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矮个女友》 第一章 乐极生悲 “请你不要再迷恋哥，哥哥只是一个传说！”高速公路上，古阳正得意地一边飙车，一边飙歌，左手把方向盘当钢琴键，右手嫌音量不够高，正调节着已经飙到顶点的音乐音量。从车窗钻进来的风，把古阳头上那撮特意留长的刘海，吹得快要飘上天。古阳的心情也似那撮随风飞扬的刘海，要嗨上天了。 今天是古阳今年参演的第三部电视剧杀青的日子，三部电视剧，三个男一号。古阳忍不住抬头，再一次，从车内的后视镜里欣赏着自己那一张洋溢着青春、帅气、得意的脸。 可能是看自己的脸看得太专注，也可能是听歌听得太投入，也可能是飙歌飙得太忘情，古阳没注意到自己飞驰的法拉利正投入高速路护栏的怀抱。 “我去！”古阳终于意识到该刹车了，但已经太晚了！ 迷迷糊糊中，古阳听到有人在说：“喂，120，这里有人撞车了！”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把古阳无力的身体托起，摇摇晃晃一阵后，又被人搬来搬去。 等古阳醒来，才知道，不是救护车的声音托起的自己，而是急救人员把自己搬到了担架上，送进了医院急诊室。 此时，古阳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一眼就望到了自己被打上石膏，悬挂起来的右腿。“不是吧？我腿断了？以后要成瘸子了？oh，mygod!” 但是，稍后进来的这位穿着宽松的白大褂，也没能裹住那凸起的大肚皮的医生，却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地告诉古阳：“你的腿确实断了，但好在治疗及时，几个月后会痊愈的！所以，不用太过担心你的腿。” “oh，yes!不瘸就好！”虽然会因此停工几个月，但想到会痊愈，古阳的声音里仍然充满阳光。 大肚子医生看着古阳那被绷带遮住的脸，嘴角抽搐了几下，纠结着要不要继续告诉他更多情况。在嘴角再次抽搐了三下，纠结长达60秒之后，大肚子医生告诉自己，病人有尽早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权利。 “嗯，是这样的。虽然你的腿会痊愈，但是，你的下颌骨受到了强烈撞击，加之挡风玻璃划下的伤口，你的右脸会留下大概10厘米的疤痕，以及下巴会有一定程度的歪斜。”大肚子医生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情况听上去不那么严重。 “what!”古阳本想张大嘴巴，准确念出这个表示惊讶的单词，但是随即而来的刺痛阻止了他。他改用右手托着自己的脸，缓缓地，带着想要得到否定回答的语气问：“你的意思是我毁容了？” “大概是这个意思！”大肚子医生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古阳那双似怒似怨的眼睛，用他能使用的最缓和的语气回答。 “我去！我去！我去！那我以后还当个屁的演员呀！我，我，我......”古阳用最快的语速，最激烈的情绪，吼叫着。可是，却找不到准确的词汇来表达此时的心情，我我我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肚子医生的肚子这么大，可能就是整天看着这样的病人，只能在下班后化同情为食欲，以泄整日的低落之情。准备离开病房之前，大肚子医生又于心不忍，回过头来，带着无限的不确定口吻说：“其实也不是绝对的毁容。也许，可能，经过整形手术，会大致调整到以前的容貌也未可知。” 古阳看着肥肥的白大褂出了病房之后，眼睛就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想自己以后的悲惨生活： 可能会被经纪人嘲讽，“哥们儿，话剧演不演？巴黎圣母院的男一号哦！” 可能会被粉丝粉转黑，“对不起，我只爱帅气阳光的古古，不要歪嘴大疤！” 也可能根本就没人再搭理自己，从此，无人识，无人爱，孤苦终老！ ...... 不，不，不，我这么专业的演员，啃过那么多心理学科普读物的专业演员，应该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 我可以去做整形手术，我能够恢复以前的容貌，我会再次出现在黄金时段的电视剧里，供我的迷妹们舔屏。 ...... 就这样，天花板上，演着古阳自编自导的幻想剧，整整一个下午！ 我一个这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演员，从来不闯祸，只是认认真真演好自己戏的演员，怎么就会遭到如此大的灾祸？！古阳开始怨天尤人起来。 忙着怨天尤人的古阳正一肚子怨愤无处发泄，病房门又开了。一个寸头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咕噜噜转着眼睛，打量着这件单人病房。等看到病床上那个翘着石膏腿，脸被绷带缠了一半的病人后，寸头终于打开门，一边进病房，一边问：“你是古阳吧？我没看错吧？” “老子正是！作为把我卖了，还要我帮你数钱的我的经纪人，你不应该说，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吗？”古阳忍着下巴的隐痛，努力用语言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到这个为富不仁的奸商兼哥们儿身上。 “你不是还没化成灰嘛！脸上就那两只自负的眼睛和嘴巴还在，其他都被毫无辨识感的绷带遮了，我认不出你，是理所应当，极其正常的，好不好？！”古阳的经纪人塞玉将手里的水果篮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后，自己搬了凳子，坐到病床前来。 “你咋回事？半天不见，搞成这样了？”塞玉发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妒英才，想收我。不过哥们儿命大，玉皇老儿也拿我没办法！”古阳本想说自己多么多么难受，多么多么伤心，多么多么担心接下来的演艺生涯，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时常损自己的哥们儿面前提那些，实在是有损自尊和自己曾经的光辉形象。 “唉！你这腿，会瘸吗？”塞玉看看古阳打了石膏的右腿，话里满含担忧。一个演员，腿瘸了，几乎就算完了！ 古阳看了一眼塞玉，回想起自己和大肚子医生的对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告诉塞玉自己现在的情况，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是吧？！真的会瘸吗？”塞玉额头上的青筋跳起舞来，心中无数个隐忧想要从他的嘴里跳出来。不过，塞玉把嘴闭得紧紧的，没让它们跑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古阳已经很难受了，再说出那些来，哥们儿怎么活啊！ “唉，不会瘸！”古阳盯着塞玉额头上的青筋，强做镇定地、慢悠悠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那就好，那就好！”塞玉的青筋们退下舞台，语气顿时放松下来。 “但是，老子的下巴歪了，脸上也会留疤，10厘米的疤！”古阳因塞玉叫好，突然生出暴怒，用现学的狮吼功，讲这句话劈头盖脸地砸向身高175，体重110的，瘦弱的塞玉。 果然，瘦弱的塞玉，经不起这强大的狮吼功，一脸惊愕，从凳子上站起来，发觉自己站不稳，又扶着病床坐了下来。 不过，见过大风大浪的塞玉经纪人，内心并不像他身体那样柔弱。他只花了30秒来惊愕，接着，开始用他精明的大脑，开始盘算，如何将风险降到最低。 今年接拍了三部电视剧，五个广告，正在谈的还有一挡真人秀节目和三个广告。本想趁着人气旺，再唱几首歌，多向发展，或许还可以在明年进军大荧幕的。现在，在谈的，都停了。五个广告的合同违约金，不知道能不能和甲方商量，酌情减少。如果不能，恐怕三部电视剧的收入，一大半都要用来赔付违约金了！另外，车祸造成的损失，要通过律师找保险公司赔付。但是，保险公司恐怕也只能赔医药费，并不会赔因毁容而附带的其他损失。 塞玉低着头，思考着接下来要解决的各种问题。 古阳见塞玉坐在床前，沉默不语，心情也更加低落。回想起自己在高速路上唱着歌，飙着车，赶往新剧发布会时的情景，又长叹了一口气。哥真的要成为一个传说了吗？ 塞玉的沉默持续了不到两分钟，抬起头来，看着古阳的眼睛，说：“哥们儿，你这车祸，会带来一些麻烦。新剧的宣传你是没法搞了。另外，五个广告合约，可能得赔点钱。你先好好养伤，我去处理一下这些事情，争取两三天搞定，然后再来看你。我等下走的时候，给你雇个24小时护工，有事给我打电话！” 古阳知道塞玉的做事风格，想到就立马去做，绝不耽搁一分钟。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好，你快去吧！” 塞玉走到门口，开了门，回过头来，说：“那我走了，安心养伤！” 古阳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必须表达一下自己心里的内疚：“宝，麻烦你了！” 塞玉和古阳本是大学同学，是一起晚上溜出去打通宵网游的好基友。那时，古阳说，玉就是宝，宝就是玉，所以，塞玉也叫塞宝！古阳是重庆人，在重庆，赛宝的大意是丢人现眼。古阳很为自己的解说得意，从此以后，就叫塞玉为赛宝哥。后来，随着两人关系的拉近，赛宝哥就简化为“宝”了。 塞玉当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也给古阳的名字做了一翻蕴含时代气息的解说。塞玉说，古阳是个男的，是他哥们儿，所以古阳就是古哥，google！可是古阳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我高中时的绰号的？！我的高中同学都叫我google，我就是我们班的搜索引擎。老师提问，有人答不上来的时候，就会有人说：没事，古哥一下就ok了！我那时，可是我们班google一样的存在，有问题，找我就对了！” 古阳和塞玉从不互相说客套话，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游戏同打。大学时，甚至有人怀疑他俩是同性恋，不过，这个怀疑在大二下学期，塞玉每天晚饭之后，站在某女神宿舍下谈吉他，古阳每天早上早起为大三学姐送早餐而终结。 可是，从不对塞玉说客套话的古阳，今天，相识七年以来，第一次对他说了句：麻烦你了！塞玉站在门口，拉着门把手，百感交集，回了句：“没事，一切都会搞定的！”然后，轻轻关上门，去护士站找24小时护工了。 塞玉走了没多久，24小时护工就来古阳的病房了：“古先生，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打饭。”古阳没有胃口，本想叫住护工，不用打饭了。可是，麻利的护工已经出了门了。唉，算了，不管怎样，还得吃点，才能好起来的！ 几分钟，护工就端着餐盘进来了。护工先把餐盘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再把病床上的饭桌放下来，然后把餐盘放在病床上的桌子上，说：“古先生，我来喂你吧！” 古阳看着眼前的这位女护工，头发梳得很整齐，眉毛是纹过的棕色眉毛，弯弯的，很干练的样子。脸上没有抹粉，天然地露出几颗小痣和雀斑，法令纹和颈纹显示，她应该在40岁左右。古阳今年26岁，所以，叫她阿姨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古阳选择的大姐的叫法：“大姐，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只是腿伤得比较严重，手还可以活动。” 护工大姐没有坚持，坐在一旁看着古阳。古阳觉得一个陌生人看着自己吃饭，实在有点奇怪。想让大姐离开一会儿：“大姐，你盯着我，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要不你先去忙你自己的，我吃完按铃叫你？” 护工大姐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这么直接，以前的那些病人都会找个借口，叫自己去帮忙倒开水或是其他的。而他，却是直接说自己不好意思。不过，大姐很喜欢这样直接的表达，欣然起身，说了声好，就出去了。 古阳的手虽然受伤不严重，但也是有点擦伤的。不过，拿勺子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他当他把饭喂进嘴里，打算细嚼慢咽的时候，下颌骨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告诉他的大脑：本骨头现在很痛，不能配合你嚼食物。古阳继续坚持，哼，拍戏时，我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小痛，能奈我何？可是他每嚼一次，下颌就痛一次。一顿饭下来，古阳的额头上已经爬满了汗珠。看着空空的餐盘，古阳心里得意极了，露出微笑。哦，不，是微笑藏在了绷带下面。总之，古阳为再一次战胜自己而感到骄傲。毁容的郁闷也暂时忘了！ 古阳在医院和自己的下颌骨斗争的时候，塞玉也没闲着。 塞玉先去了公司，找财务查了账，古阳三部电视剧的收入还没完全到账，不过，年底应该可以结清。五个广告的合约上，违约金的数字相当惊人。虽然古阳接拍了三部电视剧，但因为是新人，片酬并不算高，三部电视剧的收入，付完违约金之后，可能会所剩无几。 然后是一个一个地打电话通知所有在谈的合作方，古阳车祸，短时间内无法继续工作。打完电话后，塞玉和经纪公司的法律顾问预约了明天上午10点的见面时间。终于，得空坐下来，叫了一份外卖。 外卖到了，塞玉一边吃着，一边构思如何向媒体通告古阳的事情。饭吃完，塞玉的构思也大致搞定。拟定了发布内容后，塞玉先发了份到古阳的手机上，得到古阳的肯定回答后，塞玉把古阳车祸事实发到了微博上，此时，已经是晚上12点。接下来，该想想明日和律师商谈的内容：违约金的事和保险公司赔付的事。 理清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后，塞玉靠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长叹了一口气。唉，古阳的星路，怕是要经历断崖式的暴跌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够承受住如此的打击，不知道他还有机会重回这竞争激烈乌烟瘴气的江湖？！ 今天是住院的第二天，古阳醒来，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日子。除了昨天晚上护工给自己插导尿管时略尴尬之外，一切也还不算太难受。 可是，古阳万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事有多难堪。 早餐，护工端来了牛奶、面包和鸡蛋。还好，这集中食物都不硬，不像昨天晚饭里那些蔬菜那样难搞定。古阳只比平时吃得稍微慢了一点点。 早餐之后，古阳的肚子咕咕叫了两下，接着便意就来了。不好，要上厕所！赶紧按铃通知护工！ 护工赶来，和古阳一起，小心地、慢慢地把悬挂着的打着石膏的腿放下来。古阳心里很着急，想快点搞定，可是越快，事情越不如人意。伤腿在碰到了床沿上，顿时疼得他大叫。总算，腿放下来了。护工从病房角落取来拐杖，递给古阳。然后，扶着古阳到了厕所门口。护工略担心地问：“要不要我进去帮忙？”古阳骄傲地回答：“不用不用！” 古阳住的是带厕所的病房，所以，进厕所也很快。只是，一只手杵着拐杖，就只剩下一只手脱裤子了！本来腿受伤，就无法保持平衡，裤子怎么也脱不下来，记得馒头大汗。可是，男神的骄傲，让他实在无法开口让门口的护工进来帮忙脱裤子。 可是，括约肌不会管他是男神还是屌丝，也不管他骄傲不骄傲。它要放大肠里的那群乌合之众出来，谁也拦不住！ 男神的骄傲形象，在这医院病房的厕所里，崩塌了！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古阳面如死灰，极不情愿地打开了厕所的门，告诉护工：“我没来得及，拉裤子里了！” 护工大姐并没有奇怪，她护理过的病人少说也上百了，拉裤子里这种时，早已见怪不怪了。护工大姐很善解人意地说：“没什么，病人拉裤子太正常了。来，大姐来帮你换洗。” 古阳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红着脸，羞愧难当地接受护工大姐的帮助，一切搞定后，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逞强了！哦，不，是再也不逞这样的强了。其他的，还得该逞强逞强。” 正当早餐的难堪还在古阳心中挥之不去的时候，古阳的手机响着命运交响曲最有名的那一段。这是古阳为他爸妈设置的来电铃声。古阳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高昂的交响曲终于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电话那头，古阳妈妈的责备：“古小阳，你怎么回事？车祸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要不是看到小玉的微博，我和你爸还被蒙在鼓里！” 古阳的妈妈是典型的重庆辣妹子，说话嗓门很大，语速很快，方式也很直接。这一点，古阳遗传了妈妈，古阳的各位同仁已经领教过了，就连刚认识的护工大姐也已经领教过了。古阳岔开话题：“我都26了，还叫我古小阳！” “你86，在我们家，也是古小阳！快说，你在北京的哪家医院，我和你爸马上打飞的过来！”古阳妈妈保持着她超快的语速，相比之下，古阳的语速就相当的慢了，气势也被压低一截。 古阳受伤进医院后，就给塞玉打了电话，其他人都没通知。一是还没来得及，二是他觉得受伤这种事，太正常了，没必要搞的众所周知。 只是，这一次受伤，太严重了点。古阳没有多想，老妈那头还等着回话呢。古阳老老实实告诉了老妈自己医院的名字以及地理位置。 挂了电话，已经是上午10点了。 塞玉正和律师坐在办公室里，讨论古阳的车祸。 和律师讨论完毕，塞玉开车回公司的路上考虑着律师的建议。违约金古阳这边肯定是要付的，而且最好积极支付，这样有助于古阳在业内树立勇于担当责任的形象。将来重回这个圈子也会更容易。保险公司那边，常规的医药费，保险公司是会负担的。但是，律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如果古阳要做容貌修复，保险公司是不会承担这笔费用的。 回到公司，塞玉再仔细核对了古阳入行三年以来的账目。前两年，古阳挣到的钱并不多，今年才开始红起来。所以，古阳的主要收入，就今年的三部电视剧。而五个广告的违约金加起来，抵消了一大半的收入。剩下的钱，不知道能不能承担容貌修复的费用！ 塞玉眉头紧锁，盯着桌上的手机，不知道该如何向古阳解释，他俩忙活几年，到头来，除了一小段辉煌的历史，什么也没留下。 不管怎样，现在先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塞玉拿起电话，开始逐个打电话：“喂，张总啊？我是小塞。古阳的事，您大概已经知道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慰问：“嗯，今天早上一醒来，就看到你的微博了，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古阳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张总关心！古阳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情况不太乐观。张总，古阳今年签的广告，可能拍不了了！”塞玉开门见山，真奔主题。 “唉！真是可惜了！正当红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张总那边叹了口气，不过，话锋一转，接着说：“可是，我们是签了合同的哟！恐怕不是说拍不了就拍不了的吧？” “张总放心，该承担的责任，我们一律承担！违约金将在今日划入贵公司。当然，如果贵公司对我还信任，我可以向您推荐我们公司的其他艺人接拍您的广告。” “我相信你，小塞！替我向古阳问好。我就不打扰你了，想必你还有很多电话要打。”张总那边善解人意地结束话题，让塞玉心里生出许多好感：“多谢张总体谅！” 接下来的几个电话，内容也大致相同。等和所有广告公司相关负责人通完话时，太阳已开始西沉。塞玉的肚子咕咕叫了几下，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午饭。 塞玉一边吃着不知道该叫午饭还是晚饭的外卖，一边欣赏着窗外天边的夕阳。深秋的夕阳，照在这个城市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上，如梦如幻。可是，赛与此事却无法感受到这样的诗情画意，他感受到的是，这温暖的阳光马上就要消失了，马上就要进入寒冬了！今年的冬天，会特别的冷吧！ 塞玉看着窗外，不禁感慨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古阳解说，出道三年，历尽艰辛，到头来，除了空剩一段辉煌史，什么也没留下。 而此时的古阳却没心思想那么多，因为他正接着电话：“爸妈，你们神速啊！这么快就到了？我在住院部208号病房。我就不去接你们了，你们自己进来吧。” 第二章 回渝避世 古阳的爸妈到病房时，病房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着6。 走在前面的是古阳妈妈，身上穿了一件中长浅灰色呢大意，黑色阔腿裤下是一双中跟黑色皮鞋，手上跨一只白色挎包，留着一头短发，没有烫染，脸上没有过多修饰，只稍微画了下眉毛和唇膏，白皙的肤色在橙色唇膏的映衬下，别有一番生动。56岁的古阳妈妈和40左右的护工站在一起，却让人看不出什么年龄差距。 古阳见护工大姐站在病房门口旁，无事可做，说了声：“大姐，我爸妈来了，有他们帮忙，你去休息一下吧。”护工大姐回了声好，就轻轻地开门出去了，留下一家三口在病房里。 跟在古阳妈妈后面的，是古阳爸爸。古阳爸爸穿了一件橙色运动上衣，一条同系列的深灰色裤子，脚上是一双和裤子相同颜色的休闲鞋。60岁的古阳爸爸，身材匀称，走路带风，坚持健身20年，身材必须杠杠的！ 病房门一打开，首先映入两人眼中的，就是病床上那一堆绷带：脸上的，腿上的！本来还面带笑容的夫妇俩，顿时眼泛泪花。 微博上只是写着古阳车祸受伤，年内都需要养伤，无法工作。夫妇俩想着，应该不算严重。因为之前古阳拍戏，也会经常受伤。骨折、擦伤都是有过的，古阳也总是笑嘻嘻地养伤，然后笑嘻嘻地回工作岗位。夫妇俩早已习以为常。没想到，这次见到的，却是一张缠满绷带的脸！ “你的脸怎么了？怎么会用绷带缠起来？”古阳妈妈坐在床前，轻轻摸着儿子脸上的绷带。古阳爸爸站在身后，也满脸问号地看着古阳。 “下颌骨受了点伤，需要用绷带固定。没看上去那么严重！”古阳不想让爸妈担心，所以避重就轻。 “问这小子也问不出多少实情来，等下我们去找主治医生问问。”古阳爸爸双手扶着古阳妈妈的肩膀，传达着来自自己的支持。 “你们吃饭了没？医院食堂的饭菜挺好吃的，跟老爸的技术有得一拼！”古阳知道瞒不住，也不多做无畏的隐瞒。 “还没有，你吃了没？我去给你们弄饭来。”古阳爸爸还能稳稳地站在古阳妈妈身后，保持着冷静，反观古阳妈妈，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转头抽取包里的纸巾擦起眼泪来。 “好！老爸你去吧。我想吃红烧魔芋，再来点豆腐。哦，要一晚白稀饭，我中午吃太多，晚上吃不下米饭了。”古阳趁老爸出门前，急急地点餐。其实古阳并不是真的想吃这些，而是，这些食物比较软，待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无需太用力地嚼。这样，古阳爸妈就不会因为自己吃饭时龇牙咧嘴而心痛。 “我这还算运气好的，妈。你看，我的手都没怎么受伤，可以活动自如，自己吃饭都没问题。”古阳在妈妈面前挥舞着双手，想让妈妈从悲伤中走出来。 “唉，妈知道你不想看我难受。”古阳妈妈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挤出一点微笑。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你走了，你们公司不就群龙无首了？老爸今天也没有课吗？”古阳从桌旁拿了个橘子，一边剥，一边问妈妈。 “公司就交给我助理打理几天，你爸给学校请了两天假。”古阳妈妈回答，情绪稳定了许多。 古阳爸爸在去食堂的路上，顺便去找了古阳的主治医生，那个大肚子，了解了一下古阳的情况。回来时，推了个餐车，放着三人的饭菜。护工大姐并没走远，看到古阳爸爸推了饭菜过来，迎上去帮忙：“古阳爸爸，我来把餐车推进去吧。你们才下飞机，也累了！” 古阳爸爸和善地笑笑，也不推迟，将餐车让给了护工：“哦，你是古阳的护工吧？这两天辛苦你了，感谢感谢啊！” “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应该了。”护工和古阳爸爸互相客气，说着进了病房。 护工大姐已经了解了古阳的脾气，吃饭时，不愿被伺候。餐车推进病房后，护工大姐将桌上的橘子皮收进垃圾桶里，然后带着垃圾桶，走到门口说，“古阳，等下吃完饭，按铃叫我来给你们收桌子吧。” “好的，大姐，你也去吃晚饭吧！”古阳对这位护工大姐的默契，颇有好感。 古阳爸爸先把古阳的餐桌放下来，放上古阳要求的魔芋、豆腐和稀饭，对古阳说：“这是你的！” 然后，把旁边桌子上的水果放在病房的小冰箱顶上，摆上他和古阳妈妈的餐盘：“这是你的西兰花美容大餐，这是我的。” “要妈妈喂你吗？”古阳妈妈起身吃饭之前，不太放心古阳自己能否搞得定晚餐。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快吃吧，一会儿你的美容大餐就冷了！”古阳看了一眼桌上所谓的西兰花美容大餐，其实就是清炒西兰花和一点米饭，一小碗三鲜汤。于是，和老爸一起配合着，戏谑老妈，并和老爸会心一笑。 “你们两个！”古阳妈妈早已习惯被家里的两个男人逗趣，假嗔一下，起身坐到古阳爸爸旁边吃起自己的晚饭来。 吃完晚饭，古阳爸爸起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古阳，你别按铃，我来收。” 古阳爸爸是重庆一所大学，机电系的教授。虽然是理工科教授，但却很懂得照顾他人的感受。作为健身达人，古阳爸爸也很懂得养身。刚才看到护工大姐脸上的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就猜到，这两天，肯定是没休息好。 古阳妈妈却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没注意那么多，眼里只有病床上的古小阳。 一切收拾妥当，古阳爸爸把水果篮带出去洗了，然后把水果依次放进冰箱里。古阳妈妈坐在床前，一边剥香蕉，一边说：“唉，你这一年，天天拍戏拍广告，从没休息过。也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古阳妈妈虽然很为古阳的伤难过，但是，也愿意往好的方面看待事情。也许，这就是年近60却仍然冲劲十足，带领自己企业不断前进的企业家，共有的特征。 到了晚上9点，古阳劝说父母：“今晚你们去医院旁边的酒店住吧。我有护工大姐照顾，不用你们陪睡。” 古阳父母虽然想多陪陪古阳，但是想到来日方长，没必要大晚上所在病房里的沙发上，整得大家苦哈哈的，也就欣然同意，待到晚上10点，就离开了。 今天是住院的第二天，第三天，就可以拆脸上的绷带了。绷带拆开，古阳的脸会是什么样子，大家现在都还无法预料。也许情况不是太糟，古阳给自己的心理建设足以应对。也许会出人意料，古阳不再是古阳。也许...... 一切，等到第二日，才能见分晓。 古阳住院的第三天，是个大晴天，阳光一早就透过窗户，铺满了古阳的病房。斑驳的阳光透过窗户栏杆，洒在古阳脸上的白色绷带上，一条一条的阴影，像斑马线一样整齐。 大肚子医生今天心情也和天气一样，很愉悦。踏着轻快的脚步，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进了病房。 “古阳，等下吃过早饭，就可以拆脸上的绷带了。”大肚子医生一边做着常规检查，一边告诉古阳。 “嗯，没有发烧，伤口应该没有发炎。”大肚子医生笑眯眯地告诉睡眼惺忪的古阳。 古阳昨晚凌晨两天才睡着，准确地讲，是自从大肚子医生告诉他要毁容的事之后，晚上都是很晚才睡着。古阳已经三天没洗脸洗澡了，身上倒还可以忍受，脸实在痒得难受。一听说脸上的绷带可以拆了，很是高兴，终于可以洗个脸了！ “好！”古阳也笑眯眯地回答大肚子医生。 大肚子医生走了不久，护工大姐端来了早餐，随即，古阳爸妈也到达病房。古阳爸妈的脸色不太好，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护工大姐照例，把早餐放好，就出了病房。 “老爸老妈，你们吃早饭了吗？”古阳一边拿餐盘里的面包，一边问爸妈。 “我们在酒店吃过了。刚才在走廊碰到胡意思了，他说等下早餐后，就来给你拆脸上的绷带。”古阳爸爸一边把古阳妈妈的挎包接过来放在病床旁的桌上，一边回答。 古阳妈妈没有说话，坐下后，看着古阳吃完早餐。待古阳爸爸收拾好餐桌之后，才拉过古阳的手，望着古阳，用担心的口吻说：“古小阳，等下拆了绷带后，你......” 古阳妈妈没有继续说，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着古阳的手。古阳爸爸昨晚在酒店里，已经和古阳妈妈说了古阳会毁容的事实。古阳妈妈知道，古阳之所以选择学表演，当演员，除了喜欢表演，还因为对自己的外形非常自信。如果毁容，不知道会对他造成怎样的打击。 古阳知道妈妈所指，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即将看到的事实。但是，他知道，无论怎样，他都必须面对。所以，他反握妈妈的手：“妈，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的。” 其实古阳想说，即使毁容了，自己也会好好的。可是，他不敢提毁容两个字。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窗外阳光仍然很好，深秋的阳光，不像剩下那么辣，暖暖的，很温柔，像一位慈母抚摸着万物。但是，窗内的人们，心情却开始忐忑起来。 大肚子医生，也就是古阳的主治医生，胡东云带着另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走进了古阳的病房。胡东云和古阳爸妈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之后，看着古阳，收起了平时的笑脸，严肃地说：“古阳，我们现在开始给你拆脸上的绷带。你准备好了吗？” 胡东云将你字稍微拉长了一点，古阳明白，这是胡医生在询问自己，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没有准备好，难道就不拆了吗？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古阳只能回答：“准备好了，胡医生，开始吧！” 胡东云弯下腰，接过护士递来的剪刀，开始剪绷带接头。古阳躺在病床上，看着胡医生突起的肚子，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勾勒出一条半圆的金色弧线，出了神。这一刻，光线很美好，要是手上有相机，古阳一定会拍下那个金色弧线。可是，此刻的古阳，不能乱动，医生正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的为他解开脸上的绷带。 “好了，绷带拆完了！”胡医生吐了一口气，看着古阳的脸，胡医生并没有异样的表情。 可是，古阳爸妈却悄悄地，拿过凳子，坐了下来，因为他们怕自己会失态。古阳妈妈坐在凳子上，眼里含着泪水，极力忍住，没让泪水流出来。古阳爸爸的脸正好背光，看不清楚，但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难过的轮廓。 古阳的视线被胡医生挡出，并没看到自己爸妈的难过。他只看到胡医生在用镊子，夹着棉球，正准备擦洗自己脸上的伤口。 伤口擦洗完了，胡医生放回手上的工具，回头给另一个医生说：“看，这伤疤已经在结痂了。情况良好，没有发炎。” 年轻的医生一边听着，一边在自己的本子上记着。这是胡医生带的实习医生。 “好了，古阳。你的脸这几天会有点痒，都是很正常的，因为你有脸上的伤口在结痂。即使痒，也不要挠。洗脸的时候注意，不要让伤口碰到水。也不要太用力地擦下颌。”胡东云说完，又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古阳想了想，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有镜子吗？我想先看看自己。” 胡东云有过很多病人，古阳这样的案例也并不少见。所以，他知道，有的病人会故意拖延时间，不愿看到自己毁容的样子，有的病人会鼓起勇气，想要立即看到真相。显然，古阳是第二类病人。 胡东云早已准备好了镜子，他转身，从护士的托盘里，拿过镜子，递给了古阳。 古阳接过镜子，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然后左手抓着床沿，右手慢慢地将镜子举起，放在自己的面前。镜子里，清楚地映着古阳的脸。 镜中的古阳，眉毛依旧浓密，双眼仍然清澈深邃，只是，干净白皙的脸不再干净，右边脸上斜斜地一条伤口，结着痂，那么突兀。而曾经棱角分明的下巴，此时却歪斜着靠在嘴唇下方，毫无生气。除此之外，额头和左脸上还有几处小伤口，分散在曾经英俊自信的脸上。 古阳知道自己的脸上会有疤，下巴会歪，但是，无论他怎么想象，都没有现在，镜中的那个自己这么震撼，这么无法直视！ 镜中的那个古阳，没有了英俊，更没有了自信。取而代之的是，两行泪水从那布满伤口的脸上，弯弯曲曲地，慢慢滑落到歪斜的下巴，再滴到洁白的被单上。被泪水浸湿的被单，瞬间变色，就像洁白的花瓣淘气的孩子用手捏过之后，没有生气的颜色。 胡东云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应该再呆在这里，于是，带着实习医生和护士，轻轻关上病房门，离开，留下这一家三口，慢慢接受这难以接受的打击。 古阳爸爸知道，此时流泪，对脸上的伤口没有好处。可是，他更知道，此时的眼泪，可以帮助儿子发泄心中的悲伤情绪。所以，古阳爸爸并没有像小时候，古阳犯错后，被惩罚时大哭那样，呵斥他不许哭。而是，就这样，任由古阳放肆地哭出来。 古阳妈妈温柔地搂过古阳，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古小阳，你可以哭出声来，妈在！” 古阳靠在妈妈的怀里，本想忍着不要哭出声。可是，妈妈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很像小时候在外受了委屈，回家之后妈妈的拥抱。那时候，古阳妈妈总是抱着古阳，摸着古阳的头说：“古阳乖，妈在！你想哭就大声哭地出来！”想着想着，26岁的古阳，仿佛回到了6岁，趴在妈妈的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护工大姐打开门，本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看到这样的场面，没敢打扰，悄悄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悄悄关上房门退出去的，除了护工大姐以外，还有办理好广告合约和保险公司赔付事宜，前来探病的塞玉。 塞玉本是来告诉古阳，可以改办的事都办了，可以安心养伤了。但是，一开门，看见古阳母子抱头痛哭，古阳爸爸站在一旁黯然神伤，就悄悄地退了出来，关上房门。塞玉猜到，古阳已经看到自己毁容的脸。显然，现在不是谈事情的时候，塞玉决定，明天再来看望古阳。 不知过了多久，古阳的病房安静了下来。 经过放肆的大哭，古阳脸上的伤口被泪水浸渍后，隐隐作痛。但是，古阳的心里，却平静多了。再次看着镜中的自己，仍然神伤，但不再如刚开始那般震惊了。 古阳爸爸按铃医生呼叫铃，请来来胡医生：“胡医生，麻烦帮古阳清理一下脸上的伤口吧！” 胡医生在旁边指导，让自己的实习医生帮忙给古阳清洗伤口，然后涂抹消炎药，防止伤口感染发炎。事必，离开的时候叮嘱古阳：“药一定要继续坚持吃，嗯，适当控制一下情绪。” 此时的古阳，想起来自己已经26岁了，刚才如6岁小孩儿嚎啕大哭，实在有失风范，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只弱弱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经过一场大哭，一家三口错过了午饭时间。等想起来时，已是下午3点。古阳和古阳妈妈都还陷在悲伤的情绪里，所以，古阳爸爸必须让自己坚强，担起照顾家人的担子：“我去外面买点吃的吧！” 虽然三人都知道，彼此都没胃口，但还是默默赞同古阳爸爸出去买吃的东西回来。古阳从小就被教育，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必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强迫自己吃下东西后，古阳情绪好了一点，才注意到自己爸妈一脸的倦容，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千言万语，只化作：“爸妈，谢谢你们赶来这里！” 真的要谢谢他们，要不是妈妈的拥抱，古阳是不会有机会如此痛快地发泄情绪的。要不是爸爸忍着悲伤，没有跟着自己一起跨下，现在情况会更糟。此刻，有爸妈在这里，古阳觉得自己很幸福。 “谢什么，我们是你的父母，这样的时刻，就应该陪着你！”古阳妈妈一只手握着古阳的手，一只手抬起来，捋了捋古阳额头上那撮故意留长的刘海。拿撮曾经飘扬的刘海，此刻耷拉在古阳的额前，和古阳一起沉痛。 “古阳，昨晚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现在受伤了，暂时也不用工作，跟我们一起回重庆吧，这样我和你妈放心一点。”古阳爸爸挨着古阳妈妈坐下来，觉得现在可以讨论这件事了。 “嗯，北京这边的琐事，就让小玉帮忙办理。你和我们一起回重庆吧。你爸有个同学，是重庆最好的整形医生，全亚洲都有名的。”古阳妈妈用殷殷期盼的眼神，看着古阳。 而古阳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想到这么多，听到爸妈这么说，才开始想起来胡东云曾说过，也许可以通过整形，恢复容貌的事。 古阳开始冷静思考，留在北京，也只是给塞玉增加负担。还不如回重庆，塞玉也就能安心做其他工作。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媒体拍到，后果不堪设想。唉，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在心里念了两句不如归去之后，古阳终于体会到诗里的无奈和悲怆。此时的古阳，心灰意冷，关于自己的演艺事业，一点都不愿想，只想逃离，逃得远远的，任何人都看不见自己。 沉默了几分钟，古阳抬起头，看着爸妈，点点头，说：“好，我回去！” 古阳爸妈没想到古阳会这么痛快地就答应回去，本来还准备好各种劝说理由，以说服古阳。现在，却是无话可说。 回想当年，古阳拿到大学通知书时，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他们：“老爸，老妈，我终于可以逃脱你们魔爪，奔向那梦想的远方啦！” 回想当年，古阳妈妈苦口婆心地劝古阳，学一个像爸爸一样的专业多好？做演员，即使成名，光鲜亮丽的背后，要付出的，常人难以想象。可是，古阳却坚定地说：“即使跑一辈子龙套，每天风餐露宿，我也心甘情愿。有梦想，为何不追？！” 回想当年，古阳接到第一个表演角色，给父母打电话报喜时，那欢呼雀跃的声音：“我喜欢北京！雾霾再大，我也喜欢！你们再也不要劝我会重庆了！” 可是，现在，他却说，好，回去！古阳爸妈知道，这几个字里，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和不舍。 确实，古阳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心灰意冷！ 仿佛曾经的那些洒在健身房的汗水，那些撒在威亚上的血水，那些拼命背台词的夜晚，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飘远，如此时窗外天边的晚霞，绚烂但转眼就消失不见。 天暗了下来，到晚饭时间了。护工大姐用餐车推来了三人份的晚餐，打过招呼后，就识趣地离开了。 三人都不饿，但却还是勉强吃了点。收拾妥当之后，古阳爸爸先开口：“我等下去问一下胡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或者转院也行。” “好！”古阳无精打采地回答了一声，就又陷入沉默。 入院的第三天，是古阳出生以来，最低落的一天。不过，再低落的一天，也会有过去的时候。古阳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迎接了入院第四天的第一缕阳光。 古阳昨晚依然是凌晨12点以后才勉强入睡，可是，凌晨4点多被噩梦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梦里，古阳站在一个广场上，突然，涌出无数手持相机的人，对着他狂拍，人越来越多，相机的咔嚓声越来越密集，古阳被人群包围得透不过气来，想扒开人群逃走，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快要窒息的时候，古阳醒来，发现是虚惊一场，却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 等到古阳爸妈进病房之后，古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明天就回重庆吧！今天先和塞玉商量一下北京这边的事。” 坐在病床旁的古阳爸妈，轻轻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古阳爸爸起身，要去问问胡医生转院手续相关事宜。 等古阳爸爸走后，古阳拿起电话，打给了塞玉：“宝，今天空了吗？” 塞玉那边传来的声音：“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正想去找你。我马上过来！” 塞玉进病房时，古阳爸爸已经办好了转院手续，回到病房。塞玉很有礼貌地跟古阳爸妈打了招呼：“叔叔阿姨好，什么时候来的？” 古阳爸妈同时起身，回答：“前天来的，小玉坐这里吧！” 塞玉自己从屋角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古阳旁边：“叔叔阿姨，你们坐。这里还有凳子！” 等大家都坐定了，古阳转头看着塞玉：“宝，我打算明天回重庆。” “明天？！”塞玉显然很吃惊，不过看到古阳的脸，也明白了大概，“早点走也好，免得被那帮狗仔打扰。” “我知道还有几个广告合约，现在......”古阳想说，现在自己也拍不了了，会不会被告毁约等等，可是，他却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塞玉这几日就是在这里这个，还是先听听塞玉的。 “广告合约的事，我咨询了律师。我们最好主动赔偿违约金，以免被告毁约，弄得大家都不好看。另外，主动赔偿违约金，对你日后复出，也有好处！所以，我已经都谈妥了。因为是我方主动赔偿，几个老板都没为难我们，按的最低标准算的违约金。”塞玉省略了几个老板刁难的话，没告诉古阳，最低标准是自己通过多方努力争取来的。 “这我就安心了，辛苦了，宝！”古阳知道那几个老板，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塞玉这几日的辛苦是可以相见了。 “没事！只是，赔完违约金后，我们账上的钱，就所剩无几了！”塞玉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两人第一次收到片酬，看着账户上的数字，激动万分地拥抱，欢呼发财的场景。 “唉！”古阳只长叹了口气，看着塞玉。如果只是骨折，几个月后可以回去，古阳一定会轻快地高呼“千金散尽还复来”。但是，现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 古阳妈妈本想用只要人还在，钱没了没关系这样的话来安慰安慰他们，可是，话到嘴边，却停了下来，只是伸手出手，一只紧握古阳，一只紧握塞玉。 第二天，一大早，古阳一家三口，就到了机场。古阳坐在轮椅上，带着口罩和帽子，由古阳妈妈推着。古阳爸爸在旁边推着行李。到机场不久，塞玉也包裹严实地来到了一家三口身边。塞玉知道，此时，不能被媒体拍到，横生事端。 “古阳，这张卡上是剩下的50万，你拿着。”塞玉递给古阳一张卡。 “现在第三部电视剧的片酬还没到帐，哪还有剩下的钱？”古阳没有接，因为他知道，这肯定是塞玉东拼西凑加上他自己这几年的积蓄。 塞玉上前从古阳妈妈手里接过轮椅把手，“阿姨，我想和古阳单独说几句话，行吗？” 古阳妈妈默许以后，塞玉将古阳推到角落，说：“就知道瞒不过你！这是我跟公司提前预支的，等你的片酬下来了，就还上。” 古阳还是接，塞玉站到古阳面前，将卡装进古阳上衣的兜里，然后使出杀手锏：“你回重庆后，一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要花父母的钱？另外，你必须去整形医院！容貌修复也要花一大笔钱，这点也不知道够不够！” 古阳拍了拍胸前装卡的兜，像是在保护那张卡，更像在拍胸脯保证：“宝，谢谢，你放心！” 飞机起飞了，塞玉望着那架载着一起打拼三年的哥们儿的飞机，想着，什么时候，他会坐着它再回来？ 飞机上的古阳却没有想着什么时候回来，此刻的古阳，心灰意冷，只想逃离。 重庆深秋的树开始凋落，准备着寒冬的到来，如此刻古阳的心情。 可是，谁能想象现在凋零的枯树，待到寒冬过后，春暖花开的样子？ 第三章 网络初遇 古阳一家三口回到家中时，楼下的烧烤摊正陆续出摊，一片烟火气息。 古阳没心情欣赏那炭火上的青烟袅袅，只想快点躲进自己的小屋，独自咀嚼失去的伤痛。 古阳在北京住了5天院，按照胡医生的建议，即使回重庆，也应该继续住院观察。但是，古阳坚持直接回家修养，不用转院。胡医生也就没继续劝说，只是叮嘱了修养注意事项，并把相关资料交给古阳爸妈，以备后续治疗。 古阳终于又回到了这个自己父母分房睡之后，直到高中毕业，就一直住在这里的小屋。书架上的书整齐码放着，没有灰尘。书架旁边的写字台上的电脑也一尘不染。 床边墙上贴着三张照片。最左边的照片上，古阳拿手中高举录取通知书，一脸得意，笑得阳光灿烂。这是接到大学录取那天，古阳让老爸给拍的照片。 中间是古阳和一个女生的合影，古阳站在女生身后，淘气地做出老虎吃人的样子，女生则假装惊恐。这张照片是古阳大二暑假带回来的照片，贴在这里后，就开始忙碌的到处找试镜机会，再没回过家。现在，古阳平静地把这张早就应该撤掉的照片从墙上取了下来。 右边的照片上，是古阳和塞玉的合影。这也是大二暑假带回的照片。照片上，二人开怀大笑，共同举着一个玻璃奖杯。这是大一下学期，古阳和塞玉的游戏团队，在学院杯网络游戏大赛中，获得的奖杯。古阳看着照片，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经的青葱岁月，笑了，随即又暗淡了下来。 从北京回来，除了必要的医院检查和一日三餐，古阳都尽量躲在自己的小屋里。 现在的古阳，不用每天晨起锻炼，体验流汗的酣畅淋漓，因为腿伤。也不用揪着头发苦背剧本，因为没有工作。古阳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想做。所以，他选择重新体验不分昼夜刷网络游戏的日子。 只是，如今的网络游戏，在古阳眼里，都不够刺激，不够好玩，提不起他的兴致。通关之后，他也没有体验到获得成就感的喜悦。 但是，虽然游戏不好玩，古阳也不停地玩。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可怕的空虚就会袭来，对未来没有希望的绝望就会袭来。古阳唯一能逃的地方，就是游戏里。 深秋换季，古阳妈妈公司正忙着设计冬季新款鞋样，需要亲力亲为。即使如此，古阳妈妈也尽量不加班，尽早回家，以便多陪陪古阳。 古阳爸爸的课不算多，所以在家的日子相对较多。可是，早上晨练的时候，古阳爸爸也不能叫上古阳一起晨练啊。论文写完，敲古阳的门，古阳也总是隔着门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所以，古阳爸妈也只能在客厅里，隔着门，陪着在自己房间玩游戏的古阳。 一个月过去了，古阳脚上的石膏已经取了。现在，古阳可以杵着拐杖慢慢行走了。脸上结的痂也已经掉了，剩下深深浅浅的白色的疤痕。可是，古阳仍然不愿下楼。冬日的阳光再难得，古阳也无心享用。 古阳爸妈耐心等了一个月，焦虑了一个月，觉得必须想办法，不能再等下去了。 中午吃完饭，古阳起身回房间之前，古阳爸妈叫住了他。 “古阳，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给你取名古阳吗？”古阳爸爸问儿子。 “不是因为我妈姓阳吗？”古阳坐在桌边，脸上有一点不耐烦。 “你妈姓阳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太阳一样，阳光开朗。即使被暂时的乌云遮住，也能积极冲破阻碍，发出万丈光芒！”古阳爸爸的语气是缓和的，同时也是坚定的。 “而你确实也是这样。从小就阳光开朗，喜欢挑战困难。记得你两岁的时候，拿不好筷子，可是却偏要拿筷子加菜。好不容易夹起一块肉，还没喂到嘴里，就掉到桌子上了。我和你爸都很紧张，以为你会大哭，结果，你只是噢了一声，又继续尝试，终于，如愿以偿地用筷子把那块肉送进了嘴里。”古阳妈妈带着温柔的微笑，回忆着20几年前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 “我和你妈都很欣慰，有一个阳光坚强的孩子。可是现在，你的阳光被乌云遮住的时候，你却只顾着蜷缩在角落里，不愿努力冲破阻碍。”古阳爸爸的言辞仍然是缓和而坚定的。 古阳的脸上没有了不耐烦，古阳开始认真回味爸妈说的每一句话。 古阳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心中却有千言万语：我也想冲破那乌云，我也想万丈光芒。可是，我该怎么冲破？我满脸的疤痕和歪斜的下巴，让我无处可破！我不想被人看到现在的自己，我宁愿躲在乌云背后！ 古阳努力整理好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告诉爸妈：“这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趁自己崩溃之前，古阳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的房门，悄悄地让泪水流了出来。然后，古阳听到敲门声，然后传来古阳爸爸的声音：“古阳，也许你可以试试这个！” 古阳爸爸从门下的缝隙，塞进来一张名片。 名片正面是一家心理咨询机构的联系方式，背面有一句话：我们不是救世主，但我们愿意和你一起去面对。这句话的下面留着一个心理互助qq群号码。 古阳以前遇到不开心的事，都是去健身房发泄，汗流完，不开心也就没有了。再加上职业需要，也看过不少心理学相关科普书。所以，从没想过自己某一天会想要去进行心理咨询。那时，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古阳现在也这样觉得，所以，他没有拨通名片正面的电话号码，而是用自己的qq号，加了那个心理互助群。 群里有30个人，包括古阳。群主的名字是心理咨询师阿旺，其他群成员的名字也是稀奇古怪，一看就不是真名。古阳也没有用自己的真名，而是用的“古哥”。 本来，群里有个叫“15阿香”的，正在诉说自己男朋友恐婚的烦恼：亲们！今天终于轮到我来一吐为快了！我和男朋友恋爱8年了，现在工作都挺稳定，可是他却没有结婚的意思。我很郁闷！ 群主回话：你们同居了吗？你知道我的意思。 15阿香回话：同居了。那啥挺和谐的。你是要问我这个吧？ 古阳没有想到群里的对话这么直接，这么直白，在他的预想里，群的气氛应该是压抑沉闷，互相同情。但是，古阳喜欢这哀而不伤的气氛。 古阳正等着群主的回复，突然，另一个群号，插进来一句：咦，@杜娘，来了一个@古哥。谷歌，度娘，都齐了，o(n_n)o哈哈！ 因为加了@，古阳被特别提醒了。当然，那个杜娘也应该被特别提醒了。 古阳看着这句话，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笑。 然后，正在诉苦的那位，立即@了插科打诨的，叫他不要插话，今天是她的主场，请安静听我倾诉。 原来，这个群有一个群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场。今天是15号，所以是“15阿香”。古阳看看自己的群名字，已经被编上号了：30古哥。所以，古阳的主场是每个月的30号。 古阳很自然的，查找了杜娘的编号：18杜娘。如此，3天后，就是这个杜娘的倾诉日了！ 群里，15阿香和群主还在继续他们的对话，古阳一边看着，一边却在想，3天后，这个杜娘的画风会是怎样的？她也会像15阿香一样直接、直白吗？还是会更加含蓄？她的烦恼是什么呢？男朋友？工作？家人？ 古阳发现自己突然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好奇，不禁摇摇头。凭什么杜娘一定是个女的呢？说不定是给个大叔或者大爷呢！ 不管怎样，古阳此刻，比起自己的倾诉日，他反而更期待18杜娘的倾诉日。不知道ta会倾诉些什么？ 古阳泡在心理互助群里，不觉忘了时间，一抬头，才发现窗外灯火通明，已经是晚上了。 古阳妈妈午饭过后去了公司，现在又回来了，正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叫着：“古小阳，快出来迎接妈妈！” 古阳妈妈每天晚上回家，都会叫古阳出来迎接，这是古阳从上小学，古阳妈妈开始出去工作开始，就有的不成文的家规。古阳上大学后，这个惯例就停了。现在，古阳妈妈又开始这样要求，其实是希望把古阳从他的小屋里拉出来。 之前的一个月，古阳听到妈妈的呼叫，都是例行公事般地走到大门口，等妈妈换好鞋，弯腰将妈妈的鞋放回鞋柜，就又默默回房间。 今天，古阳没有玩游戏，看了一下午15阿香的烦恼，对15阿香口中所述男朋友也十分的看不起。对比之下，觉得自己这个男人，至少比15阿香口中的那个男人，要品格高尚得多。古阳没有意识到，自己出门迎接妈妈的脸上，愁容减少了许多。 “妈，你回来了！”古阳很顺口地说出了自己大学之前，每天晚上都要说一遍的句子。 古阳没有顾着弯腰帮妈妈放鞋子，没有看到妈妈脸上的惊喜。也没看到古阳爸爸系着围裙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放好菜后，向古阳妈妈递的眼色：嘘！别说什么。 “当家的女人回来了，好，准备开饭咯！”古阳爸爸连日来的焦虑，因为古阳的一句话，也消退不少，难得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晚饭时，古阳觉察到爸妈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才发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竟能对父母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于是，古阳给自己添了一碗饭。果然，古阳爸妈的脸上，乐开了花。 吃完晚饭，古阳回屋后，打开了大学刚毕业，四处碰壁的日子，经常写日记的博客。博客上显示，最新更文是两年前的今天。标题是：哈哈，试镜成功！内容是要参演电视剧男4号而各种兴奋激动。 从那次试镜之后，古阳就再也没空来这里写博客了。两年后的今天，古阳又回来了。今天的标题是：无题。 古阳不知道该拟什么样的标题，因为他先写了自己毁容很抑郁，又写了今晚爸妈因自己一点点的改变而欣喜，还写了对心理互助群的兴趣。 很久没写日记的古阳，就这么胡乱写了1000多字。写完，已是晚上11点了。古阳发现，心理互助群有人聊天，于是点开来看。竟然是杜娘在说话：不好意思，白天一直忙，现在才看到给我的@。 杜娘接着说：@古哥，幸会幸会！ 古阳微微一笑，回复：久仰久仰！ 白天插科打诨的那个群号，“17嗨兄”活跃起来：古哥杜娘可以凑一对哦！ 杜娘回复：应该是凑一家，母子俩！ 古阳回复：杜娘不是娘亲的娘，是姑娘的娘。 嗨兄回复：所以，哈哈，是凑一对，不是凑一家！ 群主回复：一过了23点，到了自由聊天时间，嗨兄就嗨起来了。 嗨兄回复：必须的！ 杜娘回了一句“不跟你们扯了，很晚了，大家晚安！”就没有动态了。 嗨兄还在和群主聊天，古阳看着群里的聊天，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的自己，就像现在的嗨兄，以和同学抬杠为乐。“少年不识愁滋味啊！”古阳不禁感叹一句。 少年不识愁滋味，26岁的古阳，在一个多月，车祸发生之前，都是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即使是四处碰壁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有多愁苦。试镜失败了，就告诉自己，下次继续努力。成功了，就欢呼雀跃，脸上很少有阴郁。今年开始走红以后，更是天天感觉自己是太阳，万丈光芒，粉丝都叫他“阳光古古”。 想到阳光古古，古阳苦笑了一下。开始回想自己之前的作风，真的是太张扬了！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察到？古阳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曾经的阳光灿烂，除了怀念，竟多出点批判。意识到在批判自己曾经的张扬，古阳吓了一条。赶紧盖好被子，告诉自己：“睡觉睡觉，不要再想了！” 不知道是连日的失眠，使得古阳严重缺觉，还是今日爸妈欢欣的表情，让古阳觉得异常温暖，又或是心理互助群里，那些倾诉和闲聊丰富了古阳的生活，总之，古阳今天没有来得及打一把游戏，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深，很沉，往日的噩梦一个都不忍前来。 重庆的冬天大都是在阴雨中度过的，16号早上，古阳醒来，发现窗外下着小雨。从二楼窗户望出去，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明亮的雨珠，一排一排的，很有节奏感。 今天是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古阳爸妈都安排好了时间，没有外出上班，准备陪着古阳一起去。 到了医院，常规检查后，医生告诉古阳：“腿恢复得很好，再过一个月，应该就能行动自如了。”古阳爸妈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很高兴。 古阳的高兴是打了折扣的。因为他脸上的疤痕依旧，下巴的倾斜度依旧。 回来的路上，古阳爸爸一边开着车，一边试着想要提出去看整形医生的话题：“古阳，今天时间还这么早，我和你妈都有空，要不，我们先去整形医院咨询看看。” 古阳以前对自己的外表非常自信，以自己是天然氧气帅哥为荣。所以，当听说自己竟然需要整容时，心里第一反应是极度抗拒的。古阳爸妈几次提到这个话题，古阳的情绪都很激动，立即躲回自己的小屋。 这一次，古阳虽然情绪没那么激动，但仍然没有同意，只回答：“我们先回家吧。我现在还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古阳爸妈只好作罢，径直回家。 古阳知道，自己不应该逃避，应该积极面对。可是，他害怕去了整形医院，得到否定的结果，就彻底绝望了。又或者，即使整形，也回不去以前的容颜。 古阳以前并不是患得患失的人，可是，对整形这件事，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地患得患失。越在意什么，就越是害怕吧！ 古阳不愿再想，开了电脑，打开心理互助群，今天是“16号花云”的主场，已经说了好半天了。古阳从头开始看，是花云的父母要他去亲戚家开的建筑公司上班，反对他去自己心仪的公司实习。 古阳看完聊天记录，只觉得无聊，没劲。又打了一把游戏，以忘记自己的脸需要整形的事实。 第二天，心理互助群里，是17嗨兄的主场。下午1点，嗨兄开始和大家打招呼，然后倾诉自己的烦恼：生活中，因为他喜欢开点不伤大雅的小玩笑，活跃气氛。可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包括同事、邻居，开始和他开一些他觉得不好笑的玩笑。比如，昨晚在隔壁老王家看见你老婆了此类的玩笑。他碍于平日自己爱开玩笑的情面，不愿发火，可心里却非常不顺。更难搞的是，他老婆因为被人开这样的玩笑，也经常火冒三丈，在家里拿他出气。 原来看似欢快的嗨兄，却有着如此不为人知的苦恼。古阳开始回想，自己曾经是否开过不好笑的玩笑？有没有给别人造成过困扰？ 古阳很庆幸自己加了这个心理互助群，从这里，他慢慢了解到别人不一样的内心世界，开始反思自己曾经的行为。 很快，古阳带着小期待，等到了18号的到来。 早上一起床，古阳就把心理互助群打开，等着18杜娘的发言。可是等到中午，群里仍静悄悄的。午饭过后，群里仍静悄悄的。晚饭过后，依然如此！ 已经晚上8点了，古阳开始在心里对杜娘表示不满，既然不愿倾诉，就早点告知啊，何必让别人浪费时间空等！ 正在古阳失望之际，18杜娘来了：不好意思，白天都在忙，现在才有空！ 古阳不假思索，快速敲击键盘：恭候多时！ 嗨歌紧跟：说出你的故事！ 群主清场：都别说话，今天是杜娘的专场！ 过了大概一分钟，18杜娘发话： 一米五不足，九十斤有余，大饼脸上芝麻齐。 声不美，音不妙，恰似鸭子嘎嘎叫。 这就是我，矮丑挫！ 因为身高、长相、声音，非常自卑。 群主发话：相同的身体条件，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认知。我认识一个摄影师，他觉得模特脸上的雀斑，提高了模特的辨识度，是模特的财富。 18杜娘继续发话：可是，我却无法这样想！每次坐电梯，站在我周围密密麻麻的人们，就像一棵棵高大的树，压得我喘不过气。找工作时，看到有比我高的其他应聘者时，我的心里就会非常没底气，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了。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得过慢性咽喉炎，从那以后，我的声音就变得嘶哑。所以，我很少开口说话。我觉得自己自闭得快要抑郁了。所以，才进群来的。 过了一会儿，群主才接着聊：杜娘，刚刚给你发过去一份抑郁症自测表，你先填一下，看看自己到哪个程度了。 杜娘回答：好的，谢谢群主。 群主接着说：很多人一听到抑郁症三个字，就如临大敌，惊恐万分。其实不然，在心理学里，抑郁是像感冒一样平常的。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打喷嚏、流鼻涕、发烧这样的事情，但是，少有人会因为身体上出现这样的症状而惊恐。因为他们知道，对症下药，感冒很快就会好转。而抑郁，就是我们的心理感冒了。 嗨兄：所以，只要对症下药，抑郁症也会像感冒一样，很快好转？ 群主：正解，嗨兄！ 古阳没有参与聊天，因为他正在心里反复咀嚼群主的话。抑郁，就是我们的心理感冒了。这样的说法，古阳以前也在书上读到过，但那是的古阳，春风得意，并没有细想其含义。而现在，古阳每天早上站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洗漱时，都会为自己的脸默哀一翻。古阳想，自己的心理，应该也感冒了，而且，是重感冒！ 正当古阳替自己诊断“病情”时，18杜娘也来群里汇报自己的“病情”了：我刚做了抑郁症自测表，我的得分挺高，中度抑郁，建议寻求专业心理咨询师帮助。 换做以前，古阳听说有人因为自己长得不好看而抑郁，会嗤之以鼻，笑人太作。而现在，他知道，曾经的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亲历过，当然不会感同身受。 是的，古阳对杜娘的抑郁感同身受。自己虽然个子不矮，声音也还如前一样，但是，单单因为长相的变化，就已经无法面对事实，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古阳也想自测一下，看看自己抑郁的程度，于是，于是他找群主私聊，请群主也发一份自测表过来。 很快，自测表发了过来，古阳一道题一道题地认真作答，然后结算了自己的总分，再对照后面的抑郁等级：中度抑郁，建议寻求专业心理咨询师帮助。而且，古阳发现，自己的分数，再多5分，就达到重度抑郁了！ 对照自己连日来的心里路程，古阳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古阳开始觉得，也许，自己该试一试名片正面的那个电话号码。 不知道18杜娘会不会去做心理咨？古阳正在心里想着，18姑娘说话了：@群主，专业心理咨询师一般是怎么收费的呢？ 群主回答：一般是按疗程收费。根据咨询师等级和知名度，一千到一万不等。 18杜娘回答：哦哦，谢谢群主。很晚了，该睡觉了，各位，再见！ 然后，杜娘的头像就变成了灰色，显然是下线睡觉去了。古阳是这么想的，可是网络的另一头，18杜娘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对于18杜娘而言，即使是最低标准，1000元的心理咨询费，月薪1500的她，也无力承担！ 古阳这边，想的不是咨询费用的事，虽然参演电视剧的酬劳已经所剩无几，但心理咨询那点费用，还是没问题的。此时，古阳想的是：古哥和杜娘，真是同病相怜啊！ 初次在网络相遇，古阳对18杜娘竟有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第四章 互诉心伤 心理互助群安静下来的时候，已是晚上11点半，古阳关了电脑，躺在床上，却没能马上入睡。 杜娘说她很自卑，那我现在这种状态，是自卑吗？古阳想到这里，又因对自己新的认知而受到了一次惊吓。他从前总是不理解塞玉，为什么那么拼命工作、那么成功，却还总是对自己不满，此刻，他好像有点明白了。站在身高比自己高（虽然只高了三公分），身材比自己壮，长相比自己好看的古阳身边，瘦弱的塞玉，怎么拼命挺直腰板，也无法显得伟岸。古阳默默地，暗自心疼了塞玉哥们儿一把。 想到这里，古阳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手机，拨通了塞玉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古阳，回去这么久，你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确实，一个多月以来，古阳只顾着顾影自怜，消极避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塞玉这个好哥们儿。古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责问，只在电话里长长叹了口气，算是回答。 然后，又想起是自己主动打电话的，得说点什么，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刚加了一个心理互助群，挺有意思的。” 塞玉那边听到古阳说出心理互助群，心里微微一怔，想起前几日，古阳爸妈给自己打电话，拜托帮忙劝古阳去整形医院，自己随口答应之后，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拖到现在也还没来得及打电话。 塞玉没有把古阳爸妈的嘱托放在欣赏，是因为，在塞玉眼里，万丈光芒的古阳，可能会因为这次打击而痛苦一时，但还是会理智地选择最佳解决方案，让自己尽快好起来。没想到，竟然严重到需要心理干预的地步了！ 塞玉刚忙完今天的工作，一边关电脑，一边拿着电话回话：“古阳，你还好吗？前几天，叔叔阿姨来电话说，你还没有去整形医院？” 古阳沉默了一秒，深吸一口气，随即回答：“确实，我还没去。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古阳发现，在哥们而面前承认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应该知道，你的下颌骨，越早接受矫正，效果越好。到后面，骨头定型，矫正起来，会更加困难！”塞玉的语气里，有参杂着一点火药味，还有一点着急。 “谢谢提醒，我自己知道！”古阳听到塞玉那边语气不好，顿时也跟着暴躁起来，呛声回去。 “古阳，你必须去整形医院，越快越好！我还梦想着，你回到北京来，我们再并肩作战！”塞玉言辞恳切，恨不得自己就站在古阳面前，把他绑去整形医院。 “嗯，知道了！你不要太拼命了，不要对自己那么苛责。”古阳想起来自己打电话的初衷。 “好，我尽力！”塞玉本想回答，不拼命行吗？不对自己苛责一点，难道等别人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吗？然后，猛然想起，这些句子，都是古阳曾经说过的话。现在，古阳竟然一反常态，劝自己不要对自己太苛责！ “好了，要说的已经说了，下次想起来，再打电话吧。”古阳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从前的样子。 “好，尽快去整形医院！”塞玉再强调一次，趁古阳还未反驳之际，挂了电话。 第二天醒来，古阳妈妈已经去公司了，古阳爸爸晨跑未归，饭厅桌上盖着古阳爸爸给古阳准备的三明治。古阳从冰箱里倒了一杯牛奶，放微波炉里热了一下，拿出来，和三明治一起吃着。 古阳回想昨晚和塞玉的通话，觉得塞玉说的没错，下颌骨矫正，是要越早越好的。 古阳正一边想着，一边吃着，古阳爸爸晨跑回来了。虽然重庆的冬天和北方比起来，温度不算太低，但是，没有暖气的室内，还是很冷的。但是，此刻，一身健硕肌肉的古阳爸爸，却穿着短袖和短裤，流着汗。 “爸，我等下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古阳着重强调了一个人三个字。 古阳爸爸听出来古阳的意思，但是，也很高兴，古阳终于愿意出门了。回答：“好，今天刚好有太阳，出去晒晒太阳也好。” 吃过早餐，古阳杵着那根古阳妈妈为他准备的橙色拐杖，就出门了。因为古阳从小喜欢橙色，古阳妈妈特地从网上买来的，这样，古阳出门时，就仿佛只是带着一个装饰品出门，而非真正需要拐杖助力。 古阳撇开爸妈，独自出门，其实是想去整形医院咨询的。 所以，一出门，古阳就压低头上的帽子，拉了拉大衣的衣领，将自己的脸藏起来。然后，叫了辆出租车，到了最大的整形医院门口。 古阳下了车，抬头望着医院大楼上整形医院几个大字，却开始犹豫起来！ 进去之后，医生必定会问受伤的经过，我该如何回答？我再也不想回想那场车祸。我的下颌能不能归位？那些医生，看到我的脸，会不会露出惊吓的表情？或者同情的表情？古阳想着这些，再也挪不动脚步！医院门前的台阶，在此刻古阳的眼里，又高又陡又长，是他无法攀登的高峰。 回到家里，家里空无一人，想必古阳爸爸也已经去学校了。虽然空无一人，古阳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小屋，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起来。 古阳以为自己已经有勇气，却发现仍然无法面对。他对自己很失望。父母、朋友、同事对自己失望，都不会让古阳挫败，因为他相信自己努力之后，可以改变他们的态度。可是，自己对自己失望，该怎么办？古阳不知道，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他打开电脑，准备再用游戏麻痹自己，电脑却弹出qq登录窗口。古阳登录了qq，发现心理互助群在闪动。点开来，看到今日的倾诉内容，是在烦恼爸妈不让自己“早恋”，而倾诉者认为，都已经高二了，根本算不上早恋。 古阳快速浏览完聊天记录，发现在最后，有18杜娘的发言：我曾经有个高二的学生，在他的英语周记里，写了他对班里一位女同学的喜欢。他在周记里写，她那么优秀，笑起来那么好看，我希望她能一直快乐下去，将来能够有一位好丈夫，获得幸福。而我现在，也要努力学习，让自己更加优秀。 那个高二男生回复：啊！他竟然敢这么写？那你有没有把他叫来谈话？我就被我们老师叫去啰嗦了好多次了。 18杜娘回答：没有。我把他的语法错误改了。嗯，觉得他写的句子都挺通顺，内容也很充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good!” 高二男生回复：唉！别人的老师！ 不知道那个高二男生了解了杜娘的良苦用心没有呢？古阳在想到这里，回想起自己妈妈在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也表达过，不希望自己谈恋爱的想法。那时的古阳，心里只装着自己的梦想，无暇去接受周围女生暗送的好感，根本没想过谈恋爱的事，反而是古阳妈妈多虑了。 古阳挺赞同杜娘那个学生的想法，想着，如果是自己，或许还会在评语里加一句“哥们儿，加油！” 正想着，那个高二男生又回复了：@18杜娘，谢谢你，我明白了。我现在也要努力学习，让自己优秀起来！ 过了几分钟，高二男生又回复：这样，才能让自己配得上她！ 孺子可教也！古阳竟高兴起来，忘了回家前的不快。 杜娘原来是英语老师！英语老师也会那么自卑吗？古阳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些年教过自己的女英语老师，好像都是挺漂亮的，即使不那么漂亮，也都是优雅自信的。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不自信的英语老师啊！ 、 不过，看她刚才的聊天，没有说教，短短几句话，却给了别人启发，应该是个很开明的老师。说不定，还是个挺酷的老师！ 古阳突然反省过来，自己好像有点太无聊了，竟然像个八卦狗仔一样，凭着别人的只言片语，添油加醋地想象。 古阳确实太无聊了。车祸之前，他的时间总是安排得很紧凑，恨不得一天能有30个小时。那时，根本没有一点空闲时间来胡思乱想。而现在，他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一日三餐都有爸妈准备。时间太多，太空闲。这种空闲，反而让他承受不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一切空白。 这算不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呢？虽然古阳知道小说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个，但，此时此刻，古阳觉得，这句话，最适合自己的心境。没有剧本要背，没有广告要拍，没有访谈，什么工作都不用做。甚至，每天的健身项目，现在也不用做。身上的担子，突然一下子全卸掉，古阳感到的却不是轻松，而是害怕惶恐。 是的，为了保持体形，车祸前的古阳，每天都坚持健身一个小时以上。而现在，距离上次健身，已经快两个月了。古阳的感觉到自己的肌肉正在变得松弛。头上那撮长刘海已经长到可以盖住自己的半张脸了。为了保持脸上疤痕的干净透气，胡子倒是经常刮，要不然，此刻的古阳，真算得上一个野人了。 啊，无事可做！游戏也早已玩腻。百无聊奈，古阳突发奇想，加了杜娘的qq。发了句：嗨，度娘，我是谷歌。 此时是下午4点，网络另一边，杜娘正忙着接放学的小学生到托管中心补习。根本无暇打开自己的手机。 古阳满怀期待，却没有收到回应，心情又低落下来。于是，打开游戏，暂时忘掉现实世界。 晚上10点，古阳电脑右下角的qq闪了，是杜娘通过了古阳的好友请求，并发来问候：嗨！不好意思，白天在上班，现在才看到。 古阳回复：你们当老师的这么忙啊？ 古阳本来想加说你们当老师的也这么忙啊，但是想到自己现在根本不忙，就把也字给删了。 杜娘回复：哦，我现在不是那种学校的老师了。我只是一家托管机构的作业辅导老师，周末兼一下小朋友的绘本阅读老师。 古阳不明白托管机构的作业辅导老师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绘本阅读老师是怎么回事。于是，带着疑惑地问：托管机构的作业辅导老师，是辅导学生作业吗？作业不是应该自己完成吗？ 确实，古阳学生时，所有的作业都是自己完成的，古阳爸妈并没辅导过。 杜娘回复：嗯，怎么说呢，就是帮忙检查一下他们的作业对错，并指出来，让他们改正。其实，主要是他们放学时，他们的爸妈还没下班，就暂时先到这里来，等爸妈下班后，再回家。 古阳明白了一点，继续问：那绘本阅读老师是什么？ 杜娘回复：作业托管，只是周一到周五，所以，周末的时候，老板还招了一些2-6岁的小朋友，来这里读绘本，就是图画书。我会在上午10点左右，带着小朋友们一起读一本经典绘本。 古阳：听起来挺有趣的。 杜娘：是挺有趣的。不过，有时候，我会不确定这样的工作，能做到什么时候，看不到未来。 古阳：看不到未来确实很痛苦，感同身受！！！ 古阳用力地敲了三个感叹号，表达自己强烈的认同。杜娘那边显然也感受到了，于是转换话题：难道，你现在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古阳回答：是的，我现在也看不到我的未来！我和你同病相怜，也是中度抑郁。 杜娘那边，一直在显示正在输入，可是，一分钟过去了，却没有发过来什么消息。 杜娘本想发两个拥抱过去，可是觉得，即使是虚拟的网络，也不应该去拥抱一个陌生人。所以，将对话框里的两个拥抱删了。但是，又找不到确切的词语来安慰对方。 良久，杜娘那边回复了一句：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真的都会好起来吗？杜娘发完这句话，自己也很疑惑。而此时，古阳也在心里默念了一边这句话，同样，并不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以，古阳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杜娘那边发来消息：已经11点了，我要睡觉了，再见。 然后，杜娘绿色的qq头像变成了灰色。 古阳关了电脑，躺在床上，告诉自己，该睡觉了。可是，并没有睡着。回想着和杜娘的聊天记录，古阳想起来，应该问她为什么没有继续在学校当老师？也许这是她不自信的原因，也许是她不自信的结果。古阳决定，明天，问一问她。 也许，我也可以向他谈一谈我自己的事情，古阳突然给了自己一个建议。是的，确实可以向她谈一谈。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不用担心被嘲笑。互不相识的两个人，不用担心面对现实的尴尬。 第二天，心里装着一点小期待的古阳，早餐后，主动要求自己来收拾碗筷。当然，古阳爸妈因为古阳这一点小小的变化，再一次露出的欣喜和激动，被古阳看在眼里。 古阳白天无聊地玩了几把游戏，等着晚上杜娘在线时，问她问题。 终于，晚上10点，杜娘的头像亮了。 古阳发去消息：今天的工作忙完了？ 杜娘回复：嗯，忙完了。 古阳：昨天忘了问你，为什么没有继续在学校里当老师呢？不会是因为自卑吧？ 杜娘想了一会儿，回复：有很多原因，自卑也算一个吧。 古阳感觉到，杜娘的回复太过简短，也许并不远提起，于是回复：不太愿意说？ 杜娘：哦，这倒不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嗯，刚开始，挺为自己自豪的，因为终于，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并且，学生们都挺喜欢我的。但是，慢慢的，课堂纪律变得很糟糕，总是乱哄哄的，学生的成绩也很糟糕。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当老师，是否在误人子弟。 古阳了解这种怀疑自己的心情，已经大概猜到杜娘最终离开学校的原因。于是回复：所以，最后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就逃走了？ 杜娘回答：算是吧！但是，逃走之后，来到这个城市，却发现，自己除了会一点教学知识，其他什么都不会！ 古阳想起来杜娘是英语老师，于是发问：你不是英语老师吗？好像可以做英语翻译。 杜娘回答：确实，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从学校辞职就是带着去找英语翻译相关工作的心情的。可是，后来才发现，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 古阳被三脚猫的功夫这样的说法逗得微微一笑，回复：三脚猫的功夫，这个说法，有新意，哈哈！ 杜娘回复：那你呢？你为什么中度抑郁，可以说来听听吗？ 古阳回复：现实中，我是不愿意说的。不过，既然我们同病相怜，而且互不相识，可以说。 杜娘回复：别卖关子了，说吧。 杜娘本来想说，赶紧直说，但又改为说吧，对于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礼节性的礼貌还是要的。 古阳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敲击键盘：我以前挺帅，也挺出名的。但是，两个月前，我出了车祸，脸上留下了很多疤痕，下巴也歪了。 杜娘回复：所以，你现在相当于毁容了？ 古阳长叹一口气，回复：是的，毁容了。我的工作，也无法继续了。我的未来，也没有了。两个月了，我除了今天，和你提起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这件事。 杜娘回复：明白。我也害怕别人问起我的身高。记得大学时，拿教师资格证之前，要集体体检，量身高体重。听到医生大声报着同学身高体重的数字，我心里非常担心。害怕别人听到会嘲笑我。 古阳发了一个握手的qq表情过去。然后回复：然后呢？同学嘲笑你没有？ 杜娘：轮到我时，医生没有念出来。真是虚惊一场！ 古阳回复：给那位医生点个赞！ 杜娘回复：确实，很感谢他！ 沉默了一会儿，杜娘又回复：其实，那时我很害怕，自己没有一米五，拿不到教师资格证。我的室友们，都为我担心，到处找系领导咨询，看能不能想办法帮忙通过。不过，后来发现，教师资格证取消了身高限制。那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古阳没想到杜娘会这么想尽地跟自己交谈，心里的那一点点害怕被嘲笑和不认同的顾忌也打消了。于是回复：和你聊天，并没看出来你有多自卑啊？好像还挺善谈的。 杜娘回复：我也只是因为和你互不相识，没有顾忌，才说这么多。现实中，我是尽量不说话的。嗯，我也没有无话不聊的闺蜜，就暂时把你当作我的倾诉对象了。 古阳回答：好像是这样的！ 杜娘回复：说说你吧？我也愿意做你的倾诉对象。 古阳想来想，敲击键盘，回复：我已经两个月，没怎么出过们，也没有见过什么人了。每天做的就是，关在自己屋里打游戏。我害怕被别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每天早上洗漱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觉得，我这辈子完了！ 古阳继续回复：上周，我爸妈给了我一张心理咨询机构的名片，意思是建议我找心理咨询师。可是，我不愿意见人，没有勇气！所以，只加了名片背面的心理互助群。然后，你就知道了。 杜娘回复：你说你以前挺帅，也挺出名。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古阳犹豫了一下，回复：我以前是个演员。 杜娘回复：这下明白，你为什么会因为毁容而这么抑郁了。演员好像是要靠脸吃饭的。 看到靠脸吃饭这几个字，古阳皱了皱眉，回复：更重要是演技。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都能当演员。 杜娘感到了古阳深深的不快，回复：哦，不好意思，一时嘴快！ 然后，杜娘继续回复：你应该不会告诉我你演过什么吧？这样以来，你的身份就暴露了。 杜娘在句子的末尾加了哥调皮的表情，古阳的不快也消了，回复：嗯，你说对了！ 然后，是一段沉默，古阳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但又很想说点什么，问点什么。正苦思冥想，杜娘回话了：既然你做个演员，钱应该不是问题。我建议你去看看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我自己是很想去咨询的，只是咨询费还没存够。 古阳很惊讶，杜娘还要存心理咨询费！ 古阳回复：你很想去做心里咨询吗？我可以借你钱。 古阳本想说，我可以给你钱，但觉得这样不太好，可能会伤他自尊。事实上，确实如此。 杜娘立即回复：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很快就能存够了。我们互不相识，你不怕我是个骗子吗？ 网络上确实有很多钱财诈骗的案例，但是，古阳太忙了，整天被工作占据，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一类的信息。 古阳回复：你骗我什么？ 杜鹃：骗你钱啊！ 古阳：有这样的人吗？ 杜娘回复：唉，看来你真是一直活在天堂里，不食人间烟火。网络上有很多通过qq聊天，骗人钱财的事情啊！ 古阳回复：哦！ 杜娘回复：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这种纯粹的互相倾诉的状态，不希望参杂其他东西。这样，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和你聊天。 古阳回复：ok！ 杜娘回复：我的建议，你会考虑吗？ 古阳忘了杜娘提过什么建议，于是回复：什么建议？ 杜娘回复：去看心理咨询师的建议啊！既然不缺钱，干嘛不去呢！不管有没有用，去试试总是好的！ 古阳回答：我想想。 两人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凌晨12点了。 杜娘回复：很晚了，再不睡觉，我明天就起不来了。再见！ 谷阳关了电脑，躺在床上，开始认真思考起杜娘的建议。连咨询费都付不起，杜娘却坚定地打算去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反观自己，古阳开始反思自己，该鼓起勇气，面对自己了！ 第五章 接受整容 经过一夜的思考，早上，古阳待老爸晨练回来后，告诉他，自己打算去名片上的心理咨询机构。激动的古阳爸爸，一把紧紧抱住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传递自己的支持，当然，也传递过去自己晨练后的汗水。古阳的睡袍，湿了一大片。当然，古阳父子不会在意这个。 此刻的古阳父子，心中充满了希望。至少，父亲心中充满了希望。 古阳并不想直接去机构，所以，他先打电话咨询，能不能在线咨询。从电话那头的声音判断，这是一个30多岁的女士。女士告诉古阳，可以先进行在线咨询，不过，如果可以，最好能到现场咨询，因为在线咨询的内容有限。 古阳很想在线咨询，这样就不用面对陌生人。但是，他准备逼自己一把，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走到医院门口，又半途而废。于是，古阳狠了狠心：那我来现场咨询吧。你们的地址就是名片上的这个地址吧？ 女士回答，是的。然后和古阳约好见面时间，第二天上午10点。 古阳知道，这一次，自己绝不能逃跑！所以，当他看到镜子里，再次看见那撮盖住半张脸的刘海时，他找来剪刀，把它们剪短了，露出了数月不见天日的眉毛和额头。古阳仔细看了看镜中自己脸上那显眼的疤痕，以及歪斜的下巴，叹了口气。然后，去衣柜里，找出上次去整形医院的那套行装，准备明日，以同样的装束，去见心理咨询师。 等待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古阳一想到明日要去见心理咨询师，要聊的话题是自己一直不愿面对的话题，心里就莫名地发慌。他想要找点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他打开电脑，准备玩游戏。 当然，古阳习惯性地也把qq登上了。在关掉弹出的新闻框之前，古阳被一则新闻吸引了：托管机构老板捐款潜逃，几十名家长维权受阻。点开链接，新闻内容是重庆一家托管机构，收了几十个学生的托管费，总计50几万，却突然关门了，老板不知所终。 不会是杜娘所在的机构吧？不会这么巧吧？于是，古阳点开杜娘的qq头像，发了新闻链接过去，并问：不是你们机构吧！ 杜娘并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在中午12点后，回了一句：哦，不是我们机构。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古阳猜到，杜娘正在忙着上班，得晚上10点以后才有空，也没多问。 确实，虽然现在学生还没有放学，杜娘这边却早已开始忙碌了。在学上没放学的时候，老板还要求她和另外3个电话销售人员一起打电话。此刻，杜娘面前放着一张电话清单。她仔对照着清单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今天的第20通电话：“喂，张佳宜妈妈，您好！我是小状元托管部的白杜鹃老师。请问，您是每天自己接送张佳宜上学吗？” 白杜鹃是杜娘的真实名字。她用杜娘作为自己的网名，是因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个故事。她很同情杜十娘的遭遇，同时，也为那个时代的女性鸣不平。要是换做现代，杜十娘除了怒沉百宝箱，还有更多的选择。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个杜，于是就给自己起了这个网名。当时根本没想到，会和网络语“度娘”谐音。 白杜鹃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迎接第20次拒绝的准备，果然，那头电话里的回答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开会。不方便接听电话！”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白杜鹃知道，这是对方委婉的拒绝。而上一通电话里，对方气势汹汹地质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你们领导是谁？不要来骚扰我了！” 白杜鹃的老板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了很多张电话清单，让他们几个员工挨个儿打电话。当然，老板并没有那么细致地区分固定的人员负责固定的清单，而是随手抓起一张清单，就递给白杜鹃。所以，往往今天白杜鹃用的清单，是昨天另一个同事用过的清单。这样就会导致，同一个号码，会连续几日，接到她们这个托管机构的电话轰炸。 白杜鹃很讨厌这所谓的电话销售。也很讨厌老板每天晨会上的洗脑言论：这是一个全民销售的时代。不管是托管老师，还是市场人员，都要有一个推销自己的心。我知道，部分托管老师觉得打电话并不是自己分内的事，有点抵触情绪。但是，年轻人要抓住锻炼自己的机会！我这是为了你们好。等你们成功的时候，就会来感激现在的我了！ 可是，白杜鹃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好硬着头皮，按照老板要求，加入电话轰炸的行列。 白杜鹃的这份工作，几乎用不到她的专业知识。除了偶尔有小学生问她几个英文作业，或是周末偶尔的英文绘本阅读，白杜鹃没有用到英语的机会。这和她当初从那个私立学校辞职时的初衷是完全相悖的！但是，白杜鹃找不到其他工作，如果离开这个包住的托管机构，她连住宿都成问题。 打完第30通电话后，白杜鹃的声带已经完全不听她的使唤了。她要非常用力地，才能发出微弱的、沙哑的声音。 终于等到一天中最轻松的时间，托管机构旁边小学二年级放学的时间。白杜鹃不用再打电话了，举着托管机构的牌子，去学校接学生去！ 托管中心大部分的孩子，会在晚上7点左右被父母接回家。但是，总是会有父母加班，到晚上9点以后，才有父母来接回家的孩子。当然，作为唯一住在托管机构阁楼单间的白杜鹃老师，是最适合守这样的学生的人选。 所以，照例，今天，白杜鹃等到晚上9点40，最后一个学生被接回家后，才算真正下班。 白杜鹃洗漱完毕，就10点了。打开自己在私立学校教书时买的那台二手电脑，耐心等待它缓慢地开机。然后，登了qq。 而此刻，网络那端的古阳，已等候多时，一见白杜鹃的qq亮起，就发来消息：我已经约好，明天就去心理咨询。 白杜鹃很高兴看到这样的消息，回复：哇哇，终于想通了？ 古阳回复：嗯，想通了。看到你为了做咨询，努力存钱，我就想通了。谢谢！ 白杜鹃回复：不谢不谢！我又没有做什么。你想通就好！ 白杜鹃很高兴，累了一天，可以这样找人一起闲聊几句。她知道，有几个同学，也在重庆工作，但是，她不愿意去打扰她们。其实，和她们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白杜鹃偶尔会怀念大学时光。虽然那四年里，她没有如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谈恋爱，但是，和五个室友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用家教挣的钱出去吃自助餐，六个人吃一碗泡面，那样的日子，太美好了。那时，只要期末考试不挂科，就万事大吉！ 白杜鹃正怀念大学寝室里的泡面，古阳那边发来消息：你是在重庆吧？ 白杜鹃回答：是的，我在重庆。你也是？ 古阳回答：嗯，我也是。回来两个月了。之前一直在北京。 白杜鹃回复：惭愧，我都没去过北京。平生走过的离家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大学，还没出川。 古阳回复：你是四川的？ 白杜鹃回复：嗯，我是四川的。你是重庆崽儿？ 虽然心里很自卑，但白杜鹃并没有整天唉声叹气，而是努力隐藏自己的自卑，让自己看上去和别人一样。所以，白杜鹃会用“重庆崽儿”这样的语言，来活跃气氛。 古阳回答：嗯，土生土长的重庆崽儿！ 白杜鹃回复：据说重庆有很多趴耳朵，你是其中一个吗？ “趴耳朵”是重庆方言，和妻管严意思差不多。古阳忍俊不禁，回答：我还是单身狗，不过，我看我爸应该算一个。 古阳也和白杜鹃一样，在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抑郁，所以，专门选了“单身狗”这样的词语，来传达自己此刻轻松的心情。 不知不觉，聊着聊着，就过了晚上11点了。 白杜鹃第二天得6点半起床，洗漱完毕，7点开始，听会儿最新的英文新闻。嗓子不痛的早上，白杜鹃还会像在大学时一样，早读半个小时左右。不过，明天早上肯定就只能做听写了，因为今天嗓子是痛。 所以，白杜鹃跟古阳说了再见，就关电脑准备睡觉了。因为一天的疲惫，白杜鹃很快就睡着了。她只有在这几个小时的睡觉时间里，什么都不用想，只管休息。不过，时常，纷扰的梦，会来占用她宝贵的休息时间。 古阳却无睡意，他的一天是无所事事的一天，所以，身体一点都不疲惫。不过，精神上，却是和白杜鹃一样的疲惫。古阳也希望能快点入睡，逃开那些恐惧、不安。可是，越是想要入睡，越是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睡着。仿佛并没睡多久，迷糊中，就被闹钟吵醒了。 这是古阳给自己定的8点的闹钟。10点到心理咨询机构，9点就出发，那最好8点就起床准备，这样才不会匆忙。 古阳并没想过自己会睡到8点还没起床，为重要事件定闹钟，是他的习惯。 起床后，古阳细细地刮了胡子、洗澡洗头。然后吃了桌上古阳爸爸留的早餐，再刷了一次牙，穿好昨天准备的衣服帽子，带上拐杖，就出门了。 捂得严严实实的古阳，为了让尽量少的人看见自己，在楼下最近的出租车站台，招了辆出租车。 到了心理咨询机构所在的大楼，古阳找到电梯，按下15。忐忑地等待电梯开门。还好，此时坐电梯的人很少，古阳一个人在电梯里，避免了被人看见的尴尬。 找到门口，古阳整理了一下衣领，确保自己藏得很严实，才走了进去。 接待古阳的，是一位35岁左右的女士，古阳目测她身高大概155左右。她身姿挺拔，略施粉黛，穿一件收腰中长黑色毛呢外套，脖子上一条带蓝色碎花的白色丝巾，脚上是一双5厘米左右的中跟黑色皮鞋。 她微微抬头，和善地跟古阳自我介绍：“古阳吧？我就是昨天和你通话的宁静怡，也是这家心理咨询室的负责人。” 为了回馈宁女士的和善，古阳取下了太阳镜，露出曾经明亮如今灰暗的两只眼睛，回答：“嗯，我就是古阳。想来咨询一下。” 宁女士快速地看了一下古阳的装束，微笑着说：“古阳，那边是我的办公室，我们先坐下来说话吧。” 宁静怡带着古阳进了办公室，然后问古阳：“古阳，你是喝茶还是喝水？” 古阳不是来喝茶的，也不是来喝水的。不过，面对像朋友一样和自己打招呼的宁女士，古阳心里放松了不少，回答：“喝水吧！” 宁静怡倒了杯水，单手递给古阳。古阳也很自然地单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心里的紧张消退不少。 宁女士接下来问了古阳车祸的始末。因为已经跟白杜鹃讲过一次车祸经过，再次提起，古阳的语气，平静了不少。 然后，宁静怡让古阳躺在治疗椅上，闭上眼睛，跟着室内的音乐，逐渐放松。 一小时后，古阳的第一次心理咨询结束。出来时，古阳不但没有自己先前以为的尴尬，反而觉得自己的心境平静了不少。宁静怡专业的心理治愈方法，显然是有效的！ 按照宁静怡的建议，古阳出门时，没有戴太阳镜。大冬天，也不需要戴什么太阳镜。古阳发现，没有戴眼镜的自己，在电梯里，并没有被人围观。走出电梯，迎面走来的人，也并没有多看自己两眼。心里对心理咨询师又多了一点信服。 古阳和宁女士约好，每周三上午10点至12点为古阳的咨询时间。一个月后，看情况再做打算。 回到家里，古阳觉得今天这样的日子，值得记录一下。于是打开电脑，点开浏览器，在自己曾经写日记的博客上，开始记录今天的心理咨询。标题是：今天没有嘲笑，只有理解和尊重。 按照建议，第二天，古阳可以试着出门散步。古阳仍是昨日的装束，帽子、围巾、大衣，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只是，没有戴太阳镜。 重庆的冬天，和北京比起来，是不算太冷的。古阳打算悄悄地去看看自己曾经的小学。古阳选择的是那条人少的路线，尽管人少，偶尔还是有擦肩而过的行人。古阳谨慎地查看路人的神情，果然，如咨询师所料，回头看他的，一个都没有。 到了目的地，古阳站在小学后门的大树下，听见一个班级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清脆的童声，干净透明，配合冬日穿过大树投下的斑驳光影，古阳心中的阴霾，在慢慢散开。 就这样，连续一周，每天早上，古阳都按照宁女士的建议，出门散步一会儿。每天晚上，照例和网络那边的白杜鹃闲聊几句，然后按照宁女士所推荐的治疗失眠的方法，在12点之前进入睡眠。 这一周，对古阳而言，是有小进步的一周。但是，对于白杜鹃而言，却是抑郁加深的一周。 白杜鹃向老板请假，要去医院看看自己的嗓子。老板让白杜鹃稍微忍耐一下，等到周六下午忙完，再抽空去。于是，周一到周六上午，白杜鹃每说一个字，嗓子就痛一下。最痛苦的是打电话，因为声音嘶哑，对方往往听不清，这样，白杜鹃不得不同一句话，重复多次。而对方也会变得不耐烦，和善一点的，会说“小姑娘，你不要再说话了，快去看医生”，冷漠一点的会说“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然后挂断电话。平时，白杜鹃都在对方挂掉电话后，都会怪自己没用。但是，这一周，白杜鹃会感到一阵轻松，总算可以让如火在烧的嗓子，在下一通电话前，稍稍休息片刻。 白杜鹃在和古阳聊天时，只需打字，不用说话，所以，这是她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所以，白杜鹃的字里行间，仍然是保持着平常的云淡风轻，偶尔夹杂小幽默。但是，此外的时光，比如趁着上洗手间的时间，白杜鹃会让再也忍不住的眼泪，悄悄滑落。但是，不能太多，因为几分钟后，还要重回那乌烟瘴气的办公室。 终于，等到星期六下午，白杜鹃得空来到了医院。用5块钱，给自己挂了一个耳鼻喉科的号。排完长队，终于等到白杜鹃就诊。医生借助压舌板和电筒，观察了一下白杜鹃的喉咙，给她开了做喉镜的单子，就叫了下一位病人进来。 拿着单子，穿过就诊室外的人群，白杜鹃仔细看了看单子上的费用，150元。白杜鹃没有带这么多钱，她没有想到还需要做喉镜这么麻烦。白杜鹃的月薪是1500，包住，不包吃。不过省吃俭用，白杜鹃还能攒下700。白杜鹃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纠结着，要不要做喉镜。 纠结再三，她做出了明智的决定：做。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 还好，医院离得不愿，白杜鹃回去拿了银行卡，取了500元现金，又去了医院。 喉镜过后，医生问白杜鹃以前是否有过咽喉炎。白杜鹃回答是。医生告诉她，白杜鹃现在的状况是声带水肿，可以先吃点药看看有没有效。但是最重要的是，要禁声。白杜鹃顿时着急了，说自己的工作必须要说话。医生严厉地回答：“必须禁声，再继续说话，严重了会长声带息肉，到时候，就只能做手术了！” 白杜鹃在医院花了380元，带回一塑料袋的药。接下来的一周，白杜鹃要怎么逃掉老板要求的电话销售？而原本以为近在咫尺的心理咨询，因为医药费，也不得不延迟了！ 不管芸芸众生是在水生火热中，还是在幸福甜蜜中，也不管他们是绝望还是怀着希望，时间仍然一刻不停地前进着。 周三上午10点半，古阳的第二次心理咨询正在进行着。 经过两次咨询和治疗，现在的古阳，在照镜子的时候，比之前更加平静了。他偶尔会觉得，虽然这样很难堪，但自己的日常生活，吃饭、睡觉、洗脸刷牙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当然，可能得想办法转行了！这一点是古阳无法面对的，这是他的梦想。 时间匆匆走过，转眼，古阳的第四次咨询时间到了。 第四次咨询时，古阳已经不需要拐杖了，他那件黑色的大衣也已经送到了洗衣店。今天，古阳穿了一件银灰色羽绒服。羽绒服右侧胸前，绣着一团橙色的云，随着古阳进门的脚步，晃动着，仿佛调皮的小男孩在灰色大地上蹦跳。 这一次，短暂交谈后，宁女士提出了新问题：“古阳，你还想当演员吗？” “当然想啊！但是不敢想了！”古阳虽然极力保持平静的语调，但黯然神伤的表情，出卖了他。 “为什么不敢想？是觉得不可能了吗？”宁女士明知故问。 “是的，不可能了！”古阳回答。 “虽然听上去很像鸡汤，但我还是要说，你都还没努力尝试过，就说不可能，这让我有点看不起。”宁女士回答。 古阳怔住了，一贯以理解、尊重的形象出现在病人面前的一级心理咨询师，宁静怡女士，竟然说，有点看不起自己。古阳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宁女士的口中说出。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的容貌已毁！”古阳的话里，带着一点愤怒，和一点苦涩。 “你自己非常明白应该怎么办，只是你不愿面对！”宁女士微笑着，弯弯的眼睛直视古阳的双眼，仿佛早已看穿古阳的心。 古阳没有说话，他明白过来，他们现在讨论的是整容的事。古阳避开宁女士直视的眼睛，低头研究着脚下木地板的纹路。 也许是低头太久，脖子酸了吧，古阳终于抬起了头。宁女士的双眼，仍然弯弯地微笑着，语气和往常一样随意而和善：“你自己明白，为了梦想，整形医院，非去不可！” 是的，除非从此不做演员，否则，整形医院，非去不可！古阳完全明白，只要有一线希望，自己就应该尝试。 古阳调整了一下坐姿，坐正之后，终于，勇敢地直视着宁女士的双眼，回答：“是的，非去不可！” 晚上，古阳在心理互助群的自由交谈时间，告诉群友们，自己决定去整形医院，接受整形。群友们纷纷表示支持。 上次古阳的主场倾诉日，古阳再一次讲述了自己的遭遇。那是第三次讲述，第一次与白杜鹃讲，第二次是与宁静怡讲。第三次讲述，古阳已经能够用轻松的语调讲述，甚至还偶尔插入小幽默，比如，结尾用，从此，哥可能就真的成了传说。 白杜鹃听闻古阳决定勇敢面对，接受整形，也表示非常高兴，心想，看来，古哥的抑郁症状，减轻了不少。 “白杜鹃，加油！”白杜鹃在电脑前，轻声告诉自己！ 第六章 终得咨询 白杜鹃早已把网络那端的古哥当成了好友，在替好友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找到一点希望：自己也可以好起来的吧？ 白杜鹃虽然给自己打着气，但在最最深处的内心，她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好起来的。如今的自己，每天疲惫不堪地忙着，却不知道在忙着什么。为了有住的地方？为了有买小面的钱？就为了活着？那自己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白杜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因为父母背井离乡，节衣缩食，供她上了大学，非常不易，她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生命。 虽然活着痛苦，但白杜鹃也畏惧死亡。所以，她痛苦，她抑郁。比古阳更糟的是，她永远都不会像古阳那样，趴在妈妈怀里，痛哭一场。 她没有哭的地方，托管机构办公室里，满是打电话的同事，另外的自习室里，是坐满的学生。就连洗手间，也没有良好的隔音效果，所以，她不敢痛哭。所以，她只能在洗手间里，任性几分钟，然后悄无声息地，在眼泪还未泛滥之前，止住。 白杜鹃的嗓子终于不痛了，但是，她的声音更加沙哑了。 在医生要求她禁声的日子里，她请老板准她不打电话。老板同意了：“小白，我也不是无情的资产阶级。这一周，你就不用打电话，只负责接待来咨询的家长，给他们倒倒水之类的。” 接待来访家长，说话频率确实没有打电话那么高，但要做到完全禁声，也是不可能的。因此，白杜鹃疼痛的嗓子，拖了近20天，才有所好转。 抛开不开心的，白杜鹃也有开心的事：老板发工资了！白杜鹃刚收到手机短信，提示1500元工资到账。 加上这1500元，白杜鹃的卡里，现在有4000元的存款了。预留1000块的生活费，白杜鹃觉得，现在，自己可以拨通心理咨询师的电话了。 白杜鹃通过网络了解过心理咨询相关情况。也明白自己现在这种状态，非常危险，再不干预，可能真的哪天就疯了。所以，白杜鹃在几个月前，就决定要找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帮忙。 白杜鹃拨通了心理户主群群主推荐的咨询师的号码：宁静怡女士办公室的号码。此刻，是星期六下午3点。 每周六下午2点以后，机构会关门半天。这是白杜鹃每周的休息时间。 “喂，请问是静待花开心理咨询室吗？”白杜鹃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点胆怯，颤颤巍巍的，从电话这头，传到了电话那头。 “是的，请问您是？”宁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和善亲切，带着自信。 “我叫白杜鹃，想做心理咨询。请问，今天下午能来吗？”白杜鹃很担心心里咨询室周末不上班。 “可以，白杜鹃，你知道来的路吗？”宁静怡本来正在收拾办公桌，准备和朋友一起去看腊梅。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再不去看，就只能等来年了。可是，宁静怡是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她的病人总是排在第一位的。 “我知道，那我这就过来，大概半个小时到。”白杜鹃早就查好了公交车路线，她确认了银行卡在单肩包里之后，就上了公交车。 下了公交车，白杜鹃找到了咨询室所在大楼。星期六的办公大楼，空荡荡的，白杜鹃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娇小。 到了咨询师门口，白杜鹃敲了敲敞开的玻璃门。宁静怡从里间的办公室里出来了，“是白杜鹃吧？”宁静怡从来只叫病人的全名，不会因为对方年龄偏小而叫小白，或者年龄偏老而叫百老。这是她从业以来养成的习惯，这是也是她表达平等对待每个人的方式。 “嗯，是的。您就是宁静怡老师吧？”宁女士和善的笑容，让白杜鹃的紧张减轻不少，但她的声音仍然略带颤抖。 “我就是宁静怡，这里的负责人，你的心里咨询师。想到里面坐下吧。”宁女士带着白杜鹃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喝杯水吧！”宁静怡没有询问白杜鹃，就直接递给她一杯水。因为根据她的观察，这个小女生，在陌生的环境里，非常拘束，让她选择喝茶还是喝水，会让她无所适从。 白杜鹃双手接过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就轻轻放在椅子旁边的茶几上了。宁静怡就坐在白杜鹃的旁边，和她共享一个小小的玻璃茶几。白杜鹃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又拿过水杯，喝起水来。 宁静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仿佛看到10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宁静怡，也如白杜鹃现在这样，在陌生的环境里无所适从，极度自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宁静怡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将面前的白杜鹃拉出自卑的旋窝，找回自我。 “白杜鹃，水好喝吗？”宁静怡抿着嘴，笑看着白杜鹃。 白杜鹃顿时不好意思的笑了，脸红红地，放下手中的水杯，回答：“好喝！”这一次，白杜鹃的声音不再发颤。 “先说说你现在的工作，好吗？”宁静怡见白杜鹃不再拘束，觉得是时候开始了解情况了。 “哦，那个，能先说说咨询价格吗？我不知道我的钱够不够。”白杜鹃知道这样非常唐突，但是，必须先问清价格，她才能安心。 宁静怡愣了一秒，随即用眼神表示理解，回答：“咨询一次100元，每周咨询一次，一个月为一疗程。根个人情况不同，需要咨询的时间长短也不同，但总得说来，一般三到六个疗程。” 宁静怡的咨询费用，其实是1000元一次，但是，她悄悄地少报了一个零。她知道这样做，不是自己的风格，但是，这一次，她觉得，救的是自己。 白杜鹃松了一口气，自己的钱足够了！ “那我的钱够了！”白杜鹃说完，又发觉自己似乎太过直接，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工作了吧？”宁静怡抿着嘴，笑着问白杜鹃。 “我现在在一家托管机构上班。主要上午给家长打电话，下午和晚上辅导学生作业。周六上午读绘本，下午休息。周日上午读绘本，下午机构大扫除。”白杜鹃回答，声音沙哑暗沉。 “是周一到周五，每天上午都要打很多电话吗？”宁静怡听出白杜鹃声音的沙哑。 “嗯，每天都要打几十通电话。嗓子冒烟了，也要不停地打。”白杜鹃的情绪进入打电话时的痛苦，语言里带着点哽咽。 宁静怡不做声响，用眼神鼓励白杜鹃继续讲自己的故事。 白杜鹃告诉宁静怡，其实自己一天打了几十通电话，但是真正愿意来机构咨询的家长，却很少，一周能被自己邀约来一个，都算运气了！ 白杜鹃觉得，自己打那么多电话，根本没有意义。晚上守着那些学生，名义上是辅导他们的功课，实际上，就是带看他们的保姆。她繁忙的工作中，唯一有点意义的，就是周末上午的绘本阅读。但是，也因为老板要求她在阅读过程中，推销机构的绘本阅读年卡而打了折扣。她之所以呆在那里，是因为她无处可去！ 讲到这里时，白杜鹃的眼泪已经哗哗地流了出来。这正是宁静怡想要的。她知道，这个女孩子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艰辛，却无处发泄。 宁静怡悄悄地坐在了白杜鹃斜靠后的地方，这样，白杜鹃知道有人理解自己的同时，也不会因为面前有人而羞于发泄自己的情绪。 起初，白杜鹃隐忍着，不让自己的哭泣发出声音。但是，宁静怡在旁边温和而坚定地告诉她：“在这里，你可以放肆地哭，没人评价，绝对安全。” 白杜鹃终于不再隐忍，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趴在身旁的茶几上，任由眼泪倾泻而出，伴着起伏的抽泣声。 白杜鹃从办公楼里出来时，眼睛红肿着，心里却很舒服。 长久累积的情绪，当然不是痛快哭一场就能解决的，但是，痛快哭一场，却是好的开始！ 宁静怡和白杜鹃约好，以后每周六的下午，她都在这里等候。出门时，宁静怡询问白杜鹃后，抱了抱白杜鹃，才送她出门。 吹着办公楼外的冷风，白杜鹃回想着宁静怡温暖的拥抱，那不是居高临下、带着同情的拥抱，而是朋友表达赞同、支持的拥抱。 白杜鹃觉得宁静怡的拥抱里，没有居高临下的同情，还有一个原因：宁静怡真的不比白杜鹃高。 虽然站在一边的穿着5厘米高跟鞋的宁静怡，身材凹凸有致，比例协调，看上去一点都不矮。但是，拥抱的时候，宁静怡的肩膀和白杜鹃的肩膀在同一水平上。 白杜鹃抹了抹眼泪，这一次，是感激的眼泪。 回到住处，白杜鹃按照宁静怡告知的消肿秘方，把自己吃饭用的铁勺子，拿下楼，放进办公室的冰箱。 冰冷的铁勺子，盖在灼热的眼眶上，凉凉的，很舒服。白杜鹃躺在床上，一边用手扶着冰凉的铁勺子，一边享受此刻情绪发泄过后的美好。 从这天起，除了网络上和古哥的闲聊，白杜鹃还有了另一个期待：每周六下午和宁静怡的约见。 晚上10点，古阳在qq上，给白杜鹃打了声招呼：谷歌呼叫度娘！ 每晚10点的网络会谈，已经成了古阳和白杜鹃不成文的约定。 白杜鹃的左手继续扶着盖着左眼的勺子，起身，用裸露的另一只眼收看了信息，并用右手敲击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收到，请指示！ 古阳回话：好消息，医生说，我脸上的疤痕可以减淡到骗过摄像机。下颌骨麻烦一点，要重新定位骨头。 白杜鹃回复：恭喜你！我也有好消息，我今天进行了第一次心理咨询，感觉还不错！ 古阳：看来，今天是喜大普奔的日子啊！ 白杜鹃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然后发问：重新定位骨头是什么意思？ 古阳告诉她：就是要动手术，把长歪的下颌骨，用外力，把它掰直。 白杜鹃回复：听起来很恐怖的样子。 古阳回复：我也觉得有点恐怖，不过，值得一试！ 下颌骨这个手术，其实是有风险的。成功了，就还古阳一个正的下巴。不然，可能会矫枉过正。但是古阳做好了迎接各种结果的准备。 白杜鹃接下来的一周，重复着同样的内容，打邀约电话，接学生，守自习，读绘本等等。但是，白杜鹃的心里，悄悄多出一点温暖。那个可以哭泣的咨询室，仿佛大海中的一根木头，让深陷激流中的白杜鹃，有了暂时喘息的机会。 白杜鹃煎熬着，终于等到了周六下午。 接下来的两次咨询，白杜鹃没了第一次的拘束，很快进入状态。在宁静怡的陪伴下，把心中的负面情绪，狠狠地发泄了出来。 时光匆匆而过，很快，白杜鹃的第四次咨询时间到了。这一次，简短交谈后，宁静怡让她躺在咨询椅上，准备对白杜鹃进行更深入的内心探访。 “你为什么会找到现在这份工作呢？”宁静怡问。 “我是本来是在另外一个城市的一所私立学校里，做英语老师的。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辞职，来到了重庆。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找到一份英语翻译之类的工作，但却发现，我的英文水平还完全不够。”白杜鹃简短的总结了自己来重庆的前因后果。 宁静怡仔细听着，记着。她知道，“各种原因”这样的说法背后，还有很多东西。她要搞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才能帮助白杜鹃找回自我。 “从学校辞职，有很多原因吗？”宁静怡问。 “是的。最大的原因是，我的课堂纪律很不好，学生的成绩也很不好，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老师。还有就是，为了维持课堂纪律，我常常声嘶力竭地吼，这也不是我当老师的初衷。”白杜鹃回答。 “然后你就辞职了？”宁静怡问。 “我并没有马上辞职，毕竟能找到那样一份工作，对我来说，已属不易。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不愿再呆在那个城市。”白杜鹃回答。 “请你相信我的职业操守，你在这里所说的一切，都是安全的！”宁静怡听出了白杜鹃的顾虑。 “后来，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他挺帅的，工作也很稳定，在政府机构里做文职。我一开始觉得，外形、工作都不错的他，是不可能看上我的。可是，后来，他主动约我见面，并说想要年内结婚。”白杜鹃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然后，白杜鹃继续讲述：“我当时真是心花怒放，就像灰姑娘遇到梦中的白马王子一样。本来在纠结要不要辞职的心，也定下来。觉得为了他，我应该努力克服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很快，他就带我见了他的爸妈。从他爸妈的眼中，我看得出，他们并不满意，但是他们也没说什么。” 白杜鹃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我也觉得自己是高攀了他，所以，在交往中，总是小心翼翼的，怕惹他生气。而他，也很客气。刚开始，我还觉得这种相敬如宾的恋爱，是一种幸福，可是，慢慢地，我就有点受不了了。我记得有一次，我主动过去牵他的手，却被他一下甩开。” “显然，他不爱你。”为了表示自己在听，宁静怡插了句话。 “确实是这样的。我很愤怒地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喜欢的不是女生，但他的父母要求他必须结婚，为他们家传宗接代。选择我，是觉得即使知道真相，我也不会拒绝。因为我这样的条件，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白杜鹃终于说出了内心深处的秘密。 “确实，我长得这么矮，脸上还有雀斑，工作也做得一塌糊涂，是一无是处的。但是，一想到要一辈子在无爱的婚姻中度过，我就觉得恐惧。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白杜鹃曾经也憧憬过自己的初恋，想象过各种浪漫。 “我以后再没联系过他，他也很识趣地，没有再来打扰我。可是，终于有人追求给我带来的自信，崩塌了。我以为即使像我这样的女生，也能获得幸福。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我比以前更自卑，更怀疑自己。也许，我这样的女生，注定是优胜劣汰里，最先被淘汰的那一批。”白杜鹃长叹一口气，咨询室里就安静下来了。 宁静怡知道，白杜鹃的心事，已经吐露得差不多了，现在轮到自己说话了，于是问：“白杜鹃，你多高？” 白杜鹃回答：“不到一米五。” “具体多高？你应该相信我，绝不会嘲笑你。”宁静怡作势比了一下自己的身高。 虽然宁静怡如此说，但白杜鹃说出“一米四八”这几个字时，声音带着绵延不绝的卑微。好像自己只有一米四八，犯了天大的错，活该被别人看不起。 宁静怡没有评价，说：“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是真人真事！” 宁静怡开始讲：“10年前，有一个和你差不多高的女生，事实上，她的身高是一米四三。年龄应该也差不多，那年她25岁。因为身高不高，长的也胖乎乎的，还是单眼皮，没有一条是符合大众审美的，所以，25岁了，还没有男朋友。而在那个偏僻的小镇上，女孩儿过了20就算大龄剩女了。她的爸妈非常着急，生怕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到处找人说媒。相亲对象里，有因为嗜赌输光家产的离异男中年，有性情暴躁一言不合就开吵的社会混混等等才俊。” 宁静怡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继续讲故事：“这个苦读了四年大学，本科毕业的女生，当然是不会同意嫁给那些相亲对象的。于是，媒人纷纷在背后说她，自己条件那么差，却还成天挑三拣四，活该嫁不出去。” “想不到，10年前也是看脸的时代啊！”白杜鹃插嘴。 “是的，他们只看脸。不过，幸运的是，那个女生没有被那些媒婆，甚至是自己父母的言论打垮。她辞掉了她家旁边小学的工作，揣着剩下的5000元工资，逃离了家乡。回到读大学的城市，在大学旁边，租了一个每月只要200元租金的地下室。”宁静怡一边讲述，一边看着窗外，仿佛在回忆往事。 “她大学学的是教育学，她打算三个月后，参加本校、本专业的研究生考试。那时刚入冬，地下室里特别冷，备考三个月，她的10个脚趾上长满了冻疮。但是，经过三个月没日没夜的看书、练题，她......”宁静怡故意停下来，吊吊白杜鹃的胃口。 “她终于考上了？”白杜鹃问。 “她胖乎乎的脸，终于瘦了下来。”宁静怡见白杜鹃一脸认真，抿嘴偷笑。 活跃气氛成功后，宁静怡接着说：“是的，她考上了。而且是全额奖学金。她也必须考取全额奖学金，否则，没有学费，一切都是空谈。不过，瘦下来的她，在教育学院众多美女中间，仍然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所以，她不用浪费时间谈恋爱。研究生毕业时，考取了美国一所知名院校的心理学博士研究生。这一次，经过三年的积累，她揣着10万元的盘缠，去了美国。” “10万元，在中国，尤其是对于曾经只能住地下室的她来说，是很多钱，是她所有课余时间打工、家教、帮导师翻译论文等等所挣的所有积蓄。但是，到了美国，才发现，10万元人民币是不禁花的，简直就和当时的5000元差不多！”宁静怡在白杜鹃为那位女生喝彩的当头，讲出这些话。 “不过，没关系。美国也有地下室。”宁静怡笑着继续说，“在美国，一米四三的她，走在喧闹的街头，到处都是大高个，想想那场面，是不是很酸爽？！” 白杜鹃笑了。 宁静怡继续讲：“不过，很意外的是，在到处都是大高个的美国，她的桃花运竟然接二连三地来了。最后，她嫁给了和自己一起读博的同门师兄，一个美国学霸。毕业后，她带着她的美国学霸，回到中国，开了一家叫做静听花开的心理咨询室。” 听到这里，白杜鹃回过神来，原来，故事里的女生，就是宁静怡。 她仔细打量着宁静怡，单眼皮，五官不算精致，但是看着很舒服。头发很有光泽，干净蓬松，简约不简单的落在她的肩上，很优雅的样子。 白杜鹃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五公分的宁静怡，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怔怔地，过了好一阵，白杜鹃只想到三个字：“谢谢你！” 宁静怡没有回答“不客气”，而是接着说：“给你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我自己对自卑的一点看法。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好的事物，也没有绝对差的事物。自卑，好像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它使我们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不好看，怀疑自己没能力，甚至怀疑别人对我们的好。它像千金重的乌云，悬在我们头顶，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白杜鹃觉得宁静怡简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确实，自卑就像沉重的乌云，让白杜鹃喘不过气，想逃，它却如影随形。 宁静怡等白杜鹃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后，话锋一转：“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差的事物，自卑也一样。自卑也能带来好的东西，比如上进，比如谦逊。因为怀疑自己，对自己不满，所以有了上进。因为体验过自卑带来的痛苦，所以懂得感同身受别人的痛苦，懂得了由内而外的谦逊。” 白杜鹃从来没有想过，自卑会有好的一面。自己来这里做心理咨询，就是想要彻底去除自己心中的自卑，成为一个阳光自信的姑娘。白杜鹃甚至悄悄地幻想，10年后的自己，能够成为宁静怡的模样。 虽然宁静怡说自卑也能带来好的东西，但是白杜鹃却半信半疑。因为至今为止，白杜鹃体验到的只有排山倒海的抑郁。所以，白杜鹃没有点头。 宁静怡注意到了白杜鹃眼中的怀疑，没有展开继续说。宁静怡意识到，现在说这些，对白杜鹃而言，只是空洞的鸡汤。 本次咨询目的是对白杜鹃进行深入的内心访谈，了解她自卑更深的原因。显然，目的已经达到。 白杜鹃回去的路上，一直回想着宁静怡讲的故事。白杜鹃翻来覆去地回忆宁静怡的故事，就像牛反刍草料一样，每多咀嚼一次，她就多了一点感悟。 第七章 尝试改变 从咨询室出来，白杜鹃发现天桥上有工人在挂灯笼。环顾四周，道路两旁的树上，挂满了彩灯和小灯笼，白杜鹃才猛然想起，下周就过年了。她这才想起来，出门时，宁静怡说的新年快乐，不是指的元旦，而是春节。随即，也才回过神来，下次咨询时间，将是21天之后了。 上一周，学生们已经放寒假，但是学生家长还在上班，所以，托管机构里，仍然人声鼎沸，充斥着学生的喧闹。但这一周开始，学生渐渐少了，因为他们的父母也开始休假了。终于，老板慷慨激昂地宣布：我们比国定假日多放一周，给大家放半个月的假。 放假了，同事和老板都回家过年了，托管机构的教室里，空荡荡的，白杜鹃一时竟有点不适应。 白杜鹃并不打算回家，因为她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她的爸爸妈妈还在广东打工，都不在家。 但是，她自己知道，真实的理由是，她受不了回家后，各路亲戚的各种追问：为什么不教书了啊？教书多好啊！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男朋友是哪里的啊？什么，你还没有男朋友，谁信啊？不要太挑了，自己的条件也有限！ 白杜鹃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回家过春节的悲惨遭遇，所以，不如就在这里，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度过。 不用上班，时间多到用不完，白杜鹃有时间自己打量镜子里的那张脸了。白杜鹃微微低头，镜子里的姑娘，下巴上就出现了层叠的褶子。“三下巴！”白杜鹃不满地总结。 镜子里，白杜鹃的眉毛很浓，没有修过。白杜鹃想，也许，该去买把修眉刀。她继续观察，双眼皮，眼睛不大不小，这是白杜鹃觉得自己唯一长得像妈妈的地方。鼻子不挺，仔细看，还有点歪。嘴偏小，白杜鹃回忆起，大学选修课上，邻座的姑娘说自己长得很古典，应该就是因为这张小嘴吧。白杜鹃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脸上的雀斑，有雀斑就已经够碍眼了，脸上、额头上，还有几颗显眼的痣。 白杜鹃皱着眉，拉长了脸，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哦，着光秃秃的马尾，也更显出这张脸的硕大无比。 白杜鹃横看竖看，都对自己不满意。唉声叹气一翻，然后告诉自己，算了，去买修眉刀吧。 白杜鹃来到了地下商场，因为这里的东西，相对便宜。 穿着一件黑色中长棉衣，一条牛仔裤和一双白球鞋，扎着长长的马尾的白杜鹃，在卖各类廉价化妆品的女老板眼里，就是一个刚进城的老土村姑。但是，精明圆滑的老板当然流露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她热情地向白杜鹃打招呼：“妹儿，喜欢啥子，各人随便选哈！” 白杜鹃平时是说普通话的，因为托管机构里，大家都说普通话。但是，在外面逛街的时候，如果对方说的方言，她也会跟着说方言。此时，老板热情地叫自己“妹儿”，白杜鹃对老板顿生好感，因为重庆话里“妹儿”是长辈对喜欢的年轻姑娘的称呼。 于是，白杜鹃告诉老板，想买修眉刀。老板很热情，主动提出，买修眉刀，还可以免费帮忙修眉。 白杜鹃很高兴，乖乖坐着，让老板帮忙修了自己的眉毛。修完后，老板还拿了镜子给白杜鹃照，说：“看嘛，修完眉毛，看起是不是精神多了？” 白杜鹃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粗壮的眉毛，被老板修改成了两道弯弯的细眉，贴在额头上，仿佛和自己的双眼隔着一条银河。白杜鹃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但是，也不好扫老板的兴，于是回答：“我看着不是很习惯，可能多看几次就好了吧。” “妹儿，真的好看。你长得多好看的！”不知道老板是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还是觉得真的好看，老板一脸真诚。 “妹儿，你要不要买点擦脸的呢？我这里美白的、去斑的都有。我建议你买点去斑的嘛。”老板开始推销自己的产品。 白杜鹃听到老板说自己长得多好看的时候，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自己名不副实。现在，老板推荐她买去斑擦脸油，才明白，老板只是在恭维自己的顾客。 白杜鹃想想，自己的那瓶在超市买的婴儿保湿霜快用完了，不如就买一瓶这个去斑的试试。 于是在老板的恭维和忽悠下，白杜鹃最终带走了修眉刀、去斑擦脸油、去角质霜、洗面奶、唇彩。本来老板还推荐了隔离霜、粉扑、眉笔、眼线笔等各类化妆用具，但白杜鹃的预算不够，老板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没用。 白杜鹃还准备给自己买双鞋子，要高跟的！因为她觉得，穿着高跟鞋的宁静怡，特别有气质。 可是，白杜鹃在地下商场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宁静怡脚上类似的鞋子。那时的她，当然不知道，宁静怡脚上那双款式简约的黑皮鞋，是永远不可能在地下商场里出现的。最后，白杜鹃买了一双跟有7厘米高的黑色单跟浅口皮鞋，每个鞋头上，都镶着一大块亮闪闪的水钻。 白杜鹃的脚很小，即使这双高跟皮鞋已经是最小码了，白杜鹃穿着也总是不跟脚，每走一步，鞋跟就和自己的脚跟分离一次。不得已，白杜鹃又买了双鞋垫，这才能勉强走路。但是，因为垫了鞋垫，本就狭小的空间里，自己的脚掌感受到的压迫比之前更甚了，仿佛来时公交车上，被人群挤得贴在车窗上的自己的脸。 白杜鹃眼里，穿着高跟鞋的宁静怡优雅自信，面部舒展。而此刻，蹬着高跟鞋的自己却觉得举步维艰。从地下商场里出来，走到公交车站，一路上，白杜鹃的两只脚都在不停地抗议，在劝说白杜鹃，换上那双舒适的白球鞋。但是，白杜鹃坚强地抵抗着疼痛，她相信，多穿几天，就会适应。 终于回到住处，脱下高跟鞋，脱掉临时买的黑色袜子，白杜鹃的两只脚掌和脚后跟破皮了，仿佛在泪眼汪汪地表达自己的委屈。 白杜鹃没有过多安抚委屈的双脚，她还有其他要做的事。她拿出老板推荐的去角质霜和洗面奶，按照老板的要求，洗脸后，挤了点去角质霜，在脸上打着圈涂抹起来。果然，搓出好多角质。再次洗完脸，抹上去斑擦脸油，白杜鹃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变美了一点。 哦，还有唇彩！老板给白杜鹃推荐的是这种一共六种颜色，装载调色板一样的盒子里的唇彩。按照老板的说法，可以每天按照自己心情，随意选择。今天是什么颜色呢？白杜鹃响了想，用“调色板”上搭配的刷子，沾了点粉红色，慢慢地在自己的嘴唇上涂开。 买回来的东西都捣腾完一圈后，正好到了下午6点。白杜鹃和往常一样，拿了前，准备到最近的小面馆吃面。可是，穿着高跟鞋，艰难到达面馆后才发现，老板已经关门回家过年了。 白杜鹃只得忍着脚痛，再往前走。路边的店，大都关门回家过年了。终于，在白杜鹃快要忍不住，准备去超市买馒头充饥的时候，出现了一家尚在营业的面馆。 白杜鹃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对自己的老板不满意，对自己的外形、工作能力都不满意。在这座城市，她有很多不满意，但是，有一样东西，她非常满意：重庆的小面。 坐在面馆里，吃着热腾腾的面条，白杜鹃心满意足，暂时忘了脚痛。 吃完面条，白杜鹃起身，按照墙上的提示，多付了两元。虽然老板比平时多收了两元钱，但白杜鹃觉得，这是应该的。即使多收3元钱，她也会选择来这里吃面。因为，实在太好吃了！ 从面馆出来，街上空空荡荡的，显然，很多城里人都回乡过年了。超市就在附近，白杜鹃还是决定，去超市买点馒头备着。 超市里，正热闹地播放着新年歌曲，屋顶上悬挂着灯笼，墙壁上贴着福字，货架上也充斥着各类春节特有的物品。白杜鹃看着这一切热闹，心里有了点落寞。她发现，自己开始有点想家。但是，回家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白杜鹃买了馒头，还买了一瓶红色包装的饮料，算是给自己过年。 白杜鹃在超市收银台结算的时候，古阳也在另一个超市里，陪着爸妈置办年货。和白杜鹃的购物车相比，古阳家的购物车要丰盛得多。古阳爸爸推着满满的一车，慢慢走着，古阳妈妈在旁边，还在接二连三地往购物车里放。 这是古阳上大学后，第一次，一家三口一起过春节。古阳的爸妈怎能不大买特买，大肆庆祝？！ 古阳陪在旁边，没有说什么，只是浅浅地笑看着自己的购物狂老妈。 古阳已经接受了下颌矫正手术，为了固定下巴，脖子上套着粗壮的石膏，宛如白色围巾。下巴上也缠着绷带，伸向耳后。 事实上，正在接受下颌矫正的古阳，只能吃非常软的事物。古阳的一日三餐，主打都是些用吸管的流质事物。但是，古阳妈妈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把超市搬回家。 晚上10点，古阳一家三口，在客厅的沙发里，正看着春晚。突然，古阳手里的qq响了，是白杜鹃发来消息：过年好！ 古阳打开手机，回复：过年好！然后，准备起身回屋，被古阳妈妈叫住：“放下手机，专心看戏，年轻人！” 古阳爸爸也附议：“就是，别玩手机，好久没有这样，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了。” 古阳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坐下来，满足爸妈共享天伦之乐的愿望。 白杜鹃也在网上看春晚直播，但是，她看得并不起劲。孤零零一人，在这空荡的宿舍里，看着春晚舞台上的热闹，白杜鹃更觉寂寞。 所以，她试探着给古阳发了个问候，想着也许能和他聊聊天，排解一下此刻的空虚寂寞冷。但是，古阳那边只是礼节性回复了一下，就没有回音了。想必正忙着和家人团聚！ 百无聊赖的白杜鹃，在春晚结束，外面烟花四起之后，想着，又过了一年了！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想着想着，白杜鹃又想起了宁静怡的故事。白杜鹃觉得，此刻的现在，境遇和10年前的宁静怡差不多。只是，那时的宁静怡，已经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所以才能专心致志备考。而白杜鹃，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想想大学毕业时，多么的踌躇满志。找到工作，开学第一天站在讲台上，也是无比自豪。就连伤心绝望，离开学校，刚来这座城市时，也是带着期望的。可是，现在的白杜鹃，头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想做什么，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白杜鹃越想，心里越烦躁。起身，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细细地嚼着。那样子，嘴里的馒头是她心中的烦恼，唯有将她们细细嚼碎，才不会再来侵扰。 吃掉一个馒头之后，白杜鹃确实暂时做到了，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情。已经快凌晨一点了，睡觉吧！ 洗漱过后，白杜鹃躺在床上，用宁静怡推荐的助眠方法，让自己进入了梦乡。 白杜鹃是真的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回到了家乡，爸妈也在。 大年初一，大家一起正开心地吃着汤圆。突然，邻居家的大娘来串门，拉着白杜鹃的手，问：杜鹃，回来过年了？ 白杜鹃刚刚吃着的汤圆，自动离场。白杜鹃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没法抽回。 邻居大娘和蔼的脸色，开始有了愠怒，接着说：杜鹃，听说你在大城市当英语翻译？工资很高吧？过年后，把我们家丽芳也介绍进去吧。 白杜鹃想要回答说，自己没有当英语翻译，只是在一家托管机构打杂。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声音。焦急万分，害怕得罪了邻居大娘。 焦急中，白杜鹃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正压在胸上，导致了这样的梦境。 白杜鹃精神放松下来，庆幸这只是个梦。白杜鹃看了看时间，凌晨4点钟。白杜鹃准备继续睡觉，却是再也睡不着。 这个梦，提醒了她，当初来重庆，是带着做英语翻译的梦想来的。 白杜鹃索性起身，穿好衣服，打开电脑，搜索起英语翻译的招聘信息。网上有很多找英语翻译的信息，白杜鹃一一点开来看。 有要求研究生学历的，有要求至少2年同行业翻译经验的，有要求形象气质佳的，等等。白杜鹃一个一个地筛选，天亮了，也没有找到一条自己符合要求的招聘信息。 正在白杜鹃失望之际，她看到了一则招聘信息：招聘英语翻译一名，要求英语专业毕业，有翻译资格证。 这是白杜鹃找到的，要求最少的岗位。白杜鹃仔细看了看这家公司的简介，是一家专门承接翻译的公司。 白杜鹃是英语专业毕业的，没有翻译资格证，显然也不符合招聘条件。但是，白杜鹃却有了一点希望，可以先考一个翻译资格证！ 白杜鹃开始畅想，也许，这就是自己应该奋斗的方向。先考一个三级笔译资格证，然后，在翻译公司找到一份翻译的工作。随着工作经验的积累，自己的翻译水平也不断上升，然后成为翻译界的佼佼者。最终，成长为宁静怡一样，优雅自信的专业人士！ 白杜鹃兴冲冲地在网上查找了备考书目，拿笔认真记在笔记本上，准备天一亮就出发，去书店，去买备考所需资料。 高跟鞋留下的脚伤，过了一夜后，穿上高跟鞋，迈出步子的一刹那，钻心地痛！白杜鹃决定，还是算了，今天就穿自己的白球鞋出门。 白杜鹃很顺利地找到了备考书目，很顺利地付了钱，然后很顺利地回到住处。可是，在翻开书，看完目录，翻到正文，白杜鹃傻眼了！英译汉的文章，一篇读下来，有三分之二以上，都是自己不认识的单词。 白杜鹃抱来大学用了四年的大字典，磕磕绊绊地查完所有的生词，然后再通读一遍，时间就过去了半天了。 去了之前的那家面馆回来，白杜鹃准备开始动笔翻译。可是，明明每个句子都了解意思，白杜鹃却不知道该如何组建成中文句子。推敲半天，勉强下笔，一句一句牵强附会地翻译下来，白杜鹃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做英语翻译。 白杜鹃想起自己儿时，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自己在家里跟着奶奶生活。每当有做不好的事情时，奶奶都会说：“这都做不好，看你这辈子怎么过！”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一样，伴着白杜鹃走过灰暗的童年、又阴魂不散地跟着她来到了她的少年、青年。它从不走远，每当白杜鹃遇到困难时，就会幽幽地飘过来，在白杜鹃的耳边响起，然后，进入白杜鹃的大脑，不愿出来。 此刻，“这都做不好，看你这辈子怎么过！”这句话，又在白杜鹃的头顶响起。白杜鹃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白杜鹃在草稿纸上用力涂画，力透纸背！圆珠笔划烂了厚厚的一叠草稿纸。 白杜鹃的挫败没有减少，但她明白，才翻开书，就放弃的话，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白杜鹃去洗了个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又坐到了桌边，通读一遍自己翻译的中文句子后，再对照参考译文。 白杜鹃发现，自己翻译的句子，和参考译文放在一起，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站在慷慨陈词的演讲者身旁。白杜鹃为自己读了大学四年，英文水平却如此低下而羞愧。 今天，白杜鹃再无心练习英语翻译。 她打开电脑，登了qq，给古阳发了消息：嗨，古哥！ 白杜鹃发来消息时，古阳一家已经吃过晚饭，古阳已经回到自己的小屋。所以，古阳回复得很即使：嗨，杜娘！不好意思，昨晚你发来消息时，正和我爸妈一起看春晚。 白杜鹃回复：我猜也是！ 古阳：过年没回家吗？ 白杜鹃：没有，不想回去。 白杜鹃开始给古阳讲述自己买了备考翻译资格证参考书回来，兴冲冲打算大干一场，却在第一页受挫的事。 末了，白杜鹃总结：我连第一页都做不好，这辈子怎么过？ 古阳觉得在第一页翻译不出来是很正常的事。他也经常会一开始做不来。比如，上小学时，老师留的第一道数学题，成年后，第一次拿到剧本，两眼一抹黑时。但是，后来都顺利搞定了。 所以，古阳回答：第一页做不好，跟这辈子有什么关系呢？今天做不好，明天再做呗！ 白杜鹃见古阳回答得这么轻松，完全没有感同身受的样子，心中有点气闷，带着质问的心情，敲打着键盘：第一页做不好，那第二页肯定就更做不好，也就代表所有的都做不后。今天做不好，明天也不见得做得出来。那不就是这辈子就完了嘛！ 古阳被白杜鹃的逻辑惊呆了！ 古阳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因为从小，古阳的爸妈就告诉他，现在不会做，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等学会了正确的方法，自然就会了。 古阳回想自己刚才所说的老师留的第一道数学题。那时，古阳上小学三年级，开学第一天，老师留给他们五道数学题。可是，第一道题，就把古阳难住了。古阳拿去找爸爸，古阳的爸爸摸摸古阳的小脑袋，然后，看了一下题目，然和和古阳一起讨论了解题方法。 答完题，古阳爸爸对古阳说：“你看，刚才你不会做，是因为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现在学会了正确的方法，自然就会了！” 古阳后来的学习中，遇到的所有困难，古阳的爸爸都会和古阳一起，像解决第一道数学题那样，一一找到解决方法。直到古阳离家，上大学，工作，古阳遇到不会的事情时，都不挫败，而是耐心地寻找解决方法。 古阳看着杜娘电脑屏幕上，杜娘发来的句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理了理头绪，才回复：今天做不好，是因为今天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等找到正确的方法后，明天就能够做好了！ 古阳想了一下，又补充到：就因为翻译不好这一页，就联想到这辈子就完了。这样的逻辑，不敢苟同！ 古阳本想说，这样的神逻辑，我也是醉了。但想想还是删掉，用更谨慎的语言比较好。、 白杜鹃回复：难道你亲人没有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吗？这都做不好，看你这辈子怎么办？这样的话。 古阳顿时明白白杜鹃神逻辑的来源，原来是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古阳的心里，泛起一点对网络那头的杜娘的一点怜惜。 古阳回复：没有。我爸妈从来没有那样说过！！ 打完这句话，古阳发过去一个拥抱的表情，然后继续回复：你今天翻译不好第一页，只能说明你今天还没有找到翻译这篇文章正确的方法，等你学到了技巧和方法后，一定能做好！！！ 古阳用了三个感叹号，觉得还不能完全表达出自己所有的意思，于是接着说：并且，能否做好这件事，和你这辈子完不完，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做不好这件事，还可做另外的事。 白杜鹃看着古阳的回复，顿时哭了。 白杜鹃哭，并不是因为挫败，而是感动。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做不好这件事，还可以做另外的事。她一直都以为，做不好这个，那个一定也做不好。这是她从小到大的认知。 那句“这都做不好，你这辈子怎么过！”原来是毫无逻辑的谬论，可是，知道前一刻，她还深信不疑！白杜鹃是在为受这句话蛊惑了那么多年的自己哭泣！ 哭过之后，白杜鹃想起来，还在和古阳聊天，于是回复：谢谢你，告诉我！明天，我会开始寻找正确的方法！ 第八章 不如见面 春节过后，天越来越暖，古阳的心情也随着天气，在慢慢升温。 脸上的疤痕，已经很淡了。那条最长的疤痕，还若隐若现，但其他的小疤痕，除非拿放大镜仔细观察，否则看不出来。下巴还得戴一个月的石膏。 回想刚回重庆那两个月，不敢直视镜中的自己，古阳觉得那时的自己，太钻牛角尖了！那时的自己，什么都往最坏的想，躲在自己编织的黑色牢笼里，不愿出来，怎么会想到短短数月之后，自己会带着闲情逸致来赏桃花！ 古阳此时正在自己楼下的小区里散步，偶然抬头，竟发现前方分叉路口那株桃树开了几朵小花。零星的粉色，点缀在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枯枝上，格外动人。古阳欣喜地走上前，发现这株桃树并不高，不用垫脚，就能轻松闻到桃花香。 古阳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朵桃花，黄色的花蕊，被层层叠叠粉嫩的花瓣团团围住，在花心里，娇羞地蜷缩着，散发着自身淡淡的清香，仿佛蜷缩在粉红被窝里，正待起床梳洗的美娇娘。 “终于等到春暖花开，你的绽放！”古阳看着花瓣，情不自禁地低语出这句话。这句话，在路过的行人听来，也许是对那朵桃花的私语，但古阳清楚，这是他对自己说的。终于，自己战胜了抑郁寒冬，迎来了如这花朵一样绽放的心情。 古阳这边，春来踏青赏花，诗情画意。白杜鹃那边确实春来不是读书天，看着试卷就心烦。 经过古阳的“点拨”，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每当白杜鹃看不懂备考书中的那些生词、句子，想要自责自己才疏学浅蠢笨无知时，就告诉自己：你以前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做不来很正常！慢慢来，找规律、找方法！ 今年的第一次三级笔译考试是在五月，离现在还剩下三个月了！面对困难，虽然不至于挫败得想要马上放弃，白杜鹃的心里也不免烦躁。半个月的假期，眼看就要结束了。自己得趁现在时间充足，多看一点。 越是心急，就越是无法集中精力。白杜鹃焦躁的心，随着这渐暖的春日，躁动不安。实在无法继续下去，白杜鹃站了起来，站在窗口，对着不远处的那株不知名的树，“啊啊啊”地怪叫了几声，终于觉得心中的气闷舒畅了一点。这是她在给孩子们读绘本时，一本叫《生气汤》的绘本里，学到了一种情绪发泄方式。 回到桌前，白杜鹃本想接着奋战，却一眼瞟到靠墙边的桌上，还有一套未拆封的真题练习。这套真题练习的被一张广告宣传单裹着。白杜鹃拿过来一看，是英语三级笔译考试的在线辅导。按照宣传单上的网址，白杜鹃打开了在线辅导的页面，上面还有很多学院评价。大多数都是感谢网校的辅导，让迷茫的自己顺利通过考试之类的话。 白杜鹃顿时心动了，不过，看看价格，要580元，白杜鹃又摇了摇头。买备考资料已经花了200多块了，白如果再报网校。白杜鹃接下来的日子，就真的只能每天三碗小面，不能多一碗，勉强度日了。 白杜鹃再次回到自己在看的备考书身边，让自己脆弱的脑细胞，被那些以前没见过的英文表达法蹂躏着。白杜鹃忍耐着，可是30分钟后，还是到了她的极限。她再次跑到窗前，“啊啊啊”地怪叫了一次。白杜鹃很庆幸，春节放假，周围人烟稀少，不会有人来制止她的怪叫。 在第三次怪叫之后，白杜鹃终于打开电脑，一边在网校报名，一边恨恨地说：“三碗小面就三碗小面！” 支付成功后，就可以进去听课了。白杜鹃小心翼翼地点开讲课视频，讲课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头子。白杜鹃看了看旁边的教师简介，老师是一所名校的教授。白杜鹃一边听课，一边做着笔记，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系统提示，一个小时了，该休息一下了。 白杜鹃听着系统播放的舒缓的音乐，一边放松，一边庆幸：我早该报名的！老师讲的那些方法，靠我自己，想八百年也想不出来啊！ 突然，白杜鹃从座位上弹起来，兴高采烈地“哈哈哈”大笑三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正确的方法吧！”白杜鹃太兴奋了，此时她傻笑的样子，如果被别人看见，一定会怀疑，这个姑娘是不是疯了。 兴奋劲过去后，白杜鹃数了数课程内容，算了听课时间，到五月考试，自己每天至少要听三个小时的课，才能听完所有的课。现在没上班，三个小时当然没问题，但是，上班之后，才能挤出三个小时呢？ 经过一翻挣扎，白杜鹃决定，压缩自己的睡觉时间。上班时，就从晚上10点开始，每天听课到凌晨1点，然后6点半起床。每天睡5个半小时的觉，应该没问题吧？ 不管有没有问题，白杜鹃能选择的，只有这个！ 计划拟定，白杜鹃焦躁不安的情绪也稳定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对着怪叫的那棵树上，开着几朵花。原来是桃树！春天真的到了呢！白杜鹃心平气和地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埋头把刚才没做完的文章，过了一遍。 心态平和的白杜鹃，翻译完这篇文章后，发现自己竟然只用了一个小时！平时两个小时也不见得能昨晚的内容啊！难道是听课学到的方法起作用了？ 才听一节课，当然不会有这么神奇的效果！白杜鹃能用比平时少一半的时间，做完那篇文章，是因为，这是她备考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全神贯注！ 很快，假期就结束了。老板和同事又回来了，清静了半个月的小状元托管中心，又热闹了起来。 白杜鹃还做着年前一样的工作，但是，她的精神状态却大不一样了。电话邀约时，说话时的语气少了颤音，多了坚定。周末读绘本的故事会上，白杜鹃放得更开，还时常和小朋友们一起蹦蹦跳跳地表演绘本内容。 下班后，白杜鹃依然疲惫，嗓子仍然灼热地疼痛，但是因为心中有了目标，有了期待，白杜鹃不再为自己的疲惫和疼痛而自怨自艾。她也没时间自怨自艾。 每天晚上，送走最后一位学生后，白杜鹃就火速上楼，匆匆洗漱过后，打开电脑，开始听课。 听着那位名校的慈祥老爷爷讲课，白杜鹃仿佛回到童年，晚上围坐在奶奶身旁，听奶奶讲那些民间传说的日子。白杜鹃奶奶的教育方式或许简单粗暴，会说出“这都做不好，看你这辈子怎么过”的话，但是，奶奶对白杜鹃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的。那些挺民间传说的夜晚，在白杜鹃的心中，是灰暗童年里的一抹绿！ 听完三小时的课，通常就到凌晨一点了。但白杜鹃却往往兴奋于自己当日所学知识，还全无睡意。所以，白杜鹃就索性，再用所学方法，做一套真题，检验一下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掌握要领。如此以来，白杜鹃上床睡觉的时间就比自己预计得要晚得多。 晚睡的后果，就是导致早上睡不醒。6点半的闹钟响起时，白杜鹃的眼睛总是睁不开，摸索着，给自己冲哥冷水脸后，才勉强清醒。 虽然早上睡不醒，但晚上的睡眠质量却比以前好很多，很少有梦，大都是一觉到天明。因此，虽然睡眠时间很少，白杜鹃的白天并没有萎靡不振。事实上，不但没有萎靡不振，还往往是鸡血满满！ 连老板都开始怀疑白杜鹃是否有了奇特的经历：“小白，精神这么好！假期是不是谈恋爱了？” 白杜鹃抿嘴微笑着摇头回答：“没有没有！” 但老板却以为是小姑娘不好意思，坚定地认为，一定是谈恋爱了！不然，找不到其他理由，不久前还愁眉苦脸的姑娘，瞬间变得激情飞扬。 老板不知道，对于白杜鹃而言，找到自己的奋斗目标，比谈恋爱还让人兴奋、激动、幸福！ 白杜鹃还没有体验过真正的恋爱，当然不知道，恋爱的兴奋、激动和幸福，也能让人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激情飞扬。 白杜鹃的日常，在匆匆的时光里，愉快的滑过。而网络那端，同一座城市里，古阳的日常，却开始有了忐忑。 再过一周，古阳就不用戴石膏了。拆掉石膏后，下颌骨的矫正情况，就能见分晓了！虽然经过专业的心理咨询，和爸妈悉心的照料，古阳已经能够用正向地心态看问题了。但此刻，古阳的心里，仍然有一丝的不安。万一情况不如人意，又该怎么办呢？ 因为白杜鹃的时间都用在了备考上，所以，晚上10点以后的闲聊，变成了几句干巴巴的汇报。比如： 古阳说：嗨，今天看见桃花开了！ 而白杜鹃的回复一般是这样的：嗯，我也看到了。如果没什么特别的，那我去看书了哈，拜拜！ 但是，在拆石膏的前夜，古阳忍不住，和白杜鹃多聊了一会儿。 古阳先发消息过去：明天就要去拆石膏了，不知道拆掉石膏后，我的下巴会不会掉下来！ 白杜鹃被古阳的幽默逗笑了，回复：我服你的幽默！ 古阳回复：我不是在搞笑，是真的担心！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当时是采取的断骨之后，再接骨的方法。 白杜鹃没有再笑，她怔住了。断骨之后再接骨，她想象不出来手术现场的血腥，但是，她猜测，那一定很难受，非常难受！ 白杜鹃回复：所以，你害怕骨头没有很好地愈合？ 白杜鹃本来想说，“所以，你害怕自己的下巴会掉落，再也回不到以前？”但是，觉得这样的说法太悲观，不太适合。 古阳回复：是啊，有点忐忑！虽然医生说，成功的可能性有60%以上，但我还是不免想到，另外的40%。 “什么？成功的可能性只有60%，你都冒这样的风险？换我，宁愿下巴歪一辈子，也不要因此而没有下巴！”白杜鹃太激动了，没有多想，噼里啪啦地打出这么一串字，发送过去后，开始后悔，自己太冲动了。 古阳看到这样的回话，却并没有如白杜鹃所担心的那样生气，反而因她的直爽而嘴角上扬，微笑起来。 古阳回复：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脸上的雀斑会留在你脸上这么多年，而我能这么玉树临风的原因吧！ 说完，古阳还发了一串得意的表情过去。 古阳简短的话里，包含的内容是那么的多，白杜鹃一时没回过神来。什么时候，聊天的画风变了？难道不是我杜娘，在循循善诱安慰那边忐忑的古哥吗？怎么反过来被他取笑了？ 他是取笑我不敢去医院祛斑吗？他是在说自己长得玉树临风吗？他是在说，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他有勇气冒险，而我没有吗？ 白杜鹃的脑袋里，有一连串的问句，而且，她知道，这些问句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白杜鹃想要回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可是，思来想去，却找不到攻击的点，于是回复：哼！你是不是玉树临风，要我鉴赏之后，才能知道。而我的雀斑，是因为我还没挣够去医院祛斑的钱！！！ 电脑前面，白杜鹃仰着自己那被地下商场老板修过的弯弯细眉，一脸的不服气。那弯弯细眉，如今只是依稀可见。因为白杜鹃连续看了一周，也没有看顺眼，所以，决定还是让那个自己原来的眉毛长出来再说。 古阳见电脑那端的杜娘被自己挑起斗志，嘴角咧得更开，玩心更重了，于是回复：你知道祛斑的过程有多痛苦吗？我曾听一个女演员谈起过，你敢不敢了解一二？ 白杜鹃回复：放马讲！ 古阳回复：她说，医生会让你先闭眼躺下，然后用激光一点一点，挨个地烧掉雀斑所在位置的皮肤，有多少颗雀斑，就点多少下。我那同事说，她当时只觉得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啃着自己的脸，还不能动弹，因为怕自己一动，医生会点不准。更恐怖的是，激光烧掉的皮肤，会发出肉被烤焦的味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感受着一万只蚂蚁啃噬自己，闻着自己脸被烤焦的味道，这酸爽，是不是够正宗？ 白杜鹃一边读者古阳发来的文字，一边脑补文字所描述的场景，觉得自己的头皮有点发麻。白杜鹃承认，如果祛斑的过程，真的这么恐怖，自己也许可能大概真的不敢尝试。但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一想到经历痛苦后，自己的脸就变得光洁白皙，就会充满勇气。 于是，白杜鹃回复：确实酸爽，但我可能还是会鼓起勇气，一试！ 古阳点头微笑，回复：看来，你还是挺有勇气的嘛！如果你的下巴也歪了，可能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白杜鹃一看，自己被带着绕了一圈，最终，对方在言语上占了上风，不禁觉得好笑。竟然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在网上抬杠。白杜鹃只会和自己最信任的朋友一起玩这种文字游戏，互相抬杆揶揄对方。所以，什么时候，古哥成了白杜鹃最信任的朋友之一了？白杜鹃自己也想不明白。 和白杜鹃在网上聊过之天之后，古阳竟不那么忐忑了。想得再多，也于事无补。到时候，答案自会揭晓。 第二日，古阳如约，在爸妈的陪同下，来到整形医院。 一切结束后，医生告诉古阳：“骨头愈合良好，再休养2-3个月，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吃嘛嘛香了！” 古阳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但他忍住了这样的冲动，回答：“真的吗？太感谢啦！” 古阳紧紧握住医生的手好半天，忘了放下来。医生刚开始很理解病人得到好消息的惊喜，就这样让他握着。但过了一会儿，实在不耐烦了，不动声色地起身，用力抽回了自己被焐得发烫的手。然后清了清嗓子，告诉古阳：“嗯，当然是真的。你平时应该已经预感到这样的结果了。” 古阳疑惑，他平时没有预感到啊，昨晚还在为此忐忑不安呢！ 医生见古阳疑惑，接着解答：“你最近说话，或者笑的时候，下巴是不是已经不疼了？” 古阳这才回过神来，确实如此。当初只能吃流质食物，不能大声说话，一笑下巴就扯着疼。而最近，尤其是昨晚，自己笑得那么放肆，也没有一点感觉。真是白担心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古阳发现，公路两旁，被满满的桃花和李花簇拥着，热闹非凡。而古阳此刻的心情，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回到家里，古阳一家，自然是大肆庆祝了一翻。古阳妈妈恨不得把古阳几个月来，没吃到的好东西，全部搬上桌。 晚上10点，古阳迫不及待地向网络那端的好友，汇报今日喜讯：一切顺利，玉树临风的古哥又回来啦！ 白杜鹃当然很为古阳高兴，回复：恭喜恭喜！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但转念又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有点狂妄？整天说自己玉树临风！于是回复：你得有多么地惊为天人，才敢如此把玉树临风挂在嘴边？ 古阳见白杜鹃开始抬杠，从容应战：哥就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信可前来鉴赏！哈哈哈哈...... 白杜鹃从小被教育，做人要谦虚，不要在别人面前抬高自己。即使别人夸奖，也只不过是出于礼貌，不可堂而皇之地满盘接受。为了白杜鹃不骄傲，考试得了95分，白杜鹃的爸妈会问，为什么被扣了五分。为了白杜鹃不骄傲，和她关系很近的亲人，总是会好心地指出她的不足之处。 所以，即使有人告诉白杜鹃，“你长得很古典、五官很精致”，白杜鹃也不会相信自己真的就如对方所说。所以，即使某次考试考了第一名，也绝不是自己聪明，而是侥幸。 所以，从不认可自己的白杜鹃认为，古阳大言不惭自称玉树临风，是自负狂妄的表现。作为朋友，自己有必要提醒他，做人要谦虚。 于是白杜鹃回复：即使你真的长得玉树临风，但这样的词，也应该从别人的口中说出，而不是你自己说出来吧？ 古阳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觉得自己好看，然后大声说出来，没什么不妥！为什么一定要等别人来评价自己呢？ 于是，古阳回复：我为什么要等别人来评价自己呢？我对自己很满意，这应该叫做自信吧！ 白杜鹃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着古阳发来的那句“我为什么要等别人来评价自己呢？”愣愣地出了神。 是啊，为什么要等别人来评价自己呢？这句话，好像在上一次心理咨询时，宁静怡也这样说过。 春节过后，白杜鹃仍照常每周六下午和宁静怡约见。随着了解的深入，宁静怡发现，白杜鹃的自卑，是从小就有的。从白杜鹃第一次兴高采烈拿回家的试卷，迎来的却是父亲的质疑开始，白杜鹃就开始了对自我的怀疑。白杜鹃要获得自信，首先需要学会肯定自己。 白杜鹃在心里，反复念着“为什么要等别人来评价自己呢”这句话。她开始意识到，是自己太自卑，而不是古阳太自负。 白杜鹃回过神来，回复古阳：你说的对，我的心理咨询师也曾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为什么要等别人来评价自己呢？ 古阳回答：哈哈，你终于开窍了！ 和古阳聊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一个多小时了。白杜鹃才惊呼，自己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于是匆匆和古阳说了再见，就点开网校的课件视频，认真学习起来。 古阳这边没有学习任务，所以，此刻的他，还在回想和白杜鹃的聊天内容。突然，古阳发现，两天之内，他和杜娘互相表达了见面的意图。昨天是网络那端的杜娘要亲自鉴赏古哥是否真的玉树临风，今天是网络这段的古哥邀请杜娘前来鉴赏。 想到这里，古阳突然就有了约见网友的冲动。他想看看那个自称一米五不足，九十斤有余，大饼脸上芝麻齐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是否真如她自己所述，又丑又挫？那么自卑，那么努力的姑娘，会是什么样子？ 终于等到晚上10点，白杜鹃工作忙完，得空登录qq，古阳这边就发出消息：玉树临风的古哥，邀请杜娘亲自前来鉴赏玉树临风的古哥是否真的玉树临风。 白杜鹃刚一打开对话框，就看见这一句绕口令一样的东西，看了一遍，没看懂写的啥。于是回复：我智商太低，没看懂。 古阳微微一笑，换了更直白的语言：想请你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玉树临风。 经过这么一解释，白杜鹃回头再看那句绕口令，终于能够正确地断句，搞懂意思了。明白过来的白杜鹃，这才意识到，对方这是要和自己见面。白杜鹃从没想过要去见一个素不相识的网友。 于是，白杜鹃回复：不用了吧！我承认你是真的玉树临风！ 古阳一心想着约见，没看出来对方是在委婉推迟，以为是对方没有明白过来自己的意思。 于是古阳用更加直白的句子：我的意思是，不如见面？ 白杜鹃回复：我知道你是在说不如见面，智商还没那么低哈。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就这样，把对方当成陌生人一样，毫无顾忌地聊天，不是更好吗？ 白杜鹃知道，是自己的自卑让自己不敢见面。万一对方看到，每天和自己聊天的，竟是一个丑八怪，从此不再理自己呢？所以，白杜鹃宁愿选择保持现状。 而此刻已经恢复自信的古阳，怎么能了解仍在自卑旋窝中挣扎的白杜鹃的心思呢？古阳没有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否决。 不过，他准备想想其他办法。古阳从不轻易放弃，只要他想做，就一定会想到办法。 第九章 寻找杜娘 古阳提出见面被婉拒后，就一直在找机会，实现一睹杜娘真容的愿望。 终于，一个星期三的下午，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古阳再无需拐杖，无需在脖子上围着厚重的石膏，也无需在脸上缠着恼人的绷带。身上没有那诸多牵挂之后，古阳感到一身轻松！竟提出，要和老妈一起去公司逛逛。古阳妈妈当然是欣然同意。 古阳妈妈今天要做的是去巡店。古阳走在老妈旁边，进了商场，来到老妈所创鞋子品牌的展位上。 一个年轻的妈妈，正在试穿一双长筒靴。旁边坐着一个3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抱着一本图画书看。一边看，一边妈妈妈妈地叫着，拿了书给指给妈妈看，一边问：“妈妈，这个小朋友是什么表情？” 年轻妈妈一边试穿鞋子，一边侧身看儿子指的那幅图。看过之后，耐心回答：“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妈妈，妈妈，他为什么不高兴？”小男孩的问题接踵而至，年轻妈妈显然有点疲于应付。 “他为什么不高兴呢？我们星期六去绘本馆问问那个读书的阿姨，好不好？”年轻妈妈巧妙地转换话题。 “好！我最喜欢去绘本馆了！我也喜欢那个读书的阿姨！”小男孩很高兴，站起来又蹦又跳。 古阳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一边开始动起了脑筋。 古阳蹲下来，问小朋友：“小帅哥，你星期六要去绘本馆听阿姨读书啊？” 小男孩看了看面前这个穿着彩色毛衣的叔叔，回答：“是啊！” 古阳今天穿的是一半橙色一半绿色的拼接圆领毛衣，在小男孩的眼里，这就是彩色。 “阿姨读书好听吗？”古阳接着问。 “太好听了！”小男孩回答。 已经站在镜子前，看试穿效果的年轻妈妈，见儿子和这位巡店的帅哥聊天，自己乐得清静一会儿，也没打扰二人。 “那么好听啊？叔叔也想去听！”古阳做出对读书内容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个绘本馆在哪里呢？” “嗯嗯，就是星期六那里！”小男孩想了想，给出了萌萌的答案。 旁边的妈妈显然被自己儿子萌到了，笑着摸了摸小男孩儿的头，告诉古阳：“那家绘本馆叫小行星绘本馆，就在附近。” 古阳站起身，微笑着，恭维年轻妈妈：“小家伙太萌了！” 古阳妈妈和店员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后，过来叫上古阳，接着去下一家门店巡视。 古阳继续陪着妈妈巡店，但心里却在想，不会这么巧吧？杜娘不会就在那家小行星绘本馆吧？ 终于等到星期六，古阳一早就来到小行星绘本馆，自称是来给自己孩子买书的。老板当然很欢迎，还建议古阳下次带孩子一起来体验每周六的亲子绘本故事。古阳一边应承着，一边等着10点钟绘本故事的开始。 10点到了，古阳的心莫名激动起来。也许，就要见到传说中的杜娘了！ 古阳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终于，进来了一个女士，手里拿着一个手偶，应该是讲故事时需要的道具。 女士和大家打了招呼，说自己是本次讲故事的小云阿姨。然后，开始和小朋友互动。果然，那天的遇到的萌娃，也在里面。坐在后面的古阳，一言不发，把自己当空气。 古阳打量着这位微胖界女士，短发，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近视眼睛，穿着一件黄色毛衣和一条黑子毛呢中裙，黑色打底裤。笑容满面的脸庞，虽然不太紧致，但是光洁无暇。 古阳趁女士和小朋友击掌问好时，仔细地审视了女士的脸。 女士脸上，没有雀斑，一颗也没有！ 显然，这不是古阳要找的网友！古阳顿感失望，再无心听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故事会终于结束。古阳出了绘本馆，望了望身边林立的高楼大厦，叹了口气。 重庆不算大，但是，茫茫人海中，要找一个没见过面的网友，难度也是可想而知的。但古阳并没打算就此放弃。 他只是还没找到正确的方法。 晚上10点，古阳照例通过qq，和白杜鹃打了个招呼：今天，我也去一家绘本馆，听了他们的亲子故事会。 白杜鹃突然有点紧张，回复：我好像记得，你说自己是单身狗。咦，难道是有小孩儿的单身狗？ 古阳哑然失笑，回复：哈哈，我谎称自己有小孩儿。是不是很机智？ 白杜鹃松了口气，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然后回复：确实机智！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古阳当然不会告诉她，发现讲故事的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就没兴趣听下去的事实。于是回复：挺有趣的。至少，这家绘本馆的名字挺有趣：小行星绘本馆。很有科技范儿! 白杜鹃回复：哈哈，科技范儿十足！我们老板应该向其学习取名。 古阳心里冒出点小激动，打字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你们老板取的名字没有科技范儿？ 白杜鹃回复：岂止没有科技范儿！简直简单粗暴，为了迎合家长，直接叫小状元托管中心。好像只要来我们机构补习的，都能成为小状元一样。 古阳太激动了，在心里暗自得意，嘿嘿，这样找到你，就轻而易举了！还好，白杜鹃的电脑屏幕上，只有古阳发来的文字，看不见他的表情，否则，一定会瞬间觉察，自己就这么泄露了身份。 古阳忍耐着心中的激动，回复白杜鹃：你们老板确实简单粗暴！如果改成文曲星托管中心，就妥妥的了！ 白杜鹃发送了三个赞之后，紧接着回复：你厉害！文曲星，科技范儿+迎合家长！ 在收到古阳发来三个得意的表情之后，白杜鹃觉得，应该开始学习了。于是，和古阳互道再见后，打开了网校的课程视频，开始认真地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白杜鹃那边下线后，古阳立即开始在网上搜素，小状元托管中心。有了机构名字，要查地址，就太简单了。分分钟，古阳就找到了小状元托管中心的一则招聘信息，招聘信息里，当然有机构所在地！ 古阳拿来纸笔，记下地址后，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 接下来的一周，白杜鹃依然如陀螺一样，在小状元托管中心里，不停地旋转。 古阳的常规心理咨询已经结束，只是偶尔和宁静怡通下电话，聊一聊近况。所以，古阳接下来的一周，偶尔随母亲去公司打酱油，大多数时候，带着相机，出门拍摄各种春花。 终于，等到周六。吃过早饭，古阳爸爸去学校，古阳妈妈去公司，古阳则带了相机，要去赏花。 当然，赏花是对古阳爸妈的想法。古阳今天要去的是，小状元托管中心。 上了出租车，古阳告诉出租车司机地址，就安心地靠在座位上，等着下车。 可是，司机的回答，却令古阳不安起来：“老师，你以前去过这里没有？我只知道大地方，这个小状元托管中心，具体在哪里，到了那个区域后，需要你帮我指下路哦。” 什么？！我今天是坐了一辆假出租车，遇到一个假出租车司机吗？竟然还有出租车司机不知道的地方！ 但古阳忍住了质问的冲动，回答：“我也没去过！” 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淡定地回答：“那等下到了大地方，我问下附近的人。” 古阳没有司机的淡定，忐忑地看看时间，8点半了，还有一个半小时，绘本故事会就开始了。原本确信时间充足，9点半之前一定能赶到目的地的古阳，在司机表达需要问路之后，开始担心起来。 果然，到了大地点后，司机开始不断地停车，问路人。可是，路人的回答，大都是不知道。 古阳突然想起来，白杜鹃说过，她所在的托管中心，在一所小学附近，立即告诉司机：“小状元托管机构附近有所小学。” 司机埋怨一句：“早说嘛！” 于是，开始继续问路人，附近的小学在哪里。终于，有路人告知了去往小学的方向。 终于，到了小学！但，目的地还没到。 星期六的小学，静悄悄的。停在小学大门口的出租车司机，也孤零零的。偶尔路过一个买菜回家的人。 出租车司机其实也不耐烦了，这一单生意，浪费了的时间，平时都可以拉好几单乘客了。但是，职业道德还是要有的。司机耐着性子，一个一个、不厌其烦地问路过的人：“小状元托管中心怎么去？” 可是，知道小状元托管中心的人，显然不多，司机收到的回答，一律是：“不知道。” 古阳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10点半了！已经过了故事会开始的时间了！ 唉！古阳叹了口气，开始觉得今天找到小状元托管中心的希望很渺茫。古阳也早看出司机的不耐烦，但是，今天必须找到目的地的想法支撑着古阳，即使司机再不耐烦，也要坚持找到目的地再下车。但是，现在，一个又一个的“不知道”，让古阳和司机都开始泄气。 司机在纠结着，要不要放弃，让乘客下车，少收点车费也行啊！ 古阳在纠结着，要不要坚持，再问一个路人，多给点车费补偿司机！ 就在古阳和司机各自纠结时，他们听到了一句正面回答：“小状元托管中心啊？在小学后门那条街上。” 司机的表情，舒展开来，几乎要痛哭流涕了，不停地重复感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古阳也探身，和司机一起感谢那位拯救二人于水火的路人。 提着菜，正准备回家的黑衣大爷，被二人感谢得不好意思起来，匆匆说了句不用谢，就挥手示意自己要回家，然后，大步离开了。 终于，在上午11点过的时候，古阳看到了小状元托管中心的招牌。在一排住宅底商的中间，一家小小的门面门口，立着一张海报。海报上面，用大字写着春季开学大优惠等等字样。 这么小的店面，这么偏僻的地址！难怪找不到！古阳在心里念叨。仔细打量着这家托管中心。本来是只有一层的店面，被改装成了两层。楼上的那一层，目测最多两米高。杜娘应该就住在这楼上。 正在古阳打量着托管中心的时候，里面陆续走出十几对孩子和家长。然后，应该是老板，在屋内交待了几句就出了店门。 老板看见门口的古阳，没有多说话，微笑点头后，就离开了。古阳注意到，这个身形精瘦，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中年男子，有着一双老鹰般的眼睛，黑得发亮的眼珠里，透着精明。 古阳并不打算直接和白杜鹃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站在离机构稍远一点的地方，假装自己是一个摄影爱好者，拍着路旁的一株李花。古阳打算今天就这样，在这株李树下，悄悄观察自己的这位网友。 等了一会儿，果然，从店里走出一个姑娘，关了门，就匆匆离去了。 在空旷的街上，尾随一个姑娘，肯定是会被察觉的，所以，古阳并没有跟上去。但是，从姑娘出门、关门到离开，几分钟的时间里，古阳也已经抓拍到了足够的照片。 是的，今天的古阳，当了一回狗仔，尝试了一把偷拍。原来偷拍是这么的刺激，古阳一边从相机里翻看着自己的收货，一边开始原谅曾经令自己觉得恼人的狗仔队。 白杜鹃出店门时，一心想着赶紧去吃午饭，然后赴下午和宁静怡的约，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在街对面的李树下，有人在拍李花，更没注意到，拍李花的镜头，悄悄地转向了自己。 回到家的古阳，第一件事，当然是从相机里导出今天拍的照片到电脑里。 照片上，一个穿着墨绿色毛衣、牛仔裤和白球鞋的姑娘，正背对镜头在关玻璃门，扎着的马尾，垂在背上。 第二张照片上，同一个姑娘，侧脸对着镜头，正大步向前走。 古阳把第二张照片放大，看清了姑娘的侧脸。姑娘的侧脸轮廓不算鲜明，有一点双下巴，双眼皮大眼睛是整张脸的焦点。感谢高清镜头，姑娘脸上的雀斑，虽然颜色不算深，但也粒粒可见。 第三张照片上，姑娘正经过海报。古阳仔细看了看，姑娘的头顶刚好和海报上的那排打广告的大字齐平。古阳回想自己站在海报旁边，那排字差不多应该在自己肩膀的高度。 双下巴和九十斤有余相对应，雀斑和大饼脸上芝麻其相对应。而身高，大概到自己的肩膀，应该也就一米五左右，和一米五不足相对应。古阳确信，照片上的姑娘，就是每天和自己聊天的杜娘。 古阳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慢慢细看。照片中的姑娘，虽然不太苗条，但也算不上臃肿。扎着的马尾，在迈开大步时，随风而起，在空中飞扬，却也充满青春活力。墨绿色毛衣稍长稍大，显然比姑娘本该穿的衣服大了一个号。但是在行走时，被风吹拂，毛衣随即紧贴姑娘皮肤，凸显出姑娘的身材曲线，不骨感，但凹凸有致。绑带的白色球鞋，鞋底有一点磨损，显示这双鞋子的服役时间已经很长了。干净的鞋面表示，鞋子的主人，是个爱干净的姑娘。 照片上的姑娘，如果走在大街上，绝对是其貌不扬。若她不是自己每晚与之聊天的网友，古阳想，即使擦肩而过，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吧！ 可是，现在，古阳却已经翻看了这十几张照片不知多少遍了！ 而且，越看，古阳心中对她的好感就越多。不施粉黛的脸表明，这应该是个朴素的姑娘。走路带风表明，这应该是个利落勤劳的姑娘。没有污渍的白球鞋表明，这应该是个爱干净的姑娘。还有，凹凸有致的身材表明，这应该是个...... 古阳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进行这排比句。勉强续上，凹凸有致的身材表明，这应该是个青春的姑娘。 想到这里，古阳的脸竟开始微微发烫。 古阳起身，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发烫的脸才渐渐恢复正常。 稍微遗憾的是，古阳今天拍的照片，都是背影或侧影，没有一张正面照。古阳打算，下周六，要去听杜娘的故事会，近距离观察自己的网友。 去听杜娘的故事会，肯定不能再如之前去小行星绘本馆那样，单独前往。被识破的可能性太大了！古阳开始在心里思考，亲戚朋友里，有没有小孩可以陪自己一起去。 开动脑筋之后，古阳想起来，大一回家时，参加过一个表姐的婚礼。那时，表姐婚纱下隆起的肚子，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在一个古阳爸妈都在家，一起吃晚饭的夜晚，古阳不经意地提出，回来这么久，自己还没去探望过住在同一个城市的表姐呢！ 古阳爸妈听到古阳主动提出去探望表姐，心情那叫一个愉快。随即表示，是该找个时间去表姐家坐坐。不过，表姐两口子工作繁忙，得提前约好拜访日子。 古阳点点头，问爸妈：“表姐家的孩子应该有五岁了吧？男孩儿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啊？” 古阳妈妈回答：“嗯，男孩儿，叫邓力，是有5岁了。” 说道这里，古阳妈妈随即叹了口气：“你姐姐姐夫生意太忙，一天到晚不着家。可怜了小力，天天和保姆阿姨呆在一起，见不到自己的爸妈，和留守儿童也没多大区别。” 星期三的下午，古阳如约来到表姐家。家里只有表姐、小力和保姆阿姨三人，表姐夫还在外地出差。 一进门，时髦的表姐就站在门口热情迎接，一边给古阳拿换鞋的拖鞋，一边叫小力过来给舅舅打招呼。 坐在沙发上，安静翻书的小力，害羞地望了望门口，没有起身。 “这孩子，就不爱叫人！”表姐知道古阳在北京呆了五六年，已经习惯说普通话，所以，也用普通话埋怨自己的孩子。 古阳一边坐到离小力不太远的沙发的另一端，一边微笑看着小力的双眼回答：“小力没见过我，不愿和我说话，太正常了，是吧，小力？” 小力没有回答，但眼睛离开书，看了一眼这个舅舅。舅舅向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在说，我和你是一头的！小力对这个舅舅，顿时有了点好感。 表姐在厨房和保姆阿姨一起洗水果的时候，古阳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小力的旁边。小力手上捧着一本恐龙类的绘本。 “你也喜欢恐龙啊？”古阳用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的语气，表达着自己对这本书的兴趣。 “嗯，你也喜欢恐龙？”小力终于愿意抬头，看着古阳的脸说话。 “超级喜欢！我家里也有好多恐龙的书。还有恐龙模型！”古阳并没说谎，他小时候真的是个恐龙迷。大概所有的小男孩，都对恐龙有着迷之喜爱吧。 小力显然对古阳所说的话很感兴趣，但腼腆的他，并没有接话。 古阳看得出来，这个很少有爸妈陪伴的小男孩儿，有点腼腆内向。于是，主动找话题：“你才五岁，就能看这么多字的书了啊？” “我五岁半了！”小力认真地纠正舅舅的错误之后，接着说：“我也认不全，但我可以看上面的图画，猜出里面讲了什么。”小力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自豪。 “这么厉害！”古阳故作惊讶，其实，古阳五岁时，也已经能自主阅读这一类的图书了。 表姐端了一盘草莓出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热情地招待古阳：“古阳，尝尝，无机草莓，据说是用牛奶种的。” 说完，表姐从盘子里拿了一颗草莓，摘了草莓蒂，要喂小力吃。小力并没张嘴，而是用手结果，放进嘴里。 表姐讨好似的问小力：“好吃吧？” 小力回答：“好吃！”然后自己从盘子里拿了草莓继续吃。 古阳也拿了一颗草莓吃，：“嗯，好甜！” 表姐很开心，豪爽地说：“家里还有好多，等下走的时候，带点回去给姑父姑妈尝尝。” 古阳表示赞同。 吃过草莓，小力拉了拉古阳的衣袖，把书拿过来，指着上面的字问古阳：“舅舅，这个字读什么？” 古阳很开心，小力主动找自己问问题，于是耐心解答。得到耐心解答的小力，活泼不少，一会儿过后，还拉着古阳进自己房间，参观自己收藏的恐龙模型。 在小力的房间的书架上，除了各种各样的恐龙模型，还有各种各样的绘本，让古阳对这个小男孩心生钦佩，小小年纪，竟然读过这么多书。 表姐告诉古阳，她和丈夫，因为生意太忙，小力的爷爷奶奶又远在外省，所以平时都是拜托保姆阿姨照顾小力。虽然觉得心里愧疚，但是生活所迫，也没办法，只能在物质上尽量满足小力。而小力也很让她和丈夫欣慰，很乖，爱看书，就是不爱说话，性格有点内向。 表姐坐在小力旁边，满是愧疚地说：“爸爸妈妈这周末又要去外地谈生意，不能陪你去儿童乐园了。” 小力却只是淡淡地回了声“哦！”，并没多少波澜，应该是早已习惯。 古阳趁机，面朝小力，提出：“不如，这个周末，舅舅带你去玩吧。星期六上午，有个绘本故事会，我们一起去听故事吧！” 虽然才初次见面，但小力对这个舅舅印象不错，而且是去听故事，好像很有趣，于是点头表示：“好！” 第十一章 塞玉来渝 自从古阳被白杜鹃说自己发福之后，古阳就决心和老爸一起晨练。 好久没有这么挥汗如雨，古阳有种和自己久别重逢的感觉。回到家中，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真的肌肉紧实了一点，脸部轮廓分明了一点。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才晨练了几天而已！很快，古阳在心中给自己塑造的假象就被戳破了。 戳破古阳的，是没有打一声招呼，就从北京飞来的塞玉。 塞玉到达古阳所在小区的时候，古阳还在外面拍春花，突然接到塞玉的电话：“古阳，快来门口接我。你们小区的保安不让我进去！” “我去！你现在不应该在北京吗？”古阳惊讶万分。 “突然好想你，就来了。不行啊！”塞玉理直气壮，字正腔圆。 “你等等啊！我现在还在外面，大约一小时后到。”古阳赶紧收了相机，不顾满山怒放的花朵的挽留，冲出了景区大门，找到一辆出租车，回家。 古阳到达小区门口时，塞玉正和保安聊得火热。 “怎么才回来，赶紧赶紧，我要上厕所，快憋不住了！”塞玉一见古阳，就起身跟保安挥手道别，然后催促古阳。 “你自己不会找厕所啊？奸猾狡诈的塞玉也会这么笨！”古阳一边领塞玉进了小区，一边嘲笑。 “你赶紧走快点，去给我开门！”塞玉不愿和古阳多废话，确实比较着急。 上完厕所出来，塞玉抓着古阳的肩膀，自己看了几秒，一本正经地说：“刚才尿急，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你这是肿么了？肿了一圈啊！脸都变圆了！” “你！要不要这么直接！我觉得还好啊！”古阳嘴上硬撑着，但心里已经承认自己疏于管理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变形的事实。 塞玉已经知道古阳接受心理咨询、整容，已经抑郁，恢复自信了，所以，和古阳说话的方式，也恢复了从前的直来直往。 “什么好！这么肿的你，肿么跟我回北京录节目？”塞玉故意在句子里加入肿字，来揶揄古阳。 “录节目？什么意思？”古阳无心跟塞玉玩文字游戏，听到录节目几个字，显得非常的惊讶。 塞玉稍微收敛，告诉古阳：“你应该也知道了，电视剧收视率不如预料那么高。公司想让你回北京，为电视剧造势，拉点人气。” “我现在这样，怎么拉人气？拉人过来一起生气还差不多！”古阳早应该猜到，塞玉来重庆，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塞玉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欲言又止，看着古阳。古阳知道，一定又是公司出了什么馊主意，让塞玉来当说客。 “说吧，这次要我做什么？”古阳在沙发上坐下来。 塞玉跟着坐了下来，说：“公司想让你去参加个节目，在节目里，谈一谈车祸后，你的心路历程，引起公众的注意，从而关注遇冷的电视剧。” “是要我在公众面前揭自己伤疤，以博得同情吗？”古阳的声音里，带着愤怒。 塞玉很了解古阳，知道这次任务艰巨，大概是完不成的。不过，塞玉还想再搏一搏，于是继续劝说：“说不定，得到观众关注之后，这会成为你复出的一个机会呢？” “塞玉，别劝了！你知道我的，我是不会那样做的！”古阳语气坚定，不容塞玉在费口舌。 古阳接着说：“即使要复出，我也只会用自己的作品，还获得观众的认可和关注！” 塞玉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回答：“好，我不劝你了！我相信你，会如你所说，用作品得到认可和关注！” 古阳点头感谢塞玉的理解，然后问塞玉：“这次任务，公司给你放了几天假？” “两天！已经定了明晚的返程机票。”塞玉回答。 “真抠！”古阳本想，如果假期多一点，还可以带塞玉，赏一赏这不同于北京的春天。 塞玉已经得知自己此次任务的结果，心中顿觉轻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沙发上，悠闲地问古阳：“最近都干了些啥呀？有没有什么桃色事件发生啊？” 古阳也放松下来，半躺在沙发上回答：“前不久，我还在和抑郁症做斗争呢！哪有心情搞什么桃色事件？更何况，我古阳，可是洁身自好的大好青年！” 塞玉回答：“无趣！就没有一点有趣的事情发生？整天背着你的破相机，去拍那些残花败柳？” 古阳起身，从茶几上拿了个橘子，一边剥，一边说：“有趣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塞玉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坐正，开口：“赶紧说来听听！” “哥在网上认识了一姑娘，网名杜娘。”古阳回答。 “哈哈，古哥，杜娘，确实有趣！继续讲！”塞玉也拿了个橘子，准备一边剥橘子，一边听故事。 古阳告诉塞玉：“你知道，刚回重庆，我得了抑郁症。加了一个心理互助群。杜娘也在里面。” “原来是同病相怜！”塞玉插话。 “算是吧。后来，我加了她qq，了解到，她是太自卑了！她觉得自己长得又矮又丑，工作也做不好，一无是处。她的工资很低，连心理咨询的费用，都是攒了好几个月，才攒够的。”古阳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怜惜。 “这就是传说中的矮丑穷吗？”塞玉总结。 “不，我不觉得她是矮丑穷。在我看来，她是一个朴素、坚强、上进、认真的好姑娘！她也很可爱，很有魅力！”古阳急急地反驳塞玉。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姑娘朴素、坚强、上进这些东西了？你的习惯难道不是从关注姑娘的身高、三围开始吗？” 古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轻蔑，回答：“哥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古阳继续讲述他眼中的白杜鹃：“她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开始工作，一直到晚上10点才能真正下班。下班以后，还要在网上学习两三个小时，备考翻译资格证。每周休息半天，她就用那半天时间，去接受专业的心理咨询。” 塞玉在心中默认，好吧，这算上进、坚强吧。 古阳继续讲述：“她总说自己很丑，工作能力不强。可是，她工作的时候，特别认真，特别用心，充满活力，很可爱！” 塞玉打断：“你不说她是你网友吗？你们已经见面了？” 古阳回答：“怎么说呢，算见面吧。是我去参加了她周末的亲子故事会，看到了她工作的样子。但是，她不知道古阳就是古哥！” 塞玉突然盯着古阳的脸，目不转睛地研究，仿佛古阳的脸上，写着什么大新闻。 古阳被塞玉盯得不自在，问塞玉：“我的脸没洗干净吗？” 塞玉意味深长地回答：“你的脸很干净，但是上面写了几个字。” 古阳知道，塞玉又要揶揄他了，于是接招：“什么字？说来听听。” “古阳看上那个姑娘了！”塞玉做出古阳脸上真的有字一样，隔空用手指，从左到右地指读。 “哈哈，怎么可能，她只是我的一个网友！”古阳哈哈两声笑，非常的不自然。 塞玉只回答了三个字：“真的吗？” 古阳觉得塞玉太无聊，转移话题：“我最近出去拍了很多照片，你来帮我鉴赏鉴赏，哥们的技术有没有进步！” 古阳把塞玉带进自己的小屋，打开电脑，翻出最近拍的照片，让塞玉鉴赏。 塞玉也欣然答应：“就让本摄影大师来鉴赏鉴赏！” 塞玉大学时，曾获得过摄影奖。从那以后，就自称摄影大师。 塞玉一边翻看古阳拍的那些花草，一边点头：“不错不错，有进步！” 正在书架前翻书的古阳，突然听到塞玉用很高的语调问：“这就是传说中的杜娘吗？” 古阳三步两步赶过来，发现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白杜鹃被小朋友们围着亲脸的照片。想要关掉，不给塞玉揶揄的机会，已是来不及了，古阳只得接受事实，回答：“是的。她真名叫白杜鹃。这是我亲子故事会上偷拍的。” “偷拍的不错嘛！人物表情抓拍得很到位！”塞玉故意提高了“偷拍”二字的语调。 “她是不是很可爱？”古阳看着照片，忍不住问塞玉。 塞玉看了看照片，回答：“长得很普通啊，我没看出来可爱。” 古阳有点失望，随即补充到：“你没有看到她本人，所以不知道活蹦乱跳的她有多可爱。” 塞玉摇了摇头，拍了拍古阳的肩膀，告诉古阳：“哥们儿，我看你是完了！已经陷进去了，还不自知！” “陷进去什么了？我都说了，我们只是网友！”古阳狡辩。 “我来问你，你的这个可爱的网友，有没有男朋友？”塞玉在可爱二字上，提高了音量，放慢了速度。 古阳想想，好像自己还没问过白杜鹃这个问题。于是回答：“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古阳好像怕塞玉误会似的，补充道：“有没有男朋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塞玉从古阳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担心，于是反问：“真的没关系吗？如果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还会每天和她聊天，还会周末去偷拍她吗？” 今天，塞玉发现自己非常善用语调的高低，来表达自己句子的中心思想。比如，这一句话，塞玉就用提高“每天”和“偷拍”两个词语的音量，来表达自己对古阳答案的质疑。 古阳没有回答，他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如果白杜鹃已经有男朋友了，自己是否还能如往常一样，和她轻松聊天。答案，古阳不愿细想。 晚上，古阳爸妈自然是做了一大桌子的大餐接待塞玉。席间，塞玉大加称赞古阳妈妈的厨艺：“阿姨，你做的菜太好吃了，比酒店的菜好吃一万倍！” 古阳妈妈微笑不语，古阳爸爸看着古阳妈妈也微笑不语，古阳却大笑起来：“我妈只是个洗碗工，真正的大厨是旁边这位肌肉男！” 塞玉理所当然地以为，做菜的都是妈妈，连忙放下碗筷，对着古阳爸爸抱拳作揖：“大厨您大人大量，原谅小的失察！小的甘愿接受惩罚，再吃一碗饭！” 古阳爸爸被塞玉的一番话逗得，再也绷不住长辈的严肃，脸笑得皱成一团。 饭后，塞玉悄悄问古阳：“你们家都是你爸做饭啊？我爸从不进厨房，觉得进厨房有损他男子气概。” 塞玉的老家是甘肃的，在他们那里，男人从来不做饭。所以，塞玉听说那一桌子菜，都是古阳爸爸做的，觉得非常惊讶、好奇。 “是啊！”古阳觉得老爸做饭，理所当然，并不觉得奇怪，但是想到塞玉是北方人，又补充了一句：“在我们大重庆，不会做饭的男人，讨媳妇都成困难！” 塞玉瞪大眼睛，用很夸张的语问古阳：“不是吧？这么夸张！” 古阳见状，更加得意，继续添油加醋：“你不是一直念叨，要找个重庆妹子吗？先练好你的厨艺吧！” 塞玉好像被古阳的话怔住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古阳缓了缓语气：“其实没那么夸张啦！唬你的。不过，在重庆，会做饭的男的，确实很多！我爸只是众多耙耳朵中的一个。” 塞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出迷之微笑，问古阳：“这么说，你应该也会做饭咯？我怎么从没见你做过呢？” 古阳笑了笑，笑得有点尴尬：“我当然也会做饭，从小被我爸熏陶的。只是，技术嘛，还停留在能把饭煮熟的水平上。色香味不敢保证！” 古阳因自己厨艺不精而尴尬，塞玉却对古阳起了膜拜之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塞玉，继承了自己老爸的作风，对煮饭一窍不通。不过，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塞玉，并没有和塞玉爸一样，因自己不会做饭而得意，反而认为，这是一项生存技能，如游泳、开车一样。 所以，塞玉回答：“已经很厉害了！向你学习，哥们儿！” 古阳见塞玉眼中充满膜拜，不禁沾沾自喜：“想向我学习，没问题。有机会，哥不收学费，免费教你！” 塞玉见古阳沾沾自喜，刚刚燃气的崇拜之情，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得意啥呀？我还要考虑你够不够格呢！” 一大早从北京赶飞机来重庆的塞玉，酒足饭饱后，开始犯困，忍不住开始哈欠连连。古阳推了塞玉去客房睡觉后，回了自己房间。 时间刚过10点，古阳登了qq，和白杜鹃打个招呼：嗨！在吗？ 白杜鹃回复：在呢！ 古阳想起今天去南山拍了樱花照片，于是抓屏了一张自己拍的照片，发送过去：给你看看南山的樱花。 白杜鹃回复：好美！真想亲自去看看。我到重庆大半年了，都还没出去逛过呢！ 古阳回复：不是吧？你男朋友不带你出去玩吗？ 古阳知道自己这么问，很明显，居心叵测。但他实在太好奇了！ 白杜鹃貌似并没感觉到古阳的居心叵测，很自然地回复：我木有男朋友！也没时间出去玩。每周就半天假，你知道的。之前都去做心理咨询了，上周才结束。嗯，也许这个周末，我可以去出门去欣赏一下大重庆的春天啦！ 哈！她没有男朋友。我就知道她没有男朋友！像她这么单纯的姑娘，怎么会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每晚和别人聊天呢！古阳在心里欢呼。 古阳回复：恭喜你！结束心理咨询，战胜抑郁和自卑！周末打算去哪里玩呢？ 白杜鹃回复：谢谢！其实，自卑还是有的，只是比以前懂得怎么和自己的自卑相处了。周末去哪儿玩，我还没想好！就随便逛逛吧！ 古阳回复：推荐你去南山，现在正是樱花满山，非常美！ 白杜鹃回复：好，那我周末去看看！ 古阳回复：那我周六也去南山，求偶遇，哈哈！ 白杜鹃当然只把古阳的求偶遇当作玩笑，两人从未见过面，即使相遇，恐怕也不会知道就是对方。更何况，如自己这般平凡不起眼的姑娘，怎么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白杜鹃也跟着玩笑：好，看看能不能偶遇，哈哈！ 古阳却是满心期待，花下的白杜鹃，会是什么样子。 一大早醒来，古阳觉得神清气爽，心情非常愉快。和往常一样，跟老爸一起小跑出门晨练。回来时，塞玉正一个人坐在桌边吃早餐。古阳妈妈已经吃过早餐，赶去公司了。 洗漱过后，古阳坐到塞玉旁边，加入吃早餐行列。古阳爸爸坐在对面。 “难得放一天假，哥带你出去欣赏一下这大好春光？”古阳问塞玉。 “好啊，今天跟你混！”塞玉也想趁这难得的机会放松一下。 早饭过后，古阳带着塞玉和相机出门了。古阳打算先带塞玉在自己经常散步的路上看看花、晒晒太阳，然后去公园划划船，吹吹风。 散步的路快到尽头，塞玉表示：“就看看花，也没啥意思。不如，带我去看看你的网友？” 古阳没想到塞玉会如此好奇，竟然会想去看自己的一个网友。其实，塞玉也只是太过无聊，突发奇想而已。 古阳回答：“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好奇啊？” 塞玉回答：“只是突发奇想，闲来无聊，找点乐趣。去不去？” 古阳想想，去看看白杜鹃平日的工作，也挺有意思的。于是，回答：“好，去。” 两人找了辆出租车，来到了小状元托管中心。 上午10点半的托管中心，从街对面望过去，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屋前的人行道上，三个个身着黑色套装的年轻男女，各站一觉，正捂着手机，打电话。每个人的表情，都好似在劝说对方，听我的，准没错。 从街对面走过来，从门口看进去，灯光闪亮的室内，还有三个身着很色套装的年轻男子和一个身穿黑色棉服的女生，也各自坐在桌前，对着一张电话清单，打电话的打电话，拨号码的拨号码。 古阳和塞玉站在门口，假装在读海报上的托管中心简介。 “那个穿黑色棉服的姑娘，就是。”古阳悄悄告诉塞玉，仍站在海报面前，以防被人认出自己。 塞玉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他大胆地朝里张望，看到了那个穿黑色棉服的姑娘，为了让对方听清自己的声音，正捂着手机，打电话。可是，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挂了电话。姑娘放下电话，鼓起腮帮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一手指着清单上的电话号码，一手在手机上拨号码，嘴里念着那一串数字。 “那就是你吹得天花乱坠的网友啊？”塞玉显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和古阳描述的姑娘不一样。 “你小声点！”古阳赶紧把塞玉从门口拉过来。两人趁没被人叫住之前，离开了小状元托管中心。 “我还以为你那网友只是不上镜，没想到，真人还没照片中的好看！”塞玉毫不客气地评价。 “哪里不好看了，明明很可爱。”古阳的情绪略激动，但反驳很无力。古阳知道，和塞玉经常见到的那些电影明星、模特比起来，白杜鹃确实太平凡普通了。 “算了，不跟你争了。你喜欢就好！”塞玉拍拍古阳的肩膀。 “什么叫我喜欢就好？都说了，只是网友！”古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力证清白。 “没意思，带哥去吃大餐！然后就要准备回去继续当牛做马了！”塞玉满心的好奇，此刻已烟消云散。 “火锅？”古阳问。 “什么，火锅？你真不要脸了？”塞玉很惊讶，因为大学毕业之后，为了皮肤能保持在最好状态，古阳就再没吃过辣。 “今天就不要脸一回了，敢不敢去？”古阳堵着气回答。 “好，火锅，出发！”塞玉没理由不同意。 古阳带塞玉来到火锅一条街，发现中午的火锅一条街特别冷清。更客气的是，连续问了三家，中午都不接待顾客！ 终于，在问第五家的时候，店小二把二人带了进去。 里面已经有两桌开火的，正在小声地一边聊天，一边涮火锅。古阳和塞玉二人这边，很快，也已经热气腾腾了。 可是，菜吃一口，古阳就开始疯狂给自己灌水，辣得满脸通红。戒辣两年的古阳，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无辣不欢的重庆仔了！ 塞玉倒是吃得挺欢。做经纪人是很累，但有一点好处，就是想吃酸吃酸，想吃辣吃辣，脸上长满疙瘩也不怕。 古阳不敢再吃辣，只往锅中间的清汤里煮东西，被塞玉狠狠地嘲笑了一翻。 嘲笑完毕，塞玉开始为古阳的未来担忧起来：“古阳，你想过什么时候复出没有？” 古阳专心地夹着鸭肠，在清汤里涮着，回答：“想过复出，但没想过具体时间。至少也要等到一年以后吧！” 塞玉从夹了一块毛肚，在红汤里涮着，回答：“一年以后，还有谁会记得你？你最后一部电视剧，眼看也要演完了，而且反响并不好。” 古阳知道，沉默一年之后，在这快速消费的时代，观众一定会忘记曾经红极一时的自己。但是，古阳更明白，现在的自己，演技平平，没有了高颜值傍身，复出也不会有好结果！不如韬光养晦，修炼好内功之后，再做打算。 于是，古阳回复：“我现在这个样子，没脸没身材、演技摆在那儿，复出只会被瞬间碾压！” 塞玉没想到，曾经无比自负的古阳会这样评价自己。但是，不幸的是，古阳说的都是事实！ 在吃下最后一块毛肚后，塞玉叹了口气，回答：“唉！那你准备怎么做？” 古阳迅速吞下一根面条后，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告诉塞玉：“宝，你放心。接下来的一年，我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努力！你就耐心等哥归来吧！” 塞玉举起装满啤酒的杯子，和古阳碰杯：“我相信你！” 第十二章 花下相见 和塞玉把酒言欢之后，古阳送他去了机场。 看着塞玉瘦弱但笔直的背影，大步离去，古阳暗暗告诉自己：不忘初心，为梦想加油！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塞玉决定，把自己曾经演过的电视剧、拍过的广告，总之，自己所有的表演视频，都找出来，仔细回看，找出不足。 第二天，古阳照常早早起床，和古阳爸爸一起出门晨练。但是，和往日不同，古阳在出门时和老爸说：“老爸，我打算，从明天起，不和你一起晨练了！” 古阳爸爸非常诧异，以为古阳要放弃，声音里带着一点质问：“为什么？” 古阳听出了老爸的不悦，赶忙解释：“只是不和你一起晨练。我打算去健身房，找个专业的健身教练，助我管理身体。” 古阳爸爸这才放心下来。虽然因为不能再和儿子一起晨练，有些许的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欣慰。于是，古阳爸爸微笑着说了声“好，出发！”，就小跑着出门了。 早饭之后，古阳一家三口，各自出门。 古阳的目的地，是健身房。说做就做，是古阳一贯的作风。 确定健身教练，敲定暂行计划之后，古阳去了今天的第二个目的地：书店。古阳为自己选了一本橙色的笔记本，用来做观看视频时的笔记。顺便还买了几本书。 三月中旬的重庆，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古阳从书店出来，打算步行回家，好好欣赏沿路的风景。 虽然自己生在这座城市，长在这座城市，但像现在这样仔细欣赏沿路的风景，却几乎没有过。大学以前，这座城市的花草，在古阳眼里，没有什么特别，因为习以为常，所以熟视无睹。大学以后，偶尔会想念家乡的花草，但生活赶着他，顾不上看望故土的花草。 背着黑色双肩包，穿着灰色毛衣、深蓝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的古阳，一边走，一边仰望着头顶的花团锦簇。暖暖的阳光，洒在古阳头顶的一簇樱花上。娇嫩的花瓣，在阳光的照耀下，淡雅通透，筋络尽显。花团缝隙里，是清澈的蓝天。 本打算只静静欣赏美景的古阳，忍不住从背包里拿出相机，拍下了这美好的精致。在未来的日子里，看一看这照片中的春天，心也会顿时温暖起来吧！ 街对面的树下，有一对情侣，正拿着手机自拍，年轻的两张脸上，满是热恋的甜蜜。古阳一边举起相机，对着街对面，一边戏谑着低吟：“实力虐狗！” 站在花树下，欣赏着街对面的景致的古阳，没有想到，此刻的自己，在别人的眼中，也是一道风景。 等古阳从街对面回过头来时，发现迎面跑来两个兴高采烈的年轻姑娘，手里举着自拍杆。 “是古阳吧？是我们的古古吧？”穿粉红毛呢外套的姑娘，站到了古阳面前，正一脸花痴地看着古阳那张略微发福的脸。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能在路上偶遇自己的影迷，古阳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大方承认，还是低头否认。不过，在快速的思想斗争后，古阳微笑着回答：“是的，我就是古阳。” “哇哇哇！我们真是太幸运啦！能跟我们我个影吗？”穿同款驼色毛呢外套的姑娘仰着头，一脸哀求。 古阳大方回答：“当然可以！”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谢过古阳后，跑开，然后消失在前方的花丛里。古阳摇摇头，继续朝着回家的路慢行。 古阳想起自己第一次被粉丝要求合影，回去向塞玉得瑟了一整天，觉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而现在，古阳知道，那两个姑娘，只是被电视剧里的那个痴情的帅哥所吸引，而不是现实中这个略显臃肿的古阳。 回到家，古阳打开电脑，开始收集自己的相关视频。 广告里，自己那不可一世的表情，在此刻的古阳眼里，好尴尬。电视剧里，那些夸张的耍帅动作，在古阳的笔记本上，也被重重地标上“好尴尬”字样。 经历了车祸、抑郁之后，古阳的生活节奏慢了下来。也正是因为节奏慢了下来，古阳得以有了自我反思的时间。 古阳一边观看自己曾经的“得意之作”，一边在笔记本上细细地记着笔记。看的越多，古阳心中对曾经的自己的不满，就越多。那时的自己，怎么就能那么得意，那么自以为是？真是年少轻狂啊！ 年少轻狂！过了春节，古阳也只长了一岁，却开始称去年的自己年少轻狂！想到这儿，古阳不禁因自己这不知什么颜色的“幽默”，摇头笑了起来。 古阳发现，原来，年少并不是指年龄，而是经历、心境。50岁的人，没经历过大起大落，也可能仍在年少轻狂的阶段。而经历过大起大落，即使只有20岁，也可能拥有老成持重的心境。 不知不觉，温暖的太阳从古阳窗外城市的地平线上消失，留下一城的灯火通明。古阳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提醒古阳，今天好像还没吃午饭。 周五是古阳爸妈最忙的一天，所以，一般是古阳自己在家叫外卖，或是自己动手做点吃的。 古阳伸了个懒腰，起身来到厨房。想起自己回家数月，忙着顾影自怜，竟没坐过一顿饭、洗过一次碗，古阳不觉羞愧起来。古阳决定，为爸妈做一顿爱心晚餐。 做饭很简单，把米淘进电饭锅里，加适量水，插上电就可以了。做菜，需要好好回忆！古阳想起自己上一次炒回锅肉，还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假期，上大学前。 古阳按照自己模糊的记忆，手忙脚乱地开始处理猪肉。几年不练，案板上的猪肉也不再呆头呆脑，从古阳的手里溜进划出。在和猪肉反复斗争无数回合之后，古阳看着案板上大小不一的肉丁，觉得，还是做红烧肉吧！ 红烧肉的做法，古阳早已忘记。不过，还好，有万能的网络，给了古阳提示。 古阳爸妈进屋的时候，听到厨房里乒乓作响，赶紧换好鞋子，推开厨房的门，发现古阳正系着围裙，一手拿盘子，一手从锅里铲出黑乎乎的一团看上去像肉的东西。 见爸妈回来，古阳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放下盘子，假装轻松地宣告：“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吃红烧肉。” “原来是红烧肉啊？”古阳爸爸脸上，是谜团解开，顿悟的表情。 “卖相不太好，但味道应该还不错！”古阳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说，“你们去洗手，我再烧个汤。” 古阳家的汤，就是用白水煮点青菜，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所以，上桌后，那碗青翠的汤率先消失。而华丽丽的红烧肉，还在桌上，像福利院的儿童，等着好心的“筷子夫妇”前来认领。 “你们怎么都不吃肉啊？好吃！”古阳给自己夹了一坨红烧肉，放在嘴里，大口嚼了起来。但是，那忍耐的表情，出卖了他！ “我晚上不吃肉，古大帅，你多吃点哈！”古阳妈妈笑眯眯地看着古阳爸爸。 老婆大人已经下了命令，古阳爸爸不敢不吃。古阳爸爸视死如归地夹了一坨所谓的红烧肉，在嘴里慢慢品味。终于咽下去之后，意味深长地告诉古阳：“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古阳同志，加油！” “愉快”的晚餐总算结束，古阳爸妈“心满意足”地离席，移步客厅沙发休息去了。古阳因主动提出，自己洗碗善后，还在厨房善后。 洗碗间隙，古阳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满眼的灯火，仿佛笑眯眯的眼睛，不知在赞扬古阳的孝顺，还是在嘲讽古阳的厨艺。 一切完毕，古阳回屋。想起来，明天就是周六。自己得如约带小力去听白杜鹃的亲自故事会。于是，打电话和表姐确定接送时间。电话那头，表姐热情地打过招呼之后，告诉古阳，这周自己和老公两人都难得在家，打算亲自陪小力去参加亲子故事会。小力欢呼的声音，也随即从电话那头传到古阳的耳朵里。显然，小力也非常开心，终于能和爸妈一起过一个周末。 古阳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小状元托管中心的经历，怕表姐重蹈覆辙，于是细细地告诉了表姐去的路线，才放心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