偏偏鞋就掉了。” 姥姥知道邓姑姑的意思,一般这种车祸也好,横死也好,只要脚上的鞋丢了,基本上就保不住命了。 祸事已经发生,那几个人哭的都断声了。只能将尸体弄上车。他们的马已经扭了脚,不能走路了。姥姥好心,让车老板子先将这几个人送到刚才来的屯子里,车老板二话不说,立马让那几个人上车。人多坐不下,姥姥他们跟着车在后面走。于是几个人又回到了那个婶子家。一阵急敲门。 婶子开门看到车老板子身上带血吓坏了,还以为是二姨他们的车出事了。后来一看不是才稍稍放心。可是不论是谁毕竟是一条人命,大家只能劝那家人节哀。心里都知道这话基本没用。哪有死人了不哀伤的呢。 婶子还是给做了热饭,并且没有顾忌死人放在他家当院里。邓姑姑回来就上炕画符,让车老板子去尸体前烧掉了。说是去戾气,防止祸害周围的人。二姨不懂,但是看着尸体还是害怕。就这么着,天就晚了,只能求婶子家收留一晚上。 婶子将自己家西屋给姥姥一家人倒出来,让车老板和那家人去邻居家借宿。当晚,邓姑姑忽然一反常态的跟姥姥说起了她刚才做的事情:“大姐,其实这条道上,第一次翻车死的人,并没有超升,反而做了厉鬼,在不断的拉替身。这一次次的每次都死人。”邓姑姑在听说了这事之后就有感觉,心里突突的觉得有事要发生。本来想趁着没出事,摆个阵法将鬼压下来。谁知道阵法未成时,这个车就闯了过来,鬼还是先她一步将人弄死了。现下她就是要将新死的人的鬼魂找到,不能让他继续在飘荡在小要道害人了。 姥姥并不惊奇,鬼拉替身的事情她听得多了。只是问:“刚刚这个人尸体就在这,你超度就行了呗。” 邓姑姑摇头道:“车祸已发生,她当时就想拦住这人的灵魂,但是阵法未成,咒语没管用。现在这人只是去了戾气,魂魄还在小要道呢。只是天黑了,时辰不对收服更困难了。” 姥姥紧紧的皱着眉头说:“这么晚了,想不会有车再走夜路,要不咱们明天一早上过去吧。你别今晚过去,我也不放心。” 邓姑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第二天姥姥和邓姑姑天不亮就起来了。邓姑姑晚上已经画好了符咒,整理利索了就要出门。二姨虽然眷恋被窝的温暖,但还是好奇邓姑姑的本事,非要跟着去。 到了昨天发生车祸的地点。还是昨天的那棵树。邓姑姑早管那婶子要了根麻绳系在腰上,让姥姥拉好了她。她又按照昨天的步子开始围着那颗树绕圈。有了绳子的支撑,她终于可以绕完一周。然后她又检查了昨天埋下去的铜钱,幸好还都在。只见邓姑姑双手涅诀,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她厉声道:“六道轮回,寿命在天,既已成鬼,何不就去?道不伤人,却可损鬼。若引天雷噬魂,永世不得超生了。” 二姨并未见周围有任何异样,只是感到越发的阴冷,冻得她嘴唇直打颤。忽然树旁边的雪地里隐隐刮起一阵雪雾,卷着残雪就冲着邓姑姑去了。 邓姑姑摇摇头:“执迷不悟。我不灭你,困你五十年醒悟吧。”说着左手涅诀,右手疾指那团旋风。道了句:“武神即令,封鬼!” 那旋风夹着雪沫转得更急,却只能原地不动。最终慢慢的销声匿迹。邓姑姑舒了口气,对姥姥说:“行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第44章 二仙洞(1) 姥姥不再多问,只是扶着已经脱力的邓姑姑回到了婶子家,对那家人说:“回去好好安葬家人吧,以后多去出事的路上祭拜下。好早日超脱。”那家人并不知道邓姑姑所作之事,唯唯答应了。 二姨一家又坐上了去吉林的马车。一路上平平安安再无祸事。只是车老板子喋喋不休的缠着邓姑姑要给他算命。邓姑姑和姥姥相视一笑,对车老板子说:“你啊,命中三子一女。中年奔波老年享福。你四十六转运有大富贵。晚年庇佑子孙的。” 别说,邓姑姑都说对了。四十六那年,车老板子在道上救了一个城里当官的贵人,成了那个人的恩人。也因此富贵。晚年也因此人的权势将家里人都安排好了。至于那条小要道,从此再也没有出过事故。不过过了五十年那厉鬼会不会再出来害人,我就不知道了。 二仙洞。 李家屯是四面环山,北山是离村里最近的山,比较低,也没有太多的草木,西山有通往外地的路,只是近些年通了公路,这条路才渐渐的荒废了。最陡峭最少人去的是南山,林子茂密,狼啊狐狸啊的野兽居多。还有一个人们不愿意去的理由,就是二仙洞处于南山。 相传山里修炼,真的修出了两位神仙。当时这两位仙人就是选择了南山的一个山洞而居。邓姑姑说,南山是至阴至阳之地,如果有仙缘且有机缘,找对了地点修炼,是可以事半功倍的,但是如果道行不够或者心智不坚定,则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村里的老人都嘱咐自己家的孩子不要往南山跑,就是放牛放羊,也不要往南山去,因为比较邪性的事情基本上都发生在南山上。偏偏二姨这个捣蛋鬼,出去惹了一次大祸。 这年立秋,二姨嘴馋,想去山上摘托捧吃。于是叫了郭大明和刘小儿还有张丫,四个人奔山上就去了。西山通外头,往来的人过山道就顺便进林子里将这些野果都采的差不多了。北山就在村后头,离村子近,小孩子家里不让远跑,只能上北山上玩,这些野果都没熟透就被遛没了。所以二姨瞄准的是东山。几个人叽叽喳喳的上了东山,一路上打打闹闹不停。进了林子,几个人在山上边走边找,找到了洗也不洗就直接摘下来塞嘴里。二姨个头没有郭大明和刘小儿高,看到了托捧树这两个家伙总是能摘到顶尖上最红最大最甜的。虽说能从郭大明手里抢几个,还是吃的不痛快。况且东山陡坡多,很多托捧是你看得找摘不到的。溜了一圈下来,二姨舔嘴咂舌的没吃够。但是道边上林子里能摘的都摘了。于是二姨的虎劲犯上来。非拖着三个人往大山里走。其他几人倒是无所谓,村里孩子都野惯了,谁也不拿进山当回事。刚开始从东山山梁上横穿,三人也没啥反应,倒是一路的穿山找到了不少的山里红。几个人边吃边摘,将衣服兜揣的满满的。不知不觉的就越走越远,等反应过来,大家都吓得冒了一身的冷汗。原来大家都没瞅,横穿了东山竟然走到了南山地界来了。郭大明胆小,忙催着大伙儿找下山的路回家。“唉呀妈呀,咱们几个咋钻进南山来了。我奶奶可说这地界儿邪性,一直不让我过来的。咱们快麻溜的找下山的道回去吧,快点。”可是几个人是穿山过来的,一时哪里能就找到平时下山踩的小道。几个人一劲儿的乱钻,抬头一看,灌木丛遮掩间,前面一个山洞赫然在目。隐隐的还往外飘着仙气儿。怕什么来什么,几个人竟然直接钻到了二仙洞这边。 那山洞平时在山下看时,就阴森森的,远远的被弥漫的雾气笼罩。这近来一瞧,是洞里丝丝的往外冒寒气,应该是洞里洞外有温差,加上洞里潮湿,就形成了雾气。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啥主意了。刘小儿打小就是孩子头,野得很。曾经几次撺掇屯子里的孩子跟他去南山二仙洞探险借此在屯子所有孩子面前立威,每次都因为有孩子害怕去家长那里告密而使得计划流产。这下子歪打正着的到了二仙洞口。兴奋的话也说不明白了。指着二仙洞就说:“那,那,那不是二仙洞么?咱进去看看吧?要是遇到神仙,给咱点宝贝,咱们就本事了!”“不行不行,我可不进去。那洞里说不定有啥呢,万一没宝贝,跑出一堆蛇来咬着自己咋整?”郭大明胆小,摇头不同意,二姨却跃跃欲试,不顾着后面张丫频频的拉她的衣角,点头就同意了。她是屯子里的女孩子头,要说屯里男孩子都听刘小儿的,那女孩子里二姨就是说了算的。她和刘小儿一样早就想进洞看看里面有啥了。平时自己不敢带着一帮小姑娘来,这次有了刘小儿在身边,胆气立马大了起来。刘小儿又问张丫,张丫从小就是刘小儿的跟屁虫,是从来不敢明着反对刘小的任何决定的,只能怯怯的点头同意进洞。这下三比一,郭大明就是不跟着进去,自己也不敢一个人找下山的路,只能咬牙同意。几个人就近撅了几根胳膊粗细的松木杈子,缠了起来做成火把。刘小儿用随身的火折子给点上了。别说,到了秋天了,这松树都分泌很多的松树油,一点就着,就是黑烟熏得慌。于是刘小儿打头,二姨第二,郭大明断后,几个人鱼贯而入。 洞里的气温明显比外面低很多,一进去就感到一股潮气铺面二来。几个松明子火把照得并不亮堂,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洞是天然形成的,高大概有一米七左右,上方石块都是不规则的凸起,还很锋利,如果是个头稍高的大人进来,不小心就会被碰个头破血流。好在几个人都是半大的孩子,个头不高,身子又瘦小。郭大明细心,提醒着小心周围的石壁,别被藏身于石缝的虫子啊蛇啊咬到。刘小儿刚才光注意抬头瞅了,听他提醒才注意到自己差点就贴在石壁上了。大伙赶紧拿着火把凑近了一瞧,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土蛰子。这土蜇子是北方的一种虫子,学名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褐色的身体大概半厘米那么长,六只爪子,不会飞,只会怕。口器很锋利,平时爱在阴凉的石头底下或者草根下做窝。不小心被咬到的话,伤口会红肿很久,体质不好的人皮肤还会溃烂。不过这种虫子一般不群居,不知道这个山洞有什么吸引了它们。二姨是不怕这样的虫子的,但是张丫就吓得连连后缩。刘小儿为表示自己的气魄,拿着松明子就往石壁上燎,烤得这些虫子四散而逃,来不及跑的被烤的丝丝冒响,空气中混杂着松油和烧烤的味道。张丫挪来躲去的躲闪着因慌张四散而逃的虫子们,生怕掉在自己身上。好一阵儿,才将这些虫子弄得差不多没了。大家这才长舒一口气。 几个人继续向前走,洞里并不平坦。脚下有碎石,二姨不小心就滑倒了,手触地一阵钻心的疼,举起啦一看,手心已经被锋利的碎石划了一道血口子,二姨忙用嘴将血嘬出来,呸呸的吐在地上。用撕下袖口将手包起来。伤口挺深的,血还是渗出来。张丫吓坏了,就想拉着大家往回走。那边郭大明是连连同意的,就连刘小儿见到二姨受伤也心疼了,动摇着是不是下山回家包药。二姨却不甘心了,都已经受伤了,啥也没探着不是白疼了。继续走!这就是二姨这个野丫头的个性,干啥都要干到底儿。 洞越走越深,看走向是往下去的,山壁断断续续的有裂缝延伸。宽的裂能爬进去一个人。走了几十米,忽然前面就出现了左右岔路。几个人不知道往那边走,二姨随便指着左边的说:“咱先进这个,回来再进那个看看。对了,火把别全点着,灭两个留着回来点。咱都不知打这洞有多深,万一没亮迷路咱们可就完了。”于是张丫和郭大明把手上的火把在石壁上捅灭了。 火光暗下去,几个人继续前行。洞里开始出现穿堂风似的呜咽声,石壁也越来越潮湿,甚至在石缝间都有滴水了。又走了几十步,郭大明忽然停下来说:“不对啊,你说这是修炼仙人住的地方,咋一点人气都没有啊?再说这里这么潮,还能住人?”二姨打断他说:“你傻啊?二仙洞出神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人家修炼时未必这样的。再说故事里不都说了,一个洞走啊走啊的就见到白光了,然后才能到神仙住的地方呢。往前走吧别叨叨了。” 几个人听她这么说,只好跟着战战兢兢的往前走,前方的石壁忽然变得很低很窄,竟然走不过去了。郭大明有些丧气,回头跟大伙说:“咱走错了,前面过不去了。应该走另一边的。往回走吧。”二姨不死心的拿着火把往里照照,看实在没法钻进去,才作罢往回走。不一会就走到了刚才的分叉口。手里的火把已经快烧到头了。刘小儿将郭大明手里的火把点上,自己的随手扔在了地上。几个人又钻进旁边的洞里。这个洞却明显干爽很多。地上也相对平坦。火光忽明忽暗的映照下,二姨发现石壁上似乎有刻画着什么东西。于是忙指挥郭大明将火把靠近了看。这一看几个人都吓的倒吸一口冷气,石壁上竟然刻画着各式各样的骷髅头,还都缺胳膊断腿的。有些像是受刑,有些是被野兽叼着。都是用炭笔画上去的,不仔细瞅可瞅不出来。张丫顿时就吓哭了,哭咧咧的拉着二姨往回走。郭大明转头就吼了一声:“别尿叽。这点东西怕啥,就是吓唬胆小的。你过来拉着我,咱进去看看里面到底啥名堂。”二姨看到这些心里也突突的,不过自己也张罗进来的。就没说话,反而将张丫手里的松明子抢过来点上,自己打头往里走。越走越胆颤,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二姨总隐隐约约听见洞里面有咳嗽声,像是有人用手捂着嘴闷闷的咳嗽。她转头问郭大明:“你们听见啥没?”郭大明几个都摇头。“没听见啥啊,二丫你听见啥了?”“啊,没有,好像是风声,呜呜的。”二姨以为自己是疑心生暗鬼了。就没细想继续走。忽然一阵冷风卷过来,顿时二姨的火把呼的一下灭了。后面郭大明手上的也被卷的忽闪忽闪的。二姨这一下真的吓着了。嗷的叫了一声,猛的扔了火把往前跑。慌不择路结果脚下一拌,摔了一跤。二姨忙摸索着爬起,手边却按住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在这暗黑的山洞里压根看不清什么,二姨终于吓哭了。过了一会,后面才传来郭大明他们的叫喊声,在这山洞里远远的将回音传过来,更加恐怖。终于一股火光,几个人追了上来。郭大明着急大的声说:“二蛮你跑啥啊。吓死我们了。啊,你手里拿得啥?还不快扔了。”二姨缓过神,借着火光一看,自己受伤的手里竟然捧着个骷髅头,俩眼洞黑汪汪的正冲着自己呢。二姨哇的一声将骷髅远远的扔了,惊魂未定的坐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声了。张丫忙到二姨跟前,从兜里掏出个半黑不白的手绢给二姨擦眼泪。那边刘小儿拿着二姨扔下的火把,往前照着看,然后兴奋的说:“你们过来看。这有俩副骨头架子呢。看来这洞里还真住过人。”果然。前面不远,一堆腐烂的稻草堆上,躺着一副骨头架子,而第二副,明显是被二姨这一跤给弄零散了。胳膊腿儿骨头都散落一地。刘小儿果然胆大,看到死人骷髅也不怕,还四处翻看有没有啥新鲜玩意。一会就翻到一个镯子,不像金银倒像是玛瑙石头的,这家伙在衣服上蹭了蹭就揣在兜里。郭大明见了说:“你咋拿死人东西啊?不怕丧气。赶快扔了吧。”刘小儿满不在乎的说:“咱进洞找仙人东西,现在仙人没找着,就找着俩死人,要是真是这俩人成仙儿,他们东西也能沾点仙气,我拿回去给我妈看看。说不定是好玩意。”二姨没空听他俩吵架,进了这个洞一来她就毛毛的,刚才被骷髅一下,更是胆色全无,这时候只想着回家。于是搀着张丫站起来说:“行了,洞里咱看也看了,啥也没有,咱回去吧,吓死我了。手还疼,回去得让我姑给我上药了。”刘小翻看了四周,见除了骨头架子没啥玩意了,也觉得没意思了,就决定回去。 第45章 二仙洞(2) 郭大明也没话,举着火把就往回走。刘小儿打后跟上了。可是这回去的路却特别长,二姨觉得应该走到岔路口了,时间比来的时候长多了,前面还是深幽幽黑洞洞的,不见一点光。这边郭大明也心里嘀咕了。咋还没见到岔路呢?要按时间早该到了啊。火把已经烧了一半了。进来的时候才烧两寸长啊。于是招呼几个凑在一起,把自己得火把灭了,留了刘小儿的。说:“是不是不对劲儿啊,咋还没到岔路呢。我算计着早该到了啊。”张丫本来就胆小儿,刚才已经吓的够呛了,这时候听这话,更是憋不住就哭出来。“都怪你们,非得进来这破洞里,里面有两幅骷髅架子,没准就闹鬼,咱们这下被缠住不让出去了。”刘小儿咋哄都不好使了。二姨也怕得不行,因为都觉得时间肯定够长了。刘小儿哆嗦着嘴唇说:“咱,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吧?刚才那俩人不让咱出去啊?要不就是二蛮把人骨头整散架子了。人家不干了。”二姨啊的尖叫一声说:“你别吓唬人,你咋不说是你拿了人家东西人家不让你走呢?快去吧拿的东西还了。”那边郭大明也说:“二丫那是不注意才将骨头给弄散的,你是故意拿人家东西的,我要是鬼,我肯定怪你。还是还回去吧。”刘小儿胆大归胆大,到底是个孩子,遇到这事,也知道肯定啥地方不对了。于是就说:“那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回去把东西还了吧。”张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敢往回走。二姨也不敢回去,郭大明看看二姨,看看刘小儿,说:“你拿得东西,你自己去还。我们在这等你,火把给你一个。反正就一条路,你快跑过去,扔那就往回跑。她俩都吓坏了,我得陪着。”刘小儿一咬牙,点上火把飞快的往回跑,约莫一袋烟的功夫,眼见着火苗由远及近,刘小儿白着脸喘着粗气的跑回来说:“扔回去了,咱再走走看。”说着把自己的火把灭了。几个人就靠着郭大明的火把继续往前走。一面走,张丫一面念叨:“神仙,我们不是故意的,你让我们回家吧。我们出去以后再也不敢扰你们清净了。”二姨也被带着,得得瑟瑟的跟着嘟囔,再也不敢了啥的。终于,前面出现了刚进来的岔路口。几个人跟疯了似的大叫,然后就用冲刺的速度往前冲。突然前面的郭大明跟被踩着似的猛然刹车,然后拉住另外三人站住。就在洞口不远,几个人看到土蛰子的地方,地面上乌压压的一片,全是土蛰子。铺满了到洞口的路面。几个人都傻眼了。这要说冲过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不挨咬是肯定不行了。再说这阵势太麻应人了。就连郭大明一时都不敢下决心往外跑,何况是女的张丫和二姨。 这帮土蛰子听见人声,开始流水般的涌过来,速度不快,但是阵势庞大。刘小儿怕极反笑:“嘿,这帮虫子还他妈记仇啊,不怕我再烧你们。”回身点上火把就往地上燎,火到之处虫子纷纷烧焦,只是刘小忘了他自己在洞里,风往里吹,加上他是把火把往地上杵,这一下子不单烧到了虫子,把自己得胳膊也燎了。一受疼火把就掉在地上,滚进了虫子堆。只听滋滋的燎虫子声,然后火把就渐渐的熄灭了,不一会地面上就又爬满了虫子。郭大明一跺脚说:“不行了,咱就得快点冲过去,咬着就要着吧,不然就憋在洞里了。”说着猛的一拉二姨,飞快的开始加速跑。就这么十几米,二姨已经感到腿上爬满了土蛰子。蛰的腿肚子一阵阵钻心的疼。冲出洞口,几个人跟犯了羊角风一样满地乱蹦,互相拍打着身上的土蛰子。等弄完了,眼见天都擦黑了。 几个人破衣烂衫跟叫花子似的回来,在半道上就遇到了来接他们的屯里人。原来几个孩子吃饭时候不回家,家里人都开始找了。有个放牛的说隐约看到南山山道上有几个孩子来着。这边邓姑姑就很肯定的说这几个孩子进二仙儿洞了,非拉着大人一起来找。果然就在下山的道上遇到这几个倒霉孩子。一个个脸上魂儿化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狼狈不堪的往家走呢。他们几个每个人回家都挨了顿打,本来以为这次探险就此结束也算圆满。却不知道更可怕得事情在后面。 二姨回家当晚上就发起来高烧,满嘴的胡话,说什么要盖房,铺炕。半夜烧得嘴上的皮都干了。姥姥知道这是吓着了,忙去找刘奶奶。到了刘奶奶家才知道,刘奶奶下晌就坐马车去邻县的姑娘家看外孙子去了。得在姑娘家过年呢。于是姥爷又连夜套上车赶去接周老太太。到人家已经半夜快凌晨了,人家黑灯瞎火的赶忙起来开门,又点灯请进屋,却见老太太卧病在床,不能过来。姥爷看着周老太太极力想起身但是实在支撑不住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将兜子里的十个鸡蛋放在炕沿上,道了声扰,默默的退了出来。一路长吁短叹的回到了家,却见二姨已经安静的睡着了。两耳,两鼻翼,眼睛上方,嘴唇下分别插了银针。姥姥见姥爷回来,忙拉着姥爷到了东屋。小声跟姥爷说:“这是她姑给弄的。你走了以后,她姑就闷不声的坐了一会,眼见二丫头越来越烧越来越闹,下决心似的从她那包袱里翻出个纸包,里面就是这针灸的东西,你别说,她给扎上后,二丫真就不叫唤了。我又拿酒给二丫搓了好几遍身上,烧也降下来了。她姑说等你请回来人再说。周婶没请回来?” 姥爷摇摇头说说:“周老太太病着,都起不来炕了。我把鸡蛋放下就走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明天能不能好。就会惹祸。这回好了我好好给她揭层皮,让她张长记性。你去跟她姑说,先睡吧,明天再看。”姥姥答应着过来西屋,看见邓姑姑借着油灯的光在一张黄表纸上画着什么,见姥姥进来忙收起来。姥姥让邓姑姑歇着,看看明天二姨能不能清醒。又说了周老太太病了不能来的事。邓姑姑点头说知道了。姥姥暗暗扫了一眼邓姑姑藏起来的符纸,没说什么,退了出去。然后俩人各自吹灯睡觉。 其实二姨整个折腾了半夜,加上后来姥爷回来开门折腾,这一宿大家都没睡多少觉。早上就起得晚。姥姥起来做饭的时候先去西屋看了看二姨,二姨正睡得安稳,枕头旁边一个空水碗,水底子似乎有些纸灰。邓姑姑在一边正叠被呢。见姥姥进来,轻声说:“二丫没啥事,我给她喂了点水,还睡着呢。烧也退了。”姥姥点头出去,熬粥做菜。等大伙都起来吃头晌饭的时候,二姨也哼哼唧唧的醒过来了。见大家一个个黑眼圈,她还咯咯咯的乐。眼看着她好了,姥姥拿着笤帚疙瘩照着屁股就一阵猛抽。打得二姨满炕打滚。还是邓姑姑拦下来,给二姨盛了一碗粥让她躲炕里吃去。姥姥犹不解气,边吃饭边数落二姨:“整个家里就你野,成天给我闯祸,一点正事不干,没事跑山洞里当野人去呐?你说,整个屯子都知道你疯起来没边儿。就不能让我省心烙印的吃顿饭。你说你们在洞里都作啥妖来?” 二姨一边飞速的往嘴里扒拉粥,一边躲在邓姑姑的背后,趁姥姥不注意从桌子上迅速的偷夹一筷子咸菜。等两碗粥下肚才跟家里人把洞里的情况说了。邓姑姑听说他们鬼打墙的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吃完饭,二姨忙抢着收拾碗。一边讨好的冲姥姥笑。谁知道受伤的手疼,一下子把碗给摔了。又惹的姥姥追上来一顿打。二姨觉得这是她打小长这么大,挨打最多的一年。等姥姥出完气了,邓姑姑才把二姨单独拉出去细问,包括洞里都是怎么样的,刘小儿拿的镯子是怎样的,怎么还回去的。后来怎么出了那么多土蛰子等等。二姨有的能描述清楚,有的却又说不清楚。只好跑去找刘小儿张丫她们,想通过他们一起跟邓姑姑说明白。而这一出去才知道,另外三个人无一例外的都高烧,刘小儿最重。现在还在炕上躺着,脑袋上敷着凉井水投的毛巾。二姨忙回家将这几个人的情况告诉了邓姑姑,邓姑姑秀气的眉毛又拧了一个结。 想了一会,邓姑姑下决心似的对二姨说:“你刘奶奶出门了,周老太太又过不来,这几家都得着急死了。二丫你去鸡窝里摸三个鸡蛋来,一会我烧了你给他们送去。另外告诉他们家里人用白酒给孩子搓身子,这些东西可以退烧。”二姨知道邓姑姑的本事,也不问为什么,听话的去了。不过姥爷昨天去请周老太太的时候,已经拿走十个鸡蛋了。二姨在鸡窝里找来找去就找到两个新下的鸡蛋。拿过来给邓姑姑。邓姑姑拿着鸡蛋,进屋里用毛笔在蛋壳上画画,跟鬼画符一样弯弯曲曲的各种图案。二姨好奇想问画的是什么,却被邓姑姑凌厉的眼神给吓回去了。画完了,就扔在灶坑了将鸡蛋烧熟了。整个蛋壳烧的黑乎乎的,也看不到邓姑姑画的东西了。邓姑姑让二姨马上把鸡蛋给刘小儿和郭大明送过去,一定要看着他们吃下去。二姨虽不懂为什么,但是看邓姑姑的表情也知道这事很重要,就忙不颠的赶紧过去。郭大明还好,烧已经退了,正喝粥呢,看到二姨送来的鸡蛋就赶紧扒了吃了。但是刘小儿却还昏昏沉沉的躺在呢。刘大妈正在旁边看着呢。见二姨进来,也顾不得抹眼泪,忙问二姨是不是也发烧了。二姨点头,刘大妈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问是咋治好的。二姨眼珠子一转说:“你得让他吃东西啊。我就是发烧迷迷糊糊的,我妈硬喂了我一碗粥,我躺了一上午就好了。”刘大妈赶紧招呼刘家老大去熬粥。一会功夫粥熬好了。二姨把鸡蛋扒了,捏碎了和在粥里,让刘大妈给强喂了下去。别说,刘小儿喝完了,也安静下来了。刘大妈这才松了口气,又唠唠叨叨的说二姨:“以后你们疯可选地方吧,这是你们命大,神仙洞能让你们胡钻啊?” 第46章 二仙洞(3) 二姨嘿嘿的傻笑着跑出来,又想着张丫没吃鸡蛋,会不会还发烧呢。就趁着刘大妈不注意,跑人家鸡窝里偷了个鸡蛋,然后一溜烟的跑回家递给邓姑姑,邓姑姑也没问鸡蛋的来处,照样画了一回,烧了递给二姨。二姨又去张丫家给张丫吃了鸡蛋。别说,邓姑姑的鸡蛋真的很好用。几个孩子到傍晚都好了。家里大人也放心了。二姨终于觉得自己把自己惹的麻烦给解决了。却不知道更麻烦的在后面。 二姨半夜开始做噩梦。梦里有个人,总是要让二姨给她盖新房子,还让二姨伺候她捶背铺床。二姨想跑,梦里的人就发出桀桀的笑声,那笑声直让人心里发寒,二姨就猛地醒过来,然后一脑门的细汗。身旁睡着的邓姑姑觉轻,起来帮二姨擦汗后就问怎么回事。二姨就说自己老做同一个梦,梦里的人看不清长相,但是二姨就是很害怕。邓姑姑叹口气说:“事情还没完啊。你惹了这么个追帐鬼啊。看来要好好的超度了。”二姨懵懵懂懂的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觉得邓姑姑似乎在下决心似的,看看二姨又看看窗外。 当月十五的早上,邓姑姑忽然说要去赶集。二姨本来想跟着去,但是最近老做噩梦,一直睡得不好,身体也就又懒又沉。这十几里的山路怕是走不下来。在邓姑姑答应给她买糖人后,二姨老实的等在家里。下午,邓姑姑提了一包东西回来。除了吃的用的,还有一包黄表纸,一包香,一包朱砂。 姥姥和刘奶奶谈过,知道邓姑姑是有本事的人,看到她准备这个,也没多问,就跟没事似的照常做饭。邓姑姑似乎松了一口气。让二姨早点睡觉,晚上招呼她起来有事。 月已当空,月华如水。二姨被邓姑姑从温暖的被窝里拉起来,穿戴好了出来到了院子里。秋天的夜很凉,二姨猛地觉得浑身很冷。就在这时,邓姑姑忽然从手中抽出一张化了红色符的黄表纸,迎风一晃,并没有用洋火,这道符自己燃烧起来。然后邓姑姑开始绕着二姨走一种奇怪的步子,走走停停,前进几步还退几步。当绕着二姨走了一周后,邓姑姑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接着邓姑姑开始念一种二姨能听懂却不明白的咒语,二姨越听越烦躁,似乎耳朵里有什么东西拼命的往出挤。猛听得邓姑姑说了一声:“敕!”耳边忽然就清净了。然后二姨就觉得浑身暖暖的。也轻松多了。邓姑姑却很累,几乎抬不起来手。她歇了会,然后支使二姨将一包黄表纸烧了。并把纸灰给埋了。 回到屋里,二姨就上炕睡下了。这一觉睡的香甜,再也没有梦到奇怪的人。邓姑姑却歇了五六天才缓过神来。二姨几次问邓姑姑她那天晚上是干什么。邓姑姑都不说。还是几年以后,邓姑姑才告诉二姨怎么回事。 原来当时二姨的手划破了,血粘在了骷髅上,那个鬼魂根据血气纠缠上了二姨。怎么说呢。二仙洞里的两具骷髅的确是想修仙成道的人,但是他们的机缘不深,最终没有修成,反而因为南山的阴气被困住成了冤鬼。好不容易遇到了二姨,就纠缠着二姨,因为死的时候是在山洞,睡的是稻草铺,就想有房子有炕。于是二姨就梦到人家管她要房子要被子。邓姑姑本不愿意显露自己的本事,但是当时只有她能救得了这几个被鬼缠的孩子。于是邓姑姑就做了法,将冤鬼给超度了。具体的做法二姨并没有细说。但我知道二姨是懂得。因为后来,邓姑姑相当于她的师傅了。 二姨还问了邓姑姑,为什么二仙洞里会有很吓人的壁画,邓姑姑告诉她,修炼的人总要过自己心魔这一关的,心魔一起,众鬼丛生。他们画的就是自己所想的地域。其实突破了关口,也许他们能够得道。只是修炼不是寻常人能够完成的。所以他们只好做了孤魂野鬼了。 二仙洞就到此为止了。多少传言成就了神仙,其实只是人间的鬼魅作祟。不过我去姥姥家的时候,还是不敢去二仙洞去探探。听说里面已经成了蝙蝠窝了。希望哪天,真的能从里面走出位神仙吧。 阴阳雨。 二姨还给我讲了舅舅舅妈屯子阴阳雨的故事。这个故事不是很诡异,但是很神奇。 舅舅舅妈的屯子叫上桥屯,而他们的临屯就叫下桥屯。两个屯子之间有条河相隔,河上是一座小石桥,青石板搭成的,叫一线桥。这个名字很好玩,也很应景。里面还有个典故。东北的夏天下暴雨,通常来的快去的也快,有一次下桥屯的老李和媳妇去田里干活,他家地在下桥屯这边。于是扛着锄头过桥往地里去。眼瞅着晴空万里的,只一阵的功夫就刮起了狂风,转眼间乌云就从上桥屯那边压了过来。两人刚到地里还没干活呢,一看天气不好像要下大暴雨,赶紧往回家跑。只听到后面雨哗哗的就撵过来了。两人前面跑,雨就后面追,不过下雨了雨云就飘的慢,两人还跑了几十米竟然还没挨浇。眼看着桥就在眼前了,老李跑的快些,媳妇差他几步。老李上桥后想着回头拉她媳妇一把,就转头回来。这一会功夫雨就追上了她媳妇,哗哗的把她媳妇浇了个透。她媳妇一看已经浇着了,索性也不跑了,冲老李摆手让他先跑。老李正没反应过来呢,雨就浇到了桥头,老李一看也别跑了,等着挨浇回家换衣服吧。正等着挨浇呢,雨到他面前却停了。不是不下,而是不往前走了。抬头看云,就跟定在天上似的,也没了风。过了十几分钟,这阵急雨就过去了。太阳立马就闪了出来。弄得两口子傻了眼。跟看戏似的互相瞅瞅,不明白咋回事。看雨停了,有刚才在树下避雨的放牛人过来,也啧啧称奇。说老李人品真是好,雨到脚跟前就是不往前走了。再看桥面,跟划了一道线似的,东头湿漉漉的,西面晒得干透。当时还有装懂得人说,是因为有河的缘故,温度不一样水汽下不来啥的。这根本解释不通,因为不是到了河边就不下了,而是到了河的一半才不动了的。不过大家都觉得是巧合,也都没往心里去。可是接下来又发生几次阵雨,都是到了桥中间,云就不动了,然后你就从桥这边看下雨那边,跟水幕一样,往前走就浇到,往后退一步就晴天。也因此下桥屯没赶上好几次的及时雨,秋天的收成都没有上桥屯这边好。于是大伙就把这桥给改名了。就叫一线桥。二姨当时好奇的去看,桥上的青石板上很明显的一道水痕,舅舅说就是这边老挨浇留下的。不过二姨也只是听说这个故事,因为她在舅舅家只呆了一个冬天。还没等到夏天下雨。姥姥也觉得神奇,后来有机会曾经去过上桥屯,不过这桥已经在一次涨水中塌了。当地的村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有这事。姥姥也不曾怀疑。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呢?后来姥姥说这个叫做阴阳雨。有时候人能遇到的,就是你在前面跑,雨在后面追,后面乌云密布,前面阳光万里,只要你跑的够快,越过一道龙王划的坎儿,它就不追了,那边的地界就不归他管了。这个解释很迷信。但是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狐狸的拜访。 从吉林串门回来以后,家里就准备春耕了。这个时候二姨总是觉得睡不醒。春困秋乏,本来就困倦的时候要天还没亮就起床跟着做饭,忙乎收拾农具,然后吃好饭了下地翻地种地。每天累得直打乏。二姨总觉得自己随便倒在那里就能睡着。 姥姥家地还算不多的,不过地点比较零散。都是姥爷平时没事就东刨一块西刨一块的。东山有,西山有。北山后头也有。于是家人分了几波,去不同的地方种地。这天,跟二姨去东山翻地的是邓姑姑。她俩负责家里东山的旱田地。二姨撅着嘴跟在邓姑姑后头,磨磨蹭蹭的往地里走。两人在地里干了一上午,坐下来歇晌。二姨听说歇晌扔了锄头就倒在了地上。邓姑姑掏出带着的大饼子和咸菜,又将腰里的水葫芦掏出来递给二姨说:“过来喝口水,起来吃饭。下午还得把这块地趟完呢。”二姨支撑着自己起来,两人对坐吃晌午饭。 二姨狼吞虎咽的将一个饼子吃完,正想着去拿下一个呢,忽然瞧见对面走过来两个老太太。都是缩手缩脚,头上都扎着花头巾,挨挨蹭蹭的向她俩走过来。 走到跟前,二姨笑了,这俩老太太长的太像了,都是三角眼,一张脸都长的皱皱巴巴的,咋感觉还像长着胡子似的呢?有点尖嘴猴腮的样子。不过俩老太太眼睛里透出来的可不是慈祥,而是,狡黠。 邓姑姑看着这俩老太太,也没搭话。就坐着继续吃大饼子。俩老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扎红头巾的老太太先开口了:“那啥,敢问那边坐着的是邓大姐是不?我听说大姐你能掐会算的。今天特意过来,想让你帮我俩老太太看看寿数呢。” 邓姑姑都没抬眼皮,直接说:“谁是你大姐啊?你岁数比我大多了。别大姐大姐的瞎叫,我没那么老。” 二姨从没看邓姑姑这么冷淡的对待生人,不由的奇怪,但是看看邓姑姑的脸色,又没敢插话。 老太太吃了个软钉子,有点讪讪的。不过还是说:“那,大闺女,你是姓邓吧?你看我俩都老远的投奔来了,你就帮着看看呗。” 邓姑姑抿着嘴一笑说:“老远来的,可是挺远的。敢问您二老从哪里来的啊?” 带着蓝头巾的老太太抢着说:“我们从二龙山来的啊。” 红头巾老太太忙拉了她一把,然后说:“是啊,我们远道来的,你要是方便就给我俩看看。” 邓姑姑没说话,就是抿着嘴看着她俩,过了一会才问:“二龙山来的啊,那可真挺远,你俩这腿脚,走过来得两天吧?啥时候我名声都传那么老远了?其实就这屯子里都没人知道我有本事的。我倒是挺奇怪你们从哪里听来的。” 第47章 狐狸的拜访 蓝头巾老太太又迅速接话说:“不远呐,我俩不到半天就过来了,不用走……” 话还没说完呢,脚就被红头巾老太太踩了一下。她这才收嘴发觉说秃嘞嘴了。二龙山离这里可老远了,别说老太太,就是壮汉也得走个一天半的,她俩啥人啊?能飞?这话连二姨都听出不对劲来了。但是二姨和邓姑姑在一起久了,也都不害怕这些东西,无外乎妖魔鬼怪,在邓姑姑身边,二姨什么都不怕。 红头巾老太太见邓姑姑似乎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身份,干脆也不再装了,就直接说:“我俩是慕名而来的,你也不用管我俩身份,也别问谁告诉我们你的本事的,我俩过来就是看看你的能水,凭啥连周家老仙儿都说你厉害。我们也想找弟子呢。不能让你的风头盖过去。”老太太也没发觉自己已经说出了,其实就是周家老太太的白狐狸仙儿将邓姑姑的本事告诉她们的。 邓姑姑这才抿嘴笑说:“早说明白不就得了,打老远你们没过来我就闻出你们身上的那股味儿了。听说现在省城姑娘实兴擦一种香水,估计你们需要那个东西。”又瞥了一眼她俩腰里说:“下次出门,尾巴夹紧了,别缠腰上鼓鼓囊囊的,窝囊死了。” 二姨这才听出门道,敢情这俩是狐狸啊。要不怎么有尾巴缠腰上这说道呢。不过二姨仔细闻了一下,还是没闻到邓姑姑说的狐臊味。 俩老太太被邓姑姑这顿臊皮,脸上挂不住了。红头巾老太太立即翻脸了,吊起两个三角眼狠狠的说:“别耍嘴皮子章程,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要是我俩赢了,你就给我三拜九扣认我胡奶奶为祖,以后听我驱使。要是你赢了,我俩再不出山,凡事也任你差遣,咋样?” 蓝头巾的老太太一个劲的在后面拽她姐姐,小声说:“姐,话别说那么重啊,万一她真赢了咋办?我都这岁数了可不想当人家丫头。” 红头巾老太太拿胳膊肘怼了她一下说:“闭嘴,白在山上待这些年。胆子跟耗子似的。就应该跟大牙他们看窝棚。” 邓姑姑也不在意,慢慢悠悠的说:“你要比划随你,我倒是不缺丫头,只是这春天寒风刺骨的,我这棉袄上要是弄个狐狸毛的围领倒是能暖和不少。” 红头巾老太太气了个倒仰,嘴上又争执不过,直接就开招比划,只见她俩盘膝坐下,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就卷起了一阵狂风,将地上的尘土都刮了起来,呛的二姨赶紧捂鼻子闭眼睛。 邓姑姑也出手了,左手捏诀,右手还是拿着个饼子吃,刚才那股风只在她周围转圈,压根没动到她一点。好像她周围有个罩子将她罩起来一样,连头发都没刮起来。边吃边吐出一句:“定。”这风立马就停了。二姨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弄整齐,边埋怨邓姑姑:“姑,你也不说护着我点,这一下子灰,老埋汰了。” 邓姑姑眯着眼睛说:“没事,晚上就有人伺候你烧水洗澡了。” 这俩狐狸看起风这招一下子就被破了。愤愤不平,又开始换了位置,俩人一前一后的坐着,后面的老太太忽然一睁眼,扑的吐出一个红色的小珠子,然后前面的老太太就随手将珠子抓在手里,握着拳头开始念咒。说什么:“胡家响马胡家兵,我胡丽萍的话听清,借用功力三分三,打赢回家谢众亲。” 这是要将附近有修行的狐狸的功力都借来啊。邓姑姑听到这,不由也沉下脸来,沉着应对。她也不起身,就坐着用手在前面的地面上画了几道符咒,然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然后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对面的老太太嘴巴一张,一股雾气就冲着邓姑姑而来。邓姑姑没有防备,被雾气冲了个正着。只见她身子歪了歪。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但随即坐正了身子,继续念咒。 清朗的天空,忽然传来轰轰的声音,对面的两个老太太一听大惊失色,起身就想逃。但是已经晚了。晴天中一道闪电劈空而过,直砸在两老太太逃跑的前方树上。树立马就焦黑一片。俩老太太惊慌的又向左逃,又一道闪电给拦了回来。 蓝头巾的老太太已经受不了惊吓,立马回来跪在邓姑姑面前,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求邓姑姑饶命:“不知道道长修行至此,竟然能引动天雷,我们野仙儿修行最怕雷劫,还请道长手下开恩,放了我们这不识泰山的吧。我俩修炼一百多年,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红头巾的老太太也吓的缩做一团,但是还不肯开口求饶。恨恨的将脸撇在一边不肯看邓姑姑和二姨,二姨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跟小孩子赌气一样,十分好笑,不由笑出声来,又换来那老太太的一个白眼儿。 邓姑姑闭目吐了一口气,沉声道:“你们修炼可是为了与人攀比本事?虚荣争强之心未除,怎么敢出来找弟子出马?这样的修行在尘世几年就被声色迷了眼,还不如我就除了你们省的日后为祸人间。今天是我道行比你们深,若比你们浅又怎样?是要直接杀了我么?” 蓝头巾的老太太连说不敢。原来他们是听周奶奶家的仙家回去说的,说李家屯有个有道行的人,功力比他们都深,特意告诫他们不要惹事,要避开。结果她姐姐历来争强好胜,这话告诉她们还不如让她们知道呢。知道了就非觉着如果能打败邓姑姑就在本地的野仙家面前露脸立威了。于是就找了过来。全凭着一时之勇。平时这俩狐狸还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于下屯子偷鸡解馋这样的事情,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仙儿家也有嘴馋的时候不是? 邓姑姑定了定神,将法术收了。只是刚才还是被狐狸的法术伤了身体,胸口闷闷的憋得慌。那就是野仙家儿平时修炼都有的兽性之气。冲了人的话,和人体内的阳气不和。那蓝头巾狐狸忙从红头巾狐狸手里掏出刚才的珠子。这应该就是修炼的内丹了。然后将这珠子绕着邓姑姑头顶转了几转。只见一丝丝的白雾从邓姑姑的头顶冒出来然后吸附在珠子上。一会的功夫,邓姑姑就觉得好多了。这狐狸才小心翼翼的将内丹又吞进了嘴里。 邓姑姑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要这两个狐狸每个人将自己尾巴上的尾尖毛拔下来给她。这俩狐狸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磨磨唧唧的拔了。原来这狐狸的尾巴尖的毛是修炼道行的凭证。内丹则是力量的所在。如果没有内丹,修炼不成人形。没有了尾巴毛,则跟人没有身份证一样,以后要出马啥的,都没凭证说自己的道行深了,在同类面前也会低人一等的。邓姑姑收了尾巴毛说:“这个我暂时帮你们保存着。你们刚才说了,要是输了就任我驱使。我没什么事情让你们做,不过要求你们回山再修炼五十年。这五十年内不准找弟子出马。如果能做到,这东西我会还给你们。做不到,”邓姑姑一指那被雷劈焦的树说,“那就是你俩的榜样了。” 俩狐狸惊慌的对望一眼,连连答应邓姑姑。邓姑姑一摆手,这俩狐狸就立刻窜出去了。跑的可真不是一般的快。也幸好跑的快,否则让人看到俩老太太跑的跟刘翔似的,还不吓死人啊、。 回到家里,屯里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今天上午打雷。二姨知道,这肯定又是邓姑姑做法时候用了什么机关了。后来邓姑姑叫二姨将劈焦的木头掰了一块拿回家。雷劈木是辟邪的。二姨用小刀刻了几把小木头剑,给舅舅大姨一人一个挂在脖子上。 俩狐狸再也没出现在李家屯,是不是回到二龙山二姨不知道,只是那两根将近十五厘米的狐狸尾巴毛,被邓姑姑用红布缝好也戴在了二姨的脖子上,邓姑姑说,只要是野仙家,都会认出这凭证来,这样一来二姨就算有了保证。附近的野仙家儿不会看到这个就不会乱找二姨的麻烦。就是遇到脏东西什么的,附近的野仙儿会因为这个东西将二姨看做同伴而帮忙。别说,这个东西真的救过二姨,这是后话。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中国的俗语都流传千年,肯定有其道理。我们常说,子女是父母的要帐鬼,夫妻却是冤家。所以老话常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屯里有户孙家,儿子长大了,要娶媳妇了。家里做主给他相看了个媳妇。他自己也偷偷的去看过,姑娘模样长相都不错,听说心地也好。自己心里也满意。 谁知道娶回家来,俩人就没一天消停过。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动辄动手就撕吧在一起。要说吵架的起因,也都是小事,不是菜咸了饭硬了,就是回来没洗脚就上炕了。要说这俩人没结婚前,姑娘是温柔女孩,小子是腼腆男人。怎么结了婚就变的脾气这么差了呢?俩人在别人跟前,还是以前一样没脾气,就是互相不对付。做什么事都看对方不顺眼似的。后来大家见怪不怪了。老太太之前听见吵架还过来劝,后来都不过来,倒是哪天他们没吵架,人们都过去看看是不是出啥事了。每天他家的吵架声就跟村里的报时钟一样,早饭前一架,下午饭一架,晚上睡觉前再因为睡觉捂物被接着来一架。 大家都特奇怪,问他家老太太是不是俩人八字不合。老太太肯定的说:“没有啊,我特地去合的八字,俩人是天作之合呢。这可奇怪了。我那媳妇跟别人都彬彬有礼的,对我们老两口也好,就是跟我儿子不对付,我那儿子也不知道让让,天天吵,不过动手倒是少,没大阵仗就那么着吧,谁家小夫妻不锅碰碗的。过两年磨练一下就好了。” 老太太太乐观了。他俩一吵就是几十年。到了自己都有儿子孙子了,俩人还能火气朝天的吵个没完。屯里人去他家串门,从来都问他孙子,今天你爷爷奶奶吵架没呢?他小孙子把脖子一扭,说:“还没呢,你等一会,一会我家开饭了准吵,你留下看热闹。”果然,开饭了,俩人又因为谁应该去拿筷子吵起来。这边屋里吵着,小孙子在人前一句一句的学,哈哈,语气台词一句不差。跟说双簧一样。这是多久的磨练啊。 第48章 龙虎斗(1) 姥姥将这事讲出来的时候,邓姑姑正在纳鞋底,听见这话,将针在头上蹭蹭头油,笑着说:“这是一对儿冤家聚头了。上辈子就结下的孽缘,这辈子接着续下来的。放心,什么时候俩人吵够了,气消了,估计也是其中一个寿到了。” 果然应了邓姑姑的话,一天早上,老太太起来破天荒的没挑老头毛病。坐在炕上愣愣的发呆。老头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啊,对了,今天还没吵架呢。咋这老太太这么消停呢?忙多嘴问了一句。老太太忽然回头跟不认识似的看老头。就快把老头看毛了。然后老太太忽然掉下了眼泪儿,边抹着眼泪说:“你说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可咋办啊?” “你瞎说啥呢?这下不挑我毛病倒是咒我死了。”老头呸了一口。 “我昨天做梦,你在梦里跟我说,你欠我的你还完了。还说你上辈子是少爷,我是你丫头,你老骂我。这辈子活该让我骂回来。” 老头听说,压根不信,装上烟袋就出门打牌去了。结果人就没回来。好不容易胡了一个大的,老头一高兴笑着笑着就过去了。老太太听到消息哭得这个伤心,完全不是平时搭眼不理的样子。恨不得自己跟了老头子过去。别说,可能没人跟她吵架了。她也变得沉默不语起来。过了不到一年,也郁郁而终。 姥姥听说后,感叹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吵了一辈子,却还是不能分开。等一个没了,另一个还会因为没得吵了而伤心离去。缘分的事情谁能说的准。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什么时候能还清? 龙虎斗。 二姨家养了一只黑猫,是姥姥的爱物。打小就从邻居家抱来,毛色一水的纯黑,一丝白毛没有。绝对的镇宅之宝啊。自从这只猫到姥姥家之后,仓库里的老鼠不说灭绝,但绝对成批的减少。姥姥因此给起名虎子,比老虎还威猛的意思。不过虎子却是只母猫。平时很温顺,随便二姨抱着暖身子。冬天就拱成一个大黑球在炕头打呼噜。有时候半夜二姨被尿憋醒了,就看到一对儿绿色的眼睛正在自己枕头旁边忽闪忽闪的瞪着自己呢,刚吓到要叫唤,就感到一条温暖带着小毛刺的舌头在自己脸上舔了舔,二姨才会反应出来是这只猫。平时这猫不但能捉耗子,就是家雀儿也不在话下。二姨就亲眼看见有一天,虎子蹲在柴火垛上压低了身子盯着一直寻食儿的麻雀。等那麻雀不注意猛的向前一扑。麻雀反应也快,立即展翅飞起。虎子一个纵跃,跳起来足有一米五,一下子就将麻雀给叼在了嘴里。然后小跑着叼着还在扑腾翅膀的麻雀钻进屋里给姥姥看。显皮自己的能力呢。 二姨记得自己八岁那年,虎子生了一窝小猫。于是每天去仓房棚子里看小猫变成二姨的一大乐趣。有时候二姨会故意将小猫一个一个的抱回屋里炕上,让她们都热乎热乎。捉食物回来的虎子回来见不到小猫,就会跑到屋里来跟二姨要人。你们谁说猫不识数的?二姨总是爱逗虎子。看到虎子在地下抬着头冲着自己喵喵的叫,就是抱着一窝的小猫不肯撒手。虎子没办法,就去姥姥脚边蹭,边蹭边把姥姥往二姨那边领,姥姥就知道二姨又把小猫拿回屋里了。忙过来帮着虎子跟二姨要孩子。二姨就将小猫一个一个的放到地下,放下去一个,虎子就叼跑一个,再回头叼下一个。二姨会故意的藏起一只两只来。虎子可不傻,少了一个她都会继续在地下冲着二姨喵喵的叫。二姨故意将小猫哄睡着了,然后装着没有的样子跟虎子说:“我这没了,都给你了。”虎子就跳上炕上自己找了一圈,没找到。又蹭的跳下地去下屋数了数,不对,还是少了一个!于是又回来跟二姨要。二姨就会哈哈大笑的将藏在怀里的小猫给她。她小心翼翼的叼走。还要扭头冲二姨甩下尾巴。姥姥特意在棚子里给准备了一个土筐,垫上点破衣服,把小猫都装在里面。小猫们刚刚睁开眼睛,不肯在筐里老实的带着,到处乱爬。毛绒绒的好玩极了。虎子的母爱被激发,每天把家里的耗子追的四处乱窜。一天姥爷去仓房找斧子,哈哈大笑的叫姥姥过来:“媳妇,过来看你的宝贝猫,猫和耗子搂一起睡呢。”姥姥闻言过去一看:这虎子攒吃的攒到窝里了。叼回来几只刚死的耗子和土筐里的小猫混在一起,都分不清耗子和猫了,猫和老鼠相爱相亲的在一个土筐里睡着。姥姥又气又笑,拿着铲子把死老鼠拣出来,弄到园子里埋了。才回身,又看到虎子叼着一只小老鼠回来。二姨恶作剧,看到虎子要回仓房,就把土筐拎了出来,拿到东边屋里,将小猫一个一个从土筐里捡到炕上。这些小猫好奇的在炕上爬来爬去,东闻闻西嗅嗅,边喵喵的找妈妈。虎子听见后,直接从窗户就跳了进来,嘴里还是叼着个小耗子。见孩子们都没事,放下嘴里的叼的小耗子,然后按住一个小猫开始舔毛。二姨这才发现小耗子竟然是活的!浑身的毛湿漉漉的,贴着墙吓得肚皮急促的起伏,压根一点都不敢跑了。虎子也压根没把它放在眼里,几个小猫都舔过了,才慢悠悠的走到耗子前,用爪子开始扒楞。小耗子瞪着乌黑的圆溜溜的眼睛,四处踅摸能逃跑的地方,可是炕上四五只猫守着,那些小猫看虎子玩的高兴,也加入了调戏的队伍,于是小耗子更悲哀了。就在这时,二姨忽然发现支窗户的棍子上什么东西在动,定眼一瞧,妈呀,一条二尺来长的土球子正顺着撑棍往下爬呢。一转眼就探头进了屋里,对着炕上的几只猫丝丝的吐着信子。二姨一动不敢动,听说蛇专咬动弹的东西,出击还特快,万一被咬了,怎么也得躺上几天。虎子也发现了头顶的威胁,于是放弃了老鼠,转头对付这条蛇。她先喵喵的把几只小猫都叫着围拢到她身边,然后冲着蛇哈哈的吐气,尾巴的毛也炸了起来。 对峙了一阵,蛇啪的一下从撑棍上掉到了炕上,然后盘起身子,头对着虎子猛的一咬,虎子敏捷的一闪,跳到了蛇的身后。二姨快速的将离得远的两只小猫抱在自己怀里。只见虎子从后面忽然一爪子拍在蛇尾巴上,蛇受惊回头就是一口,虎子又跳开。反复几次,二姨已经看出虎子占了上风。蛇虽毒,但是虎子灵活,压根没给他缠住的机会,一咬还一嘴毛,咬不到皮肉,于是二姨安心的坐边上看热闹,只见虎子已经把蛇巴拉的伤痕累累了。忽然蛇改变了目标,竟然冲着炕头上二姨没救下的一只小猫过去了,小猫跑不快,被蛇一口咬到。虎子顿时怒了,跳上去,用爪子按住蛇就是一阵猛咬,直咬的蛇翻来覆去的想用尾巴缠住它,但是最终力道渐渐的松了。二姨见蛇死了,忙过去看咬到的小猫,已经抽搐着吐白沫眼见是没救了。虎子心疼的给小猫舔伤口,边用鼻子拱小猫儿,但最终无力回天。虎子无处发泄愤怒,一眼瞧见刚刚在炕上不敢跑的小耗子,上去一口就给咬死了。二姨估计是想要找东西给小猫陪葬的意思。 虎子也因为给小猫舔伤口染上了蛇毒,躺了好几天,嘴角流口水,不能吃喝。姥姥以为必死无疑了。每天弄些泡汤饭给喂进去,但都吐了出来。就是这样,虎子还是按时给小猫喂奶。大概躺了四五天,一个凌晨,姥姥忽然感到枕头什么东西踩过去。睁眼一看,这虎子已经欢实的跳上了炕,正在炕头舔毛呢。看来还是虎子的抵抗力强。这把二姨高兴的,早上央求姥姥给煮了个鸡蛋,蛋黄给虎子分着吃了。 于是虎子在村里都出名了,说不愧叫虎子,能和蛇斗。于是每个来家里串门的人都要过来摸摸它。虎子很高傲,刚开始还趴在炕头任人抚摸,后来慢慢的就不耐烦了。看到别人过来,就起身窜上柜子,在那边躲清静。渐渐的,虎子也老了。这些年,虎子每年都会生下一窝小猫,因为虎子威名远扬,这小猫儿没下生呢就早早被预定走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姥姥不好拒绝。于是虎子每年都会悲伤的送走自己的孩子。热热闹闹的一窝,转眼又剩下他一个。在虎子十岁那年,二姨忽然觉得虎子听得懂人话了。平时在家大家唠嗑的时候,虎子就趴在炕上静静的听,如果二姨说一句这猫趴这碍事,虎子会立即起身换个地方。她还经常静静的观察你,好像要看透什么似的。那天快嘴多事的王大姐过来串门,坐炕上一个不注意,手压了她得爪子,不但没觉得自己不对,反而一挥手将她推下地去,然后上炕就跟姥姥聊天去了。 她当时没吭声,但是就一直贼贼的盯着王大姐,等王大姐要出门的时候,一下子窜起来挠到了王大姐的胳膊上,顿时血就下来了。然后她飞速的跑出去,窜上房顶,任姥姥又骂又哄就是不下来,一直在房顶趴了一天。晚上才偷偷的溜回来吃点东西喝点水。 一天晚上,二姨忽然被尿憋醒,睁开眼睛摸黑下地,就往院里走。迷迷糊糊的蹲下正尿尿,忽然就感到脊背一凉,然后全身都木了,怎么使劲也动不了,嘴里还不能出声,这感觉像极了鬼压床。可是二姨意识清清楚楚的自己不是在做梦,而真的是外头。一阵冷风吹过,二姨的汗毗连毗连的就掉下来了。只觉得双脚越来越酸,脖子越来越沉,似乎就要被压倒在地上。这时候二姨心里虽害怕,却还是想着:可千万别把我压坐在地上啊,我刚尿在这,太埋汰了。渐渐的,意识似乎也迷糊起来。 就在这时,喵的一声猫叫将二姨的从迷糊中惊醒。抬眼一看,虎子亮亮的眼睛正瞪着二姨的身后,月光下虎子全身的毛都炸开,弓背抬头如临大敌,冲着二姨身后嘶嘶的发出恐吓的吼叫。然后忽然的就窜起来,向二姨身后跃过去。二姨只觉得身上一轻,刚想站起来,却因为蹲的太久脚麻了而跪倒在地。顺倒了旁边的农具,稀里哗啦的响声将屋里睡觉的姥姥惊醒。出门看时,二姨正吃力的往起爬呢。姥姥忙上前将二姨搀扶起来。 第49章 龙虎斗(2) 二姨见到姥姥才知道哭出来,忙指着身后让姥姥去帮虎子。姥姥向后望去,却发现虎子蹲在障子边上得一个小木墩上悠闲的舔毛呢,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二姨顿时迷糊了,刚才虎子是跟什么东西较劲呢?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还是回来睡觉了。 进到屋里,却见邓姑姑也醒了,正盘腿坐在炕上,透过月光二姨看到邓姑姑双手涅诀,嘴中念念有词。二姨并不敢打扰。过了一会,邓姑姑长舒一口气,说:“好了,它走了。以后你出去的时候叫我一声,我陪你去,快七月半了,不太平。”二姨才知道自己遇到脏东西了,于是悄声的问邓姑姑:那刚才虎子?邓姑姑点头说:猫狗都是能见到人见不到的东西的,再说你家虎子可不是凡品。刚才它帮你也是帮自己积德的。然后就不再说话,翻身睡觉去了。 刘奶奶说,动物一旦和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沾了人气,就会有歪道了。然后断言,虎子一定在家呆不长了,肯定会上山。真的,没过多久,虎子就从家里消失了。几个月后,二姨上山砍柴火,分明看到一只全黑的猫在他后面跟着,但是叫又不过来。那猫就静静的蹲坐在树丛边,慈爱的看着她。二姨用的是慈爱,说自己看得懂虎子的眼熟呢。肯定是虎子。最二姨想过去抱住它,它却一纵身跳进树丛里,再也没出现了。从那以后,二姨再也没见到过虎子。就这么静静的消失了。二姨相信虎子进山是修炼去了。但不赞成刘奶奶说的虎子修的是歪道。虎子那么勇猛,那么懂事,肯的能够修成人道。估计是个巾帼英雄。 不知道大家现在是否养宠物,有些宠物是不把自己当动物的,这也是他们修行的一种方式,当他们以人的心理揣度你,以人的行为行事后,就有能够修行的机会了。请大家善待陪伴自己的小动物,他们也许比人的悟性还要高呢。 引路灯。 以前的农村有很多讲究,比如过年。除了一家人团聚,还要将自己家故去的亲人请回家来一起团圆。虽然只是个风俗,但传承的很久了。大家也都按照老辈的说法去做。只有一个人不信。他姓钱。真可以算是破除封建迷信,打破牛鬼蛇神的牵头兵。 那时候过年,为了将家里的故去的亲人请回家里来,还怕他们不认识回家的路,大家会用锯末子拌上煤油,在村口到自己家门前,一路上撒过去,一堆一堆的。然后将他们点燃了,将游走的亲人鬼魂引导到家里去。家里早就供奉上牌位香烛,等着亲人回来了,一起过年。姥姥家倒是不点引路灯,因为姥爷的母亲已经又走了一家。还不是在姥爷家过世的,也没埋在姥爷家的祖坟里。所以每逢过年,只是将牌位供奉上,然后将煮出来的第一碗饺子供奉给亲人而已。 年前几乎家家都做这样的事情。过年前,只见村里通向外面的路上和雪地里到处都是一簇簇明亮的火苗,闪烁着映着雪光,煞是好看。农村的小孩子喜欢在这样的夜里点着灯笼呼朋引伴的在屯子里乱跑,这时候只看见一个个的纸灯笼的光芒点点飞舞,脚下则是闪亮的火苗,一点也不吓人,倒是觉得很热闹。 老人教育小孩,不许踩烧的纸钱或烧完的纸灰,因为那是对鬼不敬,惹怒了他会跟着你回家,然后在路上叫你,你一回头,肩膀上的真火就灭了,阳气一弱,他就可以上身了。也不许踩灭引路的灯,那样会让归来的鬼魂找不到家,成了野鬼会报复人。 这老钱不信这套,这天回家吃完晚饭,出门去打牌的时候,看到一户人家,顺着大门一直到村口,都点着锯末子,他是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倒好,跟跳格子似的,走一步踩灭一堆,走一步踩灭一堆,将人家的引路灯都踩灭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打牌去了。边走还边嘟囔:“我就不信了,踩灭点锯末子还能咋地。都说有野鬼,我这些年也没见到一个。有本事你今天就出来会会爷爷。” 结果他在牌局上运气这个差,几乎是次次点炮。好不容易自己报叫了,上家还劫胡。没一会儿的功夫,带的钱就输了个精光。没钱谁还和你玩啊,只好让下座位来给别人。从牌局上下来,他忽然就摔倒在地上,别人以为他是盘腿太久腿麻了,就扶他到炕上躺一会,结果歇了几个小时,他的腿还是没知觉。使劲掐都不知道疼,眼见着大腿都掐青了。大伙知道这是犯病了。先是找赤脚刘过来,左敲敲又捏捏,看不出任何毛病。是中风?也没口眼歪斜,神智还好好的。看了半天,赤脚刘摇头道:“我治不好,在这样下去怕是要成瘫子了。要不或许是邪病,找刘太太给看看吧。”大伙也觉得这大过年的整个瘫子回家不好,就瞒着他家人先请了刘奶奶过来给看看。刘奶奶正在家里包饺子呢,见有人来请她,忙放下手里的活跟着过来了。 刘奶奶请了白家仙儿给上身,周围一群的人七嘴八舌的跟白家仙儿叙述他病发的经过。还央求白家仙儿好好给看看,能不能给取点药。白家仙儿有点懒洋洋的,睡不醒的样子。不耐烦的说:“大冬天的,把我请过来就这点事。”又吃吃的笑道:“那明明是他自己犯贱,踩灭了人家的引路灯,那鬼回不去家,跟着他呢,在牌局上他就没赢全是输吧?那鬼报复的不解气,现在按着他的腿不让他走路呢。我还给他看呢,没抽他一撇子不错了。行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少找我。这种人我都懒得看。”说罢打了个哈气就要回去。 大伙听得又惊又怕,他也吓得连连讨饶。大伙一阵好话,白家仙才给了指点。说一定去本家赔礼道歉,重新帮人家点燃引路灯,再给鬼多少纸钱。他都一一答应了。许了好多愿,白家仙儿才肯帮着说和。果然,过了一晚上,第二天腿就能动了。他立马去人家道歉。还亲自拎着一麻袋的锯末子,从人家门口一直给点燃到了人家祖坟。倒是给那人家吓了一跳。大家都是按照风俗办事,谁知道鬼真的回家啊。想想自己家过年屋里不知道有多少鬼魂呢,心里倒毛毛的了。 二人转。 东北老话,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说的就是二人转在东北人心里的地位,绝对跟京剧在老北京人眼里的价值是一样的。那时候农民没电视没电脑,娱乐节目只有过年的大秧歌和这一年才过来一两次的二人转戏班子。只要戏班子一来,用二姨的话说:那叫一个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百花齐放……现在大家知道二人转,大多是通过赵本山的赵家班吧,这也是好事,将二人转这种东北传统曲目推广到全国各地,让人熟知。不过现在这种通过舞台的表演,虽然说也叫二人转,却失去了它的原汁原味。如果大家真的在农村看过这种走家串户的班子戏,那就会真的体会到为啥东北人这么热爱这种形式的艺术。不单单是唱的曲目腔调,它本身就是农村戏的形式,也必然在农村的土壤中才能开出最灿烂的花儿。你看二人转,除了演员,你还要感受它唱的时候的氛围。农村的戏台子,农村人团团围坐看戏起哄的氛围,农村人待人的热情开朗,被地下观众的热情激发出的临时的窜词儿和逗哏,和二人转本身都深深的融合在一起。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土戏。 的确,当时的戏班子是走村串县流动演出的,有名角的戏班子更是跨省行艺。李家屯并不是大村子,屯子里也没有特别有钱的地主,所以平时也没有什么出名的大戏班子过来。偶尔会有串屯子演戏的班子路过屯子,借宿时庞爷就会好吃好喝招待,然后赔笑跟班主说让给村民演两天热闹热闹。一般戏班子就算串屯子也是有下定金让按期去演的,这种捉急差很少答应。只有少数最近闲着的,一看招待的不错,又有钱赚就答应了。然后庞爷就挨家挨户的报信,哎哎哎,蹦蹦班子过来了,大家准备凑份子啊。你就看吧,第二天一早,屯子里打场的空地就会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就算帮着戏班子搭台子也愿意在这凑活着看热闹。每家省吃俭用的娘们这时候也都大方起来,说出看戏的分子,谁家也不会推辞。还有上赶着拿着米菜去庞爷家里帮忙给戏班子做饭的。都是为了跟戏班子的角们说几句话,让她们教两出戏,那自己可就在屯子里有了说话的本钱了。 一般戏班子串屯子都是秋收过后,农民收拾好自己的粮食,手里有了余钱准备好好过年了。这时候最有心情听戏看戏了。辛辛苦苦一年,不就是图个过年乐呵么。这年冬天,庞爷又截住一伙串屯子的戏班子。班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领着自己的两个姑娘,一个叫清扬,一个叫清柳,都长的十分清秀好看。还有三个男徒弟。另外班子里吹拉弹弦的还有三四个人。几个人一堆行头一架马车的就过来了。见是戏班子到了,庞爷赶紧招待进自己家里住下,并让儿子准备好饭菜喝酒。跟东北人拉关系,酒是必要的工具,爷们们说话没有酒,那话就唠得不近。果然,一顿酒下来,班主竟然拍着庞爷的肩膀非要跟庞爷钆亲家。说是看上了庞爷的儿子礼貌厚道,要把自己的姑娘清扬嫁给他。还拍着胸脯说一定给亲家家演满七天。这亲家庞爷可不敢钆,虽说大家喜欢二人转,也疯迷名角,但是在长期的封建礼教熏染下,庞爷还是认为戏子是下九流。尤其这唱蹦蹦的女的,多少都是被地主高官玩弄腻歪的。自己的儿子怎么能找个这样的媳妇儿呢?庞爷稍微一顿,但马上堆笑说:“刘班主你对我小儿子青眼有加,我自然喜不自胜,何况令爱还多才多艺美貌如花,可惜我儿子从小定的娃娃亲,媳妇明年就过门了。要么这样,我认青杨这孩子当我干闺女,负责帮她找个好婆家咋样?” 第50章 二人转(1) “好!老哥就把这事拜托给你了。我们戏班子常年东走西串的,这丫头就跟着我颠沛流离,一天安生日子没过着,,这不,年纪也到了,我想给她找个本分人家嫁了,也省了我一桩心事。只是我也不认识几个体面人,这亲事难找。今天遇到庞爷敞亮人,我就放心你的眼光。你在你们屯子给我姑娘找个能吃饱的人家就行,咱长相岁数都不挑,人实在对我姑娘好,我就把半分家当给我姑娘当嫁妆,你看咋样?” 庞爷本来说这话就是客气客气,谁知道刘班主当了真,还真让他帮着踅摸婆家了。庞爷斜眼看看清扬姑娘,长的标标致致的瓜子脸,秀气的鼻子水灵灵的眼,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脑后,素手削肩,腰肢不赢一握。虽然脸上总是有种淡淡的忧郁,可就是这样的气质才吸引人。这样的姑娘在屯子里可是找不出来的。长期干农活被风吹日晒弄出的两驼高原红在这姑娘面前一比,就是个土啊。再说这姑娘走南闯北的,也知道风土人情,懂得利益进退,这些方面都是优势,怎么会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要到自己的屯子里来?再不济还有三个男徒弟在那等着不是?庞爷有点怀疑这刘班主是不是说场面话呢,就又用言语探问了几次,这版主却是真心实意的想将姑娘嫁出去,听那意思好像急的明天就定亲才好。庞爷知道这事必有隐情,却也不再细问,只是暗暗关注起这个戏班子来。 戏班子来的第二天,庞爷就吩咐各家可以准备份子了,然后让众人将场院戏台子搭好,他自己却坐炕头从窗户往外看戏班子里人练活。清扬清柳和几个师兄弟正在自家当院里抻胳膊腿吊嗓子呢。 你别说,这清扬不但长相好,扮相好,唱功也不赖,一亮嗓子庞爷就心里有底。起码唱了七八年才有这水平。再看看扇花和绢花舞的也虎虎生风,端的就是一个好角儿啊,这么好的丫头再唱唱没准就红了呢,咋这么急着嫁人呢?庞爷皱皱眉。第二天,好戏开锣,只见场院乌压压的人都坐满了,男人们专门拣头里坐着,有的还揣个酒葫芦。半大小子们则到处串来传去的胡闹。大姑娘小媳妇都跟着过来看戏,兜里揣着瓜子花生,凑坐一堆儿嘻嘻哈哈。压根不顾冬天的寒冷。 蹦蹦么,主打是二人转,就是台上两个人凭着自己的本事将一出戏给唱活了。也有单活和群活的。但会看的人,就会指明看二人的。行话叫:秧歌打底,莲花落镶边。然后品评一下演员基本功的好坏,唱腔嗓子怎么样,花活耍的咋样。这点庞爷最有发言权,什么是四功一绝,味、字、句、板、调、劲都怎么个讲究啦,他跟你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其他屯子人可没他那么讲究,大家就图一热闹,所以群活更好,翻跟头的一上来,全场的叫好声都能把狼吓跑。这个班子为迎合大家口味,上来就是一个群活,惹得大伙一阵掌声和叫好。随后就是清扬和他爹搭档的小拜年。这也是赶到了年关,为了个喜庆。庞爷明明看到几个徒弟也练了口,却不知道为啥上场的是父女搭档。于是抽着烟袋,眯着眼听戏。 清扬一清嗓子就赢得一阵叫好,随后的唱腔婉转高亢,听得村民们如醉如痴。三场戏下来,大家都挺累了,虽然村民们还在叫好要继续听戏,庞爷还是叫戏班子歇晌。等下午接着来。 因为下午接着演,午饭就没有酒。庞爷陪着刘班主吃着饭,刘班主竟然又提起清扬的亲事来,直接问庞爷心理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庞爷更诧异了,这怎么一天没到就问我结果呢?那里赶着投胎似的。刚想到这,忽然听到后厨房一阵干呕声。然后就是刻意压低的喘息。庞爷心里猛地一动,似乎有数了。 下午接着是清扬的重头戏,听说是清扬最拿手的大西厢。唱了不到半个时辰呢,清扬忽然哑了嗓捂着嘴直奔后台。台下乡亲们讶然,纷纷问事怎么了。刘班主忙上场抱拳对相亲赔笑说:“清扬来的时候就得了伤寒,现在身子不适,让清扬的妹子清柳给大伙继续。”大伙是不在意谁唱,只要唱的好都行。于是清柳上场,又是一阵的叫好声。所以清扬的这个行为只有庞爷心里有了计较而已。 戏班子一直演了三天,清扬在后两天的出场很少,并且不以主角儿出现。有村民起哄呢,刘班主就顺应民意唱些十女夸夫的段子,只不过词儿都改了,有些涉黄,博大伙高兴。果然听戏的也就忘了继续起哄让清扬出场了。第三天晚上,刘班主又来找庞爷了。庞爷却早就心里有数。果然,当刘班主问庞爷结果的时候,庞爷只是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立马把刘班主看毛了。然后庞爷很肯定的说:“老刘啊,不是我不给你找人家,是这屯子人都实在,我不能坑了他们不是?你老实说吧,那清扬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刘班主愣住了,这个耿直不善于伪装的汉子不知道庞爷从哪里看出破绽的,但终于决定不再抵赖:清扬在四平串屯子的时候,被一家地主看中,于是地主家出人非要拉班子到家里做堂会,给了丰厚的酬谢,刘班主不疑有他,带着班子在地主家连唱了半个月。最后一个晚上,地主老婆说喜欢清扬,要单独做两套行头给她,让清扬去她屋里量尺寸。这一去就一晚上没回来。第二天,地主家的老婆送回来呆滞的清扬和五倍的戏银。清扬身上到处都是被施虐的痕迹。只知道流眼泪。 刘班主和一众人都愤怒了,拿起家伙就要冲进上屋找地主拼命。本来呆愣的清扬忽然冲出来拦住众人,跪下含泪对刘班主说:“爹,别去,咱们斗不过他们的。昨天,说是警察厅长和他们一起喝的酒。咱要过去,就全完了。我已经毁了,你不能再让妹子毁了。咱班子里的大家哪个不是拖家带口挣钱吃饭的。我认命。拿着钱咱回去吧。” 刘班主捏紧的拳头始终放不开,最终狠狠的砸在了门框子上。姑娘说的对,自己拿命去拼,却也只能将全部的人都葬送了,却未必能动人家一根寒毛。班子离开地主家的屯子时,每个人都紧紧的咬着牙,仇恨的目光恨不得将这家人家碎尸万段。 清扬在随后的几天中一直浑浑噩噩的发烧,班子不得不找个屯子住下来让清扬调理身体。这一耽搁就耽搁差不多一个月,等清扬渐渐好起来,人已经瘦得跟人干一样了。但是丫头并没有寻短见,而是又撑起身子唱戏,并且不再让刘班主让清柳上台。刘班主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能让妹子再步上自己的后尘。 又过了半个月,清扬自己觉得不对劲了。天葵推后十几天没有来,她真正开始恐惧。到了下一个屯子时,清扬自己一个人悄悄的出去找了大夫。农村的大夫虽说仅仅会点把脉的皮毛,但是身孕这种大事还是拿的准的。一如清扬所料,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在戏班子,女子失节算是平常,但是未婚先孕却绝对不允许。几个师兄就算跟自己感情好,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清扬苦求老大夫给抓几剂落胎的汤药,老大夫却遵守着自己医者仁心,不肯杀害未出生的婴儿。无奈之下清扬只能跟刘班主和盘托出自己怀孕之事。 刘班主一夜白头,愁的是自己的闺女真的进退两难了。孩子不能要,却也不能打。清扬现在的身子如果打胎,可能连自己的命都送掉,但是不打孩子若要生下来,清扬以后还怎么做人?那个年代,未婚先孕的女人都能淹死在众人的唾沫里。想来想去,班主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就是在串屯子的时候找个踏实本分的农民家,趁着没显怀将清扬给嫁出去。一路走来,也有几个相看的,可是刘班主都看不上。自己一个好好的闺女,就算是被糟蹋过,也要找个能靠得住的才能将姑娘的后半生托付出去,不能随便什么瞎眼睛瘸腿的都嫁不是。于是到了李家屯遇到了庞爷。刘班主见庞爷是个义气爽快的人,就想托庞爷办成这事。只是没想到庞爷精明至此,没几天就发现了清扬的身子。刘班主不顾自尊给庞爷跪下,求庞爷不要讲此事外泄,说戏班子唱完就马上走人了,不能让清扬的名声丢一路。 庞爷静静的将刘班主扶了起来。郑重的对刘班主说:“老哥,你信我,我一定给你家丫头找个好婆家。你让丫头安心养着,在这屯子多住一阵子。”说罢不提这事,俩人决定用酒来忘记这悲痛的遭遇。一晚上的大醉,第二天刘班主醒过来,庞爷已经不在屋里。 庞爷并没醉,他看着刘班主这个东北汉子在喝醉后痛哭流涕的眼泪,自己内心就下了个决定。天还不亮就回自己父母屋里,将自己的决定禀报给了父母。已经上了年纪的父母听了以后都非常的震惊。但庞爷预计中的阻拦和怒骂都没有出现。二老只是皱眉互相看着,最终庞爷的父亲叹气道:“孙子的婚事你做主就行了。我们没啥意见。咱家世代没有缺德的人,遇到这事,你又有这样的决定,或许就是老天爷的意思。爹也相信你的眼光,如果那女子是正经本分的,生出的孩子咱也认。老庞家不缺一个人吃的。不过这事你不能强迫东子也认,你得问清楚了东子愿意才行。” 庞爷转身就来到庞东的屋里。东子是庞爷的小儿子,从小备受庞爷的宠爱重视,见父亲满脸凝重的过来,知道是有事商量,就搬了凳子坐在庞爷下首听着。庞爷将事情一字不漏的讲给了东子。然后盯着东子的眼睛问:“东子,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坑你,但是你知道,咱庞家不能看着姑娘被逼上绝路。爹想救她,也想给她颜面,但是爹这个岁数,在屯子里不能娶小。她和你年龄相当,你要是心里能过去,爹就把这亲事应下来。这姑娘你见到了,长相不说,说话办事比咱屯子里谁都强。她也肯定知道感恩。你想想,下晌告诉爹你咋想的。”说罢庞爷就转身走了。 第51章 二人转(2) 东子乍一听这故事,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替清扬将那地主给活剐了。但也万万没想到爹竟然想让自己娶了她。东子第一眼见到清扬时,好感肯定大大的,但是听了她身怀有孕,心里又别别愣愣的。就这么思来想去的,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班子休息的后屋。偷眼一瞧,清扬正静静的坐着掉眼泪,手里却捏着把剪刀呆呆的。这情形任是小孩儿都知道清扬想干嘛了。东子立马就冲进屋里没等清扬反应过来就将剪刀夺下来。 清扬被吓了一跳,眼见一个黑影冲过来,自己手里的剪刀就被夺走了,定眼一瞧,是庞爷家的儿子,在席上见过一面,憨厚但是坚韧的眼神给清扬留下很深的印象。清扬忙擦擦眼泪,装笑说:“庞大哥你来啦?我这正发呆不知道咋把手绢裁剪一下呢,你咋抢我剪子呢?” 东子知道她有心隐瞒,却直接就挑明了说:“妹子你不用瞒着哥了,我爹都跟我说了你的事了,都不怨你。你何必想不开。你别愁,你不嫌弃哥是个田里刨活的,哥就娶了你。那孩子生下来跟我姓。咋样?” 清扬万万没想到他冲进来会说这么一番话,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只呆愣愣的盯着庞东的眼睛。两个青年就这么对望了许久。庞东看着清扬梨花带雨的脸庞,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决定不是冲动,而是值得。清扬仔细的想从庞东眼中找出轻佻和戏弄,却只看到了认真和坚定。终于,清扬朝着庞东跪了下去,哭道:“大哥,你要能成全我的名声,我在你家做牛做马的报答你。我不敢要明媒正娶,当小儿我也愿意,我想死,但是我还有爹和妹子,我死了他们不知道要怎样后悔冲动生事。你们一家都是好人,救我也算救我全家了。”说罢痛哭不已。 两个人牵手来到庞爷和刘班主面前时,刘班主呆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半晌缓过神来,猛的跪下就给庞爷磕头。庞爷是扶都扶不起来。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为了让清扬早些安心,庞爷就定了下月的好日子给庞东和清扬办喜事。 屯子里立即知道庞爷家要娶媳妇了,娶得还是长得天仙儿一样的清扬。不知底细的屯子人纷纷羡慕庞东有艳福,青杨的事情被庞爷掩饰的滴水不漏。刘班主的班子里当然更没有人说出来。 庞爷没有慢待清扬,大婚之礼依旧按照明媒正娶,附近村屯的老少爷们都来贺喜,屯子里一片喜气洋洋。刘班主更是喜不自胜,吩咐戏班子连唱七天,正正的将这个年过的喜庆吉祥。庞爷一直留戏班子一起过了年,才依依不舍的将刘班主放走。 按说事情到这里,圆满结束就是团圆结局,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清扬婚后勤谨孝顺,事事不落的伺候公婆,温柔体贴的对待夫婿,家里都觉得这个媳妇儿没白娶。庞爷口风如此的禁,家里除了庞爷父母和庞东子,竟然连庞家其他儿子都不知道清扬的事情。清扬也自觉上苍有德,肯怜恤她苦命,嫁进这样厚道的人家,不论家里上下,还是邻里之间,都相处融洽得体。 七个多月后,清扬孩子早产,一个男孩。庞爷给取名庞续东,摆明了是承认自己家儿子的骨肉。屯里只知道清扬早产,皆说这是清扬身体太瘦弱,并没人往其他方面想。清扬自己也从阴影中走出,准备平平安安的过新生活了。 儿子四个月大的时候,庞爷家忽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进来就指明找清扬,并且宣称要带走清扬的孩子。家里一阵慌乱,皆不知怎么回事。庞爷心里虽然有些明了这些人的来头,却还是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找到这里。 原来清扬出嫁,她的一个师兄却心有不满。本来这师兄中意清扬,本想着赚足了钱就和师傅提亲,谁知道清扬出事了。这下想娶,心里犯膈应,但是清扬嫁了别人,他又不甘心。于是在回乡的途中,找了一个酒店喝酒。好死不死的喝多了就把这事给说秃了嘴。酒店的活计正是地主家邻居,回去就把清扬有孕且嫁入庞家的事情告诉的地主了。 原本地主对清扬不过就是玩玩,现听说有孕,立马来了精神。要不说作恶的人要由断子绝孙的报应,这地主家财万贯,膝下却无子。四个老婆一个接一个的生,生一个死一个。听说清扬有了自己的种,马上派人过来抢人。于是庞家上下,连带屯里上下全知道了。清扬好不容易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心,立马又跌入十八层地狱。 外面的人来势汹汹,且有当地警察厅的人跟着,带着武器。庞爷不能硬拦。跟这伙畜生又讲不起道理,眼看着就要变成屯里的大火拼。清扬忽然从里屋抱着孩子走出来,就静静的盯着来人的眼睛,冷冷地说:你们是要孩子呢?还是要我一起带走? 来人嚣张,指着清扬说:“我们老板说,孩子女人都带走。你回去就享福了。还挺有命的,直接生了个小公子。大太太连房间都给收拾出来了,回去就是姨太太。好好跟我们回去吧,张家慢待不了你。” 清扬点头,然后说:“好哇,你们等着,我就回去就是了。”说罢,先是对着庞爷跪了下去,狠狠的磕了3个响头,然后说:“公公,你善良仁厚,让我重生,只可惜我命薄不能再伺候家人。我永世铭记你的好。”又转身跪着对东子说:“东子,我啥也不跟你说了,你待我的好我生死不忘。以后你必定子孙昌盛,洪福双至。万事无忧。”说罢起身,忽然猛的将孩子使劲贯在了地上,抽手就给自己脖子一剪刀。血跟泉水一样喷出来,所有的人都吓傻了。不知道该救哪一个。等大伙反应过来,清扬已经倒地不起。 那边庞家大嫂将孩子抱起来,还有气,却已经摔的头破血流,连哭都不会哭了。来人立马惊慌的到处找大夫,又抵不住被怒火杀红眼的庞东子的拳头,一时间乌烟瘴气狼哭鬼号。 晚上,快马加鞭从哈尔滨请来的大夫过来了,看看清扬就摇头,转身就医治孩子去了。半晌摇头叹气道:“孩子脑袋已经摔残了,怕是醒过来也是个傻子了。造孽啊。” 东子听到这,愣愣的瘫在椅子上。庞爷忍住眼泪主持大局,让屯里人赶紧去找刘班主家中报信,然后怒火中烧的狠狠走向来人。 几个狗腿子见到屯里人拿枪执棒的架势,再加上自己明抢豪夺在先,早就没了底气,手枪不等抢就早早交出。来人的头儿也没了刚才的气焰,只低声下气的求庞爷放他们一马:“老爷子,你看我们都是跑腿的,张家在四平呼风唤雨,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得干。这缺德事我们推了又推还是强迫着过来。只是没想到你家夫人刚烈至此。老爷子,咱有话好说,你放我们回去,要多少赔偿我去跟张家要。” 庞爷一个嘴巴就扇了过去,直打得那人退后几步嘴角流血。然后庞爷说:“你们留在这,一会儿我亲家就到了。这是他亲闺女,被张老狗糟蹋了不算,你们最终还逼死他。到底怎么处理我听他说。他说要你们陪葬,我豁出去庞家十六口人命和你们拼。他要放过你们,我也无话,但是你们记着,这条人命挂在你们每个人身上。活人不找你们,死人也不会放过你。”这番话字字有声句句带血,直把这些腿子们吓得冷汗直流。 关押了这些人一晚上,第二天中午,闻讯而来的刘班主和清柳到了李家屯。看到了惨死的清扬和庞爷愧疚的眼神,刘班主却反常的冷静。他只是默默的再将清扬脸上的白布盖上,然后让众人出去,忍着泪对庞爷说:“亲家,我老刘不会说话,你救了丫头一命,但她还是逃不出这命里天劫。还带累你们全家声名受损。我老刘要钱没钱,不知道咋报答你们恩德。现在就清柳一个人跟我过,我想把清柳留在你家给东子做续,代她姐姐偿还你家恩德。也希望你好好帮我照顾清柳。你家仁义慈善,日后必定子孙绵长。” 庞爷怎会听不出他这话就是交代后事的意思。但此时同是怒火攻心,庞爷要不是自己有一大家子早就找到四平拼命去了。再说亲家把清柳委托自己照顾,那就是信任自己能给他家留个血脉。当下郑重点头说:“亲家,你放心,我不能慢待二姑娘。她在我家住着就跟我亲闺女一样。她要是喜欢东子,就是我家媳妇,不喜欢我家东子,我就给准备嫁妆按亲闺女给她找好人家。只是亲家,做事要先想好了,可不能莽莽撞撞的。我庞家虽然拖家带口,也不是怕死的人。你要单枪匹马的出头,我可不干。” 刘班主摇头道:“这世道,已经乱了。我不傻,自己去跟人家比硬。前一阵子二龙山响马胡爷曾经让我们去唱戏,那是个好出路。我只是碍着还有清柳,不能上山。现在青柳在你家有靠,我还有啥放不下的么?等我上山有了能力以后,带人踏平他刘家沟。这事儿不能拖累你。你当没听到过。以后我也不能老来了。当个胡子亲家,你也不好过。帮我把姑娘好好葬了吧。她地下有灵,必定保佑你庞爷全家福寿双全。” 庞爷并不继续劝阻,只是听了刘班主的意见将来人全部放走。那些人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的被放,走的时候一人到庞爷和刘班主面前一鞠躬,然后又一起到清扬棺材前磕头。怎么说呢,人都是有人性的,做了缺德事自己还是愧疚。走之前,来人的头还特意跑到庞爷面前说:“老爷子,您大人大量的放了我们,我们记得你的仁义。以后这些烂事我们肯定不干的了。只是你家小公子已经残疾,这可怎么办呢?” 庞爷看了看他,见他的确诚心诚意的问,才说:“这孩子你们抱回去,刘家也不会好好养着了,我就养着他,直到他老死。你们回去给刘家带个口信,就说母子俱死吧。省的以后麻烦。” 第52章 鬼子林(1) 那人连连答应,说保证以后刘家不会过来找麻烦,才带着一行人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下溜溜的走了。 清扬的葬礼当天下起了细雨。屯子里家家户户都开门,目送这位生命坎坷的人走完最后一程。她妹妹在走出村口时,忽然一调嗓子:一轮明月啊~~,大西厢的声调委婉哀长的袅袅飘在李家屯的上方,也带走了清扬一生的折磨。 两年后,清柳嫁给了东子。大家将对清扬的祝福也加在了清柳身上,于是得到了双份的祝福。这也是我下一个故事,双子传奇的开端。 不过清扬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她死前说:“庞家必定万事无忧。”这话,她做到了。 清扬过世后,世道越来越乱。日军侵占东北,即使在农村,也人人自危。尤其是驻扎的日军,头几年还有约束,不会乱到屯子里祸害村民。后来战事越来越激烈,这些兵就不忌讳军纪和处罚,想办法发泄战争带来的压力。到处烧杀抢掠。当时村里要有巡逻的,只要远远的瞧着日本人过来,立马发信号:鬼子来了!大家就都携家带口的上山躲鬼子。这一年,庞爷家出事了。 来屯子里的是一队散兵游勇。进村前并没有列队,但万幸的是村里的妇女大多跑掉了。庞爷正和傻孙子续东在地里干活,没听到报警,等回家一看,家里已经坐着七八个鬼子了。家里其他人得到报警已经不在,这让庞爷松了一口气,自己这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这傻孙子,十几岁了还是不懂人事,就会说些:吃,饿,拉,尿等简单的话,能跟自己一起走也算少了个活着的累赘。想到这,庞爷一点都不慌张的进屋,照常舀水做饭,当压根没瞅见这些日本人。 日本人在中国待得够久的,有几个已经能说生硬的中国话了。于是一个高个儿说:老头,我们的路过,你的做饭吃。我们明天走。女人的找几个。 村里人年轻的基本都跑光了,只剩下老弱病残哪里去找女人?庞爷不说话,也没顶嘴。只是自顾自的做饭。鬼子都饿了,饭做好把庞爷一推一帮人就上来抢食。吃饱喝足就又逼着庞爷去找女人。你知道鬼子是没人性的。没有女人他们的发泄方式就更残忍。他们把庞爷绑在障子上用皮带抽。庞爷越是咬牙不做声,他们就越是兴奋的哇哇叫。正当庞爷要忍不住晕过去时,忽然自家家屋里传出一声女人的戏文。 “一轮明月啊~~,照西厢……”,这大西厢的头一句,高亢婉转的嗓音唱出来,顿时吸引了鬼子的主意。 女人的有!过去看看。鬼子们兴奋了。进屋将里面唱戏的人抓了出来。庞爷定睛一瞧,竟然是自己的傻孙子续东。不知怎的,竟然将自己老姨以前的戏服给穿上了。他脑袋摔坏了,这些年不能干农活,也体弱。长的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穿上戏服一扮上,还真有几分女人的摸样。 鬼子拉他出来,他并不害怕。站在院子中间,一扭身一甩手,接着唱戏。那高亢清亮的嗓音,分明就是过世的清扬!鬼子们都听呆了,顾不得继续打庞爷,一个个摆着脑袋打拍子。就这样,续东腰肢扭动脚下生花,边唱边跳的唱了一个晚上没停下来。鬼子在院子里生了火堆,在火光的映照下,庞爷似乎看到了清扬又回来了。他知道,清扬是怕自己受苦,附身在儿子身上给他报恩来了! 一个晚上过去,鬼子们也听腻了。临走没杀庞爷,却将已经累背过去的续东给背走了。庞爷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直到返回村里的东子将他救下来。才将这段经历说给大家。 大家纷纷感叹是清扬不忘旧恩。只是续东被掳走,凶多吉少。 庞爷摇头道:“清扬恨这个孩子,这孩子是她耻辱的证明。她当时就要摔死他,却因母性没有下死手。现下她想通过鬼子把这孩子给了结了。这孩子在世也是受罪啊。只是我欠他一条人命,却不知道怎样偿还了。” 庞爷从此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去世前,他非要儿媳妇清柳给他唱大西厢。清柳多年不唱戏,却因为公公临死前的要求,含泪亮嗓。最终庞爷在大西厢的曲声中带笑而亡。 这么多年,二姨提起这事儿时总说,她听不好大西厢,每次听总是心酸想哭。那个时代的善良女子不得善终的太多,而流传下来的,只是她们的故事。二姨不知道那美丽善良的清扬是否已经无牵无挂转世投胎,希望她和一众那个时代往生的东北善良的人一样,能够在死后找到自己的平和。 双子传奇。 自从清扬去世之后,庞东一直很忧郁,每天只知道阴沉着脸下地干活,回来就往炕上一躺,双眼直直的看着棚顶呆。庞爷和家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们知道庞东重情,肯定是放不下清扬。即便两年后娶了清柳,他也并没有彻底将清扬忘记。时而闷闷的自己静坐,呆呆的看着续东这个傻儿子。直到一年以后,清柳怀孕。他才稍微有些乐摸样。 这天一早起来,刘奶奶便来到了二姨家,要拉着姥姥去庞家贺喜。姥姥刚吃完了早饭正收拾桌子呢,被刘奶奶弄得一头雾水。忙问:“婶儿,这么一大早你找急忙慌的过来,拉着我就要走,跟谁道喜去你倒是说明白啊。”刘奶奶乐呵呵的说:“昨天白家老仙儿过来跟我说,你们屯子有喜事了,这喜事还是世代累计的,是德报。让我今天去庞爷家看看,我寻思着找你一起去呢。”姥姥两手一摊说:“老仙儿没和你说是啥喜事啊?那咱俩过去就道喜,人家问说啥呢?” 刘奶奶说:“老仙儿跟我卖关子,不跟我说,你家不是还有个小仙儿呢么,你去问问去。”说罢向邓姑姑屋里怒了努嘴。姥姥会意的一笑,拉着刘奶奶过来西屋。二姨正和邓姑姑坐在炕上玩翻绳呢。邓姑姑手巧,能将一根红绳翻出十几种变化,看的二姨啧啧称赞。见刘奶奶进屋,俩人忙将炕头让出来。 刘奶奶笑着跟邓姑姑说:“她大姑,昨天白家老仙儿给我托梦,让我去庞家贺喜去,可惜这老蛇跟我兜弯子,不告诉我啥事。我是个好事儿的,听见了有喜事肯定要凑热闹的,这不知道啥喜事心里还痒痒。你给掐算掐算呗。”邓姑姑并没拒绝,只是想了想就笑了说:“大娘你还真是好信儿,这事都不用算,肯定是子孙上有喜了。能让老仙儿家亲自过来和你说,必定也不光是孙子。那你看还能有啥呢?” 刘奶奶瞬间睁大眼睛说:“双棒儿?”邓姑姑笑着点头说:“庞爷一家心善,搭救了清扬,现在是清柳跟着庞东,清扬必然将自己的福分一起给了自己妹子了。你瞧着,这是咱屯子的大喜。都卖个关子吧。庞东面相上看,就是子孙满堂的命。你和我大姐过去,拎双份鸡蛋吧。” 刘奶奶立马拉着姥姥数鸡蛋去了。当她们拎着鸡蛋到庞家的时候,倒是给庞家给弄了一愣。因为清柳自己都没觉察自己怀上了。等刘奶奶笑眯眯的拉着她细问天葵的事,这清柳才细想一会,然后直叫自己糊涂。又瞬间红了脸,躲进里屋去了。庞爷看这架势,确保是有孙子了。乐哈哈的打发人去找赤脚张。老张来了把了脉,立马拱手讨着要喜鸡蛋吃,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大家乐开了花,庞东面上也终于带了笑,全家都开始期盼新生命的诞生。 孩子诞生在秋天,万物成熟的季节。当产房里婴儿的啼哭传出来的时候,外面焦急等待的人群立即松了一口气,又齐齐跟庞爷道喜。何止是喜事啊,简直是喜事成双!产婆抱出的小包裹里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婴儿正含着手指头睡得香。不单是双棒儿!还是龙凤胎!这在李家屯可是第一次!众人看了都啧啧称奇。庞爷则立刻想起了清扬临死前说的:子孙昌盛,洪福双至。冥冥之中,清扬依旧在保佑着庞东和妹子。庞爷立刻嘱咐家人去清扬坟上烧纸,说一定要告诉清扬,家里添丁的喜事!又着急的打发人去二龙山捎信儿,告诉刘班主他终于有外孙子外孙女了。不到十天的功夫,刘班主带了一帮兄弟就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原来他真的投靠了二龙山的胡子,现在也在山上小有名气了。知道自己的闺女产子,立马带着大批的山货补品过来。庞家是热热闹闹的给两个孩子过了个满月。 庞家的这对兄妹,庞继东、庞随杨,自小便与村里的其他孩子不同,特别的懂事孝顺不说,学业上也是杠杠的。他们是村里第一对儿去哈尔滨念书的孩子。后来因为随杨是女孩子,只念到十四岁就回家了。而庞继东则一直好学,只是因为后来废除了科举制度,时局又乱,不然以他的才学,估计成个举人没有问题。但他并没有埋没在乱世里。他回乡之后苦读医理,最终成为远近闻名的名医。尤其他的一手银针刺穴,都是长期拿自己练手练出来的,当时他在哈尔滨开了一家医馆,在那个****的年代,悬壶济世救了不少人。后来因为日军太过猖獗,他才重返故里,隐性埋名。庞家针法也越见没落了。 庞随杨嫁给了一个高官的公子,就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听说是在张作霖手下当官。过来提亲的时候,全屯子的人都傻了。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下聘。对方家里充分尊重了儿子的选择,竟然没提什么门当户对。听说是夫人曾经先过来看过随杨,见了之后就说对眼缘。之后随杨就远嫁沈阳。日子也是富贵无忧。只是后来国内局势越发混乱,随杨几次来信想将庞爷一家迎去沈阳,奈何庞爷眷恋乡土不肯走。最终断了联系。 就从继东这辈起,他家每代必出一对双棒儿,而且必是龙凤胎。应了那句洪福双至。而且庞东的后代,虽说没有大富贵,却也都能够随遇而安,衣食无忧。即便时局动荡,他家的人都能够逢凶化吉。邓姑姑说的,庞家做善事的功德积累在子孙上了。现在李家屯还有庞爷的提溜孙子辈吧?。这龙凤胎的传奇依旧会持续下去。所以平时都说要做善事,有善报。可能不会得到现世的回报,但也许会在来世,也许会在子孙,你所作的善事一定会有回报。 鬼子林。 南山阴气很重,除了因为诡秘的二仙洞,还有就是那片鬼子林。鬼子林原来并不叫鬼子林,只是南山阴气很重的一片松树林。后来因为日本鬼子入侵东北,在这里杀了很多人。而从那以后,这片林子里就开始不安静。大家也就改称这为鬼子林了。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日本侵占东北后,开始采取的是奴化政策。要求不准肆意侵犯老百姓。所以对于生活在远郊农村的人生活影响并不大。屯里人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同的是,大家都知道现在在自己的地盘上,说话算话的不是自己人了,而是说话跟鬼叫一样的日本鬼子。辛苦种出来的大米也能自己吃,而是定期要上交给这帮跟屎一样的皇军。只是鬼子没怎么来村里祸害人,也是因为日本想长期作战,将东北奴化成自己的殖民地。所以对附近的人都装伪善的缘故。但是大家听说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上到耄耋老人下到智龄儿童都痛恨这帮没有人性的畜生了。杀人放火不算,强奸,这是最令人激愤的兽行。就连山上讲道义的胡子对强奸妇女这条都做了山规,犯了必定家法处罚的。但是日本鬼子做起来可是跟吃白菜一样。毫无羞耻道德。 第53章 鬼子林(2) 刚开始,日本的军纪还算严格。二姨屯子里的人和这帮畜生也没有过多的交集。有时候日本军队过境,大家也都是远远的放下锄头冷冷的瞧着,有血性的汉子也只是狠狠的呸一口而已。国家不强,军队不行,光靠手无寸铁人民怎么反抗?但是随着全国抗日形势的热化,麻木的国人开始觉醒。即使没有什么文化的农村人也知道了什么是爱国。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投奔军队驱除外患。二姨屯子里在一夜间走了6个年轻人。其他临近的村子也都走了好几个。都是商量好了去投奔军队的。但是第二天大家都心领神会的对此事只字不提,怕引起汉奸日军的注意。只有哭的眼睛红肿的孩子父母脸上的担心焦虑显示此事确实属实。人还是有好有坏的,屯子里人的防备并非多余。几个年轻人投军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保长的耳朵里。这家伙是卖国求荣的典型。从欺压百姓的地主到卑躬屈膝的保长,他做起来都游刃有余。暂时就以张狗称呼他吧。可能这样都是侮辱了狗狗。大家只是想象我国正剧里獐头鼠目的汉奸样子就是了。这种人是不配长个好相貌的。虽然我们的电视剧拍得比较样板化,但是这类人,电视剧里的演员长相都算美化他们了。整个是不要脸不要皮不要祖宗的败类。 张狗听了这个消息,忙屁颠屁颠的跑去给他的主子报信,希望日本主子借这个消息能够赏他口热乎的屎吃。果然,日本人很重视这个消息。此时中日双方的战事正胶着,各路爱国人事突起。军人、学生、工人、甚至各地的胡子都开始敢于正面反抗。他们正要借着事情立威。于是驻扎在哈尔滨的军队都开过来了。浩浩荡荡一百多人。途经的屯子只要家里有参军的,家里的其余人都抓了来。拿麻绳捆了一长溜,前面鬼子坐在车,后面拉扯着这些人。直到开到二姨的屯子。二姨的屯长是硬气性的人,面对着汉奸的诱供,就咬死了说屯子里就有几个走亲戚的小孩不在,剩下的人都在,没有参军的。但是张狗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的消息无误。日本人当然相信汉奸的言辞,于是日军将庞屯长吊起来打,逼着他说出出走孩子的名字和家里人。庞屯长是庞爷的儿子,也是有血性的汉子,被打得浑身流血硬是没改口,凭着庞爷在村里的积累的威信,屯子里的人竟然忘记了刺刀的胁迫。愤怒的人群开始骚动,从推搡渐变成攻击,用自己的身体去对抗荷枪实弹的鬼子!直到鬼子鸣枪才将人群重新镇压下去。于是领头攻击的刘大脑袋等四个人被抓起来。鬼子沿途经过十几个屯子,并没有哪个屯子敢于反抗。于是恼羞成怒的鬼子开始放任下属军官做坏事。将庞家的四个侄儿媳妇和刘大脑袋几个人的姑娘媳妇,当众扒光****。十几个女人奋力的挣扎嚎哭,烈性的刘娟子宁死不从,硬是咬下了一个禽兽的耳朵。那被咬下耳朵的日军狂怒的用刺刀挑开了娟子的胸膛。凄惨的嚎叫终于将人们的胆气激发出来,愤怒的人群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想要救回被糟蹋着的亲人,却只变成了一梭子子弹后的尸体。于是剩下的人群沉寂了。愤怒烧红的眼睛恨不得生嚼了这帮畜生。面对刺刀和子弹却什么都不能做。大家眼睁睁的看着惨剧在眼前发生,女人痛彻心扉的嚎哭和日军恬不知耻的狂笑让那天的天空都阴霾起来。这些女人在被糟蹋后,和刘大脑袋他们一起被推搡着到了南山的松树林,然后被鬼子集体枪杀焚烧了。即使这样,鬼子们依旧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乡亲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掩护了几个孩子的消息,保护了孩子家人的安全。他们知道,只有这些孩子们参军打仗了,中国才有可能将这些禽兽鬼子赶出去。保护了他们就是保护自己子孙后代的未来!鬼子们走后,乡亲们才能过来帮他们收尸。眼见一个个死不瞑目的乡亲就这么死去,死了以后还被烧得面目全非不能辨认,只化作一堆焦骨。实在分不开谁是谁,不能一一安葬。乡亲们只能在鬼子林里挖了个集体坟将这些烧成一堆的尸首一起埋下。从那之后,这片林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股渗人的阴气盘绕。三伏天只要一进来,立马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而且每逢没有月亮的黑夜,远远的就能看到这林子里忽明忽暗的鬼火。这都不是最奇怪的。更吓人的是,林子里会时不时的传来惨叫声。就像当初那群女人惨叫的声音一样。屯里在开始的几年,不断的上香祭拜,慢慢的却因为恐惧不去了。请来的风水先生还没走到林子头就掉头,连连摆手说阴气重怨气深,无法可解。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林子里又死了四五个女人。无一例外的是吊死的。都是自杀。仅仅因为一点小事。二姨曾想用自己微末的法术尝试化解的,但几次尝试都失败告终。而且尝试后就噩梦连连冷汗直流。毕竟当时的二姨仅仅学到了邓姑姑本事的皮毛,自己还未悟透。屯里人乃至周围临屯的人都知道鬼子林的厉害,慢慢的这片山就更没有人去了。这些冤鬼们的只能被困在这林子里无处可去。直到抗日战争胜利后,屯里人为了庆祝连着放了半个月的鞭炮。敲锣打鼓扭秧歌唱二人转各式各样的庆祝。于是二姨提议去鬼子林祭奠一下那些人,那些不屈的灵魂。屯长立即就同意了。连连说二姨想的周到,是该给这些屈死的人也报个信,让他们也乐呵乐呵。说不定就能去了怨气转世投胎。当天全屯子的人都去了。男女老少端着酒,供着香,含泪将日本战败的消息告诉了这座坟。祭拜过后,将坟又重新修整了一番,然后将坟周围十米以内的树都挂上了红绸子。这个是二姨的主意,借着树的精气压下剩余的怨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日本鬼子都滚蛋了,浇灭了冤魂的怒火,后来林子里再也没发生过上吊死人的情况。以往活跃的鬼火也渐渐消失了。只是这林子还是一股阴气。尤其是夏天雨后,别的松林都长满了松蘑。这个林子里你一个也找不到。二姨只能叹气说:“有些怨气是只能靠时间慢慢消耗的。尽人事看天命了。” 现在这个林子早被承包南山的人给砍了个精光,松木都卖钱了。不过听说他砍完林子卖了钱,因为有钱就学坏,于是背叛结发妻子找了个小三儿。发妻知道后,将存折里的钱都取了出来,当着男方家里人的面倒上汽油一把火烧光。回家后一根绳子吊死在窗户框子上。至于说这个是不是最后的冤魂索命,我觉得不好说。只是选择上吊并在窗户框子上能吊死比较诡异而已。希望这些灵魂已经安息。作为一个东北人,我并永远不会原谅做了这么多兽行的日本贱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国家的大局如何我不能评判,但是我不相信日本会真心的想和中国友好,他们骨子里流着禽兽的血液,只要他们一天没正视他们犯下的罪行,就一天不值得我们用同类称呼他们。依旧还是鬼子。 一门光棍。 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二姨的屯子里,是老周太太过来串门子的时候,闲唠嗑的时候提起来的。她娘家屯子的故事。 说她娘家屯子很穷,因为周围都是石头山,土地贫瘠。这种穷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有的人家真的揭不开锅那种。老太太抽着烟眯着眼说:“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也真不懂什么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过来之后才知道,原来可以吃干饭的。我刚嫁到咱们屯子,天天给夫家熬粥,结果丈夫吃不饱,问我咋不做干饭。我就说,干饭都是种地时候才吃,不然粮食不够。我那口子就拉着我去他家的米仓。那一堆苞米黄豆啊。还有大米呢。要知道我娘家可是一年都吃不上一顿大米饭的。这时候我就知道,嫁对了,从此不用饿肚子了。你就说我们屯子当时有多穷。这我们家还算是屯子里的中等人家呢。我们屯子的老周家,那是穷得嘎巴嘎巴的。偏偏这媳妇争气,生下的孩子都是小子。等把这几个小子拉扯到半大,这媳妇儿也熬尽了心血。撒手就去了。家里就剩下一个老爷们带着一群小子。你说这家还能过好么?这几个孩子正是长个子能吃的时候,家里粮食不够,就上山打猎下水捉鱼,苞米地里的青苞米刚出浆就掰下来塞嘴里。就这样还是瘦的让狼看到都心疼。就这样的人家,你说,能找上媳妇?哪个姑娘愿意嫁进来活受罪啊。” 后来,这眼瞅着两个点得大儿子都二十出头了,还是没姑娘肯嫁。老周头一生气,就说:“我这辈子不知道怎么就缺德了,穷得家里一门子跑腿子。咋说砸锅卖铁还得续上我老周家的香火,不能从我这断了根啊。”一狠心,将家里的唯一值钱的一个自己老婆的陪嫁红木柜子给当了。换回钱来找媒婆去给说儿媳妇。媒婆见了钱,也说给找找。只是还是为难。老周见状说:“行了,我自己知道自己家情况。你也不用为难,不缺胳膊少腿缺鼻子少眼睛的姑娘都行。高矮胖瘦都不要紧,能生孩子就行。”媒婆得了这话,才放心的揣着钱去了。寻摸来,踅摸去,还是觉得没有合适的。媒婆自己也犯难,这家就算出得起请媒钱,养活的了媳妇么?自己认识的介绍过去不是坑了人家么?这钱倒是拿的有点烫手了。 过几天,媒婆捎过来话说,有个女的愿意过来看看。注意了,这媒婆可没说是闺女。老周头高兴坏了。没多想,当下叫儿子打扮利索了。家里也收拾干净了就等着女人过来看了。这女人过来老周头才知道,敢情这不是个姑娘,是个媳妇。年纪和长相都在那。倒是挺周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不过咋看都是三十岁了。没准都生过娃了。媒婆也没招,直接承认了。这媳妇就是逃荒逃过来的。丈夫孩子都病死了,剩下她一个,也没个活路营生。已经做了几个月花子了,在没活路就要去窑子里卖身了。那天让媒婆过路瞧见了,一转心眼子就想着给老周家送来。于是问了问那女人,女人听见有饭吃有活路,就答应了。媒婆就让女人洗干净了打扮了给送了过来。 第54章 一门光棍 媒婆见老周头生气,心下也知道,人家儿子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儿,那女人都三十了,孩子也生过,是不般配,可是就你家这穷样子,正正常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啊。就也赌气指着他家家徒四壁的房子说:“大哥我不是说你,你自己看看自己家的状况,哪个姑娘来了能看中?你就不挑身材长相,人家那是黄花闺女,咋还不看看条件呢。为你家说媳妇,我跑遍了十里八村,腿儿都跑细了,也没合适的。这女人虽然嫁过人,但长的也不差,岁数大了点,但是你家不就缺个掌家的人么,年轻的女孩子做不来这些的。是不是闺女有啥要紧的。你儿子不当跑腿子才一等要紧。” 一番话说的老周头低了头,细想自己家是没啥条件挑拣。虽说儿子都是小伙儿,娶个二手的亏了。但是姑娘嫁过来,也不能天天就看着脸不吃饭不是?就算不是黄花闺女,照样生孩子。于是一敲烟袋锅子,心一横把亲事定了。这女人本身就无依无靠,现在有个家,当然更没二话。当下选日子结婚,虽然说是家里简陋,却也喜气洋洋。兄弟几个也希望有个大嫂过来能帮衬家事,周老头更是乐呵呵的等着抱孙子。 头两年,这家还真过出家的样子。有个女人利落多了,几个兄弟也不在破衣烂衫嘎巴尺页的邋遢了。家里收拾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家里也养了鸡鸭鹅。女人也一改初来乍到时候的拘谨,平时也爱说爱笑起来。平时闲着就坐在树下听着旁边的大婶们说村里的事儿,大娘都爱打听,总问她的小丈夫对她好不好,被问着急了。也红着脸说说自己丈夫对自己好的事情。周家大儿子更是乐的不行,天天出门干活都有劲了,看来是因为有劲头才有力气干活,这下家里倒是能够吃了。只是两年来,这女人还没怀上孩子,让周老头时时刻刻的念叨。不过大家都说孩子肯定会有,不在头两年,老周头也就不再说了。大家都觉得他家过的不错的时候,却发觉这女人却越来越阴郁了。每次出来挑水,再也不肯坐下来唠嗑,看人也是左躲右闪。有大娘上赶着跟她说话吧,她总是打岔说家里有事,匆匆的回家不肯多说一句话。大家都觉得奇怪,但是谁也不知道因为啥。 也就过了个把月,传来了惊天的消息。这女人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了门梁上。等屯子人都赶到时,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大家只好安慰周老头节哀顺便。大伙都注意到,除了跟女人结婚的大儿子,他家老二老三都哭得不得了。老周头更是躺在炕上下不了地了。虽然这女人死的蹊跷,但是娘家不在本地,没人纠察,于是老周家草草的安葬了那女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只不过阴阳有道,报应不爽。这媳妇死后才三天,他家大儿子就疯了。天天指着门框子说:“别来找我,别来找我,那事那么干都是我爹吩咐的。你找爹说理。”大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这家伙又嘿嘿的笑起来,指着门框子说:“你们看不见啊,我媳妇在门框那站着呢,她老瞪我,晚上还吓唬我。我一睁眼睛坐在我旁边,舌头老长的瞪着我。”然后这家伙就好像真看见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哭起来。谁都哄不好。邻居们都觉得稀奇。议论纷纷。 老周头本来想拦着大儿子说话,但是这孩子疯的太厉害,谁要跟他使横他就上去咬人。最终让大伙知道这家女人回来闹鬼的事情。大家都恨纳闷。这女人明明是自杀,为啥还有怨气呢?周家收留她一个要饭花子,她还为啥自杀呢?屯长刘大爷是个正直善德的老前辈。他就是觉得事情蹊跷,于是偷偷的将周家最小的孩子,十岁的小儿子叫出来细问。这孩子不经吓唬,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磕磕巴巴的说:“我大嫂来的第一年,和我大哥可好了。就是不生孩子,让我爸念叨了好几回。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有几天晚上就得去我们那屋和我爸一个炕上睡觉。我爸说的他晚上咳嗽咯痰,让我大嫂照顾。我大嫂不愿意,我爸就强拉她过去。有一回我晚上让尿憋醒了,看见我爹光着膀子正压着我大嫂吭哧哼哧直喘粗气,看见我起来我爹说他气喘犯了,正让我大嫂给揉胸口呢。可是我听见我大嫂好像是哭声似的。我也不敢多话。后来我二哥三哥在我大哥不在家的时候也找我嫂子。压着我嫂子让给治病。我看他俩没病,就是馋,那么大岁数了还吃我嫂子的奶。这事我大哥知道也没管,还让我别出去乱说,他说我爸让这么干的。还说反正都是老周家的种,谁种地不是种。大嫂后来就不咋爱吃饭了。吃啥吐啥。我问她咋了,她说她中暑。她就自己愣愣的发呆。后来她就吊死了。我可啥也没干啊。你去问我大哥他们去。”然后这孩子就哭了。 刘大爷听说这事,愤怒的将手里的拐杖都顿折了。这一家子乱伦啊。欺负这个外乡的女人没有娘家依靠,生生将她当做全家人的发泄工具。当然,这其中肯定也有老周头自己要传宗接代的念头在里面。可悲的是,女人还怀孕了。明显这女人知道这孩子不是老大的,但是生下来后,家里就全乱了辈分。可怜的女人,虽然是叫花子,可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廉耻。于是选择的自杀结束这耻辱的生活。但是这些事情说出来,这一家子以后还怎么做人?思来想去,刘大爷没将这事公布于众,反而嘱咐小儿子不要再跟别人说了。又单独给老周头找出去,离他远远的站着,鄙视的说:“你自己知道你那媳妇为啥死的。心里当然有怨气。你去找个好点的先生给做场法事超度了。这种缺德的事情,以后会有报应哦。”然后就甩了袖子走了、。 老周头看自己的事情没被当众揭穿,心里松了口气。家里又没那闲钱。就也没听屯长的。自己买了点黄纸给媳妇烧了,让她早去投胎别过来纠缠人。果然几天内大儿子好些。老周头还以为没事了。结果媳妇的三七一到,老二就在门框子上把脑袋磕破了。好大的口子,血流的止不住。老二说自己就平常往屋里走,结果大嫂忽然就从屋里冲出来,自己一躲,刚好撞在门框上一个铁钉上。 这事情根本没完,媳妇死的一年里,老周家再也没有好事,任何事都是鸡飞狗跳。兄弟几个不再和睦,每天粗口打架是常事。老周头根本弹压不住。就在这媳妇死的第三年。老周头,老二和老三,在去镇上的山路上遇到了胡子。平时不伤穷人命的胡子,硬是将三个人给吊在树上一顿抽打,等屯长得到消息去救得时候,老二老三已经没气了。剩下个老周头平时就是呆呵呵的坐着。和他的傻儿子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虽说这事情老屯长要保密,但农村里是没有秘密的。慢慢的大家都知道老周家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于是也都和他家疏远了。这一门子真的成了跑腿子。一直到周老太太嫁出来,他家最小的儿子都三十六了。这岁数都不可能会有女人愿意嫁了。 末了周老太太抹了抹头发,说:“老祖宗为啥让人有道德呢?为啥时候礼义廉耻呢?是人不是畜生,就得讲究伦理规范。不然和野兽也没啥区别了。这样的人家活该绝后。以后你们做事啊,都想想后果,别自己想干啥干啥。你又不是天老爷。行了,今天说这些也累了。都散了回家吧。”于是在姥姥家里听热闹的人都议论着纷纷回去。二姨很心疼那个死去的女人,想问问周老太太那女人是不是还是冤鬼没投生呢?老太太叹口气说:“谁知道呢,这都是命啊,摊上那么一家子不要脸的。我想应该能投胎去了吧。但愿投生个好人家,也算还了这辈子的孽了。” 算命。 出马仙很多是有小能数的。一般的事情都是能算得准。仙家上身以后,有能通过香点燃的速度和情形推断吉凶的,有用立筷子问事的。也有撒米问事的。其中立筷子非常常见,就是用一碗清水三根筷子,请鬼神过来,一般是有人惹了邪病了,鬼上身了,这通灵的人会问,是她爷爷来了么?是他舅公来了么?挨个找这个人死去的亲人问下去。如果是呢,筷子就会稳稳的立在水中。这个央视曾经辟谣过,请了几个人尝试,也能立住,说是利用水的凝聚力。不过有人用一根筷子也能立住,还是有些门道的。二姨曾经见过前屯老周太太问事。方法和这个差不多。当时是她们屯子一家的牛在山上走失了,当时的农村,一头牛基本上就是半个家当了。这家人当然很着急,就忙揣着鸡蛋来老周太太那问。 周老太太正在树荫下和乘凉的人闲聊天呢。见人走过来就笑呵呵的问:“咋了,有事找我啊?”那人抹了把脸上的汗,赔笑说:“大奶,请你帮看看我家的牛走丢了,能找回来不?”说了将手里的鸡蛋递过去。老太太摆摆手说:“这些事不用送东西,你家牛没丢,在山上晃悠呢。不过你得赶紧去找,晚了可能被狼掏几口,死是死不了,就是秋天别想下地干活了。” 当时周老太太出马不久,旁边一堆闲聊天的人就起哄想知道她到底准不准,说:周大娘,你都没给好好看看啊,点香都不用就随口说不行啊。老太太也不生气,就笑呵呵的说:“那你们看我还得摆个什么阵势呢?要说跳大神我可不会,也没拨楞鼓啊。”旁边一个半大小子就说:“大娘你把仙家请来问问我们才信呢。”周老太太抽着烟袋锅子,摇头说:“你们别起哄,耽搁时辰找牛就不好了。”让那家人赶快往东山去,说应该在半山腰,一个背风处。那边几个人接着起哄说:“大娘你咋就说是东山呢?我们早上看他家孩子放牛是在南山边,怎么也得朝南走啊。你把仙家好好请来问问,耽搁不了一会儿,再说我们大伙帮他找呢。”这家人也是,本来周老太太给指明了路,你就去找呗。听大伙一起哄也半信半疑的,期期艾艾的问:“要不大奶你再问问大仙儿?我家孩子真是在南山放的牛啊。”这老太太再好的脾气也被众人给拱得火气上来了。在石头上磕了磕烟袋锅子,说:“好像不露一手你们真小瞧了我们家仙儿了。”指挥一个小孩子说:“你去那边给我撅根儿苞米杆儿来。”那小孩挺听话,就回家从柴火垜上找了跟两米长得苞米杆儿回来。这种去年收割的苞米杆儿都是农村的柴火,经过一年的晾晒已经金黄灿烂的。老太太把上面的干叶子撕了,就撅剩下一尺来长得光溜溜的杆儿。然后走到一家人的院门前,说:“你们看好了,这牛要是在东山上,这杆儿就给我粘在门上不掉下来。咋样?”那帮人都不信。你想啊,这苞米杆儿滑不留手,这门是垂直的,上面也经过这么多年的摩擦,都光溜溜的,怎么能粘住苞米杆儿呢?老太太也没多话,就这么把苞米杆儿往门上一拍,大伙的眼睛都直了。这苞米杆儿就像被吸住了似的粘在了门上,垂直地面不掉下来。门上没有任何的沟沟坎坎,更别提什么钉子啥的了。老太太说:“仙家再给看看能不能找回来,能找回来的话就动一下苞米杆。”你别说,这苞米杆就往下滑了一寸,但是依旧没掉。大伙回过神将大张的嘴巴闭上。心服口服的信了周老太太家的仙儿了。老太太一拍大褂说;“还都等着啥啊?都帮忙去找牛啊,晚了就黑了。”说完这话,那苞米杆就像忽然失去了吸引力,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旁边小孩不信邪,也捡起来往门上拍,试试自己能不能搞定,但是可没像现在电视上破除立筷子那样成功。苞米杆压根不听话,拍上去就掉下来。于是几个小孩都嗷嗷的跑回家跟自己爸妈说新鲜去了。 第55章 白鹭 这边这家人醒过神赶紧朝东山去找,当时天已经麻黑了,十几个人点着火把上山。还是让周老太太说着了,他们去晚了。几个人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找到这牛,几只狼正撕扯着呢。牛吃痛哞哞的嚎叫,几个人听见了过去用火把赶跑了狼。要说那时候姥姥家山上还是有密林子的,也有那么几头狼,但是不成灾,平时也不下山,人都不在意。这一下碰到了也没武器,就这么放走了。赶着瞧牛,这牛的后腿已经被撕扯的血淋淋的,少了几块肉了。果然如老太太说的那样,养了一秋天不能干活。第二年春天下地的时候还是一瘸一拐的呢。二姨回来跟姥姥说立苞米杆的事,姥姥不信。但是周老太太的话却一直很准。老人去世后,家仙儿没人继续供奉了。这保家仙儿弃供可不是好事。也应了弃供家仙会祸害后人的话,她家后辈出了几个败家子。就是抽烟喝酒耍钱,倒是也没大的错失,只是搅的家里不安稳罢了。二姨说这就是保家仙儿心里不满了。要是她死前告诉保家仙自己家没有人继续供奉,让保家仙儿安安静静的离开就好了。看来,这保家仙儿心眼儿小起来,也是不顾念旧情的。估计是那白毛狐狸再也吃不到老太太蒸的饽饽了生气了。 白鹭。 二姨的舅舅家,种的是水田。他家单独在山上盖了间房子,前面种水田,后面有鱼塘。也有山。说是山呢,其实就是个小山包,有点林子而已,里面大点的动物就是野鸡了吧。比二姨自己家附近的山可小多了。但是二姨还是喜欢来舅舅家过夏天,一是可以钓鱼,二是随时能够看到各种美丽的水鸟。 舅舅家不仅离大河近,附近庄户人家都种的水田。于是舅舅家吃米比吃面多。这边的大米可说是全国一绝,听说之前还是贡米。二姨就算没有菜,干嚼米饭也能吃下去两碗。吃晚饭,扔下碗,她就拉着小哥拿上钓鱼竿和小铲子去钓鱼。只要在鱼塘边用铲子一挖,准能挖到蚯蚓。钓鱼的鱼饵就齐活了。 虽然鱼塘是几家合挖的,但是谁也不会计较亲戚小孩儿掉几条鱼吃。再说夏天的时候,也钓不到什么大鱼,不过就是鲫瓜子,白票子。有时候还不如去大河下网捞的大呢。小哥儿不愿意钓鱼,他都是赤脚下鱼塘,沿着鱼塘边边走边摸。等他兴奋的举起手,那手中肯定是一条大鲶鱼。晚上舅妈就会用鲶鱼炖茄子添菜。 二姨并不喜欢钓鱼上钩的欢喜,却享受钓鱼食悠闲自在的乐趣。青山绿水,花香风清,天边是悠远的白云,近处是蜻蜓蝴蝶飞舞,似乎沉醉于此能安静的终老。 每当二姨去钓鱼的时候,附近水田里一只白鹭总是飞过来,在浅水中站着歪着脖子侧头看着二姨。它长的漂亮极了,修长的脖子,细长的嘴,白色干净的羽毛轻盈的随风舞动,整个就像精灵一样轻巧可爱。它和二姨可是有渊源的,二姨去年夏天过来的时候,第一次在稻田里发现这种从没见过的水鸟,和山鸟叽叽喳喳的喧闹不同,这鸟儿静静的在水田里单脚站着,和着碧绿的稻田构成一幅沉静的水墨画。二姨抑制住心里的喜悦,蹑手蹑脚的往水田蹭过去。眼见着离白鹭就几米远的距离,白鹭还是没飞走。二姨更高兴了,她想这一定时一只受伤的鸟,不然为啥单脚站着呢,于是抓住它的心思更胜了。待到更前想扑过去,脚下一滑从田埂摔进了水田里,染了一身的大泥巴。那鸟受惊,扑棱着翅膀低低的飞了起来,没几米远又落下。回头看着二姨。二姨有些气恼,想着反正左六衣服已经脏了,于是接着尝试捉住他。结果他俩一追一飞,那鸟儿像是逗着二姨玩似的,每次都不飞多远就落下,待到二姨赶到跟前儿再飞起来。终于二姨追累了,放弃了,坐在田埂上哈哈的喘气。那鸟也落下来,依旧看着二姨。二姨一脸的懊恼,看着那鸟嘟着嘴不说话。忽然就抓起一把大泥巴丢过去,嘴里说:“就我一个人把衣服弄脏了,你倒还是干干净净的,也沾点泥巴才行。”虽然装作很用力的扔出去,泥巴却近近的落在二姨旁边的水田里。那鸟也看出,二姨在没有伤害它的意思,扬扬翅膀冲着二姨叫了一声。第二天,二姨来到鱼塘,发现那鸟依旧在田里。正伸着脖子逮鱼呢。它捉鱼倒是很准,但是身体却不太平衡,看来腿应该真的受伤了,昨天那条腿依旧蜷在羽毛下。其实水鸟休息的时候是单脚的,不过这鸟明显不是为了休息才蜷腿。二姨不由的心疼起这只美丽的鸟来。于是叫上小哥,俩人去田边的放水渠里,用笊篱捉了一大盆的小泥鳅。小哥儿问她是不是要把那鸟抓回来,二姨摇摇头。他知道那鸟受伤了,平时只能在鱼塘附近捉点吃的,晚上也不能飞回到高树上的巣里,就回家拿了个大土篮子,里面厚厚的铺上了稻草,放在了田埂上。然后坐在田埂上拿着石块敲盆。那鸟儿听见,就直起脖子向这边看。二姨就捉起泥鳅往它那边仍。这鸟很伶俐,见泥鳅落在自己旁边,便一口下去叼住吃掉。二姨又扔,她就看着二姨的手,训练了几次,她竟然能够像狗狗一样凌空接到鱼了。这鸟和二姨混熟了,也不在害怕,离着二姨几米远,伸着脖子冲二姨要鱼吃。二姨将盆放在田埂上,自己退后几步,它果然不像其他动物那样要先警觉的观察一阵,而是直接过来伸头进去吃。喂完了她,二姨就回家了。第二天过来一看,篮子里果然有遗落的白色羽毛,这鸟还真挺不客气的。就这样,二姨在待在舅舅家的几天里,天天过来喂鸟。鸟也不在避开她,甚至她可以偷偷的摸一下它的羽毛,虽然它会受惊的展翅,但却不飞走。 在舅舅家待了十几天,二姨必须回家了。临走前还嘱咐小哥一定要多捉些泥鳅扔在那块水田里预备水鸟吃。二姨回家还是念念不忘这只白鹭,不知道没了自己的照顾它能不能饿着。能不能在秋天南飞前将腿上的伤养好。终于又盼到夏天来了。今年过来舅舅家,二姨放下行李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往鱼塘边赶,远远的就看见田边的一抹白色的影子。那白鹭竟然还回来这里。 于是每次二姨钓鱼,这白鹭就飞过来,站在水塘边或休息或捉鱼,像是陪着他一样。偶尔二姨钓到手指头长的小鱼,就摘下来扔向它,他忽的飞起来接住,仰脖吃掉。二姨觉得和它之间的默契只有他们两个才懂。 一天傍晚,二姨正在舅舅家院里大家纳凉,忽然一阵嘎嘎的声音,一道白影飞进了院里。二姨一瞧,竟然是那只白鹭,舅舅并不知道二姨和他很熟,看到了很高兴,忙起身招呼几个小哥儿准备捉。白鹭却像是和舅舅故意绕圈子一样,飞起又落下,又飞起,就是不飞走。落下后还冲着二姨叫两声,像是要说什么似的。二姨猛然觉得什么,就拉着舅舅往鱼塘跑去。只见鱼塘的坝上被挖了一个大口子,鱼塘里的水惶惶的往田里流去,鱼苗在水里翻腾着冲进了水田里。舅舅大声的咒骂:“谁这么缺德放我鱼塘的水,这都是今年刚下的鱼苗,要是不堵上都流进田里,我得赔大发了。”赶快让二姨回家叫上小哥几个人堵口子。费了半天的劲儿,天都黑了才堵住。损失有,但是肯定没那么多。舅舅说再晚个一阵子,口子被冲的越来越大,几个人就更不好堵,那才赔大了。几个人筋疲力尽的往家走。边走边称奇,为啥白鹭会来报信,只有二姨心里清楚,动物是懂得报恩的。那白鹭分明是为了去年二姨救自己还喂自己鱼吃,看到了鱼塘被损坏才飞过来报信的。 后来挖鱼塘的被舅舅捉到了,是本屯一个和舅舅有口角纷争的人干的,就想舅舅家损失鱼塘并淹了田地。舅舅说幸亏有那只白鹭,不然到秋不定少多少收成。于是亲自下沟去捉了一大盆泥鳅让二姨去犒劳白鹭。 二姨回家后,还是想着这只白鹭,只是后来的夏天,二姨都没有时间去舅舅家了。等二姨再去舅舅家,已经是三年以后了。她没再见过那只白鹭,听小哥说,那白鹭前年还来过,不过是一对儿了。今年就再也没看到。二姨为他找到伴侣而开心,又为再也不能见到而难过。想那白鹭也会记得这个为了它摔一身泥巴的女孩儿吧。二姨喜欢纯洁的鸟儿。我想多半也是和她自己心地纯净相关吧。 消失的宾客。 李家屯的大事,无外乎婚丧嫁娶,一旦有这样的事情全屯子的人都会齐心协力的赶来帮忙。这年,李家屯孙家老爷子赶上九十九岁生日。这算是长寿的典范了。再说中国来讲,九十九是个吉利的数字,一般都是过这个生日而不过百岁寿辰的。于是庞爷就做主,全屯子的人借着这个光热闹两天。宴席就摆在打场场院里。每家都做菜送过来帮老爷子做寿,弄成千家宴一样的。 大伙好久没热闹过了,于是纷纷响应。孙家自己也高兴,出钱买办各种鸡鸭鱼肉。然后挨家挨户的借桌子椅子。又买鞭炮红绸,将场院打扮的红花绿叶跟新娘子一样,花枝招展的。 这天是正日子。正好刚入秋,天气凉爽,从场院往外看,左边是一望无际金色的稻田,右边则靠着红黄相间秋景怡人的东山。这景色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大中午的人已经坐满席了。熙熙攘攘的人们在席上互相说笑着,等着开席。开席前首先就是庞爷来讲几句喜庆话,无外乎就是福寿绵长,不老青松啥的。大家听庞爷说一句就喝一句的彩,到最后硬生生的把老头子给气乐了说:“大伙想哄我早点下台你们好早开席喝酒是吧?我还就不下来,来来来,老寿星上来,咱俩就在这给大家说相声,咱们不下台啊,他们别想开席。” 第56章 消失的宾客 这孙老爷子虽说已经近百岁高龄,那可是头不昏眼不花,平时还真愿意逗个乐子。俗话说的好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老头听庞爷叫他,还真拄着拐杖就上了台了。然后跟大伙团团做个揖说:“老头子我就快上西天见佛祖去了,你们这席啊,吃一顿可少一顿了。吃着俺家菜,不让俺说话可不行。我今儿可高兴了。庞爷说让我和他说相声,我就和他说相声,他啥时候下台,我啥时候下台。你们说咋样啊?”说罢还冲着底下小孩儿挤眉弄眼儿的逗他们玩。 底下的屯子人哄的一声就笑开了,本来没啥好笑的吧,通过这细麻杆儿似的老头嘴里说出来就特别有趣。大家都知道马三立吧?马老的相声没出口,我看他长相我就能笑出来,一个道理。再说这孙老爷子都活了九十九了,啥场面没经历过?这日子就是让大伙乐呵乐呵轻松一下,顿时东北人爱侃爱唠的劲儿上来了。他和庞爷一唱一和,还真的说起了相声,都是拿村里的事儿开涮:一会羞臊这个大娘年轻时候看上他他没答应啦,一会说人家那个媳妇罚老公跪搓衣板了。整的大伙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气氛炒热乎了,也终于开席了。大伙都不客气,菜上来就抡开腮帮子开吃。胡吃海塞加上举杯敬酒,两个小时过后,这里已经是醉醺醺热热闹闹的一堆醉汉了。女人们都吃好了下席,帮着收拾碗筷重新洗好,晚上还有一顿席面呢。这就是农村的开双席,中午喝完了晚上接着来。李家屯的寿宴有个讲究,最好的菜留到晚上的席面上。这次寿宴孙家准备弄全羊宴当终席。羊已经杀好了,羊杂碎汤已经熬了两个小时。晚上就整上手撕羊肉,酱羊排这样的菜,再来只烤全羊,几大桶的烧白,齐活了! 晚上的席面基本上女人和小孩就不掺和了,都是大男人拼酒。东北喝酒用碗,一个男人要是不能喝半斤烧白,可就不是东北爷们了。孙家中午提供的都是低度不上头的酒,晚上可是五六十度的烧白,没点酒量的想照量晚上这席面,真的好好寻思寻思。 女人们根据中午入席的人,将桌子撤了几桌,留下足够用的桌椅板凳杯碗筷碟。然后就是村里人上台,各自来点拿手的给孙老爷子祝寿。这其中还是庞爷的儿媳妇清柳有腕,一段二人转拜寿将孙老爷子唱的这个乐呵,竟然上台跟着扭起了秧歌,大伙也跟着叫好连连。眼见着天差不多擦黑了,大伙就在场院上点了几堆篝火,借着篝火照量接着喝。 只是一帮媳妇儿奇了怪了。怎么中午查好人数准备的桌子,现在不够用了?整整多出两桌子人来。这些人好像没在中午出现过,就像是忽然一股脑的涌出来似的,也都争先恐后的坐下找人拼酒。看长相还不是本屯子的,但是瞅着却眼熟。怎么办?增加席面呗,人家是来贺寿的,不能让人家站着吃饭吧。于是又忙忙活活的加碗筷,这十几个人各个海量,直把个孙家陪客的喝倒在桌子底下去了。烤全羊上来,都是直接上手就撕,大口就嚼,吃相老难看了。不过这时候大家都醉醺醺的,没人细理会这帮人的来头。倒是觉得有一帮能喝的很对脾气。一个醉鬼拉着这些人拍着肩膀的说:“哥们儿能喝,我服气了。赶明个等我状态好再来,我中午喝了,这次不算……”还没说完呢,自己一溜倒在座子底下了。 这顿酒直接喝到晚上十点多。大伙都迷瞪着眼睛被自己家儿媳妇扶回去睡觉了。这十几个人还趴在桌子上要酒呢。孙家向来准备周到,于是将这十几个人都弄到自己家东院的偏房去睡了。这一次的寿宴孙家全家也是人累马乏,直接收拾完就睡觉了。 一觉睡到大中午,媳妇起来做好饭才将老爷们儿都叫起来。这时候孙老爷子想起来昨天那伙人,赶紧叫儿媳妇儿去叫过来一起吃饭。媳妇儿走了没一会儿,满脸惊奇的就回来了。对老爷子说:“爹,那伙人走了咋不说一声呢,还给咱家留了那么多寿礼呢。” 老孙头闻言就跟过来看看,果然,炕上的被子还没叠,明显睡过人的样子,底下鼓鼓囊囊的四个大麻袋,打开一看:一麻袋榛子,一麻袋核桃、一麻袋松子儿、还有一麻袋竟然是各种死了的野味:野鸡山兔子,袍子和蛇,血糊糊的像是刚杀死没多久。 一家人面面相觑,谁送寿礼送这个啊?这些个野物虽然挺好,但都没拔毛还带血的,这像是礼物的样子么?孙老爷子咪咪眼,忽然捡起野物开始细看,然后就像知道什么似的哈哈大笑。大伙不明就里问他,他就指着这野物说:“你们看这些就明白了。”大伙就凑上去看,怎么着还是不明白。老爷子骂了声笨货,你看这些东西不是下套子死的也不是枪打死的,都是活生生咬死的啊。昨天来的可不是人,这是山上的野仙儿都来凑热闹了。这些儿玩意还真讲究,过来不空手,帮我弄了这么多寿礼来,只是动物还是动物,不懂得咱们人送礼的规矩,样子学到了,内里却不明白。看来我老爷子这一百年没白活啊,也算有仙缘了。 大伙这才猛然大悟,再细一看炕上的被子和枕巾,果然里面发现了狐狸毛。这事立马就在村里传开了。大伙除了惊奇,还有人开玩笑的说就要上山,看看能不能逮到喝醉了的狐狸。看来这些小动物们平时修炼的太无聊,没事也喜欢来人群里凑凑热闹啊。 托梦。 李家屯的孙老爷子,最终没有度过他一百岁寿辰。他死于九十九岁的秋天。天高云淡,金黄的稻田一望无边。他就静静的坐在村口的大树下瞅着远方抽烟。干农活的人路过都会跟他打招呼:“呦,老爷子今天心情好,出来望景啊?”他却一反常态的不再与大伙嘻嘻哈哈,只是跟大伙笑笑然后接着看眼前的稻田。连续几天,他都坐在着呆呆的望着,实在反常。就算家里人再迟钝也知道是有事情了。于是儿子媳妇一起将老头子接回家里,坐炕头问老头咋了。 老头看看几个儿子,忽然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你妈啥时候死的?” 三儿子见问就说:“爸,你咋了,我妈都死了二十几年了。今天咋忽然提起这事来了?” 老头双眼迷茫的透过吐出的烟丝,看着对面的墙说:“我呀,怕是时候不多了。” “爸你说啥呢,这刚给你过完生日,还是全屯子人一起给你过的。咱屯子可就你一个活到近百岁,你可得好好活着。你看咱们几个儿子媳妇都孝顺你,孙子也都长大了,你有啥不安心的?别说这样丧气话了。”三儿子忙拦着老头的话头。 唉,老头叹了口气说:“你爹我都活到这岁数了,还有啥看不开的,你们都孝顺,身体也好就行了。最近呐,我老梦到你妈。你妈在梦里就冲我笑,老说想我了,咋还不过来陪我呢。我就知道,她这是要来接我了。我也没啥放不下的,你们呐,帮我准备衣服和板子吧。”说罢,老头回身就躺下了,再也不说话,留下几个儿女面面相觑。 几个儿女出了屋,二儿子小声的说:“咱爹就妈死的那几年老说梦到妈,这几年根本就没提过了。这下忽然梦到,别是真有说道啊。” 大女儿也点头说:“听说人老了,自己都有预见的。要不咱们请刘姐给看看吧。要是真的,咱也好早有准备呢。” 几个人都同意,于是拎着一只老母鸡到了刘奶奶家。老太太正在炕头上哼着小曲搓麻绳呢,见他们几个过来忙往里让。大女儿将鸡往地上一放,坐炕上跟老太太说:“大姐,我爹最近有点不对劲,你说身体还好好的呢,就老说梦见我妈。你知道我妈都死十来年了,这里面是不是有说道呢?你给看看,要是真有啥,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刘奶奶听说他们要看这个,有点不乐意,你知道上岁数的老人对这个都有忌讳的。但是人家也说的在理,要是真没啥准备老头子突然就走了,家里也慌乱。就点香请起白家仙来。 过了一会,老仙儿来了,照例吐着舌头舔了舔嘴唇说:“呀,送得鸡啊,今晚上炖了给我吧。你们要问啥我知道,这么说吧,李家屯不出百岁以上的寿星啊。你们准备准备吧。月亮圆,人就两全了。”就说了这么个话,人就走了。刘奶奶醒过来以后愣了一会神儿,只是叹气而已。 几个儿女听说,知道爹是真的过不了年了,虽说已经有心里准备,难免还是悲伤,回家又不能露出来,只能私下里先将装老衣裳和寿材准备好了。 孙老爷子随后的几天精神很好,经常出去溜溜弯。有一天走到古井那里,忽然脚下一滑,重重的摔了一跤。回家就倒下起不来了。赤脚刘给看了,没摔伤骨头,但老头就说身上没劲,腿疼起不来了。 随后的几天,孙家折腾了够呛。老头开始胡言乱语。他会忽然盯着某个墙脚然后摆手道:“你来了?你回家咋不上炕呢?过来咱俩唠嗑。”这口气分明是跟着死去的孙老太太说话呢。弄得家里一惊一乍的。他时而清醒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孙子或者外孙子过来看他,就会拉下脸来说:“你咋又过来蹭饭来呢?回家吃去。”人倒是清醒了,可听这话,精神却还是糊涂。 家里被闹了个人仰马翻,这才是个开头。快到中秋那几天,老头闹得更厉害,经常闭着眼睛就双手乱舞,然后喊:“你们别过来,别抓我,我不跟你们走。大春子,给我把他俩撵走!” 守在身边的儿子压根没看到什么,但是已经被他的话吓到了。听说人要死前,阴间的黑白无常回来抓人的魂魄,他儿子是信的真真的了。只好安慰老爹说:“爹,别怕,我在身边呢。谁也抓不着你,我都把他们撵走。”说罢装出撵人的样子挥舞双手说:“走走,都走,我爹好好的,不许你们捉他。”这么一来还真管点用。因为毕竟是活人,阳气重。因为后来父亲已经彻底的意识不清醒了,水米不进。但是经常嘴里嘿呦嘿呦的叫唤,然后求饶说:“别打我了,我错了,我当初不该骗人啊,别打了,嘴肿了。别捆着我,我不跑了……”这样的话说完,家里人就看到,父亲已经干瘦的双臂上真的出现一道道的红檩子,好像是用绳子困上勒得。父亲还会说烫死了这样的话,说完了胳膊上就真的出现跟烫伤似的红印子。家人莫名其妙又惊恐万分,只好又去找刘奶奶。 第57章 送葬 刘奶奶并没有请白家仙过来,只是叹气说:“人活百岁固然一死,只是活的长,罪孽就更多。谁年轻的时候不犯个过错啊。你父亲现在是在阴间受苦呢。要将阳世的犯下罪孽还清啊。现在他之前的冤家都来找他要帐呢,阎王爷发话要他受苦,请谁来都不好使啊。你们孝顺,就帮你父亲多念念地藏经吧。能多超度超度那些债主啊。不过我家没有这个,我也不会,你去问问二丫她姑,她没准懂得。” 一家人没法,又一起来姥姥家找邓姑姑,邓姑姑也没有他法,只是掐算了一下说:“老爷子的罪孽也快满了。生前多爱说笑难免有口舌是非,他要受掌嘴的苦。跟人打仗受鞭刑,其实这都是小罪孽,只是老人还眷恋阳世,要是心里放下了,直接就走了也少让你们心疼。这样吧,我给你们一道符,你们回家贴门上。这只能保他七天,七天之后就是中秋了。你们好好准备让老人上路吧。晚上八点之前都是好时辰啊。千万别说什么舍不得的话,不然老爷子就更走不了了。”记着,这事别往外传,不看在要死的人的份上,我也不出手的。那家人千恩万谢的收了符咒,回家去了。 一家人拿了符咒,千恩万谢的走了。果然,贴上了符咒,老头消停了不少。这样一直拖到了中秋。家里早就将衣裳穿戴好了。眼瞅着老孙头出气多,进气少,却还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家里人放声大哭。儿子记得邓姑姑的嘱咐,忙低下头忍住眼泪说:“爹啊,你放心的走吧,我们都好好的。你别受苦了。走吧。” 老头忽然睁开眼,清清楚楚的说:“行了,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你们别惦记我了。我要走了。和你妈到那边过日子了。将我俩的房子好好盖着。过年过节领着孩子过来看看我们俩。”然后长舒一口气,就闭眼不动了。家里人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知道白家仙说的,月圆人全是啥意思了,就是老两口在下面团聚了啊。 老头当天晚上咽气了。孙家全家放声哀哭。准备大发送。因为赶上中秋,所以停了几天灵。没想到后来送葬,还出了一马事情。这是后话。 送葬。 孙家老爷子去了,孙家挨家挨户的送信。得到消息的村里人都很悲伤。这老爷子年轻时候脾气很冲,平时爱犯个口角毛病,再说年轻的时候都愿意吹牛。他就是个爱闲扯淡忽悠人的。但是年纪大了,不但慢慢的平和下来,嘴皮子上的功夫没落下,特别的爱搞笑逗闷子。村里人都很喜欢这个老来宝。也都叹息着上天为啥不让这老爷子过满百岁。中秋后的七天,是孙家发送的日子。大伙一早就来到孙家帮忙。 孙家儿子孙子头戴白孝,身穿麻衣。已经按着次序跪成了一列,每过来一个人去给老爷子棺材前鞠躬,他们就叩头还礼。来的客人都先到棺材钱祭拜,掌礼的人就会大喊:“某某人恭送老爷子驾鹤西游。儿孙还礼。”子孙们就都按指挥还礼。庞爷指挥大伙都上香拜祭:棺材里的孙老爷子穿戴一新,手里握着打狗棒和苞米面饽饽,嘴里含着压口钱。面色安详,似已睡去。祭拜完毕,大家开始给棺材上钉了。孙家几个儿子已经泣不成声就要扑上去看老爹最后一面,但是大伙拦着不让上前。生怕亲人的眼泪落在棺材里,让老孙头心有牵挂不能安心上路。这也有讲究。订棺材第一锤子怎么订,要孝子订,没有孝子的要侄子来订,然后才轮到女婿。几个儿子分别先下了第一锤,其他几个抬棺材的师傅才帮着将棺材钉完了。接着二儿子在前头拿着孝棒在前头撒纸钱,孙家一众亲戚跟着后面。儿子在前面喊:“爹啊,你跟着儿子走啊,儿子送你最后一段路啊,以后不用受人间的苦啊,你到那边好好过日子哈。”边哭喊着边沿路撒纸钱。众亲属听着一声,纷纷发声嚎哭。悲号之声只听得大家肝肠寸断,纷纷落泪。沿路的纸钱纷纷落地,留下一路的枉然。孙老爷子一辈子风光有过,低谷有过,最后陪着他的,就是一口棺材。争强一辈子也是一杯黄土,人生,似乎不过如此。 孙家选的墓地在他家祖坟旁边,西山坳里。去这里的路有两条,一条比较近,一条比较绕远。昨天孙家的人已经过来踏看过了,近路没有问题,虽然坡比较陡,棺材会难抬些,但是人多不怕。而且会省去很多时间。于是家人带着抬棺材的拐上了近路。走了一段,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后面跟着的人奇怪,纷纷走上前去看问。只见一块一米见方的大石头正正摆在路中央,挡住了大伙的去路。于是庞爷问孙家儿子:“老二,怎么你们没过来探路么,这都走了一半了,还出现拦路石了呢。” 孙家人都奇怪了,怎么昨天过来这路还没档上呢,今天也没山石塌方啊?几个大男人上前准备将石头搬开,但是石头太重,形状又不规则,压根搬不动。几个人又推又抬,累得满身是汗,石头还是没动分毫。最终没办法,大家只好指挥送葬队伍原路返回到岔路,顺着比较远的路径上山。 这条路没有阻挡,顺顺利利的抬着进山了。大家在上到半山腰上的时候,抬棺材的绳子忽然就断掉了。幸好是山路,抬棺材的都是弯腰走路,棺材离地面很近,轻轻的就落在了地上。众人又一阵慌乱,以为是下葬是不是有什么说法了。但是刘奶奶说了:孙老爷子去世的时辰和下葬的时辰都是算好了的,不犯说道。送葬的大家议论纷纷,是不是老爷子还有什么遗愿未了?怎么这么不愿意走了呢?忽然孙家大儿媳妇一拍脑袋说:“哎呀,这不是走到原来牛二家的果树地里来了么,你看他家看果树的窝棚还在呢。咱们咋把这茬给忘了,要说爹还有惦记,就是这了啊。” 大家顺着她的手望去,果然,离着不远就是原来牛二家的果树地。这时候二儿子才明白为啥老爹不愿意走那条路,故意让送葬队伍绕远过来看看。原来,早些时候,孙老太太刚去世那几年,孙老爷子有心找个老伴,那时候就看中了牛二家的老娘。俩人年岁差十来岁,经常在村里聊天。牛二娘也是早年守寡,自己将儿子拉扯大了,就不跟儿子媳妇一块住,自己上山看果园。两个老人谈得来,互相也有那个意思。后来俩人就经常在果园里唠嗑,孙老爷子还帮着老太太整理果园。只是那时候几个儿子对父亲续弦很有意见,虽不明着说,但是见到牛二娘都不给好脸色。因为牛二娘当初守寡的时候,名声上不是很好。儿子们也怕进来个后妈,以后再屯子里不好处。于是俩老人最终也没走到一起。这也算是孙老爷子的憾事。今天本来应该走近道,但是老爷子故意将众人都扯到这远道上来,原来就是为了最后看看牛二娘,跟她告别啊! 因为当时这档子事情,孙家并没有将老人去世的消息通知牛二娘。这下看老爹不走了。没办法,只好让大儿媳妇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说老爷子放心不下她,特意让众人绕远来看看她。希望她别计较之前的事情,过来看看老爷子,道个别,让老爷子能安心上路。 那边大儿媳妇早就去窝棚里将牛二娘扶了出来。牛二娘已经近八十了。天天在这自己一个人住。儿子给送饭,媳妇却不来看。说是他儿子不孝也没有,但是孝顺也肯定不是。也是因为年轻时候的糊涂啊。儿子看不过眼,媳妇也不孝顺。一个老太太自己住着,说不定啥时候出事也没个人在身边。怪不得老爷子惦记啊。牛二娘颤颤巍巍的走到棺材面前,摸着棺材落下了眼泪。说:“孙大哥,我这才知道你去了。临走也没看着你最后一眼。你还惦记我呐。你走好吧。我腿脚不好不能送你了。想跟你作伴咱俩没缘分,你还是找嫂子去吧。去告诉嫂子别跟我酸性,都一把年纪了哈。你看我这年纪和身体,我也快去了。到时候咱们三个在底下能好好的唠嗑说话了。放心吧。我都好呢。好好上路啊。”说着说着那眼泪就流的跟淌水一样。说的大家都很心酸。知道这是老人自己感伤,忙上前劝住。这老太太也八十了。别再因为伤心生病,临走再饶上一个。 果然,牛二娘说完这番话,大家将棺材绳子捆好了,棺材也能顺利的抬起来上路了。几个媳妇搀扶着牛二娘往窝棚里走,牛二娘边走边哭边回头,说:“我这一辈子啊,临了还有个人惦记我。不白活啊。下辈子有缘分吧。我也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庞爷让那几个媳妇好好的伺候着老太太让她别哭了,好好安慰着。这边忙着继续送老爷子去墓地。一路上再无任何故障的顺利到了墓地,风水先生将先前孙老太太的坟给起开,将两个棺木并排放在一起,中间搭了根红绳,这样两人就能继续在一起了。然后落棺盖土。大家烧纸送行。 孙家预备了几麻袋的纸钱,大伙都上钱跪着帮着烧纸,那纸钱呼呼的烧的很旺,散落的纸灰飞舞着,在坟四周围成了一个圈。 当晚上,几个儿子都梦到了老爹,跟着老妈住在一个新屋子里,俩人盘腿坐在炕头上对坐着喝酒呢。几个儿子心里都知道,老爹终于安心的过那边的生活了。几个人后来也常过去照顾下牛二娘,算是帮老爹尽了最后的心。 夜枭。 夜枭,猫头鹰属。农村管猫头鹰叫夜猫子。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通常的说法,要是有猫头鹰到家门口,多半是要死人的。所以这么不吉利的动物很不受农村人待见。今天就说一个夜猫子的故事。 这是那个比二姨更虎的刘小儿干的事情。这个小子没事就喜欢到处乱跑。上次和二姨他们一起探过二仙洞以后,经过一场大病,竟然没长记性。还认为在屯里人面前丢了脸。这十几岁的小子自尊心一上来,不管不顾的,为了显示自己有勇气,竟然自己又跑二仙洞去了。不过这回没啥大冒险的,他也没往里面深处走,倒是让他拣回来了一只猫头鹰崽子。 第58章 夜枭(1) 话说猫头鹰一般不在洞里做窝,都是在树上的。而这只小崽儿可能是刮风下雨时从树上刮下来的,自己也飞不上去,就找了个洞躲进去,大鸟儿不能将它弄回到窝里,只好按时过来喂食。刘小儿过去的时候,点着的火把把两只大的给惊飞了。这只小崽子四处乱蹿,却还是被刘小儿给捉住了。小家伙一点没吃亏,一口就给刘小的手腕叨出血了。刘小儿那里在乎这点小伤,用嘴一嘬把血一吸就算完事。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卦,把小家伙包好了带回去。一路上还听见俩大猫头鹰嗷嗷的叫着飞赶。但是出了林子这俩个就不敢追了。刘小儿一路小跑的赶回家,正巧二姨和姥姥都在他家串门唠嗑,见这家伙风风火火的冲进来,随手将外面的土篮子拿进屋一个。进屋将小褂打开,只见一个毛茸茸毛还没长齐的小猫头鹰,忽闪着金黄的大眼睛,正怯怯的看着这帮人。刘小儿还蛮得意的说:“看,这是我从二仙洞捉回来的,厉害吧?以后我就养着他,比养猫霸气多了。家里照样没耗子。” 话没说完呢,他妈照头就给他一撇子。然后骂他:“这小瘪独子,咋啥都往家整呢?这是啥你不知道啊,还有往家里请夜猫子的?不知道轻重的玩意儿,等你爹回来看他削不削你。”刘小儿还没反应过劲儿来呢。二姨忙拉着他妈的手拦住了下一巴掌。然后对刘小儿说:“你听见啦,这猫头鹰不是好东西,还不赶紧哪里抓来的送哪里去。” 刘小儿耷拉着脑袋赌气囔囔的就出来了,随便找了个筐,将小猫头鹰装里面,再用衣服盖上,就往出走。二姨也跟了上去,姥姥不放心刚想叫她回来,二姨摆摆手说:“妈,我不去二仙洞里,我看他放洞口我就回来。刘小儿性子野,万一生气把小崽子扔沟里不就霍霍人了么。”姥姥想着也是,就让二姨好好跟着,到那放下就回来。 刘小儿是头晌上的南山,结果回家没吃上饭,还挨了一顿骂,更是生气,边走边踢路上的石子儿。不想一个石子儿踢进了还冒着热气的牛粪里,溅出的粪星子崩了他一裤腿。二姨嗤的一声笑了。这下子他更憋气了。就想找个什么出气。偏偏还有上午看到他往家抱小猫头鹰的好事儿人,逗着问他:“刘家大小子,你那宝贝夜猫子咋又抱出来了?没在家弄个供桌供上啊?”“给我滚犊子……”刘小儿又气又急的骂那些看热闹的人,然后掀开褂子就想把小猫头鹰抓出来摔死。二姨忙上前将小崽子抢了下来。说:“你生气归生气,别往这个鸟身上撒,人家好么央儿的在自个儿家里呆着。你给人家捉了来把人家吓了个半死,现在还要摔死它。它那里惹着你了。你个驴霍的。” 别说,二姨在这帮孩子堆里,是唯一一个敢这么骂刘小儿而不被回嘴的。也是因为二姨做事更野更虎,或者刘小儿有那么点儿喜欢二姨。总之二姨说了他之后,他就不吱声只在后面走路了。俩人走到南山都快到下午后半晌了。林子里密密实实的,眼见着林子前头就是二仙洞。二姨对这个洞是比较打怵的,于是不再向前。刘小儿接过小猫头鹰,走过去将小猫头鹰放在了洞前的地下。这小崽子也知道自己被放了。吱吱喳喳的开始叫唤上爸妈来。果不其然。一会的功夫就听到头顶上翅膀扇风声。二姨和刘小儿马上躲在树丛后,只见两个大鸟看到人走了,一下子就盘旋着落在地上,然后乍巴乍吧的凑近小鸟。二姨见他们团聚了,刚松了一口气,忽然那小鸟更凌厉的叫声传来。 二姨一惊,忙和刘小儿一起串了出去,两个大鸟被一下子惊飞了。在看那只鸟崽子,翅膀已经被大鸟叨的鲜血淋淋的。二姨和刘小儿忙上前查看,口子还挺深,刘小儿赶忙在附近找了两颗止血的草嚼了给敷在了小鸟的伤口上。二姨和刘小儿都不知道为啥大鸟下来就要叨死自己的崽子。但这个样子肯定不能把小家伙留在这儿了。于是俩人就又把小鸟儿给抱下了山。 这时候已经是吃过晚饭的时间了。乘凉的屯子里人见他俩又给猫头鹰给抱回来了。纷纷问咋回事。二姨就说送过去,大鸟下来就往死了叨。他俩没办法又给抱回来了。屯里上了年纪的老头就说:“到底是俩孩子不懂事,这些野鸟都有自己的灵性,小崽子是被你们抱过了,身上沾了人气了,大鸟闻得出来,就不要了。你家还养过燕子呢。难道你妈没告诉你小燕子不能摸么?摸了大燕子就宁愿饿死它也不再喂了。都一回事。只是这夜猫子真野,还自己叨死。”说罢啧啧感叹不已。二姨和刘小儿傻眼了。这没办法了。大鸟不要了,你也不能饿死它,终归是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养着吧。于是又将小鸟儿抱回了刘小儿家。 刘婶儿正拣桌子呢。看到俩人又把小猫头鹰抱回来了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以为是刘小儿舍不得没送走呢。二姨好一通解释她才相信。可这咋办呢,农村人根深蒂固的忌讳和内心的善良间,刘婶儿犹豫着,最终还是同意了刘小儿将猫头鹰养在家里。但是不准放在屋里,只能放在下屋。二姨高兴的冲刘婶儿笑说“婶儿,你别担心,我们一帮孩子帮着他养,养大了它就能帮你家抓耗子啦。”小猫头鹰蹲在地上怯生生的看着二姨,似乎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就要跟这个女孩儿作伴相依了。 说自己养活猫头鹰,这话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猫头鹰可是肉食鸟,还不吃腐食。哪里去弄那么多食物啊。于是二姨靠着自己的好人缘,发动全屯子的小孩,每家家里下耗子夹子,干完了农活就召唤一群的孩子去田里捉青蛙。甚至把自己家老猫嘴里叼着的耗子都给抢下来喂这个小家伙。小家伙食量这个大啊。一个小耗子,几口就下去了。喂食这活二姨可干不了,刚开始小猫头鹰还特别小,自己不会叨肉吃。人家的小鸟儿都是大鸟用嘴将肉撕扯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喂下去。孩子们送来的活食都是整个的啊。这杀生,二姨下不去手了。二姨从小就讨厌血粼粼的场面,杀猪杀鸡啦什么的,更别提自己去弄个耗子青蛙啥的,还要五马分尸了。于是这活儿只好刘小儿去干。 小猫头鹰饿了就唧唧的叫,饱了就单脚站在刘小二家的苞米架子上乘凉。你别说,刘小儿的猫头鹰还就是散养在屋外的。它也不知道跑,这有吃有喝还有二姨他们逗着,自己呆的挺好。 刘婶当时也想着万一它自己飞走了更好。再说屋里实在没地方让它拉尿。这小家伙就自己寻了个好地方,苞米架子高矮合适,站着舒服还不用被大耗子咬,就这儿了!于是越养越乖,熟人过去了知道扇呼翅膀打招呼,生人过去逗就用两只明亮的大眼睛歪着脖子打量你。生人要敢伸手过去摸它,肯定伸着脖子就给你叨过来。两个月的时间,已经长的羽毛丰满。能够飞屋顶那么高了。 虽说跟人很熟,但是它毕竟是野生的鸟类,还是怀念自己的同类的,天上偶尔有鹰飞过,它就会仰着头嗷嗷的叫唤,还扇着翅膀想飞着跟上去。但终究是力气不够。每次跟不上人家就会垂头丧气的落回到苞米架子上。然后蹬着腿一上一下的练习飞翔。不过这小鸟长的很快,学习能力也很强,现在已经不用人将肉给撕扯了,看见扔在跟前的死耗子死青蛙,自己就能用嘴叼着撕扯着吃。 又过了两个月。这鸟已经差不多大鸟那么大了。刘小儿开始给他喂活食。练习他的捕猎能力。首先饿它一天,然后拿一只刚会跑的小耗子扔在他面前,这家伙果然呼的一下从苞米架子上飞下来,跳着就去追那耗子。这动作可比她的父母笨多了。但人家好歹是猛禽,加上老鼠又小,一会儿的功夫还真给按在爪子地下了。小猫头鹰自己也很高兴,抓了耗子开始扇翅膀。又实在太饿,三口两口的将个耗子吞了下去。看得二姨和刘小儿这个乐。慢慢的,她能抓到更大的老鼠。傍晚吃晚饭,二姨最喜欢去刘婶家。看小猫头鹰捕猎。这小家伙在晚上视力才好呢,只见嗖的一个黑影飞过,那边耗子就吱的一下嗝屁了。刘婶看这小家伙比猫管用,也觉得养着不错。 慢慢的入秋了。天冷了,这小猫头鹰没事就把脑袋缩在翅膀里,只有见到二姨他们小孩儿过去的时候才兴奋的扑棱翅膀。二姨挺愁这个家伙怎么过冬的。刘小儿说大不了养我家棚子里呗,冻不死。其实现在知道猫头鹰是住在树洞里的,哪里暖和。后来二姨就和刘小一起给小猫头鹰用木板订了个窝,里面塞上稻草。小猫头鹰自己很喜欢,还拔下自己的毛儿垫在稻草里。于是顺利的度过冬天,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就是这个春天,出事了。原本小猫头鹰的活动范围只限于刘小儿家的院子和园子,顶多飞去别人家园子捉捉老鼠。但是这个开春,它忽然飞到离刘小家三条街的王侉子家。这王侉子是村里人比较不待见的人,没事爱喝酒,喝酒还爱闹事。大家看他喝酒都远远的躲着。只要他一喝酒,第二天他媳妇眼眶子肯定是青的,不用说,发酒疯打媳妇。酒品不好人品也差,没事就爱编个瞎话,一个大老爷们就爱跟老娘们堆里扎,听些东家长李家短,然后在酒桌上当玩笑说。这样人能不招人讨厌么?这天他下午酒刚醒,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刚要进去,忽然一个大鸟呼的一声飞起来,吓了他一大跳,细一看才知道是刘小儿养的猫头鹰。于是不耐烦的用手挥着说:“走走,这没耗子,别耽搁老子撒尿。”这鸟却没飞,就落在厕所的栅栏边上看着他,两个贼亮的眼睛把王侉子瞪得直发慌。于是撒完尿赶紧回屋,跟他媳妇说了。说好木央儿的刘小的猫头鹰飞过来,下了我一跳,我撵它它还不走。他媳妇听说,就开门拿着笤帚出来撵,猫头鹰一见她,立即扑扇翅膀飞走了。 第59章 夜枭(2) 过了不到两天,王家传出了哭声。王侉子中午一顿酒后,再也没醒过来。他媳妇哭的昏天暗地的,到让这帮人没法安慰。大家总以为被打得她在王侉子死了以后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毕竟儿子儿媳都孝顺,但是谁也没办法琢磨夫妻之间的感情的。埋葬了王侉子,这媳妇就在闲聊的时候提起猫头鹰去过他家的事,但大家都觉得是刘小儿的猫头鹰看到耗子追过去的,没当回事。 但是这样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小猫头鹰又一次不声不响的在下午落在了后山李老四家。李老四的老爹已经九十多了,身体很不好。就在第二天就过世了。看到小猫头鹰落进李老四家的媳妇们开始互相窃窃私语,议论是不是小夜猫子进宅才让这么多人死掉得。于是屯子了开始传言刘小儿家养得夜猫子真是丧门,落谁家门口谁家得死人。刘婶儿受到很大的压力。迫不得已,将小猫头鹰用麻绳栓了,让他丈夫翻了两座山远远的送到外面放生。这下村里人都看到了老刘家不养猫头鹰了。慢慢的村里的谣言停歇了。大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宁静。 不到两个月,后屯的张家死人。听去吊唁的人说,张家也落过猫头鹰。还说翅膀尖是白毛的。这不正是刘小儿家的猫头鹰么?它啥时候飞回来了?还就在屯子附近转悠。最气愤的是刘侉子老婆,老太太六十多了,非领着两个儿子要满山去找这个猫头鹰打死给他丈夫报仇。二姨和刘小儿都很担心小猫头鹰被发现打死,于是偷偷跟在他们的后面。 果然,在南山不远的树林里,小猫头鹰正在枝头上站着呢。老王太太指挥王家两个儿子一人拿着一个弹弓瞄准。二姨着急却不能喊,急中生智,猛地往旁边树上踹了一脚,然后就拉着刘小儿躲在了树丛里。被二姨踹了一脚的树哗啦啦的一阵摇晃,果然,小猫头鹰受了惊吓马上飞走了。老太太也没打着,只好垂头丧气的去另一边继续找。 二姨和刘小儿钻出树丛,到处找小家伙。刘小儿用训练吃食的口哨召唤着,一会,一个黑影盘旋着,然后呼的一下落在了二姨前面的地上。正是这只小猫头鹰。二姨上去摸她,她就很温顺的低下头让摸。 二姨自言自语道:“屯子里的人都说是你丧气,克死了好几个人,说要杀了你呢。你咋还敢回来?其实我知道不是你丧气,是他们寿数到了,你只是提前知道了想通知他们。但是我是小孩子说话不管用,你以后别回来了。远远的飞走吧。也别跟人凑乎,人都不好,都想杀你呢。你找个猫头鹰作伴多好。” 小猫头鹰跟听懂了一样。就静静的看着二姨。那边放哨的刘小儿焦急的声音传来。快点让它飞,王家的又绕回来了。于是二姨抱起小猫头鹰猛的抛向空中,小鸟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远远的飞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二姨为此伤心了很久。刘奶奶见到她,摸着她的头笑说:“丫头终于长大了,知道行善事,不杀生了啊。这些动物有灵性,能看到人得灵魂出体。人要是要死了,魂魄是提前几天就出体晃荡的。大家都以为是鸟克死了人,其实都没想想,是不是人缺德,自己没那么久的命啊。”二姨似懂非懂的点头。现在我们也说,夜猫子是不详之物,到底是这动物带来的不详,还是因为平时自己行为不谨慎带来的后果呢? 被拐的女人。 村口的郑大爷,年轻的时候,曾经出去闯荡过。等他回来的时候,领回来一个陌生的女人。 村里人都以为是他自己在外面娶回来的媳妇,可他却摇头说不是。原来,这个女人是他救回来的。也可以说是买回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郑大爷,哦,当年还是郑大哥,走南闯北的各处跑。这天到了北边山里的一个村子。他本来是听说这边山里有山参,想过来试试运气的。天晚了,就找当地的一个人家住宿。那人家看他给钱,就让他进屋,给他做了饭,找了个偏屋让他住下了。 晚上他出屋撒尿,忽然被院里蹲着的一个黑影下了一跳。那天晚上没有月亮,黑乎乎的他看不清楚,不由哎呦一声叫了出来。惊动了主屋里的主人家。一会就有那家里人端着蜡烛台子出来看。在烛光的映照下,郑大哥看清了,那是个年轻的小媳妇子。满脸的漠然,蹲在地上正盯着地上的一只死耗子瞧。那家人忙上前将她拉起来,又很抱歉似的跟郑大哥说:“这是我家远亲,脑袋有病的,吓着你了吧?你别理她。赶紧回屋睡觉吧。”那女人没挣扎,很顺从的被拉了过去。只是眼神依旧呆呆的。郑大哥却见那家的人没让女人进主屋,而是拉近了一个破烂的跟牛棚似的偏屋。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郑大哥告辞。走之前,发现那女人在偏屋里半开着们,瞅着他。他当那女人是个疯子,也没在意。因为要进山,他跟这家人打听了一下屯里谁熟悉山里,能带他进去。那家人指着村后面的一个小屋子说:“那家的大爷平时就是老猎户,你跟他问问。” 到了大爷家,大爷听说他是奔着人参来的,笑着摇头说:“小伙子,你将挖人参想的太简单了。我们这长年累月往山里跑的,都见不到几根人参,你来了就想挖到?山神爷爷得赏这口饭你才能挖到的。” 郑大哥想着来了都来了,怎么说都得进山,于是死磨硬泡的央哥大爷带他进去。大爷拗不过,只好答应。第二天,两个人带着家事干粮,拜过山神,进了山。进了山郑大哥就得全听老爷子的了。挖参的规矩多,要是犯了一点错儿,山神爷爷生气,不但挖不到参,说不定还得迷在深山里。大爷也只是觉得这小伙子人不错,跟自己挺投缘的,就带他进山,也没往深处走,就想着带他在山边转转,挖不到也就算了。要不说这运气好谁也挡不住,郑大哥还真就碰到了人参。挖回来爷俩都很高兴,那大爷还特意炖了野鸡脯,爷俩坐下喝酒。 大爷笑呵呵问他:“小伙子,你点子还真高,进去一趟还真就碰到人参了。我们屯子好几拨挖参的进去都空这手回来的呢。你一个人往深山老林跑干啥?挖人参卖钱找媳妇啊?” 郑大哥不好意思的笑了。说自己赶明个将人参卖了钱分一半给大爷,剩下的留着,回家交给老娘。老娘辛苦一辈子将自己拉扯大,自己也要回家尽孝了,不能老在外面跑。至于说媳妇,要老天赏赐缘分的。暂时自己还没合眼的姑娘呢。 大爷夸道:“你还是个孝顺孩子。也是你运气好,山神姥爷给你饭吃。要不一帮人进山都别想看到人参须子。说说,你喜欢啥样的姑娘,要不要大爷我介绍一个给你?” 爷俩边喝边唠闲嗑。郑大哥忽然想起昨晚上的女人,就问大爷:“大爷,你知道村口那家,有个女人,听说是疯子?” 大爷听了,放下酒杯说“村口?哦,你说老张家啊。他家是有个女人,不过可不是疯了。我跟你说,那女人啊,是他哥哥家拐来的儿媳妇。不过这女人到了他哥哥家三年,没生孩子不说。硬是克死了丈夫婆婆老公公。张家老二去办丧事,回来看这女人一个人,怪可怜的,就接到家里了。估计是看这女人长的好,想给自己的儿子当媳妇。不过跟着办丧事看风水的先生见到了这个女人,就说这女人天生的孤星命,克血亲。除非上了三十才能好。说也奇怪,这女人是养啥啥不活。你看农村有养鸡养死的没有?她就能养死。她到张家老大家不到一年,老张家的喘气的牲口都死了。这不,现在在老二家呢,老二家的狗和猪早死了。现在连个耗子都没有。张老二犯忌讳,对外就说她疯了。其实就是找借口关着她。那女人,长的妖妖叨叨的。就是个祸水啊。小伙子,你别是看上那个女的了吧?” 郑大哥想起自己昨天看那女人,面前不就是一只死耗子么?难道这女人真的这么邪,看着耗子都能看死?又听见大爷问自己是不是看上她了。脸上忽然一红,忙举杯否认道:“没得事儿,就是看见了瞎问问。” 老头喝了杯酒,又说,这半年,张老二的儿子也开始咳嗽带喘的。和张家老大家儿子一个病,痨病。还是那女人妨的。这不,张家老二心里也犯嘀咕了。不让那女人靠近主屋。想着放了可惜了。不放还得养着,心里也难受呢。 郑大哥忽然对那女人同情起来。就算是妨碍死动物,也不是她本身的错啊。想起那天晚上她那呆滞空洞的眼神,忽然想做点什么,可是自己又不能帮她什么。 大爷又说:“听拐来他的人说,这女人父母早就被克死了。他算是半拐半骗得从她舅舅手里将她弄过来的。他舅舅早就想将这个丧门星弄走。你说,这样的女人放家里,三十岁之前都不能碰。家里还不能养活物,这不干搭钱么。” 郑大哥喝着酒,心里闷闷的。喝多了,就凑合在大爷的小房里一晚上。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似乎眼前总是那女人孤单的影子。第二天要去镇上卖人参。路过村口,忽然又见到那女人,隔着篱笆望着他、白天里终于看清了那女人的长相。果然相当的妖艳,水蛇的腰肢,高耸的胸部,小巧的下巴,水汪汪的眼睛。只是这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的暖意。他就这么冷冷的看着郑大哥,没有祈求也没有希望。郑大哥也看愣了,直到那家里出来人,将那女人连推带骂的弄进了屋里,郑大哥才醒过神儿来。 郑大哥却觉得自己心动了。他想救这个女人,不论她有多么的败丧。她不是疯子,不应该被当成个疯子似的对待。卖了人参,分了一半的钱给大爷。他揣着另一半去了张家。 张家老二听说这个人要买了那女人。很吃惊,打了一会算盘后,觉得自己养着也是白养着,儿子又不能用。卖了就卖了。于是点头答应。却还好心的说,我可丑话说头里,你要是娶了她,自己病了死了的可和我不相干。 第60章 被拐的女人 郑大哥没搭理他,催促他将女人带出来。女人静静的出来了。站着望着他,也不说话。就带着一身换洗衣服就跟他走了。 这一趟下来,辛辛苦苦挖参的钱,全都搭在了女人身上。路上她问女人多大了。女人说二十六。郑大哥叫苦,还有四年的时间,他只能看着这妖娆的女人在身边,不能动半个手指头。想起死了的老张家,虽说心里有火,还是忍了吧。 回到了家。对自己老娘说自己在外面找了个媳妇。老娘见儿子带来这么漂亮一个媳妇回家,当然高兴,也就四处发帖子送信,说自己儿子结婚了。 虽然郑大哥不让老娘大操大办,但是老娘还是将婚事办的挺热闹。大伙看了新娘子也都说长的好,配得上郑大哥。那女人对这样的安排并没有反抗,很顺从的听着安排。不过总是像不干自己事儿一样。郑大娘拿来新被子说要给她做喜被,她就接过来放着,也不特别高兴。好像并不认为郑大哥救她于水火,自己必须以身相许似的。 郑大哥对这女人的态度没多想,自己反正不会去碰她,有个媳妇儿在家给自己做饭洗衣服,让老娘放心养老挺不错了。自己也不强求什么。再说自己对那女人就是一句话吧,看对眼儿了。所以才不嫌弃她不是黄花闺女了。不过这事情郑大哥没跟任何人说。 结了婚拜了堂,入了洞房。那女人刚开始还防着他。睡觉不脱外衣,远远的离着他在炕梢睡。郑大哥也没管,自己在炕头一眯眼就睡着了。一连几天都这样。其实要是没那算命的说的话,自己会不会就强要了她呢?郑大哥也这么问自己,不会,自己不是勉强别人的人,更不是施恩就强要求报答的人。再说,自己看这女人可怜,现在更觉得她可爱。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对救了自己的人就流露出感恩戴德的样子,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本性,不过郑大哥还是看得出来,她用自己的方式在还这份恩情,她会主动早起做饭,会给郑大哥缝补破旧衣裳,更会主动给年迈腿疼的老娘揉腿,一揉就是一个小时。对老娘孝顺让老娘开心就是最好的回报了。郑大哥知道这女人心里是知道感激的,也是个善良的女人,渐渐的,刚开心心里还呼呼冒着的欲望火苗也渐渐变成了怜爱,将这女人当成家人看待。 女人刚开始是防备他的,渐渐的看他也不用强的,就安下心住了下来。慢慢的洗衣做饭下地干活,有了笑摸样。也像个媳妇的样子了。只是他们两个,依旧没有夫妻之实。晚上,郑大哥听着女人均匀的呼吸,有时候也忍不住想扑过去,想到自己这么做了以后,那女人的眼神又会变成之前那种呆呆冷冷的,再也不笑,郑大哥立马就消了火气。 郑大哥一直担心家里的牲口也被妨害死,女人来了以后什么活物都没养,连自己家的老猫都送人了。他平时一有个咳嗽就害怕自己也得了肺痨。更担心自己年岁以高的老娘,不过担心都是多余的。女人来了之后,知冷知暖,还没入冬就早早的给老娘和自己做好了厚厚的衣服,平时也是十分仔细的伺候老娘,自打她进门以后,老娘的身体不但没病没灾,反而日渐康健。老人也笑口常开,到处跟别人夸自己命好,摊了一个孝顺的好儿媳妇。 这么过了能有一年,家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这天晚上,郑大哥吃了饭躺下吹灯睡觉,忽然被窝被掀开,一个光滑的身子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涌了进来。是那女人。摸着柔软的身子,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忍不住就和那女人做了夫妻。第二天,等郑大哥醒过来,女人已经做好了饭。正摆着饭桌看着她呢。看着郑大哥担心的样子,女人笑的更好看了。她说:“你肯定害怕跟我睡觉得病死吧?” 看着那笑容,郑大哥忽然觉得那算命的算的准的话,自己死了也值得了。就说,不怕,和自己媳妇睡觉,还怕什么。 那女人给郑大哥盛饭,边吃饭边说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这女人的确是父母早亡,她舅舅领她回家,却根本不想养活她,说是拐子拐走他,却是他舅舅收了钱,实际她是被卖的。到了张家,本来想着好好过日子,怎么知道张家觉得自己花了银子,根本不把他当人待。早期贪黑的干活,婆婆看他没娘家还要打骂。更恶心的是,儿子不把她当人,爱怎么霍霍怎么霍霍,晚上不折腾得她惨叫连连不罢休。十分的变态。公公婆婆听见了她的惨叫,不但不过来管,反而夸儿子懂得管教媳妇。她慢慢的笑容也不见了,整天阴沉着脸。 这天有个算命的过来,她偷了几个鸡蛋,去问那算命的,是不是自己的命就这么着了。算命的说她的确克父母,但是命中有贵人,三十岁左右会过上好日子。他将自己的遭遇跟算命的说了。那算命先生十分同情她,给了她一包药粉。说是只要掺一点到食物里,吃的人必死无疑。等人死了,我就带你走。然后算命的开始宣传她克血亲,不但克血亲还克男人,三十岁之前碰她身子的男人都会被妨死。其实这话都是算命的瞎掰的。这样,只要她下了手,别人也只会怀疑那些人是被她克死的。只是这边儿,他却拿着药始终下不了手。毕竟是人命。再怎么可恶,还是不能由自己决定人家的生死。 算命的看她没上套,不再搭理她自己走了。说她放弃了一个逃脱的机会。她却知道,那算命先生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看上了自己长得好。如果她真下手了的话,只能跟着算命的亡命天涯,从此算命的还捏着她的把柄,可以要挟她一辈子了。也许,那真是一次逃脱的机会,但是她却不肯放弃自己的善良本性。 她开始霍霍家里的活物。下了药,果然鸡鸭渐渐地死光了。婆婆找了半天的原因都找不到,想起算命的说的话,就更看不上她了。这时候他丈夫忽然得了病,整天咳嗽,慢慢的拖成了肺痨,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个病传染的,结果他公公婆婆都得了,几年内都死了。 村里人开始漫天的说他不详。她也不分辨。他知道张二把她接过去有什么打算。大不了拼着一死。于是她又偷偷的开始给张二家的活物下药。张二家的怕了,没敢让她儿子糟蹋她。 直到遇到了郑大哥,她跟他住了一年,发现他真的是个好人。就算当时救她,是图她的长相,却是个实在过日子人,这一年里他没强迫她做任何事,还全心全意的对她好。于是她冰封的心渐渐融化了,也想好好的和郑大哥过日子。 郑大哥这才舒展了笑容,开玩笑的说,那包药呢,拿出来拿出来,我可怕哪天得罪了你,你再克死我啊。 女人笑了,很妩媚,说:“克死你我不成寡妇了,到时候可真没有人要我了。所以舍不得。”忽然又变了脸,装作很正经的问他:“你这一年没动我,说,是不是怕死啊?其实你心里早就忍不住了是吧?” “没,咱可不是那样的人,你心里要是过不去那道坎儿,我才不会碰你一下。不过,你别说,你这长相身材,老让我上火了。”要说郑大哥老实,这话可回答的老有技巧了,既把自己不动那女人的理由说清楚了,又承认了女人有吸引自己的魅力。果然,女人听着这回答,甜甜的笑了。自此,两人真正做了夫妻。 郑大哥变成了郑大爷,女人也变成了大娘,但眼角眉梢还是能看出昔日的风貌,虽然不再妩媚,却面目慈祥。两人有好几个孩子,都很孝顺。母亲的这段往事,还是父亲喝醉了酒,跟母亲开玩笑的时候半吐半露的说出来的。 人的命运到底是怎样的?或可以掌握?我觉得那个算命的的确算得挺准。只是她的贵人不是那算命的,是郑大哥。她是善良的,不肯为了自己的活路选择让别人去死,哪怕那别人恶贯满盈。也是因为她的善良,郑大哥才会喜欢她。命运是注定的,我们却有选择善与恶的余地,那或许就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还有就是,看来比较诡异的事情,实际也可能是人为啊。 换命。 这是邓姑姑讲给二姨的,他师父的事情。听起来很玄,都是道家的法术。不过大家姑且听着,至于信不信,在于你们。 邓姑姑的师傅俗家姓柴,我们就叫他柴道长吧。这柴道长当初选择上山修道,竟然是一个十三岁孩子自己的选择。 那时候他还是家里的小少爷,有一天父母带他上山上的道观上香,父母虔心敬香后找到庙中老道人谈解,他自己一个人在道观里到处观看游玩。进了观里,他望着各类神仙的泥塑的供相,只是觉得亲切,就问解签文的师傅这些都是什么人,师傅见他伶俐,就一一给他指出这些都是哪些祖师爷。走到斗姆星君神像前,他忽然说:“这个神仙我见过的,跟我说过话,他还教过我呢。”老道士奇怪,就问神仙教你点什么呢?柴道长就站起来,用手快速变换了好几种手诀,脚下按八卦方位走的步子。这一下把老道士给惊着了。这就是道门最基本的入门步法和手诀!于是老道士忙拉着孩子问:“神仙怎么教你的呢?”柴道长就说:“神仙在梦里教我的,他还教我背口诀,要我现在背给你听么?”老道士细看孩子神色,绝对不像是骗人,连忙拉着孩子找到孩子父母核对验证,家里果然是普通人家,并没有人学习道法道术。那这孩子刚才所会的手诀是从哪里学来?难道真是天神选弟子?老道士不敢怠慢,问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之后,选了吉时开坛问道,请求上神给予指示。一套法术做下来,老道士看孩子的神色都变了。连连跟孩子的父母说孩子是可造之才,被上天选中修习道法,希望他们可以舍了他出家为道。父母那里肯将自己的儿子变成道士,那不是断了自己家的香火么。任老道士百般恳求就是不肯。只见这孩子走到父母面前,跪下磕头说:“爹娘,我自上山供香,就觉得山中的生活比我在家有意思多了。看道士们练剑,也比在家跟伙伴儿们玩有趣。我想跟这位师傅学习道法。想知道梦中师傅告诉我的那些神通怎么发挥。儿子不是不孝,日后学成定能够造福世人,让我柴家门楣生辉。请父母准许我出家。” 第61章 换命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并不像一个十几岁孩子说出来的。父母看孩子意志坚决,自己二人又是信这个的。又早就听孩子说过梦里仙人传授口诀这样的事情,见事已至此,便不再推脱,只好同意柴道长上山。 柴道长在山上一修行就是十几年。这些年间,老道士将平生所学悉心教授,加上他天资聪颖,一点拨就通,又有名师指点,对儿时梦中仙人指示他的口诀和咒语都能融会贯通。几年之间的成绩就比早些年上山的师兄们都好。山下有各种古怪之事上山求道,老道士历练他让他小试牛刀,竟然都能够迎刃而解,慢慢的,他的声名渐渐比师傅还大起来。 柴道长并没有因为声名所累,而是继续潜心研修道法道术。他在山上就一心的扑在道术上,对其他的什么都不感兴趣,老道士几次想将道观的掌冠之位传给他,他都以不想以琐事烦扰修炼为由推辞。就在他三十岁那年,他的亲生父亲出了事情。 这年夏天天气炎热,他父亲从外面回到家里,就急急忙忙的灌了一大碗冰凉的酸梅汤解渴。结果刚放下碗坐下,忽然就捂着肚子开始喊疼。疼得满脸的冷汗在地上直打滚儿。等母亲慌忙叫来大夫时,父亲躺在床上,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就说是绞肠痧。说病来的太急了,可能要准备后事了。这一下给母亲吓慌了,忙招呼家里小儿子上山去找大哥回家,看他爹最后一面。 接到信儿的柴道长火速下山,连夜赶路。等柴道长匆匆忙忙回到家,看到家里后事都准备好了。再进屋一瞧父亲,并没有断气,只是面如金纸,牙关紧闭,人事不省。眼见着就要过去了。柴道长眼见亲生父亲病卧在床,不知生死,不禁悲痛万分。自己年幼上山修道,未曾有一日在膝下承欢孝道,本以为时日长久,待自己本事学成,扬名立万,自然能回家顺承孝道。谁知父亲却寿数太短,英年早逝。看着悲伤欲绝的母亲和年幼惊慌的弟妹,柴道长毅然在心中下了决定:为父亲借命! 自古中国道法博大精深,诸葛孔明先生就曾想向天借命,希望自己可以多活几年助蜀国成大业,但最终因天时地利不和功亏一篑。寿数天定,道法自然,逆天而为必有天谴。柴道长固然孝心可嘉,但是还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偷借他人性命。他决定将自己的寿命转给父亲。这么做依旧会有报应存在,轻则做法者伤身,重则殒命。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柴道长顾不得许多,立即开坛做法,请示上神是否可行。先神顾念上天怜悯孝顺之子,又因同是道法门人,告知此法可成。但因违逆天道,只可以自己寿命折半给其父亲。也就是说,柴道长如果想让自己父亲多活五年,自己要减寿十年。但柴道长毅然决定做法。 此法要选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可时才能成行。天时为吉时吉日,地利为阳气充裕之地,人和则为父亲一息尚存,自己年轻体健。准备好朱砂符纸,净手上香拜神后,柴道长凝神静气开始画符。 这画符并不是随笔一画,样子对了就行。讲究精气神合一,将神之旨意打在符咒之上,这样符咒才能生效。这三道符柴道长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才画完,待完成后已经大汗淋漓。 这符咒的样子只是在小时候的梦里,神仙曾经给自己画过,这么多年没有用,柴道长倒也没有忘记。只是不知道效力如何。且看做法后如何吧。 选定吉时开坛,遍拜三清四御,上请天神下御众鬼。只见符咒无风自动,围绕两人飞舞一圈后燃烧殆尽。柴道长盘膝定坐,手中捏诀念念有词。忽然胸口猛然一痛,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再看一旁的父亲,却咳了一声微微转醒。柴道长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自己的法事成功了! 柴道长为父亲续寿十年,自己则损寿二十年。又因改变天道,因遭天谴,自做法之后,每满一月,胸口便疼痛难忍,这是顽疾,遍寻无方可解。柴道长知道自己这是天遣,不敢再寻道法解脱,从此饱受痛苦折磨。 果然,柴道长之父又活了十年,十年后的夏天,同样的热天,老爷子吃了西瓜后,躺在床上再也没起来。这次是合目而逝,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可解。 邓姑姑说他师父天生仁孝,又悲天悯人,本来应该是长寿无病的好命,就因为想给父亲续命,身体逐渐羸弱,有很多需要体力配合的法术不能再次施展。说罢也很可惜的说:“这么多年没有师父的音讯了,我也不知道师父损失了二十年寿命后,天命是哪一年。总有人问自己的寿数,却不知道只要积德就能积寿,这些事情每天都在变,怎么可能算的那么远呢?任何道法只能知道眼前的事情,所谓变数太多而已。” 我不知道现在道家的法术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但是道听途说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功能。除去夸大其词,确有其事的应该也有。只是现在传统文化传承的太少,我们知道的也越来越少了。 会走动的树。 姥姥家的东山上,有棵会走路的树。这棵树在当地很有名。不过这几年我不去了,不知道现在遍地砍树,它还剩下没有。 这是一颗核桃树。就在东山山脚下的一个山窝里。在这个地方,孩子们早把这些能吃的植物所在的地方都摸好了。一到植物结果的时候,就按照记忆去找这些树。什么山梨啦,托捧啦,山葡萄,山里红啦。统统的别想跑掉。至于榛子树则是太多不用记着地方。核桃树不多,西山倒是挺多的,但是西山林子密,里面阴气还重,大人不大让孩子们去。于是东山和后山北山就被孩子们遛遍了、他们就记着这棵核桃树。每到核桃结果的时候就过来摇晃树。将散落一地的核桃捡回家晾干。冬天没事砸着吃。第一个发现这棵树有问题的是孙大叔,他家在东山脚下有块地。常年在这边干活。一直以来以这棵树为基准挖引水渠。这引水渠要从西河沟往这边挖,孙大叔每年挖得时候就在西河沟那边瞅着这棵树按着直线往过挖就行。这年按照这棵树做比照挖了一看,到田里的距离比往常远了二十来米。他就奇怪了。左看看又看看,觉得这树好像比去年往山脚上更近了些。自己也纳闷怎么这树还能动弹?于是回屯子跟大伙唠嗑的时候就说了。惹来大伙一阵嘲笑。一劲儿说他老了,记性差了。这树还能移动?不扎根难道长脚跑的?在众人的哈哈大笑下,他也没办法坚持己见。搔搔脑袋,也就认为自己记错了。 但是去东山拣核桃的小孩子们,觉得这树的地方好像也不对。怎么记着原来树下的那块大石头倒离着树好远了呢?不过小孩子们都是能捡到核桃就不管其他了的。远了几米能咋样,反正照样能捡到核桃。回来也就没当回事。第二年,老孙依旧以这棵树为基准挖引水渠,这下可好,足足远了一百米有余。瞅着自己挖偏的引水渠,老孙觉得邪了。坐在田埂上抽了袋烟,又细细的跑到树下瞧了瞧。一再的确定自己的确没看错,这树是移动了。于是赶忙回村又将这事儿跟大伙说了一遍。这时候有旁边的小孩儿听了,也说,:“对对,那树是换地方了。去年我们就觉得了。那树下的石头都离着老远了。除非有人没事搬石头,要不就是树动地方了。”大伙听了还有旁证了。都觉得奇怪,于是一帮人过来看热闹。 到了树下,老孙指着远处溪水边说:“你们看,我年年从那个泉子边上挖渠过来,就看着这树挖。去年远了二十几米,今年你看,这都歪到哪里去了。”大伙比了比,是远了太多。于是一帮人抱着膀子站在树下议论纷纷,一个人出主意说:“咱们在这树下弄个死记号,明年再看看记号在不在不就结了。这记号别人可别动。回去告诉屯子人一声就行。”大伙纷纷说这个办法行。 老孙一马当先的拿起锹,绕着树开挖。将树根四周挖成了一个大圆圈的深沟。然后说:“给他圈上。这下看看它还跑不跑了。还真邪性了。害得我多挖了这么老远的道。”看热闹的都说:“这下肯定不能动地方了。有了记号咱们明年就能确认了。” 还没等到第二年,仅仅过了三个月有余,孩子们再上山的时候,一个孩子就说:“哎,这离上次咱们拣核桃的那棵树挺近的,咱们去看看那棵树吧。不是做了记号了么,看它还跑不跑。”于是一群孩子过来看热闹。看了都吓了一大跳。沟还好好的在那,一个大圆圈。树却不再沟里,已经又往山脚那边挪动了好几米了。几个孩子面面相觑,都觉得邪性,赶紧回家告诉家里人去了。孩子们回家一说。村里都沸腾了。大伙纷纷赶过来想看看这会走路的树。一个老人抽着烟说:“准是这树长在田边上太扎眼,你们就盯着人家要核桃。人家为了子孙,也想往山里树多的地方躲躲。树啊,花啊,草啊的,这些东西本来都是有灵性的。这样,以后这树的核桃,你们不许全拣没了。给人家留点生根。看它还跑不跑了。”孩子们都答应了。大人看了一会儿,也没别的说法,渐渐地就散了。不过这树会走动的消息却因此传开,成了大伙晚间纳凉的常用话题。 是不是不把核桃拣光了他就不跑了呢?还是没用。这棵核桃树以每年几十米的速度爬山。几年的功夫,已经从田边子跑到了山脚边上了。这已经成了附近的奇闻。不时的有别的屯子的人听见传闻专门过来看稀奇的,进屯子就问小孩:“唉,你们屯子那不是有棵长腿的树么?在哪呢,领我们看看去呗。”小孩儿就会利索儿的将他们领到树跟前,还要解释一下之前树的位置,当然更要带着那群人看看当初大伙挖的大沟。来的人看了这些证据,当然就相信了,不由啧啧称奇。还有大妈们说这就是树神,时不时的拿点吃的来祭拜呢。离着老远就看到有大妈们拎着食盒子往树那边走,然后跪下上香,叨咕着树神保佑,自家子孙昌盛什么的。渐渐的,这树名气越来越大了。不过这树名气再大,对于村里的小孩子却没啥影响。虽然家里人都不让再去那棵树下拣核桃了,小孩儿们依旧在核桃成熟的季节偷偷的跑过去,将树下掉落的核桃拣来吃。 第62章 老物件(1) 二姨问邓姑姑要不要去看看,万一是妖怪呢,或者是核桃树成了精了?邓姑姑却只是笑笑说:“我早就去看过了。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倒不是树自己会走,是有人搬走的。你们动了这山里野仙儿的家养树了。你想想你家园子种了李子树,别人老来摘你愿意不愿意?肯定不愿意吧。人家也不愿意,又不好意思出招对付小孩子。只能自己搬树了。” “啊?野仙家还种核桃树啊?还自己搬走?”二姨觉得稀奇了。 “不是他们特意种的,都是动物,知道松鼠黄皮子吧?他们秋天不是要存储食物么。把这些核桃松子什么的挖个坑埋上,冬天没有吃的的时候就过来挖出来吃。但总是有忘记吃掉的,这样开春种子就发芽了,有修为的动物就会认为这树是自己种的,果子当然也属于自己的了。以后会过来收取树的果实的。结果你们一帮孩子总跟人家抢,害的人家得不到自己的收成。人家不乐意了呗。” “哈哈,真小气。看来不是树有灵气,是背后的野仙家儿使坏啊。嘿嘿,我就觉得那些大妈上的供都白瞎了。本来还以为神树能保佑呢。结果正主儿没拜成。就好像本来应该去求菩萨,结果却错将菩萨的看门儿狗当正神了。哈哈哈……”二姨笑个没完。 “别拿这个做比喻,神佛的事情不许乱开玩笑的。你知道就行了,别往出瞎传。让他们觉得树有灵气是好事,敬畏自然才是人生存的原则啊。”邓姑姑正色道。 二姨觉得好笑。不过却听邓姑姑的话不再去这棵树下拣核桃。后来这树渐渐的融入了山里的树丛中。要去找这棵树,还真的挺费事了。因为周围有更多的核桃树可选择,孩子们也就不单可这一颗树上摘了。不过每当核桃成熟的季节,这棵树的核桃总是最先掉光的。有时候村里的孩子都来不及去拣。二姨知道,这是人家树的主人怕别人跟他强,先摘走了。哈哈,仙家儿也有小气的。搬树好费力气的。还不如不守着这棵树,去其他树上摘果子不更方便?但是动物的习性就是如此,思维不活络,以为自己的就是自己的,领地意识严重啊。所以说修炼不成人呢。 老物件。 东北虽然地处偏远,但金国的国都建立在这里。二姨家的地点离那倒也不远。解放前,二姨家还真有几件老物件。这些老物件要是放在现在可是老值钱了。不过在当时,农村人是没人知道这些物件的价值的。有将宋瓷当咸菜罐子的,有拿黄铜镇纸来掩门的。这些东西在后来国内兴起文物热的时候,都被文物贩子装作收破烂的骗走了。别说农村人不收藏字画什么的,就手里的古钱,明朝大钱都一把一把的。多数都做了死人的压口钱儿了。有时候刨地还能刨出来些古墓,这些墓葬虽然陪葬少,但是什么镯子啦,簪子啦,玉佩还是有的。这些东西是金玉的,农民也就知道这个值钱,就被刨地的农民收为己用了。我自己特别喜欢这些东西,不像现在弄出来的这些东西,一点质感都没有,参见各种古装剧里的装饰。不过喜欢归喜欢,出土的东西我还真不敢乱要。没缘分的话,是会被阴气缠住的。 二姨后来回忆说,自己家里有的都是平常的东西,但是年代应该够久远。就比如陪嫁的簪子,或者是传家的首饰手镯等。姥姥陪嫁里就有一只镶玉鎏金挂小米珍珍珠流苏的簪子。算是陪嫁里最贵重的。听说是家道还没败落时专门为了出嫁的女儿打的。传到姥姥这里应该也有三四代了。就出嫁当天戴了一次,随后就用红绸子包起来压在了箱子底。姥姥还有个玉的扳指。成色好不好不知道,但是上面有刻字,是绣犀两个字。也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本来是要留给姥姥的哥哥,但是姥姥的嫂子婆媳关系处的太差,娘家就偷偷的把东西塞给了姥姥。我查了一下,似乎清朝的武将里,有绣犀这个职位。级别不高。但是对应姥姥说祖上有做武官的话,应该是真货。 这些老物件常经人手,慢慢的也就通了人气,有了灵气。怎么说呢,就是认主。姥姥这个东西,在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就想好了传给大舅。大舅十几岁的时候,姥姥就拿出来。说是定亲以后就传给他。大舅好奇,也好玩,就跟姥姥求了来,戴在大拇指上炫耀。结果戴了没两天,手指头就针扎似的疼。扳指取下来就好了。大舅不信邪,又找了根红绳挂脖子上,然后脖子就酸得抬不起来。姥姥就知道,这东西不能传给大舅舅了。果然,结婚后有段时间大舅舅染上赌瘾,冬天没农活了就去打牌抽红,结果把姥姥送给大舅妈的一对银镯子见面礼都给赔光了。家里输的底儿掉。就跟魔怔了似的,不赌不行。要是这个东西传给了他,估计早就成了赌桌上的筹码,传家宝都输给别人了。 后来这个扳指传给了小舅舅,什么毛病也没有,戴着也不疼不痒。小舅舅跟珍宝一样的珍藏着,直到后来文革,只要沾点古物意思的东西,都会被翻出来砸掉,破四旧么。小舅舅就把这东西装在一个小木匣子里给埋在了园子的豆角架下。东西小就比较好藏。那帮红小兵知道这家有传家宝,就到处乱翻,翻不出来就逼着小舅舅交出来。小舅舅就拿出一个长命百岁的小玉锁忽悠他们。总算他们不识货,见到有个玉器就拿走了。这个东西就算保住了。可是后来风潮过去了,小舅舅再去当时埋的地方挖,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埋下去的小木盒了。小舅舅挖遍了园子里,还是没找到。舅舅说这个就是缘分断了,玉的东西本来就灵气重,知道躲灾,可能借了地气就土遁了。我听了无比的可惜,这个东西要是传到现在,我也拿到鉴宝上去,说不定我就一夜暴富了。哈哈。 另外还有个搞笑的老物件的故事,说是屯东老刘家,老太太娘家有钱,当初给的陪嫁里有好几十根银簪子,双股的缠丝的各式各样,是清朝乾隆年间的玩意。这老太太平时也不当好玩意,就拿来盘疙瘩纠。后来儿子长大了。她就满屯子乱转,遇到哪家的姑娘好看,就想给儿子说家里去。去相看也不管能不能成,先拔下头上的簪子送过去。也亏的那时候农村人都老实,要是不成的话,都给送回来。但也有眼皮子浅脸皮厚的就收下了。等她四个儿子结完婚,手头簪子少了一半。老太太还没事念叨呢,这些簪子都够给我孙子相看媳妇的见面礼了。 后来实行公社了,什么都要票,粮票布票油票啥的,老太太家里不宽裕,就打这些簪子的主意,一会想吃肉了,就偷偷拿簪子去人家卖熟食的私下弄点猪头肉。于是簪子一根一根的减少。终于有一次,听说可以将银子首饰都换成钱,这老太太就把剩下的十几根全都给换了,那时候银子可真便宜啊。换的钱转手就给儿子扯了布,做成了一件的确良衬衫!这败家老太太啊,这么多簪子拿到现在多少钱啊。再说是按银子克数换的,那老手艺手工加工的样式,就这么都融化成了为祖国四化做建设的银丝了。你现在在找这些手工缠丝的簪子,可真少见了。 老太太糟蹋东西不少,老物件也有灵气。脑袋上剩下最后一根簪子没换,是留着平时盘头发的,没事不是簪子戳到手,要不就是划到脸。有时候放在炕上都只硌她一个人的屁股。老太太生气,就把这银簪子也交给银匠,打成了四五个掏耳勺。几个儿子姑娘家一家发了一个。都说银子的掏耳勺软和不伤耳朵。老太太的这些个就不行,能把耳朵掏出血,还不如火柴好使呢。我猜这个就是老物件的无声报复。你家里可有这种老物件么?如果有的话,可真要好好珍惜了。 以上都是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有灵性,但都没太大的恶意。出土的老物件,从坟里挖出来的时候就带着原主人的怨气。这种老物件,没有一定功力的人,还是不要珍藏的好。 二姨的屯子曾来过盗墓的。是一对夫妻。来二姨屯子住了一阵。来了就开荒种地,到处挖。当时大家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以为是逃荒过来的,大伙还觉得这对儿夫妻挺能干……后来就是因为他手里的一个出土物件犯了邪,大家才知道他干的是挖坟掘墓的缺德事。那时候农村都开荒种地,偶尔不小心挖到坟捡到点东西无伤大雅,但是专门以这个谋生就为人所不齿。盗坟掘墓可是被农村人唾骂成断子绝孙的。这个家伙就在附近这几个屯子转悠。大的墓葬根本没有,但是中等人家,地主家的墓地还是挺多的。这家伙挖坟上瘾,有一次就开了坟,里面有一件陪葬。是个金项圈。这可是很值钱的玩意。这人也没避讳,出土后也不祭拜啥的,擦擦就给戴上了。回家以后还跟媳妇显皮呢。媳妇就让他摘下来好细看看。结果好像孙悟空的金箍一样,戴上了竟然拿不下来了。俩人费力的拔啊,弄得男人脸红脖子粗的,就是摘不下来。你说不到小手指粗细的金子能有什么硬度,再说带上去的时候还是活口能掰开的。然后这男人就觉得喘不上来气。越来越憋的慌。媳妇就说这项圈根本没箍住你脖子,你咋还喘不上气呢?就说话的功夫就看他丈夫连连张大嘴抽气,脸都憋紫了。 媳妇没招,赶紧出去找人帮忙,这一下露了底儿,一个逃荒的哪里来的金项圈啊。俩人见抵赖不行,就都招了。村里人都恨得牙痒痒,但是看到男的这样子可怜,就请了大神过来。大神二神摆上场子,跳了起来。先头都是正常的请神儿的词儿。后来就越说越快了。仔细听竟然是:主上神灵请听清,这是缺德盗墓人,挖坟掘墓报应到,且看天理不饶人。挖人祖坟罪孽深,全然不知父母恩,畜生行径理应报,全看家有未亡人,今请神仙来判定,是死是活看天命,若有祖德照应到,留下一命警世人。 第63章 老物件(2) 这一连串的词儿给大伙笑得,这夫妇俩羞愧的哑口无言。只面红耳赤的站在那听天由命。过会神儿到了。也是一通骂。说是打扰了灵魂安稳,人家特意报复。不过也没想弄出人命,教训一下长个记性。然后让这俩人准备酒水香烛元宝,且要将最近盗过的墓全部都重新盖土焚香请罪。这俩人这时候怎敢不应,全都答应下来。于是大神儿白眼一翻,神仙走了。这男人也白眼一翻,昏过去了。等醒过来,赶快买所需的物品。到各个坟前请罪。纸烧完了,这金项圈也拿下来了,俩人也不敢要了,恭恭敬敬的放回到墓里。算一算,最近盗墓所得都花在这些纸钱上了。所谓不是好道来的钱不得好花,就是这个道理。出了这个事情,俩人也没脸在屯子里接着待下去,收拾收拾东西就走路了。估计有了这个教训,以后再也不敢干这缺德事了。最近盗墓小说风行,似乎大家也觉得盗墓是个很刺激的事情。万一挖出来宝贝就是一夜暴富了。其实这种活计也是在阴阳两界的独木桥上行走,万一一个失误,可能就留在阴间陪着墓主人了。所以还是老实本分的过日子吧。敬鬼神而远之,不义之财不可取啊。 梦中相遇。 大家都听说过托梦吧?死去的人对活着的亲人还有所惦念,就会在梦里对亲人有所嘱托。经常有人梦到死去的亲人,在梦里和平时一样和自己说话,以至于有些人在醒了之后还反应不过来亲人已经去世。当然,也有身处远方的人,忽然某一天梦到亲人过来看望自己,过几天收到亲人去世的消息的。这都是托梦。现在的科学似乎也解释不了这种现象。 我说的这个故事更加好玩。不是死人之间的事情。而是两个健健康康的大活人在同一个梦里见到了。就是二姨自己身上的事情。 二姨在夏天去舅舅家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山芽的小姑娘。和二姨大概相当的年纪。两个小孩儿玩的很好,经常一起出去捉蝈蝈,采野菜。 这天,二姨正在炕上睡午觉。梦里就来到后山上。忽然就看到一片野山菊,开的那么艳丽。野山菊的花瓣是橙色的,上面布满了黑色的圆形斑点,雌花蕊是嫩黄,顶端托着一个个绛红色绒乎乎的颗粒,中间的雄蕊则是碧绿透明的一根长挺,组合起来这花分外的娇艳,是二姨最喜欢的花了。于是二姨跑过去摘花,准备回家找个罐子插里。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山芽。山芽穿着一件青色的小褂子,下面是相配的青色半截裤,底下塔拉着一双草鞋就跑过来,边喊着:“二丫,你咋上山不喊我一声呢。哎呀,这么多山菊花啊。你分我两朵啊。” 二姨冲她招手道:“你过来,这这么多呢。你也摘回去,咱们都找瓶子插上。” 俩人就一人摘了一把,边闻着边往家走。二姨光顾着看自己手里的花,一不留神,脚下被土勒咔绊了一跤。就在倒下的同时,还死死的攥着花高高的举着,生怕将花弄残了。山芽看到二姨的惨样,在一边笑的前仰后合。又忙过来把二姨拉起来,帮二姨拍身上的土、。 回到家门口,二姨和山芽分手各自回家。二姨正翻箱倒柜的找能插花的罐子,忽然耳边一声大喊:“二丫,你个懒丫头,我都睡好觉出门了。你也起来出去玩啦。” 二姨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还在炕上呢。刚刚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山芽呲着小豁牙放大的笑脸正在眼前。 二姨还是没从刚才的梦里醒过来,四处撒么找自己的野山菊。山芽见状忙问:“你找啥呢?” 二姨说:“我看看有没有山菊花,我好像是梦,又好像是真的上山了。摘了一大捧的野山菊似的。” 山芽听见惊讶的睁大眼睛说:“你梦见上山摘花了?” 二姨点点头说是啊,我还梦到你也去了。你也摘了一大把呢。 那边山芽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说:“我刚在家睡觉,也做梦上山,就看到你在山上摘花,我也摘了一捧,回来的时候,你还卡了个跟头呢。这不,醒过来我就过来找你了,寻思咱俩真上山摘点花去呢。” 啊?这下轮到二姨惊讶了。她在梦里确实卡了个跟头,可是又没跟山芽说,她怎么知道?难道真是在梦里,俩人遇上了?这梦也太奇怪了。竟然两个梦里的人做的一模一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二姨忽然坐起身来穿衣服。山芽忙问她干嘛,她边穿边说:“上山,我记着梦里的地方呢。那地方是有片野山菊,前几天我去拣蘑菇还没开呢。咱来都做一样的梦了,咱去看看到底它开没开。” 山芽虽然觉得事情挺诡异的,但是山里的孩子也不害怕。就和俄日手拉手的去了。到了山边,还没走到近处就按到那边金黄灿烂的一片花海。山菊花果然开花了。这下俩人心里更突突的了。山芽问道:“二丫,真开花了。咱俩摘不摘啊?” 摘。二姨笃定的说。又问:“你除了梦到我摔跤,还梦到别的没有?” 山芽摇摇头。二姨放心了说:“要是梦是真的,大不了我卡个跟头,这花这么好,咱们当然得摘回去。” 于是俩人跑上去摘花,一人摘了一大捧。二姨因为有了梦里的印象,更加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眼瞅着快到家了。心里高兴,精神的就松下来。回头对后面的山芽说:“看,就是个梦,我都到家了还没卡~~~哎呦。” 二姨结结实实的卡了个大跟头。不过下意识的她为了保护手里的花,将胳膊高高举起来。等她自己醒悟过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在梦里不是也是这个动作么。看看山芽,也吓的说不出来话。俩人没敢再接着说话,各自回家了。 回家后,二姨努力的回忆自己的梦。只记得自己回来找罐子插花的时候就被山芽给吵醒了。到底要不要找罐子插花呢?万一后来再有什么事情。二姨不敢想下去。随手将花放在炕上,自己闷闷的坐着。 “哎,哪里来的山菊花啊?”舅妈扛着锄头回了家,看到二姨在炕上坐着,旁边一大把野山菊。 “快,找罐子装水插上,一会儿蔫吧了。”舅妈催促二姨。 二姨听见了,却不敢动。还是舅妈自己找了个罐子,将花插上,就摆在后窗户窗台上。 可是二姨看着这自己平时最喜欢的花,却觉得恐惧。 后来回家,将这事告诉了邓姑姑,邓姑姑也解释不了。要说是离魂吧,俩人同时离魂还碰巧能在一个地方遇到,还能说话的机会有多大?所以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桃花劫。 邓姑姑初学道法的时候,师父就叮嘱过她,道法自然,只能因势而为,不能逆天行事,否则会遭天遣。又说邓姑姑本身根骨奇佳,领悟通透,虽说是学道的奇才,却也可能因自己的聪明反被误住。所以时刻要记着,诸事查因果,莫要强出头。邓姑姑当年不过十六七岁,师父的本事已经学到七七八八,自身正得意非凡,此番叮嘱,不过左耳入右耳出。却不料师父一语成谶,邓姑姑的道行败在一件是事情上,直接导致了邓姑姑的出走以致于以后的种种事情,种种劫难。当然,也就因此遇到了二姨。 还是在南面事情,邓姑姑学起这个事情的时候,眼神空茫的望着南方。随后缓过神似的对着二姨一笑说:“你总问我,为什么有些事情我不愿意出手帮忙,其实,当年我就是犯了年轻气盛到处逞强的错误,以后你也记住,必须帮的一定帮,不能帮的放开手。知道么?” 二姨并不了解邓姑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的感受是怎样,直到这个故事讲完,二姨才明白,什么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邓姑姑的命运更加的同情,却也更知道了,任何道法只要是逆天,都有不可避免的反噬发生。 邓姑姑学道的时候,端午踏青时认识了山下的一位姑娘,两个女孩子年纪相当,又都是爱说爱笑的,几天下来就熟络的无话不谈。当时邓姑姑安心修道,是不太接触道观外面的世界的,通过这个女孩子知道很多好玩有趣的事情,一直很向往。女孩子也约定,等师父允许邓姑姑下山,一定要请邓姑姑去她家小住,陪邓姑姑玩遍好玩的地方。 每次上香,女孩都会摆脱家里老妈子的跟从,跑去邓姑姑的院里跟邓姑姑天南海北的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女孩的情郎。提起这个人,女孩一脸的羞涩,但却透着浓浓的幸福。说是从小就认识的,城里药铺家的公子。比女孩家的财势要大很多。两家对此也算认可。女孩一直很重视这个人,只是两人并未定亲,男方这几年也迟迟的不提此事。说道这,女孩有些落寞了。邓姑姑并不懂男女之情感,只是看到女孩伤心,就大大咧咧的说:“这算什么,我帮你卜上一卦,看看你俩啥时候姻缘到了就行呗。”随手拿出卦钱,让女孩子净手诚心许愿,然后开卦。 卦象并不好,显示的是男子的问题。邓姑姑并没跟女孩明说,而是又要了男子的生辰八字推算。两个人的八字是比较和的,只是男方天生桃花重,命中屡犯桃花,对于男方不过是桃花重,总有女人在身边不断,顶多就是风评不好而已,而应在痴心痴意的女方身上就是桃花劫。这种就是女孩儿命中的天劫了。不过这种劫数要破解,对于邓姑姑来说很容易,于是她将师傅的叮嘱抛于脑后,一心的想帮朋友达成心愿。俩人背着师傅准备了破劫的一切东西,这天来到观外的树林里,做起法术。 女孩儿准备了男子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一枚古铜钱,一枚鸡蛋。邓姑姑用朱砂在鸡蛋上画好符咒,然后将鸡蛋磕开一个孔,将里面的蛋清蛋黄倒掉,将两人的头发绑紧,穿在铜钱上,然后将头发和铜钱都放在鸡蛋里。然后将其余的黄纸写就的符咒贴在四周。开始双手涅诀,念念有词。女孩在一旁紧张的看着邓姑姑做法。双手捏紧了袖口。邓姑姑脸上渐渐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涅诀的手也微微发抖起来。怎么自己学习这个法术的时候没觉得需要这么费力呢?邓姑姑简直觉得自己不能静心的念诵咒语了。她真的不知道,如果逆天做法的话,上天当然要想办法阻止的。扰乱做法者心神就是其中之一。但自己已经答应了好朋友,就一定要帮她做到。想到这,邓姑姑再次静心,继续颂咒。终于,所有的咒语念完,邓姑姑已经累得说不出来话了。 第64章 桃花劫缘灭 邓姑姑做完法术后,林子里卷起一阵妖风,直奔邓姑姑面门,等邓姑姑睁开眼,所有符咒已经被卷走撕烂。但是这个法术成功了。不到两月,男子就过来上门提亲,女孩上山跟邓姑姑提起时如此的兴奋,并没有注意到邓姑姑越见苍白的脸色。 修炼清心寡欲的邓姑姑从来不知道感情如此缠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月自己忽然就挂心起师兄来。每天只想看着他,只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当师兄对自己笑的时候心跳的都要发慌了。但当师兄跟别的求签女子说话时,自己强烈的妒忌快将自己逼疯。邓姑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敢告诉师傅,就这么一直拖到了年下。 年下道观里也需要采买过年物品,邓姑姑就和师兄一起下山了。这是邓姑姑盼望很久的事情,一路上邓姑姑对于城镇的各种繁华视作不见,只偷偷的看师兄。小师妹的这点小动作当然没逃得过师兄的眼睛。毕竟年长几年,也历练很多,当然知道小师妹的心思。这么个天真烂漫美丽活泼的小师妹,又怎么会不招人怜爱呢?于是这个年下,邓姑姑和师兄算是心意互知。只是两人都守着礼法,并没有越雷池一步。 当初师傅化邓姑姑上山时,并没有叫她出家之意,邓姑姑只想等着自己修行够深,就辞山归家,她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师兄会这么做。表白心意后,邓姑姑就如每个初恋的女子一般,希望日夜和师兄相伴,希望师兄只望着自己一人。只是师兄平日太过忙碌,各种女子上山敬香求签,师兄不厌其烦的为其解签排忧。其中一两个也中意于师兄的风度翩翩,求签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师兄也并不拒绝,与其中一个调笑还被邓姑姑当场撞破。邓姑姑做法一如每个女子,吃醋赌气吵闹,只让师兄觉得不厌其烦。 这年,师兄被师傅选为关门弟子,这意味着,如果日后师兄接掌道观的话,是不能娶邓姑姑的了。邓姑姑终于慌了,每天只是缠着师兄要他做出选择。邓姑姑并不了解男人的志向,或者说男人更现实的选择:如果成为关门弟子,精深的道法学到手不说,日后就算当了掌门,师傅一走,谁还能管得了他?那时名声地位都在,女人钱财么……,师兄并不是个内心清净的人,这点从他没有拒绝邓姑姑就看得出来,只是邓姑姑被爱情蒙蔽了慧眼,不能自知。 当邓姑姑终于知道师兄选择放弃自己时,愤怒不甘羞愧失望种种梦魇席上心头,她不能控制自己的理智,发疯一般冲进正在准备授受弟子的仪式中,将自己与师兄这么久的事情在师傅和众位师兄弟前和盘托出,众人讶然,师兄羞愤异常,当晚下山不知所踪。 等邓姑姑恢复理智,一切已经结束了。师傅问清缘由,只是哀叹她不该多管闲事。天道本是当初的那个女孩需经历桃花劫,那也是她和那男子前世的冤孽,这辈子要当偿还。邓姑姑却帮她强行改命,于是天道的报应,转移到了邓姑姑头上,邓姑姑生生的经历了这次桃花劫。师傅只是哀叹,自己没能及早发现及早制止。现在这劫数未满,邓姑姑肯定不能继续修行了。 邓姑姑以为时间可以将自己的心里回归平静,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忘记师兄临走时看她的最后一眼。愤怒厌恶憎恨,那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恐惧。她让师兄失去了全部,却不能让师兄继续憎恨下去。于是她留了书信给师傅,下山开始了漫长的寻找师兄的道路。她知道,即便师兄有错,最终结果却是自己造成,自己的愧疚更深,若不能得到师兄的原谅,这辈子,心结都不会解开。 一年一年,她用法术追寻着师兄的踪迹,师兄却总是避而不见。她并没有放弃,直到走到东北,她彻底的失去了师兄的气息。这是师兄最后出现的地方,她决定住下来等师兄,这一次的等待是七年。她再不敢滥用法术,也不想显露自己的本事,唯一的信念就是师兄会回来,最终会原谅她。 邓姑姑说完这个事情,转身不再搭理二姨,双手涅诀开始默诵清心咒。二姨终于明白邓姑姑脸上的哀伤落寞,也明白这些年邓姑姑翘首以待的盼望。桃花缘,桃花劫,试问世人几人能约束自己的心,做出正确的选择?情之一字,孽缘甚深。以现在而论,大家说要珍视每段感情,似乎还觉得自己对感情很负责,只是我不知道,世上是否还有一种生死相随从一而终的情感,或许在这个年代,这也只是表面被歌颂实则被嘲笑的一个故事罢了。 缘灭。 二姨不想提起这个故事。这是邓姑姑的死劫,也一度是二姨的梦魇,虽然后来境遇离奇,但当时失去邓姑姑的伤心还是不能忘怀。二姨只是在给邓姑姑上香时,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讲出来。 邓姑姑在二姨家的日子,二姨曾经以为是平和淡然的。每日劳作吃素,夜晚打坐诵经。似乎每个人都与她无关,她也并不在意其他任何的事情。只是,那段感情,邓姑姑一直没有释然。 那是一个冬天,晶莹的雪覆盖了大地。邓姑姑在清晨早饭过后,却忽然显得紧张与兴奋,与平日的她完全不同。回到只有她与二姨的西屋,她不能自抑的坐在炕上喃喃:是他,我感到他了。他在附近。然后不管二姨的探问,直接将自己的包袱找出来。第一次,细细的开始梳妆。 二姨并没有真正打量过邓姑姑的容貌。之前只觉得是个清秀的女子,已经年过三十。邓姑姑又不喜欢打扮,平日只将长发盘成团髻,用一根牛骨的发簪别住。这根发簪似乎对邓姑姑意义非常,每当晚上放下头发,邓姑姑总是把玩很久,这么多年,本来骨白的发簪已经被浸染的淡黄透明。二姨看着邓姑姑拿起梳子细细的梳理头发,然后将后面的头发散着,上头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小发髻用簪子别住。又取来平日不用的胭脂碳笔,在脸上细细勾画。一个清雅的女人出现在镜中。邓姑姑很不自信的转头问二姨:你看,我是不是还能出去见人? 二姨狠狠的点头,这么多年没有见到邓姑姑化妆的摸样,配上脸上的娇羞,似乎比死去的清扬更加美丽。邓姑姑笑笑说:“二丫,我下午要去找一个人。晚上回来晚了你让你娘别等我。”二姨并不细问,点头答应。 邓姑姑出去的时候,二姨悄悄的跟了上去。在南山的林子里。二姨躲在树丛背后,看到了邓姑姑和那个人。 那人依旧单身一人,流浪的气息让二姨觉得他过的似乎并不像其他游历的人那样潇洒。岁月的刻痕中还有一丝的不羁。 一开始的愤怒被邓姑姑用泪水化解,他终于肯坐下来听邓姑姑将事情的始末道清,似乎两人的心结也得以化解。邓姑姑流泪的脸上无尽的哀伤,只求从此能够跟他天涯海角,不离不弃。不论以什么样的身份随侍身旁。邓姑姑指天发誓:自从伤你害你出走,我无时无刻不自责内疚。现在终于重逢,不敢奢求再度以情感束缚住你,只求能在你身边,添衣做饭照顾周全。你若无意则视我为妹,你若仇恨则视我为婢。曾经的过往回忆或许我能用新的印象覆去,可好? 他并非无心,抚去邓姑姑脸上的泪却道:“这么多年,我已经将那些事情忘记。我不想再回忆也不想让回忆的痛苦再出现。我知道你的苦,也知道你这么多年的追寻和等待。只是,我不能帮你走出去。看到你就会看到过去。别再纠结于我。我希望你好好的活着,不要再找我。我不恨你,别逼我厌恶你。” 邓姑姑捏紧那人衣袖,最终终于被拂开。那人走前却还是看了看邓姑姑的,然后说:“发簪还在?送你时却不若现在这么润泽。只是,你送我的荷包,现在却已经被我扔了。” 这句话让邓姑姑彻底崩溃失力。二姨没有见过哭得那样悲哀心死的邓姑姑,似乎所有的力气都抽空,眼泪流尽。邓姑姑双目呆滞,在二姨的久唤下茫然无距。只是喃喃道:“我终以为上天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不论以任何方式的去弥补我的过错。却不想最后上苍还是不肯怜我心苦。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即便知道了也不能去找。这是师父说的桃花劫么?只是我枉有道法,却堪不破,也看不穿。” 二姨扶着摇摇欲坠的邓姑姑回到了家里。姥姥见到邓姑姑这样,不住的问二姨怎么回事。二姨只是咬死了不答话。二姨知道,如果她说了出去,凭借邓姑姑在村里的人气,大家一定会追回那个男人或痛斥或群殴。这是邓姑姑并不想要的结果。二姨知道,现在的邓姑姑是宁可损害自己一百次,也不肯伤害那人一丝一毫的了。 半夜,邓姑姑醒了,面对着窗外的明月开始喃喃祈求。二姨听得心酸,却无言安慰。就这样,三天三夜,邓姑姑水米不进,只静坐念经。二姨知道,这可能是邓姑姑最后的寄托。 也许是劫数到了,怎样都不会改变。这天傍晚,邓姑姑因不吃不睡劳累过度,一偏头撞在了炕箱上。那根牛骨的簪子,就这么咔的一声,断了。 邓姑姑浑身颤抖的拾起簪子,然后闭目无声抽泣。坚韧如骨,却如此易碎,邓姑姑的许愿没有成功。 邓姑姑的尸身在三日后在南山的斜坡上找到。自尽。断掉的簪子被她死死的握在手里。雪地上只有一行:许诺长情八年,至此为期。不忍面对最后的期限。唯愿你安好。 全村的人都不住唏嘘,不知道这个本事的女人为何想不开,只有二姨知道邓姑姑的绝望。死亡或许是解脱,或许不是。但是邓姑姑选择了,二姨就只能好好的送她走。 那人并不知道邓姑姑的结果,他再也没出现过。也许时间会让他淡忘一切的回忆和伤害。二姨不知道,午夜梦回,邓姑姑淡淡的笑靥是否会与天上的明月一样,偶尔浮起在他心头。 二姨对那半根断簪记忆犹新。簪头分明刻了若白二字。邓姑姑并不姓邓,她只是等,一直等,是等姑姑而已。 哀其生,哀其情,悲缘起,叹缘灭。看到故事的人,若能从中了解了什么,就珍惜身边的人吧。百花各有各好,浮华世界诱惑万千,肯陪你一世的人或许错过再没有。性烈或许不若温柔,甜言蜜语却可能是穿肠毒药。若无慧眼,谁能分清是非对错? 第65章 转换的性别蚰蜒灾 转换的性别。我可以确保这件事绝对是真实的。因为这家人家的后代还在。我还曾经见到过。 这事儿发生在临近哈尔滨的地方。故事里的人名就不提了,用老吴代替吧。 话说老吴家,要房子有房子,要地有地。就是子孙上不繁盛。一共六个姑娘,才一个小子。自然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这年,终于给儿子找了个媳妇。媳妇人长的好,又孝顺,老吴很满意。就等着媳妇给生几个大胖孙子,自己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几年了,媳妇生了俩姑娘,却不见儿子的影子。老吴着急要孙子续香火,就找了当地一个著名的出马仙儿给算命。这个出马仙儿可不像别人,别的算命的都是看人脸色的,要是算的比较好呢,他就给你说出花来,让你多给卦钱,算的不好呢,就含含糊糊的过去或者不明说。他直接就说:“你命里没孙子命。上辈子没干啥好事,回家积德去吧。”话是说的又直又冲。老吴本来抱着一腔希望被扑灭了不算,听了这说话的口气,更上火了。呼的一下就站起来跟出马仙儿吵吵起来。说人家算的不准,忽悠人蒙钱。出马仙儿不屑跟他吵。就说,你儿媳妇要是生出孙子来,你过来砸我招牌吧。老吴没招,也不能动手,没给卦钱就骂骂咧咧的出来了。 过了半年,老吴的儿媳妇就又怀孕了。出生那天老吴一家求神拜佛的祈祷是个孙子。老吴都暗暗跟上天许愿,只要是个孙子,日后他遭什么样的罪都成。当接生婆出来告诉他是个大胖小子的时候,老吴乐得一蹦三尺高。终于有了孙子了。老吴马上告诉亲友,一连摆了三天的酒请客。 到了百天,又是一顿的酒饭。老吴高兴,喝的晕乎乎的。席上闲谈,也不谁就提起了算命的事情。老吴忽然想起了出马仙儿当初跟他说的话。于是他得意洋洋的抱着孙子就去找出马仙儿了。故意当众将孙子的小鸡鸡露出来递给出马仙儿看。然后说:“你没话了?当初是谁给算的说我没孙子命啊?还让我积德。告诉你你算的不准。你招牌不用我砸,自己就倒了。”说完哈哈大笑的抱着孙子走了。 出马仙儿面对周围不再崇拜的眼神,压根不在意的点起烟说:“走着看看吧,命里没有的,自然没有。你们不信我的卦,都回去。总有一天,你们知道我的本事。” 小孙子长到五六岁,出落的粉雕玉硺的,长相随了媳妇,大眼睛薄嘴唇。大伙都说以后肯定是个美男子。老吴更是宝贝的跟心尖肉一样,出门都抱着不撒手的。因为还是不安心,毕竟出马仙儿一直算的很准,他怕孙子短命,于是就将孙子的八字给了一个算命的,算寿数和灾难。那先生看了看生辰说:“这孩子命长着呢。是位小姐么?挺富贵的命格,能嫁的好。以后不缺钱花。” 老吴听了不高兴,抱着孙子说:“我家孙子长的好,别老说我们像姑娘。” 那算命先生一阵狐疑,又仔细的看了看他孙子的面相。看了半天,捏着胡子却不再说什么了。收了谢钱就走人了。 小孙子顺利的长到十几岁,依旧面如白玉,唇红齿白。而且听话乖巧,不想别的男孩子那么爱疯爱闹。不过到了这个年纪,一般的男孩子就变声了,小孙子却依旧一副嫩嫩的男童声音。也不长绒绒的胡子。家里没当回事。 只是慢慢的,家里发现,他不但不长胡子,也不涨喉结。声音还一直不变。于是渐渐有传言说,其实她家一直是将女孩当孙子养,充门面而已。 老吴每当听到这话,就会火冒三丈的找人家吵架。回来就吩咐老婆给孙子炖鸡补身子。肯定是营养不够孙子才不长的。 孙子却渐渐的孤僻了。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和人碰触,更是不再跟爷爷一起去澡堂洗澡。他总是躲在屋里一个人用澡盆洗澡。夏天也不去大河里游泳。 老吴很奇怪,想着可能是孙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就不强迫。可是这天又给孙子端补身子的鸡汤时,孙子忽然一伸手将鸡汤打翻了。然后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老吴无论怎么问,孙子都不说话。老吴急了,以为是同村的几个小子欺负了孙子。的确,这孩子一直被村里孩子孤立。因为他长得太好了,后来他又不变声,这帮孩子更是骂他娘娘腔。老吴断定是这帮人欺负孙子,急着就要去找那帮孩子理论。 孙子忽然哭着扑过来,死死的拉住他不让他去。最终在老吴的逼问下,才说出,今天同村的几个孩子又嘲笑他,说他娘娘腔,他气不过还嘴了。那几个孩子就生气,将他推到了说要扒了裤子验明正身。他哭着反抗,还是被扒下了裤子。结果几个孩子看了,纷纷惊叫着跑了。他就提上裤子回家了。 老吴奇怪,怎么这帮孩子欺负了人,倒被吓跑了呢?莫不是孙子身上长了啥瘤子了?这两年孙子不跟自己洗澡,他也没机会看到。于是让孙子脱了裤子自己看看。 等孙子脱了裤子,老吴一看,也吓呆了。孙子的小鸡鸡这么多年,不但没长大,还缩小了。那私处一看,还不如个婴儿像个男人呢。想着孙子这几年生理上没有变化,老吴心里更惊了。于是马上要找大夫。孙子面子薄,自己早知道自己和别的小伙伴长的不一样,却一字羞于启齿的。这下爷爷知道了,全家也都知道了。这怎么办呢。 老吴慢慢的劝孙子,这病一定能治好,你别怕。于是遍访名医,可是哪个大夫都不知道如何下手去治,只好开了什么人参肉桂的补药。还有江湖郎中给开狗鞭牛鞭这样的壮阳的东西的,说吃啥能补啥,老吴照单全收,他孙子跟药罐子似的,每天喝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药。只是不见效。 又两年过去了,孙子已经渐渐的出落成了一个女孩子。真的,细腻的皮肤,纤细的腰肢,比同村的女孩儿都漂亮。老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每个月都要看看孙子的私处。可是结果令他失望,孙子的男性器官越来越小,倒是胸部开始发育起来。到了后来,儿媳妇说,孙子已经彻底变成了女性了。 听说孙子变成了孙女,老吴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下子病倒了。但是事实摆在了眼前,孙子,或者说孙女,来了天葵。 得知老吴家的男孩子变成了姑娘,村里人纷纷称奇,跑来看热闹。他孙子害怕见人,躲着所有的人不出屋。老吴见结果改不了了,才想起当年出马仙儿给自己算的卦。竟然这么准,自己当孙子养了十几年的人,竟然变化了性别。但好歹是自己的血脉,不能让村里人当怪物似的看着他,于是将孙子远远的送到了自己的亲戚家。 三年后,孙子回来了。并不是一个人回来,而是带着自己的女婿。原来她在亲戚那边住着,因为长得好看,被一家有钱人家的公子看中了,老吴家的亲戚见正是门好亲事,就做主给定下来。这不回来见亲家了。只见她已经完全换了女装,活脱脱一个美丽的女人。这时候他家里人也不好验证他的生理器官到底变得如何。只是这个女人虽然会来天葵,一年却只有两三次,而且没生过孩子。最后是丈夫的妾给生下的后代。不过她倒是的确富贵一生。虽然没生孩子,但是丈夫对他好,妾室又死的早,她就把孩子当亲生的养,那孩子也的确孝敬她,给她养老送终了。 这家的后代还在。他们都听说过自己家里出过一次男变女的事情。还曾经议论是不是变成了真的女人。我想,如果能来天葵,那应该是性别器官也变化了,至于她不能生孩子,是没变彻底还是怎样就不知道了。现代的医学表明,有些孩子生下来是体内有两种性器官的,最后看哪种激素占了上风,他就是哪种性别。只是像她这样当了十几年男人,再变成女人,心理上怎么接受的呢。 蚰蜒灾。 但凡在农村待过的,都见过蚰蜒这东西吧?一堆的爪子,用东北话就是麻应人。仅仅是一只看上去就这样,你能想象成千上万的蚰蜒在你家的屋地,墙上,棚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这东西么?地下没处落脚,上面不断往下掉?估计像我这么胆小的女生看到这个情况,直接两眼一翻吓死过去了。二姨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听着心里一个劲儿的膈应。不过还是把它写出来,也膈应一下大伙吧。 这是在二姨刚记事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就在他们屯子。这天中午,一帮小孩儿玩完了藏猫玩捉贼,将这些平时的游戏都玩遍了。大家都觉得没啥意思,没新意。实在没啥玩的了,就有人噶骨,说咱们捉点虫子烧着玩吧。大家也别说自己小时候没杀过生,死在小孩手里的动物多了去了。只不过这小孩提议更狠,他说咱去摘点大葱管,把捉到的虫子都塞进葱管里。然后将葱放在火上烤。这简直是家里炒菜爆锅的香味。这玩法够新奇特别,孩子都同意了。于是大家就跑去其中一个孩子家的园子里,各自捉虫子,其中一个拿来火柴,拣了几根木头就将火点了起来。各种毛毛虫,青虫,蚂蚱,蛐蛐都惨遭炮烙之刑。只见在葱管里的各种虫子在火烤之下扭动挣扎,但一会儿就僵直不动了。那葱管也被烤的焦黄酥脆,于是有孩子拿着笑着说:“你们谁敢把这个吃了,我就服他。”众人都哈哈大笑,却没人敢尝试。 烧的正起劲呢,忽然那边一个孩子喊道:“哎,你们看,这边这么老大一条蚰蜒。”大家凑过去一看,一条手掌那么长的蚰蜒正悠悠哉的划着他数不清的腿儿,往一片碎石堆里爬呢。有些女孩子看了害怕,但是男孩子根本就不怕这个东西。找了两根小棍就给夹了起来。这长蚰蜒在棍子上左拧右拧,就是挣扎不开。旁边小孩边大声叫着:“夹住了啊,别蜇到人。我去找家伙装上它。”于是飞奔回家两个小孩,一会的功夫拿回来一个装蝈蝈的小笼子。大家就把这蚰蜒放里面了。有人就问:“咱不烧了它啊?”那个拿着蝈蝈笼子的是孩子头,在孩子堆儿里说话算话的,他得意的说“这么大的蚰蜒,烧死了白瞎了。我养两天玩玩再说。”于是拎着蝈蝈笼子回家,就放在南面窗台上了。晚上吃过饭以后自己也忘了这事,一家人洗洗睡觉了。 第66章 相由心生(1) 半夜,他妈睡梦中忽然觉得脖子上痒痒的,还以为是蚂蚁呢,于是一摩挲脖子。但是这手感不对啊。怎么好像挺大还挺多爪子的样子呢?于是起身想点上油灯看看。这一起身点灯不要紧。嗷的一声都变音了。昏暗的油灯光照着一地的蚰蜒,有的还往炕上爬。炕上已经有十几条了。他妈连忙把家里人都推醒。一家人一看这架势也吓坏了。家里男人有主意,用枕巾包上脚下地,几步进了厨房,将灶坑里燃着的柴火掏出几根来,就往地上燎。果然虫子都怕火。让出了一条道。一家人忙趁着机会光着脚丫子就跑出了屋。屯子里下晚睡觉安静,听见他家鸡飞狗跳的吵闹,就有邻居披着衣服打着灯笼过来。见到一家人光着膀子光着脚在外面站着呢。还奇怪咋不进屋睡觉。往屋里一照也吓的不轻。这些玩意平时都是在园子里的东西,翻地也见不到这么多,咋一下子全跑出来了,还全都聚在他家一家呢。这黑灯瞎火的也没办法整治,再用火再把房子给点着了。于是邻居就拉着这一家子到自己家凑活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大家一起过来时,这情景就更没法看了。一屋子黑压压的蚰蜒,都是食指长短,密密麻麻的爬满一屋子。不时还从棚顶上往下弹跳下来几只。几个女人看到浑身起鸡皮疙瘩,了都跑一旁偶呕的吐去了。大家就商量怎么处理,有人说用火烧,但随即被否定了。这么多地上墙上都有,烧起来房子不得点着了啊?还有人说用水冲,不过这么多虫子,估计没几十缸水冲不走,现挑水都赶不上趟。又有人说,鸡吃这个玩意,你把鸡窝里的鸡放屋里去,于是他家都去鸡窝里捉鸡。你说怪不怪,这鸡平时见到蚰蜒都抢上去叨,今天竟然扔进屋里就往出飞。看来也是被这大阵仗吓到了。 有个小孩听鬼道的。想了想就说:“大爷啊,我没准知道咋回事了。昨天我们玩,捉了好大一只蚰蜒,好像个蚰蜒王,你家老大给装笼子里拿家来了。是不是这个大的引来的这些玩意啊?” 他这么一说,孩子头也反映过来了,忙绕道园子后瞧,这景象更吓人了。满满一窗台的蚰蜒,将它的蛐蛐笼子裹的密密麻麻的。蚰蜒爬,那蝈蝈笼子就缓缓的被推动了。无疑,这帮蚰蜒是想过来救同伙的,但蝈蝈笼子打不开,这帮蚰蜒就想将蝈蝈笼子一起带走。那孩子用火驱散了这些蚰蜒,只见那条蚰蜒王正在笼子里趴着,两个须子急速的摆动,好像给这些小兵打暗号一样。果然是这个蚰蜒王将它的虾兵蟹将都招呼过来救他的。家里人不敢怠慢,忙将笼子取来,将大蚰蜒放在家里的屋门口打开了蝈蝈笼子。只见这蚰蜒下地绕着放了他的人爬了一圈,然后就在屋门口停下,又开始急速的摆动他的两个须子。屋里的所有大大小小的蚰蜒就像听到了号令一样,开始潮水般的往外退去。差不多半个多小时,走了个精光。大蚰蜒这才慢条斯理的往后园子爬。这孩子王心里有气,就像冲上去踩死,她妈一把拉住他说:“你不要命了?这玩意都快修炼成精了。没死呢就这么多徒子徒孙过来救它,死了还不得报复你啊?都是你捉他来搞出了这场祸事,你还想继续闯祸咋地?”一面给了他几巴掌,一面对着大蚰蜒说:“我家孩子不懂事,将你请回家住了一晚上,以后我们好好管教,你大人大量,回山上吧。”也别说,这大蚰蜒跟听懂人话一样,摆了摆须子,然后迅速爬走了。一家人这才出了口气,进屋来查看。 进屋里,地上都是黏黏糊糊的亮晶晶的,估计是他们的分泌物。墙上也是棚顶上也是。一家子收拾了大半天,才又有了家的样子。以后他们逢人就说,这动物小到蚂蚁都有灵性的。不能瞎霍霍。他家孩子也禁止再玩虫子了。 相由心生。 常言道,天生丽质。又有言,相由心生。一者说明,人的长相是天生的,父母给予的,需要珍惜自己得到的礼物。而次者则说明人的长相和后天的修养有关。人的气质和相貌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我们常常看到美人迟暮,但有些美人在晚年还能保持良好的气质相貌,或变得温文尔雅,或变得温柔慈祥,而有的则变得狰狞刻薄。以下就是个关于相貌的故事。 二姨少女的时候,在屯里,常常被戏称长相第二,身材第二,淘气却是第一。后来二姨还自嘲的说,幸好自己淘气是第一的,否则就是个二到底了。那数第一的,就是后街孙家的大女儿孙佩玉。玉儿姐从小就粉雕玉硺,等长到十四五,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双目含情眉梢带笑,纤腰长腿,肌肤胜雪,玉立天资。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一阵的夸赞。更让人称道的是,她不但长的水灵,脾气更好,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举止也不似二姨小子一样,竟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屯里人都夸这是鸡窝里孵出的金凤凰,还没到十五,提亲的人已经踩烂了门槛。甚至有屯里亲戚听闻,从哈尔滨和吉林过来相看提亲的。 孙大伯一家子倒是并没有因为这个姑娘长的好就对她另眼相看。平时农活也不少干,就是大夏天的干一季的农活,在屋里捂个十几天,照样变回原来的美貌。那时候经常有姑娘对着镜子气鼓鼓的狠擦雪花膏,郁闷自己为啥就会被风刺出高原红,而玉儿姐却能保持美丽。不过天赐的礼物真是妒忌不来,玉儿姐的爹娘长相一般,她可就会挑着爹妈的优点长。她的其余兄弟姐妹长相都不及她一半。 按说这样的姑娘,爹娘应该凭着条件给找个好人家。就上门提亲来说,有农村种地却良田百亩的,有做生意开买卖的,也有中等的读书人家。可是孙大伯却因为自己的一次醉酒耽搁了玉儿姐的一生。唉,若说是耽误呢,本人却也没太后悔。只是旁人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那天,孙大伯准备上集上去买些种子和猪肉回来。就带上玉儿姐和他家小三儿一起赶集。一路上不断有男人惊艳的眼光和女人嫉妒身上扫在玉儿姐身上。玉儿姐并没佯羞作态,习以为常的跟在父亲后面,拉着弟弟的手神色如常的赶路。到了集上,孙大伯先是进了种子店去选了几种种子装袋子背着,又赶着去肉铺称肉。这肉铺是孙大伯常光顾的,开的人家姓田,丈夫就贩猪杀猪,老婆跟着卖猪肉。生意很红火,俩人就一个女儿儿子,女儿嫁到了镇上,儿子也有十六岁了。能跟着父亲一起学着杀猪手艺。现在一家三口日子也还不错。比起种地呢,这活倒是旱涝保收,也算是门手艺,当时的小康之家吧。 田嫂是个牙尖嘴利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做生意练出来的。平时铺子里就她一个人照应。心眼儿特多,也很有算计,属于精明外漏的女人。平时打扮的利利索索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插科打诨戏谑集市。周围的商家轻易不敢招惹她,嘴里不饶人,家里还有两个操刀的爷们护持,在集市上也算很威风的一个女人。这天她远远的看到孙大伯背着个布口袋往她这边来,忙大声的招呼到:“孙大哥。过来赶集啊?来给你妖点肉回去,今天早上刚宰的二年猪,不肥不瘦的正好呢。” “哎,哎,来了来了。”孙大伯一边回应一边往前紧赶两步。一时竟然忘了招呼后面四处撒么的姐弟二人。似乎男人都很吃女人又辣又泼的娇嗔,孙大伯也不例外。第一次光顾田家肉铺,就被田嫂一通连哄带劝的忽悠割回去20斤猪肉。那时候人买肉,也就是两三斤,家里来客人了会多买个五六斤。不过年过节的,庄户人家还真没有这么割肉的。孙大伯回家被孙大娘接连骂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又去趟市集买了两包盐将肉腌上了,吃了几个月才吃完。就这么着,孙大伯还是记住了这个肉铺,更重要的是记住了这个与庄户大娘们都与众不同的麻辣老板娘,于是每次上市集买肉都会来这。与老板娘说笑几句,当天就会哼着小曲满意的扛肉回家。 田嫂自然知道这些男人们爱好些什么,她也愿意这样展现自己的魅力。反正自己会拿捏分寸,既让别人占不到实际便宜,又能多招揽生意,她乐不得像孙大伯这样的主顾越多越好。 见孙大伯屁颠的走进,她利索的从肉挂子上摘下一扇肉来,一刀下去就割了能有七八斤。她估摸着这个斤两就是孙大伯心中的底线,孙大伯可能就想买三四斤,再多割他可能就不接受了。果然,孙大伯捏了捏手中的钱,嗫嚅着刚想说割多了,但抬头看见田嫂似笑非笑的脸庞,终于狠了狠心,又从衣襟里面媳妇特意给缝的暗兜里掏出钱来,将肉买下。田嫂这才将笑容展开,大声笑道:“就知道孙大哥你要的多,我才多给你这些。呀,你看,你这钱还剩些零头,我也不占你便宜,今天你兄弟宰猪剩下的猪下水我给炖上了,刚好熟了。你大老远的上集上肯定也走饿了,不如就在我这吃顿饭,我陪你喝两盅的了。” 这也是田嫂的一点生意,有时候就将隔夜的肉或者猪下水加上酸菜给炖上一锅,再摆上散烧酒,有饿了的人就叫上一盆,坐在她家棚子里吃了。倒也便宜。 孙大伯忙答应了,还叫多捞点肉。将种子口袋放在凳子上才想起自己的孩子还没跟过来,忙扯嗓子招呼道:“二丫,带着你弟弟过来吃饭。” 玉儿姐正领着弟弟在头绳摊子上挑头绳,听见父亲喊,忙答应着领弟弟过来。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田嫂就端着一盆酸菜并一盆饭一壶酒过来了。见到玉儿姐一愣,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才堆上笑说:“孙哥,这是你闺女啊?长的这么水灵,多大了? 孙大伯见问,忙答道:“啊,是我二丫头。今年十六了。”一面又推玉儿姐让她叫人。玉儿姐习惯了别人的问候,仰起脸礼貌的叫声婶子好。田嫂见她不但长的好,也会说话,心里一动。又忙笑道:“孙大哥,我今天还给你兄弟准备了点盐水花生呢,我给你盛上点来下酒。”说着进屋里盛了一盘,顺道也坐下了。一面打量着玉儿姐,一面心里打起算盘。又给孙大伯倒酒,装作不经意的问玉儿姐可许了人家没有。孙大伯就说:“还没有呢,倒是提亲的多。她娘寻思着姑娘还小,等过两年再说也不迟。” 田嫂心下暗喜,但又寻思着以人家姑娘的容貌找个比自己家条件好的人家肯定有。又亲切给玉儿姐夹菜给孙大伯倒酒,一边寻思怎么开口跟孙大伯求亲。 那个时候,一般说亲是要找媒人的,很少有人直接自己就上门提亲。田嫂的个性哪里管这些,一眼相中了玉儿姐,再在吃饭的时候品度着玉儿姐的脾气秉性也是自己能拿捏的住的,更是一门心思的想成了这门亲事。于是招呼过邻居一个小孩,让去将自己家男人和儿子叫回来,又给孙大伯劝酒,边吃着边夸玉儿姐长得好。 第67章 相由心生(2) 孙大伯每次来,田嫂就是陪着说几句话,哪里有今天这么殷勤。一时高兴不免就贪杯。再加上田嫂在一旁殷勤的劝酒,等田顺带着田应才回家的时候,已经有了五分的醉意了。田嫂见男人回来,就拉着进了里屋嘀嘀咕咕一阵,田顺也从屋里门缝往外瞧玉儿姐,越看越满意,夫妻俩点头而笑。就将儿子叫进来说了主意。田应才刚见了玉儿姐已经惊为天人,听见爹妈愿意给自己求亲正巴不得呢,连连点头。直说愿意。夫妻商定好对策,一起出来陪孙大伯喝酒。 俩人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就更是殷勤的灌酒。奉承的话说了一车,给孙大伯摩挲的眉开眼笑,对着田顺一顿掏心挖肺相见恨晚。见酒也差不多了,田嫂就让俩个小孩再去逛逛趁机支走了玉儿姐。这边又把酒给孙大伯满上,笑道:“大哥,你说咱们认识是不是缘分。我常和我家顺子说起你,为人忠厚实诚,是个过日子的人。我家顺子还老说等你来跟你好好喝顿酒。这不,终于见到面了。”一面给顺子使眼色。 田顺接过话来说:“可不是,我媳妇老跟我说有个孙大哥过来买肉,和别人不一样。特别实在义气。今天见了,真是投脾气。咱俩干脆拜个把子,认个亲,以后常来常往的多好。” 孙大伯这个高兴,正想答应呢,那边田嫂赶紧推了田顺一把似真似假的说:“要我说,要是认亲,何必拜把子,你看大哥家正好有个闺女,我家呢,儿子年纪正相当,咱直接钆个亲家不就得了。” 孙大伯一愣,虽然带着酒,也知道是大事,不能随便答应,正想打哈哈混过去,田嫂已经朝屋里喊:“应才,过来给你大爷敬酒。” 应才已经换好一身干净衣裳,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出来。特意装着斯文给孙大伯敬酒,一面说了好多谦虚的话。加上田嫂田顺在一旁加纲,孙大伯立即觉得这个孩子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家里条件也不差。心思就有些活动了。 田嫂看着有门,又悄悄的吩咐应才去隔壁将邻居李大娘找来。这李大娘平时和田嫂对脾气,俩人就好凑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说闲话。一旦过来,更是将应才夸的上了天,什么孝顺,什么知礼,什么有手艺,简直是个人见人赞的。孙大伯本来就喝多了,一时的冲动,酒桌上就将这婚事答应了下来。田嫂趁热打铁,硬是以天晚了孙大伯喝多了留孙大伯和姐弟俩住下,又立即去买了红帖子和鞭炮。一面嘱咐李大娘在集市上就将俩家定亲的事情宣扬了出去。第二天一早,孙大伯酒醒了。睁着看着对着眼前合八字的红帖子发愣。这边田嫂热情的张罗早饭,称呼都改成了亲家。还没吃完早饭,早就有好信儿的昨晚上听了李大娘宣传,过来道喜看热闹的人凑进来了。这真是赶鸭子上架,让孙大伯想后悔都没办法说出口了。一半天的功夫,集市上的人都知道猪肉田家儿子定亲了,媳妇还特漂亮。连孙大伯家里的情况都传了个遍。 孙大伯带着姐弟俩回家,背着田嫂送的半扇猪肉。一路上唉声叹气的不知道怎么跟媳妇说。玉儿姐虽然已经知道这事儿,但是自小也没违抗过父母,除了沉默的跟着父亲往回走也不多一句话。 果然。孙大娘知道孙大伯私自给玉儿姐定亲,且定的就是自己的眼中钉田嫂一家,立即将家里打开了锅。正嚷嚷着第二天去退亲呢,田嫂一家带着四样拜礼过来串门了。一进门田嫂就放下身段堆着笑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又将玉儿姐夸的天上少有人间第一的,哄得孙大娘火气消了大半。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提这事情已经在集市上传开了,要是真退亲,以后孙家的脸面上还真过不去。本来田嫂就惯会虚呼人,孙大娘也是实心肠,一下午唠下来,孙大娘竟然觉得田嫂人不错,姑爷也不错,将错就错的认了这门亲事。第二年开春,玉儿姐就嫁了过去。田嫂一改和气爱笑的表面现象,开始用婆婆的眼光挑剔玉儿姐,并开始刁蛮的调教媳妇。玉儿姐在家虽说不是娇生惯养,也是爹妈宝贝着长大的,怎么受的了这么的折磨。自己的丈夫忙着跟爹杀猪,每天一身猪血腥味的回来,也顾不得管他们婆媳的事儿。加上婆婆又有本镇的闺女做后盾,邻居的大娘敲边鼓,哪里是她的对手。不到半年,原本爱笑的眼睛里溢满了忧郁和愁苦。每天做完了家里的活,就到铺子里帮忙,没人的时候就坐着发呆。田嫂越发长了婆婆的脾气,有人的时候就支使玉儿姐干这干那,自己在一旁和别人聊天调笑。 这天二姨和屯里的张丫进镇上赶集,顺路过来瞧瞧玉儿姐顺便给她稍点东西。二姨使坏,跟张丫说咱们悄悄的过去,吓她一跳。俩人就躲躲藏藏的挪到肉铺跟前。田嫂正支使玉儿姐给猪剃毛呢。一面跟邻居大娘两个说笑,一面又挑拣玉儿姐摘的不干净。玉儿姐并不吭声,默默地将田嫂指出的几块肉重新剔净。 二姨张丫两个酒见过田嫂两次,一次是田嫂去过礼,她俩凑热闹过去的,再就是结婚的时候。当时她俩还觉得田嫂能说会道又会办事是个好人呢。这眼见着玉儿姐受气,不由的退出来。二姨嘀咕着说:“怎么这人这么厉害起来了?原来见人就笑看着挺和气的啊。” 张丫用鼻孔呲了一声说:“就你那眼光还看人呢,是人你就觉得好。我早就看出来她婆婆不是善茬了。你看她脸上的肉丝都是横着长的,眼睛瞧人贼尖,说完话就爱撇撇嘴,一看就是能挑歪理的。” 二姨听了这话,再细看田嫂的长相,果然就如张丫所说的,虽然面上常带着笑容,但总透着一种精明算计和虚伪。也不知道是不是杀猪看得多了,眼神也多了丝凶狠凌厉。别的中年女人发福有双下巴都显得慈祥,可田嫂就显得粗壮蛮横。尤其是眼角,因为总是竖起眼睛骂人,原本应该下垂的眼角竟然看上去吊梢起来。 二姨吐吐舌头,叹口气。跟张丫说:“那咱们还去找玉儿姐不?” 张丫瞥了二姨一眼说,“当然得去,咱们还有捎的东西呢。再说我也不想看着她这么受气,我给她出出主意去。” 张丫拉着二姨走到田嫂面前,甜甜的叫了声大娘,说她们是玉儿姐娘家人,过来看玉儿姐的。田嫂听说,一改刚才不耐烦的摸样,堆满笑容的招呼玉儿姐:“小玉啊,别忙活了,放下一会妈干。你家来人看你了。快出来。” 玉儿姐听说,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见识二姨和张丫,一时高兴起来。张丫将东西给了玉儿姐,知道有她们在,田嫂要装一下的,故意走到田嫂面前说:“大娘,我们俩找小玉说话,让她陪我们逛逛呗。” 田嫂忙答应道:“去吧去吧,你们好好玩玩。小玉多带上点钱给小姐俩买点好吃的,中午来家吃饭啊。” 二姨他们拉着玉儿姐出来,走到镇外的田地边上,三个人坐下了。问玉儿姐过的怎么样。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玉儿姐也没跟二姨他们装,将这一年来受的委屈尽情的说了个遍。越说越难受,最后哭了起来。 张丫越听越气,都想冲过去跟那田嫂打上一架了。还是二姨一句话:“你去有什么用?你作完了回头受气的不还是小玉么?”这话说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张丫寻思了一会,拉拉玉儿姐的袖子说:“你别哭了,你要不想这么受气,我教一个招,你得做到了就行。” 玉儿姐擦擦眼泪,问:“你有啥招啊?我都认命了。” 张丫哼了一声说:“你认命啊?那你就还得受三十年的气。那老婆子压住你了你就别想翻身了。告诉你,恶人就得恶人磨。你之前在家也没人欺负你,也没人教你怎么气人。我不一样,我在家要不和我弟弟争,还被欺负死了。告诉你吧,你就学的比她更恶,她就怕你了。” “怎么个恶法?”玉儿姐低头说。“我也学不来那样啊。你知道她平时跟我老公公嚷嚷,我老公公一个大男人都怕他,我能怎么招?” 张丫呸了一声,说:“你要是想这么过一辈子,就忍着。我可告诉你,你现在受老婆婆的气,以后养成习惯,还得受儿媳妇的气。” 二姨听着这话挺有道理的。常言道,居家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是要有一方占上风的。低头成了习惯就再也不能刚强起来了。于是二姨也怂恿玉儿姐听张丫的话。 张丫将嘴里叼着的草棍儿吐了,然后拍拍裤子站起来说:“我俩也不能老在这提醒你。你记住了,以后你就看你婆婆怎么为人处世,她干什么你就学什么,她要是高声,你就比她更大声。她要是跟你动手,你可别吃亏,能躲就躲,不能躲你就站门口哭,让大家都看看她怎么欺负你。告诉你,你那婆婆可要脸,不然也不会在我俩面前装了。她可怕丢磕碜呢。你就这么弄几次,看看她还敢给你脸子不。”你别看从小张丫是不吱声跟着二姨后面跑,什么事情都没主意的孩子,这两年着实长大了,心计也比二姨强多了。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玉儿姐怯怯的看着张丫和二姨,“这么行么?我别光自己丢脸了。” 二姨不太认可这样的方式,可是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渐渐的天也晚了,二姨张丫也就告辞回家。玉儿姐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到镇口,看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回家。 玉儿姐回家想了半宿,终于咬牙决定按照张丫的办法去做。第二天,婆婆再挑刺的时候,她就仰头冷脸的问:“妈,你要是看不上我干的活,你就自己干,我没到你家的时候,你不也自己干的挺好么?” 田嫂被噎的一愣,这平时温顺的跟猫儿一样的女孩怎么忽然转了性了?待想要发火,这边铺子里已经来人买肉了。只好忍下气准备晚上算账。 第68章 相由心生(3) 等关了板儿,田嫂虎着脸进屋。玉儿姐已经做好晚饭了。田嫂没事找茬,将碗往桌子上一摔问:“今天这饭怎么做得这么硬?不知道你公公牙不好不能吃硬的么?” 玉儿姐没搭茬,继续吃饭。田嫂见她在儿子丈夫面前公然给自己没脸,更生气了,又大声的问了一遍。玉儿姐吃饭快,已经吃完了,放下碗直瞅着田嫂说:“妈,我爸吃了这么久我做的饭,也没说硬。前天我还看我爸磕榛子呢。你别没事找事。你要是嫌弃我做饭硬,你自己做就行了。”说着将自己的碗筷拣了,回身进自己屋里躺着了。把田嫂气了个怔,看着丈夫儿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孩子今天抽什么风了。 从这天起,玉儿姐还真就按照张丫说的,处处留心田嫂怎么卖东西,怎么降伏公公,怎样挤兑邻居,怎样和竞争对手吵架,怎样指桑骂槐。可能真的电视剧来源于生活,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来。 于是婆媳之间的明争暗斗就开始了。玉儿姐发现其实自己并不那么软弱。虽然做不到婆婆那么撕破脸皮的泼辣,但是冷嘲热讽架桥拨火还是游刃有余。加上不到半年,自己竟然怀孕了,婆婆也不得不让步三分。慢慢地,大姑姐也不敢过来挑刺儿了。玉儿姐俨然成了这家当家女主人了。 后来玉儿姐一家搬家到更远的镇子上开铺子,二姨也渐渐失去了玉儿姐的消息。大约过了四五年,二姨在平房再次见到了玉儿姐一家。 二姨去平房串门,正在街上闲逛,忽然后面一声清亮的大喊。回头一看,一个盘着头,怀抱着孩子的女人正在街边的肉铺里冲她挥手。看着挺眼熟,走进了一看,才发现是玉儿姐。她正翘着腿一边嗑瓜子一边往街上吐皮儿。过了这几年,玉儿姐本应该是女性最成熟美丽的时刻,但二姨眼前这个人,却失去了玉儿姐原有的温柔,上扬的纤巧下巴不显瓜子脸的美丽却显得刻薄,原本爱笑的眼睛充满了算计,嘴角弯弯的斜眼睛看着来买肉的人,买的少的就不屑一顾的一瞥,买的多的就堆上笑容搭讪两句。跟二姨说了不到两句话,立即大声的朝里屋喊:“妈,我娘家来人了,你中午做点好吃的。再洗几个柿子来。”里面传来田嫂的答应声,知道了。过了一会儿,田嫂端着一盘柿子走出来,放在桌子上,顺便将玉儿姐怀里的孩子接过去。又堆上笑跟二姨打招呼。二姨吃惊的看着她俩关系的变化,等田嫂进屋后,悄悄的问玉儿姐怎么回事。 玉儿姐脸上挂上得意的笑,递给二姨一个柿子说:“我就按张丫说的,跟她对着顶,她怎么做我就做得更绝。没一年,她就软下来了。毕竟以后老了还得靠我伺候呢。现在不敢跟我吊腰子了。铺子里的生意也交给我了。你看现在我过的多舒心。哎哎哎,你买肉别用手摸啊,手爪子不干不净的我还怎么卖给别人。说说,要多少。” 一面起身,扭着腰走过去,也没按那人要的斤两给,直接多割了一倍。然后斜着眼直接称了。那人刚说割多了,玉儿姐立即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道:“割都割了,你就都拿了呗,都快过节了,不多买点。别人家的肉可没我这么新鲜的。唉,我吃点亏,把零头给你抹了。拿着拿着吧,我那边还有切儿等着呢。” 二姨眼瞅着玉儿姐青出于蓝,却只觉得她陌生了。眼前的月儿姐生了两个孩子,身材还是很好,更多了分少妇的风韵,但却不再是个美人了。生活的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玉儿姐现在越来越像田嫂了。甚至比田嫂更像个娘们。二姨心里暗暗叹息,同时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让自己被环境改变的这么陌生世俗。气质改变容貌,在玉儿姐身上体现的一览无余。二姨最后看到玉儿姐,都是中年以后的事情了。玉儿姐脸上的肉都瘦干了,原本的瓜子脸底子看上去却像只骷髅。一点不见昔日的容貌,只是依旧不改尖酸的神色。对比看看老了的二姨,沉静淡然,干干净净的脸面,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真是比玉儿姐美丽多了。 我见过很多寺庙里修行的老僧人,虽然从面部骨骼和五官来看,年轻肯定不是美人,但胜在心境平和,于是神色中就透出淡然安和。面色莹润的向着布施的众人微笑。这难道不是美丽的人么? 疯言疯语。 大家觉得什么人最可怜?有人说是疯子。因为他们没明确得意识,不知道苦乐。其实疯子也分文疯子武疯子。文疯子就是精神上不好,和正常人不一样,不能沟通,平时吃喝拉撒的倒是没问题。武疯子则比较吓人,平时看上去还好,受到刺激就拿刀弄枪的打人,听说现在疯子打死人不偿命的,看到武疯子必须要躲远点。 二姨家前屯就出了个文疯子。这人原来不疯的。中年的时候,一次上山崩石头,夏天忽然下起暴雨,电闪雷鸣的。石头山上没闪避,一道亮闪闪的光就劈了下来,正正的落在他身边,身边的石头都劈黑了。他人倒是没劈着,但是从此就疯了。大伙都说是吓疯了。也有不积口德的,说是遭雷劈的都是败类,老天惩罚的,其实这人平时就是老实人,真寸劲吧。 疯了以后,平时倒是和正常人一样。就是不爱说话,怔怔呆呆的。你说啥他也不懂。但是吃饭睡觉都正常。还有一点不同的就是,他喜欢晚上跑去那石头山上看星星。一坐就是一晚上。家里人要是找不到他,就跑到山上,准在那。他会很兴奋的拉着家人看星星,指着星星神秘的说他去过那里。那里特别的好,有大房子,好吃的,还有人跳舞唱歌。大家都寻思着这疯子思维挺活跃的,竟然想上天呢。 地里的活怎么干,他似乎全忘了,家里人让他帮着刨地,他锄头下去就能连草带苗都给铲了。家里人生气吧,他就吓得躲在一旁直哆嗦。五十几岁的人,你能怎样呢?打他骂他你倒是解气,可是他多无辜呢?家里人看他可恨又可怜,只能当佛爷似的供着他。幸好家里养着牛,就让他放牛,他倒是听话,死牵着牛绳一天都不放手,直到吃晚饭家里人来喊,才跟着回家。偶尔他有正常的时候,就是跟屯里的小孩儿在一起玩。他会偷偷的看着小孩儿一起玩藏猫,然后自己也跟着藏起来,看到找得小孩儿就突然蹦出来,嘿嘿的笑着,然后喊,找到喽找到喽。善良的小孩儿有时候也会算上他一个凑数。 大多数小孩子最喜欢成群结队的跟他屁股后头,边起哄唱歌边嘲笑他。喊着:疯子疯子你别闹,啥也不懂就会笑。他也不懂,还嘿嘿傻笑。有时候他忽然就严肃起来,指着小孩儿说:“我上过天的,你们别笑。天上可好了。等哪天我带你们去玩。” 谁也不相信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满屯子的乱跑,嘴里喊着:“快跑,快躲,要下火了。”然后看到人就拉着那人跟他一起跑。 人们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甩开他的手,照旧下地的下地,干活的干活。可真的就在这个下午,后屯糟了天灾。一个人家燎荒。结果没看住,火烧到了冬天存的柴火垛,结果火势大了起来,加上春风强劲,卷起带着火星的秸秆就往村里刮了过去。那时候人住的都是茅草房子,房顶上的积雪早就化没了,沾火就着。只见着从村东头的老吴家开始,一家连着一家,房顶都开始冒烟了。屯里人赶紧打水救火。哪里来得及。一会儿的功夫,火光已经冒天,烧的半天一片红光。 村里人哭天喊地的叫着救火,震惊了附近的几个村屯。大伙都拎着桶赶过来救火。只是火势太大,只能将附近挨着的房屋都泼上水,确保不被波及。这场火直烧了半天一宿,第二天早上,已经疲惫不堪的人们,看着犹冒着袅袅水汽和青烟的房子欲哭无泪,整整烧了前街一条街,什么东西都没救出来。女人的嚎哭和男人无奈的叹息掺和成了一幕悲剧。最后还是附近几个屯子人帮忙,出人力帮着重新盖房子。这家一条棉被那家一个锅的帮着置办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人们再谈起这场火灾,忽然就疑惑,为啥这个疯子能预先知道起火呢?于是大伙看这个疯子的眼光开始怪异起来。疯子就更孤立了。 疯子的又一次预言,是山洪。那个夏天的雨水特别的勤,西河沟由平时清澈的一弯小溪变成了一条宽阔的河道。孩子们都兴奋极了,这下都可以在里面扎猛子了。这天,当一群孩子叫嚣呼啸着又冲着小河边跑的时候,疯子出现了。他死死的拉着领头的孩子,就是不让他去。孩子头生气了,怂恿一帮孩子给他掀了个跟头。他爬起身子又抓住孩子的手。就这么拉扯着,孩子的母亲出现了。见到疯子拉着自己的孩子,忙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将疯子的家人也惊动了。家里人忙过来将疯子拉走。只见疯子还是摆和着双手,冲着孩子喊:“别下水,别下水。” 孩子们哪里肯听,跟疯子撕吧了这么久一身的汗,巴不得立即到河里洗澡呢。于是笑闹着奔着河边,噗通通跳下去四五个。其余水性不好的就在岸边泼水玩。只是当他们听到那轰隆隆的水声的时候,再想上岸就晚了。浑浊的河水卷着枯枝和泥土从上游呼啸而来,水里的孩子甚至来不及喊一声就被突如其来的水卷走了。岸边机灵的孩子反身就往家跑。等到屯里人听到信赶过来的时候,只见平时平静的河面已经波涛汹涌,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这种河水甚至大人都不敢下水,家人绝望的喊叫着,希望老天把孩子还回来。三天后,几个孩子的遗体都在下游王家洼子找到了。家人含泪入殓。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疯子的预言能力。大家又惊又怕。不知道他是怎样预先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大家开始躲着他,怕从他嘴里再说出什么不幸的事情。连带他的家人都被屯里人孤立了。 第69章 鬼掰苞米(1) 于是疯子在家里的状况就更不好了。本来孩子就嫌弃这个疯子的爹给自己丢人,现在因为这个,更是被屯里的孩子都孤立,回家就跟疯子发火。渐渐的,疯子的话更少了。大家只是常见他一个人孤单的牵着牛,往石头山走,远远的坐着望着天空。 疯子失踪了。牛自己好好的回家了,疯子却没回来。家人开始并没在意,直到两天没见人影,才跑去石头山找,却什么也找不到。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了。 他的离开并没影响到人们的生活,甚至家人也就几天就将他忘了。倒是有些孩子们说,可能疯子真的去了星星上了。 近几年,总有外星人的传说。我总能将疯子和这些联系起来。或者,劈中疯子的那道不是闪电?是什么外星人的射线? 我们将疯子看成异类,焉知在疯子的眼里,我们是不是更可笑?在他们的世界里,我们是不是更不正常?他们不知道苦乐,其实也是按照自己的心去感受这世界的冷暖,用本能的善良与人性生活在这世界上。并没有妨碍我们什么,我们却根据自己定义的正常与否,去歧视,去压迫去欺负他们。让他们在我们眼中这个正常人的世界中夹缝生存,更加痛苦。疯言疯语我们不相信,谁知道清醒人的话又有几分的可信?智商上的缺陷活精神上的不同妨碍着人性本能的善良么?有时候我宁愿做个疯子或者傻子。吃喝睡,然后就傻笑着,过完余生。 鬼掰苞米。 这个故事不是二姨亲历的,是二姨在舅舅家借住的时候舅妈给讲的。舅妈的娘家离这边很远,坐车走三天。那边山地居多,以种旱田地为主。东北么,主要就是苞米和大豆了。舅妈的娘家屯子就种的苞米。他们的主食也是这个,没事就吃大碴子粥窝窝头,细粮很少。偶尔过节过年的吃大米饭。 这屯子有家姓刑,他家的地很多,都是老辈儿一锹一镐的刨出来的。那时候农村也没啥土地证,你要是肯下力气呢,四周有的是山,开的荒你就可以种,以后地也是你家的。也正是因为地多,刑家就被县上的地主盯上了。非得讹说他家的开荒的地都是人家的地盘,种的庄稼也归人家。那时候地主有钱,有钱也就有势,虽然不敢跟做官的比,压榨个乡下农民还是绰绰有余。这地主家起家就是欺负周围老百姓,硬讹了许多的好地。老刑头是个倔脾气的,不肯吃这个亏,非要置口气,于是就上告至县城。老头太天真的以为还会有为民做主的清官,却不知道权贵向来沟通串联,地主家早就将县官儿给买通了,人家是成天在一起称兄道弟的喝酒,再说,每次地主讹诈粮食土地,这县官都少不了一份儿的。这次上告不但没告成地主,反而被诬陷成恶意侵夺田产,被捉到笆篱子里蹲了几天,受了很多苦。他倒是有好几个儿子,可是他的儿子怕事,纷纷说不要跟权势作对,还撺掇母亲主动将家里的地送出去以保平安。母亲见家里的主心骨都被捉走了,还哪里有自己的主意,于是就将地送给地主将老邢头从大狱里捞了出来。这天老刑头终于被放出来,得知自己家的地都没保住后跑去地主家门前一顿大骂,又换来一群家丁的拳打脚踢。随后地主家朱红的大门就关上了,任凭这个伤痕累累的可怜的老头躺在秋风里瑟瑟发抖。家里儿子竟然没有一个敢于出头帮自己老爹讨回公道。老头终于从晕厥中清醒过来,自己摸黑一瘸一拐的往家走。想着想着不由悲从中来。辛苦一辈子,起早贪黑的在地里忙活就是为了给几个儿子个好日子,结果不争气的儿子却畏惧权势不管老爹死活。自己刨出来的地,别人一句话就变成别人的,这世间还有公道可言么?越想越悲凉。回家也没和媳妇打招呼,直接进了牛棚子,一根裤腰带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等家里发现抢救时,尸体早就硬了。这下子整个屯子都沸腾了。要知道大家虽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然都胆小怕事,但大家都是一个屯子沾亲带故的。平时受气忍气吞声过去就过去了,毕竟老祖宗就说不能跟富斗气。可是逼出了人命谁都不能忍。到了老头出殡那天,地主又出来摆谱,赢了地不算,还要出来气人。硬是不让将老头尸体埋地里,说是他家的地方不能被坟给玷污了。被愤怒的屯里人一齐拿棒子给撵走了。弄得维护秩序的村长讪讪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村民和哀伤的刑婶。当时正值秋季,收割的季节,出殡的队伍往山上走,路过一片金黄的苞米地却觉得棺材抬不动了。刑婶当时就撑不住哭了出来,这正是她家的苞米地。苞米长成熟了还没收割。老刑头死了都惦记自己家的地没人收割呢。刑婶的哀哭触动了现场每个屯里人。几个乡亲立马就拍胸脯保证,以后刑婶家的秋收肯定帮忙,让老刑安心上路。棺材终于能抬动了。但就是这么一番耽搁,下葬的时辰迟了。请来的老先生很着急。风水先生紧催着挖土,等到下棺的时候,还是晚了。老头连连叹气,只说以后屯里怕是不太平了。最后想了个招,找了个童男子,在棺材四周都尿了尿。说是用童子阳气压几年是几年吧。大伙心里忐忑,但都无能为力。地主被大家的民愤给弄没了声,说除了东边的地不要了,剩下的地还是归他家,刑婶一个女人根本无力争执,就这么认了。一条人命换来几晌薄地,飞来横祸啊。 老刑就这么去了。留下刑婶和四个儿子,三个姑娘。说来也怪,她家三个姑娘都善良懂事,早早的就定了婆家了。但几个儿子都又懒又浑,再者出了这事,更没人愿意将姑娘嫁进他家来。其实她家劳力再农村还算是多的。但是几个儿子都不干活,成天鬼混。就看着刑婶和几个姑娘在地里累的要死。本来在刑老头坟前说要帮忙的几家,开始还真的帮忙,后来就心有不甘了。几个儿子这么好的劳力不去田里干活,别人跟着瞎忙活啥?于是慢慢的都不去了。刑婶也知道原因,不好意思去求人。但自己几个儿子就像冤家一样,老头在的时候还能打着逼着干活,现在根本支使不动。只能带着几个姑娘起早贪黑的干。几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呢?慢慢的开垦出来的地又都荒芜了。开春播种都种了下去,但是夏天没能力除草,秋天没能力秋收。尤其是苞米地,秋天一打霜,叶子干拉拉的磨手。刑婶带着几个姑娘天天去地里掰苞米,手都是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几个儿子在家饭都不做,躺在炕上哼小曲抽烟,就等着累了一天的老娘回来伺候他们。刑婶有时候挺不住,就跑到山上老头的坟前哭一通,但是发泄完了回来还得干活,不然全家人吃什么呢?难道都饿死么。别人家秋收都高高兴兴的。只有刑婶望着一片金灿灿的苞米地发愁。这片苞米地怎么也得七八天天能干完,但大姑娘的婆家过来接姑娘回去了。家里能干活的人又少了一个。也是,已经出嫁的姑娘老留在娘家帮娘家干活,婆家怎么会没有意见呢?常此下去,姑娘在婆家也不好待的。刑婶也只能劝着姑娘别担心,自己能干完这些活,让贴心的姑娘回婆家了。眼瞅着丰收了,粮食入仓还如此的困难。别人家早都干完活在热炕头上喝酒唠嗑了。自己却只能带着两个女儿干到月亮出来。要不然就先将苞米掰下来,苞米杆儿先不割了。什么时候有空再慢慢弄吧。这么想着,刑婶将愁白的头发顺了顺,吃力抬起今天下午掰下来的苞米往家搬。回家还得做饭呢,明天的愁事明天想吧。第二天一早,刑婶和几个姑娘到地里的时候,被地里的情形惊呆了。一堆一人多高的苞米堆立在地头,苞米杆子都放倒整整齐齐的码成了垜。这一片的苞米地竟然都被掰完了。而且苞米皮都扒了下来,只剩下黄灿灿的苞米映着秋天的太阳,特别的好看。刑婶和几个姑娘都以为是几个邻居帮忙的,可是这也不是几个人一晚上能干完的啊。再说哪个人能半夜起来帮你墨黑干活啊。刑婶就在地头哭着抹眼泪说,是你爹看我累得慌,帮我忙来了啊。赶快求你三大爷套车将苞米弄回家,咱下午给你爹上坟去。小女儿回家找三大爷帮着套了牛车来,帮忙的人一见这情况也惊呆了。这根本不是一宿能干完的活啊。看来真是有鬼神怜悯这家人了。于是啥话不说的帮忙把苞米和柴火都拉回去,还顺便在村子里宣传了一下。于是这家有鬼帮着干活的事情就被大家传扬出去了。 不过就算大伙议论也都暗地的,说是老头帮着收地还好,千万别出来祸害人就行。刑婶卖了鸡鸭弄了好些酒菜,在坟头上大哭了一番。回来就在屯子里到处说,他家老头子还是惦记家里的,让大伙别害怕,老头子生前也受大家不少照顾,肯定不会祸害人。大家也就没再找风水先生。 事情过了一冬天,第二年开春,又要种地了。这县里的地主赫赫扬扬的过来摆谱了。带着家眷来视察自己的领土,顺便监视长工干活。到了强讹来的地边上,忽然就嘴里冒白沫抽抽起来,然后跟疯了似的刨土往嘴里塞,直说是我的地,我得吃了。把个地主婆和家人都吓了个倒仰,人仰马翻的折腾了一阵,请来了跳大神的和风水先生。来的几个人看了都摇头,说是作孽要还了。给多少钱都不肯给破。看来应了自作虐不可活这句老话,抬回家去后就时而疯疯癫癫的了。家里人对这块地忌讳,又还给了刑婶。只是刑家根本没能力继续种,这块好不容易开垦的地就又变成了荒地了。 风水先生说老邢头心里不甘,总会找机会报复的,这地主也并没让他久等。后来刑婶家被地主讹去的地就分给了屯子人,谁家种了他家的地,就帮忙刑家春种秋收。一直太太平平的了。不过刑婶的几个儿子就一直打着光棍,屯里人都说这是不孝的报应。 第70章 鬼掰苞米(2) 世道不公,我等贫民似乎只能逆来顺受。我只是感慨,如果屯里人在老头没死之前就能如此团结,那么权贵似乎也惧怕团结的民心的力量。我真不希望我们的国民一直像鲁迅笔下清朝的平民那样麻木的活着,当周围的人遇到不公之事,要想到,如果我们不一心,那么这些事情,随时可能再次降临到我们头上。以上言论,纯粹梦话,谢绝跨省。 梦猫。 二姨是很喜欢猫的。姥姥家养着农村常见的各种动物,鸡鸭鹅猪牛,看家狗,还有山鸽子。只有猫这种动物,姥姥是当做家人看待的。平时可以上炕睡觉,甚至允许她上桌子等饭。虎子并不是二姨家的第一只猫,二姨四五岁的时候,家里还有一只猫,是黄白花的。这只猫没有名字,或许是二姨当时年纪小,忘记了。就以猫来称呼吧。 姥姥养动物,从来不是当成宠物那样。猫在农村,是捉耗子的工具。不过姥姥也从未将他和看家狗一样的看待。捉到耗子不表扬,懒懒的趴在炕上睡觉也不苛责。也没有十分爱护到非要搂在怀里摩挲毛。那猫倒是很黏人。只要人在炕上坐着,他就凑过去,用头和尾巴讨好的蹭来蹭去。 二姨当时太小,将猫当成只大玩具,毕竟狗太大,只拴在院里子不让进屋,还是这只猫好,乖巧听话。四五岁的孩子闲不下来,每天就要捅咕这捅咕那。她爱猫的方式也是小孩子心性的,看到猫躺在炕上睡觉,就去捏耳朵薅胡子的弄醒。猫从来不跟她一般见识,即便是被弄疼了也是不高兴的叫一声,然后跳到二姨够不到的柜子上继续睡觉。 二姨对这只猫最大的印象就是温暖。冬天冷啊,即便灶里的火烧的再旺,炕上已经刺啦屁股了,可是土质的墙皮还是抵不住冷风的透入。姥姥就将通红的小手塞在猫肚皮底下。猫被凉醒了,看到是二姨,喉咙里呜鲁一声,任由二姨将他当成暖宝宝。二姨无聊了,就抓着猫的两只前爪,将他放躺在炕上,一个劲的问:你说,你服不服气?说。猫要是叫一声,二姨就放开,要是不叫或者多叫一声,二姨就说他犟嘴,要谈两个脑瓜崩。每当搓么猫的时候,猫都很无奈的挣扎,最终顺从,却从未翻脸。在他和二姨共同生活的几年,二姨都没有被抓伤过。他和二姨玩的时候,会刻意的注意自己的爪子,从来都是收着。 二姨晚上搂猫睡觉成了习惯。原来这猫并不习惯在被窝里睡觉,只是团在炕头打呼噜。二姨先是将他弄进被窝暖脚,他十分的挣扎,却被二姨捂在被窝里,一连几天,他终于放弃了挣扎,认命似的接受了这样的待遇。慢慢的,他似乎喜欢上了二姨的被窝,每天铺好了被子,他都会准确的找到二姨的被窝钻进去,给二姨捂被窝。冬天在被子里透不过气来,他就拱啊供的拱到二姨的身旁,将脑袋探出来和二姨共用一个枕头。大姨总是笑说猫和二姨亲,晚上从外面回来,也是跳上炕,从炕头嗅到炕梢,直找到二姨的被窝才往里钻。 就这种小孩子虐待的方式的爱护,二姨做了不知道多少。强迫猫吃大葱,将猫包好了当布娃娃背着,用绳子拴着当狗一样出去遛猫。猫虽然十分反抗,最后都屈从于二姨的暴力。可是二姨真的爱护他。过年吃肉的时候,分给自己的肉即使再少,也会有猫的一份。平时就会给猫挠下巴,挠的他舒服的打呼噜。当猫和看门狗打架的时候,二姨从来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拎起棍子打狗。几岁的孩子的爱,可能就是这样的表达吧。 姥姥说,二姨四五岁的时候,会说猫话。就看他俩坐在炕上,二姨叽咯轱辘说一阵,猫就喵的叫一声。二姨能说到唾沫横飞。问她说啥,她说给猫讲故事呢。他俩在家,姥姥都是很放心的在大门口跟别人唠嗑纳鞋底,把猫当成了二姨的保姆。 猫在二姨八岁那年死了。是吃了药死的耗子毒死的。那时候农村并没有专门买耗子药的。大家都是养猫,用自然的方式抑制鼠害。不过大胆儿过来的时候,推荐给大家说,人家城里都用药药耗子,可有成效了。还送了买东西的大娘两包耗子药。大娘就试试看的撒在当院里。结果耗子死了,屯子里的猫也少了不少。 当天,猫摇摇晃晃的回到家,连炕都蹦不上去了。蹲在地上痛苦的叫,一个劲的舔水喝。但是没有用了。他似乎知道了自己不能活,就挣扎的跑到了屋外。二姨心疼的跟过去。猫自己躲在棚子里。眼睛直直的,嘴里流着涎水。看到二姨过来抚摸他,用尾巴尖轻轻的扫着二姨的手,最后死去的时候也没有闭上眼睛。 那是二姨第一次打嘴架,她抱着死猫冲到下药的大娘家一阵大哭,边哭边骂。大娘家理亏,加上其他人家也死了猫,只好关了门不敢还嘴。 猫还是死了。二姨把他埋在了园子里。 过了几天,二姨睡午觉,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猫叫,然后觉得有东西轻轻的跳上了炕,将被子被拱开,一只毛乎乎的东西就钻了进来。依旧和以前一样,钻进去后转了身,将脑袋露出来跟二姨枕一个枕头。二姨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忘记了猫已经死去。习惯的伸手搂过他继续睡觉。猫的茸毛搔的二姨的脸痒痒的,二姨拿手去挠,却感到一只温暖的猫舌头舔了他一下,刺刺的,更痒了。于是一睁眼睛醒来。被子里空空的,不过却被掀开了一个可以容猫钻进来的洞。二姨知道,猫回来看他了。只是她跟谁说,谁都不信。都说她是睡迷糊了被鬼压床了。可那真实的感觉,二姨知道,不是梦。 后来,姥姥抱回了虎子。只是二姨再也没对虎子倾注那么深的情感。二姨喜欢黄白花的猫,说是干净。但后来有人送给他纯白色的小猫,她也不养了。这是人和动物之间的缘分。你和你的宠物,是不是也这么感情深厚? 狂犬。 在农村都养狗,一般人家院子里都栓条狗,大多都是中华田园犬,也就是俗称的大笨狗。这种狗忠诚老实,特别护主,还好养活。养他们来一是看家护院,二是做个玩伴,平时上山打猎或者走夜路五的,带上壮胆。每当夏夜,屯里忽然哪家有了响动,顿时全屯子的狗都跟着吠叫起来。朝闻鸡鸣,夕听犬声,就是二姨那个年代最平常的时辰钟。今天这个故事就跟狗有关。 离二姨家不远有个屯子叫鲤鱼窝棚。这屯里有个老猎户,姓王,是个老鳏夫,五十多岁,身体还硬朗。平时不住在屯子里,就住在山上的小屋里。冬天进山打猎,夏天自己种种地,摸摸鱼。自己一个人倒也自在潇洒。不过在山里一个人过太孤寂了,就爱上了养狗。那时候不兴养什么狼狗哈巴,他就管人家要了一条大笨狗。这狗别看长相一般,其实比其他的狗都聪明,特别善解人意。有时候你都不用呼喝,就一个眼神它都能知道你想让它干什么。上山带着当猎犬用,平时就跟自己孩子一样,教狗各种动作技能,什么跳障子啦,飞身接骨头啦。也算是解闷了。 老王头就养了三只狗,分别从不同人家抱回来的。就按到家的先后时间分别叫做老大老二老三。也不像别的人家那样将狗栓着养。反正自己在山上平时也不来什么外人,不怕咬到谁,就这么散着养。狗随便上炕睡觉。真是当成儿子那样,平时就和老头吃的一样的东西,有肉一起吃,没肉一起喝粥。晚上就全让进屋,老头睡炕头,炕梢上并排躺着三条睡相难看的大狗。到老头家串门的人见到这景象都跟老头逗闷子:“王大爷,呦。炕上咋还躺着三个呢?是你儿子吧。你家三儿子今天没尿炕吧?” 老头也识逗,乐呵呵的抽着眼袋,摩挲着狗说:“没有,我晚上都给他们穿上尿布呢。”大伙就哄然一笑。狗狗似乎也听懂了大伙的话,吐着舌头欢快的摇着尾巴跟着哈哈的跟着傻乐。 老头家里算是一穷二白了,家里也没有值得小偷惦记的东西,几条狗还就跟老头做个伴儿。看家护院的功能暂时还没用上。但是还真有一年冬天,雪下的太大,西山上的几条孤狼实在找不到食儿了,竟然冒险下山了。几头狼不敢进屯子去抓猪,毕竟不是一群,不敢跟那么多人斗,就踅摸上了王老头山上的小窝棚。半夜几头狼围住了王老头的家。就在栅栏外面嚎叫。这栅栏围的低,根本防不住狼。老王头被嚎叫惊醒,忙伸手去摸火铳,才吓出一身的冷汗,原来最近没打猎,火药没存货了都没去买。这下可被包圆了。 三只狗听到外面的狼嚎,却都立即竖起耳朵,随即挺身跳下炕,低头弓身呲牙的冲外面呜呜的低号。其中老大性子最烈,直接冲到门前用爪子挠门,似乎想立即冲出去跟狼死拼。 老头不敢贸然开门,从门缝里只能瞧见外面四点绿油油的狼眼。但就算只有两只狼,家犬也不是长期野外求生的狼的对手啊。狼是非常有智商的群居动物,要是被一群狼盯上,就是带着枪的人都没胜算。何况这几头是饿了好多天的,异常凶猛。出去肯定没戏。 外面传来鸡惊恐的咯咯叫声,老王头知道自己养的那几只鸡算是完了,实指望狼吃了鸡能走呢,这几只恶狼却尝到了血腥更饥饿了。几只鸡哪里够狼塞牙缝的。索性就在院里子坐等起来。 僵持了几个小时,老头就想等到天亮,虽然自己住的偏僻,但是狼是夜行性的,一般白天就撤了,自己也可以趁机下山补充火药。哪里知道狼更狡猾,知道大雪封山平时没人上来,竟然天明了也不撤。就这么蹲在外面等着老头出去。 老王头比较犯愁,自己住的地方夏天人来的比较多,冬天还真没人过来。这大雪天的就更别说了。自己要是被困死了,估计等开春来人就看到一堆骨头架子了。他着急手抖的烟袋都点不着。几条狗也安静下来了,看到老头没冲出去死拼的意思,他们就都守着门口趴着,耳朵支楞着听着外面的动静。静静的陪着老头想主意。 第71章 狂犬 又到了晚上,因为屋里没多余的柴火,老王头连灶坑都不敢点,一人三狗挤在炕上围着被子打哆嗦。外面的狼更嚣张了,也是饿急眼了。竟然从外面挠门妄图冲进来。王老头将水桶都顶上了,也将窗户用木箱子支上。黑洞洞的屋里就看见他的烟袋暗红的光。 被围了三天,屋里都没有柴火和水做饭了。老王头到处踅摸,手里拈着一把镰刀考虑要不要往外冲。见他有往出走的意思,老大急忙冲到门口又蹿又跳的想打头阵,老三却死死的咬住他的衣襟往后拖。老王头知道这帮狼是跟他耗定了,这时候不走等饿得走不动更拼不成了。就咬咬牙,将最后一点柴火用煤油点着了。迅速打开门冲着大门的路上连着扔了三根。虽说狼怕火,但是白天点火效果就差了,狼倒是被冒的烟吓了一跳,闪出条路来。 老王头趁机开门,刚打开老大就冲了出去,直接扑上一头狼跟着撕咬起来。老二紧随其后的跟着冲过去,俩条狗对一头狼。互相嘶吼着对持撕咬。要不怎么说狼聪明呢,其他的狼被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阵脚,只有一头狼冲过去帮助解围,其他两头还是死死的把住门口。老王头才冲出去,没到大门口就被两头狼围上了。幸好老爷子平时打猎身体也棒,被两头狼夹击却还能挥舞着镰刀左突右冲。老三一直跟在老爷子身边,这时候忽然抛弃了老爷子自己冲出了大门口。老爷子心里一沉,来不及咒骂这胆小背主的狗,眼见自己冲不出去,只好边防护边往屋里撤。又忙招呼老大老二快回来。那边一声哀嚎,老大已经被一头狼死死的咬住一条腿。老头退到门边,又着急的招呼老大老二回来。老二作势猛扑,却灵活的一转身扑进了屋里。老大却被两头狼死死的按刀了。只见一头狼一低头就咬在老大的脖颈上,老大的哀号都没出口,就这样被死死的掐在了喉咙里。 老爷子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知道老大回不来了。只好赶紧插上门。抱着受伤的老二死死的顶住门。只听外面一阵贪婪的撕咬呜咽,从门缝瞧过去,老大已经被撕扯的稀烂了。 老二背部被撕开两个口子,皮都耷拉一边了,血汩汩的流出,浸透了老爷子的棉袄。老二疼得直抽搐,想回身舔伤口却够不着。老爷子强撑着自己起身,找了块被单子将老二的伤口扎起来。心里黯然,知道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了。想起逃跑的老三,又不禁咬牙切齿的骂道:“刚才我要冲出去,它就吓得死咬着我不放,这下看准机会自己跑了,白养活这几年。” 几头狼将老大分食干净,得了甜头的他们继续蹲坐在院子里,还有两头趴下舔毛。老爷子看看怀里的老二,又瞅瞅屋里,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只能坐着等着晚上狼的最后突袭。 僵持了大半晌,老爷子忽然被老二拱醒了。只见老二机警的聆听外面的动静,忽然激动的呜呜叫了起来,尾巴也摇的欢。过了一会,老爷子才听到外面隐约吵嚷的人声。透过门缝往外看,雪地里隐隐几个人影往这边移动。几头狼立即警醒的站起来,其中一头跳上鸡架冲着那边望了望,然后一声长嚎,带着几头狼迅速的冲出院子离开了。 直到人到了院门口,老头才敢打开门。一开门一个身影就窜了过来。蹦跳着将前爪往老爷子身上扑。可不正是逃跑的老三么。 几个山下的屯里人见老爷子还好,都松了口气。忙将脱力的老爷子扶上炕。其中一个说:“我就说出事了。刚才出门打水,就这条狗冲进屯子就奔我来了,我还以为要咬我吓得我回身就跑,结果这狗一口咬住我的裤腿子就往后拽。死不松口。我细瞧才看出上是山上你养的狗,这么着急肯定有事,我就叫上哥几个上山来看看。咋的?遭狼灾了?” 老爷子缓过气来,先打发俩人下山去找赤脚张拿治伤的草药面子给老二医治,又把这几天被狼围困的情形跟大伙细说了一遍。临了摩挲着老三的脖子说:“我还说这狗背主自己跑了呢,谁知道它到聪明,知道跑下山找救兵。算是没白养活啊。要不是他,我还真的交代这山上了。” 人们安慰他几句,留下俩人跟他作伴,其余的看没事就都下山了。边走边议论这狗还真聪明,老爷子没白养活,跟儿女差不多了。老爷子红着眼睛将只剩几块皮毛的老大埋在了园子里。坐在地上大哭一场。老三跟在他身边,不断的用鼻子嗅着地面,呜呜的哼哼着打转。这爷俩实在伤心。 等老二伤养的差不多了,老爷子就下屯子里招呼猎手们上山打狼。屯里人都知道他家发生的事情,也知道狼下山只要尝到甜头就会在祸害人,一呼百应的去了十几个人。都带着犬。老二老三总是冲在最前面,老爷子也知道他们想为老大报仇。经过四天的追捕,终于将四头狼都堵在山坳里打死了。老爷子不要狼皮狼肉,单单用钳子把四头狼的狼牙都拔了下来。回家一起埋在了老大的坟前。算是给老大的祭奠了。 老二自打受伤后,就没有之前那么灵活了。渐渐的也懒得吃饭,后来竟然开始经常流口水,而且烦躁不安,对老爷子也开始低吼呲牙。老爷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又怕它伤到别人,就只好拿绳子把它拴在了院子里。它不吃食不喝水,就躲在鸡架下面,好像怕阳光似的。老爷子过去他就低吼警示,再近一点就扑人。老爷子焦急的不得了。这天下山买了些猪肉加上些大骨头,想给狗做点好的。煮好了骨头给老二端过去时,冷不丁老二猛的窜出来,竟然挣断了拴着的绳子。冲着老头就咬了过来。这时候老三及时冲了过来,将老二扑倒在一边。两条狗撕咬在一起。老头知道老二留不得了,走到棚子里取了锄头,抽冷子猛的打在老二的脑袋上。老二抽搐了一阵,渐渐的不动了、。 老爷子抱着老二的尸体哭了起来,这一年他失去了最亲的两条狗,养在身边就像儿子一样。老三安静的卧在旁边,见老爷子哭累了,就伸出舌头舔舔老爷子的手。又扭头看着老二的尸体,用鼻子拱了拱。狗的感情表达和人不一样,但老头知道,老三是在对老二道歉,在老头和老二之间,刹那间这狗本能的选择了保护老头。但他和老二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几年,也是兄弟的情谊,它有些不知所措了。于是老头抱过老三摩挲着它说:“三儿,别难过了,老二疯了,不认识咱们了。去了好,去陪老大。”一人一狗就这么呆呆的坐了半天。 还好还有老三陪着我,老爷子不断喃喃着。老三见老爷子没事,一瘸一拐的走到散落一地的骨头前面啃了起来。刚才跟老二撕咬的时候被老二咬伤了后腿,老头看它还能吃骨头,知道没大碍,也就没包扎。 一晃又三年过去了,老三已经是条老狗了。它越老越通人性,后来老头觉得它都能听懂人话了。来的客人,谁要是闹着玩的骂他懒狗,它就趴着不搭理。要是谁真的膈应它,说话不好听,它就嗷嗷的耍横,有时候老爷子跟他发脾气,他还汪汪的犟嘴。老爷子并没有像现在的宠物狗一样的训练他叼鞋子啥的,但是老爷子只要说,老三,你把那啥给我取过来,它一次都没叼错过。 老爷子的身体也渐渐的不行了,经常拄着拐棍坐在门口向屯子里眺望。老三就趴在他旁边,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候老爷子下山,老三就跟在他后面,一人一狗就这么步履蹒跚的构成山间的风景。山下屯子里有个老爷子的远房侄子,见老爷子这样,就跟老爷子商量让他搬下山来跟他们一起住。老爷子乐不得,打上自己的行李就只带着老三进了屯子。 老三老了,并且常和老爷子作伴,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一条狗。当屯子里的狗凑上来跟她嬉闹时,他就不耐烦的走开。而且它只认老爷子一个人,别人逗它喂食它都不动的。只有老爷子身影出现才起身摇摇尾巴。 这天,老爷子端着食盆给老三喂食,发现昨天的狗食还原封不动在盆里。老三蔫蔫的趴在地上,听见老头的脚步声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嘴边也开始流出了口水。老爷子心里吃了一惊。立即想起死去的老二。刚开始的时候不也是不吃食流口水么。心里却祈祷着,这就是老三老了,跟老人一样邋遢了。但事情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老三也开始焦躁不安,以防万一老头将老三栓了起来,却没告诉自己的侄子原因。第二天,他侄子下地干活,老爷子见侄子没带草帽,就赶着送出去。侄子扛着锄头听见老头喊,一回身,身上扛着的锄头就将老头撞了个趔趄。这边忽然老三就狂躁起来,蹦高的窜起来,又死命的撕咬栓的绳子。他侄子不明就里,想走进了瞧瞧怎么回事,刚走进就被挣脱了绳子的老三扑倒了。老三已经几天没吃东西,这一扑算是用尽了力气。正准备下嘴时,老头冲过来扑在侄子身上,回头厉声叫:“老三,不许咬。” 老三已经不认得老头了。但老头这声呼喊却让它一愣。多年的陪伴感情和体内的毒素斗争,最终是理智占了上风。老三蔫蔫的退了下去,又变成和平常一样温驯的样子,趴着低着头向老爷子讨饶的摇尾巴。 只是他侄子经过这一闹,明白了老三也和老二一样,得了病了。家里不能让这个隐患留着。这不比在山里,随时会有屯里人串门,要是老三发病给人家咬了,自己可赔不起了。但是又知道老头和老三死也不分开的。于是瞒着老头,偷偷的将耗子药下在了老三的饮用水里。老三已经不吃东西了,偶尔会舔舔水。一个晚上过去,早上老头再来看时,老三已经僵硬了。 老爷子哭得老泪纵横。他不懂那是狂犬病,也不知道狂犬病应该就跟人犯精神病一样,是不会认得主人的。他只相信老三是忠心护主,看到侄子将自己刮倒误会是侄子打自己才冲过来的。我不知道哪种解释会让各位心里更好受一些。只是恨那四头狼,祸端。 现在人研究狂犬病研究的还是不深,潜伏期发病期也只是针对人的多些,有谁真正的关心这些动物呢?这个故事并不诡异,其实鬼故事都不诡异,诡异的是人心。 第72章 粘团子 粘团子。现在东北菜,广为人知的除了东北四炖,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排骨炖豆角,鲶鱼炖茄子,剩下的,可能就是粘豆包了。这是除了大碴子粥以外,东北农村冬天的主食。用粘苞米面或者粘大米面包上红豆馅,捏成一个个上圆下平的团子,放在锅里蒸熟,然后用盖帘子盛上放出去冻着。直冻的硬邦邦的比石头还硬,就可以倒进篮子里存储了。吃的时候拣回来用锅重新热一遍,热乎乎粘腾腾的,讲究的人家再弄上一小碟白糖蘸着,就着酸菜汤正好。或者晚上没事了,去下屋棚子取出几个,在灶火旁边烤的软软的,外焦里嫩的,一家人坐着边聊天边当零嘴儿吃。二姨却喜欢直接拿着冻粘豆包啃,仗着自己的牙口好,味道跟吃冻雪糕一样。她是冻梨冻柿子都这么吃,从来不用水欢开,到老了啃不动,还是用小刀片成片含着吃。二姨吃粘豆包还挑嘴,苞米面的太酸,一定要大米面的,大豆馅的不吃非吃小豆馅的,豆馅不甜也不爱吃。那时候小豆收成不比大豆,比较珍贵,姥姥为了二姨会特意的准备纯大米面,再专呼一锅小豆馅,二姨还要趁着姥姥不注意,多往里撒两勺糖精。这锅豆包就是二姨的专属,小舅舅们都不敢抢的,也就邓姑姑和姥姥,二姨能分几个,否则谁要一动白色的豆包,二姨就跟护食的狗一样瞪眼睛。到了后来日子好了,大家再也不把粘豆包当好玩意,豆馅里也不再用糖精而直接用白糖了,二姨却说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那时候过年,家家户户除了包冻饺子,就是捏粘团子。到了这个时节,只见屯里家家户户都是蒸汽腾腾白烟袅袅。二姨最喜欢这时候去张丫家窜门子。张丫家里也都不喜欢苞米面,嫌酸,从来他家都是包大米面小豆馅的。每次二姨去,张丫的娘就会从锅里拣出刚蒸好的豆包端出来给二姨,还会特意端出一小碟的白糖来。张丫就拉着二姨跑出去,俩人蹲在雪地里笑着分吃热腾腾的豆包。那时候人实在,自己就算少吃,对待客人也是要大大方方的,其实张丫自己家里也不富裕,但是对二姨就是特别好,跟自己亲闺女似的。二姨总是忘不了这份情谊,所以后来张丫不论发生什么事,二姨能帮着出头的总是要出头。 这年,家家户户又都蒸好了粘团子。二姨将自己专属的一锅用布口袋装起来,拿绳子拴了口,吊在棚子顶上。要说人跟她抢,她是要护食的,这耗子跟他抢,她可看不住。去年就是因为将豆包放在里地下筐里,被耗子啃了好多。这耗子和二姨一样的挑嘴,旁边放的苞米面的不啃,专门拣二姨的大米面的啃,还只将外皮啃了个洞,把里面的豆馅吃了个干净。姥姥看了笑着说:“这耗子跟二丫怎么一个脾性,当时二丫有一堆山梨不肯分给别人,就一堆搂住,每个梨子上面咬了一口,还舔一圈。别人嫌弃脏就不吃了。这下这招让耗子学了去,正好治治二丫。”气的二姨拿着残破的豆包哭咧咧的在厨房骂耗子:“死偷嘴的臭耗子,敢偷我豆包吃,还跟我学损招,不一个一个好好吃,都给我咬坏了我都没法吃。糟蹋粮食。你啃完的我也不吃了,都给你们,撑死你们,可别让我找到你们的窝,等我用开水灌进去,做水煮耗子汤。”引得大伙一阵好笑。后来的几天二姨果然就在下屋棚子里东看看西瞧瞧的找耗子洞,可惜冬天的耗子洞没夏天那么好找,二姨几次无功而返。只觉得耗子都在叽叽的笑她。今年二姨就学乖了,老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布袋子,就是为了装粘豆包。 外面张丫又在当院叫着二姨出去玩。二姨跑到棚里,踩着凳子从兜里摸出两个粘团子揣在怀里。跟着张丫跑了出去。分了张丫一个,相视一笑,俩人边走边啃。屯里的孩子们已经聚集在一起等她们好一会儿了。今天他们准备上山去套野鸡。这方面刘小儿他们男孩子是主力,二姨和张丫就是去看热闹助阵的。套回来野鸡,就去刘儿小家让刘婶儿给拿榛蘑给炖了,一堆孩子分着吃。 刘小儿看张丫和二姨啃着粘豆包,自己也馋了。吩咐孩子们等他一下,快速的跑回家,回家取了四五个揣在兜里。上山的路上,悄悄跟在二姨后面,趁着别人不注意将豆包塞给二姨一个。二姨看了一眼是黄色的苞米面的,压根不要,就给推了回去。那边孩子们看到,就开始起哄:“别就给二丫一个人啊,给我们大伙都分分。”“就是就是,二丫你是什么人啊,咋老对她这么好。”说的二姨不好意思了,拉着张丫迅速的走在队伍前面。这边刘小儿呼呼喝喝的将大伙的哄笑压了下来。其实这时候二姨和刘小儿他们都是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彼此挺有好感但是又说不出来的那种,二姨虽然平时是个假小子,遇到这种起哄还真红了脸,于是一路上再也没搭理刘小儿的搭讪。 到了山上昨天下套子的地方,发现没有野鸡上套。又走了几个下了药的地方。那时候有套野鸡的,也有用耗子药泡黄豆药野鸡的。不过今天不凑巧,一只也没弄到。大家有些垂头丧气。刘小儿也没了兴致。索性拿出豆包啃了起来。 东北的冬天,那是嘎嘎冷,说是尿尿时间长就冻上也差不多。刘小儿自己得瑟,没带手闷子。,空着手拿着粘团子啃冻手,一个拿不住,粘豆包就掉在雪地里。本来要是没人看着,他捡起来擦擦也就吃了。但是大伙都看着,他不好意思捡起来吃,就捡起来随手又扔了。一帮人垂头丧气的往回走。走在后面的小疙瘩忽然指着后面说:“哎,你们看,那边有个黄皮子,吃你刚才扔的粘团子呢。”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一只小黄皮子双手捧着粘团子,坐着雪地里啃着粘团子,看到一帮人看他,也不害怕,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也往这边看,看一下还低头啃两口。刘儿小生气了,自己掉得豆包本来挺心疼的,还喂了个黄皮子。低头猫腰攥了一把雪弄成雪团冲着小黄皮子扔了过去。没有准头,没打着。那黄皮子就跟他逗着玩似的,放下粘团子,转过身用后腿往这边一蹬,扬起一股雪沫子。似乎是在还击。然后又接着啃豆包。一帮人都笑了。刘小儿怒了,喊:“都给我弄雪球揍这黄皮子。”大伙听令,纷纷弄雪团朝黄鼠狼扔。有打的着的,也有打不着的。见这么多人打自己,黄皮子受不了了,终于叼着粘团子一溜烟跑到了。 刘小儿转了转眼睛,忽然提议道:“咱们药不着野鸡,药几个黄皮子也行,卖了黄皮子的皮咱们买糖块分。” 几个孩子纷纷附议。问怎么药黄皮子。刘小就说:“这黄皮子不是乐意吃粘团子么,咱回家弄点粘团子,将药野鸡的药给掺上点,就扔着附近,这附近可定有窝,等明天咱们就过来看看能不能药死几只。”于是大家回到刘小儿家准备。二姨对药黄皮子可不感兴趣。她知道黄皮子可不好惹,要是遇到有道行的,能霍楞死人。就劝刘小儿别弄。刘小哪里肯听。二姨见劝不动,就拉着张丫回家,张丫却想凑热闹,不回去,二姨只好一个人走开。刘小儿将自己剩下的几个粘豆包蒸软乎了,用筷子扎眼,往里灌了点耗子药。一连弄了七八个,几个人又出去回到刚才发现黄皮子的地方。那雪地里留着黄皮子跑过的痕迹,大家顺着追踪,追到一片树锞子里。估计里面就是黄鼠狼的洞了。大家将下了药的粘团子扔在周围,欢欢喜喜的等着明天收成。第二天,大家上山去的时候,果然,地上躺着两个黄鼠狼,都冻的硬邦邦的了。几个人高兴的拎起尾巴拿回家。等大胆儿的货车过来好换糖块。 二姨并没跟着去上山,自己在家呆了一天。第二天,二姨去找张丫玩,张丫却拉着二姨先去刘小儿家,听说刘小病了。两人过去看时,只见刘小儿躺在炕上,说是恶心呕吐浑身没劲,嘴唇发麻。脸色苍白被折腾的不行了。一群家里人围着问是咋回事。是不是吃啥吃坏了。刘婶儿苦着脸说:“今天早上做的是酸菜汤烙饼,大伙都吃的这个,就他有事啊。” 刘小儿捂着肚子强撑着说:“我今早上出门,看咱家院里底下撒了四个粘团子。我还想着是妈拣粘团子进屋的时候掉下来的,就捡起吃了俩,剩下俩放在窗台外面冻着呢。是不是就这个吃坏了?可是我平时也是吃冻的粘团子没事啊。” 大伙纷纷说不能。就是吃凉的吃坏了也是闹肚子拉稀,哪有头疼恶心嘴发麻的。 那边一个老太太忽然插嘴说:“你家的豆包放哪里了?不是不经意粘上药耗子的东西了吧?我记着去年我侄媳妇和他丈夫干仗,一生气喝了耗子药,就说嘴发麻,身上没劲,恶心反胃呢。” “不能啊,我家粘团子都放在缸里,上面用盖子盖着呢。”刘婶肯定的说。 大伙听了这话,忙出去拿窗台剩下的俩粘团子。张丫看时,只见两个粘团子上都有用筷子扎的小眼儿。不由的惊讶的说:“这是他们上山药黄皮子的粘团子啊。咋又在你家院子里跑出来了?这里面可不真有耗子药呗。” 大伙面面相觑,问明白了咋回事,忙吩咐给刘小儿灌鸡蛋清。幸好刘小儿吃的少,中毒轻,灌了鸡蛋清解毒,加上他身体壮。没几天就恢复了。 这边就有老人将这个事情当例子教育孩子,说不能轻易招惹黄皮子,那玩意记仇不说,还聪明。把你下了药的豆包都能给你叼回来反过来药你,你说聪明不聪明?再说还有的黄皮子,能把人下的鼠夹子给原封不动的叼到猎人走的路上,看到猎人被自己下的夹子夹住脚,他还能在一边边洗脸边气人。你说黄皮子这东西尿性不尿性? 二姨经过这个事,有好一阵子吃粘豆包都先看看有没有筷子眼儿。后来跟邓姑姑学习道法,渐渐的也懂得尊重这些动物,能够平安共存是最好的。 第73章 离魂(1) 离魂。都说临死前,人的灵魂会出窍。二姨之前是不信的,但是后来经历过一件事,二姨对此深信不疑了。 二姨的奶奶,并不跟他们一起生活,而是跟二姨的老叔住在一起。我们暂且称她为冯氏吧。姥爷和冯氏并不亲,因为姥爷的父亲去世的早,冯氏虽是他的亲妈,却在姥爷十七岁的时候带着弟弟妹妹改嫁了。姥爷对此肯定有心结。姥爷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却都没养活,所以排下来姥爷行四,但却是家里的老大。二姨的老叔和他的父亲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在这里我不能苛责冯氏,那时候一个寡妇儿带着几个孩子生活是很困难的。当时姥爷坚决不跟着冯氏过去,固执的留在了老屋里自己生活。一个半大小子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来自己做饭整理家务,实在很凄凉。多亏村邻们照顾帮忙,姥爷自己又勤奋肯干,后来娶了姥姥,才将日子过起来。不过他心中对亲娘有怨恨还是肯定的。这些年,二姨见她奶奶的次数屈指可数,年节姥爷照例会买东西送过去,但是却从来未在那留下吃过饭。连他结婚二姨奶奶给姥姥的一面穿衣镜都一直用布罩着没用过。姥姥也知道姥爷的这个心结,在家里从来不提起这个话茬。二姨姐妹几个从小儿就没有奶奶的关爱,也和叔叔家里来往的不勤,也就过年去拜年而已。相应的也不亲。 每次二姨跟着去奶奶家拜年,冯氏都特别热情的招呼这几个孙子孙女。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亏欠,冯氏一直想补偿吧。不过姥爷心中的芥蒂是不容易消失的。二姨当时还小,也能感觉到奶奶那种卑微的讨好似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比较痛苦的悲凉。 这天,一早起来,邓姑姑就满脸严肃的看着在被窝里撒欢的二姨,给二姨看得毛愣愣的。然后邓姑姑叹了口气,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血亲都要没了,你还没心没肺的呢。”二姨刚想细问,邓姑姑却下地洗脸去了。把二姨弄得莫名其妙。 吃过早饭,姥爷就去地里翻地,干了没一个钟头,忽然姥姥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让他赶紧回家里。原来二姨老叔家来人过来送信,说是冯氏早上在井沿儿上摔了一跤,现在还昏迷不醒呢。怕是不好。姥爷听说,忙扔了锄头拉着姥姥往家赶。进了家门,招呼姥姥给几个孩子换衣裳,然后一家人就匆忙的跟送信的人去了奶奶家。 看着姥爷焦急的表情,二姨知道姥爷心里还是惦记亲娘,只是这么多年未曾表露。也许慢慢的释怀了,但却没机会说出来,就这么耽搁至今。二姨拉着小舅舅紧紧的跟着姥爷的脚步,几乎已经是飞奔了。待到了奶奶家,已经是下黑了。 老叔赶紧迎了出来,六叔和老姑也都在,他们住的近,孩子们过来看视了一次都回家睡觉去了,就留下他们几个儿女看着病人。老叔说早上摔了以后就没清醒,一直昏睡着。姥爷忙问怎么没请大夫来?老叔摇摇头叹气说:“请来的大夫都没给开方子,都让准备后事呢。” 姥爷带着二姨几个孩子进屋,昏黄的油灯下,奶奶安静的躺在炕上,睡着了一样。姥爷在炕沿边跪下,含着泪喊着:“妈,妈。是我,我过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几个叔叔姑姑看着情形都忍不住回头抹眼泪。几十年的心结,就直等到快死了才解开。姥爷哭了好一会儿,奶奶并不转醒。这时候二姨的老婶儿已经热好了饭,让大家都出去吃饭。姥爷执意不肯,非要守着奶奶。大家无奈,只好将贴饼子白菜汤给他端过来吃。 后半夜,二姨几个跟着六叔回家去找宿儿。第二天一早过来,见姥爷红着眼睛还坐在炕上守着呢。不时的拿小勺给老太太喂点水。哥几个过来换姥爷吃饭,二姨吃了饭也孝顺的守在炕边上。身边人挺多,二姨也插不上手伺候,忽然一转眼瞧见奶奶的烟袋,就好奇的拿起来玩。 这烟袋锅子是黄铜的,烟嘴却是像玛瑙一样的石头雕刻的。奶奶说那是绛石,红色半透明的石头。她还有一个玉烟嘴,当时要给姥爷的,姥爷没要。这在当时算是比较珍贵的东西了。二姨摆弄了一阵,没了意思,就放下烟袋锅子又去看烟匣子。 农村老太太都有这么个烟匣子,一般是木头的,就像现在的化妆盒一样,带拉门或者开关荷叶的。里面装着捏碎了的烟叶。奶奶的匣子由于年代久远,都已经磨得乌黑锃亮了。打开来看时,匣子里分两个格子,一个格子里装满烟叶,另一个格子里装了些零碎的东西。估计也是老太太的爱物。有几个五颜六色的石头扣子,一对银耳环,一个掏耳勺,一个白铜戒指。二姨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却觊觎起其中一个东西来。这是个大海螺,就像我们现在在海边景区到处可以买到那种。拳头大小,豹纹斑驳,浑身光滑剔透,二姨从匣子里拿出来,放在耳边听,呜呜的果然是大海的声音。当时这可是件稀罕物,尤其是远离海边的东北。老太太也不知珍藏了多久,肯定是长期把玩才将海螺的表壳都摩挲的光亮。二姨喜欢的不得了,想管老叔要,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一边遗憾自己怎么前几次来没发现这个,否则奶奶看在父亲的份上肯定会给她的。虽然爱不释手,二姨摆弄了一阵还是依依不舍的将海螺放回匣子里,那时候二姨的家教可好,见到喜欢的东西是不敢随便就偷着拿的,否则姥姥的笤帚疙瘩可要打在屁股上了。 忽然,二姨的余光扫到奶奶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忙探头看时,果然,一直昏迷的奶奶喉头轱辘一声,一口痰涌出来,老太太睁了眼。二姨高兴的大喊,一家子听闻赶紧都涌了进来。奶奶微微的睁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姥爷身上,眼睛里透出欣喜的神色。 二姨的老婶将老太太轻轻扶起靠在被垜上。老太太喘息了一会,开口道:“你们都来了啊。老四,你都多久没来看娘了。”二姨的奶奶依旧按照上面排辈的规矩,管姥爷叫老四,看来心头还是放不下先前早逝的几个孩子。 姥爷紧抓着冯氏的手,哽咽着说:“娘,这些年儿子不孝顺,让您老难受了。你原谅儿子。等你好点了,我接你到我那养老。”姥姥在一旁也忙说:“是啊妈,这些年我们也没尽孝,你快点好起来,我雇辆马车拉你过去到你儿子家好好享福,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 老太太露出一丝微笑,然后摇摇头说:“不用了,娘知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只是自己当初走那步走错了,现在也到寿数了。你们能过来娘心里就痛快了。其实昨天娘都去你家看你来着。” 这话说出口,大伙都面面相觑,觉得老太太糊涂了。昨天她在家昏迷了一天,哪里出门了? 冯氏要了口水喝,靠在枕头养养神,然后断断续续给大家讲了这样的事情。 昨天早上她去井边,没注意早上井台上渗水潮湿,一跤就滑倒了。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就飞起来,却还眼看着自己躺在井边上。她着急的不得了,就是进不到自己身体里去。心里却明白自己这是离魂了。 眼看着家里出来人,看到倒在地上的自己,着急的奔过来扶起他叫喊,自己却没办法应声。来人马上回家叫人,一帮人出来呼喝着将自己抬进去,又忙乱着请大夫。自己都清清楚楚的看着。心里正没着落,忽然前面就出现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裳,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其他,说要领她去她该去的地方。冯氏知道这是要引自己去地府了。见那人面善,并不是老人口口相传的黑白无常凶狠的样子,就小心的央咯道:“大哥你能不能容我个空,我想去儿女家看看。这马上就要走了,放心不下。”那人看了看老太太,寻思了一会儿,一挥手道:“你还有些时间,去吧,等你完了心愿我再来找你。说着几步就消失了。” 冯氏心里悲苦,强忍着向就近的儿女家飘去。没出道口呢,就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匆忙的赶过来,肯定是知道信儿了。老太太叹口气,眼看着他们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叫他们,穿过自己就奔着家里去了。 呆了一会,老太太起身往姥爷家来。自从她改嫁后,就再也没进过这个曾经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按照记忆找到了屯子,说到这,老太太笑笑说:“你不知道,魂儿走道都不累的,平时走大半天的路,我一会儿就到了。我去的时候,你早下地去了,你媳妇在厨房给鸡和食呢。对了,你西屋还住了一个小媳妇,我没见过,那是谁?好像能看到我似的,我进门的时候盯着门口看了好一阵。” 姥爷心里吃了一惊,知道她说的是邓姑姑。本来觉得是老太太昏迷糊涂做了一场梦呢,但这话说出来,就不由让人不信了。冯氏若没到过自己家,怎么会知道有邓姑姑这么个人?至于说邓姑姑能看到她,姥爷心里半信半疑,虽说知道邓姑姑有些本事,却不信她能见到鬼魂的。 冯氏见姥爷愣住,就知道他信了这些话。又说:“我去了不大一会,他们骑马送信的就到了。你媳妇就奔出去找你去了。你回家招呼孩子换衣服我都在旁看着,想叫你别慌张,娘就在你面前,你就是听不见。给我急得啊。后来你们匆匆忙忙的就过这边来了。” “我知道你们过来,寻思着我几十年没回原来的屯子,顺便就各处走走。几个相好的姐们家里看看,姐妹们也走了好几个了。算起来我也算是长寿的。晃了一圈,我越看心里越难受,就回来了。” 说完,回头瞅着二姨微微的笑了:“这孩子稀罕我那匣子里的东西,刚才还摆楞呢。”听了这话,二姨吓得手都抖了。刚刚摆楞奶奶烟匣子的时候,奶奶明明没清醒呢,这下二姨也信了奶奶早就回来了,只是魂不附体。 第74章 离魂(2) 冯氏冲着二姨的老叔点头,老叔走近前来,老太太又瞅烟匣子。老叔明白,将匣子拿过来打开。老太太颤巍巍的伸手将里面的海螺拿出来塞给了二姨。“给你吧二丫,以后看到这个东西就当看到奶奶了。奶奶打小儿也没看着你们长大,算是遗憾呐。”二姨怯怯的看着奶奶,又抬头看看姥爷姥姥,见姥姥点头,才敢欣喜的接过来,抬头对上老叔家妹妹嫉妒的眼神,看来这个宝贝奶奶平时也不让自己的孙女动的。二姨很珍惜的将海螺揣进衣服里。 奶奶又将那对耳环拿出来,递给了姥姥:“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给你留着的,老四对我有心结,一直也没机会跟你这个媳妇亲相,算是娘给你留着传家的吧。”姥姥摸摸的接过来揣进衣兜。老太太有将两个戒指给了另外两个儿媳妇。接着伸手够着了烟袋,瞅了瞅,塞给了姥爷。笑着说:“娘没啥好东西留着,这个东西是娘常用的,你留下做个念想吧。” 姥爷接过烟袋,心里更难受了。看着冯氏交代后事的行为,却不知道怎么劝解。老人都说,离魂就是死的前兆了。何况亲娘说的头头是道,压根是编不出的。大伙也都知道,冯氏这次还魂算是回光返照了。心下也悲戚。只有老叔偷偷的拉着姥姥他们出去商量办老太太的后事。 心愿已了,老太太在当天的后半夜走了。走前一阵急喘,后来就开始一口一口的倒气,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家人忙着给穿衣服梳头,待一切妥当了,老太太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走的很安详没遭罪。姥爷办完丧礼回家,沉默了好几个月,尝尝坐着瞅着老娘的烟袋发呆。姥姥不知道怎么劝解,最终还是邓姑姑说通了:“生死有定数,怨债还完了就走了。老太太走的那么顺当,可见也不是去受罪的。人,痛苦的都能忘记是福气,能从世间解脱也是福气。你又何必执着于没在膝前尽孝的愧疚呢?你心里惦记她,不但你娘知道,神佛也都知道的。”姥爷这才渐渐的好了。 那个海螺二姨一直保存着,几次的搬家,几次的风雨磨难都不曾丢失,现在这个海螺还在,透过光瞧,海螺壳上的斑斑点点,似乎都是娘对儿子的爱。姥爷临终攥着海螺告诉二姨,这海螺壳是他娘给他的周岁礼物,在改嫁的时候,姥爷赌气换给了老娘。老太太一直存了一辈子,抚摸了一辈子。将满腔无奈的母爱都浸透在海螺壳里。这份爱,不会随着任何事情环境的改变而改变。天下的子女,有多少能够深切的体会到这份爱呢?不做父母不知养儿辛苦,这种爱,会随着世代的子嗣绵延传递下去吧。 祸福相依,否极泰来。 老人们常说,祸福相依,否极泰来。身边也有不少这样的事情。想来人的一生波折起伏都是寻常,只有到老了回头看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才知道哪些是波峰,哪些是波谷吧。 二姨常说,如果有喜事的时候,也要收着,不要乐极生悲。她拿她经历过的几件事情讲给我听。 他们屯子有个老吴家,是个中等人家吧,家里有地也有牛,平时为人和气善良,是个典型的农村热心人。谁家有事找到他,他肯定全力帮忙的。这么一个好人,在一年的春天家里却出事了。 开春了,吴家早早的翻地种下了玉米。自己家的几头黄牛在种地时候累瘦了不少,闲下来的老吴就没事放牛。这天正赶着牛上山,邻居老孙过来求他:“老吴,你能不能顺便也帮我放一天的牛?我媳妇娘家有事,我得跟她回娘家去照应。” 老吴连忙答应,还跟在着急往家走的老孙后面喊:“你放心,要是回不来也没事,我帮你看一晚上,晚上我多割草把你家牛也喂了。” 从老孙家把牛牵过来,老吴就赶着七八头牛上山了。走到自己家地里附近,忽然听见壕沟里有人喊救命。道两旁的壕沟边上长满了稗草和拉拉秧,老吴看不见人影,就听见人声。估计是有人不注意掉进壕沟里去了。这壕沟三四米深,重要的是里面全是尖角的石头块儿。要是掉下去肯定是摔坏了。老吴心里一着急,就把牛绳一撒,找路下壕沟救人。 是同村的一个半大小子,出来兜马岭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去,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坐在沟底下哭。老吴脸上被拉拉秧割了好几道血口子才下到沟底下。将人背上来更是费工夫。等俩人上来,那孩子已经昏了过去。老吴顾不得歇气儿,背上就往屯里跑,将人送到家又跟着帮忙找大夫。等确认没事了,都下晌了。才一拍脑袋想起自己家的牛来。忙匆匆的回去找。到了地方一看,老吴傻了眼。 这几头牛刚放出来,正饿得慌。见牛绳撒了,就自己溜达着顺路边吃草。忽然看见眼前的苞米地,苞米刚长出半米高的样子,正是鲜嫩可口的时候,这几头牛可捞到了甜头,不客气的进地里大嚼起来。最后竟然只挑着上头的尖儿吃。 老吴这么久没回来,几头牛已经将整片的苞米都霍霍了。老吴坐地傻了眼。霍霍的正是自己家的苞米地。这可咋整啊,这个时节补种都来不及了。一边想抽老牛解气,却发现还有人家老孙家的牛在里面,不由的垂下手叹气。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她媳妇看他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他低声跟媳妇讲了,两口对坐着,愁得吃不下去饭。几头牛倒是吃饱了,卧在牛棚里倒刍。 两人一晚上都没合眼,早上,老吴一拍腿跟他媳妇说:“得了,咱俩别愁了,把地里的苗都拔了喂牛吧,这季节补种不赶趟了,咱们把地翻了,种菜吧。好歹不能让地空着。今年冬天,估计就得紧着肚皮了。” 俩人只好忙活着翻地种菜。村里人看着他们这么可怜,都帮忙,这个拿些种子,那个弄些肥料。终于种完了。 只是他媳妇还愁,种了菜,夏天和秋天倒是好过,冬天不能啃土豆白菜过吧。只是愁也好,还得过日子。 夏天,吴家的地里蔬菜丰收了,吃也吃不完。送给村里人,人家都有自己家的菜园子,那些菜就够吃了。你想,种庄稼的地那得多大一片啊,能收多少菜?被他救起来的小子家里对他家的事很是内疚,毕竟是为了救自己儿子才发生这样的事。于是出主意,将自己家的马车借给他,让他拉着菜去城里卖。他带上儿子,起早贪黑的摘菜,去城里卖。别说,那时候城里很少有直接赶着马车过来卖新鲜菜的,他这一去,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抢购一空。等一夏天过去,他算了算卖菜得的钱,不单够买今年冬天的粮食,还多出好多来。而那一年二姨的屯子遭了一场雹子灾,大伙的旱田地收成都不好。他就跟媳妇说:“这原来我看是祸事,也能变成好事。咱们要是种的苞米,这场雹子也躲不过。收成也难说就能支撑冬天。这钱留下买粮食种子的,明天我把地里最后一茬菜收了,最后去趟城里。也给你买点布做衣裳。” 最后一茬秋收菜卖的特别好,爷俩高兴,跑去小酒馆吃饭。老吴多喝了两盅。回来边哼哼小曲边觉得日子挺好。酒被风一吹,不由得飘飘然,赶车也不在意了。前面迎面也过来一架马车,他也没注意,依旧杨鞭子让马快跑。一时两辆车都收不住速度,两匹马都受惊抬腿扬蹄。老吴倒是迅速反应没怎么样,他儿子却被掀下了马车,滚到了车下。马蹄子落下的时候,正好踩到他儿子的腿。这下老吴的酒全醒了。儿子疼得满头大汗,来不及回家,转身驾车就回城里找大夫。确认是踩折了骨头。老吴不断的埋怨自己不该高兴过的头,喝酒误事,将赚了钱高兴的心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儿子在家养伤的期间,俩口又愁上了。怕儿子的腿好不了落下残疾。长吁短叹的过了好几天。 这天,屯里忽然被搅和的喧闹起来。原来二鬼子进村抓壮丁了。一队的二鬼子端着枪,挨家的找,看到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拿枪压着带回去。被带走儿子的人家哭天喊地的,面对着枪口却无能为力。到了老吴家,那二鬼子早听说老吴家有儿子正当年了。进来就让他交人。老吴一指炕上说:“那躺着的就是我儿子,前一阵子把腿摔瘸了。老总要是嚼着他还能扛枪就带走吧。”二鬼子掀开被子瞧了瞧,还真瘸了,就转身带人去别人家了。 这又是将祸事变成了福气。如果不是摔断了腿,可能就被逼着做二鬼子了。扛了枪对付中国人,不但脸上无光,那日后还不是鬼子堵抢眼的炮灰。后来他儿子好了,腿却一直有点跛,老吴却再也没抱怨,还对他儿子说:“你是不知道,说不定啥时候福气就从你这瘸腿上来了。”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好事坏事要两面看。有时候我们悲观,是我们自己屏蔽了好的一面。二姨后来变得很淡然,对任何事情。无悲无喜云淡风轻。我如果能在不惑之年达到二姨一半的境地,可能活得就自在了。 山歌迷情。 二姨的屯子,有个小伙子叫张大民。正当十八九岁的年纪。这小伙子长得十分周正。方正的面额,浓眉大眼的,眉宇间一股英气,个头也高,身板也好。更难得的是脾气不错,还有一把好嗓子。平时爱唱上两句,什么二人转了,民间小调了,都唱的有板有眼。这小伙子在屯里,就跟玉儿姐在屯里一样,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惦记他的姑娘有都是。有时候晚上纳凉,大爷大娘们就会叫上他说:“大民过来,给咱唱上两句解解闷。”这小伙子也不推辞,亮嗓子就唱。博得大家一阵的掌声。有时候屯里请来二人转班子,歇场儿的时候他就跑到后台装扮上,跟班里的旦角儿对上一段给大伙开心。这样的小伙子,谁能不爱呢?要说他是屯里的大众情人不足为过。屯里的每个姑娘都会羞答答的悄悄瞅他一眼,然后心里想着,不知道日后他会看上谁呢?要是自己可有多好。 第75章 山歌迷情 大民平时除了爱唱歌,干活也是把好手。屋里屋外,园里地里,都能拿得起。农忙的时候,就能听见他边干活边放歌,让大伙疲惫的心情都一扫而空。大伙都说他是李家屯的一个宝。他爹她娘更是以他为傲。 这不,也到年纪了,上门说亲的越来越多起来。爹妈倒是很开明,不想让自己的决定左右儿子。有说亲的来,总是先问明白了,媒婆走后找自己儿子商量。大民对此却毫不关心,并没有一般的小伙子听见要成亲就很兴奋的样子。他有时甚至表现的很不耐烦。他爹娘有些奇怪,还是他哥哥一语中的说:“别是弟弟自己心里有人了吧?” 果然。大民在农闲的时候,会跟着伐木队上山砍树赚点零花钱。每次拉木头大伙都爱带上他,听他吼上几句山歌,似乎伐木也不那么累了。这天,大民又带着斧头,大锯上山。照例是唱着歌上山。队里有个调皮的,这天非点大民唱情歌。大民有点脸红,但架不住大伙起哄,想想在深山里,就这些大男人也无所谓,就亮开嗓子唱上了。越唱越上瘾,唱的嗓子都哑了。队里的哥们听的过瘾,拿自己泡的枸杞子水给他喝。喝了大半壶的水,肚子就难受了。大民就离开队伍跑到偏僻的地方解手。 要不说唱歌上瘾呢。他解完手,往回走的路上,又接着哼哼小调。这回哼哼的是对唱的情歌。自己先来男声,接着捏着嗓子换女声,自娱自乐的玩了个不亦乐乎。这不刚唱完一句“哥哥山上唱情歌嘞嘿,妹妹在哪个地头跟我和~~”自己还没来得及换女生接着呢,忽然旁边一声清细的嗓音回应道:“妹妹我地头听哥哥,哥哥可知道我是哪一个~”大民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幻听了。这大山里头,哪里来的妹子唱歌呢。一定是自己听差了。想了想自己笑了笑,接着唱道“哥哥我听妹子应和唉,心里乐呵呵。”自己又换了女声唱:“妹子我唱歌和哥哥哎,忘不了我的情哥哥。”就这时,那女声又响起来,听着近在耳旁似的,和自己的女声一前一后,只听唱的是:“妹妹我天天听着哥哥的歌哎,天天想着哥哥。” 这就不对了,这肯定不是幻听,也不是回音啊,这怎么跟自己的歌词儿还不一样呢。大民心里开始打鼓了。左看右看,没看到人。于是小心翼翼的轻声又唱了一句试探:“哥哥我唱歌问妹子,你住在哪疙瘩?”果然,那女声接着来了:“哥哥你听妹子说,咱们住在一个山窝。日日盼着哥哥哎,心里有话不敢说。” 大民这下更吃惊了。寻思着难道是屯里哪个喜欢自己的姑娘跟着上山来了?哪能呢,这大山里的,姑娘家家的一个人怎么来。可听着话像是住在附近的。待要再细问,眼见着快走到伐木的地方了。于是停了嘴不唱了。 大伙看他回来闷闷的,就问他咋了。他也说不出来,就问大伙刚才可听见自己唱歌了。起哄让他唱情歌的那个小子笑道:“可不听见了,你小子尿个尿也唱歌,是要赶着节奏尿么?尿还是一节股一节股的吧?”大伙哄的一声乐了。大民也没在意他的打趣儿,而是拉着他急忙问道:“你听见我唱啥了?” 那小子见大民反应奇怪,就也认真的想了想说:“就头两句是男的声,后来你又捏着嗓子装女的唱了两句。再后来你就一直唱男的声,我还纳闷你咋不装了呢。” “啊?你听见我装女人了啊?” “可不,你捏着嗓子唱的,我都熟悉了。不过啥词儿我听不清。” “后来我就没唱女声了?”大民紧接着问。 “是啊,你没唱了,就男的声。你咋了,自己唱的啥干啥问我啊?”小子奇怪的问大民。 大民不说话了。看来自己听见的女声和音,这些人都没听见。这真是遇到脏东西了,或者是那些黄皮子,嗯,或者是狐狸。对,肯定是黄皮子。黄皮子最爱装人耍人玩。大民想到这,倒也不怕了。反正自己血气方刚的小伙儿,阳气重,怕这些东西干啥。接着干活!于是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干完活下山,大伙都出了一身的汗,于是相约着去西河沟洗澡。大民也跟着去了。一帮老爷们儿脱光了噼里噗通的跳进水里扎猛子。洗的高兴了,有的男人开始起哄,让大民唱十八摸。这十八摸么,是二人转里的黄段子,就是来了戏班子,也就是晚上大姑娘小媳妇都散了,只剩下老爷们被赶鸭子上架才唱几段。大民从来不唱这些。于是百般推辞。那伙人看拗不过,也就算了。各自上岸穿衣服回家。大民却一个人泡在水里,想着今天的事情。 想着想着,自己就唱了出来:“哥哥心里咋纳闷嘞,妹妹你是哪一个?若是野鬼别害人嘞,让我心里瞎琢磨~~~~” 忽然就有女声接着唱了起来:“哥哥你别心慌,哥哥你别着忙,妹妹我详细跟你讲。自从听见了你的歌,想起你就脸红心热。怕你多心没出现哎,你到自己瞎琢磨。” 大民吓得从水里站起来四处张望,忽然又想起来自己光着身子呢,忙有坐回水里。这下也不唱了,直接喊:“你是谁,是人是鬼,你出来。” 忽然一个女的声音吃吃的笑了。然后又故作生气道:“哎,你才是鬼,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有影子不?” 大民听声音竟然就在自己后头,回头一瞧,一个十六七的大姑娘,水灵灵的站在岸边上。扭着头抿着嘴瞪着他呢。油光水滑的大辫子,清清秀秀的瓜子脸儿。可是大民却不记得她是附近哪个屯子的了。他又不敢站起来。就蹲在水里说:“你哪个屯子的?这么不害臊啊,我一个小伙子洗澡,你大姑娘家家的在岸上看着像什么。” 那姑娘没说话,也没走,还是笑着看大民。这时候夕阳渐渐的下山了,这姑娘背对着夕阳,大民冲着阳光,虽然是夕阳,还是晃眼。就这么一闭眼。接着听见了两声老牛叫,原来放牛的人下山了,到西河沟边饮牛。放牛的看到大民就喊:“大民,这么晚了咋还在水里泡着,赶紧上岸回家吧,晚上水凉,别着凉了。” 大民答应了一声,再看那姑娘站的地方,却没一个人影了。大民悻悻的起身穿衣。心里琢磨着女人是谁。她倒是真的有影子的。可见不是鬼。只要不是鬼就不怕。大民放心了。 此后的每次上山,大民唱情歌的时候,总有女声应和他。别人都听不见。就大民自己能听见。大民知道自己是遇到山妖一类的了。可是这姑娘不但不吓人,还真让人喜欢。于是大民将自己每天想什么,干什么都编成了歌词儿唱出来。那姑娘也用这样的歌词儿回复他。一来二去的,大民倒是挺喜欢这种方式的了。 他慢慢知道,这姑娘就住在这山里。每天就是养花种草放兔子。放兔子?大民听她这么唱差点没乐出来。放牛放羊的有,这兔子跑起来都看不住,咋放? 于是每次下山,大民都故意走在最后,等大家都走光了。就跟姑娘一唱一和的唱歌。那姑娘没人的时候就会现身,还特意展示了怎么放兔子。果然,只见十几只的兔子都在草地里吃草,但姑娘一声呼喝,兔子就跟鸡一样,乖乖的全部跟着姑娘走。还排队。大民看着更乐了。看来这姑娘道行不浅呐,既然能指挥兔子,能不能迷惑人呢?大民心里想到这,却发觉自己不害怕,反倒心里甜丝丝似的。 渐渐的,大民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虽然知道她是异类,但这么久的接触,他知道她是善良的,诚实的。姑娘无疑是喜欢大民的。只是,这份感情,如何能进行呢?世俗不容,或者说,天理也不容的。 姑娘始终没说明自己是什么,大民猜是狐狸。她却没有那种狐媚劲儿,而是清纯的如一汪泉水一般。和大民在一起也没有越矩的行为,更别说勾引了。完全就像是男女情窦初开的初恋,光是牵牵手就已经很满足。 姑娘没提过以后,将来,责任,家庭,什么都没跟大民要求过。大民却是个负责人的人。他想跟家里坦白说自己看上了个姑娘,却不敢说姑娘不是人类。他纠结着找到了刘奶奶。 刘奶奶在炕头抽烟呢。见他进屋忙往炕里让。见他愁眉紧锁的样子,知道是有事。待大民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她并没有吃惊。而是笑着说:“大民呐,你看你一表人才的样,连异类都看上你了。其实山水皆有灵气,孕育除了咱们人之外的各种动物。虽然他们本体不会说人话,但是修炼后是和人一样的。只要心善不害人,就是好的。不过人和这些东西啊,是不能在一起的。人损寿禄,兽损功德。你呢,是命中该有这么一劫啊。这个劫,我不能给你化解,全看你自己和机缘深浅。你听过那些狐狸精勾引书生为了修炼的故事吧?那样的狐狸精也有,还占多数。你遇到个善良的,更要珍惜这份善良。不能轻易的毁坏他。至于我说的毁坏,究竟是让你进一步,还是退一步,你自己琢磨吧。”说完就继续坐炕头抽烟,不再说话了。 大民仔细的琢磨了刘奶奶的话,明白其中的含义。他和那姑娘是注定不能一生在一起的,与其长痛使其怨恨,不如说明了,大家趁着没发生更严重的事情前,断了这段孽缘。这样不耽误那姑娘自己的修炼。 只是大民实在舍不得,更不忍心说出来。那姑娘却从大民的神色间察觉了什么。 这天晚上,大民和姑娘坐在草地上。夜晚的露水将草地湿润的气息凝聚出来,混合着泥土的变成别样的芬芳气息。天山一轮明月静静的照着两人,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大民几次想说明情况,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他怕姑娘伤心,更怕自己先忍不住后悔。 姑娘却先淡淡的笑了。说:“我知道你最近为什么这么心神不宁。我也知道我的天劫就在这几天。遇到人类,喜欢上人类,本来就是我们修行的大忌。天必然不允许这样的感情存在的。所以你不说,我也明白是什么结果。庆幸我们没办错事,没损害你什么。今天我见你最后一面。今后我就进山修炼了。若是有缘,我们能再见的话,我还会跟你对山歌。” 大民想拉住姑娘的手。姑娘却抽了出来。一晃神,姑娘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香。 这股香气,大民记了半辈子。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唱过情歌。他照例的娶妻生子。下地干活。把这段感情埋在了心底。 转眼,大民已经近七十的人了。这天上山,给自己选坟地。他支开子孙,独自来到当初伐木遇到姑娘的地方。 老了老了,回忆就多了起来。大民一面回忆当初,一面老泪纵横,不由的亮开嗓子,又唱:“哥哥一生七十年,想着妹子四十年。妹子过的好不好,这些年来不曾见。” 当那熟悉的女声幽幽的附和来的时候,大民惊讶的差点将拐杖扔了。那声音道:“一晃而过几十年,未曾离开哥身边,心神耳意全都在,点点滴滴在心间。妹子不能显身见,哥哥家人都俱全,见你安好我便好,来世投胎在人间。” 任凭大民怎样的呼喊,那狐狸始终没出现。随后找来的子孙不知道老人为什么这么激动,只是疑惑为什么老了老了倒是跑进山里唱歌来了,看来真的是要去世,去世前都疯一阵。 谁能知道大民的心里感受呢?谁能知道小狐狸守护了这么多年,眼看他娶妻生子,由幽怨转为祝福的心境呢?人类和兽类,差别真的有很大么?在这个人心迷失的时代,或许更多的人,没有兽类纯粹的情感吧? 第76章 收魂使者 收魂使者。听到勾魂使者,大家脑海里是不是闪现的是黑白无常的样子?不过听了这个故事,也许你脑海中被西游记或者新白娘子传奇里固定的勾魂使的样子要改一下了。也许你还会带着恐惧的目光看着不小心敲错你家房门的陌生人。 还是三年灾害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人们已经被饿得普遍没了追求,眼中只剩下了吃。任何一颗粮食在大家的眼中都是救命的东西。城里人认为农村自己种粮食,情况会好些,所以往农村跑,其实那时候农村的情况不比城里好,城里还会按照人均标准发标准的口粮,农村的大锅饭倒了以后,很多农民因为家里没有任何的存粮面临饿死的危险。村里的张家算是状况比较好的。他家的小孩儿叫大宝,这孩子学说话早,聪明。当时正在八九岁的年纪。家里就这一个男孙,十分的宝贝,大家都嘞着肚皮喝稀饭的时候,全家人挤出自己的口粮给他点干粮吃,为的就是留这条根儿,。所以孩子长的很好,也没像村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饿的皮包骨,没力气动弹。他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有时候家里看不住,就会溜出去偷着玩,去山上弄些野菜,下河弄些泥鳅青蛙,捉个兔子田鼠一类的填饱肚子。实在不行就捉些蚂蚱烤着吃,也算口肉。 这天,天色已经晚了,他从西河沟那边的苞米地里寻了一下午的乌悯,吃的嘴黑黑的往家走。这东西虽然能填满肚子,却不觉得饱,他边走边撒么四周还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没有。走到村头,忽然见到村头的老刘家门口站了一个人影,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是谁。走进了,发现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这孩子不认生,就走过去盯着那人瞧。 那人似乎在等人的样子。站在老刘家栅栏外面不断的往老刘家屋里瞅。见到身边来了个孩子,就像没看到一样。瞥了一眼就转头了。也不搭理。大宝儿平时在村里,因为活泼好动会说话,加上长的也好。还是人见人爱的。谁看到了都要摸摸或者抱抱。忽然看到一个人对自己这么冷淡,也觉得挺奇怪。就张口问道:“你是谁啊?哪个屯子的?站这干啥?” 那人看了他一眼,很简单的说:“等人。”大宝看自己问了三句,他就回答一句,知道是不愿意搭理他,心里更不得劲了。不依不饶的继续问“你等谁啊?这是我刘爷爷家,我刘爷爷家里人我都认识,要不我给你进去叫一声。” 那人低头看了看他,摇头说:“不用,到时候他就出来了。我等等就行。天黑了你一个小孩儿快回家吧。” 大宝见人家不愿意搭理自己,没意思的,就往家走,边走边回头看那人。没走两步再转身,那人忽然就不见了。大宝揉了揉眼睛正奇怪呢,忽然刘家就传出了刘奶奶颤巍巍的哭喊声:“老头子,你醒醒,张开嘴,来,这是儿媳妇给你熬的粥,全家人的小米都给你搁里了,熬的浓着呢,我还加了点糖进去,来。你喝两口,你睁眼睛啊。呜呜呜……” 没用了。刘爷爷自己一直舍不得吃粮食,说是留着给干活的大人和长身体的孩子吃,自己只用野菜充饥,把身子彻底的弄垮了。今天算是彻底的解脱了。大宝跑过去的时候,刘家已经哭声一片了。 大宝进了院,趴在窗前往屋里瞅,咦,刚才那个人也没在屋里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到哪里去了呢?不等人了么?他狐疑的四处看,还是没看见。这时周围的邻居听见刘家的哭声都过来帮忙料理丧事,院里乱哄哄的,大宝见自己碍事,就偷偷的回家了。孩子小,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也没和谁说。 过了两天,大宝清晨在家喝了碗粥,就溜出家门。带着笊篱准备去西河沟捞泥鳅。在小道儿前面孙家的门口,又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那天晚上在刘家门口等人的那个。这次那人坐在孙家门口。百无聊赖的拈着根草棍儿。大宝走到他面前站住。 那人抬头,看是大宝,竟然对他笑了笑。然后指着笊篱说:“出去捞鱼啊?” 大宝没接话,问他:“你咋又来了?这大清早的你坐这干嘛?” “等人啊。”那人扔了草棍儿。 “你不是要找刘奶奶家的人么?她家又不在这。” “哦,今天不找他家。找这家。”那人用手向后指了指。 “你也认识孙大爷家啊?那我以前为啥没见过你?你到底是干啥的,到处找人。”大宝好奇。 那人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笑了半天,然后瞅着大宝说:“别说你了,别人也没见过我啊。别人躲我都来不及。我找人都找不认识的,认识的人我可不愿去找。我这活啊,就是成天找人的。” “你这人真怪。不下地干活,成天就蹲人家门口等人,像是个要饭的。”大宝听他说话,好像是个疯子。就不再搭理他,自己跑去捞鱼。 等到中午,大宝拎着笊篱,带着上午捞的几条小泥鳅回家的时候,见孙大爷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孙大爷家的小孙女刚没了。也是吃不饱抵抗力差,再者说是个丫头,家里有吃的都可着男孩子吃的。虽然是很悲哀,但是在这个时候,人们似乎没时间精力去发泄自己对死亡的哀伤。用草席子卷上孩子,大家帮忙将孩子拉山上埋了。那几年,村里死人都不大办了。死的人太多,人也饿得没了力气。都是草草的埋了完事。 大宝很难过,虽然是小孩子,已经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他看着大伙将那孩子瘦骨嶙峋的尸首用被单子裹着抬了出去。然后闷闷的回家了。这是大宝第一次失去玩伴,自己还能有力气去河里捞鱼,也是因为自己是男孙吧。自己的姐姐们也是在家饿得双腿打飘下不来炕呢。第三次又见到这人的时候,大宝有些警觉了。这人又在村里晃荡,和前两次不一样,这次既不是黑天也不是清晨,就在大中午的,那么大的太阳他也不怕晒。有几个在树下纳凉的老太太也像看不见他似的,没像平时有个陌生人进村就拉着问东问西的。 大宝直接跑过去,拉住他问:“你又想找谁啊?” 那人见是大宝,并不奇怪。蹲下来问他:“我找吴三军,你认识吧?他家原来不是住这么?怎么我找不到呢?” 大宝说:“哦。我吴叔上两个月搬到前屯子去了,离这不远。他家现在是我吴二叔住,要不你上我吴二叔家问问。” 那人摇头说:“我可不能随便进别人家门儿。那我就去前屯找找吧。这两天活多,累死我了。”说着起身就走。大宝站在远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忽然觉得一阵寒颤。怎么他一找谁家,谁家就死人?还说什么不能随便进别人家的门儿,这都啥意思呢?第二天,吴老二家全家去了前屯奔丧。吴三军饿倒在地头上,脑袋磕在石头上,回到家断了气。大宝听到这个事,立马吓哭了。忙跟家里人将这个奇怪男人的行径说了。大伙听了都觉得害怕。他家老辈就说:“这人是勾魂儿使者没错了。阎王给定的死期,他们提前过来等着领人。要是这人心里有念想不肯走,他们就在门外叫人名字。要死的人意识一个不清醒答应了,就不能不跟着走了。不过一般人是不用强行带走的,要是有横着不走的,就得用锁链锁着走。”又忙问大宝那人长什么样,可看到他拿着锁链没有。 大宝肯吭哧哧的说不出来。也怪,见了好几次,每次见到了都能认出来,可是现在回忆他的长相,却十分的模糊,就记着穿着月白色的褂子和一双土布鞋。倒是没见他拿着链子。于是家里人就吩咐说:“下次见到他不行跟他说话了。跟阴间的人说话也是要灭阳气儿的。这事儿也都别跟外人说,就家里人知道就行了。”又嘱咐大宝,以后见到这人来屯子找谁家,千万别给指路。大宝答应了。 可是随后的好久,大宝再也没见到那人。大家心里也高兴,毕竟人不来就说明村里没人要死。渐渐地,大宝自己也将这个人忘了。第二年秋天。大宝正在地里跟着家里人收地,忽然看到大道上跑过来一辆马车,车上坐了几个破衣烂衫的人。那赶马车的人坐在前头向着大宝摇摇马鞭子,像是打招呼似的。大宝觉得那人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马车飞快的跑过,大宝也就没细想。可不大一会儿,道上就传来呼救声。两辆山里运木头的马车不知为何出了车祸,车上的木头全散落下来,光是大宝看见就有三个人压在大木头底下。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辆马车,大宝忽然一身的冷汗。赶车的可不就是去年老过来找人的那个!看着周围的人还忙乱着搬木头救人,大宝却知道这些人活不了了。刚才那个人明明就把这几个人的魂儿都勾走了。只是他不敢说,他一个小孩儿的话也没人信。 过了好些年,大宝已经结婚,才在一个喝醉了的晚上将这事儿讲了出来。听得众人似信非信。他却深信不疑,自己看到的肯定是勾魂使者。只是为啥当年只有自己能看见却没人知道了。 听了这个故事,如果门外有人轻声的呼唤你的名字,你敢答应么? 丧服。 国人讲究,从古来就有吉服丧服之分,婚礼等喜庆日子要穿大红的吉服。丧葬则有素色的丧服。还有讲究的大户人家,早早的就会预备好老人的装老衣服,做的也是相当华丽。算是对老人的孝心,也是自己的脸面。大家可知道,丧服是不能随便做,不能随便穿的么?有些旧讲究大家总是觉得封建迷信,可是这怪事要是摊在自己身上,估计你就算在科学,能解释明白所有的问题,发生的事情还是无法挽回。 姥姥家三道街的老张家,家里的老头已经病了半年多,请大夫吃药都不见效,就是在拖日子了。家里准备了木料棺材和一概的后事用品。他家的儿媳妇是个节俭的人,觉得出去找人做装老衣裳不划算,再说做出来也不一定就合身。于是上集上扯上了几尺素布,准备自己给公公做装老衣裳。拿回来布,先给老爷子过眼了,老爷子费力的睁开眼看看,里子面料都合适,颜色也不错。就点头表示满意。其实老爷子自己也知道自己寿禄到了,对这些也就没了忌讳,倒是觉得能早早的预备好了让自己亲眼瞧瞧放心的好。 第77章 丧服 要说这媳妇手还挺巧,比照老头之前穿的衣裳做了一套,藏蓝的衣服黑色的里子,式样也不错。做好了先给婆婆看了,老太太看了觉得很好。拿过来给老头比了比,大小也正好。就很高兴的叠起来放在柜子里。忽然搭眼看到旁边有些碎布,是做这装老衣裳剩下的。老太太比媳妇更节俭,看看布料这么新,扔了浪费了,就随手给自己的小孙女,才八个月大,做了一个肚兜。因为颜色不鲜艳,上面还特意绣了红色的花。然后也没告诉媳妇,就给小孙女穿上了。 媳妇因为下地干活,小孙女就给奶奶看着。这天晚上回来喂孩子奶,发现孩子脸红红的,呼吸也不怎么顺畅了,还吭吭的咳嗽。忙问奶奶是不是午睡着凉了。于是到赤脚张那要了点药。农村孩子没有娇生惯养的,也没当回事。只是这孩子的病却越来越严重了。到后来灌不进去药,也喝不下奶了。 加上这几天老爷子的病更重了。一家子忙的手足无措。这天,老头子眼看着不行了,家里将衣裳都穿给上了。请了风水先生给看坟地,预备后事。风水先生倒是有些道行的,看完了坟地进屋吃饭的时候,一搭眼看见了那边炕上躺着的小孙女,也已经病的奄奄一息了。就说:“这孩子什么病?咋这么邪性呢?不像是着凉啊。” 孩子奶奶就说:“是啊,要着凉喝了这么些天的药一点也不见好。要不先生给看看是不是犯些毛病?” 先生先翻看孩子的眼皮,又摸摸额头,想掀开被子摸摸脉的时候,看见了孩子身上的肚兜。惊问道:“这孩子身上的肚兜不是和老爷子身上的装老衣服一个料子?是一起做的?” 孩子的妈并不清楚,那边孩子奶奶接话了说:“是啊,我看剩下那些布,怪可惜的,就给这孩子也做了一身衣裳。” 风水先生顿足道:“你们啊,这抠劲也不至于节省在死人身上。不怕犯忌讳。死人还有口活气的时候,知道你们给做了衣裳,就认准这布料是他的了。临了走了就要将这东西都带走的。你拿这布给孩子做了衣裳,这可好,你家老爷子估摸着也想将穿着他装老衣裳的孩子也带走了。这肚兜上身几天了?” 老太太万没想到会惹下这样的大祸,吓得结结巴巴的说,能有个四五天了吧。风水先生摇头叹息道:“来不及了,三天以上我就无能为力了。快,死马当活马医,将这肚兜扒下来,趁着你老爷子没断气,当他面烧了看好不好使。” 媳妇忙上手脱。没等脱完,那屋里自己丈夫的嚎哭声传了出来。老爷子咽气了。媳妇再拉着风水先生给想办法,先生只是叹气,不肯说话了。 果然,这孩子在爷爷下葬的当天也闭眼了。跟着老爷子一起下的葬。老太太做错了事情。连累了孙女,对不起媳妇儿子,成了一块心病。这以后再也没动手拿过针线。 不单死人的衣料不能另作他用。死人没上身的装老衣服,也不能随便试穿的。 后屯的张庆喜,家里挺有钱的。他爸却得了一种怪病。浑身起满了红疮,又疼又肿。渐渐地发烧,浑身疼,不能说话。大夫来了都摇头说看不了。他就给父亲置办了装老衣服。是在一家成衣铺子里订做的,不过没说明是装老衣服。去取那天,衣服铺子的老板怕做的不合适他换来换去的麻烦,就说,要不先试试。他挺为难的说,是给自己的父亲订做的,父亲已经病了不能过来。忽然想到自己和父亲的身量差不多,之前也互相穿过衣裳的。就说:“那我帮他试试吧。”老板才明白是装老衣裳,忙拦着说这个不能乱试。他不听,说没这个讲究。就将父亲的装老衣裳穿上了。这一试,刚刚好,好像给他做的一样。式样又是新样子。他自己喜欢的够呛,在镜子前面左照右照,舍不得脱下来了。也不知道哪里犯得一阵糊涂病,嘴里说:“这衣裳挺好,我倒是相中了。要不这套给我,我再花钱给我爹重新做一套得了。”老板哭笑不得说:“这衣裳还有抢着穿的?你快脱下来,你要是觉得式样好,我重新帮你做个其他颜色的。”说也奇怪,他就像相中了这一套,怎么看怎么顺眼,就是想要。最后还是老板连哄带劝的让他脱下来了。他拿回家后,又在自己家换上了,走到已经病的差不多的父亲面前说:“爹,这套衣服你看我穿着挺好的,要不我给你重新做一套,你这套给我得了。”他爹已经病的糊涂了,压根不懂。他就瞧着他爹像是点头答应的样子。很高兴。从那天起就穿着这件衣服里外进出的,家里谁劝也不听。家里只好托成衣铺子再做一套新的。老板听说这事儿,都当笑话跟周围人说。 怪事就来了。不到一个礼拜,庆喜的身上开始瘙痒起来,慢慢的竟然也起了和父亲身上一样的红疮。他这一病可比父亲来的凶猛,仅仅几天的功夫就倒床不起了。水都喝不进去。倒是他父亲的病开始见好。邻居都觉得奇怪,议论纷纷让他媳妇赶紧找个明白人给看看。 他媳妇连忙找了个先生。先生听说了装老衣裳的事情,冷着脸给家里人骂了一顿,说:“你家可真没忌讳啊,快死的人的衣裳还要抢着穿。这就是自己上赶着当替身去了。他喜欢那装老衣裳,他当然得死了才能穿走呢。他替他爹死了,他爹当然就不用死了。这我化解不了,估计阎王殿那边还正缺这么个代替父亲去死的孝子,正在宣扬孝例呢。你们的后事都不用准备,都用他爹的吧,反正他不是喜欢么。”说罢挥手而去。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全没招了。果然,他没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他爹倒是慢慢的好了起来,后来又活了二十几年。人们都说他爹是和儿子换了命,才这么长寿的。 所以说,快死的人的东西,不要动念头。所有的寿材啊,寿衣啊,哪怕剩下的再多,也别做其他用途,在人走后都烧掉是最利索的方式。活人的便宜都不好占,何况死人的呢? 踏青。 二姨在农村住,所以脑袋里从来没有端午节要踏青的概念。因为平时出门就是山,周围都是水,哪天出去都是在踏青,所以就是端午节,姥姥家不过是做顿好吃的,没有专门出去上山一趟的。也就是谁上山放牛,顺便采摘些艾蒿回来大伙分一下挂在门前。现在我们踏青,要找有山有水的地方还真难找,这在当时的二姨眼中,周围的青山绿水都是司空见惯,没啥稀奇的。 这年端午,二姨的屯子里忽然来了驾马车。下来一群人,看样子都是城里装扮,挺洋气的。大家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富裕的人过来屯子里,于是细细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哈尔滨的一户人家赶在特意出来踏青的。住在城市里的人就是气派,听说是为了赶早,昨天晚上半夜就从家启程了。车上一家老少四五个人,带着各色吃的喝的,铺垫坐褥,拎着就上山了。屯里人远远的跟着瞅热闹。看他们一家选了个风景好的地方,铺上席子,摆上吃的,又是钓鱼又是摘花的玩的热闹。到了中午,吃饭喝酒,把带的粽子往西河沟里扔了好几个。刘奶奶见了就说:“啧啧,到底是城里人会享受,端午节还要特意过来爬个山看个风景。吃个粽子也要往水里扔,不怕糟蹋粮食。”邓姑姑笑着说:“那是为了纪念屈原先生的风俗。本来这粽子的就是为了这个做出来的,屈原先生爱国自尽,大家敬仰他,为了不让江里的鱼虾吃了他的尸身,才往江里扔粽子喂鱼虾的。”刘奶奶听了也笑道:“可惜屈原没跳在咱这西河沟,不然咱这西河沟的鱼虾还真跟着沾光了,捞下不少好吃的。”说的大伙都笑了。 那一家人玩了一天,也尽了兴。晚上就回去了。回去前将席子什么的都没带走。就扔那了。二姨眼睛转了转,拉着张丫刘小说:“明天咱们也带上吃的,就像他们似的上山玩一次吧。我看挺好玩的。就用他们那席子。”张丫刘小儿都是爱玩的。就纠集了几个孩子,约好了明天一早上山。第二天,二姨磨着姥姥给做了煎饼,自己带上几根葱,一点酱,揣了几个鸡蛋两个饽饽。就出去找其他人。果然大家都带着吃的,有的带着自己家包的粽子,有带黄瓜柿子的。一起叽叽喳喳的去昨天那家人去的地方,准备拿他们的席子来用。到哪里一瞧,竟然有家人比他们还快,已经坐在席子上吃喝了。这家人还不是本屯子的,看着都眼生。还都是老头老太太,吃的也不是粽子,而是什么馒头桃子的。这馒头倒是好说,桃子在这个季节可是稀罕物,几个孩子都眼馋。二姨不稀罕,那东西看上去都干巴巴的,肯定也不好吃。这几个人老得牙都豁了,啃着那些干粮盘腿坐着唠嗑。二姨几个互相看了一眼,见他们也是长期作战的打算,只好跑到旁边草地上坐下,没了席子,屁股坐在草地上觉得湿乎乎的,刚开始来的兴致被打消一大半。大家将带来的吃的放在草地上一起吃,只是心情不爽,手里的吃的也没那么好吃了。看着人家老头老太太都能吃到桃子,自己只能吃到黄瓜柿子,心里很嫉妒。也没想想这个时候农村的老头老太太哪里来的桃子吃。 这几个老人家好像特别的怕晒,一有阳光晒过来,他们立即转移席子到浓密的树荫底下。一面还说:“还是刘大妹子出了这个主意好,咱们也能跟城里人一样享受享受。你别说,虽然老在这山里转悠,像今天这么自在的坐下吃饭喝酒还是第一遭呢。挺好挺好。就是这日头讨厌,一会得换一个地方。” 那个被称作刘大妹子的老太太笑着露出空牙床,竟然老得一颗牙都没了。一面吃吃的笑着一面说:“咱们都不会享受,昨天看他们这么玩才想起来。你说咱们就在那阴冷的屋里呆着干啥,偶尔也出来透透气多好。不过这日头是讨厌,晒得我头疼。”一面又拿个桃子出来,可惜没牙,只能舔着吃。几个人还把馒头掰碎了往水里扔,说昨天那些人还往水里扔粽子,咱扔点馒头吧。 第78章 踏青 二姨见他们吃的欢,也就拿自己的东西吃的来。二姨有个咸鸭蛋,拿出来扒了。正准备吃。忽然听见那边有个老头喊:“那边的小丫头,你手里的咸鸭蛋跟我换桃子吃好不好?”二姨瞅了瞅手里的咸鸭蛋,又想想桃子,看看大家。大家都怂恿着二姨过去换,一个鸭蛋换个桃子吃还不合适么。于是二姨最后决定去换来。走了两步,那老头已经拿着拳头大的桃子过来了。刚将桃子给了二姨,忽然像是被打了似的一抽手。原来一丝阳光透过树隙透了过来,照在那老头的手上。他拿了咸鸭蛋,转身回去了。这步伐还飘乎乎的,二姨想着,都老得走不动路了,还非要上山玩,跟我们抢席子,真是讨厌的老头。 二姨看着手里的桃子,不像新鲜的,轻飘飘倒像是面捏的似的。心里有些不高兴。走了回来,刚想咬一口尝尝,那边刘小儿忽然拉住二姨的手。悄悄的说:“二丫你别吃,这桃子有问题。刚才那老头过来,我细看了看,就算是树荫底下也有阳光透过来,他们可是一点影子都没有。这些人别是鬼吧?我看咱们还是走吧。”听了刘小儿的话,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桃子,二姨打了个冷战,也觉得不正常起来“是啊是啊,怎么他们特别怕阳光呢?刚才我递给他咸鸭蛋,一小道阳光照过来,他就跟被火燎着似的一缩手。听说鬼都怕阳光,没准真是呢。你说这几个老头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自己咋爬山过来的?道都走不利索了还能上山么?”二姨低声说。 这话把孩子们都吓到了。大家一对眼色,默不作声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悄悄的起身,特意绕了半圈离那几个老头远远的绕到了路上,走过了挺远才撒丫子狂奔。跑远了回头看时,那几个老头老太太的影子模模糊糊的还在树下呢。 回到家,二姨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跑,忘了将那桃子扔了还紧紧的抓在手里呢。邓姑姑看他们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来,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意思吧?天天的上山,学人家上山就能看到更好的风景啦?没把粽子都扔河里?”“别提了,遇到了一帮怪人,也在山上坐着呢。都是老头老太太,说话怪里怪气的,还给我一个桃子,姑姑你看看。”二姨说这将桃子递给邓姑姑一瞧,邓姑姑赶紧让她扔掉,说:“二丫你哪里弄来的脏东西,还拿回家里来,这上面阴气这么重,你们不是玩疯了,连人家坟头上的供品都要拿回来吧?”“供品?”二姨吃惊了。忙细问邓姑姑怎么回事。果然,这是给死人上供的寿桃。那寿桃都是用面做的,当然没新鲜桃子的重量,也就是面儿上像。要是吃了这个,二姨肚子怕是要疼个几天了。邓姑姑说:“想必那几个都是山里的孤魂野鬼。长期寂寞,昨天看到别人踏青,忽然也想这么玩,就出来透气了。看来踏青是个放松的好方式,连鬼都想学学呢。”二姨听了,吐了吐舌头,看来各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不需要羡慕城里人,自己每天过的日子他们还要特意来过呢。 旧衣服。 大家买过二手的衣服么?现在网上有很多转让二手衣服的,但基本上都是卖家自己的,没穿过几次很新的。二姨跟我讲,她小时候,有很多敲着锣到村里来收卖旧衣服的人。他们屯子管这些人叫窜儿锣。就是走家串户的人。 虽然当时姥姥家并不富裕,但是过年还是有能力给孩子扯点布做衣裳的,不过不是每人能做一件。而是给最大的孩子做。这样孩子长大了,穿不下了,还可以依次的留给下面小的孩子穿。就这点,二姨妒忌姐姐秋霞很久。每次看到姥姥给秋霞做新衣裳,总是缠着要姥姥先给她做。不过最后都是被姥姥吓唬着要打才罢,有时候闹得急了,姥姥就会给二姨买头花什么的将她应付过去。于是二姨穿着姐姐替换下来的旧衣服好几年。每次新衣服做下来,二姨总要先抢过去,不管衣服袖子长出一大截,直接往身上套。秋霞却不跟她抢。秋霞却很懂事,知道二姨喜欢新衣裳,穿的时候总是很小心,不弄脏弄破,等替换给二姨的时候,还能有七八成新。给二姨的时候,大丽还会在衣服绣些花啊,蝴蝶啊什么的,让衣服更好看。二姨每当回忆起这些,眼神就会很温暖。然后笑说:“其实我比你小舅舅他们好多了。他们小时候,还穿着我换下来布拉吉到处乱窜呢。被屯里人笑话够呛。”这些故事,我现在听了心酸,对二姨来讲,却是美好的回忆。 并不是每家都能在新年做得起衣服的。有的人家做一套都难。这时候,窜儿锣的生意就来了。这些窜儿锣都是沿着路挨屯里跑。最先收货的地方多在大的地方比如哈尔滨。到底是有钱人多些,有些是家里下人偷着拿出来卖的,有些是典当行死当了淘汰的,有些是小户将穿不下的衣服变卖点钱养家的。这些衣服,新旧不等,质量档次也层次不全。虽然大多都是抽了丝掉了扣子的旧衣服,但运气好的话,你竟然可以在里面翻到呢子大衣呢。这些衣服便宜,耐穿。有的不需要的人家也会买两件,留着下地干活时候穿,不心疼。 一旦窜儿锣来村里,远远的那大锣就敲起来。然后他们扯着嗓门大声的吆喝:“有没有破衣烂衫的来卖啊,要不要过来看看好面料的衣服捡漏了啊。” 这时候,就会有不少中年的大娘围上去。要说这抢甩卖似的场面,不论是城市大商场还是农村集市,女人们的热情是一样的。这些人在一车的衣服里翻来拣去,挑选到合适自己尺寸的就往身上套着试。里面会有几件好材料好花样的,就会迎来一轮的暴抢。不过这一般都是出了门子的媳妇干的事情,一般的小姑娘可拉不下脸来跟着抢。也拉不下脸来当众换衣服试。 村里小芬儿家里不富裕。她的大多衣服都是这种二手,或者说是几手货。她娘很有眼光,总能从一堆的衣服里挑拣出适合她闺女穿的尺码和式样。小芬儿模样身材也摆在那里,即使是旧衣服,洗干净了一穿,照旧光彩出众。 这些旧衣服买回来,照旧是要先洗完了后暴晒的。毕竟是旧衣服,人家卖的时候可能都没洗。有的都馊了。说实话,那时候的人都实在,要说这旧衣服里有没有装裹衣服,有的。不过一般的窜儿锣都会将这样的衣服和其他的衣服分开。毕竟犯忌讳的太多。这样的衣服质量好,但是更便宜。就是买的人实在太少。后来渐渐地,窜儿锣也学奸了,将所有的衣服混在一起,你抓到了算你倒霉。于是大家看到里面有些新衣服没人动的,自己也不要,都怕这是死人衣服。 时常会有人问窜儿锣:“你这里有没有脏衣服啊?”窜儿锣就翻着白眼儿说:“我又没工夫洗,收来的旧衣服当然脏。”问的人知道他故意打岔就问索性明白了:“我说的是套在死人身上你们扒下来的。”窜儿锣就会大怒道:“你才干那缺德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呢。我这都是收来的衣服,哪来的死人?再说人活百岁都要死的,你现在拿的衣服,没准那前任主人今天就咽气了。你说这衣服算不算是死人衣服呢?”问的人被噎的直翻白眼儿,摔下衣服走人而已。 所以买二手衣服,你心里要是忌讳这些,还真就没办法穿。小芬想的开,并不忌讳这些,她跟二姨说:“哪个人家的炕上没死过人,哪家的地里不埋人。就两件衣服,洗干净了再穿哪有那么多忌讳。”虽然这么说,可是终于她身上发生的一件事,让她再也不敢说这话,他家以后再穷,也不敢买窜儿锣的衣服了。 这天窜儿锣又在村口扯起了嗓门。小芬的娘听见忙赶过去,想给闺女找一件夏天的裙子。小芬个子窜的快,去年的裙子已经见短了。她娘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里,一眼就看中了一件绿底白沙的裙子。她一把从人群翻检的手中抢了过来,看了看长度和腰围,腰围好像肥了一点,但改改正好给小芬穿。式样也正合适,于是高兴拿出卖鸡蛋的钱付了,小心翼翼的揣了回去。 回家洗干净了晒干,发现这裙子很新,也没有挂丝拔线的,这个钱花的值个了!将腰线改细了让小芬穿上,就像是给小芬量身定做的一样。轻纱被风吹拂起来,小芬好像也要随风飘走了一样,穿上去好像个仙女。小芬喜欢的不行,舍不得就穿,脱下来叠好放在衣柜里。留着以后有什么重要的场合再穿这么好看的裙子。 这天,村里孙家娶媳妇摆酒。大伙都去喝喜酒。终于有机会穿这条裙子了!小芬找出这条裙子换上,在镜子面前左照右照,自己觉得满意了,才扶着她娘出门。和她娘走在屯里,顿时惹来一阵羡慕的眼光。还有大妈特意过来问这裙子在哪里买的,这么好看,自己也给女儿弄一条穿去。小芬自己心里也很得意,脸上也带上了愉悦的笑容。 农村的酒席是很乱的,先来的先坐,直接开席。吃完了下一轮再上。越往后越乱,都是喝酒的老爷们在拼酒了。小芬她娘领着小芬进了里屋,随了份子钱。就出来找一桌全是小孩儿媳妇的桌子坐下。席上,坐在小芬旁边的刘家嫂子一个没看住,让自己怀里的孩子上桌子抓了一把菜,小孩儿吃完了就用油乎乎的手往旁边的小芬身上一抹,顿时将小芬的裙子弄脏了。本来小芬是很温和的一个女孩,这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站起来给了那小孩一下子。眼睛还恶狠狠的瞪着说:“敢把我裙子弄脏了,你这崽子找死呢?” 同桌的人都惊讶的停下了筷子。愣愣的瞅着小芬和她娘。刘嫂子也忙将被打哭了的孩子抱起来哄着,一面跟小芬说:“小芬啊,我家孩子才三岁,都不懂事呢,你跟她一般见识不成小孩儿了。衣服弄脏了我回头给你洗啊。别生气,坐下吃饭吧。”小芬她娘尴尬的看着这情景,心里也不知道姑娘为啥这么生气。要说是爱惜这裙子,她以前可没这么脾气火爆啊。再说裙子脏了洗洗就好了。在众人面前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只会让别人背后讲究你不懂事。于是小芬娘拉下脸来训斥小芬:“你坐下,发什么疯。早知道就带你弟弟过来了。” 第79章 旧衣服 没想到小芬一转脸,对着她娘说:“你谁啊,来管我。你管的着我么?”这么一说大家目瞪口呆。小芬今天是中邪了吧,跟他妈这么说说话,还是在人前。大伙开始纷纷指责小芬。没想到小芬像是不认识这些人似的,谁说她她跟谁呛,眼神也一直很凌厉的瞪着。后来刘嫂子看不下去,想着这事儿也是自己惹的,再说这么闹人家婚宴算怎么回事啊,就拉着小芬和她娘,还有几个吃完了席的媳妇儿去她家。她亲自去柜子里找了自己不常穿的一条裙子出来让小芬换。 小芬自从被拉进屋,就一句话不说,干站着瞪着大家。神色越来越不对。待到刘嫂子让他换裙子的时候,更是猛的一推刘嫂子,说:“谁让你动弹我裙子的,给我滚开。”推的刘嫂子一趔趄,差摔倒了。小芬娘再也看不下去,上来就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还要继续打的时候,被周围的众人拉开。 小芬却不知道疼似的,死死的瞪着她妈,说“你敢打我,等我让我妈过来杀了你。”这下大伙真傻眼了,她妈就在她面前呢,她上哪找个其他的妈过来?还杀人,这孩子肯定是中邪了。于是几个媳妇赶快去刘奶奶家找刘奶奶。二姨正在刘奶奶家里玩,听见这事,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这边小芬儿已经跟疯了似的,谁上前去碰她一下,她就叫唤,拳打脚踢连挠带踹,还要杀人。待刘奶奶进屋,她就死死的盯着刘奶奶,脚下却慢慢的退到了墙角。 刘老太太看了看情况,说,拿根香来我请白家仙儿给看看,是不是冲着什么了。大伙帮着点香,一会儿的功夫,白家仙儿到了。刘奶奶说话开始舔嘴唇,身子似乎也软了下来,靠着被垛开始说话:“你是哪里的野鬼,缠着我们屯的孩子想干嘛啊?” 小芬儿不答话,就是低着头。刘老太太问了几次,小芬儿也不答。忽然小芬趁着大家不备,一步冲过来,一巴掌打在了刘奶奶后背的脊梁骨处。刘奶奶一下子就没了声音。大伙反应过来,忙上去拉住她,又有几个人去扶刘奶奶。这小芬儿力气大的两个人没拉住。正要往外冲呢,刘嫂子的弟弟抱着只猫过来了。那猫见了小芬儿就开始嘶吼炸毛,小芬见了猫却冷静了不少似的,慢慢的退回了墙脚。 这边众人给刘奶奶揉胸口,掐人中。不一会儿刘奶奶悠悠的苏醒过来。拎起一个枕头就冲着小芬砸了过去。说:“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家家仙儿过来做说和,你倒趁人不备的打伤她七寸。你等着,我回去找狗血倒你一脸看你怕不怕。” 大伙听刘奶奶的意思,小芬儿似乎是被野鬼附了身了。刘奶奶摇头说:“不是,不是鬼,就是死人身上的一股魄勾在那裙子上,小芬粘上了。人说魂承载的是人性善良的部分,而魄则是恶念的部分。所以这股魄激发了小芬内心的恶念,他对谁都开始攻击就是这么回事。”刘奶奶跟小芬的娘说:“现在白家仙儿不注意被伤到了,不能帮着驱魄,你去找些辟邪的物件。听说村口老张家去年上山,遇到了雷击木,他家门口就悬着一根,你去要来使使。”小芬的娘慌忙去了。 过了一阵,果然拿了手臂长得一劫木头来。这木头就是天雷劈中树木,将这木头砍下来雕成挂饰可以辟邪。不过这次刘奶奶还真说错了。雷劈木对付野仙儿一类的很好用,因为他们修炼都怕雷击。对付这种魂魄还真不行。小芬不但不怕,还一把抢过来将木头远远的扔了。 刘奶奶看不管用,也没招了。倒是二姨心思灵活,问奶奶,是不是把勾住魄的裙子扔了就没事了? 刘奶奶一拍大腿说:“可不是,我咋忘了这个。没了载物,那魄就散了。你们几个快拉住她,把她裙子扒下来。” 几个媳妇一拥而上,小芬来不及挣扎便被压在底下。一会的功夫,那裙子就给扒了下来。刘嫂子引起灶坑,将那裙子塞进去一把火烧了。可也奇怪,刚开始那裙子就跟湿了似的点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着了吧,烧出的火苗是绿幽幽的。边烧裙子,那边小芬就跟烧她一样挣扎,几个人都撕扯不住,脸都憋红了。那边裙子刚烧完,这边小芬就不挣扎了,愣愣的坐在地下半天,忽然一下子跳到炕上找被子包住自己。还哭着问:“你们扒我裙子干啥啊,这还有个男的呢。”大伙看他正常了,也松了口气,刘嫂子笑着说:“我弟弟才十岁,你忌讳啥。我这是歪打正着,帮着你驱了魄,你还要我赔你的裙子不?”小芬儿娘是个实在的,没听出玩笑,赶忙说不用不用。又想回家取几个鸡蛋给刘奶奶当谢礼。她家穷,刘奶奶当然不肯收。倒是临走了还告诉了她娘,以后别在瞎买窜儿锣的衣服了,东西不干不净的,真惹上难缠的东西更麻烦。果然,以后她娘宁肯不做新衣裳,也不肯再看窜儿锣的衣裳了。这事儿以后,窜儿锣在二姨家屯子的生意也不好做了。慢慢的,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再需要这种二手的衣服,窜儿锣这种生意也渐渐的停止了。或许就进化成了我们现在的二手店了。听说现在也有专门卖这种脏衣服的二手店,真希望他们良心能够发现,不要再坑别人了。就算是不信鬼神什么的,那死人的衣服携带多少脏病菌呢。 雪夜访客。 这年的冬天,雪特别的大。农民都很高兴,这样的雪,明年春天不愁干旱,庄稼肯定长的好。瑞雪兆丰年啊。小孩子们更喜欢这样的大雪,雪大了,就可以下药药野鸡,用簸箕罩家雀儿了。还可以溜爬犁。更好的是,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了。 这天清晨,二姨起来出门一看,晚上又下了厚厚的一层雪。天上还是纷纷扬扬的落个不停。二姨很高兴,吃过早饭就出去找张丫她们打雪仗。呼朋引伴的一阵吆喝,叫了十来个孩子一起。一帮孩子分成两帮在山上打了个不亦乐乎。二姨灵巧,采用的是突袭战术,偷偷的捏一个雪球,看准了谁没注意自己,悄悄溜过去打中了转身就跑。忽然二姨一个雪球扔出去,没打中躲在树后面的张丫,倒是打中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胖胖的家伙。这人带了个狗皮帽子,围着厚厚的围巾,穿着羊皮袄,把自己裹的跟个狗熊一样,压根看不清面目,连男女都分不清。二姨的雪球正好打在这人的脸上,呼了他一脸的雪。 那人眨巴眨巴眼睛,将脸上的雪抹去,就这么站着瞅着二姨。张丫刘小儿他们见打错了人,也都停下手里雪球,看二姨咋办。都知道二姨个性最别扭,道歉的话当着这么多人是说不出来的。同时又觉得这个人好奇怪,虽然是冬天,可是这人也穿的太厚了点,行动都不方便了。 果然,见到打错人,二姨愣了,本来想说句对不起的,看那人自己不认识,被打到了也不像一般的人那样,骂一句或者说:也不瞅准了打。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她,她也愣了。就也这么捏着雪球呆呆的看着那人。两人对望了能有两分钟。忽然那人猫下腰,捏了一把雪,攥成了一个雪球。瞄准了二姨就来了一下。二姨来不及躲开,一下子就被砸到了。雪球在脑袋上爆开,弄了二姨一头一脸的雪。周围的孩子哄的笑了。二姨灵巧,跟他们打的时候很少有被打中的时候,这下这个陌生人倒是帮了他们出气了。二姨脸憋得通红,生气了。心想这人报复心还真强。你说他一个大人跟小孩子这么计较。二姨的火气也上来了。于是也蹲下捏了一个大雪球。冲着那人就扔了过去。 这帮孩子都是爱闹的,看着二姨打他就跟着起哄。“打呀打呀,二丫你瞄准点。”那人又挨了一下,于是也蹲下捏雪球,跟着二姨对打起来。二姨是真生气了,于是大喊小伙伴们:“你们看热闹啊,都一起打他。” 孩子们响应号召。开始捏雪球一起围攻那人。那人像是找到了乐子,哈哈大笑着跟这帮孩子打起雪仗来。别说,你看他胖,其实很灵巧,躲闪着攻击,倒是很占上风。边打边捏雪球,捏雪球的速度奇快,一弯腰就一个雪球扔出来。和这么多孩子们对打竟然不落下风。不过孩子们人多,依旧是能打到他,渐渐的,那人身上糊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孩子们哈哈大笑指着他说:“看,多像个雪人。” 那人听到了忽然浑身一震。然后将手里的雪球扔了,回身就往山里走去。一会的功夫就走没影了。大伙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脾气为啥这么怪。不过今天已经打的过瘾了。于是纷纷打撒一下身上的雪,赶回家吃饭。 到了下午临近晚上,天上又开始飘雪了。二姨吃晚饭收拾好桌子就和邓姑姑她们在灯下打牌。透过窗户看看外面,外面的雪映的当院挺亮堂。天上依旧搓棉扯絮一样下个不停。二姨一脸的愁眉苦脸说:“今天白扫当院了,明天早上还得起来扫。” 邓姑姑笑着说:“嗯,你今天白吃晚饭了,明天还得接着吃。”说的大伙都笑了。 玩着牌,忽然听见外面狗开始咬了起来。接着就有人叫门:“哎,有人在家不?” 姥姥穿鞋下地,开开屋门,发现外面站着一个被雪覆盖的人,眉毛胡子都挂了一层白霜。见有人开门,那人呵呵的笑着说:“那啥,我是外乡的,过来给我亲戚送土豆,他家没人。想把土豆放你家寄放一下啊。赶明他过来取。你看行不大嫂?” 姥姥见那人果然背了一个麻袋,里面鼓鼓囊赛的。于是往屋里让那人,说让他进屋暖和暖和。那人将土豆放在门口自己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雪,才走了进来。姥姥忙说:“你把土豆也搬屋里来吧,省的放在外面冻了。”那人说:“不用,没事,已经冻了。就放那吧。你这屋里烧的真热乎。哎呦真热。”姥姥心里奇怪,想着你土豆都冻了还送给亲戚干嘛,但是也不好问,就让他进屋。 第80章 雪夜访客 他走进屋来,姥姥往炕上让他,说让他上炕暖和暖和,他连连摆手说:“不用,我不怕冷,就怕热呢。你这炕烧的都刺喽手了。”说着将手往炕上一摸,忙又抽了回来,好像真烫手似的。一面又说:“大嫂,这雪下得好吧,明年收成能好。”边说边顺脸上淌汗,也不知道是化了的雪还是汗水。他进屋,一股寒气就随着进来了。二姨忙喊着姥姥关门。一边又瞅那人。怎么觉得挺眼熟的呢。好像在哪见过。 姥爷也将那人往炕里让,那人连连摆手说:“不用了大哥,我就将土豆放在你家就行,明天我亲戚过来取走。哎呀你这屋烧的可真热,真热。”一连说了好几遍。边说边擦那顺脸淌下来的汗水。 邓姑姑抬眼看他,忽然就抿嘴一笑。然后也不说话,接着跟大姨打牌。那人站了一会儿,也不往火炉前面凑着烤火,倒是远远的躲着似的。然后就要告辞。连姥姥给他倒的热水一口都没喝。 姥姥要送他出屋,那人忙说留步。说着自己匆匆忙忙的走了。二姨一看,刚才那人站的地方化了一大滩的水。不由的咋舌道:“这人身上得湿透了吧,雪化成这样。”邓姑姑听了,暗暗的笑,却不吱声。第二天一早,二姨被姥姥的一声尖叫弄醒了。起来一看,姥姥正指着当院发楞。二姨左瞅右瞅,当院就是一片雪地,啥也没有啊。就问姥姥怎么了。姥姥说:“昨天那人来的时候,我明明记得雪已经停了,你看这当院哪有人进来的脚印啊。”果然,当院干干净净洁白的一片雪地,一个脚印都没有。二姨不由也吓坏了。俩人忙打开昨天那个人放在屋外的麻袋一看,里面哪里是土豆,是一个个大雪球。整整一麻袋。姥姥和二姨惊吓的心里倒被这景象给冲淡了。姥姥哭笑不得的说:“这是哪里来的什么野鬼,这么捉弄人,拿雪球当土豆子送人。” 哈哈,西屋传来邓姑姑的笑声。跟着邓姑姑走出来说:“那可不是什么野鬼,是个雪人呢。” “啊?雪人?”二姨奇怪的问。 “你没看他那么怕热。进屋才一会儿地下都淌水了。这些雪人都是小孩儿堆成的,孩子的灵气加上雪的滋养,有些雪人就有了灵气了。这些雪人算是精怪的一种,但是因为是孩子做的,所以童心未泯,总是喜欢玩,喜欢恶作剧。平时你在雪地里走,不知道哪里飞出来个雪球打中你,你左右找又找不到人,可能就是这雪人作怪了。他们没恶意的,否则昨天我也不让他进来了。肯定是二丫你在外面招惹他了。他才给你送来一麻袋雪球,这是下战书呢,你就等着今年冬天挨莫名其妙的雪球打吧。不把这些雪球用光,他才不放过你呢。” 二姨猛然想起昨天被自己和一群孩子欺负的那个人。那个不会就是雪人吧。二姨越想越觉得像。喜欢和孩子玩,自己也像个孩子似的。嗯,肯定是了。不过听邓姑姑这么说,他倒不怕这个雪妖怪了,倒是觉得挺好玩的。 果然,从那天开始,二姨每当出去玩,总会被莫名其妙的雪球攻击。找来找去却找不到攻击的人。二姨很恼怒,有一回就冲着一片雪地大叫:“你出来,我知道你是雪人,别藏着了。咱们一分胜负。” 哈哈哈哈,四周并没有一个人影,雪地里却传出一阵笑声。接着,又有两个雪球击中了二姨。二姨眼睛转了转。想出来一个主意。她不找雪人了,她要自己堆一个!滚啊滚,滚了两个大雪球。垒在一起。拿来两块黑石头当眼睛,一根胡萝卜当鼻子,恩,还有,得给雪人带上围巾和帽子。当二姨看到自己的成品,很满意的点头。然后对着狂野喊:“你出来看看,这个是不是比你好看多了!” “呵呵呵,哪有,你那个雪人没嘴巴,不会说话啊。”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依旧是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 二姨不害怕,直接问他:“你是雪妖怪?” 恩,那人点头,然后说:“你不怕我?” “怕你?哈哈,你连烤火都不敢,我怕你干嘛。你要是还敢拿雪球扔我,我就点火把烤化了你。”二姨很有底气的说。 “嘿嘿嘿,我怕火,但是我可不怕冻,我能把你冻住。你怕不怕?” 二姨有点胆怯了。四周瞅瞅,没别人。她真怕这个妖怪没邓姑姑说的那么善良,万一真把自己冻住了咋办? 那妖怪看到二姨害怕的表情,忽然又哈哈大笑。然后说:“吓到你了。我赢了!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就忽然消失在茫茫雪地里。二姨揉了揉眼睛,都回忆不起来他怎么消失的。 从此以后二姨倒是再也没被雪球攻击,只是她开始怀念被雪球打的时候了。那是个善良的,寂寞的雪妖怪。喜欢和小孩一起玩,不伤害小孩的好妖怪。 花妖。 村西头的李婶,是个真正命苦的人。 她本不是本村的人。是哈尔滨过来的。你要问了,为啥要从城里搬到乡下来呢?城里啥啥都方便,尤其是买东西,女人最喜欢逛街了,城里那么多铺子,总比乡下只靠窜儿锣来的好吧?当然了,如果不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谁也不会从悠哉的城里搬到这个地方,自己种地自己吃的。 这要说她的身份了。她原本是哈尔滨一个富裕人家的丫头。因为长得好,被老爷看上了,她年纪也不大,被老爷勾引着一来二去的弄在了一起。不过老爷大房夫人却是个厉害的,要不是不允许老爷纳小,那老爷也不会将身边的丫头弄到手。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立马闹了起来,将她打了一顿关在柴房不给饭吃。那个家里根本不容她。;老爷也在夫人的积威之下唯唯诺诺。心里其实也没几分将她收房的意思。但这么拖着也不是回事,弄出人命就不好了。老爷身边的心腹就给老爷想了个障眼法,说把她弄到了乡下,对夫人就说是卖了。其实算是养了个外宅。这不是两全其美么?老爷已经被夫人弄得焦头烂额,听见有法子解决连连答应,吩咐心腹马上去办,办的机密些。心腹倒是很给力,几天的功夫给办好了。只不过这外宅实在太远了点。给弄到了这个屯子里。夫人呢,见眼中钉不再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细查了。 刚开始搬过来的时候,老爷一两个月的来一次,来了就留宿一宿。看看她顺便送些米面钱粮。农村呢,更重视这些道德风气,平时大妈们没事也爱说三道四的。她一不是明媒正娶,二又没有亲戚靠山。在这农村日子着实不好过。要说这闲言碎语,不听见就当不知道也就过去了。可是总要吃饭过日子的。她刚过来的时候,老爷是隔三差五的过来,每次过来都会留下钱粮。她倒也不愁,可是后来因为生了个丫头,她的心思就全在孩子身上了。老爷来了也不再曲意逢迎,渐渐的老爷就不大喜欢了。但姑娘毕竟是亲生的骨肉,留在外面养着算怎么回事,老爷考虑再三还是跟家里夫人说了。夫人这个生气啊,好啊,原来当初你都是骗我的,现在孩子都给我生下来了。夫人满腹的怒火,人前还要装贤良淑德,于是派了马车过来,将自己家的小姐给接走了。来人只顾着孩子,压根没提将她也接回去做小的事儿。她想闺女,老爷来了就跟老爷哭,渐渐的老爷也烦了。男人,养个外宅就是找乐子的,谁天天看你哭哭啼啼的能有好心情呢?再说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的,没过两年,她就被忘到了脑袋后头。慢慢的,老爷不但不来,连送钱粮的下人都不再过来。这下她的境遇算是比寡妇还难堪了。一没力气二没钱粮,一个人过的相当艰苦。她也曾经千里迢迢的雇车上哈尔滨去找。被夫人吩咐人堵在了门外头。不单不让她见老爷,连她要自己的亲生姑娘也不行。人家说那是人家的骨肉跟人家的姓,必须要在人家家里养活。她在门口坐了一晚上,老爷愣是连面都不肯出来见。第二天,她失魂落魄的回来了。进屋就呆呆的坐了几天,不吃饭不喝水,就这么愣神。 邻居大妈还是善心,做了碗疙瘩汤和自己儿媳妇过来瞧她。用好话劝她看开。 “凤芝啊,你看开点啊,你这么小的岁数,不行咱就再走一家吧啊,别认死理儿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找个靠得住的男人生活,别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她摇头,说:“我这么大老远的跑去,不是为了名分啊,就连我闺女都不让我看一眼啊,是群狼啊。我闺女不是她亲生的,这得受多少气遭多少罪啊。都是我,我不该就生下她,我也不该就信了他啊。” 这几个他,指的都是不同的人,倒是把大娘给听糊涂了。不过还是劝她说:“不会的,好歹是他家老爷的亲骨肉,不看你,还看老爷呢,不会对孩子怎么样。” “她恨我,肯定报复我孩子身上啊。呜呜呜。”说到孩子,她终于忍不住哭开了。 大娘和媳妇互相看了一眼,知道没话劝了。只好陪着她坐着。倒是媳妇儿会说话:“大姐啊,你说你糟蹋自己的身子,也换不来好。你还不如好好的养好身子,咱们再想个法子将孩子给你要出来。到时候你再走一家或者就带着姑娘生活都行。你说你自己把自己糟蹋完了,那姑娘受苦你也不能帮忙了不是么?” 这话她倒是听进去了。的确,要是希望以后能见到姑娘,只能好好的活着想办法。于是她端起疙瘩汤勉强的咽了下去。 邻居看她吃饭,知道她不会寻短见,也就放心回家了。她自己开始了在农村自力更生的生活。 当初她的房子,是老爷出钱,大伙帮着盖的,有个小园子。她的家靠着后山,她就在后山山给自己开了一片地种粮食。你想,她打小就卖给了人家当丫头,除了端茶倒水绣花做衣裳,这些粗活还真都没干过。再说这两年过的也算是姨太太的生活,哪里能经受这种劳累。几天的功夫,那白嫩的脸也被风刺啦红了,手也变得粗糙了。没了城里人的样子,倒是一副标准的农村媳妇样儿了。 第81章 花妖 不过她有一点倒是与众不同的。她的小园子里,除了日常吃的黄瓜柿子豆角辣椒,剩余的地方,都被她种上了花。 这些花可不是农村常见的野花野草,而是这些玫瑰,菊花,牡丹。每到花开的季节,她的院子里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竞相开放。那些玫瑰的红,牡丹的粉,月季的黄,构成了一副极美的画卷。也是因此,二姨张丫几个女孩子特别喜欢去她那玩。就是喜欢看她院子里的各种花草。 她还特别开了一小块地,种满了大烟花。大烟花就是我们说的罂粟。当时种是没人管的。现在可不让随便种了。大烟花的花叶极其单薄,颜色各异且艳丽异常,花开的季节,花瓣在风中轻轻的颤动,特别的好看。蜜蜂蝴蝶都会被吸引过来。这时候她的院子就热闹非常了。不但小孩子,连大人也会过来看着啧啧称赏。都说她姑娘肯定长的好看。因为农村有个说法,就是生姑娘的媳妇爱养花。花养的好,姑娘就长的好。 她不但会种花,也爱护花。什么花喜欢什么土,什么肥,她都知道。所以她的花养的越来越好。远近的邻居听闻都过来要。要说她爱花,也喜欢别人爱花。但把花掐下来养在瓶子里她是绝对不允许的。就是有小孩儿过来,她也会守在旁边不让糟蹋花儿。她说花在土里才有生命。不过她是很喜欢别人也养花,谁要是找她要,她会很高兴的用小铲子连土都挖出来送过去。她把全部的爱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花上,真的是将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夏天有专门为花挖的水渠,还有为了防止暴雨搭的棚子。每天早晚都会挑水浇花。大家都知道,这些花就是她的命。 这天晚上,她坐在花棚前纳凉,跟过来纳凉的媳妇们聊天。说着说着,这帮媳妇开始说起孩子的话题来。她插不上嘴了。慢慢的就静默了。呆呆的看花。媳妇儿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闺女,都住了声。悄悄的指着家里有事都散了。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花瓣喃喃自语:“为什么我的命就这么样呢?你们多好啊,当朵花。有太阳有雨水就能开的那么好看。今年开败了明年还会开。我已经等了五年了。我姑娘都七岁了。我还是没见到一面。我都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恩,长的肯定跟花似的。”她边说边微微的笑了起来,好像透过花看到了她的女儿一样。 眼看着天黑了,月亮都出来了。她才进屋。也不点灯,就这么静静的坐在炕头呆想。渐渐的,自己也犯困了。就这么坐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忽然觉得耳边传来小孩儿的笑闹声。睁眼一瞧,淡淡的月光下,四五个小孩儿在院里地下藏猫儿呢。几个小孩儿穿红戴绿,粉嘟嘟的可爱极了。她心下奇怪,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个点儿了不回家睡觉在自己家院里玩。边往外看时,那几个小孩儿笑哈哈的钻进花丛里一眨眼就不见了。凤芝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睡糊涂了做了一个梦。于是起身务被子,脱衣裳睡觉。第二天,她去花棚里看时发现,有几朵花谢了,变成了鼓鼓的装满花籽的花囊。她想着要等花籽成熟了再摘下,明年种了又是一片的花。自己心里也挺高兴。第二天夜里,她又被吵闹声惊醒。于是偷偷往院子里瞧看,又是昨天的几个小孩儿,不过就一晚上的功夫,几个小孩儿长高了很多,依旧嘻嘻闹闹的在院子里玩耍。触景生情,她不由想起来自己的姑娘,大约也是这么大了。想着想着不由的伤心,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院里的小孩儿听见了,一起向这边瞧过来。她忽然就闻到了一股花香,然后头就开始晕乎乎起来。等到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日光高照,天亮了。自己的炕头上却摆了一碗的水。她早上起来正口干舌燥,就拿起来一干而尽。甜丝丝的还带着一缕花香,似乎是花蜜。她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昨天看到的似乎不是人类。但她并不害怕,相反,觉得有几个孩子每天能在这院里笑笑闹闹的很好。管它是妖还是怪,自己没害人的心,就不怕这些邪门歪道的。 以后的日子里,隔三差五的,她就能在晚上看到那几个孩子。而且她每天早上都能喝上一碗花蜜。她因此也越来越年轻了,不论是心理还是身体。脸色红润,皮肤也白皙起来。出门大家觉得她面上也有了光彩,说话也欢快起来。 转眼到了秋天。花籽都成熟了。她小心翼翼的摘下来晒干,用纸包好放进箱子里准备明年再种。 这天,她睡得很早。梦里来到了一个遍地鲜花的幽谷里。那几个孩子正在花丛里玩。见到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跑开,而是跑过来拉着她向谷里走去。她不害怕,这么多天下来,他们已经很熟悉了。谷间有间小草屋。孩子们到了门前,大喊着:“娘,来客人了。” 一个美丽异常的女人出来。浑身散发着香甜的气息,笑着对她道:“我的这几个孩子承蒙你照看,长的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这样吧,明天你早上起来去东山,那边你会遇到一件好事。以后呢,我还会帮你一个大忙,也算我报答你的恩情。”说毕请她进屋,给她倒了一碗甜甜的花蜜水,又给她做了饭菜,她坐下和孩子们一起吃。好久没享受天伦之乐的她异常的高兴。那花蜜倒像酒一样,只喝了那么点就觉得眩晕想睡。迷糊中她听见那女人说,自己是花妖。可是没等反应呢又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公鸡打鸣,她才从梦里醒过来。想着梦里的景象,和那几个孩子家人一样的生活,真想就在梦里不出来。 猛然记得梦里女人跟她说的话。东山?有好东西么?反正去看看也无妨。自己又没有什么可被骗得了。于是吃了早饭收拾妥当了,往东山走去。 还没到山脚,一辆马车从道上驶过来。她回头看过去,赶车的汉子见到她忙高喊:“那个媳妇,是叫凤芝不是?” 她眯着眼睛细细的辨认,竟然是老爷家的管家。于是停下来跟汉子说话。 男人见到她,很亲切。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她只是忙着问自己的姑娘好不好。 那男人见问就说:“你这么惦记闺女,就回去看看得了。去年太太信佛了。这一年心胸着实宽大了不少。你现在去求求她,没准她能成全你回去呢。” 她摇摇头说:“我早就不想回那个地方了。就是放心不下我闺女。我能见到她一眼就行。这几年我没少去看她,可都拦着不让我见。你这么说,我就搭你的车回去行么?” 那管家满口答应,拉着她回到了哈尔滨。果然佛能移性。曾经凌厉的夫人,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平和了。听闻管家说她来了。竟然请她进了家门。挺平静的跟她问了问家常,并答应让她见见小姐。只是不许她说明自己的身份。是了,小孩儿早就认夫人是亲娘,怎么会记得她呢?只要能瞧到姑娘一眼,她就满足了。 不一会儿,一个丫头领着一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进来。那小姑娘歪着脖子看着她,忽然笑着说:“这个姑姑好眼熟。我见过吧?”又从兜里掏了两块糖递给她。 她忍着眼里的泪,笑着接过糖。想伸手抱抱姑娘却始终没这么做。她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将女儿的音容笑貌似乎要刻在心里。 终于,女儿被领出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回头谢谢夫人将自己的女儿养的这么好。夫人倒是没料到她这么说,一时也尴尬。倒是后来管家过来说饭点儿到了解了围。 走的时候,夫人送给她些衣服盘缠,她都推辞了不收。只见到姑娘,看到她一切安好她就放心了。她只是将自己种的花种子给了夫人一包,希望她能将这花儿种在姑娘院里。夫人想了想,答应了。回到家,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她却像是终于有了盼头一样,做什么都有了力气。她希望还能见到姑娘。希望能天天见到姑娘。于是她也信了佛,每日虔诚的祈祷念经。老天并没有辜负她的祈祷。在她三十四岁的时候,哈尔滨忽然来人接她回去。夫人去世了。临死前终于将她的事情说给了女儿。女儿感念养育之恩,还是尊夫人为母亲。却在后来央求父亲将自己的亲身母亲接过来同住。分别了多年的母女终于重逢。 她来到姑娘的院子,那样一片开的灿烂的大烟花,姑娘拉着她的手说:“小时候,没人跟我玩,我无聊就跟这些花儿说话。这些花儿像是听到懂我的话似的。晚上做梦我就能梦到几个小孩儿跟我玩。还有个姑姑给我们做饭吃。那姑姑长的跟你一样。我特别喜欢她。今天见到亲娘,无比的亲切。想来是娘你想我,那些花儿都知道,想帮你来告诉我呢。”她听得满眼含泪,想到了自己那同样的梦境,心中不由的感谢那次在梦中遇到的女人,一定是那个温柔美丽的花妖变作自己的摸样,帮助她让自己的姑娘感到亲切温暖的。 她说起这些个小孩儿,她称她们是花妖的小孩儿。只有花的精灵能这样的美丽善良,一定是她们感激自己细心的照料他们,才变成人的样子陪伴她,也陪伴自己的女儿。从此她的院子里再也没断了各种花草,她姑娘也随她,特别喜欢花。 这世上,不单动物懂得感情,一草一木,皆是灵气。你用心对待,她也会用花果回报你。某一天,你可以试着对着自己养的花许愿,如果花开了,那么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 要帐鬼。 马加河子的一户人家,算是姥姥的远亲,姥姥管她叫表姐。她生了四个闺女一个儿子。儿子最好,自小就是手捧着长大的。打小就有人给这儿子看相。看了都摇头。姥姥的表姐姓孙,就叫孙姥姥吧,心里挺狐疑的,这些算命看相的,自己领着算或者光看儿子一个人吧,都说命挺好的。但要是他爹领着他算命,这些人都不咋说话了。 第82章 要帐鬼(1) 这年,他带着小儿子来姥姥家串门,正好刘奶奶也在姥姥家唠嗑呢。就坐在一起聊天。刘奶奶瞅着他小儿子说:“你这孩子命不错啊。能靠着家里。还能有钱花。” 孙姥姥听见有人夸她小儿子,笑的合不拢嘴:“那是,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能不惯着么。他爹更惯着。不打不骂,要啥给啥。俺家虽然不算富裕,也不穷啊。这点家底儿迟早是他的。他爹还挣命似的给他挣钱娶媳妇呢。” “他爹?就是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的吧?”刘奶奶常来姥姥家串门,这些亲戚也认识了个大概。 “恩,就是他。”孙姥姥答应着。刘奶奶撇了撇嘴,没接着搭话。姥姥看了看神色,忙转移了话题。 孙姥姥带着儿子坐了一下午,姥姥本来想留着吃晚饭的。结果没到开饭的点儿,孙姥爷屁颠屁颠的来了。还拎了一筐的红李子。说是道上看人卖,买给儿子,顺便也给表妹捎来点。大姨二姨都恨高兴,得到姥姥允许后拿着李子吃了起来。那小子却像是吃惯了的,吃一个,酸,咬一口就扔在一边,接着咬下一个,如果不是甜的就接着扔。把二姨看的心里火气大。本来么,这些水果姥姥平时是不给孩子买的。二姨从小就被教育不能浪费吃的。眼见着这小子糟蹋东西,真想拎过来给他两巴掌。孙姥爷却是司空见惯了。笑呵呵的说:“儿子,不甜呐?不好吃就别吃,爹再给你买好吃的。说吧,你想吃啥?” “我想吃甜瓜和西瓜。”儿子响亮的答道。 “行,爹这就去给你买。大妹子,这附近哪有瓜地啊?”孙姥爷问姥姥。 姥姥也看不下去了,这真是太惯着孩子了。有零嘴不吃,还挑嘴。于是劝道:“这天都晚了,你就别去了吧。再说这时候瓜比李子贵几倍,有李子先吃李子,赶明在买吧。” “孩子想吃就买呗。钱有什么打紧的。你说吧,往前街走还是往后屯走?” 姥姥见状,只好将附近老李家瓜地的地址告诉了他。他赶快的就去了。孙姥姥还一个劲儿的在后面喊:“多带点钱,多买些回来。” 等姥姥做好了晚饭,孙姥爷背着一筐的瓜回来了。姥姥看着惊讶的问:“咋买这些啊,这得多少钱?” “没多少,就是我前天卖的猪崽子的钱都花了。来,先放井里镇上,咱吃晚饭了以后吃。” 姥姥心里叹息这家人太舍得往儿子身上花钱了。相对比,自己儿子好像很委屈似的。招呼大家吃了晚饭,收拾好了桌子,大伙坐在门口的大树下纳凉。 南边道上忽然传来了大胆儿的拨浪鼓声。这家伙今天走了一天,晚上估计要在姥姥屯子找宿了。听见有卖货的鼓声,那孩子扔下手里啃了一半的西瓜就冲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怀里抱了一堆零七八碎的玩意儿和零嘴,后头跟着大胆儿回来。大胆见到孙姥姥就说:“大姐,你儿子要这些东西,你看你是付钱还是用东西换呐?” 孙姥姥看到这些东西也为难了。自己没带这么多钱来。他爹的钱又都买西瓜了。就跟他儿子说:“小国,你今天少买点。赶明回家妈再给你买行不?你看今天都有瓜吃了,你就别买零嘴了。” 那小子将脖子一扭道:“不行,我今天就想吃这些东西。再说了,也没多少钱。你和我爸不就是挣钱给我花的么。你给我买。要不管我姨借点钱,回来再还给她不就得了。”说着就要耍赖。 刘奶奶也看不下去了,就说:“哪有管亲戚借钱买零嘴的啊?这孩子不懂事啊。” 孙姥姥见刘奶奶这么说,还挺不乐意,本来不想给儿子买的,这下非得给儿子买了。于是拉下脸来跟姥姥笑着说:“妹子,你先给我垫上,回头我给你送钱来。”刘奶奶和邓姑姑对视一眼,谁也没再说什么。 她既然都这么说了,姥姥也不好不拿出钱来。这孩子得意了。将手里的东西摆楞着向小舅舅显皮。不一会,就将两个小玩意儿摆楞坏了。他随手就一扔,又拿了块西瓜吃了起来。 眼见着天黑下来了。三口人告辞。这边刘奶奶看着他们走了,摇头叹息道:“这真是要账鬼投胎进家门了。以后有你这姐姐好受的。我嘴不好,也没当他们面说。告诉你,这孩子跟他爹犯冲,就是跟他爹讨债来的,信不信由你。”说罢起身拍拍屁股回家了。 姥姥和邓姑姑收拾了满地的瓜皮,也起身进屋。姥姥将刘奶奶的话听了进去,就问邓姑姑说:“妹子,刘婶儿说的,可是真的么?” 邓姑姑低下眼睛捏了捏手指,然后跟姥姥说:“都是上辈子的冤孽。你那姐夫上辈子欠人家债不还,人家追来要债了。不把这些债还清,人家不会走的。看着吧,以后更多的钱都得搭在这孩子身上,人家都用的是心安理得。毕竟上辈子就是人家自己的钱。” 果然,孙姥姥两口子在儿子身上搭的钱是四个姑娘合起来都多得多。却没换来儿子的孝顺。一旦不满足儿子的要求,儿子就发狠耍彪,有时候气急了,她也骂儿子不懂事。儿子却还嘴:“这都是你们该我的,谁让你们生我,生我就得养着。” 就这么惯了十几年,终于要给儿子娶媳妇了。老两口以为儿子娶了媳妇就能成人懂事,能收心干正事了。于是找媒婆到处询问好人家的姑娘。 这天,孙姥姥又过来跟姥姥唠嗑,正好刘奶奶家没盐了过来借点盐。看见孙姥姥在就搭讪了两句。孙姥姥就忙托刘奶奶帮着踅摸好姑娘。刘奶奶一直看不上他家儿子,就故意说,要不我请我家仙儿给你们看看缘分吧。孙姥姥巴不得呢,忙请刘奶奶上炕。 一会儿的功夫,白家仙儿来了。孙姥姥将自己儿子的生日时辰给了白家仙儿。白家仙儿闭着眼睛盘算了半天说:“你儿子的缘分挺远的啊,我快马加鞭的走寻了这附近百里的山屯,都没看到你儿子的缘分呢。是不是你儿子打算远游啊。要不就是去远处立户?” “哪能呢,我俩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要让他就近成家,给我俩养老啊。”孙姥姥说。 “你把你生日时辰和你男人生日时辰告诉我,我再看看。” 得到了俩人生辰八字的白家仙儿算了一下。忽然扑哧笑了。然后说:“你男人养了十几年的债主还不知道呢。你可就这一个儿子?还有其他孩子没?” “有四个丫头。就这一个儿子。你说的债主是啥意思?” “我跟你说实话,你别不愿意听。你这儿子是靠不住的,劝你多心疼几个姑娘吧,给你养老的可不是儿子,是姑娘。” “你这是啥话啊,我儿子养了这么大,成家立户还能不管我们老两口?” “所以说是债主呢,你男人上辈子欠了人家几万钱的债,没等还清呢就死了。人家到阎王爷那一告状,阎王批准了上辈子的债你男人这辈子得还人家。我帮你算了算,估计这十几年也快还清了,加上你儿子婚礼的花销,连本带利就结清了。这下没了债,人家真不欠你家什么了。你可想想这些年他有没有念过你俩的养育之恩啊?” 这话说的孙姥姥心里凉透了。想想这些年儿子对自己还真不亲。自己和他爹就像是个钱口袋,除了供他吃喝玩乐,生病伺候的都是姑娘。不过人前她还是嘴硬,死咬着儿子孝顺着呢。接着就赌气走了。 真的很神奇,他家的相亲就没成。相亲了一年没姑娘愿意的。他儿子觉得在附近丢了脸。非要家里给出钱跟着商户去山东贩卖海干货。老两口磨不过,只好将自己的家底给凑了出来。半年后,商户回来了。他儿子没回来。人家在山东遇到了一户人家,被招了入赘女婿!从此就再没回过黑龙江。 老两口彻底的绝望了。这才相信果然是前世债主。于是两个人都开始信奉佛教。生怕自己这辈子接着欠下什么债。 二姨听说,忙将自己跟刘小儿借的玻璃珠还了回去。跟邓姑姑说,我可不要欠债,这还的太累了。 邓姑姑笑了:“光是钱债已经这么难还,还有各种情债,那算不清的还起来更难了。你以后要收住心性,把握好自己,不能流连戏弄感情,否则下辈子可就更苦了。” 二姨听说,笑着跟邓姑姑说:“姑姑不是说我姻缘不顺么,我都偷听到了。反正都不顺了,我还懒得在意这些呢。” 听故事的各位,有没有欠钱不还的?如果有,还是还清了吧,追索一世不够,下辈子还要来讨债,债主也很难啊。 给鬼吃的饭。 现在吃饭,都讲究桌子上的礼仪,职场生活的各位也肯定都懂,饭局上坐的位置和敬酒什么都要有讲究的。这筷子么,要平着摆在桌子上,千万不能竖着就插在碗里。这是为什么呢? 村里的三叔家,平时一点不讲究这些。他家的小孩子不管有没有外人都上桌子上抓饭吃,躺炕上吃饭都行。他家的老太太喂孙子吃饭,小孩子么,喂饭难免掉了饭粒在炕上什么的,她就把筷子往碗里竖着一插,然后捡起饭粒塞嘴里吃掉再接着喂。这样的言传身教,他家的小孙子就学会了往饭碗里插筷子。每次吃饭,遇到中途有事的时候,就把筷子往碗里一插,跑出去,办完事回来接着吃。后来这习惯却让他吃出了毛病。 这天晚上,他家里炖的豆角。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小孩子就上去吃。为啥?饭太热。吃了一口他觉得烫,加上夏天屋里也闷热,他就拨了些菜,端着碗到了院子里,将筷子往碗里一插,等着放凉了再吃。放下饭碗在一边的小凳子上,他自己去鸡窝里找有没有鸡下蛋。翻来找去的找到两个鸡蛋,他心满意足的拿回来送进屋里的鸡蛋筐,回身端起碗吃饭。才一会儿的功夫,等他端起来再吃的时候,发现饭不但凉了,竟然硬邦邦的像是放了几天的陈饭了。 第83章 要帐鬼(2) 他小孩子没多想,觉得凉了正好,夏天吃凉饭还省事了。就扒了着吃了。吃了以后可就不好了。半夜起来拉肚子,一会儿一趟,都快把茅房给淹了。直接喷出来的都是水了。双腿直接脱力,躺在炕上直哼哼。家里都慌了,忙问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要不就是喝了刚打上来的井水凉着了?他有气无力的说:“没有啊,就是吃了点放凉的饭。”大伙都奇怪,那时候孩子不比现在这么娇气,吃凉饭喝凉水是常有的事情。断然不会因为这点凉饭就拉肚啊。忙去找大夫过来。赤脚张过来看了看,给开了点止泻的药让家里人喂了下去。还是不管用,除了拉肚,还吐上了,连胆汁都给吐了出来。到了第二天上午,孩子已经满脸苍白,就剩下闭着眼睛在炕上喘气的力气了。家里人着急的直打转,没办法,只好请刘奶奶过去给看看,是不是撞邪了。 刘奶奶听了赶忙过去,刚开始也没看出什么来。就详细问了问具体怎么回事,发病之前可是撞克着什么东西没有?要不就是去坟地了?那孩子的妈肯定的说没有,这孩子根本没上山,就吃了点凉饭,回来就变这样了。刘奶奶也纳闷。这时候孩子的奶奶过来给孩子喂饭了。孩子都这样了,根本吃不下饭,就熬得稀粥。老太太插筷子插习惯了,没注意是粥,想扶起孩子吃东西,就将筷子往粥里一插,然后弓身去扶。当然筷子在粥里是插不住的,就这么倒下才对。谁知道这筷子竟然在稀粥里立住了,在一碗不太粘稠的粥里纹丝不动。等老太太给孩子垫好了被子扶起来,回手拿粥的时候,刚端进来还冒着热气的粥,就这么变凉了。冷冰冰跟隔夜了似的。老太太奇怪了说:“怎么这么大一会儿,这粥就没热乎气了?这喝下去不得接着拉啊。这么稀的粥,筷子咋还不倒了?”那孩子看见了气喘吁吁的说:“昨晚上就这样,我端出去的饭一转眼儿就凉了。我还没多想呢,就给吃了。” 刘奶奶看了这个情况,心里有数了。一拍大腿说:“你昨天吃饭,也把筷子插饭里了?” 那孩子点点头。刘奶奶哎了一声说:“怪不得你得这样的病呢。就说全屯子就数你家不讲究。这插筷子在碗里有说道都不知道?你们上坟的时候难道没看见,那摆在坟头上的馒头米饭才插筷子,是上供给死人吃的。好家伙,你们自己家吃饭,还往饭里头插筷子,可不是摆明了这是供给死人的么?虽说是屯里头,离坟地远,但要说这周围,野鬼可不少,见到你们这么上供,还不都抢着吃呢。鬼都阴气重,他们吃完了,饭可不就凉了。你们再接着吃鬼剩下的,那不染病才怪。大人还好,这小孩儿身体娇嫩的,怎么受得了。这不就阴气侵入体内了。再这么作一阵儿,直接就算给野鬼当替身了。啧啧。” 一家人恍然大悟,终于找到了病根儿。忙拉着刘奶奶问怎么解决,是不是能请仙家给求点药。刘奶奶点了一袋烟,抽了一口说:“这事儿不用劳烦仙家儿。自己弄也不难。你们先蒸好一锅饭,今天晚上到村口去,在锅里插上筷子请野鬼吃。然后送过去的人放下锅插上筷子,念叨请众位过来吃饭,放过我家谁谁谁,说完立即往家走,不能回头,回来的路上,在哪里绊个跟头或者住了脚了,就蹲下在原处抓一把土面子。回来用那土面子撒在稀粥里,让这孩子喝下去点。如果当晚上不拉稀了,估计就能好了。”大伙也不知道这种奇奇怪怪的解决方式到底是什么说道,但是还是按照她说的去办了。 果然,当晚上送饭过去的是孩子的父亲。回来的路上就觉得身边冷飕飕的,不由自主的打冷战,快到家门的时候,更是觉得脚发软,迈不动道儿了。想起刘奶奶说的话,连忙蹲下抓了一把土面子。蹲下的功夫,眼睛的余光忽然瞟到后面一堆人影在疯抢着盆里的米饭。这下把他爹吓得,连滚带爬的就往家里跑。回到家,大家看他连呼哧带喘的,忙问他怎么样了。他也顾不上说话,举起手将手里的土面子撒在了媳妇递过来的饭碗里。媳妇加了点热水,连忙给孩子灌了下去。过了不大一会儿,孩子就要上茅房。一家人搀扶着进去了。孩子拉了一堆黑乎乎臭烘烘的稀粑粑,回到屋里就说饿了。还别说,当晚上拉肚就止住了。只是精神还差点。 养了好几天,终于将身体养了回来。从此他家人都长了记性,筷子从来都平放在饭碗上。再也不敢将筷子插在饭里了。你呢?有没有这种习惯?快快改了吧。 狩猎。 冬天农闲的时候,村里人会招呼着集体出去打猎。那时候山上的的林子还是很密,虽然没有熊,豹这样的大型猎物,野鸡野兔什么的都不少。每次出去,都是浩浩荡荡十几个人。每个人都牵着自己家的大黄狗,带着干粮和土铳子,那时候猎枪很少,屯子里也就那么两三支。有的半大小子跟着去长见识,直接扛着锄头就去了。反正人多也没什么危险。 每次二姨想跟着凑热闹的时候,姥姥总是虎着脸不让,除了怕危险外。规矩是一般是不让女人随行打猎的,累赘。农村人还是觉得女人应该围着灶台和炕头绕乎,哈哈。虽然这一点不符合二姨的本性。 这年二姨遇到了个好机会,因为家里的鸡和鸭子都是四五年的老鸡鸭了,不怎么下蛋,姥姥就想着开春再抱一窝。于是在秋忙的时候都杀了给大家加菜补身体了。过年前,就少了很多的肉类年货。于是姥爷决定跟大伙上山打点野鸡啥的回来补充一下。 二姨死磨硬缠的要跟了姥爷去。正好刘小儿的爹也在他家抽烟唠嗑呢。刘小儿的爹从小就喜欢二姨这股闯劲儿,总想着将二姨说给刘小儿,所以挺惯着她的。见她要去,就劝姥姥说:“让丫头跟去吧,我和老弟俩人护着她,再说我家刘小儿也去。肯定没啥事。他还能帮着拎东西。再说家里多去一个人,分东西的时候也多些。” “那屯子里其他人不会说么,就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跟着去,不合乎规矩。”姥姥坚持道。 “唉呀妈呀,你当你家二丫是闺女,你问问全屯子人,有几个当她是姑娘了?小子都比她老实些。就她这闯荡劲儿,我老喜欢了。别说了,定了,就去。我带着。”刘小儿的爹拍板了。二姨也在一旁拉着姥姥扭着劲儿的要去。 姥姥见拗不过二姨,只好答应了。却啰啰嗦嗦的嘱咐了半天,什么不许走队伍前面,不许离开人堆儿。二姨一口一个是的答应了。一点没回嘴,这可看出二姨是真心想去了、。 到了上山那天,二姨早早的起来,将打扮的跟个狗熊似的。冬天山里冷,况且大腊月的,再说进山的话,也是有可能过夜的。 二姨穿上自己厚厚的棉袄,外面又罩上姥姥的大羊皮袄,棉鞋外面还用毡子裹了一层,带上狗皮帽子,外面还扎上厚厚的围巾。外面压根看不出来是个姑娘了。还没等出门呢,就捂出一身的汗,把过来等她们的刘小儿乐得够呛。装扮好了,二姨揣上自己做的弹弓和用火烧过的泥丸,手里拎着姥姥烧火的铁棍子,跟着大伙上山。姥爷刘叔也带好了自己的打猎工具,几个人一起出门。到了屯子口,已经等了一大帮的人了。看到二姨也跟来了。几个大叔就开起了玩笑:“呦喝,这不是二丫么,怎么跟个狗熊似的就出来了。别一会儿我们打猎的时候把你当熊。在你屁股上来一枪。”二姨可不吃亏,翻了个白眼儿说:“就你们那破准头,能打着我才怪,等我用弹弓给你们一人一个脑瓜崩还差不多。”大伙哄哄的就笑了。姥爷也不拦着,跟着一边抿着嘴乐。人齐了,大伙就一起往山上走。 走了一阵儿,二姨就觉得自己傻。也是第一次打猎没经验,别人都没穿那么多。打猎么,体力活,走走就热乎了。穿得太多反而妨碍走路。想脱下来吧,也不能扔在道边,还是得拎着,想了想,二姨又艰难的迈步跟上。 大家进山。这次由庞家的老三领队。他的枪法很准,据说打野鸡都是打脑袋,从来没失手过。二姨吹嘘说自己的弹弓也很准,打麻雀青蛙一样不失手。那边刘小儿抿着嘴笑不说话。知道二姨吹牛。二姨的弹弓是个摆设。每次跟刘小儿他们出去打鸟儿,二姨总是下不去手。有一次,刘小儿看到树上落了一只白色的大鸟,正瞄准了要打时,那边二姨忽然举着手叫唤起来,一惊就把鸟吓飞了。刘小儿埋怨二姨时,二姨却说看那鸟太好看了,打下来死了多可惜。于是她的弹弓基板上就是没事射下毛虫一类的。准头倒是有,就是没收获。 刘小儿打趣儿二姨:“二丫,你这次过来,是不是看到大家打野兔也心疼,准备叫唤吓跑了啊?你这样的倒忙帮了不少了。” “去去去,我才不会呢,我还要自己打几只。到时候咱俩比比谁打的少谁是孙子。”二姨不甘示弱的回嘴。 姥爷回头让他们跟上,别光顾着唠嗑跟丢了。万一发现猎物大家都追着跑起来,再顾不上她俩。没等说完,那边有人一声唿哨,是发现猎物了。大伙悄悄的围过去,只见前面的洼地里。几只野鸡正在寻找吃的。听见唿哨已经警醒了。正伸着脑袋四处瞧呢。 几个枪法好的,将身后背的枪取下来蹲下瞄准。二姨也抽出弹弓来凑热闹。一阵枪响,这几只野鸡一直都没逃出去。刘小儿他们带着狗快速的跑过去,将野鸡捡了回来。果然都是好枪法,几只野鸡的伤都在脑袋上。那几个人得意的将枪收回。 二姨抢过一只野鸡来,选尾巴上好看的毛扒了几根揣起来,留着以后做毽子玩。几个人将野鸡装进麻袋,着人背着。 又转悠了两个山头,大伙的猎物增加了不少,不过都是野鸡野兔,没大猎物。庞三儿就领着大伙往狍子和野猪爱出没的顶子山走去。那山林子更密,这些动物找吃的更愿意去那边。这山挺远的。二姨都没去过。听说那里有山神老爷的化身保护的。人少了去容易迷在里面。 第84章 狩猎(1) 到了大顶子山的山边,大伙先坐下歇歇脚。二姨和刘小儿在一边翻腾着猎物,边讨论哪个兔子肥,哪个野鸡好看。那边庞三儿带领着大伙拜山神。拜山神是有套说辞的,太长了二姨也没记住。捣鼓了一阵儿,大伙也歇过气来,就拾掇了往山里走。 果然,在这山上没一会儿工夫就遇到了野猪。这野猪可不好打。皮糙肉厚不说,还有对獠牙,性子更是火烈。要是一枪不中,他可是要冲人的。姥爷刘大爷他们特意嘱咐二姨跟住了。又将家养的狗都放开。这些狗都是习惯了的。跟着人从下风处往上包抄,一声都不出的。 眼见堵住了野猪逃跑的路线,大伙一起开枪了。这玩意靠土铳子一枪根本打不死,就得给他来个遍地开花。果然,野猪身上中了十几枪,顿时发怒起来,可是十几个人围成了半园将它堵住,他一时找不到攻击目标。眼见着二姨和刘小儿个子小,好欺负,冲着他们就冲过来了。吓得二姨妈呀一声,就要扭头跑。 撒开的大狗们哪里是吃干饭的?顿时一顿的吠叫冲上去围住野猪,你一口他一口的轮番作战。狗是对付野猪的法宝,他们懂得团队合作。从来不是一只狗直面野猪,而是大伙轮番打。果然野猪顾得了头,屁股上就被咬一口,顾了腚呢,脖子又被掏一下。眼见着血越流越多,力气渐渐支撑不住,几个猎人上前,用枪对准脑袋给它放倒了。 野猪蹬了蹬腿,终于不挣扎了。大伙高兴,忙叫上人立即放血。这猪血要立即放出来,猪肉才好保存。姥爷也上去搭把手。几个人放了血,去了皮,将猪肉分成几大块,大伙背着。 眼看着日头偏了。本来东北的冬天天黑的就早,加上是山里,大伙见已经打了个大猎物,加上之前的野鸡野兔也不少,就都吆喝着回家。于是背上猎物往山下走。 忽然,一头狍子从大伙前嗖的一下窜了出来,随即越过小道,往旁边的林子里跑去。前面的猎手们纷纷放下手里的猎物,呼喝着追了上去。姥爷走到最后头,加上打猎到现在也累了,就看堆儿。二姨还没过瘾呢,拉着刘小儿就跟了过去。 狍子这东西,比一般的动物比如鹿和羊都傻,所以东北有人骂人话就说是傻狍子。这东西好奇心还强,有时候人过去了他不跑,还要凑前几步好好看看你。 这不,这又是只不怕人的,不但不怕人,还不怕狗。奇就奇在这狍子浑身褐色,单单就尾巴是全白。看见众人和狗,也不跑了,反而站在原地瞅着这边,贴别好奇似的,两只圆溜溜乌黑的眼睛瞄着人,偶尔还甩一下尾巴。 见它不跑,几个枪法准的立马将枪拿下来,瞧准了,只听见一连的枪响,震得二姨闭上了眼。等二姨睁眼细看的时候,前面并没有躺着只死狍子。倒是狗都追了出去。大伙也面面相觑。按说就这么短的距离,怎么也打着了啊。就是不打着,也打伤了,他也不能跑的比狗还快。可眼见着几只狗垂头搭脸的回来了。大伙上前去看,狍子站的地方一滴血都没有。都打偏了?这几个好手互相看看,虽然心里相信自己的枪法,可事实摆在眼前了,确实是没打着,掉链子了。几个人都挺尴尬,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还是庞三儿说了一句:“没打着就没打着吧,咱们打的够多了。不差它,咱们快下山,省的黑天了不好走。” 听了这话,再加上也累了,大伙背上枪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前方又出现了那白尾巴的狍子,依旧是站着不跑。这下几个猎手心里憋足了劲了。纷纷提枪瞄准。又是一阵枪响。大伙心想这下肯定没跑了。过去一看,一根狍子毛都没打下来。这下可是有点邪气了。有人就说了:“这莫不是山神爷的化身来的?不然咋能枪打不死,还能消失了呢。” 二姨也害怕了,拉紧了刘小儿的手。刘小儿安慰的握了二姨一下。大伙就商量着要不要找找这头狍子。庞三儿是个省事的,忙说别找了,咱们进山之前都拜山了,那就算是山神爷的化身,咱们也不知道,不知者无罪。这就下山得了。、。 大伙都听着他们的,就往山下走。可其中有两个人不服气了。这两个都是村里的打猎老手,出来之前俩人就打上赌了,比比谁打的猎物多。除了那头野猪,他俩的猎物现在还是一样多的。于是俩人悄悄的落在后面,商量着拿那头狍子当最后胜负的标注。俩人见大家没注意他俩,悄悄的拐了回去。 回到原来看到狍子的那片林子,俩人放慢脚步找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走在前面的大民忽然嘘了一声。只见那只狍子正在一块石头旁边站着歇脚。俩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决定大民先打。大民举起枪瞄了好一阵儿,才放了一枪。不想竟然也放空了。那边的老七连忙补枪,说也奇怪,这俩神射手竟然都放空枪。那狍子跟没事人儿似的,也不慌张逃跑,就这么迈着小步的溜达着进了林子。 这两声枪响惊动了下山的人群。回头瞅时,才发现这俩人不在了。于是大伙抱怨着顺着枪声往回找。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大伙点上火把,叫着俩人的名字开始遍山的找。 说也奇怪,明明刚才两声枪响听着挺近的,可是大伙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们,也没有他们的回音。顺着脚步吧,这一群人刚才已经把雪地踩的稀烂了。可是留下这两个人在山上,却还是有被狼群袭击的危险。大伙只好打起精神继续找。这时候二姨开始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只见穿的比较少的刘小儿已经冻得丝丝哈哈的。二姨好心的将自己的围巾分给他,刘小忙戴上了,看着个小子带着绿围巾像个女人,二姨捧腹大笑。姥爷忙瞪了她一眼,二姨吐吐舌头,收了声跟大伙继续一起找人。 找了一个钟头,这两人也没见,也没再听见枪响。大伙都饿了。于是大伙打扫出一块空地,架柴生火,将打到的野猪肉烤了起来。反正人多,也不怕狼。二姨还说狼过来正好,再打两头狼回去。想着那两个人看见火光或许能过来,大家也就放心的休息。 没想到等了快俩小时,月亮已经中天了这俩人还没影儿。大伙开始真正担心起来。于是三个人一伙的出去找,二姨不肯看摊儿,跟着姥爷庞三他们一队,举着火把放着嗓子在山里喊七叔。 走了一阵,到了一个僻静的灌树丛旁边,前面是一片石砬子。大伙一看前面没路,就准备掉头往回走。忽然二姨听见石崖边上有呻吟声。大伙连忙赶过去,用火把一照,老七仰面躺在地上,大民则趴着倒在一旁,一条胳膊搭在石砬子外,眼瞅着就要掉下去了。大伙忙将两人扶起来,俩人却昏昏沉沉的说不出来话。 终于找到了人,大伙集合起来,四个人抬着他们俩,护送着俩人下山。这一折腾可是半夜了。只见周围的远远的几点碧火,说不清是鬼火还是狼眼。二姨紧紧的抓着姥爷的手,也有点害怕了。 “是狼,”前面庞三低声说。“大家小心点。别落伍。” “没事,咱们人多,还有火把,他们不敢上前来。没看连叫唤都不敢么。”有经验的老猎手说。安慰着大伙,又说,弄出点响动来,他们就不敢过来了。 到底人多,有人先唱起了二人转,于是气氛稍稍好了起来。一路上也算有惊无险,大伙下山的时候已经快亮天了。这一天一宿人困狗乏,大伙将俩人各自送回家,就都回家睡了。 等二姨醒了,跟着姥爷去庞三儿家分猎物。却见大伙正围着大民和老七,听他们说到底咋晕的。大民和老七对望一眼,吞吞吐吐的说不清。问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事真有点邪。原来俩人没打到那狍子,就继续追下去,追到那石砬子前,俩人心里暗喜,这下前面是石崖,狍子肯定跑不了了。正要放枪时,只见那狍子腾空一跃,竟然跳下了石砬子。俩人忙上前往下望,却见一点白色的尾巴蹦跶着往林子里去了。那石砬子有十来米高,这狍子怎么能掉下去不摔死?俩人这才心里发毛,觉得遇到了脏东西。正想着,忽然听见大伙的呼喊,于是想回应着下山。脑袋却忽然迷糊起来。大民摇摇晃晃的就往石砬子边上走,老七还算清醒,看着他眼看到石砬子边上,一脚踏空就掉下去了。忙扑过去将他拉回来,自己脚下也一拌摔倒,然后俩人就晕了过去再也不记得事情了,直到今天醒来。 大伙听了,都啧啧称奇。互相讨论着肯定是遇到山神爷了。山神爷原来放过大伙一马是因为大伙不知道。后来这俩家伙还上杆子去打扰,山神爷就给了俩人一个教训。要不谁见到长的那么奇怪的狍子?还有人说,肯定是山神爷的化身,那白尾巴其实是山神爷的胡子,要是能弄到一根尾巴毛,就能辟邪。 二姨听得稀奇也入迷。不过大伙说说也就算了。将打来的猎物平分,二姨家得了几只山鸡一大块野猪肉,足够过年了。 回家来,二姨跟姥姥说山神爷的事情,姥姥倒是很信,说,自古土地就有土地神,山就有山神,这些神仙平时都不会让人看到,你们看到是有缘,就是不该起了贪念。你看,你们先前打猎打的够了,庞三见到狍子想打,是贪念,不过后来见打不到,就放手,这是懂得知足了。那俩人就不是,一是贪,二是好胜,这些心啊,有可以,多了就折磨人了。这不,得到教训了吧。 二姨听了,似明白又不明白。这时刘小儿一推门进来了。将一条围巾递给二姨。正是二姨借给她的那条。二姨接过来,忽然嫌弃的仍在一边说:“你还东西也不看看,大鼻涕都蹭上边了还不给我洗洗。埋汰死了。”说的刘小儿红了脸,赶忙拿回去洗。 过年吃的炖野猪肉。席上,姥爷说这猪肉不好吃,山上好吃的,还是狍子肉。二姨心里一得瑟,想到那白尾巴的狍子,觉得自己不敢吃狍子肉。倒是后来大民和老七上山,总是不忘祭拜山神。见到长白毛的动物也不敢放枪了。 第84章 狩猎(1) 到了大顶子山的山边,大伙先坐下歇歇脚。二姨和刘小儿在一边翻腾着猎物,边讨论哪个兔子肥,哪个野鸡好看。那边庞三儿带领着大伙拜山神。拜山神是有套说辞的,太长了二姨也没记住。捣鼓了一阵儿,大伙也歇过气来,就拾掇了往山里走。 果然,在这山上没一会儿工夫就遇到了野猪。这野猪可不好打。皮糙肉厚不说,还有对獠牙,性子更是火烈。要是一枪不中,他可是要冲人的。姥爷刘大爷他们特意嘱咐二姨跟住了。又将家养的狗都放开。这些狗都是习惯了的。跟着人从下风处往上包抄,一声都不出的。 眼见堵住了野猪逃跑的路线,大伙一起开枪了。这玩意靠土铳子一枪根本打不死,就得给他来个遍地开花。果然,野猪身上中了十几枪,顿时发怒起来,可是十几个人围成了半园将它堵住,他一时找不到攻击目标。眼见着二姨和刘小儿个子小,好欺负,冲着他们就冲过来了。吓得二姨妈呀一声,就要扭头跑。 撒开的大狗们哪里是吃干饭的?顿时一顿的吠叫冲上去围住野猪,你一口他一口的轮番作战。狗是对付野猪的法宝,他们懂得团队合作。从来不是一只狗直面野猪,而是大伙轮番打。果然野猪顾得了头,屁股上就被咬一口,顾了腚呢,脖子又被掏一下。眼见着血越流越多,力气渐渐支撑不住,几个猎人上前,用枪对准脑袋给它放倒了。 野猪蹬了蹬腿,终于不挣扎了。大伙高兴,忙叫上人立即放血。这猪血要立即放出来,猪肉才好保存。姥爷也上去搭把手。几个人放了血,去了皮,将猪肉分成几大块,大伙背着。 眼看着日头偏了。本来东北的冬天天黑的就早,加上是山里,大伙见已经打了个大猎物,加上之前的野鸡野兔也不少,就都吆喝着回家。于是背上猎物往山下走。 忽然,一头狍子从大伙前嗖的一下窜了出来,随即越过小道,往旁边的林子里跑去。前面的猎手们纷纷放下手里的猎物,呼喝着追了上去。姥爷走到最后头,加上打猎到现在也累了,就看堆儿。二姨还没过瘾呢,拉着刘小儿就跟了过去。 狍子这东西,比一般的动物比如鹿和羊都傻,所以东北有人骂人话就说是傻狍子。这东西好奇心还强,有时候人过去了他不跑,还要凑前几步好好看看你。 这不,这又是只不怕人的,不但不怕人,还不怕狗。奇就奇在这狍子浑身褐色,单单就尾巴是全白。看见众人和狗,也不跑了,反而站在原地瞅着这边,贴别好奇似的,两只圆溜溜乌黑的眼睛瞄着人,偶尔还甩一下尾巴。 见它不跑,几个枪法准的立马将枪拿下来,瞧准了,只听见一连的枪响,震得二姨闭上了眼。等二姨睁眼细看的时候,前面并没有躺着只死狍子。倒是狗都追了出去。大伙也面面相觑。按说就这么短的距离,怎么也打着了啊。就是不打着,也打伤了,他也不能跑的比狗还快。可眼见着几只狗垂头搭脸的回来了。大伙上前去看,狍子站的地方一滴血都没有。都打偏了?这几个好手互相看看,虽然心里相信自己的枪法,可事实摆在眼前了,确实是没打着,掉链子了。几个人都挺尴尬,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还是庞三儿说了一句:“没打着就没打着吧,咱们打的够多了。不差它,咱们快下山,省的黑天了不好走。” 听了这话,再加上也累了,大伙背上枪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前方又出现了那白尾巴的狍子,依旧是站着不跑。这下几个猎手心里憋足了劲了。纷纷提枪瞄准。又是一阵枪响。大伙心想这下肯定没跑了。过去一看,一根狍子毛都没打下来。这下可是有点邪气了。有人就说了:“这莫不是山神爷的化身来的?不然咋能枪打不死,还能消失了呢。” 二姨也害怕了,拉紧了刘小儿的手。刘小儿安慰的握了二姨一下。大伙就商量着要不要找找这头狍子。庞三儿是个省事的,忙说别找了,咱们进山之前都拜山了,那就算是山神爷的化身,咱们也不知道,不知者无罪。这就下山得了。、。 大伙都听着他们的,就往山下走。可其中有两个人不服气了。这两个都是村里的打猎老手,出来之前俩人就打上赌了,比比谁打的猎物多。除了那头野猪,他俩的猎物现在还是一样多的。于是俩人悄悄的落在后面,商量着拿那头狍子当最后胜负的标注。俩人见大家没注意他俩,悄悄的拐了回去。 回到原来看到狍子的那片林子,俩人放慢脚步找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走在前面的大民忽然嘘了一声。只见那只狍子正在一块石头旁边站着歇脚。俩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决定大民先打。大民举起枪瞄了好一阵儿,才放了一枪。不想竟然也放空了。那边的老七连忙补枪,说也奇怪,这俩神射手竟然都放空枪。那狍子跟没事人儿似的,也不慌张逃跑,就这么迈着小步的溜达着进了林子。 这两声枪响惊动了下山的人群。回头瞅时,才发现这俩人不在了。于是大伙抱怨着顺着枪声往回找。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大伙点上火把,叫着俩人的名字开始遍山的找。 说也奇怪,明明刚才两声枪响听着挺近的,可是大伙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们,也没有他们的回音。顺着脚步吧,这一群人刚才已经把雪地踩的稀烂了。可是留下这两个人在山上,却还是有被狼群袭击的危险。大伙只好打起精神继续找。这时候二姨开始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只见穿的比较少的刘小儿已经冻得丝丝哈哈的。二姨好心的将自己的围巾分给他,刘小忙戴上了,看着个小子带着绿围巾像个女人,二姨捧腹大笑。姥爷忙瞪了她一眼,二姨吐吐舌头,收了声跟大伙继续一起找人。 找了一个钟头,这两人也没见,也没再听见枪响。大伙都饿了。于是大伙打扫出一块空地,架柴生火,将打到的野猪肉烤了起来。反正人多,也不怕狼。二姨还说狼过来正好,再打两头狼回去。想着那两个人看见火光或许能过来,大家也就放心的休息。 没想到等了快俩小时,月亮已经中天了这俩人还没影儿。大伙开始真正担心起来。于是三个人一伙的出去找,二姨不肯看摊儿,跟着姥爷庞三他们一队,举着火把放着嗓子在山里喊七叔。 走了一阵,到了一个僻静的灌树丛旁边,前面是一片石砬子。大伙一看前面没路,就准备掉头往回走。忽然二姨听见石崖边上有呻吟声。大伙连忙赶过去,用火把一照,老七仰面躺在地上,大民则趴着倒在一旁,一条胳膊搭在石砬子外,眼瞅着就要掉下去了。大伙忙将两人扶起来,俩人却昏昏沉沉的说不出来话。 终于找到了人,大伙集合起来,四个人抬着他们俩,护送着俩人下山。这一折腾可是半夜了。只见周围的远远的几点碧火,说不清是鬼火还是狼眼。二姨紧紧的抓着姥爷的手,也有点害怕了。 “是狼,”前面庞三低声说。“大家小心点。别落伍。” “没事,咱们人多,还有火把,他们不敢上前来。没看连叫唤都不敢么。”有经验的老猎手说。安慰着大伙,又说,弄出点响动来,他们就不敢过来了。 到底人多,有人先唱起了二人转,于是气氛稍稍好了起来。一路上也算有惊无险,大伙下山的时候已经快亮天了。这一天一宿人困狗乏,大伙将俩人各自送回家,就都回家睡了。 等二姨醒了,跟着姥爷去庞三儿家分猎物。却见大伙正围着大民和老七,听他们说到底咋晕的。大民和老七对望一眼,吞吞吐吐的说不清。问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事真有点邪。原来俩人没打到那狍子,就继续追下去,追到那石砬子前,俩人心里暗喜,这下前面是石崖,狍子肯定跑不了了。正要放枪时,只见那狍子腾空一跃,竟然跳下了石砬子。俩人忙上前往下望,却见一点白色的尾巴蹦跶着往林子里去了。那石砬子有十来米高,这狍子怎么能掉下去不摔死?俩人这才心里发毛,觉得遇到了脏东西。正想着,忽然听见大伙的呼喊,于是想回应着下山。脑袋却忽然迷糊起来。大民摇摇晃晃的就往石砬子边上走,老七还算清醒,看着他眼看到石砬子边上,一脚踏空就掉下去了。忙扑过去将他拉回来,自己脚下也一拌摔倒,然后俩人就晕了过去再也不记得事情了,直到今天醒来。 大伙听了,都啧啧称奇。互相讨论着肯定是遇到山神爷了。山神爷原来放过大伙一马是因为大伙不知道。后来这俩家伙还上杆子去打扰,山神爷就给了俩人一个教训。要不谁见到长的那么奇怪的狍子?还有人说,肯定是山神爷的化身,那白尾巴其实是山神爷的胡子,要是能弄到一根尾巴毛,就能辟邪。 二姨听得稀奇也入迷。不过大伙说说也就算了。将打来的猎物平分,二姨家得了几只山鸡一大块野猪肉,足够过年了。 回家来,二姨跟姥姥说山神爷的事情,姥姥倒是很信,说,自古土地就有土地神,山就有山神,这些神仙平时都不会让人看到,你们看到是有缘,就是不该起了贪念。你看,你们先前打猎打的够了,庞三见到狍子想打,是贪念,不过后来见打不到,就放手,这是懂得知足了。那俩人就不是,一是贪,二是好胜,这些心啊,有可以,多了就折磨人了。这不,得到教训了吧。 二姨听了,似明白又不明白。这时刘小儿一推门进来了。将一条围巾递给二姨。正是二姨借给她的那条。二姨接过来,忽然嫌弃的仍在一边说:“你还东西也不看看,大鼻涕都蹭上边了还不给我洗洗。埋汰死了。”说的刘小儿红了脸,赶忙拿回去洗。 过年吃的炖野猪肉。席上,姥爷说这猪肉不好吃,山上好吃的,还是狍子肉。二姨心里一得瑟,想到那白尾巴的狍子,觉得自己不敢吃狍子肉。倒是后来大民和老七上山,总是不忘祭拜山神。见到长白毛的动物也不敢放枪了。 第86章 龙鳞救命 龙鳞。 在姥姥家的前屯,曾经发生了一场大火灾。一场大火烧了一整条街的房子。火势熏天里,有几个腿脚不好的老人被困在屋子里。薛七奶奶因此被严重的烧伤。 那个年代,医疗技术真的很差。大家平时被火烫伤,就自己去酱缸弄点大酱抹上。人们哪里见过,这半边的身子皮都烧烂了的景象呢?老太太疼得直唉哟,大家都束手无策。赤脚张赶了过来。见状也只是咬着牙吸冷气,终于一拍脑勺,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一罐獾子油。这獾子油可是好东西。就是拿到现在也是治疗烫伤的好药。于是赶紧取了过来,给老太太涂抹上。不过当时的卫生条件实在太差,除了用白酒给消毒了,就没有其他的方法。老太太的年纪又大,扛不起车马颠簸的去哈尔滨的医院,就算到了,她家也没那个钱给医治。一家人愁眉不展,眼见着伤口渐渐的化脓腐烂。赤脚张又上山采了不少消炎拔毒的草药回来,只是草药的效果实在太慢,老太太疼得晚上睡不着,白天吃不下饭,眼见的只剩下半条命了。 消息一早就传来二姨的屯里了。姥姥也将家里的棉被衣服包了一包送了过去。只是薛七奶奶烧伤的消息才刚知道。于是去隔壁刘奶奶家找白家仙儿想想法子。白家仙儿取了药,却说只可暂时保命,不能治伤。外伤太严重,要有灵丹妙药才好。 姥姥拿着仙儿家给取回来的药回到了家里。又翻箱子找了些干净的白布要一起给拿过去换洗。老太太身上化脓,每天都要换药换绷带的。邓姑姑之前一直没细问这事儿,看见姥姥拿这些东西,忙问:“姐,有人受伤了?伤的咋样?” 姥姥将薛七奶奶的伤势状况跟邓姑姑讲了,又将白家仙儿给取得药递给邓姑姑看。邓姑姑拿来闻了闻说:“这是山里的各种消炎止痛的草药加上人参鹿茸制成的。估计是那蛇自制的。也是好药。不过药性太慢了。老太太身体不好,不能拖着。姐姐,你手上倒是有个灵药呢。” 什么?姥姥奇怪的问。自己从来都不认识草药,怎么能有什么药呢? “姐姐你忘了,那年我让你保留起来的龙鳞啊。”邓姑姑提醒姥姥。 “啊!这个啊。我还留着呢,等我找找。”说着姥姥赶忙起身翻柜子过了一会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看,那片龙鳞依旧卷曲着干吧在里面。外表一点看不出宝贝的样子。姥姥将龙鳞递给邓姑姑问:“她姑,你说这个怎么用?” 邓姑姑说:“你打一盆干净的井水烧开,晾凉了以后将这片龙鳞泡在里面,过一个时辰以后,用这水每天擦洗患处。之后图上獾子油。草药可以接着喝,白家仙儿给的药也吃。这龙鳞性寒,正是清热解毒的。况且本身就克火。估计用这水擦上不用五天,就能痊愈。不过姐姐,这个东西传出去,可就有人惦记了。你这么着,在自己家将水弄好了,掺点薄荷进去,连带着那药都说是白家仙儿送的就完了。” 姥姥疑惑的问:“就用这个泡水就行?外用啊,不用喝啊?” 邓姑姑笑了说:“大姐你可真能逗我,你闻闻那水的味儿,比鱼都腥,咋喝进去啊。就外用就行。你多泡一会儿,水不能热啊,记着。” 姥姥记住了,赶紧去打水烧水。一口气弄了两桶的水,跟着大姨俩人一起挑着到了前屯。 薛七奶奶家里人正在给她换药。一碰她她就疼得直哈气。看到姥姥挑着两桶水过来,都奇怪呢。等姥姥说这是白家仙儿给弄的药水,一家人喜出望外,连忙用水给薛七奶奶擦身。说起来神奇,用水擦过,薛奶奶立即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被擦洗过的地方凉丝丝的,麻麻的。用了的第二天,就不再化脓,第三天就开始结痂了。大家都开始传赞白家仙儿的灵验。将这水也分给了其他烧伤比较轻的人。 经过这次事情,姥姥算是真正的重视起来这片龙鳞。倒是二姨很好奇,曾经把这片龙鳞拿出来,想用剪子剪下一小块来,结果这龙鳞韧的很,比牛皮还难弄。邓姑姑看她琢磨,不由笑着说:“你糟蹋东西,不怕你妈回来打你。告诉你,这东西,除了用火烧,其他的东西还真毁不掉呢。” “是么?我烧一下?”二姨跃跃欲试。 “傻丫头,这东西遇到火就成灰,你用水浇都来不及。别霍霍人啦。赶紧放回去。”邓姑姑阻止她。 这片龙鳞和姥姥的首饰一直放在一起,直到姥姥去世。这片龙鳞给了舅舅收藏。舅舅并不知道它的价值,最后遗失了。二姨知道了心疼了好久。不过这东西最终会尘归尘土归土。灵物物尽其用就好,专注于收藏,倒是着了相了。 胆小鬼。 在二姨的屯子边上,西河沟靠着山下的第一个转弯处,在晚上,村里的大人是不许孩子去那边洗澡洗衣服的。因为这里淹死了个人。大人说有怨气。怕孩子们小,阳气不足,被冤鬼抓了替身。 死的是村里周家大叔、这人老实巴交的。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干干地里活,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了半辈子。他家有几头牛,平时放完牛会带牛去西河沟饮牛。那年傍晚,他家人看他放牛都天黑了还不回来,就各处找找。结果找到了西河沟。看见周大叔就面朝下的泡在齐膝深的水里,淹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大伙都议论纷纷,这么个实在人,平时犯不着得罪人的,在说屯子里也没啥纠纷报复,一个大人怎么能淹死在这么浅的水里?周大婶哭得哽咽难抬,边哭边跟大伙说:“我也没想到啊,他这么个死法。都是命啊。你说前两年来了个算命的,说他命里火旺,怕水,以后也会死在水里。让他这几年不要往水边去。他还不信,说自己也不会水,平时洗澡都在家里晒水不去河里的,怎么能死在水里。谁知道这算命的真准啊,呜呜呜,我这命啊也就这么苦。我信这个的。为了防水在家里我怕他去井边都是我挑水的啊,还是防不住,他还真给我在这鸡都淹不死的浅水里死了啊,这个老鬼饮牛咋能进水里啊,我这命啊,呜呜呜呜~~” 人已经死了,哭也没用。大伙商量着帮着家里人料理了后事。本来也没多心,可是后来发生了两件事,让大家对这片水域警觉起来。 又是一个傍晚,二姨和小舅舅在地里帮着干完活,各自弄得脏兮兮的一脚的大泥。二姨就领着小舅舅去西河沟那边洗脚。这个时候水被太阳晒了一下午了应该不是很凉,但是小舅舅一进水就说拔脚。二姨试了试,果然不像是晒了一天的河水那么温暖。俩人没多想,反正孩子都皮实,凉点就凉点吧。两人躬下身洗脸洗脚。忽然小舅舅一个趔趄就摔倒在水里,面朝下的扑腾起来。二姨还以为小舅舅唬她玩呢,说:“这么浅的水,你扑腾啥?用手一支不就起来了。”可是小舅舅依旧在扑腾,而且越来越剧烈。二姨这才害怕,赶紧冲过去拉小舅舅,自己却一脚滑倒在水里。那边小舅舅已经发出呜咽的声音了,扑腾的力度也慢慢减小了。二姨顾不得脚腕子疼,猛的扑过去将小舅舅抬起来。小舅舅已经被水呛的翻白眼了。待二姨给拖到水边,干呕了好多水出来。姐俩才相互扶持着上了岸。二姨说小舅舅:“这么浅的水你还能淹着?你出门前脑袋肯定被门挤了。”小舅舅哭咧咧的跟二姨说:“姐,我就站水里洗脸,忽然水面上就出现了一张大白脸,我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就摔倒了。手在水里怎么都够不到底儿,想憋气浮起来,脑袋就像有人往水里按似的。后来就上不来气了。”二姨听说,心里也怕怕的,想着这里毕竟淹死过人,而且也是浅水里淹死的,也不顾的洗脚,不由拉着小舅舅快速的往家里跑去。跑回了家,跟姥姥将事情说明白了。姥姥立即告诉家里几个孩子,不许再到那边游泳,晚上尤其不许去。而且把这话也带给了附近的邻居们。邓姑姑在一旁安慰吓着了的二姨和小舅舅,转过身却皱起了眉头。 家里的事情才过去几天,邻居刘小儿就出事了。也是个晚上,刘小儿去河边洗澡,倒是没被淹到,而是回家就上吐下泻起来。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折腾了俩小时,请赤脚大夫开药,吃了止泻药也不好使。刚开始大伙说是肚子着凉了,可是后来连脸色都白了,粥也喝不进去。刘婶儿忙请刘奶奶过去看。仙儿家上身给看了后,刘奶奶说,刘小儿是招了鬼气了。幸好是小子火气旺,不然就被鬼附身了。于是让家里一个成年男性的大人,带着刘小的头发去他洗澡的西河沟边扔了,然后用河水洗手,再回来用手将刘小儿肩膀和头部捏几下。然后用黄纸擦上点刘小儿的唾沫,拿出去烧。刘叔叔要自己去,大伙都不放心,还是四五个大人陪着去了。果然,按刘奶奶的方法做了以后,刘小儿安静了许多,睡过去了。 出了这两件事,刘奶奶坐不住了。觉得这河里的不干净东西开始糟蹋村里了。要是由着他这么下去,估计就会造成循环的找替身了。想来想去,刘奶奶想请白家仙儿出马,她觉得就是死了的老周干的。这生前是个老实人,死后的鬼却不一定心善。请了白家仙儿几次,白家仙儿都不肯出马。原来这时是白家仙蜕皮的时候,这个时候她的法力最弱,不容易施展。但是白家仙儿却有意无意的跟刘奶奶说,让他跟邓姑姑商量。 这时候邓姑姑还不曾在村里公开过自己的能力,知道的也仅限那么几个人。刘奶奶为了村里大伙能安全,只好过来找邓姑姑了。邓姑姑的确不好推辞。二姨上次出事后,她一人给了一个符让家里的孩子带上。可这样的确不能保证每个人的安全。想了想,邓姑姑决定去西河沟边看看,看看能不能招到周大叔的魂出来问个明白。刘奶奶也跟着去,边走边说:“当时是老周家办丧事时候给大意了,这种横死的人,怎么都要找人超度的。”邓姑姑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第87章 胆小鬼(1) 要说招魂,应该是刚死的人比较容易,用死人贴身的衣物或者头发指甲都可以。不过周大叔已经死了好久了,家里已经将所用的物件烧的烧,扔的扔了。再说如果害人的真的是周大叔,那现在的魂已变鬼,没了善念了。只能用拘鬼的办法了。这个办法不能随便使用。如果周大叔已经在阴间挂名,那拘过来要通过阴使,这道手续就难办。如果是孤魂野鬼没投胎,怨气更大,可能会反扑。 从西河沟探看回来,邓姑姑准备了好多东西,线香,纸钱,蜡烛,烧酒,朱砂等。然后画了拘鬼的符咒。因为知道周大叔的生日时辰,要找对倒是很容易,不会骚扰到其他孤魂野鬼。只是也忌讳着周大叔死后成鬼的厉害,不敢不准备齐全。 邓姑姑将大家都赶出去,西屋就留下刘奶奶和二姨,俩人一人带了一个辟邪的符。这是怕野鬼无情,翻脸可能会上身伤人。然后邓姑姑用蜡烛摆了个八卦阵,旁边的供桌上点香,先是燃烧了符咒请示了上仙。随后才将用朱砂画的驱鬼符烧了。 莫名的,二姨忽然觉得屋里凉飕飕的,不由的缩了缩脖子。邓姑姑拿过烧酒喝了一口,冲着八卦阵的蜡烛喷了过去,那烛火呼的一下窜起来老高,然后变得绿幽幽的起来。屋里变得完全黑暗了。外面的光透不过来,就像在一个隔离的空间里一样。二姨能听到旁边邓姑姑和刘奶奶的呼吸,却看不到他们的脸。一种滴水的声音渐渐响起,由远及近,慢慢的,走到了跟前。 “谁找我啊?”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二姨分明听出了这就是死去的周大叔的声音,不由的开口想惊叫。却立即想起来邓姑姑的吩咐,不能泄露人气,她年纪小,最容易被上身,忙捂住嘴不出声。 刘奶奶那边却开口了:“周老二,是我找你。” “啊,刘大妈啊,你怎么忽然想起我来?你能找到我太好了,你能不能跟我媳妇说一声,让她给我捎件夏天的衣服?还有,家里贴了门神,我回七那天都没进去门,也没见到我儿子最后一面,我想他们啊,你能帮我让我见见他们么,还有,我在炕席下边还留了点钱,得告诉我媳妇……” 周大叔开始喋喋不休的嘱咐刘奶奶帮他带话。二姨听着却觉得,这周大叔虽然变了鬼,却没丢失了人性啊,这不还惦记家里呢。怎么能坑害同村的人呢? 想到这,刚想开口询问,刘奶奶已经打断了周大叔的话:“周老二,你这些话我倒是都能带去,只是你只惦记你家里人,却能霍霍同村人,让我想不明白啊。” “啊?我害人?我才没有。”周大叔忙否认。说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我活着都没害过人,死了还能害人?我死的冤枉啊。我是生生被水鬼按住了脑袋闷死在水里的。拉了我下去,他就能投生了啊。” “不是你?”刘奶奶将小舅舅和刘小儿遇到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又问。 “真的不是我。这片水域里,总共三个水鬼。把我拉下来的已经投胎了。另外两个一个在靠近牤牛河出口那块儿,还有一个就在西山拐角这。他老压着我,逼着我去帮他拉人下水。这是我祖辈生活的地方,那些孩子都是我眼瞅着长大的,我能干那没良心的事么?可我不敢不听他的,他死了好多年,法力大的很。我不听他就折磨我。其实好些个小孩儿过去,我趁他不注意都给吓唬跑了的。要说找替身,我要有那胆子,死的时候就早找了,还等着过这么久以后么。” 果然,前一阵儿二姨听说几个去游泳的小孩,下水后总有手掐他们,但是不往下拉。孩子们受到惊吓都上岸了,这些孩子都没被拉下水。看来周大叔说的是真的。 刘奶奶叹口气说:“你啊,活着是个窝囊人,死了是个胆小鬼。总被欺负。得了,不是你干的我信。你说说你赶上这寸劲,咋以前就没有这水鬼呢。” 周大叔说:“他们不是咱们这死的,是发大水那年从上游冲下来的水飘子。到了拐弯这就没冲下去,你忘了,还是咱们屯子人给捞上来埋得。因为困在这才在这扎根了。修炼了几年,有了能水了,就把我拉下去了。你说他们一点不记得咱们屯子人帮他们收尸的恩情,就可这附近霍霍。我怎么就那么背呢。呜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别尿叽了,留着这个死鬼也是霍霍人,你知道他的生日时辰不?知道这个就好办了。我这边想法给他灭了,你也好过。”刘奶奶看到这周大叔成了鬼了还哭哭啼啼的,心里看不上。尤其这鬼哭听着渗人不说,耳朵里跟猫挠似的难受。就出声制止他。 “他可不好对付,这附近的野仙儿都跟他挺好的。我不知道他啥生日。你们别瞎整啊。要是没灭了他,倒激起他的怒气来,估计祸害更大了。那时候我还得跟着吃瓜落。” “你能打听出来么?”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邓姑姑忽然说话了。 周大叔扭头瞅了瞅邓姑姑,又疑惑的问刘奶奶:“这媳妇是哪家的,我咋没见过呢?” 刘奶奶忙打断说:“什么媳妇,是二丫家亲戚。过来帮我忙的。你赶紧回去打听出那鬼的生日时辰过来告诉我,我想办法收拾了他。你带的话我会告诉你媳妇。要是不干,到时候我连你一起收拾了你信不信?” 听到刘奶奶的恐吓,周大叔犹犹豫豫的:“你们行不行啊,别不行他再折磨我。这死了也不比活着强啊。他折磨人的套路多着呢,上次我不听话,把我困在沙滩上晒了一天,比火烙铁烙身上还疼啊。” 刘奶奶说:“我让你去做,自然不坑你。放心,有法子对付他。告诉你,干了那些事的要是你,今天你可就回不去了。我有法术拘了你过来,当然更能对付他。” 周大叔想了半天,还是答应了。又反复叮咛刘奶奶不要忘了帮他带话,说话就走了。然后,二姨眼前忽然一亮,日光照进了屋子。烛火不知道怎么就全熄灭了。供桌上的线香正好燃尽。邓姑姑让刘奶奶和二姨将身上的符纸取下来烧掉。单等着周大叔过来报信了。 周大叔是给刘奶奶托的梦。在梦里他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左顾右盼观察了四周半天,才将那水鬼的生日时辰告诉了,又急匆匆的问自己的事情刘奶奶给办了没。刘奶奶也跟他说带的话都说了,她媳妇正给他做新衣裳。周大叔连忙道谢,又慌忙说:“我要回去了。那鬼不见我,又要起疑心了。你们抓紧时间啊,他又让我帮他找替身呢。我不敢不听话。”说着慌忙消失了。 刘奶奶醒过来,摇头感叹一会儿,第二天一早过来找邓姑姑。邓姑姑将那鬼的生辰八字用朱砂写在黄纸上。又写了拘鬼令。刘奶奶问:“这回还在西屋呗?”邓姑姑摇头笑道:“不是了,要说上次我还真没把握收了水鬼。倒是周大哥给我提了个醒儿。他不是说他怕太阳晒么?想必那个水鬼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在阳间多修炼了几年,比周大哥强些。今天咱们正午去西河沟那边。趁着日光足好好收拾他一下。” “大中午那可有挺多人洗澡,万一看见你办这个事儿,你以后就不能清净了。”刘奶奶担心的说。 “没事,这个靠二丫宣传吧。”邓姑姑笑笑,给了二姨一个任务。二姨心领神会。出门去找刘小儿张丫她们,就说在西河沟见鬼了。几个人一起见到的。果然,不到小半天的功夫,全屯子人都知道了。家里大人立即阻止孩子去河边游泳戏水。大人们自己也都不去拐弯处了。得了清净,邓姑姑刘奶奶就好办事情了。 正午,邓姑姑刘奶奶带着二姨,准备好了家伙去了西河沟。邓姑姑准备了一碗公鸡血。这鸡还是刚杀的,二姨饱饱的吃了炖鸡肉,心满意足的跟着过来。邓姑姑在沙滩上画了八卦阵。阵眼撒上了鸡血。剩下的鸡血让二姨端着,一会让她泼的时候,就往八卦中间泼就是了。然后取出写有水鬼生辰八字的拘鬼令烧了。 大夏天的正午,明晃晃的太阳忽然变得模模糊糊的,周围开始浮出水气。二姨觉得寒津津的起来。知道水鬼要过来。忙拉着刘奶奶退到了一旁。虽然脖子上还是挂着辟邪符,心里还是不托底。刘奶奶手上拿着白家仙儿送她的一条蛇蜕。说也能辟邪。 周围的水汽越聚越重了。二姨只觉得大夏天的直打冷战。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是谁召我出来?找我啥事?” 邓姑姑有礼却冷声说:“我是驱符将你找来。想问问你最近这水里总是出事,是不是你干的?” 那鬼笼罩在一层水汽里,桀桀的笑起来:“是我干的,不这么干我怎么投胎?你见过哪个水鬼不拉替死鬼的?你又是哪个,敢管这闲事了?” 二姨忍不住在旁边出声了:“我周大伯就不拉替死鬼,他是好人。再说这也不是闲事,你害人就不行。” “你个小丫头,口气还挺大的啊。那家伙是好人?好鬼吧?那个胆小鬼,什么也干不成,注定要在这水泡子里泡到魂飞魄散的。我可不想每天都湿淋淋阴冷阴冷的。找个命短的,接我的班儿。不过最近姓周的老跟我捣乱,又欠收拾了。”最后这两句话,鬼说的恶狠狠的。 刘奶奶生气了,站起来叉着腰指着鬼说:“你生前也有孩子,孩子也得上河里洗澡。你现在干这缺德事,不怕报应在你孩子身上?” 那鬼哈哈大笑道:“孩子?那都是生前的事情了。我死了,缘分都断了。我死了,他们哭了三天,伤心了三个月,然后就该吃吃该笑笑,谁还记得我?等我投胎到下辈子,谁能见到谁啊?” 邓姑姑摇了摇头,知道这鬼已经劝不通了。只能灭了。道家呢,不像佛家,什么事情都以平和为主,收服多用劝诫。道家的灭字,可是实现在手上的。果然,邓姑姑祭起符咒,开始捏诀念咒。 第88章 胆小鬼(2) 这鬼有些道行。见邓姑姑不是好惹得,也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二姨忽然感到脚下凉丝丝的,低头一看,刚才还离着自己有一米多远的溪水竟然漫了过来。随着溪水漫到脚边,自己的身子开始麻木。竟然不能走动了。再看刘奶奶也是这样的情况。这鬼已经可以利用自己的怨气驱动河水了。 那边邓姑姑见状,忙点燃两张符纸,怎奈这鬼驱水的能力太强,符纸燃烧到一半硬生生被扑灭了。 二姨的头发和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她现在舌头都发麻了。脚下的水已经漫道了脚踝。刘奶奶也没好多少。两个人焦急的看着邓姑姑。 邓姑姑开始绕着八卦阵疾走,脚下的罡步一步比一步深。随着咒语越念越急,二姨身边的水汽越来越重。她只觉得自己的头晕乎乎的,肩膀似乎也抗着千斤重担似的,胳膊太不起来。昏昏沉沉的,就想往水里倒去。 那水鬼道行果然很深,和邓姑姑对抗了那么久还能持平。这时候二姨听到邓姑姑让她泼鸡血。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碗丢了出去。奈何手用不上力气,鸡血都洒在了水里。但毕竟是公鸡血,对鬼还是有影响。只觉得身边的水雾一阵波动,二姨可以说话了。她急忙冲着邓姑姑喊:“姑姑,鸡血,鸡血掉水里了。” 邓姑姑现在正在全力对抗水雾的袭击。这样的湿度下,符咒即便能用意念点燃,也烧不透。眼见着鸡血没了,邓姑姑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自己失算了,就想到中午太阳足,却忘了水鬼在水边能力是最强的。这下可棘手了。 刘奶奶也可以动弹了。她忽然将自己手里的蛇蜕往水里丢了出去。那蛇蜕掉在水里,就像海绵一样,瞬间吸饱了水。变成一条长长地透明的蛇。身边的水雾再次波动,这次更剧烈。渐渐竟然有日光透进来。二姨知道水鬼支撑的艰难了。幸好有白家仙儿的蛇蜕保护,那蛇蜕吸饱了水,竟然跟真的蛇一样在水里游动起来。游过的地方,水就渐渐的退去。 水鬼的法力需要水来支撑,没了水,他就撑不住了。趁着这个机会,邓姑姑又祭出符咒,这下符咒勉强点燃烧尽了。二姨耳边尽是那鬼痛苦撕号的声音,渐渐的,水雾散了。沙滩又重新显现了出来。邓姑姑已经累得脱了立,坐在沙滩上起不来。只见那八卦图已经被踩下去一尺多深,中间两个阵眼的鸡血已经变黑。 刘奶奶小心翼翼的走到水边,将那已经变成死蛇一样的蛇蜕捞了回来。又走到邓姑姑面前搀扶她起来。问:“那鬼呢?收了?” 邓姑姑摇了摇头,冷冷道:“这么不识好歹的鬼,要让他在烈日下爆烤四十九天,魂飞魄散才能不危害人间。现在他被我困在阵眼里,等我想法拘他进瓮。”等缓过来劲儿,让二姨将空碗拿过来,将那黑了的鸡血连着沙子装了一碗,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在碗边缘抹了一圈,又对二姨说:“二丫,你拿着这碗绕着河边走,走到哪觉得走不动了,就捧一捧的水进这碗里。他被我拘进碗里,但还有怨气在水里,不能放过。”二姨依言而行,果然,走到了泉子附近,二姨觉得自己走不动了,手里的碗像是千斤重一样。于是费力的放下碗,用手捧了一捧溪水进碗。只见碗里沙子一阵翻腾,似乎要冒出来一样,但终究没没过碗的边缘。二姨将碗拿回来给邓姑姑,邓姑姑接过了说:“他被我拘在这里面了。以后每天的正午,就把他拿到太阳底下晒。记住,不能沾水,尤其是下雨必须要拿回来,否则他会趁机逃脱。”二姨点头记住,看着邓姑姑咬破了手指,写了个封咒在碗上。 大家正准备往回走,忽然,眼前又朦胧起来。邓姑姑一凛,难道又有什么脏东西要趁机取利?却见老周渐渐的显现了个淡淡的身影,跪下卑微的求邓姑姑:“能否求道长给我指条明路,不要让我在这水沟里泡烂了。我是个胆小的人,也是个胆小的鬼,不敢拉替身,可是要等轮回路要一个甲子,我实在受不了了。” 邓姑姑微微的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并没有太大的罪过,只是命里的劫难。命中火旺,需要水来中和,否则你投胎以后五行依旧不全。我没办法做法超度你,但是可以告诉你个方法。只要你能按着这个做,我保证你三年后可以转世。” 周大叔连忙点头细问是什么方法。邓姑姑笑着说:“你说还有个河飘在牤牛河口准备找替死鬼。你现在就过去,要阻止他找替死鬼。三年一过,你的阴功就修满了,不用找替死鬼也会有阴使来找你。” 周大叔又为难了。嘟嘟囔囔的说:“我,我不敢去。我要是再阻止别人拉替死鬼,他还不又得折磨我啊。我害怕。” 邓姑姑叹气道:“你虽然善良,却太缺少胆气。想想今天,要不是你偷着问来了那水鬼的八字,我也没这么容易收了他。你要么按我说的做,可能有三年的苦头吃。要么就呆在这个地方,等着自己的善念慢慢的被怨气淹没了,你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为了自己投生到处去拉垫背的。你自己选吧。” 周大叔犹豫再三,忽然一跺脚说:“我去。我不能自己害人,也不能让别人害人。能救人就救。他折磨我就折磨吧,反正我都死了一次了。谢谢你了。姑娘。”说着随着水雾渐渐消散了。 二姨记着邓姑姑的吩咐,每天到了正午太阳正毒的时候,就将那碗和着血的沙子拿出来晒。真的挺吓人的,头几天,日头正毒,只要这碗拿出来,天上就开始阴下来,似乎随时要下雨,吓得二姨忙再端回去。邓姑姑见了这情况,不屑的摇摇头说,还想翻身呢,叫过二姨,让他去邻居有婴儿的人家,要一碗童子尿来。二姨拿了童子尿回来,倒进了那碗沙子里,沙子又一阵翻腾。果然,再端出去晒的时候,就没有任何异样了。 四十九天过后,邓姑姑将这沙子连同碗一起拿到山上埋了。跟二姨说,那鬼已经不在了。二姨问:“是投胎去了?”邓姑姑摇头说:“只想着自己不顾他人死活的自私鬼,即便拉到了替身,去投胎也只是会去畜生道。怎么会再转生成人类呢?我把他打散了。让他干净的结束不是更好?人胆小不好,鬼要是因为胆子小不敢害人,还是很好的是吧。” 从此,西河沟又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每到夏天,这里永远是村里最热闹的所在。二姨听说这几年牤牛河口总有游泳的人腿抽筋或者被水草缠,但是都没淹死,知道是老周在积累阴功了。希望他也能尽早的转世投胎。下辈子不要做个胆小鬼了。 通人性的狐狸。 二姨曾经在西山上,陪着刘老和他夫人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二姨已经到了识字儿的年纪。当时农村观念还是传统的,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至于识字应该是男孩子的事情。在这方面,姥姥是很有见识的。她并不认可女人无才便是德。认为多读书识字就能多懂为人处世的道理,是好事。于是认可二姨也学习。在孤独欢喜一节,已经提到刘老的夫人曾经在村里开过私塾,其实刘老的夫人,就叫刘奶奶吧,她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想跟刘老在山上静静的疗养身体,将私塾关闭了。所以后来村里的孩子只能走远路去镇上上学,早起晚归的,这样一来,很多女孩子就放弃了。一是家里并不支持,原来是因为私塾开在村里,刘奶奶又不收学费才让去的,二是放学回来天晚了,女孩子走夜路不方便不安全。 二姨并不想放弃学习。她喜欢写字。每当拿起毛笔,心就能安静下来。她更喜欢刘奶奶教得那些诗词。听上去那么意境悠远。于是死缠着姥姥,要去跟刘奶奶住在山上,照顾刘奶奶的同时继续学写字。姥姥并不阻拦,还很支持。反正老两口也需要个人帮着打水做饭的。于是姥姥揣了四十个鸡蛋,领着二姨上了西山小屋。 刘老正在院里打太极呢。见到俩人过来忙往屋里让,自己也跟了进来。刘奶奶在屋里缝补着一件衣服。见到二姨,笑着拉她上炕,又从柜子里将晒得杏子干掏出来塞给二姨。 听了姥姥的来意,两个老人都很高兴。一时欣慰二姨学习的热情,二是俩人一直住在山上,有时也不免有些冷清,二姨的个性又讨人喜欢,他俩还真希望有这么个人在身边热闹热闹。 说定了后,姥姥让二姨跟她回家取行李过来。刘老却死活不收那鸡蛋,只是说:“教书育人,是我们的本分。在这住着,多得乡邻的照顾,哪里能收这个。你拿回去。再推辞就是让我们两口难堪了。” 刘奶奶是个斯文人,不习惯农村很热情的推让,只是笑着说:“你放心,没这些东西我们也好好的教丫头念书识字的。她是难得的聪明伶俐,自己又好学,我喜欢还来不及。东西可拿走吧,你还怕孩子在我这没吃的饿着啊?” 姥姥被这玩笑逗乐了。也就不好强让留下。从那天开始,二姨就在西山住下了。 早上,她帮刘奶奶做饭烧水,帮着刘老劈柴火,下午开始念书识字。刘奶奶并没有教科书,而是随便想起什么就教什么。教二姨很多诗词,佛经,古文列传什么的。还会给二姨讲很多历史故事。三国的故事二姨就是从刘奶奶那里听来的。 闲了,二姨就会拿着笔墨砚台跑到附近的一个山泉子旁边,在石台子上展开纸,磨墨练字。听刘奶奶说,古代的王羲之就是练字,把池水都染黑了,二姨也想学学。有时候没把握写好,又舍不得浪费纸,他就用草棍在地上划拉着练。 这天,二姨正在练字。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自觉地写的十分好,比较得意。放下笔揉揉脖子,忽然发现泉子对面坐了一只狐狸。 第89章 通人性的狐狸 这山泉子是山里的小兽们喝水的地方,也是刘老的生活饮水取用之处。平时经常能见到兔子,狐狸,黄皮子什么的。二姨也没在意。过了一会儿抬头,发现那狐狸仍旧在。双爪捧着一根草棍不知道在干嘛。 二姨细看,那狐狸面前摆着一片苞米叶子,狐狸正拿着草棍在上面戳鼓呢。想了半天,二姨笑了,这小狐狸莫不是在学自己写字吧? 听了很多黄皮子修炼,学人做事的故事,二姨并不奇怪同为灵类的狐狸也会这么做。 他笑着又拿起笔,一笔一划的开始写字,边写边偷着看那狐狸。果然,那狐狸看他写,也忙捧起了小草棍,在叶子上继续戳起来。 二姨更高兴了。第二天他来练字的时候,发现那小狐狸早早的就到了,正趴在地上等他呢,见他来了,很高兴的坐起来。 从此这狐狸就每天都陪着二姨一起练字。倒是没发生口吐人语问我像不像人这样的事情。二姨见他用草棍儿戳了几天的叶子,也就学了个形似。于是就用草棍泥地上写了日月两个字。然后招手让那狐狸过来。 狐狸狐疑的看着二姨,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狐狸对二姨的戒备减少了很多。确认二姨没别的意思后,缓缓的走近来。二姨又退后些,那狐狸走到字跟前,仔细的看了看。二姨又再一旁再一笔一划的写一遍。 可是狐狸没啥反应,二姨很失望。第二天她来到泉子边,狐狸却没来。二姨心里失落的很,很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下午心神不定的。走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昨天在湿地上写的字,因为泥地干了痕迹清晰。除了自己写的两遍外,分明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日字。虽然画的跟圆饼似的。但的确是有笔画之分。二姨兴奋莫名,难道自己真的把狐狸教会写字了?不然除了它,没别人啊。 狐狸在几天后又出现了。二姨为了奖励他,将自己随身带的零嘴烤土豆扔了给她。他也不客气,几口吃完了。跟二姨熟了之后,他可以离二姨几步远看二姨在土地上写字。看得很认真。当二姨写的不好的时候,他还会用爪子把字给刨了。 二姨真的想摸摸它火红的皮毛,但知道狐狸生性警惕,万一对自己起了戒心,倒不如现在这样的好。 狐狸还真到投桃报李的,曾经叼过一直血糊糊的山鸡,扔到二姨脚下。只是刘老二人吃素已久,不能在家做,二姨只好很遗憾的跟狐狸说自己不吃这个。那狐狸绝对听懂了。走的时候将野鸡叼走了。第二天给二姨叼了个山梨。二姨很高兴的接过来,咬一口,哈哈,还真甜。从此二姨总是不忘了给这爱学习的小狐狸带点好吃的。狐狸的字儿也写得像模像样,但只限于比划少的,多的话就划拉的跟天书一样了。 二姨回去跟刘老说这事,将老先生也逗笑了。说自己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仙缘。没见到一个有灵性的动物。倒是二姨有福气,还能和这么多动物当朋友。想来以这狐狸的灵性,以后必然大有修为。刘奶奶听了更是将自己的果干子都给二姨揣兜里,让她拿给小狐狸吃。 的确,二姨一直很有动物缘的。她给狐狸起名叫梨子,就是因为狐狸给他叼来的那只梨。 二姨在山上住了大半年。后来刘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的儿女上山来照顾,实在住不下,二姨才下山回家。回家的时候特意辞别了狐狸。 后来上山,去那泉子边,却再也没见到那只狐狸了。二姨提到这个事情,还会冒出一两句诗句来:“狐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然后跟我说,这句子我教过大梨子。 聪明好学的狐狸,投桃报李的狐狸,学会了写字的狐狸。不知道他现在是否修炼得道了呢?狐狸很聪明的,有时候比家养的狗更加聪明。听说现在有用狐狸当宠物的,我很心痒,不过脱离了自然的狐狸,是否还能有那份灵性呢? 山葡萄。 每到秋天,是二姨最喜欢的季节。因为上山上就可以弄好些好吃的,山丁子,山里红,榛子,核桃,还有山葡萄。可是过了回馋嘴的瘾了。 紫色带霜的山葡萄,小小圆圆的,一嘟噜一串的挂在藤蔓上。摘下来不用洗就塞在嘴里,那种先酸后甜的味道让二姨爱不释手。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吃的满手的紫红。当然,吃完以后牙也免不了要倒上几天。但凡吃饭都要酸疼。 我们现在没人当这种水果是好东西,有那么多小蜜蜂,巨峰等更好吃的葡萄,都不吃这个。山葡萄多半买来酿酒。而在二姨小时候,这些都是难得的零嘴。那时候家里顶多种上点樱桃树,杏树,还都不是现在这种嫁接的,果实小的可怜。不过水果都是纯天然味道。该是酸的就酸的你直流口水,是甜的就甜得掉牙。这山葡萄要秋天霜打了之后才甜,和苦菇娘是一个道理。二姨家的院里里,院墙下种满了苦菇娘,到了秋天,虽然都红了,吃着却苦。要等秋霜打了,然后摘下来扔在屋顶上,冬天一场雪下了,这菇娘就甜了。 跑题了,接着说这山葡萄。夏天葡萄抽蔓子的时候,二姨就会上山采葡萄蔓子吃。这东西酸溜溜的,跟酸浆叶差不多。秋天到了,二姨会拉上大姨上山摘山葡萄。这时候就不和小伙伴一起上山了,因为这也算是一种竞争么,看到山葡萄,谁都想多摘,小孩就难免起争执,还不如不一起去。二姨挎个小篮子拽着大姨就在山里乱钻。如果找到一片葡萄藤,先用棍子拍打一通,将叶子上的洋拉子等虫子都拍下来。省的蛰着。然后就钻进去,将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摘下来往篮子里装。边摘边往嘴里塞。运气好的时候,能摘一满篮子。 回到家,洗干净了,和大姨舅舅大伙分着吃。剩下的,风干了密密实实的盛在坛子里密封,过一个月,就酿成了甜果酒了。过年的时候,姥爷会喝两盅烧刀子,二姨则有模有样的将自己酿的果酒拿出来果酒出来喝。其实这种酒不太好喝,因为那时候白糖金贵,不能放,所以这酒是酸口的。不过舅舅们都很给脸儿,一个个争着抢着喝。这酒也能上头,小舅舅还喝多了,在炕上耍过酒疯呢。 这年,二姨依旧上山摘葡萄去。一路上倒是摘了不少的榛子吃,把牙都硌疼了,却没找到葡萄藤。二姨很纳闷,去年在这片儿还有两棵山葡萄呢,怎么找不到了?二姨钻来钻去,找遍了附近的林子,还是找不到。忽的转眼余光看到一个白影跳了过去。好像是只兔子。嗖的一下子就窜走了。 二姨心性上来,不摘葡萄准备逮兔子了。悄悄的弓着身子顺着白影跟着过去。这兔子似乎没发现二姨在后面跟着,跳两步就停下来,啃啃路边的草。啃两口又往前蹦。 这慢慢悠悠的样子更激发了二姨的性子,压根没想到自己根本跑不过兔子,继续蹑手蹑脚的跟着。 七转八转,前面的灌木丛越来越密,等二姨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片没来过的林子。二姨心里还疑惑呢,这片山自己跑了这么些年,采蘑菇打核桃的,怎么不记得这个地方?想着就分了神,再回神找那兔子,哪里还有兔子影子啊。 二姨倒也不害怕,反正也就这一片山,怎么也能找回家。于是就在这片林子里转悠,忽然,前面出现了好大一片山葡萄藤。二姨高兴的跑过去,好家伙,藤蔓上密密实实的挂满了紫色晶亮的葡萄。把二姨高兴的,忙放下篮子开始摘。一个篮子装满了,藤上还有那些没摘的呢。 二姨又脱下自己的外卦,铺在地上,满满的摘了一下子。下剩的摘不完了,二姨恋恋不舍的看着,最终还是决定明天再过来摘。于是挎着篮子,扛着衣服包裹回家。一路上细心的记着路线,省的明天忘记了。 回到家,给大家都惊讶坏了。山上的葡萄不多,再说还有屯里的孩子寻常的去遛,平时能摘个大半篮子都难,今天二姨这是从哪摘的呢?二姨很兴奋,跟大姨说:“大姐,你明天跟我去,我发现了个好地方,还剩下那些葡萄,赶明去摘,我自己拿不回来。” 大姨点头答应了。大家把葡萄洗赶紧了,坐下一起吃。别说,这个葡萄还真甜,比一般的葡萄好吃多了。大伙都很高兴。邓姑姑也破例多吃了几个。第二天,二姨早早的就拉着大姨带上两个篮子上山。走到去年常摘葡萄的地方。哎?怎么昨天左找右找的那两棵葡萄藤今天就找到了?大姨跟着二姨到那葡萄藤下。因为屯里的孩子都常上山,知道哪里有葡萄,所以这棵藤蔓上的葡萄没剩下多少了。大姨一看,挖苦二姨说:“这就是你说的拿不过来的多啊?连个篮子底儿都铺不满。” 二姨也奇了怪了,昨天找不到这个地方,今天就找到了。倒是昨天回来的那条路却又找不到了。这棵葡萄藤上的葡萄虽然少,还是比没有好。于是俩人将藤蔓上剩下的葡萄都摘下。大姨看没多少,旁边倒是有棵榛子树,就跑过去摘榛子。二姨心里犯嘀咕,怎么就找不到昨天摘葡萄的路了呢?就不跟着去摘,坐在地上叼着草棍玩。 忽然,一眼又瞅到昨天的那个大兔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啃草呢。吃两口还抬起头像她这边瞅。二姨连忙起身,连篮子都不顾了就追上去了。那兔子转身就往树林里窜进去。这边大姨一转身,只见二姨忽然起身就往林子里钻进去,忙召唤她:“二丫,你干啥去,哎,你拿着篮子啊。”边喊边拾起篮子跟着二姨的脚步追了上去。 那兔子就想逗二姨玩一样,保持着和二姨不远不近的距离。跑两步回头瞅瞅二姨。二姨舍不得拿石头打,就这么追下去。 跑了一阵儿,二姨累了,弯下腰喘口气歇歇。后面大姨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你跑啥啊,也不叫我一声,看累的。你——哎,那边那有片山葡萄!” 第90章 山葡萄 二姨听见大姨这么说,直起腰一看,果然,这不是昨天自己摘的那片葡萄藤么。两人忙高兴的过去,果然剩了那么多葡萄在上面呢。俩人连忙摘了起来。二姨也就忘了那兔子。摘了满满的两筐。把她俩高兴坏了。摘完了两人慢慢的往回走。大姨才想起接着问她:“对了,刚才左找右找都没找到,怎么一转眼你又找到地方了?” 二姨漫不经心的说:“我没想到咋找到的,我追一个兔子过来的。昨天我也追这个兔子没追着,后来就跟着到了这个地方。今天我又碰上了。你没看见那兔子么,那么肥嘟嘟的,就在我前面没两步啊。后来我光顾着葡萄了,没看到他跑哪里去了。” “兔子?”大姨疑惑,“我没看见啊。就看你一个人在前面疯跑了。”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家。姥姥看二姨果然摘了这么多葡萄来,也很高兴。听了大姨说兔子的事儿,笑了。说:“你是看到白爷爷了。咱们屯子有好几个人遇到了。都是引人去好地方,不是有好东西就是有小财。他领的地方你下次找就找不着了。你倒是挺有运气的。不过这白爷爷送你的东西倒是挺合你心思,你就是个吃嘴子。估计就是送你金子和吃的让你选,你也选吃的了。” 二姨哈哈一乐说:“我倒是想把那兔子逮回来炖了吃的。可比山葡萄好吃多了。” 姥姥点着二姨的额头说:“白爷爷也是你能捉到的么?见到一回都是缘分不浅了。以后看到浑身白毛的动物少惹祸,没准哪个是有修炼的呢。”那边邓姑姑也说:“就是,山上的动物纯白色毛的不多,还不是因为在山里白毛扎眼,要是敢浑身白毛,就是有能力自保的,还能不厉害么?”二姨吐吐舌头笑道:“我就说着玩玩的,哪能真逮住吃了啊。我都没下狠心拿石头打它呢。”邓姑姑才笑了说:“见到白爷爷的人都是善良的,白爷爷才给好处呢,不然就把你困在那山里饿你几天,看你还有没有妄念了。”大伙也都笑了,想着二姨平时饿一顿都会两眼放光的样子,这要是饿几天,回来不得把锅都啃了么? 估计大家也听过这样的故事,我所听说的白爷爷的故事,都是好的。白爷爷化身兔子或者白鹅,会引导人寻找到财物或避开灾难。是个好异类。 鬼上身。 农村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按照央视走近科学来说,基本上都是癔病。但是农村的说法,就是鬼上身。村里不止一个人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第一个出现这样事情的是村西头勺子李家。为啥叫勺子李家呢?他家好玩,孩子生下来7岁之前,都不用筷子,都拿个大铁勺子吃饭。你就说别的菜也好,夏天做了炖豆角,他家孩子一人一个大勺子搁那用勺子杵鼓,怎么都弄不进嘴里。人家问他为啥不教孩子用筷子呢,他说怕孩子用筷子捅着嘴。这家的思维大家都不太能理解。 刚开始是他家孩子闹病了。这孩子大鬼节的晚上不安生,非得堤了个灯笼出去满屯子乱跑。屯子里人都在烧纸呢,他就看谁家烧完了,人也走了,蹦到纸灰上去一顿乱踢,将纸灰踢得沸沸扬扬。自己还觉得挺好玩,只是一回家就不省人事了。满嘴冒白沫,忽然就两眼一翻用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说:“谁家的小比崽子,到我家钱箱里乱翻?把我的钱都给我弄碎乎了,咋花?这么欠手爪子的孩子,我帮你们教育教育。”然后就见这孩子左右开弓开始给自己嘴巴子,家里人拦都拦不住。只觉得孩子身上还有另外一股很大的力量在抗衡。后来孩子嘴也打肿了,家里也都闹腾累了。俩眼一翻,这孩子就睡过去了。等醒过来,家里人一问,他啥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嘴巴疼。他爹知道他去干了啥之后,又一顿给他好踹,这下屁股也疼上了。 这个鬼来还是有目的的,毕竟你家孩子没管教好,人家过来发泄一下也没啥不对,但是后来村口张家媳妇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更加不能解释了。 她是一天下地回来之后就倒下的。然后就满嘴的胡言乱语,声音也变了,谁跟她说啥也听不进去,就直着脖子说自己冷。大夏天的家里人把棉被都给盖上了。然后又说饿啊,好久没吃饱了。家里人就奇怪了,这天天不说三餐鸡鸭鱼肉,但是好歹是丰年,也没虐待饿过媳妇啊。赶忙做好了饭菜端上来,这家伙,直接上手抓啊。吃的直噎脖。过会儿吃完了,她又眯着眼睛找儿子,直叫唤我儿子哪里去了?把我儿子还给我啊。这下家里人知道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了。这媳妇进门没几天,还没生孩子呢哪里来的儿子。于是家里人揣鸡蛋就来找刘奶奶了。刘奶奶请了仙家过来看,白家仙摆摆手说不管!说她家媳妇太埋汰了。中午下地方便不找地方,躲人家坟头后头给拉了泡大便。谁家屋子后面给来泡粑粑不生气啊,鬼就直接跟家里来了。也是她家不咋信这个,家里没门神也没在门口挂镜子啥的。没了避讳,那鬼就干脆作了一通。但是白家仙儿把原因讲明白了,家里人也就知道咋办了。拎着两叠黄纸,抬着被棉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媳妇就到了自己家地边上的野坟地。一家人跪下又烧香又磕头的帮媳妇认错。然后拿着锹把大便给收拾了。媳妇还是不醒,还是别人的声音,直着要找自己的儿子。一家人这下真傻眼了。这老荒坟地,附近的坟都是没主的,上哪知道这女人是谁?又上哪去找他儿子?于是一家人又拎着鸡蛋来找刘奶奶。 刘奶奶摆手道:“这是白家仙儿来咱屯子之前的坟地了。咋说也有百十来年了。那女鬼的儿子都做鬼了,上哪找去啊?白家仙儿的修行也有限,不能跟女鬼硬碰硬的。你们再去好好求求人家。要不你找后屯周老太太看看他家的仙家能不能出头。” 一家人没办法,抬着不醒人事的媳妇就来到了后屯,老周太太正在家吃饭呢。见一帮人抬了个裹的结结实实的被子过来,赶忙放下饭碗问咋回事。一家人将事情说明白了之后,老太太才明白过来。周老太太是比较喜欢管闲事的,当下就点香将自己家的狐仙给叫来了。来的是狐狸家的老三,那个小姑娘。但是没上周老太太的身,而是找了这家的一个媳妇,上身以后拧着身子捏着嗓子说:“我哥有事来不了,让我问问找我们啥事呢。你说吧,我不能帮的回去找我哥。” 一家人忙将事情说明白了。这小狐狸一叉腰说:“哪里来的女鬼这么不讲理,等我回去告诉我哥哥,让我哥哥想办法收拾他。你们等等啊。”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小狐狸回来了,有点蔫巴巴的说:“我哥说了,修炼一百多年的鬼,我俩都不行,得去凤凰山找我爷爷呢。你们先把那娘子的人中用朱砂封上,然后七窍都抹上一点朱砂啊。等我爷爷来了再说。” 一家人忙按照这小狐狸的话去做。媳妇早就不作了,只是被鬼上身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了。那鬼现在也不在身上,只是晚上过来折腾人。过了能有大半天的功夫,周老太太忽然说,来了。只见周家的大儿子忽然浑身一颤,然后声音就变了,一个老头的声音说:“谁请我来的啊?我胡八爷可是三十多年没下山了。听我孙女说,这有事他们整不了,我过来看看,不能丢了我胡家人的脸面不是。” 张家人忙又拜又谢的,老爷子也没摆谱,直接就说,把朱砂都去了吧,等等她来我跟她说。家里人将朱砂都抹了,傍着下晌黑,媳妇有动静了,睁眼开始喊:“我儿子呢,给我找到了没有?” 那边老头刚附身到周家老大身上,喝着酒正吃着炖鸡肉呢,听她问,头都不抬的只管喝酒,然后吐出根鸡骨头说:“你儿子啊,早死几十年了,上哪找去?你说你一个娘们家家的,自己老实点呆着得了,偏偏出来霍霍人,知道你冤债未了不能投胎,这霍霍人可是更损阴德了。非得惊动我胡八爷出来收拾你。” 那女人听说儿子死了,忽然愣住了,然后就冲上来揪着胡八爷上身的张家大儿子衣袖子,双眼直盯着问:“我儿子才十四岁,咋能就死了呢?他咋死的?你们骗人是不是?” 胡八爷一抬手就把她的手扒拉开了,说:“去去去,别跟我拉拉扯扯的,你自己都糊涂了吧,你早死了七八十年了,你儿子能不老死啊?你就不去奈何桥那等着,非要在这当孤魂野鬼的。你儿子投胎你都没看见。瞅你可怜巴巴的我就跟你说,在阳间晃荡没啥意思了。你惦记的人都不在了。早点去阴间赎罪等着投胎得了。” 这女人就像慌了似的,自言自语喋喋不休的问:“我儿子咋能死了呢,我一直等着再看见他的。他放牛路过我看见过他啊。怎么能死了呢。” 胡八爷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状态,冲着旁人说:“鬼啊,待在阳间时间长了,自己都糊涂了。其实她明明知道他儿子死了的,过几年自己就忘了,总想着自己刚死那阵。这就是眷恋着不肯投胎啊。要说人要死了之前有牵挂,真是没场儿说,做鬼也不消停。” 然后又冲着那女鬼说:“你也在人家身上折腾够了。在不走人家身体也受不了。你儿子也不在了,老老实实的走吧,别逼着我和你干一仗啊。” 那女鬼似听懂又似听不懂,只是愣愣的。忽然就捏住了胡八爷上身的周家大儿子的脖子恶狠狠的说:“你说我儿子死了?他死了我得找你给他陪葬。谁说我儿子死了我找谁算帐。”说着越捏越紧。眼看着张家儿子脸红脖子粗的,要背过气去了。 这边周老太太忽然浑身一颤,然后变成胡八爷的声音,上来就给那媳妇一耳光,然后双手捏着那媳妇的脉门,双眼死盯着那被上身的媳妇的眼睛,阴森森的说:“你走不走?不信我真能毁了你?” 第91章 鬼上身 女人依旧不服劲,跟周老太太开始较劲了。只见胡八爷一咬牙,猛的将女人双手的坳脱臼了。趁着女人双手不能用力,回手就按住了女人的人中,然后从头发上拔下簪子,一下子就****女人的食指和大拇指间的皮里。这女鬼猛然间嘶吼起来。挣扎着想要撕咬胡八爷上身的周老太太,但是似乎被定住了一般,慢慢的没有了力气。老太太让人拿了一个装咸菜的罐子,接了自己小孙子的一泡童子尿,对着那女鬼就浇了上去。然后被上身的媳妇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老太太又在媳妇的头顶上方捏鼓,好像抓出什么来一样,然后开始用指甲掐。过了一会,老太太拍拍手,道:“没事了,这泡童子尿够她受的,我把她元魂捏了个七七八八,这几十年都出不来了。我也该回去了。对了,你家炖鸡做得不错,就是肉太老。下次记住炖当年的小公鸡啊。哎呀,算了,吃你们一回鸡,我自己累个好歹的,还不如自己捉来吃呢。”说着,周老太太的身子也一歪,然后老太太就跟醒神了似的,睁开眼睛还问呢:“我咋手这么疼?对了,你媳妇好了没?” 众人再看那媳妇,湿淋淋一身的尿水,但好歹邪祟尽去,好好调养总会好的。众人帮她推上被弄脱臼的手腕,她又幽幽的能说话了,知道喊疼了。只是阴邪入体,必须调养好一阵。 这里也告诫大家,以后再野外上厕所,真的要好好的找个地方,别乱拉乱尿,说不定就得罪哪方女鬼了呢。可不是哪里都有愿意帮人忙的胡八爷的。 返老还童。 大家相信有返老还童这样的事情么?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大多数老年人都想着这样的事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找回青春重新活一回。不过这事儿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初夏的中午,二姨跟着姥姥刚从地里回来,邓姑姑已经做好了晌午饭。并且烧好了一大锅热水。吃完了饭,二姨就让邓姑姑给她洗头。邓姑姑来之前,二姨都是自己洗头的,不过邓姑姑来了之后,二姨似乎变得更喜欢撒娇,粘着邓姑姑让她帮自己做这做那。洗完了头,邓姑姑拿了篦子给二姨篦头。二姨躺在炕上,头枕着邓姑姑的腿跟猫一样舒服的趴着。忽然二姨哎呦叫了出来,原来邓姑姑从她头上拔下跟白头发。 邓姑姑将头发递给二姨瞧,然后笑道:“你才多大啊,就有白头发了。老了就得满头雪花白了。” 二姨并不在意,接过头发瞅了瞅,随手扔了。忽然坐起来在邓姑姑头上扒拉起来。邓姑姑虽然比二姨大十几岁,却是一头乌黑的长发,一根白发都没有。平时总是梳的溜光水滑的用簪子别成髻。 “去去去,”邓姑姑笑着将二姨推开,抢过簪子,用手拢起秀发别好。 二姨没找到白头发,郁闷的重新躺下。忽然问邓姑姑:“姑姑,你怕老么?” 邓姑姑微微摇头,说:“老有什么可怕的么?生老病死,人都要经历的啊。” “可是老了的话,就长满了白头发,长皱纹,长斑,走不动,好吃的也吃不动了啊。”二姨说。 邓姑姑有些愣神,想了一会儿说:“所以说那么多的皇上到处求仙问道的找长生不老药呢。不过咱们都是凡人,顺其自然的活着就行了。老了就享受儿孙福,也没什么。” 二姨凑到邓姑姑面前,嬉笑道:“邓姑姑你倒是不会老,来我家几年,你样子一点都没变。眼角都没有皱纹呢。” 邓姑姑温柔的替二姨将干了的头发编成辫子。边说:“我也会老啊。心老了外貌不变有什么用呢?告诉你,其实修道有一门专门修炼驻颜术的。修炼后能让人看上去年轻十几年。不过修炼这门功课太累,再说,你觉得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老太太顶着个三十岁的样貌很好么?骗人骗己罢了。一旦破功,就会迅速的衰老下去。他们都不会承受住这样的打击,自杀发疯的就好几个了。” “真的?”二姨惊讶的一回头,却忘了自己在编头发,头发被木梳扯住。顿时又哎呦哎呦的喊疼。 “老实点。”邓姑姑轻轻拍了二姨一下。然后点头说道:“真的。他们修炼的时候吃得苦中苦,当然也有几十年青春的回报。她们修炼才是真正的考验意志呢,各种不能吃的东西。还有精确的时辰起床睡觉打坐。能坚持下来的都不是凡人了。不过老天是不允许逆天的存在的,势必还是要让他们按照自然的规律变老。既然当初选择了这几十年的光鲜外表,也就要承受一夕衰老的结果。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个真正返老还童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要,要。你赶快讲。”二姨兴奋起来。 姥姥正在东屋纳鞋底,听他们这边说的热闹,也端了针线簸箩过来坐下听。 邓姑姑说,当时她还在山上跟师傅学道。一个常来上香的香客拜神后总将山下的新鲜事情讲给他们听。说是山下有个姓曹的人家,家里很是富有。不过大家都不称呼他家是曹财主,而是称为曹先生。这在当地就是尊称,一般只对书香门第才这么称呼的。为什么呢,因为这家是真善人。虽然家里良田千亩,对待雇工却温和有礼。家里也买了丫头奴才,但丫头过了十六就返还本家,小子到了十八就回归自由之身。遇到乞丐从来都会施饭给钱,遇到同乡有难也会慷慨解囊。他家在城中甚至比县官说话还有威信。就这么有财势,曹先生却还很平易近人。经常可以在茶馆看到他请众人喝茶聊天,或请客吃饭。一点没有我掏钱你们必须捧着我的优越感。她家太太也是随夫行善积德。按说这样的人家应该万事不愁了。美中不足就是曹先生得子晚。他与夫人少年夫妻,生了四个女儿,至中年,才得一子。现如今曹先生已近花甲之年,儿子却才十四岁。 虽说老来得子,曹先生却没有溺爱惯养。家教森严。小公子虽说不到弱冠,却也有其父遗风,接人待物彬彬有礼,并不以自己家资为耀。提起曹家,县里人都会挺起大拇指真心佩服。 曹先生却有一件忧心之事。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常常耳鸣头晕。视力也渐渐模糊。请了无数的名医,却只能吃药维持,治不好这病。要说病根儿,倒是有位大夫说的恳切,就是老年病,估计就是咱们现在的高血压一类的。不能根治。 曹先生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支持不了几年,总是叹息遗憾自己可能看不到儿子娶妻生子,看不到曹家后代兴旺了。众人虽出言安慰,却也知道曹先生的身体真的撑不住那么久了。 这天,曹先生正在准备出门,上车的时候忽然瞥见门口有个游方的和尚正在墙根下坐着,大太阳底下晒着,和尚有些中暑的样子,萎靡看着墙闭着眼。曹先生忙吩咐下人回屋端一碗冰镇酸梅汤出来,亲自端到和尚面前。 “大师傅,大师傅?你醒醒,来,喝口水解解暑。” 和尚听见有人叫他,抬头微微的睁眼,见到面前一个人端着一碗酸梅汤正递给他。忙伸手接了,一口喝尽。双手合十道了谢。 曹先生接过碗来,又关心的说:“师傅还没用饭吧?请进我家用过午饭再走不迟。” 和尚见他言辞恳切,也不推辞。就起身跟他进院。曹先生原本是准备去茶馆消磨时间的,这时候也不去了,就告诉拉车的回去,吩咐厨房做素斋。 和尚跟他进了院子,一重重的走了三道门。因为几个小姐都已经出阁,曹先生并不忌讳的将他引入内宅,并叫夫人出来见过师傅。 那和尚并未显示出对深宅大院有和好奇,依旧从容淡定的谢过饭,待饭食端上桌,曹先生陪坐帮着布菜,一面又闲问和尚从何处来。 和尚只是吃饭,并不搭言。待饭食用毕,才笑着说:“小僧从小在悲寺修行,今年师傅允许下山云游。路过此地,幸遇先生。先生品貌不俗,行善积德,必有后福啊。” 曹先生见他并不是虚言奉承,也不是以道行诓骗世人的人,脸上就多了分恭敬。遂答道:“我和夫人素日就修佛供道,家训即是宽待旁人,严于律己。我只是做到了我父亲要求的而已。只是世道纷乱,我也不能为乡邻做更多。大师既然到了我家,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如何?我和夫人还有些佛道上的不解之处希望大师傅指点呢。” 和尚双手合十,摇头道:“我自出家,不是在寺庙休息,就是荒郊露宿,从不打扰民宅。一路走来,倒是得到不少善人的布施。虽说是乱世,但是虔心向佛的人也不少。先生与我有缘,我倒有句话相赠。” “先生长期行善,修行自身,天生的寿数虽然已到,却因阴功甚大增寿不少。只是先生身体欠佳,日后怕是虽有寿却也苦啊。” 曹先生惊喜的问道:“大师傅可能看出我还能活多久么?我不怕疾病缠身,就怕走的早,看不到儿子成家立业啊。” 和尚点头道:“我不打诳语。先生自然可见到孙子。但是具体寿数几何却是天机,我不便说。我有个法子,可使先生脱胎换骨,只是修行不易,也要看机缘如何。” 曹先生听见自己可以活到看见孙子,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待听说和尚还能让自己身体好起来,更是感激异常,忙起身作揖答谢,又问和尚有何妙方。 和尚用手指沾了茶杯里的茶,就在桌子上写了个凡心二字。然后说:“先生自为修行自身,并行善举,已经是世人中一等善人。只是俗世中更有花花世界,烦恼若干,我们出家人虽可看破,先生却不能远离这些。但凡没了凡心,也就和佛差不多了。我劝先生的就是了了凡心之意。” 曹先生不解,在旁的曹夫人更是着急起来,问道:“师傅可是要劝我丈夫出家么?斩断尘缘?” 第92章 返老还童 和尚摇头笑道:“并不是这个意思。先生偌大家业,更有幼子在身边,怎能出家呢。只是先生想想,你但凡身体不适之时,可是忧心烦乱导致?虽说世人都有烦恼,但先生身处富贵,若能更看淡些是非,就更远离了凡心了。” 曹先生如醍醐灌顶。果然是这样,自己每当头晕目眩耳鸣乏力的时候,无不是生气烦忧的时候。,虽然外人觉得自己有吃有穿有钱有势,但日常的谁能舒心长乐呢? 尤其是前几年,夫人不知怎的,脾气忽然大涨,挑三拣四的找他毛病,他躲也躲不过去,着实生了几次大气。结果以后每次有个闹心事儿,就头疼眼涨,做下了病根儿。 于是他虚心的请教道:“师傅指点我该怎么做呢?” 和尚道:“先生早过不惑之年,怎么还能看不开小事呢?纷扰随风过,自在心中留。以后遇事不单要宽待旁人,也要宽待自己啊。” 曹先生如梦方醒,自己之前的确对别人都很宽和,却总是尽力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总觉得对别人好的同时,对自己差一点方能显示出自己的善良,怎知这不是一种执念呢?家里有了小事就觉得自己做家长的不称职,夫人挑毛病自己发脾气后又内疚,这不都是没看开么?于是对着和尚连连作揖,又强送谢礼。和尚执意不收,依旧潇洒的去了。 从那天起,大家觉得曹先生忽然变了。如果说之前的曹先生像落日的余晖,虽让人觉得温暖善良却不免感叹美景不持久,现在的他就像春天的细雨,除了温和,更带了勃勃的生机。他不在因为儿子偶尔的功课不及格大发脾气,也不会因为夫人的喋喋不休而拂袖离去。在茶馆,他也会笑着听小二偶尔的荤段子而不加责备,他更多的是享受生活美好的一面。这样的曹先生更让大伙爱戴,大伙都说,曹先生终于懂得享受生活了。 过了半年,夫人惊喜的发现,曹先生花白的头发竟然变黑了。他的脸颊也不再干瘦枯黄,而是莹润光滑,一点也不像个六十的老头。曹先生没事就抄写佛经,并将凡心二字练得出神入化。 “你真别不信啊,我上次见到曹先生,压根就不相信他是个六十的人。跟我一起来的丫头可以作证的啊。”那香客见邓姑姑不信,忙拉过丫头来让她作证。 “可不是么。我家太太去茶楼喝茶见到的曹先生。那就是一个三十几岁的青年人。眼神明亮,头发乌黑,脸上一点皱纹没有,说话还中气十足的。我第一次见到曹先生的,回家太太让我猜刚才那人多大岁数,我说就三十二三吧,结果把我们太太乐坏了。笑了半天才跟我说那就是有名的曹先生。这是我亲眼见的。你不信,你下山瞧去,他现在每天下午都在茶馆,有时候还票戏唱两句呢。”小丫头得意的对邓姑姑说。 邓姑姑从回忆中醒过来。二姨却喋喋不休的追问:“那后来呢?” 姥姥也很好奇,一边纳鞋底一边问:“那他活了多久呢?” 曹先生一直活到八十七才去世。走之前的几天还和儿子在茶馆喝茶。大家都说不知道的,都以为他们是差个十几岁的兄弟,根本不像父子。他的丧礼镇上的人都去了。因为他平时乐善好施,对邓姑姑缩在的道观也布施了不少,所以邓姑姑和师傅也去给他做法事。躺在寿棺里的人,面容红润,眉黑唇红,安详的就像睡着了一般。压根就不是个老人,就是个青年。这是邓姑姑亲历的返老还童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逆生长么?其实不是的,应该是心境改变一切吧。 拜师。 总有人问我,你说二姨跟邓姑姑一起住了那么久,她会不会算命啊?会不会道术? 其实我也问过二姨。虽然二姨不提也不显露,但其实她是会的。至于她的修为能达到邓姑姑的几分,就不知道了。二姨与邓姑姑有师徒之意,却没师徒的名分。 看多了邓姑姑神奇的本事,二姨越来越想像邓姑姑一样有那么大的本事。每当邓姑姑画符作法或者静心吐纳完毕的时候,就央求邓姑姑也教她。 刚开始邓姑姑并不搭茬。也就以为是小孩子好奇加上想出去炫耀,并不认为二姨真心想学。直到有一回被央求的烦了,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二姨的眼睛问道:“你想学这个来做什么?” 二姨想了想,回答说:“学了这个,以后屯子里谁家有事了我就能帮忙了。” 邓姑姑故意问:“你帮了忙,是不是人家就得谢谢你,以后还得高看你一眼啊?” 二姨摇头说:“我当初犯邪病,刘奶奶帮我弄好的,也没收我家谢礼。一个屯子的,能帮忙就帮忙还要啥谢礼。再说姑姑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的本事,是嫌麻烦么?我就不嫌麻烦。你教了我,你不愿意出头的事情让我去办就行啊。” 邓姑姑倒是没想到二姨会这么回答。想了想说:“学道讲究天分和缘分。要说缘分呢,咱俩是有缘的,但是你的八字和道家却是无缘。你的天分也是不错的。也罢,我先教你做早晚课,你要是能坚持住呢,咱们以后再说。” 从此二姨就跟着邓姑姑每天都做早晚课,打坐入定修心。姥姥也并不阻止二姨跟着学,就是姥爷不大乐意。但是看二姨一心想学,也没阻止。原本以为活泼好动的二姨坚持不了几天的,谁知道二姨竟然能将打坐入定坚持下来。刚开始盘腿的时候可把二姨给疼坏了,可是咬着牙二姨也要学,就是不肯半途而废,邓姑姑看着二姨这样,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在二姨的坚持下,邓姑姑慢慢的教了她些入门的道术。但是却声明她不是二姨的师傅。教的东西多半要二姨自己慢慢用心体会领悟,并不手把手的教,有时候二姨出了错了,邓姑姑就故意在一旁冷眼看着二姨怎么处理。好在二姨聪明,没出过大错,而且同样的失误绝不犯第二次,邓姑姑心里肯定了二姨的天分。 这天,二姨又缠着邓姑姑教她更高深的,邓姑姑坐下,无奈的看着二姨说:“二丫,本门的道术是不外传的,你的天份虽然好,却不是我门中人,没我师傅的认可我也不能认你做徒弟。再说,这些道法需要拜请天神的帮助,我虽然平日不敬香拜神,但早拜在诸神门下,是被认可的弟子,所以咒术才有效力。你真的想学,路却太难走了。我平常教你的清心咒一类的,都不过是修身养性的法门,再高深的,怕是你学不来。” 二姨听了,蔫蔫的出去了。之后就每天眼巴巴的看着邓姑姑,也不提学习,就是用装可怜。邓姑姑先装作看不见,但坚持了一个多月终于邓姑姑败下阵来。她将姥姥叫了过去,两个人在屋里嘀咕里半天,最后姥姥出来将二姨叫了进去。 二姨进去,惊讶的发现邓姑姑换了道姑的装扮,平时盘在脑后的头发也梳到头顶,用簪子别住。邓姑姑很严肃的对二姨说:“你既然想学,我也跟你娘商量了,你娘很同意。我这就请祖师爷的示下。如果祖师爷认可,我就算收你做个寄名的弟子。我可以教你,但以后的成就如何在你自己。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遇到了什么也不能后悔了。先说下,修道这路可是不平坦的,考验你的都是内心。如果觉得痛苦太过而坚持不下去,你现在就放弃吧。要是不后悔,我可是要请示祖师爷了。” 二姨兴奋的点头,郑重的跟邓姑姑保证自己不后悔。 邓姑姑净手上香,开始请神。并不是像传言和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要开坛做法,还要有桃木剑什么的。就是在炕桌上供了些食物清水,然后摆开一张黄表纸,上面写了二姨的生辰八字,并在左边写可,右边写否,然后邓姑姑开始诵念请神咒,又掏出一张符纸烧了。将纸灰均匀的撒在黄表纸上。然后用红布盖住。然后让二姨也净手,跪在供桌前向祖师爷默求。一刻钟的功夫,揭开黄表纸一看,原来分散的纸灰全部聚拢在黄表纸的左边了。邓姑姑长舒一口气,笑着说,祖师认可了。并让二姨冲着供桌磕了三个头。自己却不受二姨的拜师礼。 从此,二姨开始和邓姑姑学习道法。邓姑姑说,道法和道术其实不完全是一回事儿。以法为先,以术为辅。学道如果不懂道法,只会道术的话,极容易走偏。法修心,术练体。我估计就和我们做数学题一样。法就是公式的由来,而术则是使用公式。光会用公式解题但是不明白其中的原理,虽然在考试上可以得高分,但其实还是学了个稀里糊涂。 二姨的底子不差,脑子也灵活,很快就领悟了其中的关窍,进步也很快。二姨刚学的时候,对命理推算什么的感兴趣。总觉得什么看八字啊,看手相啊特别神奇,为什么从这些东西里就能看出人一辈子的吉凶呢?于是学回了就想试试自己的本事,要来几个好朋友的八字开始推算,或者偷偷的观察别人的手相面相。但是邓姑姑却郑重的叮嘱她不要沉迷于此,说这只是最低等末流的术而已。关注这个多了,不免会泄露天机。再说你学道法难道是为了摆摊算命么?那样我就只教给你先天八卦演算和易数就行了。 二姨遂静下心来,一步步的继续学习。同时锻炼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力。邓姑姑说,如果施展高深的道术,需要借助自然力或者神力。这就需要人的意念了。不能请神下界的话,不算是有修为的。虽然二姨是挂名弟子,但祖师既然认可,也是可以求助于本门的供神的。二姨并没具体说明她究竟在是三清四御谁的座下,但平时却很推崇紫微北极大帝。在给屯里人解决疑难杂症请药时,偶尔也请的是九天玄女。这个知道的不多,也不敢多说。 经过两年的修炼,二姨自认为进步神速。自己可以灵活的掌握各类常用的咒语,倾注精神力画的符咒也都可以发挥效力。唯有修心一条,二姨做不到邓姑姑那样的心无波澜。毕竟是那样的年纪,对什么事情都是好奇而冲动。不能做到清心寡欲。 第93章 拜师 邓姑姑也没要求二姨达到什么地步,总说一切随缘。而且严厉嘱咐二姨不要给自己推算命数。我们现在说,不要时常算命,命越算越差是对的。因为天机是不能为人掌握的。你推算的只是你这一秒钟看到的未来,等你推算后,老天因为你的知悉就会将它更改了。虽然大的方向不变,但小细节肯定都会改变,或许比没算的时候还差呢。就拿手相来说,虽然命运线生来就注定的,你的大方向也不会改变,但是随着你年龄的增长,手纹也会跟着变化。大的方向,比如你会走几家人家基本成人后就定了,但是小的出入,比如你嫁的对象,可能在两年内随着指纹的变化就有变化了。 邓姑姑虽然也教了二姨聚财搬财之术,却也严禁她用。二姨说这个道术说白了就是个障眼法。人一生的财禄寿数是有定数的。你想尽快的来钱,其实不过是将你未来的财运都转移到现在了而已。而且运用这样的术法也要用自己的财禄去换这个机会,等于自己一辈子的财禄倒少了许多。得不偿失的。 二姨最兴奋的是,她学了道法之后,竟然能够跟野仙儿沟通了。有时候她去刘奶奶家,当集中注意力发动意念的时候,就能隐约看到一个女人在吃供桌上的水果。那蛇仙儿似乎也能感觉到二姨,但却懒得搭理她,依旧吃水果。虽然水果依旧是看上去的样子,其实里面的精气已经没了。刘奶奶领神的时候,那女人就会附在刘奶奶身上。不过邓姑姑教育过二姨少跟野仙儿打交道,这些兽类虽然修成人形,本性却还是兽性,不能用人类的常规心态揣摩。二姨也觉得刘奶奶的蛇仙性格忽阴忽晴的,就很少去。 这两年屯里少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二姨也就没有伸手一试的机会。不过长期的打坐修行,倒是磨练了二姨的性子,她渐渐的也变的沉稳起来,不在跟假小子一样疯来闹去的。屯里人忽然觉得老袁家的二丫头变漂亮起来,气质沉静,走路也开始有个稳当劲儿了。于是,开始跟姥姥家求亲的人也多了起来。 那时候婚姻大事还是父母做主的。不过姥姥姥爷都不是独断专行的人,也知道二姨的性子倔,平时开玩笑的时候就说,要是跟谁家结仇,就把二姨嫁过去,保证能把那家搅和的昏天黑地的,仇就报了。二姨也跟着嘿嘿的乐。来提亲的人多了,姥姥也就上了心。有时候每人走了就过西屋跟邓姑姑商量。 邓姑姑听了姥姥的话,总是欲言又止。静静的想了半天才下决心似的跟姥姥说:“大姐,二丫头这孩子命运多舛。按我说,结婚早了很不好。她的缘分没到,到了的话你拦不住,没到的话,也寻不来啊。” 姥姥毕竟知道邓姑姑的性子,一般的事情她只说三分,这话说的就算比较严重了。应该是二姨的姻缘不是顺顺当当的那种。想细问,也知道邓姑姑不会再深说,只好叹了口气,将媒人都打发了。 二姨并不像一般屯里的姑娘,长大了就知道打扮了,对门当户对或者长的不错的小伙子眉目含情的。她很少往这方面想,平时照旧跟刘小儿张丫一起玩。不过张丫已经定亲了,给了自己姑姑的远亲。渐渐的,跟二姨般论般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姥姥着急起来,怕二姨剩下成老姑娘。二姨却满不在乎。看多了周围已经嫁人的姐妹,过日子柴米油盐,孩子婆婆,妯娌争斗的事情,二姨觉得像邓姑姑一样心无旁骛的活着更好。但是相亲她还是去,多有对方相中她的,她总是瞧着不对,不是长相家史人品,而是气场不和。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没话说。渐渐的,姥姥也不操心了。二姨在家并不是负担,干活比舅舅们还行。姥姥就半开玩笑的说,要不二丫你不嫁人,就给我和你爹养老吧。二姨撇撇嘴说:“那你养儿子干嘛用啊?你俩不用我养老,我到时候伺候邓姑姑去。”说的邓姑姑也笑了。 后来,二姨的婚姻方面,果然很波折。不知道是不是她选的路错了。不过二姨没有后悔。这是后话。 重生。 这算是这些故事里,最诡异的一个吧。说来话长了。大家听过借尸还魂么?这不是聊斋,这事儿不但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二姨最亲近的人身上。 二姨的一生,横跨了将近一个世纪,却是近代中国最乱的时候。清末民初,军阀混战,鬼子侵华,土匪胡子,后期的饥荒,抗美援朝,文革,几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这其中发生的一件事情,改变了二姨一生的轨迹。 那年二姨二十几岁了,还未嫁。按照现在来说,正是青春的好时候。可是在那时候的农村,二姨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这期间,姥姥给二姨说了个人家,聘礼都下了,但是还没嫁成,临近婚礼,为了打几件新家具,那家的孩子上山拉树,被倒下的树砸伤了脑袋,在家躺了一个月,等好了,人却成了傻子。姥姥想起了邓姑姑的话,知道二姨的姻缘真的是坎坷,也就认命了。那家也是个实在人家,自己儿子这样,不能坑了别人姑娘,两家商议了,就退了婚事。这事儿在农村来讲,肯定不是好事儿,多有传二姨克夫的,可是因为姥姥平时在屯子里做人好,也就几个长舌妇偶尔说说,其他人待二姨还是如往常一样。 这年粮食欠收。在农村就怕灾年,一遇到水灾旱灾的,大家都要饿肚子不说,日子也不安静了。平时呢,山里倒也平静,外面的时局再乱,轻易也波及不到山里。但是灾年一起,土匪胡子就猖狂起来。山上的粮食不足,就会下山乱抢一阵,那些不讲究的,就连贫民也不放过了。 土匪也分义匪和野匪。义匪呢,下山抢劫基本不扰平民百姓,只盯着大户下手。而且走的都是斯文类型。下山前先递个帖子,就说某年某月哪个山上的某某前去拜访,希望能给予接待。这些大户都习惯了的。接到这类帖子,一般早早的就将粮食银两预备好,等胡子来的时候,不等放枪就先从院内往外扔。还要喊着:“给兄弟们辛苦钱!”胡子头如果觉得够了,就打声呼哨,里面就不用在给了。胡子们就打道回营。要是不够就朝天放枪,大户就得继续往外扔东西。也有横的大户,自己养得起看家护院的,也有枪,不愿意吃这冤枉亏,这时候来的可就是硬的了。这帮胡子就跟打围城似的硬往里冲。虽然那大户们深宅大院的,周围还有岗楼,但一般都是胡子赢。你想啊,那些看家护院的只是为了钱办事,都不肯卖命的。胡子可是为了自己活命才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当然会拼命的去干了。你会问了,既然都下帖子了,大户为啥不请警察帮忙?这你就问着了。这在当时的世道,警察可比土匪黑多了。你请他们出一次警,给的报酬得比胡子要的还多,你还欠着人情。下次人家征粮征钱,你都不能说个不字。除非大户有军队的关系,那胡子是轻易不敢动的。 野匪就不同了,这帮家伙都是亡命之徒,本身素质就差,也没啥道义可讲。上山就是为了活着一天吃喝玩乐,没得吃了,下山乱抢。骑马进屯子先乱放一阵枪,将人震吓住了,然后挨家挨户的抢。他们还就喜欢去平民家抢,因为不会抵抗。看到有好看的姑娘媳妇也扔上马背带上山,糟蹋完了心情好了就放回来,心情不好就直接卖到窑子里或杀了。 义匪和野匪,不过就是看领头的束缚手下严不严格,是不是有一套山规。所谓将令严格手下出好手。如果胡子头就是个无恶不作的,那一窝土匪别想有好人。二姨家附近百里倒是有好几伙的土匪,其中二龙山的胡子常来屯里,大当家姓胡,倒是个义气汉子。当家的时候不怎么扰民,不过这两年年纪大了,渐渐把手头的事情都交给了张二当家处理,自己在山上颐养天年了。张二当家是个流氓出身,不管什么道义不道义的,有好吃好喝就行。允许手下兄弟胡作非为,只要不涉及内部兄弟利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当家定的山规基本上不遵从。加上近几年几个土匪窝子互相争地盘,他急于扩张自己的势力,什么人上山都收下,所以底下兄弟良莠不齐,渐渐的规矩就不严格了。老当家看在眼里,自己却已经大权旁落,需要依靠着二当家保命活着,也敢怒不敢言了。近两年很是霍霍了附近的村屯几次。 二当家这人,平时就是心血来潮,逮到大户抢大户,遇到平民抢平民。两年前还抢了两个平民的女人去做压寨夫人。大当家虽有心管,但是自己在山上已经说了不算了,只能咬牙叹息当初自己看走了眼。不过人总有善良的一面,这刘二当家的对别人是视如草芥,对自己亲娘倒是孝顺的很,也算是个孝子吧。当初也就是这点孝心打动了胡大当家,将权利放给了他。 村口的大钟其实在鬼子进东北之前就已经挂着了。就是为了防土匪的。一旦大钟响了,村里的姑娘和年轻媳妇们先跑。虽说胡子下山到屯子的概率不高,也是因为二姨的屯子里没什么大户。不过这次很不走运,刘二当家的刚干了一票大的,绑了哈尔滨皮货行老板的儿子,勒索信送去了,谁知道这皮货行老板不上道,竟然报了警。警察拿了钱倒是给办事,在取赎金的地方下了埋伏。结果去拿赎金的兄弟就跑出来一个,剩下的全折了。刘二当家正赶去接应,走到半道听了跑回来的兄弟的报告,一肚子火没处发,当即就把票给撕了。回程的路上继续发泄邪火,走一路抢一路。而二姨的屯子好死不死的就在他们经过的路上。 二姨当时正在地里干活,忽然听见村头的钟声响了。接着就一阵的乱枪声。二姨忙扔了锄头往西河沟跑。那边茅草深,正好能藏身。没跑两步就听见后面纷乱的马蹄声和胡子们的呼啸声。接着二姨就觉得腾云驾雾一般,被一个胡子拦腰抱起横在马上。二姨挣扎着想跳下马,后颈就被劈了一记,昏了过去。 第94章 重生(1) 等二姨清醒过来,已经是在二龙山的山寨里了。自己手脚被绑着,嘴里也塞了布条子,身边还有六七个女人,都哭得梨花带雨。 二姨吓得够呛。知道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但是只能将惊慌压在心里,她偷偷的看着关她们的地方,就是山寨大厅的一个墙脚。胡子们并没将她们放在眼里,并不十分看守。两个半大的胡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时而瞅这边一眼。二姨趁他们不注意开始偷偷的在身后搞小动作,想将捆着手的绳子解开。如果解开的话,起码能施展点防身的道术。不过邓姑姑教二姨的,都是对付异类的法术,二姨也不知道对人类是否有用。再说邓姑姑走了这几年,二姨每当用起道术的时候就会想起邓姑姑,会伤心的不行,所以最近都荒废了。 胡子们正在大厅聚集着商量怎么报复皮货行。二姨竖起耳朵想听他们说什么,却因为周遭女人的抽泣声听不清。绳子又捆的结实,二姨费劲力气还是不能解开,只好靠在墙上喘气歇息。 二姨估计一会儿胡子们讨论完正事儿,就该将她们分配给兄弟糟蹋了。听说胡爷掌权的时候,只允许兄弟下山去寻花问柳,有时候也花钱请妓院的姑娘上山,就是严禁祸害良家妇女。但时移世易,刘二当家掌权没两年,就自己破了这个规矩。底下兄弟纷纷效仿,最后形成了习惯。买卖做成了庆祝要抢两个姑娘,做不成了发泄也要抢两个姑娘。刘二当家觉得自己的这个决策很的人心,自己还挺得意。 一会儿的功夫,他们讨论完了正事儿。只见刘二当家的领头,从那边向她们走了过来。这帮姑娘吓的哭着立即往后躲,直后退贴在墙上。二姨想着道法中的顺其自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睛直盯着他们。幸而自己今天下地干活,将脸弄得跟花脸猫一样,看不出长的好赖。 “操,今天干什么事都不顺当,抢来的妞儿也没几个好看的。”刘二当家骂骂咧咧的说。 那边一个善于拍马的手下立即赔笑:“是,当家的,这不是回来的匆忙么。不过这也有两个水灵的,您凑活着用。不好看的您赏了小的们不就得了,我们不挑,是不是啊大伙。” 大伙起哄笑道:“是,关了灯谁看长啥样啊,是母的就行啊。” 刘二当家的也****的笑,走上前来细看容貌。挑中了两个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姑娘,让伙计抬到自己屋里去。 那两个姑娘惊慌失措,忙跪下连连磕头。可怜嘴被堵住,只能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刘二当家的偏要在众人面前作态,装作怜惜的样子说去摸一个姑娘的脸说:“别怕,你只要从了我,从今以后我疼你们。在我这山寨做压寨夫人吃香喝辣,不比你地理刨食强多了?再说你躲什么啊。这是没尝到做女人的滋味呢,要是你跟我睡一宿啊,保证你就不想走了,成天搂着我要呢。” 说着便要去搂那姑娘,周围的胡子听了这话****的哈哈大笑起来。二姨闭上眼睛不想看到更不堪的一幕,正想着要不要自己先了结了自己。忽然厅中传来一声颤巍巍的怒喝:“小石头,你又给我造孽~” 二姨睁开眼睛,看到两个女人扶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走了进来。老太太满脸的怒气,抖着手指着刘二当家的问:“娘教没叫过你不许霍霍清白人家的女人?你绑这些孩子过来想干什么,要气死我是不是?” 旁边一众的胡子看这情形,都讪讪悄悄的退了。、、。 刘二当家的见母亲来了,忙换上一副笑脸去搀扶母亲。一面又用言辞来掩饰:“娘,我都听你的话。这次可不是我的意思,是底下兄弟忍不住了下手抢的,还是我看管不当。你别生气。我就让人送她们下山。” 老太太走到当中的椅子上坐下。指着扶她过来的两个女人道:“兰子她们两个,被你抢来十来年了,这些年安心的守在山上伺候你。虽然没个一儿半女的,好歹知冷知热。你还不知足,一定要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当初是娘没本事,不能眼看着你饿死才上你上山,也是知道胡当家的是个仁义的人。你跟着他也能有个出息才放心让你过来,结果你怎么越来越不长进?你这不是要气死我,是让我没脸见这些乡亲!你想让我死了以后也被别人吐着唾沫骂吧?现在我还没闭眼呢,你就能干这些事,以后你还要怎样?你给我跪下,冲天立誓,以后不在干这些事。再干的话,你娘我就下地狱里等你,咱俩一起不能超生~” 刘二当家的见娘气的面红耳赤,知道打马虎眼不行了。才不情愿的跪下,嘟嘟囔囔的低声说:“儿子在娘面前发誓,以后绝对不再霍霍娘家闺女了。这次也实在是兄弟们的意思扛不住,再说也想着能再找个能生的给自己留个后啊。” 老太太顿脚道:“我这是作孽啊,当时就跟你饿死都没这些气生。这是我听见信儿了及时赶过来。要是晚个半晌,这些闺女都被你们糟蹋喽。你还要留后,你这些年做了哪些孽,留后是为了帮你扛报应么?我倒宁愿老刘家就此绝后,还清了这罪孽。”说了老泪纵横。 那两个女人忙上来劝,却也因此触动了自己的伤心事,想起十几年前,自己也是这么被抢上来,因为长得好才被留下。也寻死过,也逃跑过,都没成功,反而得到更多的虐待。但是最终都认了命。眼看着眼前这些女孩儿,想到当初的自己,就恨不得杀了这个男人,却是和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仇人。 一个女人过来帮他们解开绳子。老太太这时已经平息了好些。忽然一眼瞥见了二姨,愣了一下。这边刘二当家忙叫人,准备送这些女人下山。女孩子们万万没想到能够峰回路转逢凶化吉,都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只有二姨默默的站在后头并没上前。 几个胡子进来,听见刘二当家的要将女人放走,不情愿的过来推她们快走。老太太忽然一指二姨说:“我身边也没有个可信的人伺候我,你让这个丫头留下陪我几天。剩下的好好的放走。” 刘二当家的忙答应着。二姨刚刚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她不知道这老太太为什么从一群人里单单选中了她。心里虽然着急,脸上却不能露出来,知道这不是硬碰的时候。起码自己在这老太太身边,安全和清白能保住了。那边胡子带着这些女人下山,这边老太太说累了要回房间休息。 二姨跟着两个女人搀扶着老太太回房。老太太就说头疼要休息将两个女人打发了出去。二姨见老太太哭过,就拿了凳子上的脸盆帮她打了洗脸水端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却不洗脸,只是定定的把她看着,看得二姨毛毛的。半晌,老太太忽然笑了。然后对二姨说:“二丫,你这些年倒是乖巧不少,眼力见也有了。” 二姨一愣。这老太太自己并没有见过,怎么知道自己小名? 老太太轻声的吩咐二姨去看看门外是否有人,二姨虽然疑惑,却也听话的去看了。外面没人,二姨回身关好门。回到了老太太跟前。 “二丫,你认不出来我了?也难怪,我现在这模样,鬼都认不出来我了。唉。”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么说。 二姨心里一动,总觉得这老太太说话的口气很熟悉,却又记不起到底是谁。 老太太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看着二姨想。然后她抬起手捋了捋头。就这一个动作,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二姨。 邓姑姑!邓姑姑以前梳完发髻,总喜欢将额头上的细发往上捋。可是,这怎么可能!邓姑姑明明在几年前就自杀身亡了啊。当时自己还亲手给邓姑姑的坟上培土了呢。 望着二姨惊异的脸,老太太笑了,轻声说:“二丫,看来还没忘了我啊。” 二姨磕磕巴巴的说:“姑姑,姑姑?” 老太太嘘的让她轻声。又拉她在身边坐下。给她讲了一段匪夷所思的事情。 邓姑姑死了么?死了。万念俱灰的她选择结束生命的方式了结此劫。希望死亡能让精神上的痛苦永远解脱。 朦胧中,她走到一个不辨天地的地方。那个地方很静,但是有光,邓姑姑只是觉得无尽的虚无。她有些迷茫,自己是走过阴的,印象中的地域不是这样。那么这里是天宫么?怎么会如此的空无? 她不敢到处乱走。也不知方向。似乎混沌开天地以来这里就这么虚空。那我该怎么办呢,既然不是阴间,自然不必到阎王处报到,难道就这么坐着到死?哦不对,我已经死了啊。 邓姑姑胡思乱想,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饥饱。忽然,眼前的光亮了起来。直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就感觉自己被托了起来,在空中飞行。然后脑海中就有一个声音说:“你命中天劫为此,即便是寻死也不能完了此劫。况且你阳寿未尽,又有修行在身,所以来到虚无之境。北极大帝怜你为其座下弟子,特引导你回到阳间以尽阳寿。若修行有成,或能成道免受轮回。” 邓姑姑就像从高处落下,身体猛的一颤,醒了过来。睁眼看时,却看到一个满脸疤瘌的脸孔正焦急的看着自己,旁边还有两个女人在哭。邓姑姑正纳闷自己来到了哪里。只听那男人哭腔的笑道:“娘哎,你可吓死儿子了。怎么好好的就忽然摔倒了。现在好点没有?哪里疼?儿子下山给你绑个大夫回来好好看看。” 邓姑姑愕然。在看自己的双手,青筋浮出,瘦骨嶙峋分明是个老太太的手。再看周围,哪里是普通的住宅,竟然是个简陋的木头搭乘的屋子。虽然里面一应的物品齐全,还是缺少家的温馨感。邓姑姑不敢随便搭茬,就装作没清醒的样子疑惑的看着那人。 那人看出不对劲,忙凑上来:“娘,你咋了,咋不说话?摔哑巴了?这可不得了,六子,马上下山给我弄几个大夫回来。”又吩咐那俩女人快端人参水。 第95章 重生(2) 邓姑姑细看那人面相,一脸的杀戮之气,并无善色。而且眉间很窄,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过颧骨却平,孝道还成。听他语气,自己好像是上了土匪窝了,还成了一个土匪的娘。她暗想,莫不是自己魂魄离体后,找不到原来的躯体,只好阴错阳差的找了个替身?邓姑姑哪里知道,她的遗体已经被屯里人安葬了。即便还魂,也要被黄土给闷死。或许使她还魂的神仙特意个她找了这个身体吧。 邓姑姑只好不动声色,只装作摔坏了。任凭这土匪请来数十个大夫给自己看病。这能看出什么来?大夫只好说老夫人是魂不归经,血气不旺,开些凝神静气补血的方子敷衍。也不敢下针治疗,这要是给老妇人扎坏了,这土匪还不得把自己点了天灯了?所以都是互相敷衍,正好邓姑姑也没病,那些药吃了也是补品,也就都装不知道罢了。 几个月后,邓姑姑大概掌握了这里的大概情况。原来就是胡爷的二龙山。但是胡爷已经渐渐的不管事情了。现在都是这个自称是自己儿子的刘二当家管理。虽说这个人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对自己还不赖。捏准了这点,邓姑姑安心的用这个新身体在山寨里住了下来。没人的时候就继续修炼。平时土匪作恶,她能劝就劝。只是胡子就是吃这口饭的,你还能断了他们的生路么?也不能指望他们都成为梁山好汉那样的。所以有些事,邓姑姑也只能放任他们去做。只是山上的多数人倒都很尊重这老太太,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善念,看到老太太就想起了自己的亲娘吧。 掐准了刘二当家听她的话,她没少解救被强捋上山的姑娘。弄得有一阵刘二当家的很是不解的跟兄弟抱怨:“最近我娘好像是摔傻了,以前我弄几个娘们她也没管着我,怎么现在这么严起来。还说你那俩嫂子跟我这些年,也都收心过日子了,要我对她们好点。莫非是阴间走一遭能转了性?” 大伙虽然对不能玩姑娘腹诽颇多,但谁敢附和着指责当家的娘啊。都说当家的多心了。老太太可能就是想积德,以后咱少杀生就是了。就是玩姑娘,咱们不带回山寨来不就结了。 从此以后,邓姑姑就在山寨里变成了老夫人。她很想回二姨家瞧瞧,又想到自己这个样子,去了能说什么呢,只能作罢。不过在这个地方倒是积德的好地方,总有机会能劝解些还有良心的土匪不要彻底灭绝人性。这也算是修行的一种。 邓姑姑想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她活着而不收她。或者是孽债还未结清吧。生死有命啊。 听了邓姑姑的话,二姨简直不能相信。这种鬼故事里事生生在眼前发生,还是她最亲的姑姑。二姨细细的看邓姑姑的眼睛。还是那么温和,带着笑意看着自己。是的,是自己的姑姑,她还活着。二姨高兴的简直想蹦起来喊两声。看看周围的环境又只能压下去。 邓姑姑又说:“本来可以让你和那帮姑娘一起走的。可是你仔细看那帮姑娘的面相没有?这一劫她们逃不过。我估计在山腰上就得被糟蹋喽。这些年我管的越多,这底下的人嘴上不说,心里恨我呢。我只能尽力而为。留下你在身边,起码他们不敢动你。我找个机会亲自送你回去。再说这么几年过去,我也真想你。陪姑姑在这住些日子可行么?” 二姨连连点头,甚至忘了家里人是否会着急。 就这样,二姨陪着邓姑姑在山寨里住了半年的时间。每天早上邓姑姑带着二姨在后山上打坐练步伐。晚上就听二姨讲这几年的新鲜事。寨子里自然还有惦记二姨的胡子,只是二姨时刻跟在老太太身边,他们连占便宜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能暗自垂涎。 二姨想家了。虽然有邓姑姑一起,可是这山寨里全是老爷们,她一个女孩子干什么都不方便。再加上总被觊觎着,心里不踏实。可是她又怕邓姑姑难过,不敢跟邓姑姑提。她想姥姥,也想舅舅们。不知道他们惦记的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她一直没办法给家里捎信,因为土匪们怕家里得到信儿纠结人上山救人,邓姑姑也没办法帮忙。 这天早上,邓姑姑忽然叫二姨过来,让她准备回家。二姨不明就理。邓姑姑说,刘二当家的要去哈尔滨做趟买卖。邓姑姑跟他说好了要一起去省城溜达。要带上二姨。回来的路是路过二姨家的,就直接将二姨放下了。这就算是冷不丁的出手,让他们没防备,要是老实儿的告诉他们放二姨下山,又会生出太多岔子。 二姨忙问邓姑姑可跟她回去。邓姑姑缓缓摇了摇头说:“上天安排我进这个身体做这个人,必然有他的道理。我虽不能引这帮土匪向善,却能劝他们少做些恶。再说了,别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只有你能信这个人是我,其他人怎么会信呢?我这个身体能撑多久,回去了没几年再死一次么?再伤心一次?对了,你还记得唱戏的刘班主么?” “谁?哪个唱戏的?”二姨一时被问糊涂了。 “刘班主啊,就是清扬他爹。”邓姑姑道。 “哦,”二姨想了起来,。“他怎么了?我记得当时听说他投了胡子了,后来就没信了啊。” “他当初就是投奔了这里的胡当家来的。来了没两年,刘二当家的就接手了山寨。他是个有良心的,从不胡作非为,自然看不惯刘二当家的做派,忍气吞声了一阵子。我看出来他不是这类人,就暗地里劝了他几次。有个晚上他就拉走了一堆还算有良心的志同道合的弟兄去另立山头了。一下子走了一半的人,这把刘二当家的气了个倒仰。这四周本来就好几个山头林立的,别人都虎视眈眈他这个地方呢。为了保护地盘他也没办法去找刘班主算账,只好急于扩张人数,后来他又收了一些跟他臭味相投的,将这山上搅和的乌烟瘴气的。胡当家只能眼看着干生气。我在这,怎么说是他娘,他就剩下孝心这一点好处,说他他还能听些。这就算是我活着的意义吧。我跟你回去,到了旧地,除了伤心,就剩不下什么了。” “还是忘不了么?”二姨终于将自己当年就想问姑姑的话问了出来。 邓姑姑望着远方的云,好久没说话。却不由自主的向后抚摸自己的发髻,二姨瞧见了,知道邓姑姑想找那根被她弄折了的簪子,心里只能暗暗叹息。幸而自己未曾被情所迷,否则通透如姑姑尚且如此,换了自己,又当如何? “忘记是人的本能啊,我就恰巧缺这个能力。越想忘了,记得越清楚。善良的人不能犯错的,否则不必别人惩罚,自责就能让她生不如死。”姑姑摇摇头,“不说这个。你经历了这个劫难,估计命运就有转折了。是好是坏自己把握住。姑姑以后不能提醒你了。记得我教你的东西不要擅自露出来。啊。还有,我还活着的事情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了。就当我死了也干净。” 二姨觉得自己想哭,却没有眼泪。看着面前衰老的脸,眼前却总是浮现邓姑姑自己的摸样。第一次见到姑姑,姑姑衣衫褴褛,又经过长途跋涉,显得疲惫不堪,让姥姥误会她都三十多了。后来在他家休养过来,还是眉清目秀的女人。那么多年她的容貌都看不见衰老,怎么会错进了一个老太太的身体呢?上天为什么给这个女人这样的折磨。二姨甚至想用邓姑姑教他的过阴术去三生石那里查查,邓姑姑前世究竟欠了那人什么。为什么折磨自己成这样。但那只是想法罢了。自己的功力不够,何况自己并没有入阴间的法令。 这天早上,山上早早的备好马车,胡子都打扮成贫民的样子,但腰里都别了刀子。二姨扶着邓姑姑上了马车车厢,刘当家的和车把式坐在车前面,扬鞭开路。到了哈尔滨,二姨并没心思转悠,心想着自己就能回到家里,兴奋的不行,却要在人前装作没事的样子。晚上,二姨他们住在一个小店里。刘当家的和那把式趁夜出去了。肯定又去干那些乱盗的事情。为了不起乱子,邓姑姑并没阻止,只是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叹气,说:“人都是命,生来是恶,总也用善教化不了。该有的报应总会有。且慢慢等着吧。”二姨并不答话,只是依偎在姑姑怀里,这一别不知道还何时能见到姑姑了。 果然,回来的路上,路过二姨家的屯子。邓姑姑忽然叫停车。二姨扶着邓姑姑下车。老太太静静的看着这个接纳自己住了十年的村子。似乎想将这景色永远的记在心里。 那边赶车的有点不耐烦。刘二当家的已经先行回去了。这趟是暗差。他们都打扮成商人的样子。所以屯里人看不出来。有放牛的经过,好奇的看看这些人,忽然一眼瞧见二姨,就跟见了鬼似的。疯了的往屯里跑,牛都顾不得迁了。 “你回去吧,他们看到你了。记着,你这回去,闲言碎语的肯定不少。记着邓姑姑跟你说的话,心如清风明月,一切自然平静。” 二姨依依不舍的拉着邓姑姑的手,邓姑姑狠狠心将手抽出。然后上车吩咐走人。车夫不明白为啥老太太要把这姑娘扔这儿,但是也没问,就是个丫头呗,放了再找就行了,犯不上跟老太太较劲。于是甩了甩鞭子喊了声驾,带着邓姑姑走了。 二姨愣愣看着那马车绝尘而去,直到看不见扬起的灰尘才呆呆的往家走,走到半道,村里迎出来的一群人早把她围住了。七嘴八舌的问她怎么回来了。刚才那人又是谁一类的。忽然姥姥哭着分开人群,扑上来一把搂住了二姨。顿时二姨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抱住姥姥喊了声妈。娘俩个哭成一团。 屯里人早就认为二姨死了。被土匪绑去半年多没音信,不是死了就是卖了窑子了。姥姥虽然没放弃寻找,可她能有多大能力?只能天天以泪洗面。这下回来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喜讯。姥姥死死的抓着二姨不撒手,生怕自己一撒手二姨又不见了。 第96章 山老爷(1) 邻居们纷纷劝她俩别哭了,人回来就好。将二人簇拥着回到家中,安慰了一阵子,众人才纷纷散了。家里自然喜不自胜,晚上就做的特别丰盛的菜肴。几个舅舅也高兴的围着姐姐转悠,似乎过了半年,他们都长大了,特别听话了。二姨又感到了家里的温馨,晚上睡觉特别安详,再也没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了。 只是从此,二姨出门,到哪里都有窥视的眼睛。就连姥姥也私下问过二姨,究竟有没有被怎么样。二姨知道自己辩解不明白,索性也不再说明。她没说是邓姑姑保护了她。因为这事情太不可思议,别人根本不会相信。 这件事更是影响了二姨的婚姻。屯里人已经将她看成是被糟蹋过的人了。本来就岁数大了,现在,更没有人上门提亲。姥姥也做了将她一辈子养在家里的打算了。不过后来峰回路转。那是后话。 山老爷。 农村人,向来敬重鬼神。其实我们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有信仰的国家,唐代敬佛,宋代信道,而这两个朝代无疑是我国最辉煌的时代。人只有有了信仰,心里的恶念才能有所束缚,才能守住自己的心不做坏事,即便不能帮助别人,也能做到不伤害别人。为什么说现在的人道德沦丧,只能说我们将一切的信仰都打倒了,都是封建迷信。我只是不相信,流传了这么久的东西,必然有存在的道理。即便有些是迷信,那么我们那么多解释不了的东西,是不是只要上了走进科学就都能说的通呢?扯远了。 东北这边,都信奉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大家知道东北的采参人吧?他们进山规矩大了。光是敬拜山神就得一大套的仪式。不敬山神不能进山,有的外人不敬山神,就是进了山也采不到参,甚至还有迷在山里的。等采到了人参还要举行谢山神的礼。如果采不到人参,他们首先就想着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山神老爷,或者是山神老爷不赏饭吃。 二姨家这边的山浅,没有人参灵芝这些山中之宝。但是山里人进山打猎,上山拉木头,崩石头之类的都还是要敬一下山神老爷的。通用的说法就是,凡事大一点粗一点的的拉过的大树木桩,都不许坐。这是山神老爷的饭桌,如果用屁股沾上,那就是大不敬。曾经跟二姨定亲的那家小子,听说就是不信邪,不听老人的劝,累了非要坐在木桩上,也是当天有点小雨,木墩是比地下干净。还满脸嘲笑的看着周围宁愿坐在泥地里人。结果拉着木头就出事了,放倒的时候他被拉拉秧绊了一跤,正好被倒下来的树砸到了脑袋,就傻了。跟他一起去的人就说这是山神老爷的报复。我倒是不知道山神老爷是不是这么小气,但是常和二姨一起玩的刘小儿却说他真的遇到过山神老爷。 刘小儿是打小儿就满山乱窜的野小子。自己愿意闯祸不算,还次次都得拉上几个垫背的。每次他出什么主意,肯定是馊主意,跟他一起干就肯定挨骂。二姨经历过几次,后来也学乖了。跟他对着干就对了。说不定还能被夸一下。 这天,刘小又闲的五脊六兽的。想着去西山掏鸟窝,弄几只野鸽子回家养活。野鸽子是不好驯化的,不过要是拿没出飞的小儿鸟崽子养活,就能训练的跟家鸽子一样,有的还能往家里拐野鸽子回来。要是养好了,家里就跟鸡一样,可以一窝一窝的抱小鸽子了。 刘小儿撺掇了几个孩子跟他一起上山。特意过来叫二姨。二姨没事干,也跟着去了。这一帮人就更高兴了。这帮半大小子最爱在女孩子面前逞风,怎么说二姨也是屯里的第二美女呢。顿时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想捉几个野鸽子奉承二姨。 进了山,树已长的很茂密。封山了。漫山遍野的绿色,从中找个野鸽子窝可不容易。不过这帮孩子都是经验丰富的,在周围寻觅着野鸽子的线索。 二姨尾随在后面,让他们去趟路。山上的景色虽然好,但是树多林子密,不透风,一会的功夫二姨已经闷的汗流浃背了。这样小子更狼狈,一个个汗吧流水的,搓一下都能出泥拘陇。有几个把小褂脱了,其实这样不好,在山里还是捂的严实点好,不然什么洋拉子和拉拉秧是不会放过你裸露的皮肤的。几个人转了大半天,还是半根野鸽子毛也没见。 二姨顶不住了,喊了前面刘小儿一声,说咱们歇歇吧。 大伙巴不得一声,四下找地方坐下。 忽然前面小疤瘌叫了一声:“你们过来看,这个山神爷桌子多厉害。这么大。” 大伙听见围拢过去看,果然,一个大小如磨盘一样大的树墩子。上头的年轮一圈圈的都数不过来。这树怎么也有个百八十年的了。大伙都兴奋的趴在旁边数年轮。刘小儿为了显示他孩子头儿的威风,故意装作很懂的样子说:“对了,咱们进山要拜拜山神爷的。虽说就是逮俩巧儿,也是山神爷的东西。都过来跪下给山神爷拜拜。” 这帮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吃吃的笑,谁也不肯跪下。生怕在女孩子面前折了面子。刘小儿有点在二姨面前抹不开了。其实这帮孩子都听他话,但是在女孩子面前都不肯弄出听话的样子。二姨有点嘲讽的看着刘小儿。终于把他给看怒了。 “你们不拜啊?我自己拜。待会儿你们捉不到东西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刘小气冲冲的跪下,真的冲着山神爷磕了俩头。嘴里说:“请山神老爷让我这次逮住俩山鸽子回去吧。我给你俩把托捧吃。”说着将自己一路上摘的装在兜里的托捧都放在了树墩子上。孩子们哄的笑了。人家都是给山神爷供酒供肉,他可好,弄点山神爷自己的野果子,算是借花献佛么? 二姨倒是挺心疼那些托捧的。刘小儿兜里揣的都是大的红的,自己随手摘了吃的都是小的,二姨心里知道,其实这些托捧他不供给山神爷,估计就是给自己吃了。不过看刘小这么正式,也不好意思跟着笑。就歇了一会儿。大家起身继续寻找。 忽然就听见前面咕咕的叫声。刘小儿赶忙停下脚步猫腰,冲着后面跟着的他们嘘了一声。接着抬头细细寻找,哈哈,一个野鸽子窝就在前面的树上。刘小儿悄悄上前,忽然扑棱棱一阵翅膀煽动,大鸽子见到人,吓得飞了出去。刘小上前几步,瞄到窝里两只小鸽子还没长全毛,张着黄嘴丫子正嘎嘎的叫呢。刘小儿欣喜的用衣服将小鸽子兜了出来。冲着二姨他们得意的笑。然后献宝似的将鸽子捧到二姨跟前说:“你挑一只你养活,我养一只。” 别的孩子都羡慕的看着。二姨脸上有光,指着其中一只说,就它了。刘小儿大方的说:“行。你先帮我捧着,说不定一会儿还能抓到呢。”二姨轻手轻脚的接过鸽子,小心的捧着。笑说:“你别说,你那俩头没白磕,山神老爷真的送你俩鸽子。”一帮孩子听了,似乎也有点信服了。 其中小疙瘩就是群里不咋服刘小儿的。见到刘小儿先抓住了鸽子,二姨又被哄的高兴,就有些嫉妒。撇撇嘴说:“就碰巧罢了,我也听见鸽子叫了,就没他脚快。二丫你等着,一会儿我给你掏个山雀儿窝,那巧儿叫唤的才好听呢。我就不拜山神老爷也能抓到。” 刘小儿没搭理他那茬,领着孩子要往回赶。小疙瘩执意要继续往山里走,一帮孩子看就刘小儿抓到了鸟,自己也想弄两只,就都怂恿着二姨继续走。二姨看看天色还早,就对刘小儿说:“咱在看看,要是再能抓到,这俩还能有伴儿。”听见二姨这么说,刘小儿也只得跟着进山。 一会儿的功夫,还真让小疙瘩找到了一个山雀窝。这种鸟儿大概一个成人的手掌那么大,喜欢在高树上做窝。小疙瘩仰头瞧了瞧树,呸呸的冲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冲着二姨说:“看着这鸟窝这么大,估计里面的崽子能有个三四个呢。二丫你等着,我上去给你掏。等掏出来咱俩分。这东西叫唤比鸽子可好听多了。”说罢还挑衅的看了刘小儿一眼。刘小儿撇了嘴不理他。 这树能有十几米高,周围的树丫伸展,倒是不难爬。只是小疙瘩并不擅长爬树,为了在二姨面前露脸,逞能呢。爬到一半他就有点腿颤。看着地下孩子都瞅着,二姨也盼着呢,只好咬咬牙继续上去。底下孩子都仰着脖子为他加油,只有二姨不断提醒他加小心。 只见他爬到其中一个树杈上,抱着树杈就不动了。原来这家伙还有点恐高,上去了四五米,往下看一看,顿时抱住树杈不敢动了。底下孩子刚开始还一个劲儿的加油,后来看他实在不行了,就纷纷让他下来。刘小儿喊:“你别往下瞅,没多高,你就出溜下来就行。我们接着你。” 过了好一会儿,小疙瘩才决定不上去了,这脸面和性命比起来,还是性命重要,于是慢慢地从树上往下滑,接着摔了个屁股蹲。大伙哄然一笑,把他弄了个大红脸。二姨上去帮他拍怕土,问他摔疼了没有。他脸更红了。忙摇头。 这边刘小儿紧了紧腰带,拍拍手就要往上爬。小疙瘩忙拉住他说:“这是我发现的。你别动。” 刘小儿带笑不笑的看着他说:“那你再上去一次?还是等你回家找你爸帮你上树啊?” 孩子纷纷说刘小儿爬树最拿手,好不容易发现了山鸟窝,就让他上去把小鸟儿抓下来。小疙瘩看众人都这么说,只好让步说:“那你掏着了,给二丫一只,我得要一只。”刘小儿答应了。蹭蹭上树。 果然他的技术好多了,不大一会已经离地七八米,快够到鸟窝了。窝里的山雀儿已经快出飞了,见到有人上来,叽叽嘎嘎的惊叫起来。边叫边扑扇翅膀,伸出嘴来叨刘小儿。 刘小儿一只手抱着树杈,腾出一只手去够鸟窝。忽然,一个黑影掠过来,原来是大鸟儿看到有人掏鸟窝,气急了冲过来拼命了。刘小儿只觉得面上一疼,已经被爪子刮了一道。接着两只大鸟就轮番的扑过来,刘小儿一只手挥舞着驱赶,却没注意自己抱着的树杈不结实,这一顿的晃动,咔嚓一声,折了。刘小儿带着树杈就往地下掉了下来。 第97章 山老爷(2) 地下看的孩子都吓得妈呀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嘭的一声刘小儿已经落地了。忽如其来的惊变让大家都吓傻了。从七八米高的树上直接掉下来砸在地上,还能好么?有的孩子已经吓哭了。 二姨忙冲上去看,却见刘儿小动了动,忽然坐起身,摸摸脑袋,然后扭头冲他们笑:“妈的,这死鸟,害的我脑袋后面磕了一个大包。好疼。” 二姨关心的左看右看,问:“没摔到别的地方?后背不疼?腿没事吧?” “没有,”刘小儿忽然神秘的冲二姨小声说:“我刚才掉下来,心想这下可完了,心忽悠一下子。忽然看到个老头一伸手接住我,然后一闪就不见了,我后背着地一点都没疼,就是脑袋往后一顿磕了一下。那老头肯定是山神爷,我肯定看到山神爷了。”二姨听了,倒也相信,毕竟人要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啥事没有是不可能的,再说刘小儿信誓旦旦的说了。 二姨心有余悸,再也不肯让他们掏鸟窝了,拉着他们往回走。一路上刘小儿就说他看见山神爷了。大伙半信半疑的,虽然都是亲眼看到他摔下来没事,但他说的也太神了。只有二姨不跟着起哄,她知道但凡这些神仙儿都是不喜欢被凡人挂在嘴边上的。 走下山还是按照上山的原路。路过刚才休息的地方。忽然小疙瘩大喊一声,你们看!然后就捂着嘴指着刚才的木头墩子说不出话来。大伙看上去时,只见刚才刘小儿放在树墩子上的托捧竟然没了。树墩子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动物的爪痕。肯定不是山鼠子吃的。这下刘小儿更信自己是遇到山神爷保佑了。山神爷吃了他的托捧,才救了他一命。大伙互相瞧瞧,都走到树墩子旁跪下,恭恭敬敬的给山神爷磕了俩头。二姨也拜了。回到家跟邓姑姑说了这事,邓姑姑先是给了二姨两下子,告诫他以后不许再干这样的事情,让小鸟儿母子分离不是好事。再就说:“你们信是山神就是山神吧,一个称谓而已。哪里都有主事的,叫他山神也好,树精也罢,倒是个善良的东西。” 你信么?所有自然的东西,都有灵性。你尊敬他,他自然回报你。 两只小鸽子二姨和刘小儿都养的很好,后来真的成了家鸽子。平时咕咕的要吃的,还会跟鸡抢食吃。不过二姨再没让刘小儿上山给他们找伴了。以后也劝刘小儿少干这些事。刘小儿虽然蛮,但是还挺听二姨的话的。邓姑姑说,这也算二姨帮着刘小儿少作孽了。哈哈。 不抗念叨的人。 大家都知道,东北有句俗话,一想二骂三念叨吧?说的是,有时候你没感冒,忽然就猛的打了一个喷嚏,说明是有人在想你,连续打了两个,是有人在背后骂你,要是一气儿打了三个,就是有亲人在念叨你。当然,你要是接连四五个的打,估计就是受风了。 这个有没有依据呢?我不知道。不过我还真知道,有时候人的意念力真的很强大。 那时候二姨刚和邓姑姑在修炼,除了身体上的,邓姑姑更注重她精神力的培养。要怎样心无旁骛,集中注意力。 二姨觉得自己小有成就。有一次,她在炕上坐着,心里就忽然想到了姥姥,想她干嘛呢,还不做饭。于是只听东屋姥姥一个响亮的喷嚏。二姨呲儿的笑出来,邓姑姑问她怎么回事,她就说:“我刚想我妈,我妈在东屋打上喷嚏了。”邓姑姑听了,笑笑说:“这都不算小成,咱们修道的里有高深的,自己想着千里之外的朋友,朋友不但能知道,还能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呢。这都是心意相通了。” 二姨惊讶的瞪大眼睛问:“是真的?什么人这么强?” 邓姑姑说:“我骗你干嘛。就是普通人,如果想念的意志足够强烈,也能将自己的心念传达给对方的。古代都说心有灵犀,那是不分人不分距离的。有时候即便两个人相隔千里,或者几年不见,一旦相遇,脱口而出的就是同一句话。相伴多年的夫妻,有时候就直接说一句,你把那啥给我拿过来。对方不用问具体是啥,直接就拿对了的比比皆是。当年我师叔下山云游,忽然一天师傅连着打了三个喷嚏,直接跟我说,是你师叔念叨我呢。估计有什么事情了。果然,过了一阵子书信传来,说是师叔在山下遇到了意中人,却畏惧门规,只好心里念叨着师兄能给他求情。结果我师父就收到了。不过思念这个东西,太玄妙。曾经的心有灵犀,如果一方已经忘却,那也只是回忆了。”说着不由的又开始愣神。 二姨见邓姑姑伤感,忙想找事情转移话题。于是笑嘻嘻的跟邓姑姑说:“姑姑,咱们试试我的本事练得怎么样。你瞅着我骂我弟弟哈。” 果然,二姨盘腿坐下,心里开始想着小舅舅做的顽皮事,于是心里狠狠将小舅舅骂了一通。忽然就听见东屋里还在睡觉的小舅舅阿嚏阿嚏两声,醒了过来。边嘟囔着怎么就醒了,耳根子怎么这么烫,肯定有人骂我。二姨和邓姑姑在西屋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姥姥也说,有人是抗念叨的,怎么想对方都接收不到。有的人事不抗念叨的,只要你一想,他就知道了,还能迅速的做出反应。这事儿就存在于姥姥和大姨之间。 那年秋天,雨水大。大家都赶着晴天或者小雨天抓紧收割。全家人连小舅舅都上地里帮忙了还是干不过来。姥姥下黑回家,就坐在炕上念叨说:“也不知道大丫头最近怎么样,嫁出去就没个信儿了。家里这么忙,几个孩子每天跟着下地都累垮了。他要是能抽出空来和女婿回来帮帮倒好。他女婿家地少牲口多,这时候不忙。” 姥爷在炕头边抽烟边说:“你倒是说得容易,这么大雨,她离得那么远,就是送信儿过去也得后天大后天能过来,还是咱们自己贪黑干吧。唉,这破天,下的哗哗的,地里不早点收割,还不得泡里头。泡了水了就更难整了。”说着皱眉抽烟。 邓姑姑和二姨正在西屋泡脚呢,干了一天的活,脚上起泡都被磨破了,晚上拖鞋疼得二姨丝丝哈哈的。邓姑姑就在回来的路上拔了点消炎去痛的草药熬成了水。回家让家里人都泡泡脚。真好使,第二天就不疼了。听了东屋的谈话,二姨冲着邓姑姑笑着说:“姑姑,你说我妈的念叨我姐能知道不?”邓姑姑抿着嘴说:“向来姑娘和娘最是一条心了,你姐又疼你妈。肯定能知道啊。”俩人正说着,忽然那点燃的灯忽然爆了一个灯花。俩人看了都乐了。灯花爆肯定有高兴的事情。俩人泡好了脚,高高兴兴的钻被窝睡觉。 你知道么?不出邓姑姑所料,。第二天一早,大姨就背着孩子,后头跟着大姨夫,回娘家了。姥姥开门看到冒雨回到家的大姨,惊讶的嘴都没合上,忙往屋里让,边说着:“秋霞,你哪天回来不行,咋还冒着雨回来?看把孩子浇病了。哎呀亮子快进屋,拿毛巾擦擦脸,看身上都浇透了。二丫,快点火烧热水。再把饭给热上,记得炒俩鸡蛋啊。” 姨夫接过姥姥递过来的手巾擦脸。边说:“昨晚上她就打喷嚏,做饭也做不实诚,就说心里着急,肯定家里有人念叨。这不,一大早顾不得下雨就拉着我过来的。你们家地收割完了没有?我说着过来帮着收地的,看,镰刀我都自己备好了。” 姥姥一拍手,笑道:“你看你这丫头真不抗念叨。我昨晚上还跟你爸说你要是家里没事,应该回来看看,顺便帮帮家里收地。你今天就过来了。还是我的小绵脑啊。”大伙哈哈一笑,忙着招呼大姨一家吃饭。有了大姨的帮忙,家里的地早完工好几天,从此姥姥就说,看来以后我没事得老念叨我姑娘啊。 估计大家身边也有这样不抗念叨的人,好久不联系忽然我们就想起他,然后他的电话就过来了。这种心意相通,其实我们还是应该珍惜啊。 斗蛐蛐。 农村的生活其实很枯燥的。那时候不像现在,有电脑电视。小孩子还能上山掏鸟下水摸鱼,大人除了干活,也就是打牌聊天。不过就有人想了新鲜玩法,斗蛐蛐。 大家对斗蛐蛐的印象是不是都来自于清朝电视剧里的纨绔子弟,没事带个蛐蛐罐,间或调戏下良家妇女。 其实这个玩法应该起源于农村,这蛐蛐随处可见。扒开一块砖头底下就能找到一只。捉蛐蛐最好是晚上,夏天的晚上你带上个小灯笼,看着漫天的星光,听着草丛中蛐蛐嘘嘘儿的叫着,你只要靠耳朵就行。听见哪里蛐蛐叫声最大,就悄悄的走过去,翻开石头,这些蛐蛐在交配期间很是迟钝,就知道叫唤吸引异性,基本都不跑的,一捉一个准。 这些蛐蛐吃了细嫩的草,都长的是油黑锃亮,有着细长的须子和粗壮的后腿。是斗蛐蛐的好手。 捉来蛐蛐,还要养好一阵,练蛐蛐。要让他们养成凶狠的斗性。用细草料精心喂养,有时候还要往上喷盐水。只见蛐蛐一放到斗罐里,只需要小草棍一挑拨,立即就嘘嘘的开始摇摆着须子寻找对手了。蹦上去用大颚紧咬,或者用强有力的后腿猛蹬。旁观的人群立即发出欢呼声。那家伙比自己上场还兴奋,一个劲儿的叫:“咬他,使劲。对对就这么着别松口。” 二姨不喜欢这种方式的娱乐。虽然只是昆虫,他也觉的挺残忍的。虽然比斗鸡好多了,可是看着败下阵来的蛐蛐一个个须子也断了,后腿也残了,立即就被主人扔在外头园子里或者干脆生气捏死了,就觉得心里不好受。 那些人倒是越玩越上瘾。渐渐的开始下赌注起来。一牵扯到钱,性质就不一样了。有人开始琢磨着压谁家的蛐蛐赢,有的干脆都不下地了,天天晚上出去逮蛐蛐。 其中有个半大小子姓李,他的蛐蛐每次都能赢,时间长了,只要他下场,大伙都跟着压他赢。后来竟然没有敌手了。大伙就研究他的蛐蛐,发现就是普通的,个儿也不是最大,但是下场就是最狠的,咬住了就不松口,有时候被咬断了腿儿也不跑,直咬到对方退让为止。这小子指着斗蛐蛐,赢了不少的钱。 第98章 鬼眼(1) 渐渐的有人开始琢磨他怎样练蛐蛐了。还真让一个人给发现了。他捉蛐蛐的时候,并不是像大伙那样,找个大的,声音响亮的。他有个小香盒子,每次捉蛐蛐的时候都带着。晚上提着灯笼去地里,将灯笼往地上一插,将盒子摆在地上,然后坐下啃甜杆。将嚼碎的甜杆渣滓吐在盒子里。不一会,就有蛐蛐嘘嘘儿的蹦过来,接近盒子,然后吃起甜杆渣滓来。他也不捉。这蛐蛐要是吃了渣滓就离开,他就不要。要是吃着吃着进了盒子,他就拿起来走人。别人都是喂草,他也喂,不过每次都划破中指往草上抹自己的血。你别说,用他自己的血养的蛐蛐,真的很听他的话,他拿这个赚了钱以后,家里就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蛐蛐罐子,晚上就虫鸣一片。他也不盖上盖子,早上起来看,那些蛐蛐有些在罐子外面,有些就钻到石头缝隙里。他看哪个罐子空了,就往罐子里抹点自己的血,然后将罐子放在地上,不出一会儿的功夫,那蛐蛐保准回来。 二姨先只是觉得新奇,后来知道,这就是养血亲。跟南方的养蛊差不多。用自己的精血养虫,和虫子只见建立起联系,慢慢的虫子就会知道主人的心意。这算是一种低端的术。 这张小子倒是没人教他,竟然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为了养这个蛐蛐将自己的几个指头割的乱七八糟。 二姨曾想着劝他不要这么做,但凡是这样养血亲的,都会对自身有很大的损耗。但是空口无凭的张小子是不肯放弃这样的赚钱机会的。 果然,后果慢慢的显现了。这小子开始晚上睡不着觉,总是耳鸣,总是听见嘘嘘儿的蛐蛐叫。折腾了一个多月,人都瘦成了骷髅样。他终于下决心将院子里的蛐蛐罐全都砸了,蛐蛐也都送人的送人,放得放了。就这么着,他还是养了半年才好。渐渐的,人们的热劲也过去了。只有他,留下了后遗症,就是以后看到蚂蚱,蝈蝈,蛐蛐这类的虫子,都要绕道走。 虫子也是生命,可能在他们的世界里,也有自己的感情交流方式。玩蛐蛐也无伤大雅,但是利用这个赚钱最后深陷其中,找种种旁门左道去达成目的,就是魔障了。想到古罗马的斗兽场,竟然是用人做游戏的工具和赌注,我还是庆幸自己活在了现代。 鬼眼。 老人都讲,三岁以前的孩子,眼睛干净,看得见鬼神。这应该是真话。二姨亲历过几件这样的事情,后来讲给我听的时候,都还觉得背后凉凉的。 二姨并不很喜欢小孩子,因为不了解他们的想法,觉得不可理喻,总是哭。五岁以上更别提了,用二姨的话说,是闹腾的受不了。估计是小舅舅小时候太顽皮给二姨留下了阴影了。不过三岁左右的小孩儿二姨还能接受。这个年纪的孩子刚刚会说话,还不太会走路,只要让抱着不哭不尿,二姨还是挺乐意逗逗的。不过二姨更喜欢他们安安静静的睡在摇篮里,这时候你捏捏他们的小手,摸摸嫩的跟豆腐一样的小脸蛋,他们还会哼哼唧唧的笑笑或者皱眉,好好玩。这关于小孩子的事是发生在后屯老周家。不过此老周家可不是周老太太家就是了。 夏天的傍晚,后屯老周家的媳妇忽然来姥姥家串门,这媳妇也算姥姥的一个远亲,是姥姥表弟的女儿嫁过来的。平时倒是不大走动。忽然过来姥姥虽然觉得奇怪,也热情的招待起来。刷锅生火做饭,忙活了好一阵。那媳妇怪不好意思的,连说自己空着手过来,让姥姥别忙活。可是姥姥待人从不看这个的,依旧十分热情。待吃过饭,姥姥安排姥爷出去找宿,娘儿几个熄了灯睡觉,这媳妇才哀哀的轻声哭了起来。原来忽然她跑出来是跟家里的老爷们儿打仗了,她娘家远在吉林,娘家太远回不去,没地方去了才投奔了姥姥来。说不得姥姥又一顿好劝,一面寻思着赶明儿还得给周家捎个信儿,别让人家惦记。一面又细细的问是怎么回事。 周家媳妇披着被子坐起来,又开始抹眼泪。一边抽泣一边跟姥姥说:“大姑,你说我咋这么命苦呢,小时候家里穷,早早的就把我说给这边当媳妇,为了省点嚼果儿没到十六就送我过来了。到了他家小心翼翼的伺候一家子这几年,肚子却不争气一直生丫头。为这个受了那老太太多少白眼儿。天可怜我,去年好容易又怀上了,找了本家儿周姨奶奶给我瞧,说是儿子,可把我高兴坏了。重活也不敢做,一直等到快生了都没啥事情。可偏偏就这时候我那大伯子就病了,倒在炕上起不来,一口一口的咳血。你知道,我结婚他们家就没盖新房子,没分家。我家我大伯子住东屋,我家住西屋。老太太老爷子住的西厢房。我怕过了病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就跟我家老太太商量换了厢房去住。到了我生那天,可就赶巧儿,我大伯子就在当天咽气儿了。你说说丧气不丧气?人家给我过来下奶的人都不知道该先道喜还是先奔丧。倒是周姨奶奶也过来了,在屋里捣鼓一阵,又给选了下葬的时辰。我这心里膈应劲儿才过去。没办法,我月子里他们就给大伯子办了丧事。不过家里添了个孙子,老爷子老太太也减了不少愁。我家那口子也乐呵起来。我心里也算安稳了,寻思有个儿子到底又靠。可是才顺意了不到一年,我就发现毛病了。”说着,这媳妇拿起床头的纸醒了醒鼻子:“我家跟老爷子老太太换了房间以后,我寻思着让老的住厢房不好,也就没换回去,老爷子疼小孙子,晚上就把孩子抱过去睡,头几天还好,可是没几天,我儿子一进他们屋子就哭,还不是一般的哭,都能哭得憋过气去。还是盯着一个方向哭。抱在怀里还左躲右闪的,像是躲着什么东西。一回我屋就好了。头几次还好,这次数多了,老太太就嫌乎孩子不亲爷爷奶奶,话里话外的就不好听。我也没啥讲究,那小孩儿哭你还有招?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去贴那个什么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吵夜朗的那个纸,可我家孩子根本不是闹夜,那东西根本不好使。孩子还是哭。我白天活也多,孩子还得给奶奶看着不是?” 姥姥听她磨叽了一大堆,就是说不到正题,心里也着急就赶着问了一句:“那你俩就因为这个打起来的?” “不是,”周家媳妇抽了抽鼻子接着她原来的话说,没搭理姥姥问话那茬儿,“你说怪不怪?你把他放在老太太屋里炕上,他就哭,哭的眼泪鼻涕哪里都是,衣裳上全是合楞圈儿。老太太只能抱着上我屋里呆着。到我那屋里就好了。这不这孩子学话早,这刚会说话,不叫爹娘奶奶爷爷,竟然叫出大爷来。吓得老太太赶着抱到地里跟我和他爸说了。你说,他大爷死的时候他才出生,压根没见过,也压根没人教他说什么大爷的话,这咋就叫出来呢?我家老太太赶忙着把周姨奶奶又请了过来,周姨奶奶还挺不高兴的,说我大伯子去世是她给看的,按说是没毛病的。不过请了仙儿上身后才知道,我家那大伯子死的还真犯毛病。说是他死的时候正好赶上我生孩子,他舍不得离家就想投生到我肚子里。但阴间投生也不是你想托生哪里就是哪里的,结果他就没投成,还耽搁了时辰,没去阴曹地府,这一年就在家里躲着没走。当初周姨奶奶给打撒房子晦气时候,因为有我生孩子的喜气罩着,他没走也没看出来。大姑,你说我听了这话犯不犯恶心?幸好没投生成,要不我还不把大伯子给生出来了?” 听她说到这,二姨和舅舅们终于憋不住笑出来。姥姥赶紧回手给了二姨一巴掌说:“都给我睡觉,别瞎听大人讲话。”二姨拽了拽舅舅,俩人猫被窝里继续听。 周家媳妇掖了掖被子,继续说道:“家里人一听这话,赶忙让周姨奶奶给想个法子,把大伯子给送走。虽说是亲戚,可是变了鬼了,就不知道咋样了。结果周姨奶奶说,这样的家鬼有牵挂,不是记挂爹娘,就是老婆孩子,让这些人烧些纸钱念叨念叨得了。你知道我大伯子结婚早,现在儿子招赘在哈尔滨过好日子呢,我大嫂早没了。他也就记挂我家老爷子老太太了。我赶忙去买了烧纸,就在我家小院里给他烧,老太太老爷子边哭边念叨说不用他惦记。我家那口子也念叨说会孝顺爹娘让他放心。你就瞧着一小股旋风卷着纸钱就奔着我过来了。我心里虽然害怕,也跟着说会给爹娘养老送终啥的,可那旋风就在我身子周围绕乎。”周姨奶奶看了,一拍大腿说:“你家大伯子不是惦记这些人啊,是没投生成记恨你家这孩子呢。谁让你这孩子顶了他的空呢?”我们都回过味儿来,可不是么。你说怪事都绕着孩子出呢,这可把我们两口子给吓坏了。”我俩都近四十了才有这一个儿子,还被鬼惦记着。这可怎么好。左求右求周姨奶奶给想招儿,周姨奶奶说她也没法了。要不等周年好好做个法事超度一下。我心里虽说不乐意,在我儿子周岁生日的时候给他大爷做法事,但是为了他不纠缠我儿子就同意了。这不就今天的日子么。为做这个法事家里也没请亲戚过来,按照周姨奶奶说的买了各色的纸钱和线香,就在家里摆的阵势。折腾了一上午,周姨奶奶都冒汗了,最后盘腿坐炕上要水喝,喝了一缸子才缓过劲来,直摆手说她弄不了。 好说歹说那死鬼就是不走。你说气不气人?我火就一下子上来了,请你走你还不走,还想霍霍我儿子一辈子怎么地?也就那一股子邪劲,我冲上去就把供桌给掀翻了。也不知道那死鬼躲在哪,就指着老太太住的屋子一顿骂。这下不得了,老太太老爷子不干了,虽说人死了到底是他们儿子,本来就比我亲近一层,不容我骂他们儿子。再说他们听说儿子本来还想投生他们周家没投生成就不乐意,我这一骂虽说是为了我儿子他们孙子,他们非起高调说我指桑骂槐,说我嫌弃他们,还说大伯子也没把我儿子咋样,就是喜欢逗逗孩子,不然为啥孩子能叫出大爷来?我家那口子也不帮我,倒给我了一撇子。这些委屈涌上来我上去就跟他撕吧起来,这不,打了一通我也打不过,周姨奶奶就连拉带扯的把我弄她们家里去了。她家地方小,住不下,我就趁着天没黑上你这来了。 第99章 鬼眼(2) 终于这话痨媳妇将事情讲明白了。姥姥也算松了口气。在姥姥看来,这仗打的没头没脑的,都是为了孩子好,就是各人有各人看事情的方式而已。倒是这大伯子的鬼送不走是个大事。说是人鬼殊途,阴阳两隔,那就是说人鬼不能共处一室。时间长了,大人的身子都容易阴邪入体生病,何况一个才周岁的孩子呢。姥姥叹了一口气,眼睛瞄了瞄西屋。邓姑姑的屋里已经熄了灯。想了想姥姥还是没有请邓姑姑出手的把握,就没提这话,说了些安慰的话给周家媳妇。夜深了俩人就渐渐的睡了。第二天一早,姥姥特意早起,家里来客,姥姥准备烙饼。烙饼的话,还是烧苞米杆儿的火最合适。她去院里拉柴火的时候才看到邓姑姑已经起来了,正在柴火垛前面坐着不知干什么。走近一看,邓姑姑正在用苞米杆扎小人呢,旁边不止小人,还有苞米杆扎的马拉车,还有狗,还有牛拉犁。一般邓姑姑做些奇怪的事情的时候,姥姥即使看到了也不会过问。但今天一早邓姑姑就做这些玩意,还不背着别人,姥姥也看出来这些都是给死人烧的纸扎。于是也坐下问道:“妹子,你大清早的起来弄这些东西干啥?” 邓姑姑笑了笑道:“你们昨晚上唠嗑那么大声,我还能听不见么?既然听见了,能帮忙的就帮一下吧。这些东西是超度野鬼用的。她大伯子没啥怨气,不过周老太太的仙家可能不懂这些道法,用的不得体送不走,一会儿我弄完了,你直接送给她,再让她按照我说的时辰和办法把东西烧了就行了,不过你别说是我给弄的,还托隔壁刘老太太的话糊弄过去吧。” 姥姥知道邓姑姑不愿意别人知道她的本事,也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今天肯出手还是看在是姥姥亲戚的份儿上,忙感激的说:“那是,你弄吧,我赶紧烙饼去,你愿意喝鸡蛋汤还是白菜汤?” 邓姑姑淡淡笑着说:“随便吃点行了,一会我还得给这些东西画符,别叫别人去西屋。让二丫头过来给我打个下手就行了。” 姥姥答应着去拉柴火,回屋就把二姨从被窝里捞起来,二姨不情愿的起来,听姥姥说是帮邓姑姑的忙,赶快穿衣服洗脸。这周家媳妇昨晚上唠嗑睡的晚,这功夫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二姨嘻嘻的笑着跑到院子里,邓姑姑已经将一应的物件准备好了。俩人把东西抱到西屋。二姨将门从里面插上,邓姑姑就在炕上摆开了。朱砂,黄纸,毛笔,咸盐水,还让二姨去家里大笨狗身上薅了一撮狗毛。之后洗手敬香。单单画符就用了一顿饭的功夫。二姨在旁看着,似乎邓姑姑画符很费精神。画好了几道符,邓姑姑的脸上都浸出汗珠了。等姑姑画完了符,二姨帮着将符咒卷成纸卷,塞在掏空了内壳的秸秆里扎在马和牛上。然后又用盐水喷了一遍。弄好了邓姑姑让二姨将东西都放在炉灶旁烤干,并嘱咐二姨好好看着别烧着了。二姨答应着去了。 姥姥已经将饼烙好了,热腾腾的一大盆,还有一锅鸡蛋汤。叫醒了周家媳妇,又将姥爷也叫回家里吃饭。姥爷并不是多话的人,饭桌上也就问问周家媳妇家里人安康,并不多问为啥突然过来。后来二姨成人以后知道,这也算是种礼数吧,不多话虽然不显热情,起码不会问错了话让人觉得尴尬。 吃完了饭,周家媳妇和姥姥收拾碗筷,邓姑姑却说要帮刘奶奶拆被子去了隔壁。临出门冲姥姥眨了眨眼睛。姥姥会意,收拾完了碗筷就对周家媳妇说:“兰子,我家邻居就有个会看事儿的,我现在过去帮你问问,没准人家能帮你破了这劫。你儿子和你大伯子的生辰八字你都知道吧?”周家媳妇点头将两人的生辰告诉了姥姥。二姨见状也跟了过来。 果然邓姑姑就在门外井台边等着姥姥呢。听了生辰八字后低头算了算说:“没事,俩人八字不犯冲,把大伯子送走了就行了,他儿子还挺有后福的呢。”然后将纸扎烧的时辰和烧的方式都告诉了姥姥。姥姥一一记下。回来后就跟周家媳妇说:“兰子,我帮你问好了。刘老太太说得用纸马啥的,她正在家做呢,你等着,等她弄好了我再去取。这事要是弄好了你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别翻腾后账。你好不容易有了儿子,正该好好的给你儿子攒点媳妇钱了。” 周家媳妇喜出望外的一叠声的问姥姥:“真的?你家邻居真有本事帮我送走他?那得花多少钱?我回家取去。” 姥姥被问的一愣,还是二姨反应快,回答说:“我刘奶奶帮人忙,不收钱的,你给拿点鸡蛋好吃的啥的就行。”“有有,这些东西都不算啥,把这事儿弄好了我把我家一群鸡都给她送过来。”那媳妇连连答应。姥姥白了二姨一眼,一边拉着周家媳妇上炕唠嗑去了。 吃了晌午饭,姥姥假装让二姨去刘奶奶家里拿东西,二姨就装着出去从西屋将东西拿了过来。姥姥将邓姑姑告诉的方法告诉了周家媳妇,可这媳妇不太放心,拉着姥姥说:“大姑,我一个人就是记下来了,也怕做不好,要不你跟我回去吧,等弄完了我叫我家那口子套车送你回来。”姥姥拗不过,只好答应。二姨又吵着要跟了去,也就把二姨也带上了。 三个人吃了午饭就往后屯赶,还要赶着邓姑姑告诉的时辰,走的就比较急,等到了周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家里老头和周家男人都出去干活了,就剩下老太太一个带着小孙子在西厢房炕上睡觉呢。见姥姥送了周家媳妇回来,虽然还跟儿媳妇赌气,却很热情的将姥姥将屋里让。姥姥进屋看看,只见这小男孩长的周周正正白白净净的,正在炕上睡的香呢。虽然才隔了一个晚上,周家媳妇还是想儿子想得紧,赶忙问老太太给儿子喂的啥吃的。老太太嘟嘟个脸说:“上村头养羊的张家要了点羊奶,喝了没几口。你这娘当的真好,腿一撩孩子都不管就能走。”媳妇这个心疼,赶忙抱起孩子去喂奶,也不顾得上跟婆婆去对嘴。好说歹说那死鬼就是不走。“你说气不气人?我火就一下子上来了,请你走你还不走,还想霍霍我儿子一辈子怎么地?也就那一股子邪劲,我冲上去就把供桌给掀翻了。也不知道那死鬼躲在哪,就指着老太太住的屋子一顿骂。这下不得了,老太太老爷子不干了,虽说人死了到底是他们儿子,本来就比我亲近一层,不容我骂他们儿子。再说他们听说儿子本来还想投生他们周家没投生成就不乐意,我这一骂虽说是为了我儿子他们孙子,他们非起高调说我指桑骂槐,说我嫌弃他们,还说大伯子也没把我儿子咋样,就是喜欢逗逗孩子,不然为啥孩子能叫出大爷来?我家那口子也不帮我,倒给我了一撇子。这些委屈涌上来我上去就跟他撕吧起来,这不,打了一通我也打不过,周姨奶奶就连拉带扯的把我弄她们家里去了。她家地方小,住不下,我就趁着天没黑上你这来了。” 终于这话痨媳妇将事情讲明白了。姥姥也算松了口气。在姥姥看来,这仗打的没头没脑的,都是为了孩子好,就是各人有各人看事情的方式而已。倒是这大伯子的鬼送不走是个大事。说是人鬼殊途,阴阳两隔,那就是说人鬼不能共处一室。时间长了,大人的身子都容易阴邪入体生病,何况一个才周岁的孩子呢。姥姥叹了一口气,眼睛瞄了瞄西屋。邓姑姑的屋里已经熄了灯。想了想姥姥还是没有请邓姑姑出手的把握,就没提这话,说了些安慰的话给周家媳妇。夜深了俩人就渐渐的睡了。第二天一早,姥姥特意早起,家里来客,姥姥准备烙饼。烙饼的话,还是烧苞米杆儿的火最合适。她去院里拉柴火的时候才看到邓姑姑已经起来了,正在柴火垛前面坐着不知干什么。走近一看,邓姑姑正在用苞米杆扎小人呢,旁边不止小人,还有苞米杆扎的马拉车,还有狗,还有牛拉犁。一般邓姑姑做些奇怪的事情的时候,姥姥即使看到了也不会过问。但今天一早邓姑姑就做这些玩意,还不背着别人,姥姥也看出来这些都是给死人烧的纸扎。于是也坐下问道:“妹子,你大清早的起来弄这些东西干啥?” 邓姑姑笑了笑道:“你们昨晚上唠嗑那么大声,我还能听不见么?既然听见了,能帮忙的就帮一下吧。这些东西是超度野鬼用的。她大伯子没啥怨气,不过周老太太的仙家可能不懂这些道法,用的不得体送不走,一会儿我弄完了,你直接送给她,再让她按照我说的时辰和办法把东西烧了就行了,不过你别说是我给弄的,还托隔壁刘老太太的话糊弄过去吧。” 姥姥知道邓姑姑不愿意别人知道她的本事,也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今天肯出手还是看在是姥姥亲戚的份儿上,忙感激的说:“那是,你弄吧,我赶紧烙饼去,你愿意喝鸡蛋汤还是白菜汤?” 邓姑姑淡淡笑着说:“随便吃点行了,一会我还得给这些东西画符,别叫别人去西屋。让二丫头过来给我打个下手就行了。” 姥姥答应着去拉柴火,回屋就把二姨从被窝里捞起来,二姨不情愿的起来,听姥姥说是帮邓姑姑的忙,赶快穿衣服洗脸。这周家媳妇昨晚上唠嗑睡的晚,这功夫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二姨嘻嘻的笑着跑到院子里,邓姑姑已经将一应的物件准备好了。俩人把东西抱到西屋。二姨将门从里面插上,邓姑姑就在炕上摆开了。朱砂,黄纸,毛笔,咸盐水,还让二姨去家里大笨狗身上薅了一撮狗毛。之后洗手敬香。单单画符就用了一顿饭的功夫。二姨在旁看着,似乎邓姑姑画符很费精神。画好了几道符,邓姑姑的脸上都浸出汗珠了。等姑姑画完了符,二姨帮着将符咒卷成纸卷,塞在掏空了内壳的秸秆里扎在马和牛上。然后又用盐水喷了一遍。弄好了邓姑姑让二姨将东西都放在炉灶旁烤干,并嘱咐二姨好好看着别烧着了。二姨答应着去了。 姥姥已经将饼烙好了,热腾腾的一大盆,还有一锅鸡蛋汤。叫醒了周家媳妇,又将姥爷也叫回家里吃饭。姥爷并不是多话的人,饭桌上也就问问周家媳妇家里人安康,并不多问为啥突然过来。后来二姨成人以后知道,这也算是种礼数吧,不多话虽然不显热情,起码不会问错了话让人觉得尴尬。 吃完了饭,周家媳妇和姥姥收拾碗筷,邓姑姑却说要帮刘奶奶拆被子去了隔壁。临出门冲姥姥眨了眨眼睛。姥姥会意,收拾完了碗筷就对周家媳妇说:“兰子,我家邻居就有个会看事儿的,我现在过去帮你问问,没准人家能帮你破了这劫。你儿子和你大伯子的生辰八字你都知道吧?”周家媳妇点头将两人的生辰告诉了姥姥。二姨见状也跟了过来。 果然邓姑姑就在门外井台边等着姥姥呢。听了生辰八字后低头算了算说:“没事,俩人八字不犯冲,把大伯子送走了就行了,他儿子还挺有后福的呢。”然后将纸扎烧的时辰和烧的方式都告诉了姥姥。姥姥一一记下。回来后就跟周家媳妇说:“兰子,我帮你问好了。刘老太太说得用纸马啥的,她正在家做呢,你等着,等她弄好了我再去取。这事要是弄好了你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别翻腾后账。你好不容易有了儿子,正该好好的给你儿子攒点媳妇钱了。” 周家媳妇喜出望外的一叠声的问姥姥:“真的?你家邻居真有本事帮我送走他?那得花多少钱?我回家取去。” 姥姥被问的一愣,还是二姨反应快,回答说:“我刘奶奶帮人忙,不收钱的,你给拿点鸡蛋好吃的啥的就行。”“有有,这些东西都不算啥,把这事儿弄好了我把我家一群鸡都给她送过来。”那媳妇连连答应。姥姥白了二姨一眼,一边拉着周家媳妇上炕唠嗑去了。 吃了晌午饭,姥姥假装让二姨去刘奶奶家里拿东西,二姨就装着出去从西屋将东西拿了过来。姥姥将邓姑姑告诉的方法告诉了周家媳妇,可这媳妇不太放心,拉着姥姥说:“大姑,我一个人就是记下来了,也怕做不好,要不你跟我回去吧,等弄完了我叫我家那口子套车送你回来。”姥姥拗不过,只好答应。二姨又吵着要跟了去,也就把二姨也带上了。 三个人吃了午饭就往后屯赶,还要赶着邓姑姑告诉的时辰,走的就比较急,等到了周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家里老头和周家男人都出去干活了,就剩下老太太一个带着小孙子在西厢房炕上睡觉呢。见姥姥送了周家媳妇回来,虽然还跟儿媳妇赌气,却很热情的将姥姥将屋里让。姥姥进屋看看,只见这小男孩长的周周正正白白净净的,正在炕上睡的香呢。虽然才隔了一个晚上,周家媳妇还是想儿子想得紧,赶忙问老太太给儿子喂的啥吃的。老太太嘟嘟个脸说:“上村头养羊的张家要了点羊奶,喝了没几口。你这娘当的真好,腿一撩孩子都不管就能走。”媳妇这个心疼,赶忙抱起孩子去喂奶,也不顾得上跟婆婆去对嘴。这边姥姥不免又陪着老太太说些闲话,也顺便说自己侄女不懂事,让老太太别往心里去这样的场面话。 第100章 鬼眼(3) 那老太太也是懂人情世故的,看人家都把媳妇给送回来了,有了台阶下赶紧说是自家的事情太繁琐,让亲戚们跟着担心了。姥姥让她放宽心,说已经有办法解决这事儿了。说着将邓姑姑说的办法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听说姥姥有法子超度了他家的鬼,也高兴起来,忙张罗着要杀鸡做饭。二姨初来她家,不免好奇,跑到院子里东看看西看看。周家媳妇喂完了奶,领着二姨和姥姥到了老爷子住的屋子里。一进屋,二姨就觉得凉浸浸的,屋外正是下午暖和的时候,可进了这屋,外面的暖气一点都透不进来,阴冷阴冷的。按说这是正房面阳,应该比西厢房暖和才对,可是这屋里比那边冷多了。二姨心想怕就是鬼待的时间长了,阴气太重了。 姥姥按照邓姑姑的说法,将一干的物件都按照方位摆好了。单等时辰到了,就拉着周家媳妇按照邓姑姑的吩咐一一的做来。姥姥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的,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二姨倒是不怕,帮着姥姥一通的忙活。正乱着,周老太太忽然抱着孙子过来了。周家媳妇忙将她往出推,一边埋怨着:“妈,这边没弄好呢,你过来干啥,再让小宝招上就不好了。” 老太太一面踮脚往屋里瞧一面说:“我寻思你们弄差不多了呢,就过来看看有啥动静没有。你可说好了,这法事是超送我儿子不是害他的啊。再说刚刚小宝睡的还好好的,忽然就哭起来,我心里发慌就过来了。” 俩人正说着,忽然怀里哭号的小宝不哭了。竟然挣扎着要向外探身,像是有谁要抱他似的,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喊:“大爷,大爷。”原本二姨是不相信这小孩儿真能喊出大爷来的,这亲身一看,心里还真一咯噔。 老太太和媳妇都吃了一惊,四处萨么,压根什么也看不见。只见怀里的小宝又不挣扎了,咯咯的笑了起来,又像是谁在逗他。俩人正惊异不定时,姥姥一撩帘子从屋里出来了。里面的事已经弄完了。见俩人惊慌忙问怎么回事,俩人将小宝刚才的举动告诉了姥姥。没等姥姥说话,二姨忽然指着门旁说:“你们看,那是啥?” 只见一缕细细的风卷着炉灶里烧完的灶灰,正在门边打着旋。然后绕着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在门口消失了。留下一撮细灰在门口。一家人忽然觉得心里松快了不少,院里的阳光也似乎一下子照进了屋里,不在那么冰冷了。 姥姥知道,邓姑姑的法术生效了。那鬼只不过最后逗了逗小侄子,然后就会被超度投胎吧。邓姑姑不止是画符送鬼,其实还写了一篇疏,从伦理上给那鬼讲了投生本家的坏处,估计那鬼就想通了。这也算做了件好事。之后周家又杀鸡弄饭的招待姥姥和二姨,直留着姥姥住了一宿才送姥姥回来。又给姥姥带了活鸡鸡蛋大豆一堆的吃的说是送给刘奶奶的谢礼。 之后,听说他家果然不犯毛病了。小孙子也长得健健康康的。周家媳妇又来了好几次,还带了几个同村的媳妇来,说是要找刘奶奶给看事。姥姥能推就推,不能推的就带过去给刘奶奶打发。心里说幸好没说是邓姑姑给帮的忙,否则还真是惹了好多的麻烦。二姨对这次的事情印象深刻。有一阵躲着灶灰不敢踩上去,就说那是鬼变的,被邓姑姑笑了好几次。不过家里有小孩的人家,如果你家孩子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哭或者笑,应该注意了。其实,有时候猫狗也是可以看到这些东西的,这些动物也会盯着一个地方或叫或发狠。这时候,你就要答对一下另一个空间的朋友了。 走阴。 阴阳师就是穿行与阴阳两道与阴间沟通的人。与阴间的交流方式么,有的是将死去的人灵魂叫上身,和亲人交流。有的则是亲自下去看看。相对来讲,第一种方式容易些,灵媒的体质加上些许的修为就能达到,甚至普通人被鬼附体也算是这一类。第二种则麻烦许多。相传天生能走阴的人,生下来就与众不同的,生下来不哭。然后在成长过程中,某此梦里完成第一次走阴,然后他就会通晓其中的关窍。南方有些少数民族就有这样的人,说是走阴前要将鞋子反过来一只,全部弄正道过来,走阴的人就会醒过来,全翻过去他们就留在阴间回不来了。 还有一种人,就是阴阳师,通过后天的修炼和咒术的帮助,能够自由行走与阴阳两界。这类法术算是禁忌。就是会用这样法术的人轻易也不会去做的。二姨没本事学会这样的本事,却有一次过阴的经历。 那时候二姨跟邓姑姑学习道法不久,有一天下午,邓姑姑跟着姥姥出去下地,二姨自己在家里看着小舅舅他们玩。眼见小舅舅困了睡了,她就到西屋炕上躺着。左翻又滚的睡不着。顺手将邓姑姑的衣服箱子打开,翻看里面的东西玩。忽然一个小册子引起了二姨的注意。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咒语,看笔记像是邓姑姑自己写的。二姨翻看起来,其中有几条就是邓姑姑曾经对她说过的搬财术。还有借寿,天残的法门。二姨当时的识字不多,邓姑姑又是用毛笔手写的繁体字,有些她认不全。只有一条咒语倒是全认得,还全能念的出来。 这时候二姨正是半吊子的功夫,加上年纪又是好奇爱玩的时候,不由的想试试这个咒语的厉害。咒语前只标注了寻访故人。她也没细想这故人是什么,以为就是邓姑姑寻找那个人用的方法,不过是追踪熟悉的友人的气息而已。看看上面写的步骤,也没什么复杂,就取出香来点燃,然后盘腿静气,默诵上面的咒语。 忽然,二姨眼前一黑,睁开眼时,却来到了一个四处暗雾弥漫,不见天日的所在。周围尽是阴风阵阵,鬼哭声声。二姨害怕极了。本身以为不过是阳间寻人,谁知道竟然跑到了阴间。正踟蹰着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那边一群似狼非狼,似犬非犬的动物冲她奔过来,吓得二姨忙往前跑。一路上就看见无数的鬼魂被恶犬追逐,有的鬼手中倒是拿了跟打狗棒,或扔几个饽饽给狗,那些狗就不再咬了。二姨知道这些是明白事理的亲人准备的齐全,要不说人死了的时候要拿这些饽饽呢。自己两手空空,一时间邓姑姑教得法术一个也想不起来。只能狂奔。 转眼来到一处类似城镇的地方,那些恶犬追到城镇周围就不再向前,只是蹲在四周厉声哀嚎。城门前已经有无数的鬼魂,门口一个类似看门的鬼官在核对鬼的生辰和死期。排到了二姨,问她姓甚名谁,二姨照实答了。那鬼官在册子上翻找一阵,忽然将册子一合,一拍桌子道:“你是哪个小鬼儿引过来的?你的寿禄未到,何以至此?” 二姨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照实说自己是一时学法失误才到了阴间。鬼官大怒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学了点道法皮毛就敢来阴间捣乱。我必要禀报周判官,看是怎样的惩罚。说毕,对着对面同样审查身份的鬼官招手说:“老胡,你帮我看着这个丫头,我去找周判官去。这边你也多照应。” 那尖嘴的鬼官抬头答应着过来,路过二姨身边,忽然猛地抽动鼻翼,然后狐疑的看了二姨一眼。等到去告状的鬼官走远,才将二姨拉到一旁,盯着二姨的双眼道:“你是何方人氏?” 二姨不敢隐瞒,忙说了自己家里住址,那鬼官又问:“你和二龙山的胡丽萍是什么渊源?” 胡丽萍?二姨被问懵了。绞尽脑汁翻肠刮肚的想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的亲戚和朋友里有叫这个名字的。听这鬼官好像认识胡丽萍,可自己不认识啊。 见到二姨困惑的神情,那鬼官又声色俱厉的问:“你要是不认识她,她的尾尖狐毛怎么会在你身上?我已经嗅出她的气味,你别想蒙我。” 狐狸毛?二姨猛地惊醒,原来就是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狐狸毛啊。还记得当时邓姑姑收服了两只狐狸的时候,硬逼着让他们把自己的尾巴尖毛给拔了下来,缝了荷包让自己挂在身上的。听这鬼官的语气似乎认识胡丽萍,好像渊源还挺深。自己是实话实说还是编个瞎话呢?要是实说,这鬼官听说邓姑姑欺负了胡丽萍,找自己报复,在人家地盘,邓姑姑又不在,可就吃大亏了。 于是二姨转了转腰子,想了个说法道:“这狐狸毛是我姑姑当年救了一条狐狸的命,那狐狸为了报答我姑姑送的。姑姑送我说是防身用。” 鬼官长舒一口气说:“我说呢,狐狸尾巴尖的毛是修炼的功力基础,怎么能随便送给无关的人。既然你姑姑救了我妹子,你说说你姑姑姓甚名谁。” 二姨将邓姑姑的名字告诉了鬼官,鬼官一阵乱找,却没找到。不由又以为二姨蒙骗他。二姨却知道邓姑姑已经隐姓埋名,从不说出自己的俗家名字和道家法号。这可怎么办呢?不得已二姨只好说自己姑姑是北极大帝名下弟子,自己年纪小,不知道姑姑的道号。那鬼官点点头说:“也是,要是不是修道的人,也不能教你来这的法术。只是你的那点道行就出来胡作非为,也太自大了。” 原来这鬼官是也是二龙山修炼成道的狐狸,只是因为兽类成仙的机会太少,不能登上天宫为官,只好来到这阴曹地府当个小官,倒也是清闲。按咱们现在的话说,是公务员编制了。既然听说二姨的姑姑是自己妹子的救命恩人,自然想办法帮二姨脱困。于是他问:“丫头,一会判官过来,肯定要问你为何来此,我家周判官平时是铁面无私,你要照实说是误闯,也得罚你个几年的阳寿,还得让你在这吃点苦头。不过这周大人却是个孝子。我教你个招儿,你家可有去世的亲人?” 二姨忙点头,说自己奶奶已经过世了。那鬼官一拍大腿说:“你就按我说的,就说是想念祖母,夜不能寐,才贸然用法术过来寻访。然后我在旁边给你求情,估计也就放你回去了。记住,回去以后可半点这边的情况不能说出去,否则亏了阴功,你也是要有苦头吃。” 第101章 走阴 二姨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果然,一会那周大人过来,听了二姨声泪俱下的陈诉,不但没判罚二姨,竟然让鬼官找了册子帮她寻找奶奶可在阴间,如果还在就让祖孙见上一面。那鬼官翻了半天,说二姨的奶奶并无缺德之事,已经转入轮回投胎去了。 周泰人柔声对二姨说:“小姑娘,你奶奶有善德,已经投胎去了。你在家可以安心。以后不能随便使用禁术。这次我放你回去,回家后不能跟家人透漏半点这里的事情,否则我捉你回来也容易。知道?” 二姨忙答应,又道谢。于是那周大人派胡鬼官送二姨出城。走到半道,胡鬼官拉住二姨,递给二姨一个类似珊瑚珠的东西说,这个是他们修炼时采集百草炼制的丹药,可以解除阴毒。二姨以活人之体在阴间停留这么久,身体肯定有损伤,吃了这药可能会好些。二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那狐狸却很大方的说:“别客气,我要这东西在阴间也没啥用了。倒是你回家以后,年节的帮我供壶好酒的了。就用黄表纸写上阴曹地府胡猛龙亲受就行。记着写明白了。不然送过来,一帮小鬼就强没了。以后你们送钱过来也记得写明白了,不然跟寄信写不明白地址似的,我们白跑腿,你们亲戚收不着,白便宜了野鬼了。” 扯了半天的闲话,他将二姨送出了城,有了他在身边,那些恶犬都不敢上前。走了一会儿,他忽然猛地推了二姨一下,说,回去吧。二姨一个趔趄摔倒,再睁眼时已经是快下黑了。自己还躺在炕上,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姥姥和邓姑姑扛着锄头回家后,发现二姨病了。满脸通红发着高烧。姥姥忙用酒给二姨擦奔喽,倒是邓姑姑一眼瞧到了散在炕边的自己的小册子。看到正翻在寻找故人这一页,心里吃了一惊。拿银针探了探二姨的血脉,发现应该是阴气入体。大概就了解了怎么回事。于是对姥姥摆手让她别瞎费功夫,自己自去画符解咒。 二姨整整调养了一个星期才好。邓姑姑也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终于二姨憋不住了想跟邓姑姑说时,邓姑姑却一摆手制止了她。 “二丫,你大概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了吧?长个教训也好。这册子上的咒语都是禁术,我只是记录下来,我自己尚且不敢尝试,你就敢乱用?告诉你,寻找故人这咒语,这么长时间我只见我师祖用过一次,还是在非常之时。你能回来是你命大。那边的人没告诉你这次经历不准外漏么?你还敢提起。” 二姨一拍脑袋,自己就忘了不能跟别人提起的茬了。似乎只要邓姑姑在,她就很安心,什么话都可以和邓姑姑讲,似乎笃定就算有鬼差来捉她邓姑姑也能帮她挡回去。邓姑姑却摇头道:“你只是看到了我的本事,就觉得我厉害,其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的修为还不到我师父的一半儿呢。连借寿这样的法术都不能用出来。再说阴间鬼差按律法抓人,有本事谁又敢阻挡?就说这过阴的法术,我师祖用的那回,是本地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忽然得了疾病,家里人求师祖过去做法祈福。谁知道还没等师祖到呢,这老人来不及吩咐后事就咽气了。师祖掐指算来,这老人应该还有半个时辰的阳寿,想必是小鬼儿为了早点交差乱锁走了。于是师祖施展过阴的法术,去了地府找了阎王爷。因为我师祖在大帝座下是有名号和道碟的,阎王爷才网开一面的让我师祖将人带回来嘱咐后事。然后到了时辰立即就来收人了。就凭你一个小黄毛丫头去了阴间,道碟道号都没有,谁知道你是谁?直接扣住完事,谁还能找他们去评理么?” 二姨吐吐舌头,从此以后安分了不少,再也不敢肆意妄为。过年的时候,倒是记着给胡鬼差买了瓶二锅头。按照地址名字写了烧了。果然,第二天,那没开封的酒一点的酒味都没了,变得白水一样。 邓姑姑倒是对二姨说:“你撒了个谎,让人家救了你还给你药吃,就一瓶酒就谢了?要我说,以后有机会,将那两根狐狸毛还给他妹子吧。”真让邓姑姑说着了,二姨后来真的有机会上了二龙山。遇到了胡丽萍,这是后话。 出山。 大家对军师这个词儿怎么看?是不是就想起诸葛先生了?其实,二姨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师,这是二姨跟传奇一样的经历。因为这段经历,也影响了自己的家人生活,这是后话。 二姨和胡子的渊源挺深的。先被二龙山的胡子抢上了山,后来在邓姑姑的护持下,才能够安然的返家。也由此,二姨的婚姻大事再次耽搁了。虽然二姨依旧清白,可是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的。不过村里的风言风语不过就那么一时,过后了大家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再也不提起这事。再后来,二姨嫁人了,这事就被大家淡忘在脑后了。 倒是二姨的名声渐渐的起来了。邓姑姑走后没几年,刘奶奶和周老太太先后去世。附近的屯里再有个邪事的,大家就没有扑奔了。二姨牢牢记住邓姑姑的话,并不在人前露出自己的本事。只是有一件事,让二姨破了例。让大家知道,二姨也是有本事的。 二姨的好友张丫就嫁在了本屯,跟二姨一般大的岁数,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早已经没了当姑娘时候的厉害,变成了温柔的慈母。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心尖肉。每天挂在嘴边的就是她家宝宝。二姨去窜门,说的唠的都是她家孩子。让二姨笑着说那宝宝就是她的命,一时半刻也离不开的。奇怪的事情就偏偏发生在她的儿子身上。 她四岁的小儿子,忽然有一天中午吃完饭,就昏迷不醒人事了。既不发烧也不哭闹,就这么直挺挺的躺着,叫也不应声,呼吸倒是很平稳,跟睡着一样。只是不吃不喝三天了,就是没病饿也饿的差不离了。张丫急的满嘴大泡,四处找大夫弄不好。有的说是惊厥的,有的说是抽风的,说啥的都有,可是就是没办法治好。张家已经没办法了。连小棺材都给预备下了。张丫每天就是守着孩子哭,再就是打发男人四处去求好大夫好大神儿,请了几个外边的大神儿过来跳,可是无济于事。 二姨听说了,先前不以为怎么严重,寻思那就是邪病,几个大神儿也治好了。可是这么多天还不好,心里放心不下,到底还是去看了,知道自己去了就肯定要出手的,可是那是张丫,也是一条人命,怎么都不能因为自己的避世不管啊。二姨去就只是说过来看看孩子,去屋里瞧时,张家众人都守在炕头跟着上火呢。尤其是二老,心疼这个孙子跟心尖儿一样,见到孩子这样,俩老人都瘦了一圈了。估计孩子要是走了,这俩人非也跟着去了不可。二姨看人太多不方便说话办事,就支开众人只剩下张丫在场。翻开孩子眼皮试试脉搏,发现都很正常,人就是不醒。拿出银针下针试试,什么反应没有,跟活死人一样了。张丫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二姨摆弄,也没心思想为啥二姨会弄这些。这时候有个人能帮着出主意她就都听,只要能救孩子。 二姨心里也觉得奇怪,孩子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却总是不醒。难道是丢魂儿了?一般屯子里就是山上野鬼野仙儿多,就问张丫最近是不是带孩子上山了。农村小孩儿平时在家里没人看管,就会被抱到山上地里看着。孩子岁数小,容易招惹些脏东西丢了魂儿。张丫想想肯定的说没有。这孩子她宝贝的很,轻易都不抱出屯子的。哪能带上山,而且家里都是老太太给看着,孩子自己也出不去。 这么说不是外面的事儿了。不过到底应该是邪病。二姨心下有了主意。从兜里偷偷的掏出一张符咒来。这是在家早就准备好的,预备招魂用的。二姨又仔细的查看了她家房前屋后。忽然屋里柜子旁边墙脚一个挺大的耗子洞引起了二姨的注意。这耗子洞比一般的大很多,而且她发觉自己手里捏的招魂符有轻微的摆动。于是暗暗走过去,背对着张丫将符纸放在洞口一试,果然,符纸有了反应,没有风吹着就向着洞里飘,好像洞里有什么吸引力一样。二姨心下有底了。马上告诉张丫烧一大锅开水来。自己则背着张丫偷偷的写了个请灵咒。又吩咐张丫去屯子里抱一只老猫来。 东西准备好了。二姨先将老猫抱过来,忽然猛地从老猫脖子上薅下一撮毛。老猫吃痛,怒叫一声,冲着二姨呲牙竖起毛,嘴里发出嘶嘶的哈气。只听到洞里窸窸窣窣的有了动静。听到那动静,老猫扭头冲着洞口瞧,忽然一改刚才还发威的架势,有点害怕似的呜呜哼唧起来。二姨暗笑。放了老猫,那老猫顿时一溜烟的窜下炕跑了出去,好像屋里有什么东西它害怕一样。张丫奇怪的看着二姨莫名其妙的举动,但也不开口问为什么,她是知道邓姑姑有本事的,平时二姨跟邓姑姑那么好,保不齐也会些什么呢。这边二姨让张丫先出去,将门关好了,窗户也关上。随后将手里的猫毛包上符纸点着了。果然,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了。像是一个中年女人的样子,长得尖下巴圆眼睛,却像个耗子。见了二姨连连作揖。二姨如常的在炕上盘腿坐着,并不理会那女人。只听那女人说:“不知道有大人在此,招小的来有什么事?”一边左瞧右看的不敢对视二姨的眼睛。 二姨冷哼了一声说:“你的功力挺强啊,现在连猫都害怕你呢,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是大人,就知道我的本事比你强那么丁点。老实说吧,把这家人家的孩子藏洞里你想干啥?” “孩子?”耗子精想抵赖,“我不知道大人你说什么意思啊。我没藏什么孩子啊。”“呸,还想跟我抵赖咋地?我的符纸测出来那孩子的魂儿在你洞里,你还不说真话,想逼着我动手才说是不是?”二姨厉声说。那耗子害怕了。忙跪下哭咧咧的说:“大人明鉴,我并不是有意去招惹他们的。这些年我躲在他家修炼,也算跟他们家里有缘分,一直相安无事的相处,我也从不偷盗他家的粮食。只是我前几天才生下几个孩子,没想到被他家男人挖地的时候挖出来,我饶是逃得快,尾巴还被剁了半截,我那孩子就惨了,被那男人一个个都给摔死了,刚生下没几天啊,还没睁眼看看我呢。呜呜呜……,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想着把他家孩子也弄过来,让他们也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儿。可是招了他的魂儿以后,我却下不了手。毕竟是条人命,还是个孩子。我一看见他就想起我那孩子。都是一样的,孩子都没招谁惹谁,没罪过啊。这不还在我洞里头靠人气儿养着呢。可怜我那几个孩子,还没睁眼长毛呢就死了啊。”说着呜呜的哭起来。 第102章 出山(1) 二姨心下不得劲了。要说万物平等吧,这老鼠在庄家人眼里就是害人的,即便没犯着他们什么遇见了也是要打死的。不由叹了口气说:“我原来想着,用开水灌洞把你残废了再说,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原因。虽然是他们不对在先,可是人鼠之间成见本来就很深,几个人能理解你们修炼过的动物的。要我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也不是个狠心的。不然这孩子也不能活这么久了。这么着的了。我做个说和,你放了他家孩子的魂儿,我让他家以后供起你来,你做个保家仙吧。” “有了人类的供奉你的修行也长进的快些。你的孩子死了不能复生,我多给他们上些供奉,希望他们下辈子不在投生畜生道了。” 女人犹犹豫豫,但知道自己不是二姨的对手。加上自己实在下不去手打散那孩子的魂魄。想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二姨挥挥手,让她回去将孩子的魂儿领出来,没半晌,那女人就抱了个轻飘飘的魂儿出来。还是那孩子的样子,只是接近透明了。肯定是这些天离体太久,魂魄也有些不安稳了。二姨赶紧做了个安魂符烧给孩子喝下去。没半晌功夫,孩子幽幽的醒了,哇哇哭着喊饿。门口听见孩子哭声的张丫忙冲了进来,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醒了,把张丫一家欣喜的,忙去集上买肉打酒的留二姨吃饭。二姨私下告诉张丫其中的缘故,又说了自己已经答应将那耗子精供奉成她家的保家仙了。张丫连连点头答应,又说本来就是自己男人的错误,自己是个当娘的,是能体会人家的痛苦的。她既然已经放了孩子,就是个善良的动物,自己愿意供奉。于是二姨将供奉保家仙儿需要注意的都一一告诉了张丫,让张丫不要张扬,偷偷供奉就好。张丫果然听话,没几天的功夫就将保家仙儿供奉起来。虽然这种保家仙儿不像刘奶奶家的白家仙儿那样本事大,能够断事儿,但是居家保个平安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那耗子精和他家孩子缘分还挺深,也会庇护他家孩子平安长大的。果然,过了几天二姨正在家里吃过饭打坐入定,遥遥的那耗子精过来了,向二姨拜了拜说道:“多谢大人指点,现在我也算是正经修炼的人了。那家我会好好帮着看着的。”二姨微笑着说:“本来动物修炼就比人困难多了,难得她的心还善良,日后必然有所成就。希望你保持住秉性,多帮人就是帮自己修炼啊。”那耗子精连连点头,然后去了。 张丫倒是个不多嘴的,但是张丫的婆婆却将二姨的本事宣扬了出去。没两年的功夫,上门求助的人越来越多。二姨颇不耐烦。碍于乡邻的面子却也不好不管。不过二姨和出马的人不同,什么回报不收。有缘分能帮的就帮,要是受害的人因为自身作恶,受了报应的,二姨是不肯出手的。 渐渐的,名气越传越远,竟然连外地的人也有赶车请二姨的。二姨深知名气太盛会有所拖累,一概推辞。后来谎称自己原来是仙家附身,现在自己领的仙儿已经归位,不能看事了。家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年冬天,几匹快马的马蹄声将村里的宁静打破了。村里人纷纷出门来看,却是庞爷家来客了。来的正是清柳的爹,刘班主。 自从清扬去世后,刘班主上来二龙山投奔了胡子。因为来到此地伤心,再加上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虽然清柳还在这住着,却不常来走动。后来二龙山越闹越不像话,刘班主看不过去,在邓姑姑的劝诫下,带领一帮兄弟另立门户去了。同样在二龙山,离那刘二当家的山头还不远。这次从二龙山过来,一是看望女儿,二来则是听说了二姨的名气,过来有事相求。 此时,二姨夫已经过世。二姨没有子女,傍着我家过日子。平时就干干农活,帮着操持家务,打坐修炼的也很清闲。因为平时我喜欢和二姨厮混,二姨对我最好。时常的开玩笑说:“桂芬,以后你给二姨养老吧。二姨就靠你了。”我也很认真的点头答应。二姨就笑着搂过我说:“可惜我没给你攒下点钱,要不就好好给你招个入赘的女婿,你俩一起给我养老。我还能帮着看看小孙子呢。”我害羞的推开二姨跑开。我妈妈倒是曾经很认真的问过二姨要不要过继一个孩子防老。二姨却摇头说:“我在子孙上无缘,何必强求那个。再说我一个人也挺好的。我看着你家桂芬人老实,心也好。还跟我亲。要是我老了,她能管我就成了。再说我现在还年轻着呢,自己也能干,老了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过好眼前的日子吧。” 妈妈也不强劝,反正二姨在这,我们姐弟几个都把她和父母一样的看待。平时父母农活忙,二姨教导我们的倒比父母还多些。父亲是老实八交的农民,更是不会挑理的。所以我们一家子和睦的很。 这天,忽然有客造访要找二姨。平时二姨不喜欢到处走动,在屯子里也就那几个小时候的姐妹们过来串串门,再也没旁人来的。忽然有人找,倒让二姨奇怪。出来看时,却是清柳家的孩子带着刘班主走了进来。刘班主很是有礼的走进门,客气的跟我妈和二姨打招呼。虽然很多年不见,他倒是还很硬朗,进屋就将一堆的点心盒子和糖果放在炕上。我妈连忙推辞,毕竟没什么交情,他又是那样的身份,也猜测不到他的来意。不过有人上门,我妈还是以礼相待,嘱咐我去倒水拿瓜子。 庞随杨将姥爷带进来,自己就回家去了。毕竟不常往来,她对这个姥爷也很陌生,加上刘班主当胡子多年,自然流露出和庄家人不一样的威严剽悍之气,她也有些怕怕的。见刘班主特意过来找二姨,我妈知道肯定有事的,就让几个孩子出去玩了。我因为准备水和瓜子儿,就顺便坐在炕里抱着猫,装着要睡觉的样子,其实是偷偷的听他们说话。 喝着水,刘班主坐着和二姨闲话家常,并不提及来意。二姨也不问,就笑呵呵的搭话。左右不过是大家都认识的人现在过得怎样的话。二姨尽量避忌谈到清扬,也怕这老人伤心。闲话唠了半天,刘班主看二姨并不主动问,自己憋不住了。主动提及:“那啥,大侄女,我听说,你在这一带有名的有本事,我有点事想求你帮忙。希望你能看到清柳儿和你一个屯子的份儿上,帮帮我。” 还没等他说完呢,二姨就笑着说:“刘当家的想必是头几年听说的吧,这两年我已经不灵了。你有啥事,往四平那边去找吧,听说那边有个出马仙儿更灵呢。” 看着自己的话被堵了回去,刘班主倒也没生气。低头坐了一会。忽然抬头说:“说实话,我也就是过来碰碰运气。我也是得到一个异人的指点才过来找的。您要是肯帮忙,怎么也是一条人命,我刘万山就欠你这个情,你说咋还都行。再者你就是不看重这些,救了人也算是积累阴德了不是。” 二姨皱了皱眉头。听说是人命,她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了。二姨自从姨夫死了之后,对自己的生死倒是看淡很多,但对于别的生命的离开,总是很悲悯。于是就接话道:“什么人命,刘当家的你说说看。” 听二姨的口气松动了,刘当家的长舒一口气,将事情讲了来。 刘当家的说他们前一阵,抢了一家山货行的货。这家山货行是全省最大的一间货栈。往全国发卖各种人参鹿茸蘑菇木耳等山珍。行动前他订好了山规,只抢货不伤人。探子早早的打探好了路线,等这帮护车的一来,埋伏在山路两边的胡子呼啸而上,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全部的货物。这都是上等的山参和干猴头菇。估计能赚一大笔。 刘当家的想劝他离开,他却给了刘当家的一马鞭子。一下子给刘当家的脸上留下个红檩子。刘当家的倒是没动怒,这胡子当久了也知道被抢的人心情有多愤怒,正想着平息呢,他的举动却惹怒了刘当家手下的兄弟了。胡子中的李头脾气最大,跟刘当家的也最铁。上去就骂骂咧咧的给了这个人一巴掌。那人捂着脸狠狠的看着李头,嘴里却屋里哇啦的说了一通听不懂的南方方言。旁边的护车伙计怕激怒了胡子遭殃,忙冲出两个死死的拉住他。李头就去牵马车。路过这人身边,这人一巴掌拍在李头的胳膊上。李头哈哈一笑说:“就你这小鸡子劲儿,还想跟爷爷过两招是咋地,爷爷我一只手就能撂倒你信不信?多出一只手都算欺负你。”说毕一推,将他连着两个拉着他的车夫都退了个趔趄。那人还要逞强,却被旁边俩人死死的拉住往回走了。 一帮人兴高采烈的打道回府。谁也没把这个人当回事。结果回山上没两天,李头的胳膊就出了毛病,先是疼得抬不起来,后来竟然发肿,肿的整条胳膊都通红发亮了。刘当家的忙下山请大夫,各类汤药膏药用了不计其数,李头的病却越来越严重。最后竟然全身都肿胀起来。用手一按就一个坑,一碰就疼得跟杀猪似的叫唤。李头也算是刀口舔血走过来的硬汉子,挺到最后却开口让刘当家的结果了他,让他别受这份罪。可见他有多难受。 刘当家的仔细回忆了当天的事情,想到了那人的那一巴掌。知道是遇到异人高手了。忙带着礼品私下去货栈找货栈掌柜的。说明要将货物全部奉还,只求那人放过李头一命。货栈老板为难的看着刘当家说,那人本是南面分货栈过来提货的伙计,前两天已经回贵州了。又说看刘当家的敢自己闯过来为兄弟求情,是个义气的人。他不但不报官,那些货物也全不要了,就当交刘当家的一个朋友。只是这李头的性命他实在也束手无策了。 刘当家的没办法,只能叹气着回来,准备给李头预备后事。谁知道那天在后山上遇到个捡蘑菇的老太太,说自己姓胡,知道哪里有高人能救李头。指明了地点,就是姥姥家。刘当家和李头算是过命的交情,听说有法子救他,就是一线希望也要试试,于是就快马加鞭的过来了。自从姥姥姥爷去世后,老房子空着,我家就搬了过去。后来也将二姨接了回来。他这次来一问,正好是一家,就找了过来。 第103章 出山(2) 二姨很是狐疑,这二龙山怎么就有个老太太知道自己呢?想来想去,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俩狐狸,其中一个叫胡丽萍的,不就在二龙山修炼呢么。这老狐狸想耍小聪明啊。 果然那老太太就是胡丽萍,她当年在邓姑姑手下吃了败仗,心里一直不服气。这次找到机会,想用胡子来对付邓姑姑。邓姑姑要是过来治好了人呢,她就算卖刘当家的一个人情,要是治不好,刘当家的一翻脸,她就能借刀杀人了。可惜,她不知道,邓姑姑已经不在这了。刘当家的过来只听说了二姨,还以为小狐狸说的是二姨呢。 二姨心里暗笑,怎么这狐狸的报复心里还挺强的,这么些年还没忘了。只是她不知道,她的仇人邓姑姑还真就跟她住的挺近的,变成了个老太太。怕是遇上了她也认不出来。 想了想,二姨决定跟刘当家的去看看。一是能救人就更好,二来很多年没有邓姑姑的音讯,她也想趁机去二龙山看看邓姑姑。 听见二姨答应去救人,刘当家的喜出望外,忙拜谢,又定了早早启程。婉拒了妈妈留饭,回庞家去了。 这边妈妈埋怨二姨,不该答应这事。二姨笑笑没说话。却笑着对我说:“桂芬,你跟二姨去二龙山玩不?” 我心里痒痒的,但是却偷偷的瞧妈妈的脸色,不敢答应。二姨就跟妈妈说:“你放心,有我在,没事的,孩子过去跟我做个伴。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你也该让孩子闯荡闯荡,老在家憋着每个眼界。要是世道乱了,你在家也是防不住的。”二姨是看准了刘当家的为人的,拿准了我们这次去没事才答应。 妈妈考虑再三,终于不情愿的答应了。她还是不放心二姨一个人去,到底是姐妹。再者二姨说的也对,我妈就没像姥姥那么开明,老是拘着孩子不让做出出规矩的事情,我的两个哥哥都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老实人,这样的孩子倒受人欺负。我不一样,从小我妈就说我像二姨,跟她假小子似的,也是由此我和二姨更亲近吧。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二姨就跟着刘当家的就上路了。由于没有马车,我第一次骑马驰骋在乡间路上,凛冽的风从脸庞刮过去,我却感不到刺骨,只觉得刺激。 到了二龙山,早有驻地的胡子迎了出来。来不及跟二姨客套,就直接将二姨带到了李头的床前。这李头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头肿的跟簸箩一样大。说话都说不出来,好多天没能吃饭,只能喝参汤吊命。幸好他平日里身体强壮,换一个人饿也饿死了。 二姨走到他面前,伸手搭脉,他手臂却肿的连脉搏都摸不到。二姨才轻轻一碰,他就哎呦不停。没办法,二姨只好先用银针扎入他几个穴位为他止痛。这手银针的技巧二姨倒是跟邓姑姑学了个十成十。几针下去,果然他不再喊疼。大伙见状都异常欣喜。心中对二姨不由得敬重起来。 二姨要了刀片,烧红杀菌后,在他的四肢上分别划了血口放血。放出来的血发黑发臭,我都不敢上前细看。二姨仔细闻了闻这血,然后跟刘当家的说:“血发腥臭,不甜,应该不是蛊毒,倒像是中了内家功夫加上烈性的毒药。那人应该是手上沁毒多年,一旦伤人,掌中的毒素就染上了。只是我对于医术并不在行。何况你说那人不是北方人,咱们对南方的毒草更不了解了。我先帮他止疼。你们以后也别喂他参汤了。他血气里经受不住这个了。倒是拿白菜,绿豆这些清凉解毒的东西熬些汤给他喝。我要去找一个人,没准他能知道化解的方法。” 刘当家的问二姨去找谁,他们去请过来就行,二姨却摇摇头。她想去找邓姑姑,刘当家的和原来的刘二当家已经成了死敌,怎么能去老山寨呢。 二姨打听好了路,特别嘱咐刘当家的照顾我,自己去找邓姑姑。刘当家的孜然答应。二姨到了刘二当家的地盘,底下的喽啰听说是找老太太的,也没加刁难,直接放进了山寨。 又过了这么些年,邓姑姑的那副躯壳已经是近八十的人了。走路都费劲,拄了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出来。二姨见到了差点伤心的哭出来。倒是邓姑姑自己无所谓,见到二姨来了,欣喜的拉着她问长问短。她两个一直唠了一宿。 邓姑姑看着二姨淡淡的笑:“二丫头,你也快成老太太了。没想到我临走了,咱们还能见到呢。” 二姨吃了一惊,看邓姑姑时,邓姑姑却依然淡定的坐着,说道:“我的寿禄应该到了。就这几天吧。这我还是知道的。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解脱了。你应该为我高兴啊。” 望着邓姑姑,听着她说的似乎毫不干己的话,二姨知道,邓姑姑真的累了。看淡了生死,这也许真的是解脱。她也庆幸自己来了。否则连姑姑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第二天下午,二姨惦记着李头的病,跟邓姑姑描述了李头的情况。 邓姑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贵州倒是有一门外家子,有手点穴的绝活。打在人身上能使人瘫痪。不过这连打穴带下毒,我还真想不起来是谁。听你说他全身肿胀,倒像是蛇毒。这用道术是没办法化解的。你去山里找那只野狐狸,就是当时我收服的那两只。他们的内丹倒是可以解毒。我前几年还见过那野狐狸一次。她没认出我来。” 二姨听说,忙将自己为何能过来跟邓姑姑讲了,惹得邓姑姑笑了一阵。然后说:“当年我也是气盛,平白的让她丢了几十年的修为。她能不恨我么。你这次来还是托了这狐狸的福了,也罢,也是我结下的冤孽。我也快回去了,走之前把这事了结了吧。临死了,也不能留个外债。” 于是邓姑姑要跟二姨一起上山寻找胡丽萍。刘二当家的见母亲要上山,非要找俩人跟着,不放心母亲的身体。邓姑姑不想节外生枝,就拉下脸来装作生气的样子。二姨在一旁保证伺候好老太太,刘二当家的这才放心。 走了一阵,邓姑姑确认没人跟着,就拿出召唤的符纸。这种符咒可以召唤附近的野灵,果然,一只猫头鹰飞了过来。落在附近的树上瞪着她俩。邓姑姑跟他说要找胡丽萍,那猫头鹰跟听懂了似的,展翅引路。走了半天,来到一个茂密的榛子丛。两人正想着怎么找呢,一只白毛狐狸已经窜了出来。冲他们呲牙咧嘴。 二姨忙将自己挂着的荷包取出来。将那根尾巴毛滴了过去。那狐狸盯着二姨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二姨是真心的给她,才一口将荷包叼了过去。又跳后一步,转眼变成了老太太的样子。 邓姑姑咳嗽了一声,对着她说:“你不认识旧相识了么?” 老天太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说:“你不是刘二响马的娘么?我倒是认识你,只不过咱俩没打过交道,怎么说是旧相识呢。” 邓姑姑忽然双手涅诀,用当年一样的咒法开始施展道术。那狐狸一惊,忙乱中已经被邓姑姑一招制服。她这才醒悟,眼前的老太太就是当年的道姑。只是不知道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想必是高深的道法的缘故。于是神色装得恭敬起来,眼睛却还滴溜溜的乱转,想逃跑。 邓姑姑收了法术,对她说:“之前伤了你几十年的道行,是我不对,今天过来将这桩恩怨了结了。尾巴毛还你,算是前债已清,不过还想跟你借一样东西。山上有个人中了蛇毒,需要你的内丹帮着解毒。如果你肯出借,我送你一道避雷的灵符如何?” “内丹?”那狐狸睁大眼睛。待听了二姨说明缘故,又低下头思考了半天。自己是打不过这两个人的,要是不借,打输了还不是得加个内丹奉上?何况还能有一道避雷的符咒,这可是保命的东西。狐狸转了转腰子,觉得这笔买卖不亏,于是请出了内丹,并告诉了使用方法。二姨跟他承诺,用完了一定马上归还。老太太撇了撇嘴,刚想说话讽刺两句,见邓姑姑又要涅诀,将话咽了下去。 二姨扶着邓姑姑回山寨,一路上邓姑姑气喘吁吁,说:“这身体支持不了几天了。你快去先救了李头,再回来看我一眼。” 二姨知道李头那边也等不了,于是点头离开。果然药到病除。按照那狐狸说的法子,李头当天就消肿了大半儿,看样子没几天就可以下地了。大家都由衷的敬佩二姨,准备了酒宴要宴请二姨,二姨记挂着邓姑姑,推辞了刘当家的留住的好意,带着我立即去了刘二当家的山寨。 小喽啰已经认得二姨了,忽然见他带着我这个年轻的姑娘,不由的面上带了调戏的表情。二姨冷眼扫过他们,仅用眼神就将他们的恶心念头治住了。进了山寨,老太太果然不好了。刘二当家已经准备好了孝服了。 见到二姨回来,邓姑姑的眼睛里才有了一丝生气。其实她的意识一直清醒,只是这幅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二丫,这些年我在山上,也算是救了些人,能积累些阴功,走的应该也平顺,只是我这些年的心结一直打不开,死了不知道能不能闭上眼。周围没一个亲人了,你送我最后一程吧,我也不算孤单。了解我的事情的也只有你了。希望我走后,你能平平顺顺的过完这一辈子。下辈子,咱们都别投生成女人了。”二姨听了邓姑姑的话,那眼泪早就流成了河。哽咽着答应邓姑姑。邓姑姑又指着我说:“这孩子的面相好,是个善心的,以后你啊,还真能靠得住她。不过千万别让她跟道法沾边了,女人啊,稳稳当当的过一辈子,没风没雨的就最好了。”我看着邓姑姑那苍老的容颜,总是跟二姨口中的样子对不上,听她这么说我,心下更加的悲戚。邓姑姑是握着二姨的手走的。二姨哭得肝肠寸断。比刘二当家的还伤心。惹得底下的胡子奇怪,怎么着女人就伺候了老太太几个月,感情好的跟死了亲娘一样。刘二当家的还是孝心的,当下全寨的兄弟戴孝,风风光光的给老娘做了葬礼。地址是老太太生前就选好的,一处背山靠水的地方,面向南,那是邓姑姑的家乡方向。二姨哭着将自己贴身藏着的断了的簪子给邓姑姑放在了棺材里,那是她这辈子的枷锁。希望她来世,再也不要遭受这样的情苦。 第104章 三年大旱 送走了邓姑姑,二姨虽伤心,却也知道要早点带我回家。那边刘班主已经听闻了刘二当家之母的死讯,面子上还要过得去,亲自过来祭拜,。顺便接我和二姨回去。他也是好意,毕竟我是年轻姑娘,刘二当家的家规又不严。怕我在这吃亏。 回来之后,聚集了全体的胡子,当着众人的面说:“李头的病是这位女先生给看好的,大家也见识了先生的本事,我家姑娘和她一个屯子,听说她的本事不止这些,只是先生为人淡薄不愿意搅和是非。今天在这,跟大伙说明白,以后女先生就是咱们山寨的恩人,她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定出手帮忙。” 二姨连连推辞,底下的弟兄却一个个都服气的拜了下去。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这些胡子还真讲义气,二姨就救了李头一个人,大家却将二姨当做了自己的恩人一样。果然是兄弟义气。也怪不得这些年刘班主的响马队名声盖过了刘二当家的,看底下弟兄的行事就知道了。二姨住了几天,寨子里都以上宾接待,连带我都占了光,说啥是啥,那山寨里的人,你乍一看上去挺吓人,其实都是直肠子,只要跟你交了心,那是掏心窝子的,我挺喜欢这样的人,即便出身不好,但心里总有自己做事的准绳和道德标准。我没看错他们,后来他们抗日撒得血,已经足够洗清他们当胡子的恶名。 从此,每到秋天,山里果实草药等成熟的季节,就会有人从二龙山上给我家捎东西。二姨推辞不过,只能收下。同时,她也为这些胡子帮了很多忙。后来竟然成为了寨子的军师。这是后话。 三年大旱。 实话说,写这个故事很忐忑。涉及到那个敏感时候的事情,到现在还会引起争论。那是个混乱的时代,各种悲剧不断的上演。那三年,中国饿死了很多人。之后的几年,又整死了跟多的人。这个帖子里,我不想争论是非对错,我们只讲故事。如果故事里有涉及到任何敏感的事情,请大家不要涉及到政治,如果观点不一致,我也只是复述了二姨自己的主观判断,不追求辨明是非。 二姨说他这一生,最兴奋喜悦的是两个时候,一个是日本投降,一个是新中国成立。而最不愿意回忆的,却是一段时间的事。那十几年的疯狂,拖累了中国发展的步伐,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又拆散了多少和睦的家庭。当时二姨已经年近古稀,对一切的事情都看的很开,却还是看不透人性。 那个年代留给我的印象只有饥饿。所有的人都只为一个目的,生存。能达到生存的目的的,就是吃的。不只是粮食,只要能入口的东西都可以。树皮,草根,家里已经养不起各类的活物了。被饿死的鸡鸭狗都被拔了毛吃掉了。出去一看,每个人走路都是飘乎乎的,除了必要的活,为了节省体力都尽量在炕上躺着。身体不好的老人躺着躺着就去世的比比皆是。 我们一家能在那三年活下来,没有一个人因为饥饿死去,全是仰仗二姨。 在没发生灾难之前,屯子里已经是公社制,家里不开火了。大家将一切的资产都上缴,然后满心期待的等待共产社会的美好。刚开始的确美好,大锅饭,大家敞开肚皮吃。只是后来饭慢慢的从干的变成稀的,从稀的变成菜粥。再后来,不做大锅饭了。每人每天发定量的毛粮食回家自己做饭吃。不过却说这只是暂时的,粮食丰收了还会改回来。人们信任领导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没有任何怨言的领着少的可怜的粮食回家自己做。 毛粮食,就是带壳的粮食,算上皮子称斤两。那时候成人一天才七两也不是八两的样子。谁家要是有半大的小子就倒霉了,因为不按成人的量供给,减半,而他们那个年纪还特别能吃,一个半大小子顶格成人的饭量了。 孩子们都饿坏了。却也从此变得特别的懂事。我的小儿子,当时才五六岁,走路还是摇摇晃晃的,出门总是低着头,干嘛呢?寻找路上一切可能捡到的粮食。哪怕是一粒苞米也要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死死攥在手里回来交给我。拿着这颗苞米,我心里别提多酸。到现在我问起他,他却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小时候最好吃的东西是小豆腐。 小豆腐,跟豆渣没多大区别。他记得这个事情还有原因。秋收完毕,大家收工后都在地里忙活。干啥呢?拣地里洒落的豆子。虽说收拾的时候有意的多柯打几下,掉落的豆子还是不多。拣这么几天,才能凑够两捧。我积攒了几天,终于凑够了一小盆。准备晚上去磨成小豆腐,因为这天是二姨的生日。 一小盆的豆子根本没磨出来多少。我小心翼翼的端着回去。孩子们都饿坏了,我的三儿子就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却因为饿,身高停留在一米六几,成年后体重也再没上过一百二十斤。还落下了严重的胃病。我拿着小豆腐回家,孩子们比过年还高兴。听说是姨姥姥的生日,都懂事的没有哄抢,由着我先给二姨盛了一大碗。倒上些大酱拌上葱花,我给二姨端了过去。 二姨这时候的身体还是挺好的,话却越来越少。她看不透这个世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纷乱才能停止。希望总是那么好,现实总是那么幻灭。自从各家开伙后,她主动的减少了自己的饭食,一天只吃一顿稀饭,看我端来了小豆腐,他笑笑说:“别端给我,拿去给孩子们分了吧。难得有这么顿好东西,补充下营养。”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攒了这些豆子,还有剩下的他们够吃的。”我连忙说。 听我这么说,二姨才端起碗来。却也只吃了两口就说饱了。我害怕她身体熬不住,硬劝她多吃。他却笑笑说:“丫头,你不知道有种功夫叫辟谷么?我是修行的人,撑得住,你给孩子们吃,不能让他们饿坏了。” “没事,等明年收成好了,粮食多了,咱们就能吃饱了。公社的人都说了,还办大锅饭呢。他们孩子,皮实着呢。” 二姨听我这么说,看了我半晌不说话,最后才叹了口气说:“芬啊,咱这要出大事了。估计要死不少人。你盼着那大锅饭啊,怕是再也开不成喽。” 我吃了一惊,忙问二姨怎么回事。 二姨说,他昨晚上看天象,天象有异。我仔细的回忆了昨晚上的天空,猛然心里一动。昨晚上的月亮,暗淡的像是笼罩了一层雾气,竟然是暗红色的,血月。 我记得二姨说过,当年洋鬼子入侵,也是这么一轮血月。但凡有血月发生的年份,总是灾祸不断的。 二姨接着说:“我从小教育你做人要老实本分,与人为善。可是今天我要破例了。我活了这么些年,形式也算看得明白。这大锅饭是吃不下去了,你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你今天晚上带着大小子,去地里,把毛豆秧偷着割回来,记着,不能大片的割,隔三差五的拔两棵,别让人发现。你俩一天弄点回家,都存在地窖里。这些粮食你平时不能动,关键的时候拿出来保命。这事你和大小子嘴都要紧,不然饿不死,也要被斗死了。” 啊?我疑惑的看着二姨。那时候被教育到,各种行为都是挖社会主义墙脚,况且这是偷。二姨自己也用了偷字。 “管不得那么多了。先保住孩子的命要紧。有什么报应冲着我来就行了。你按我说的去做吧,二姨什么时候害过你?这事儿不能被别人发现。” 我对二姨的话向来深信不疑。何况是二姨犯了自己的规矩,如果不是特别必要,她是不会占任何人的便宜的。那时候田地作物都是归公家,晚上也没人看着,我就带着大儿子半夜出去偷豆秧。豆秧还没成熟,只是刚结粒。每天偷一点,攒了差不多能有两麻袋的豆秧。回来放在外屋地窖里阴干。然后拨出豆粒,差不多有半水缸,豆秧也都晒干了留着。按照二姨的意思,我没动这些存粮。一直靠发的粮食度日。 可是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村里已经饿死了十几口了,多半是老人和孩子。平时家里都是喝野菜粥,这样的东西怎么能有力气出去挣工分呢?不出去挣工分,连每天的毛粮食都没有了。我就偷偷的每天去缸里抓一小把豆子放在菜粥里。干的全捞给丈夫孩子,二姨和我两个人喝稀得能见底的菜汤。冬天没有菜的时候,我就偷偷的把豆秧干子拿水泡了,剁的碎碎的用盐伴着吃。 靠着二姨的提醒,就靠着那半缸的豆子和豆秧,我们家熬过最艰苦的一年,渐渐的,旱灾过去了,又有收成了。我却从此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家里无论如何都要有一年的存量,哪怕放成了陈粮我也不卖。算是未雨绸缪。 二姨挺过了那么难熬的三年。连壮年的人都被熬成了皮包骨,二姨虽清瘦,却不见萎靡衰老。我问二姨是不是辟谷练成了。二姨笑着说:“也就小芬你信我说的。我这是底子好,我年轻的时候,秋天冬天每天要吃萝卜和白菜,就这两样一个补气一个解毒,是平常人家的补药呢。” 我内疚于自己的幼稚,当时竟然全信了二姨的话。万一二姨熬不住,我怎么面对自己呢? 二姨却笑着说:“我寿禄长着呢,不为别的,就为了偿还这偷粮食的阴功,还得在阳世多办几件好事呢。” 是的。二姨长寿。过了百岁还精神矍铄。而且一点也不糊涂。她自己的本事加上百年的人生阅历,每到大事总能给我最有用的提点。她的后三十年做了不少的功德善事。其中一个就是祈雨。 祈雨。 三年全国性的旱灾过后,粮食又丰收了。大家似乎忘了挨饿的时候,又开始各自的生活。日子安生了没几年,村支书上城里开会,听说上面来了新精神,要破除封建迷信,打倒各种牛鬼蛇神。屯里的半大小子开始兴奋起来。也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找块红布将自己手臂扎起来,说自己是红小兵,要带头破除屯里的四旧。 第105章 祈雨(1) 要破四旧,那首当其冲的就是村头的小庙子。这简直是封建迷信的代表物件,这帮孩子带着锹镐就去了村头。村里的老人拦都拦不住。各家的爷爷奶奶叫骂着自己的孙子,可是一群人面前,这些孩子谁也抹不开面子听家里人的话回去,反而拧着脖子硬充自己是为了响应上头号召与封建家庭割裂的先进分子,一帮人一起哄,这小庙子就被砸了。事后闻讯赶来的庞家人捶胸顿足,劈头盖脸的将孩子们一通骂。孩子们看村支书都不支持他们的行动,积极性立马打了折扣,灰溜溜的跟着各自的家人回家了。听说,回到家挨鞭子的不在少数。 二姨是听我回来提起这事儿的。听了以后皱眉道:“这么不懂事儿啊。小庙子砸了,村里又要不安生了。” 我说:“这算什么,咱们屯里庞大爷有正事儿,他压着,算没出乱子的,你没听说二道河子,他们那闹得狠。说什么上头指示要斗地主,你说咱们庄户人家都是自己一根垄一根垄的刨出来的山地,就是地多也是自己辛苦赚来的,哪有什么地主?他们屯子就为了争先进,非要弄个指标出来。就把屯里地最多的老侯家给报上去了。这可好,老侯头天天要去公社挨批斗,没几天,一个想不开就挂了房梁了。你说他招谁惹谁了?” 二姨道:“这都是命数啊,他命理有这一劫。看来是化解不开了。可怜他媳妇和孩子了。” 我接着说:“可不单单是他,他们那一个新出马的媳妇儿也被当成牛鬼蛇神的,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新鲜法,天天戴帽子游街呢。屯里的小庙子也给烧了。咱们屯子我就听说隔壁老刘家曾经有保家仙儿的。幸好庞家良心不坏,要不容着这帮孩子胡闹,没准我刘叔家也得受牵连。” 二姨忽然抬头冲我笑道:“你就不怕因为我受牵连啊?” “二姨你又不是领神儿,是真本事,他们能给你咋样。再说你是我姨,你有事我还能干看着么。找你就先冲着我来,还牵连不牵连的。”我有些恼怒二姨的玩笑。 二姨抿嘴笑笑。不再说话。这么些年,二姨在屯里攒下的人品足以保证屯里没人去告什么密了。不过说什么来什么,真的有人找上门来,还是公社的人。却不为二姨的本事,而是因为当年二姨曾经给胡子做过军师的事情传出去了。于是一帮人就说二姨曾经也是胡子,祸害过百姓。只不过二姨年岁太大,他们怕动武闹出人命,就让我去公社代为交代罪行。整个过程二姨就盘腿坐在炕上,静静的瞅着他们,也不争辩。 我倒是不怕的,去就去,我二姨一辈子帮了多少乡亲的忙,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她是没做过坏事对得起良心的。这话我到哪里都敢说。 正被压着要往出走呢。庞爷带着伙人赶过来,看到要带我走,愣了一下,忙问怎么回事。那人就说我二姨是胡子,要带着她的亲属去代为交代罪行。“这都搞什么乱!”一位性急的爷爷顿着拐杖骂着说,“要带人带走我。你们这帮东西还反了天了,成天正事儿不敢就搞没用的。”“您可别妨碍我们办公事。”来人冷下脸来,但眼前是个老头,他又不敢动手。“你们谁能证明她没罪啊?”庞大爷立马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别的不敢说,二姨可是全村人都敬重的人,你要是想说她是胡子霍霍过百姓,我们屯里的人都不服,我们都能跟你去公社对质。我个人也敢担保,她就算去过胡子窝,也是为百姓做好事去的。你想带走桂芬,我们全屯子人都不能答应。”跟着庞大爷赶来的乡邻们都纷纷出声响应。那人看,竟然这么多人保住二姨,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只不过想借一事邀功而已,并没有胆量热众怒,于是色厉内荏的说:“你们这是妨碍公务,我可以回公社反映的。”庞大爷斜着眼睛看着他说:“你去吧,我看看你能编出点啥瞎话来。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吃过的咸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我还能怕你吓唬我呢?”那人见吓唬不了,灰溜溜的想走。二姨隔着窗户说话了:“那个先生,你也别太急,咱们还有见面的时候呢。到时候怕是你要求着我了。”那人不答话,气匆匆的走了。 于是过了几天的平静日子。这年的秋天,地里庄稼正结子上浆的时候,又闹旱灾了。连着一个多月的晴天,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叶子打蔫枯黄的庄稼,将人们的希望一点点的蒸发出去。在这样下去,又要绝收啊,那时候可不又是饥荒了?庞大爷撑不住了,来我家找二姨唠嗑。 “她二姨,你说最近这老不下雨可咋整啊,不是又要像前几年似的闹大旱吧?我心里一点没底啊。”庞大爷道。 二姨正吃着一个脆生的萝卜。切了块,跟水果一样生着吃。二姨牙口好,到老了还是什么都能吃的动。她递给庞大爷一块,说:“这都是那帮小子造的孽。谁让他们把小庙子砸了。” “啊?和这有关系?”庞爷惊讶了。 “你知道咱们小庙子供的是白家仙儿,是条蛇仙。后来刘奶奶请回家去保家,刘奶奶没了就刘婶接着供。前几年闹鬼子,白家仙儿进山修炼去了。这不世道太平了,它又回来了。只是没回老刘家,又回到了小庙子。你们都不知道。那天砸了小庙子,把白家仙惹怒了,直接就走了。你当这白家仙儿管啥的?咱们这一片儿没有大河能供养龙神,这白家仙儿就是掌管咱们这一片儿的水神。你把水神气走了,还想下雨呢?” 庞爷对二姨的话深信不疑,忙问怎么化解。二姨却摇头说:“现在都破四旧了,也就是你,我跟你说实话,那帮小子和上面的人谁信这个?我就是告诉了你方法,也做不到啊。” “你就说怎么办,至于办不办得成是我的事。”庞爷撂下话。 “带众人祈雨。”二姨就说了五个字。 庞大爷犯难了。这算是顶风作案了吧?全国轰轰烈烈的破四旧,你个支书带头领着屯里人求雨。 但是看着越来越严重的旱情,想着挨饿那几年死去的乡邻,庞大爷咬了咬牙,说:“就这么干了。你说要准备啥,怎么做。” 二姨倒是没想到庞大爷这么干脆。不过随后就释然了,到底是屯子里的当家人,关键的时候就是为了屯子着想啊。于是告诉了庞大爷怎么办。 求雨的当天,庞大爷先将那天带头闹事的几个小子押到修好的小庙子前,让他们磕头认错。迫于家里的压力小子们不情愿的跪着给小庙子磕头。接着,庞大爷带着大伙去了西河沟。这西河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干旱,已经由小溪变成了涓涓细流。有泉子的地方还好些,其余的地方仅仅剩下了淤泥浑水了。 庞爷吩咐大家每人盛上一碗水,回到小庙前。庞爷亲自拿刀杀了只大公鸡,将鸡血滴在大家的碗里,然后让每人向小庙子泼一碗鸡血水。同时将死鸡摆在石台上,点燃了香,带着大伙跪拜祈求白家仙儿回来。 这都是二姨教庞大爷的法子。不是道家的方法,就是平时请野仙儿做保家仙的路子。二姨也不确认白家仙儿是否能回来。他们没啥交情,要说白家仙儿忌惮邓姑姑是真的,可是对二姨就没啥看法了。第二天,大伙去小庙子前看时,死鸡纹丝未动。二姨知道,白家仙儿真的生气或者看透了乱世,又回山间修炼去了。没办法,只好试试邓姑姑教得求雨咒了。 二姨好久不做法术,准备了好大一阵的功夫。单是画符二姨就耗费了好大的精力。然后在村口摆好供桌。大家都屏气看着二姨怎样做,都觉得新鲜。二姨并不介意众人的目光,手中捏诀,口中念念有词,都是拜请天尊的话语。只听见二姨喊了一声:“疾!敕令水神归位。” 白家仙儿忽然就出现在二姨面前。吐着舌头问:“怎么是你将我召唤回来的?还以为那小女人走了再也没人能动得了我呢,看不出你的本事也能请动天界助法啊。你要我来可是为了下雨?” “正是,”二姨说道。他们的对话,旁边人根本听不到,大家只看到二姨念念有词的低声嘀咕。 “我要是不帮忙呢?别看你是带着大帝的敕令来的,我可不怕。”白家仙儿悠悠的说。 “我是求你可怜这帮乡亲。那些孩子不懂事,你活了这么大巴年纪还要跟他们计较么?再说他们也认错了。前几年死的人够多了。你不想再来一次吧。你也是这山头上修炼得道的,这儿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家乡了。” 这话儿二姨说的恳切,那蛇仙儿低头想了一会儿,答应了。说是第二天早上开始下雨,下到第二天晌午饭后结束。然后就忽的消失了。 二姨抹了抹汗,对大伙说明天会有雨,将时间也说好了。大伙半信半疑,三三两两的往家走。二姨已经累得脱力。庞大爷过来搀着二姨回家。第二天,果然雨准时的落下。这一场雨可解了旱灾了。地里的植物喝饱了水。叶子也支楞起来。 说也奇怪,得到雨水的就二姨的屯子和后屯。其余的地方,半点没下。要说那么大的雨,是不可能像夏天的骤雨一样说下就下说停就停的啊。大伙纷纷称奇,都知道是二姨祈雨的功劳。 上次来我家找二姨麻烦的公社社员,听说了这事,硬是要过来。却不是找茬,而是为了核实真实性,待大伙都给了保证说不是骗人,这社员腆着脸来到二姨跟前,原来他自己的屯子也受了旱灾,如果再不下雨,就只能颗粒无收了。他想求二姨再次求雨,我在一旁拼命的使眼色想让二姨拒绝,这人也不想想之前是怎样趾高气昂的过来要捉二姨去审问的。可是二姨的善良和大度不是我能比的。二姨也想着不能只照顾自己一个屯子,旁边的屯子要是发生饥荒,一两个屯子有收成根本不管用。再说真的欠收了,又饿死人怎么办?于是再次求雨。等下了这场雨,二姨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礼拜,才将身体恢复过来。 第106章 祈雨(2) 那人倒是明白了什么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未必就求不着如今求着你的人。凡事留有后路和余地,与人于己都是好事。从此公社里心照不宣的将破四旧这工作当成了表面工作。因为经过这事,大家知道,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还多,不能一棍子打死说是迷信。 骷髅眼。 村里很久没有喜事了。这天,后街的老王家喜添新丁,挨家挨户的通知送喜鸡蛋,于是全屯子的人都前去祝贺。因为这是长房长孙,王家也特意办的喜庆隆重。老公公抱着孙子这个高兴,立即答应将家里的管家权利下放给大儿媳妇。他家这是五世同堂了。虽然农村结婚都早,四代同堂的多些,但五代同堂可是少见。爷公公也高兴,将自己的宝贝钱匣子打开,让大从孙媳妇随便挑。家里还特意上哈尔滨的银匠那里打了一个长命百岁的银锁给小孩儿带上。小孩起名为存根儿。小名儿丫蛋。取得就是名字贱好养活。 孩子很争气,不负家里所有长辈的疼爱,一岁多就会说话。两岁多已经走路走的很稳了还能跑跳玩了。他长得又好,家里不让断奶早,于是天天奶水滋养着,养的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甚是可爱,大伙都喜欢在傍晚闲聊的时候逗试他。这孩子一逗他就乐,很招人稀罕。这天他家的大黄狗不知道从哪个乱坟岗子叼回来一个骷髅头,已经乌起码黑的,趴在那叼着磨牙呢。孩子奶奶也不算有正事,看到狗叼这个还不觉得晦气,竟然指着骷髅头笑着对怀里的孩子说:“宝宝,看,咱家大黄叼的是啥?那是骷髅头。来,跟奶奶学,骷,髅,头。”还一字一声的教孩子念。存根儿正事呀呀学语的年纪,看到奶奶教就跟着学:“鼓楼头。”吐字还不清晰呢。奶奶忙纠正:“不是,是,骷髅头。”好好的教了几遍。这孩子就学会了。剩下的半天一会就冒出一句骷髅头。家里其他人也没当回事,倒是老爷子有正事,看到狗叼着这个玩意,忙抢过来用铁锹撮着扔了出去。可是到了傍晚,却发现自己家的丫蛋儿不知道从哪将这个东西捡了回来,正在当院拿这个东西当球踢呢。老爷子去抢,他却死扣着不放。再着急了,冲着老爷子的手臂咬了一口。老爷子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把那个骷髅头藏起来当玩具。 这可是让大家侧目的事情了。每当有邻居过来窜门,就看到这个小子在当院玩骷髅头,一人一狗拿这个东西当玩具踢来咬去。大家都问咋不把这个东西拿出去扔了或者埋掉。老爷子叹气说:“这东西不知道扔了几次,每次都被孩子或者狗给捡回来。也埋过两次,都给刨出来拿回家。家里实在没办法了。算了,也就是个骨头,除了忌讳点,就放那吧。”于是大伙也不好再劝,反正倒是没出啥事情。 就这么个骷髅头,这孩子愣是玩了好几年,比自己的什么木头剑啊,陀螺啦都爱护。愣是将一个骷髅头抚摩的干干净净,带上白瓷色得光辉了。家里也不再将这个当回事,要是有人过来第一次看到吃惊,还会笑着帮孩子解释。这几年孩子和家里都没出什么事情,家里也就不再忌讳了。 怪事发生在孩子五周岁生日的时候。过生日么,家里当然做了一桌子的好饭。一家子喜气洋洋的吃完了。妈妈忽然发现孩子在桌子底下藏了一个碗,里面都是桌子上的好菜。家里人哭笑不得,以为是孩子想藏起来晚上吃,就教育说:“丫蛋儿啊,咱晚上还做好吃的呢,你不用这么藏着的。一家子吃饭可不行自私,自己留好吃的不给爷爷奶奶的。”孩子却很认真的回答:“我才不是自己吃呢,我得给大头留点好吃的啊。”大头就是这个孩子给自己的骷髅头起的名字。家里人听说更奇怪了,就问:“那一个骨头玩意,咋能吃饭呢。你这么不是都糟蹋东西么。” 孩子却摇头说:“昨天我做梦梦到大头跟我要吃的呢。还说今天咱家做鸡,要我给他留个大腿儿呢。果然今天爸就宰了鸡。我想着都答应他了,就自己忍着没吃留给他了啊。”家里这时有些警觉了。忙追问孩子做梦都梦到什么。孩子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说:“记不太清楚,就是睡着了以后迷迷糊糊的就有个人影跟我说话,虽然看不清,可我就知道他是大头。他就说天天跟我玩,我也没给他好吃的,让我以后有好吃的记得留给他一半。我就答应了。然后我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五岁的孩子形容事情也形容不清楚,家里人心里有点突突了。难道这个东西要开始害人了么?这算是要供奉?家里人一商量,就将刘奶奶给请了过去。 刘奶奶跟他家还沾点亲的,也不好推辞,就过去瞧瞧,进屋里倒是没觉得有煞气,又让那孩子将骷髅拿出来看看,也没觉得有阴气。于是将话跟他们家里人说了。应该是没啥不好的,不用太在意。这些东西和孩子待久了,沾了人气有些个歪道也可能,但应该没啥恶意。要吃的就给它点。以后再有什么怪事情再来找吧。一家人听了刘奶奶的话才放心,留下吃了饭才送刘奶奶回家。 于是这孩子还真的每当有好吃的就留给这个骷髅头。也不是像摆香案供奉那样,就是有东西了,就拿出骷髅头说,这个给你,然后过一会儿就将那东西拿去喂狗就行。家人倒是觉得自己家的狗捡了老大的便宜。估计也是这狗当年将大头拣回来的馈赠。 又过了一年,孩子六岁了。家里人准备带着孩子去拜先生学习写字念书。孩子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家里人临走还特意嘱咐说:“到了先生家,要懂事,叫先生好。先生说啥你就听着。让你拜师磕头你就磕头。”孩子一一答应。 走了能有二里半的路,到了林家坳。这里刚来了一个孙先生,听说是以前在辽宁那边的,最近才搬过来。平时带着副眼镜,手里拿着本书摇头晃脑的读。这在屯子里就把他看成是读书人,当成先生了。于是有好几个孩子都被带来去拜师。家人领着丫蛋儿过来时,那先生正在屋里吃饭。见到门外有人带着孩子进来忙放下碗往屋里让。农村人敬重读书人,家人忙让先生别管他们,他们在院子里坐一会就行,让先生吃完饭再过来说话。先生也不推辞,略让了让就回屋吃饭了。家里人带着丫蛋打量着先生的家。就是一个土坯房子,西屋空出来当学堂了。东屋是睡觉吃饭的地方。家里也没养任何动物,也没看到有女人。看来这先生没成家。家里人这么猜测。 过了半天,那先生剔着牙出现了。只见这先生三十几岁的样子,黑黢黢的面皮,中等的个头,梳了个分头,眼神却很凌厉。那先生打量了一下丫蛋儿,就问这孩子叫什么,几岁了。家人赔笑说:“这不七岁了。启蒙的晚。叫存根儿。”那先生将嘴一撇说:“什么根儿啊宝啊的。就说你们农村人不会起名字,这样的名字就算日后有了出去怎么拿得出去手。”家人听了心里不怎么高兴,但先生说的的确在理。于是请先生帮忙改个大名。先生捏着胡子抬头想了半天,说:“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招人喜欢,叫存玉吧。”家里人听着玉字也挺好的,存玉也跟存钱没啥两样,就答应了。其实那时候农村人,会写自己名字的人都少,老多人都是一个小名儿叫到老的,偶尔听到有人叫他大名儿,还愣愣的缓不过神呢。所以这大名吧,也就是那么回事。 于是要丫蛋儿进屋行拜师礼。这一进屋,丫蛋忽然看着先生咧着嘴哭了起来,死活不肯跪地下磕头。家里人不好意思了,平时这孩子可懂规矩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只好强压着他跪下,他却一扭身跑了出去。怎么叫也叫不回来。家里人只好讪讪的跟那先生说孩子怕生。心里想着这下这先生肯定是拜不成了。一般的读书人都有股子臭脾气的,自己孩子都这么得罪先生了。没想到先生看着那孩子竟然一脸的可惜样,好像到手的鸭子飞了似的。听见家人道歉忙说:“没事没事,我看这孩子挺好,这样,你们明天再带他来就是了。我学费也少收点。主要看着这孩子是可造之材啊。”家里人喜出望外,忙留下礼物回家追孩子去了。 回到家,孩子早就自己跑回来了,现在躲在邻居家里不回来。他爸将孩子的表现跟家里众人一说,大伙都说这先生脾气可真好,难得遇到,让孩子爸爸明天赶紧带着孩子去赔礼道歉。只有太爷爷心下觉得蹊跷,自己家孩子是懂事的,再说出门前都叮嘱好了,怎么会出现这事儿呢?于是将孩子叫回了家,细细问怎么回事。 丫蛋见问就说:“太爷爷,我不是故意跑的,刚开始看那先生我也挺喜欢,可是走进了屋里,阳光没了之后,我,我竟然看到,那先生的脑袋变成了个骷髅头。可不像大头那样,呲牙咧嘴的可吓人了。我害怕了,才跑了出来。等我爸爸和先生追出了屋子,在阳光下,那先生又变成正常样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不要去这个先生家里。我害怕。” 太爷爷心里一咯噔。心想孩子从小玩骷髅头长大的,怎么会害怕这个玩意,再说这正常人谁能变来变去的。咋还就这孩子能看到呢?莫不是妖怪么?于是觉得得谨慎点。叫过孩子父亲来说:“咱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千万不能出错了。要我说明天你再去看看,这拜师的事情弄清楚了再说。迟也不差这几天。”孩子父亲答应了。 可巧第二天开始下雨,连着下了一个多礼拜。孩子父亲也没出的了门。等雨停了,他家亲戚又结婚,帮着忙活了好几天,林林总总的事情一堆,再去先生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到了那个屯子,去了先生家,只见一把锁头挂在了门上。门却已经碎乎了,从门旁边挤进去,屋里原本好好地窗户也被打得破破烂烂,一屋子的破碗烂罐的碎片。已经是人去屋空。孩子的爸爸奇怪,赶紧去旁边的人家打听。那邻居姓吴,这个吴大娘可是最愿意唠嗑的。见到有人过来问那先生的事情。先是用小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通,然后问:“你跟那人啥关系啊?打听他干啥?”孩子父亲照实说:“我就是想送我家儿子过来念书。之前就听说你们屯子来了个先生挺有学问的,刚好我家孩子也到了上学的岁数。我前一阵子来过,还见到先生了。这怎么几天没来,就没人了呢?”吴大娘这才放下心似的长舒了一口气说:“还以为你和那畜生是亲戚啥的呢。你还不知道呢吧?”说着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小声说:“你没送你家孩子来算是对喽,要是送过来才得倒霉呢。告诉你,那先生可不是好人,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第107章 骷髅眼 啊?孩子父亲惊讶的睁大眼睛,忙细问怎么回事,那吴大娘立即将孩子父亲拉到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还给倒了杯水,这才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 原来那个先生本身就是在辽宁犯了事情逃过来的,你猜是犯了什么事?这人有个癖好,喜欢猥亵小男孩。于是利用自己教书先生的身份到处网罗小男孩儿。只要长得清秀的,哪怕人家家里没钱他也要上赶着去让人家把孩子送来念书。然后趁机下手。那些孩子左不过十岁左右,谁能看出来这先生的坏心?刚开始先生摸摸蹭蹭的还以为是对自己亲近觉得好呢。慢慢的这先生胆子越来越大,见自己已经取得了孩子家长的信任。竟然留下孩子念夜书。这夜书念下来,一帮孩子就受苦了。只是孩子被先生威胁了,不敢将遭遇说出去。偶尔家长看到孩子哭,问也不说咋回事,也找过先生,他都说是孩子不好好念书自己罚的。那时候先生就是父亲一般,可以随意体罚学生的。家长就不再怀疑。慢慢的这先生胆子被惯的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有一次竟然兽性大发,将一个孩子给折磨的因疼痛放声大哭。这下他怕左邻右舍的听见,用手使劲的捂住孩子的嘴,下手没轻重,生生给孩子给憋死了。欠下人命了,他连夜仓狂而逃来到这边落脚。见没风声传过来,慢慢的放下心。平静了一阵子,老毛病又犯了,于是故技重施,又开始招揽学生。这不,前几天被一个脾气倔强的孩子告发了。那家人听见孩子被这禽兽折磨了,立马带着全家人扛着刀棍就来了。将那先生打了个满脸开花屁滚尿流。这畜生受不过打,将自己以前的肮脏事情都招了出来。这下这先生这点烂事算是传扬开去了。所有送到他家上学的孩子父母都知道了,家家愤愤不平,带着所有的亲戚扛着锄头浩浩荡荡的都来他家了。见到这禽兽已经被打成狗脑袋了躺在炕上直哼唧,一帮人没办法出气,一个人喊了一声:“砸!”一帮人应声而和,七里框镗把他家给砸了个稀巴烂,临走还踹了他几脚。这先生见自己再也呆不下去了,要不这三天两头的过来打还不得被打死,也不顾得伤,连夜收拾收拾东西就逃跑了。吴大娘说完这些,抿着嘴笑着说:“活该,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活剐了都不解恨。那些送过来的小清秀孩子,有好几个都落下病根儿了,看见三十多岁男的靠近就叫唤逃跑。你说你是不是赶上福了?没把自己家孩子送来算是对喽。”丫蛋爹听得是心惊胆战又怒火中烧的。连连附和着说:“这样的东西就应该捆起来当众吊起来打死。多亏那天我孩子自己跑了,要不也被这畜生霍霍了啊。”吴大娘抬头问:“啊,原来那天跑出去的孩子就是你家的啊?我那天在门口还看见了呢。长的那么好,肯定被这畜生惦记上了。看来你家孩子还真有福气了。回去吧,打听好了找个本分的先生。这说说,谁能想到一个知书达理的人还能做出这禽兽事来。啧啧。”丫蛋儿爹也不再继续聊了,打听明白了就往回家赶。回家就将这事情跟家里人都说了。大伙听得心惊胆战的,又都常舒一口气说:“幸亏丫蛋当天跑了,没落在这家伙手里。你说说,咱丫蛋咋就能看出那家伙的真面目呢?还说看出来个骷髅头。”孩子太爷爷在炕上抽着烟说:“我看呐,咱丫蛋福气也大,也是托了他从小玩到大的骷髅头的福。你说说,前一阵子就梦见骷髅头跟他要吃的,这不,就由骷髅头看出人面兽心的东西解了一难了。以后啊,咱还真得信这些玩意了。”大伙想想也是。于是丫蛋跟那骷髅头玩,再也没人说了。第二次,丫蛋借着这骷髅头的光,也是出歪倒道事。有一天,丫蛋自己在屯子里地边捉蚂蚱。就走过一个人来。看着眼生,不是本屯子的。那人看到丫蛋自己一个人在地头,就走过故意跟他拉家常,丫蛋光顾着地头捉蚂蚱,也没抬头看那人。只听那人就瞎打听屯子里谁家有未出嫁的姑娘啊,谁家比较有钱啥的。丫蛋起先还应答两句,后来被问得不耐烦了,就抬头冲那人问:“你谁啊,瞎打听这些干啥?”这一抬头不要紧,只见阳光下,那人顶着个骷髅头,那骷髅头的嘴还一张一合的嘻嘻笑着说:“啊,我替我亲戚过来踅摸一个好姑娘家说亲的。我亲戚有钱,想找个本分人家的长相好的姑娘啊。”丫蛋吓到了,也不顾捉蚂蚱了,更不跟他搭话了,回头就往家跑。边跑边回头,见那人又往村东头的树下走去,那边有几个小孩在玩活泥巴呢。丫蛋回家,找到爷爷,将刚才自己又看到骷髅头的事情跟爷爷说了。他爷爷因为上次的事情,对于丫蛋见到骷髅头的事情很是重视,立马就偷偷带着俩人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晃荡到了村东头,果然看到一个陌生人正跟一帮小孩儿搭讪打听事情呢。那人看到来了大人,就装作没事似的,顺着大道往东走了。丫蛋儿爷爷拉住那几个小孩子细问那人都问了他们些什么。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说:“啊,他问咱这屯子谁家姑娘长的好,谁家比较有钱啥的,说是要给他亲戚寻个亲事呢。我们告诉他,咱屯子就玉儿姐长的好看。要说有钱呢,庞大爷家还算富裕,但是家里没那么大的姑娘呢。”丫蛋爷爷心里合计了一下,让那几个孩子回家去玩,自己过来找庞家。顺便还叫上了刘奶奶。庞爷听了丫蛋爷爷的话,捏着胡子琢磨半天说:“那你是咋想的?就因为你家小子看到人家又是个骷髅头就觉得人家不是好人呐?”刘奶奶插话了:“他大哥,你还别说,他家的骷髅头还是有点门道的,可能这么多年沾了人气了,也有点灵性。先前那孩子不是把前屯那畜生先生看成骷髅头了,这才躲过一劫。这次啊,我看没准又有点说道。再说哪个人家说亲,让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来打听的,这都是娘们儿干的活。”庞爷听了觉得很是。于是几个人就把孙大伯也找了来,有将村里能干的长的壮实的后生叫上了二十几个,商量了一下。都准备妥当了。 当夜,果然,几个人影摸摸搜搜没声没响的就窜进了孙大伯家。被早就准备好的村里人一逮就逮个正着。大家点起火把一看。其中果然就有上午来打听人的那个家伙在内。村里人对着这帮人一顿好打,将他们都打的招了口供。原来这是一伙散匪。是犯了山规连夜逃下山来的。几个人没了粮食银子,就商量着到个屯子里偷偷弄个大户弄些银子。加上几个人抢钱还想劫色解闷儿,就顺便打听人家那家有漂亮姑娘。这几个人有夜贼出身的,知道派人先趟道,上午那人就是来踩点的。要不是丫蛋儿看出那人是个骷髅头样,这玉儿姐没准就被这几个手脚利落的贼给劫了去了。几个人抓住后,庞爷先是让人一顿好打,又让捆好了第二天送去官府。这边孙大伯一个劲儿的谢谢丫蛋儿爷爷,说要不是丫蛋儿机灵,自己这姑娘肯定被这帮土匪给糟蹋了。从此,丫蛋能看出好赖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只要是心术不正存着害人心的人,丫蛋就看成骷髅头的。不过这个功能在丫蛋九岁的时候消失了。因为他的骷髅头不见了。就一下子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给丫蛋急死了,忙去找刘奶奶,让刘奶奶帮忙给算。刘奶奶早就等着他了。看到他来就笑着说:“你这孩子,着啥急呢。你应该高兴才对。你那骷髅头里的魂儿啊,冤孽满了,终于可以投胎去了。以后他不能陪着你帮着你了。你只能靠着自己的眼睛识别好坏人了。告诉你,用心去看人,那人的好赖总是瞒不过去的。时间长了自然就能看出来。老靠着人家骷髅头帮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丫蛋听懂了刘奶奶的话,从此知道自己去判断人心了。人不都是这么成长过来的么?渐渐的懂得世道冷暖,人心好坏。只要保持自己的心纯净,不让自己变成比人眼中的骷髅头不就行么。 彗星。 1976年,此时的二姨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但头脑依旧清醒。只是平日的行动减少了。精神还是很旺盛的。平时就出去坐在井沿儿听着大伙聊天,自己并不插嘴。闲了就会看自己用瓷盆养的几条泥鳅。家里的鸡和二姨非常亲,因为二姨总喜欢偷着把自己的饭剩下来,拿出喂他们。每到这时,这群鸡就围着二姨咯咯咯的乱叫。一块米饭撒下来,立即飞扑着抢食。 二姨总是说,托了我的福,可以安享晚年。我却觉得有二姨这样的老人在家,是家里的福气。二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很多东西看的比我们更明白。不是二姨,我们家能否平安的度过那些年的灾乱都难说。自从母亲去世,二姨在家就是最大的长辈。小辈们对她的话也都言听计从。 这天的晚上,二姨难得的出来院子里散步。抬头看天际,忽然看到了一颗带着白色尾翼的星星停留在天际。白色的尾巴看的不是特别的清楚。二姨指着那星星让我看,眯着眼睛说:“你快瞧瞧,那颗星星是不是带着尾巴?是不是扫把星?” 我也抬头细看,其实我的眼神儿还不如二姨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虽然不明显,却真的是颗扫把星。二姨呸呸两口。沉下了脸,再不说话。 过了两天,这颗彗星的尾翼开始逐渐明显,夜空下看的特别清晰起来。农村人都相信,扫把星出现必有灾祸,于是这几天的田间地头净是议论纷纷,都不知道要应在什么事情上。 二姨越发的沉默寡言。直到我主动去问。 二姨叹了口气,看着天边的星星,对我说:“还以为能安静的闭眼呢,估计是国家要发生大事了。万民同悲的大事。这真是天命啊。没稳当几年,又要折腾折腾。” 第108章 彗星火葬 我问:“二姨,你也看不出来要发生什么大事么?” 二姨摇摇头,说:“这扫把星这么大,头部冲得都是主位星位。怕是国家的领导身体要不好。尾巴明亮,扫了周围一片星星暗淡,国家要有死人的灾难了。具体应在什么事,我也说不好,就是我邓姑姑在世,怕也不能说啊。” 大家都在忐忑不安中过日子。直到那个悲痛的消息传过来。大家震惊的不敢相信,那么令人尊敬的周总理,就去世了。全国上下举国哀悼这位备受爱戴的总理。村里还特意召集大伙举行了哀悼会。说实话,和现在动不动就哀悼哪个领导的过世真的不同,那眼泪完全是止不住的真心而流。与自己的父母去世的心情是一样的悲痛。三月份,听说北京举行了百万人民哀悼周总理的活动,大伙只恨自己没钱不能去。 夏天了,又一个悲痛的消息传来,领导人朱德去世。大伙再次被悲哀包围。没过多久,就有了举国上下都震惊哀伤的唐山大地震发生。这次的死难人数是怂人惊闻的。这些天,屯里真的是人心惶惶,生怕村里的广播再播出什么令人伤心的消息。 但灾难还没有停止。9月9日,我们敬爱的毛主席永远离开了我们。大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除了哭没办法发泄自己的心中的哀伤。这一年,中国发生了太多的祸事灾难,村里人只觉得头上的天总是乌黑的,见不到阳光。 直到年末,才稍稍有好消息传出,四人帮终于粉碎了。二姨听到这个消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我说:“中国的劫难差不多过去了。几位领导人以自己的生命抗下了祸事啊,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更大的惨痛发生。只是国家也大伤了元气。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了。放心,以后的日子会更好过的。孩子们迎来好时候了。告诉他们好好念书。以后上淆认真点,才能有出息。” 按照二姨的吩咐,我家里再困难也没让几个小的孩子辍学。这是长远的眼光。几个孩子争气,都学习好。其中两个考了出去,再也不用在田间地头谋生。不过以后我再听见彗星的新闻,心里总有阴影。不把它当做个天文现象。或许天象真的能预示着什么,只是我们凡人看不懂,不能揣测天机。 火葬。 在二姨将近七十岁那年,国家开始倡导火葬。消息层层下达,终于到了二姨家这里。那时候的农村谁听过这个。自古以来中国人都讲究入土为安的。大家都觉得火葬颇有点挫骨扬灰的意思。尤其是老人,更是强烈反对。刘叔就说,火葬不是灵魂被火烧么?那不跟下地狱下油锅一样疼啊?再说都烧成灰儿了儿孙们咋祭拜了?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屯里的大多数老人的认同。甚至庞家,都对这个政策颇有微词的。还有老人盼着自己早点死好赶不上火葬场修建完毕的。其实刚开始国家并没有强制执行火葬,只是倡议。但是倡议到了下边执行的时候就会变味。地方的执行总是会和政绩挂钩。于是倡议变成了强制推行。 二姨看得很开。告诉我,如果国家决定这么做,就别拧着和政策对着干。我这辈子也没做亏心事,即使不能坐化,死的时候也应该不会受什么罪。更不怕这个了。那个时候二姨还硬朗的很,我就劝她别想这么多。其实心下还是有些凄然的。 同村的孙奶奶可是快不行了。这老太太平时就病病歪歪的,药罐子不离口,听说现下要流行火葬了,顿时吓傻了,病也一下子沉了起来。于是立即召集自己所有儿女媳妇孙子孙女。当着众人的面,就一个要求:一定土葬。一定要葬入祖坟和刘爷爷并骨。儿子孙子没啥办法,老娘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要是不答应,当时老娘还不得背过气去,于是当着老娘的面满口答应。老太太终于心安了。专心等死。这天眼看着要断气,可是这一口气却拖了一天一宿了就是咽不下。儿子孙子守了一屋子,大家都愁眉不展的看着老太太受罪。大伙就问他家人是不是老太太有啥未了的心愿。家里人想了半天,这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啊。钱,老太太没几个子儿,早早的就给了孩子们让留着置办后事用的。房子,早分家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忽然儿子一拍脑袋说:“哎呀,咋把这出给忘了,快,把打造好的棺材抬进来给娘看看。”又走进屋对着老娘的耳朵说:“娘,你睁眼看看,棺材准备好了,肯定给你土葬,你放心去吧。”果然,大家将红盖棺材抬出来,老太太看了,嘴角微微笑了笑,立马合眼而逝。 一家人于是商量着办丧事。要说他家还是人丁挺兴旺的,办个丧事也要守着规矩停灵。这时候不知道哪个好信儿的,将这家死人的消息告诉了上面。上面正愁着想找个典型呢,这不火葬场都盖好了,就是没人来,你说这种生意你也不能满大街去吆喝是吧,更不能说什么烧一送一的,老不开张怎么办呢。这下终于知道死了个人。于是出动了各种人马做工作。 这工作做得那是真的下了功夫。什么村长站长火葬场厂长,挨个到家里去,一说就是一下午,大道理讲了一堆。什么要响应国家号召了,要节省土地了,要考虑环境什么的。这家大儿子就是不为所动。你想想看,你答应了自己老妈的临终遗言能改不?当着村里家里众人的面说的话,要是改了口,那不得被村里人骂死。 上面实在没招了,下了死命令,这个人必须火葬,要开个好头。不然大家都效仿起来,以后的工作就更不好做了。这其实算是变相的告诉执行人可以用点手段了。果然,来的人言语之间不再是请求,而是带了淡淡的胁迫在里面了。什么如果不响应号召会对以后有影响了什么的,儿子并没有改变初衷,自己家里就是个种地的,还能咋地?只是对来人一句话:“你们要是把自己爹妈的祖坟刨开将遗骸火化,那我就火化我娘。要你们都不能做到,就别再这废话。”来的人听了都面面相觑,又无言可对。说实话,在当时未能普及火化的年代,这么做其实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拒绝。这些来劝的人心里也不是百分百赞成的。谁也不能说我就敢带头把我家祖坟都刨开,做个火化的榜样试试。于是又一轮的无功而返。这时候停灵的时间可就到了,再做不通工作,人家就要下葬了。于是上面给的压力更大了。火葬场厂长看他家里当家的做不通工作,就转移了目标,从他家其他的儿女媳妇身上下手。果然,连哄带劝加威胁利诱,几个小儿子松口了。大儿子媳妇心思也活动了。因为许了她一个村里会计的活。这可是旱涝保收的工作,还是个体面活儿,比在家种地不好多了。于是枕头风吹起,加上又有许诺给他家殡葬上的实惠,不单不收火葬费,还免费给花圈什么的。终于大儿子也扛不住了。于是松口,同意火葬,但是骨灰必须葬入祖坟并骨。上面满口答应,只要你火葬了,剩下的事情你悄悄的办你的,我当看不见就是了。于是将这家当成典型宣传起来。大家都默不作声的看热闹。只有村里的老人见到他家的人就斜楞眼,嘴角撇在一边呸一声。 到了火葬这天,县上来人主持葬礼。将老太太的生平说的天花乱坠和国家领导人似的。参加葬礼的乡亲都没见过这个架势。议论之外也看着他家儿女的行事。火葬场还每个人给发了一朵小白花,瞻仰遗容啦,孝子谢词啦各种形势走了一遍。开始有人羡慕了,觉得这样的死法也挺体面,底下有这样议论的,县里来的人终于满意了,他们要的目的终于达到了。看来还是得用例子宣传教育啊。 终于到了火葬的时候了。大儿子本来不甘心火葬的,看着老娘的尸骨要被推进炉子里,心里发酸,立马眼泪就出来了,大声嚎哭起来。直说自己对不起老娘。他这一出声,几个儿媳妇立马开嗓跟着哭,顿时原来肃穆的场面又变成了农村送葬的哭号连天。几个领导尴尬的站在那里,谁也不敢劝。知道人家心里是憋屈扒拉的,这时候要是劝,来个反效果,人家硬拉着不许火葬自己刚才的工作不是都打水漂了么?影响就更坏了。于是变着法的叫来庞家人,让帮着去说说。庞家人只好听了领导的话过来说:你哭归哭,火葬还是要火葬的。你人都送来了,葬礼人家也给你做了,不能不讲信用。儿子只好撒手,让炉工将老娘尸身给推了进去。炉门一关,一阵黑烟腾起。再退出来的,就是灰白的骨屑了。大儿子跪着用红布将母亲的骨灰装起来放进早就打好的棺材里。擦干了眼泪亲自抬起了棺材。于是锣鼓声想起,大家放声悲哭,几个帮忙抬杠的起身接过了棺材,大伙簇拥着往车上走,要到山上她家的祖坟地葬了去。几个领导干站着,也不敢阻拦。几个人私下说:“这火化了还要土葬棺材,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费了两遍事儿么。”火葬工嘿嘿笑着说:“能把他家人说通烧了就行了。这声势都造出去了,算是开了个好头,以后就能有跟着火化的了。土葬骨灰的事情咱们就当没看见吧。要是跟他再较真儿,他们再闹起来,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反正上面是有交代了。土葬骨灰的事情,咱们不报,他们屯里的人也犯不上告。谁也不知道啊。”几个领导擦擦汗,纷纷说是。这趟差算是完成了。 大家从火葬场赶回来,看风水先生说的时辰刚刚好,就不歇脚,一起往他家祖坟上走去。一行人挑杆的挑杆,撒钱的撒钱,那规模声势和正常的土葬一点不差。只是几个抬棺材的郁闷。这棺材是越抬越沉。你说都化成灰了能有多大分量?但四个抬棺材的都冒出了汗,脚下发虚打颤了。这原本一个人就能抬动的骨灰愣是八个人换了两气儿才抬到地方。这还不算出格的。到了地方,照例应该是风水先生先找原先老头的坟地,然后找准地方让下铁锹的人挖。可是到了地方,一阵大风就刮了起来。那风真硬,刮的呜呜的,将周围的树都刮的乱摇,树叶乱飞,大家都迷了眼睛。纷纷抱团蹲身的躲闪。平地起风,风水先生知道不是好兆头,强撑着从孝子手里拿过一叠纸钱要烧。几个人围拢起来帮着遮风。火点了几次,都被风刮灭了。风水先生只好先拿了一瓶酒到老头坟前,不顾风大,将酒瓶子打开往地下倒,边说:“老爷子哎,今天送你媳妇过来和你一起住。知道你媳妇受了委屈了,你好歹劝劝啊。这好不容易你俩能见面,让她别作了行不?”又让几个孩子到坟前磕头。说也奇怪,就这么叨念过后,风还真的渐渐小了。不复原来的震怒之势。风水先生忙趁着风小点起纸钱,准备给老太太说几句好话,纸钱倒是点了起来,风却又刮大了。卷着着着火苗的纸钱就往几个儿子身上刮。大儿子没躲开,被火燎着了头发,顿时额头上就出了一片的水泡。 第109章 火葬 大儿子心知是母亲发怒,自己答应不火化却没做到。忙跪下连连磕头,哭着说:“娘唉,儿子对不住你呢。让你受苦。你有什么脾气冲我发吧,儿子不孝就受着。”大儿媳妇可是心疼自己的丈夫,忙也跪下哭道:“妈啊,您别错怪我们啊。这上头说必须要火葬,咱们扛不住啊。您别跟老大发脾气啊。你看他都烧出泡来了。” 那边有本身就对他们火葬老娘看不惯的老人,看到这样就冷哼着说:“这才烧个泡你们就连哭带号的知道疼了,你妈可是让火烧成灰儿了。那得多疼?当初在你娘床前答应的响当当的,这会儿你尿叽啥?” 小儿子一瞪眼睛说:“我妈是死了才烧的,那死人还能有感觉?这是我们家事,你少插嘴。” 这话还没说完呢,一阵风刮了过来,将那纸灰灌了小儿子一嘴。小儿子忙呸呸的往出吐。倒是让这些老人好一阵乐。 风水先生见这么乱套,也不想管了。刚想走,被大儿子拉住说:“您老不能走啊,我妈生气归生气,并骨这事儿不能耽搁。过了今天的时辰也不好了。再说大伙都在。我妈要找我算账回头再算吧,就算把我带走我都没说的。您先找准地头,他们好开挖啊。” 也奇怪,大儿子这么说完,风还真慢慢的停了。大伙顺利的找好了地方挖开,果然没损伤原来老头的棺材半分。露出棺材后,又在旁边挖了够一个棺材的位置,大家小心翼翼的将两个棺材并在一起,中间搭了个红布,两边各安放了两个古铜钱。这就是搭好桥儿了,俩人可以在底下见面了。于是回填圆土。一番周折下来,终于将棺材安葬好了。孝子们烧纸大哭,有了刚才的一幕,大伙烧纸的时候万分小心,生怕又起风被燎出大泡,幸好倒是风评浪静的结束了。大伙纷纷小声议论着往回家走。风水先生收了谢礼,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这也是规矩,风水先生做完了自己的活计就走,谁也不能往回喊。他也不参加丧宴。不过他走远了,却没回头,只是喊了一句:“你家人找人给破破吧,老太太还有气呢。估计还得找你。”那大儿子心下一颤,知道风水先生说的就是给自己听的。 家人回来,就忙活着丧宴。一屯子人上席,一直忙乱到晚上天黑才完。大儿子和媳妇筋疲力尽的回到家里。坐在炕上就起不来了。大儿子捂着脑瓜门叫哎呦。媳妇忙点起灯来看。只见脑门上一圈的大泡,已经破了,有化脓的迹象。媳妇心疼,不由的骂骂咧咧的说些婆婆死也不好好死的话。大儿子还没来得及阻止呢,那边搁在柜上的油灯在没人碰得情况下忽然就倒了。灯油泼了大媳妇一手。把大儿媳烫得嗷嗷叫。这下俩人都被烫伤了。心里都不由的嘀咕,肯定是娘真的生气了。惩罚的方式都是火烧火燎的。俩人商量着想个办法让娘消气。那时候刘奶奶早先去了。村里懂这些事儿的,还有二姨。只是二姨已经很少给人看事了。再说二姨也不是那些出马的,并不是谁都能请得动。商量了半天,还是没决定是不是来找二姨。因为他们觉得二姨也是上了岁数的人,要是知道他们是因为未能遵照老娘的遗嘱将老娘火化得到的报应,说不定还能叫好呢。俩人就自己晚上睡觉前念叨了半天。歇下睡了。第二天他媳妇做饭。好好的灶坑里的火苗子就窜到了她的脚面上。又把脚给燎伤了。怪事频出,俩人实在坚持不住了,拎着两只母鸡过来找二姨。进了屋讪讪的将母鸡放在地下,却你推我我推你的谁也不肯先开口说。 倒是二姨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微微笑着说:“坟地的事儿我听说了。我年纪大了,也没去送送嫂子。你们别见怪。她这火爆脾气死了也不改。倒是连累你们小的跟着受罪了。不过这事儿说到底是你们错在先。要是不能做到的事情就不要答应,出口了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办到。这才是做人为信的道理不是?”说毕抬着眼睛看着两人。 两人被二姨说的无语,只能点头承认自己错了。二姨这才说:“这就是了,其实娘哪里有存心跟子女过不去的呢?都是你们错了。不过是让你们长个记性。这样吧,你娘还没到头七,魂儿呢,也好招。我算办个好事,将她叫上来亲自跟你们说明白了。”大儿子低声说:“二婶儿,这事儿我原本就不同意,可是后来压力太大实在扛不住了。想想我娘被烧没了我这心里就跟刀割的一样。我都知道是我错了。我娘怎么惩罚我我都认。就求求你帮着问问看到底我娘受没受这火烧的苦啊。可别真的像他们说的,跟下地狱似的,魂儿都被火烧啊。”说着掉下泪来。 见他真的伤心,二姨叹气说:“我知道你是孝顺孩子,要不也不帮你。这种事情我挺长时间不做了。现在号召科学,也不兴这个。就悄悄的办吧。你们去准备些东西,后半晌过来。”说着将招魂的一系列东西说了。两人连连答应着回去准备了。 我正做好饭给二姨端过来,听见二姨要帮忙就说:“二姨,你何苦管这事儿,他也没受多大罪。你不说再弄这些损寿数的么。” 二姨接过饭碗,笑着说:“活了这么久了,还在乎早一天晚一天么?我也想跟我那嫂子问问呢,这火化她到底是怎么个感觉。说实话,我心里也不托底。哈哈。” 我见二姨这么说,就也笑笑不再阻止,跟着二姨一起吃饭。 吃完了饭收拾好了桌子,二姨自己去西屋准备招魂的东西了。她那些笔墨香烛符咒都是当年邓姑姑留下的,这么多年二姨一直当宝贝似的珍藏,连裹这些东西的包袱都崭新的。我看着二姨盘腿凝神,开始画请鬼符和避鬼符。招魂这事情,有时候弄不好会请来别的野鬼,所以避鬼符是保护自己用的。弄完这些,二姨吩咐家里的小孩子都出去回避了。也是因为孩子阳气不旺,万一弄上来的鬼附身就不好了。为了以防万一,还弄了只鸡在屋里。如果发生事情,让这公鸡叫出来就可以驱鬼了。我帮着打打下手。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那夫妻俩过来了。 过了晌午,两个人过来了。带着二姨要的一应家事。二姨让两人净手,然后将香烛点上,烧了三挂纸钱。西屋里的窗户门都拉上帘子,黑漆漆的。然后点火化符。一会儿的功夫,屋里就冷飕飕的起来。二姨并没准备让鬼附身说话,而是又点了一道鬼语令。这样,老太太说话那夫妻俩都能听见。不过我和二姨都听不见就是了。 忽然听见大儿子说:“妈,是你来了?你,你没受苦吧?” 那边媳妇却开始发抖了,仅仅的抓着我的衣襟说:“是我娘的声音,生气了。怪我们没听她的话。但是说她并没受火烧的苦。只是生气我们答应她的事情没做到。” 不知道那鬼说了什么,儿子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带着哭腔说:“娘,儿子错了,这么多年你说啥是啥,儿子从来没不听话。临了最后你的话我没听,是儿子不孝顺啊。你该惩罚我的。我受火烧,我该啊。” 看样子是老太太一顿数落,儿子在那一口一个是。看来这老太太并没像大家想的那样,灵魂能够感觉到火烧的痛苦,只是平时说啥是啥惯了,最后的遗言儿子不停,让她十分愤怒,于是弄出这些事情来。过来数落一顿,气也消了。没一刻功夫,屋里忽然不那么阴森了。儿子哭着说:“我娘走了。让我好好谢谢婶子。我娘走的挺好的。这我就放心了。多亏了婶子让我知道知道,要不我这心里得内疚一辈子啊。”说罢就要跪下给二姨磕头。我忙拉着他起来。二姨也侧过身子不让他拜,嘴里说:“别让我折寿了。我帮你点忙,倒是受不起这大礼。你以后多给你娘烧点纸钱,在那边她也不受罪。这就算孝心了。”两个人连连点头称是。拜谢了二姨几次,才一起回家去了。我看着他们走了,回身跟二姨说:“这下知道火葬不痛苦,我也算放心了。不然想想还真吓人。”二姨看看我,我俩一起笑了。 经过这个事情,村里人也知道火葬对于死者来说是不受苦的,渐渐的也接受了这样的做法。后来火葬推广开来,慢慢的,连骨灰也不让乱埋了。到现在还有陵园专门放葬的。只是价格么,比现有房价还贵些。看来我们答应人家的事情,是拼死都要做到的好。给人的承诺,就要兑现,如果因为有压力就变卦,那还叫承诺么? 钉子下酒。 东北人豪爽,好酒,你要是个东北爷们,不能喝上半斤烧锅,那还是别上桌跟爷们吃饭,跑女人堆儿里还差不多。东北人还喜欢烈性的酒,私家酿的都是五六十度的烈酒。那喝起来才够劲儿。冬天外面死冷寒天,家里弄锅酸菜炖猪肉,叫上几个知心的朋友坐在炕头,来几碗老白干,喝的满脸通红热汗直流,那就是东北农村爷们心里的天堂了。 要说这喝酒呢,需要有点下酒菜。东北做菜实在不讲究,大多都是炖菜。下饭比较好,下酒就不适合了。一般家里有爱喝酒的老爷们,媳妇都会做个好菜,就是油炸花生米,再有个更好做的,两根黄瓜一拍,拌上点盐撒上葱花蒜末,就这俩菜,就够两个老爷们对着喝到天明的了。 不过今天咱们说的这个人家,姓赵,实在是穷。连这俩小菜都弄不出来的。平时家里喝粥都断顿。可惜家里的老爷们嗜酒如命,一天没喝个二两就觉得自己活着没意思。他自己都说,自己肚子里肯定有个酒虫子,哪虫子要是馋酒了喝不到,就闹腾的他五脊六兽的,只有一口酒下肚,才能舒服安稳。就这么个人家,媳妇熬到四十岁上下就去世了。幸好剩下的是丫头,十五六岁上已经说好了人家。夫家看丈母娘一死,老丈人又是个酒鬼,就早早的把媳妇给娶过门去,就怕姑娘在他家再吃苦。这老酒鬼清醒的时候自己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喝酒等死的人了。也就不留姑娘,还好好的吩咐姑娘到婆家好好过,别惦记自己。他姑娘这些年看自己老爹喝酒气自己老娘,已经恨死他爹了,可是出嫁前当爹的说了这么句话,还是把眼泪给逼了出来。到底是血肉至亲,就算老爹再混账,也是自己亲爹不是?出嫁了的姑娘还是时常回家帮老爹干干农活,带点吃食过来。老赵头自己喝酒把身子也喝得差不多了,再说成天醉茫茫的也干不了啥活。家里的地都让别人种了,年底拿点口粮而已。就这点口粮,他都拿一半去换酒。用他的话说,那是宁可饿死也不能少了这酒。姑娘已经放弃劝他了。就等着啥时候老爹喝死,给他买个大酒坛子装里埋了得了。这话本来是气话,谁知道老爷子听了倒是很乐意,连连说那好那好,记得里面打满了酒,直接把我泡里面就行。把姑娘女婿都气了个哭笑不得。 第110章 钉子下酒 这年冬天,下了大雪。姑娘也有好久没过来送吃的了。赵老头看着家里四壁空空,实在没啥能换酒的了。眨巴眨呀眼睛,一狠心,将自己的黄铜玉嘴儿的烟袋锅子拿了出来,跑去村头换了壶酒回来。这媳妇死了以后,他一个人也不懂得料理家务,家里是又埋汰又邋遢。他自己也不在意,紧了紧油渍麻花的破棉袄,上了炕,将怀里的酒瓶子掏出来,细细的抿了一口,闭上眼睛回味那酒香。大冬天的,他家一点储存的冬菜都没有,这时候连个大葱蘸大酱的下酒菜都整不出来。他就靠脑袋想着,哎,这要是摆上盘盐水花生或者水煮毛豆有多好。光喝酒不香啊。于是下地去厨房乱翻腾。家里那里还有能下酒的东西,找了半天,只弄了半小蝶的粗盐回来。用手沾了放嘴里嗦一下,好歹有点咸味儿不是?喝了小半瓶,酒意也上来了,脸也红了头也晕乎乎,他就靠着墙壁哼哼小曲。哎,怎么脑袋咯的慌。回手一摸,原来是墙上钉着一个铁钉子。他随手一薅就给薅了出来。钉进墙里的那截还挺新的,锃亮。这个不错,他拿着那钉子往盐碟里沾一下,拿嘴嗦咯一下,嗯,比用手指头好,不杀手。就这么用这铁钉子沾盐下酒,愣是将一瓶酒喝了个干净。 等他姑娘再给他送吃的过来时,看到老爹大棉袄上别了个钉子,钉子的一头让他索罗的干干净净锃亮的。他看见姑娘拿吃的来,忙接过去,又在里面翻腾。果然,女婿还是了解他,在那吃的里藏了一小壶酒。他小心翼翼的将酒拿了出来,又去厨房弄了盐碟,将大襟儿上别的钉子拿下来,粘上盐开始嗦咯。一口钉子一口酒,让一旁的姑娘看了个目瞪口呆。忙拦着说:“爹,我不是给你带了吃的么,你索罗钉子干啥啊?”他抬头眯眼的看着姑娘说:“你别说哈,就这钉子下酒才有味儿呢。你别管我,回家去。”姑娘气的跺了跺脚,放下东西扭身回家了。 当晚上,他迷迷糊糊的起身,发现炕头上黑乎乎的一根影子,好像是一个人在那。他也不点灯,自己家穷得耗子来了都得哭,还怕贼啊?他冲着那影子醉醺醺的问:“谁在那边呢?”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听说你好酒啊,正好我也好这一口,哥们我过来找你拼个酒。” 他一听可乐了,喝酒的人最喜欢有同样喜欢喝的人陪着了。只是家里已经没有酒了啊。谁知道那黑影从怀里掏了半天,竟然掏出了四五瓶小烧来。月色朦胧的,他眼中只剩下那几瓶酒,也没细看那影子的长相,更没多想这半夜三更的咋会有人上门请他喝酒。他跌跌撞撞的下地,去厨房拿来盐碟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破费你老哥的酒,我家实在太穷,也没有下酒菜。我平时都是用这个下酒的。”说着将自己衣服上别的钉子取了下来。那影子一看,吃吃的笑出了声说:“咱俩还真投缘,我也是喝酒穷死没下酒的。你猜我用啥下酒?”他摇摇头,没心思知道,拿起一瓶酒就往嘴里灌。那人继续说:“我丫,没下酒的就只好嗦喽自己手指头,最后把手指头都嗦喽成骨头了。你看看。”找老头只看见那黑影伸出自己的手,妈呀,竟然是一只白骨森森的骨头架子。他这一下,酒醒了不少,知道对面这坐着的怕不是人了。那人见他害怕,就笑着说:“你还害啥怕啊?酒鬼酒鬼,喝死了就是鬼。我就比你早喝死几年。你也是迟早的事情。今天我是等不及了先过来找你喝两盅,过几天咱哥俩就可以在下面喝个痛快了。”他听了这话,倒不害怕了。想着自己现在这么苟延残喘的也是等死,还不如喝死了好。于是就跟那鬼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他这边嗦咯着钉子,那个鬼就嗦喽自己的手指骨头。一人一鬼的喝了一个晚上,直到一声鸡叫,那鬼找急忙慌的跟他说:“不行了,我得走了。赶明儿咱接着喝哈。明天我给你带点下酒菜。”说完就不见了。他两眼一闭,懵糊糊的就醉倒在炕上了。 等下半晌缓过酒,觉得昨天是做了个梦吧?咋还能有个鬼找自己喝酒呢?晃了晃脑袋,瞅瞅四周,也没看到昨晚上喝剩下的酒瓶子。于是更加确信自己是做了个梦。 谁知道第二天晚上,那鬼竟然如约而至了。不但带来了酒,还带了下酒菜。打开一看,是酱骨棒。俩人又对坐着开开喝。老赵头啃了一下这骨头棒,咋没咸淡味儿呢?那鬼笑笑说,你直接沾点盐吧。老赵寻思这骨头总比钉子好,就拿着那骨棒沾咸盐,又喝了一晚上。第三天,他姑娘过来给送饭时,发现老爹已经躺在炕上死去多时了。身边一堆上供用的瓦罐子,还有一股子酒味。老爹手里攥着根儿干巴巴的人的大腿骨,上面还沾着咸盐带着牙印。姑娘这吓得不轻,忙冲出屋去找人帮忙。 邻里都过来了。看到老赵这么死了,都很感慨。说,果然是喝死喝死,这下真喝死了。姑娘很难过,自己最后的亲人也过世了。还是这么迷迷糊糊的走的,就想找人给过过阴,看看老爹还有没有啥交代。过阴是刘奶奶不成的,他们也不知道邓姑姑有这样的本事,只好走了挺远的路,去张家沟一个新出马的人家,听说那家是可以请鬼神上来的。请了他老爹的魂儿上来,一句正嗑儿没有,说自己是被酒友给勾下来的,在底下挺好的,就是对姑娘没按照当时说的,用酒坛子把自己泡起来很不满意。姑娘听得这个气啊,要不是女婿拉着,估计就要上去撕吧上身的神婆了。这个事情传开了,大伙都说,真是啥人交啥人,酒鬼就得和酒“鬼……”交朋友。嗜好喝酒的朋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烂醉如泥了呢? 枯树逢春。 姥姥家门口有口古井,井边上长着一棵老榆树。这榆树可有年头了,巨大粗壮的木身得两个大人合抱才能抱的过来。每到夏天,苍翠的树冠带给井周围一片的阴凉舒适。不过这榆树年头实在太老,树皮已经干枯脱落,尤其那一年的夏天虫灾十分厉害,老榆树上生满了毛虫,将树身的多半圈树皮吃了个精光,就在那一年的夏天,没有了树皮保护输送营养的老榆树,静静的枯死了。曾经翠绿的树叶纷纷变黄落下,干枯的树枝纠结的指向天空,跟周围的绿树相比,是枯死的褐色。 大家是在第二年开春才确定老榆树已经枯死了的。每年的四五月份正是榆树钱儿抽芽的季节,往年的这个时候,老榆树周围总是围满了过来摘榆树钱儿的小孩儿。提着篮子拎着筐,摘了回去用水洗干净,蒸饭团子或者包包子都行。就算是空嘴儿吃也是黏甜可口的。眼看着四周别的树已经是绿影重重,叶芽青翠欲滴了。这棵树依旧是冬天里干枯苍老的摸样,一丝的绿意都没有。对比周围的春景显得特别的刺目。村里人过来打水的时候,都会对着这棵树摇摇头,叹口气。大家坐在井台边聊天。有老人抽着烟指着这棵树说:“唉,这棵树算是咱们李家屯的守护神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闯过来,它都瞧的真真的。这忽然就枯死了,怕是不祥之兆喽。”其他老人跟着纷纷附和,却都一筹莫展。于是大伙纷纷撺掇着去找刘奶奶问问。这事刘奶奶早知道了。白家仙儿就告诉她,今年不但年成不好,村里还有其他的灾。死的人估计要按十往上数。刘奶奶将这话放在心里,自己暗暗思量,其实村里上岁数的老人有几个身体不好的,可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就算今年都走了,那也没那么多人。看来还是有灾啊。只是这话不能跟屯子里人说,弄得人心惶惶的可怎么办。于是面对着众人只说没事,这树到了年头了,就得死,和人一样。其实自己心里也是突突的不摸底。等众人都走了,她踮着小脚来到姥姥家,进门就要找邓姑姑。 邓姑姑刚收拾完屋地,正在靠在炕头被子上闭目养神呢。见刘奶奶进来忙往屋里请。见刘奶奶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刘奶奶将几个小舅舅支开去,留下二姨在屋里。 刘奶奶盘腿上了炕,直接跟邓姑姑说:“她大姑啊,咱井口的那棵老树死了,我家老仙儿说很是不好。这事儿你咋看呢?” 邓姑姑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刘奶奶说:“大娘,这万事万物应运而生,历劫而亡。树死了肯定不是好兆头。只是我也说不好这能应到什么事情上。这棵树听说几百年了,等于这个屯子的精气灵魂都在这了。一下子枯死,屯子怕是要伤不少元气啊。” 刘奶奶接口道:“就是这么说呢,刚才屯子里一帮人跑我那去问,你说这么大的事儿我敢说么。说出去屯子里还不乱套么。老仙儿也没跟我多说,只是提了一句咱屯子要死十个以上的人。你看看我怎么想,咱们屯子到岁数的得病的加起来都不到五个。这不是要出事的意思么。要说这本事你比我大。只是你是清净惯了的人,不爱管这些事情。可今天这事儿大了。她姑,你要是能出手管管,也少赔上几条人命不是?” 邓姑姑苦笑了一下说:“大娘,你这话算是抬举我。我虽然和您家的保家仙儿不同,但天道自然,修行都是一样的道理。就算我的修行层次深些,也不能堪破天机,更不能改天换命的。在这件事儿上,我还真不如白家仙儿看得透。我只是感到了煞气了。昨天我掐算了一下,不是人祸是天灾。怕是躲不过去。我这也正愁着,不知道能应到什么事情上。要是能知道,提前警醒一下也好啊。” 俩人对着看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二姨听见这话,原本平静的心情顿时也低沉了起来。刘奶奶抽了口烟说:“要说这屯子要死人,那几个老的死了也就死了,寿禄也到了,福也享了罪也遭了。就怕死个年轻的,要是个爷们儿就更惨,那是一家子的顶梁柱就没了。要是我能代着去死也行啊。我这把岁数,死了不可惜。”邓姑姑忙截口道:“大娘你别瞎说,你寿禄长着呢。咱们且看着吧。我这也预备了点纸钱香烛一类的。但凡发生这样的事情,周围的野鬼必然是不安静的。我寻思着最近去野坟圈子做个小法事超度一下。就算不能解除煞气,少些怨鬼捣乱总是好的。” 第111章 枯木逢春(1) “成,到时候我跟你去。”刘奶奶一口答应。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闲话,刘奶奶才叹气离开。 看着刘奶奶走远,邓姑姑严肃的叫过二姨来:“二丫,你最近不许到处乱跑,给我老实儿的在家呆着,我和你刘奶奶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最近肯定要出事儿的。连我也看不出应在谁身上的。还有告诉家里的几个孩子也不许上山下河的。再有就是到外面不许瞎说话,刚才你听见的都不许跟别人说,知道吧?” 二姨乖巧的点点头。又小声的问:“那我告诉郭大明张丫她们,也不上上山了呗。”邓姑姑点点头说:“去吧。再有就去村头看看你王爷爷吧,他肯定是不行了。前几天我过去看他,就是眉间黑气重重的,他那病肯定是躲不过去了。”二姨听了,心里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王爷爷平时对屯子里的小孩儿都特别和善,总会从自己家的果子树上摘果子送给孩子们吃。去年他得了咳血的病,一直没好。听邓姑姑这意思,那十个人里头肯定有王爷爷了。二姨出去告诉姥姥要去看王爷爷,姥姥特地将刚熬好的小米粥给盛了一盆让二姨带过去。 二姨进了王爷爷家,他家的媳妇正在外面晾衣裳,见二姨端着吃的过来,忙接了过去招呼二姨进屋。王爷爷正在炕上躺着,见到二姨过来看他很高兴,想撑着起身,干瘦的身体哪里还有力气。王奶奶扶着他起来,将二姨送过来的小米粥给端了一碗过来。王爷爷笑着说:“还是二丫懂事啊,还知道来看看你爷爷。回去告诉你爹妈,我还没事呢。”说罢喝了一口粥。忽然就吭吭的咳嗽起来。眼见着一口粥喷了出来,还带着血星。二姨觉得眼泪忍不住了。又不敢在王爷爷面前哭,只好推说家里姥姥还等她回去干活就忙跑了出来。一路哭着回家。姥姥见她这样,知道王老爷子是不行了。也只能叹了口气,看着二姨冲进西屋趴在炕上痛哭。邓姑姑过来,只是默默的坐下陪着二姨。然后说:“二丫,老爷子已经活了八十了。是时候离开了。人来到这世上,最终总是要走。你现在年纪还小看不开,但要记着不能太执着于活着,而是要知道自己活着干什么。你老说跟我学道法,道家讲究的就是心静,遇事波澜不惊。你现在这样的心性,要磨练几年啊。”二姨听了这话,猛的抬头跟邓姑姑说:“姑姑,难道修炼以后就是别人死了我不伤心么?别人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么?那不是没了人性么?” 这话说的又直又冲,在悲伤情绪影响下的二姨根本没觉得这话会怎样伤邓姑姑的心。邓姑姑被二姨问愣了。本来想劝这孩子,可是这孩子一通的问话倒让她不知如何作答。是啊,修炼修心,怎样才能修炼到成佛成仙,是不是万事皆空,就可以放下所有的感情呢?邓姑姑知道自己看不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默默的坐下,愣愣的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应了刘奶奶邓姑姑的话,这一年开春到夏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村里几位上了八十的老人都去了。包括王爷爷。大家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一时间,榆树下的闲聊区也成了大家沉默的地方,再也没有平时的欢声笑语。只剩下一声声的叹息。 灾难远远没结束。这天,东山下的张叔干活回来,就觉得浑身难受,恶心吃不下东西,浑身发冷打寒战。原来以为是着凉了,吃了几服药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起来。四肢酸痛无力,接着开始高烧。赤脚刘过来看过,却束手无策。张叔的病越来越严重,后来至于便血,呕吐不止。刘奶奶给看过,根本不是邪病。所有的土法子都用了。还是没能阻止张叔病的恶化。仅仅三天,张叔就撒手人寰。他家里的哀哭让全村的人都心颤。大家都尽自己能力帮着办了后事。可是张叔死了没几天,屯子里的李婶也出现了和张叔一样的症状。都是头疼无力恶心便血。李婶挺了七天,还是没能挣脱命运的安排,扔下两个孩子就走了。这下子屯子恐慌起来。都说是瘟神下界了,要收一批人才能行。家家户户开始烧醋,往当院洒水,希望这一点点的消毒行为能够抑制恶疾的传染。这种病还是没放过屯里。村里接二连三的有人倒下。一个月,屯子里已经死了七个人了。二姨不敢出屋,不是怕被传染这病,而是听不得屯子里那些人家的哭声,更见不得那些门口上的白丧布。 庞爷急的头发都快掉光了,派人去哈尔滨请大夫,可是大夫来了只是摇头,吩咐让将死人深埋,将用过的物品煮过消毒,再也没开预防的方子。刘奶奶几次请蛇仙上身,也只得到听天由命这句话。屯子里人人自危,平时的窜门也减少了,见面互相谈的都是千万别得病。听说前屯后屯都有人得病身亡了。 二姨几次求邓姑姑想办法,邓姑姑只是皱着眉头叹气。道法再高也不能与天命抗衡,这是运数啊。 这种病夺去了屯子里十三条人命,直到天气冷下来,才渐渐安静。等人们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已经进入冬季了。这个年比平常少了那么多欢乐,过的极其平静肃静。寥寥的几声鞭炮告诉大家,旧的一年已经过去了,应该迎来新的生活。 初春了,大伙开始准备农具等开春种地的东西。没了往日的乐呵,总觉得脸上都是阴沉沉的表情。这天,二姨出门帮家里打水,心不在焉的就在往回走的时候滑到了,仰面摔倒在井边的榆树下。顾不得屁股的疼,她想起身看看水撒得剩了多少,忽然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抹绿色。那么高,那么远,却好像又很近。二姨愣愣的没起身,就这么躺在地上往上瞧。错不了!是这棵枯死的榆树上头,冒出了绿色的小芽,那是榆树钱!虽然就是一小部分长出了新芽,但是就这点绿色却让二姨激动的眼泪迸了出来。她想赶快起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全屯人!稍微一动,屁股和腰就疼的厉害。 “二丫,这大冷天的你躺在地上干啥?摔着了?没摔咋地吧?”耳边传来刘小儿的声音。他也过来打水,正看到摔倒的二姨直着脖子往天上瞅呢。 “快,快看!那不是榆树钱么?这棵树又活了啊!!咱屯子的灾过去了。过去了啊。”二姨顾不得疼痛,忙指着头顶的绿色向刘小儿说道。 “啊?哎呀,可不是咋地。真的冒芽了啊。”刘小儿也一眼看到了那绿色,兴奋的叫起来。忙搀扶着拉起二姨,两个人快步的往家里跑,边跑边嚷嚷:“哎,都过来瞅瞅啊,咱屯子井口那棵树又活过来了啊!坏运气要过去了啊。”屯子里人听到她俩喊,纷纷跑出来到那榆树下,瞅着那抹绿色高兴的纷纷议论:“哎呀,可不是么,真的活了啊。看那,看,那榆树钱儿冒头多好看。这下可好了,咱们屯子又有好时候了。”“是啊是啊,这树就是应时而发,之前是知道咱们屯子有灾,才枯死给咱们报信儿的,这下子又活了,肯定是咱屯子也有点喜事了。”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走过去摸着树皮老了纵横,说:“幸好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它冒芽啊,不然死了都合不上这眼睛。咱们屯子的好运到要来了。快去,快去通知你庞爷爷过来。咱们商量着好好乐呵乐呵。”孩子们得令而去,还没跑出去几步,就看到那边几个人扶着庞爷呼哧带喘的就奔过来,庞爷心太急,竟然把鞋都穿反了。到了树下,大伙让出一条道儿来,庞爷抬头看到那抹绿色,竟然扑通一下跪在了树前。连连落泪说:“大伙啊,这树是咱屯子的守护神啊,前一阵子咱屯子不好了,它就死了,现在它又缓了过来,看来是灾星都过去了。咱们一定要好好祭拜一下。去,挨家挨户通知一下,就说我的话,明天找个好时辰,咱们就在这树前全屯人乐乐。大伙都高兴取来!”大伙一起应声,几个媳妇赶忙回家,拿起自己结婚还没舍得盖的红被面就开铰,硬是弄了十来米的红绸缎布,赶着过来给老树披挂上了。刘奶奶踮着小脚过来,在树下点上三炷香,带着大伙给老树磕了头,喃喃道:“保佑这屯子兴兴旺旺的吧,这世道也不好,大伙扛不起折腾了。就算拿我的寿数换树神的都行啊。”当下大家订好了,第二天上午在树下,大伙开席,宰头猪祭拜树神。 二姨回家,顾不得自己摔的青紫屁股,进屋就冲进找邓姑姑,邓姑姑却不在。二姨忙拉着小舅舅问邓姑姑哪里去了,小舅舅说:“姑姑刚出门啊,带着一堆东西,我看是往南山去了。对了姐,说那老榆树又活了,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看,咱屯子人都在那,把树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那树现在披红挂绿的老好看了。对了,以后你不许上那树去摘榆树钱儿了。人家好不容易缓过来的。” “我知道。哪敢再去,再去不得被咱妈把皮扒了啊。哎,你干啥去?” “找姑姑去,这么好的事儿我要跟她说一声。对了,妈回来告诉她,明天庞爷说要在树下庆贺呢,咱家得弄点好吃的过去。”二姨边往出跑边喊。 “你自己去南山啊?姐姐,姐,你等会儿啊。哎~~” 不等小舅舅说完,二姨已经冲了出去。往大道上跑过去,远远瞧着前面的一个人影是邓姑姑,忙撒丫子追过去。实在太远,屁股又疼,跑的二姨呲牙咧嘴的。终于追上了,果然是邓姑姑,只见邓姑姑手里提着一瓶酒,一炷香,几刀黄纸。见到二姨追了过来,邓姑姑停了下来笑道:“别这么没命的跑,小心岔气。”“姑姑,那,那树活了。”二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我知道,没看我拿着这些东西么?你当我过去干嘛呢。咱们得去拜拜山神爷。咱屯子这树就是山神爷派下山守护咱们屯子的。帮咱们屯子挡了多少灾了。可惜去年的灾太大,这老树也挡不住了。真好,今年都缓过来了。看来有好时候了。”邓姑姑欣慰的说。 第112章 枯木逢春(2) 二姨跟着邓姑姑去了南山,用最庄重的礼节祭拜了山神。二姨没见过邓姑姑如此虔诚的祷告。但她们都是怀着对自然的敬畏之心,请上苍赐福于李家屯众人的。第二天,大家热热闹闹的摆了席面,每个人心里的阴霾都尽性除去了,那简直比过年还高兴。一个大猪头被摆在榆树前的供桌上。庞爷举杯跟大伙说:“今天咱们全屯子都在这,给咱们的树神拜拜。告诉大伙儿,咱们的坏运气过去了。都把那些闹心的事儿给我忘了。往前看,还有好日子等着呢。过来过来,磕头!”大伙呼喝着应声,齐齐跪拜。二姨跟着姥姥也跟着跪下,毕恭毕敬的磕了头。 真的,那一年,村子里出生了四个婴儿。呱呱的坠地哭声代表着新生命新生活的到来,这四个孩子都起了非常吉祥的名字:迎喜,庆福,盼生,向阳。庞爷亲自把几个孩子抱到了树下,感谢树神带给村里新生。 慢慢的,树越来越苍翠了。树下的传统纳凉又恢复了,屯子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就连几岁的孩子也知道,这棵树是村里生气的代表,从来不敢在树上乱爬乱扒。这棵老榆树郁郁葱葱的活到现在,依旧见证者村里的发展变化。 敬龙神。 这个故事,既不是邓姑姑的,也不是二姨身上发生的,是邓姑姑讲给二姨的。就在二姨疯狂的迷恋龙的时候,邓姑姑将这个与龙有关的故事告诉了邓姑姑。 那一年,邓姑姑为了追随师兄的脚步,辗转来到了山东。山东自古就是个钟灵毓秀之地,这里也从来不欠缺藏龙卧虎之人才。邓姑姑就亲眼见证了一个人,靠着自己的道法,挽救了上千人的性命。 她是在一个傍晚到达这个村里的,村子紧靠着黄河的一个支流,有着黄河水的养育,这里的人安居乐业,守着田地过日子。邓姑姑一路过来已经疲惫不堪,身上的钱也花光了。这一路靠的是帮人打零工换些吃的。终于见到前面有灯光人烟,喜出望外的奔了过去。 敲开村口第一家的门,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娘走出来应门。见到是个年轻的女人独身过来,收起了戒备的神色,忙往屋里让。邓姑姑躬身道谢,进了屋里。只见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邓姑姑自己一身的风尘,就不往炕上坐,在靠门边上的一个小凳子上坐了下来。那老太太早端了一碗水进来递给她。邓姑姑忙站起身来接过。口里道谢。 这一路走来,越往北走,邓姑姑的沟通越成问题,北边的方言她还能听懂些,但是人家对她的南方话就半懂不懂了。邓姑姑后来就尽量少说话,都用比划的,以至于好几个人将她看成了哑巴。哈哈。不过这老太太听到她的道谢忽然一愣,忽然换了口音,用邓姑姑的家乡话问她:“你是从南边过来的?逃难还是怎么着?”邓姑姑乍听乡音更是吃惊,这在山东还能遇到这么个同乡让她喜出望外,忙说:“我是过来找人的呢,婆婆你也是南边的啊。我这一路走来没遇到一个同乡,见到你真是太巧了。”那老太太也高兴的笑道:“我有十几年没听到乡音了。听听,我自己这山东话都讲的这么好了。你快坐下,我去给你准备点饭。看你样子也饿了,对了,我是吃素的,家里没肉,你先凑合吃点吧。”邓姑姑忙说:“没事的,我原先也是忌口,很习惯的,只是这一路走过来,饭食也不由自己做,计较不了那么多,才破了例。婆婆你别动手,我自己来吧。”那婆婆见她十分的推让,就让邓姑姑进了厨房跟着打下手。俩人边做饭边唠嗑。 婆婆很是奇怪为什么这种乱世道,邓姑姑自己一个女人非要独身前行,邓姑姑神色有些黯然,这一路追随师兄的气息到这里,已经有三年了,几次和师兄就差点相见,却都被师兄察觉躲了过去。再多的风雨痛苦自己都挺了过来,从没和任何人诉苦。可是到了这儿,听到了婆婆的家乡话,看到婆婆慈善的面庞,她忽然有一种倾诉的欲望。于是将自己的事情挑了大概的讲了。唯独隐去了自己学过道法,和用道法追踪师兄信息的事情。婆婆挺了长叹一声道:“自古痴情女子啊,都是这样的结果罢了。我也没话劝你,劫数破了你也就看开了。”正说着,那边的粥已经咕嘟嘟的开锅了。婆婆忙起身盛饭。邓姑姑帮着摆好了桌子。自己却不好意思上桌,因为觉得风尘仆仆的太不礼貌了。婆婆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坐吧,我这没这么多讲究,一会儿你将锅里添满水烧上,晚上好好洗洗。走了这一路,洗洗去去疲乏。我这就我一个人住,你也不用拘束,好好住几天歇歇吧。”邓姑姑这才上桌,婆婆陪着她吃了晚饭。 等邓姑姑洗完了澡,婆婆已经铺好了被子。取出崭新的一床被子给邓姑姑用。邓姑姑也不再推辞,只是想着怎么在以后几天多帮婆婆做些事情报答。 晚上睡觉前,邓姑姑和婆婆躺着说话,邓姑姑不由问起了婆婆为什么会孤身一人过来这边定居。婆婆微笑道:“哪里是我一个人出来的呢。外乡再好,也不比自己的家乡不是?可是当时有我更重视的事情啊。罢了,其实我比你略强些,我喜欢的男人也喜欢我,只是我俩要是在一起,为礼法不容,我只好跟着私逃出来,跑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大病了一场,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就进了屯子想找户人家暂时借住。谁知道这屯子里的人都善良热情,看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纷纷帮忙帮着置办了一个家。我们就安心的住下来了。可是好景不长啊,当初我们结合的时候就知道,必定会有报应的,果然,不到四年呢,他就等了异病,四处求医不得,我亲自送走的他。”老太太说到这,声音低沉了下去,渐渐哽咽了起来。邓姑姑出声安慰,老太太擦了眼泪强笑说:“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早都看开了,都是命。当初选了这条路,就得走下去不是么。他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在这生活,有着这帮好乡亲的帮忙,我生活也过得去。要说这儿就是我的第二个故乡了,我和这帮乡亲处的可好了。要说还是山东人实在呢,就我一个孤老太太,大家从来不欺负我。我也将这个地方当做自己以后埋骨的地方了。只是丫头你啊,面相虽然不薄,却还是命运多舛啊。”邓姑姑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却没出口问,毕竟人年纪到了,看人是有自己的一套的,不能因为自己会道法就觉得每个人说的话都带玄机不是? 说完了自己,老太太又说邓姑姑,让她多待几天,也算是陪陪自己说说话,邓姑姑心里虽然急着去追寻师兄,但这老太太让她一见如故,这样的请求怎么会不答应呢。于是随后的几天,邓姑姑在这里帮着老太太洗衣做饭,挑水劈柴,娘两个用着家乡话交流,每天都笑呵呵的。 邓姑姑好像觉得自己这几天都忘了这几年追寻师兄的困苦烦恼了。这个屯里的人的确都如老太太所说的那样,热情好客,见到老太太家里来了客人,主动送来各种米菜,还用山东话和邓姑姑大聊特聊,有时候邓姑姑听不懂了,老太太就在一边翻译,说他们说邓姑姑长的好,秀气,比山东女人娇小可爱,让许久不听到奉承话的邓姑姑都羞红了脸,直觉得山东人还真直爽。 住了几天,邓姑姑想告辞了,却不想着人不留客天留客。这时候忽然下起大雨来,连着几天的大雨让人都不能出门,邓姑姑就和老太太靠着窗边听着雨声绣花缝衣服。邓姑姑忽然一针就戳在了指头上,顿时一滴鲜红的血点就冒了出来。那边老太太忽然也哎呦一声,同时扎到了手。邓姑姑心里忽悠一下,预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只见那老太太凑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雨雾喃喃道:“这是要发水灾是怎么滴,怎么我心里这么不安稳呢。”忽然用手掐着指头闭眼睛算了起来。邓姑姑看着这个架势自己倒是吃惊了,看来这老太太还是个身怀易术的人。或许就是学了些周易八卦的皮毛吧,邓姑姑这样想。自己也不禁平心静气,暗暗的推算起来。这一推算不要紧,一身的冷汗下来了。只是算出应有天灾,还牵扯数条人命。却具体算不出什么事情。只见那边老太太也是脑门上布满了汗珠,眉头紧皱。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忽然长叹一声:“生逢乱世,民不聊生,奈何上苍还要雪上加霜啊。”叹毕摇头不止。忽然抬眼看到邓姑姑盘腿坐在炕上,正在调息呢,不由惊问道:“孩子,你可是也得到过指点,修行过道法么?”邓姑姑原本有心隐瞒,可是对上老太太清澈深邃的目光,顿时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于是点头道:“我自幼追随师傅上山修行道法,只是自身努力不够,虽有天资,却无成就。加之自己知道看不破情劫,只能中断了修行下山。一路上却没用这法术赚钱害人。也是严守师训,不敢有违师承。我见婆婆掐指神算,可是也是门中人么?” 那婆婆见邓姑姑以实相告,也不隐瞒说:“我倒不是自幼修行的人。实说吧,是我丈夫身怀异术,跟着他多年,我也耳濡目染会些道法。他自从跟我私逃,再也不肯显露修行,我当然也出嫁从夫。在这屯子,谁也不知道我会这些的。这些年,屯里民风淳朴,也没什么怪事发生,我的本事也就那么藏着了。可是现在,我的心里一直突突的跳着,绝对有大事发生了。唉,但愿天可怜见,别让这些本身过着平静生活的村民再遭受什么磨难了。就算现在赋税再重,也算有个平顺的日子过啊。”邓姑姑听了老太太这话,也不由的叹气。她这几年走南闯北的,见了多少磨难困苦,天灾还少,多半人祸。世道乱,官府腐败,民不聊生。能有这么一个像世外桃源的地方安静的生活是很好的事情。有时候邓姑姑追的累了,大哭过之后也想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小山村平静的过完下辈子算了,但最终还是坚持追寻自己当初的梦。也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能过这样平淡的生活呢。于是她开口劝老太太道:“人的神机总是赶不上老天给的变化,没准你明天掐算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呢。别担心了。”老太太还是唉声叹气,但自己也知道现在做不了什么去预防,因为算不出是什么事情。第二天,雨还是下着,虽然小了点。 第113章 敬龙神(1) 邓姑姑和老太太刚吃完早饭,正在拣桌子呢,忽然听见院门被人急拍,老太太忙戴了顶草帽就出去开门。只见屯里一个中年汉子浑身湿透的跑了进来,进屋也顾不得喝水擦干,着急的对着老太太说:“大娘,通知你个信儿,赶快收拾收拾东西往山上搬吧。这几天下雨,村长担心咱村口的黄河支流要涨水,就一直嘱咐我在那边的小茅屋里看着。水涨的挺快,不过也没没过堤坝,我还以为没事了呢。这不,刚才看到上游冲下来木盆啥的了。看来是上游有屯子被淹了,那咱们这也得这么准备着了。不能等水来了再跑啊,那可是就晚了。我刚去村长家告诉他了,他让我挨家挨户通知呢,怕你在村头就一个人住不知道,我特意过来的。你快收拾吧,就拿值钱的东西啊,剩下都不要了。保命要紧。唉,这破天啊,都多少年黄河没发过水了。这是折腾谁啊。唉……”说着也不坐了,就这么水淋淋的又跑了出去。 老太太听了,呆呆的坐了半晌。邓姑姑提醒她赶快收拾东西吧,不然她腿脚不利索,走不快,万一洪水真来了跑都是个问题。老太太想了一会,忽然下决心似的一拍腿说:“不行,我不能往山上跑,这一跑,屯子肯定被淹了,那这些人祖祖辈辈置办下来的家产就全冲走了。还有那些都快成熟的田呢。都淹了的话,今年就得饿死人。再说我丈夫的尸骨还埋在河边呢,我不能让他的尸骨被水冲了。”邓姑姑听了这话,为难的说:“婆婆,这洪水岂是一人之力能抗衡得了的?我虽有些道行,却做不到止天降雨啊。”婆婆微笑道:“孩子,哪说让你去做这违天逆命的事情呢,你那么小,怎么扛得起反噬的报应。婆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本身也没几年活头,加上丈夫去世后我就心如死灰,早就想下去陪陪他了。能用这点道行帮着这些善良的村民做些事儿,我正是求之不得啊。不过我要准备些东西,还得你跟着我去村长家里走一趟啊。” “要去村长家里?你打算怎么说啊?重要的是,你能做什么呢?”邓姑姑不解。 “其实,我丈夫生前,本事还真挺大,曾经降伏过一条龙作为自己的守护兽。对了,你见过龙没有?” 邓姑姑摇摇头说:“龙乃神兽,我倒是一直希望得见,却没这个缘法。如此说来,您丈夫的修行还在我师父之上呢。我师父当年只敢去降伏青蛇做为自己的守护兽。”见老太太有些离题,邓姑姑又将话题给拉了回来。 “呵呵,其实也是机缘巧合加上运气不错,不过我丈夫那是真本事倒是真的。哎,要是没和我私奔,我丈夫早就在业界出类拔萃了。算了,不说这个,自从跟着他,我也学了不少道法,其中一个就是今天能用到的敬龙神啊。” “敬龙神?那要怎样施法?”邓姑姑问。 “你知道的,但凡布云下雨,都有神龙施为。因为我丈夫收服过一条龙,对这种动物的习性研习了很久,倒是让他弄出一套和龙沟通的方法。要说这求雨的道术,一般人也有会的。请当地的河神施为也行,只要焚香祭拜上苍知晓并被允许即可,但是要操纵龙,将水移走,几个人能办到?” “是说像龙吸水那样的?”邓姑姑问,。 “也不全是。我现在就想用这个法子试试,看看能不能保住屯里这一块儿不被水淹。唉,有心也保住其他人,可是实在力不从心啊,我的功力肯定是不够的,。就算是这个屯子的范围,我也只能勉力为之。”老太太定了定神,这么说。 “不然我帮你您吧?”邓姑姑道。 “不行,做这个事情,违了天理,肯定要有报应的,你小小年纪不必承担这样的风险。出这个法术其实和祭河神差不多,要用到特殊的祭拜品。这个东西只有村长家才有。也是多亏了她有这个东西,我才想冒险一试,不然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那是什么东西呢?”邓姑姑好奇道。 “祭拜的时候,需要三条五年以上黄河大鲤鱼,年份越大越好。这还算好找的,毕竟咱们就在黄河边上,弄几条大鱼还是有的。还需要一只百年以上的乌龟。你就说说这百年以上的乌龟,一般人上哪找去?可不就巧么,村长前年在河里正正的捉到了一只乌龟,那足有缸口那么大了,龟壳厚的跟石头一样。百年肯定是有了。当时捉到我就知道不是俗物,他自己也知道,一只养在家里,准备老爹百年以后让它给他老爹驼墓碑呢。他老爹一个农民哪有那个造化。看来就是老天给今天的一劫化解的机会了。你跟我过去,咱们不说自己会道法这事儿,只说在家乡遇到这样的大雨,都要祭拜河神祈祷平安。祭拜的祭品需要用到乌龟,你再说的夸张些,就说祭拜以后家乡没遭灾,村长体恤村里人,肯定会割爱的。有了这个东西,我在托村里的打渔王给弄几条大鱼来。东西也算齐全了。至于到时候管不管用,也要看造化的。” “行,我帮你。”邓姑姑答应了,虽然不知道老太太的法术是否能奏效,但是有一丝的希望,邓姑姑也想帮着村里人解除危险。 “好,咱们这就去村长家。”老太太回身从外屋拿了两件蓑衣,和邓姑姑一人一件的披在身上,冒雨往村长家走去。 到了村长家,院里好几个人正披着蓑衣忙乎着搬家。有的牵牛有的捉鸡,和着雨水那叫一个乱乎。老太太在院里找不到村长的身影,就带着邓姑姑进屋,屋里一样忙活,村长老婆正忙着收拾行李呢。见到老太太进来,忙让坐下,老太太摆摆手说:“我找村长呢,他人呢?”村长老婆说:“还不是出去帮着忙乎村里人搬家去了,这自己家还没忙活完呢,你看外面这东一片西一片的。哎,还有那些老头老太太不愿意搬得,打死不信黄河能涨水。说就是涨水淹死也要死家里。你说这气人不大婶子?我也没法,让他去了,我自己带着几个小子赶紧收拾东西。对了大婶,你自己收拾好没有?要是缺人帮忙抬东西你跟我说,我让我们大小子给你帮忙去。”“不用不用了,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对了,你家那老乌龟还在不?也准备搬走呢?”老太太先打听这事。“哪有空忙活它啊,一直锁棚子里呢。死沉的人也搬不动。你别说,就这几天下雨,它可不安分了,拿那爪子就知道挠门。等老王回来再说怎么办吧。”“我还真是急事,你看能不能让老大帮我出去找找村长?”“行啊。老大,老大啊。进来。”“哎,娘,啥事?”闻声进来一个大小伙子,长的虎背熊腰很周正。“你去把你爹找回来,就说你苏大娘找他急事。”“哎,知道了,我这就去。”小伙子应声去找村长了。这边村长媳妇才不好意思的说:“看这忙活的,也没空给你们倒杯水。”说着要下地倒水。老太太忙阻止她说:“不用,我们都不渴。其实我这趟来想跟村长商量个事儿。这事儿也得嫂子你帮着敲敲边鼓啊。这事儿要成了,说不定咱们屯子都能免了这水灾。”“啊?还有这好事?你说吧,我听听。”那媳妇停下手里的活,听老太太讲话。“这不是你家有个大乌龟么。我就想起来我之前在南边的时候了。那时候我们南边下雨可比这边勤,动不动的就涨水。我就见过一次,那水涨的跟山高,结果我们镇上有个懂得的人,说是祭拜水神,要是水神接受了祭拜吧,这水就不淹众人了。当时没人信。可是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大乌龟,又上香磕头的祭拜了。你别说,那水真的绕过我们镇子了。这事儿可是真的,当时十里八乡都传遍了。不信你问问我这小老乡,虽然离得远,她也知道的。”那媳妇听说,看向邓姑姑。邓姑姑忙点头道:“是啊,我们那是有这个说法,要是祭拜水神,水神就能放过附近的人。不过听说祭拜的方法挺难的,需要百年以上的老乌龟,还有十年以上的鲤鱼什么的。”“这要是真的,我家不是就有那乌龟么?鱼还不好弄,靠着河边呢。虽说发水,也能弄着啊。”那媳妇有些兴奋了。“就是这个乌龟难了,本来是你家老爷子要留着托墓碑用的,我不好开口要不是?”老太太故意这么说。“那怕啥啊,我家老爷子通情达理的,要是能救全屯人,他自己命都能给你还能在乎个乌龟么?”正说着,村长被儿子找了回来。他进屋后,村长媳妇先跟着将老太太的话儿讲了。他听了半信半疑的,迟疑的问:“这能行么?别再耽误大伙搬家,到时候不好使,淹着人咋办?”“放心,你们照常往山上搬,沉笨的家伙就不用带了。我自己一个人去河边祭拜。再说这些事情你们都不懂,跟着也不好。这丫头跟我是老乡,也见过敬龙神的,她帮我能行。就算不成也淹不着人。这时候了,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好使,咱们这田地房屋都保住了,大伙也不用再白手起家了不是?”“行,就这么干吧。那乌龟我一会派人给你抬过去。我再吩咐几个壮小伙子,你一个人去河边我不放心。咋说也得有帮手。都是为了屯子,你不怕,我们老爷们儿还能怕么?那鲤鱼我也去找打渔王给你弄回来。一块儿送到你家。”村长果然是个血性汉子,说话就定了。老太太遂起身拉着邓姑姑回家准备祭拜龙神的东西。 一般祭拜,都需要香烛纸钱,可是现在是大雨滔天,这些东西怎么点燃呢?邓姑姑问老太太。老太太摇头道:“不需要再这些。咱们祭拜龙神,摸准了龙的脾性就行。龙生性好淫,咱们今天不准备香烛,你跟我用稻杆儿扎一个纸美人出来。等他们的东西送到了,你给我打下手就行。”邓姑姑点头答应。回家后,俩人就用稻杆儿扎了个纸人出来。邓姑姑特意画个漂亮得脸庞,还用苞米须子给弄了头发,老太太看见了,忽然从自己的发髻里薅了自己的一绺头发塞了进去。邓姑姑心里总觉得这样做不妥,又说不出哪里不妥。弄好了俩人看看,还觉得挺满意。老太太说:“其实以前人祭拜河神,都是用真姑娘的。那就是将活生生的人淹死。咱们今天就用这个替代吧。”过不多一会儿,村长带的人就把乌龟给抬了进来。只见那乌龟一点也不怕生,伸出头来四处瞧,还往门口爬。看样子是对雨水很感兴趣。老太太忙吩咐人将乌龟锁在那边的屋里。过了一会儿,打渔王也湿淋淋的冲了进来,身后背着三条三条大鲤鱼,其中一条有半米多长,都长须子了。进来将鱼放在地下,那鱼还霹雳扑腾的蹦跶呢。老太太忙让将水缸打开盖放鱼进去,又对打渔王说:“辛苦了他大哥,这下东西齐全了,为了安全你们都回去准备搬家吧,我这边和你们那边都别耽误。要是我这事儿能成,就让这丫头给你们送个信儿,你们就搬回来就行。各家都不用带笨重东西,活物拉走就行。”村长还想留下几个人帮忙,却让老太太都给支走了。邓姑姑知道,老太太不想做法的时候让别人看见。只是她有点愁那乌龟她们两个女人怎么弄到河边去。老太太却一笑道:“放心,我自然有法子。对了,你去将刚才那三条鲤鱼的鳞片都给我掰几片下来。贴在那纸美人身上。邓姑姑依言去了。老太太又说:“这乌龟呢,是给龙神驮美人下河的。这三条鲤鱼,都是可以化龙的。龙多了之间也会争斗,咱们就用它们祭拜河神呢。姑娘,你可能杀生不?”“杀生?”邓姑姑一愣。“是啊,这种祭祀必须血祭。之前的人都用的活生生的人命。咱们用的它以后的对头的命,看它收不收了。只是我没杀过生,不敢杀鱼。到了河边,这鱼,得你杀了。” 第114章 敬龙神(2) “这个,”邓姑姑为难了,师傅教导她就是万物有灵,不允许她轻易杀生的。这虽说是为了救人,但是要亲手杀死这么大三条鱼,邓姑姑还是有点胆儿颤。“姑娘,凡事都是治一经损一经,要救人,相应的就要其他的地方赔上生命的。这才是自然之道啊。为了那些乡亲,我决定这么干了。”“好。我干。”邓姑姑一咬牙,答应了这件事。老太太点点头说:“明天卯时咱们去河边。你记着,就在我身后,我让你杀鱼的时候,你就杀鱼。其余的什么事情不用做。至于我发生什么事情,你也不许管。你也管不了。事情成了,你能看到,你就去给村长他们捎信儿,让他们都回家。”“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邓姑姑担心的问。老太太两眼放空望着前方说:“成了,水就退了吧,不成,姑娘,我也不能害你一条命,这个你拿着,要是发水了,这个东西能保你淹不死。如果真用到这个东西了,我也就没命了。看天意吧。”说着,老太太从贴身的衣襟里拉出来一个红绳,上面穿着一个手指肚大小的青色的珠子。像石头又不是。老太太说:“这是我丈夫当年收服那条龙的信物。不是龙珠不能避水,但是沾有龙气,水里的东西不能伤你。就是龙神看到这个东西,也能凭着上面的龙气救你。只是这东西用了一次也就失去灵力了。但愿用不上啊。”邓姑姑心下凄然,想不收,但看到老太太坚决的脸色,还是郑重的收下挂在脖子上。两人匆忙休息了一阵儿,眼瞅着快到卯时了,两个人收拾妥当往外走。到了门口邓姑姑正准备披上雨衣,那老太太笑笑拦阻她道:“不用这个,咱们浇不着。”说着将邓姑姑挂在脖子上的珠子取下,用手摩擦起来。口中喃喃的念着什么。然后又将珠子还给了邓姑姑。 “这乌龟?”“看我的。”老太太打开那屋的门,那乌龟匆匆的就爬了出来。老太太蹲下对着它的眼睛说:“你今天帮我们一个忙,我们就放你走。这也是解救苍生的事情。以后你的修行没准能提高一个层次。如果你愿意,就点点头。”只见那乌龟真的点了头。邓姑姑也惊讶的合不上嘴。老太太说:“这算什么,连龙的脾性都能摸清,我丈夫驱使这些水里的东西更不在话下的。”说着划破中指,用血在乌龟壳上画了一道符。然后将那纸美人取出来,让乌龟驮着,果然乌龟很听话,就那么驮着往出走。邓姑姑还以为会走的很慢,却见这乌龟四条腿爬的老快了。和人差不多的速度。邓姑姑费力的背起三条鱼,那三条鱼力气大的很,挣扎着将邓姑姑的背拍得生疼。老太太自己提着一盏灯笼照路,两人一龟走出去,这时候天还不大亮,加上下雨更看不太清,那雨就像从四周盖着的透明罩子边缘划走一样,一滴也没落在她们身上,只是脚下还是不免泥泞湿漉。邓姑姑惊异的望着周围的雨幕,自己就像被隔离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心里不由佩服老太太的道法,却也知道和自己身上带着的龙的信物有关。两个人费力的走到河边,那平时只有几米宽的河面已经涨了好几米了,早已经漫过河岸,冲的堤坝都摇摇欲坠了。河水浑浊汹涌,卷着各种残枝碎叶打着旋。看这样子,这雨再下一天水肯定就涌进村里了。老太太找了个高处,让邓姑姑站在后面拿着刀随时准备杀鱼。自己则双手涅诀喃喃的念起咒语来。随着那咒语的念出,瓢泼的雨势有减缓的迹象。天也渐渐放亮了。这时候再看河水就更吓人了。老太太念完咒语,开始祈祷道:“龙神怜悯这一方百姓,都是陈恳老实的人,守着这田地过日子,如果淹了就断了生路了。现祭上三条鲤鱼,加上一个美人。希望龙神收下后能够施展法力,避免水害。造福一方。百姓众人必感恩戴德,香火祭祀龙神。”说罢跪下叩头。又像老乌龟挥挥手道:“你下去,务必将这美人送到龙神身边。”那乌龟听懂了,驮着美人慢慢爬向水里,渐渐的消失在浑浊的水中。这边老太太就支使邓姑姑杀鱼了。第一次杀生,邓姑姑手抖得厉害。最终还是闭着眼睛将刀子刺向鱼腹。血流了出来,一丝丝的顺着脚下的雨水流入河中。那河水忽然打起了大旋儿,慢慢的竟然有像岸上涌过来的势头。老太太忙让邓姑姑将死鱼扔进河里。果然,扔了鱼之后,河水开始慢慢又转为平缓。但河水依旧漫过河堤,没有减退的迹象。老太太和邓姑姑在雨中等了一个时辰,那雨还是下着,水也依旧涨起来。虽然两人浇不到雨,还是心焦的看着雨势和河水,冷的发抖。半晌,老太太忽然下了决心似的说:“看来光是鱼祭是不行了。前人都是用活人祭祀,咱们用纸人不行啊。姑娘,你听着,我只能奋力一搏了。如果有好的结果,你去报信回来以后,记着一定要我和我丈夫葬于同穴。”说着不等邓姑姑反应过来,一把抢过邓姑姑手里杀鱼的刀子,猛的刺向自己的胸膛。邓姑姑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胸口涌出鲜血,老太太慢慢的倒下了。邓姑姑忙上前扶起她,大声喊她,又将自己的衣襟撕下给她按在伤口上。她微微睁开眼睛说:“我这条命,要是能换村里人那么多条人命,也值了。你记着告诉村长他们帮我们并骨。你以后也过平常人的日子吧,修道之路太苦。”说着说着声越来越小,慢慢的合上了眼睛。邓姑姑再怎么大声呼喊都来不及了。雨水将老太太的血卷进了河里,那河水又翻滚起来,这次不是打旋儿,是像沸腾了一般。天上的雨也忽然又大又急。邓姑姑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然两个人依旧淋不到雨,但她还是觉得浑身已经冷的发僵。眼看着那河水就要冲破河堤决口而出了。那一刻邓姑姑只想着,幸好村民们已经搬离了村里,这下失败了也不连累更多的人。自己就陪着这老太太葬身河水就也干净。正想着闭目等死呢。忽然觉得雨势减小了,听着不再是哗哗的。自己脖子上的珠子忽然有温热的感觉。邓姑姑睁眼一看,眼前的一幕让她陡然睁大了眼睛。河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只水龙卷,借着风势将河水席卷至高空,可是这带走的河水远远不够,河堤依旧有被冲垮的危险。更让邓姑姑讶异的一幕出现了。那河水就想有什么东西引导似的,在没有外力的带引下,竟然缓缓的向着河对岸蔓过去,对岸是一大片荒草甸子,顿时,那半人多高的草瞬间就被水淹过去,草甸子都变成湿地了。这边的河堤因为河水的逆走而显露出来,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那河水已经已眼见的速度降了下去,这龙神到底有多大的能力,竟然在瞬间可以让一条河改道!邓姑姑跪了下去,口中念叨龙神有好生之德,没有夺去这么多乡邻的生存之路。又连连叩拜,希望能够解救老太太一命。邓姑姑手中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施展法术,怀中的老太太胸口微热,还吊着一口气。这时候赶回去叫人来不及,只能希望龙神再助一臂之力。可是邓姑姑并不懂得怎样跟龙神交流,不知道自己的祈祷到底能不能起作用。忽然间,脖子上的珠子猛的热了起来,朦胧中邓姑姑就看到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出现,那老者笑着解下邓姑姑脖子上的珠子,说:“该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又往邓姑姑身边一拉,邓姑姑就看到身边的老太太忽然转醒。然后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站了起来。忽然看到那老者,就跟少女似的哭笑着扑过去叫道:“你怎么这么多年才来接我。不知道我等你等的有多辛苦么。”那老者温柔的摸着老太太的头说:“这不是时辰才到么,我过来找你,以后就在一起了。再也不分开。我之前收服的龙,今天帮了你一个忙,是不是巧合呢?你用自己的命,祭祀了它,我之前驱役它的仇也可解了。这珠子就还了它吧。那边的姑娘,倒是个好道术苗子,能看到我来接你呢。”又冲邓姑姑笑着说:“你回去吧姑娘,那边的水害已经没事了。”然后他俩就互相搀扶着转身离开了。邓姑姑就像梦猛的醒过来似的,睁眼一看,怀中的老太太已经合目而逝,唇角还带着笑。邓姑姑知道,她一直等的丈夫过来接走了她,她走的很幸福。邓姑姑将她放在一棵树下,自己拖着疲惫的双腿去山上报信。乡亲们听说水并没淹没村子和田地,纷纷匆忙回来看。那雨已经停了。大家来到河岸边,只见河水硬生生在村子的方位转了一个弯,没过了那边的荒草甸子,然后又咆哮着冲下游涌去。恰恰将村子让了出来,连带大家在村子旁边的土地都没被损害。听消息快的人说,上游被水冲垮的村子就有十来个了。都淹的地里苗都看不见了。房屋冲垮了,各种活物连带没跑出来的人都淹死了。大家纷纷跪下感激龙神开恩。邓姑姑带着老村长默默的来到老太太的尸身前,低声说:“这个祭祀需要用人的活祭,老太太用尽了自己的法术,最终决定用自己的性命挽救乡亲们的性命还财产。我眼见着她将刀****自己的胸膛,来不及救她。她是为了大家死的,只有一个遗愿,希望她死后能够和丈夫同葬一穴。您肯定知道她丈夫的坟茔吧?”这时候身边的乡亲已经围过来了,听了邓姑姑的话,大家都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村长带头跪了下去,立马呼啦啦的跪下了一村人。大家感激老太太牺牲自己挽救大家的恩情,决定举办个隆重的葬礼,让老太太的遗愿得以完成。这个葬礼极尽哀荣,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参加了。连辈分最高的人都戴了孝。老太太没有儿女,邓姑姑充当了孝女举丧。老太太躺在村里老人自愿让出的棺材里。十六人抬棺,将她抬到了她丈夫的坟地前。他丈夫的坟果然靠着水很近,但是大家挖开的时候,里面却很干燥,没有一丝的积水。邓姑姑看着大伙小心翼翼的将两个棺材并排安放。圆坟之后又立起了一块石碑,记录了老太太舍己挽救全村的事迹。村长在坟前宣布以后每年的祭祀全村一定都要参加,任何人都不能忘记老太太的恩德。邓姑姑想起老太太走时的幸福,也知道老太太死得其所了。守了七天的灵,邓姑姑没有跟村里人告别,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从此也不再盼望看到龙。不过老太太曾给她将的那个丈夫驯龙的故事,却在后来告诉了二姨,让这个老太太和他丈夫的传奇故事得以流传下去。 第115章 捉迷藏(1) 藏猫。 要问二姨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是什么,那无疑就是藏猫了。在农闲的季节,一帮小孩子上山捉鸟下水摸鱼的玩腻了,就会五个八个的聚在一起,找个地方玩藏猫。这个游戏没啥危险,一个孩子喊了,大家都响应,连家长也都放心放他们玩去。只是嘱咐不许去村东头的闹鬼屋子玩。有小孩儿在那边吃过亏的。所以二姨他们玩,倒是都挺老实的,一般就找个家里没大人的孩子家里,前屋后院,园子里棚子边,随便一个犄角旮旯一藏就行。二姨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她是最不喜欢躲的,从小就闲不住,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猫在哪里等着别人来找,能闲的她五脊六兽的。每次她躲的好,最后人家找不着,都是她自己不耐烦的从藏身之地跑出来。后来孩子们都愿意和她玩,因为她愿意找啊。二姨也很敏锐,总是能一眼就找到人家的藏身之地,这让二姨很是自豪。 这天,二姨正在屋里和邓姑姑打麻绳呢,正听见外面刘小儿他们大嗓门喊着:“出来玩藏猫儿了啊。谁愿意来到井沿儿边集合啊。”二姨顿时坐不住了。拿眼睛偷着瞄邓姑姑,邓姑姑还是低着头搓麻绳,似乎不知道二姨的心思似的。二姨又不敢丢了活计直接跑出去,于是急的抓耳挠腮的。心里只盼望舅舅能过来一个换自己的班儿。其实邓姑姑早就看出二姨坐立不安的焦躁样子了,故意的使坏不发话。后来看到二姨就快火上房的焦急表情,终于忍不住呲儿的笑出来。挥挥手说:“出去吧二丫,就给你急的跟尾巴着火似的。这性子不磨磨以后可怎么嫁人。”二姨听了这话如拎大赦,还没等邓姑姑最后一个字儿说出口呢就直冲了出去,边跑边喊:“刘小儿张丫,等我一会儿!”一阵风似的就跑出院子了。 到了井边,今天的人可多,大大小小十来个。村边上的小麦子还把她四岁的弟弟给领着了。那边刘小儿挺不乐意的。班论班的,大家都是七岁以上的,大的也就十一二岁,这才能玩到一块去。你说你带着个刚会跑,说话还不利索的大鼻涕咋玩?就连连催着小麦子将弟弟给送回家去。小麦子一脸的为难,求着刘小儿和大家说:“今天我娘他们出去窜门儿了。把我弟弟留家里让我看着。我要不带着他,他自己在家我妈回来看到又该骂我了。再说他老跟着我,我就是哄他吼他回去他都不干。咱们就带着他玩吧。我保证他就跟着我,不给大伙捣乱。啊,小豆子你说你听话。”他弟弟连连点头说:“我也想玩,我跟着姐姐。听话。”二姨倒是无所谓的,反正这孩子已经能听懂话了,不是抱在怀里随时能哭的时候,再说她平时和小麦子也挺好的,就跟刘小儿说:“要不呆着吧,他就一个跟屁虫,甩也甩不掉,你忘了咱们上次上大河洗澡,她姐趁他不注意,跟咱们一起撒丫子跑把他扔后面了,他一边哭一边跟着跑,摔了几个跟头还跟着,死活不自己回家,一直跟到大河边那事儿了?还害得小麦子回去挨打。”“那,你弟弟要是当鬼咋办,他一个人能找人么?”刘小儿又问。“我弟弟当鬼的话我替他找。他就一直跟着我就行。反正不能给大伙捣乱。”见小麦子都这么说了,大伙只好同意带着她弟弟。他弟弟乐呵呵屁颠的跟在大伙后面。大伙边走边商量去哪玩。 “上张丫家去得了。她家藏的地方多。”“得了吧,她家就那猪圈狗窝的,上次去她家玩,我藏猪窝里差点没把我熏死,还让她家老母猪给我拱了。”豁牙子立马反对。“那你说上哪?上你家啊?”“我家不行啊,我家我爷爷奶奶都在家呢。”“那上刘小儿家呗。”“不去,他家都去了八百回了。就那几个藏人的地方,闭着眼睛都找着了。没意思。”二姨不去。“那你说去哪?这些地方都玩遍了。”刘小儿对二姨是最没招的。 “要不别再屯子里玩了,这些人,哪家里都藏不下。咱们上山得了。随便一个草窠子树丛都能藏人。”二姨说。“得了吧,上山那么大的地方,随便藏谁能找到啊。”“你笨啊,不会划定一个范围啊。”二姨不喜欢自己的提议被否决。“要不就上山吧,反正都熟悉,也跑不丢。”刘小附和二姨。他俩其实就是这帮孩子的孩子头,大伙一看刘小儿也同意,就也同意了。于是大伙就都往东山走。南山是不能去的,太阴。北山山坡小,没什么树,没藏的地方。就西山东山还行。东山离得近,树丛多,草也深。这第一回上山藏猫,大伙都挺乐呵的。到了东山,二姨他们选了一处树多草深的地方,划定了区域:“以这几棵树为界,不许超出去。”大伙都点头同意了。没等选鬼呢,二姨一马当先的说:“我先找吧,你们藏去。”大伙巴不得一声,于是看着二姨趴在树干上捂着眼睛开始查数。一二三,二姨故意数的很慢,一边用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嗯,这边树丛稀里哗啦的响动,肯定不止一个人往这边跑了。哎,怎么那边还有鸟叫唤呢?哈哈,肯定是刘小儿上树了。嘿嘿,二姨心里有数了,等数完了,立马睁开眼睛开找。果然,翻开左手边的小树丛,往里走了才几步,就看到小麦子领着弟弟小豆子缩头缩脑的屁股冲外的猫着呢。二姨上去就把他薅了出来。小麦子垂头丧气的跟着二姨出来,百无聊赖的蹲在树下看着二姨继续找。二姨又往前搜了一会,哈哈,这树下全是新掉下来的树叶子,往上一瞧,就看到刘小儿的一双大脚丫子了。二姨仰头叫道:“下来,刘小儿,爬那那么高不怕摔下来。”刘小儿也只好哧溜的滑下来,心里倒是挺佩服二姨的搜寻能力的。仅仅过了一小会儿,二姨已经找到大半的人了。大家都脑袋挂着树叶子,身上被树浆弄得绿呼呼的出来了。最后只剩下大明了。这家伙平时就是最能躲的。二姨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最终终于给他也找到了。这小子竟然找了个野猪拱的土窝,自己撅了一堆的树枝子树叶盖了上去,不细看根本瞅不出来。这应该就是最早的战地伪装了吧。把大家都找出来也没花多大会儿功夫,有人不干了。说这地方太小,能藏人的地方更少,要把范围划大点。二姨点头答应了,于是将面积划大了一倍。刘小儿又说:“小麦子,你第一个就被找到,肯定被你弟弟拖累了,这下该你当鬼了。”小麦子不情不愿的答应,。二姨还没找够呢,忙说:“上次是范围小了,这次还是我找吧,我要是这次也找出来你们可得服了吧?”大伙都说行。刘小儿又说小麦子:“你这把挣点气,好好猫着。”二姨又开始数数,这把数数也比上把多一倍的时间。小麦子领着弟弟到处钻着找地方,眼瞅着别人都找好地方了,自己还原地打摸摸呢。心下着急,就更找不到好地方了。只好往一边的树丛里钻了进去。只见这边有个草窠子,里面挺深的,就是小了点,俩人进不去。于是将弟弟小豆子往里面一塞说:“你就在这猫着,外面看不着,等我被找到了我过来叫你。要不谁叫你都不许应声。知道吧?不能让二丫找着,不然咱们就输了。”他弟弟听话的点头,钻进去一声不支的猫起来。小麦子在外面看藏好了,就自己往树丛深处钻进去,后来也找了个大树后面猫着。那边二姨数好了已经开始找了。这下范围大了,二姨找起来很慢。半天才找到三个人。其余的人躲在藏身之处开始乐,二姨开始使诈了。明明没看见呢,就在那喊:“那谁,我看见你了,快出来。”别说,这么着还真蒙出来两个。这两个脑袋进水的家伙垂头丧气的走出来,一边喊着别人都藏好了,别让二姨骗出来。渐渐的,二姨往小麦子这边摸了过来。路过小豆子的藏身地,压根没瞅着就越了过去。倒是一把把树后面的小麦子给找到了。渐渐地,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被找了出来。等刘小儿被二姨搜出来后,二姨乐得一蹦三尺高笑道:“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随便你们藏哪,我都能找到。”刘小儿有些气馁,不过四处一撒么就喊:“不对,二丫,还有小豆子你没找到呢,你得都找到了才算。”这算是有点耍赖了。刚开始玩的时候就说好了小豆子就是跟着凑数的,也没算他人头啊。那边小麦子被找出来,刚想着去叫弟弟,忽然听见刘小儿这么说,也不去找了,就看着二姨怎么说。 第116章 捉迷藏(2) 二姨是不在乎的,找就找,于是又开始细细的搜寻。小麦子就跟在二姨身后,想着二姨要找到地方时,好提醒弟弟藏好点。眼看着二姨都一寸一寸的搜了,她觉得这下藏不住了。可是二姨就从弟弟的藏身之处路过,就跟没看到似的走过去了。小麦子心里还暗暗的乐呢。觉得弟弟长的小,猫在草窠里正好看不见。二姨来来回回找了几遍,将范围内的地方都找遍了,什么树洞,草丛,就差没挖地了,还是没见小豆子这孩子。二姨泄气了,怎么一个小孩子能藏哪去?又不会爬树。拍拍屁股服输,让小麦子将弟弟叫出来。小麦子这才走到刚才二姨路过的地方喊:“出来吧,豆子,咱们赢了。”可是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回应。麦子生气了,自己钻进去扒开草丛一看。这下愣神了,哪里有小豆子在这里啊,怪不得二姨找不到呢,原来他根本就是自己换地方了。二姨一看就说他们不守规矩,肯定是藏在范围外了。于是大伙承认二姨赢了,也跟着找小豆子。十来个人在这一片山上喊了半天,都没听见小豆子的回应。这下小麦子真的慌了,万一把小豆子给丢了可怎么办啊。大伙也着急了。开始四处乱找。刘小儿有主意,怕大伙再走散了,就让三四个一群的一起找。分散开来,一会在这边集合。过了能有半个时辰,大家垂头丧气的回来,都说没找到。小麦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大伙也没了主意,你看我我看你的。二姨过去说:“别哭了。就这一片地方,没啥大野兽的,你怕啥,咱们再好好找找。”说着拉小麦子起来,大伙又找。小麦子在前面喊着弟弟的名字,又路过刚才藏小豆子的地方,忽然就听见弟弟狼哭鬼号的喊:“姐,我在这呢、快过来拉我一把。”说着小豆子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泥,也不知道从哪里打滚儿来着。小麦子一看,惊喜的冲上去抱住了弟弟,随后忽然拉下脸来狠狠地打了弟弟几巴掌屁股。打得小豆子立马哭了起来。边打边说:“你跑哪去了啊?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丢了,吓死我了?不是让你老实儿的待在这等我叫你么?”小豆子很委屈的哭着说:“我原本老老实实的猫那,后来忽然出来一个小孩儿,说我藏那不保险,指着旁边一个小屋子跟我说藏那里肯定没人找见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他去了。进屋了,就看见你们在外面找我,我都看见你们了,你们还真没看见我。我就挺高兴。后来你们找不到我就去别处了,我就想出来。那小孩儿就说他帮我藏住了,我得跟他玩一会,我一想也是,就跟他玩了会儿。后来你们叫我我都回应了,你们就跟听不见似的。我着急了,想往出跑,那小孩死死的拉着我不让我走,说让我陪他玩以后也别走了。忽然就变成个鬼样子死死的掐着我。我吓得尿了,他忽然就叫了一声好疼,撒开了我,我这才跑出来。把我吓坏了,你还打我。”大伙一听,都觉得奇怪,这附近哪里来的小屋子?只有二姨心细,知道怕是遇到鬼了,但是听说是个小孩儿,也不怕,自己这么多人呢。于是大伙凑一堆儿在那草丛里细细的扒开看,这里有个小土包,不细看看不出来,土包露了个洞,里面一截细细的小手臂骨漏了出来。刘小儿是个不怕邪的,就要开扒。二姨阻止他,他满不在乎的说:“就是个小鬼么,也说不准是那时候谁家饿死的孩子随便埋的。不怕,小豆子的一泡童子尿就把他灭了,咱么这么多人怕啥,不行一人给他一泡尿。看他还敢不敢得瑟。”二姨还是拉住他说:“别作孽了。人家也是自己一个人在这荒山上这么多年寂寞了,才拉小豆子一起玩的。要不是咱们上山玩藏猫玩的太高兴惹他眼馋也没这码事儿了,你挖开坟还能咋样?”大伙也纷纷制止刘小儿挖坟。于是大家又将那土埋回去。小麦子挺好,去别处摘了点花放那说:“我也不知道你姓啥,估计是和我们差不多大,我弟弟不能留在这陪你玩。我们都不能。你死了就该在你死了的地方找朋友玩。不要打扰我们活着的人了。”经过这一闹,大伙也没了兴致,就纷纷下山了。回到家,二姨将这个事情跟邓姑姑说了。邓姑姑摸着二姨的头发说她没让刘小儿扒开坟做的对。二姨又问姑姑说:“那个小鬼儿真的将小豆子给拉进自己的坟里面去了么?那么大点一个窟窿,小豆子再小也钻不进去啊。”邓姑姑笑着说:“哪是小豆子自己钻坟里去了,那还不被憋死了。就是鬼儿使了个障眼法,将小豆子拖进自己弄得幻境里去了。你们在外面也看不见。估计小豆子一身泥是跟那孩子玩的时候弄得。”二姨点点头说:“这么说那个小鬼儿还算好,没真把小豆子留下。不然我们也弄不破那幻境,小豆子要是不吓尿了,还破不了这障眼法呢。”邓姑姑皱皱眉说:“这小鬼已经起了让人陪着的坏心了,一旦起了这心,以后拉个替死鬼也不是不可能。要是谁大意了可能真就得着道。今天他是被小豆子的童子尿给伤了,要是好了又出来霍霍人倒是让人担心。这样吧,咱们过去好好跟他说说。让他放弃这个念想。”又让二姨将自己的玩具找两样,自己拿了黄纸带着二姨回到了那坟地。邓姑姑将玩具埋下了,又烧了些纸钱。念叨说:“你也是个苦命的小鬼儿,死了等投胎呢,念你这么多年也没想着害人,就是今天心念不定,我也不灭你。我给你带来点玩具,你老老实实的等投胎,不许害人。以后我叫这帮孩子放牛啥的路过帮你带点野果子啥的。”二姨在一边点头答应了。邓姑姑看着这孤坟都快平了,第二天又跟二姨来,拿着锹将这坟包给圆了起来,也是让路过的人有个注意。这座孤坟后来就成了二姨的一处固定的去处,每次放牛都会带点山丁子啥的放在那。刘小儿他们听了二姨的话,有时候上山也过来到坟头上说两句话,陪陪那个小鬼儿。希望那个小孩儿不再寂寞。那个小鬼儿也算听话,再也没有孩子在这里出事儿。过了三年,有一天二姨上山拣蘑菇,路过这坟包的时候,忽然就觉得天一下子阴了下来,自己就像来到一个四处隔离的地带一样,没树没草的,没日光却能看清周围。只见一个小孩儿,大约八九岁大,向着她笑嘻嘻的走过来说:“姐姐,你认识我不?就是你老过来给我送玩具和好吃的啊。今天晚上我终于能够去投胎了。临走前想跟你说说话。”二姨立马知道他就是那个小鬼儿了。自己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就挺高兴的说:“我姑姑说你能等到投胎吧,终于可以不一个人了。你要好好找个投胎的人家。”那小鬼小心的过来想拉二姨的手,最终想想还是缩了回去说:“我现在还是鬼呢,碰到你你身上该青一块了。其实我一直挺想跟你们一起玩的。不过藏猫我是玩不了了,我不藏你们都找不到我呢哈哈。”二姨也被他逗乐了。想了想说:“那咱俩玩翻绳吧。你会不?”那小鬼摇摇头。二姨解下自己的头绳,两边打个结,然后说:“简单,我教你。”说着将翻花样的办法教给了小鬼儿。小鬼很聪明,一学就会。俩人就在那玩了半天。这期间那小鬼一直很注意,不碰到二姨的身上。二姨倒是觉得小鬼很善良,就说:“我们平时说的鬼掐人,就是早上起来身体忽然青一块,不疼不痒的,真是鬼掐的啊?”“是呗,太无聊了我们就去捅咕捅咕人,有时候碰到人你们身体就青一块,不过我们受害更大,有时候阳气足的人能把我们的手都烧疼了。你不知道,我刚当鬼那两年,吃了多少亏,后来才慢慢明白的。也有老鬼教我抓替身,我都想着自己死了,抓别人过来代替自己,不是让别人帮自己吃苦么,就不干。就那一回没忍住,还让那小子给我尿身上了。疼了好几天。后来你送我玩具,还过来陪我说话给我送吃的,我就觉得死了也没那么难受寂寞。这不忍到现在好时候了。”正说着呢,忽然那小鬼猛的一抖。他们所处的周围环境也像是幻影一般开始变动,渐渐的绿树显现出来,那小鬼冲二姨摆摆手说:“时辰到了。我的幻境也要破了,我要走了。姐姐你是好人。我会记住你的。喝了孟婆汤也忘不了你。”然后一下子消失了。二姨瞅了瞅四周,依旧是在山上,自己手里的蘑菇撒了一地。远远的听到跟自己一起上山的伙伴在远处叫自己,忙将满地的蘑菇捡起来装上,抬腿追了上去。问了下同伴,自己才掉队十来分钟。可是自己怎么觉得跟那小鬼儿聊了好久呢?二姨摇摇头,决定不想了,只要知道那小鬼去投胎了不就是好事么?有一个投胎的鬼说忘不了自己,心里也挺好受的啊。回到家,邓姑姑看着二姨高兴的样子就问她有啥好事,二姨背着人笑嘻嘻的告诉邓姑姑那小鬼投胎去了,邓姑姑听了说:“不是你老过去陪他,他真有可能走歪了。人鬼虽说殊途,但是鬼若有情,天都能容下的。原本的十年投胎,都能提前到三年。你说人要向善,何事不成呢?”二姨听了心里感服。更觉得道法虽高,不如修炼本心来的深刻。从此更注意不然给自己心生恶念,嫉妒,仇怨,争强好胜,这些自己的缺点,都要一一克服啊。 第117章 梦游(1) 梦游。 梦游,又称夜游症。得此症状者,于半夜熟睡之时,起身神游,自己懵然不知所到之处所干之事。游毕病者自返床上酣然入睡,中途不被惊醒则无碍,若被惊醒,轻者失魂,重者伤身。这是邓姑姑给二姨讲医理的时候,有一章是关于梦游症的解释。二姨对此印象深刻,曾经问邓姑姑梦游症算不算是虚症。邓姑姑摇头说:“这种病介于虚实之间,一般得病的人本身魂魄就比较弱,容易被外鬼吸引,但精神健旺后梦游又会自己消失。要说也有草药可以抑制,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这种病和文疯子有一定的类似,就是平时不耽误正常事儿,就怕精神上受刺激,惊变了就不好说了。”二姨就问邓姑姑是否见过得病的人,邓姑姑摇头说:“这种病也不常见。我也没见过。不然可以试试针灸治疗的方法,理顺了经络,气血畅通,精神也就好了,加上药草,估计也能治个七七八八。”“姑姑是说用鬼门十三针么?听你说那是治虚症的好针法啊。”二姨顿时很感兴趣。“哪是啊。鬼门十三针已经失传很久了。我也不会。每次跟你说你都不信。”“我就不信,你肯定会,就是不肯教我,你要不会能给我讲的那么绘声绘色跟真的似的?”二姨撇嘴。“你这孩子,我还给你讲孙悟空大闹天宫呢,也绘声绘色的,难不成我还是玉皇大帝跟前的神仙看着来着?”邓姑姑笑着摇头,转过身干别的不搭理二姨了。二姨怪没意思的,垂头丧气的提不起玩的精神。也说巧呢,姑侄两个才提起这梦游之症,屯里就有个人得了这病。你说是咋回事呢? 是屯里子的王老七。这王老七才二十几岁,成家没几年。之前一直身体很好,啥病没有,冬天都敢光着膀子出来抱柴火的主儿。可是近来村里人发现,他脸色越来越不好。青里透灰,双眼无神,走路也轻飘飘的。谁跟他搭讪,他就跟没醒神儿似的,总要再问一遍才啊的一声反应过来。他邻居刘大妈跟他家才处的挺好的,就关心的问他:“老七,你最近气色不好啊,是不是最近睡不好觉啊?”他楞模楞眼的听完,摇摇头说:“没有啊,我一倒炕上就睡着,一睁眼都亮天了。就是最近什么劲都没有,干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来。估计是春困秋乏吧。”说罢就跟怕刘大妈多问似的,转身就回屋了。大妈还是担心,就悄悄的叫过他媳妇来问。他媳妇平时就是个老实的,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女人,见大妈问,支支吾吾有口难言的样子。大妈看着更担心了,着急的问:“我问你他到底咋的了,你咋不说话呢?你看这人现在走路都飘了,别是我说,最近不是你们晚上瞎折腾把他气血都榨干了吧?”那媳妇听了这话羞的脸都红了,忙呸呸的说:“大妈你说啥呢,他那病,我都不知道咋跟你说。那天晚上,我们都睡下了,半夜我就听见他捅捅鼓鼓的,迷迷糊糊的睁眼看看,他正起身呢,我寻思着他要上厕所,就没在意,转身又睡着了,等我一小觉醒过来,发现身边是空的,被窝是凉的,这人还没回来,我就寻思着拉肚都能拉八个来回了。披上衣服出去找吧。外面月亮还挺亮的,我就瞅着园子里有个人影撅着不知道干啥呢。偷偷走过去一瞧,这老七正拿着锄头刨地呢。我越瞅越慎得慌,就走进了想叫他,没想到他走近了看,他竟然是闭着眼睛搁那刨地。就在一个地方刨。我心里害怕,寻思着备不住是睡迷糊了做梦呢,就小声的叫他,他就跟听不见似的。又过了一会,忽然将自己刨的坑又埋了回去。然后放下锄头就回屋了。我跟着他回屋,看到他闭着眼睛却像能看见似的,一点磕碰都没有的进了屋,脱了鞋上炕睡觉,一会就打上了呼噜。这一宿给我吓的,叫他也不醒。就寻思着一次睡迷糊了也就算了。可是从那天开始,他天天晚上准点就出去,闭着眼睛刨坑。我也不敢大声叫唤他,这要是被鬼迷了的话,我叫他不就回不过来魂儿了。连着这些天了,你说说吓不吓人,之前我也没发现他有这毛病啊。”“啊?”刘大妈听了也大吃一惊,忙问:“他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晚上出去干啥啊?”“我跟他说过了,他不信啊。还打了我一顿。后来我就在晚上他睡觉之前把鞋子给他磕打干净了,等他晚上刨完地睡觉,早上起来的时候指着满是大泥的鞋子给他看。他才信了。不过他好像很害怕,让我不许往外说。我估摸着他怕别人知道说道他。这事也不是好事,我也不想往外宣扬的。可是我心里也着急,再这么下去,好人也得熬废了啊。哪有白天干活晚上接着干不轮休的呢。”他媳妇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就没想着请个大夫好好给他看看?”老太太有点生气。可不是么,这王老七和她这么多年邻居,等于老太太看着长大的。王老七的娘过世后,老太太就把他当自己儿子一样的看了。这乍听说他有了这样的毛病,怎么能不着急呢。她媳妇一看刘大妈着急了,自己也着急的分辨说:“我怎么不想找个好大夫来瞧呢,他能让啊。他好像觉得这是个见不得人的病似的,怕人知道把他看成神经病,就藏着掖着的。就让我去镇上给他弄了两服安神的药熬了喝了。那药倒是能让人睡觉,可是他睡着睡着就能爬起来去刨坑。我拉都拉不回来。我有啥办法啊。大妈,要不是你,我都没个人商量的。现在我也提心吊胆呢。”刘大妈听她这么说,也没招了。想了半天才说:“这样吧,赤脚刘肯定是看不好这病的了。咱们去找找他刘大娘,看看这是不是被什么黄皮子给迷了。要是虚病你刘大娘出手就能好使。要是实病,那也顾不得村里人怎么看,总的找个好大夫给好好瞧瞧了。”她媳妇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同意了。俩人就进屋跟王老七说了。果然,王老七听说媳妇把他半夜起来梦游的事情告诉了大妈,气的就想揍他媳妇。大妈赶紧拦着说:“老七,你个不懂事的,你媳妇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你最近都弄成什么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在这么下去你身体要不要?有病就得治,怕什么磕碜?走,跟我去你刘大娘家。”不由分说的拉起老七带着他媳妇来找刘奶奶。刘奶奶正在二姨家和姥姥唠嗑呢,他们去刘奶奶家里没找着,就照刘婶的话过来二姨家里。见刘奶奶和姥姥,邓姑姑,二姨她们在炕上盘腿说话唠嗑纳鞋底呢。见到这么多人,王老七又想扭头回去,被刘大妈一把薅了回来。刘大妈就说:“这都是屯里乡里乡亲的,不是外人,你怕啥?”说着就把他晚上的怪事都说给了大家。这一说,别人尚可,二姨先叫了出来,很兴奋的说:“姑姑,这不是你跟我说的梦游症么?看来还真有这病啊。哈哈。”还没等说完就被姥姥一个脑瓜崩打了过去。姥姥白了二姨一眼:“人家得病了,你这瞎嚷嚷个啥。还乐。”二姨吐吐舌头,不说话了。倒是刘大妈听出话头,好像邓姑姑说过这样的病,忙跟找到救星似的拉住邓姑姑说:“她姑,你听说过这病?那你有法子治病不?给我家老七看看吧,你看他现在被这病折腾的没人样了。”邓姑姑倒是没像平时那样推辞,怕也是觉得梦游症是个疑难症,想尝试一下。于是详细问王老七他晚上都怎么回事。可是王老七张口结舌的讲不出来,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他媳妇在一旁详细的说明。邓姑姑也听说,梦游症患者自己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心里也不太有底,就试探的看向刘奶奶。刘奶奶见邓姑姑看她,知道自己也得帮着一把,就说:“这么着,今天我就和她姑,二丫,上你家住一宿看看到底咋回事。要是虚病呢,我给治,要是实病,她姑倒是会点医术。”她媳妇听了满脸的欣喜。连忙回家准备做好饭宽待二姨他们几个。 虽然男女有别,但是为了病人,邓姑姑她们也没那么忌讳了。当晚上她们和刘奶奶就坐在王老七家炕上唠嗑。眼看着大半夜的了,王老七起先还跟着大伙一起说话,忽然就头一歪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呼噜。刘奶奶抿嘴笑着说:“这老七打呼噜跟打雷似的,也佩服她媳妇习惯了,我可是睡不着。”正说着,忽然见王老七起身了。王老七媳妇忙拉着邓姑姑递眼色,果然,王老七闭着眼睛披上衣服,出门去了。 大伙悄悄的跟在他身后,谁也不敢大声。他向着园子走了过去,摸起锄头开刨。边刨地边嘟囔:“得快点干啊,得找到啊。”大伙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倒是邓姑姑皱起了眉头。忽然不避讳了,双手涅诀嘴里念起了咒语。忽然那边王老七嗷的一声,捂着脑袋叫好疼,然后就昏倒在地上了。她媳妇忙冲过去叫他。邓姑姑平静的说:“他没事,把他抬进去歇歇就好了。”他媳妇也顾不上众人,自己一咬牙将丈夫背起来进了屋。那边刘奶奶拉着邓姑姑小声道:“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邓姑姑皱眉说:“嗯,一股阴气。我没来得及捉住。看来还是有东西作祟。白家仙儿怎么说?”刘奶奶撇嘴道:“老仙儿说有你用不着她,压根没来。我过来就是陪陪你,有事往我身上推呢,谁知道你又不避讳有人知道你能耐了。”邓姑姑低头笑道:“情急了,也忘了。白家仙儿还这么心气儿高啊。”刘奶奶也笑着说:“她跟你是王不见王。就是收水鬼那回你俩算是联手一把,不然她看你就跟看假想敌似的。对了,这事儿能有法破不?”俩人边说边往屋里走,邓姑姑说:“看王老七醒过来怎么说吧。我也没十分把握呢。这看上去是哟东西作祟,可是能找上王老七这么个阳气旺盛的人也不合章法。估计王老七内里也有病。且看看再说。”进了屋,王老七被她媳妇灌了碗凉水,悠悠醒过来。邓姑姑问他可记得什么,他忽然神色紧张起来。磕磕巴巴的说:“我,我都想起来了。我不是什么都不记得,是有人不让我说啊。那天晚上我其实应该是起来撒尿的,走到外面忽然浑身一冷。四周瞅瞅没啥,可这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我想着尿完了赶紧回屋呢。就听见耳边有个女的声音说:”你得给我去你家园子刨个东西出来。“就这么一句话,我就跟喝了迷魂汤似的不由自主的往园子里走,然后就开始刨地。直到那个声音又说:”今天没找着,你埋了土明天接着刨。“我就得听着,回来睡觉。我媳妇发现我梦游,我想把这话告诉她来着,刚想张嘴,那喉咙就跟被热烙铁烫过一样的疼。那女人声音又响起来,就像本身就在我脑子一样说:”这事儿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让你和知道的人一起死。哼哼,你就算想告诉,我也有能耐让你说不出来。“果真,我一旦想说实情,我那嗓子就疼得说不出来话,不想说了就好了。我媳妇说我害怕自己的病传出去,哪里是那样的,我是怕那个女人。虽然一直没看到长什么样子,但听她的声音就阴森森的吓死人了。这不刚才,她在我耳朵边说快挖,我就挖啊挖,忽然她就猛的尖叫起来,震得我耳朵都要聋了,我也吓得大叫。她就像忽然消失了一样。刚才,我想把这事说出来,发觉自己嗓子也不疼了。这才能告诉你们这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王老七喘了半天气。他媳妇忙再一旁帮他顺气。邓姑姑听说,倒是笑了。又跟刘奶奶笑着说:“看来也是个有点道行的鬼怪了。只是不知道她要王老七挖什么。咱们明天去园子里挖一遍看看能挖出什么来。”刘奶奶点头。经过这一宿的折腾,大家都累了。王老七自己去西屋睡去。几个女人挤在东屋炕上对付了一宿。第二天,大伙拿着锹镐来到园子。因为昨天王老七只挖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埋土就昏过去了,地方还在呢。 第118章 梦游(2) 大伙就顺着他挖的坑往下挖,挖了能有一米深了还是没东西。邓姑姑想了想,比照着太阳瞅了瞅,对二姨说:“二丫,用你的步子,从这个坑往东走三步。”二姨听话的走了三步站住。邓姑姑指挥大伙在二姨脚下的地方开挖。这下挖了半米多,忽然锹咚的异响,王老七赶忙跳下去看看,只见一个铜匣子出现在土里,上面已经布满了碧绿色的铜锈了。锁眼早就锈死了。王老七干脆拿锹一锹就给劈开了。里面不是钱,是一个黑乎乎的圆环样的东西。王老七瞅了半天不认识,递给了邓姑姑,邓姑姑小心的拿手帕擦了擦,对着阳光细瞧,忽然说:“这应该是个镯子啊,就是时间太久了,银子都变黑了。看来那女人要的就是这个了。” 当晚,邓姑姑打发王老七和他媳妇去别人家找宿,自己和刘奶奶二姨坐在炕上点着油灯等着。果然,过了三更天,屋里的油灯忽然一窜一窜的飘忽起来。邓姑姑低声对二姨说:“来了。”说着双手涅诀,念念有词起来。那边的刘奶奶则将柳树叶泡的符水给自己和二姨都擦在眼睛上。二姨睁开眼睛,室内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但她却能清晰的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屋子里。穿着长袍大褂,梳着燕翅头,插着满头的珠翠。面容还挺好看。那女人进屋,四处看了看,冲着炕上的三个人福了一福,说道:“看来是有高人过来做法。让我今天受苦。只是我并没有作祟害人,仅仅想借他人之手找寻我的一件东西而已。怎奈这人太笨,找了这么多天还没找到,和我接触的多了,伤了他些阳气是真的。” “这么说来,你还挺善良的了?”刘奶奶看不惯她这样的做法和说辞,故意这么问。 “做人时从未害过别人,做鬼么”那女人叹息一声,过了一会说道:“我一直被压制在棺内,这么多年平生不少怨气,只是我终有机会出来,却不想着害人,只想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等自己冤孽一满就去阴司了案。并不想为害人间。” “你要找的可是这个东西?”邓姑姑将从土里挖出来的铜匣子拿了出来。那女鬼一见,神色激动,就想扑过来。邓姑姑却将东西往身后一藏说道:“这个东西到底对你有什么意义,你要这么折腾人找它?既然你已经脱困,为何不自己去找?” 那女鬼一直盯着邓姑姑身后的匣子,却又不敢贸然上来抢夺。见邓姑姑问,低头想了想说:“罢了,我的这段冤孽,也该有人知道。我已经被镇住一百多年了。当年我还是个十六的姑娘。从小就被父母说给了村里的大户张家做媳妇。可是我不喜欢他家的小子。我和村里我的青梅竹马好上了。我父母发现了我们的事,说我不检点,丢了他们的脸。将他打了半残,把我关在家里。他想过来偷偷救我出去,俩人一起跑。我们真跑了,可是他本来就被我爹打残的腿,一瘸一拐的过来,伤上加伤,跑到这儿附近就跑不动了。看着后面我家的人追上来了。他就把这铜匣子给我。说里面装着给我聘礼。我还没等打开,我爹他们就追上来了。这次我爹一点情面没留,当着我的面就把他打昏死了。我眼前一黑就什么的都不知道了。等醒过来,我还是被反锁在自己家里。外面几个人看着。我哭求我舅舅问当晚发生的事情,舅舅在门外告诉我说,他死了,让我断了这念头。我又问那个铜匣子,舅舅说他们没拿回来,就踢在当地的一个土坑里了。我当时心里空空的,根本就不想活着。就换了一套好衣服,把自己装扮起来。吃了毒药。爹妈听了术士的言论,说我这样的死法会心生怨恨,必生怨鬼,所以在我的棺材里下了符咒,我被困在坟中不得出身。近日,一场暴雨将我的棺材冲出来,上面的朱砂狗血被水冲走,我才能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找当时我哥哥给我的聘礼。我还没看那是什么东西呢,我就死了。不甘心,不甘心呐。我就是去阴司报道,也得带着这东西去,我哥哥肯定在奈何桥边等着我呢。看到我带着聘礼去,一定知道我没变心。”女鬼痴痴的说。 这似乎是个老掉牙的故事,可还是给二姨听的落了泪。自古痴情女子总是被情所累,即便成鬼,终身的执念还是情字。二姨偷眼瞅了一眼邓姑姑,邓姑姑的脸色在昏暗的灯火映衬下变换不定。半晌,邓姑姑说:“你怎么又找上王老七了呢?” “我只记得当时我们逃到这,当年这屯子没几个人,我就记得这口井了。舅舅说那东西就扔在这附近,我就想在这附近找。那天碰到了这个男人,我发现他竟然有梦游的毛病,就想着他梦游的时候阳气弱,魂魄好控制,让他帮我找能行。” “你说你发现王老七的时候,他就有梦游的毛病?”刘奶奶不信了。明明是这女鬼找上王老七后,王老七才梦游的吧? “是啊,我那天晚上正在园子里逛荡呢,他就出来,那啥,尿尿。我发现他是闭着眼睛出来,又闭着眼睛回去的。就是梦游么。” “看来王老七还真有这梦游的毛病,只是之前症状轻,都是出来尿尿什么的,他家人也没发现。”邓姑姑这么说。于是将那铜匣子打开,递给了那女鬼。女鬼感激的拜了拜。双手过来接。只听当的一声,匣子掉到了炕上。那鬼根本不能碰触盒子和盒子里的镯子。看着她努力的想拿起那镯子又怎么都拿不起来的样子,二姨真想帮她一把。 “你已经是阴间的人了,阳间的东西你拿不到的。这是个银镯子。想必当年也是好看的很。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告诉我你葬身之地,我将这镯子给你带到坟前埋了给你。你收到后就按照你自己的心愿去吧,别在阳世逛荡了。”邓姑姑这样说。 那女鬼抬头看了看邓姑姑,忽然跪下说:“我就这一个心愿,如果你能帮我达成,我下辈子报答你。我葬在小溪村口往北的山后面。现在棺材都露出来了。应该好找。没有墓碑,但是坟前有一棵丁香树。” “小溪村?”邓姑姑疑惑的看着刘奶奶,她不是本地人,对附近的村屯不熟悉。刘奶奶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小溪村是哪里。莫不是时间太久了,村子都改名了?那样就不好找了。忽然二姨一拍脑袋说:“这小溪村不是牤牛屯吧?”附近倒是牤牛屯,是靠着牤牛河指着河起的名字,小溪村的小溪莫不是指的就是牤牛河么?那女鬼忙点头说,是,我们屯子边上的河就叫牤牛河的。这下有了出处,就好找了。邓姑姑跟她说,一定在七天之内将她的东西给她送去。让她这些天好好待着不许出来害人。毕竟她刚解禁,对这阳世还有迷恋和仇怨呢。那女鬼一脸的感激,连连答应。然后拜过就隐去了。第二天,邓姑姑就带着二姨去了牤牛屯。时移世易,过了百年,很多事情景物都变了。两人就凭着女鬼的几句话,找遍了附近的几座山。还好,真的在山后找到了一个被雨水冲垮的墓穴。里面的棺木已经腐朽了。邓姑姑将铜匣子掏出来,郑重的埋在棺材旁边,念叨着这事给此坟主人的祭品,主人亲收。然后二姨两个将坟给圆了。做完这些,二姨累得坐在地上靠着邓姑姑问:“姑姑,这样她就能收到了么?”“嗯,这样她就能带着这镯子去见她想见的人了。只是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能像她一样,百年誓言不变的等她呢?”邓姑姑不愿再想。拉着二姨起身赶路回家。 女鬼的事情告一段落,但邓姑姑并没因此清闲。王老七的媳妇又哭咧咧的找上门来。原来她以为刘奶奶他们收服了女鬼,老七的梦游症肯定就好了。谁知道这几天王老七还是晚上出去。接着刨坑。她怕这女鬼是缠上老七了。又不敢问邓姑姑他们到底有没有收服这女鬼,着急的什么似的。邓姑姑听了只好好言说道:“王老七原本就是有这梦游的病的,只是以前轻,大伙也没发现,而且他梦游都是出去上厕所,没别的怪异举动,你也不偻糊,这次被这女鬼一激,阳气就弱了,魂魄更容易离体,病就更厉害了。至于他晚上出去刨地,就是被那女鬼吓的,脑袋里全是这个东西,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个道理。这样吧,既然现在不是虚病,咱们就按照实病给治。你先去弄几副安神静气的草药来。我呢,每天用针灸给他理通经络,助他阳气上提,精神健旺了,这病就能轻很多。至于能不能治本,我真没有把握。只能说,这病就是心放宽,精神好,就能不犯病。”他媳妇听了连连点头。自此,邓姑姑就每天过去给王老七扎针。二姨总是偷偷跟过去,看看邓姑姑是不是使用了什么特别的针法,比如鬼门十三针一类的,却发现邓姑姑只是用的很平常的引气通络的针法,慢慢就没了兴趣。倒是这么针灸加草药。渐渐的王老七真的很少半夜起来了。有时候他真的半夜起夜,还能被他媳妇吓一跳。原来他媳妇就看着他到底还梦不梦游,半夜坐在床边看着,他一睁眼睛,他媳妇瞪着俩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这还能梦游么,吓得他妈呀的坐起来。等醒过神,俩人一起哈哈大笑。至于这病到底能不能断根儿,那是要交给现代医学处理了。 拍花老头。 不知道大家小的时候有没有被大人用拍花老头吓唬着不让出门玩。反正二姨是从小就被这么吓唬的,不过这并没有阻挡住二姨出去疯玩的脚步。直到现在,我的小时候还有拍花老头的传说呢。 说是有这样的人,大多数是老头,他们装成叫花子的样子,专门冲挂单的小孩儿下手。问问路啦,打听个人家了。趁着你不注意,就能将你弄迷糊了带走。怎么弄呢,说是他只要用手一拍你的肩膀,你就晕乎了,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跟着他走。说也奇怪,就是意识模糊,但是走路啥的都正常。听说被这么弄走好几个小孩了。都是男孩,被卖到远的地方当别人儿子去了。二姨听姥姥这么吓唬她的时候。压根不怕,把嘴一撇说:“人家那是要儿子的,我是姑娘,是他们嘴里的赔钱货,才没人拍我呢。你该吓唬小军他们,不然跟他们出门。”说的姥姥哭笑不得,只好放二姨出去玩。谁知道前屯子出了一马事情,立马让李家屯极其附近的屯子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起来。不单男孩子,女孩子也不让随便出屯子了。还不让跟陌生人搭茬。原来前几天传过来话,说是前屯上两天来了个叫花子,生生将一家的六岁的小丫头给拍走了。没作没闹,闷声不响的就将人给领走了。同屯子有人看见,说是小姑娘老老实实的跟着那人走的,一点不像不认识,所以大家都以为是亲戚过来领着,谁也没拦着。这事一出,大伙都开始防备陌生人进屯子,连平时过来的窜儿锣进屯子也得接受大娘们的问长问短和暗暗窥视呢。 第119章 拍花老头(1) 无巧是不成书的。二姨总是能用自己的歪理将姥姥的道理都堵回去。所以她的行动依旧自由。邻居刘小儿也是个二愣子,家里也管不住。俩人依旧活泼的跟撒了缰的野狗似的,比赛着满屯子撒欢。倒是张丫家管的比较禁,平时上山下河的就出来少了。人少了一个,就像缺了很多乐趣似的,有时候俩人就面对面得坐着没意思了。大眼瞪小眼。刘小百无聊赖的问二姨:“二丫,你说就咱俩人玩点什么呢?”二姨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现在不是玩什么的事儿,是应该问我上哪玩。这屯子里都玩腻歪了。再加上最近都没人出来玩。真没劲。要不咱俩上后屯找你表弟他们去吧。上次他们过来跟咱们玩闯关玩的可真疯。”“得了,你现在还敢出屯子啊?这拍花的风声还没过呢。你妈能让你走?”“切,你啥时候看到我妈能管得住我了?我家我就怕我邓姑姑点,其余的,我说了算。”二姨满不在乎的说。“也行啊。大不了碰到不认识的咱俩躲得远远的。不让他们碰着就是。走吧。对了。要不要叫上张丫?”“她?她能出来么?”“去看看试试呗。要是不叫,她知道得埋怨咱俩,叫了她出不来就不是咱俩的事情了。”还是刘小想的周到,张丫那家伙是最愿意翻旧账翻小茬的。俩人偷偷的来到张丫家里。张丫正在院子里打水洗头呢。见两个人来了,忙摆手不让他们说话。自己三把两把将头发拧干了,偷偷的跑过来问啥事。俩人忙将要去后屯找人玩的事情跟她说了。张丫已经在家里憋了好些天了。正想着出去疯一天,于是忙点头说:“你们等等我,我把头发扎上就出来。你们去村头等着,我一会就到。”也不知道她咋跟家里扯得谎,一会的功夫,果然就出现在村头。三个人一溜烟的就跑出了好远,回头看看没人追着他们喊才放慢了脚步哈哈大笑。就好像成功逃脱牢笼的囚犯一样开心。 三个人拉着手走在路上,边聊天边抓周围落在草叶上的马岭玩。忽然路对面走过来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那人还背着个褡裢。但是穿着并不破旧,不像个要饭的。但是这人还是让三个孩子警惕起来。三个人互相扯了扯手,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决定远远的绕着那人走。谁知道那人却像没看到他们仨个似的,就这么直直的走过去了。三个人这才吐了口气,继续往后屯走。忽然后面传来一声:“那三个小孩,等一下。这个东西是你么掉得不?”二姨他们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人手里拿着一个银锁,冲着他们摇晃呢。张丫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叫道:“是我的,唉呀妈呀幸好有人捡到了。不然我回家不得被我妈骂死。”说着就跑了过去。二姨和刘小一使眼色,俩人也跟走了过去。俩人都决定要是那个人有什么不轨的意思,他们就冲上去了。 只见张丫跑过去,那人将银锁递给张丫,又问了张丫句什么,张丫回答了。那人听了愣了一下,忽然笑着说:“你这丫头命不错啊,占了三个九呢。”说着摸了摸张丫的头发。张丫也没躲,直觉这人挺好的,捡到银锁还还给自己了。就多嘴问了那人是干啥的。那人笑呵呵的说:“我是走街串户给人算命的,赚俩钱糊口呢。前面是你们屯子不是?有没有大娘大婶想算命啥的?”这时候二姨刘小儿也走近了。听说是算命的,倒是松了口气,就指着村头说:“你去就行了。我们还有事呢。”说着拽着张丫就走。张丫还回过头跟人家喊:“谢谢啊。”那人摆摆手,向屯子那边走了。 三个人继续往后屯走,二姨问张丫那人跟她说了什么。张丫挠挠头发说:“啊,他就是看到我本命锁上不是刻着我的生辰八字么,就问问是不是我的八字,我说是,他就说我命好。说什么男的占八女的占九好。”二姨点点头。正要拉着她继续走时,张丫忽然一拍脑袋说:“哎,怎么我好想忘了点啥事呢?对了,你们先走吧,我得回去一趟啊。”说着,也不管二姨和刘小,自己回头飞一般的跑了。弄的二姨和刘小面面相觑,不知道咋回事。 这边二姨就说:“要不今天咱俩也别去了。人少也没意思。再说咱屯子好久不来算命的了。咱们去瞅瞅热闹啊。”“你家姑姑不是会算命么,每次来算命的你还这么兴奋个头啊。”“姑姑从来不给我算命,就是知道也不说,说是天机呢,你到底回不回去?”刘小儿虽然这么嘟囔,但向来对二姨的话言听计从的,就点点头,二姨和刘小追着张丫回来了。只是张丫跑的快,俩人也没想着费力气追,就远远的看着张丫在前面跑。 “不对啊,张丫咋是去找那个算命的呢?”刘小一拉正在捉蜻蜓的二姨,指着前面道。 “哎呀你真膈应人,差点就捉到那个马领头了。你都给吓飞了。”二姨挺不乐意,刚想回头给刘小一下子,听他那么说,也用手遮住阳光眯着眼睛往前面看。远远的,真的看到张丫追上了那个算命的,两个人,那个算命的像是很慈祥的样子摸着张丫的头,然后张丫竟然跟着那人走了。也没进屯子,而是顺着出屯子往外的大路上走了。 “不对,这人张丫也不认识,她跟着他走干啥啊?完了,别是真遇到拍花子的了。刘小儿,你赶紧回家,去叫你爹来,对了还要去我家叫上我邓姑姑。”“那你呢?”刘小焦急的问。 “我悄悄的跟着他们,不能一会儿他们走小路咱们不就找不着了。放心,我不让他们看见。我一路上用草棍儿给你做路标,你可快点。别让我也跟着一锅烩了。”二姨郑重的叮嘱。 “还是你去报信,我去追着,你去我不放心。”刘小坚持。二姨看刘小一脸的坚定,也不想浪费时间,就点点头,自己飞快的往家里跑去。刘小儿则悄悄的远远的跟在那两人身后,一边薅了一把的狗尾巴草,顺着走过的路撒了一地。 二姨连呼哧带喘的跑回了家。冲进屋就叫邓姑姑。姥姥从屋里出啦,见她这样忙问咋了。二姨着急的将事情说了。又匆忙从水缸里舀了瓢水灌下去。姥姥听说,忙叫小舅舅去刘小儿家叫上刘叔,自己和邓姑姑带着二姨顺着村口的道就追了下去。 一路上见到不少的草棍。二姨说这就是刘小儿给留下的标记,肯定没错。邓姑姑皱着眉,不发一言的往前急走。姥姥则一边走一边使劲拧二姨,边低声骂她:“叫你不听话出去乱跑,今天被拐的是你看你咋办,给你拐外面卖窑子里看你活不活。”二姨不敢顶嘴,只好憋着疼追着踪迹跟了下去。 忽然前面邓姑姑停下脚步,那一直撒了一路的标记竟然在前面的一个岔路口消失了。二姨见了心里暗暗发苦,这肯定是被那拍花子的给发现了啊。这下刘小儿也危险了。只好忍着眼睛里的泪央个邓姑姑快想办法。邓姑姑倒是有追踪咒,只是这追踪咒需要被追踪人的贴身物件以求气息,邓姑姑手头并又没张丫和刘小儿的任何东西啊。见到邓姑姑也愁眉不展,二姨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忽然身后传来汪汪的狗叫,只见一只狗飞快的冲了过来,跑到二姨面前欢乐的摇着尾巴。再一看,正是刘小儿家的大黄狗。二姨心头一喜。果然随后刘叔刘婶就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看到二姨他们止步不前,忙问怎么回事。二姨简要的将追丢了的事情说了。刘婶听了就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倒是刘叔一拍大黄的脑袋,说:“好好给我闻闻,去找刘小子。”那大黄听话的绕着路闻了一圈,忽然汪汪的冲着一条小路追了过去。大伙都高兴起来,原先竟然忘了狗有追踪这个功能,也幸好刘叔带着狗出来,更庆幸大黄没人教就学会这种追踪技能。大伙跟着大黄追了下去。又追了能有半个小时,忽然前面大黄汪汪汪的叫了起来。敢上前看时,只见刘小被捆成了个粽子扔在道旁,堵了嘴呜呜的说不出话来。刘婶心疼儿子,忙冲上去解开了捆着的绳子,拔了嘴上堵得布条。刘小儿忙对大伙说:“快追,他们没走远。就在前面呢。”说着也起身跟着追,谁知道捆的时间比较长,脚已经麻了,没起来就哎呦哎呦的交换疼。刘婶忙让刘叔他们追下去,自己蹲下身子给儿子揉脚。情势紧急,二姨他们顾不得刘小,先追了下去。 远远的邓姑姑忽然嘘了一声,大伙忙蹲身向前看。发现道旁的树下坐了两个人,正是那算命的和张丫。估计是跑累了歇脚呢。大伙怕贸然冲出去那人拿张丫当人质。想了半天,决定先放狗出去。大黄得到刘叔命令,一个猛子窜出去,吓得的算命的忙起身。他看见只是一只狗追了过来,反而放下心。不知道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冲着大黄挥了挥手。那大黄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冲着他汪汪呢,忽然就呜呜的呜咽着,竟然身子一软倒了下来。邓姑姑见状一皱眉,低声道:“看来这算命的有些邪门歪道的。等我准备点东西。”说着咬破指头咋自己手心里划了一道符。又低声吩咐大家注意掩好口鼻。做好这些,大伙才一鼓作气的冲了过去。本来大黄出现已经给那算命的一个惊吓了,这下看到一下子涌出这么多人来把自己围住了,更是有些惊魂不定。但随即就换上一副笑脸道:“这几个大哥大姐,这么找急忙慌的赶路是啥事啊?”二姨气愤的指着他说:“你个拐子,让我们捉到现行了还装不知道。你说,你要把张丫弄哪里去?张丫,快过来啊。”那张丫就跟什么都听不懂似的,就站在那人旁边呆呆的,听了二姨的话也不动弹。二姨着急道:“你都快过来啊,咱们人多,他不敢把你咋地。”可是张丫依旧懵懂的站在当地,就跟没听见叫她似的。那人见状更笑呵呵的说:“这小丫头我看是个傻子,进村以后就跟着我走,我还以为是走丢了没人要的,就只好领着了,咋也不能看孩子饿死不是?要是你们认识她,那快领走吧,也别误会了,我可就是个算命的,不是什么拐子。” 第120章 拍花老头(2) 二姨见那算命的强词夺理的狡辩,更生气了。可是又没有实证说明他是拐子。更奇怪的是张丫一点动静都没有,跟傻了似的就那么呆呆的站着,也不说话,这更让二姨着急,别是被灌了什么药真弄傻了吧? 邓姑姑一直皱着眉在一边看着,这时忽然走出来对那人说:“既然你说你不认识这孩子,那我们就领着这孩子走。不过你也得跟我们回村里一趟,你这么好心,我们也得让孩子父母好好谢谢你不是?” 那边刘叔看邓姑姑说话了,也上前一步,这算命的要是不跟着走,那就要动手了。要动手这算命的可不是刘叔的个儿,就他那小鸡子样,刘叔一个手就能打他俩。 那算命的转了转眼珠子,忙说:“那行,正好我还想找个屯子打尖呢,要不就去你们屯子吧。这话说开了就好,被误会我也难受不是。对了,我还学过两天看生辰八字,要不给你们算算。”说着就要上前。 忽然身后传来刘小的喊声:“爹,注意他的手!”话声没落呢,那算命的忽然从手里扬出一股子粉末,一阵异香扑向邓姑姑他们。因为邓姑姑早就提醒过姥姥二姨,她俩灵巧的躲过去并用手掩住了口鼻。但是刘叔离得太近了,被这粉末扬了个正着,顿时刘叔就觉得身体酸软无力,口中干燥,脑袋晕乎乎的想吐。向前冲了两步,但随即倒在地上。 那算命的见一击不中,立马回身就撤,也不顾张丫,自己跑的飞快。二姨是个猛的,见状不顾姥姥在后面喊,一步冲上去,冲着那算命的就是一脚,正好踢在算命的腿窝那,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二姨正要上前扑住他。他却忽然回首,双手扣诀,嘴里念念有词,二姨顿时觉得脑袋木木的,好像有声音让自己安静听话。于是渐渐变得安静麻木。心里明知道不对劲,却不能反抗。 那边邓姑姑见二姨也着了道儿,心里一怒,也祭出了手心里的符。那符是邓姑姑小册子里记载的。比较邪性,不是正路子。是勾魂摄魄的一种,要是对付普通人,轻者失去一魄变傻,重者直接昏迷,也就成了咱们现在的植物人了。邓姑姑对付鬼都从来不下这样的狠手,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出手就是杀招。 那人万没想到追来的人中竟然会有人会异术,自己没有防备,但明显这人也是会道术的。虽然惊变,却及时防护,但终究失去了先机,被邓姑姑伤了。自己的法术弹了回来。二姨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刚才那种混沌的感觉不见了。那边张丫也醒了神儿,呆呼呼的问:“我咋跑这边来了?”只见那算命的自己呆头呆脑的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的看着众人。 邓姑姑叫二姨去薅了些香气重得柳蒿。搓碎了让刘叔闻。果然过了一会刘叔也幽幽的转醒。见到那算命的坐在地上,上去愤愤的踢了两脚。又拿着绑刘小的绳子给捆上了,几个人押着他回到了村里。 几个人押着那人就到了庞爷家里。庞爷听说抓到了个拍花子的拐子,忙亲自出来审问。那人就给丢在庞爷的院子里,还楞模楞眼的。庞爷问什么,他都呆呆的不说话,弄得庞爷没了主意,这是弄了个傻子来还是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邓姑姑自己也没办法解释这是道法反噬。毕竟周围都是村里过来看热闹的人,自己的本事本来就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只好含糊的解释说,自己本来在南方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样的拍花子的人。其实就是用一些迷香,一些迷魂术,一些心理暗示的东西控制人。刚才这人的迷香就曾经控制了刘叔,让人身体发软不能反抗。迷魂术说实话可能就是一些催眠术一类的,但是加上道法道术的辅助,效力可就大了。比如他会让被拍得小孩不反抗,反而觉得你是亲人什么的。张丫肯定就是这么被控制的。那边张丫连忙点头说:“啊,是啊,我想起来了。当时他还我银锁的时候,拍了我一下,当时就有一阵香气,很淡,我也没在意。可是闻到以后就觉得有点飘乎乎的。他还说,要想算命就回来找他。我被二丫他们拉走后脑袋里就一直转悠着得回去找他算命。这不就去找他了。然后他又给我使了那个什么香的,还跟我说让我听话,我跟着他走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就觉得他说的一定是好的是对的,就跟他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可是就是觉得得站在他一边。直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脑袋就跟过电似的猛的一闪,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味儿了。”邓姑姑点头说:“这就是了,先用迷香,然后用摄魂一类的迷魂术控制,这小孩儿哪能逃脱呢?”那边刘小也说:“就是,他发现我跟着他以后,就忽然招手叫我。声音特别的软绵绵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听到那声音就跟着过去了,一点没反抗。他很顺利的就把我给绑了。他走后我才渐渐的反应过来。他肯定有邪法。” 庞爷听说,捏着胡子说:“这么说这个人是拍花子的肯定了。只是不知道他为啥只拐张丫,为啥当时不连刘小一起带走,要说现在小子可比丫头要的人多。再说也得问问之前他拐的小姑娘哪里去了。可是他这傻样,啥也问不出来啊。” 邓姑姑看看刘奶奶。刘奶奶会意,就跟庞爷说:“老弟,你把他交给我,我让白家仙治治他,必要问出个三四五来。”庞爷点头同意了。刘奶奶将那拐子给弄回自己家里。又悄悄叫了邓姑姑过去商量。 “这道法反噬,轻重我也说不好,就是被自己的法术给迷魂了。可是我当时也是气急了,觉得拐人家孩子拆散家庭是最没人性的事情,加上我小时候就是被拐出来被我师傅救了才上的山,下手就狠了,用的是夺魂勾魄的法术。这两下里法术相撞,我也不确定他到底剩下几魂几魄了。”邓姑姑懊恼的说。 “要不,咱们起香问问白家仙有没有法子?”刘奶奶怕邓姑姑心里不舒服,邓姑姑自己能搞定的事情从来不再假手白家仙的。 “也好。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邓姑姑应允。 刘奶奶请来白家仙。白家仙并没有更多的办法能救这算命的。摇摇头说:“这是他自作孽,自作自受了。估计下半辈子就这么傻了吧唧的过了。活该。不过你们说他为啥要找张丫我倒是有点消息。不是说那丫头占了三个九么?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一种法术是要三个好命的丫头,生日时辰都得占九,加上三个野仙家的保命丹,在三个月后的满月之日可以修炼成功么?” “转生?”邓姑姑瞪大眼睛。“你怎么能确定是这种法术?这是禁术中的禁术啊?” “我猜的,为啥这么猜?因为最近咱们附近,有个修炼七十年的黄皮子和一条我的本类被杀了。保命丹被取走了。加上这家伙只拐丫头,我心里还能没数么?这野仙家的死活你们不知道,我们同类修行可是知道的快呢。” “看来是这样了。只是这家伙心太大了。敢于违抗天命啊。这真是天惩。活该他就这么过下辈子。”邓姑姑呸了一口。 “哼哼,不是我说,就你使的那勾魂夺魄的法术,报应也小不了。”白家仙嘴上不饶人。听了这话,邓姑姑低下头沉默了。自己的确是犯了大忌。从来不杀生的自己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对人类下了狠手。一定是有报应的。二姨听了这话,担心的看着邓姑姑,邓姑姑却挤出笑来安慰二姨说:“没事,姑姑是替天行道惩罚恶人呢。不会有报应的。”那边白家仙听了,冷哼一声走了。 后来,这拐子被大伙送到县里警察局,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只是第一个被他拐走的丫头再也没救回来。邓姑姑一直因此愧疚,觉得要不是自己下了狠手,这人不傻的话,没准能审问出话来。二姨虽然十分的劝慰,却不能宽解邓姑姑的心。后来邓姑姑经历的一切事情,二姨总觉得或许跟这样的报应也有关系,也因此,二姨轻易不敢使用禁术。(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