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带当风》 01 人生感悟 我苦故我在 江南电视台主持人姜菲菲出事了。 下午,李非语刚走进办公室,就接到姜菲菲的电话。他示意正拿着文件找他签字的秘书离开,坐下来接这个他最乐于接的电话。 姜菲菲是江南卫视的主持人,平时电话一来,话筒里就是花枝乱颤般的一阵子笑。今天却很意外,电话中的她哭成一团,像是遇到了什么灾难似的。 李非语挺直身子,语气严肃起来:“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成,别急,慢慢说……” 姜菲菲哭哭啼啼地说道:“昨天晚上,为了赚点外块,我接了一笔私活,到一个不怎么熟的老板酒局上陪酒。结果,被他们一闹腾,不小心就喝高了……没想到,昨晚在酒桌上陪酒的场面,不知被哪个缺德鬼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了江南论坛上……呜呜,非语哥,这下我的脸丢大了,我没法活了,呜呜呜……” 李非语松了一口气,安慰道:“不就这么点小事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急别急,我来帮你解决。” 按姜菲菲所说的网址,李非语很快在网上找到了那张照片。照片中,那位老板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紧紧地搂着烂醉如泥的姜菲菲,两人正在热吻,一大群喝得东倒西歪的红男绿女正在跟着鼓掌起哄。桌上杯盘狼藉。虽然照片有点模糊,但基本上能认出画面中的女孩正是姜菲菲。再看后面网友的跟帖,骂声一片,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李非语心里打了一个激灵,这张照片不仅让姜菲菲的形象受损,而且也直接影响到了电视台的形象,一旦台领导知晓,她很可能会受到处理。她接私活本来就已经违反了台规。难怪姜菲菲六神无主,吓得哭了。 李非语拨通了姜菲菲的电话,他先要故意卖个关子,这样姜菲菲才会欠他一个人情;更重要的是,她才会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他说:“菲菲,情况是有点严重,不大好处理啊。你也太过分了点,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应该洁身自爱才是。这后果嘛,你是知道的……” 姜菲菲急了,在电话中哽咽得更厉害了:“我知道……非语哥,在这座城市里,我一直把你看成是我最亲的人,你一定要设法救小妹一把。不然,我死定了,不但工作要丢,将来恐怕都没人敢娶我,呜呜……” 姜菲菲左一声哥右一声哥的,把李非语叫得心花怒放。他说:“你放心,我一会儿和公安厅说一声,争取叫网管把那条帖子给删了,现在删掉对你还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我警告你一句,下不为例啊。” 姜菲菲这才破涕为笑,说:“非语哥,你真好,我就知道没有你搞不定的事。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答应了姜菲菲后,李非语给省公安厅的一位朋友打了个电话,照片很快就删除了。对李非语来说,这样的事不过是小菜一碟。下午,他又特地留心了一下网络,那张照片并没有再发出来,应该没什么事了。 李非语现任江南省政府副秘书长兼办公厅副主任。他和姜菲菲是老乡,两人又是同一所大学毕业,只不过李非语比姜菲菲早毕业了几年,是地地道道的师哥。姜菲菲大学毕业后顺利地考进了江南卫视,成为新闻主播。这样,两人又同在省城双阳市工作。姜菲菲正值妙龄,时尚靓丽,清水出芙蓉,充满了青春活力。在李非语的心目中,她一直是标准的淑女形象,没想到这次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让他大跌眼镜。他决定趁晚上吃饭的机会好好劝劝她。 包厢里,几个简单而精致的小菜,李非语和姜菲菲相对而坐。姜菲菲显得很不好意思,羞赧一笑,端起酒杯说:“非语哥,感谢你,小妹我敬你一杯!” 李非语说:“菲菲,哥劝你一句,以后千万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接点私活我可以理解,但一定要分清场合和对象。现在有些老板,俗得掉渣,腰里有了几个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样的人是能沾惹的吗?” “你以为我喜欢他们吗?人家也是没有办法。别看我们主持人在荧屏上一个个光鲜亮丽,背地里哪个活得轻松?我每月那点工资,管车子油费都不够。什么房贷、车贷,加上美容、服装、购物、上培训班充电等等,你知道我一个月要多少开销吗?”姜菲菲幽怨地叹了一口气,说,“台里那些刚进来的小丫头们,一个个珠光宝气,满身名牌,开着几十万上百万的车子,她们的钱是怎么来的?唉,你永远体会不到,在这个年代做一个美女白领是多么地累,比做男人累多了。”说着,姜菲菲一仰脖子,将满满一杯酒干了。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姜菲菲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啪啪啪地打在桌子上。李非语抽了张餐纸递给了她。 李非语继续说道:“菲菲,不是哥说你,我发现你变了,你的虚荣心太强了,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 姜菲菲醉眼迷离地说:“哥,我不变行吗?我不变就可能会被淘汰出局。再说我们台里,有几个主持人不在私下里揽接私活?还有比我更出格的呢。” 李非语说:“菲菲,给你讲个犹太人的小故事。一天,一个拥有无数钱财的吝啬鬼到智者那儿去乞求祝福。智者让他通过窗户看看外面的街上,问他看到了什么。吝啬鬼说:许许多多的人。智者又把一面镜子放到他面前,再问他看到了什么,他说:我自己。” 姜菲菲摇摇头说:“没听懂。” 李非语解释说:“窗户和镜子都是玻璃做的,不同的是,镜子镀了一层银。纯粹的玻璃能让我们看到别人,而镀银的玻璃只能让我们看到自己。这个故事的寓意很明显,金钱是危险的,它会遮蔽我们的眼睛。” 姜菲菲似懂非懂地说:“非语哥,你说的不错,金钱有时是很危险……可是,你知道,没有钱会更危险,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你不能不承认这个现实吧,没有钱,你会一无所有,甚至会流落街头。” 李非语见自己的劝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心里早憋了气,他厉声说道:“姜菲菲,你怎么这样固执呢?你……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着,右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一只酒杯应声滚到地上,砸得粉碎。 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姜菲菲轻轻地摇了摇手说:“哥,别生气,也别教训我了,现在有些事情,你不懂的……我会把握分寸的,起码不会给你这个老哥丢脸。今天的事谢谢你啊。再见。”说着,拎起沙发上的坤包,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李非语紧跟在姜菲菲的身边,生怕她会跌倒。出了大门,他拦了一辆的士,将姜菲菲送上了车。他的心里很失落,像个呆子似的在街上转悠着,两边高楼上炫丽的灯光照得他头晕眼花。现在的女孩,怎么都变成这样了呢?不错,钱是很重要,可这个世界上比钱重要的东西多了去了,她们为什么就不知道呢? 李非语失魂落魄似的回到家里。家里黑灯瞎火的,老婆和儿子都不在家。李非语的妻子方岚岚是省城一所学校的日语教师,儿子康康五岁,已上幼儿园。李非语想起来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对方岚岚说过自己要出门考察几天,方岚岚还帮他收拾了行李呢。后来,当天的考察因故推迟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说出差,老婆带着儿子到外婆家去了吧。好在外婆家也在城中,李非语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外婆接了,说康康倒是在她那儿,下午方岚岚将孩子送过来的时候,说是去邻市参加一个教学研讨会。李非语不禁起了疑心,打方岚岚的手机,却关机了。再打了她两个同事的电话,都讲没听说过什么研讨会的事。 李非语心中疑惑重重,妻子身为教师,平时也还比较守规矩,夫妻感情也说得过去,没有发现过她有红杏出墙的迹象。可是她为什么要关机呢?这有点反常,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有没有出轨,看手机就知道。也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方岚岚也许是真的有什么事呢。一阵倦意袭来,李非语一头倒在床上就睡了。 第二天清晨,李非语窝在床上还未起来,忽然听见锁孔响,凭感觉,他知道是妻子方岚岚回来了。方岚岚推开房门,突然见到李非语在家,显得神色慌张,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老公,你怎么突然回家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吓了我一跳。” 李非语解释说:“情况有变,我也没想到啊,昨天正准备上车,突然接到通知,考察活动推迟了。”方岚岚“哦”了一声,哈欠连连,说不出的疲倦,好像一宿未睡的样子。她在打了个招呼后,就神色匆匆地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李非语的疑心更重了。他蹑手蹑脚地走下床,从方岚岚的坤包里拿出手机。妈的,连手机都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摩托罗拉月光宝石限量版的了,这种机子市场价要万元。看来可能真的有情况。 打开手机,是一条未读短信:岚岚,你用日语叫床的声音真好听。 李非语觉得身上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一阵眩晕袭来,他险些站立不稳。所有的疑惑真相大白,原来她另有新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作为一个男人,还有比妻子出轨更丢脸的事吗!他大骂了一句脏话,“砰”的一声,将手机摔在地上,手机被砸得粉碎。正在洗澡的方岚岚听到动静,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一道小缝,见李非语正在客厅里气得三尸暴跳,又见手机被砸碎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赶紧又将门关上了。 那个男人李非语认识,叫钱友军,是个房地产商,他现在所住的楼盘好望角明珠花园就是他开发的,听说他在城中开发了多处地产。方岚岚是日语教师,钱友军的女儿正学习日语,他曾找过方岚岚给他女儿补课,大概补着补着两人就补上了床。这一对狗男女! 见李非语在客厅里闹腾够了,方岚岚才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揩着头发上的水珠,神色出奇地平静,说:“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看着办吧,咱们都是要面子的人,好聚好散。” 李非语怒吼道:“我知道你是有备而来,不离婚难道还让我凑合下去吗?二十年了,你都没有用日语跟我叫过床呢,妈的,在我面前是淑女,在老板面前是女优,玩得真开心,真是臭不要脸!” 方岚岚哭了:“你以为我愿意吗,还不是你太窝囊了!咱们康康上人民路小学,钱总跑前跑后地找人,花了一万多,那时你到哪里去了?去年,你和五六个人竞争副秘书长一职,你知道你咋就那么顺利当上了,还不是钱总在暗中帮忙,人家又花了五六万。结婚二十年,一直和你挤在一间二十平方米的破房子里,孩子大了,连张做作业的书桌都没地方放,这套房子怎么说也要值一百五十六万,人家只收了成本价四十万,指望你那几个破工资,不到大街上喝西北风就是好事了。我好歹也还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你以为我愿意和一个包工头混吗,这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呜呜呜……” 李非语更加愤怒了,方岚岚的话提示,他们自去年就勾搭上了。他指着方岚岚的鼻子说:“罢罢罢,原来你早就和人家好上了,这年头还是钱好,钱让你们找到了真爱和快乐。我祝福你们!”说完,“砰”的一声带上了门,离家而去。 李非语躲进了一家宾馆里。他请了病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一天一夜。他想起自己的前女友汤玮玮,大学里,他们整整好了四年。毕业前夕,汤玮玮为了能够留在那座城市,嫁给了追求她的一个局长的儿子。而李非语呢,为了能进江南省政府机关,娶了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方岚岚,原因就是她爸是省政府办公厅主任。分手的那夜,汤玮玮对李非语说了一句话,他现在还记忆犹新。汤玮玮说:大学一毕业,我们都俗了,我们把无邪的时光永远留在了校园里。婚后仅一年,汤玮玮的老公就另有新欢,有了小三,她一气之下去了西藏。她告诉李非语,说要到神山圣湖中去寻找她的真爱。现在,自己的婚姻又面临着解体。他现在才明白,当初他和汤玮玮选择分手是一个错误。 导致今天这样的结局,又能怪谁呢?这年头,大家未免都有些浮躁,我们总是习惯于把别人当成自己的猎物,可悲的是,我们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省城双阳是个让李非语伤心的城市,经过反复思考,他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最近省委组织部正在物色一批优秀年轻干部到下面市里去任职。这倒是个不错的机遇,李非语早就有下去的想法了,在机关里待得太久了,日子就像一杯泡久了的茶,寡淡无味。到下面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番作为。要是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混个正厅。就这样,李非语果断地报了名。 经过比较,李非语选择了荆都。一方面,荆都市经济基础比较好,另一方面,李非语还有自己的考虑,他有几个同学在荆都工作,关键时刻,不愁没人指点迷津。但想去荆都的人比较多,李非语能不能去得了,他的心里有点没底。 许多烦恼,往往并不是什么真的烦恼,一旦想通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这都是什么时代了,出轨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有多少人的一生是从一而终?有意思吗?李非语回到家,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妻子方岚岚,并说道:“你的那位不是有能量吗,让他好事做到底,再帮一回忙,我要到荆都去,什么职务无所谓,只要能离开就行。” 方岚岚呜呜地大哭起来,边哭边骂道:“李非语狗日的你好狠心,十多年的夫妻了,你说走就走……呜呜,我不会给你说的,要找你自个儿找人家去,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脸。” 李非语淡淡地说:“给我一个空间,还你一个自由,对大家都有好处,说不说你看着办吧,反正我的心已经死了,你一天到晚面对着一个活死人不累吗?”说完,再也不理方岚岚。 一个星期后,李非语突然接到省委组织部的电话,说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乐于军要找他谈话。李非语屁颠屁颠地跑了组织部。果然,好事来了。乐于军部长说,省委决定,让他到荆都市去担任市委副书记,请他做好准备。李非语不能不佩服钱友军确实有些活动能力。也难怪,能让女人红杏出墙的男人自然不是一般的男人。 除了省城双阳市,荆都是江南省的第二大市,位于长江南岸,下辖东江、西江、临山三区和书台、江川、北山、官塘、松林五县,总人口约一千万。市委副书记是市里的第三把手,下一步的走向就是市长。接到任命通知,李非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毕竟,离开工作了十多年的单位,离开熟悉的家庭,他有一种陌生和渺茫的感觉。 很少有人知道,说过“我思故我在”的哲学家笛卡尔还说过一句名言:“我苦故我在”。不过,笛卡尔说出后一句名言,比前一句整整晚了十年。笛卡尔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发现,苦才是生活的原味。 生活的滋味就是苦的,仿佛缺了这味苦我们还活不下去。李非语想起老家的一种风俗,新生儿出世,在第一次喝奶前,一般都要先喂几匙由中药黄连熬的水,这种风俗就叫“开口”。大家都知道黄连是很苦的,新生儿来到人世间,尝到的第一种滋味就是苦。所谓先苦后甜,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李非语觉得老家的这种风俗与笛卡尔的名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年头,有苦你还不能诉,打掉了牙齿只能往肚里吞。一个经常诉苦的人是被人瞧不起的,你要么怀才不遇,要么时运不济,要么伤魂落魄,总之,像个怨妇,混得很差,没有利用价值,人家也就会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你。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谁还愿意和一个自己都无路可走的人交朋友呢?所以,这年头人人都牛皮烘烘,说自己本事通天,再不济也要保持沉默,玩点儿深沉,千万不要随便发牢骚。李非语和方岚岚匆匆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在去荆都之前,他认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决定彻底忘记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乐于军亲自送李非语到荆都赴任。荆都市委书记柏安民、市长孟扬帆等四大班子领导在高速公路荆都出口处迎接。见面之后,免不了一番寒暄。一行人接着来到荆都最好的酒店花都大酒店,举行了简短的班子成员见面会。 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柏安民,属龙,五十八岁,档案龄五十五岁,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然而经历却不简单。他刚参加工作时不过是公社里的一名会计,再到县、市,一步步地成为市委一把手,政治经验丰富,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他在向下属讲话或者听取工作汇报时,常常瞳孔散光,什么也不看,目光像雾一样飘忽不定,一种万事万物了然于胸的样子。市长孟扬帆理工科硕士毕业,曾当过现任江南省委副书记卫前的秘书,后到省发改委任副主任,比李非语早一年来到荆都市。正因为高学历,又当过卫前的秘书,靠山硬,就有些盛气凌人,不怎么把只有党校学历的柏安民放在眼里。 由于市委干部宿舍楼目前没有多余的房间,李非语暂时就被安排住在花都大酒店八楼最东边的一个套间,非常安静。好不容易应付完接风宴,李非语来到酒店大堂,他的大学同学、《荆都日报》的记者高正言已等候多时了。 李非语将老同学带到房间,高正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非语,真想不到你会下来,我知道你这个人,以你的个性,我看有点不适合做官。我前几天看到一段文字,说十类人不适合做官,分别是:一、没有酒量的人;二、是非分明的人;三、舍不得献身的女人;四、没后台的人;五、才华横溢的人;六、胆小的人;七、闷头干事的人;八、性功能不强的人;九、话多的人;十、钱少的人。自己对号入座,你属于哪一类呢?” 李非语无奈地笑笑说:“起码有五类以上适合我,特别是第二类,是非分明的人。” 高正言哼了一声,表示赞同:“对,当官就是不能原则性太强,要擅长和稀泥。官场上的事,领导说是,非也是是;领导说非,是也是非。” 李非语摇了摇头说:“我懂你的意思,要唯领导马首是瞻,但是,我可能做不到。” 高正言扫视了一下房间,暧昧地笑笑说:“老同学,住在这个安乐窝里,你可要小心啊。” “怎么,花都还有什么机关不成?不至于要谋害我这个副书记吧?我可是一穷二白。”李非语笑道。 “得,得,别和我哭穷,你马上就要一不穷二不白了。”高正言笑着摆摆手,随后又轻轻耳语道,“不过,住在这地方,确实要注意一点。几年前,柏安民任县长时,就在花都住过一段时间,没少惹出绯闻啊,民间传言他一周换一个服务员,据说连酒店的老板娘都睡了。” “换服务员又怎么了,也许是对她们的服务不满意呢,不一定就发生了那方面的事,你们也把领导干部的道德素质想得太低了。” “你看你,书生气了吧。教给你一条经验,官场上看人,一定要往坏处看,千万不能往好处看,这是一条屡试不爽的定律。”高正言显得有点不耐烦,“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你老兄小心点就是。非语,荆都的官场有点复杂啊,你可要看清形势,不要站错了队。” “你是说荆都的班子不团结吗,莫非两位一把手——这样?”李非语做了一个两拳相抵的动作。 “不愧是省里下来的,一听就懂,”高正言说道,“柏安民年事已高,老谋深算,善做表面文章。如今领导干部的手都是伸得很长的,比如来佛的手还要长,不但要捞政绩,还要捞财捞色,快退休了嘛,总要上演一把最后的疯狂。据省里的小道消息,柏安民还是有希望进入省级班子的,运气好的话有可能到省人大或省政协弄个副职干干。孟扬帆从省里下来时间不长,急于出成绩,他把市里的一班老干部哄得很好,因此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人大、政协每年的例会经费,在孟扬帆没来之前,都是实报实销。孟扬帆一来,大方多了,他采取包干制,总金额比往年增加了三分之一。另外像什么诗词协会、健身协会、太极拳协会、门球协会,只要和老干部沾点边,孟扬帆都非常大方,要钱必给。看把这一帮老同志们乐得,逢人就说现在的市长好,荆都有希望。虽然柏安民当市长时老干部的活动经费也没少给,但与孟市长相比还是差远了。老干部们不说孟扬帆大方,而是说省里来的干部就是党性强、水平高,把柏安民气得半死。” “但是,有一点要肯定,”高正言继续说道,“孟扬帆确实是一位开拓型的领导,视野开阔,能干事,有魄力,他到荆都一年来,做了不少实事,如新城区建设,化工企业的治污问题,创建全国文明城市,财政收入、工业产值等经济指标进入全省地级市前三。因此,孟扬帆的口碑很好。但他从政经验不足,目前恐怕还是难展抱负,荆都的政治环境都是柏安民一手营造的,水很深。” 两位党政主要负责人的情况,自然是了解得越多越好。李非语故意笑道:“我可听说柏安民是位清官啊!” “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柏安民是会计出身,账算得很熟,书记是管帽子的,所以书记也叫‘输’记,不输送,领导就不记得你。领导连记都不记得你,你仕途上还会有戏吗?柏安民在当了书记之后,突然爱好起书画来了。要想当上像国土、建委、财政、公安等要害部门的头头,手中就要有一幅画。” “画?”李非语不解地问道。 “对,画,一幅落款为柏公的画。柏公当然就是柏安民,他最拿手的题材就是清水芙蓉和冰雪梅花,画当然是要花钱买的,也不是说谁花钱都能买得到,那一定要是他的心腹之人。你能从他那儿得到一张清水芙蓉或冰雪梅花,就说明领导认可了你。据说,一张画最少要这个数。”说着,高正言晃了晃一只手。 “五万?”李非语问道。 “再加一个零。” 李非语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艺术品是有价值的,况且他的画本来就不错,人家从小就爱好这个,到老来才发挥了它应有的价值。这听起来好像不是受贿。”高正言说,“天无绝人之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如果柏安民既不收礼,又不卖给你字画,那还是有路子可走的,这就要吹枕边风了。” “听说过,官场上有些人为了得到提升,走的就是领导夫人的路线。”李非语说道。 “哈哈哈……”高正言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事实啊。” 高正言说:“对柏安民而言,走夫人路线不行,我说的枕边风,是指情人的枕边风。这个学问更大,领导的情人就是绣花枕头,枕头不止一个,要是抱错了枕头,无异于抱了一堆砖头,被砸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非语听得云里雾里,他疑虑重重地问道:“这些官场秘密,你老兄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都是民间传言吧?” 高正言笑答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当记者最大的好处就是消息来得快。” 见李非语好像陷入思虑之中,高正言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机会有的是,以后慢慢再交流吧。” 高正言第一次来访,李非语觉得应该送他一程,让老同学以为他的架子大就不好了。陪伴着高正言穿过一条林荫小道,出了宾馆大门。高正言对李非语轻轻耳语道:“我预测一件事你看准不准,要是准的话,就说明我今晚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你是属马的吧,最近几天,贾二条会给你送一尊工艺品来,一尊金马,一马当先,好。” 李非语不解,捅了一下高正言道:“别卖关子了,哪个是贾二条,什么工艺品?” “贾二条是荆都市下辖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的绰号,柏安民当市长时,新高是他的秘书,后来下派到官塘县当组织部长,然后任县委副书记,分管矿业工作。他那个县里矿产丰富,盛产有色金属,每次市里主要领导上任时,他都会安排有关企业用两根金条做一尊那位领导的生肖作为见面礼。企业给领导送一份工艺品,算不得行贿吧。消息传出来后,人们私下里就笑称贾新高为贾二条。” 听了高正言的话,李非语似信非信地摇了摇头。 临上车时,高正言对李非语耳语道:“柏安民对女人很感兴趣,而且他老人家还有一个本事,就是情人再多,都能摆得平。你刚来,要想在荆都混得开,要记得投领导所好啊。”说完,高正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把发愣的李非语丢在漆黑的夜色里。 网上有一种说法,说百分之九十五的贪官都有情人,剩下那百分之五,可能有性功能障碍。这种说法虽然有点夸张,但一个不可否认的现实是,有相当一部分官员都有地下情人。 根据李非语的观察,现实中,官员们的情人大致可以分为五种类型,即甜美型、性感型、知性型、嫩草型和复合型。甜美型情人最有女人味,她们千娇百媚,小鸟依人,心地单纯,与那些动辄河东狮吼和心机重重的女人有天壤之别,她们能让男人放松,让他们体会到做男人的乐趣;性感型情人有着强烈的诱惑,她们是男人们的克星,让他们身不由己,乖乖就范,拜倒在石榴裙下;知性型情人有修养、有内涵,是典型的淑女,像媒体主持人、记者、教师等都属于此类,她们懂得适可而止,不会胡搅蛮缠,是较为理想的情人类型;嫩草型情人,顾名思义,就是指老牛吃嫩草。一个官员,从出道到上位,大多已一大把年纪,两鬓斑白,青春少女对他们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兼具上述类型中两种以上的称为复合型情人,可想而知,复合型情人对男人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但是,对一个好色的贪官来说,真正有吸引力的情人,还不是上面说到的这五种类型,而是未知的“下一个”。 02 新官上任 鲜花背后有黑手 李非语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他在办公厅工作时,虽然也听说了省里和下面市县发生过的一些腐败案件,但听说与自己直接面对,甚至置身其中,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坐在台上冠冕堂皇振振有词的都是党的好干部,只有到东窗事发那一天,人们才能肯定地指出谁谁是贪官,谁谁又是腐败分子。李非语知道官场充满风险,但这风险的程度,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他感到有点心怵。他原本是想下来过一种新的生活,没想到,这种新的生活像他的婚姻一样充满危机,充满谎言、欺骗和背叛。他感觉自己的前面某个地方好像有个陷阱,但这个陷阱像其他地方一样,都铺上了红地毯。官路漫漫,这是一条染血的仕途。 刚刚坐下来,就响起了敲门声。李非语打开门一看,一个老总模样的女子领着一个服务员轻轻地走了进来。“欢迎李书记入住花都,这是本店的荣耀。我叫李翠平,是花都的负责人。这位是杨琴,是专门为您安排的服务员。” 这位自称李翠平的女子,身穿一套职业裙,身材丰满,却绝不是胖,她语笑嫣然,温情可人,浑身散发着成熟的女性美。 “原来是李总,我们还是本家呢。花都经营得很不错啊,早就听说李总是一位年轻漂亮又能干的企业家,”李非语恭维了李翠平几句,继续说道,“没有必要专门为我安排一个服务员吧,搞特殊化了不是。” 李翠平笑了笑说:“领导日理万机嘛,我们不过是做点服务工作,应该的。花都的设施和装潢在荆都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我们的服务一定是最好的。李书记要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如果花都让您有了家的感觉,那就是小女子的荣幸了!” 接着,李翠平连续发出了一连串的指令:“来,杨琴,将房间里的被褥全部换成新的,注意,新的,不是新洗的;洗发水、沐浴露、洗手液要名牌的;叫厨房晚上下班迟一点,你每晚九点后要过来问一下领导,是否需要什么宵夜。” “李总太客气了,”李非语环顾了一下房间,满意地说,“我看这里比我家里还要好呢。” 李翠平说:“花都能有今天,全仰仗各级领导的关照,服务无止境。李书记,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欢迎批评,批评就是关心。时间不早了,您休息。”说着,带上门出去了。 杨琴正在整理房间,李非语说道:“小杨,不用收拾了,你看,房间里不是很有条理吗?” 杨琴并未停下来,说:“李总说了,您是省里下来的干部,不一样,李总还说了,要特别服务。” “省里下来的干部怎么了,就是中央里下来的干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李非语想和她开一个玩笑,“干部是人民的公仆,就是仆人,知道吗?” “哎呀,李书记,您真幽默,您怎么能是仆人呢?您是主人,像我这样的人才是仆人。收拾好了,李书记,我出去了。”临走的时候,杨琴留下了手机号码,以方便李非语随时找她。 杨琴应该刚出校门不久,十八九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长相甜美,天真活泼,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可爱。李非语一直认为,做女人还是傻一点好,糊涂一点好,太聪明的女人令人厌烦。 花都除经营酒店和娱乐业之外,还涉足地产业,花都房地产公司在荆都房地产业绝对排在前三名。李翠平不过三十来岁,拥有好几家公司,财资雄富,有官方背景,外界传言她和市委书记柏安民有一腿。花都的前身就是市委市政府的招待酒店,后来机关单位不允许办实体,企业改制,资产拍卖,名不见经传的李翠平却拍得了产权。而此前,她不过是花都的一名普通服务员。 李翠平有四大保镖,当然,他们的对外身份是经理,分别姓王、马、张、赵,四个帅小伙子。本来他们都有自己的名字,李翠平喜欢称他们为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她小时候特别爱看包公戏,包公是一个铁面无私的清官,他手下四个当差的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等李翠平有了自己的公司后,就精挑细选,聘请了四位保镖,并将包公手下四个差人的姓名移植了过来。李翠平平时很低调,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这年头,有钱的女人,特别是有官方背景的有钱女人,还是低调一点好,那样能活得长久。 第二天,李非语来到柏安民办公室,听候他安排工作,也有聆听教诲的意思在内。柏安民的办公桌上摆着几本书法和收藏类杂志,李非语感觉这怎么着都有一点暗示的意思在里头。柏安民叫他坐,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亲切地说道:“非语同志啊,你是专职副书记,要把组织和党务工作抓起来,党委嘛,管的主要还是方向和人事。越是在经济大发展的时候,越要加强党的建设,不断增强党组织的凝聚力和号召力,要在一线发现、培养和选拔优秀的年轻干部。现在的年轻干部,都读过大学,是知识型干部,可是,光有知识也不行啊,书生误国啊!年轻干部要向老同志学习,向实践学习,向群众学习。工作经验很重要啊,它是在长期的革命工作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是财富,是法宝,经验可以让我们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少犯错误,少走弯路。非语同志,你刚下来,要多调研,多思考,多到市直和下面县里跑跑,尽快熟悉情况,进入角色。好好干,将来还会有更重的担子交给你啊!” 李非语说道:“请柏书记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指示努力做好党委工作,专心做您的助手,当好参谋。” 李非语故意说专心做您的副手,言外之意我就是你柏安民的人了。柏安民对李非语的表态很满意,并叫来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孙志明,让他最近陪着李非语到市直和县区跑跑,熟悉熟悉情况。 下午,李非语又去了一趟市政府,专程去拜见市长孟扬帆。孟扬帆正在办公室里接见外商,一连接待了好几批人,看来市长比书记要忙碌多了。李非语等了十多分钟,才进了孟扬帆的办公室。 见到李非语,孟扬帆非常高兴,他拉着李非语的手说:“你看,当个市长就是这么忙,大事小事都找市长。非语同志,欢迎你啊,你的到来,增强了荆都市党政班子的战斗力,我们都是办公厅下来的,来自同一个地方,现在又在同一座城市工作,这是一种缘分,我们要并肩作战。现在发展的压力很大啊,各地都在你追我赶,形势逼人。作为一个领导干部,不解放思想不行,没有开拓精神不行,有些干部,仗着自己多吃了四两咸盐,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墨守成规,老办法不管用,新办法不会用,得过且过,这样下去,只会错失发展良机,成为历史的罪人!非语同志,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啊!” 李非语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下好了,书记和市长都把他当成了他们阵营里的人。他知道这是一种拉拢的策略。仔细回味柏安民和孟扬帆两位领导的讲话,李非语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们讲话的内容是有些相抵触的,思想和观念是不甚一致的。党政一把手的关系决定着一个地方的发展面貌。荆都市领导班子,从外面看是一团和气,波澜不惊,但是,平静的波涛下面,是潜流暗涌,波诡云谲。两位领导都是聪明人,这种矛盾和斗争绝对不能公开化。官场上,和则两利双收,斗则两败俱伤。柏安民是市委一把手,且久居官场,经验丰富,圆滑世故,万万得罪不得。孟扬帆尽管背景很硬,可是书记毕竟是书记,市长毕竟是市长,他不能不有所顾忌,要想在短期内有所作为,看来很困难。 自己该如何站队呢?李非语非常困惑。官场中的人最怕站错队。市委副书记的下一步走向就是市长,他将来可能还要和孟扬帆搭档,这点不能不考虑到。可是,李非语现在毕竟是市委副书记,屁股落在党委这边,要是明目张胆地支持孟扬帆,柏安民会很快冷落自己,这是非常不利的。鉴于目前的形势,李非语认为,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不站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尽量按规矩办事。他不能卷进他们的纷争。 在秘书长孙志明的陪同下,李非语陆续走访了一些单位,也有不少单位的负责人主动到宾馆来汇报工作,包括下面县里的头头脑脑们。汇报工作当然只是个说法,实际上也就是见个面,寒暄几句。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总要表示一下,大家来的时候是不会空手的。临走时,会放下一个信封,有的还外加点土特产和香烟。钱不会很多,大多是几千元,也有过万的。他们并不是有所图,就是为了混个脸熟。这年头,找什么人,做什么事,送多少礼,大家都心知肚明,能把握好分寸。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领导不一定记得谁看望过他,但一定记得谁没有看望他。 李非语估了估,这些天的见面礼累计起来,也有好几万了,退是不能退的,要是退了就不符合潜规则了,人家就说你李非语当不来官。可是,收了这些钱,李非语感觉心中有愧。对谁有愧呢,对送礼的人吗?当然不是,他们的钱都是公款,不会私人掏腰包的。对荆都人民有愧吗?怎么着都有点假惺惺的。再说,荆都人民整日里一个个都为生计忙碌着,才不会在乎一个与他们不相干的人愧不愧的,他们不需要。这样想着,李非语心里就有些坦然了。 接下来,市委全委扩大会议在花都大酒店隆重召开。柏安民在会上作重要讲话,孟扬帆作工作报告,对荆都市全年工作进行动员部署。会议指出,荆都市今年除了做好日常工作外,重点要全力推进“两兴”工程,即工业兴市工程和文化兴市工程。在会前讨论中,工业兴市的口号是孟扬帆提出来的,柏安民说,不能光抓工业,也要抓一抓文化,就提出了文化兴市工程。这就是“两兴”工程的由来,看来也是今年市里工作的主旋律。 工业兴市就要拓展和建设工业园区,开展招商引资,引进更多的企业落户。拓展园区是要巨额投入的,征地、拆迁以及水电路等基础设施建设花的都是真金白银。为了融资,市政府决定加快城市新区建设进度,建设新区一方面是城市扩张的需要;另一方面,通过新区土地出让,在一定程度上也可弥补开发区建设投入的不足。文化兴市主要以荆都市流行了上千年的传统剧种南戏为抓手,举办首届南戏艺术节。柏安民在全会上表态说,要将今年的南戏艺术节作为文化兴市的核心工程,要将全国一流的明星和企业界名流请到荆都来,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要通过举办一场大型艺术盛会,促进经贸与文化、旅游的互动发展,提升荆都的影响力,吸引更多的客商来荆都投资兴业。 书记市长在会上说得大家热血沸腾,可一走出鲜花簇拥的会场,头头脑脑们又回到了原有的闲散状态,大家早已习惯了类似的豪言壮语。吃会议餐的人总是很少,来的都是领导,大家充分利用会议这个平台,三个一群,五个一簇,有的钻到这个酒店,有的钻到那个宾馆,互相交流感情去了。李非语则被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留在花都吃海鲜。 此前,通过老同学高正言的介绍,李非语对贾新高这个人是有些反感的,但又经不住他的一再央求。不能说吃一顿饭的面子也不给吧,人家好歹也是一个县委副书记。 宴会上的菜肴有鲍鱼、鱼翅等,档次很高,看得出贾新高是真诚的。李非语在省城还是吃过几回真海鲜的,花都的海鲜,看起来像真的,吃起来是假的,一嘴的鸡精味。就说鱼翅吧,真的是一头粗,一头细,嫩滑有韧劲,假的精细均匀,而且一咬就断。鲍鱼实际上是一文不值的干石鳖冒充的,石鳖背部有八片壳板,即使壳板被剥掉了,但背面有明显的印痕。面对着这些假海鲜,李非语不仅没有提出疑问,还和大家一样,装作吃得有滋有味。 在吃假海鲜的时候,李非语突然将假海鲜与官场联系了起来,不是吗,虚假无处不在,但还不能说破,还要认认真真地演好一场假戏,让各方都皆大欢喜。 有人做过统计,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升值最快的是住房、墓地、乌纱帽、月饼和二奶;贬值最快的是职称、文凭、道德、诚信和人民币;绝对稀缺的是良心、清官、原生态和忠诚挚友。李非语相信,像良心、清官、原生态和忠诚挚友这些绝对稀缺的资源,肯定首先是从官场上开始缺失的。 李非语想起一个笑话。某领导快退休了,打算挑选自己最忠心的接班人。他的老婆说:“你在台上的时候,谁都挺忠心的,下台就不一定了,现在咱们来考验一下你的下属中谁最忠心,谁就可以当你的接班人。现在假设你犯事了,如果谁到咱家里来看你,那就是忠心;没有上门的,就是不忠心。”于是,领导的老婆编了一条短信,发给被领导认为是最忠心的几个部下。短信内容是这样的:“某某同志因为经济问题,已被纪检部门双规。”结果,这位领导在家中苦等了三日,未见到一个“忠心”的下属来电慰问,更谈不上上门来看他了。第四天头上,检察院的同志找上门来了。该领导大叫说:“我老婆编的那条短信是假的。”可检察官说:“你老婆的短信是假的,可你那几名下属已经自首,把你招出来了,这是真的,跟我们走吧!” 这是一个关于忠诚与出卖的段子。官场中的人,就像那句名言所说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酒足饭饱,临上车的时候,贾新高突然从车窗外塞进一个精美的纸袋,说李书记,这是官塘山区的特产有机茶,富含硒,你一定要尝尝。 李非语听说是茶叶,就收下了。回宾馆的时候,打开一看,纸袋里除了茶叶,还有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打开盖子,果然是一尊金马,沉甸甸的,金光闪闪,果然被高正言说中了。盒子上写着官塘县某某矿业工艺品公司。不过是一件小工艺品而已,说的真巧妙。送礼给领导并且考虑到了礼品可能给领导带来的风险,可谓用心良苦,这样的下属,不能不说是一个忠诚的人,你想批评人家都找不到理由。 李非语摇摇头,脸上挂着一丝苦笑。 身为市委副书记,难免天天应酬,白天酒桌上还热热闹闹,说的都是一些半荤半素的笑话和半腥半臭的官场轶事。虽然热闹,可是彼此之间总觉得隔着一些什么,这就是官场中的现实,大家可以一同共事、一同吃喝、一同娱乐、一同关照、一同发财,甚至一同嫖娼、一同倒霉,但不要痴心妄想在这里找到一个知心朋友。 一到晚上,李非语回到宾馆,独居一室,就倍觉孤单,也难免常常会想起妻子的事。因此,他基本上天天晚上都要把自己灌醉,进门倒床就睡,免得胡思乱想。 每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按时归来,当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楼梯口时,服务员杨琴就恰到好处地跑过来,把他扶进房间,端来一盘刚刚洗过的新鲜水果,又忙着拿来热毛巾给他擦脸,每次都关切地劝他不要喝得太多,会伤身体的。孤单的男人是脆弱的,没多长时间,李非语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快乐地转来转去,有时难免会想入非非。 一次,李非语照例又喝得大醉。刚走进走廊,杨琴就像一只依人的小鸟,挽住他的胳膊搀扶他。李非语的身躯太过沉重,把杨琴压得踉踉跄跄。杨琴好不容易把李非语扶进房间里,他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沙发上。杨琴泡了一杯咖啡,一边打来热水替李非语洗脚,一边埋怨道:“李书记,不是叫您少喝点吗,怎么又喝这么多?” “不喝怎么行……当官不喝酒,到哪没路走。” 杨琴咯咯地笑了:“我不相信,喝酒还能喝出路来。可是,你也要注意,不能喝坏了身子。” 灯光下的杨琴更多了一份妩媚,粉嫩的小脸水灵灵的,像她刚刚端来的水蜜桃。李非语趁着酒兴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手指上顿时有一种凉凉的麻酥酥的感觉。 李非语觉得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也不必摆什么官架子,就说道:“小杨,给你讲个笑话。有一次我酒渴高了,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一边咚咚咚地敲门,一边大叫着老婆的名字。门开了,你猜怎么着?” “你老婆出来开门了呗!” 李非语摇摇手说:“不是不是,只见和我妻子同一个单位的赵老师穿着内衣站在我的面前。我大吃一惊,问道:赵老师,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赵老师怒吼道:李非语同志,是你跑到我家里来了!原来是我跑错了门。” 杨琴哈哈大笑:“李书记,你真幽默。我也给你讲一个段子。今天我看报,报上说,女人喝酒有五个阶段:少女阶段,是严防死守;少妇阶段,是半推半就;壮年阶段,是来者不拒;寡妇阶段,是你不找我我找你;老太太阶段,不行还要瞎比画。” 李非语被逗得大笑:“小杨,我瞧你还是很有幽默细胞的嘛。”话刚落音,他“哇”的一声,张口大吐起来,一口污秽吐在杨琴身上。 李非语连连道歉。杨琴擦拭着衣服上的污物,擦着擦着,就势将上衣脱了下来。她的里面只穿着一件粉色的吊带短衫,连胸罩也没穿,饱满的乳房将小内衣撑得紧紧的,两只小乳头清晰可见,分外诱人。 李非语想起她刚才讲的那个笑话,嗓子眼有些发干。杨琴又忙着拿毛巾清理李非语嘴边的呕吐物,她贴得很近,当李非语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迷人体香时,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抱住了她。 杨琴好像预料到李非语会有这样的亲昵举动,并不怎么推辞,而是半推半就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双颊微红,半闭双眼,呼吸急促,口中喃喃而语。李非语犹豫了一下,一把抱紧了她娇柔的躯体。由于好久没有亲近女人了,他饥渴难耐,身体里面山呼海啸的。杨琴很顺从,任由李非语摆布。 就在李非语抱着杨琴温软的身子,将要采取进一步行动时,无意中一眼瞥见了桌上一只盛着咖啡的杯子,忽然如梦方醒,立即停止了非礼动作。高正言第一次来的时候,送给了李非语一套茶具,其中就有那只杯子。杯子上写有宋代诗人陈必敬的《过钓台》:“公为名利隐,我为名利来;羞见先生面,黄昏过钓台。”这首诗既颂扬了严子陵淡泊名利的高尚情操,也暗喻了陈必敬对自己逐名追利行为的羞愧心情。高正言送他这样一套茶具,显然是有寓意的。看到这只杯子,李非语马上想起了高正言说的柏安民一周换一个服务员的传闻,立即警觉起来。 好在可以借酒掩饰,他拍了拍杨琴的肩头,歉疚地说道:“对不起,酒喝得太多,脑袋晕乎乎的,失礼了。” “没关系,李书记,是我没有把您服务好。”杨琴羞得满脸通红,匆匆起身穿好了衣服。临出门的时候,还在李非语的额上俏皮地吻了一下。 第二天回宾馆时,李非语在走廊里又遇到了杨琴,两人都有点不自在。李非语见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两侧的脸庞也有些肿胀,本来想安慰她几句,想想还是算了,女孩子的事情,还是少问为妙,特别是昨晚的事,干脆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免得尴尬。 一个周末,难得没有应酬,李非语百无聊赖,坐在电脑前,从凤凰网,到新浪、新华、搜狐,再到江南新闻网和荆都在线,一圈点击下来,感觉没什么看头,再打开信箱,里面都是推销的垃圾邮件。信息时代,把人都变成了垃圾筒,各种信息像垃圾一样,争着往你的脑袋里丢,每个人的大脑里都很满,却又都很空。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杨琴拿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说:“李书记,尝尝我老家龙王尖的土茶,年产量只有几百斤,这可是我老妈亲手制作的。”说着,拆开袋子,冲了一杯。 杯口升起袅袅的水汽,李非语深深地吸了一口,赞叹道:“真香,还是原生态的东西好。小杨你说说,你刚才提到家乡的龙王尖,那里的风光一定很美吧?” 说起家乡的风光,杨琴不禁眉飞色舞起来。她说:“关于龙王尖,我们那里自古流传着一个传说。龙王尖很高很高,龙王尖顶上就是老龙王的家。老龙王有一个漂亮的小龙女,小龙女暗地里喜欢上了山中的一个少年樵夫,但老龙王却非要逼着她嫁给玉皇大帝的儿子。出嫁那天,小龙女盛装出门,一头撞死在龙王尖上,小龙女鲜血流过的地方,第二年春天就长出了茶树。” 没想到龙王尖的土茶还有着如此美丽的传说。李非语暗暗感叹,这就是民间,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有灵性的。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少年,怯生生地朝房间里探头探脑。杨琴说道:“李书记,我出去一下,我弟弟来了。”说着,带上门出去了。 在房间内,李非语隐隐约约听见姐弟俩在走廊里争执着什么,杨琴的弟弟显得很激动,声音很大。李非语打开门,想了解一下情况。可李非语一出来,姐弟俩马上停止了争吵。杨琴歉疚地说道:“李书记,打扰您了,对不起。” 李非语笑道:“能给我说说你们俩争执的是什么吗,我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杨琴急忙说:“不,不用了,一点小事情而已。”说着,拉着弟弟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李非语远远地看见杨琴的弟弟站在市委大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李非语按下车窗玻璃,探头问道:“小杨,等人吗?” “对,对,李书记,我就是等您,我可以和您说个事吗?”见李非语主动和自己说话,小杨显得很激动。 到了李非语办公室,小杨断断续续地说道:“李书记,我叫杨宾,在荆都学院读大二。听我姐说,您是一个好官,所以我才敢来找您说说情况,请您不要见外。我爸去世得早,妈妈好不容易将我们姐弟俩拉扯大,后来妈妈年纪渐高,再也无力供我们读书。因此,姐姐主动读了技校,挣钱供我读大学。您知道,现在工作很难找,供一个人读大学也很难,听说……听说我姐姐在酒店被老板逼迫做了小姐,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现在又要钱缴学费,您说我这书还怎么读得下去,我不读书了,我也出来打工!昨天我和姐姐就为是否继续读书的事发生了争执。”说完,杨宾眼睛红红的,差点要哭出来。 李非语说道:“杨宾同学,你不要瞎想,你要相信你姐的为人。还有,未来社会是知识社会,书一定要读下去,学费总会有办法的。”李非语想了想,自己钱包里正好还有些钱,就拿出一叠递给杨宾。杨宾说什么也不要,李非语严肃地说:“这样吧,就算我借给你的,你记个账,以后工作了再还我,行了吧?”杨宾这才勉强收下了。 当天晚上,李非语正准备上床休息,手机上忽然收到杨琴的一条短信:李书记,谢谢您借的钱,我一定会还您的。我明天上午到您办公室,有一些话想对您说。 李非语有些不解,有什么话不能在宾馆里说,为什么还要跑到办公室里去呢?一个美女服务员找到领导的办公室,在好事者的眼里,说不定会扯出什么风流韵事来呢。但杨琴既然那样说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李非语又不好拒绝她。 第二天上午,快下班时,杨琴才匆匆来到了李非语的办公室。她坐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涨红着脸,吞吞吐吐说道:“李书记,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主动的。” 李非语知道她说的是那天晚上他俩差点越轨的事,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说:“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我们都不提了,好吗?” 杨琴急了:“可……可是,这件事背后是有……有阴谋的。” “阴谋?不会吧,小杨,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李非语说。 接着,杨琴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那天晚上,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不知道,李总已经催过我很多次了。你注意到房间柜子顶上的那个塑料小花篮吗,下面有个小吊坠,里面藏着一台针孔摄像机,那个水晶样的小珠子就是摄像头。”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人家的掌控之中,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侵犯客人的隐私吗,实在是欺人太甚!李非语气得差点砸掉手中的杯子,他气呼呼地问道:“这都是老板娘李翠平一手安排的吗?我才来荆都不久,与她无冤无仇,也没有影响她的财路,她采取这样下流的手段,究竟有什么目的?” 杨琴吓得花容失色,吞吞吐吐地说:“具体是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你刚住进来时,她就给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勾引你,否则,就要扣工资,要赶我出门。那天晚上,由于你的理智……我出来后,李总狠狠地扇了我两个耳光,扣罚半个月工资,她怨我脱衣服不够及时……”李非语想起第二天看见杨琴时,她的脸确实是有些肿胀,当时还很纳闷,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非语越想越气,他说:“这个李翠平也太可恶了,我马上就去找她当面对质,我要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千万别这样,李书记,你要这么做那我就惨了,她一定会怀疑是我泄露了秘密,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我呢。”杨琴说着,眼泪都滚了下来。 杨琴是一片好心来提醒自己,当然不能连带她倒霉,李非语想了想说:“好吧,我暂时不找她,你回去吧,时间长了李翠平会怀疑的。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还是那句话,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杨琴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李书记,那我走了。” 杨琴离开后,李非语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他的眼前老是晃动着李翠平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一个美丽如花的企业女老总,怎么会做出如此龌龊的勾当呢?仔细一想,又有些理解了。一个在男人圈里混的女人,而且还是官场男人圈里,要是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呢。她现在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掌握一些李非语的什么把柄,也并不是说她就非要把李非语怎么样,而是说她现在有这个机会,要是有幸捉住了李非语的小辫子,说不定将来某一天会用得着。 也许,柏安民当初就是这样上了她的当。难怪李翠平在荆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听说花都大酒店二期工程马上要开工了,在用地指标极紧的时期,她李翠平轻轻松松就拿到了一百亩土地,一般的人能办得到么! 这以后,在花都,李非语更加小心谨慎了。可是,一到晚上,瞧着那个黑暗中的小吊坠,他感觉自己像是面对着一只枪眼,老是睡不着,几乎夜夜失眠。过了几天,李非语借口老是住在宾馆影响不好,坚决要求搬出来。正好一个挂职干部任期结束,干部楼里空出了一个套间,李非语就搬了进去。 几年前,柏安民在任县长期间,也是因为缺少住处,在花都住过一段时间。那时的李翠平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是花都的女服务员。她年轻、漂亮,有心计,她知道柏安民有钱有权,就处心积虑地接近他、讨好他。柏安民本来就好这一口,没多久两人就如胶似漆了,李翠平就做了他的影子情人。让柏安民略感意外的是,颇有心计的李翠平偷偷拍摄了大量他们在一起亲热的录像。从此,这个女人就牢牢地粘住了他。 晚上,柏安民来到了李翠平的住处。得知李非语搬出了花都,他取笑李翠平说:“听说兔子跑了,没上套?” 李翠平无奈地笑了笑说:“我也想不通,杨琴是我们花都最漂亮的女孩子了,他怎么就不动心呢?” 柏安民说:“人家省政府下来的干部,是有素质的,哪里会看上一个小服务员。” “拉倒吧,还不是照样把人家的衣服都脱了!省政府下来的怎么了,天下还有不吃荤的男人?你们这些男人,又想吃荤又想假正经,没一个好东西!”李翠平假装有些气恼地说。 柏安民说:“你当初用这一招对付我,告诉你,现在不灵了。” 李翠平见柏安民用了“对付”这个词,知道他有些气恼了。她将头轻轻地依在柏安民的肩上,温柔地说:“领导,怎么说‘对付’呢,我不就是拍着玩吗,也就是想留住我们在一起时的那些快乐时光,我并没有拿它来做什么事,不是吗?现在偷拍李非语,实际上这是在为你着想,想让他乖乖地听你的话。” “你放心,凭他目前的资历,还嫩着,他想不听我的话也不行,我不但要他听我的话,而且我还要让他听你的话。”柏安民说。 “真的吗?”李翠平惊喜地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能依靠的男人。”说着,脚下一用力,整个身子趴在了柏安民的身上。 次日,柏安民安排李非语牵头把南戏艺术节的前期准备工作抓一抓。柏安民说,当务之急,是要把南戏演出抓起来,要搞新剧本,不要唱来唱去就是那几出包公戏,要大胆起用年轻演员,现在是美女时代,要做活美女经济,包大人的黑脸老是在舞台上转来转去,吸引不了眼球。南戏同全国各地的地方戏一样,面临着同样的尴尬,缺少演出经费,缺少新剧本,缺少演出人才。可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这个台总要搭起来啊。 李非语到南戏剧团去调研了几次,基本了解了情况。剧团是差额拨款单位,平时演出任务很少,演员们基本不上班,好在他们能吹拉弹唱,都挣外快去了,每个人都有一份兼职。好在荆都学院四年前开设了南戏艺术班,今年正好毕业,可以吸纳一批年轻演员进来,为南戏剧团注入新鲜血液。李非语考虑过了,要利用筹办南戏艺术节的机会,加大剧团改革力度,借鉴外地经验,成立演艺公司。不然,年轻演员又会重蹈老演员的覆辙,南戏艺术就会越来越后继无人。 陪同李非语到剧团调研的,除了文广局局长鲁新民外,还有艺术科科长叶映寒。叶映寒是一个少妇,今年正好三十岁,婚后两年老公因挪用公款炒股而锒铛入狱,她现在过着单身生活。叶映寒的气质颇有几分像李非语的前女友汤玮玮,端庄雅洁,宁静平和。这种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看到,她们和那些神情木然来去匆匆的都市男女有着本质区别。李非语和叶映寒只接触了几次,就被她吸引了。都说婚姻使人打瞌睡,爱情使人睡不着,在经历了几次睡不着之后,李非语就顺利地爬上了叶映寒的床。毕竟,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一个风度翩翩的市委副书记的攻势。 每次和叶映寒做爱的时候,李非语都充满了激情。女人如水,这句话用来形容叶映寒是再也恰当不过了。她每次都是那么认真,在乎每一个细节。她一旦进入状态,就像变了一个人,迷人的身材,雪白的肌肤,一会儿碧波荡漾,一会儿惊涛骇浪,一刻也不会停下来,直到两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才肯罢休。 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可是,这个天下却没有几个人是你能一诉衷肠的知己。叶映寒是一个简单的人,注重生活品质和内心感受,没有什么官欲,安心做她的小科长,没有什么野心,平淡地过着她的日子,这让李非语很放心。李非语好歹找到了一个能让他放心说话的人。 一次,李非语愤愤不平地把花都老总李翠平偷拍他的事告诉了叶映寒,叶映寒劝他说:“算了吧,你是一个有胸怀的男人,何必怨恨一个女人呢?佛说,你什么时候放下,什么时候就没有烦恼;佛还说,同样的瓶子,你为什么要装毒药呢?同样的,你的心里,为什么要装着烦恼呢,为什么不能多装一些快乐?” 李非语颇有感悟地说:“没想到你对佛学还很有研究。” “也不是研究,是喜欢而已。现代人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迷失,佛能让我们找到自己。这些年社会发生了剧变,生活发生了剧变,我们也发生了剧变,作家余华在他的《兄弟》后记中写道:‘一个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经历这样两个天壤之别的年代,一个中国人只需四十年就经历了。四百年的动荡万变浓缩在了四十年之中,这是弥足珍贵的经历。’现代化是个什么化?我看是物化、虚化,我们每个人都在经历着这种变化,我们的心灵不堪重负,而我们的灵魂却越来越轻,成了在城市的楼群间飘荡的雾。” 李非语不禁为叶映寒一番诗意的解读叫好:“映寒,你说得对,我们现代人不是普通的雾,而是欲望之雾、野心之雾,每个人都想着占领世界。” “说点轻松的吧。”叶映寒撒娇地说道。 “好的,”李非语若有所思地说,“给你说个谜语,题目如下:蛀牙、烂在地里的胡萝卜、孕妇,这三者有什么共同点?” 这是李非语在别处听来的一个段子,叶映寒想破头皮也想不通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告诉你答案吧:都是虫子惹的祸!” 叶映寒狠狠地拧了一下李非语的耳朵:“你真坏,讲个笑话都这么下流。”两人笑成一团。 03 只手遮天 操控不亦乐乎 一天,荆都市庆隆实业公司总经理马磊正在网上和女网友闲聊,忽然,他的手机上收到一条群发短信。打开一看,短信的内容很有诱惑力: 花都大酒店帝王娱乐城隆重开业!特召xx学院一批女大学生来娱乐城开展社会实践活动,欧美风情,江南韵味,梦幻温泉桑拿、t台内衣秀、激情钢管舞,给你帝王般的享受!气质女模期待您的光临! 马磊是市建委主任马砺峰的儿子,典型的官二代,不学无术,高中毕业后花钱上了一家大专院校,毕业后在社会上游手好闲,是个不干正事的主。马砺峰就这么一个儿子,整天看着他东游西逛也不是办法,就出钱替他开了家公司。马磊的公司从来不做工程,专以招揽工程为主,然后转包给别人,他从中抽取“介绍费”。可想而知,这完全要靠马砺峰这个当官的爹照顾。 这些年,花花公子马磊赚了不少钱,但也都挥霍一空。他整天带着女秘书东奔西跑,游山玩水,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都少不了他的份。他如今甚至连业务也懒得招揽了,反正有当官的爹兜着呢,公司里的具体事务全交给一个叫做陈利民的副经理打理,他自己则成了全职玩家。 自收到那条短信后,马磊整个人就像掉了魂一般,巴不得天赶紧就黑了。匆匆吃过晚饭,他就拉着陈利民一道,来到了花都大酒店的娱乐城。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幢通体透亮的大楼矗立在夜色中,闪烁着妖娆的光芒。这就是荆都市一号女富婆李翠平创办的花都大酒店,一至三层是餐饮,娱乐城就位于第四和第五层,再上面就是客房。 花都以前的娱乐活动以温泉桑拿为主,钢管舞和内衣秀是最新推出的服务节目。可以想象,没有任何官方背景的商家,是不敢轻易涉及这些敏感的娱乐领域的。李翠平是何等人物,她不但搞起来了,而且搞得很高调。帝王娱乐城是个销金窟,包厢起价就是两千元,一杯马尿般的洋酒都是五六百元,这里的公主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全部大专以上学历,而且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每到夜晚,花都迷幻的灯火让荆都的男人们一个个心猿意马。以致最近,荆都的男人们见面,都会悄悄地问上一句“到帝王娱乐城玩过吗?”是否去过帝王娱乐城,甚至成了荆都男人们身份和地位的一种象征,可见它的品位和红火。 马磊和陈利民乘电梯来到了酒店四楼,刚出电梯,两个穿着透明短裙的迎宾小姐齐声说道:“欢迎光临,激情钢管舞马上开场。”说得马磊心旌荡漾,庆幸来得正是时候。 钢管舞在南方一些开放城市的娱乐场所很流行,在荆都还是新生事物。正因为是新生事物,才充满了吸引力。 马磊和陈利民推开玻璃门,只见里面人头攒动,热浪滚滚。一位女主持人手拿话筒,走到台上,她用嗲声嗲气的话语说道:“各位先生们,晚上好!帝王娱乐城,给你帝王般的享受!大型钢管舞表演马上开始,二十位公主都是xx学院的女大学生,公司特地从广州聘请名师,对她们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封闭训练。她们每个人都有着天使般的面孔、魔鬼般的身材,每个人的身上都佩戴着号码牌,要是哪位先生看中了哪位公主,一会儿请到后台来联系,可以针对您的需要,为您专场演出!” 接着,一阵狂飙式的音乐席卷全场,二十位婀娜的公主在音乐声中登场。她们随着音乐的节奏,在钢管上攀爬、旋转、倒立,就像是一根电线上的小鸟,敏捷地翻飞腾挪,看得人心潮澎湃,引起一阵阵尖叫。 钢管舞尽管好看,但马磊对这些所谓的“公主”们没有什么兴趣。刚才主持人介绍说,客人要是看中了哪位公主,尽可以挑选她进行“专场演出”,这就露了马脚了。所谓“专场演出”,就是为你一个人服务。马磊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他有一种预感,她们不会是女大学生,肯定是经过训练的小姐。 看了一会儿钢管舞,马磊拉着陈利民来到五楼,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大型内衣秀表演。与钢管舞那边的热闹相比,这里要安静得多。 t台上,穿着各式内衣的女模特们次第登场,她们一个个尽展酥胸美腿,风情万千。“酥胸美腿”已成为这个时代最致命的诱惑之一。英国《泰晤士报》曾做过一个有趣的试验,他们让一个穿着红色内裤的模特在街上行走,看看保守的英国人会做何反应。结果,英国绅士们也没能管住自己,纷纷驻足观看。这是人性使然,是男性的一种生理本能,与雅俗无关。女模们穿胸衣的方式各有特色,深露、浅露、半露、欲遮还露。一句话,怎么诱惑怎么露。台下的男人们一个个伸着脖子,女模的酥胸晃到哪里,他们的脑袋就移到哪里。 突然,台上的灯光暗了。一个男模走上台来,与一个身着蕾丝透明纱裙的嫩模当台“缠绵”起来。他们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搂搂抱抱,摸摸捏捏,姿势大胆,香艳撩人。 那个嫩模长得特别美丽、清纯,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郁,没经历过什么风霜的样子。马磊看得美呆了。台下的男人们一个个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装上弹簧,一下子蹦到人家隐秘的地方去看。 马磊觉得看这个比钢管舞过瘾多了。他端着一杯洋酒,瞪大了眼睛,像一只寻找着猎物的饿狼。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洋酒,指着台上的嫩模对陈利民说:“给我看好了,就是她!” 可台上的那个男模和她纠缠不休,马磊醋意顿生,恨不得冲上台去,当场将那小子蹬下台去。可这里是李翠平的场子,他不敢轻易造次,要是在别的娱乐场所,他早就要发作了。 好不容易等那个女模下了台,马磊立即走到后台,对一个梳着二分头的少爷说:“叫那个女的出来,今晚我包了。” “先生,对不起,你可以选别人,她不单独陪客。”“二分头”说。 “你说什么,不陪客?”马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娱乐场所的女人,哪里还有不陪客的。 “对,她是大学生,来勤工俭学的。” “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我找的就是大学生!去,问一下,包夜,多少钱都行!”说着,马磊拿出几张钞票,放进“二分头”的口袋里。 “二分头”有点无奈,就走进休息室,和那个女模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二分头”出来后,冲着马磊一摊双手。 “哈哈——”马磊又喝了一口洋酒,笑着对陈利民说,“爷天天泡夜总会,感觉只有今晚才泡出一点儿味道了,我喜欢!” “马总,”陈利民见他酒喝多了,担心要出事,劝阻道,“既然人家不愿意,就换一个吧,漂亮的女人多的是。” “不——”马磊摇了摇食指,指着休息室里的嫩模说道,“有个性,爷喜欢!如今只要有钱,女人都变得主动了。你说得不错,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可不要钱的女人爷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碰到。我越看越有味了,我就看上她了。”说着,就摇摇晃晃地往里走。 陈利民一看要坏事,知道这犟小子的牛脾气上来了,赶紧上前拉住他,说:“马总,来硬的不行,你这样会把人家吓跑的不是?” “啪”的一声,马磊扇了陈利民一个耳光,骂道:“狗日的,一点儿不会办事,明天就把你开除掉!” 娱乐场所的女人,眼睛里都是出货的主,对钱有着超常的嗅觉,客人中哪些是有钱人,哪些是大路货,她们只要扫一眼,就能看出个八八九九。这时,已经有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先后走到马磊身边,和他搭讪,都被他骂走了。 不多时,陈利民跌跌撞撞地跑到马磊身边,谄笑着说道:“马总,不用着急,机会有了,我刚刚打探到一个情报,你看上的那个模特叫何思雨,是荆都学院艺术系的系花。”陈利民刚才挨了骂,很快找到了李翠平手下四大金刚之一的王朝,这个娱乐城就是由他负责的。陈利民也是常在花都混的人,王朝认识他,就告诉了他关于何思雨的情况。 “奶奶的,”马磊干吞了一口口水,说,“难怪架子那么大,还真是个小名人。” 这时,休息室里的何思雨和她的同学们,正收拾着东西,看样子好像要离开了。马磊急不可耐地瞪着眼说道:“陈利民,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这件事要是办成了,亏不了你!” “有办法,有办法!”陈利民脑子灵活,鬼点子多。当下,他的两只小鬼眼一转,说,“我打探到了,这个何思雨和几个女同学联合成立了一个礼仪公司,搞什么勤工俭学,挣点学费。” “哈哈,这就好办了!”马磊的脸上露出了阴笑,说,“我说呢,天下只有不要脸的女人,哪里还有不要钱的女人!” “陈军师,下一步怎么办,就看你的了!这是活动经费。”说着,马磊把一沓钱递给了陈利民。 “马总,我都谋划好了,我马上进去找她谈谈,就说我们公司要搞一个庆典仪式,请何思雨来洽谈业务,我想她没有不来的理儿,准灵。” 马磊高兴地一甩手说:“这主意好,你马上去办!” 在四楼的一个茶吧包厢里,马磊心不在焉地喝着咖啡。不一会儿,只见陈利民领着何思雨来了。不过,还有一个女孩陪她一道来的。 马磊有点不悦,不过,好在何思雨毕竟来了,来了就可能有戏。 “欢迎欢迎,何小姐,你可真难请啊。”马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陈利民将马磊介绍给何思雨:“何小姐,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老总马磊先生。” 何思雨淡淡一笑,有点局促不安,她向马磊伸出小手说:“马总好,我叫何思雨,荆都学院的学生,请多关照!”又指着身边的女孩子说,“这位是我的同学舒怡然,我们几个同学合伙办了一家礼仪公司,业务由我们俩负责打理,也不光是为了挣钱吧,主要是为了学习一些社会经验。” 马磊说:“你们是人小志气高啊,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伸手朝家里要钱。怎么样,公司业务开展得还好吧?” 何思雨说:“不怎么好,要是业务好的话,我们还会到这种地方来做兼职吗?” 马磊心想不怎么好就对了,这年头,钱是那么好挣的吗?钱就像街上的美女,看着离你很近,实际上隔着十万八千里。就凭你们几个黄毛丫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二两豆芽就想办酒席,就想在社会上混,不要说赚钱,说不定哪天连人都要赔进去。 马磊当下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公司马上要搞一个开业五周年庆典,仅是礼仪这一块儿的预算就有十多万,我希望和何小姐开展合作,你们是学生嘛,我们要支持大学生创业。” 一听说有十多万元的业务,何思雨马上就兴奋起来,说:“马总,我们思雨礼仪公司就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要争创荆都礼仪服务知名品牌。我们是第一次打交道,请您放心,我们一定按照你们的要求,将所有工作做到位,包你们满意!” “那就好,我就喜欢到位。”马磊邪笑道。何思雨见自己的话被马磊误解,脸顿时红了,但又不好再加以解释。何思雨欲娇还羞的样子让马磊欲火难耐,他端起一杯洋酒,说:“何小姐,来,我们喝一杯相识酒!” 何思雨端起酒杯,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马总,我……我不会喝酒。” “当老总不会喝酒怎么行?喝酒的好处多了去了,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三杯酒下肚,就把人与人喝贴近了,喝贴心了,就成为哥们儿知己,不方便说的话也能方便说了,办不成的事也能办得成了,得不到的东西也能得的到了。你说你办公司不喝酒怎么行,这生意还怎么做?” 何思雨无奈地说:“那我就喝一杯。”说着,端起一杯酒,一口干了。酒很辣,何思雨一下子呛着了,咳嗽起来。 “一杯怎么行,相识酒就是三杯,一杯说明何小姐没有诚意。”马磊不依不饶。 何思雨没有办法,只好又端起酒杯。坐在一旁的舒怡然说:“这样吧,我代何姐敬马总一杯。”说着,接过酒杯干了。 “好,爽快,我就喜欢爽快的美女!”马磊接着倒酒。 为了要做成一笔大业务,就这样,何思雨和舒怡然不得不又连干了好几杯,两人面色潮红,晕晕乎乎,坐在沙发上东倒西歪,明显有点醉态了。 趁着两人不注意,马磊把一小包白色粉末倒进了何思雨的酒杯里。 此时,舒怡然头脑要算清醒些,见这样喝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说:“马总,我们回去了,改天我们再详谈吧。” “那好,这样吧,我还敬何小姐最后一杯!”说着,马磊端起酒杯,递到何思雨的面前。 听说是最后一杯,何思雨想也没有想,一咬牙,又干了。 药效很快就发挥了出来,何思雨浑身燥热,坐立不宁,人也变得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了。马磊见状对一直站在门外的陈利民说道:“何小姐喝多了,赶快扶上去弄个房间休息。”说着,他用一只胳膊将何思雨搀了起来,向电梯间走去。 舒怡然见势不妙,说:“马总,还是我扶思雨回学校吧,这里不是我们学生住的地方!” 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马磊哪里理会她,只管扶着何思雨走进了电梯。 陈利民已经在八楼开好了房间。这时,一直趴在马磊背上的何思雨嘴里喃喃地喊着:“怡然,怡然……” 听见何思雨的声音,舒怡然马上赶过来,要抢回何思雨。显然,舒怡然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在这节骨眼上,马磊怎么可能会将何思雨交给她?两人就推推拉拉起来,舒怡然不依不饶地拉着何思雨的一只胳膊,死也不松手。 马磊见这个不识相的小丫头纠缠不休,要坏自己的好事,当下就将她用力一推。舒怡然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马磊对陈利民说道:“将这不识相的小丫头拉到一边去,我和思雨同学还要谈一会儿业务。”陈利民老鹰拎小鸡一般,将舒怡然的一只胳膊横架到自己肩上,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将她拖起就走。舒怡然急得哭出声来,边哭边回头叫着:“思雨,思雨……” 这些年,凡是马磊看上的女孩,还基本没有逃脱掉的。爱财的就用钱哄,软硬不吃的,他就用下药的方式迷奸。那些吃了亏的女孩醒来后大不了哭闹一番,然后他再威逼利诱,花一笔钱了事。女孩们碍于脸面,往往也只有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自认吃亏了事。 马磊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将何思雨放到床上,剥苞谷一般将她脱了个精光。何思雨玉体横陈,嘴里还喃喃地说着:“热、热……” 马磊干吞了一口唾沫,迅速地脱着自己的衣服,目光贪婪地在何思雨的身上扫着。果然是天生丽质,肌肤雪白,身材楚楚动人,特别是一双美腿,纤长秀美,别有风情,不愧是校花啊。 马磊的一双手在何思雨的身上疯狂地揉捏起来,揉揉上面,又摸摸下面,就恨爹妈少生了两只手。折腾一番之后,就趴到何思雨的身上动作起来。 正当马磊玩到兴头上的时候,也许是药效不够,只听何思雨哼了一声,突然睁开了双眼。她在朦胧中见一个男人趴在自己的身上,出于本能的反应,一边大叫着“流氓”,一边拼命地推搡着马磊,挣扎着要爬起来。 马磊见何思雨醒了,讶笑道:“宝贝,醒了吗?我正嫌一个人唱独角戏不过瘾,我们来个互动!”何思雨认出是马磊,怒不可遏,“啪啪”扇了马磊几个耳光,同时大叫道:“抓流氓啊,抓流氓——” 马磊一看要坏事,他用一只手按住了何思雨的两只手,不让她挣扎;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喊出声来。瞧着何思雨像一只小绵羊一样在自己的身下“呜呜”地叫着,马磊越来越兴奋,动作越来越猛烈,有一种征服的快感。 正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突然,他发现身下的何思雨没了动静。他拍拍何思雨的小脸,还是没有动静。难道是死了吗?虽然马磊是一个浑小子,但他也知道要是出了人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吓得魂飞魄散,从何思雨的身上滚了下来。 马磊使劲地推着何思雨的身子,哭丧着脸喊道:“思雨!思雨!”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再探探她的鼻下,一点呼吸也没有了。 一个如花似玉的生命,转眼间就香消玉殒了! “我的妈啊,这可怎么办?”马磊抓着自己的头发,脸色因害怕而变得苍白,他像一头困兽,在房间转来转去。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不经折腾,三下两下就没了小命,真是红颜祸水啊。 出了事,当官的老爸永远都是救命稻草。马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手机中将情况报告给了老爸马砺峰。 马砺峰不愧是老江湖,见过大风大浪,他知道这事瞒是瞒不过去的,肯定要报警,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对警方交代才能对他的儿子最有利。 他在电话中告诉儿子说,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一口咬定何思雨是自己刚认识的女朋友,你们只是在开房偷欢时出了意外,剩下的事情由老爸来处理。这个案子,关键是如何定性,要是说迷奸女大学生出了人命,马磊只有死路一条。何思雨已死,马磊怎么交代也是死无对证了。 尽管马砺峰是这么安排的,可毕竟还只是一厢情愿,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运作”。 在安慰儿子一番后,马砺峰立即将保险柜里的十万元现金,用一只纸袋装好。这是他平时放在家里的备用金,为的就是应对突发事件。作为建委主任,马砺峰权倾一方,平时都是别人送钱给他,想巴结他的人排成了长队,除了领导,他还真没有给谁送过钱。钱是多好的东西啊,有人说钱是身上的肉,花钱如割肉,这个比喻很形象,但还远远不能说明钱的重要性。在这个社会上,钱就是底气,就是力量,腰里无钱,人就硬不起来,就像被抽空了的气球。现在,自己的儿子惹下了这档子倒霉的事,只有破财消灾了,还不知能不能消掉。 马砺峰驱车向花都大酒店驶去。一路上,他心事重重,脸阴得比夜还要黑。眼下,就凭他马砺峰个人的力量,要摆平这件事,还是很困难的。这件事还必须要荆都女强人李翠平出面,她要是肯出面,就能做通公安那方面的工作。而且,案发地就在花都,她也脱不了干系的,马砺峰相信她会帮这个忙。 公安局长黄正理人称“黄铁拳”,年轻时为抓捕一群列车盗窃犯,只身勇斗十三歹徒,身中二十多刀,曾受到公安部的嘉奖。更难得的是,他执法公正,秉公办事,在荆都名头一向很响。但马砺峰知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随着退居二线年龄的一天天逼近,这些年,黄正理明显变了,过去一天到晚如丧考妣的脸上也时不时地挂上几丝笑容。更重要的是,他的人变得活络了,会办事了,荆都上下夸他的领导干部也就越来越多了。 这就是年龄的力量。任凭你再大的干部,再牛的权力,在年龄面前,你都只有乖乖投降。年龄一到,自动缴权,概莫例外。况且,黄正理在荆都从一名普通的派出所所长,一直干到市公安局长,保不准他就有什么把柄捏在李翠平的手里。 想到李翠平,马砺峰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年头,一个漂亮的女人,凭着姿色找一个靠山,并不是什么本事。有本事的是,男人反过来把你当做靠山。李翠平就有这个本事。据说,荆都市的许多事情,柏安民就是采纳了李翠平的意见。枕边风厉害啊,能把活人吹死,也能把死人吹活。要是这个女强人肯出面,在荆都地盘上,还有她摆不平的事吗? 李翠平的办公室位于花都的附楼内,由于酒店事务繁多,她每天都要到夜里12点以后才离开办公室。她刚刚接到马砺峰的电话,说有要事相商。马砺峰的深夜来访,让她感到十分意外。 马砺峰一进她的办公室,就匆匆将门掩上了。该装爷的时候装爷,该装孙子的时候还得装孙子,马砺峰哭丧着脸说道:“李总,不,李妹子,马哥我遇到大难了,你一定要救我!” 李翠平见他不像是开玩笑,说:“你马哥在荆都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什么事把你难成这样了?说出来,我一定鼎力相助!” 马砺峰三言两语,将自己的儿子使一名女大学生意外死亡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得知自己酒店的客房里还躺着一个死人,见惯了大场面的李翠平也不免花容失色,惊道:“马主任,你……你家公子这个娄子捅得也太大了吧?” “要是一般的小事我也不敢惊动妹子你。无论如何,妹子你要帮我老马一把,我老马下半辈子给你做牛做马,也绝无怨言!”说着,将手中的纸袋轻轻放在茶几上。李翠平知道他带来的是什么,可能是因为烦心,她连瞧都懒得瞧一下。 “何思雨是荆都学院的校花,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大学生一夜之间命丧花都。”李翠平指着停满了小轿车的停车场说,“明天早晨,这里将全是来向我讨个公道的荆都学院的学生,一万多名大学生啊,要是一旦闹起来,还不要了我的小命?荆都学院的学生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你父子俩淹死!” 说到这里,李翠平似乎也被自己说的话吓倒了,停下来连连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一旦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马磊必死无疑,有这样一个儿子,你这个建委主任还当得成吗?最让我担心的是,你是柏书记的爱将,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你掉帽子事小,影响柏书记声誉事大。因此,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政治事件。” 马砺峰一心想着如何挽救儿子的性命,哪里会想到这些?现在听李翠平一分析,觉得后果比自己预料的要严重得多。儿子小命不保,老子乌纱落地,要真是那样他马砺峰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尽了。但李翠平的一番话又让他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根稻草就是柏安民。这些年,马砺峰给柏安民送了不少钱,柏书记不会看着他坐以待毙;从李翠平这方面说,花都遇到了麻烦,柏安民更不会坐视不管。这样看来,事情还有转机。 听了李翠平的一番分析,马砺峰好像在瞬间苍老了。他像一只哈巴狗一样,围着李翠平转来转去,不停地说:“李总,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父子俩,你要是见死不救我们就没命了……” 李翠平在房间里踱着方步,微闭双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好像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她说:“我也不能完全保证就能救你们父子俩,毕竟这事太大了。我只能说,我尽量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办,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就要看你们父子俩的造化了。” 马砺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心里明白,只要李翠平肯答应帮忙,一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感激地说:“谢谢,谢谢!李总就是我们马家的大恩人。等天一亮我就到银行取一笔活动经费,家里的现金只有这么点。”说着,瞟了一眼茶几上的纸袋。 李翠平懒洋洋地说道:“先别说钱的事,先让医院的急救车过来,就算是人死了,也还要做做样子救一救吧?稍后再报警。剩下的事情,只有警方出面说话了,别看你是堂堂的建委主任,我大小也还算得上是一个老总,可是这种时刻,还得靠他们撑着,人家大盖帽掉在地上都能砸出一个坑来。唉,这里马上要热闹了,我做了十多年的生意,还没有碰到过这样倒霉的事,你们父子俩,真能折腾啊!” 马砺峰无言以对,只是一个劲地赔着笑脸。 几分钟后,救护车拉着警报进来了,医护人员匆匆将盖着白被单的何思雨抬上了救护车。几分钟后,一辆警车又尖叫着冲进花都,许多人看见一个人戴着手铐被警方带走了,有人当场就认出了他就是建委主任马砺峰的儿子马磊。 刺耳的警笛声让沉湎在帝王娱乐城花花世界中的男男女女们如梦方醒,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预感到了不妙,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匆匆往回赶。 当警车开走的时候,有一个人却留了下来,他就是市公安局局长黄正理。黄正理是军人出身,长着一张英俊的脸,面部线条棱角分明,脸上整天挂着职业化的严肃表情,显得不怒自威。自两年前竞争市政法委书记败北后,黄正理的人生观就变了。当时,市政法委书记因到龄调任市人大任副主任,黄正理接替的呼声很高,市委也向省委作了推荐。可是,最终,邻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安局长调到荆都,任市政法委书记。后来黄正理一打听,此人是省委某常委的侄子。黄正理觉得官场黑暗,气愤难忍,他一生所坚守的原则在一夜之间崩溃了。面对着一天天逼近的五十五岁二线“切杠”年龄,他变了,变得会说话会办事了。 李翠平的办公室里,光线昏暗,黄正理和李翠平迎面而坐。黄正理当然知道李翠平的背景,也当然要做个顺手人情,帮这个女人一把,况且,这个女人对他一向出手大方。黄正理和李翠平低声密语着。黄正理是老公安了,办案经验丰富,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因此,他和李翠平把每个细节都仔细商量了一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波。 当天夜里,荆都学院就接到警方的通知,说学院一名女生在帝王娱乐城勤工俭学时出了意外,请校方派一名负责人到市立医院处理相关事宜。 第二天一早,在舒怡然的哭诉声中,荆都学院的学生们大略知晓了何思雨昨夜的经历。接着,校方负责人带回了何思雨经抢救无效已经死亡的噩耗。一时间,何思雨不明不白死于花都大酒店的消息迅速传遍了荆都学院的每个角落。何思雨是大家公认的校花,她多次代表学校参加全省和全国性的大学生活动,为学校争回了不少荣誉。可以说,何思雨是同学们心目中的偶像,是荆都学院的骄傲。现在,他们的偶像却在一夜之间蒙受了不白之冤,这个消息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在学生中间炸开了锅。认识和不认识何思雨的同学们,像潮水一般涌向医院。可是,何思雨的遗体已被转移到了殡仪馆,被警方严密控制了起来。大学生们又像潮水一般卷向花都大酒店,将酒店团团围了起来。 大学生们举着标语,拉着横幅,上面写着“严惩‘官二代’凶手”、“维护正义,揭露真相”、“迅速破案,挖出真凶”等字样。酒店保安倾巢出动,站成人墙,防止学生们冲入酒店。学生们和保安们在酒店大门前僵持着。这时,大学生中有人出来说,在这里搞不出个啥动静,要造成声势还是要到市委机关去。于是,学生们又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市委大楼前,将市委广场挤了个严严实实,“严惩凶手、血债血还”之类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何思雨的父母也从乡下赶来了,他们在广场上呼天抢地,哭成一团。 当市委机关广场挤满学生时,市委一把手柏安民刚刚走进办公室。尽管他昨晚先后接到李翠平、马砺峰和黄正理等人的汇报,也预感到荆都学院的大学生们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学生们的行动来得这样快。 早在柏安民到办公室之前,李非语就已经将荆都学院的林校长和公安局长黄正理紧急召到常委会议室待命。当柏安民阴着脸走进会议室时,林校长赶紧赔着笑脸说道:“学生们天刚亮就来了,人数太多,没来得及阻止,影响了市委办公,请领导批评。” 柏安民坐了下来,没有立即表态,也不正眼看他们,右手五指在桌上敲得如狂风骤雨。沉默了两分钟,他才咳嗽了一下,大声说:“在我们荆都发展的大好时期,在全市上下集中精力谋发展的关键时刻,总要出一些怪事,出一些杂音,影响荆都的良好形象,甚至影响荆都的和谐社会建设。比如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本来是一桩意外事件,由于工作不力,却变成了一桩社会事件,严重影响了市委机关正常上班,在社会上造成了恶劣影响!” 别看林校长是一个大学校长,此时,他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在柏安民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着,接受训斥。 柏安民继续说道:“林校长,你立即召集学院管理层,采取包干的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动员学生回校。余下的事情,由校方和学生代表监督警方开展侦查工作。” 柏安民又将目光转向黄正理说:“正理同志,公安部门要立即组成强有力的专案班子,加大案件侦破力度,要公正执法,不管涉及到什么人、什么事,都要排除干扰,一查到底,办成铁案;其次,尽快向社会公布案件侦破情况,给社会一个真相,”柏安民顿了一顿,五个敲动的手指突然一齐停住了,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一字一字地说,“要将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 黄正理站成了一个立正姿势,只说了一个字:“是!”他感觉柏安民说了这么多,最后一句话才是最关键的。要将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很明显,就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表面上看,柏安民并没有具体地说要怎样办,但是,他又明明指出了处理这件事情的原则,这就是领导说话的水平。管你是娇艳如花的女大学生也好,普普通通的平头小民也罢,人死不能复生,领导才不关心死了一个人呢,领导关心的是活着的人不要闹事,不要影响社会安居乐业的大好局面。 领导说话的方式具有多样性,有正说、反说、淡说、戏说、怒说、笑说、皮笑肉不笑说、旁敲侧击说、含沙射影说、指东打西说等等,领导说话从来都是充满玄机,内涵丰富,如何领会领导意图全看你的悟性。领会错了说明你缺乏基本的政治素质,打入冷宫乃至丢掉乌纱是迟早的事;领会对了领导就会说你能办事会办事,就渐渐将你纳入心腹,委以重任升官发财。虽说他黄正理当政法委书记已没戏了,但要是领导一高兴,说不定时来运转,到人大政协去搞个副职干干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柏安民指示完毕,黄正理扯了扯警服,挺起了胸脯,紧跟在李非语后面,到广场上去做学生们的工作。 到了广场上,同学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穿警服的黄正理身上,认识李非语的并不多。黄正理手持喇叭,对着学生大声喊话道:“同学们,我代表警方宣布几条决定:一、成立专案组,一定要查明何思雨同学的死亡真相;二、将犯罪嫌疑人刑事拘留,这件事已经执行;三、花都大酒店治安管理不善,立即停业整顿。请何思雨同学的家人、同学相信我黄正理,我办了几十年的案子,从来没有办过一桩冤假错案,警方一定会依法办案,办成铁案!” 黄正理正气凛然,唾沫横飞,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差点迸出火花来。特别是讲到最后一句话时,黄正理咬牙切齿,他伸出右手,握成铁拳,在空中一挥一挥的,好像随时准备和犯罪分子作斗争,让人相信他是无坚不摧的铁汉。由这样的人来办案,一看就让人放心。果然,他的表态取到了良好的效果,不少学生点头称赞。大学生们都是涉世未深的主,不知道领导们说话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有时连雨点也没有,打几声雷就像放几声干屁,一点效果也没有。 李非语接过喇叭,大声说道:“同学们,我是市委副书记李非语,何思雨同学出了意外,我感到非常沉痛!在这里,我代表市委向你们保证,我们一定会查明事实真相,给何思雨的父母、给同学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市委的态度是坚决的,一定要严惩凶手,不管是谁,不管涉及到任何人,不管他有什么后台背景,都一定要将肇事者绳之以法!我补充宣布一条决定:从即日起,建委马砺峰主任停职检查。现在,请同学们保持冷静,返回学校,不要干扰市委机关和警方的正常工作,我们将定时和校方与学生代表通报案件进展。请大家返校!” 实际上,大家上访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给市委和警方压力,好引起他们的重视,以尽快查明真凶。听了这样的表态,再加上老师们的劝说,大家就开始陆续回校。何思雨的父母也被安顿到宾馆住下,等候案件的进展。 在征得何思雨父母的同意后,为了找出死亡原因,市公安局决定对何思雨的遗体进行解剖检验。 为了体现解剖检验的公正性,市公安局特地从江南省公安厅请来了一名专家进行现场监督指导。与此同时,专案组另一班人马对案发现场和何思雨当晚接触过的人员展开调查,特别是对陈利民和何思雨的同学舒怡然等涉案人员进行问讯。在对花都大酒店进行调查时,出了一点小意外,办案人员要求酒店出示当晚的监控录像。按常理,监控录像中应该保存了马磊、陈利民、何思雨、舒怡然等人当晚活动的影像资料,特别是他们在客房走廊上拉扯的场面。可是,李翠平说,很不巧,酒店的监控设施在前一天被损坏了,一直没有维修。这无形中就增加了破案的难度。 三天后,李非语和黄正理来到荆都学院,向校方通报了初步办案结果。警方的调查让荆都学院校方大跌眼镜。何思雨的死亡原因是过量饮酒,导致心源性猝死,绝非是外界盛传的强奸谋杀,附带有法医的尸检报告可以证明,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上面还有省里专家的签名。 通过警方的周密调查,发现何思雨同学的真实情况非常复杂,并不是表面上品学兼优、清纯质朴的淑女形象那样简单。何思雨牵头成立了一家礼仪公司,打着勤工俭学的旗号,到处挣钱,她与形形色色的老板们打交道,傍大款,她的手机里保存着几十位荆都老板的电话号码。而且,她还涉足娱乐场所,参加泳装走秀等各种表演。警方在她当晚携带的手提包里,发现了十多粒摇头丸。她戴的一条钻石白金项链,生前对外宣称是仿制品,可经过鉴定,是货真价实的真品,价值两万多元。这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凭勤工俭学能挣来的吗?更重要的是,经过尸检,警方还发现何思雨做过人流手术。案发当晚,当她得知马磊的公司将举办五周年庆典时,为了得到这笔礼仪业务订单,她主动来到马磊的包厢,由于报价很高,在被马磊拒绝后,又以色相勾引,后来由于过量饮酒,导致心脏病发作。但是,何思雨的死亡,毕竟和马磊有关系,案发地花都帝王娱乐城也难逃干系。警方主张对此案进行调解,马磊赔偿人民币十五万元,花都大酒店赔偿五万元,一共二十万元。另外,荆都学院对学生负有教育管理责任,也要做出相应赔偿。 在得知这些情况后,林校长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拢。他压根就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更没有想到一向被视为学院骄傲的何思雨是这样的人。如此一来,何思雨之死,就关系到荆都学院的大学生形象,关系到学校的声誉,还关系到学校的管理。要是再深入追究下去,他这个校长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在警方通报完毕后,他张开嘴巴本来要说点什么,但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倒吸进了一口冷气。 没想到何思雨是这样的人,原来她给大家的只是一个假象,当荆都学院的大学生们得知警方的调查结果后,感觉像是被骗了一般。虽然同学们平时也听说过有女大学生作陪酒女郎、当小姐甚至给人家当二奶的新闻,不过那毕竟只是听说。没想到这样的人就出现在自己的学校里,而且还是自己的同学。大家对何思雨同学多少就有些不屑一顾了。 何思雨的父母不相信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是那样的人。警察向他们播放了何思雨平时在花都帝王娱乐城的表演录像。看着自己的女儿只穿着一件薄得几乎透明的紧身衣,和一个男人在台上做出各种下流的动作,这对淳朴的农民当场就哭了。他们相信了黄正理的话,自己的女儿的的确确是变了,变坏了。他们恨起自己的女儿来,这样不争气,不好好读书,在社会上瞎混,并大骂起女儿来,骂了许多难听的话,就差点要骂她该死。可是,毕竟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没了,骂着骂着这对老人又哭得更伤心了。 何思雨的父母对警方的调查结果没有任何怀疑。第二天,他们就带着何思雨的骨灰盒和赔偿金回乡下去了。 事情基本了结了,最感到轻松的还是建委主任马砺峰,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人有旦夕祸福,可是,那些能够举重若轻,练就一手娴熟自如的化骨绵骨,将弥天大祸化为一阵清风的人,才是真正的江湖高手。马砺峰想,李翠平就是这样的人。通过这件事,他对她佩服得不行,准备将她作为自己下半辈子的依靠。他先是打算认她做干娘,一想又不对,她的年龄比自己还小,认干娘岂不是笑话,那就认个干妹子吧,还不知她肯不肯赏脸,改天有机会提出来再说。 事情办得这样顺,也应该有所表示了。马砺峰办了三张银行卡,一张给黄正理,这次给警方惹下这么大麻烦,出动了大量警力,无论如何也要给点办案经费;一张给李翠平,要不是她坐镇指挥,从中斡旋,在关键时刻使了几招化骨绵掌,也许他父子俩现在都已身陷囹圄了,而且此案还可能连累花都停业整顿,直接影响到今后业务,这损失费无论如何他也要认了;最后一张给柏安民,虽说他老人家没有直接出面,也没有直接帮他马砺峰说什么话,但他肯定是暗中帮了忙的。否则,他马砺峰父子现在能平平安安、汗毛未损? 虽说马砺峰很爱钱,三张卡花掉了不少积蓄,但钱毕竟是身外之物,和他父子俩的安危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而且,他马砺峰不过是停职反省,只是写了一份检查交到了市委,头上的帽子还在。只要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钱还是能挣回来的。 在送卡给柏安民时,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当时,马砺峰将卡放在柏安民的办公桌上,柏安民轻轻动了动手指,就像掸灰尘一样将卡掸到地上。柏安民悠闲地敲着右手,望着马砺峰,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鼓胀的脖子上抹了一下。马砺峰打了一个激灵,苦笑了一下,动也不敢动。 柏安民说:“砺峰同志,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培养了一个优秀的革命事业接班人。” 马砺峰两腿发软,哭丧着脸,说:“柏书记,这次给您添麻烦了,要不是您,我父子俩就完了。” 柏安民一摇手,说:“这事和我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警方秉公办案,只能说你们父子俩运气好一点而已,不过,以后可能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柏安民越是这么说,马砺峰心里越感动。多么好的领导,暗暗地关心着你,帮助着你,表面上还这么低调。马砺峰赶紧溜了。尽管柏安民像扫灰尘一样把他送的卡扫到了地上,但那毕竟不是灰尘,柏安民很快会把它捡起来的。领导的红颜那么多,而且还有争着向他身边靠拢的女人,所以花钱的地方也不少,该收的礼他一定会收的。 由于没有刑事责任,不久,马磊就被放了出来。为了避免引起意外波折,马砺峰安排他到外地避风头去了,公司也关闭了。 花都大酒店的生意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仍是车水马龙,歌舞升平,何思雨的死很快被人们忘得一干二净。 关于何思雨案件的调查结果,包括何思雨的父母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接受了。说什么呢?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校园并不是一块净土,现在的女大学生也很复杂,她们经受不住社会上的种种诱惑,做出一些出格之事,这种情况并不鲜见。但有一个人,自始至终不相信警方对何思雨案件的定性,何思雨绝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这个人就是何思雨的同学舒怡然。 舒怡然要为何思雨申冤,她写了一封长信,详细叙述了案发当晚的经过,以及何思雨平时的为人,对警方的调查结果提出严重质疑。她将信复印了很多份,亲自送到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市纪委、公安局、教育局、信访局等机关单位,得到的答复是一致的:要相信我们的公安机关。这年头,群众跑来跑去,领导批来批去,部门转来转去,会议开来开去,最后问题还是哪里来哪里去。有什么用呢,没人相信她的话,一只小蚂蚁怎么搅得起风浪呢! 大约一个星期以后,李非语正在办公室里审批文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在说了声“请进”后,一个漂亮的女孩闪了进来。李非语仔细一看,有些眼熟,再一想,哦,原来是当初住在花都大酒店时自己的服务员杨琴。 瞧着杨琴神秘兮兮的样子,李非语问道:“小杨,在花都干得还好吧?” 杨琴用手轻轻拍了拍胸脯,好像她到李非语这儿来有多害怕似的。等心跳稍稍平缓一些,杨琴轻轻说道:“还好,谢谢李书记还记得我。”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光盘,递给了李非语。 杨琴对李非语耳语道:“李书记,这是何思雨出事当晚走廊里的监控录像。” 李非语惊道:“不是说监控设施坏了吗?” “没有坏,是李翠平不愿提供真实资料。我男朋友在酒店的监控室工作,他当时偷偷复制了一份。这些天,我把这东西藏来藏去,提心吊胆的,感觉它像一枚定时炸弹,我不敢交给公安,我反复琢磨着,还是送给您踏实一些,也许对你们有用。” 关于何思雨案件,李非语一直觉得有蹊跷,对调查结果将信将疑,现在看来,这个案子远不是那样简单。他非常想了解一些幕后情况,就问杨琴道:“你知道花都的工作人员对何思雨的死亡私下里是怎么议论的吗?” 杨琴说:“李翠平开过好几次员工会议,反复强调不许任何人议论此事,更不许风传小道消息,否则,要严厉处置。所以,大家都很回避这个话题,没有人敢谈论此事。” 这就有点欲盖弥彰了,李非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好的,这东西我收了,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此事,知道吗?” 杨琴走后,李非语迫不及待地将光盘放入电脑光驱。画面中,事发当晚的情景清清楚楚。当时,何思雨明显已昏睡不醒,舒怡然与马磊拉拉扯扯,极力阻止他将何思雨带入房间。她被马磊狠狠地推了一下,跌倒在地上。舒怡然为什么要拉着何思雨不放,直到被马磊推倒在地?从画面上看,此案疑点甚多。按照警方的说法,何思雨是主动勾引马磊的。可是,何思雨在进入房间前明明已昏迷,她怎样主动勾引马磊?如果马磊没有企图,在舒怡然阻止的情况下,他为什么坚持要将昏迷的何思雨带入房间?李非语觉得这个案子里也许真的隐藏着什么阴谋。 可是,要是现在将这张光盘交给警方,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何思雨事件,势必将再次掀起轩然大波。更重要的是,关键证据何思雨的遗体已经火化,仅凭这张光盘又能说明什么呢?李翠平和马磊势必会百般狡辩。到时,柏安民等荆都的头头脑脑们,还有警方,会不会怨自己惹是生非? 李非语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局中人,如果此时出来搅局,非但不一定能成功,而且可能还会引起公愤,甚至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政治前途。最后,他决定还是将这件事情暂时放一放。 04 官场中的女人 上通下达是境界 近来,李非语只要一进入办公室,眼前就会马上浮现出杨琴那天蹑手蹑脚地来送光盘的情景。显然,杨琴也相信何思雨的死亡另有隐情,不然,她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给李非语送来那张光盘。可是,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呢,荆都官场的水太深了,深得让人不寒而栗。李非语能做的,只能是静观其变,适时而动。 最烦的事是每天都能接到许多邀请饭局的电话。一天下午,李非语推掉了好几个吃请电话,他晚上准备和叶映寒聚一聚,又有快一周时间没见面了。 临近下班,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是常务副市长洪继军打来的,他在电话中说:“非语兄,晚上有空吗?我老洪晚上请你吃饭。”洪继军是军人出身,声音像放炮一样洪亮。 李非语不好推辞了,只好调侃说:“洪市长请客,就是鸿门宴我也要来啊。” “鸿门宴?非语书记政治敏感性真强啊,还真被你说着了!”说完,爽声大笑。 李非语答应说:“那好,我一会儿就到。” 李非语对洪继军印象还很不错,因为是军人出身,老洪身上还有些正气,有些话也敢直言不讳地说。在明哲保身的官场,这是很难得的。 晚宴安排在江南春大酒店。进门的时候,洪继军已经坐在那儿了,身边还坐着一位美女。“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老洪指着李非语说,“这位就是你慕名已久的李书记,省政府办公厅下来的干部,政策水平很高啊!”又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位美女对李非语说,“这位是荆都派驻杭州招商办主任陈雅芊。” 陈雅芊迅速站了起来,职业性地一伸手,干净利落,声音温润而清脆:“李书记好,陈雅芊向您报到来迟,请恕罪!” 李非语冲着陈雅芊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又对着洪继军说:“老洪啊,你把我们荆都市这样的大美女派到杭州去招商,一定所向披靡吧?” 洪继军说:“那是那是,雅芊同志就是我们荆都的形象大使,这样的美女出马,外商想不来都难。”气氛就在这样的扯淡中活跃起来。 李非语和陈雅芊是第一次见面。她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给人的印象是漂亮、优雅、干练、有魄力,这样的女性适合到外地去招商。可是,李非语也没听说过她招了什么企业过来。在座的除陈雅芊外,还有两个本地的老板。洪继军看看手表说:“该来了吧?” 话音刚落,迎宾小姐推开门,柏安民走了进来。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他说:“可以开始了吧?” 洪继军明明说要请自己吃饭,怎么将柏安民也请来了呢,这样自己不成了陪客的吗!李非语心中稍有不快,但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陈雅芊坐在买单席上,显然,并不是洪继军请客,他也是被请的,陈雅芊才是今晚的主角。柏安民坐在陈雅芊的左边,李非语坐在她的右边。 开始上菜了,陈雅芊脱掉外衣,穿着一件印着浅色细密花纹的衬衫,白皙的脖子上随便地系着一条绿色的窄丝巾。她用双手衬着下巴,笑吟吟地说道:“小女子今晚非常荣幸,邀请到了我市的各位政要,心情无比激动。招商要真诚,请客也要真诚,今晚一定要尽兴,我先交底,我能喝半斤,请各位领导也报上酒量。” 柏安民说道:“我的量是三两。” 陈雅芊马上说道:“不行!领导欺骗女性,我知道你的量是半斤,我让你报酒量主要是为了考察一下你在酒桌上是否老实,今晚无论如何要超常发挥一下。” 柏安民暧昧地笑笑说:“美女该欺骗时还是要欺骗的,美女喜欢被欺骗的。” 陈雅芊说:“我给领导做主了,六两。”说着,狠狠地剜了一眼柏安民,眼神里的内容很丰富。 李非语报了半斤,洪继军酒量大,人也都是他邀请来的,报了六两。两个老板也很聪明,各报了三两。 陈雅芊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对服务小姐说:“这样吧,开三瓶,最后还剩下一些,大家共同高潮。” 又是一阵大笑,李非语看出柏安民和陈雅芊有那么点意思,应该早就熟识,就说了句半荤半黄的笑话:“陈主任这话说得有点问题了,怎么能大家共同高潮呢,要高潮也只有你和柏书记共同高潮。” 陈雅芊捶了一下李非语的肩头,嗔怪道:“看不出李书记还这么坏,我倒无所谓,影响领导的声誉就不好了。” 陈雅芊这句话也是很有内容的,表面上看是维护领导,但言外之意就类似于表白了,不过很委婉。但李非语相信柏安民无论如何是能听得懂的。 菜上齐了,酒是五粮液。柏安民端起杯子,站了起来说:“为了荆都的发展,我们驻外招商的同志是很辛苦的,背井离乡,四处奔波,雅芊作为一个女同志,天天要厚着脸皮去围着那些老板们转,哄他们来荆都投资,不容易啊。我建议,大家先共同敬她一杯!” 陈雅芊赶紧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领导这样关心下属,小女子受宠若惊,就是再苦再累也值了。招商难,难于上青天,但是再难,哪怕肝脑涂地,我也要给荆都引进一个大企业回来!” 洪继军笑道:“雅芊同志雄心可嘉,做事情就是要有这样的决心。雅芊同志有能力、有水平、能吃苦,不要说当个招商办主任,我看当个招商局局长都行。” 一提到招商局局长,李非语心里就有些明白了。陈雅芊今晚请客的目的,原来是瞄上了招商局局长的位置,她这是在为自己造势。 饭局上有政治,在官场,一个不会吃饭的人,是不会当官的。自古以来,中国的饭局就和政治密切相关。春秋时代的晏子,在饭局上“二桃杀三士”,他将两个桃子赐给三位功高盖主的勇士,让他们相争而死,借刀杀人,除去劲敌。此外如“鸿门宴”、“煮酒论英雄”、“杯酒释兵权”等,都是历史上著名的饭局。在现代官场,那些历史中的刀光剑影自然是没有了,但现代饭局有现代饭局的特点,在工作中不能解决的问题,往往在饭局上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谓谋全局者要先谋饭局,先喝酒,再相机而动。 像今晚,洪继军说陈雅芊可以当招商局长那句话,看似随便说说,实则意味深长。市招商局局长到龄退到二线,陈雅芊肯定看上了这个位置,洪继军和她是老乡,又分管招商工作,为她出点力自然是责无旁贷。 酒就这样喝开了。陈雅芊面若丹霞,笑得很放肆,胸口一颤一颤的,领扣也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露出深深的乳沟。 该说点正事了,酒喝得顺,事情也就会办得顺。看看酒喝得差不多了,洪继军说:“柏书记,非语书记,借这个机会,我还有项工作要汇报一下。雅芊同志在杭州的招商工作是很有成效的,经过她的努力,有不少外商都有到荆都来投资的打算。她有个想法,市委、市政府能否在那边搞一个招商活动,请领导们出出面,把荆都的招商再升升温,宣传一下我们的优惠政策,吸引一批外资过来。” 陈雅芊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柏安民,等他表态。柏安民轻轻点了点头,说:“这个想法很好,我市很多优惠政策就是没有宣传出去,外商不了解,怎么来投资呢?现在新区建设进展很快,缺的就是项目支撑,雅芊同志身在他乡,关注的是家乡的发展,实在难得。来,我再敬你一杯。”说着,又斟了满满一杯酒,干了。 柏安民又接着说道,“这个事情就这样定了,要是有空的话,招商活动我也参加一下,具体操作继军市长多过问一下。” 推杯换盏之间,一件大事就这样确定了。柏安民说得轻描淡写,说有空也参加一下,话很轻,这就是领导说话的艺术,留有余地。实际上,李非语知道,柏安民肯定会参加的。 晚宴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大家都很高兴。陈雅芊先将柏安民送走了,李非语刚上车,陈雅芊赶忙撵过来,敲敲他的车窗,递进来一个东西,说:“李书记,送你一个小纪念品,一只工作包,我亲自挑选的,礼轻人意重,别拒绝啊。” 李非语客气地笑道:“美女送的东西,乐还来不及呢,没有拒绝的理。”说着,把包接了过来。 原来是lv名包,休闲款,这个牌子李非语知道,市场上可能要卖四五千元以上。打开包,里面还有一张购物卡。李非语想,刚才陈雅芊送柏安民上车时,肯定也送了什么东西,作为一个驻外招商办主任,工作经费有限,她应该并没有什么钱,晚宴和礼品都要耗费不菲,要是猜得不错的话,今晚另外两个老板肯定就是陈雅芊找来付账的。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李非语一路狐疑,来到了叶映寒的住处。 没想到,他刚提起晚上和陈雅芊在一起吃饭的事,叶映寒就变了脸色,她说:“你怎么和她混到一起了呢,她是个狐狸精!” “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呢,我看她人挺不错的。” “这就是狐狸精的迷人之处,你们男人就这德性,被狐狸精吃掉了还说狐狸精的好。她早年在下面书台县交通局机关工作,听说和一个副局长有一腿,被她的男人捉奸在床,在县里待不下去,才找人调到市交通局来了。在市里一年后就被提拔当了纪检组长,两年前趁市里组建驻外招商办的机会,在杭州游山玩水,现在两年期快满了,巴结上了你这个大书记,莫不是又有什么新打算了吧?” “你了解的还不少嘛。”李非语说。 “女人嘛,平时就喜欢嚼舌头,嚼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她的事谁不知道呢,也就你们男人蒙在鼓里,捡到一只破鞋,还当个宝贝。” 李非语心里有数了,但他和叶映寒好不容易聚一回,不能因为这个女人破坏了心境,就嬉皮笑脸地问道:“你说陈雅芊是狐狸精,我看你也有点像,也能迷死人的。” 叶映寒说道:“就算是狐,我也是狐仙,蒲松龄笔下的狐仙。她们一个个貌美如花,温柔可人,贤惠能干,是男人们的梦想;而狐狸精是欲望的化身,是男人们的噩梦。她陈雅芊就是一个狐狸精!” 李非语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轻轻咬着她的耳朵说:“我知道了,她是一个狐狸精,我今后离她远点还不行吗?” “我有点不信,狐狸精有她一套吃人的本事。你给我放老实点就是了,要是被她吃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李非语知道叶映寒吃醋了。女人吃醋是好事,说明心里在乎你。女人要是吃一个男人的醋,那无疑是那个男人的福气。当下,李非语信誓旦旦,保证拒绝狐狸精的诱惑,叶映寒才开心地和他温存了一回。 一周后,荆都市投资环境说明会在杭州西湖之畔的五星级酒店隆重举行。包括长三角地区诸多知名企业老总在内的两百余名客商应邀出席。来自杭州各大媒体的记者二十余人对会议进行报道,当然,不能叫人家白干,每个记者都是发了红包的。 会议开始了,首先与会人员共同观看了《大开放的荆都欢迎您》的专题片。接着,是市委书记柏安民致欢迎辞。他胸前插着一支玫瑰,手拿讲稿,红光满面,用激情飞扬的语言,将荆都形容成了财富的宝盆、赚钱的天堂。好像只要外商们一去投资,马上就每人发一台印钞机似的。当然,现在的老板们经常参加类似的招商活动,对这种煽动性的讲话也习以为常了。市长孟扬帆对荆都经济社会发展概况和投资环境作了详细介绍。市委副书记李非语对目前最适宜在荆都投资和发展的重点项目进行了介绍。然后是客商代表发言,他们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自然要拼着命捧场,一个个将荆都讲得比人间天堂还要美,就恨不得散会后立即带着资金到荆都发财去了。 接着,举行引进项目签约仪式。洪继军代表市政府与客商签约,总投资额达二十亿元,其中浙江一家地产投资五亿元在荆都建设五星级酒店项目颇引人关注。当然,这些协议都是意向性的,是为了宣传需要,至于最后是不是真的去投资,那只有天晓得了。 今天场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会场前排的六名外商,那是陈雅芊从外资企业临时雇来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冲着记者的镜头说一句“very good jingdu(荆都)!”当然,老外是讲究效益的,他们的工资都是按小时计算。 散发材料、导路、倒茶水等会务工作由十多名青春年少的美女大学生担任,她们都是在杭高校就读的荆都人,陈雅芊一个电话,就将她们招来了。当然,陈雅芊对领导汇报时是不会这么说的,她说这群女大学生得知家乡在杭州举办招商会,倍感自豪,一个个踊跃要求做会务志愿者。现在不是流行志愿服务么。一群美女大学生像燕子一样在会场里飞来飞去,严肃的会场气氛就变得有点生动了,与会的领导讲起话来也就更加铿锵有力,客商们参会的积极性也更加高涨。如果没有这些美女来活跃一下气氛,要是有客商打瞌睡或中途退场就不好看了,这样的现象在各种会议中是普遍存在的。 签约仪式结束时,领导和客商们每人端起一杯红葡萄酒,共同举杯庆祝。六位老外打着胜利的手势,大声说着“very good jingdu(荆都)!”每人连讲三遍,招商会议圆满结束。 招商活动很成功,效果很好,几位领导特别是柏安民很高兴。 酒会结束,夜色阑珊,嘉宾们都走了,可柏安民的兴致还没有减下来,总觉得还有一个议程没有进行。 柏安民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窗外是杭州城璀璨的灯火,总统套房里空荡荡的,十分冷清。宾馆里的床很大,大得有些夸张,好像篮球场,不是用来睡觉的,而是用来运动的。人在他乡,特别是到了陌生的城市,就会有一种孤独感。对,柏安民现在的感觉就是孤独。也不知这两年陈雅芊一个人在这里是怎么度过的,一想起陈雅芊,柏安民的心里就豁然开朗,他想起来那个还没进行的议程是什么了。 另一个房间里,陈雅芊刚洗过澡,她光着身子从浴室走出来,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她今年三十五岁,正是一个女人成熟的黄金时期,标准的九十斤体重,由于没有生过孩子,身材一点也没有走形,皮肤很紧,胸脯饱满,双腿修长。她是一个性感的女人,她醉心地欣赏着自己的裸体,有点躁动不安,有点魂不守舍。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陈雅芊飞快地拿起手机。是柏安民发来的短信。她的心狂跳起来,打开一看,短信的内容很简单:“我在你房间外面。” 他果然来了,这正是她所苦苦期待的。她还光着身子呢!陈雅芊一点也不慌张,她决定干脆不穿内衣了,随手抓起睡衣,披在身上,草草系上了腰带。 柏安民果然站在门外,她打开门,把他迎了进来,装作不解地问道:“领导,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陈雅芊眼帘低垂,望了柏安民一眼,头垂得更低,神色有点慌乱,身子有点抖,有点害怕。男人喜欢害羞的女人。这时候不同于酒桌上,千万不能嬉皮笑脸,让男人看出轻浮就不好了。 柏安民一把抱紧了她,说:“想你,来看看你。” 她让他抱了一会儿,才轻轻推开。对男人就要这样欲迎还拒,她知道的,男人不喜欢直奔主题的女人,特别是像柏安民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男人。 陈雅芊神色平静,不显山不露水的,从从容容,泡了一杯茶,端到柏安民的面前说:“领导,喝点茶,地地道道的西湖龙井。” 她推开窗子,感叹道:“你看西湖多美,一缕清风,一杯龙井,醉月当歌,人生几何?” 柏安民轻轻地把她搂住了,说:“驻外招商尝遍酸甜苦辣,雅芊,我知道你这两年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特别是今天的推介会,开得非常成功。你放心,为发展做出贡献的干部领导都会关怀的。” “关怀不好,”陈雅芊从柏安民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笑道,“关怀是关在怀里,一放开就什么也没了;关心是关在心里,我要你关心!” “哈哈——”柏安民轻轻地拧了一下陈雅芊秀美的鼻子,说道,“雅芊同志还很幽默嘛。” “你看,那边就是孤山,”陈雅芊指着窗外说道,“有时候,我真想像隐居孤山的林和靖一样,梅妻鹤子,泛舟垂钓,诗书年华,远离这官场、商场,远离是是非非,一心做一个快乐的女子,只按自己的意愿生活。” “你错了,雅芊,林和靖并不是没有七情六欲,他是有妻子有孩子的,有人考证,他的后代一支生活在浙江,一支生活在日本。” “真的吗?领导真是学识渊博啊。看来,真正梅妻鹤子的人是没有的。”陈雅芊喃喃自语。 柏安民说道:“没有才是正常的,要是男人们都梅妻鹤子,你们女人还不都要集体造反?” 陈雅芊狡黠地一笑。绕了一个大圈子,话终于还是回到了主题上。柏安民早已按捺不住了,一把扯开她睡衣上的腰带,眼前顿时白花花一片。他整个人就忙乱起来,两只手没了程序,在陈雅芊的身上乱摸乱抓着。 陈雅芊轻轻拍了拍柏安民的背,暗示他不用那么慌乱。人尽管很熟悉了,但两个人的身体还是陌生的。身体和身体的配合也需要一个过程。一开始有点试探性,很快就互相熟识了,琴瑟和谐了,风生水起了。 女人的经验很丰富,经验是很实用的东西,是火上添柴。女人很耐心,很细腻,催动着,撩拨着,男人越发火急火燎的,像老房子着了火,有点不可收拾。连空气也跟着动了起来,空气撞击着空气,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地动山摇。 两人的身体却越来越轻,一点点飘浮起来,像气球。 柏安民从杭州归来,精神更加焕发,大背头油光可鉴,好像成功地办了一件大事。 没过多久,官场上就有了陈雅芊要被提拔为市招商局局长的传言。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年头,传言的可信度往往是很高的。在人事安排上,有的领导就非常善于运用传言。传言就像是战场上的无人机,是正式作战前的火力侦察,在你的头顶上绕一圈,看看大家的反应。传言同时也是一种心理预热,让大家有个心理承受期。所以,官场上大多数关于使用干部的传言,往往后来都基本成为真实。甚至有的干部有时想急于提拔,想利用传言的作用,造点舆论,先入为主,说自己要任某某职位了,以吸引领导和组织部门的注意。这样由下而上的传言只能算是谣言,谣言有时会惹祸上身的。 按道理,李非语是市委副书记,市委要是提拔哪一个干部,李非语肯定是会先知道的。问题是,都有关于陈雅芊要担任局长的传言了,李非语还蒙在鼓里。 柏安民来到李非语的办公室,递给他一支香烟,亲切地说道:“非语同志,最近参加招商活动很辛苦啊,不过,辛苦越大,回报也就越大,听说上次签约的好几批客商最近要来考察,有的马上就要着手投资。招商工作能检验一个干部的能力和水平,驻杭招商办的雅芊同志很能干,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女强人。” 李非语说道:“陈雅芊同志的组织能力确实很强,这次大规模的招商活动,从筹备到各项安排,主要都是她在操劳。” 柏安民若有所思地说:“这样能干事的女干部,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组织上不能让这样的人吃亏。今后,市委还要有针对性地培养一批熟悉经济工作的女干部,荆都的经济社会发展,少了半边天不行。” 李非语知道柏安民的意思,就说:“陈雅芊的问题,要不改天会议研究一下?” 柏安民抽了一大口烟,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好,非语同志,就按你的意思办。” 李非语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七绕八绕地成了他的意思?难道是他李非语要提拔陈雅芊吗,可是,自己又明明说了这样的话。柏安民说话的水平就是高,看来今后还要多学着点,也要多防着点。 一星期后,陈雅芊顺利地被任命为市招商局局长。 05 裙带上位 平步青云乎? 陈雅芊自从攀上了柏安民这棵大树之后,不声不响地办了几件像模像样的事。 首先,她帮助解决了旧情人的局长职务问题。陈雅芊昔日在书台县的旧情人名叫陈再春,是县交通局副局长。当初,陈雅芊就是和他偷情时,被老公捉奸在床的,她在书台县待不下去,才通过关系调到了荆都市交通局。书台县交通局长换了好几茬,陈再春为那点风流韵事,就一直还是个副局长,如今快五十岁了,他已经准备副局退休。 自书台县一别后,陈雅芊和陈再春就断了往来,再也没有见过面。说真的,陈雅芊很喜欢他,这个男人毕竟还是给自己带来过快乐的。一个女人评价一个男人,要是说喜欢就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她还是恋旧情的,这些年,她一直留心着陈再春的消息。可惜,他那副局长就像木板上的钉子,稳得很,从没有挪过窝。 陈雅芊动了恻隐之心,就主动帮他在柏安民面前说了句话。当然,她说了个谎,称陈再春是她一个小学同学的父亲。结果,不到三个月,书台县人事调整时,陈再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被任命为局长。 天上不打雷、不下雨,突然凭空掉下一个局长帽子来,稳稳地戴在他的头上,陈再春乐得差点神经错乱。他当然相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组织部门的领导才不会看你年纪大了,为革命事业辛辛苦苦干了大半辈子,动了恻隐之心,给你一个局长干干。凭借多年丰富的官场阅历,陈再春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定有贵人相助,于是就想方设法打听,终于得知是陈雅芊帮的忙。 陈再春感激不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一直记着她、暗暗地帮助他。于是,一个周末,他来到荆都市,专程感谢陈雅芊。 那是一次有趣的见面,地点是在一间茶楼。陈再春和陈雅芊差不多有十年没有见面了,见面时,两人都不免感慨万千,陈雅芊甚至激动得泪水涟涟。由于保养得很好,陈雅芊变化倒是不大,陈再春则苍老了许多,两边的鬓发都白了不少。这年头,风流韵事根本就不算个事。可是,他陈再春就是由于这不算个事的事,在副职的位置压抑了十年,不迅速苍老才怪。 两人喝着茶,不咸不淡地说着一些陈年琐事,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临走的时候,陈再春将装有现金的纸袋递给陈雅芊,眼圈红红地,深情地说:“雅芊,我真的很感动,谢谢你这些年来还记得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自己去买套衣服吧。” 陈雅芊这些年一直是一个人过,虽然柏安民一个月之中总要来几次,但和他在一起,她基本上都是应付,谈不上有多少快乐。她非常怀念过去和陈再春在一起的时光。见陈再春要走,陈雅芊急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再春,认识你我不后悔,这些年,我一直是单身,你不知道,一个单身女人的内心里是多么的苦。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你今晚留下来,陪陪我,我想和你重温旧梦。” 听了陈雅芊的话,没想到,陈再春像触了电一般,立刻站了起来,将手猛地抽了回去,嘴里嘟哝道:“雅芊,忘记过去吧,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要是被领导知道了那还了得!” 陈雅芊真想狠狠给这个男人两个耳刮子,看来他是知道她和柏安民的关系的。陈雅芊突然对这个男人充满了鄙夷,说:“怎么了,领导睡过的女人你就不敢睡了么,你当年的胆量到哪里去了?” “雅芊,别……别这样,”陈再春结结巴巴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恋旧的人,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是不是怕到手的帽子又弄飞了?也是,等了十年,才等到了一个局长,假若我是一个男人,我也不想这大好的前程让一宵春梦给毁了,”陈雅芊咬牙切齿地说,“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这个局长当不成?” 没想到,陈再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幸亏是在包厢里,没人看见。他哀求道:“雅芊,求求你了,原谅我吧,你就打死我,我也不敢到你那儿去,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了吧,求你别逼我了。” 这是一个被权力彻底腐蚀了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没有了血性和脊柱,像一只专吃精品狗粮的宠物狗。陈雅芊最后瞥了一眼这个跪在眼前的昔日情人,叹了一口气,抓起纸袋,走了。 她对这个男人所有美好的记忆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陈雅芊办的第二件事是给她的前夫谋了个书台县扶贫办主任职务。前夫名叫陈前军,是书台县一个偏僻小乡的党委书记。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陈前军先是做乡长,后接任书记,也是一干十多年。看着别的乡镇负责人一个个都是旱地拔葱的高手,接二连三地往县城里跳,可他陈前军就是一直不挪窝儿。 和陈再春不同,陈前军是主动来找陈雅芊的。他听说前妻在市里当上了招商局局长,还听说她和市委一把手有些扯不断拎不清的关系,就来走她的门路,让她和书台县的县委书记打个招呼,能不能让他挪一下位置。 见面的地点是上次陈雅芊和陈再春见面的同一家茶楼。 看看眼前这个男人,胡子拉碴,一脸疲倦,身上的西服都皱巴巴的。陈雅芊想起当年他将自己捉奸在床时,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在她的身上的情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轻蔑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年的你是多么威风啊,怎么现在突然想起了我这个小女子?” 陈前军尴尬地笑了笑,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谈了,我们都有错,错来错去都是爱情惹的祸。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在你发达了,风光了,也应该拉一把我这个受苦受难的人。” 陈雅芊差一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多年不见,这个男人的嘴还是这么贫,自己当年就是喜欢他的幽默感才嫁给他的。那时,他天天待在那个鬼乡镇,让她夜夜独守空房,这才动了歪心思,和陈再春好上了。真要追究起来,错的是她自己,对一个男人来说,老婆红杏出墙,是莫大的耻辱,揍她一顿也是一时之气。 陈雅芊也想调侃他一番,故意说道:“你作为一个男人,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出息,现在还来走前妻的门路,亏你想得到啊!” 陈前军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以为我混不开吗?错了,我是遭受了爱情的打击才一蹶不振的,都是因为你,让我戴了绿帽子。你想啊,一个当官的,绿帽子稳稳地戴在头上,名声臭了,哪里还有官帽子再戴到你的头上,都是你耽误了我的大好前程。” 陈雅芊心里打了一个激灵,想想他说的有理,事实还真是这么回事,当下就答应替他活动活动。陈前军不久后就调到了书台县扶贫办担任主任。扶贫办管着全县的扶贫资金,他要给哪个扶贫就给哪个扶贫,油水丰厚得很。 陈雅芊不声不响地为这两个和她有关的男人换了位置,而且都是炙手可热的位置,非常有成就感。 当然,陈雅芊的所作所为,那些少数知道她过去的人还是明白的,他们看出规律来了,这个女人现在不简单了,本事通天,悄悄来找她门路的人也越来越多。 柏安民将李非语叫到办公室,说:“非语同志,荆都的形势是一片大好啊。革命事业,关键在人,没有人干事不行,要把能干事的人放到重要岗位上。当前,像卫生、民政几个局的正副职春节前就要到龄了,要物色好人选,你是市委副书记,要先酝酿酝酿。” 李非语说:“荆都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动干部了,干部不动,工作就没有活力,我回头和组织部门酝酿个名单,最后请柏书记定一下。” 柏安民说:“荆都的政治生态总体是好的,是风清气正的,但不排除有少数人东蹦西蹿,一天到晚心思不用在工作上,拉关系、走门路倒是有一套,一定要把有政治素质的干部选上来,把能干事会干事的干部选上来。” 李非语说:“有柏书记坐镇指挥,把握方向,那些跳梁小丑就是想动也不敢动的。” 这次要调整的民政局长和卫生局长都是炙手可热的好位置,权重一方,油水丰厚。近年来,国家关注民生,民政局的政策性资金很多,而且每年都在增加;卫生局就更不用说了,医药采购,回扣惊人,下面的经济实体医院多,院长甚至医生护士想进步都要走局长的门路。 关于干部选拔任用,按规定要经过民主推荐、考察、酝酿、讨论决定、任职等程序。但在实际操作中,发帽子的事,往往都是一把手说了算。李非语在接受了柏安民安排的物色两个局长人选的重大使命后,只是让组织部长放出风声,他自己则按兵不动。身在官场,这点常识他还是懂的。在他看来,柏安民心目中可能早就有了合适人选,他让李非语忙活一下无非是走走形式,说明他柏安民用人是民主的,是按规矩办事的。与其主动忙活做无用功,不如静等领导的下一步安排。 官场上的人,一个个都是千里眼、顺风耳,上层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否则,错过了机遇,帽子戴到了别人头上,你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 市卫生局长到龄要到二线,急坏了一小批人。当然,他们只能暗暗着急,暗暗地找路子,而不能过早暴露自己。过早暴露是心气浮躁的表现,也容易被人看做是跑官要官,搞不好狐狸没逮到还惹了一身骚。 在这一小批打算问鼎高位的人当中,最急的一个人应该是卫生局副局长段大为。段大为早年医科大学毕业,从县卫生局到市卫生局,从普通科员一直干到副处,他熟悉卫生工作,方方面面的评价也还不错。段大为今年四十六岁,正是干事业的年龄,他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六年。 天下的副职们,平生最恨的一个字就是“副”字。想那副职与正职看起来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其待遇、权力和实惠,却有天壤之别。副职没有人事权、没有财权、没有大事小事的拍板权,实际上就是正职的助手。说白了,就是个跑龙套的。这就像做手术一样,只有拿手术刀的医生才能收到红包,其他人只有跑腿陪着的份儿。你说这一把手马上就要到二线了,自己月月等天天等,好不容易就要把他老人家等下台去了,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会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可局长这个位置虽说不是万人瞩目,但也不是你想坐就坐得上的。发帽子的权力在市委一把手手心里攥着呢,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得到。 要当官,就要找门路。门路对了,就能顺利登堂入室;门路错了,自找碰壁血本无归。找哪个人的门路,什么时候找门路,都是一门大学问。一般情况下,直接找拥有决定权的那个人的门路,好是好,但在现实中往往行不通,人家位高权重,高不可攀,而且直接找他的人也很多,根本就轮不上你。这就要实行迂回战术,从小路或捷径直捣大本营,一样能成功。 段大为早就知道陈雅芊和柏安民有一腿,美女左右政治,床榻影响政局,只要她肯为自己帮忙,那把握应该是很大的。但是,女人都是死要面子的,要是陈雅芊知道你段大为利用她和柏安民的情人关系来做文章,不仅不会为他帮忙,反而会大发雷霆,让他副局长都做不成。所以要走她的门路,要走得顺理成章,滴水不漏。 段大为有一个女同学,叫殷晓苏,她和陈雅芊的关系很要好,经常一起逛街购物做美容,十分谈得来。为了接近陈雅芊,段大为主动要求分管卫生局的招商引资工作,这样,他就有了进一步接触陈雅芊的理由。 一次,借口讨教招商知识,段大为请殷晓苏出面请陈局长吃顿饭,殷晓苏爽快地答应了。 吃饭的地点在江南春大酒店,殷晓苏另外叫了几个女性陪客,都是和陈雅芊很熟识的朋友。女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总有着扯不完的话题,倒把段大为冷落在一边。段大为想,我还是要主动出击啊,做男人老是被动可不行。于是斟了满满一杯酒,对陈雅芊说:“我先敬老同学一杯!” 陈雅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还有过这样一个同学,就问道:“段局长,我们什么时候同过学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不会是在幼儿园吧?”满桌的人都哈哈大笑。 “陈局长是贵人多忘事,上半年在市委党校学习市委全会精神培训班上……” 陈雅芊想起来了,她是参加过那样一个培训班。培训班本来培训三天,可她只去了一天,而且一共有三百多人参加学习,她哪里还记得起有段大为这样一个同学。 段大为说:“陈局长,我现在成了一名招商人员,从今往后,我就归你直接领导了,为了表示敬意,我喝个满杯,陈局长随意。”说完一仰脖干了。 陈雅芊说:“段局长好歹也是堂堂的卫生局副局长,我们女性的健康都归你管,我们算是互相领导吧。” 殷晓苏笑道:“互相领导,那不成了两口子了吗?”又是一阵大笑。 段大为说:“我可没那个福气,陈局长金枝玉叶,我是工人大老粗,我甘愿做陈局长的马前卒,早日招一个大项目回来,也好成就一番事业。” 陈雅芊说:“段局长酒桌上都不忘工作,这样的干部现在太少了,我敬你一杯!” 段大为又一口干了,说:“都怪老爹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大为’,希望我在革命事业上大有作为,如今,他老人家已经作古。唉,可惜,我今天连小为也算不上。”说着,怔怔地发起呆来。 陈雅芊说:“段局长正当壮年,何必伤感呢?招商出干部,只要招一个大项目回来,我保证有重要岗位等着你。” 段大为巴不得她说这句话,当下装着万分激动,又端起满满一杯酒,望着陈雅芊说:“有陈局长的这句话作保证,我晚上就是睡觉都安稳些了。有陈局长这样英明的招商局领导,我还愁招不回来一个大项目吗?来,再喝一杯壮行酒,我过两天就出去考察,就是拉也要拉几个外商回来。” 陈雅芊借口不胜酒力,只喝了一小口。段大为劝道:“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招商的干部,都是酒精考验的,陈局长多喝点。” 陈雅芊只好干了。段大为说:“今天酒就喝到这儿了,今后请陈局长还要大力关心我们招商干部,共同把荆都的招商事业推向前进。” 殷晓苏借机笑道:“别说得那么酸,你就直接说叫陈局长关心你得了,我们姐妹们又没有意见。”几个女性又跟着嬉笑一番。 饭后,段大为又邀请几位美女去了卡拉ok厅,唱了两个小时的歌。临别的时候,又一人送了一张美容卡,乐得几位美女都夸他会办事,以这样的办事水平,他段大为不愁没有大作为。 段大为的首场攻关还算是成功的,给陈雅芊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他隔三差五地往陈雅芊的办公室里跑,汇报招商工作,混得越来越熟了。 要办大事,就要花大代价,钱通鬼神,在任何时候,没有硬通货是不行的。段大为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给陈雅芊送一笔钱,好让她顺理成章地接受。段大为不想把事情做得赤裸裸的,让人看出像是一桩交易,尽管它本质上就是一桩交易。 也算他段大为运气不错,机会很快就来了。一天上班时,陈雅芊刚打开车门,一辆电瓶车直接撞到她的腿上,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缝了好几针,皮肤也擦破了多处,她接连好几天都到医院门诊挂水消炎。 段大为得到消息,马上办了一张银行卡,来到医院探望,嘘寒问暖的。临走时,将那张卡递给了陈雅芊。陈雅芊以为还是上次美容之类的卡,就收下了,随手放在包里。 几天后,陈雅芊就打电话给段大为,让他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 段大为匆匆来到陈雅芊办公室,只见她唬着脸,严肃地问道:“段局长,你去医院看望我,是想要我办什么事吧?” 段大为知道她肯定查了一下卡上的金额,那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因此才产生了疑问。他当然不能承认是有求于她,于是肯定地说道:“天地良心,我只是关心老同学的身体健康,表示一下慰问,真的没有什么事。” 陈雅芊这才放松地笑了笑说:“那就好,我是一个最讨厌交易的人,这年头,真正的朋友关系都让钱给弄俗了。作为朋友,我也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能说上话的时候,我还是会尽力为你说说话的。” 段大为说:“陈局长言重了,陈局长是我尊敬的直接领导,说是朋友是抬举我,我不会不知轻重的。” 陈雅芊说:“好了,没事了,回去好好抓抓你分管的招商工作,招商出干部,招商的干部成长都很快。” 不久,市委组织部就传出了组织上正在物色卫生和民政局长人选的消息。陈雅芊在第一时间把段大为又叫到办公室,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她的用意是很明显的。段大为知道上次送的钱发挥了作用,但他继续装聋作哑,装作谦虚的样子问道:“陈局长,这卫生局长肩负着全市人民身体健康的重任,我能力有限,水平不高,你看我这样子能胜任吗?” 陈雅芊心想这个男人还很低调,说:“你怎么不行?你是医科大学毕业,是业务专家,又在副局长任上干了好几年,我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段大为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说:“卫生局长位高权重,听说好多人都在竞争,我又没有什么靠山,怕是没有这个希望的。” 陈雅芊说:“段局长不用担心,我这个老同学不会袖手旁观的,不瞒你说,我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段大为心里一阵窃喜,心想你说话要是没有分量我还会处心积虑地来找你吗?我一个大男人,天天把热脸往一个女人的冷屁股上贴,说得难听点,还是一个破鞋,自己都觉得丢人。听了陈雅芊的表态,段大为欣喜若狂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我的事就拜托老同学了,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你。” 陈雅芊淡淡一笑,说:“感谢的事以后再说,我帮你的忙,是看你这个人不错。当前最要紧的是,你要密切注意各方面的动静,看看还有哪些人也瞄准了这个位置,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是!”段大为感激涕零地说,“来世我段大为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老同学的恩情。” 还真被陈雅芊说着了,瞄准市卫生局长位置的的确大有人在,市司法局局长李永法就是有实力的一个。 司法局的职能说起来吓死人,管的是全市司法行政工作,可是,公检法这些部门,都有自己独立的执法职能,你管得了吗?所以司法局平时管的主要是法制宣传,还有律师管理、安置帮教、法制援助等工作,都是麻烦事,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李永法虽然年纪不大,才四十五岁,却是司法局老局长了,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七年。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惯例,一旦到了司法、文联、残联、科技、人防这些冷部门任负责人,你就准备着干到退休吧,基本上是挪不动窝了。冷部门就是冷部门,很难热得起来,无权无钱,平时也没有多少工作关系能接触到党政主要领导,所以在领导心目中就没有什么位置,很难进入领导视野。但李永法偏就不信这个邪,他才四十五岁,革命征途千万里,难道就让他在司法局长的位置上干等着退休吗?李永法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冷部门的人只要找对了门路,照样可以热起来。 在官场上,坐在家里做美梦的人基本上不会美梦成真,因为别人在你做梦的时候,已经在付诸行动了。李永法是一颗红心,早有准备。那还是在两年前,他就看出了花都大酒店的老总李翠平是个能干大事的人物,在荆都有通天的本事,就想着法子巴结,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李翠平认作了个干妹妹。都是姓李嘛,天下李姓是一家。 当然了,这两年,李永法钱也没少花。因为他是有求于人,做哥哥的也要乖乖地放下架子,一心一意地走干妹妹的门路。官场上讲究的是等级,不讲年龄,旧时大臣的女儿进宫当了妃子,做父母的都要乖乖地向女儿叩头。市委书记是正厅,人家李翠平是市委书记的红颜,纡尊降贵认了你这个干哥哥,她虽然没有级别,但有时却比正厅还要大,所以李永法从没有拿李翠平真当妹子看,而是把她看得比亲娘还要亲,想着法子孝敬。 孝敬是要花钱的,他那点工资还不够塞牙缝,当然要另寻门路。冷单位,想搞一点钱比登天还难。李永法解放思想,破解难题,灵活操作,变通处理,成立了个律师协会,搞的钱尽管不多,但好歹还能应付。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关键时刻才出手。平时,李永法从来没有找过李翠平办过任何事,他要给李翠平一个好印象,他要让李翠平觉得认你这个妹子,是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的。最近,李永法得知有几个局的主要负责人要有变动时,觉得时候到了。他从银行提出了十五万元现金,装在一只新买的路易威登时尚女包里,径直来到了李翠平的办公室。 李翠平正埋头在纸上写着画着,安排公司近日的工作计划。见李永法进来,便眉开眼笑地说:“法哥,哪一阵香风把你吹来了?”李永法长得高大帅气,李翠平说他就是她心目中的周润发,所以亲切地称他为“法哥”。 李永法说:“妹子好,不能说是哪一阵香风把我吹来了,而应该说是你这股香风把我卷来了。” 李翠平浅浅一笑,说:“法哥就是嘴甜,今天不会是专门来看望我的吧?” 李永法拿起桌上李翠平刚才写的东西,一边往包里塞,一边说:“妹子的书法不错,有收藏价值,我要了。” 李翠平扑上来争抢,嗔怪道:“别瞎胡闹了,这是公司里的工作安排,你要干什么呢?” “我怎么说你呢,这些小事,还要你这个老总天天来安排,你雇了好几百员工,副经理也有十多个,他们是干什么的,难道天天养着吃闲饭?我说过多次了,要保重身体,学会超脱,钱赚得再多有什么用呢,够用就行了。”李永法装作万分关心地说。 李永法的一番话,让李翠平很感动,她说:“谢谢法哥的关心,真比我的亲哥还关心我。你不知道,公司摊子大,人多事杂,交给别人做我不放心啊!好,好,我听你的,下次这些事叫副职去做了。” “这才对了嘛,少做事,多美容,青春就会永驻。给你买了一只提包,作为你的生日礼物。” 李翠平说道:“我的生日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就不能提前祝贺吗?到时我要出差,听说省里下个月打算安排一次出国考察。”李永法说。 “法哥真好,会买东西,这个提包的款式还真不错呢,我喜欢。”说着,李翠平接过了提包。她发现包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一沓沓的人民币。她拉上拉链,又将包递给了李永法,说:“法哥,你这是见外了,我又不是没钱用。” 李永法伸手推道:“钱是什么东西,乃身外之物,这是做哥哥的一点心意。” 李翠平是在场面上混的人,何等精明,平时李永法给她的红包也不过一万两万,一次送这么多,肯定是有什么事相求。她问道:“法哥是有什么事想妹子我为你效劳吧?别瞒我了,说吧,哥的事也就是我的事。” 李永法说:“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妹子你也知道,我在司法局长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把人都待傻了,听说市里最近要动几个人,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和妹子你商量商量,就是想换个工作环境,打算到卫生去。可是,司法局长是个冷位置,很难进入领导视野。” 李翠平当然知道市里的事,她说:“这次是有几个位置出来了,这样吧,市里领导我还是认得几个的,我给你说说看,成不成我不敢打包票。你想到卫生局去,那里美女多,不会是想去拈花惹草吧?” 李永法笑道:“瞧你说的,我是从事司法工作的,法制观念强,从不乱来,你看我法哥名声如何?” 李翠平说:“目前还好,不过,好男人我也见得多了,‘好’字里面藏着一个‘女’字呢!” 李永法说:“依你这么说,好女子也不是真好啊,‘好’字里面不也藏着一个‘子’字吗?” “狡辩,我说你,你反而还要说我呢!”李翠平装作不悦地说。 李永法拍拍胸脯说:“日久见人心,我会用事实证明我李永法是一个好男人,行得正,坐得端,言而有信,知恩图报。妹子,我的事就拜托你了,我还要到党校去作法制讲座。” 李永法走后,李翠平琢磨着,这次一定要给他谋到卫生局长这个位置。两年来,自己什么生日、情人节、端午、中秋、春节,李永法一个没拉下,不是红包,就是首饰,总计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这是李永法第一次向自己开口,女人看重的就是第一次,第一次的事情没办成,她这个妹子的形象以后恐怕就要一落千丈了。 李永法自从走了李翠平的门路以后,天天巴望着有什么好消息。他是年轻的老司法局长,论级别大小也是个正处,卫生局长也是正处,他调过去不过是平级。这条件,加上李翠平这层关系,这事还有不成的么?他信心百倍,志在必得,甚至,在内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当成未来的卫生局长了。 一个周末的黄昏,李非语吃过晚饭,在公园里转了一圈,然后来到了市新华书店长江路营业部,打算选购几本新书。这里各种新书来得及时,李非语恰好又喜欢看书。因此,他隔三差五地都要到这里来逛逛。 在琳琅满目的书架间穿行一番,收获还是有的。李非语选中了《夜航船》《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等几本书。 在李非语低头选书的时候,比他先来一步的市司法局局长李永法早已看见了他。李永法今天来新华书店的目的,是为了购买几本卫生法律法规方面的图书。他马上就要成为卫生局长了,不提前进行知识热身、不提前学习怎么行呢?到时候会讲外行话的。没想到,今天在书店里和李非语不期而遇。 李永法觉得这是一个和领导套近乎的好机会,他灵机一动,悄悄到楼上的书店办公室,买了五千元的购书卡。然后,他手上拿着几本书,装作没看见李非语的样子,在收款处附近的书架边等着他前来付账。 等李非语走到身边,李永法装作惊喜地和他打招呼说:“哟,李书记,您好您好,买了这么多书啊,李书记在百忙之中还不忘学习,真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李非语抬头一瞧,有点眼熟,好在他记性很好,认出了是司法局局长李永法,就说:“原来是永法同志啊,你也是来买书的吧。好,现在的干部抓学习太少了,我们要多上书店,少上酒店。” 李永法担心李非语不认得自己,见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显得特别激动,特地将刚才选的几本书举高了些,晃了晃,说:“李书记说得是,我平时没什么爱好,就爱看看书。” “你都选了些什么书呢,我来看看。”李非语说着,将李永法手中的几本书拿了过来,看了看书名,都是法律法规方面的书籍,有《食品卫生法》《母婴保健法》《执业医师法》《药品管理法》《人口与计划生育法》《职业病防治法》《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等。 李非语点了点头,说:“都是业务方面的图书,永法同志是学习型干部。” “向李书记学习!”李永法将李非语刚才挑选的几本书拿了过来,说,“我这有购书卡。”说着,也不管李非语同意不同意,将账付掉了。付完账,李永法说:“卡上还有一点余额,供领导下次再买两本书看看。”说着,将卡夹进了一本书中,系紧了方便袋,递给李非语。 李非语不好推辞,只好说了声“谢谢”。 送走李非语,李永法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喜悦中。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遇见了管干部的市委副书记,看来,自己的卫生局长真的有戏啊。 李永法的办公桌上,各种卫生法律书籍摆满了一桌子。他就像一个虔诚的小学生刚领到新课本一样,一心一意地趴在桌上,一本一本地认真翻看着。反正他司法局长工作也不忙,应酬也很少,有的是时间。 说起来真是奇怪,那些平时枯燥无味的法律条文,李永法现在看起来,每一个字都是那么亲切,那么有味道,好像那不是法律条文,而是哪个美女写来的情书。看来做什么事,都还是要用心,一旦用心了,再无味的事做起来也是有滋味的。 司法局律管科的金科长是李永法的心腹,他同时兼任市律师协会的主席。接连好几天,金科长在向李永法汇报工作时,每次都发现他趴在桌上,专心致志地啃那些卫生法律书籍,嘴里还念念有声,还不时用笔在书上画着一道道的杠杠。 金科长纳闷地问道:“李局长,你这莫不是要参加什么法律考试吧,不用这么认真,现在的考试都是走走过场,可以带书进去的,要不我替你去考也行,何必这么累着自己?” 李永法心想你一个小小的科长就是目光短浅,哪里知道领导着眼长远。他大手一挥说道:“去去去,别管那么多,做好自己的工作。” 没想到金科长还是不肯离开,作为领导的心腹,知道领导的心思是很重要的,要是连领导的意图都搞不清,以后在工作中还怎么抓好贯彻落实?金科长还是想问个明白:“如果不是考试,那就是去搞法律讲座?” 见金科长老是打断自己的学习,李永法有点不耐烦了。心想再过个把月,我就另有重任,要离开此地,到时你小子抱着头想做我的心腹还做不上了呢。不过,现在千万不能让他看出真实意图,都说女人的嘴不稳,实际上男人的嘴一样靠不住,酒桌上三两猫尿下肚就无话不谈了。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他,过早弄出风声反而坏事。 想到这里,李永法平静地说道:“我准备参加一个很重要的考试,不许带书进去,更不许替考,你说我不看看书行吗?” 金科长说:“领导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年轻人更应该学习,我回头也整理一些法律图书,给自己补补课、充充电。” 将金科长打发走了以后,李永法想想刚才金科长说的话,暗暗好笑,你一个小科长充电有什么用呢,电充多了说不定还会被电死。年轻人就是不懂事,还要瞎操心。也难怪,官场的复杂形势,凭他一个愣头青是能看出来的吗? 再说柏安民,他自安排李非语物色卫生、民政等几个局的局长人选后,催促了好几次,要他拿出一个初步方案来。组织部列了好几次人选名单,柏安民都没有表态,只是说再酝酿酝酿,一定人尽其才,找到最合适的人选。李非语想名单上肯定是没有柏安民意图中的人。领导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说了算,偏偏要做出民主的姿态。于是,他格外留心柏安民在各种会议上的讲话,看看他最近公开表扬了哪些单位,领导的讲话就是风向标,把这些单位的负责人名单列入进去,保准是不会错的。 段大为自从找了陈雅芊的门路以后,也天天在家盼望着好消息。陈雅芊终于主动来了电话,让他到她的办公室里去一趟。 段大为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他想等待着他的肯定是胜利在握的好消息。可是,到了陈雅芊的办公室,却看见她愁眉不展地端坐着。段大为知道情况不妙,心突然掉进了冰窟窿,血也降到了冰点以下。陈雅芊还未开口,他就抢先问道:“陈局长,是不是我的事情黄了?” 陈雅芊淡然一笑,秀眉微蹙,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但也不容乐观,事情比我当初预料的要复杂得多,竞争也激烈多了。根据我的初步了解,目前瞄准卫生局长位置的不下十人,最有竞争力的,除你之外,还有两个人。” “是谁?”段大为紧张起来,牙咬得吱吱响,恨不得立即找人家去格斗。 陈雅芊说:“这两个人你都是认识的,一个是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他早就想上来了。他当过柏安民的秘书,柏书记在离开荆都之前,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官塘县的各项工作抓得都很不错,贾是一个有竞争力的人选。还有一个人,就是司法局局长李永法。我也很费解,这么重要的职位,他一个司法局长怎么也来搅和呢?他有多大把握,目前还不好说,也不能说他没有竞争力,有竞争力没竞争力不是看他本人,要看他找的是谁。况且,他是平级调动,场面上也比你好说一些。” “贾新高想谋这个位置还可以理解,他李永法有几斤几两,不知他找的是哪位高人,莫不是在省里找了人?”段大为问道。 陈雅芊当然不能说李永法找的是李翠平,官场上是秘密最多的地方,有些秘密甚至不是秘密,你知我知大家知,但就是不能说,一说往往就会惹来麻烦。她说:“不管他找的是谁,我们都要高度提防,谁的实力都不能低估,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你们三个人现在唱的是一曲《三国演义》,魏、蜀、吴三家,争得头破血流,杀得你死我活,可是,谁能想到呢,最后的赢家却是另外一个人。” 段大为说:“陈局长你指的是司马懿?”陈雅芊点了点头。 司马懿不仅个性坚忍,而且为人阴毒,有着诸葛亮的智慧和谋略,曹操的骁勇与毒辣,三国争霸,争来争去,死人无数,倒让他捡了个大便宜,这并不是偶然的。 段大为问道:“请问陈局长,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 陈雅芊说:“你现在就要学习司马懿,在暗中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我给你指条路子,老百姓不是这么说吗,‘抓贪官,一个连一个地抓,可能有冤枉的;隔一个抓一个,肯定有漏网的’,老百姓的话还会有错的?要大胆地运用排除法,现在的官员,都是有软肋的,没有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现在就要看你的了,你要找到他们的软肋,主动出击,打倒他们。记住,你一定要在幕后操作,不能过早暴露目标。” 段大为说:“贾新高好对付一些,他管着的事多,要找他的问题相对来说容易。可是,李永法是一个司法局长,司法局是个穷得丁当响的单位,又管不了多少事,要找他的麻烦,可能要比在水中捞月亮还要难。” 陈雅芊不屑一顾地说道:“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刚才说的话,要大胆假设,他李永法就是一身正气油盐不进吗,他就没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我怎么听说他有个小情人,是实验小学的一个音乐老师,也是司法局聘请的普法宣传员,具体情况你再去打探打探,你们男人都擅长打听这档子破事。” 段大为喜不自胜,像是捡到了一个金元宝,说:“陈局长你放心,我段大为别的本事没有,这方面的本事还有一点,我一定给他们搅出点麻烦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这样,生为男人,就要有斗志,要敢于面对挑战,我随时关注着,等着你胜利的好消息。” 段大为走后,陈雅芊独自思忖着,这个卫生局长的位置最有竞争力的人选恐怕还是李永法,因为背后支持他的人是李翠平。吃醋是女人的天性,一想起李翠平,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有什么本事呢,还想和她陈雅芊斗?她当初不过一个小服务员,高中都没毕业,不就是仗着一张脸么,搞几个臭钱也就罢了,还要来掺和官场上的事,实在是太贪心了! 表面上看,是段大为和李永法两人在争卫生局长这个位置,实际上,这是她陈雅芊和李翠平在斗。她能够理解柏安民夹在中间的为难,他答应谁好呢?所以陈雅芊才要另辟蹊径,叫段大为给李永法找点麻烦出来,把他搞臭,让他争不下去。同时,也好顺便杀杀李翠平的威风。 自从打起了局长宝座的主意以后,段大为有点暗暗叫苦,其难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可他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是头破血流也要争一争了。 段大为经过一番周密侦察,确定陈雅芊所言不虚,实验小学教音乐的艾老师就是李永法的情人。艾老师人长得很漂亮,曾参加司法局的普法宣传,和李永法由此相识。要普法,就要出差下乡,一来二去,李永法就将艾老师弄到了床上。 艾老师的丈夫在荆都一中教数学,姓何,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对妻子红杏出墙的事毫不知情。经过跟踪,段大为还发现,李永法是家外有家,他在本市高档小区皇朝花园竟然还有一套别墅,是他和艾老师幽会的场所。 掌握了这些情况,段大为乐不可支,他现在越来越佩服陈雅芊,她把男人研究得太透了。 可是,仅仅凭一个情人就想把李永法踢出局外,似乎还很困难。这年头,领导干部的风流韵事太多了,大家也习以为常了,有的领导甚至把有多少个情人作为炫耀的资本。平时的大会小会上,主要领导常反复强调,官员有两忌,一忌放错口袋,二忌上错床。实际上,对于第二忌,许多人并不把它当回事。对领导干部真正有杀伤力的高压线是放错口袋,即受贿。至于情人,大多是由贪贿而牵连出来的。因此,段大为认为,李永法的情人只能是一个突破口,要想找他的大麻烦,还要继续开动脑筋,进一步深挖。 段大为揣摩,李永法要养情人,还买了别墅,这需要一大笔钱。段大为也打听过了,皇朝花园里别墅的价格,首付不低于五十万,仅凭李永法那点工资绝对是不够的。可是,司法局的经费完全来自于财政拨款,主要用于普法工作,本身就少得可怜,多吃几餐饭还是可以的,要想养情人买别墅,门都没有。就是说,李永法一定还有敛钱的门道,只不过眼下他段大为还没有发现而已。 要想攻破堡垒,当然要到堡垒的内部去看看。 段大为有一个名叫刘学平的同学,和市内一家叫做正和律师事务所的徐所长是朋友,段大为借口打一桩医疗事故官司,要请徐所长吃顿饭,让刘学平出面请一下。 律师是吃了原告吃被告,对他们来说,吃饭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而且,他们还有说辞,吃饭就是工作,可以和原告或被告进一步交流。酒桌上,段大为随便编了一个医疗事故,说要将这个官司交给徐所长来代理,吊吊他的胃口。 听说有官司要代理,徐所长果然兴致很高。酒过三巡之后,段大为才开始了实质性的交谈。他问道:“徐所长,你们律师事务所归司法局管理,他们平时都管些什么呢?” 徐所长一听司法局就来了气,他说道:“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国的事情,管理不就是收费吗?” 段大为问道:“收费总要有名目吧?不是说司法局不允许收取律师事务所的管理费了吗?” 徐所长说道:“国家规定取消向律师事务所和律师收取管理费,但荆都市司法局巧立名目,收取律师事务所的‘年检费’,你事务所总不能不参加年检吧?这个收费还能忍受,一年只有两千块钱,最可恶的就是那个律师协会,每个律师都要加入协会,每人每年要交会费,少的三四千,多的一两万,按律师的营业额计算,你不交,就以种种理由不给你年检注册,律师不参加年检注册就不许执业。按道理,司法局是执法机关,应该成为执法的表率,但胳膊扭不过大腿,大家只有忍气吞声,乖乖交钱。” 段大为心头一喜,他想问清楚一点,又问道:“这不是强行收取会员费吗,协会从来都是入会自愿,退会自由,天下哪有这样的霸王协会?” 徐所长说:“我们也认为,这是典型的行政管理和行业管理不分,国家不许收律师年检注册费了,但司法局有的是办法,巧立名目,改头换面,改收律师协会会员费。荆都市律师协会主席就是律管科的金科长,他这个姓真好,荆都市区有一百多家律师事务所,一千多名律师,这还不包括底下县里的,你算算看,一个律师协会简直富得流油。” 一千多名律师,每年的会员费少的三四千,多的一两万,那的确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了。段大为心里有点明白了,“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原来水源在这里。话谈到这儿已经差不多了,再深入地问下去就要露马脚了。接着,他又和徐所长扯了一番他的医疗事故的案子,然后就散了。 有了这个重要线索,段大为通过熟人关系,又打探到了不少关于律师协会的情况。据来自司法局工作人员的内部消息,律师协会有专门的银行账户,收取的所谓会员费直接存入该账户,金科长这个律师协会主席不过是个傀儡,对这笔资金真正有支配权的是局长李永法。 难怪一个小小的司法局长还能够买别墅养情人,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多名堂。不能不说,这个李永法是个聪明人,律师协会有着很强的隐蔽性,所谓的会费也不容易引起注意。实际上,这个协会就成了李永法个人敛财的工具。 这年头,人人都想活得潇洒一点,李永法当然也不例外。可是,要潇洒,就要有足够的人民币。你看“男”字的写法,上田下力,在古代,做男人只要有力气下田干活就行了。现在做男人就没有这么简单了,有人建议“男”字要换一种写法了,改为上币下力。上面是人民币,下面有力量,这样的男人才叫男人,才能混得开,讨女人喜欢。所以说,现在的男人大致可以分有两种,一种叫币力男人,一种叫田力男人。可是,币力男人是那么好当的吗?兜里无钱,你连个田力男人都不如。李永法就是为了想做个币力男人,才变着法子弄钱,没想到撞到他段大为手里,也是活该他倒霉。 段大为该出手时就出手,向李永法接连发射了两发“炮弹”:一个周末的晚上,当段大为看见李永法和艾老师走进那幢小别墅后,就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艾老师的丈夫何老师,请他到皇朝花园的某某号别墅来一下,有一场惊喜在等着他。接着,段大为向市纪委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李永法以律师协会的名义,挂羊头卖狗肉,将律师协会行政化,强行收取所谓的会费,敛取不义之财,供个人挥霍,买别墅、养情人,甚至疏通关系,行贿领导,已引起全市律师界的公愤,若不查处,将在有关媒体曝光云云。 结果可想而知,据段大为后来了解,艾老师的丈夫,也就是那个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见妻子红杏出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当场将李永法狠狠揍了一顿,打得他喊爹叫娘。所谓祸不单行,正当李永法在家里养伤时,市纪委却通知他去某宾馆“开会”。结果,就没有人再见到李永法散会回来。十多天后,李永法被撤职等候司法机关查处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荆都官场。 可以说,段大为这两招够狠的,李永法毫无戒备,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现在不要说李翠平,就是柏安民都没办法救他了,他已经成了一只站不起来的死狗。 当陈雅芊得知李永法出事之后,亲自打电话给段大为。打通电话后,陈雅芊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哈哈大笑,把段大为笑得都有点莫名其妙。待笑够了之后,陈雅芊才说:“段大为啊段大为,你是名副其实的大有作为啊,你爹给你起的名字真是对极了,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不出手便罢,一出手招招都致命啊!这样下去,这个卫生局长的位置非你莫属,甚至下一步你干个市纪委书记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段大为谦虚地说:“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革命理想,为了挑起全市卫生工作重担,我下手是狠了点,可这也怪不得我,只能怪他姓李的太黑了,用律师的血汗钱,买别墅,睡人家的老婆,这样的人我不搞倒他全国人民都不会答应的。” 陈雅芊笑道:“你做得对,首战告捷,还要再接再厉,继续战斗,攻克第二个堡垒,我们就胜利在望了!” 段大为现在信心满满,他说:“请陈局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不会让你失望。” 对付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段大为估计,应该比对付李永法要容易些。你想,一个县委副书记,要管着多少事情,现在基层的社会矛盾层出不穷,随便找点事情煽风点火,就能造成事端。段大为认为,找贾新高的麻烦,事情在下面,但影响一定要搞到上面,不在市领导这个层面上对他产生不良影响,很难撼动他这棵大树。 官塘县多有色金属矿,产铜也产金,贾新高黄金开路,官做得顺,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也很好。现在的官员,在乎的是上级领导的满意度,已经不大在乎老百姓的口碑了,在这方面,他们甚至连封建社会的官员还不如。旧时官员,届满卸任,还盼望着老百姓攀辕相送或送把万民伞什么的。现在的官员,来去都是高档小车,当他们升官发财绝尘而去时,老百姓连他们的影子都还没有看清。 有时候,优势就是劣势。官塘县矿多,但矿多的地方矛盾肯定也就多。那些矿老板们,一个个良心比矿石还要硬,只管自己发大财,哪管矿工死活,什么安全设施、生产环境、拖欠工资、乱采乱挖,哪一样都可以大做文章。段大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掌握第一手情况,才好做出锦绣文章。 段大为充分发挥卫生局副局长的优势,与官塘县医院联合成立了一个专家组,说是免费为矿工检查身体。那些矿工们,平时小病抵着,大病拖着,要是医院义务为他们检查一次,一个个肯定欢喜得不得了。当然了,段大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有与那些矿工们有了零距离接触,才能发现问题,找到突破口,然后再趁机借题发挥。 官塘县医院先是派出宣传员,到有关乡镇和矿口,开展宣传活动,说市里的专家将在未来三天内送医下乡到官塘县医院,免费给矿工体检,请广大矿工届时参加。 第二天,专家组还没开诊,大门外的矿工早就排成了长队。官塘县有几十家矿口,矿工总数有好几千人。他们基本都是外地人,官塘县本地人不愿在矿上工作,嫌累。这些外地人不会偷奸耍滑,干活卖力,吃苦耐劳,深得矿老板们喜欢。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段大为发现,这些矿工们大多患有不同程度的职业肺病。大多以患矽肺病为主,还有部分石棉肺、麦芽肺等,主要原因就是长期吸入有害粉尘并沉积于肺部,引起肺纤维化。这些病都伴有不同程度的肺功能损害,是职业性肺疾病。特别是从事多年采矿工作的老矿工,病情更为严重。在交谈中,段大为还了解到,矿老板普遍拖欠矿工的工资,有的拖欠达半年以上,每个月只发少量的生活费。 段大为感觉自己像是挖到了一块金砖,兴奋无比,跑前跑后地为参加体检的矿工服务,有问必答,态度和蔼得没话说,好像这些蓬头垢面面有菜色的矿工就是他的亲老子。段大为对体检的医生们说,那些矿主们都是黑心黑肺的人,要将矿工们的病情说得重重的,要是不赶紧治疗就有患肺癌的危险;而且,按照法律规定,患上职业病都是要赔偿的,让那些矿工们回去找矿主的麻烦。 实际上,矿工们都知道,矿老板的麻烦是不好找的,因为平时要见他们一面都很困难,矿上只有一般的管理人员,和他们说了也是白说。检查结束后,矿工们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一个个焦急万分,围在医院外面,还不肯离开。段大为循循善诱,说:“你们这些情况组织上知道吗?要把这些情况向政府及时反映,政府执政为民,关心民生,一定会为你们说话的。” 今天来官塘县开展送医下乡时,段大为特地叫上了自己的一位远房亲戚老鲁。老鲁能说会道,段大为不便公开出面时可以让他出面,没有什么人知道段大为和他的关系。此时,在段大为的授意下,老鲁一头扎进矿工们中间,煽风点火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没钱治病还被拖欠工资吗,你们县委的一把手把你们采出的黄金都送到市里行贿去了,市领导人人有份,听说他马上就要被提拔了。” 县委一把手,这说的不就是贾新高吗?于是群情沸腾,议论纷纷,矿工们相约着要上访。老鲁事前已经得到了段大为的指点,他对矿工们说:“口说无凭,你们回去写个材料交到市里,在县里上访没用,要反映情况就要找上级,找上级他贾新高才害怕,他害怕了才会命令矿主给你们治病赔偿。” 第二天,上访的矿工集中乘坐两辆大巴,浩浩荡荡地来到荆都市政府门口。段大为和老鲁早就等在那里了,他俩躲在一辆出租车里,远远地观察着市政府门口的动静。一见矿工们真的来了,段大为又喜又惊,他对老鲁轻轻耳语一番,老鲁来到矿工们中间,说:“你们今天来得正好,今天市人大召开常委会,市委书记、市长都在那儿,你们到人大去,包你们有效果。” 在老鲁的指引下,矿工们来到市人大常委会机关。人大机关会议室里,正在举行人大常委会例会,柏安民、孟扬帆、人大常委会各位副主任,副市长,以及部分老干部正在出席会议,会议议程正好进行到市环保局马局长述职。马局长正在用标准的官腔,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地陈述着荆都环保工作取得的伟大成就。突然,会议室外面变得吵吵嚷嚷起来,是上访的矿工们来了。矿工们人多势众,两个保安竭力阻拦着,可怎么也拦不住,大家吵着要进会议室面见书记和市长。 正在主持会议的人大常委会常务副主任黄关前见太不像话了,就走到会议室门口,说:“现在正在开会,有什么问题等一下再说。”他又对其中的一个保安说道,“打个电话,叫信访局的同志过来接待一下。” 一个矿工大声地说道:“情况万分紧急,我们不要信访局接待,我们要跟市领导直接对话。”“对,人命关天,我们要和市领导直接对话!”“今天见不到书记市长我们绝不回去!”矿工们纷纷附和着。 会议室内的柏安民不得不表态了,说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把他们的材料拿过来,我看一下。” 上访材料和一叠检查结果递到了柏安民的手中,柏安民翻看着,脸变得越来越黑。 只见一名老矿工“扑通”一声跪在会议室的门口,哀求说:“领导,你一定要给我们这些可怜的矿工做主,听说县里的领导为了升官,把矿上产的黄金都送掉了。医生说我们的病再不治就没救了,我们个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求求领导,一定要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给我们做主!”会议室外面的矿工们纷纷说道,他们一个个也都“扑通”“扑通”地跪下了,会议室外面的院子里,跪着黑压压的一片。 柏安民把上访材料“啪”的一声掼在桌子上,伸出大手,又“啪”的一巴掌拍在材料上,把纸都震碎了,他大声地说道:“竟然有这样的事!那些矿主们置群众的身体健康于不顾,视民生如儿戏,狂采滥挖,只顾敛财,不顾矿工死活。请大家起来,我们马上研究一下,这两天就安排工作组下去,一定给大家一个说法!” 黄关前副主任对矿工们说道:“这位是市委柏书记,请大家放心,柏书记亲自表态了,一定会一查到底,追究责任,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请大家回去,等候市里的消息!” 好说歹说,费尽了口舌,矿工们才回去了。柏安民再也没有心情开会,会议草草收场。 别看柏安民在会上表态很好,但那都是做给在场的各位领导和矿工们看的,显示他重视民情,关心弱势群体,实际上是雷声大,雨点小。矿工们职业病的治疗和补偿需要一笔惊人的资金,而且这种矽肺病是慢性病,病程较长,目前还没有特效药,主要还是以缓解矽肺发展、控制病情为主,不是领导拍拍桌子发发脾气就能立即解决的。 市环保局行动还是很快,他们在矿工们上访的第二天,就召开了专门会议进行研究,第三天,联合工作组就下去了,第四天就交出了调查报告。根据报告,造成矿工们大量患矽肺病的主要原因有:第一、上岗前矿方没有对工人们进行必要的专业培训;第二、井下没有安装专门的通风设备,也没有为矿工配备防尘服、防尘口罩等;第三、缺乏必要的岗前、在岗期间的定期体检;第四、患病矿工没有得到必要的治疗。所有这些措施都是《劳动法》《职业病防治法》等法律明确规定必须采取的,然而矿主们都没有执行。 在矿工们上访的当天,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就得到了消息,他心知坏菜了,急忙赶到柏安民那儿负荆请罪。可是事情闹到这份上,还有挽救的余地吗? 让柏安民生气的是,别的事情都还可以原谅,毕竟矿业安全设施和矿工们的健康问题在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存在,问题是你贾新高送黄金的事情又是怎么传出去的呢?连普通的矿工们都知道这件事了,在荆都还有多少人不知道?给领导送礼是一件高度机密的事,连这点秘密都守不住,还能做什么大事?贾新高这个脸丢大了,不仅自己丢脸,也给领导丢了脸。 但贾新高毕竟是自己的爱将,柏安民也不想将他一棍子打死,面对着愣在一边的贾新高,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影响已经造成,你还是回去吧,把家里的事情好好处理一下,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乱子。至于工作调动的事,以后的日子还长,这次就算我勉强同意了,人大那一帮老同志会怎么想,他们能同意吗?卫生局长毕竟是要人大任命的。回去吧,以后再说,你还年轻,机会多的是。” 煮熟的鸭子飞了,贾新高哭丧着脸,进退两难。这些年来,他处心积虑,四处烧香,就是想谋一个好前程,本来柏安民已基本答应他接任卫生局长之职,没想到半路上出了这档子事,事情全搞黄了。 针对李永法和贾新高的相继出事,柏安民当然也有所察觉,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呢,他们偏偏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未免也太蹊跷了一点。柏安民心里很清楚,像段大为这样的人,是个恋官狂,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他会一直折腾下去,说不定还会整出什么事来。不过是一顶帽子而已,给谁不是给呢,凭段大为的能力和水平,也完全足以胜任,况且他还是陈雅芊推荐的人选。再说,这个段大为也还很懂事,通过陈雅芊之手,还送给了他一幅当代名家的国画,至少也要值个十几万吧。 这样,段大为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卫生局长的宝座,而民政局局长的位置则由市委办公室政研室主任坐上了。段大为怎么能不高兴呢?全市卫生系统有几万名干部职工,但正处级局长只有一个。作为一个公务员,从小小的副科长,再到科长,再到副处、正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实在是太艰难了,比过独木桥难,比高考难,甚至比彩票中大奖还要难。每一次升职都是一个关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在任何一个关口面前止步都是完全正常的。 当然,没有陈雅芊的指点和支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功的。过河不能拆桥,在组织部的文件正式下发以后,他又专程到陈雅芊办公室送了一笔感谢费。经过这场局长职位之争,段大为在政治上更加成熟了,对官场之道更加驾轻就熟。 再说李翠平,自从她的干哥哥李永法出事之后,她是实在有些郁闷。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人事变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领导干部的两个错误,放错口袋上错床,他都犯了,还说什么呢?作为一个在场面上混的人,她有一种预感,这事背后说不定有人使了黑手。有仇不报非君子,她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在了几个人身上。经过打探,李翠平终于得知是段大为使的黑手,再联想起陈雅芊在柏安民面前力挺段大为接任卫生局长之职的事,李翠平恍然大悟:出头的是段大为,可真正的幕后高人还是陈雅芊这个狐狸精。尽管李永法和贾新高后来也隐隐约约知道是段大为在和他俩过不去,可这次毕竟是被人家抓住了把柄,只能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 06 美人出招 英雄狗熊都会落败 美女老总吴洁纯来到了荆都。 吴洁纯是鑫地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她到荆都市来是为了投资考察一个五星级旅游酒店项目,这个项目是当时的荆都市驻杭招商办主任陈雅芊引进的,此前已在荆都市杭州投资环境说明会进行了意向性签约,总投资五亿元。 鑫地公司是知名企业,总资产有几十个亿,该公司在长三角地区的十多座城市都成功进行了楼盘开发,信誉较好。目前,荆都市五星级酒店还是空缺,如果该酒店成功建设,对带动荆都城市新区发展,提升荆都形象,都具有重要意义。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一辆红色的宝马和一辆红色的丰田轿车先后开进了花都大酒店。丰田车刚停稳,陈雅芊就快步走到宝马车前,打开了车门,说道:“妹子,到了,请下车。” 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谢谢姐姐!”只见一条穿着黑色丝袜、蹬着红色小皮鞋的美腿伸出了车门,接着,一个时尚靓丽的女子从车内款款走了出来,她就是吴洁纯。吴洁纯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标准的瓜子脸,五官秀气,皮肤洁白,清纯脱俗,尤其是她那一头齐肩的直发,丝丝缕缕,极有动感,非常惹眼。一身浅灰条纹的职业装,显得大方、干练。谁会想到,拥有几十亿资产的鑫地公司老总竟然如此年轻、漂亮! 陈雅芊和吴洁纯以姐妹相称,关系肯定已非同一般。在杭州的西湖畔,两人已经结为干姊妹了,陈雅芊为姐,吴洁纯为妹。这样一个身家几十个亿的美女老总,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陈雅芊磨破了嘴皮子,才将这个年轻富婆请到了荆都。现在,各级政府都将招商引资工作列为一号工程,不但实行重奖,而且对招商有功的干部优先提拔重用。这次吴洁纯是否确定在荆都投资,甚至直接关系到陈雅芊未来的政治命运。 此前,柏安民委托李非语代表市里牵头开了一个简短的接待会议,李非语和市发改委、旅游、国土、建委等单位的负责人已在会议室等候多时了。尽管此前他们已经听陈雅芊说过鑫地的老总是一位美丽女子,可当吴洁纯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他们还是感到有些吃惊,没想到她漂亮到如此程度。 李非语站起身来,吴洁纯伸出小手,李非语手中略感一丝冰凉,有一种柔滑无骨之感。李非语说:“吴总,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对你来到荆都投资考察表示热烈欢迎!”为了调节气氛,他又说道,“见到你时,我感到上帝有时还是很偏心的,将美貌与财富同时赋予你一身,真是让人嫉妒啊!” 吴洁纯嫣然一笑,说:“这还是要感谢我的父母吧,容貌是父母给的,财产也是父母打拼的,我不过是沾了他们的光。让各位领导久等了,到荆都来,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荆都的人热情,荆都的空气都这么新鲜。” 李非语说:“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能够成功合作。相信未来的五星级大酒店,会和吴总的美貌一样,令荆都人民眼前一亮啊。” 大笑都附和着笑了起来。吴洁纯说:“到那时,酒店就是各位领导的家,荆都的领导,包括在座的各位都将免费消费,我们将引进国际酒店业最新的管理模式,提供最前沿最优质的服务,让各位领导乐不思归。” “好大的口气,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市国土局局长席子放啧啧称赞。 李非语暗忖,吴洁纯不愧是场面上混的人,她不过是借机说说好话而已,等酒店真的建起来,到时大家消费还不是要乖乖地认账,天下哪有白吃白住的理。 一番寒暄之后,李非语设宴为吴洁纯接风。吴洁纯也暂时在花都住下了。 吴洁纯的到来,最不欢迎的恐怕就是花都大酒店的老总李翠平。不说女人和女人在一起难免会勾心斗角,就是将来经营上的竞争,也是避免不了的事实,毕竟都是做房地产生意的。鑫地来到荆都,并不是单纯地建设酒店,酒店只是一个道具,借酒店进军荆都地产才是鑫地的真正目的。这一点,李翠平看得还是很清楚的。但是,她也不怵什么,一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二则李翠平在荆都闯荡多年,和官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谅她吴洁纯一个小女子也弄不出什么大名堂来。 当天下午,李翠平将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保镖召集到办公室,让他们安排专人密切关注吴洁纯的一举一动。 没想到,她吴洁纯倒是主动来了。恰恰就在李翠平正在吩咐工作的时候,吴洁纯走了进来。 吴洁纯自报家门,说:“姐姐好,我是鑫地公司的吴洁纯,上午才到,姐姐就叫我小吴吧。早就听说过姐姐的大名,都说你是荆都的第一号女强人,今后,我难免会经常请教,还请姐姐多多关照。”说着,拿出两只精致的纸袋,递给李翠平说,“这是托人从韩国带回来的两盒原产地化妆品,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姐姐,算是妹子我的一点心意吧,无论如何请收下。” 吴洁纯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叫得亲热热的,又是送化妆品,把李翠平弄得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她就是有再大的不满暂时也只能放到一边。她说:“鑫地是全国有名的大企业,我这点产业,上不得场面的,不过是在家门口混一口饭吃而已。今后,我们互相提携,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谁把你怎么样的。” 吴洁纯说:“姐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妹子我还有一件小事,想找姐姐商量一下。” 原来,吴洁纯是来租办公场所的。吴洁纯打算过几天注册成立荆都鑫地房地产开发公司,公司需要办公地点,她看到花都闲置房较多,打算租几间装修一下作为临时办公室。 李翠平说:“房子有,你尽管住,还谈什么租呢?” “那怎么行,你不收房租,我就无法住得心安。这样,先付30万吧,我明天就安排会计打到花都的账户上。” “哪里要得了这么多钱?” “我住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要住三年五载的,姐姐就不要再推辞了。”接着,吴洁纯还问起了荆都官场的情况,以及当前的房地产市场,两人谈了很久。 李翠平明白,吴洁纯这是给她送礼来了。荆都哪里租不到房子呢,为什么偏要在花都租呢?再说,几间房子又哪里要得了那么多租金。看来,这个女人有眼光,会办事,做人大方,她找自己这棵大树也算是找对了。 接下来,吴洁纯就要和市委、市政府正式开始洽谈五星级酒店建设的具体问题。她知道,这才是一场真正的攻坚战。到底能争取到多少优惠政策呢,她的心里也没有底,只能努力为之了。 一家没有高档次酒店的城市新区是不可想象的。由于荆都城市新区正处在起步建设中,目前新区内已入驻的机关和企业屈指可数。可以预见,新建的五星级酒店入住率不会很高。五星级酒店建设投入资金巨大,投入使用运营成本很高,所以,各地对新上马的高端酒店项目都出台了不同程度的优惠政策,一般采取土地补偿。即除酒店用地只收取成本价之外,另外补偿一定数量的土地供商家进行房地产开发,以弥补酒店建设和运营资金的不足。因为酒店是服务性设施,一方面可以提升这一地区的接待水平,更重要的是,能直接带动新区的地产增值。 吴洁纯开出的条件是,除酒店建设用地外,奖励土地三百亩。 目前,荆都新区土地出让金每亩已超过七十万元,三百亩的出让金就在两个亿以上。扣除一级土地整理成本和应缴纳的各种契税,净得收益也在一亿五千万元以上。酒店号称投资五个亿,实际上两三个亿完全足够。也就是说,如果三百亩土地的优惠政策落实到位,吴洁纯并不需要出什么钱就能建起酒店,而且,这还不包括利用奖励土地进行房地产开发带来的收益。可以看出,她的条件相当苛刻。这也是众多开发商热衷于在城市新区建设高档酒店的原因。谁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往往也是第一个享受巨额回报的人。 当然,荆都市在这方面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夜阑人静,华灯照晚。在与市国土局局长席子放一同吃过晚宴后,柏安民打着酒嗝,一边剔牙,一边向电梯间走去。席子放及时地走到柏安民身边,轻声问他是否要洗洗桑拿,放松一下。柏安民想都没有想,当场拒绝了。社会上流传着一则四类人关系最铁的段子,即一起扛过枪,同过窗,嫖过娼,分过赃。堂堂市委书记和下属一道去洗桑拿,成什么体统。在下属面前,要体现领导的严肃性和权威性。 况且,柏安民还听说,席子放好色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前不久,人事部门批准了国土局从大学毕业生中招考了三个公务员。这个席子放倒好,招进的三个公务员全是女的,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又不是选美,惹得社会上风言风语的。男人好色不是罪,可是,让别人看出你好色就是罪了,特别作为一名领导干部,更要注意形象。离开席子放的时候,柏安民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掉头就走。 小车直接将柏安民送到了市领导干部宿舍楼。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柏安民加了一件风衣,又悄悄地带上门,来到大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 柏安民在陈雅芊住的小区门口下了车,又悄悄地来到陈雅芊的住房门口。他在饭前就已经通知过她了,果然,防盗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进门一看,陈雅芊躺在沙发上,头上敷着热毛巾,一脸倦容,桌上还放着好几只药瓶。柏安民惊道:“雅芊同志,你怎么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陈雅芊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光,说:“我天天陪着杭州来的女老板跑来跑去,光宾馆选址就看了十几处,灰尘都吃饱了,还要为她的公司租房子,找装潢公司,一天忙得脚不沾地,能不生病吗?” “雅芊同志,你辛苦了,你这是为荆都的发展奔忙啊,像你这样一心干事业的同志太少了。刚才还有人要请我洗桑拿,我们的干部要是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柏安民心疼地说。 “酒店项目还不知能不能谈得成,吴洁纯要奖励三百亩土地,听说政府那边孟扬帆市长不同意,看来,我可能要白忙活一场。”陈雅芊忧郁地说。 “你放心,”柏安民果断地说道,“荆都的事,还是我说了算。没有金弹子,打不得巧鸳鸯,没有优惠政策,人家大老远的跑到荆都来做什么?” 听了柏安民的话,陈雅芊这才坐了起来,她说:“荆都的事要不是柏书记你日夜操劳,新区现在可能还是一片荒草地呢。领导也要注意身体啊,不要像我一样,把自己累倒了。”说着,她温柔地把柏安民拥住了,为他解着衣服。 “雅芊同志,你身子不舒服,今晚就不要了吧。” 陈雅芊一脸怪笑地对柏安民耳语道:“没关系的,带病工作是我一贯的作风。” 说着,两人都脱掉了衣服。柏安民推开浴室的门,一股热气直冲了出来。柏安民笑道:“雅芊同志,原来你是有预谋的,早就准备和我洗桑拿了啊!” 数日后,市党政联系会议就酒店项目进行了专题研究。当李非语介绍了他与鑫地公司初步洽谈的结果和鑫地公司开出的条件后,市长孟扬帆首先表示反对。 孟扬帆说道:“我讲一点个人感受,新区拆迁安置及前期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巨大,建设酒店我表示同意,但奖励三百亩土地,显然标准过高,不符合节约集约用地原则。看来,鑫地公司想不花一分钱建设酒店,招商引资有优惠政策,但这个优惠是有原则有限度的。” 孟扬帆讲完后,会场上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大家都不愿发表意见。 柏安民眼睛微闭,两只手轮换敲击着桌面。李非语看过资料,这种有节奏地敲手指是一种健身方法。十指肚皆是穴位,叫十宣,最能开窍醒神,一直被中医当做高热昏厥时急救的要穴。十指的指甲旁各有井穴,《难经》上说:“井主心下满”。所谓“心下满”简单地说就是心里堵闷不痛快。俗语道,十指连心。闭上眼睛,轻轻地在桌上有节奏敲击,手指的微痛,会让人重新找回“心力”。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大家都在等着柏安民表态。敲了几分钟,柏安民咳嗽了一声,说:“鑫地公司是长三角知名企业,引进知名企业,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市委、市政府要达成共识,五星级酒店要建,这对提升荆都形象有好处。这样吧,成立协调小组,和鑫地继续谈,组长就由非语同志担任吧。” 李非语说:“客观地说,高档酒店对提高城市品位,增强区域经济竞争力,完善城市功能,带动城市消费等方面,具有显著的作用。虽然对方提出的优惠条件有点苛刻,但是,鑫地公司酒店和商品房的建设,各项税收也是很可观的。和周边城市相比,荆都的房价明显偏低,鑫地高品位商品房的建设,肯定能带动荆都的房价,间接地带动了地产增值,政府的收益也是明显的。” 孟扬帆说:“非语同志继续和鑫地公司洽谈洽谈,要把条件压下来。” 李非语就这样成为协调小组的组长,一边是政府,一边是市委,他感到很为难。到底能将对方的条件压到什么程度,他心里也没底。 李非语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吴洁纯通报了党政联系会议初步研究的结果。吴洁纯淡淡地笑了笑,说:“李书记,鑫地是有实力的大企业,与荆都的合作也是真诚的,我们还有洽谈的空间,相信我们会成功合作的。正好,这段时间我也再熟悉一下荆都的地产市场。” 李非语说:“洁纯同志,从沟通理解至信任合作也是需要时间的。不过,你放心,市委市政府坚持建设酒店项目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 吴洁纯说道:“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鑫地一定会在荆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临近下班的时候,李非语接到吴洁纯的电话,邀请他和几位朋友一起共进晚餐。吴洁纯在电话中笑着说:“领导为酒店的事殚精竭虑,小女子也该请大家吃一餐饭了。” 地点就在花都大酒店的玫瑰厅。当李非语走进包厢的时候,看见桌上放着一只波浪形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在满天星的点缀下,分外醒目。平时,玫瑰厅里是没有玫瑰的。女人嘛,就是讲究这些小细节。 晚上客人不多,除市委副书记李非语外,还有建委主任马砺峰、国土局局长席子放、招商局长陈雅芊,还有吴洁纯手下的两位副经理,都是年轻的女性,一位姓艾,一位姓燕。 玫瑰厅的外面有一间小院子,里面种植着几棵大叶芭蕉,还有牡丹、桂花、菊花、茶花等花卉,一年四季争奇斗妍。临着院子的,是一面玻璃墙。坐在餐厅里,可以一边就餐,一边欣赏院子里的美丽景色。 菜和酒都上来了。都是家常菜,一看就是精心安排过的。有黄豆莲藕排骨汤、猴头菇炖竹丝鸡、糟油青鱼划水以及扬州干丝、李鸿章杂烩等,酒上的是红花郎。吴洁纯端起一杯酒,说:“来,先共同喝一杯吧,小女子初来乍到,有幸结识各位领导,算是有缘。这年头有钱不算什么,有缘、有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来,大家干了!” 听美女老总说和自己有缘,马砺峰、席子放都非常兴奋,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有缘”,一边将第一杯酒干了。 吴洁纯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的古典式对襟勒腰小褂,腰肢更显纤瘦,只有盈盈一握,同时,胸脯更显饱满,饱满得有些张扬。红色的上衣衬得一张粉脸红扑扑的,分外娇艳。用什么来比喻今晚的吴洁纯呢?李非语在心里暗忖道。他看到了瓶子里的玫瑰。对,她就像一枝含苞欲放的玫瑰。 艾经理给马砺峰斟了一杯酒,说:“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倒杯酒,领导不喝嫌我丑。”马砺峰哈哈一笑,干了。艾经理又斟了一杯,要干个双的。马砺峰说:“人要成对,酒要成双,好。”又干了。艾经理大叫马主任爽快。 席子放瞄准了吴洁纯,也要干个双的,吴洁纯有点为难。席子放边喝边说:“男人不喝酒,交不到好朋友;女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 吴洁纯说:“席局长怜香惜玉一点好不好,小女子真的不胜酒力,要是这样下去香消玉殒就不好看了。”席子放不同意,端起杯子要喂她喝。 李非语见状皱了皱眉头,现在有些领导干部,一看见美女,连自己的形象都不要了。 陈雅芊见李非语有点受冷落,就端起酒杯走到他身边,干了一杯。李非语说:“劳驾美女‘打的’过来,我也干了。” 陈雅芊轻轻耳语说:“酒店的事还请李书记多费心。”说着,提高了声调,对着在座的各位说,“不关心女干部的领导不是好领导!” 席子放说:“雅芊同志说得好说得好!”说着鼓起掌来,大家都跟着鼓掌。 吴洁纯有点醉眼迷离,她问李非语说:“李书记,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红色吗?” 李非语摇了摇头。 吴洁纯说:“今天,人们都说我是年轻的富婆。我老家在浙东山区,小时候,我家非常穷,父母没日没夜地在城里忙活,哪里有时间照顾我,我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小朋友们也不愿和我玩,我受尽冷落。后来,父母到城里闯天下,将我寄养在外婆家里,外婆的家境也很不好,读初中时,由于付不起学费,我还辍学了一个学期呢。后来,由于我吵着要读书,外婆才不得不卖掉了一套祖传的银饰,替我交了学费。” 吴洁纯的故事,让几个男人都听呆了。此前,大家都以为吴洁纯肯定从小就是在蜜罐里泡大的,没想到她还曾经过过穷日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穷。 吴洁纯继续说道:“读初中时,我在一所山区初中寄宿,没钱买饭票,不吃早餐是经常的事,你们看我现在这么瘦弱,都是那时候饿的。中餐只吃一个馒头,就是一个馒头常常都吃不起。那时候,学校的饭票是那种手推的油印机印的,盖有校长和总务长的印章。我从小就喜欢画画,这下派上了用场。我弄到与饭票一样的纸张,照着饭票的样子,画饭票,再用红笔画上印章。卖饭时学生很多,厨师也来不及细看,每次都蒙混过关。但这件事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学校将假饭票一统计,好家伙,有十多斤。最后,在晨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我被通报批评,要不是外婆一再哀求,差点被开除了学籍。自那次挨批之后,我仿佛做了一件没脸见人的事,受尽了白眼,更没人和我玩了。” 说到这儿,吴洁纯扫了一眼几位男性,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红色了吗?” 李非语还是摇了摇头,马砺峰和席子放也摇了摇头。 吴洁纯埋怨地叹了口气,说:“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 “因为小时受尽了冷落,长大后,我就喜欢上了红色,红色是火热的颜色,是吸引人注意的颜色,红色是各种色彩的中心。也就是说,我不愿再受冷落,要努力成为市场经济中的中心人物。希望各位领导今后多多关注小女子!” 原来如此,几个男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席子放说道:“就算你不做任何打扮,像你这么漂亮、这么有钱的美女,想不成为中心人物都很难。” 吴洁纯说:“无论是过去穷困也好,还是现在有钱也好,家父从小就教育我,要做一个纯洁的人。你看,父亲给我起名时,就是将‘纯洁’二字倒了过来,意思非常明显。我还是刚才说的那句话,有钱不算什么,有缘才拥有一切。来,再干一杯!” 于是,大家又互相敬起了酒。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秋雨婆娑,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吴洁纯站了起来,倾听着外面的雨声,目光迷离,说:“多好听的声音,像一首音乐,让我想起了外婆家的山野,这雨声就像山间的风,柔柔的,绵绵的,像是要落到人的心里去。” 她慢慢走到玻璃墙边,说:“多么难忘的一个夜晚,我给大家朗诵一首诗吧。”说着,朗诵起了戴望舒的名诗《雨巷》。 吴洁纯的朗诵深情、专注、投入,尤其是那种女性的忧怨表达得淋漓尽致。特别是当她朗诵到“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几句的时候,将“消了”、“散了”几个词读得很重,将那种忧怨表达到了极致。 人们常常说笑靥如花,可是看看今晚的吴洁纯,李非语认为,女性最美的表情应该是忧郁,女人的忧郁才能在瞬间打动男人的心。 李非语有些惶惑,这站在眼前的,到底是一位多愁善感的才女,还是一位富甲一方的富婆? 诗朗诵完了,酒宴也到了尾声。临走的时候,吴洁纯拉着李非语的手说:“李书记,各位领导,今晚小女子酒喝多了,失态了,还请各位不要见笑。” 李非语说:“你表现得很好,今晚让我见识了你的另一面,你是一位才女,一个了不起的才女。” “领导过奖了。哦,我差点忘了,后天有一个活动,是我们鑫地公司资助贫困大学生仪式,希望李书记能赏光出席一下。” “洁纯同志一到荆都就做好事,行,我一定参加!”李非语说完,上车走了。 第三天,鑫地房地产公司关爱贫困大学生爱心捐助仪式,在花都大酒店会议室举行。经市教育局遴选,本次鑫地捐助了二十名贫困大学生,每人一次捐助两万元,共四十万元。 在捐助仪式上,接受捐助的大学生们,用各种感人肺腑的语言,表达了对鑫地公司总经理吴洁纯的感谢和敬意。一个女大学生声泪俱下地说,在她的同学中间,贫困生非常多,有的女生为了继续读下去甚至不得不偷偷从事“三陪”活动。她衷心地感谢鑫地公司,感谢吴洁纯总经理,让她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光明和温暖。 吴洁纯在发言时说:“说起来各位也许不信,我本人也经受过失学之苦,所以,我对那些因暂时经济困难而读不起书的学生感同身受。鑫地公司秉承‘致富不忘乡亲、真情回报社会’的宗旨,立志做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我向各位透露一个信息,我们鑫地公司将在市教育局的直接领导下,组织荆都地产界有爱心的企业家共同出资,成立资助贫困大学生基金会,每年资助一百到两百名贫困大学生。一句话,我们绝不能让荆都市有一名贫困大学生因贫失学!” 吴洁纯的发言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李非语高度评价了鑫地公司和吴洁纯的善举。他说,现在的房地产业,大款很多,但像鑫地公司吴洁纯总经理这样有爱心的人士不多。鑫地公司在荆都开了一个好头,甚至将改变长期以来人们对房地产业企业家固有的“包工头”形象。 鑫地房地产开发公司资助贫困大学生的善举通过媒体报道后,获得了广泛的好评。平时,人们经常看到的捐资助学行为,一般每个学生只有两三千元,五六千元就已经算是较高的了。而吴洁纯对每个学生一次就捐助两万元,二十名学生共四十万,确实是大手笔了。这年头有钱人不少,他们情愿把大把的钱花在吃喝玩乐上,要是让他们从事公益事业,比割他们的肉还要心疼。 就在这个周末,吴洁纯又打来电话,说她前几天在郊区认了两个干女儿,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问李非语有没有兴趣,陪她一起,为两个干女儿过生日。 李非语听了呵呵一笑,心想,这个吴洁纯怎么把酒店的事放在一边,整天忙着做好事呢?当然,他还是答应了。 周末,按照惯例,李非语本来是要和叶映寒在一起度过的。当李非语向叶映寒请假时,她嘲笑道:“你双休日陪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富婆到处乱跑,就不怕我叶大美女有意见吗?” 李非语说:“我就知道叶大美女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吃醋的。” 叶映寒一听尖叫道:“李非语同志,你不是嫌我肚子很肥吧,不满意你就直说啊,何必说得那么拐弯抹角的。” 李非语头大了,知道没法解释,说:“叶大美女的肚子现在一点也不大,不过以后是不是搞大了我就弄不清了。” 叶映寒说:“领导同志说话这么下流,一点不注意影响。” 一番说说笑笑,叶映寒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李非语坐着吴洁纯的红色宝马出发了,车上就他们两个人。吴洁纯买了一个大蛋糕,两只布绒大白兔。在路上,吴洁纯向李非语介绍她两个干女儿的情况。两个女孩一个叫刘晓美,一个叫刘晓丽,今年读三年级,在同一个班,成绩特别优秀。在她俩五岁的时候,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也改嫁了,两个女孩现在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由于没有什么家庭收入,日子过得很艰难。上次她在同教育局长筹划捐助贫困大学生活动时,局长无意中说起了这对双胞胎的事。她马上就决定收她们作干女儿,并资助姐妹俩一直到大学毕业。前些日子她已经去看望过一次,两个小女孩和她们的爷爷奶奶都很乐意。 李非语笑道:“洁纯同志,听说你还没有结婚,你这是未婚先养,违反了国家计划生育政策。” 吴洁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说:“领导同志,不要偷换概念好不好?两个小女孩特别可爱,一会儿你见到她们时,肯定也会喜欢的。” 车子进入了一片老城区,七转八转,在一条巷子口停住了。吴洁纯拿着蛋糕,李非语拿着两只布绒大白兔,向刘晓美刘晓丽的家走去。 到了一幢破旧的民房前,大门敞开着,两个小女孩正趴在一张小方桌上做作业。姐姐刘晓美眼尖,对妹妹说:“干妈来了!”姐妹俩欢快地跑出门迎接。 孩子的奶奶也从里屋出来了,对吴洁纯说:“你看,又买了许多东西,老是让你花钱,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看见一边站着的李非语,又问道,“这位是孩子的干爸吧?” 吴洁纯尴尬地笑了笑,说:“奶奶,你认错人了,他是市里的领导,今天也是来看看孩子的。” “哦,对不起,老眼昏花,人不顶事了,领导请坐请坐。”老奶奶说道。 接着,吴洁纯教姐妹俩点蜡烛,点着之后,吴洁纯和姐妹俩一起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然后,姐妹俩分别合掌许愿,一起吹灭了生日蜡烛。接着,吴洁纯和小姐妹手把手地切着蛋糕。 看着吴洁纯和两个孩子的亲热劲,李非语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要是天下的有钱人都像吴洁纯一样富有爱心就好了,那样的世界该会是多么和谐。 在每人吃了一小块蛋糕后,吴洁纯对孩子奶奶说:“奶奶,这样吧,今天是晓美和晓丽的生日,我带她俩到城里好好吃一顿,一会儿再将她俩送回来。” 奶奶当然同意了。孩子们欢快地上了车,直奔城里的肯德基,现在的孩子们都爱吃这些洋食品。 到了一家肯德基店里,吴洁纯点了一大堆鸡块、鸡堡、鸡翅以及热饮料,让姐妹俩吃了个够。临出门时,还买了一份肯德基全家桶,让姐妹俩带回去吃。在将小姐妹俩送到家里后,吴洁纯又一人给了一个红包。告别的时候,老奶奶牵着两个孩子,送出了好远。老奶奶不知说什么好,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不停地说着:“好人,真是好人……” 下午,吴洁纯又邀请李非语来到邻市的石牛山风景区游玩。 石牛山因山形酷似一头卧牛而得名,林深树密,翠竹如海。神奇的是,在竹海深处,还有一座小村庄,名叫林海村。这座小山村过去本来是普通民居,自从风景区开发以后,景区将百姓的房子买了下来,改建成了一座座民居别墅。从外面看去,这些别墅和普通的民居并没有什么两样,但里面就不同了,装潢豪华,同高档宾馆一样,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游客到石牛山来游玩,不少人会在林海村住上一晚,体验一把竹海人家的感觉。当然,这些民居别墅房价不菲,一般人是住不起的。 吴洁纯订了一幢民居别墅,还有一座独立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座石亭,亭子里有石桌、石椅。屋后竹林青葱,鸟声啁啾,不时还能看见一两只猴子从竹林里飞一般地穿过。看着这幽雅的环境,李非语感叹道:“这里比城中那些星级酒店舒服多了,还是大自然好,人类本来就是从大自然中产生的,还是回归自然、返璞归真好啊,什么才是最高档的享受?这就是。” 吴洁纯说:“李书记,不,在这样的环境里用官场中的称呼太俗了,我就叫你非语哥吧。这里什么都有,今天我要亲自下厨,你让体验一把家的感觉。” 李非语心想,今天你这个妹子看样子不认也要认了,人家都叫了哥了。认就认了吧,好在这个妹子虽是商界中人,身上倒也没有什么铜臭气。当下就说道:“洁纯妹子,那就辛苦你了。” 吴洁纯打了一个电话,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人送来了一袋菜蔬。李洁纯说:“非语哥,你也别闲着了,来,帮助收拾一下,马上就炒。” 李非语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里面有家常的白菜香芹、一块黑糊糊的板栗豆腐、一段山药、一撮干马齿苋、一小块麂子肉、几根黑猪排、两只杀好洗净的鹌鹑,还有四只大闸蟹。这些菜都是吴洁纯按照民居别墅里提供的原料菜单订购的。风景区餐厅里专门提供这些东西,供感兴趣的游客来这里体验家居生活。 整整一下午,李非语和吴洁纯就在厨房里忙着弄这些吃的。终于做好了,吴洁纯将菜全部端到外面的石亭里,鹌鹑炖汤、山药炖排骨、马齿苋烧麂子肉、青菜豆腐汤、清炒香芹,外加四只清蒸的大闸蟹。看上去非常丰盛。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李非语也非常高兴,嗅嗅这个,看看那个,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菜就是不一样。 开了一瓶白酒,两人就在亭子里喝开了,边吃边聊,惬意无比。 李非语说:“到荆都来大半年了,天天都是吃官饭,喝官酒,说官话,人都麻木了,我感觉今天下午过的才是平常人的生活。” 吴洁纯说:“是啊,我们天天过的都是没有自我的日子,好像是另一个人在替我们活着,替我们吃饭,替我们说话,替我们交际,替我们虚情假意,甚至,替我们……恋爱。真我到哪里去了呢?人人都觉得生活不对劲,可人人都身不由己,无法改变。人啊,越活越没有自己,越活越困惑。” 李非语端起一杯酒,说:“不管怎么说,洁纯妹子,我今天还是要感谢你的,正因为你是一个纯洁的人,才让我找到了自己。来,敬你一杯!” 两人你来我往,一瓶酒不知不觉就见了底。李非语酒量本不大,人就开始感觉昏昏沉沉。 天色渐渐晚了,再来到室内,两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起。李非语轻轻搂抱着吴洁纯,吴洁纯亲昵地叫了一声“非语哥”,静静地伏在他的肩膀上。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这时,李非语的手机不适宜地震动了下,是一条短信。打开一看:“非语,晚饭做好了,今晚是和我还是和富婆共进晚餐呢?” 是叶映寒发来的。李非语打了一个激灵,酒顿时醒了大半。要不是叶映寒适时发来这条吃醋的信息,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看来,女人的吃醋,一定程度上能阻止男人犯错误。 李非语歉疚地说:“妹子,天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吴洁纯说:“哥,就这样离开了吗,我真舍不得。”说着,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李非语轻轻地吻着她的泪水,拍着她的肩膀,说:“别伤感,认了你这个妹子,值。” 吴洁纯说:“人生那么漫长,可我们只做了一个下午的自己。哥,别忘了这个下午啊。” 两人吻在了一起。李非语狠了狠心,推开了吴洁纯。然后,牵着她的手,上了车。由于喝了酒,他在景区里雇了一个司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林海村。 离开的时候,李非语最后看了一眼万绿丛中的民居别墅。一间一间的“民居”内,灯火已次第亮起。民居别墅,真是意味深长啊,连别墅都追求普通民居的风格了,而且入住率还很高。看来,很多人都想过着一种自由自在的平民生活,过着那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这本来是一种简单的生活,可是,这样简单的生活却早已远离了我们,成为了一种奢侈。 07 身为领导 总会遇到的杀手锏 经过李非语和鑫地房地产公司的多轮洽谈,鑫地公司最终同意酒店项目的优惠条件,即由该公司投资五亿元建设一座五星级酒店,荆都市政府奖励二百六十亩的商住用地。市长孟扬帆尽管认为奖励过重,但由于柏安民的一再坚持,他也无可奈何。柏安民考虑的是全盘利益,毕竟,一座五星级酒店也是一项政绩工程,多奖励一点,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当然,鑫地公司最终能争取到二百六十亩商住用地的奖励,李非语在中间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数日后,荆都市政府与鑫地房地产公司五星级酒店项目签约仪式在花都大酒店隆重举行。荆都市市委常委全部出席,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当然,最风光的当数招商局局长陈雅芊,因为这个大型项目就是由她引进的。 根据合同,鑫地公司必须先建设酒店,荆都市政府后兑现优惠政策。具体规定是,必须等鑫地公司建设的五星级酒店主体工程封顶后,荆都市政府才对拟奖励的土地挂牌出让,鑫地公司购买,缴纳土地出让金,国土部门发放国有土地使用权证。土地出让金待酒店投入运营后返还。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酒店工程早日建成,早日运营。如果在酒店建设之前或者建设同时就对拟奖励地块进行挂牌出让,受房地产开发的巨大诱惑,开发商就会集中精力从事商品房开发,赚取巨大利益,而将酒店的事抛置一边。而且,开发商一旦拿到国有土地使用权证,就会利用土地资产从银行融资,利用银行的资金进行开发,干空手套白狼的把戏,甚至“放鸽子”,携贷款出逃。类似这样的例子在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生。 签约仪式举行后,又经过立项、地质勘察、环评等前期工作。很快,鑫地房地产公司就举行了盛大的酒店奠基仪式。高高的塔吊在工地上树立了起来,各种大型车辆轰隆隆地开进,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来来往往,酒店项目工地上一片繁忙的景象。 一次,市里在对几个单位的副职进行人事调整时,李非语也顺便将叶映寒提拔为文广局副局长。她跟自己好了大半年了,从来没提出过什么要求。对副局长这个职务,叶映寒绝对是能胜任的。关于提拔的事,李非语事先并没有告诉叶映寒,她还是从市委办的一个同学那儿得到的消息。 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毕竟,当官是一件快乐的事,好处多多。下班的时候,一进门,叶映寒就兴奋地捶了李非语一下,指着他的鼻子,假装生气地说:“非语同志,我叶大美女向你提过什么要求了吗?你也不征求我的意见,就把我的位置动了。我告诉你,我和别人不同,我不会随便听组织摆布的。”说着,强忍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李非语在她的身上摸了一把,说:“动你怎么了?组织的力量是强大的,我不但要动你的位置,我一会儿还要动你的人。” 叶映寒闪开身子,嬉笑着说:“别说了,再说就不正经了,快过来吃晚饭吧。” 叶映寒开了一瓶红酒,说:“先敬领导一杯,感谢一下领导,不然还说我不懂事。荆都官场的行情,弄个副处起码要花个好几万,我算是白拣了个大便宜。难怪别人说,跟着老板混,发财是早晚的事;跟着领导混,升官是早晚的事,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看来今后还要继续跟领导保持亲密接触。” 李非语说:“也不能算是白拣的吧,为了你的事,我还送了柏书记两条极品烟呢,也值四五千块的。” “那也是别人进贡给你的,还是没花钱,再说,吸烟还有害健康呢。” 叶映寒继续说道:“其实,女人还是离权力中心远一点好,现实中无数的例子说明,官场中的美女,无论怎么挣扎,最终逃不了当猎物的命。” 这话说的就有点伤感了。李非语说:“说得是不错,不光是现实中,历史上也是这样,美女玩弄了政治,政治又扼杀了美女,像四大美女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更不要说普通的美女了。可是,现实中还是有许多这样的女人,一个个挤破了头要做领导的猎物,甚至花大价钱整容包装,生怕领导看不上自己。” 叶映寒叹了一口气,说:“真为这样的女性感到悲哀。” 李非语说:“不是有这么一个段子吗,‘说金钱是罪恶,都在捞;说美女是祸水,都想要;说高处不胜寒,都在爬;说烟酒伤身体,都不戒’。一句话,都是一个‘贪’字作祟,贪色、贪食、贪功、贪利、贪图享受、贪污受贿、贪赃枉法……恨不得连天地都贪了,做皇上。贪,上今下贝,意思是,现在就拿钱来。” 叶映寒说:“对!你看这‘贪’字,和‘贫’字字形相近,贪者拿了自己不该拿的,一不小心就会一无所有,成了贫字。” 第二天上班时,叶映寒被提拔为副局长的事就传开了,她感到同事们明显对自己客气了许多,这就是做官的好处。可是,那些客气又分明夹杂着虚情假意。当了副局长了,不能再像平时一样和同事们一起胡吹海侃了,说话做事要注意领导形象了。叶映寒在心里道:唉,刚做官就感觉到累。正因为她这官来得太容易,来得也不太正当,因此她对同事也格外热情,工作也就格外尽心尽力,生怕别人说闲话。 再说到吴洁纯,自酒店项目签约以来,她就忙得像一只陀螺,先是为办理各种手续奔走,接着又为工程建设操劳。酒店工程进展很快,主楼十六层,水泥框架已经浇铸到第二层了。作为对酒店项目进行配套奖励的二百六十亩土地就位于酒店不远处,前期测绘、勘界等工作都已完成,等酒店主体工程完成后,就可进行挂牌出让。这不过是依法走一下程序而已。 酒店建设有许多工作都涉及到国土部门,因此,吴洁纯和国土局局长席子放必然要走得近一些,打交道也要多一些。国土局是一个富得流油的单位,国土局长权重一方,手缝松一松漏下来的钱都能把人压死。吴洁纯好几次要请席子放吃饭,都被他以忙为借口婉拒了。席子放脑子灵活,善于领会领导意图,加上做人大方,待人谦和,因此上下口碑都很不错。但他有一个弱点,就是好色,看到美女就日思夜想,不弄到手不肯罢休。 席子放好几次推辞掉了吴洁纯的宴请,是有原因的,每次吴洁纯请客的时候,必请李非语。并不是说席子放对李非语有什么不满,而是有领导在场,他怎么放得开?当官的千不怕万不怕,就怕主要领导一句话。有主要领导在场,他席子放就是个配角。用国土部门的话来说,他就是冷地块,不值钱。 虽然席子放早就对吴洁纯垂涎三尺,但对付女人,他还是有经验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吴洁纯求他的地方还多着呢,不急,不怕她不找上门来,她是跑不脱他的手掌心的。 吴洁纯意识到了席子放老是拒绝的原因,一天下午,席子放又接到了她的电话。吴洁纯说:“子放哥,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喝几杯,给小女子一个面子吧。” 吴洁纯一声脆脆的“子放哥”,把他的骨头都喊酥了。国土局长的面子大,他的面子就像土地面积,按平方算钱。给不给面子、给多大面子,完全看对什么人。当下,席子放拉长了腔调说:“今晚主要请了些什么人?” 吴洁纯说:“只请你一个。” 席子放从真皮大班椅上蹦了起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我没听错吧,吴大美女真的只请我一个?” 吴洁纯说:“真的!到我的别墅来吧,我要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家常菜,不要带司机啊。” 女人就是婆婆妈妈,这样的小事还用说吗?从和一个女人开始约会,直到把她弄上床,是一件艰难的工作,充分考验一个男人的耐心、能力和水平,因为期间要克服数不尽的困难,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导致好事泡汤。在《金瓶梅》一书中,王婆向西门庆面授偷情机宜时,将男人的必备条件归纳为五个字:潘、驴、邓、小、闲。即“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驴大行货;第三要邓通般有钱;第四要青春小少,就要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第五要有闲工夫”。比照王婆说的这五个条件,席子放觉得他至少具备了三个条件。 吴洁纯说要请他吃家常菜,他知道今天有戏了。家常菜好啊,什么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家”字。吃家常菜,过家常生活,那不成了两口子了吗?家常菜意味深长啊。 吴洁纯到荆都后,在一个高档小区买了一幢别墅。席子放西装革履,坐上出租车,直接奔向吴洁纯的小区。刚进小区大门,就看见吴洁纯已经等在那里了。 进了吴洁纯的家门,席子放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室内非常开阔,欧式宫廷风格,经典豪华。室内色调以金色为主调,在家具、布艺、配饰上,金色恰当好处地点缀着,给人金碧辉煌的感觉,彰显着奢华与高贵。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放着一张超级宽大的席梦思。 吴洁纯说:“子放哥,看什么呢,你可是走进这幢别墅的第一个男人。” 席子放说道:“吴总,我深感荣幸,一个人住这么豪华的房子,看来,你是一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 “说对了,我是一个注重生活细节的女孩子。对了,别叫我吴总了吧,叫我小洁。” 席子放尴尬地笑了笑,说:“小洁。” “来,到餐厅吃饭吧,说是家常菜,也是酒店里送过来的,太忙了,没工夫做,改天再补上啊。”吴洁纯说道。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各种菜肴还是摆了满满一桌子。席子放说:“菜在哪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美女相伴就行了,秀色可餐嘛。” 吴洁纯一边倒酒一边说:“你们男人就是自私,说什么秀色可餐,男人总是从实用的角度去看女人,从不将女人放在与男人对等的位置上,更谈不上尊重,一点不怜香惜玉。” 席子放赶紧说:“哦,对不起,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是尊重女性的,对美女我从来都是无微不至地关心。” “别介意,我不是说你。来,我敬你一杯。到荆都来,别的收获没有,就是有幸认识了子放哥。子放哥是国土系统第一帅哥,人又热情,多少美女排着队等着巴结你呢。” 席子放长得五大三粗,说他是国土系统第一大丑鬼还差不多,但帅哥的称赞听着还是非常受用,况且还是出自美女之口。当下席子放乐得哈哈大笑,干了一杯酒,说:“小洁妹子,来,帅哥敬美女一杯。” 吴洁纯说:“我不像你大局长吃香,请你吃饭的人排成一溜长队,革命小酒天天醉,我是一个普通劳动者,一天不干活就没有饭吃。” 席子放说:“你吴洁纯要是没有饭吃,天下人可能早就饿死光了。” “大有大的难处,就说酒店项目吧,实际投入要两个亿,一年利息都有几十万,工地上每天有三百多工人,近百台施工车辆,一天的开支是惊人的。等把酒店建起来,恐怕我的血都要被喝光了,”吴洁纯瞧了一眼房子说,“到时这别墅也许都要变卖,子放哥,要是有一天我没地方住了,你可要对我负责哦。” 席子放说道:“瞧你说得那么可怕,堂堂鑫地公司不会被两个亿弄穷吧,再说,不是还有奖励的二百六十亩土地么,你可以开发嘛,赚钱的方式多了去了。” 吴洁纯一皱眉说:“是啊,可那要等到主体工程封顶,这是哪个缺德的人定的规矩,就是你吧?这么大的工程,即使用最快的建设速度,拿到那块地,最快也要到两年以后。” 看吴洁纯的意思,显然是希望席子放现在就将奖励的地块挂牌出让给她,拿到土地使用证,好从银行贷款,进行商品房开发。这是合作双方最敏感的话题,没有市委、市政府主要负责人点头,他席子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做主,这是要掉帽子的事。 但话也不能说死,说死了美女就不开心了。席子放说:“来,来,喝酒,回头我们再想想办法,能借鸡生蛋当然是最好的。” 借鸡生蛋,说得多好,鸡是别人的,蛋是你的。说白了,就是白赚。听席子放这样的表态,吴洁纯激动得泪光闪烁,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真是我的亲哥啊,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就知道我想什么。” 席子放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啊?”席子放火辣辣的眼光直射着吴洁纯,闪着油光的大嘴就要往吴洁纯的小脸上啃。 吴洁纯一皱眉,拦住了他,说:“不行,洗澡去。” 席子放像是得到了圣旨,好戏终于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放下筷子,欢天喜地到浴室洗澡去了。 澡洗得很草率,几分钟就好了。自第一次看见吴洁纯,席子放就魂不守舍,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和她共度几个良宵。熬了好几个月,现在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在自己身上折腾,他现在要到吴洁纯的身上去折腾了。 当席子放走出浴室的时候,看见吴洁纯靠在卧室门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她身穿一件抹胸的薄纱短裙,再一看,里面没穿胸衣,乳房若隐若现,大胆地露着点,分外性感迷人。 席子放血脉贲张,冲上去一把抱紧了她,大嘴一口啃上去。吴洁纯嘴里呜呜地响,被他啃得喘不过气。席子放的一双大手也没有闲着,一把撩起吴洁纯的纱裙,一摸,里面竟然穿着一条丁字裤。席子放在心里感叹,有钱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衣服都穿得这么有情调。 两人吻了一会儿,吴洁纯好不容易推开了他。她娇喘连连,说:“子放哥,温柔一点哦,你看我这么瘦弱,要是力气用大了会把我揉碎的。” 席子放歉意地笑了笑,说:“好,我是急了点,都怪我思贤若渴,这才乱了分寸,我听你的安排。” “这就好,”吴洁纯说,“你看我的舌头。”说着,张开樱桃小嘴,伸出红红的舌头,灵巧的舌头在空气里画了一个圈。然后,舌尖慢慢地上翘起来,直立起来,与舌面成90度角。天下还有这么灵巧的舌头,像蛇芯,真是太神奇了。 “看见了吗,子放哥,”吴洁纯说,“见过吗?” 席子放看得呆了,摇摇头说,“没见过。” 吴洁纯轻轻地抚着他的胸膛,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女人性感不性感,不看胸部,也不看美腿,要看舌头。” 席子放再也受不了,叫道:“我要!”说着,一把搂紧了吴洁纯。吴洁纯躺在他的怀里,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白兔。她用肯定的语气说:“不行,我心情不好。”说着,叹了一口气。 席子放急道:“那怎么办,怎样才能让你的心情好起来?” 吴洁纯说:“哥,别装了,你知道的,你明天就把奖励的地块挂牌了,行不行?” 在这个节骨眼上提条件,不要说席子放,是个男人都会说行的。席子放说:“小洁妹子,行,行,我回头做做柏书记的工作,争取提前将地给你,迟给早给都是个给字。” “这就对了,和子放哥合作,就是快乐。”说着,吴洁纯的舌头像一只灵巧的小蛇,钻进了席子放的嘴里,在他的舌头上下左右地绕,缠绵,细致,欲死欲活。 接着,那条蛇从席子放的嘴里溜了出来,又在他身上游走开了。慢如春蚕,动若脱兔,灵如飞燕,攻城夺地,所向披靡。席子放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感觉酥酥的,凉凉的,却又是火热火热的。他眼睛紧闭,嘴里呼着粗气,像一头死猪,任由吴洁纯折腾。 待吴洁纯闹腾得够了,席子放才重新爬了起来,翻到了她的身上。 席子放本以为,刚才你折腾我,现在让你瞧瞧我的厉害,我来之前可是吃了伟哥的。可是,战场形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由防御、相持,渐渐转向了反攻。席子放兵败如山倒,吴洁纯很快掌握了主动权,很闹,很疯,直到席子放讨饶为止。 完事之后,席子放像一摊烂泥,嘴里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他算是彻底被这个小女子征服了,征服得五体投地。临出门的时候,吴洁纯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到他的手上,席子放感觉沉甸甸的,里面肯定是钱。 无数的官场事实说明,要击中一个男人的命门,美色和金钱是两把小李飞刀,刀刀必中,例无虚发。 陈雅芊这段时间正在体会当局长的感觉。当领导的感觉真是太好了,独立办公室,像一间教室那样大,食有佳肴,行有小车,什么都能报销。当招商局长还有一项好处,如今招商引资是政府一号工程,各个单位都有任务,完不成任务的,单位主要负责人要离岗招商,那就有掉帽子的风险。所以,那些完不成任务的单位还要到招商局借指标,从那些超额完成任务的单位搬救兵。这就需要招商局从中协调。有权不用,过期作废,陈雅芊严格把关,不表示一下的一律不予办理。所以,她隔三差五就能收到红包、购物卡和高档化妆品,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陈雅芊坐在办公室里,正通过qq和网友打情骂俏。突然,吴洁纯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她进门后,就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流眼泪。 陈雅芊吓了一跳,问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吴洁纯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鑫地公司在美国也有投资,大型地产企业就有两家,那边的业务由家母打理。姐姐,我昨天得到消息,由于受金融危机影响,鑫地在美国投资的一家房地产公司于昨天破产,损失一亿多美元,另一家也濒临破产。家母受不了这个打击,突发心脏病,现正在医院里抢救。” 陈雅芊说:“唉,别急,美国有那么好的医疗条件,你母亲一定会没事的。” 吴洁纯说:“可是,就算家母成功抢救过来了又能怎样呢,她还是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还会再发心脏病的。为了家母的健康,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另一家企业不再破产。我刚刚向那家企业汇去了一亿五千万,注资解困。家父有一个观念,平生不喜欢存钱,因为存钱贬值,而是将所有的资金用于滚动发展。这些年,鑫地公司不断在各地投资,并没有多少存款。我这次到荆都来投资酒店项目,带来了两个亿的现款,可现在,去掉前期的开支,公司的账户上只剩下了三四千万元,酒店项目的资金链即将断裂,这么庞大的工程,你叫我怎么不着急呢?” 陈雅芊问道:“那你……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吴洁纯泪如雨下,哽咽着说:“我……我打算回家。” 陈雅芊惊道:“撤资吗,我们前期做了这么多工作,难道就这样半途而废?” 吴洁纯说:“荆都的人缘这么好,人好水也甜,我也很想在这里发展。可是,姐姐,眼下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奖励地块的土地使用证拿不到手,我们也无法融资。” 陈雅芊说:“这事也不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你别急,我回头找一下柏书记,让他出面说说话,看看能否帮你从银行贷些款。” 吴洁纯说:“现在的银行经理,一个个比鬼都还精,要是没有土地抵押,就算是柏书记肯帮忙,也是难以贷到大笔资金的。”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陈雅芊,她说:“看来,只有请求柏书记做做国土部门的工作,让他们提前把证发给你,然后你再去银行融资。妹子,你放心,有姐在,在荆都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吴洁纯这才破涕为笑,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有你这样的好姐姐,真是前世的缘分。姐,这是两斤西湖龙井,送给你尝尝。”说着,将一个纸袋放在沙发上就走了。 陈雅芊拎过纸袋,感觉沉甸甸的,不对劲。打开纸袋,除了两斤茶叶外,底下还放着一沓沓的人民币。她数了一下,一共十沓,十万元。 当天晚上,陈雅芊把柏安民请到了她的家中。当陈雅芊把吴洁纯打算撤资的想法告诉柏安民时,他也觉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柏安民分析说,五星级大酒店是荆都城市新区的标志性建筑,全市上下非常关注,一度炒得沸沸扬扬。一旦撤资,市委、市政府将非常被动,会产生不良的政治影响,荆都的形象和投资环境将大打折扣。而且,陈雅芊就是因为引进了这个项目才得到重用,干部提拔了,要是项目黄了,市委将会非常尴尬。无论如何,酒店项目只能上,不能下,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第二天,柏安民将李非语叫到办公室,把吴洁纯当前遇到的困难和撤资的想法说了一遍。李非语也感到非常吃惊。事情都进展到这一步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意外。 柏安民说:“非语同志,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我的态度是,酒店项目不能停。要想办法融资,市委、市政府支持招商发展的决心绝不能动摇。” 李非语心想也只能如此了,作为酒店项目协调小组的负责人,一直参与了项目的引进与建设工作,要是撤资他脸上也无光。 但如何融资,毕竟一个敏感话题,弄不好是要负责任的,作为市委副书记,虽然他知道柏安民的想法,但也不便直接表态。便说道:“这样的大项目要是撤资,将会给荆都的招商工作带来严重后果,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是我们把客商赶走了,我坚决同意柏书记的观点,这个项目不能停。市委要采取点超常规的措施,加大扶持力度,要是不扶持这个项目就可能面临着夭折,那我们就会成荆都经济发展的罪人。” 柏安民静静地敲着桌子,敲了几分钟,下定决心说:“你联系一下国土席子放同志,看看能不能在奖励的地块上想想点子,优惠政策嘛,迟兑现早兑现都是兑现,在关键时刻兑现才能体现我们荆都优惠政策的力度。”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席子放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了柏安民的指示,他很快安排将原本待酒店封顶后才奖励给鑫地公司的地块挂牌了。这块地的附加条件是在荆都城市新区建设五星级酒店项目,只有鑫地公司一家符合条件。鑫地公司很快拿到了两百六十亩土地的使用权。 晚上,席子放专程将国有土地使用权证送到吴洁纯的住处。当然免不了又是一番颠鸾倒凤。自从和吴洁纯第一次有了云雨之欢后,席子放突然发现,自己对别的女人越来越提不起兴趣,他现在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了。吴洁纯的床上功夫,每次都让他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当席子放再一次满足地离开后,吴洁纯掩上门,双手抱着大红的土地使用证书,静静地靠在门上,慢慢地,她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当然,这一幕,席子放是看不到的。 她将自己泡在浴缸里,水温很高,她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直到将全身的肌肤擦得通红。通过这些年的非常经历,吴洁纯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即制定游戏规划的人和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如果你不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那么,就乖乖地做一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吧。她呢,是一个在游戏规则中游走的人,是一条遍体鳞伤的鱼。 有了土地使用证,通过评估,很快,鑫地公司先后从几家银行成功融资两亿元。也就是说,鑫地公司在基本上没有付出什么资金成本的情况下,将开始开发楼盘。 二百六十亩商住用地,分期开发,一期楼盘迅速破土动工,并进行预售。显然,鑫地走的是低成本快速开发销售、快速回款持续发展的道路。鑫地楼盘位于新城商业区,是城市新中心,区位优势明显。他们注重绿化,不惜成本多留绿地,栽植名贵花木。走进鑫地楼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让风景走进你的家中”。大门入口处,是面积达五亩的荷兰郁金香,红的、黄的、紫的,各种颜色组成郁金香方阵。一句话,鑫地的楼盘很抢手,一期大部分预售完毕。 与楼盘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相比,五星级大酒店项目进展非常缓慢,每天只有几台施工机械和屈指可数的十来个工人在工地上转来转去。 不久,鑫地房地产公司举行了盛大的一期楼盘开盘仪式。担任仪式主持的正是江南卫视著名女主持人姜菲菲。仪式上,吴洁纯的父亲来了,他是一个腰身佝偻的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名叫钱通。这个名字真好。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中,写到了一个江湖帮派,叫做金钱帮。在金钱帮标志的铜钱上,刻有四个字“役鬼通神”。钱能役鬼,也能通神,金钱的魔力可见一斑。因为有钱,钱通大概想拼命挺直腰杆,但又无法挺直,只好老是把脖子往上抻。久而久之,这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 吴洁纯走了,鑫地公司开始由她的父亲钱通全面接管。 不久,大家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出现了。鑫地房地产公司炒热了楼盘,而将烧钱的酒店项目冷置一旁。市政府已数次下达了加快酒店项目建设进度的通知,可鑫地公司来了个软处理,表面上低眉顺首,说一旦资金回笼立即加快酒店建设,可实质上就是看不到什么明显进展。 李非语通过浙江的朋友,通过种种途径终于了解到,钱通并非吴洁纯的父亲,他和吴洁纯是情人关系。浙江的朋友还向他透露了一个信息,据说钱老头有七个情人,个个貌美如花,人称“七仙女”。她们的重要使命,就是在全国各地替公司攻关,而吴洁纯就是其中最能干的一个。她已成功在多处攻城夺地,为钱老头立下了汗马功劳,最得他的信任。据说,在荆都的攻关,她得到的报酬就是一千万元。 现在,吴洁纯在荆都的任务已圆满完成,她已经转战到别处去了。钱通的楼盘火了,大把赚钱,日进斗金。据说他一次在酒桌上夸口说,最近数钱数得手都酸了,特地多招了几个女秘书帮忙。 孟扬帆市长在得知国土部门提前发放了土地使用证后,将席子放大骂了一顿。而席子放将责任一股脑儿推到柏安民身上。孟扬帆无可奈何,他多次放话要收拾钱老头。可又能拿钱老头什么办法呢,土地是依法挂牌出让的,证是国土部门通过正当途径发放的。你能追究人家什么责任呢?况且,酒店项目还捏在人家手里,你还得哄着他快点儿建设。 这都是荆都市狂热招商带来的后遗症,是当地官员对无孔不入的投机商疏于防范的结果。不过,酒店项目最终还是建起来了,但那已经是六年以后的事了。那时,荆都城市新区已经繁荣,地产的价值不知又翻了几倍。鑫地公司建好酒店,在经营一段时间后将酒店整体出售,又大赚了一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08 官商合作 投其所好,摸清命门 一个周五的下午,柏安民来到李非语的办公室串门,见李非语正在埋头修改一份材料,柏安民亲切地说:“非语同志,这些材料的事就让秘书长去把关吧,要注意劳逸结合。明天是周六,天气很好,我们去市郊的灵山转转怎么样?活络活络身子。” 书记亲自相邀,李非语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答道:“我早就听说灵山风光不错,是我们荆都市的一块文化宝地,我来荆都工作大半年了,平时忙于琐事,一直没有去看看,现在领导亲自为我创造了这样一个机会,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柏安民点点头,说:“那好,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安排砺峰同志来接你。” 前段时间,马砺峰由于儿子马磊在花都大酒店惹下命案,害得他被停职检查,不得不低调行事。后来,在李翠平的帮助下,马砺峰成功地摆平了事端,他自然又官复原职,渐渐又开始活跃起来。柏安民说明天安排马砺峰来接自己,李非语暗忖,明天的攀登灵山活动很可能就是马砺峰牵头组织的,看来,他是想利用这样的活动来重新回到主要领导的身边。不过,这样的私人活动,柏安民主动邀请他李非语参加,至少传递出一个信号,说明柏安民没有把他看成外人。 李非语翻了翻桌上的台历,明天是农历六月初一。他对柏安民每个月初一都要到灵山寺上香的传言早有耳闻,看来此言不虚。马砺峰肯定也知道柏安民的这个习惯,因此才会一邀就灵。 关于灵山,李非语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情况。它位于荆都市市区东部,山并不高,只有三百余米,但山势险峻,洞幽壑奇,颇具江南灵秀之美。旧时,山上有座古灵山书院,据说是东晋陶侃创办。陶侃乘船路过灵山时,见此地风光秀美,是一块读书治学的好地方,在山中盘桓多日,不舍离去,便联合当地的官绅,集体捐资创办了一所书院,名为灵山书院,后几经兴废。清末重修的书院建筑毁于“文革”期间,如今唯剩遗址。 灵山西北巅有座土地庙,规模很小,是市民烧香拜佛之所。去年,有好事者看中灵山这块风水宝地,要扩大土地庙的规模,兴建大型庙宇。几位老干部得知消息后,竭力反对。反对的理由有二:一是由于近些年市区扩张,灵山地区早已成为市中心,一旦兴建庙宇,天天鞭炮轰鸣影响当地居民生活;二是灵山是古书院旧址,是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宜建庙。因此,当时这个方案没有被批准。 后来,那些好事者们秘密打听到柏安民喜欢佛教文化,就将报告递到他的桌上。柏安民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领导,知道如何变通处理。他指使建委马砺峰主任组织编制出灵山宗教文化公园开发项目,进行招商引资,开展对外推介。这样,新建灵山寺就有了合适的名目。于是,灵山寺作为市里总投资一千万元的招商引资工程,正式动工建设。因为是招商重点项目,而且是公园,那几位老干部反对也没有用了。 第二天上午,柏安民、李非语,还有建委的马砺峰,轻车简从,向灵山方向出发。马砺峰自己开车,连司机都没带。李非语越发觉得柏安民把他看成了自己人。 车子转过几条街道,驰上了通向灵山的公路,跑了十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几个人下车,步行上山。 果然是一块钟灵毓秀的好地方,李非语在心里赞叹道。灵山临江而踞,像一位俏丽的佳人,屈身蹲在江边梳妆,那顺着山势一直延伸的繁茂古木,就像是她美丽的长发。山下是一条商业街,以香摊为主。在商业街尽头的山脚下,是一间车库。马砺峰指着车库对李非语说道:“灵山寺的住持是个名叫清隐的和尚,他这个和尚当得相当潇洒,瞧,这里面停着的就是他的座驾丰田。” 和尚要当得潇洒很容易,无非就是当得不像个和尚,常人能干什么,他也能干什么。李非语举眼一瞧,里面果然停着一辆崭新的轿车,当下摇头一笑。马砺峰说:“如今的和尚也与时俱进了,平常人能享受到的好处,他们现在也都能享受到了,甚至平常人享受不到的好处,他们也能享受得到。” 李非语说:“现在的和尚,有几个是冲着修身养性才出家的呢?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看今天改两个字送给这些和尚更合适,即放下名利,立地成佛。放下名利比放下屠刀更难。” 马砺峰说:“李书记说的是,要是放下了名利,就根本用不着屠刀了,因为不必相争了啊。” 沿着石阶上山,一路走走说说,倒也走得很快。山中浓荫匝地,鸟鸣啁啾,让人心旷神怡。平时,听惯了千篇一律的官腔,见惯了千人一面的官脸,此时来到大自然中,眼之所见,目之所及,处处生机勃勃,三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轻松。 步行约百余步台阶,山势更加平缓,只见几幢高大威严的庙宇矗立在树丛中。一个中年和尚急冲冲地跑来,他大概就是马砺峰刚才说到的清隐和尚了。见到三人,和尚说:“阿弥陀佛,各位领导,小僧等候多时了。” 柏安民点点头,说:“好,清隐啊,每次到你们这里来,都让我感到静心啊。”又指着李非语介绍说,“这位是市委李书记,他是第一次上灵山,你一会儿向他好好介绍介绍灵山寺的历史。” 清隐向李非语说:“李书记,小僧有礼了。请各位领导到斋房喝茶。” 柏安民对李非语说:“等一会儿再喝茶吧,既然来了,我看还是先上炷香吧?” 李非语说:“对,上炷香,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古刹梵音,清香袅袅。平常人们上香,支数都是单数,以三支为多,表示戒、定、慧三无漏学,也表示供养佛、法、僧常住三宝。进了大雄宝殿,清隐和尚拿起一束香,数了几支,然后递给了柏安民。李非语瞅了一下,是九支,看来“九”是柏安民喜欢的数字。九者,久也,当然是指长久了,官运长久,财富长久,平安长久。可见,柏安民上九支香是很有寓意的。 柏安民将香点燃了,先将三支插在香炉中间,然后将三支插在右边,最后将三支插在左边,动作娴熟,一气呵成。显然,他是个老香客了。在插香的时候,李非语看出他的口中在喃喃说着什么的。当然,那么小的声音,只有菩萨才能听得清了。 柏安民上完香后,李非语也来到香案前,拿起三支香,点燃了,虔诚地插在香炉内。李非语特地只拿了三支,是九的三分之一,当然不能和柏安民的支数一样,领导任何时候都是讲究等级的。如果不明智地拿了九支,享受和主要领导一样的待遇,那说不定就会坏了领导的兴致,甚至当场引起他的不快,这都是可能的。 马砺峰也来上香了,他不愧是个精明人,只上了一支。 上完香,出了大雄宝殿,大家都轻松些了。清隐将几位领导领到一间花木抚苏的偏殿,待三人坐定后,他从里间端出一只瓷坛。他一边泡茶一边说:“这是极品雾里青,贫僧早春保存的,市场上都是论克卖的,一克要四五百块呢。” 瓷碗里的茶汤浅黄明亮,清香扑鼻。一克就要好几百块,这么贵的茶叶,连李非语平时也没有喝过呢,难怪马砺峰说清隐这个和尚当得潇洒。再看看那边的茶几上,还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好茶!”柏安民赞道,“喝茶还是要心静,我喝过不少好茶,可是在办公室里也好,家里也好,就是喝不出这个味道。” 李非语应和了一句:“心静茶香,品茶和心情有关,另外,水质也至关重要,这茶可能是用山泉煮的吧?” 清隐说:“领导说得太对了,是清晨新汲的山泉水。” 趁着领导的高兴劲儿,清隐说道:“柏书记,还要拜托您一件事,这灵山寺的宗教活动场所登记证书还没有办下来呢,还有寺庙的法人登记证,这两件大事还要请领导亲自过问一下。” 按照规定,宗教活动场所要经省宗教部门依法登记批准,发给登记证书。依法登记的宗教活动场所,具备法人条件的,同时办理法人登记,并发给法人登记证书。当初建庙时,因几名老干部反对,办证的事就缓了下来。难怪清隐这么着急,如果没有经过登记批准,灵山寺就是非法宗教活动场所,清隐自然更谈不上是什么合法的住持了。也就是说,如果灵山寺不被宗教部门登记,随时可能会被查封,清隐也随时可能出户。 柏安民“咕噜”一声吞了一口茶水,声音很响亮。他用碗盖轻轻拨弄着茶叶,说:“你说的事上次出了点小麻烦,下次再交个报告上来吧,我和宗教局打个招呼。” 清隐喜不自禁,笑道:“既然几位领导喜欢这茶叶,小僧这里还有一点,改天专程给各位领导送去,顺便把报告也一道交上来。” 香也进了,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清隐也如愿以偿,看来上午的活动应该结束了。 李非语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问清隐说:“清隐师父,这庙宇所在地是古灵山书院遗址,听说遗址上还有一块碑刻,你知道在哪里吗?” “哦,我知道,顺着这条巷子,一直向后走,出了庙宇后门,再向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那块碑。李书记,我带您去。”清隐答道。 “不用了,你陪柏书记在这儿喝喝茶吧,我一个人去看看。”说着,李非语站起身,跟柏安民、马砺峰打过招呼后,一个人向灵山寺后门走去。 后门是关着的,并没有上锁。李非语打开门,外面只有一小块狭长的山地,荆棘与杂草丛生。踏着没膝深的荒草,放眼四下寻觅,在一个角落里,李非语终于发现了一块石碑。他好不容易来到石碑前,扒开杂草,细细辨认着上面的碑文。碑文虽有些漫漶,但字迹基本可辨。大意是说,古书院由陶侃创办,史上人才辈出,后几经兴废,光绪年间,为再现这一人文盛景,当地官绅名流集资重建云云。 碑倾斜在草丛中,冷落荒凉,摇摇欲倾,就像是市场经济中文化的命运。李非语站起身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重新回到室内,大家又喝了一会儿茶,等着柏安民说告辞的话。这时,只见清隐又走到柏安民面前,满脸堆笑地说:“柏书记,小僧今天要给你介绍一位奇人,她对您是慕名已久,只是无缘一见。” “奇人?”柏安民疑惑地说道,“我见过的奇人多啊!” 料是见清隐有些失口,马砺峰急忙说道:“不不,准确地说,不是奇人,应该叫奇才。” “既然是人才,那就见见吧。”柏安民站起了身。 马砺峰在前面带路,向后山江边走去。到了半山腰,只见一座独立的小院落呈现在面前。院墙上挂着一块长方形的红木匾,上面写着几个字:桃花源文化公司。 李非语明白了,看来,今天的主角现在才正式出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一排房子依山而建,前面是一座开阔的小院落,里面栽种着多种花木。“桃花源”,名字很好,如果这里住着一位隐士或者高人,那再合适不过了。可惜,用桃花源作为一家公司的名字,并不是太适合,有铜臭气。 清隐和尚朝里面喊了一声:“妍红妹子,领导来了,还不出来迎接!” 清隐话音刚落,一位雅淑的中年女性走了出来,身材高挑,圆脸、清秀,戴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是一位知识女性。 只见她走上前来,一把拉住柏安民的手,说:“有幸有幸,桃花斋今天真是蓬荜生辉啊,迎来了三位贵客。” 柏安民说:“听清隐说你是一位奇才,所以我们特地过来看看。” 马砺峰介绍道:“这位是桃花源老总胡妍红,我和她吃过一回饭,对她的情况知道一点。她是北大经济系研究生毕业,对传统文化和当前中国经济非常有研究,是圈子里有较高知名度的经济策划师,有国家认证的策划业资格证书。胡总是我们荆都人,以前在北京工作,因为不喜欢大城市的喧闹,去年才回到荆都。” 一听说北大毕业,柏安民又仔细瞧了瞧眼前的胡妍红,态度明显和蔼多了,他说:“北大的高材生,不简单,回报家乡值得称道。荆都现在正处于大发展的时期,需要各方面的人才,小胡你回来很好啊,我们非常欢迎!” “谢谢领导的赞誉。我这些年在外面走南闯北,见过不少政要,也为他们服务过。随着年岁的增长,思乡之情愈增,这才回来办了家小公司。近年来,我亲眼目睹了荆都的快速变化,有机会我一定会为家乡的发展献智献策。哎呀,光顾着说话了,来人啊,快泡茶!”说着,朝里面喊了一声。 应声走出两名妙龄女子,胡妍红指着她俩说:“这两位是我的女弟子,都是大学生呢。” 两个女孩身着紧身旗袍,面容姣好,亭亭玉立。她俩泡茶的动作优雅、娴熟,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李非语扫了一眼室内,室正中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桃花斋”三字,一看落款,还是当代名家所书。左边是一排博古架,摆着各种器物;右边是一排书架,令人称奇的是,上面摆放着一摞摞的线装书。 柏安民和胡妍红谈得很投入。马砺峰是见到美女眼神就发直,看来他儿子马磊是一样的德性,此刻,他正贪婪地审视着胡妍红的两个女弟子,用眼光剥着人家的衣服。 李非语有点尴尬,他站起身,出了门,想去趟洗手间。穿过一条卵石小径,里面还有一座小院子。院门紧闭,院门上有一副对联: 春风别有意 密处也寻香 李非语感觉这联子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作者是谁。 李非语再回到室内,只见马砺峰正指着胡妍红的脸说:“大家看看,人们都说胡妍红的脸有观音相,慈眉善目的,你们看像不像?” 李非语仔细一看,与传说中的观音还真有几分相像。柏安民也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马砺峰侃侃而谈:“胡妍红对中国传统文化非常有研究,特别是风水学。风水不仅是地理学,还是政治学。”他压低了嗓音说,“现在许多大干部都非常相信风水,南方某座城市,好几任市委书记政绩突出,是红极一时的政治明星,但是后来都没有高升,有的还出事被双规了。前些年,新一届市领导听说了胡妍红的大名后,派人专程赶到京城,找到了她,并将她接到那座城市,给市委大楼仔细勘察了风水。” 柏安民听得很入神,但装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小胡,是有这么回事吗?” 胡妍红说:“是有这么回事,我通过仔细勘察,采取了几项措施:一是将市委大门前的铜马移了个方向,原来马头朝西面,这不是暗示喝西北风吗?我决定改为朝东,寓意日出东方,紫气东来,吉利。二是改建大门前的花园步道。将那些弯弯绕绕的曲字形步道一律改为直道,步道曲曲折折,言外之意暗寓仕途不顺,改为直道气流畅顺,一切通畅。” 马砺峰说:“经过胡大师改造后,这座城市此后的几届市委书记或顺利升官,或平安退休,总之皆大欢喜。”马砺峰见柏安民对风水学很感兴趣,又改称胡妍红为胡大师了。 柏安民点了点头,说:“我前些年是听说过此事,据说是一位神秘女子所为,原来就出自小胡的手笔,很好,看来我们荆都的能人就是多啊。” 胡妍红谦虚地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我研究的还是经济文化,别看我待在这灵山上,省内外城市的一些大型工程,一般事前还常有人来请我去给他们看看的,提点建议。我前天才从省城回来,一家集团要在省城新区建设地标性高楼,让我帮助选址,一个红包就给了十万。” 柏安民对眼前的“胡大师”越来越有兴趣,是有缘由的。他有一块心病,从去年开始,省城里就有传言下来,说他不久将被提拔为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可时间过去了一年多,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就怀疑是不是哪里不对劲。马砺峰不愧是领导肚子里的蛔虫,会揣测领导的心思。 柏安民装作不动声色,悠闲地敲着手指,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当领导的,该深沉时就要深沉,让别人看出心思就太没有城府了。 李非语有些怀疑,马砺峰这么积极,对胡妍红的情况又是如此熟悉,看来今天这场会面,莫不是他趁柏安民上香的机会,而精心安排设计的?官场上的事情很复杂,多长一个心眼,多一些怀疑,一般是不会错的。 胡妍红继续说道:“当前,我们荆都新区建设刚刚起步,要是能有机会出点力是本人的荣幸,为家乡服务我不收一分钱。我仔细研究过了,荆都城市新区要高品位建设,要取得轰动效应,要最大化地发挥经济效益,还要打文化牌。” “文化牌?”柏安民一听文化就来了兴趣。柏安民是中专毕业,当然,党校学历是研究生。因为他爱好书法绘画,所以一直自诩为文化人。 胡妍红说道:“文化看似务虚,实则有画龙点睛的作用。新区要腾飞,万事俱备,目前缺的就是眼睛。1963年,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在一篇论文中提出一个名词,叫做‘蝴蝶效应’。他指出,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原因就是蝴蝶扇动翅膀的运动,导致它们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产生微弱的气流,这些微弱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四周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一个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巨大变化。蝴蝶效应的结果说明,一个好的微小的变化,只要正确运用,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将会产生轰动效应,发生从量变到质变的裂变。” 柏安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妍红同志不愧是搞研究的。针对我们荆都,说具体点吧。”柏安民开始称胡妍红为同志了。 胡妍红兴致更高了,说道:“蝴蝶效应看似复杂,实际上很简单,用我们中国的话说,就是画龙点睛,说法不同而已,本质上是一回事。许多事物都有一个蝴蝶效应,那么,我们荆都发展的那只蝴蝶在哪里呢?” 李非语不禁也产生了兴趣,胡妍红走南闯北,看来肚子里还是有一点墨水的。她多年出没于官场,常和官员打交道,那些当官的都不是傻子,没有一点真才实学完全靠忽悠肯定是不行的。 胡妍红说:“依我看,荆都的蝴蝶就在这座山上。古灵山书院由陶侃创办,我们都知道,陶侃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的曾祖父,陶渊明就是荆都新区的那只蝴蝶。” 柏安民、李非语和马砺峰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胡妍红继续说道:“恕我直言,荆都新区今后的主要产业肯定是房地产业,我对国内的房地产业也是很有研究的,如何经营城市,最大程度地发挥土地的经济效益,学问大得很。我们荆都新区有一座宝库,可惜呀可惜,没人发现,更没有人能利用,我们是端着金饭碗过着穷日子!” 柏安民将信将疑地问道:“宝库?我们有吗?” 胡妍红没有直接回答柏安民的问题,她继续侃侃而谈:“荆都新区西边有座落马坡,绵延数十里。可是,现在还是一座荒山秃岭。听听这名字,‘落马坡’,太不吉利了。依我的设想,落马坡肯定要改名,将山场资源盘活,进行旅游开发,以旅游业带动和提升新区地产业,做大服务业。因此,陶渊明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落马坡位于荆都新区南面,我有一个极富创意的设想,将此坡改名为南山,就是陶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的南山。” 胡妍红响亮地吞了一口口水,说得唾沫横飞:“在现代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隐逸情结,一个桃花源情结,新区也可以取个名字,就叫南山新区怎么样?南山新区就是现代人安家置业的理想家园!” 柏安民再也沉默不住了,他欣喜地说道:“你这个创意很好,妍红同志有脑子。”平时,柏安民要是说一个人“有脑子”,那就是很高的评价了。 胡妍红感叹道:“荒山秃岭成了著名风景区,对上可以争取各种政策性扶持资金,对下可以带动地产成倍升值,何乐而不为啊!” 柏安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有一个问题,建灵山书院的是陶侃,这和陶渊明挨不着边啊?” 胡妍红答道:“打陶侃牌不行,他不是隐士,没有可挖掘的经济价值。旅游需要最深层次地发掘文化资源,需要炒作。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先造谣,后造庙。这话说得是难听了点,但它说出了一个道理,就是要先入为主,舆论先行。灵山书院是陶渊明曾祖父陶侃创办的,不错,和陶渊明关系不大,可是,谁又能肯定地指出陶渊明没有来过这里?保不准他还在这里读过书呢,一千多年前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思路一变天地宽啊!” 柏安民肯定地点了点头:“妍红同志,荆都要大发展,就要坚持解放思想,打破常规,摸着石头过河是不行的。你今天说的很深刻,有思想,市委将好好研究。这件事要做,还是要请你出面,我们坚持‘公司运作、政府支持’的模式,我想是可以试一试的。” 听说要请自己出面,胡妍红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因为她说了半天,目的就是为了推销自己,她等的就是柏安民这句话。当时,她故作平静地说:“柏书记,各位领导,要是相信我的话,我一定为家乡的发展鞠躬尽瘁。本人这些年还是积累了一些资金,融资的路子也还是有的,我可以投资,只要市里给足政策,我保证把一个落马坡变成聚宝盆。” 柏安民说道:“好了,下一步我们再深入谈谈,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起身告辞了。胡妍红和清隐和尚一直送到山脚下。 在回去的路上,李非语一直在琢磨在桃花源公司看到的那两句诗:“春风别有意,密处也寻香。”诗有些意味,显然和闺中秘事有关。胡妍红将这两句诗用作园门联,字面上是说院子里清幽私密,但明显一语双关。但今天在桃花源公司,连胡妍红在内,一共只见到三名女子,她们会有什么闺中秘事,不会是同性恋吧? 李非语忽然想起清隐和尚那奸滑的样子,还有他望着胡妍红时的暧昧神态,心里顿时产生一个疑问,这个胡妍红莫不是和清隐有染?说不定他们还是一伙的。不然,哪有将公司开到山上的理?灵山寺的真正投资商也许就是这位神秘女士胡妍红,清隐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这个年头,为了利益,真与假,正与邪,哪里还存在严格的界限呢? 李非语又想到那副对联,眼前猛地一亮,这不是唐代诗人李义府的诗吗!对了,刚才在桃花斋的墙上还看到了用小篆书写的李义府著的奇书《度心术》。说起李义府,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高人。他出身寒微,却凭着娴熟的度心术,玩转人事与世事,曾在唐高宗李治时两度为相,红极一时。虽然他有文才,但品性极差,好色贪婪,打击异己。由于他阴险毒辣,专以陷害为能事,善使温柔一刀,人们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做“李猫”。 李义府总结了自己做官和做人的学问,写了一部书,名叫《度心术》。书中有这样几个观点:“知世而后存焉”、“识人而后幸也”、“行可偏,名固正也”。每一句都可以称得上是名言。知世、识人,然后才能生存、幸运,这就是李义府的人生经验。也就是说,不知世、不识人,你是没办法生存的。后一句“行可偏,名固正也”,就更加虚伪了,意思是说,一个人干尽了坏事也不要紧,但还要保持一个好名声。这就像金庸笔下的君子剑岳不群那样,白天称兄道弟,满嘴江湖道义,晚上则翻脸不认人,该捅刀子时就捅刀子。 看来,胡妍红对李义府很是推崇。她信奉的是生存哲学、度心哲学,这样的人在今天很有市场,也总是很有运气。不能不承认,她是一位高人。 在江南春大酒店吃过中餐,马砺峰跑到酒足饭饱的柏安民身边,轻轻耳语道:“柏书记,今天各位领导都辛苦了,下午安排点娱乐活动吧?” 柏安民点点头,说:“那好,我客随主便。” 马砺峰谄笑道:“那就泡泡温泉,活络活络身子。”于是,一行人又驱车向位于城南的温泉山庄进发。 几周后,《荆都日报》在头版发表了一条消息,题目叫《我市发现陶渊明后代》。作者是市文物局局长杜泉郭。杜泉郭是名校考古专业毕业,在全国文物专业刊物上发表过不少论文,是省内有影响的考古专家。 杜泉郭在文中指出,近日,我市考古工作者在荆都市郊的陶家洼村,发现了一本晋代残本《陶氏支谱》。据初步了解,这本支谱在全国是首次发现,很可能是孤本,价值珍贵,已被文物局征收保存。根据初步考证,杜泉郭在这本家谱中发现了两个重要信息:一是陶家洼陶氏是陶渊明的后代子孙;二是根据谱中关于陶渊明隐居地地理特征的描述,陶翁隐居地的大致位置,就位于今天荆都新区境内。杜泉郭同时又将这条新闻发给了省城的《江南晚报》,该报也很快就发表了。 这条新闻发表后,在荆都上下引起了热议。当然,持肯定态度的人占绝大多数。这年头,各地都在拼命争抢历史名人,甚至连孙悟空猪八戒的故里都在争抢了,有的地方恨不得将历史上所有名人都收入囊中才好。陶渊明是高洁之士,诗文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崇高地位,荆都市多了一个历史名人,是天大的好事。尽管陶渊明故里已有定论,他是东晋浔阳柴桑(今江西省九江市)人,但是,今天的荆都毕竟是他昔日的隐居地,这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发现,荆都上下都被这个伟大的发现振奋着。 一周后,《荆都日报》用了一个专版,再次刊发了杜泉郭的文章,题目是《陶渊明笔下的南山与荆都落马坡》。在文中,杜泉郭通过对《陶氏支谱》和清代重修古书院遗址碑记的进一步考证,提出他的最新考证成果,即荆都市新区南面的落马坡,就是陶渊明诗句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南山”。 这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发现,解决了一个重大学术难题。因为长期以来,学术界为陶翁笔下的“南山”到底是实指还是虚指争论不休,争论双方发表的论文可谓车载斗量。现在好了,杜泉郭不仅用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了“南山”是确有所指,而且还找到了它的具体位置,它就是今天荆都市新区的落马坡。文章中还进一步指出,在离陶家洼不远的地方,有个地名叫五柳村,现在是一块荒坡。根据老一辈人回忆,这个地方过去生长着五棵参天的古柳树。这不是和陶渊明《五柳先生传》中写到的“宅边有五柳树”不谋而合么?可惜,那五棵柳树已经被锯倒了。但是,五柳村的地名一直沿用至今。杜泉郭将这篇文章又发到了网上,全国几十家报刊和近百家网站都进行了转载。 杜泉郭的这篇论文发表后,引起了文学界和史学界的高度关注,在荆都市再次引起了强烈反响,市级班子领导和市直机关的头头脑脑们都阅读了这篇文章。网上也议论纷纷,荆都网民们惊喜万分,没想到我们荆都还有这样一块风水宝地,要不是杜泉郭的发现,这个历史之谜可能永远无法解开。网友们还一致谴责了“落马坡”这个地名,认为它和陶渊明笔下诗意的田园风光太不相称了,强烈要求政府将“落马坡”改名“南山”,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网民们还搞起了网上签名支持活动,改名的呼声日益高涨。 数日后,市文物局派出一辆小车,从省城将省文物局著名考古专家莫南北先生接到了荆都。莫南北教授是杜泉郭的导师,发表过大量论文,著作等身,是国内考古界非常有影响力的专家。 在杜泉郭和桃花源文化公司老总胡妍红的陪同下,白发苍苍的莫南北教授围着落马坡转了几圈,进一步肯定了他的学生杜泉郭的考古成果。据说,市委柏书记还专程到莫教授下榻的酒店看望了他,并和他共进了晚餐。 回省城后,莫南北教授亲自撰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南山与荆都落马坡》,该文很快发表在国家级的文物报纸上。在这篇文章中,莫南北教授从地理、地名、风俗、植物等多个角度,全面论述了南山与落马坡的关系。他得出的结论是:陶渊明笔下的南山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今天荆都市境内的落马坡。 莫南北教授的表态,基本上就是一锤定音了,南山就是落马坡的考古成果被绝大多数荆都市民认可。要论起功劳,应该数杜泉郭最大,他毕竟是第一个提出这个观点的人,并发表了论文。在不久后举行的市社科学术年会优秀论文评选中,杜泉郭的论文《陶渊明笔下的南山与荆都落马坡》荣获一等奖。颁奖仪式与往年规格不同,市委一把手柏安民亲自参加了颁奖仪式,向杜泉郭颁发了获奖证书和一万元奖金。会上,柏安民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就荆都市学术工作的重要性发表了重要讲话。柏安民指出,学术工作既要面向历史,更要面向当代,面向未来,积极为经济和社会发展服务。会后,荆都市学术界备受鼓舞,掀起了学习柏安民讲话的热潮。 连日来,桃花源文化公司老总胡妍红,频繁出入于市四大班子负责同志办公室,洽谈投资意向,为她的南山新区文化创意吹风。 数日后,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召开,市发改委、经委、建委、交通、旅游、国土、规划、林业等部门负责人出席会议。会上,市新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雷力平汇报了荆都新区文化创意方案,明确提出以陶渊明“南山”文化为核心,以文化项目和旅游产业为两个抓手,做活城市经营文章,全面推进新区建设,高标准打造集商务、酒店、办公、娱乐、餐饮、生态居住和旅游于一体的城市商业新中心。为打好“南山”文化牌,建议政府将“落马坡”改名“南山”,将荆都城市新区正式命名为南山新区。 雷力平宣读完毕后,就该轮着常委们表态了。既然会议上宣读了这个方案,柏安民的态度是明显的。常委们都是明白人,这又不是研究人事问题,和自己的得失关系不大,争来争去没意思,所以基本上都是赞成的。孟扬帆市长铁青着脸,好几次欲言又止,看得出他的内心是矛盾的。但是,在这样重大的问题上,他不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显然是不合适的。孟扬帆说:“这个方案比较新颖,但是,我提一点个人的看法:一是杜泉郭同志的南山考古成果尚没有得到学界公认,我们此时借陶渊明大做文章是否合适;二是桃花源文化公司的胡妍红有投资建设南山风景区意向,她的资金实力究竟如何,不要做成半拉子工程,别到时戏没唱成反而先塌了台。” 最后,柏安民作重要讲话。柏安民在讲话时,用食指在空气中写了一个“永”字。一般情况下,柏安民要是做出这样的动作,说明他的心情很好。他说:“扬帆市长讲得很好,我们干任何事业,都要听取多方面意见。我说两句。第一,发展旅游不是学术考证,学界是否公认并不重要,南山风景区建设能直接带动新区地产增值,有经济效益才叫发展;第二,我们对投资方的投资实力还要进一步验证;第三,荆都城市新区要成为全省乃至全国的城市新区建设的样板。现在各地都在建设城市新区,我们荆都作为江南省第二大市,要坚持文化兴市理念不动摇,通过文化和旅游带动地产经济成倍增值,建设集宜居、宜商、宜游、宜业于一体的高品位的都市家园。我们要建出特色,要有亮点,要做大文章,不能一般化,要为全省乃至全国的新区建设做出榜样,要以发展的成果来检验市委、市政府的执政水平,检验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的成效。” 最后,柏安民不忘向各位领导做了一点提醒,他说:“建设城市新区,推进一项规模宏大的系统工程,全市上下一定要统一思想,要讲政治,讲大局,不能有杂音,各级各部门一定要全力服务新区建设,我们再造一个新荆都的梦想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按照柏安民平时的讲话风格,一旦他说到要讲政治,那就说明他对那件事情是相当重视了,其他人就不能乱议论了。 什么是讲政治?李非语仔细揣摩柏安民的讲话意图,他大致弄明白了。讲政治,表现在具体问题上,就是服从,无条件地服从。 几天后,又经过一系列的运作,南山风景区旅游开发项目在江南春大酒店正式签约。市政府与桃花源文化公司正式签订了南山风景区旅游开发项目合同书,常务副市长洪继军与胡妍红代表双方在合同书上签字。签字时,各位常委会在签约席后方站成一排,共同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根据合同,桃花源文化公司注册成立桃花源集团,投资两亿元进行南山(原名落马坡)旅游开发,建设4a级旅游景区,建成全国著名的休闲旅游度假胜地。 根据即将编制的南山风景区旅游详细规划,南山核心景区将建设“桃花源”公园,再现陶翁笔下诗意和温馨的乡村田园场景。公园入口处,树立一座陶渊明青铜雕像。创意是陶翁身着布衣,荷锄而归,锄柄上悬着一只酒葫芦。该雕像拟聘请中央美院名家设计。桃花源公园内,是由乡村草堂组成的村庄,草堂上升起袅袅炊烟。池塘边,广植柳树、桑树,狗吠深巷里,鸡鸣桑树巅。人物以荷锄的农夫和采桑的少女为主。新建南山别业度假村或者叫隐士村,村中广种菊花,在村口放置一只巨大的酒坛,乡村酒坊星星点点散布村中。一句话,让现代游客“走进南山里,感受桃花源”。 胡妍红还有一个创意,就是要做活美女经济。胡妍红认为要大做“美女经济”,做“注意力经济”,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叫美丽也是生产力,漂亮的脸蛋也能生产钞票。根据史书记载,陶渊明的妻子叫翟氏,非常漂亮,但不知道名字。美女没有名字是令人遗憾的,好在桃花源公司弥补了这个遗憾,公司特聘专家、市文物局局长杜泉郭很快考证出陶渊明的妻子名叫翟素颜。桃花源公司将聘请名导拍摄电视连续剧《陶渊明与翟素颜》,通过南山旅游小姐大赛,将由冠军获得者扮演翟素颜。桃花源集团还将推出一台名为“印象南山”的大型歌舞山水实景演出。演出以翟素颜和采桑少女为主角,挖掘美丽资源,展示民俗风情,从而激活南山风景区人气、商气和财气。 陶渊明诗文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宝库和财富宝库,潜在的经济和社会效益非常巨大。在柏安民的直接关心下,桃花源集团已精心编制了多个南山风景区招商项目,开展对外招商活动,走项目带动之路。这些项目已经在省、市主要媒体上进行了公布。主要有:根据陶公躬耕的史实,编制中国农耕文化博览园项目;根据陶翁嗜酒的爱好,编制了菊花酒厂项目;还有影视基地项目、南山温泉项目、农家乐项目等。 就在南山风景区一系工程如火如荼地开展之际,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李非语突然接到省城《江南晚报》一个朋友的电话。他的朋友在电话中说,报社收到一封《陶家洼陶氏是陶渊明后代吗》的稿件,对此前报道的荆都陶家洼陶氏可能是陶渊明后代提出质疑。稿子来自荆都本地,作者是一个名叫石砺的人,是手写稿,看来此人还不会电脑。这位朋友还说,主编对这条新闻很感兴趣,目前,被他以这个作者脑子太不正常为由压了下去,请李非语设法与石砺沟通一下,摆平此事。 李非语听了惊出一身冷汗,现在的晚报就喜欢搞争鸣,以吸引读者眼球。这条稿子要是发出来,然后再来个后续报道,那麻烦就大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李非语立即将胡妍红叫到办公室,说:“我们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江南晚报》来电话了,荆都有人唱反调,写文章反驳你们的创意。” 胡妍红挠挠头,笑道:“这个人是谁,胆量倒是不小,反驳不怕,稿子还没发表吧,我去一趟省城,做做工作。” 李非语严肃地说:“胡总,暂时还没事,但为了杜绝后患,当务之急,你立即去找到这个叫做石砺的人,与他沟通沟通,只要他不继续反对就行。现在争名人的现象,也不是荆都一处,全国到处都有嘛。” “有反对的声音,说明我们的声音还不够强大。下一步,我们还要掀起更加强大的宣传高潮,让反对的声音听不见,直至自动消失。”胡妍红说道。 李非语不想与她继续纠缠,说:“下一步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就去找到作者,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我们也不强迫他接受我们的观点,只要他不公开反对就行。” 离开李非语的办公室后,胡妍红只打了两个电话,就把石砺这个人找到了。原来,他是市文物管理局的退休老局长,杜泉郭的老上级,也是一位在省内颇有声望的考古学家。接着,胡妍红又去了一趟省城,通过关系,把石砺投到江南晚报社的那篇稿子拿了回来。 胡妍红和杜泉郭对石砺的质疑稿进行了认真审读、细细咀嚼,觉得这个老家伙说得句句在理,有鼻子有眼,而且,杜泉郭还发现,石砺肯定接触过那本收藏在文物局库房内的《陶氏支谱》。因为,石砺要写出反驳文章,必须要阅读这本家谱。这本家谱平时锁在库房内,一般人根本看不到,包括石砺。 杜泉郭恼羞成怒,他顺藤摸瓜,很快纠出了“内鬼”。原来,在写这篇质疑文章之前,石砺找到库房值班人员的家里,日夜央求,要一睹《陶氏支谱》,那名值班人员曾是他的下属,被老领导缠得没奈何,就趁杜泉郭出差的机会,偷偷打开文物库房,让他翻阅了一下。凭借多年的专业知识,石砺当场就作出判断,家谱是真的,但少数几张显然做过手脚。当然,经过做旧处理,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得知这些情况后,杜泉郭气得半死,可是现在就是把那名值班人员毙掉也于事无补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与石砺作好沟通,努力化解此事。 经过一番打听,胡妍红终于得知了石砺的住处,他住在老城区的一所旧房子里。石砺喜酒,胡妍红特地买了四瓶茅台,开着奔驰,向老城区奔去。 宽敞的大街跑到尽头了,车子只能停下来。胡妍红只好步行,进入一条巷子,到处是瓦砾,她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转过三四条胡同,终于找到了石砺的家。 石砺有一儿一女,儿子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女儿原是企业工人,已下岗多年,在街上炸油条。石砺的老伴年轻时没有正式的工作,老了后全靠石老的退休工资生活。几年前,石砺的儿子在上海结婚要购房,石砺没钱支持儿子,和老伴一合计,就将新房子卖了,将钱给了儿子。卖了房子后,他在老城区租了一套三开间的旧房。老城区房子破旧,交通不便,早晚属于城市拆迁改造对象,这些年老城区里有条件的人都想办法往外迁,只有石老这样的老顽固才会跑到这残垣断壁堆里来居住。他老夫妻俩看中了这里,图的肯定就是房租便宜。 石砺的住处很好找,他家的外墙上写着三个大字:“闲云斋”。 走进闲云斋,几件家具都是老式的,花几、八仙桌、苏式木椅,一个小男孩正趴在椅子上做作业,是石砺的外孙。石灰斑驳的墙上,挂着古朴的山水人物画。客厅里还有一处天井,再看房顶,竟然是拱梁,倒也雕梁画栋,就是太残破。 “你是……”见一个时尚的女人在自己的家里四处打量,一个头发雪白、腰身佝偻的老头从里屋走出来问道。老人的手里拿着一把大号的放大镜,放大镜的柄断了,中间用胶布缠着。他肯定就是石砺老人。房子是死古董,他就像是活古董。 “哦,你就是石老吧,文物界著名的老专家,你好你好!”见到石老,胡妍红比见到了自己的老父亲还要亲热,一把拉住他的双手,使劲地握着。 “你、你要看什么货吗?”透过厚厚的老花镜,石砺见来客手里还拎着茅台,觉得对方是有求于自己。见到好酒,他的鼻子不由自主地耸了耸。石老把胡妍红当成文物贩子了,他鉴别能力高超,经他掌眼的文物,很少有假的。所以,这些年,不断有文物贩子慕名找到他的家里,求他鉴定文物。 “不,我不是来要看货的,我是来和你谈一谈你最近创作的文章的。”胡妍红说道,并委婉表达了希望他不要再写更不要发表与南山有关的反驳文章。 “石老,你知道,我现在在替政府做事,在替老百姓做事,新区发展了,旅游业兴旺了,就能搞活经济,增加许多就业岗位。就连你这片老城区,肯定也要迅速拆迁,你很快就能搬进新居。”胡妍红说。 “你把酒带回去吧,我戒酒了!”石砺没有直接拒绝胡妍红的要求,但这个平时爱酒如命的老头,突然说戒酒了,显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胡妍红非常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石砺站在堂屋中央,手中始终握着那块大号的放大镜。他是个较真的人,大概一直是用放大镜来打量这个世界的。 胡妍红瞅瞅了摆在堂屋中央的那张老式八仙桌,桌上是一沓稿纸,洁白的方格稿纸上,小楷汉字写得整整齐齐。胡妍红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稿纸正中的标题是:《落马坡是陶渊明笔下的南山吗?》。 又一个“吗”字,问得人胆战心惊!胡妍红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手中的茅台砸了。原来这个老家伙还在写反驳的续篇!不过,除了标题,下面只写了几行文字,看来此文正在创作之中。胡妍红暗自庆幸来得及时。 可是来得及时又有什么用呢?胡妍红无计可施,她硬着头皮说道:“石老,求求你老人家别写了,至于给你带来的损失,我们公司会弥补的,这是补偿给你的稿费。”说着,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胡妍红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了一个两万元的红包。 石老轻轻地将红包推了过来。他说:“我是搞文物工作的,我这一辈子从事文物工作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世界上赝品太多!” 胡妍红针锋相对,说:“这些年我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没有不要钱的人!” “哈哈哈——”石砺爽朗地大笑起来,说道,“你说得不错,天下没有不要钱的人,我也很缺钱,但是,收了你的钱,我晚上会睡不安稳的,我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赝品说成真品。” 胡妍红说:“石老,你是国宝级的专家,你看这老房子,阴暗、潮湿,还散发着陈腐的气息,尤其不适合老年人和小孩子居住。你只要答应为我们服务,我聘请你老为桃花源集团的特聘专家,明天就给你搬新居,工资另计。” 石砺眼睛一闭,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老了,闲惯了,无能为力了。” 胡妍红使出了最后一招,说:“要是你同意的话,你的女儿明天就可以到我的公司上班,基本工资每月五千元。” 五千元在荆都已经是高薪了。话刚落音,胡妍红发现石砺明显地哆嗦了一下。这句话果然说到他的心坎上,说到他的痛处了。 胡妍红趁热打铁,进一步说道:“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女儿想想吧?”这时,趴在椅子上的小男孩见说到自己的妈妈,稚气地叫了一声:“爷爷——” 石砺的目光变得呆痴,拿着放大镜的手在微微发抖。 足足过了五六钟,“砰”的一声,石砺将放大镜重重地放在桌上,那用胶布包上了分的手柄又断开了。显然,他是下定了决心。 胡妍红加重了语气说:“你这房子题名叫闲云斋,本该坐而观云,清静无为,而你并没有真的闲下来,你管的闲事多得很啊!” 石砺说:“是你们不让我闲!” 胡妍红说:“明明是你老人家挑起了事端,我们并没有招你惹你啊!” “可是,你们招惹了真理!真假不分,混淆视听!请你回去吧,搞文物的人都是死脑子,你就是说得再多也没有用!”石砺气势汹汹,脖子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 胡妍红实在无计可施,干脆把话说明了:“和你说白了吧,就是希望你不要坏我的事,你的文章一发表,我就没法活了!” 石砺闻得出胡妍红话中的火药味了,他说:“真有那么严重吗?我只不过在鉴别一件文物,你要是不听我的劝告,非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一件赝品,我也没办法救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是胡妍红始料未及的。她本以为这是一件能轻松搞定的小事。 石砺已经不再理睬她,忙自己的事去了。站在门口,胡妍红拎着四瓶茅台,感觉自己像一个傻子,恨得牙痒痒。只听见石砺在里面嚷道:“老太婆,明天陪我上趟灵山,我要重新核实一下,这个碑文不对啊!” 碑文?结合石老头刚才桌上那篇文章,胡妍红明白了。杜泉郭和他的导师莫南北“南山说”的两件重要文物证据,一是那本《陶氏支谱》,二就是灵山古碑上的那篇《重修灵山书院碑记》。碑记中有“陶侃创办古灵山书院,其曾孙陶渊明曾于灵山之南躬耕村居,曾祖孙在荆都共留佳话”之语。这是确认落马坡就是陶渊明笔下南山的关键证据,杜泉郭在他的论文中对这句话进行了详细解读。石砺当过文物局长,他肯定是熟悉那块古碑的,他也肯定发现了碑文中的破绽,因此才说明天要重上灵山核实。 一点不错,那块碑是赝品,真的已被换走了。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这个老家伙。 第二天,石砺在老伴的陪同下,乘车来到灵山。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登山非常吃力,两人步履蹒跚,走几步,就歇下来喘几口气。在他们身后,远远地跟着两个戴墨镜的年轻人,监视着石老夫妇的一举一动。当然,石老夫妇并没有发现他们身后的跟踪者。 好不容易来到山顶,沐浴着凉爽的山风,石老心情很好。望着眼前的灵山寺,石砺问老伴说:“老太婆,你看,这地方什么时候建起了一座庙?” 老伴的消息比他灵通,说:“早建起来了,听说还是一个外地人投资的。” 石老叹了一口气,说:“我在职的时候,联合了几位书画家,准备在这里建一座书画院,由于资金问题,后来有人打了退堂鼓,事情最终不了了之。这里是古书院遗址,书院是建不起来了,现在也没多少人愿意读书了,可就是建座书画院,也比庙好。” “庙有什么不好的,别瞎说,菩萨在听着呢。”老伴埋怨道。 那块碑的方位石老是非常清楚的,就在书院遗址的正中间。可是,原址上已新建了庙宇,那块碑呢,总不会扔了吧? 经过一番打听,石老终于得知,施工队在建庙时,嫌那块碑碍事,已将它移到山的东侧去了。 又经过一番寻找,石砺终于找到了那块碑。扒开杂草,细细审视碑文,石砺大惊道:“天啦,碑的位置变了,没想连碑文也变了!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啊?连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也要折腾。”于是,他拿出纸墨,清除碑上的灰尘草屑,打算拓碑。 老伴见他忙着,说:“你慢慢弄,我到庙里烧炷香,第一次来呢,保佑我俩再活几年。”说着,石砺的老伴侧身到庙里烧香去了。 就在石砺弓着身子,专心拓碑的时候,两个戴墨镜的灰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的身后,其中一人见四下无人,对着石老的后背狠狠一推。石砺发出“啊”的一声,滚下山去。 荆都市立医院的危重病房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神色平静的老人,他像是安详地睡着了。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着微弱的心跳。这个老人就是石砺。 当晚,带着无尽的疑惑和遗憾,老人凄然而终。 09 表面,背后 一套活学活用文章 为扩大宣传效果,南山风景区旅游小姐大赛在市区、下辖县区和周边县市共设立了十个分赛场,每个分赛场产生前三名,共产生三十名选手进入决赛。决赛将于一月后在荆都市国际展览中心举行。 本次大赛对选手要求较高,评分标准舞台风格占百分之七十,才艺表演、网上观众投票、知识问答各占百分之十。举办这样的大赛,桃花源集团是稳赚不赔的,参赛小姐要交报名费,观众入场观看要购买昂贵的门票,选手们的泳衣、吃住以及比赛场地全部来自赞助,另外还可以赚得一大笔广告收入。参加旅游小姐大赛的选手们来自荆都市及周边地区的各行各业,在校大学生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可以说,荆都市及周边地区的美女们都参与了。有人开玩笑地说,桃花源集团公司最好要改名字了,改为桃花运集团公司。 南山风景区旅游小姐大赛启动仪式在荆都体育场隆重举行。 无数观众在尖叫,无数根荧光棒在挥舞,热浪一浪高过一浪,整个体育场都沸腾了。一个又一个选手次第登台,她们身着泳装,酥胸玉腿,魔鬼身材,貌美如花。她们在长长的t台上走着猫步,扭胯、摆臀、秀胸、媚眼,激情如火,电力四射,台下快门乱闪,人群像呼啸的海浪。 这是一个被美女点燃的疯狂之夜。 自从市政府与桃花源集团正式签约以后,南山风景区的旅游开发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桃花源集团总部再设在灵山上明显是不合适了,胡妍红将公司迁到了市区,离现在的市委办公楼很近。办公室是租的,但装修得很有特色。两扇玻璃门上分别有一支含苞欲放的桃花。进门后就是一面桃花墙,一幅巨大的中国画上,桃花、杨柳、春风、少女,一片生机盎然。墙边整天站着两位如花似玉的迎宾小姐。最有创意的还是胡妍红办公室的门,门框设计成一朵巨大的桃花形状。柏安民到桃花源集团来调研过一次,他对这样新颖独特的设计很满意。 由于桃花源集团的一系列运作,南山新区的知名度如日中天,加上荆都市驻各地招商办的大力宣传,已经接连有好几批客商前来考察。 温州市企业界几位老总来到南山新区考察,柏安民、李非语以及市委秘书长孙志明等人出席了接待会。柏安民总结了南山新区成功建设的三条主要经验:第一当然是得益于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第二就是始终坚持在抓经济发展中解放思想。由于在新区建设中融入了文化创新,坚持文化兴市,发展文化和旅游产业,带动了新区快速繁荣;第三就是群众的支持,市委、市政府坚持和谐拆迁、和谐发展,在全市上下形成了发展的合力。 接着,照例是陪同来宾到新区走走看看。在视察规划中的部分市直机关建设新址时,由于有些地方场地还没有平整,沟沟坎坎的,柏安民又坚持要深入一线,就在他一边走着一边向客人指指点点介绍时,突然,他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脚下一虚,一个趔趄,看样子马上就要摔倒!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柏安民要倒下的一刻,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孙志明眼疾手快,舍出全身的力气,双肩一耸,硬是将柏安民肥胖的身体顶了起来。柏安民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摔倒。 人是站起来了,可是柏安民明显感觉到左脚脖子有点不对劲,已经痛得无法站立。于是,赶紧用小车送到市立医院检查。 于是拍片,做ct,再经医院骨科一流专家的会诊,确认是左脚崴了,软组织轻微受伤。 虽是轻伤,没什么大碍,但领导的健康何等重要?就是再小的问题也要高度重视,如临大敌。市立医院马劲俊院长立即亲自向柏安民汇报了伤情,他说:“可喜可贺,经过专家组的会诊,柏书记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是领导的身体事关荆都的发展,事关荆都全体人民的福祉,所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专家组一致请求柏书记住几天院,待身体完全康复后再投入革命工作。” 柏安民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说:“那就住两天吧,要注意保密,惊动大家就不好了。” 马院长很失落,自己好歹也还是一个院长,在医院里也还能呼风唤雨的,可是柏安民都没有正眼瞧自己。但是,这种不快的感觉也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马院长又说:“保证领导的身体健康就是我们这些医护工作者的天职,请柏书记放心,我已安排最权威的专家、最敬业的护士,专门为您服务,争取让领导早日康复!” 柏安民住进了老干部病房。老干部病房门上有一块铜牌,上书“老干部病房”五个字。马院长的政治敏感性还是很强的,在柏安民住进来后,第一时间让人把那块牌子摘了,并立即到街上去现做一块,上写“高干病房”四字。要是将柏安民视作老干部,那问题就相当严重了。领导都是永远年轻的,特别是上了年纪的领导,他们非常注意细节,天天在镜子边检查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要是发现了皱纹马上就要抹除皱霜,发现白发马上就要拔掉,或者到理发店去悄悄染黑,总之不能影响领导的光辉形象。 病房是按星级宾馆套间设计的,柏安民住的是一室一厅的病房,电视、冰箱等一应俱全,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 柏安民的家在省城,几年前,他就将爱人调到省城某单位了。而且,他的爱人此时正好在北京学习。考虑到伤情不大,柏安民认为没必要通知他的妻子前来照顾。秘书长孙志明自然责无旁贷,当起了生活秘书。 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孙志明却对医生护士呼来喝去的,以显得他心情的焦急和思想上的重视。开始输液了,拿着输液瓶进来的是一个极和蔼的大姐级的护士,四十岁上下,姓罗,她是医护的护理明星,在全院护理比赛中得过第一名的。马院长安排她专门承担柏安民的护理任务。扎过针后,罗护士拿来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将柏安民的左脚放在毛巾上,用红花油开始推拿。罗护士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柏安民一直闭着眼睛。 自入院以来,大多数时时候候,柏安民都是闭着眼睛的。孙志明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根据孙志明的经验,柏安民的心情还是有点问题的,肯定是不怎么高兴,他要是高兴了会主动找人说话的,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屁都没有一个,而且还老是闭着眼,孙志明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领导住院了,这还了得,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一件政治大事。所谓政治大事,那就是和你的政治前途有关,也许是一个政治机遇,也可能是一场政治灾难。 领导生病有一个特点,生小病车水马龙,生大病门可罗雀。领导生病了,正是巴结的大好时机,因此来看望的人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尽;要是领导真生了什么大病恶病,来看望的人反而很少,病越重,人越少,原因很简单,大病恶病凶多吉少,投资风险极大,这年头没什么人是傻子。 自柏安民住进医院以来,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都是一些单位的头头脑脑。这些人都是政治敏感性极强的好干部,时刻都关注着领导的最新动向,他们在第一时间听说柏安民住院了,有的从牌场赶来,有的从会场赶来,有的从调研的乡下赶来,有的从出差的外地赶来。总之,他们带着对领导的深情厚谊,从四面八方赶来,表达对领导健康的关心,一个个比对他们的亲爹还要亲。老百姓住院是花钱,领导住院是挣钱,大家临走的时候,都不忘放下一个红包。柏安民表情木然地微微点一下头,实际上,连点都算不上,只能说动了一下,就算是表达谢意了。 在医院里,柏安民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柏安民仅仅是脚崴了,要是一般的人,根本不需要治疗,最多贴张膏药就完了。可是谁敢这么跟领导说呢,这么说怎么显示你对领导健康的关心和重视呢?于是,各种检查都要做一下。当然,更少不了输液,使用进口的抗生素,镇痛消炎,还要开口服药。这样,领导才觉得他是真病了。 下午,柏安民再也忍不住了,对一直站在身边的孙志明说道:“把马院长叫来。” 马院长屁颠屁颠地跑到柏安民的病床前,满脸堆笑地问道:“柏书记,您有什么吩咐?” 柏安民足足过了有十秒钟,才慢慢睁开眼睛,说:“楼下的出租车喇叭响个不停,走廊里人来人往的,这里的环境也太吵了,病人怎么安心养病?” 马院长的脸上顿时变了色,点头说:“是,是,马上整改!” 可是,马院长的心里又充满了疑惑,柏安民的病房在十二楼,楼下的喇叭声即使听得见,也是微乎其微。再说,这么大规模的医院,走廊里怎么能没有人?可是,这些话他只能闷在肚子里,就是闷馊了,他也不敢说出来。 柏安民的话还没有完,他继续说道:“作为代表我市卫生行业形象的市立医院,一定要抓班子,带队伍,抓管理,抓服务,抓形象,要能提供最佳的医疗服务,让病人满意。” 这话说得很严重,但内容很空,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似乎又隐藏着许多言外之意。至于柏安民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要看你的悟性了,看你能不能体会得出来。马院长的头点得像是鸡啄米,唯唯诺诺地说:“是,是,我们一定要将柏书记的指示精神向全院上下传达,坚决落实到位!” 孙志明站在一边,细细揣摩着领导说话的意图,当柏安民说到“服务”、“形象”、“满意”这些字眼,再联想到刚才罗护士扎针时他皱眉的细节,他心头一亮,云散天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孙志明将马院长叫到一边,轻声说道:“请你立即换一个护士,全院里最年轻最漂亮的,有吗?” “有,刚从卫校毕业的,听说进入了什么旅游小姐分赛区大赛前五名,”马院长说道,“不过,刚从学校毕业,手生,可能护理技术上要差点。” 孙志明说:“那不重要,只要形象靓丽就行了。” “那没问题,这个女孩叫韦芳芳,她在内科工作,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将她调来。”说着,马院长拿出了手机,立即发布调人命令。 过了几分钟,一个稚气的女孩走进了医生办公室。孙志明一看,这丫头长得太漂亮了,一米七的身高,不胖不瘦,五官清秀,长相甜美,再穿上护士服,给人一种清纯脱俗之感。韦芳芳上半年才从卫校毕业,涉世未深,身上有一股孩子气,俏皮、活泼,正是柏安民喜欢的类型。 孙志明很满意,他叫韦芳芳直接到柏安民的病房里去,看看领导有什么反应。 韦芳芳蹑手蹑脚地走到柏安民的床前,笑嘻嘻地说:“领导好,我叫韦芳芳,非常高兴为领导服务,请多批评!” 声音甜甜的、腻腻的,正在闭目养神的柏安民马上睁开了眼睛,说:“哦,小韦同志,很好,很好,刚才那个护士呢?” “她下班了,而且,”韦芳芳故意卖了个关子,“她也不会再来了,院长安排我专门为领导服务,您看行吗?” “行,行,你怎么不行呢?”柏安民的脸上笑开了花,由阴转晴了,他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再也没有闭上过,在韦芳芳的身上扫来扫去的。 目睹此景,孙志明为自己没有及早领会领导的意图而懊恼不已,好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秘书长虽然说起来也是市委常委,但毕竟是秘书长,平时主要是为市委一把手服务,因此,领会一把手的意图,比什么都重要。 该扎针输液了。韦芳芳一边捋着柏安民的袖子一边说:“领导,我扎针技术不过硬,心里有点慌。” 柏安民呵呵一笑,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看小韦同志能行的。” “那我扎了。”韦芳芳说着,对着血管扎了下去。 柏安民一皱眉,不,严格地说是痛苦地一锁眉,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也不知是韦芳芳心慌,还是柏安民的皮硬,反正没见回血,没扎中。 小韦有点慌了,怕柏安民发脾气。没想到柏安民笑呵呵地说:“没关系,再来一次,我非常乐意当小韦同志的试验品。” 韦芳芳激动地说:“柏书记就是平易近人。”说着,又扎了一次,终于扎中了。 扎完针,柏安民就和韦芳芳聊开了。柏书记亲切地说道:“小韦同志,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爱好表演啊,唱歌、跳舞、弹钢琴我都喜欢,我还参加了我们荆都市南山风景区旅游小姐大赛呢,获得了分赛区第三名,下个月就要进行决赛了。” “都是很高雅的爱好,好,女孩子就该学学艺术。”柏安民想了想,又说道,“国内像什么模特大赛、车模大赛、旅游小姐大赛,这样的比赛很有学问的,名堂很多,有时候也不是仅凭赛场上的表现就能获奖的。”柏安民不说黑幕,而说“学问”,充分显示了说话的技巧。 柏安民说的正是韦芳芳所担忧的。听了柏安民的话,韦芳芳就翘起了小嘴,脸上也充满了忧郁,说:“我知道的,这些比赛都有黑幕,背后没人不行的,我父母都是普通的企业工人,亲戚中也没有一个是大官大款,进入决赛的一共是三十名选手,况且才艺中的知识问答题是用英语提问,也要求用英语回答,这正是我的弱项。我知道自己拿奖是没有什么希望的,重在参与吧。”说着,叹了一口气。 听了韦芳芳说“背后没人”的话,柏安民心里有点想笑。这女孩怎么不明白呢,这些选美活动要想获奖,美女们仅仅背后有人还是不行的,还要“上面有人”。 柏安民想了想说:“小韦同志,不要伤感,你担任我的护理工作,也算是有缘,这样吧,到时我替你说说话。” “真的吗?那太好了,有柏书记的支持,我肯定会获奖的。”韦芳芳听了柏安民的话,惊喜万分,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脸上飞吻了一下。柏安民顿时觉得韦芳芳小嘴吻过的地方凉飕飕的,麻酥酥的,有一种过电的感觉。 自韦芳芳接手柏安民的护理工作以后,孙志明就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他一会儿从外面转到柏安民病房里,又觉得他的存在影响了柏安民和小韦的谈话;一会儿又从病房里转到外面,在外面待久了又担心柏安民有什么吩咐。一下午就这样转来转去,头都转晕了。不过,他很开心,因为柏安民很开心,领导的心情就是对他工作的最好评价。 黄昏时分,柏安民这才想起了还在转来转去的孙志明,他把孙志明叫到身边,亲切地说:“志明秘书长,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晚上有小韦同志照顾,你就回去休息吧,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许多工作等着你。” 孙志明巴不得柏安民早就这么说,兴奋地说:“好,把领导交给韦芳芳同志我还是放心的,您安心休息,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向您汇报的。”说着,就走了。 吃过晚饭,天黑了。病房里只点了一盏壁灯,光线朦胧而柔和。 柏安民躺在床上,报纸看不进去,电视也懒得看,总是感觉身子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十点了,当韦芳芳最后一次进来查房时,柏安民望了她一眼说:“脚痛。” “哦,那我给你推拿一下。”说着,韦芳芳在床上坐了下来,拿起红花油,滴了几滴,开始给柏书记推拿。 推拿了一会儿,柏安民又说:“腿不舒服。” 于是,韦芳芳又给柏安民按摩双腿。按摩了一会儿,柏安民又说:“后背难受。” 韦芳芳低着头,又开始给柏安民按摩双肩和后背。这样,两人的身子挨得越来越近,柏安民闻着韦芳芳身上的气息,心醉神迷,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住了,按在了床上。 韦芳芳静静地躺着,闭着双眼,呼吸急促,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柏安民觉得她没有反抗的意思,是可以继续下去的。于是,关了灯,很快将她脱光了。 年轻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身上到处紧绷绷的,很有质感,很有弹性。柏安民将韦芳芳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摸了一遍,说:“好!”接着又摸了一遍,说:“很好!” 韦芳芳一开始是被动的,渐渐地,她没有了羞怯,变得越来越主动了。年轻人,思想解放,脑子灵活,花样也很多,有些还是柏安民没有尝试过的。 柏安民的兴致很高,尽管两人年龄差距很大,但还是配合默契。终于完事了,柏安民一边回味一边说:“小韦同志是个好同志,工作积极主动,有培养前途。”柏安民这么说,就是很高的评价了。 第二天,等柏安民醒来的时候,韦芳芳已经熬好了他喜欢吃的红枣稀饭,早点也买来了。韦芳芳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不像有些小女孩有一点事情就寻死觅活的。柏安民在心里想,小韦同志还是很懂事的,别看她表面上嘻嘻哈哈,内在里很有政治素养。韦芳芳默默服侍着柏安民刷牙、洗脸、刮胡须。本来,经过一晚休息,柏安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事他能自己弄的,但他还是坐在床上,乐于接受韦芳芳的服侍。 吃完了早饭,韦芳芳对柏安民说:“领导老是躺在床上不行,身子骨酸,我搀您起来走动走动。” 柏安民说:“我这么胖,就不怕把你压趴下了?” 韦芳芳坚定地说:“没关系,我能行的,我要坚决当好领导的拐杖!” 柏安民笑着说:“小韦同志不但工作积极主动,而且还有必胜的信心和决心,干工作就要这样,有魄力,有胆识,不愧是优秀的革命接班人。” 说着,在韦芳芳的搀扶下,柏安民在病房里走了起来。实际上,他的腿已经好了,不要说走,就是跑都没有问题了。但是,他还是要配合一下韦芳芳,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 走了几圈,柏安民又躺到了床上,一会儿还有下属前来看望,要是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更重要的是,能下地行走了,那不是说明脚好了吗?领导的健康是重要机密,该装时还要装着。果然,柏安民刚躺下,市国土局局长席子放就进来了。 席子放一进门,就心急如焚地说:“领导,我来迟了,我是从大连连夜飞回来的,我代表国土战线三百余职工来看望领导。” 柏安民摇摇手说:“没大碍,没大碍,惊动同志们了。新区建设进展很快,开局很好,土地也在不断增值,要好好谋划下一步工作思路,既要集约利用土地,又要以地生财,做好经营土地文章,做到滚动发展。” 韦芳芳一听柏安民谈到工作,立刻对席子放说:“领导需要休息,不能谈工作了,请不要打扰。” 柏安民笑着说:“没关系的,带病工作是我党的优良传统。”并语重心长地对席子放说道,“国土战线的同志工作很辛苦啊,城市建设任务很重,还有大量的工作需要你们去做,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像我这样累出毛病啊!” 席子放撇着嘴,感动得像是要哭了,他赶紧拿出一个大红包,塞在柏安民的枕头下,然后告辞了。 上午,马院长又来到病房探望,当然,马院长也是送过红包的。从来都是患者给医生送红包,医生评职称想进步也要给院长送红包,院长又要给领导送红包。这是一个红包时代,红包送出去了,就会有好运等着你,你也会越来越红,然后坐在家里,等着再收别人的红包。 柏安民说道:“劲俊院长,你们的整改工作做得很到位,变化很明显,我也看见了,这充分说明医院领导班子的水平是很高的,能力是很强的,是有战斗力的,是能够做好新形势下卫生工作的。” 马院长受宠若惊,以前的历届市立医院院长都兼任市卫生局副局长,他因为任院长时间不长,目前还没有兼任,这是他的一块心病。当下他激动地说:“保证领导的健康是我们医院的光荣职责,我们一定继续抓好整改工作,还请柏书记今后在百忙之中,继续关心市立医院的领导班子建设。” 马劲俊说的所谓关心领导班子建设,言外之意就是要柏安民关心一下他的兼任副局问题。柏安民是何等聪明的人,马院长翘翘尾巴他就知道要拉什么屎。当下,他点点头,这就意味着有戏。 过了一会儿,桃花源集团老总胡妍红来了。她一走进门就说:“柏书记,首先向您道歉,这几天忙于旅游小姐大赛分赛场的工作,昨晚才得到消息,来迟了,来迟了。” 柏安民说道:“小胡同志,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这里就有一个你的优秀选手啊。”说着,向胡妍红介绍起了韦芳芳来。 柏安民继续说道:“有小韦同志这样优秀的同志参加比赛,我看你这个大赛的水平就是很高了。还有一点,小韦同志由于这几天忙于我的护理工作,英语复习都耽搁了,你要请人给她好好指导指导。” 胡妍红是在场面上混的人,柏安民的讲话她哪有不明白的,立即说道:“请领导放心,我下午就安排英语老师给小韦同志辅导,保证她到时能顺利过关。”胡妍红在心里说道,还辅导个屁,不就是叫我把题目和答案告诉她吗。 第三天,柏安民借口说待在医院不习惯,坚持要出院,因为他的腿早就好了。当然,他还是要装装样子,让人搀扶着上楼下楼、上车下车,回到了家里休养。因为脚还没有好全,韦芳芳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到柏安民的家里上门护理了。 十来天后,经过韦芳芳的精心护理,柏安民的左脚踝完全康复了,可以正常上班了。在这些天的生病过程中,要论功劳最大的,还是韦芳芳。在柏安民生病的重要时刻,她给了柏安民多重护理。柏安民这场病生得值,等他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好像又重新找回了青春。 有功就要赏,这是领导的艺术,也是柏安民一贯的办事风格。他在脑海里已经为韦芳芳设计了一条光明的大道。 两个星期后,南山风景区旅游小姐大赛的决赛在荆都市国际会展中心隆重举行。会展中心内,灯火辉煌,流金溢彩,各路媒体和荆都市的社会名流云集于此。赛前,夺冠呼声最高的是荆都学院大学生舒怡然。舒怡然是命殒花都大酒店的女大学生何思雨的好同学。她长得有几分像曾出演过小龙女的著名演员刘亦菲,形象好,气质佳。晚上七点五十八分,比赛正式开始。桃花源集团聘请了由名模、著名造型师、服装设计师等组成的评委会。 比赛过程高潮迭起,三十名美女选手先后身着泳装、薄纱、内衣和旗袍,走上长长的t台,一个个环肥燕瘦,曼妙天成,或明艳,或火热,或秀美,或冷酷,可谓千娇百媚、风情万千,让现场的观众大饱了眼福。经过激烈角逐,最后荣获冠军的是来自市立医院的选手韦芳芳,获得亚军的是桃花源集团胡妍红的一个女弟子李莉,而赛前夺冠呼声最高的荆都学院学生舒怡然只获得了季军。 宣布比赛结果时,桃花源集团总经理胡妍红走上颁奖台,给获得冠军的韦芳芳颁奖,礼仪小姐给她戴上金冠。胡妍红用公鸭般的嗓音大叫道:“今天,我们不仅产生了一个冠军,我还要向各位隆重宣布,我们找到了陶渊明的爱妻、晋代美女翟素颜的最佳扮演者,她就是韦芳芳!” 无数气球腾空而起,舞台上的雪花机里飞出满天雪花。台下观众疯狂地喊着韦芳芳的名字:“韦芳芳!韦芳芳……”面对这空前的盛景,韦芳芳喜极而泣。面对着主持人话筒,她一边流着激动的泪水一边说道:“感谢评委,感谢桃花源集团,感谢观众!今后,我一定努力工作,用实际行动感谢荆都人民的关怀!”当然,还有一句话韦芳芳没有说,那就是她之所以有今天,最应该感谢的人还是柏安民。 赛后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获得第三名的荆都学院学生舒怡然,当着许多媒体记者的面,质问桃花源集团老总胡妍红:“请问胡总,获得冠军的选手英语连发音都不准,为什么知识问答还得了满分,请主办方给全体观众一个合理的解释!” 胡妍红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还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难倒么?她振振有词地说:“我认为,美是可以弥补遗憾的,我就觉得她比你长得漂亮!比你有气质!对于大赛结果,选手个人可以有保留意见。我很忙,恕不奉陪!”说着,一扭头走了。舒怡然气得珠泪涟涟,觉得自己像是受了一场愚弄,但又无可奈何。 获奖的当晚,桃花源集团在江南春大酒店设宴为韦芳芳庆贺,柏安民也参加了。望着笑靥如花的韦芳芳,柏安民端起满满一杯酒,说:“芳芳同志现在成了我们荆都的形象大使,来,让我们共同为芳芳同志干一杯!” 韦芳芳还是很聪明的,她知道自己能获奖,靠的还是柏安民。她也端起一杯酒,并将柏安民的手压了下来,说:“感谢领导,小女子算是侥幸了,我要先敬领导!” 柏安民喝酒,还从没有人敢压他的手。不过,韦芳芳不管怎么做,他都是很开心的。 胡妍红说:“我们的美女经济初见成效,今晚观看决赛的观众有上万人,荆都上下都火了。接下来,我们将再烧几把火,将南山旅游炒热。” 柏安民坐在美人堆里,心情大好,美女们一个接一个地敬他的酒,柏安民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干着。柏安民干一杯,在座的美女们就集体鼓掌,开怀大笑。 博红颜一笑一直是个千古难题,历史上,为了哄美人开心,无数风流男人想空了心思,像唐明皇飞马传荔枝、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等等,不一而足。柏安民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高兴得连笑都来不及,作为一个男人,他太有成就感了。 柏安民早已为韦芳芳在一家高档小区安排了一套新别墅,作为他们的安乐窝。一进门,柏安民就迫不及待要韦芳芳走猫步。借着酒兴,韦芳芳在宽畅的客厅里走了两趟。 柏安民说:“不行,要穿泳装。我今天没有亲临赛场,现在要把白天的功课补上。” 韦芳芳只好换上了泳装。打开音乐,韦芳芳像在t台上一样走了起来,举腿、扭胯、摆臀,又多了一项抛媚眼。走了两趟,柏安民一边脱衣一边说:“行了,行了,有感觉了。”说着,一把搂着韦芳芳,就在客厅里亲热了起来。 韦芳芳格外卖力,把柏安民累得差点虚脱了。完事后,她又亲自下厨,给柏安民炖了一碗冬虫夏草羊肉汤。柏安民喝着很是受用,他将对韦芳芳将来的安排和盘托出,他说:“芳芳,我给你想好了,下一步安排你到卫生局工作,当公务员,走从政的路子。” 韦芳芳在柏安民的脸上亲了一下,说:“领导为我考虑得真周到,我感谢都来不及。可是,我不想当公务员,我热爱艺术,想到市里的南戏艺术剧团去。” “去那个破单位干什么,还是差额拨款,下一步要推进文化体制改革,连差额都没有了,迟早要倒掉的。”柏安民不解地说。 韦芳芳嗔怪道:“有领导的关心,我还愁着单位没钱用吗?” 柏安民手一挥说:“芳芳同志热爱艺术工作,还是有品位的,像你这样的人才,到那种地方去,是委屈了你,要去就干个团长,让你尝尝当官的好处。” “耶——”韦芳芳在柏安民的脸上又亲了一下,扑上来又要亲热。柏安民苦着脸讨饶道:“宝贝,饶了我吧,我明天还要作报告。”逗得韦芳芳扑哧一笑。 最近,中央颁布了《中国共产党党员领导干部廉洁从政若干准则》(简称《廉政准则》)。该准则在禁止利用职权和职务上的影响谋取不正当利益等八个方面,对党员领导干部提出了五十二个“不准”,进一步具体规范了党员领导干部的廉洁从政行为。《廉政准则》是一部规范党员领导干部廉洁从政行为的基础性法规。颁布实施后,各级领导干部掀起了学习热潮。 柏安民正在市委中心组学习会上大讲特讲《廉政准则》的重要性,突然,放在案上的手机震动了两声,肯定是有信息来了。柏安民一边继续讲话一边打开了手机,短信是小情人韦芳芳发来的,只有五个字:“老公,我有了!” 看到这条信息时,柏安民惊得连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血压腾地一下就升了上来。幸亏他反应很快,马上恢复了从容,继续进行廉政演讲。 可是,接下来的讲话就有点心不在焉了,没有刚才那么字正腔圆了,有些底气不足。他干脆长话短说,三言两语匆匆结束了讲话。好在廉政建设月月讲天天讲,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多讲几句不如少讲几句,反正讲得再多,管得住自己的人还是管得住,管不住自己的人还是管不住。有些领导干部,一个个手臂伸得比如来佛还要长,财、权、色样样都紧紧地握在手中。他们的胆子一个个比天还要大,死刑都不怕,岂有被几句清规戒律吓倒的。 散会后,柏安民心事重重。并不是说他有多怕,而是韦芳芳迟不发早不发偏偏在他讲话时发来这条信息,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唉,这孩子,就是这样有点闹。可是,自己喜欢她的不也正是这一点吗! 柏安民当下给她回了一条短信,叫她不要着急,他晚上过来。 天黑后,趁着夜色,柏安民悄悄来到了韦芳芳所在的别墅区。进门后,韦芳芳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进柏安民的怀里,埋头就哭,泪如雨下。 柏安民好不容易才将她哄住了,韦芳芳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风情。她嘟着小嘴说:“那个东西两个月没来了,今天去查了一下,果然就有了。肯定是第一次在医院里时惹的祸,没有采取防护措施。”说着,掏出了一张化验单。柏安民一看上面的检验结果,果然是个加号。 柏安民故意地说:“芳芳,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虽然韦芳芳同志年龄不大,人家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怎么说才会惹领导开心,领导一开心了当然就好事多多,挡都挡不住。当下,她严肃地说:“这是我们的爱情结晶,我一定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养大成人。” 韦芳芳的话把柏安民吓得够呛,他本来想拿她开开玩笑,没想到反被这小丫头套住了。他说:“那怎么行,不能生下来,我这一大把年纪了,难道我们还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不成,明天就去做了。” “呜……不嘛,不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可怜的小生命,我要生,我要生……”韦芳芳哭得更凶了。 柏安民说:“别哭了,做掉吧,我也是为你着想。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韦芳芳这才破涕为笑,说:“那我俩今晚再做一次,从明天起,就要放你的假了。” 第二天晚上,柏安民再去的时候,只见韦芳芳躺在床上,睡着了。她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尽管睡着了,可是脸上还隐约可以看出痛苦的愁容。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张手术证明书。 韦芳芳醒了,发现柏安民站在身边,说:“领导,来了也不叫我一声,让你干等着。” 柏安民掏出了一沓钱,说:“这几天好好休息,买点营养品,养养身子,可不能亏了自己。” “领导日理万机,晚上还来看望小女子,真让我感动。我有钱,你的钱还是带回去吧,别把我们的纯洁关系搞俗了,我可不是一个贪财的人。领导,一会儿我妈要来服侍我,你就先回去吧。” 柏安民说:“那好,芳芳,你好好休息,你做出的牺牲太大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完,柏安民就走了。 待听见柏安民下楼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韦芳芳才从床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看见柏安民走远了。她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叫一声:“耶——” 实际上,韦芳芳根本没有怀孕。她在医院工作,搞份化验单和手术证明都是小儿科的事。别看她小,可是什么事不懂呢,她看见领导身边的女人像李翠平、陈雅芊,发财的发财,提拔的提拔,而柏安民曾经许诺她的事,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领导一天到晚要开各种会议,要到各个地方调研,要研究无数问题,要作无数次重要讲话,是世界上第一大忙人,恐怕早把她的事抛到一边去了。她采用这样一个小伎俩,就是为了给柏安民一个提醒,事实上果然见效了。 不久,市委不拘一格降人才,将荆都市旅游小姐大赛冠军韦芳芳提拔为市荆都南戏艺术剧团团长,原团长担任市文广局副处级调研员。为了弘扬传统的南戏艺术,在柏安民的直接关心下,市委、市政府经过研究,决定加大剧团改革力度,成立南戏演艺有限公司,实行公司化运作。韦芳芳同志摇身一变,成了韦经理了。 市里为了支持本次改革,由市财政拨款三百万元,作为改革专项经费,用于购买演员养老保险和添置演出设备。当然,其中的大部分还是作为演艺公司的办公经费。在柏安民的授意下,演艺公司购置了一辆新款奥迪轿车,这当然是韦芳芳经理的专车了。 从此,凡是重要来宾莅临荆都,都要安排南戏演出,丝弦袅袅,歌舞升平。一般的演出,韦芳芳是不登场的,凡是柏安民参加的活动,韦芳芳都要演压轴戏,先是秀一番猫步,然后再唱一首她最拿手的爱情歌曲《爱情买卖》。 10 现在的干群关系 要做的就是水油交融 荆都新区建设正式拉开了帷幕。 荆都新区规划面积五十平方公里,新区规划由国内某著名大学规划设计院编制。市委市政府明确提出将荆都打造成“双百城市”的目标,即市区人口达到一百万,市区面积达到一百平方公里。城市新区建设面临的最大难题是拆迁。不拆迁,不征地,政府如何盘活土地资源,财政收入又从何而来?如今各级财政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土地出让,这才有土地财政的说法。荆都新区规划范围内涉及东江、临山两区三个乡镇几十座村庄,临山区有五百余户列入第一批拆迁对象。 承担新区土地整理一级开发的企业就是荆都女强人李翠平的花都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所谓土地一级开发整理,是指按照城市规划的要求,由政府或其授权委托的企业,对一定区域范围内的城市国有土地或乡村集体土地进行统一的征地、拆迁、安置、补偿,并进行适当的市政配套设施建设,使该区域范围内的土地达到“三通一平”的建设条件(熟地),再对成熟地块进行有偿出让或转让的过程。房地产开发商拿土地从事商品房开发则属于二级开发。 过去,土地一级开发整理工作主要由政府主导。可是,政府往往缺乏一级开发整理需要的大量资金。为提高土地一级市场开发的效率,减少国土资源领域腐败,根据最新规定,政府必须从土地一级开发市场退出。由此,各地主要通过招商引资等方式,委托有资金实力和有资质的企业去承担土地一级开发整理工作。一级开发整理利润不高,但最大的好处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做了一级开发以后,将来在拿地进行二级开发上更有竞争优势。 一级开发最主要的难题就是拆迁,拆迁工作离开政府支持是无法进行下去的。因此,从事土地一级开发整理的企业和官方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政府要干一件大事首先就是成立组织。这个不难,无非就是开个会议,列个名单,发个文件。荆都新区建设领导小组和管委会同时成立,领导小组组长和管委会主任由市长孟扬帆亲自挂帅,以显示这是高规格的领导机构,李非语任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常务副市长洪继军任副组长,新区管委会主持工作的常务副主任是雷力平,此人此前是建委副主任,以善做拆迁工作而闻名。管委会的首要任务就是拆迁、安置和修路,拉开建设框架。 为带动新区发展,市委办公大楼将率先搬入新区,选址工作即将展开,荆都学院新校区以及有关市直单位陆续确定了进驻新区计划。荆都电视台、日报、晚报、政府网、手机报等市内媒体展开了铺天盖地的宣传,大造声势,荆都新区建设成为市委、市政府的一号工程,市委、市政府决心将荆都新区建设成为江南省城市新区建设的典范。 五月是市政府确定的拆迁工作突击月,孟扬帆在新区建设动员会上将五月称为无会月、无休月、无外出月、无应酬月,是不折不扣的实干月、落实月、冲锋月、发展月,集中精力,集中时间,集中人员,密切配合,无缝对接,打整体战、全局战、立体战,确保高标准、高速度、高质量地推进荆都新区建设工程。 如今的拆迁补偿标准偏低,按省里的规定,土地补偿费每亩只有三万元左右;房屋补偿标准是市里定的,视不同情况,每平方米在五百元上下。这个标准,按市场价重建同样面积的住房肯定是有难度的。为此,市里统一建设了都市花园安置小区,一色的高层住宅,电梯上下,实行同等面积产权置换。因此,拆迁安置工作也被称为让农民上楼。 临山区芦田镇桥头村,许多村民一觉醒来,发现每家墙上都用白漆写着一个“拆”字,外面还画着一个圈。各个路口都张贴着盖有临山区政府大红印章的拆迁通告。桥头村是昨天才开的动迁会议,今天就“拆”字满天飞,全村三百二十户要全部拆迁。字好像是用破扫帚写的,书法很差,笔画潦草,一看就像是小学没毕业的人写的,但笔画张牙舞爪,透着力度、霸道,显得不容商量。特别是“拆”字那长长的一竖,拖得很长,拖到最后散开了,散成了许多把小剑,把圆圈都戳破了,让人胆战心惊。 由花都地产和镇村干部组成的几十支工作队纷纷出动,采取包干到户的方式,挨家挨户动员签订拆迁协议。不签,他们在你家门口坐着,好话说尽,大爷大娘行行好,早点签字,好让我们完事回家。村民不理睬他们,到地里干活,干部们在后面跟着、哀求着。农民干活,干部跟班,成了临山区的一道风景。 面对拆迁,基本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当个顺民。让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这种人要么是老实听话,要么是识时务者,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早点拿着拆迁费,去挑一个好楼层。二就是所谓的“难缠户”。安之若素,顽抗到底,再大的干部来了也不理不睬,拖着,耗着,顶着。目的只有一个,抬高价码,他们知道走得越晚的人得到的补偿越多。当大多数住户都走了的时候,少数几户不搬,政府耗不起,拖到最后,领导一咬牙,拆迁户也会有所斩获。站在难缠户塔尖上的,就是人们常说的“钉子户”,他们的曝光率很高,是人见人愁鬼见鬼怕的角色。这种人认死理,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坚守阵地,不达目的不罢休。“钉子户”最终很少自觉服输,大都由法院裁决后进行依法强制拆迁。所谓的“依法”,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政府对不听话的人,最后一招就是“依法”,让你不得不乖乖就犯。 经过荆都新区管委会和临山区艰苦的工作,不到半个月时间,就与全村近三百户拆迁户签订了拆迁协议。如今的桥头村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建筑场,挖掘机的怒吼声成了村民们的噩梦,它们摧枯拉朽,所到之处一片残垣断壁,灰尘冲天。一排排推土机趾高气扬地开到庄稼地里,开始清表作业,油菜田麦田眨眼之间就来了个底朝天。 连日来,荆都市各家媒体都以充满着激情的语调连篇累牍地报道着新区工作进展: 6天完成城南景观大道主体工程! 6天完成三百亩土地征收和清表工作! 15天完成三百户拆迁任务! 报道内容大同小异,反正都是领导有力,措施得当,群众拥护,进展很快,形势一片大好。 拆迁进度实行日报制,李翠平每天负责汇总,然后亲自送到市委李非语办公室。李非语阅后再将报表送到孟扬帆市长的办公桌上。面对骄人的业绩,孟扬帆自豪地说:“我们就是要创造这种高效的、令人震撼和鼓舞的‘荆都速度’!” 虽然柏安民没有直接过问新区的拆迁工作,但是,他每天都在通过新闻高度关注着新区拆迁进展。 李非语和李翠平到柏安民办公室汇报工作。只见柏安民的目光停留在《荆都日报》头版头条醒目的标题上:《荆都速度创造新区拆迁奇迹》。见李非语两人进来,柏安民的目光在大黑字体的标题上继续停留了几秒钟。李非语知道,这几秒钟是有意味的,是为了告诉他们,他柏安民对拆迁工作是关注的。 “非语同志,翠平同志,坐,你们辛苦了,新区拆迁工作进展很快啊。”柏安民说道,并起身亲自为他们分别泡了一杯黄山毛峰。 李非语赶紧说道:“那也是在您正确的领导下展开的,荆都市的任何发展、任何成绩,永远都离不开市委的正确领导。” 李翠平知道柏安民的心思,他关注的是孟扬帆的一举一动,轻声说道:“听说,孟市长打算把江南卫视、省报的记者请到荆都来,让他们来荆都现场报道‘荆都速度’。孟市长说,省里的记者视野宽,水平高,能出大作品,要把荆都的经验向全国推广。” 柏安民一愣,显然,他对这件事毫无所知。他平日里有个习惯,喜欢在桌上敲手指,左手敲几分钟,然后换到右手,然后再换过来。他在开会或听取下属汇报时,一边悠闲地敲着手指,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不该表态,怎样表态。李非语通过细心观察,发现柏安民敲手指时用力的大小、手指活动频率的快慢,与他的心情有很大关系。在听了李翠平说的话之后,柏安民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得重而快。显然,李翠平的话对他有所触动。柏安民微微笑了笑,说是笑,也是脸上的皮动了几下。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孟市长就是喜欢记者。” 这并不是一句好的评价,言外之意是孟扬帆好大喜功,喜欢做表面文章。李非语和李翠平都不敢轻易接过话茬。显然,柏安民对孟扬帆的安排有点不满,孟扬帆要把省里的记者请来,肯定不会是来宣传他柏安民的。要是市长出了风头,他这个市委一把手的位置该怎么摆。 柏安民伸出食指,在空中频频点动,一边点一边说:“目前,拆迁问题是全国性的难点问题,各地出了不少恶性事件,教训深刻啊。我们荆都市新区建设要动迁上千户,真的就这么顺利吗,一点乱子都不出吗,政府真有这么大的魄力吗?我不相信!非语同志,翠平同志,我从几十年的工作中得出一条经验,一项难度高的工作,有时太顺利了反而不是好事。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波涛啊,荆都的拆迁工作不会就这么风平浪静,迟早要出点事情。市委是要有点前瞻性的。” 李非语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有些心惊。莫不是他这些天和孟扬帆走得太近了,惹得柏安民不高兴。他立即顺着柏安民的意思说道:“领导可谓深谋远虑,真正的硬骨头还在后面。新区建设是一场历史性的硬仗,关键时刻,还要请您亲自指挥,把握方向。” 李非语说得柏安民哈哈大笑,他最喜欢听的就是请市委把握方向之类的话。趁着柏安民高兴,他和李翠平赶紧告别离开。 柏安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果然,在突击月开展十五天之后,李非语每天送到孟扬帆办公桌上的拆迁进度表,已拆户在三百这个数字上停顿了,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增加。本次拆迁户一共是三百二十户,也就是说,还有二十户没有拆迁,数字不多,但也不少。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实,这些剩下的大概都是所谓的钉子户了。 柏安民做事很有规律性。就说他和李翠平吧,长期以来,他在李翠平那里过夜的次数,基本是固定的,一个月大概两三晚,最多也没有超过三晚上的。他觉得,保持这样不高不低的频率,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双方都有好处。可是在这个拆迁突击月里,半个月不到,柏安民就已经把一个月的三次过夜指标用完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他对李翠平重新又焕发了激情,很显然,他频频到她这里来,主要是为了了解拆迁进度的。 晚上,借着酒意,两人在一番缠绵之后,话题不知不觉都扯到了拆迁上。 李翠平说:“小女子真服了领导你了,还真被你说中了,拆迁工作停滞了。” 柏安民直起身子,点了一支烟,说:“我说的还会有错吗?别急,让它停几天,你看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李翠平撒娇地说:“领导,看来只有你亲自出马了!我拖不起,拆迁队一百多人,还有七八十台机械,一个月光工资都要几十万,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破产吧?” 柏安民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说:“看把你急的,孟扬帆市长会救你的,现在到了碰硬的时候了,你明天去请请他这尊菩萨,别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指挥,主要领导要亲临一线嘛!” 李翠平摸不清柏安民的底细,试探着问道:“那……那我就按你说的办,明天去请孟市长了?” “去请他!让他去下面碰碰,我倒要看看他有几斤几两,还有省城的一大批记者等着报道他的先进经验呢,市委成全他。”说着,柏安民用力摁灭了烟头。 李翠平吓得不敢吱声了。 第二天,李非语就接到了孟扬帆市长的电话。在电话中,孟扬帆说,非语同志啊,突击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们这些当领导的要亲自出马了,我们明天一道到临山区去看看,加加压,升升温,做做钉子户的工作,为突击月活动掀起高潮。 孟扬帆乘着新买的五十多万的金冠新一代轿车,率着李非语、马砺峰、雷力平等人,来到临山区政府调研新区拆迁工作。当初选车的时候,市政府办公室提供了好几个牌子,孟扬帆一眼就看中了金冠,他喜欢这个名字,有王者之气。司机姓鲁,三十来岁,虽然年轻,但驾驭技术在两办小车班里是数一数二的。 一行人直接来到了临山区政府,在会议室里简单听取了临山区党委书记费顺建的工作汇报。然后,直接驱车来到了桥头村。 李翠平今天把孟扬帆请来,就是想让他亲身感受一下拆迁工作的难度,研究下一步具体如何推动。官场上,干工作,特别是有难度的工作,你千万不能悄悄地把事情干完了。做了事,要让领导知道,要把容易的事情说成难的,难的事情要说成难于上青天。否则,如何表现出你的工作能力和领导水平?让领导亲临现场,不仅有利于工作推动,而且,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领导还能承担一部分责任。这就是官场工作的艺术。 车到桥头村口,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巨幅宣传标语:“走进花都丽园,开始幸福生活。”花都丽园就是市里建设的统一安置小区。不过,工程还没有开工。再看桥头村内,往日一排排的民房不见了,一台台挖掘机正在清理着废墟,那巨大的挖斗像一只只钢铁大口,把整座村庄一口口地吃掉。村庄里还孤零零地立着几处不多的民房,那就是所谓的钉子户了。钉子户的房屋就像村口的那些老树,无精打采,孱弱不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李翠平说:“孟市长,我们到蒋革命家去,只要把他的工作做通过了,肯定能带动一片。” “蒋革命?这名字感觉有点奇怪。”孟扬帆问道。 “哦,这是外号,他本名叫蒋满来,七十岁,身体硬朗,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老革命。”李翠平边走边介绍道。蒋革命十五岁就参加了解放战争,用他的话说,就是他革了他本家蒋介石的命。蒋满来离休后嫌城里吵闹,一直居住在乡下,在乡亲们心中很有威望。由于他光荣的革命经历,乡亲们亲切地称他为“蒋革命”。蒋满来老伴早年去世,两个儿子蒋国文、蒋国武也相继在荆都城中安家。多年来,蒋老热衷于对青少年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常到周边学校做讲座,讲他生动传奇的革命经历,很受学生欢迎。 孟扬帆在了解这些情况后,觉得蒋满来是一个难以对付的人。像这样的老同志,大多个性独特,固执己见,他们认定了的事情,外人很难改变。 蒋革命的家是三间旧瓦房,肯定是上个世纪的建筑了。孟扬帆一行人走进去的时候,蒋革命正在院子里喂鸡。孟扬帆说明来意,接着说了一番恭维的话:“蒋老,平时,政府对老同志,特别是对您关心过少,在这里我向您致歉了。今天我们来拜访您,有两层意思:一是向您表示慰问;二来还要请您支持政府工作,支持荆都的发展。老同志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请蒋老对政府的工作多加指导,多加支持!发展是硬道理,我们荆都不发展不行啊,不发展我们就成了历史的罪人。” 没想到蒋革命并不领情,他平静地说道:“我待遇优厚,工资很高,党和政府很关心我们老同志。”他抽了一口烟,接着反问道,“发展我不反对,可是,发展就是不让农民种地了吗,也不让农民住在村庄里了,这是什么道理?” 孟扬帆一时有些语塞,但很快恢复了从容:“都怪我们政策宣传不够,城市要扩张,招商引资的项目要落地,这些都需要土地,拆迁和征地是不可避免的。你看看电视就知道,全国各地都是这么做的。再说,为了安置拆迁户,政府尽了最大的努力,投入了大量财力,建设了一批高档次综合小区,欢迎农民上楼。” “大家都上楼了,在楼上喝西北风去吗,以后依靠什么生活?这十多层的高楼,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上下一趟都很费事,农民们一下子能适应吗?再说,这些鸡、鸭、牛、羊等家禽牲畜怎么办,它们也都上楼吗?”蒋革命继续问道,看样子他今天想把心中的疑惑全部倾倒出来。 就在蒋革命和孟扬帆交谈的时候,那些拆迁户和钉子户们听说市长来了,都七嘴八舌地来打听消息。蒋革命的老屋前起码围起了四五百村民,群情沸腾,气氛热烈,说什么的都有,大家巴不得蒋革命好好地替他们出一口气。 孟扬帆继续说道:“蒋老,您可能对我国城乡发展的思路还不是很了解,统筹城乡发展,就是要大力实施城镇化,将农民变成市民,这是发展战略。我们统一安置住房,统一购置养老保险,马上还要统一培训农民工,优先安排就业。” 蒋革命说:“说的好听,农民变市民,不就是让农民交出土地,让政府开发赚钱吗?农民们的下一步生活出路怎么办?买了养老保险,坐在家里拿工资,嗤,靠政府养老金那几百块钱,农民天天坐在家里喝西北风?还有,政府要将农民变成市民,征求农民的意愿了吗,农民们愿不愿意变成市民?城里人有什么好,出门打的,进门锁门,白天睡觉,晚上失眠,在跑步机上跑步,在电脑上谈恋爱,用排骨喂狗,吃乡下人喂鸡的野菜,管儿子叫‘小兔崽子’,管宠物狗叫‘儿子’!” 在座的李非语与马砺峰、雷力平、费顺建等人相视一笑,但又不敢笑出来,那种表情非常尴尬。大家心里都在想,这个老头子还真不简单,你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李非语对孟扬帆接下来将如何开展对话隐隐表示担忧,看样子将无果而终。 蒋革命见孟扬帆不吱声了,说得更来劲了:“一亩农用地的征迁补助,说是有三万,七扣八扣,就剩下两万,你们不觉得太少了吗?今天,拆房户们还委托我来表达他们的一个要求,政府让他们在外面暂时租房,一次性补助五百元钱,可这还不够交一个月的房租,还不知等到哪年哪月才能搬进新房。你们说说,下一步房租怎么办,难道让他们露宿街头?你们现在的干部,我真看不惯。我七十年代当过生产队队长,一次,公社周书记农忙时下村,卷起裤脚帮我家插田,中餐我捞了两块豆腐,花两角钱买了一斤小鱼,周书记还狠狠批评了我一顿,说我搞特殊化,吃饭时硬是没有伸筷子吃那碗小鱼,临走时还交了一块钱的伙食费。现在的干部,搞腐败都是老百姓买单。你看外面院子里停放着那么多‘乌龟壳’,都是锃亮锃亮的,莫不是卖地买的吧?” “蒋老,”孟扬帆有点着急了,打断了他的说话,“您老今天说的都很对,您的意见和建议也是下一步政府工作中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将认真研究。您是老革命,党性强,觉悟高,新区建设还需要你们这些老干部支持啊!” “群众搬不搬我不管,反正我不搬!当初,我们党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虽然城市是我们打下来的,但我不喜欢城市,我就喜欢住在农村里。不能说,我打下来的江山,没有一块我住的地方。我重申一遍我的态度:我蒋满来从来就没有丢失过一寸阵地!” 蒋革命走到大门口,将外面的群众当成了他当年的战士,他左手叉腰,右手一挥,喊道:“乡亲们,今天都回吧,你们的要求我都反映了,政府将进行研究。只要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请大家放心,政府不会委屈你们的!都散了吧!” 会谈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毫无结果。孟扬帆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市长到区里来一回不容易,费顺建轻轻对李非语耳语道:“李书记,中餐安排在新开业的天外天大酒店吃海鲜,怎么样?”李非语知道孟扬帆情绪不佳,哪里还有心情吃什么海鲜,决定改在区政府食堂就餐。 草草吃完中餐后,孟扬帆将费顺建、李翠平等人叫到一边,说道:“越是难点工作,越是考验我们干部的领导水平和工作能力。今天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下一步工作难度很大,区政府和花都地产公司要认真研究一下,要采用一点超常规的手段,不然,拆迁难题无法解决。蒋满来是老革命,我们可以多给一些补偿,但不能因为他一人影响新区的拆迁进度,影响荆都大发展快发展的大好局面。” 费顺建使劲点了点,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像一个屠夫。 李翠平说:“请孟市长放心,具体实施方案我会向费书记汇报的,由公司来操作。经济发展也是一场战争,我们拆迁队有一百多号人,有着强大的战斗力。总之,我们一定要将桥头村这个堡垒攻破!” 老板要办事,有的是办法。送走市长后,李翠平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保镖一合计,觉得先要想办法让蒋革命把拆迁协议签了,只有签了拆迁协议,下一步具体行动才好开展。也就是说,要进行强拆。 找蒋革命肯定是不行的,他在城里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很快,蒋革命的两个儿子蒋国文和蒋国武被通知到了临山区政府。国文和国武临出门前,他们各自的媳妇都交代了,这年头有钱不要白不要,能要到的要多要。 年轻人就是会算经济账,蒋革命的两个儿子很爽快地代表老父签订了拆迁协议,一人领了五万元补偿款走了。当然,补偿款也不能全给了他们,大部分还要留给蒋革命。当天晚上,蒋革命的两个儿子在电话中分别做老爸的工作,说钱我们都领了,您老到城里来吧,发展的大潮滚滚向前,势不可挡,您那座破房子早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这次无论如何都难逃一劫,就是拆迁队不拆,我们两个回来也要把它拆了。 蒋革命在电话里将两个儿子分别臭骂了一顿,说你们签了投降书,只能代表你们投降了,我老头子坚决与阵地同在! 签字后的第二天,区法院迅速向蒋革命的两个儿子下达了强拆通知书。两个儿子都笑嘻嘻地说:“你们拆吧,那破房子本来就要倒了,我们明天下去就把老爸接到城里来。” 第三天一大早,桥头村小学校长笑眯眯地来到蒋革命的家中,说是请蒋老到学校给孩子们讲一堂革命教育课。蒋革命正在院子里喂鸡,听说要讲革命经历,他浑身来了劲,早饭也不吃了,立即就要去讲课。在村小学的操场上,蒋革命激情飞扬,用铿锵有力的话语,将他讲了无数遍的战争故事又重述了一遍。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操场上掌声雷动。 蒋革命整整忙活了一上午,拒绝了校领导的一再挽留,坚决要回家吃中饭。等他走出校门的时候,意外发现两个儿子笑眯眯地站在校门口,他们是开着车子来接老父进城的。蒋国文说道:“老爸,和你说过多次了,这次要进城去了吧,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 蒋革命顿感形势不妙,赶紧抄近路往家赶。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家附近时,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他先是以为自己老花了眼,揉揉眼睛,拍拍脑袋,仔细一看,地方没有错,几棵老树还在,几件旧家具摆在一边,地面上是铲车新碾的痕迹,可房子连一块砖头都不见了! 原来今天的行动都是拆迁队精心安排的,在蒋革命讲课的时候,区政府和法院带着施工队,把蒋革命的老房子拆了个一干二净。 蒋革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指着老屋的遗址,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阵——地——丢——了——”然后,一头歪倒在两个儿子的怀里。 蒋革命死了。 孟扬帆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一震,谁能料想到这样的结局呢!好在他的两个儿子并没有让政府为难,顺利地将老父安葬了。 李非语将蒋革命的死亡经过向柏安民进行了汇报,柏安民本来正在匀速敲动着的手指突然停住了,他严肃地说:“出事了!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有一种预感,蒋革命不会死得这样平静。要叮嘱临山区,一定要注意做好安抚工作,关注拆迁户动向。市委该出面时还要出面,这么大的工程,市委还要加强领导。” 柏安民说话就是这样的口气,好像只有他才能代表市委。孟扬帆兼任市委副书记,李非语是市委专职副书记,但在柏安民看来,他这个党委一把手没有出场,他们就算不得是真正的市委。 李非语把柏安民的讲话精神向临山区作了传达。虽然医院给蒋革命开出的死亡原因是心脏病发作,但毕竟是因拆迁工作而引发。除了做好蒋革命的家属工作,更重要的是防止更深层次地激发拆迁户与政府的对抗情绪,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花都房地产公司在临山区政府隔壁有个项目部。蒋革命一死,李翠平担心拆迁户借机到项目部闹事,她决定到拆迁户安置点去看望一次,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缓和一下拆迁户的情绪。 安置点位于新区内一面平缓的坡地上。拆迁户们有的在镇上租房子住,但更多的住在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或窝棚里。李翠平的小车刚一停稳,一个拆迁户大喊一声说:“李富婆来了!”拆迁户们一拥而上,将李翠平和四个保镖围在中心。 毕竟是一个女子,没见过这个阵势,李翠平有点慌了神,不停地赔着笑脸。拆迁户们大声责问着,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说要补助房租,有的说交通不便,有的说安置房楼层太高,不一而足。李翠平让人一一记录下来,口里不停地说着:“马上解决,马上解决!”有人说:“还解决个屁啊,地被征了,房子也拆了,我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去啊?”一个年轻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年轻就成了富婆,后面肯定有靠山吧。”马上就有人应和说:“那当然,要想富,先脱裤!”然后是一阵瘆人的大笑声。 这时,有一个拆迁户质问李翠平说:“我听区里的干部说,补助款被你们公司扣押了?” 李翠平解释道:“不是扣押,是为你们交养老保险。” 又有人大笑说:“李富婆这么好心,还为我们养老。” “还我的房子!还我的土地!”几百拆迁户闹了起来,喊口号,砸石头。 李翠平见势不妙,大叫道:“拆迁是市里的政策,有本事你们找政府去,对我一个小女子发脾气算什么本事!”说着,狼狈地挤出人群,连滚带爬地钻进小车,一溜烟跑了。 这时,有人大喊道:“乡亲们,李富婆逃了,指望她是搞不出个啥名堂来的,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走,找他们说理去!”说着,四五百名群众浩浩荡荡地向区政府奔去。 当日上午,也是因为担心蒋革命的意外死亡可能引发新的矛盾,孟扬帆决定再到临山区去看看,李非语、马砺峰陪同,三人同乘孟扬帆的金冠新一代。也是活该倒霉,车子刚刚开上通向区政府的公路,就看见众多拆迁户蜂拥而至。有群众当场就认出了孟扬帆的车子:“这不是孟市长的座驾吗,请他出来说说理!”“刚才李富婆不是说找政府吗,孟市长来了就好!” 车子无法再前行了。孟扬帆钻出车子,因为气恼,脸涨得通红,他对着人群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政府是严格依法征地拆迁,征地拆迁时充分考虑到了维护群众的合法利益,你们要是还有什么要求,选出几名代表来反映情况!”说着,钻进车子就要离开。 “说得好听,不能让他溜了!”“叫这狗官出来!”“还我的房子!还我的土地!”“今天不把安置费问题解决了不要想离开!”口号声此起彼伏,车队和群众陷入了僵持状态。 孟扬帆见场面不可收拾,立即打电话给市公安局局长黄正理,让他迅速带领干警赶过来。考虑到公安干警人数太少,而围观的群众又太多,孟扬帆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给驻荆都的武警支队负责人,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十来分钟的工夫,几十名公安干警赶了过来。他们想挤进人群,把围在中心的市长一班人解救出来。但外层的群众手牵着手,组成了厚厚的人墙,他们一时也无法挤进去。好在武警战士马上赶到了。他们手持盾牌,很快分开人群,背靠背站成两排,用身体挤出一条小道。 见保驾护航的队伍赶到了,孟扬帆松了一口气。他钻出小车,李非语等人也先后钻出小车,在武警的保护下,狼狈地向外挤着。人是接出来了,可是孟市长的金冠新一代轿车一时却没办法开走。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砸——” 不知谁喊了两声,伴随着声音同时而至的,是几块呼啸的石头,“哗”的一声,车玻璃碎了。更多的石头如雨点般飞向金冠,小车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刚才,孟扬帆、李非语和马砺峰几个人是挤出了人群,可是司机小鲁没来得及出来。他大喊着“救命”,双手抱头缩成一团。武警战士再次返身相救,等将小鲁拉出来时,他满头是血,浑身伤痕累累,已无力站立,武警战士只好将他抬上了临时担架。 拆迁户们还不解气,“天天坐小车,搞腐败,掀翻它!”不知谁又喊了一句。武警战士们正忙着护送领导们上车,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实际上,就是注意到了也没用,人太多了。只见一群年轻人从一侧托起孟市长崭新的金冠,“嘿——”一声,市长的座驾顿时四脚朝天。油漏了出来,不知谁扔了一只烟头,“呼”的一声,金冠冒出了熊熊大火,浓烟冲天。 见闯了祸,众人一哄而散。 李非语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幕,心里暗暗叫苦。 孟扬帆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现在网络上的消息传播得太快了,这事要是被捅上了网,他马上就要扬名全国了,很可能会影响到他的政治前途。他看得很清楚,刚才的现场中,有不少人拿着手机拍照。 他马上打了几个电话。第一个打给了市委宣传部部长林瑛,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要求她安排专人监控网络消息,如有报道,要采取一切措施删帖。第二个打给了费顺建,要求他立即命令临山区电信局,暂时关闭宽带服务,理由是机械维护。第三个电话打给了柏安民,把今天发生的情况向他进行了紧急汇报。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没有这只老狐狸出面,局面恐怕是难以收拾的了。 没想到,柏安民在电话中官腔官调地说:“扬帆市长,少安毋躁,我现在正在省里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还要过几天回来,家里的事情还是由你亲自处理吧!” 孟扬帆想骂娘,可他现在还不敢公开和柏安民对抗。在思考一番之后,最后他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自己的老领导汇报一下,也就是省委副书记卫前。电话很快打通了,卫前也是叫他不要着急,回去休息几天,暂时不要露面,余下的事他会安排柏安民处理。 李非语后来了解到一个细节。当孟扬帆的金冠被掀翻后,油箱里的油全漏了出来,有少量流到了附近的一口鱼塘里。承包鱼塘的老板硬是要了五千块钱的赔偿费,理由是鱼塘里的水受到了污染,影响到了鱼的生长,政府必须要进行赔偿。费顺建是哑巴吃黄连,还得乖乖地认账。 李非语感叹,现在的干群关系,就像油和水,融洽不到一块儿。 过去有一句话,叫做防火防盗防记者,现在改了,叫防火防盗防网民。领导们最怕的就是网络,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网络曝光。一开始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比如抽极品烟、戴名表、公款吃喝、醉驾等此类,但事情一旦被捅到网上,引起了关注,再被网民用放大镜一审视,牵连出其他问题,引起纪委或上级领导的关注,事情往往就弄大了。因网络曝光而被处理乃至免职的官员屡见不鲜。 自接到孟扬帆市长的电话后,市委宣传部部长林瑛就知道拆迁户闹事非同小可,现在的网民,巴不得天天看领导的笑话,现在有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岂会白白放过,网络上还不吵翻了天?这是涉及荆都形象的大事,处理不好,宣传部门肯定要挨板子。 可现在毕竟是个网络开放的时代,一条有兴奋点的新闻放到了网上,传播速度比世界上传播最快的病毒还要快。事发当天,省内外起码有近百家网站出现了孟市长驾驶员挨打和座驾被焚的新闻,还配有图片。图片中,金冠四轮朝天,浓烟滚滚。手机拍的照片虽然清晰度不高,但大致还是能看清当时的混乱场面。 网上的情况柏安民当然一清二楚。他不急,急什么呢,损面子的是市长,和他柏安民关系不大。再说,让这愣小子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让他知道领导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网上新闻满天飞的时候,柏安民正躺在花都大酒店的一个套间里,旁边睡着柔情似水的老板娘李翠平。李翠平为他在花都专门辟了一个雅室,这里比他的家还要温馨。平时,只要他一走进这里,所有的事情都不用问了,李翠平会把他当做活神仙一样,安排得井井有条,伺候得舒舒服服。 柏安民很喜欢这个女人,除了爱钱和多一点心机,她甚至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再说,爱钱也不是什么缺点,谁不爱钱呢?钱让人有安全感,何况她一个单身女人?在这尔虞我诈的社会里,多挣点钱也是应该的,反正他柏安民有的是让她挣钱的机会。 望着眼前闭目养神的柏安民,想想昨天拆迁户们闹事的一幕,李翠平说道:“你倒还沉得住气,拆迁户们闹事了,孟市长的脸丢大了,我不知道还要损失多少!” 柏安民半天才睁开眼睛,说:“急什么呢?天掉不下来,有我在,不用慌。” 李翠平又偎到他的身边,用小手温柔地抚摸着柏安民的胸脯,撒娇地说:“我急嘛,昨天的场面你是没看到,好几百拆迁户,一片混乱,石头满天飞,我害怕。” “肯定有几个为首的,只要把这几个逮起来,他们就成了一盘散沙,成不了大事。” 李翠平眨了眨眼睛,哭丧着脸,说:“可是,有时候,散沙也是能迷瞎眼睛的。” 柏安民在她的身上又捏了几下,安慰道:“别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市委的事,我们马上开会研究,保证让你的工程顺利做下去。” 李翠平这才开心一笑,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人除了自然生命之外,还有一个经济生命。经济生命决定自然生命。没有经济生命,人就无法生存,或者生存得很艰难,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像山坡上的荒草野树。有了强大的经济生命,人就成了温室里的花木,喝的是营养液,呼吸的是纯净的氧气,过的是四季如春的滋润日子。 经济生命是通过争抢得来的,不像自然生命一个精子钻进一个卵子里就能产生。可是,她李翠平凭什么去争抢呢?除了这青春的身体。她自二十岁到花都大酒店打工,被刚刚担任荆都市委副书记的柏安民看中,成了他的情妇。到如今,十来年过去了,她也三十岁了,时间是女人的敌人,虽然目前她还风韵犹存,可毕竟是在一天天地走向残花败柳。好在柏安民待她还不坏,该给的都给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了。可是,有一点,李翠平还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她总有一天会被他所厌倦。这是男人的通病,看不透这一点,就是个天真的女人,天真的女人往往输得很惨。 三十岁的女人还没有嫁人,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可是,她能嫁给谁呢?女人一旦有了钱,看男人就不怎么上眼了。钱使眼光变高了,钱越多,眼光越高,男人都成了地上的蚂蚁。她能嫁给一只蚂蚁吗? 面对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帖子,孟扬帆有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但是,他明白,过了这几天就好了。网络有它的劣根性,说得不好听点,网络就像一条饥饿的狗,它永远在等待着下一根骨头,一旦有了新的吸引眼球的新闻,狂热而盲目的网民又会把注意力转向下一个倒霉蛋。 但眼下的这几天还是很难熬的,他还要去找找柏安民商量对策。凭良心说,自他当上市长后,是没有怎么把这位老朽放在眼里。为了树立自己“开拓型领导、实干型领导”的形象,他来得急了点,锋芒露了点,没想到出了事,出了大事。有省委卫副书记这个靠山,谅他柏安民不会袖手旁观的。 第二天上午九点,孟扬帆准时来到市委柏安民的办公室。虽然来之前已联系过了,可是柏安民还没有到,孟扬帆只好在秘书长孙志明的办公室里等着。过了十分钟,柏安民来了。他是真的有事,还是故意要晾他孟扬帆十分钟?现在,孟扬帆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柏安民一见面就拉着孟扬帆的手说:“扬帆同志,你辛苦了,现在领导干部不好当啊,上级领导交给的任务重、压力大,下面的群众不理解、不配合,工作难,难于上青天啊,你受委屈了!”柏安民的话说得孟扬帆心头一热,看来还是卫前的电话起了作用。 孟扬帆把昨天发生的事和网络上的情况向柏安民简单地进行了汇报。柏安民双眉紧蹙,可是他的手指还在悠闲地敲着。听完了孟扬帆的话,柏安民说道:“昨天,省委卫副书记已给我作了重要指示,要求妥善处理,确保稳定。扬帆市长,你思想上不要有包袱,抓发展出了点小问题,无非是工作方式和方法的问题,省委会保护干部的。我们当前要做的就是采取对策,安抚拆迁户,平息舆论。下午召开常委扩大会议,把有关事情布置一下,统一思想。” 下午,市委召开常委扩大会议,市直单位和县市区的主要负责人出席。在会议开始前,主席台上,柏安民当着全体与会人员的面,和孟扬帆耳语了两句。也并不是说他有什么秘密要对孟扬帆说,而是要给下属们一种感觉,说悄悄话,既显得神秘,又显得亲密。这说明市委、市政府的两个一把手是融洽的、团结的。 会议时间很短,不到一个小时。主要是柏安民的一个讲话,讲话是有稿子的。柏安民大讲特讲拓展城市新区建设的重要性,为发展搭建平台,做好经营城市的大文章。最后,柏安民讲道,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的领导干部要敢于破解发展难题,敢于迎难而上,即使出了一点小问题,只要坚持做到了“两不”,即不放错口袋,不上错床,就没有什么大问题,无非是工作方法和方式的问题,市委是关心和保护干部的,保护干部就是保护发展。当前,各级干部要多宣传荆都大好的发展形势,不要传播小道消息和负面新闻,荆都要发出发展的强音,少一些发展的杂音;各级干部要解放思想,轻装上阵,争当发展的先锋和楷模。 参加会议的领导们都是很聪明的,知道柏安民讲话的意思。很明显,柏安民是为孟扬帆熄火的。今后大家就不要再议论了,特别是在酒桌上,口无遮拦,要是传到柏安民的耳朵里,就是和市委唱反调,搞不好是要穿小鞋的。 当前,在各地,强拆引发的恶性事件层出不穷,甚至拆迁户自焚自杀也挡不住强拆的步伐。现在的干部们抓强拆,就像当年革命前辈们上战场一样,冲锋陷阵,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他们为什么不害怕呢,他们的底气为什么这么足呢?说得好听点,这是为了发展。为了发展出点问题,只要不是特别恶劣,组织上一般谈不上处理干部,即使处理也会很慎重。这与贪污受贿有着本质区别。而且,强拆有利于树立领导干部形象,说明这个领导很强势,有魄力,能干事,工作有推进力,能解决其他人解决不了的难题。这样的干部能处理吗?不仅不能处理,有时还能得到升迁。这样,强拆反而成了干部的政绩。 柏安民很清楚,要想平息这次的拆迁事件,将拆迁工作顺利地推进下去,不给拆迁户一点实惠是不行的。接下来,他指示有关部门,迅速采取了一系列举措,做好拆迁户的安抚工作。宣布对本次聚众闹事者一律不予追究,并修改了原来的拆迁补偿办法:第一,将代扣的养老保险金全部退还,改为自觉自愿购买;其次,适度提高房屋拆迁补助标准;第三,提高房租标准,不论是否租房,对所有拆迁户按时发放房租,一直发到搬进新房为止;第四,市内有关企业立即拿出两百个以上就业岗位,率先安排一批拆迁户就业;第五,加大实施农民工上岗培训,免费学缝纫、电脑、车床、汽车修理等实用技术;第六,安排生活困难的拆迁户享受国家低保政策。 新政策一出台,三百多拆迁户雀跃欢呼。他们自知闯了祸,天天担惊受怕,生怕警察找上门来,现在不但不予追究,每家每户反而又领到了一笔钱,而且部分没有生活来源的农民还安排了工作。老百姓都是实用主义者,这样的党委政府还有什么话说呢?这样,拆迁户们渐渐安定了下来,上访的人也越来越少。 趁着这大好的形势,柏安民把李非语叫到办公室,亲切地说道:“当前的形势说明,市委采取的措施是有力的,也是得民心的。我们荆都市新修正的拆迁安置办法在全省都是有典型意义的,概括地说,市委的政策就是四个字:‘和谐拆迁。’非语同志,你分管组宣工作,要围绕这个核心,好好策划策划,做点宣传文章。” 李非语接受了新的工作任务,和林瑛部长、李翠平一合计,三人绞尽了脑汁,两天两夜没睡觉,经过无数次修改,拟出了一个和谐拆迁的方案。 按李非语的理解,宣传方案一定要突出市委对新区拆迁工作的领导,突出市委的驾驭能力,重中之重就是要突出市委书记柏安民的高大形象。具体地说,方案中安排两项主要活动,一是柏安民到拆迁点去调研一次,到拆迁户家中走访慰问。当然一定要精心组织安排,千万不能再出现孟扬帆市长那样的情况;二是邀请江南卫视、江南日报、江南在线等省内知名媒体记者,来荆都现场采访和谐拆迁稿件,并安排柏安民接受现场采访。要想做大声势,扩大影响,没有这些名记们操刀那是不行的。当然,这仍需要精心组织,记者是一把双刃剑,有时能成事,有时也能坏事,他们是一帮难侍候的主。 方案送到柏安民手中,他连连叫好,让李非语按方案实施,不要心疼花点钱,荆都的形象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接着,李非语在李翠平的陪同下,又来到拆迁户安置点,把柏安民的走访慰问路线以及几户慰问对象都安排好了。回来后,又安排了两批警察,一批在安置点附近隐蔽待命,一批穿便衣,装成工作人员,防止发生意外。 李非语考虑问题是全面而周密的,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仔细推敲,确保到时不出现任何差错。调研的日子特地选择在周日,因为柏安民慰问的对象家庭中有小学生。出发了,如今领导也讲究起低调来了,好几辆轿车前呼后拥去慰问群众是不好看的,所以这次大家集中乘坐一辆高档中巴车。柏安民对李非语的安排很满意,一路上心情很好,陪同调研的还有市委秘书长孙志明、建委马砺峰、临山区费顺建、花都地产李翠平以及交通、社保、民政等部门负责人。当然,还有一群记者。 到了安置点,一下车,柏安民走在前面,后面一行人拎着猪腿、食用油、大米等生活用品。刚走了几步路,只见十多位拆迁户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柏安民紧紧握住一位老人的手,另一只手在老人的手背上轻轻拍着,深情地说:“乡亲们,为了支持荆都的发展,你们辛苦了,你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市委不会忘记你们的!”柏安民握着老农的手久久没有松开,直到记者们拍够了,柏安民的手才放开了。拆迁户们一边说着“谢谢领导”,一边将慰问品接了过去。当然,这些人都是事前安排好了的。 接着,柏安民来到了住在活动板房里的拆迁户家中,了解群众生活,听取群众的意见和呼声。 柏安民一行首先向陶老汉的家走去,这也是前几天就安排好了的。陶老汉是首批拆迁户,人很憨厚,他是不会为难领导的。陶老汉平时见过的最大的干部也就是村里的村长书记,听说市里的书记要来自己的家里慰问,而且还带着东西,陶老汉很激动,一大早就站在门外搓着双手,早早地等候着。 柏安民走到陶老汉家中,揭开了煤炉上的锅盖,看看锅里煮着什么东西,又拉开了橱柜的门。没想到橱柜门是坏的,两扇门差点掉了下来,幸亏陶老汉及时冲上去,一把扶住了。橱柜里只有一碗腌菜,一叠碗。柏安民又揭开了陶老汉的米缸,看看缸里的米够不够。 看完了这些,柏安民在桌子边坐了下来,他一把将陶老汉的小孙子抱在怀里,问他的学习成绩怎么样。这时,就有人递过来了书包和文具,柏安民将它们亲自递到陶老汉的小孙子手中。小家伙很高兴,现场朗诵了一首古诗《锄禾》。柏安民说:“你爹爹以后不用锄禾了,现在成了城里人了,下一步还要安排工作。”柏安民严肃地对随行的干部们说:“拆迁户们舍小家,为大家,为荆都发展做出了巨大的奉献,你们一定要关心拆迁群众的生活,要将群众的冷暖时刻挂在心上。” 接着,柏安民又问陶老汉有什么要求,目的是表现柏安民现场办公,为拆迁群众现场解决问题。由于事前已经教好了,陶老汉就大着胆子说:“现在安置点通向村小学的那条小路太窄了,旁边还有一口水塘,娃子们上学很不方便,担心他们掉到水里,我的小孙子就在上学的路上摔掉了一颗牙。”陶老汉的话还没有讲完,柏安民“啪”的一声,一只大手拍在桌子上,把桌子上的灰尘都震得掉了下来。陶老汉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说错了,慌忙站了起来,两条腿吓得直哆嗦。柏安民生气地对站在门口的干部们说:“你们是怎么关心拆迁户的?这样的问题还要群众提出来,今天下午就安排施工!”交通局长和临山区的干部们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头点得像鸡啄米。临出门时,柏安民又拿出一个红包,递到陶老汉的手中。接下来,柏安民又走访慰问了几户拆迁户,当然,后面的程序要简单多了。慰问结束了,柏安民和拆迁户们一一握手道别,他们一直把柏安民送上车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第一项活动就这样结束了。当天,柏安民特地把李非语叫到办公室,对他周密细致的安排给予了高度评价:“非语同志啊,你不愧是省里下来的干部,组织水平就是高,群众对市委的工作是满意的,这次调研成果很大。” 李非语当然要谦虚一下:“这都是市委的正确决策,才赢得了拆迁群众的拥护,我只是做了一点小事。” 柏安民严肃地说:“为了重新树立荆都的良好形象,把我们和谐拆迁的经验推广出去,宣传部门要邀请省里的记者到荆都来进行现场采访,成立高规格的和谐拆迁采访团,这个不能出一点差错。非语同志,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会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好,省里那帮媒体,和我的私交还是不错的。” “非语同志,那我就放心了,辛苦你了。” 自接受了柏安民安排的宣传任务后,李非语心里的弦一直绷得紧紧的,他感到压力很大,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刚刚才发生了强拆事件,转眼之间就要拆迁户积极主动配合市里开展宣传活动,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其难度可想而知。可是,一把手喜欢作秀,有什么办法呢,下级的任务,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出戏唱好,让领导满意。至于真实的情况如何,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意外还是发生了。在省里的记者采访团下来的前一天,李非语接到临山区费顺建书记的报告,说就是上次柏安民曾到他家中慰问的那个陶老汉,一辈子种地种成了痴,现在天天要去征收过后的地里去种菜。村里的干部告诉他,说你家的地已经征收了,他说征收了也还是他家的,这块地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分给他家的,谁也不能收走;还说他不但要种菜,死后还要埋在那里。费顺建担忧地说:“陶老汉的行为影响很坏,现在省里的采访团明天就要下来了,李书记,你看这怎么办?” 李非语马上将情况向柏安民作了汇报,柏安民的手指在桌上敲得很重,他说:“和谐拆迁现场采访是一件大事,事关荆都市的形象,来不得半点闪失。你去和李翠平说说,让花都公司想想办法,有些事情公司出面好操作一些。” 李非语叫来李翠平,问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李翠平说:“那只有按老办法办了,安排陶老汉到风景区‘旅游’去。” 李非语有些纳闷,怎么还有这样的好差使呢?经过李翠平解释,他才了解到“旅游”是怎么回事。原来市信访局在邻市的石牛山风景区长期租赁了几间客房,市里每逢有重要活动,那些重点上访户就会闻风而动,为了保证活动不受干扰,信访局只好安排他们就近去“旅游”,安排专人陪伴,免费吃住,强行让他们在风景区待几天,完事后才接回来。说白了,就是软禁。 想起陶老汉憨厚的模样,李非语有些不忍心,问道:“这样妥当吗?” “不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也是无奈之举。李书记请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为难陶老头的,管吃管住,专车接送,不会让他少一根汗毛。”李翠平说。 李非语想想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吩咐道:“那就按惯例办吧,让陶老汉去玩几天,他这辈子也许还没去过风景区,把待遇提高点。有一点要注意啊,就是不要为难他。” 省里的采访团是在下午抵达荆都的,他们是来自江南卫视、江南日报、江南在线等权威媒体的记者,带着长枪短炮,一共十人,统一安排在花都大酒店。 当天晚上,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市领导以及花都地产公司的李翠平,与记者们共进晚餐。饭后,安排卡拉ok娱乐活动。在记者们进房间休息时,李翠平亲自带着服务员,挨房间一个一个地送红包,外加土特产。这都是惯例了,目的是为了提高记者们的积极性,上好稿子,多上稿子,上大稿子。 桥头村的钉子户,目前还剩下三十来户。柏安民早安排好了,由花都地产公司拿出二十万元,凡是在第二天拆迁的,除享受规定的补偿外,每户另外奖励一万元,并优先安排就业。村里的干部已经作了多轮动员,并初步确定了二十户作为和谐拆迁的宣传典型。等这二十户拆迁完毕,剩下的十来户也就成不了气候了,到时还不乖乖主动投降! 第二天一早,柏安民亲自带队,来到桥头进行和谐拆迁。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孟扬帆市长没有来,今天没有他露脸的机会。 在桥头村口,李非语走下车,目光四处一扫,果然发现村前有一块菜地,只是上面的菜已被铲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片枯黄的菜叶,像被扫荡过后的战场。他想这肯定就是陶老汉家的菜地,再联想到他此刻还蒙在鼓里,被软禁在石牛山风景区,心里颇感到不是滋味。 好在拆迁场面比预料的还要热闹。拆迁队和施工机械刚到村口,群众就争先恐后地拥了上来,特别是事前没有列入和谐拆迁典型的拆迁户们也赶过来了,大概他们在昨晚都想通了,一个个生怕一万元奖金到不了手。这个说:“工人同志,请先拆我家的!”那个说:“工人同志,还是先拆我家的,我家是老房子,拆得快!”就这样争来争去,弄得拆迁队不知先拆哪家的好。 领导就是有水平,知道怎样处理新的情况。柏安民大声喊道:“老乡们,今天的场面真让市委感动啊,我代表市委感谢你们!你们支持拆迁,就是支持我们荆都的发展,我们一定要建设好新的家园,创造更加幸福的生活!”停了一下,他继续又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喊道,“请大家不要拥挤,在这里,我代表市委表个态,凡是今天主动要求拆迁的群众,我们一定满足大家的要求,不限于二十户的预定指标,奖金一分不少,请大家放心!” 听了柏安民的讲话,群众纷纷鼓掌欢迎。大家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们生怕拆满了二十户,后拆的那一万块钱奖金就没指望了。 站在拆迁工地前,柏安民头戴安全帽,正接受着记者的采访,他说:“荆都市在这次大拆迁大建设行动中,科学制订方案,并且根据实际情况不断修正充实拆迁补偿方案,充分听取拆迁户和方方面面的意见,充分尊重拆迁户的知情权,维护拆迁户的合法利益,正是市委、市政府的周密部署,才出现了今天和谐拆迁的喜人局面。” 拆迁进行得非常顺利,各方面皆大欢喜。晚上,市委又在花都大酒店举行宴会,款待忙碌了一天的记者们,大家照例一个个喝得昏天黑地。第二天,各路媒体乘兴返程。余下的事,就是等着报纸见报电视播出了。 由于连日忙于拆迁工作,李非语已经多日没有到情人叶映寒那里去了。晚饭是在江南春大酒店吃的。饭前,李非语给叶映寒打了个电话,说晚上要过来。吃过晚饭,天刚刚黑,从酒店出来,李非语就急不可耐地上了一辆出租车,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叶映寒住的世纪花园。 叶映寒刚洗过澡,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短裙,坐在客厅里看书,等着李非语的到来。李非语一进屋,乘着酒兴,心急火燎地一把抱紧了她,凑上嘴就啃。啃了半天,叶映寒好不容易才推开他,催促他去洗澡。因为李非语常到这边来过夜,叶映寒把他的衣服也准备了几套。李非语到了卫生间里,三五分钟草草洗完,在门边胡乱地擦着身上的水。 叶映寒咯咯地笑着说:“领导,你也不用那么急吧,有些事情急不得。” “能不急吗,天天忙着拆迁,都半个月没过来了。你在看什么书呢?” 叶映寒扬了扬手中的书说:“《曾国藩传》,我现在和你这个政治家打交道,当然要研究一下政治家。” “不要研究了,快点过来吧,政治家首先是一个男人,一代大儒曾国藩还火线纳妾呢,不过,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说是因为身患牛皮癣,晚上睡不着觉,纳妾是为了给自己挠痒痒。” “也许是真的呢?” “唉,你还是不了解男人,挠痒痒的人多的是,难道非要纳妾吗?他当时身处高位,又自诩道德君子,老牛吃嫩草,当然要顾及自己的形象。” 叶映寒用书轻轻地拍了一下李非语,说:“我不信,就是挠痒痒。” 李非语嬉笑道:“哎哟,我后背上怎么这么痒呢,莫不是也发了牛皮癣吧,麻烦你也给我挠挠吧。”说着悄悄走到叶映寒的身后,“别看了,曾老头和小妾都温存去了。”说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摊到床上,慢慢解开了她的短裙。 李非语非常讲究给女人脱衣这个细节,认为那体现了一个男人的品位和涵养。给女人脱衣一定要非常缓慢,从外到内,慢慢解开,看着心爱的女人那雪白的胴体一点一点呈现在自己面前,那是一种心灵的享受。 一番缠绵之后,李非语和叶映寒谈起了近期拆迁的事。叶映寒叹了一口气,说:“拆迁很难吧,这是一个大拆迁的时代,‘拆’字是这个时代的图标。你知道,拆迁队在被拆迁的房屋上写了个‘拆’字,为什么还要在外面画一个圈吗?” 李非语说:“大家都是这么画的,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叶映寒说道:“网上是这么说的:一、这是国际惯例;二、这是整体logo;三、圈地拆房的意思;四、怕别人在前面加“不”字,或在后面加“你大爷”;五、吐唾沫时,能够对准;六、证明是个“圈套”;七、表明目标已锁定;八、让人觉得这是个公章,代表强制性。” 李非语听了哈哈大笑说:“网友就是聪明,一个小小的圈,演绎出这么多调侃,智慧在民间啊,你想不佩服都不行。” 两人聊得很愉快,借着兴致又缠绵了一回,直累得浑身是汗。接着又一同洗了个鸳鸯浴,才沉沉睡去。 送走采访团后,想想那些拆迁户的艰难生活,李非语记起了刚到荆都任职时,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送的那尊金马,那东西留着迟早是个炸弹,不如做点好事处理掉的好。于是,他安排叶映寒将它送到黄金首饰店里变卖成现金,尽管金店老板说纯度不是太高,但还是卖了十万元钱。李非语慌称是自己从民政部门争取到的特别补助款,安排临山区将这些现金发放到特困户手中,特地叮嘱要多安排点给陶老汉,所有领款的拆迁户要签字按手印。两天后,一份领款的拆迁户名单送到了李非语的案头。李非语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自己到荆都来,总算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实事。 有些事情是防不胜防的,省媒体采风团到荆都的采访还是引起了一桩意外事件。由于市里邀请的都是正规且有影响的媒体,部门报刊并不在邀请之列。法制工作报驻江南省省会双阳市有个记者站,站长名叫何宝来。此人嗅觉灵敏,拆迁工作是各级政府的难题,恶性事件层出不穷,他觉得荆都市提的什么“和谐拆迁”口号里面有文章可做,就在省里的采访团离开之后,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临山。 何宝来钻进了拆迁户家中,采访到了不少内幕。特别是当他了解到陶老汉在石牛山风景区“旅游”了三天的消息后,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他大摇大摆地来到李翠平的办公室,侃侃而谈,说是在荆都发现了许多有价值的新闻线索,不论是曝光,还是写内参,都是有轰动性的新闻。 好在李翠平见多了这些旁门左道的记者。他们大多是一些中央部门报刊地方记者站聘用的记者,品行很差,常常打着曝光的旗号,招摇撞骗。说到底,无非就是“利益”二字。这些记者们平时报道的都是社会新闻,大多是一些吸引读者眼球的偷鸡摸狗的事。这类记者,宣传部门一般是不接待的,不要说部长副部长,连新闻科的科员都懒得理他们。 但这次的事情非同寻常,要是这个何宝来写出了一篇负面报道,不但对荆都的“和谐拆迁”工作是一个全盘否定,而且可能会再一次引起网络关注,那形势就难以收拾了。 李翠平发挥女性的特长,轻言细语,先是稳住了何宝来。她连说对不起,何站长是国内名记,只是上次由于忙于工作一时疏忽,没有邀请到,这次一定要以超过上次采风团的标准,高规格接待何站长。但是,不管李翠平如何好话说尽,何宝来对她说的什么接待标准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他决定这次无论如何要搞点钱花花。记者站待遇很差,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个把柄,岂有白白放过的理。 李非语接到李翠平的报告后,马上想到了柏安民上次在议论拆迁时说过的一句话。柏安民说,有些事情太顺利了反而不正常了。何宝来真要是惹出什么事情来,那就麻烦了,他要求林瑛部长一定要成功化解此事。李非语还特地打电话给自己的老同学、《荆都日报》记者高正言,叫他晚上陪一下何宝来,同行和同行说起话来也方便些。一听说何宝来来了,高正言不屑地说道:“那家伙品行不好,他是无事不登门,到处吃拿卡要,在记者圈子里名声较臭。” 李非语说:“你想想法子,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花点钱是小事,千万得罪不得,负面报道一定不能出来。” 高正言说:“你放心,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有的是办法。” 入酒席前,高正言对李翠平说:“晚上我们好好招待一下这个名记,这个人有点不太好对付,你去安排两个漂亮的小姐过来。” 李翠平是绝顶聪明的人,一听就懂,她暧昧地笑着说:“请高记者放心,男人那点爱好我还是很清楚的。”话一说完,又觉得这话在高正言面前说很不合适,一吐舌头,脸顿时红了。 见晚上有市委宣传部部长林瑛、花都地产公司的总经理李翠平作陪,何宝来非常兴奋。一会儿的工夫,菜上了满满一桌,连龙虾、鲍鱼等高档海鲜都上了。酒上的是五粮液。 何宝来的眼睛里放着光,说:“今天这规格太高了吧?” 林瑛斟了满满一杯酒,跟何宝来轻轻碰了一下,答道:“何站长是第一次到我们荆都来,又是代表国家法制报的,所以今天是超标准接待。来,先干了这一杯,我们荆都的对外形象还要靠何站长妙笔生花啊!”说着,一口干了。 喝干了一杯后,林瑛对拿着酒瓶站在何宝来身后的小姐问道:“叫什么名字?给何站长满上。”女孩一边斟酒一边轻轻答道:“我叫小云。” 林瑛装着若有所悟地说:“哦,我想起来了,上次省里司法局赵局长来了也是你服务的吧,也是在这个厅里。” 小云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李翠平笑道:“何站长,今天你享受的是局长级待遇,今晚一定要尽兴。”接着,她端起酒杯,和何站长又干了一杯。 高正言颇有意味地说道:“记者工作不好做啊,我给大家讲一个笑话。美国、香港和大陆的三个记者在同一天去世,他们的灵魂来到上帝面前,等候发落。美国的记者说:我生前经常揭露政府的失误,让他们不敢胡作非为,保护了公众的权益,我对社会有贡献,我要求升入天堂。上帝觉得有理,就同意了。香港的记者说:我在世时专门挖掘明星的八卦绯闻,给市民在茶余饭后增添了乐趣,我是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也要求升入天堂。上帝想了想,也点头同意了。轮到大陆的记者说了,只见他挺起胸膛,庄重地对上帝说:我是人民的好记者,我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战斗的一生……没想到上帝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下地狱去吧!美国的记者幸灾乐祸地说:说谎话是要受到惩罚的。香港的记者有些同情地说:实在不行,你也可以保持沉默呀。大陆的记者急红了眼说:上帝,这不公平,世界上比我邪恶的人多的是,为什么让我受惩罚?只见上帝微笑着说:你误会了,不是让你受惩罚,阎王让我派你去给地狱做正面报道!” 众人都哈哈大笑,借这个机会,林瑛说:“你看,这就是坚持正面宣传的好处,到地狱里还能挣到一份工作。” 高正言说:“我再讲一个笑话,一名记者和一位火车司机同时向一个姑娘求婚,姑娘拿不定主意,就去问她的母亲。母亲坚持要女儿嫁给火车司机。女儿问她是什么原因,她的母亲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当记者的最‘喜新厌旧’,而火车司机每天都提醒自己‘不要出轨’吗!” 众人又是笑成一团,这个笑话就有点暧昧了。何宝来扫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小云,小云面若桃花,身穿一件单薄的旗袍,前胸有个心形的凹口,露出了深深的乳沟。何宝来望着小云时,小云也正好在看着他,四目相对,火花乱闪,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所谓不好意思,就是都有点那个意思。 何宝来心猿意马,加上酒精的作用,恨不得立即把这个姑娘搂在怀里。看看酒喝得差不多了,高正言说:“晚上也不安排什么别的娱乐活动了,我们就陪何站长唱个歌吧。” 林瑛说:“唱歌我就不去了,高记者你陪陪何站长。” 见林瑛要走,何宝来急了,他心里一直还有桩事情没有着落。他将林瑛叫到一边,悄悄耳语道:“林部长,记者站里的采访车上次出了点小车祸,需要维修,站里经费紧张,请领导能否考虑一下安排点修理费,你看我这次都是乘车来的。至于稿件,请领导放心,你们这么客气,我也不能不懂事,争取在头版搞一篇有分量的正面报道。” 林瑛心想这家伙说话还很有水平,当下,她假装答应说:“我们支持一下记者站的工作也是应该的,大概要多少钱?我好安排。” “车子损坏得比较严重,大概要五六万吧。” 林瑛一口答应:“行,我回头和李翠平总经理打个招呼,让她负责落实。”何宝来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又说了一大堆要正面宣传荆都的承诺。 趁何宝来上洗手间的工夫,林瑛将何宝来的要求告诉了高正言。高正言说,问题的核心并不是花不起那几万块钱,而是这帮杂报记者们都是一群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的家伙,初次得逞,他们会像苍蝇一样,继续围着你转,赶都赶不走,说不定以后还会给你整出什么乱子来。对付这样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点好处不给,要给,也只能给点教训。林瑛非常赞同高正言的看法,让他见机行事。 花都里的服务场所一应俱全。歌厅在五楼,高正言陪伴着何宝来向电梯间走去,何宝来和高正言称兄道弟的,高正言也假装热情,和他应付着。歌厅里光线很昏暗,李翠平早就安排了好几个陪唱的小姐,个个如花似玉,小云当然也在内。 何宝来激情飞扬,自进门就一直牵着小云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何宝来唱了一首《妹妹我爱你》:“说一声妹妹我爱你,妹妹我爱你——”边唱边用身子向小云的身子上蹭,手也变得不规矩起来。 小云得了李翠平的指示,任由何宝来摆布。等何宝来唱完了心曲《妹妹我爱你》,她装着也心领神会,唱了一曲《心在跳情在烧》。 歌厅里光线太暗,隐隐约约中,何宝来见高正言正紧紧搂着一个女孩,在翩翩起舞。何宝来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应付性地说了一声:“高记者,我……我酒喝多了,我要回房间休息。”说着,假装站立不稳的样子。小云见状正好一把扶住了他,何宝来搂着小云就上房间去了。 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第二天上午,林瑛刚到办公室,何宝来就哭丧着脸走了进来,诉说着事情的原委。原来他昨晚进房间后,一把就将小云按在了床上,三下五除二就脱光了她的衣服,然后颠鸾倒凤起来,接连着折腾了好几回。小云先是假装推辞,然后半推半就。可是,今天一大早,小云走到李翠平的办公室,说何站长昨天夜里强奸了她,她还保存了原始证据,一定要上法院告他何宝来强奸罪。 说着这些,何宝来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哀求道:“林部长,都怪我昨晚酒喝多了,做下了荒唐事,这次的事情你无论如何要替我摆平。我和女朋友谈了八年恋爱,好不容易上个月才结婚,这事要是传到她的耳朵里,立马就要和我散伙,我家的房子都是她娘家出的钱,到时我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林部长,这个好人你一定要做,负面报道我是无论如何不写了,车子也不要你们修了,还有,我一定会把荆都新区建设的正面报道搞出来。” 瞧着何宝来伤心欲绝的样子,林瑛有些哭笑不得,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何站长,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感到很遗憾。你放心,我马上就去花都,找小云姑娘谈谈,大不了我们给她一些钱,安慰安慰她。这样的事情不光关系到你,也事关荆都形象,我会处理好的。” 见林瑛这么表态,何宝来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些:“那好,林部长,我告辞了,单位工作很忙,这边的事情就拜托您了。”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我安排个车子送送你吧?”林瑛假装客气地说。 “不用了,不用了,到省城的车子多得是。我走了,再见!” 见何宝来走远了,林瑛摇摇头,不禁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省电视台、报纸和网站都用重要篇幅报道了荆都市和谐拆迁的具体做法。特别是省电视台的新闻报道中,老百姓争先恐后地拉着拆迁公司到他们的家里去拆迁,这样的事情在全国也是没有过的。柏安民在电视中声情并茂的表态,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市委市政府关心和重视的结果、科学运作的结果。这条新闻在不同时段滚动播出了好几次,收到了良好效果。 最近几天,柏安民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恭维声,这个说:“领导,我今天在省台的新闻联播里看到您的光辉形象,还是头条新闻呢,荆都历届市委书记都没有您这么风光过。”那个说:“柏书记,您真帅,能上镜,省台播出来的效果和我们市台就是不一样,荆都这次可是出了大名。” 这几天,柏安民碰到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会作短暂停顿,笑眯眯地盯着人家的眼睛,仿佛等着人家说出在省台看到他的报道之类的话。那些被看的人好像很懂得领导的心思似的,大多不会让他失望。然后就是相视大笑,皆大欢喜。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这一个月来,最忧愁的人就是孟扬帆市长。新区建设突击月,自己没日没夜地泡在一线,不分白天黑夜地搞拆迁,结果把人家“突出”了,自己还落了个只会蛮干的臭名声。 网友们的口水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一点一点地把你的社会形象腐蚀得体无完肤。虽说组织上没有处理自己,但那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也很不好过。瞧着媒体上关于柏安民连篇累牍的各种报道,瞧着他在电视中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孟扬帆感到一阵阵恶心,实在是太气人了!经过这起事件,孟扬帆也意识到,和柏安民相比,他还非常缺乏政治经验,也缺乏政治作秀的技巧。他不能不佩服这只政治老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官场不是有个说法吗,“摆平就是水平,搞定就是稳定,没事就是本事,妥协就是和谐”。摆平和搞定是这个社会的流行词,你也许会说人家说的不一定对,但要承认人家说的有理。现实就是这么个现实,为官一方,只要你的辖区风平浪静,没有上访,没有重大事故,就是形势一片大好。至于你用的是什么方式,你的方式对谁有利,又是谁吃了亏,上面知道吗? 孟扬帆有一种举步维艰的感觉。一个城市新区,从起步建设到形成一定规模,大约需要三至五年时间,这正好与他的市长生涯同步。新区建设能否快速见效,产生良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关系到他的政绩、官声和威望。他已经输了一着,同时也被柏安民生动地上了一课,他不能再输了。 为了带动新区建设,部分市直机关单位,以及医院、学校、车站都必须搬进新区。当然,这些都可以通过行政措施来实现。但要带动新区建设与发展,关键还在于引进新项目。没有新项目入驻新区,没有项目带动,政府花大力气征来的土地上,仍将是芳草萋萋,一切都是空的。而且,如果土地长时间抛荒而没有项目落户,对拆迁户没法交代,还可能会导致一连串的负面效应。 和谐拆迁报道出来后,一天,省委卫前副书记专门给柏安民打来电话。在电话中,卫前说:“荆都市这次做得好啊,要把新区建设的经验好好总结一下,把你们推行和谐拆迁的好经验好做法向全国推广。我已经给省卫视打了招呼,让他们把荆都市和谐拆迁的新闻再好好加工一下,报送中央电视台,力争上新闻联播。安民同志,你们的做法走在全省前列。” 还有什么比卫前的评价更激动人心的呢!柏安民将卫前的讲话在常委会上原原本本地进行了传达,只恨当时没有录音。不然,各位常委们可以有幸亲耳聆听领导的原音再现。 11 面子工程 也是干的实事 以南山风景区为龙头的南山新区建设如火如荼地展开,为了进一步加快工作进度,协调解决有关问题,这天,市委、市政府召集相关部门负责人,召开了南山新区建设推进会。柏安民、孟扬帆出席了会议,会议由李非语主持。 先是由各部门汇报本部门的工作进展。工作汇报也是非常有学问的,是讲究技巧的。没有做事的,编也编几件小事说说;做了小事的,要吹成大事;做了大事的,要说成辉煌成就;做了易事的,要说成难事;做了难事的,更要添油加醋,以显示自己的工作水平;做了坏事的,要注意突出客观原因。即使你什么也没干,也要说在积极争取。一句话,千万不能说什么事也没做,那你给领导的印象就是无能,只会天天喝着革命小酒到处溜达。 这样的工作汇报有点像过去给皇帝上书,怎么讲、讲什么都大有文章可做。曾国藩在和太平军交战初期时,连打败仗,他在向朝廷汇报战况时,说“屡战屡败”,他的幕僚改为“屡败屡战”。你看,这效果马上就不一样了。还比如,老百姓批评现在的物价听证会是“逢听必涨”,有关部门将其中两个字的位置换了一下,改成“逢涨必听”,这意思就完全不同了。“逢听必涨”是群众的抱怨,“逢涨必听”则成了工作原则,成了价格监管的“政绩”。这就是中国文字的学问,千万马虎不得。 马砺峰前段时间儿子出了点事情,惹得柏安民很生气,近期他把新区建设工作狠狠地抓了一抓,做了几件事,所以第一个抢着汇报。南山新区标志性建筑南山广场建设接近完工,广场中的陶渊明荷锄雕像由中央美院著名教授设计,南北是十八根大理石景观柱,每根柱子都矗立在圆形的菊花圃里,广场周边是文化墙,上面是古今中外的菊花诗词。在寸土寸金的新区,建设这样一个观光休闲广场,受到了市民普遍好评。南山大道主体工程已经完工,双向八车道,辅助路双向八车道,共十六车道,宽一百四十多米,笔直宽敞,正在安装路灯,并进行道路绿化,栽植名贵菊花。马砺峰表示,要将南山大道建设成为“江南省第一大道”。 国土局带来的更是好消息。南山风景区的建设,以及新区配套设施的不断完善,特别是大地产商鑫地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入驻,带动了新区城市资源尤其是土地资源的价格的倍增。每亩地价从以前的七十万元涨到一百四十五万元,而且还以强劲的势头在攀升。随着南山广场的建成,周边地价每亩甚至直逼两百万元。 发改委抢抓中央扩大内需的宏观经济政策,积极争取资金,通过在京老乡的关系,从国家扩大内需旅游基础设施投资中,为南山风景区争取到资金三千万元,用于新建旅游公路项目。按照规定,市财政仍需配套资金两千万元。当然,由于市级财政资金紧张,就不一定真配套了,随便把新区哪一条道路的投资算上去都行。 旅游局汇报的主要是景区创建工作情况。目前,南山风景区4a级旅游景区已通过了初审。现在的各种评审、验收一般就是走个程序,大多都能顺利通过。所谓的“专家”,就是专门搞钱的行家。评审会也是有潜规则的,只要评审费到位,肯定能通过。即使存在一些问题,也会原则性通过。“原则性”本指按照相关的规定原则上可以实施,它还有个反义词,叫做“实际性”,“原则性”是讲讲说说的,“实际性”才可能是现实操作。专家们要到处赶场子,拿到评审费才是原则性,丢下问题才是实际性,然后拍屁股走路。 招商局局长陈雅芊汇报的是项目引进情况,当然是形势一片大好。中国农耕文化博览园项目成功引资两亿元,目前已开始建设;菊花酒业项目引资一亿元,由某大型酒厂投资,目前生产设备安装已经完毕,即将投产;国际大型连锁企业集团风向标购物广场已入驻新区,总投资八亿元,此举将空前激活新区商气。除了这些大项目外,还有多家地产企业在排队等着进入新区。 接下来文广局汇报。文化从来都是“漂泊”的命,连单位的名字也要附加在别的单位上面。过去叫文教局,加在教育上面;教育独立出去后,好不容易叫过一段时期文化局,但好景不长,又与体委合并,叫文体局;体育独立出去后,现在又和广播、新闻出版合并,成了大杂烩,叫什么文广新局,名字都不伦不类。为了好叫,干脆将“新”字省略了,称为文广局。更好笑的是,文化部门的领导一般都不懂文化,更不知道如何发展文化,一般都是重要岗位的领导受贬,才调到文化部门当负责人。文化部门一没钱二没权,领导干部一旦贬到文化部门,精气神也没有了,还谈什么发展。荆都市文广局局长就是由房产局局长贬过去的,对文化一窍不通,新提拔的副局长叶映寒是知识女性,讲起文化来头头是道,局长自愧不如,一般会议他都安排叶映寒参加。叶映寒汇报说,由政府投资建设的南戏演艺公司的演出场地南戏会馆已投入使用,目前正在编排大型主题晚会。南山风景区已成功争取到国家和省文物保护资金共三千万元,根据规划,将用于景区内桃花源公园建设,恢复陶渊明故居和南山古村落。还有国际展览馆等一批文化旅游项目即将落户。 新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雷力平汇报了新区的拆迁、拓展情况,自然是倒了一肚子苦水。他恳请市委机关新办公大楼早日在新区选址、建设。他说,市委机关大楼是新区的龙头,机关的搬迁,将使南山新区真正实现大腾飞。在说“大腾飞”三个字时,雷力平望着柏安民,神采飞扬,做了一个飞的手势,好像他就要起飞一样。可惜,他又矮又胖,不要说飞不起来,就是飞得起来也不是件好事,飞得越高,只会跌得越重。 桃花源集团胡妍红汇报说,“印象南山”大型山水实景演出项目已成功编排,女演员全是上次旅游小姐大赛的获奖选手,个个貌若天仙。电视连续剧《陶渊明与翟素颜》剧本已聘请名家创作完成,就等着与市里洽谈投资问题。胡妍红还有一个请求,要在南山上扩建一座大型寺庙,取名南山寺,弘扬宗教文化。山上原有座土地庙,不说新建而说扩建,也是很有讲究的,就是为了将来申办宗教活动场所许可证时方便些。随着旅游景区的兴旺,香火收入一定是源源不断的。 最后,柏安民做了重要讲话,他高度评价了新区建设。柏安民指出:“在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下,在市直各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南山新区建设已经取得了重大成功。南山新区是当代城市新区建设的典范,我们要认真总结新区建设成功的经验。我认为,南山新区的成功,首先是解放思想的成功,其次是抢抓机遇的成功,第三是项目建设的成功。解放思想也是生产力,我们以文化创意为灵魂,以文化项目为抓手,以文化激活旅游,抢抓国家加快旅游业发展的大好机遇,创造性地开展工作,破解发展难题,使区域的整体价值快速提升,一个集办公、观光、商业、演艺、休闲、购物为一体的综合性新区基本形成。市委、市政府的笔杆子们,要深入挖掘,好好总结,要把荆都南山新区成功建设的做法宣传出去。至于刚才大家在发言中提出的问题,市委、市政府将专题深入研究。在这里,我向各位透露一个信息,省委副书记卫前同志高度关注关心我们荆都的发展,他即将来荆都开展调研活动。我们将把南山新区的建设经验向卫书记进行专题汇报,这是一次政治机遇,也是一次发展机遇,希望各部门、各单位进一步做好当前工作,确保卫书记的调研活动圆满成功!” 会后,柏安民将李非语单独留了下来,说:“非语同志,卫书记来荆都调研是一件大事,工作汇报、路线安排,一点也不能马虎,前期准备工作你具体过问一下。” 李非语知道,对地方党政负责人来说,上级领导调研活动极为重要。文字汇报很好办,笔杆子们都是行家,知道领导们的口味,他们知道领导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关键是领导的室外活动,如何安排调研路线,看哪些点,哪些人出场,说什么话,都要反复斟酌。特别是领导在基层调研时,治安问题是重中之重,要是被消息灵通的上访户逮着了机会,拦路堵车,那你就是工作做得再好,在领导心中的形象也要大打折扣,基至遭到全盘否定,因为你连根本的稳定工作都没有做好。 果然,几天后,省委办公厅把卫前副书记要来荆都调研的传真发过来了,时间在一周后。李非语就开始为此事忙碌起来。 卫前副书记这次来荆都调研的重点就是南山新区建设,时间是两天。第一天下午和第二天上午参观,第二天下午召开汇报会。李非语和孟扬帆经过了仔细商量,确定了第一天的参观点,共三个,分别是安置房建设现场、菊花酒业和南山广场。因为荆都上次和谐拆迁的做法影响很大,中央和省级媒体都进行了报道,所以安置房建设列入了参观点。当然,为了营造气氛,还需要安排几名拆迁户到现场去配合一下。菊花酒业前几天本来要安排投产,李非语得知情况后,特地让他们延迟一周,由卫副书记亲自来宣布投产,酒厂的黄老板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第三个点是南山广场,这是惠民工程,应该让卫副书记看一看。考虑到广场空荡荡的,现场不太好看,到时可以让体育局安排老年秧歌队与妇女健身队做一次广场表演。这三个点,都充分考虑到了电视宣传的效果,既能反映荆都发展的现状,场面上又非常好看,要通过精心安排,使领导干部与群众打成一片。第二天上午的参观就相对轻松多了,主要是参观南山风景区,在桃花源公园观看“印象南山”实景演出,然后开展种菊活动,晚餐在景区吃农家饭。 安排完所有工作,李非语松了一口气。孟扬帆对李非语耳语道:“非语同志,在参观风景区时,要多安排几个漂亮的女子作为领导随从,服务工作要跟上去。” 李非语会心地点了点头,但不能说破。孟扬帆曾当过卫前的秘书,知道领导的喜好,原来卫前除了爱钱外,也还有别的爱好。李非语说:“请孟市长放心,我明天还要把所有的点都看一遍。桃花源集团的女导游和演出队的女演员多得是,我会亲自安排好的。” 孟扬帆若有所思,说:“还有一味野菜最好要弄到,就是枸杞头,卫书记喜欢吃那个。” 李非语说:“荆都枸杞倒是有,可现在是夏末秋初,枸杞的叶子都老了啊,无法食用。” “有,不过有点路。你知道吗,中国最讲究吃的城市是上海。上海人一到周末,就开着车子,到处找吃的。可以说,上海人的饮食是餐饮流行风向标。这枸杞头就是上海流行的一道野菜。这样吧,安排人到上海去买,好在路不远,有速冻的,要是有干货也买一点。” 李非语说:“孟市长,没想到你对饮食还很有研究。我马上就安排人去办。” “谈不上研究,因为卫书记平时爱吃这个,就多关注了一点。”孟扬帆说道。自他到荆都任职后,卫前还是第一次来荆都,所以他对卫前的这次调研非常重视,亲自过问每一个细节,确保让领导满意。 知道领导的喜好是很重要的,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不怕领导讲原则,就怕领导没爱好”。领导们一个个深藏不露,爱好也隐藏得很深,不容易看出来,这一方面是领导面子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防止钻营者投其所好。官场上,领导一般都爱好广泛,而且官当得越大,爱好越多。没有爱好的领导是没有的,说领导没有爱好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领导的爱好来了,挡都挡不住。乾隆皇帝爱好美女,他下江南时,地方官员投其所好,选了许多美女侍驾,惹得皇后大吵大闹,乾隆一气之下,将皇后遣送回京。这都是史上真实的事情。摸清了领导的喜好,对症下药,领导一高兴,要官的给官,要钱的给钱,要项目的给项目,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上午九点,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三人乘着两辆小车,前往高速路口迎接,这叫地接。上级领导到某地,某地的党政负责人都要到本地地域边界迎接,就像导游接团一样,接到团,然后全程服务。迎来送往是件苦差事,再苦再累也要赔着笑脸,要把领导捧得像天上的月亮一般。这就是官场规则。 卫前的车子还早着呢。但下级宁可等一小时,也不能让领导等一分钟。柏安民躺在车上闭目养神,手指悠闲地在腿上敲着,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李非语坐在孟扬帆的车上,大家都在干等着。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卫前的车子才缓缓驶来。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三人依次站成一排,卫前的车子稳稳地停在柏安民面前。卫前的头发一丝不乱,乌黑乌黑的,肯定是染过了。当他看见荆都党政三巨头齐刷刷地站在路口迎接时,显得很高兴,客气地说道:“安民同志,扬帆同志,非语同志,我只是下来看看,别搞得这么隆重嘛。”说着,和他们一一握过手。陪同的还有省委卢副秘书长。 卫前下榻在花都大酒店。吃过中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三点整,一行人集中乘坐一辆中巴,前往南山新区。 第一站到的是安置房建设工地。安置房工程是李翠平的花都房地产公司承建的。李翠平穿着一身运动服,戴着红色的安全帽,早已在工地等候了。 下车后,李翠平迎上来握手,柏安民向卫前介绍说:“这位就是承建安置房的花都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李翠平,一个年轻的女强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 卫前一抬头,觉得眼前一亮,他握着李翠平的手说:“哦,李总,这么年轻啊,好,好。” 李翠平笑着说:“创业要趁早嘛。”显然,她这句话是从张爱玲的“出名要趁早”演变来的。不趁早行吗,年轻漂亮才能找到政治靠山,等年老珠黄再做发财梦什么都晚了。 卫前说:“安置房是民生工程,涉及群众的切身利益,一定要把好质量关,要多建安置房、廉租房,让群众有房住,住得起房。” 柏安民说:“请卫书记放心,我们采取了一系列严格的控制措施,降低房价,荆都市的房价在全省同级市中都是最低的。” 一行人戴上了安全帽,李翠平介绍起安置房项目情况。诸如一共多少套、投资额多少、工程进度如何、怎样确保质量之类。最后,她以诗意的话语总结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在荆都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花都地产公司确保建设优质工程、放心工程,让民生工程真正惠民,打造‘生活品质之城’,给荆都百姓一个温暖的家园!” 卫前不停地点着头,说:“好,很好。” 柏安民补充介绍说:“荆都的拆迁工作有两大亮点:一是‘和谐拆迁’,落实政策到位,保护百姓合法权益,让老百姓自愿拆迁,乐意拆迁;二是安置工作做到房等人,而不是人等房,以铁的决心、铁的举措推进安置房的建设!” 这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领导不过是下来走走过场,都喜欢听好听的,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老百姓也听不见,就是听见了也当做耳边风。当官的天天牛皮吹得山响,老百姓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早就见怪不怪了。 卫前却听得很舒服,连连点头赞许。领导们高高在上,巴不得下级天天在下面抓革命、促生产、抓发展,与群众亲密无间。下级们知道上级领导的心思,也就做点表面文章来糊弄他们。 这时,几个农民模样的汉子对着正在施工的安置房指指点点,看样子,像是来看房子的拆迁户。李翠平走到卫前身边,说:“卫书记,这几位就是来看安置房的拆迁农民。” 卫前说:“来得正好,我正想找拆迁户了解了解情况。” 卫前快步走到那几个农民跟前,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他们的手,并晃了几晃,说:“老乡好,你们都是拆迁户吧?为了发展,你们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你们是荆都发展最大的功臣,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一个农民说:“都是党的政策好,让我们不花一分钱,就住进了新楼房,从农民变成了市民,成了真正的城里人,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另一个说:“首长在百忙之中还亲自来关心我们的住房建设,真是我们群众的贴心人。我们的住房建得很好,生活也很好,请领导放心。” 卫前听了很受用。这几个农民都是李翠平临时雇来的,出场费每人一百元,所以都铆足了劲讲好话。 领导到了现场,总要作点指示。卫前站定了,咳嗽了一声,电视台的美女记者一直跟在他身边,记者的敏感性都是非常强的,知道卫前要作重要指示了,赶紧将话筒放在他的嘴边。 卫前说:“拆迁户为发展做出了巨大奉献,我们一定要把安置房建好,建成放心房。我有一个观点,要将拆迁群众的安置房建得比市委书记和市长家的房子还要大,质量还要好,那我就放心了!群众利益无小事,要将安置房建设作为市重点工程,要提高到政治的高度,建好安置房,是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充分体现,是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具体行动。明年春节,我争取再来荆都,到拆迁户家里过春节!”卫前的讲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听了卫前的讲话,李非语有点毛骨悚然。他说,要将拆迁群众的安置房建得比市委书记和市长家的房子还要大,质量还要好,说得好听,这可能吗?市委书记、市长住的都是高档别墅,拆迁户要是都能享受到那样的待遇,那人人都要回家拆房子去,去换高档别墅。领导们习惯了放空炮,讲完了拍屁股走路,到时你连影子都找不着。 第一个点的考察活动圆满结束了,一行人又来到了第二个考察点菊花酒业。 那场面就更热烈了。老远就看见一片崭新的厂房,气球高悬,彩旗飘飘。中巴车停稳后,卫前第一个走下车来,黄老板偕全体员工热烈鼓掌。卫前挥着手,踏着红地毯,走上主席台。主席台前方,是万盆金色的菊花,黄灿灿的一片。 仪式开始,先是黄老板讲话,然后是孟扬帆和柏安民讲话。卫前唱的是压轴戏,只见他走到话筒前,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说:“现在,我宣布,菊花酒业正式投产!”霎时,五颜六色的彩带漫天飘飞,无数小气球腾空而起。 接着,卫前又戴上安全帽,率着一行人走进车间,考察酒业生产。在灌装车间里,黄老板打开一个坛子,舀起菊花酒,请各位领导现场品尝。菊花酒色泽澄黄,清香扑鼻。卫前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说了声“好”!又接着说道:“要让菊花酒香飘四海,走出荆都,走向世界!”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接着,柏安民、孟扬帆等随从领导也一人喝了一杯。 下午考察的最后一站是南山广场。广场上是热闹的人群,老太太老爷爷们,年轻的妇女们,扭秧歌的,练健身操的,敲腰鼓的,跳街舞的,人人自得其乐,喜气洋洋。在考察中,卫前被市民快乐的气氛所感染,欣然系上了腰鼓,和老太太们一起敲起腰鼓来,敲得有板有眼。记者们及时捕捉到了卫前这与民同乐的动人一幕。 当天晚上,菊花酒业的黄老板来到了花都,走进了卫前的房间。卫前正在房间里看电视,电视中播放的正是他下午在荆都调研的新闻,正好播放到他在菊花酒业品酒的画面。黄老板眉开眼笑地说:“领导喝了菊花酒,就是为企业做了宣传,比大明星的广告效应还不知要强多少倍。”说着,指着地上他带来的一箱菊花酒说:“这是头浆酒,补劲强,给卫书记带回去喝的,还请领导给敝企业在省城多宣传宣传。” 卫前笑了笑说:“小黄同志不错,酒也很好,企业的发展前景会很好的。”黄老板的笑容堆在脸上,头点得像鸡啄米。卫前说企业的发展前景会很好,这就是间接表态了,言外之意是他会关心支持的。黄老板满意地走了。 酒的纸箱是打开的,卫前掀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厚厚的大信封,上面写着三个字“宣传费”。卫前的预感是不错的,黄老板这大晚上跑来,绝不会只是为送几瓶酒。看来,这个黄老板还是懂事的,送了礼,理由都给想好了,还让领导乐意接受。卫前猜测,市里的其他主要领导每人肯定少不了一份的。 黄老板将卫前在车间里品尝菊花酒的照片进行了放大,挂在他的办公室里,当做无形广告。从此,黄老板牵上了卫前这根线。领导的线都是金线,一旦牵上了,不光能钓到大鱼,还能牵出一座金山来。 调研的第二天清晨,卫前起得很早,在酒店的花园里打了一趟太极拳。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是很好的。按照安排,上午的行程是参观南山风景区。卫前听柏安民介绍过,知道那里就是陶渊明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写到的南山。卫前还有一点心驰神往。 上午九点,一行人准时向南山风景区进发。毕竟是去参观风景区,比之于昨天,气氛就轻松多了。在车上,卫前与大家愉快地交谈着,不时来几句幽默。谈起昨天李翠平的讲话,卫前说:“荆都的女性不简单啊,连美女企业家说话都那么富有激情和诗意,我看,荆都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诗都’啊!” 柏安民说:“省委领导就是水平高,一开口就是政策,我们坚决贯彻卫书记的指示,荆都就要打诗人牌,打陶渊明牌,建设国际诗都!” 孟扬帆笑笑说:“老首长,你昨天好像只看到一位美女,而且还是企业家。今天的美女可就多了,荆都的旅游小姐大赛获奖选手都相聚在南山,再过一会儿,包你看得眼花缭乱。” 卫前呵呵一笑,说:“一个经济学家说,美女也是生产力,做美女经济,没错的,你看我们的邻国韩国,美女经济就比我们做得好,美容业、时装业、影视业、旅游业都上去了。我们的干部也要解放思想,不能墨守成规,思路决定出路,不适应市场不行啊。” 说说笑笑就到了景区大门口,车子停了下来。卫前隔着车窗朝外一看,只见美女如云,分列在道路两边,一片姹紫嫣红。桃花源集团老总胡妍红率着一群旅游小姐已恭候多时,每个旅游小姐手上拿着一束鲜花,边挥舞边喊着:“欢迎!欢迎!” 卫前走下车,朝大家挥了挥手,表示谢意。卫前朝孟扬帆意味深长地一笑说:“扬帆同志,荆都果然人才辈出啊!”领导讲话从来都是讲究技巧的,卫前不说美女多,而是赞美人才辈出,就是有水平。 南山风景区大门是一座六柱五门三层式牌坊式建筑,正中写着四个大字“桃源仙境”,是当代著名书法家所题。为卫前一行担任讲解员的是胡妍红的弟子、旅游小姐大赛亚军李莉。她今年才十八岁,除了容貌姣好身材迷人之外,此女还有一个出众处,就是一对乳房大得特别夸张,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做过隆胸手术,实际上没有。“胸狠”少女李莉就是凭着这一对丰乳,已经为多家内衣企业做过广告。当初,胡妍红将她纳入门下,就是看中了她这一过人之处,说不定有一天会帮她胡总的大忙。 卫前自见到李莉之后,目光就黏在了她的身上,撕也撕不下来。 李莉领着卫前一行向景区里面走去。大门不远处,是一块巨石,称为飞来石。它是江南省目前最大的一块天然景观石,是专程从泰山采购的,重一百余吨,光运费就花了十多万元。神奇的是,石头上有一幅天然的菊花图案,旁边写着四个字“金菊绽秋”,自然也是当代名家所题。 风景区内,层林尽染,秋色如画。园内到处是绽放的菊花,有数千种,其中有不少珍稀品种,这里可以说是中国菊花大观园。这一天游客很多,举着小旗子的导游,带着游客团队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今天门票两折,几天前胡妍红就和市内各大旅行行打了招呼,目的就是给领导们一个景区人气兴旺的好印象。 “印象南山”大型山水实景演出开始了。卫前坐在观众席前排的正中间,柏安民等荆都市领导坐在他的两侧。胡妍红和李莉坐在卫前的正后方,准备随时为领导服务。卫前不时回头向李莉问这问那的,胡妍红作为老总,反而受到冷落,她暗自庆幸当初将四处打工的李莉纳入门下,这才有了今天领导的青睐。 舞台很大,简朴、原生态,完全以天然植物装扮。神奇的是,舞台与观众席之间隔着一条弯弯的小河,舞台后方就是古村落,鸡犬相闻,炊烟袅袅,大背景是连绵起伏的南山山脉。演出开始了,第一场是舞蹈《采桑》。四队年轻貌美的村姑,在一片嬉笑声中登场。她们上身穿着几片桑叶胸衣,下身是桑叶短裙,赤着双足,背着竹篓,推推搡搡地出场。在一片欢快的舞蹈中,一行繁茂的桑树被推到舞台中央,村姑们边舞边唱,采摘桑叶。她们唱的是南朝民歌《采桑度》。 第二场是《菊舞》。平静的河面上,漂来二十来只小竹筏,每只竹筏上有一只金黄色的球。在音乐声中,只见那黄色的球缓缓打开、绽放,成为一朵朵黄灿灿的菊花,每个花蕊中露出一张少女的脸。她们的柔软的手臂、曼妙的腰肢,身上菊花花瓣样的纱裙,抖动着,起舞着,非常好看。 第三场是《归去来兮》。舞台中央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官帽、官服和官印。这些都是权力的象征,是多少人做梦都想抓在手里的东西。一个演员饰演的陶渊明,面对桌子上的东西,徘徊、纠结、不舍,可以看出,他在痛苦地抉择着。在门口,由韦芳芳扮演的陶妻翟素颜,挎着一个蓝布包裹,正站在一辆马车边,等着夫妻双双把家还。 看到韦芳芳出场了,台下的柏安民眼睛一亮,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和她见面了。韦芳芳素面朝天,村妇打扮,别有一番韵味。当然,有大领导卫前副书记在此,柏安民也不敢轻举妄动。台上的陶渊明在围着桌子转了几圈后,毅然选择了归去,搂着韦芳芳上了马车。这个细节让柏安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决定回头和胡妍红说一声,这个地方肯定要修改。接着出现的场景是,陶渊明和妻子夫唱妇随,在南山下种豆。扮成农夫、樵夫和钓翁的演员依次上场。最后,陶渊明夫妇与农夫、樵夫和钓翁环坐于舟上,饮起菊花酒。陶渊明在大醉后,独立船头,大声朗诵着《归去来兮辞》。 演出持续约四十分钟,考虑到领导活动较多,今天的演出是精华版。演出结束时,观众席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卫前一边鼓掌,一边率领着荆都市的党政领导向台上走去,接见演员并合影留念。 接下来,是一个游客参与性的活动,即由游客亲身体验陶渊明“采菊东篱,种豆南山”的意境,很有趣味。 卫前肩荷锄头,李莉早已换上了一套休闲装,她背着背篓,牵着卫前的手,到地里采菊种豆去了。其他几位领导当然也不能闲着,不能让领导一个人唱独角戏,韦芳芳也早已换了服装,与柏安民一道跟了上去,孟扬帆、李非语和卢副秘书长的女伴胡妍红也早就安排好了。李非语感叹,这样体验隐士生活的互动性活动确实很不错,只是身边的红颜要是叶映寒就好了,他一直把叶映寒隐藏得很深,还从来没有和她在一起抛头露面过。 在一段开满菊花的篱笆边,一行人停下来了。卫前开始采菊了,他采一朵,就递给李莉,再由她放进背后的竹篓里。卫前手持菊花,眼望南山,摇头晃脑地吟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李莉拍着小手说:“好,好,我还要听。”卫前又吟了一遍。卫前说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自然里真好啊,想我整天俗务缠身,何时到头?小李子,我也想做陶渊明啊!” 李莉何等聪明,说:“领导还要为革命事业操劳,为全省人民服务,怎么能做陶渊明呢?我第一个就不同意!”说着,装着不高兴的样子,小嘴撅得老高。 李非语看在眼里,心想,卫前这未免也太装腔作势了,要是组织上真安排你做了陶渊明,恐怕早就要跳脚骂娘了。陶渊明要自食其力,不然就要饿死,哪像你这样住别墅、坐名车,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美人在侧,陶渊明就是在梦里恐怕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现在的领导动不动就埋怨说什么俗务缠身,其实,领导们喜欢的就是俗务,没有俗务,如何运用权力,如何体现领导权威?也就是说,没有俗务,何来实惠? 让李非语意外的是,卫前还亲切地叫起了李莉“小李子”。“小李子”本来是慈禧太后对太监李莲英的昵称,现在卫前叫得这么亲热,小李子长小李子短的,显然是对李莉有点意思了。 这时,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李莉为了显摆自己,对卫前说,自己还得过旅游小姐大赛的亚军。没想到,卫前听过后问道:“你这么好的条件,还只得了个亚军,那冠军是谁?” 李莉瞧了一眼柏安民身边的韦芳芳,本来想说冠军是她。李非语急了,咳嗽了一声,好在李莉还算聪明,说:“冠军今天身体不舒服,病了,所以没来。”这才搪塞过去了。 李非语心想,要是卫前得知韦芳芳是冠军,可能会当场产生不快的。一则李莉这么好的条件,只得了亚军,他是否会认为韦芳芳这个冠军名不副实;二则,你们安排亚军给省领导服务,冠军反而给市委书记服务,这不是明显有意贬低省领导吗?好在李莉最终没有说出口,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采了一会儿菊花后,卫前说:“小李子,我们到那边种豆去。”李莉又牵着卫前的手,向种豆的地里走去。 卫前取下肩上的锄头,在菜地里掏了一个宕,李莉撒下几粒黄豆。卫前一边不停地掏着宕,一边和李莉说起他早年的劳动经历。卫前年轻时曾在江南某山区下放劳动过,所以一般的农活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倒是李莉的动作比较生疏,好几次遭到卫前善意的批评,她只好调皮地窃笑。 卫前说:“小李子啊,我们当年下放的时候是很苦的啊,一天到晚劳累还算不了什么,还饿得慌,没饭吃,田里的青蛙,山上的树叶,都让老百姓吃光了,我们几个下放的书生常常饿得发昏,老乡们宁可自己挨饿,也要省下点吃的,救济我们。我们的人民真是淳朴啊,没有他们,我早就饿死了,哪里还有今天?你们年轻人遇到了一个美好的时代,一定要倍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李莉装作听得很入迷的样子,虚心接受卫前的革命传统教育。实际上,她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采菊东篱,种豆南山”毕竟是一项体力活,领导们平时养尊处优,活动了几分钟一个个就气喘吁吁了。这本来就不过是做做样子,要是没有红颜陪伴,恐怕领导们连样子也懒得做。一番活动之后,根据安排,一行人又来到陶渊明故居参观。 说是陶渊明故居,实际上不过是新建的几间草房子而已,陶渊明的鬼魂恐怕都没有在里面住过。不过,外面看是草房子,里面倒还干净宽敞。 故居里面没有什么东西,不过摆着几件农具,墙上是陶渊明的画像、生平介绍和名家书写的陶翁诗作。 走到东边房间里,靠窗边的一张古典式书桌上,镇纸压着一张雪白的宣纸,笔墨一应俱全,墨显然是刚磨的,散发出好闻的墨香。 见卫前走到桌边,李莉笑嘻嘻地朝他伸出小手,说:“请卫书记留下墨宝。” 卫前哈哈大笑,说:“小李子,你太调皮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写书法呢?” “我不知道,有人知道嘛。听说卫书记的书法有王羲之之风,是颜真卿再世,今天请领导无论如何要露一手,让小女子开开眼界,最重要的是,为我们的景区宣传宣传。” “可是,省里对领导干部有规定,不许题字。” “卫书记今天就破个例吧,”李莉天真地笑道,她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你们当领导的只要心情好,就喜欢破例,而且是经常破例。难道说,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刚才听李莉夸着自己,卫前的手就痒了起来,现在李莉又将了他一军,说他是否心情不好。要说心情,卫前的心情今天实在是太好了,甚至可以说,他的心情好长时间以来都没有这么好过。还真让这个小丫头说着了,领导心情一好就喜欢破例。看来,今天不写幅字是说不过去的了。 想到这里,卫前拿起笔,运足了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字:“养生南山”。大家都鼓起掌来,一个个拍着马屁,夸卫前的字是如何如何地好。好在卫前久经沙场,天天听到的都是不绝于耳的恭维声。不然,恐怕早就被马屁熏晕了过去。 出了陶渊明故居,一行人开始向景区内的农家乐餐馆走去。在路上,卫前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住了,问柏安民道:“安民同志,这南山风景区是谁开发的?有创意,搞得很好啊!” 跟在后面的胡妍红心头一喜,快步走到柏安民的身边。柏安民指着她说:“卫书记,这位就是桃花源集团公司的负责人胡妍红,她是北大毕业的经济策划师,这里以前是一片荒山秃岭,南山风景区的策划与开发都是她一手所为,不简单啊!” 一上午都被自己的弟子李莉抢了风头,搞了半天才引起领导的注意,胡妍红哪有不激动的。她说:“我们才刚刚起步,做得还很不够,以后还请求卫书记继续关心支持景区的发展。” 卫前说道:“我说荆都人才辈出吧,又是一个女企业家。妍红同志,你做得很好,我今天都亲眼看见了,也亲身经历了,景区开发很成功啊!更重要的是,景区的人气又带动了城市新区的人气和商气,两者相得益彰。要发动笔杆子,把荆都的成功经验好好总结,向全省推广。” 胡妍红说:“一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山野,我投资几个亿进行旅游开发,还有人说我是骗子,我是顶着很大的压力工作的。”说着,她的眼圈都红了,好像随时要流出眼泪来。 卫前听了,显然很生气,声音大了许多:“安民同志,我们一定要保护干事创业的同志,不能让他们受委屈。现在就有一小批人,自己不干事,也干不了事,整天就喜欢品头论足,挑别人的毛病。妍红同志,你放心大胆地干,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来说说话的。” 胡妍红这才跟到了卫前的身边,她将南山风景区的策划与开发经过,拣紧要的地方说给卫前听。卫前听了连连点头。听了几句,卫前就有点心不在焉了,不时举目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实际上他是看看李莉到哪儿去了。因为胡妍红跟在领导身边说话,李莉不敢走得太近,见领导回头寻找自己,只好快步跟了上去。走着走着又落下了,惹得卫前又回头寻找,如是者三。 众人到了农家乐餐馆,炖土鸡、烧野兔、干野菜烧黑猪排、清蒸鳗鱼、虾仁疙瘩汤,还有各种农家小炒,摆了满满一桌子,喷香扑鼻。说是农家菜,也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耗费不菲,要是农民家天天这样吃早就吃穷了。吃惯了高档宴席的卫前见了一桌子农家菜赞不绝口,说:“安民同志啊,现在能吃到这样一桌农家饭不容易啊。” 柏安民说道:“可不是吗,现在吃什么东西都感觉没滋味。” 卫前说:“大吃大喝、铺张浪费不好,艰苦朴素的作风不能丢。给你说个小故事,前几天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曾国藩只吃眼前菜,说的是他任两江总督时,扬州盐商宴请他,当然是山珍海味,珍馐佳肴。曾公不好拒绝,勉强入席。吃饭时,你猜怎么着,他只在眼前的一盘菜上动了几筷子,其他的菜连动也没动一下。后来有人问他缘由,他解释说:‘一食千金,吾口不忍食,目不忍睹。’还是农家菜好,节省啊!” 孟扬帆说道:“曾公是太节俭了。领导干部嘛,身体第一,为了革命工作,该讲究时还是要讲究一点的。” 开始上酒了,服务小姐端来两瓶茅台。卫前将手捂在杯口上,说:“今天不喝酒。”倒酒的小姐进退两难,像个傻子似的站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柏安民好话说尽,卫前就是不松手,弄得柏安民有点尴尬。 这时,李非语看见卫前抬头朝门口望了望,像是在寻找什么,脸上有点淡淡的不快。领导的心情不好,这说明工作没有做到位。李非语马上明白了,卫前不让斟酒的原因,很可能是李莉没有到场。这边是领导席,李莉毕竟是工作人员,被安排到另一个房间就餐去了。李非语叫胡妍红马上叫来李莉,换下服务小姐。 看见李莉进来,卫前装作理了理领带,手就下意识地拿开了。李莉站到卫前的身边,要倒酒。虽然卫前没有再捂住杯口,却用胳膊肘碰了碰李莉,说:“不喝酒。”不过,这语气和刚才相比,要淡了许多。 李莉笑嘻嘻地说:“领导不喝酒,地球抖三抖,是嫌我们荆都的菜不好呢,还是嫌我们荆都的人不热情?” 卫前哈哈大笑,说:“你这个小李子,就喜欢将我的军。好,好,看来只有喝一点了。”领导一表态,李莉眼疾手快,立刻就给他的杯子满上了。 卫前一低头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正前方摆着一盘清炒枸杞头,他惊道:“这不是枸杞头吗?就是在省城,也只有在早春才能吃得到,这时节,荆都怎么还有这种好东西?” 当卫前发现了那盘枸杞头的时候,孟扬帆和李非语才松了一口气。要是领导一直没有发现,这点小殷勤不是就白费了吗?当下孟扬帆说:“请领导尝尝,英雄不问出处,反正不是空运过来的就行。”说罢,神秘地一笑。 卫前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好。过去我下放的时候,在江南山区,一到春天,天天吃这个,大补的,吃了人长精神,我那时状态特别好。” 都知道枸杞是宝,但知道枸杞头滋补的人还不多,也就上海人精明,发现了这个滋补男人的秘方,并将枸杞头搬上了餐桌。在上海,听说“生煸枸杞头”是一道名菜,一般人还吃不着。 昨天,当市政府办公室行政科的人将枸杞头送到景区农家餐馆的时候,胡妍红就已经补过课了。她对卫前说:“小女子我在大学学过一点营养学,我们祖先吃枸杞头已经有三千多年历史了。”一听胡妍红开口,大家都静静地听她说。 胡妍红继续说道:“《诗经》里就有‘陟彼北山,言其采杞’的诗句,这里的杞就是枸杞头,采杞就是采来食用。古代文人墨客大多都是美食家,唐代诗人陆龟蒙就是食杞行家,他在居室前后栽植了许多枸杞树,还写了一篇《杞菊赋》记录吃枸杞头的乐趣。欧阳修、黄庭坚也喜欢这个,黄庭坚有诗赞道:‘仙苗寿日月,佛界承露雨’,将枸杞头称作‘仙苗’。《红楼梦》里就好几次提到了‘油盐炒枸杞芽儿’这道菜。据现代营养学研究,枸杞头具有多种保健功效,有降血糖、降血压、降胆固醇、抗动脉硬化及抗癌等作用,还可以减肥、增强人体免疫功能。可以说,枸杞头是一道宝贝菜。” 几位领导听得一愣一愣的,包括卫前在内。平时,大家也只是知道枸杞头很营养,没想到胡妍红说出这么多道道来。更没想到的是,这枸杞头竟然还有“仙苗”之称。 卫前带头鼓起掌来,说:“这杯酒,我建议先敬妍红同志,她给我们上了一课,不愧是北大毕业的。”说着,一仰头干了。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卢副秘书长都干了一杯。胡妍红站了起来,也干了。 卫前说:“妍红同志是知识型企业家,不仅成功建设了风景区,为荆都发展作出了贡献,而且对当代经济、传统文化都非常有研究。安民同志,扬帆同志,你们研究一下,我建议妍红同志作为下一届省人大代表候选人。” 柏安民和孟市长都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行!” 胡妍红端起满满一杯酒,对卫前说:“感谢省领导的关心,小女子我无以为报,敬领导一杯。” 今天领导心情好,搞了个省人大代表。虽说还没有正式定下来,但是卫前说出的话,比正式决定还有效,到时不过是走一下程序罢了。胡妍红心想,领导心情好,也有李莉的功劳,美女的杀伤力是无穷的,回头要给她发一个红包。 李非语在心里揣摩着,卫前安排胡妍红作为省人大代表候选人,莫不是他自己要到省人大去当常务副主任?省人大明年要换届,他的年龄也差不多了,到人大去是合理的安排。 酒桌上气氛很好,因为下午还要召开工作汇报会,大家都没有喝得太多。 在下午的汇报会上,卫前高度评价了荆都市南山新区的建设。他说:“综观国内,城市新区从起步建设到形成一定规模,即使有财政和地产做保障,一般也需要五到十年时间。荆都市南山新区走的是一条创新型的路子,实施的是文化和旅游带动的战略,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有看点,有亮点,有规模,更重要的是,有效益。这是荆都市委、市政府不断解放思想的结果,是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结果,是不断提高执政能力的结果。下一步,省委将进行认真研究,在全省借鉴推广荆都市的成功做法,并组织各市到荆都来参观考察。” 卫前的调研活动达到了预期效果,取得了圆满成功。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卫前就启程回省了。 此次调研,上至卫前,下至荆都市党政领导,可以说皆大欢喜。皆大欢喜一直是我们努力工作的目标。 谁能想到,就在卫前离开荆都的前夜,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夜晚的花都大酒店内,安宁、温馨,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花都经过前期的整顿,帝王娱乐城也低调多了,没有了那种惊天动地的喧闹。 晚上十点钟左右,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瞒过了保安的眼睛,躲躲闪闪地钻进了花都,她没有直接走进酒店大堂,而是朝酒店后面的员工通道走去。 这个女孩就是当初命殒花都的女大学生何思雨的同学舒怡然,她从电视新闻中听说最近几天省委副书记卫前来到了荆都调研,她就想方设法打听,得知卫前就住在花都。于是,她带着告状信,想找到卫前碰碰运气。舒怡然与酒店的服务员杨琴熟悉,来之前,两人联系过了,杨琴也答应帮忙。要是没有杨琴的指引,花都这么多客房,舒怡然是很难找到卫前的房间的。 舒怡然挎着包,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楼。杨琴在员工通道的楼梯口正焦急地等着。因为有监视系统,她在与舒怡然擦身而过的时候,目不斜视,只轻轻说了一句:“八楼,四个八。” 舒怡然知道这是卫前的房间号码。进了楼道,她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她非常害怕,要是被李翠平发现了,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处罚,也许会没命的,外面传说这个女人很厉害,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精。可是,何思雨的冤情搅得她日夜不宁,朗朗乾坤,黑白颠倒,真的是权钱通吃正义和公理吗?她就不相信世间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出了电梯,楼道里光线很昏暗。舒怡然在窗帘后躲了一会儿,她得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然,一会儿见了卫前,她会紧张得不知从何说起。 她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她说,我是勇敢的窦娥呢,我是来替同学申冤的,现在是在维护正义,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为什么要害怕?害怕的应该是他们。这样想着,舒怡然的底气就足了,她挺直了腰杆,直接走到了写有四个“8”字的房间门前。 门边的小红灯亮着四个字:“请勿打扰”。就是说,领导在这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他。舒怡然迟疑了一下,还是按响了门铃。当她按下门铃的一刻,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像是按下了原子弹的发射按钮。 里面的门铃声响了起来。可是,过了好一阵也没有人来开门。难道领导出门了?不可能,“请勿打扰”的灯明明是亮的,这说明领导就在屋里。舒怡然豁出去了,又使劲按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卫前房间的门还是没有打开,隔壁房间的门却打开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穿着睡衣,从里面探出头来,表情很不快。他问道:“你是干什么的?这里不需要服务。”显然,他将舒怡然当成了那些专门提供上门服务的小姐了。 舒怡然壮着胆子说:“卫书记,我是荆都学院的大学生舒怡然,对不起,打扰您了!我找您就是为了反映一个情况。” “我姓卢,是和卫书记一道来的,有情况明天白天可以反映嘛,这么偷偷摸摸干什么?”这个男人就是卢副秘书长,他刚刚得到卫前副书记的电话通知,出来看看情况。 “领导好,白天他们不让我接近您,我只打扰您几分钟。”说着,舒怡然走到卢副秘书长身边,显得不容拒绝。走道里光线太暗,卢副秘书长只好将她带进了房间里。 舒怡然从包里拿出一叠材料,递给了卢副秘书长。她说:“这是我的同学何思雨案子的材料,这案子真的搞错了,我和何思雨同吃同住好几年,情同姊妹,我难道还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吗?请领导在百忙中抽点时间,务必过问一下,小女子感激不尽,拜托了。”说着,两行泪水从她清秀的脸庞上滚了下来。 卢副秘书长翻了翻材料,口气缓和了许多,说:“小同学,别难过,材料放在这里吧,我回头再看一下。” “那好,就指望着您在卫书记面前帮忙说说话了。您休息,我告辞了。”然后,舒怡然走出了卢副秘书长的房间。出门后,她拍了拍胸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卫前的电话又来了,询问刚才到底是谁在敲门,卢副秘书长说是一个上访的女大学生。卫前说:“上访的女大学生?我的睡意全让她给搅没了,你过来说说情况吧。” 卢副秘书长拿着舒怡然送来的材料,进了卫前的房间。卫前随便扫了一眼标题:《美女大学生花都冤案》。他吓了一跳,这怎么看起来像是小报上吸引读者眼球的新闻? 卫前很快地将材料通览了一遍,写得有条有理,不像是假的。再一想,花都,我现在住的地方不就是叫花都吗,难道这里就是冤案发生地?再一看时间,就是上两个月的事,而且还就是他住的这一楼层!这样一想,卫前三魂吓掉两魂半,刚才那上门的女子,是真人还是鬼魂? 卫前又惊又恼,心情坏到了极点。略作考虑,卫前拨通了孟扬帆的电话。孟扬帆毕竟当过自己的秘书,有些事情不必回避他。 接到卫前的电话,孟扬帆匆匆赶到花都,进了领导的房间,见卫前与白天的和蔼可亲判若两人。此刻,卫前脸色阴沉,背着双手在房间来来回回踱着方步。孟扬帆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妙。 卫前先是和他说了一大堆闲话,然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白天听见有人议论说,前两个月,有个女大学生在花都发生了意外,情况是真的吗?” 孟扬帆哼了一声,说:“那件事已经查清了,纯粹是个意外,早结案了。” 然后,卫前又谈了一些官场的事情,叫孟扬帆好好干,荆都的市级班子明年肯定会有变化的。言外之意是,孟扬帆明年可能会接任市委书记。 看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了,孟扬帆要起身告辞。卫前咳嗽了一声,说:“扬帆同志,不瞒你说,也许是年纪高了,也许是环境不太适应,晚上经常失眠,昨晚睡得很不好,今晚也睡不着。” 孟扬帆说:“领导日夜操劳,废寝忘食,忙于工作,还低调地说自己失眠,请卫书记保重身体,一定要休息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孟扬帆显然没有领会卫前的意图。也难怪,领导说话指东打西,像一团乱麻,云遮雾罩的,人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的心思。 卫前推开窗子,瞧了瞧窗外说:“这里有点吵,我可能还是有点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孟扬帆来到窗前,酒店内外静悄悄的,半点声音也没有,领导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领导说吵就是吵,没有你解释的份。孟扬帆说:“卫书记,那给您换个安静点的房间?” 卫前摇了摇头,说:“换家酒店吧。” 于是,孟扬帆立即联系了江南春大酒店,那边的条件也还不错,有套房。孟扬帆陪着卫前来到了江南春,安顿好了房间后,才离开。然后,他分别给柏安民和李翠平打了电话,把卫前换了酒店的事告诉了他们。 听到卫前连夜换酒店的消息,李翠平一惊,她感觉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意外,而且是领导不能忍受的意外。否则,哪有领导半夜三更换酒店的理?她带着四大金刚走进卫前住过的套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连被子也拆开了,地毯也揭了起来,但是,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真是奇怪了,难道出了鬼,吓了卫前不成?一想到鬼,李翠平心里一个激灵,马上联想到前不久在这里冤死的何思雨。莫不是她的鬼魂报复自己来了? 李翠平越想越害怕,毕竟干下了亏心事,日夜担心鬼敲门。在李翠平吓得发愣之时,还是四大金刚中的王朝头脑灵活,他建议检查一下酒店的监控录像。录像一打开,李翠平果然看见一个鬼影来到了卫前的门前。她吓得大叫一声,说:“鬼!”四大金刚将吓得瑟瑟发抖的李翠平围在中间。王朝说:“李姐别怕,不是鬼,是人,这个人我们认识。” 李翠平仔细一看,这才认出了录像中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是舒怡然。再过一会儿,卢副秘书长也出现在画面中。她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这个小妮子搞的鬼!她来了还能干什么好事,肯定是来告状的,这才把领导给气跑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现在看来,卫前对何思雨的案子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对这个案子是怎么看的,到底持什么态度,一切都是个谜。难道真的要旧事重提吗?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李翠平连夜把情况报告给了柏安民,并隐隐表示了自己的担忧。柏安民还是非常冷静的,说领导日理万机,找领导告状上访的人排成了长队,他能问得过来吗?再说,凭一封告状信又能说明什么呢?柏安民叫她不要过分担心,他明天再探探虚实。 第二天上午,卫前结束了在荆都两天的考察行程,就要回省城了。按照惯例,领导下来考察,临走的时候,都是要送些土特产或者纪念品的。在卫前收拾房间的时候,柏安民走了进来,并关上了门。 柏安民说:“卫书记,您这次到荆都来,带来了关怀,带来了动力,带来了最新指示,荆都上下进一步坚定了发展的信心和决心。我们本想恳请领导再待几天,但省里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领导去操劳,我们也就不再挽留了。今后,请卫书记一如既往地关心荆都的市级班子建设,关心荆都干部的成长。”说着,从腋下拿出一幅卷轴,打开了。 是一幅山水,画面色泽古旧,一看就是有些年份的东西了。柏安民说:“这幅画的名字叫《桃源仙境图》,卫书记关心的就是南山风景区,有领导的关心,荆都才是真正的桃花源,才是仙境。” 卫前一看,只见画上青山绿水,溪水潺潺,古桥如虹,隐者桥畔弹琴,童子煮茶在侧。近处,桃花灿烂如霞。卫前连连赞道:“好画,好画!只不知画的作者是谁?”嘴上这么说,目光就在落款处扫,并随口读出声来:“张大千”。 卫前尽管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但还是吓了一跳,眼睛瞪着柏安民。柏安民笑道:“不管是谁的作品,不就是一幅画吗?没什么了不起。有一点需要说明,这幅画来自香港的一个拍卖会,画绝对是真的,我柏安民对领导的心意也是真的,请卫书记带回去挂在书房里,不要忘了荆都的桃花源。” 柏安民说请卫前不要忘了桃花源,忘不忘记桃花源有什么关系呢,言外之意是不能忘了他。 卫前有些激动地说:“好吧,那我就先带回去看看吧。” 这意思就是收下了。柏安民赶紧将画卷了起来,放进了卫前的皮箱里。然后,又亲自将它拎到卫前的小车上。 柏安民还有一事放心不下。临行前,他将陪同卫前调研的卢副秘书长叫到一边,轻轻说了一句:“昨晚好像有一个学生打扰了卫书记的休息,后来……”他故意欲言又止,等着卢副秘书长接话。 官场上的人都是聪明人,况且刚才,卢副秘书长也收到了一份厚重的纪念品,不透露一点内部消息怎么说得过去呢。他对柏安民耳语道:“领导在材料上批了几个字:‘请省公安厅阅处’。” 柏安民握手告别,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欢迎再来!” 为什么说批了“请省公安厅阅处”,柏安民还叫好呢?卫前收了上访材料,不能不表明一下态度。请省公安厅阅处,这是最官样的批示了。等材料到了省公安厅,厅里会依葫芦画瓢,在上面批道:“请荆都市公安局阅处”,又把皮球踢回荆都市。市公安局大不了报一封现成的材料上去,一切就结束了。官场上,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怕就怕领导批“一查到底”之类的话,那就可能有点麻烦,要费点周折。卫前这样低调的批示,柏安民怎么能不高兴呢! 卫前离开荆都之后,李翠平把四大金刚中的赵虎叫到办公室,四大金刚之中,他是军人出身,分管安全保卫工作。李翠平说:“这次节外生枝,完全是舒怡然那个小妮子闹的,抽点时间,去给她一点警告,不然,那个不懂事的东西说不定以后还要给我整出什么事来呢!注意,警告一下就行了,不要伤着她,我都怕了。” 赵虎摆了个立正的姿势,说:“是!” 当天晚上,荆都学院女生寝室旁,当舒怡然独自一人向寝室走去时,遇到一个男人问路。好心的舒怡然给他指点着,突然被他捂住了嘴巴,一把拖进了花坛边的树影里。 男人拿出一把刀,在她的脸上敲了几下,然后轻轻一划。舒怡然“啊”地叫了一声,由于嘴一直被紧紧捂着,她的叫声变成了一声闷哼。好在脸上并没有血流出来,原来那个人刚才是用刀背划的。 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下次要是再乱告状,小心你的身上会少一样东西!”说着,在舒怡然的胸上摸了一把。然后,钻进阴影里,迅速逃跑了。 舒怡然坐在地上,嘤嘤地哭着。她想起何思雨,想起告状时受的种种委屈,想自己不能为好同学洗冤,越想越伤心,一个人哭了好久。 李非语后来也得知了卫前连夜换住处的经过,关于何思雨的案件,他现在对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越来越感到怀疑。如果真的是冤案,那就是草菅人命了,天理也难容。麦克阿瑟说,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什么都知道,但后来发现,事实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他可能是被黄正理义正词严的假象蒙骗了。 再说卫前从荆都市调研回省城后,在会议上多次表扬荆都南山新区建设的成功经验。领导公开表扬哪个地方哪个人,或者公开批评哪个地方哪个人,往往是一种信号,聪明的人能从中听出某种信息。省委机关刊物《江南风》也发表了荆都笔杆子们写的关于南山新区建设的长篇报道,当然,署的是柏安民的名字。最近,陆续有好几家兄弟市党政考察团来荆都考察,当然是一致地叫好。荆都上下都沉浸在新区建设带来的喜悦之中。 李非语的办公室里,李翠平在侃侃而谈,主要是关于安置房建设方面的问题。总之,这个项目进展还是很快的,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到年底的时候,拆迁户基本都能搬进去,在新房里过春节。这的确是一个让人感到欣慰的消息。 临走的时候,李翠平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李非语的办公桌上,说:“李书记,没有您的关心,花都不可能有机会建设安置房项目,我李翠平也不能不明事理,说白了吧,就是暂时借给您一套房子住吧,房号这上面有。” 李非语低头一看,钥匙上果然用透明胶粘着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南山花园十八号楼”。南山花园李非语知道,那是花都开发的一个高档别墅区,是和安置房项目同时开工的。我的天,这不是送别墅吗?李非语惊道:“翠平同志,我有地方住啊,市委干部楼不是挺好的吗,我都住了大半年了,习惯了。中央刚刚颁布了《廉政准则》,我们领导干部可不能犯错误,钥匙你带回去吧,我不能要。” “瞧您说的,我能让领导犯错误吗?让领导犯错误我还有好日子过吗?不是说了吗,这个房子是暂时借给您住的。” 李非语知道,所谓的“借”不过是一个托辞,实际上就是白送。再说,李翠平能送别墅给自己,那比自己官职还大的柏安民、孟扬帆,还有人大、政协领导,肯定也都各有一套。还有国土、建设、房产那些要害部门的头头,肯定也要借一套的。“商向官进贡,官为商牟利”,有财大家发,已成为房地产行业内普遍存在的潜规则。潜规则流行开来,就成了规则。要是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会不会破坏了规则,反而成为众矢之的?看来还是要变通一下。 想到叶映寒至今还住在一幢砖混结构的旧房子里,也应该换新房了,李非语决定还是干脆买下来算了。他说:“李总,这样吧,这套房子我买了,无非是请你优惠点,我只有十万元现款,算是首付,回头打到你的账户上,余下的我回头在银行办个按揭。你看这样行吗?” 李翠平笑道:“李书记,您真是清廉,借东西给您也不要,这样的好干部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也行,就依您说的,那我这个人情算是白做了,到时您报个名字来,好办房产证。”说完走了。 李非语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叶映寒,她也非常赞成采取购买的方式,还说她也有一笔存款,可以取出来。李非语当然不能用她的钱。 一天黄昏,李非语和叶映寒悄悄来到南山花园,找到了十八号楼。十八号楼位置偏僻,绿树成荫,非常隐蔽,进出不容易被人看见。这个李翠平,好像知道他有一个情人似的,连房子的位置都挑得这么巧妙。 李非语打开别墅的门,楼上楼下,有三四百平方米,非常宽敞。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房子里面已经装修好了,材料、工艺相当上档次,电话、有线电视、宽带、管道煤气统统都安装好了,搬进来就能居住。李翠平在荆都呼风唤雨,除了有柏安民这层关系外,应该承认,这个女人非常会办事,什么明规则潜规则玩得得心应手,李非语不能不佩服她确实有一套。 见到新房子,叶映寒乐不可支,她说:“难怪人人都挤破了脑袋要当官,当官真是好啊,这么好的房子都有人白送。” 李非语说:“你以为白送的房子是那么好住的吗?今天住了免费的房子,明天就要住免费的监狱。” “别说得那么可怕,扫人家的兴。”叶映寒嘟哝说。 李非语说:“李翠平这个女人不简单,心机很深,她的东西不是好要的,是不是个圈套还不好说呢。所以,我才说将这套房子买下来,买个心安,我回头办个按揭,反正不用你掏一分钱。” 叶映寒好歹也是个副局长,也是堂堂的副处级干部,李非语想趁此机会教育教育她。他说:“俗话说,当官一张纸,做人一辈子。要先做人,后做官,官是人民给的,不过是一个帽子,不能得意忘形,时刻保持清醒头脑,时刻准备和搞腐败的人作斗争,清楚做人才能清楚为官。” 叶映寒说:“你说的好听,做官一张纸,可那是一张普通的纸吗?那是一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支票,可以随时从那张纸上取钱。再说,水至清则无鱼,清官是那么好做的吗?你看海瑞,张居正就是不重用他。做清官也要懂得顺势而为,作为一个官员,你不适应官场,官场就要你出局,做人难,做官更难啊!” “叶大美人做官的时间不过才几个月,说出话来像一个哲学家,讲出这么深奥的道理来,佩服佩服。”李非语揶揄道。 “领导别开我的玩笑了,这哪是什么哲理啊,这点小道理并不一定要当官才知道,人人都晓得的。” 说笑了一番,两人确定选择一个好日子搬家,体验新居的感觉。 一个艳阳高照的周六,李非语决定和叶映寒到江北的三祖寺玩玩。三祖寺属禅宗五大祖庭之一,是三祖僧璨禅师的道场,它位于古南岳天柱山麓。李非语自己驾车,他曾来过一次,轻车熟路,两个小时后就到了。 从山下望去,只见苍松翠竹之间,庙宇幢幢,古塔肃立,这便是千年古寺三祖寺了。因为是周末,善男信女较多。李非语和叶映寒随着人群来到大雄宝殿,不少人在烧香拜佛。李非语心想,求一支签吧,很多年都没有求过签了呢。求什么签呢?对,求一支婚姻签。他和叶映寒相处这么久了,想在菩萨面前问一下两人的最终结果。当然,他没有把这个小心思告诉叶映寒。 李非语郑重地烧了三炷香,从签筒里慢慢晃下一支竹签,按照上面的编号,老和尚递给了他一张签条。他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四句话:“浪鼓一张琴,有日遇知音。高山千古处,要识伯牙心。” 这是什么样的结果呢?没有说。要识伯牙心,这签的意思无非是要人们珍惜缘分。惜缘就会有好的结果,不是吗? 叶映寒也凑过来看那张纸条,笑着说:“非语,不是说共产党员都是唯物主义者吗,你还信这个啊?” 李非语说:“我从不认为佛是出世的,相反,佛是入世的,里面蕴藏许多做人处世的道理,不由得你不信。当然,信佛和迷信完全是两回事。” 叶映寒撇撇嘴,看着那些烧香拜佛的人,轻轻地说:“大家到这里来,都是有目的的,有求财运的,有求官运的,有求情运的,不一而足。一句话,我认为都是欲望太多。带着世俗之心来求佛,本身就是本末倒置。求佛,就应该放下,洗去世俗,彻底做一个干净的人。入乡随俗,我也来烧一炷香,我所求者,只有平安,就是张爱玲说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李非语想,这才是我喜欢的女人,身在官场,却心地纯净,与世无争,没有什么野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想那一个“欲”字,左“谷”右“欠”,本义就是还欠一顿饭。古时候的人,最大的欲望就是有一顿饭吃。这样的欲望多么简单。而现在呢,欲望像一个个杀不死的病毒,在我们的身体里日日夜夜地疯狂复制着。现在的人,一个个都被欲望撑得发疯。就像一句名言说的,我们正处在“一个不够”的时代,一个手机不够、一份薪水不够、一个情人不够、一辆车子不够、一栋房子不够……我们对外面的世界过度需求,对每天的自己过度使用。 所以,像叶映寒这样安心过日子的小女人,是少而又少了。烧过香后,李非语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山上走去。 他们来到一座小山洞面前,上面写着三个字:三祖洞。据说,这里就是当年三祖修行的地方。 叶映寒问道:“三祖就在这里修行吗,你看这洞,小且不说,而且阴暗潮湿,他好歹还是寺院的住持,怎么就在这样的地方修行?你看现在的和尚多会享受,什么手机、电脑、汽车、空调,该用的都用上了,就差没有娶老婆。” 李非语戏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娶老婆呢,人家娶老婆还告诉你一声吗?”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李非语说:“三祖的经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三祖名叫僧璨,他出家后,正逢周武灭佛。当时,无数的经卷被烧毁,无数的寺宇成为贵族们的宅第,三百万僧尼被迫还俗,为逃避朝廷追杀,僧璨随二祖慧可隐居于司空山和天柱山一带,数十年间,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继承了二祖的衣钵后,僧璨才在这里扩建寺院,讲经传法,名扬长江两岸,为禅宗的继续弘扬做出了重要贡献。” 叶映寒说:“看来,能被称为禅宗祖师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李非语说道:“僧璨对禅宗最重要的贡献,是使禅宗走向了民间,走向了众生。禅宗在一开始传入中国时,面对的是达官显贵,用今天的话说,走的是上层路线,僧璨改变了上层弘法的方略,在村夫野老中讲述佛法。要是没有他,也许我们今天还不知道禅为何物呢?” 叶映寒说:“看来这个老和尚还是很有眼光的,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要坚持走群众路线了。” “来,过来看看,这儿有一块石头,上面两个字很有意思。”李非语牵着叶映寒的手,来到三祖洞右方,走到一块巨石上。叶映寒低头一看,上面刻着两个大字:“解缚”。 叶映寒问道:“这两个字怎么讲,肯定又是大有来历吧,快说说,你今天白拣了个老师做做。” 李非语笑道:“不错,当然大有来历。佛教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大有深意。相传,道信和尚初见三祖僧璨时,心里紧张,倍感压力,他请求僧璨说:‘愿和尚慈悲,为我‘解缚’。”三祖问道:‘是谁将你缚住了?’道信回答:‘没有人束缚我。’三祖又问:‘既然没有人缚你,那你又求什么解缚?’道信闻言大悟,后皈依三祖学法,三祖后传衣钵于他,他就是四祖。” 叶映寒喃喃语道:“解缚,我明白了,就是说,很多时候,人都是自己束缚了自己,被功名利禄等俗物束缚住了手脚。” 李非语说:“对了,佛的智慧就是一种放下的智慧,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既然屠刀都能放下,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叶映寒说:“看来今天三祖寺这一趟,还真没有白来,我的收获还是很大的。” 李非语说:“再比如这三祖寺所在的天柱山,被称为古南岳,汉武帝南巡登临此山时,设坛祭祀,封为南岳。皇帝御封,那是何等荣耀,人们将它当成神山,顶礼膜拜。几百年后,隋文帝杨坚为了开拓南疆,却改封湖南的衡山为南岳。从此,这天柱山就失去了南岳之尊,等于失掉了皇冠,成了普通的山,位置就一落千丈了,所以我们今天称它为古南岳。” 叶映寒说:“真可笑,这都是人们附加在山身上的累赘,想想人类真是可怜,自己为声名所累还不算,还连累着大自然遭罪。山还是这座山,水还是那片水,它们才不在乎什么封号呢,一万年不变。” 李非语说道:“你说得对。走,到那边去看看,那边山谷中有一条石牛,非常逼真呢。” 循着潺潺的溪水,他们沿着山间小道,向山谷中走去。转过几个山坳,果然发现了一头大石牛,惟妙惟肖,静静地卧在溪水之中。 叶映寒说:“真像哦,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李非语说:“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石牛,还是一条文化牛呢。北宋诗人黄庭坚曾坐在这头大石牛上读书,学问日进,画家李公麟还为他画了一幅倚牛读书图。黄庭坚因为热爱这片山谷,就自封为‘山谷道人’。” “读书赋诗,汲泉煮茶,好一个会享受的山谷道人。”叶映寒赞道。 “黄庭坚有一首《牧童诗》,我还记得呢,诗云:‘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据说这首诗是他七岁时所作。不过,我看应该是成年后所作,一个七岁的孩子,大概还不懂得什么是长安名利客。” “好诗,好诗!可以这么说吧,我们的身上,都潜伏着两种身份,一种身份是逍遥的牧童,一种身份是世俗的名利客,这两种身份就像两阵对垒,此消彼长,此强彼弱,孩子总是打不过大人的,所以名利客总是占了上风。” 李非语说:“这两种身份并不总是打架,而是许多人都争着要做名利客。” 叶映寒说:“你们都去做吧,我不做,诗人阿多尼斯说,‘那些要求我在这世上现实一点的人们,如同要求我用一只脚走路’。做人,还是在这俗世中保持一份纯真和梦想的好,否则,总有一天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李非语瞧着叶映寒,怪怪地笑着,说:“我发现叶大美女越来越像一个伟大的哲学家,看来今天白拣个老师做做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叶映寒嘴一撇,说:“我可不敢当领导的老师,我穿不起那个小鞋。” 两人逛了好几个小时,都感到有些累了,在山石上休息了一会儿,又顺着溪水走出山谷,找地方吃饭去了,然后打道回府。 方岚岚来了! 方岚岚是李非语的前妻,在来荆都任职前,他们已经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当李非语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秘书长孙志明告诉他说,你的妻子已经在会议室里等你好久了。我的妻子?李非语的头脑里瞬间一片空白,看来麻烦事来了。他直接走进会议室里,才发现是方岚岚。 见李非语进来了,愣神地看着自己,方岚岚亲切地走到他的身边,说:“老公,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李非语赶紧支走孙志明,将方岚岚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关好门,不悦地说:“你怎么来了?” 方岚岚不疾不徐地在李非语的老板椅上坐了下来,取下墨镜,捋了捋时尚的大波浪长发,傲慢地说:“我为什么不能来?这么长时间了,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看来你这个官当得很滋润啊!” 李非语说:“我们不是办了手续吗,互不干涉个人生活,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看你,一点沉不住气,知道吗,领导干部切忌沉不住气,”方岚岚说道,“我来看看你,不行吗?我可不像你这么无情,说走就走了。我来干什么?告诉你,我早已弃教从商了,办了一家传媒公司,现在资金有点紧张,来找你借点钱,这点面子要给吧?” 李非语强压着怒火说:“我没有钱。” 方岚岚轻蔑地笑道:“你当着堂堂的市委副书记,会没有钱?别忘了你这个官还是我用肉体给你活动来的。你也别和我说你是一个清官,我不信。说出来也不怕你生气,怎么买别墅养情人你就有钱?你不借给我也没有关系,我找叶映寒去借,看看人家是不是和你一样无情?” “你、你……”李非语气得直哆嗦,他一直将叶映寒藏得很紧,就是荆都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俩的关系,看来方岚岚还真了解不少,她肯定对他做了秘密调查,说不定还请了私家侦探。 方岚岚一挥手,制止他说下去,她说:“你看,又沉不住气了,老公,请不要激动,要有城府!” 李非语瞪大了眼睛,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说:“方岚岚,我明确告诉你,我们已没有什么关系了!” 方岚岚叫道:“真是笑话,不就是一纸协议么,那就是一张废纸!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吗,看来我还要给你上上课,你以为甩掉一个女人是那么简单的事吗,女人是你脚上的泥、身上的灰尘,洗洗掸掸就能弄掉的?” 李非语缓了缓语气,说:“你到底想怎样?” 方岚岚说:“我今天来不是闹事的,也不想搞得满城风雨,不过,不借点钱给我是不行的,我还给你带着儿子呢,不管怎么说,这个生活费保姆费你总要付吧。” 提到儿子,李非语的心软了,方岚岚说的生活费保姆费他也确实有义务支付。想到这里,他说:“给你两万,我真的没有很多钱。” “两万?你以为打发叫花子呢,不行!至少十万!”方岚岚说道。 李非语拿出一张银行卡,说:“这上面是五万,是我的全部家当,你不要算了。” 方岚岚接过卡,揣进了包里,说:“五万就五万吧,看来你这个官当得不咋地,我下次再来,这个数字就不行了。” 李非语惊得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你还要来吗?” 方岚岚说:“老公,别紧张,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不会让你太为难的,要是换作了别的女人,恐怕就没有我对你这么好了。最后,我再警告你一遍,别拈花惹草,甩掉一个女人是一件很难的事。” 李非语哭笑不得,像恭送菩萨一样将方岚岚送出了门。 荆都城中,正在悄悄地酝酿着一场风雨。 自上次为人事安排的事输给陈雅芊之后,李翠平只要一想到这个骚女人,心里就来气。多少年来,自己在商场摸爬滚打,受尽了委屈,才终于攀上了柏安民这棵大树,才有了今天。那个狐狸精,说是驻外招商,实际上在外面游山玩水,谈情说爱,两年时间把几十万办公经费花了个干干净净,还引来了一个骗子。 她那个干妹妹吴洁纯,名字倒是起得很好,洁纯,整天装着一副不谙世事的清纯相,实际上一不洁二不纯,就是一个公关小姐,一枚到处发射的肉弹。自鑫地房地产公司来到荆都后,快半年了,五星级大酒店总体框架浇铸还不到五层,房地产都开发到三期了,对花都地产的业务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过去,荆都人购房,首选花都;现在,首选已成为鑫地了。人家的土地比花都来得便宜,房价也比花都低一截,你说这生意怎么做?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陈雅芊。还说她是什么招商功臣,戴红花,拿奖金,上电视,还升了官,出尽了风头,占尽了风光,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实面目?她就像吴洁纯一样,也是一个骗子,忽悠了整个荆都人。现在,她又在幕后操纵,当起了地下组织部长,顺顺利利地把段大为那泡狗屎扶上了局长宝座。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李翠平这些年也是一路闯荡过来的,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她还没有怕过谁。可是,陈雅芊这个狐狸精却让她连吃败仗,有苦说不出。她要反击,她要让荆都人都认识这个狐狸精的真面目。女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打蛇要打七寸,要治治这个女人就要打中她的软肋,把她的名声搞臭。 要在世人面前揭露陈雅芊的真面目,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论坛上发帖子。论坛上的网友,一个个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人人穿着一个马甲,你只看见他在网上露面,但你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身居何处。如今的网民,提起当官的,人人都憋着一肚子的气,只要稍微煽风点火,就能达到搞臭一个人的目的。 李翠平手下的人才多的是,很快,一篇名为《酒店冷场,住房热销,这究竟是招商还是招骗》的帖子,出现在荆都最火热的荆都论坛上。帖子不以攻击为目的,不点人名,而是客观分析事实,有理有据,详细叙述了招商引资重点企业某地产公司,以建五星级大酒店为名,以不正当方式提前取得了奖励地块的土地使用证,然后从银行融资,以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大肆从事商品房开发,获取巨额利润,而将酒店项目闲置在一边。文中甚至提出了一种担忧,这家公司待商品房开发工程结束后,会不会溜之大吉,酒店会不会成为烂尾楼?而且,这个项目的引进人已经被提拔重用。文章最后向全体网友提出了疑问,针对酒店这个项目而言,我们荆都市是招来了项目,还是招来了骗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帖子中说到的某地产公司就是鑫地房地产公司,受到提拔重用的引资人就是陈雅芊。本来人们就对酒店项目进展缓慢充满疑问,此帖一出,不啻于一枚重磅炸弹,炸翻了成千上万网友的眼球。后面各种跟帖很快达到数千,成为论坛点击率和回帖率最高的火帖。绝大多数网友都对某地产公司的做法提出了怀疑,一致要求追究公司和引资人的责任,有的网友言辞过激,直接大骂某公司和引资人甚至政府都是骗子。 12 摸透领导心思 方可皆大欢喜 因为内定房事件,柏安民对李翠平和陈雅芊暂时都冷淡起来。 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艳阳高照,柏安民在李非语、孙志明的陪同下,视察南山新区建设。见到新区内大道交错,楼房林立,人气渐旺,柏安民心情大好,一路上谈笑风生。 柏安民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在新区尽快选定一块地方,作为市委机关大楼的新址。现在的市委大楼投入使用已有二十余年,已不适应当前的形势,而机关人数膨胀得很快,办公室早就不够用了,为了带动新区发展,市委早就决定在新区新建市委机关大楼,省里也同意了。 市委机关选址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这就涉及到风水学了。近年来,风水学在官场大行其道,很有市场,在讲究风水的人看来,机关选址的好坏,将直接影响主要领导的仕途命运。因此,在建办公楼前,那些领导们都会通过种种渠道,悄悄地请一些风水大师前来看看,帮助确定选址。据传,有的地方领导甚至被那些一窍不通却善于胡吹海侃的风水师骗去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 柏安民和李非语、孙志明三人下车步行,一路上指指点点,接连看了好几个地方,感觉都很不错,但就是拿不定主意,没办法确定下来。 柏安民也拿不定主意,他望望这里,又望望那里,自言自语说:“这到底选在哪里才算合适呢?” 孙志明说:“柏书记,选址是一门大学问,关乎风水学,说句不恭的话,我们三个人应该算是外行,依我看,应该请个专家来看看。” 柏安民说:“说的有道理。现在有专家说了,我国古代的风水学很有科学道理,它研究的是人和大自然如何和谐相处的学问,并不是什么迷信,现在不少研究机构都开始了风水学的研究。可是,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才呢,非要兴师动众,到外地去请吗?” 李非语看出来了,柏安民明明想请人看看风水,而且他的心目也早就有了人选,他偏偏不说,却让孙志明说了出来。他决定干脆也迎合一下柏安民的意思,当一回冤大头。他说:“柏书记,我们荆都就有这个人才啊,听说胡妍红不是对风水学很有研究吗?人家可是在北京干过这个的。” 柏安民果然装着眼前一亮,说:“非语同志说得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志明秘书长,你打个电话,看看妍红同志在不在家,要是在家的话,请她过来一下。” 孙志明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胡妍红就开着车子赶了过来。李非语想,果然是有备而来,不然,哪会来得这么快呢? 胡妍红今天穿着一件紫色的旗袍,胸前绣着一只金凤,别具特色。柏安民走到她的身边,说:“妍红同志,自你到了荆都,给荆都带来了很大变化,你看,风景区红红火火,南山新区也兴旺起来了,地产还在不断地增值,这一切都离不开你,你是荆都发展的功臣啊。” 李非语也说道:“何尝不是,谁能想到,一年前,这里还只是荒郊野外呢?” 胡妍红还是识趣的,她说:“领导过誉了,这都是市委、市政府正确领导的结果,小女子只不过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柏安民说:“还是知识型女性有见识、有修养。” 柏安民这样赞美胡妍红,显然是将她与李翠平、陈雅芊两人进行了比较。情况也确实不假,李、陈两人为了个人私利,给市里惹下了不小的麻烦,弄得市委、市政府相当被动,难怪柏安民有情绪。 胡妍红说:“柏书记说我是荆都发展的功臣,可也有人说我的坏话。” 柏安民注视着胡妍红,惊道:“都是些什么人啊,竟敢非议荆都功臣?” “是谁我也就不说了,他们说我陶侃、陶渊明不分,说我提倡的风水学是搞迷信。” 柏安民说:“现在的社会风气很不好啊,我们干任何工作,都有人在后面指手画脚,我们要是想让那些人什么也不说,那就只有干脆什么事也不做,天天坐在家里吃闲饭——真要是这样,也许说闲话的人更多,说我们当官的不作为。妍红同志,你度量放大点,市委是肯定你的工作的,至于小人的流言,就不要理会了。” 胡妍红笑道:“谢谢领导。风水学流行了几千年,存在就是合理,说它是迷信显然是错误的,它是一种广泛流传的民俗,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同时也是一种关于人与环境的哲学。” 李非语心想,胡妍红刚才说有人非议她,可能是故意为之,她就是担心柏安民、他和孙志明可能会认为风水是迷信,所以才特地先说出来,好消除三人的顾虑。她何尝不知道柏安民今天此行的目的?要真是这样,这个女子恐怕也太聪明了。 胡妍红说道:“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还有南方一些城市,普遍有一种观点,认为风水学就像京剧一样,也是中国的国粹之一。现在,中国的建筑风水学已被西方发达国家广泛用于城市建筑和规划。” 见柏安民听得津津有味,胡妍红继续说道:“只要各位领导不烦,今天小女子就索性多讲点。风水选址就是寻龙点穴,近水的山称龙,离水远的山称山,而“穴”则是龙所在区域中最吉祥的那个点。穴位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讲了,各位领导也都知道,风水学上认为,龙脉的能量和生气就是通过穴位从地下冒出来。古人说:三年寻龙,十年点穴。意思就是说,学会寻龙需要三年时间,但要懂得点穴则需要十年时间,可见点穴之难。要是不能正确点穴,就是找到了龙,工夫也白费了。” 柏安民笑道:“不知道妍红同志的点穴功夫如何,要是点偏了可不是好玩的。” 胡妍红笑道:“请领导放心,我从事风水学方面的研究不是三年五年了,而是十多年,曾为近百家机关单位和公司选过址,没有一家不兴旺发达,我还是相信自己眼光的。” 柏安民说:“请妍红同志看看,市委机关大楼新址我们也琢磨了一段时间,你给推荐推荐,要是合适的话,市委再进一步研究。” 胡妍红莫可名状地一笑。言外之意是,我确定的选址,还用得着你们领导们研究吗?柏安民说是让胡妍红推荐,市委还要进行集体研究决定,意思是说你胡妍红只有建议权,以免日后传出去,给人落下他相信迷信的口实。 胡妍红从身上的坤包里拿出一只方盒,打开了,只见里面金光闪耀,原来是一只罗盘。 罗盘很精致,比一只巴掌略大,放在手掌上正合适。看到几位领导惊讶的表情,胡妍红说:“我这只罗盘是纯金的呢,伴随我多年了。” 一听说是金的,孙志明问道:“这么大一块金饼,怕是要值十多万吧?” 他的话一出口,就连柏安民都皱了皱眉头。这人就是这么俗,一点都沉不住气。在现实中,不少人就是这副德性,见到活的东西,就问能不能吃,一副饕餮鬼的样子;见到什么稀罕点的物件,就问值多少钱,好像什么都是用钱来衡量的。 胡妍红说:“要光论黄金的价值,也就值十几万吧,但它是在九华山的庙里开过光的,有灵性。罗盘好得,灵性难求,就像武侠小说的剑客与剑一样,一把好剑用起来得心应手,心领神会,剑人合一。好的罗盘与风水师也是这样,心有灵犀,天人合一,这样才能找准龙穴,找准人、自然与环境的最佳结合点。” 胡妍红说得这样神秘,越说越玄乎,几位领导也越来越似懂非懂了。只见她弯着腰,手端罗盘,神色严峻,来来回回地转悠了好几圈。 折腾了一番之后,胡妍红对着大家说道:“各位领导,请看前方,南山山势由西而东,由高渐低,延至长江之畔,像一条卧龙,可谓是顶级风水。建设中的南山大道浩浩东来,至南山前又与城南景观大道形成坐标交汇点,气脉汇聚,天工造化,这个交汇点就是吉壤,就是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是真正的风水宝地,有王者气象,是市委机关大楼的最佳位置!” 柏安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若有所思。 胡妍红说:“南山新区是旺财之地,《周易》中说,财旺可以升官,这叫财官相生。如果在这里建楼,一定会出人、出官。” 柏安民认真地听着,没有表态。但李非语看出来了,柏安民面有喜色,看来,他对胡妍红的说法是认可的。 柏安民故作严肃地说道:“市委机关大楼选址是荆都政治和社会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要经过科学合理的集体决策,还要广泛征求广大群众的意见,集聚各方面的智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确定了的。我们今天看的差不多了,回去吧。”于是,大家和胡妍红握手告别。 在车上,柏安民对李非语说:“非语同志,风水学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作为共产党人,我们还是要相信科学,回头请规划和环保部门的同志来考察一下,我们要相信专家。” 听了柏安民的话,李非语有点暗暗好笑。请规划和环保部门的人来看一下,恐怕也是走走过场,市委大楼选址十有八九就是胡妍红说的那个地方。相信风水就相信风水嘛,偏又要装出不相信的样子,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又要做婊子,又要竖牌坊。这就是官场,你永远看不到真实的一面。 第二天,李非语就安排规划局和环保局的几位技术专家,到昨天胡妍红选址的地方进行了察看。临行前,他特地给规划局的胡跃改局长打招呼说,主要领导对那个选址很感兴趣,要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按程序报上来吧。 领导的意图就是圣旨,胡跃改也是个聪明人,他和几位专家装模作样地考察一番后,回来汇报说,专家们的初步意见,南山大道与城南景观大道交汇处背依南山,位置适中,视野开阔,环境优良,适宜市委机关新大楼选址。稍后,规划局的选址报告在市委常委会议上又过了一遍。然后是征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群众的意见,这就更不存在问题了。这样,市委大楼选址的事就这样确定了下来,下一步就是进行设计、招标等前期工作,再择日动工。 几天后,胡妍红来到柏安民办公室,说是有最新情况需要汇报。见胡妍红进来了,柏安民打了个电话给孙志明秘书长,让在会议室里等着向他汇报工作的人都散了,下午再来。 柏安民亲自给胡妍红泡了一杯茶,然后有节奏地在桌上敲着手指,问道:“妍红同志,这么匆匆忙忙地赶来,有什么急事需要汇报吗?” 胡妍红说:“对于南山新区,我一直很纠结,也一直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向领导汇报。最近几天,我将整个南山新区的地理形势重新勘察了一遍,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严重,还是要向领导报告的好,那就是,整个南山新区无水。准确点说,是无活水。” 柏安民心里一动,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问道:“妍红同志,这个问题重要吗?” “当然重要,自古以来,人们就将水视为财富的象征,有水则有财,水活则财活,水源即财源。更重要的是,无水,则龙无栖身之地,更谈不上起飞了。” 一谈到龙,柏安民的神色就严峻起来。他是属龙的,胡妍红说的龙不就是指他吗,大家心知肚明罢了。柏安民听说过某省一位市委书记,有人预测说他可以当副总理,只是命里缺一座桥。为了能做成副总理,这位市委书记下令将已按计划施工的国道改道,使国道穿越一座水库,这样就顺理成章地在水库上修起一座大桥。后来这位市委书记因为贪污受贿罪行暴露,被判处死缓。这件事成为官员信奉迷信的经典笑话,被人们嘲笑了好多年。 官场上有些情况柏安民是很清楚的,在他这个级别的干部中,相信迷信的人是大有人在的,而且有的人官当的越大,越是相信迷信。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信总是比不信的好。像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在经济上和生活作风上,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问题的,不寄希望于神灵的保佑,行吗?祈求神灵,一保官越做越稳,天下的贪官多的是,但只有那些倒霉鬼才会东窗事发;二保官越做越大,像吹气球一样,越吹越大,越升越高。 柏安民在思考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呢?应该说有。新区里除了几块小得可怜的池塘,确实是没有活水。包括他在内,也从来没有谁考虑过这个问题,看来胡妍红同志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见柏安民在沉思,胡妍红说道:“关于水与龙的关系,先哲圣贤们都有重要论述,《荀子》中说:‘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管子》里也说:‘蛟龙,水中之神者也,乘水则神立,失水则神废。’新区没有水,就没有生机,没有灵气,也就没有财气。” 柏安民问道:“妍红同志,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呢,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你见过大世面,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有什么好的设想大胆说出来,不要有顾虑,你这是在代表广大群众为市委决策提供参考,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嘛。” 胡妍红说道:“办法肯定是有的,向领导提出问题不能算是智者,真正的智者不仅能提出问题,而且要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南山上有一条溪水,长年奔涌,流到山下后,向东流去,注入长江,这象征着财富的活水不是白白浪费掉了吗?我的意见是,要想办法让这道溪水经过新区。” 柏安民略作思忖,说:“水向东流,现在让它改道流经新区,新区位于西边,这不是改变了水的流向了吗?而且,新区地势较高,溪水也没办法流过来啊?” 胡妍红说道:“有办法,在南山下适当位置拉坝蓄水,建一个人工湖,这样就保证了水源,保证了一年四季就有活水源源不断地流经新区。在新区内,新建一条人工小河,以河道为依托,建设市民公园。建一个人工湖并不费事,并不是多大的工程,还为南山景区增添了新的景观。这项引水济城的项目做下来,投入并不大,但效果显著,这是一项万民称颂的环保工程,是群众得实惠的惠民工程,项目建成之时,我保证整个新区气象将焕然一新!” 胡妍红说得激情飞扬,柏安民听得心潮激荡。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现在的地方官,为官一任,哪怕他是一个贪官,都想留下一个好名声。现实是,留下点好名声太难太难了,不要说让老百姓说你的好话,就是不骂你不臭你就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好官了。要想在一个地方留下好名声,就要为老百姓着想,实实在在地做几件好事。胡妍红考虑得真周到啊,她这是在为他着想呢,这个女人懂得领导的心思。 柏安民来到窗前,眼睛向新区方向望去,只望见了一片灰黑的天空。他对胡妍红说:“你今天讲的很有道理,我基本同意。但是,我们还要组织专家进行进一步论证,现在提倡民主决策、科学决策,不能拍脑袋决策,搞一言堂。” 胡妍红说:“好的,柏书记,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供领导参考,我告辞了。” 胡妍红为什么要提出引水进入新区呢?一方面,南山新区确实无水,有文章可做;另一方面,她有自己的考虑,拦坝蓄水、建人工湖和市民公园等工程是她胡妍红提出来的,这些工程肯定由她桃花源集团来承建。这年头,要想赚大钱,就要做政府的工程。还有,在南山景区脚下建设人工湖,湖光山色之地,是开发房地产的宝地,更大的赚头还在这里。 胡妍红离开后,柏安民陷入了深思,新区无水,那他这条龙如何起飞?自当上市委书记以后,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迷信了。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他当然知道迷信是虚妄欺人的东西。可是,在针对某件具体的事情时,他又阻止不了自己,偏偏往那方面去想、去做。如果说迷信毫无道理的话,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官员偏偏相信这个邪,而且还包括不少高官?可见,迷信好像又不是毫无道理的。 新区无水的问题肯定要解决,目前,重要的是找一个让大家都能接受的说法。官场上的事情,要的是名正言顺、堂而皇之。至于背后掩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是另外一回事了。柏安民久经官场,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他的。 当天下午,柏安民将规划局的胡跃改局长叫到了办公室。胡局长是去年新提拔的局长,四十多岁,思路开阔,干劲很大。 柏安民说:“跃改同志,新区的规划总体上做得很好啊,为新区建设铺开了蓝图,规划局做了大量工作。” 领导找你来肯定是有事的,不是找你来听好话的,但领导一般不直接说事,他的意图隐藏在话语里,就看做下属的能不能揣摩出来。比如,就柏安民刚才那句话,他说总体上很好,那言外之意就是局部可能还有点问题。胡跃改是聪明人,他当然能听出来。 胡跃改说:“规划是专家做的,但思路还是出自市委、市政府。毕竟是重点大学设计院搞出来的东西,水平很高,但规划毕竟是纸上的东西,在实际操作中,我们还要结合实际,因地制宜,该修改的修改,该调整的还要调整。” 胡跃改的话正说中了柏安民的心思,他说:“实践出真知嘛,理论当然要结合实际。专家也是人,他们的精力、智慧也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都懂,一部规划要管二十年,二十年的变化有多大,这种变化是专家们能预料得到的吗?所以,我们干事业,抓发展,千万不要被纸上的东西束缚住了。” 胡跃改见柏安民的意图更加明显了,就批评起那些专家来:“现在的专家们,一个个势利得很,生意做得很熟,业务接了一大堆,几个书呆子来转了几圈,按照现成的套路,匆匆做了本规划,就拿走了几十万的设计费,你看这钱赚的,比印钞机还快。” 柏安民点了点头,对胡跃改的话表示认可,他说:“南山新区建设很快,已形成了一定规模,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发现,荆都新区的规划中,在城市中心地带,竟然没有一座市民公园?你想,一个规划中几十万人口的新区,如果没有公园,或者公园的位置很偏远,那广大市民茶余饭后如何休闲?现在,群众生活水平提高了,追求生活质量了,对城市的配套设施建设提出了新的要求,我们的规划和建设部门要倾听群众心声。” 胡跃改激动地说:“柏书记真是高瞻远瞩,关心民生,把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胡跃改的马屁拍得柏安民很舒服。实际上,荆都新区规划中是有公园的,但是现在就是借他胡跃改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说出来就是否定了柏安民刚才说的话,就会让领导很难堪。再说,领导说有就是有,说没有就是没有,有也是没有。 柏安民总结说:“要建一座市民公园。” 胡跃改说:“领导说得对,现在的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密不透风,开发商恨不得将楼房砌进人家的窗户里,建市民公园是一件大好事,必将受到全体荆都人民的欢迎。” 柏安民说:“这个公园要充分利用南山的水资源,引水进入新区,修一条小河,占不了几亩土地,河道两岸遍植垂柳桃花,新建一批景观,建几座亭子。我看这也要不了几个钱嘛,市民欢迎的事,党委政府何乐而不为?你们规划部门研究一下,具体怎么操作,要有一个妥善的设计方案。” 胡跃改说:“柏书记,为了加强领导,我建议,新区市民公园由领导您亲自挂帅,这个工程就是书记工程,我保证推进起来很快。” 柏安民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说:“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出面。” 市民公园项目很快被列入新区规划,还像模像样地搞了一次座谈会,征集市民意见。建设公园,是老百姓巴不得的事,大多数市民都持肯定意见。中国的城市都有规划,但城市规划特别是地方城市规划,在具体落实中往往存在很多困难,有一句话叫做规划随着领导变,换一个主要领导,就改一次规划;甚至同一个领导,过一段时间就要改动一次规划,随意性很强,这是城市建设中屡见不鲜的事实。 因为是书记工程,由市委书记亲自领导,各个部门闻风而动,以超常规的速度办理各种手续,很快万事俱备,就等着开工了。工程经过招标,由外地一家叫做超卓的市政公司中标,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中标资质是借的,担任实质施工的是桃花源集团,胡妍红不过付点管理费给超卓公司。在建筑行业,人们戏称借资质为“借鸡生蛋”或“借船出海”,是行业内普遍存在的一种违规现象。 晚上,南戏演艺公司总经理韦芳芳请柏安民吃饭。当初,李翠平本来“借”给了柏安民一套别墅,柏安民给了韦芳芳住着,但由于陈雅芊在网上捅出了内定房事件,韦芳芳不得不按市场价补交了房款,她气得有好一阵子没有理柏安民了。 韦芳芳很聪明,美女的小性子只能偶尔耍耍,要是真把领导的脾气惹来了,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见韦芳芳主动邀请自己,柏安民非常高兴。韦芳芳亲自下厨,炒了几个特色菜,开了一瓶干红,两人对饮起来。 韦芳芳端起酒杯,说:“感谢领导的关心,演艺公司终于走了正轨,完成了体制改革,开始了市场化之路,业务演出不断,收入也很可观。来,我敬领导一杯!” 柏安民很高兴,一口干了,说:“公司兴旺,关键在人,一定要抓好管理,管理出效益嘛。还有,演员的更新换代问题一定要重视,要引进人才,让年轻人挑大梁、唱主角,总是那几张老面孔在台上转来转去,怎么能吸引观众乖乖地掏钱买票?在这方面,桃花源的胡妍红就比你有经验,人家的美女经济做得红红火火,依我看,演艺公司也要走这条路。” “请领导放心,荆都学院南戏艺术班的三十名小学员已毕业,我一次性引进了二十个,个个青春年少、如花似玉,”韦芳芳坏坏地一笑,说,“下次带给领导看看?” 柏安民哈哈大笑,说:“带给我看什么,我相信你的眼光,你看中的人才,大抵是不会错的。” 韦芳芳妩媚一笑,说:“南山风景区的宣传,没有文化名片是不行的,只有电视连续剧才有轰动效应,《陶渊明与翟素颜》的剧本已经完成好几个月了,没有资金,无从启动,这件事您难道不知情吗,怎么也不过问一下?”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韦芳芳今晚邀请柏安民吃饭,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因为当初就确定了她是这部电视剧的女主角,出演翟素颜,由于没有落实资金,戏也就一直没有启动,所以她才如此焦急。 柏安民说:“拖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启动了,要拍就要拍成精品,请省影视中心的著名导演来拍,要拍成大戏,产生轰动效应,在省里我还有几个熟人,我改天联系一下。” 韦芳芳听了暗暗欢喜。当初,柏安民要安排她进卫生局当公务员,她拒绝了。当一个小公务员,拿着几个死工资,一张报纸看半天,那简直是浪费了青春,她喜欢当一个演员,她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明星。 韦芳芳说:“可是,资金的事呢?你也知道行情的,拍电视连续剧是很烧钱的,投资少了拍不出好戏。” 柏安民安慰道:“别着急,市里再研究研究,多渠道筹资,最好大头由南山景区出,因为他们获益最大。” 听说还要研究研究,韦芳芳就急了,她撒娇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怎么研究,反正投资的事由你负责,这是我给你安排的任务!” 柏安民爽声一笑说:“好,好,我一定完成韦美人交给我的光荣任务!”说着,一把将韦芳芳搂入怀中。 经过柏安民的亲自联系,很快,江南省影视中心知名导演张一坤来到荆都,与柏安民进行了初步洽谈。经过初步匡算,二十集电视连续剧《陶渊明与翟素颜》总投资至少需要两千万。由于女主角韦芳芳是不知名的新演员,为了突出明星效应,男一号陶渊明拟聘请当红男星陈雷主演,这样才可能产生轰动效应。拍摄地点主要以南山风景区为主,少量镜头到外地影视基地拍摄。 《陶渊明与翟素颜》打算在明年春天举办的南戏艺术节期间开机,时间很仓促。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电视剧拍摄工作万事俱备,只等着资金到位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很快到了尾声。春节过后,正月初八,是节后上班第一天,李非语来到柏安民的办公室问候新年。柏安民说:“非语同志,你来得正好,我们俩合计一下,我个人认为,市委春节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廉政工作抓一抓,重点抓《廉政准则》的学习和贯彻落实情况,为全年的廉政工作定下基调。” 李非语说道:“《廉政准则》以前在中心组学习会上,我们已集中学习过一次,要不明天再集体学一学?” 柏安民一挥手,说:“好,新春第一会就是集中学习《廉政准则》,显示出市委对廉政工作的高度重视,学了就要用,就要落实,你具体去安排一下,再拟个‘学准则,见行动’活动方案。” 李非语想柏安民为什么突然要抓廉政工作呢,大概过年礼品礼金收多了,心里紧张,要做做样子吧?春节前后,是抓廉政工作的关键时期。节前,按照惯例,“两办”也发了一个关于春节期间认真做好党风廉政建设工作的通知。通知要求,严禁用公款搞相互走访、相互送礼、相互宴请等拜年活动,严禁收送现金、有价证券等。通知年年发,大家都当是耳边风,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没有谁把它当回事。 李非语和纪委书记吴正年合计了一下,拟了个“学准则,见行动”活动方案,重点安排五项内容,即每周发一条廉政短信、建一堵廉政墙、举办一次廉政书画展、旁听一场受贿案庭审、联系一家企业,简称“五个一”,五项内容依次开展。方案报给柏安民审阅,柏安民说形式多样,教育全面,对方案表示了肯定。 于是,从正月初八日开始,荆都市的所有党员干部每周都能收到一条廉政短信。短信内容以《廉政准则》上的内容为主,辅以一些温馨提示语。 按照方案,廉政墙的位置就打算建设在离花都大酒店不远的人民路中心广场上。之所以选在这里,李非语认为,一则此处是市中心,人流量集中;二则到花都大酒店来消费的官员很多,宴请的,娱乐的,把廉政墙建设在这里,希望能起到一点警示作用。那些当官的廉政决心还写在墙上呢,难道就面对着自己的决心去搞腐败?李非语的想法是,廉政墙至少能让他们收敛一点。关于廉政墙上的内容,主要以摘抄《廉政准则》为主,同时预留出两块空白的位置,叫心愿墙,一块供荆都官员题词,表明自己的廉政决心;一块供市民写下自己对官员的廉政心愿。有官员的决心,有百姓的心愿,这样的设计可谓动足了脑子。 可是,廉政墙还没来得及放线施工,李翠平就抢先一步,找到李非语的办公室来了,来了又不说话,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非语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李总,有事吧,我知道你肯定有事,没关系,我们是老朋友了,说吧。” 李翠平倒起了苦水说:“李书记,受金融危机影响,花都的业务比过去差多了,你说我一个弱女子,在商场中闯荡,容易吗?商场如战场,要不是承蒙各位领导关心,给一碗饭吃,说不定小女子早就饿死了。” 李非语哈哈笑道:“李总放心,要说饿死的话,我们这些当官的肯定比你先饿死。” 李翠平矜持一笑,说:“听说市里要在花都门口搞一座廉政墙,李书记,你说,这不是吓唬客人吗,今后谁还敢到花都来消费?” 李非语“哦”了一声,原来是为此事来的。又一想,廉政墙本来就是要警示官员的,不减少消费难道还要增加消费不成?但这个方案是会议研究过的,自己不好更改,但李翠平不是好说话的人,不达目的她是不会罢休的。想到这里,他想,还是拿出柏安民来压压她吧,就说:“建廉政墙的方案是柏书记批准的,我们具体做事的不好更改啊!再说,中心广场离花都不是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吗,应该没什么影响,我看李总是多虑了。” 李翠平“扑哧”一笑,说:“上次为内定房帖子的事,弄得柏书记很不愉快,要不请李书记给柏书记打个电话说个情?要是花都的业务一落千丈,会影响安置房建设的。” 李非语说道:“李总,柏书记正在省里开会,这样吧,我回头让纪委重新研究一下方案,看看能不能动一下。” “那好,拜托领导了,请高抬贵手。李书记,今晚请你吃饭?” “改天吧,正抓《廉政准则》学习呢。”李非语说。李翠平也就是说说客气话,见李非语不同意,就告辞了。 刚才李翠平的“扑哧”一笑,让李非语陷入了沉思。肯定是柏安民批准建设廉政墙的行为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好笑,贼喊捉贼,不让人好笑才怪呢。李翠平说,要是花都的业务一落千丈,会影响安置房建设。这本来是两桩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李翠平非要将它们扯到一起,看似笑话,实则是一种威胁,言外之意丰富着呢。 难道这廉政墙真的无法建在花都附近吗?一个酒店经理能改变市委的决定?李非语偏不信这个邪。官场不是流行踢皮球吗,李非语心想我也踢一回,他让市纪委重新研究一下,把皮球踢给了他们。 过了几天,市纪委吴正年书记送来了纪委的研究结果。李非语一看,新方案的结果是,建议将廉政墙放到农贸市场附近。吴正年说,会上大家提出了不少方案。有人说,放到市政府广场,我想这不妥,把廉政墙放到政府门口,孟扬帆市长会怎么想,这不是影射政府不廉政吗?还有人说放到南山广场,我也觉得不妥,一则新区地广人稀,达不到宣传效果;二则,陶渊明是个清官,把廉政墙放到那儿感觉不对味。于是议论来议论去,大家就想到了农贸市场。 李非语问:“《廉政准则》的教育和约束对象是党员干部,廉政墙建在农贸市场,是去教育和约束广大老百姓吗,他们有什么权力搞腐败?” 吴正年说道:“这点我倒是没想到。” 李非语表态说:“廉政墙放在哪儿效果最好,就放在哪儿。” “那就是人民路中心广场上,一则人民路上酒店和娱乐场所多,二则人流量大。要不就坚持原方案?”吴正年问道。 李非语说:“好吧,按照原方案,安排人员去施工吧。” 李非语想还是给李翠平打个电话。拨通了李翠平的电话,他说:“李总,非常抱歉,纪委重新研究过了,他们认为廉政墙的位置还是人民路中心广场最合适。” 李非语本来以为李翠平肯定会闹情绪,没想到,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说:“李书记,我尊重领导们的意见,放在哪里我都同意。” 李非语心想,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神秘莫测的,一会儿反对,一会儿赞成,莫不是她有了什么应对之策?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聪明,她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是改变不了的事情,那就乖乖地去服从吧。 廉政墙建好的时候,柏安民正好从省城开会回来了。李非语请柏安民去参观一下廉政墙,同时叫上媒体记者,开展一些宣传,营造反腐倡廉的良好氛围。柏安民愉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上午,柏安民率领市级班子领导和市直单位负责人,浩浩荡荡地前来参观廉政墙。廉政墙位于人民路中心广场花坛边,长约五百米,呈半圆形,墙体表面是大理石的,墙顶上盖着精致的琉璃瓦,古色古色,非常好看。廉政墙上,镌刻着《廉政准则》的主要内容,大红的字体,很醒目。柏安民一行兴致勃勃地看着,指着墙上的字,轻声读着。记者把这些细节都拍了下来。 接着,观看心愿墙。心愿墙上的字是事先写好后,再喷绘上去的。表决心的主要是市领导和要害部门的负责人。柏安民和孟扬帆的在最上面,柏书记写的是“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表达廉政心愿的群众都是市直单位的工作人员。普通市民才不会吃饱了撑着,你要他写什么廉政心愿他还以为是你戏弄他,心愿再强烈有什么用呢?那些当官的,好像一个个都不认识字似的,依然是我行我素。看到荆都官员的表态和老百姓的良好心愿,柏安民异常兴奋。柏安民一高兴了就要讲话,他站住了,清了清嗓子,大家知道柏安民要讲话了,都自觉地站到他面前,一个个像小学生听课一样认真。柏安民说:“我们荆都市全体领导干部,近期要认真组织学习《廉政准则》,领会精神实质。要将《廉政准则》变成自己的自觉行动,从我做起,带头执行《廉政准则》,严于律己,常扫灰尘、自敲警钟,作好表率,当好示范。新春伊始,我们要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着力营造风清气正的干事创业氛围,为荆都的大发展快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柏安民坚定有力的讲话赢来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索性配合一下。实际上,越是贪官,讲话越是字正词严。据说,某高官被双规,家中一只保险柜无法打开。一位识货的纪委官员说:“此乃声控锁,密码多用八个字。”于是办案人员召集大家轮流喊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芝麻开门,芝麻开门”、“上天保佑,升官发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任你怎么喊,锁就是没动静。纪委人员无奈,只好将该高官押到保险柜前。只见他清清嗓子,正正神色,大声喊道:“清正廉洁,执政为民!”柜门应声而开,满柜钞票滚落一地。这个故事看似一则笑话,但它揭露了官场上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 李非语为廉政墙的顺利落成暗自庆幸。几天后,他到花都参加一个会议,饭后就顺着大街散步,想想此处离中心广场很近,何不去看看自己的杰作。于是,就向廉政墙边走去。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廉政墙上贴满了各种广告,有大幅的商家广告,更多是培训班招生、性病、办证、开锁、补漏等各种乱七八糟的牛皮癣广告,成了名副其实的广告墙,真正的廉政内容已经看不到几个字。 李非语大怒,立即电话招来市容局邹局长,要求他立即组织人员清理,并加强管理。几天后,李非语叫司机小鲁开车去看看廉政墙上的广告清理得如何。小鲁回来报告说,还是一墙的广告。李非语在电话中再次质问邹局长,邹局长大吐苦水,说除非安排人员二十四小时值班,那些张贴小广告的人就像是苍蝇,神出鬼没,一瞅空就来了,赶都赶不尽。这倒让李非语为难了,这种情况是当初始料未及的。 接着,举办廉政书画展,由市书法家协会承办。那些书画家们,天天在家里练笔,巴不得有人出钱替他们搞次展览,好卖点字画。不过,这是廉政书画展,是有要求的,书画的内容要与廉政有关。还有,书画展期间要举行一次拍卖活动,拍卖所得按四六分成捐给希望小学,作者得四成,另六成作为捐款。捐资助学也是一件好事,书画家们也非常乐意。市书协特地邀请了市内部分企业老总出席拍卖会,说白了,就是希望他们买些书画。为了扩大影响,市书协的鲁风云主席力邀柏安民亲自作画两幅参加展览。本来柏安民只作了一幅《清水芙蓉图》参展,但鲁风云主席知道柏安民除擅画荷花外,还擅画梅花,跑了多次,说好事成双,请求柏安民再画一幅。在这种情况下,柏安民才又作了一幅《冰雪梅花图》。 书画展是在荆都市会展中心举行的,柏安民、李非语等领导参加了开展仪式。本次书画展,规模空前,荆都市书画界的耆老新秀都参加了,五百余件书画作品摆满了整个展厅。进门的墙上,挂着一百个“廉”字,称为“百廉墙”,各种字体,大大小小,蔚为壮观。柏安民看了连连点头,称有创意。 进入正室,只见柏安民的大作《清水芙蓉图》和《冰雪梅花图》挂在正中显眼的位置,在其他书画作品的衬托下,有群星捧月的效果。在柏安民的作品下方,鲁风云站定了,他点评道:“柏书记的这两幅大作,内容深刻,用笔老辣,色墨并用,浑厚苍劲,境界幽远,可以说有吴昌硕之风。”其他的人也都随声附和着,展厅里是一片赞美声。参展的每幅作品下面,有个小标签,上面写着作者、画名以及起拍价。柏安民的两幅画作起拍价都是两万元,再看其他书画作品,明显都低于这个数字,连鲁风云的画起拍价也只有一万元。 看了柏安民大作的标价,李非语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高的价格,会有人来买吗?要是无人问津,一幅都没有卖出去,不是自找尴尬吗?就凭柏安民的画,标价两万无疑高得离谱,两千大概还差不多。 展览一共举行了三天,这三天内,荆都市直各单位都组织机关干部前来观看,展览场面倒也热热闹闹。最后一天下午,是书画展的重头戏,举行书画作品拍卖会。 拍卖会开始了。为了营造拍卖气氛,拍卖师将柏安民的两幅作品分别安排在中场和尾场拍卖。拍卖会进展顺利,虽然有不少作品拍出,但加价幅度都不大,少则几百,多则一千。鲁风云那幅标价一万元的国画拍出了两万元,他非常高兴,说值了。 柏安民的那幅《清水芙蓉图》一开拍,拍卖高潮出现了,报价声此起彼伏,直线飙升,让在场的李非语和众多书画家大跌眼镜。最后,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较上了劲,加价幅度都以万为单位。只见两人频频举牌,一直叫到二十万元,中年人才自甘认输,年轻人拍得了《清水芙蓉图》。拍卖会临近尾声时,拍卖柏安民的另一幅画作《冰雪梅花图》,那个年轻人和中年人再次展开了较量,价格从两万一直加到二十万,看样子,那个年轻人想将这两幅画都收入囊中。中年人已失一手,这次不再相让,不停地加价,一直加到二十九万,年轻人迟疑了一下,槌响价定,中年人以二十九万拍得《冰雪梅花图》,令在场的人瞠目结舌,不知道这两位高人是何许人也。 所谓功亏一篑,有时往往就是一点小疏漏,可能导致事情在最后时刻前功尽弃。拍卖会圆满结束了,大家向展厅门口走去。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门槛上坐着一个邋遢的老者,认识他的人知道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老画家姚全,人称姚老。荆都书画家中,若论起在国内的知名度,当数姚老,他的画作多次参加全国美展。可是,他的人愈老,性格也愈怪,荆都的书画家们都不怎么在他眼里,他也渐渐地与大家越来越疏远,荆都的书画家们都称他为“姚神经”。当初选举市书协主席时,要论业绩,当数姚老,可是由于他态度傲慢,加上又是文化馆退休的,家里穷,就没有选他。这次展览,荆都不入流的书画家都邀请了,独独没有邀请姚全,没想到他不请自来。 鲁风云见姚全坐在门槛上,知道不是好事,脸色当时就变了。只见姚全抠了抠鼻屎,揉成一团,然后一弹手指,鼻屎掉在了地上,他说:“狗屎卖了黄金价。”然后扬长而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很明显,姚全的这句话是针对刚才拍卖的柏安民的两幅画。大家心知肚明,但没有人说出声来,一个个埋头快速退场。 所有与主要领导人有关的消息,都是官场中人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画展结束之后,姚全关于柏安民画作的评价就不知不觉传开了。有人说,这年头,只有疯子还说真话。不过,这些事柏安民可能并不知道,没有人敢把姚老的话告诉他。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次让荆都的书画家们大跌眼镜。 就在荆都市书画展结束约一周后,江南省委机关报《江南日报》在艺术版刊登了姚全亲自撰写的一篇两千多字的评论,专门论述柏安民的绘画艺术特色。在这篇文章中,姚全不吝溢美之词,从画风、用笔、着色、境界等各方面,对柏安民的画作进行了全面论述,重点评价的就是柏安民在廉政书画展上拍卖的两幅作品《清水芙蓉图》和《冰雪梅花图》。姚全先贬后褒,前后判若两人,令人费解。 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李非语后来还是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天参加竞拍会买走柏安民画作的那位年轻人和中年人,分别是李翠平和陈雅芊派来的。很显然,她们暗中安排人手捧场,争购柏安民的画作,目的就是想修复和柏安民的不愉快关系。柏安民的画作卖上了价,而且款项大部分都捐给了教育,给领导赚足了面子,自然就会冰释前嫌。 和陈雅芊相比,李翠平毕竟还是技高一筹。当她得知姚全老人的恶评和四起的流言后,便亲自赶到姚老的家中,花了二十多万元,买了姚老两幅国画,说要挂在酒店醒目位置,提升宾馆的艺术品位,当场就把这个姚老疯子激动得手舞足蹈。好在他还不是傻子,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就问李翠平有什么要求。李翠平这才说明来意,请他给柏安民的画作写篇评论,润笔费另付。有钱好办事,有钱连姚疯子也不疯了,他爽快地答应了,当晚就闭着眼睛瞎吹一通,洋洋洒洒,一挥而就。他在省城还有几个朋友,文章发出去,很快就见了报。 姚全的评论一发表,传言马上又改变了方向,说姚全此前说的“狗屎卖了黄金价”的评论并不是针对柏安民,而是针对鲁风云的。替领导背黑锅是一种幸福,鲁风云呢,也非常乐意吃了姚疯子的“鼻屎”。 实际上,姚全的评价柏安民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据他的司机说,柏安民那几天脾气特别火暴,接连几晚上都没有睡着,逢会必狠狠批评人。后来,他看到李翠平成功化解此事,才渐渐恢复了常态。 此后,李非语到花都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墙上有没有新的画作挂出来。果然,他看见姚全的一幅牡丹挂在大厅里,一幅山水挂在大会议室。再想想他那篇肉麻的评论,李非语摇了摇头,感叹道:这年头,连疯子都会说假话了。 13 谋私的 貌似光明正大 柏安民决定到南山市民公园去调研一次,李非语、建委主任马砺峰、市容局负责人等陪同。 虽然春寒料峭,但风中已没有那种彻骨的寒意了。胡妍红,还有一位自称是中标单位超卓水利工程建设公司的副总鲁庆,向柏安民介绍了公园建设的进展情况。人工湖坝已完工,公园河道开掘已完成大部,为提高效率,护坡工程和岸上景观建设同时进行。人工湖竣工后,为南山风景区增添了新景点,为市民休闲提供了好去处。胡妍红介绍说,为了赶进度,参与建设的工人们春节期间只放了一天假。柏安民来到人工湖边,只见垂柳轻拂,碧波荡漾,景色怡人。近处,湖边游船码头正在施工;远处,一台台挖土机正在开挖河道,工地上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柏安民站在人工湖的坝顶上,居高临下,豪情满怀。他说:“市民公园是书记工程,也是新区的形象工程,施工单位一定要将工程质量放在第一位,公园建设要突出品位,要精雕细琢,精益求精。” 鲁总躬着腰笑道:“请柏书记放心,鄙人是鲁班的后代,我们做的工程得过鲁班奖。” 柏安民点了点头,又指着湖心说:“妍红同志,我看这水面太空旷了也不好,你们再研究一下,是不是在湖心再建几座小岛,上面再搞点休闲设施。” 胡妍红说:“领导说得太正确了,我脑子笨,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我们马上行动,一定将领导的指示落实到位。” 回来的路上,柏安民余兴未了,一路哼着小调。马砺峰讨好地说:“这个书记工程抓得好,荆都市舍得拿出土地来建设公园,是为民谋福,肯定会得到广大市民的拥护。就凭这个工程,柏书记的支持率至少会上升十个百分点。” 柏安民笑道:“为老百姓做点事,体现执政为民嘛,不说什么支持率不支持率,那是资本主义国家搞的那一套,我们讲满意度,群众的满意就是我们的工作目标。” 马砺峰连连点头说:“是,是,群众对市委的工作一直是很满意的。” “学准则,见行动”活动开展以来,取得了良好效果,“五个一工程”还剩下最后两项,即旁听一场受贿案庭审和领导联系服务一家企业,柏安民联系的企业是南戏演艺公司。 李非语与市法院联系好了,刚好邻市有一位副市长受贿案这几天将在市法院审理。到了开庭审理这一天,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荆都市级领导班子成员以及市直各局的一把手,都来到荆都市法院,将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的。 这位副市长叫牛海洋,在任副市长前在下面一个县里任过县委书记。开庭时间到了,牛海洋被带到了审判席上,与他一同站在审判席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不用说,这肯定是牛海洋的情人了。牛海洋今年才四十八岁,可谓前途无量,没想到却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他一进法庭,目光就在家属席上扫来扫去。家属席上,坐着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女孩,她们就是牛海洋的妻子和女儿,她俩自看见牛海洋起,就不停地抹着眼泪,轻轻地啜泣着,情景惨不忍睹。 公诉人开始宣读起诉书。牛海洋在任县委书记期间,暗中明码标价,大肆卖官,收受贿赂,共计五百多万元。同时,他还直接插手工程招投标,将道路、桥梁等工程项目安排给其情人的公司,情人的公司再将工程转包,赚取好处费。一座投资一千万元的大桥竣工半年即垮塌,致使两名正在过桥的小学生丧命,从而东窗事发。牛海洋的情人,在他任县委书记期间,通过承揽各种工程,共获得不法收入八百多万元。牛海洋生活作风极端腐朽堕落,他以调动工作、安排就业、提拔等为由,先后与二十多位女性发生过不正当关系,并买别墅包养了三个小情人,今天出庭受审的只是其中一个。 当公诉人宣读到此处时,坐在家属席上的牛海洋的妻子再也忍受不住,突然号啕大哭起来,法官一再劝阻,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后,工作人员只好暂时将她带到休息室休息。 接着,法官开始审问牛海洋。牛海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基本上都说“是”,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说记不清了。也难怪,作为县委书记,位高权重,送礼的人挤破门槛,记不清是完全正常的。可是,那些送礼的人却记得清清楚楚。当法官讯问牛海洋的情人时,还发生了一个小笑话。法官问她是否知道转包工程收取好处费是违法行为时,她反问法官说,一个二十的女孩子做了一个老男人的情人,没有好处费正常吗?听众席上不少人发出了笑声。 最后,牛海洋开始当庭陈述,他说:“我生在农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父母含辛茹苦将我送进大学,由于家里穷,在乡亲们的资助下,我才得以完成学业。从我当官的那天开始,我就想为老百姓多做实事,多做贡献,让他们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从没想过给个人牟取私利……可是,自手中有了权力之后,自己的世界观就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个人私欲开始剧烈膨胀,在腐败的道路上越陷越深……我痛恨自己,对不起父母和乡亲,对不起党的培养……”说到最后,牛海洋泣不成声。 听众席上,荆都的官员们都目不转睛地见证着审判的每一个细节,一个个全神贯注,听得入了神,与平时开会时心不在焉乱扯闲聊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每个人都受到了震撼。和牛海洋相比,他们觉得太幸福了,庆幸现在站在审判席上的不是自己。特别是那些有问题的官员,心怀鬼胎,眼神忽闪,两股颤颤,生怕台上的法官一把揪出了自己。待审判会结束时,他们抢先挤出了这扇让他们感到害怕的审判之门。 可是,一旦走出了法院大门,情形就发生了变化,大家又开始嘻嘻哈哈,恢复了常态。有的说,今天市纪委的安排有些欠妥,应该安排参加庭审会的领导每人带一个情人来,共同接受教育;有的说,这个姓牛的太傻了,比他的情人还少赚了三百万;有人回忆刚才起诉书的内容,统计牛海洋一共玩弄了多少个女性;有的说,恐怕还有不少红颜知己没有统计出来,毕竟没有几个女人愿意承认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有人说,牛海洋玩了这么多美女,就是犯了案子也算值了,不枉在世间走了一遭。总之,你说我笑,没一句正经话,把刚才紧张害怕的心态又丢到了九霄云外。 “五个一”工程的最后一项是市级领导和市直单位主要负责人联系一家企业,主动开展服务,为企业解决难题。哪个领导联系哪一家企业早就安排好了,这些天,领导们陆续前往各自联系的企业,上门调研,了解困难,有针对性地帮助解决。 要是在平时,企业老板们要找这些头头脑脑们汇报工作,是要费一些周折的,不跑个七八趟根本找不见人。现在领导主动上门服务,老板们都很激动,把领导像月亮一样地捧着,前呼后拥的,在车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就吃饭娱乐去了。有的领导确实是帮助企业解决了一些问题,比如办个证照、批个手续、帮助招工等,但更多的是走走过场。企业存在的困难都有一定的普遍性,要么是市场问题,要么是融资问题,这些问题很复杂,解决起来都很困难,不是到企业跑一趟就能拍拍脑袋解决的。 安排领导的联系点也是很有学问的,必须掌握领导的喜好,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领导的满意就是标准。柏安民联系的企业是南戏演艺公司。柏安民爱好南戏,平时没事偶尔还哼上几句。当然,安排柏安民联系这家企业,孙志明秘书长更多的考虑还是他和韦芳芳的关系。 为迎接柏安民的到来,韦芳芳做了精心的准备。对她来说,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电视连续剧《陶渊明和翟素颜》的投资问题。她天天做着明星梦,盼望着走上荧屏,现在连资金问题还没有落实,她如何不着急?两千万元并不是一个小数字,单凭她韦芳芳是无法解决的,只有柏安民才能解决,他上次答应韦芳芳说要研究研究,可是,领导要研究的问题多如牛毛,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到她的问题呢。现在柏安民正好联系她的公司,可谓天赐良机,到时就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但事情能不能得到圆满解决,韦芳芳的心里没有底,她发现柏安民对她的兴趣大不如前了,也难怪,再好的美味连吃三餐也会厌倦。现在,她必须另谋良策。 尽管韦芳芳还没有成家,可是,她认为自己还是了解男人的,男人没有几个不好色的,特别是那些有权有钱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是满肚子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的,藏着无数的秘密。要想降伏柏安民,还得在他的喜好上做文章。 舍不得美女,套不住色狼,韦芳芳想从新招的一批小学员身上打主意。在组建演艺公司时,为了强化演出队伍,她从荆都学院首批毕业的南戏艺术班招收了二十名学员,其中十八名是女性。她们都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一个个能歌善舞,青春靓丽。作为演艺公司的总经理,韦芳芳的权力是很大的,平时的演出,哪些人上场,哪些人不上场,谁是主角,谁是配角,当然都由她说了算。她要捧谁或压谁,都是很容易的。 在这批新来的女孩子中,有一个叫做余媛媛的女孩,长得尤其漂亮,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才艺有才艺。特别是那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晶亮动人,流盼之间,风情万种,夸张点说,有勾魂摄魄之力。要是能做通她的工作就好了,让她陪陪领导。领导的好心情就是生产力,能让办不成的事办成了,达不到的目标轻而易举地达到了。 要让余媛媛付出,没有一点好处是不行的。这年头的孩子懂事早,别看她们稚气未脱,一个个可精着呢,赊本的生意从来不干。 韦芳芳将余媛媛叫到办公室,她的办公室有近百平方米,里面分为工作、会客和休闲好几个空间,装饰雅致。余媛媛在舞台上很自如,可是到了韦芳芳的办公室却有点局促不安,她不知道韦总叫她来有什么事。 见余媛媛一直站在那里,韦芳芳亲切地说:“媛媛,坐,随便点。”余媛媛笑了笑,侧着身子在真皮沙发上坐下了。 韦芳芳从老板椅上站起来,来到了余媛媛的身边坐下,并拉起了她的手,说:“媛媛,你到公司里来有好几个月了,生活和工作还适应吧,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你尽管说,我一定想办法给你解决。” 余媛媛感激地说:“这里的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好,适应,非常适应,谢谢韦总的关心!” 韦芳芳说道:“目前公司刚刚起步,我一个女子,管着这一大摊子事,要抓管理、排剧目、寻业务、找市场,难啊。你们刚从学校出来,对社会上的事情还不是太了解,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现在想做成什么事情,不找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做靠山,凭一个人单打独斗,是很难成功的。” 余媛媛说:“韦总,尽管我还小,但对社会的事也还是懂一点的,你看那些女明星,一个个都争着要嫁入豪门,嫁给富翁,她们的丈夫,年龄大且不说,不少还是离过婚的,有的甚至离过好几次婚。她们图的是什么呢?要说是为了爱情,打死我也不信,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缺的恰恰是爱情。我看,她们是嫁给了钱,嫁给了一台印钞机。” 余媛媛的话把韦芳芳和她自己都逗乐了,两人相视着笑起来。韦芳芳眼睛一亮,拍了拍余媛媛的手说:“媛媛啊,没想到你这么成熟,对社会问题看得很透彻,你有这份见识我就放心了。” 韦芳芳接着说道,“媛媛,你是公司里的台柱子,年龄轻,体力强,粉丝很多,我准备给你加加担子。过去,印象南山实景演出中的翟素颜这一角色,一直由我担任,公司要大胆起用新人,从下周开始,一般的演出,就由你担任,你演a角,我演b角。” 余媛媛知道,实景演出的主要演员收入丰厚,一个月不下万元,这是公司里许多演员做梦都想得到的肥差。余媛媛家在农村,家境贫寒,父母长年在外地打工,一个弟弟正在读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当下,她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嘴里谦虚地说:“韦总,谢谢您的关心,小女子我感激涕零。可是,这件事还是万万不行,我怎么敢跑到你的前面,担任a角呢?” 韦芳芳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说:“媛媛,我看中了你,就是相信你,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我还要管着公司里的一大摊子事呢。再说,我们姐妹俩还客气什么呢?” 听见韦芳芳将她俩称着“姐妹俩”,余媛媛更加激动了,眼睛都湿润了,说:“韦姐,您待我太好了,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不能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韦芳芳要的就是她的这句话,她亲切地替余媛媛拭去了泪水,说:“我们姐妹俩还说什么报答不报答呢?你去吧,有空多练习练习,过两天就上场。” 南山风景区的印象南山实景演出,是南戏演艺公司的一项固定业务。余媛媛人长得漂亮,气质好,舞蹈基础也很不错,她扮演的陶渊明之妻翟素颜的角色,很快得到了观众的认可,人气飙升。甚至可以说,她比韦芳芳演的还要好,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演员的演出是按场次收费的,主角的报酬另算,余媛媛每次都能得到一个红包,她很快就尝到了甜头。 几天后,韦芳芳又将余媛媛叫到了办公室,先是问了一番和实景演出有关的事,如是否习惯、收入怎样等,表示领导的关心。看看时候差不多了,韦芳芳欲言又止地说:“媛媛,嗯……姐姐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没办法解决,不知你肯不肯帮忙。” 领导给下属安排任务,就是对你的关心。余媛媛赶紧站了起来,说:“韦姐,我们俩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保证完成任务!” 听了余媛媛的保证,韦芳芳笑了,她说:“总算没白关心你,事情是这样的,过几天市里有一个领导要来,当然不是一般的领导,我想……让你陪陪他。我知道这可能让你很为难,可是,你要是不出马,姐的事就无法解决。” 余媛媛一愣,转瞬之间,她就知道了这个“陪”字的含义,这里面是有内容的。否则,要是一般的陪饭、陪酒和陪舞,以韦总的身份,是不会亲自找你一个小演员来谈话的,更妄谈姐呀妹呀的。余媛媛刚刚参加了几场印象南山的实景演出,才尝到甜头,她当然明白这个甜头是谁给她的,既然能给她,当然也能够随时拿走。 见余媛媛愣着神不说话,韦芳芳问道:“媛媛,你看行吗?这事必须你自愿,我不会勉强你。”韦芳芳看似说得漫不经心,声音却比刚才重了许多。 余媛媛又紧张又害怕,觉得空气又浑又浊,没法呼吸了。她不敢不答应,想哼一声,可又没有哼出来,鼻腔里像是塞了什么。 韦芳芳说道:“你以为那些男人真的是来欣赏艺术的吗,他们一个个吃饱了撑着,巴不得天天看你们走秀、跳舞?你错了,他们不过是来看你的姿色的,看你的漂亮的,说得不好听点,是来看你的身子的。他们,是来享受的。这些男人们,就是这个德性。” “我们是女演员,我不说你也知道,女人做了这个行业,身子就不是自己的了,这就是娱乐圈的潜规则。你看电视上那些耀眼的女明星,别看她们一个个趾高气扬风光一时,背后哪个没有一把辛酸泪?说句丑话吧,女人,要有男人捧,要想风光,就要脱光。” 余媛媛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简单的道理她当然也懂,可是,事情真的到了自己头上,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望着韦芳芳的眼睛,余媛媛说:“可是……” “可是什么?”韦芳芳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你还是第一次是吗?不用怕,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开头的,有了开头,后面的事情就顺了,到时叫你停也许你还不想停呢。” 余媛媛扑闪着大眼睛,愣愣地望着韦芳芳,头脑里翻江倒海,在复杂地斗争着。韦芳芳问道:“媛媛,我说的事你同意了吗?” 余媛媛足足停顿了有一分钟,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要说‘嗯’,要说同意。”韦芳芳说道。 余媛媛不得不说:“同——意。”声音很小,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韦芳芳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就好,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去吧,到时候我叫你。” 见余媛媛走了,韦芳芳重重地躺倒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柏安民来调研了。这一天终于来了,柏安民在李非语和孙志明秘书长的陪同下,来到了南戏演艺公司。韦芳芳带着公司的演职人员,早早地等在公司门口。 柏安民一下车,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韦芳芳和一批小演员,一片花红柳绿。柏安民心情大好,他首先来到南戏演艺中心。中心分为两个部分,前部分是南戏艺术展厅,陈列着南戏介绍及大量老照片,来到这里,观众就可以初步了解南戏的发展过程。南戏以包公戏、清官戏为主,展厅里的包公和海瑞的大幅画像十分突出。 海瑞是柏安民十分推崇的清官,在海瑞画像前,柏安民站住了,他说:“海瑞任淳安知县时,穿的是布袍、吃的是粗粮糙米,甚至还让老仆人种菜,自给自足。他的母亲大寿,海瑞上街买了两斤肉,连屠夫都感叹道‘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做上海大人的生意啊’。海瑞好歹是一县之长,买两斤肉连屠夫都感叹,可见此人清廉到何等程度。海瑞的精神,永远不会过时,在今天仍然有着深刻的教育意义,我们弘扬南戏艺术,要把弘扬海瑞精神作为重点,加强廉政建设,推进反腐倡廉教育。” 孙志明对海瑞也还是有一点了解的,他说:“海瑞有时也做得太过分了,他不收礼也就算了,有时还反过来勒索上司。一次,总督胡宗宪的儿子到了淳安县,向驿站里的驿吏索要见面礼,驿吏报告给海瑞,他当然不给。胡公子大怒,把驿吏倒挂起来。海瑞听说后,计上心来,说过去胡总督按察巡部时,命令路过的地方不要太铺张,现在这个人行囊丰厚、行事张狂,一定不是胡总督的儿子,他让人打开胡公子的行囊,里面有金子数千两,全部没收到县库中。他还亲书一封,派人报告胡宗宪,说有人冒充他的公子行骗,让胡宗宪有苦说不出。” 柏安民问道:“真的还有这样的事吗?不过,胡宗宪的儿子也太过分了,索贿不成还打人,‘官二代’是应该教训教训。” 李非语说:“海瑞的清廉,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临死时,别人问他有什么遗言,你们知道他说什么了吗?他说欠了户部五钱材火钱。哪像现在有些干部,把孙子和重孙子用的钱都捞足了。” 柏安民听后,神色严峻,不停地点着头,说:“非语同志,南戏艺术节,一定要突出海瑞形象。” 接着,一行人来到南戏演出大厅。企业改制时,对演出大厅进行了全面装修改造,现在的大厅有一千五百个座位,分上下两层,大屏幕电视、中央空调等各种设施齐全。柏安民一边看,一边问韦芳芳,了解有关情况。接着,在公司会议室,韦芳芳代表公司对剧团改革后的队伍建设和市场拓展情况进行了汇报,柏安民对公司改制后取得的成绩表示了充分肯定。 领导来调研的主要目的,是要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当汇报存在的问题时,韦芳芳将电视剧《陶渊明与翟素颜》拍摄资金严重缺口的事提了出来,并指出了该剧拍摄的重要性。这个问题柏安民是知道的。柏安民当场表态说,电视剧《陶渊明与翟素颜》是市里的一项重点文化工程,投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并初步确定投资模式,由政府和企业联合投资,由南戏演艺公司负责资金统筹。 领导讲话从来都是大而无当,模棱两可,没什么实在内容。政府投资,投资多少?哪些企业参与投资,他们愿意吗?这些问题都不是一句话的事,还有一大堆问题。 下午,韦芳芳请几位领导观看一场内部演出。演出主要由刚招聘的小演员担纲,节目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也不多,只有五六个,有南戏、舞蹈、歌曲对唱、琵琶独奏等。当由余媛媛领舞的舞蹈节目上场时,柏安民的眼睛一亮,余媛媛在台上跳舞,柏安民的目光在台下跟着她跳舞。余媛媛共上台两次,她第一次上场演出的舞蹈是集体节目,还有一个单独节目琵琶独奏。和第一次出场的激情飞扬相比,第二次出场的余媛媛安静了许多。只见她一袭暗红的旗袍,犹抱琵琶半遮面,有一种古典的美。琵琶与美女,娴静、优雅,还有着一点瑟瑟秋风芦苇的凄凉。演奏结束时,柏安民对韦芳芳说:“这个小演员很不错,形象好,艺术天赋也很好,是好苗子,要好好培养。”韦芳芳暗暗地笑了,她生怕余媛媛不能引起柏安民的注意,只有领导满意了,这个戏才能接着唱下去。 吃饭的时候,韦芳芳特地安排余媛媛陪酒。柏安民说:“小余同志琵琶弹得很不错。”大家都跟着说是不错。余媛媛端起满满一杯酒,扑闪着大眼睛,笑盈盈地对柏安民说:“领导过奖了,小女子才疏学浅把丑献,敬杯酒来多包涵。”说着,一口干了。 柏安民哈哈一笑说:“小余同志还很谦虚嘛。”说着,也一口干了。接着,余媛媛又端起一杯酒,说:“喝了双杯酒,关心才长久。”说着,又一口干了。 柏安民问道:“小余,你的酒量行不行,别喝多了。” 韦芳芳笑道:“小余刚说关心,领导果然就关心了,我吃醋了。”一桌子人哈哈大笑。 接着,余媛媛又敬起另外几位领导。柏安民几杯酒下肚,说:“小余同志要在电视剧中担任角色。”听了柏安民的话,小余激动万分,又敬了第三杯。作为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小演员,马上就能在电视剧中担任角色,叫她如何不高兴呢?这年头,做着明星梦的女孩多的是,她们有的跑了好多年龙套甚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都还无缘在影视剧中亮相。和她们相比,余媛媛太幸运了。当然,她也知道,她的幸运是由于柏安民的关照。 韦芳芳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看来,余媛媛思想上已经完全没有顾虑了,事情朝着预计的方向发展,这怎么能让人不高兴呢! 吃过饭后,几位领导分别回去了。送柏安民的车子在街上转了一圈后,又到了某酒店的门口,韦芳芳已经在这里将他的住处安排好了。 韦芳芳将余媛媛领进了酒店。余媛媛很紧张,韦芳芳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上有汗,湿漉漉的。电梯到了柏安民房间所在的楼层,韦芳芳站在电梯门口,示意余媛媛继续向前走,去主动敲门。 余媛媛咬着嘴唇,前脚跟挨着后脚尖,在挪。挪了几步,又突然跑了回来。韦芳芳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鼓起勇气。余媛媛又开始慢慢地挪,终于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站住了,一动不动。韦芳芳在远处不停地做着手势,示意她按门铃。余媛媛用余光瞟了瞟韦芳芳,她那手舞足蹈的样子,活脱脱像一只丑陋的蜘蛛。 余媛媛作了一次深呼吸,举起右手,翘起食指,慢慢伸向门铃按钮。就在要接触到按钮时,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狠狠心按了下去。门铃灯亮了,那闪烁的红光,像血一样刺眼和烫手。 门上有猫眼,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门开了,柏安民穿着睡衣,故作惊奇地说:“小余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快进来,快进来。” 当柏安民微笑着近距离打量她的时候,余媛媛感觉自己在瞬间被脱光了。那是一张微笑的脸,脸上的皱纹笑得挤成了堆。皱纹很深,一道一道的,像浪一样卷过来,强而有力,余媛媛感觉自己就像是浪尖上的一只小船,在上下颠簸着,随时有沉没的可能。 她勉强恢复了镇定,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说:“韦总说,我舞台表演经验不足,您是南戏专家,让我来找您,请您指点指点。” 柏安民点点头,问道:“你多大了?” “十八岁。” 柏安民“哦”了一声,又问道:“有男朋友了吗?” 余媛媛摇摇头说:“没有。” 柏安民说:“很好!南戏啊,我还是懂一点的,但不一定有你懂得多,你也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嘛。小时候,我家住农村,逢年过节的时候,就常有戏班子到村里来演出,我就迷上了南戏。那时候看一场戏,难啦。” 余媛媛说:“听我们老师说,南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唐宋,明清时就在民间流行开了,南戏寄托着老百姓的理想,几千年了,他们就是靠着这东西活过来的。可是,在我看来,包公也好,海瑞也好,也就是在戏台上唱唱罢了,现实中是很少见的。” 余媛媛的话显然是有针对性的。柏安民点点头,说:“小余你讲的很有道理,可是,你不了解官场,官场险恶,是一个大染缸,你进去之后要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啊?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南戏吗,就是要以戏中的清官为榜样,去努力做一个好官。” 余媛媛扑闪着大眼睛,瞅着柏安民慷慨激昂地说着。柏安民说道:“政治说多了你不懂。来,你唱一段,我来看看你基本功怎么样?” 余媛媛唱了一段《南山种菊》:“尘网归来南山下,掩面避开世中人。老隐田园痴种菊,闲居寒舍慢烹茶……” 柏安民轻轻拍手道:“好,有境界,这唱腔,这表情,这姿势,都对了,就是种菊的动作,还是生硬了点,身子还要低一点。也难怪,你本来就没有接触过农活的。”说着,柏安民走到余媛媛的身边,捉着她的手,不停地比画着。比画完了,说:“再来一遍。” “尘网归来南山下……”余媛媛感觉刚才被柏安民捉过的手有些抖,怎么也不听使唤,动作变形得更离谱了。柏安民见状,又走到她的身边来指教。见柏安民离自己越来越近,余媛媛的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像一堆泥,往下一栽,正好躺倒在柏安民的怀里。 柏安民搂着余媛媛,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慢慢地抚摸着。柏安民说:“媛媛啊,我知道你的心思,别紧张,身子别抖得这么厉害,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余媛媛咬着牙,鼻子里哼了一声,拼命忍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 柏安民坐了下来,让余媛媛跨坐在自己的腿上。余媛媛的头埋得很低,柏安民伸出手,托住了她的下巴,亲切地说:“媛媛,别紧张,把脸摆正了,让我好好瞧瞧你。”余媛媛只好摆正了脸,柏安民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拍,说:“好,漂亮,还是年轻好啊,皮肤真嫩,像豆腐一样,好像碰一下就会碎的,你知道吗,你白天弹琵琶的样子像一尊女神,真让人着迷啊。” 余媛媛又羞又急,脸涨得通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柏安民开始解余媛媛的衣服。他每解开一粒纽扣,余媛媛的身子就紧张地抖动一下,待她抖了五下,身上就只剩下内衣了。 柏安民缓缓褪下余媛媛的胸衣,一对饱满的乳房蹦了出来,两粒小小的乳头就像是两颗红樱桃,温润、精致、迷人。柏安民伸出手指,在两颗樱桃上轻轻地拨弄着,余媛媛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脯紧张地一起一伏着,柏安民拨弄得更厉害了,余媛媛感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软,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热。 柏安民轻轻一把抱起她,向宽大的席梦思走去…… 第二天早晨,韦芳芳陪着柏安民在宾馆餐厅里吃早餐,两人边吃边聊。柏安民说:“你们公司里新招的这批小演员素质都很不错,是搞艺术的好苗子,要好好培养。” 韦芳芳当然知道柏安民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这批小演员中,要论自身条件和艺术天赋,余媛媛应当是出类拔萃的,有培养前途,请领导放心,我一定要将她培养成能挑大梁的台柱子。” 柏安民哼了一声,表示认可,他说:“小余同志昨天的表演我认真看了,的确是非常优秀,是个人才。只要是人才,我们就要给他一个施展才干的平台,许多大明星都是从小演员一步步走过来的嘛。” “《陶渊明与翟素颜》这部戏就是一个平台,只要戏拍成功了,还愁着演员不出名吗?不过,资金问题是个瓶颈,请柏书记在百忙之中亲自过问一下投资的问题。” “芳芳你放心,投资的问题马上要解决。还有,这段时间你工作很出色,你的生日快要到了,我个人准备送你一件小礼品。” 韦芳芳听说柏安民要送自己东西,喜出望外,笑眯眯地问道:“领导,能否透露一点信息,打算给我什么礼品啊?” 柏安民轻声地说:“一部车子。” 韦芳芳高兴得差点蹦了起来,问道:“什么牌子?” 柏安民吃好了,站起身来,眼睛望着天花板,说:“恕不奉告,不过,我想你一定会满意的。” 韦芳芳心里美滋滋的,听柏安民这口气,他肯定是打算送一部名车给她,要不是餐厅里有人,她恨不得立即就在柏安民的脸上啵一下。 几天后,市政府召开了电视连续剧《陶渊明与翟素颜》筹拍工作会议,主要研究拍摄资金问题。本来,政府的会议,柏安民一般是不参加的,但这个会议他亲自参加了,荆都市著名企业的老总们都来了。柏安民说,电视剧工程是“文化兴市”的重要部分,是荆都市的一张文化名片,经过前期的紧张工作,已经到了开拍的时候了,一定要拍出水平,拍出质量,拍成精品。经过研究,市财政拨款一千万元,剩下的一千万元,由市内企业自愿赞助。 说是自愿赞助,那是客气话,情况已摆在那里,来参会的企业家,每个人都要当场报出赞助金额,否则,就是不支持荆都市的文化事业。更重要的是,那是不给领导们面子。领导不高兴,后果很严重,就连银行、烟草、电信、移动这些由上面垂直管理的单位,也得乖乖赞助,毕竟他们的业务还在下面,不支持地方工作就是不支持地方发展,领导治他们的办法多的是。 结果,筹款金额比预期的两千万元还多出了几百万元。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电视剧《陶渊明与翟素颜》开机仪式在南山风景区隆重举行,导演张一坤携主要演员包括陶渊明的扮演者著名影星陈雷、翟素颜的扮演者韦芳芳、翟素颜婢女扮演者余媛媛与媒体公开见面。由此,该剧正式进入拍摄阶段,拍摄时间预计三个月。 《陶渊明与翟素颜》剧组共有一百多人,吃住都安排在花都大酒店,包下了两层楼,便于统一管理。 电视剧开拍不久,市委、市政府召开了南戏艺术节筹备工作会议。会议决定,为了扎实推进“两兴工程”中的“文化兴市”工程,市委、市政府决定举办首届南戏艺术节,定于五月十八日举行开幕式,活动时间一周。五月十八日就是谐音“我要发”,是一个好日子。艺术节期间,除举行大型开幕式晚会外,将举行南戏演出、项目推介会、招商签约仪式等一系列活动。 节庆活动从来都是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至于经济这场大戏有没有唱起来,那是另外一回事,反正要搞得热热闹闹,搞出声势,就算成功了,好歹也提高了一个地方的知名度。为了加强领导,会议决定成立以市长孟扬帆为组长的艺术节组委会,市委副书记李非语任组委会常务副主任,市直相关单位为成员单位。 戏是要唱的,要唱,就要讲究形式,讲究包装。艺术节是一台大戏,筹划和包装更是必不可少,也无非就是花钱换个热闹,至于是否真正促进了南戏艺术发展,那又另当别论了。文化是一张任人打扮的脸,也不在乎多涂这一层脂粉。 14 裙带飘舞 三个女人一台戏 自上次李翠平和陈雅芊展开网络争斗事件之后,柏安民对她们两人都不知不觉地疏远了。上帝都说了,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肋骨是离不开男人这个主体的。李翠平很着急,她一直在寻找机会修补与柏安民的关系,通过廉政书画展上的竞拍活动,特别是她成功平息姚疯子的恶评,为柏安民挽回了面子。领导的面子比黄金还重要,她终于重新赢得了柏安民的好感与信任。陈雅芊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至今还晾在一边。可是,舒心的日子还没有过三天,李翠平又有了新的烦恼,这个烦恼就是韦芳芳带来的。 女人的对手永远还是女人,这话说的一点不假。《陶渊明与翟素颜》剧组一百多号人在花都大酒店连续吃住三个月,按理说,作为总经理的李翠平应该高兴才是,这毕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女人天生都有一颗妒忌心,她现在妒忌的对象就是韦芳芳。在柏安民的亲自过问下,市里花了两千多万元,为这个狐狸精拍一部电视剧,在上次市里召开的筹拍会议上,李翠平还“自愿赞助”了五十万元,这让她的心情如何平静?她韦芳芳当初不过是一个打针拿药的小护士,现在成了时尚范儿,满身名牌,珠光宝气,讲话嗲声嗲气,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看着她每天和导演张一坤进进出出,李翠平就气不打一处来,韦芳芳那个黏糊劲儿,比橡皮糖还要腻,真让人恶心。 李翠平当然知道柏安民和韦芳芳的关系。一个虚荣的女人,如果没有权力或者金钱的滋润,怎么着也神气不起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当然还要从柏安民那儿寻找突破口,她已经找到对付韦芳芳的办法了。 晚上,柏安民陪客人在花都吃饭。吃完饭后,他没有走,悄悄来到了李翠平的住处,在她这里过了夜。第二天早晨,柏安民起床的时候,李翠平正在镜子前化妆。她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柏安民说:“你的那位电视明星有点不听话。” 柏安民一惊,问道:“你说的是谁?” 李翠平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和我装糊涂,还能有谁,韦芳芳呀!” 柏安民挠挠头发,装着若有所悟地说:“哦,你说的是她啊,还以为你说谁呢,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啊,你别误会。她怎么不听话了?电视剧不是一直在拍吗,进展很快。” 李翠平说:“我指的不是那个。本来呢这事我也不想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是不说吧,我心里又憋得慌。我总要顾及领导您的面子,任何人做了有损您面子的事,我李翠平都要管。” 柏安民“嗯”了一声,对李翠平的话表示赞许,又问道,“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李翠平这才转过了身子,望着柏安民说:“她和导演潜规则了!”声音不大,语气却很重。 柏安民点了一支烟,脸黑得有点吓人,眼睛呆呆地望着墙,烟火都烧到手指了,他才将烟头扔了,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说这样的话要有真凭实据,不能冤枉人家。” “谁敢在领导面前说假话,酒店里的服务员都在咬舌头了,要不是我及时压着,外面都不知传成什么样了。这儿有一张光盘,是酒店里的监控录像,不信你自己看看。”说着,李翠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碟子。 柏安民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李翠平说:“据我了解,在电视剧开拍之初,张一坤导演并不看好韦芳芳出演女一号。也难怪,毕竟她没有任何表演基础,而且是演一个古代女子,不是说入戏就能入戏的。张一坤打算建议市里换人,而且,他推荐的人选竟然是扮演婢女的余媛媛。你想啊,要是婢女成了女一号,女一号成了婢女,那不是成了笑话吗,叫韦芳芳的面子往哪里搁?后来,韦芳芳不仅顺利出演了女一号,而且张一坤在公开场合好几次对她大加赞赏,说她有表演天赋。为什么张一坤的态度转变这么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面肯定是有名堂的。” 柏安民说:“哦,好,我知道了。”临走的时候,他拿起那张光盘,放到皮包里。 柏安民离开后,李翠平心情大好,像是捡着了一个宝贝,又唱又笑的,把服务员杨琴看得一愣一愣的。 盗亦有道,做情人也有做情人的规矩,竟然拿着领导的钱,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让领导的面子往哪里放。李翠平明显看出来了,柏安民是很在乎韦芳芳的,别看他表面上装作神色平静,肯定早就气炸了肺,她韦芳芳马上就有好果子吃了。 柏安民到了办公室后,打开笔记本,把那张光盘放了进去,里面的画面不堪入目,就像放黄片一样。柏安民将光盘关了,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开来再次看看。光盘中,韦芳芳先是穿上了护士服,后又穿上了连体丝袜情趣内衣。柏安民在心里骂道:妈的,不愧是导演,做这种事都搞得有情节有看头。这个张一坤,真是个不简单的腕儿,竟然敢在他柏安民的头上动土,看上去道貌岸然,骨子里却像小日本男人一样下流。 柏安民恨不得立即叫几个人,将张一坤狠狠地揍一顿。可是转念一想,目前还不能找张一坤的麻烦,要是人家拍拍屁股走路,电视剧拍不成,留下个半拉子东西,那两千万不就打了水漂吗?重要的是,人家张一坤怎么知道韦芳芳是你柏安民的红颜呢?要是知道,就是借他一个胆子谅他也不敢这么做。还有,韦芳芳担心自己的主角地位受到动摇,说不定这件事还是她主动的。当初柏安民住院和她初次相识时,她就有主动巴结柏安民的意思。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只能怪韦芳芳不争气,管不住自己,裤带太松。 柏安民被戴了绿帽子,心情不好,不用说,这一天来找他办事的人,都触了霉头。下午的时候,柏安民就给韦芳芳发了一条信息,说晚上要到她那儿去。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柏安民气呼呼地进了韦芳芳的别墅。韦芳芳还像没事儿一般,热情地上来拥抱,柏安民让过了,韦芳芳扑了个空。坐下后,柏安民黑着脸问道:“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韦芳芳还想竭力隐瞒,赔着笑脸说:“没有,我对领导您一向是忠心耿耿的。” 看样子这个女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柏安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光盘,丢在了桌上。韦芳芳预知大事不好,拿光盘的手有点微微发抖。她将光盘往电脑光驱里一放,一看画面,马上就明白,自己被人暗算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韦芳芳浑身发凉,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里。眼泪是女人的武器,哭吧,也许哭还能赢得他的同情。韦芳芳趴在桌上哭开了,梨花带雨,伤心欲绝,把柏安民都哭烦了。待韦芳芳哭够了,他说:“好了。”站起身来,就要走。 韦芳芳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说:“那个张一坤导演是个畜生,他对我垂涎三尺,第一天就要和我上床,我严词拒绝了他。可是,他马上给我来阴毒的,不让我演女一号,让我演一个小丫鬟,你说这不是坑人吗,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办法?电视剧的事都运作大半年了,叫我怎么向社会上交代?你是大领导,人家都敬你怕你,不知道我一个弱女子在社会上生存是多么艰难。呜呜呜……” 韦芳芳说得有理,不像是编的。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想想她平时的好处,柏安民有点心软了。按说自己这一大把年纪,完全可以做她的父亲了,有什么理由要求她对自己从一而终呢?况且,她将来也还是要嫁人的,难道一辈子跟着他这个老头子不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想到这里,柏安民说:“不要哭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韦芳芳表态说:“从今往后,我坚决和他断绝关系,只保持工作上的合作。” 柏安民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有点余怒未消。他拒绝了韦芳芳的挽留,坚持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柏安民走后,韦芳芳陷入了沉思,这一回脸算是丢大了,要想和柏安民再回到从前那样亲密,恐怕已没有多大可能。想来男人真是自私的东西,哪怕自己有一百个女人,还巴不得这一百个女人都对他忠贞不二。想想自己平时待人处事也算小心谨慎,不过是自得其乐地做着明星梦罢了,从没有招谁惹谁。就是这样,还是有人要和自己过不去,她到底是谁呢?再联系到那张光盘,答案不言自明,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李翠平。除了她,还有谁能在花都的酒店客房里安装摄影机偷拍? 回想起李翠平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韦芳芳就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李翠平每次看她的时候,用眼角飞快地一扫,快得眼光也许还没有挨着她的身子,马上就移开了。那种轻蔑,是从骨子里瞧不起你。 韦芳芳还要进一步证实一下。这两个月来,她和花都的服务员杨琴处得很好,非常聊得来,两人还经常一道上街购物,韦芳芳想试试能否从她那儿打听到什么情况。 韦芳芳在花都大酒店有一个固定的房间,那是供她休息用的,她晚上一般不住在那儿。第二天下午,正好没有她的戏份,她待在房间里,约杨琴过来聊天。杨琴对拍电视剧很感兴趣,一有空就缠着韦芳芳问这问那的。 韦芳芳从窗户中看见杨琴乘电梯过来了,就掩上房门,趴在桌上轻轻啜泣。杨琴一进门,果然惊问道:“韦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韦芳芳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也不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在杨琴的一再追问下,韦芳芳才轻轻说道:“有人要陷害我。” 杨琴一惊,说:“什么,陷害你?谁这么大胆?你还不赶快去报警!” 韦芳芳一把拉住她说:“不用报警,不是要害我的性命,可是,这件事比要我的命还要严重。我俩既然是好姐妹,我也就不瞒你了,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有人装了摄影头,把我和张导在一起的场面全录下来了,往我的身上泼脏水,污蔑我的名声。你也是一个女人,你知道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名声,你说,我还有脸活下去吗?” 杨琴一听就知道是李翠平干的,但她不敢直说,嘴里嘟哝道:“我前天晚上看见柏书记过来了,但他一会儿就离开了,走的时候,明显可以看出气呼呼的,我猜可能有人告诉了他什么事,说不定就和你有关。” 听杨琴这么一说,韦芳芳什么都明白了,她说:“我对李总一向是很尊敬的,她何苦要和我过不去呢,杀人不用刀子,把我往绝路上逼。” 杨琴没有反驳说不是李总,她劝道:“韦姐还是想开点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想成为明星,多点绯闻还是好事呢,这点事在娱乐圈里实在是太平常了。” “可是,她这么做,实在是太卑鄙了,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她,她却在背后使刀子,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韦芳芳说道。 杨琴说:“陷害无辜的人,她这也不是第一次。”在韦芳芳的追问下,杨琴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当初荆都学院女大学生何思雨猝死花都的经过,并说出了自己还保存着那天酒店里的监控录像资料。 韦芳芳叹道:“这肯定是一桩冤案,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就盼着有出头的日子,没想到飞来横祸,这冤难道真的没地方申了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李翠平不仁,就不要怪我韦芳芳不义。韦芳芳对杨琴说:“你把那天的录像复制一份给我,我要替何思雨申冤。” 杨琴说道:“行,我明天带来,千万要保密,别说是我给你的。何思雨还有个同学叫舒怡然,上次省里卫前到荆都调研的时候,听说她连夜上访,你去联系联系她,对你肯定会有帮助的。” 韦芳芳说道:“好,谢谢你,杨妹,请你放心,不管事情后来结果怎样,我都会为你保密的。” 第二天,杨琴果然带来了一张光盘,韦芳芳小心地收藏起来。她又来到荆都学院,很快找到了舒怡然,舒怡然把上次的材料又给了她一份她,并说要和她一起去告状,韦芳芳叫她安心等候通知。 韦芳芳已经考虑好了,要想翻案,就要直接到省公安厅,在荆都这地方绝对没戏。要是在以前,韦芳芳也没有这个胆量,敢跑到省里去告状。现在不同了,她在省城也算有了靠山了,这个人就是导演张一坤。张一坤是省城的名导,现在已乖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有他的帮忙,这事就有戏,就算扳不倒李翠平,也要杀杀她的威风,让她知道韦芳芳不是好欺负的。 韦芳芳把李翠平的偷拍和打算为何思雨的鸣冤事情告诉了张一坤导演,张一坤听了也非常气愤,表示支持她的正义行为。张一坤说他在省公安厅有好几个朋友,叫韦芳芳让舒怡然出面,先把材料递交到省公安厅,然后他再找朋友从中帮忙。韦芳芳非常高兴,就按张一坤的安排开始行动。 第二天,韦芳芳带着舒怡然,开着专车,将为何思雨鸣冤的材料送到了省公安厅。多亏了现在的机关单位办事速度超慢,上次卫前到荆都调研时,舒怡然连夜上访,将何思雨的冤案材料交给了卫前,他批示给了省公安厅,这份材料就一直放在厅里,还没有来得及批转到下面。两份材料一结合,引起了省公安厅领导的重视。特别是这次新送上来的案发现场的光盘,是非常重要的证据,厅领导在分析后也觉得这个案子疑点甚多,于是决定立案侦查。 市公安局局长黄正理在省公安厅有几个铁哥们,一个铁哥们在电话中暗示他说,上次省委领导批示的荆都的那个案子可能要有一点动静。黄正理大吃一惊,作为老公安,他的敏感性是非常强的,别看这个哥们说得轻描淡写,实际情况可能要严重得多。当然,他目前还不知道是韦芳芳和舒怡然联手告状的事,就是再铁的哥们,也要保护举报人,不能透露的秘密还是不能透露。 接到铁哥们的电话后,黄正理立即来到花都大酒店。在路上,他通知建设主任马砺峰也迅速赶到花都。黄正理心里非常清楚,何思雨的案子一旦真相大白,他的政治生涯到头了不算,还可能面临牢狱之灾。悔当初不该听李翠平的话,更不该收了马砺峰十万元的“办案经费”,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刮子。眨眼之间,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警察,就要成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了。 到了花都,黄正理匆匆走进李翠平的办公室,马砺峰已经坐在那里了。李翠平问道:“黄局长,情况真的那么严重吗,真的没有办法搞定了吗?” 黄正理面如死灰,心想你他奶奶的就知道搞定,以为有关系有钱就可以摆平一切,在你搞定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总有一天也会搞定你。在沉思了几分钟后,黄正理说:“非常严重,弄不好我们几个人都要进去,现在只有做最后的努力了,我们派人去省厅做做工作,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把那个案子转到市公安局来。” 马砺峰哭丧着脸说:“黄局,我儿子的手机现在已经打不通了,我拨了几百次,都是无人接听。把他的好朋友问遍了,都说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听了马砺峰的话,黄正理感到脚下一轻,好像脖子上有个绳套,把自己吊了起来。他有一种预感,马磊被捕了,没想到省公安厅的行动这么快,快得要人的命。 李翠平紧张地拍拍胸脯说:“妈呀,难怪昨夜我老是感觉有个黑影在外面敲我的窗子,原来是何思雨的鬼魂来了。” 黄正理摆摆手说:“李总,没工夫说这些闲话了,我们还是想想法子做点挽救工作吧,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啊!” 李翠平说:“只有向柏书记报告了,这么大的事,再也不能隐瞒了,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说出实情。领导路子广,活动能力强,看看他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我现在就和他联系一下。” 打通手机,柏安民正在市委会议室开会。李翠平说:“我和黄局长去他的办公室等吧,马主任你先回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怕也没用,赶紧先回去做点安排。”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李翠平和黄正理见到柏安民后,说上次卫前批示的那份材料已引起了省公安厅的重视,可能要重新审理何思雨的案子,能否请领导出个面,化解一下。 听了李翠平和黄正理的汇报,柏安民也觉得非常意外,不是说心源性猝死么,遗体也解剖了,铁证如山啊,怎么还要再审?但是,凭借多年的政治经验,他有一种预感,手下这几个人可能向自己隐瞒了什么。不然的话,省公安厅吃饱了撑的,多少案子办不过来,没事找事,要重审一桩旧案?但是,他也不能置之不管,李翠平是自己的红颜,马砺峰和黄正理都是自己忠实的手下,平时也没少孝敬自己,要是这几个人东窗事发被关了进去,一旦扛不住,失去理智,来个知无不言、言不无尽,会给自己惹来许多麻烦,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柏安民说:“你们也不用着急,只要没做亏心事,省厅再怎么审也不用怕,市委会为你们撑腰的。但是,我也警告你们,要是你们刻意隐瞒了什么,不要说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这样吧,我让非语副书记去趟省城,他比我熟悉的人还要多,先看看情况再说。” 李翠平和黄正理听了柏安民的话,又惊又喜。喜的是柏安民这么爽快就答应帮忙,怕的是柏安民的警告正是他们所担心的。 李非语在接到柏安民安排去省城的任务后,当天下午,他先是来到花都,找李翠平进一步了解情况。临出发的时候,李翠平不顾李非语的阻止,硬是将一只装满现金的皮包塞进了他的车子里,说到公安厅攻关会用得着。 当天晚上,李翠平好几次从睡梦中惊醒,感觉那个黑影又来敲自己的窗子,她在紧张的煎熬中又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在李翠平焦急的盼望中,李非语的车子缓缓开进了花都。可是,李翠平发现,李非语并没有从车上下来,司机小鲁拎着她昨天塞进李非语车子里的那只皮包,径直走进了她的办公室,说是李书记让他送来的。 李翠平打开包一看,现金一分未动。她预感不妙,立即拨通了李非语的电话。在电话中,李非语只说了一句话:“马磊把什么都交代了。”然后就挂断了。 李翠平呆呆地瘫在老板椅上,电话中嘟嘟的忙音,像是一枚定时炸弹正在倒计时,而引爆这枚炸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感到束手无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报应降临。 李翠平记不清是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说女人有了钱,有了姿色,也就有了悲剧。事实真是如此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钱也罢,姿色也罢,和悲剧本身都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悲剧都是人制造的,是人的无止境的欲望制造了悲剧。 晚上,李翠平接到了柏安民的电话。柏安民安慰她说:“这是一件刑事案件,公安部门会严格区分责任的,你的情况不太严重,要坦白交待你自己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重新做人。做人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的岁月还长,以后能关照的地方我还会尽量关照你的。” 李翠平只是哭,哭得伤心欲绝。她明白,柏安民这是在提醒她,要交待自己的问题,不要牵涉太多,这样若干年出来后大家都好做人。她想柏安民肯定也会同样提醒黄正理和马砺峰的。她想在电话中骂他几句,男人,都是自私的东西,关键时刻想的还是自己,可是事情弄成这样,能怪他吗? 荆都官场地震了。一天夜里,市公安局局长黄正理、建委主任马砺峰和花都大酒店总经理李翠平三位在荆都叱咤风云的人物,几乎在同一时间分别被押上了警车。他们是被省公安厅直接带走的。就在他们被警方带走的第二天,市委召开常委会议,决定免去黄正理的公安局长职务和马砺峰的建委主任职务,免除手续报市人大常委会按程序办理。 警方很快通报了初步侦查结果,马磊涉嫌故意杀人罪,黄正理涉嫌渎职罪与包庇罪,李翠平涉嫌伪证罪和包庇罪,马砺峰涉嫌包庇罪。待案情进一步查清后,再移交法院宣判。马磊是性命难保,黄正理、马砺峰和李翠平三人都免不了牢狱之灾。 荆都曾经红极一时的三位名人成为阶下囚,街头巷尾自然是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被捕和当初的何思雨案子有关,民间各种说法都有。贪官被捉,总是大快人心的事。不过这年头老百姓对这类事也见的多了,说说笑笑一段时间,渐渐也就平息了。 李翠平犯了案子,最高兴的两个女人应该是陈雅芊和韦芳芳。自作孽,不可活,陈雅芊心想,你李翠平不是风光吗,还没等着我来收拾你,你就急着自个儿把自个儿收拾进去了,多省事,在这荆都,以后就再也没有女人敢和我陈雅芊对着干了。韦芳芳倒是没有想很多,她就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人要是顺心,做起事情来就得心应手,拍电视剧时,韦芳芳的感觉越来越好,导演张一坤一个劲地夸她有艺术天赋和表演才能。韦芳芳知道,张一坤拼命地夸自己是有暗示的,自从柏安民知道她和张一坤有一腿以后,她和张一坤就不再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了。好在女人装起傻来也很容易,她装着没听明白他的话,只是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何思雨的案子真相大白,李非语却感到有些惭愧,连日来心事重重的。因为,当初杨琴给他送来酒店录像时,他也产生了怀疑,却没有勇气进一步举报。尽管现在冤案得以昭雪,但这举报人却不是他。这叫他怎么不感到闹心呢? 叶映寒见李非语接连几天回来后都闷闷不乐的,只顾闷着头看那些烂电视剧,她知道他的心思,就劝他说:“当时案子都已经结了,作为一个领导,你总不能再起波澜吧?这个案子弄到今天这个样子,也没有谁能怨你。” 李非语叹了一口气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一个封建时代的七品县令徐九经尚知道如此。可是,你看看现在的官场风气,一个个都是唯上、唯领导的意图,嘴上喊的是为人民服务,实际做的是为领导服务,为人民币服务,否则就得不到重用,得不到实惠,坐冷板凳甚至可能丢官。我看徐九经的话要改一改了,当官不为官做主,就要回家卖红薯。” 叶映寒说:“当下的官风就是如此,有多少人干工作是从维护群众利益出发?中国的事,只要一涉及到老百姓,什么就读、就业、就医、住房,都是一个‘难’字。” 李非语关了电视机,把遥控器重重地丢在沙发上,说:“做官难啊!” “做官难?你以为做一个老百姓容易吗?明天正好是双休,我打算去乡下看望我的姑妈,干脆你也一道去吧,我带你去做两天农民,看看农民是不是很好做。” 李非语眼睛一亮,说:“好,我正好做官做厌了,做两天农民放松放松,尝尝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滋味。” 叶映寒说:“美的你呢,你老婆孩子在省城。我可有言在先,做农民就要彻底放下架子,不要再摆当官的谱。” 李非语说:“映寒你说的什么话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第二天一大早,李非语就起来了,马上就要做农民了,他显得特别高兴,好像做农民很有滋味似的。 叶映寒的姑妈家位于荆都市下辖的松林县,是一个山区县。车子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前行,映山红开得正艳,这儿一丛,那儿一簇,特别红火。车子进入山中约二十分钟后,一直在静静地欣赏窗外风景的叶映寒突然叫了一声:“非语,你看!你看!”只见前面一片向阳的山坡上,一整坡的全是映山红。 李非语将车子停了下来,牵着叶映寒的手,登上了山坡。李非语感叹地说:“真漂亮啊,这么多的映山红,也没有人来采。” 叶映寒呵呵一笑说:“你真傻啊,这么多的映山红,采得过来吗?再说,山里人才不稀罕这个呢,门前屋后到处都是。也就我们城里人可怜,看见什么花啊草啊都想弄回家,弄回家后过不了多久大都枯死了。” 李非语说:“说的也是,本来就是大自然里的东西,没有了地气,自然活不长久。” 沐浴着凉爽的山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两人合拢双手,圈成喇叭状,大声地喊着:“啊——”回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此情此景,李非语感叹地说:“你看,还是做一个农民好吧,在这山里,建几间房子,种几亩地,养一双儿女,多舒心。” “好是好,就是偏僻了点。”叶映寒说。一会儿的工夫,她采了一大捧映山红,放在了车上,车上顿时充满了淡淡的花香。 车子又跑了十多分钟,前面有座山村,就是叶映寒的姑妈家了。 由于来前打过电话,叶映寒的姑妈和姑爸早就等在了院子里。两人下了车,叶映寒的姑妈将李非语上下一打量,说:“唔,很不错。” 叶映寒知道姑妈误会了,笑着说:“姑妈,什么不错啊,他是我领导。” 李非语说:“伯父伯母好,映寒说,我们来你这里,是来过两天农民生活的,还望您二老不要客气,让我们实实在在地做两天农民。” 叶映寒姑妈哈哈大笑:“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个,这年头,农民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风里来雨里去,吃苦受累不说,有时还要受冤枉气,到时你们俩可别后悔。” 李非语说:“请伯母放心,我们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定不会后悔的。” 吃过午饭,李非语和叶映寒就随着叶映寒的姑爸去菜园里劳动。叶映寒的姑爸姓李,李非语称他为李伯伯。村里的年轻人长年外出打工,许多田地闲置出来,经过村里的组织,李伯伯租种了约五十亩土地,改造成菜园,种植各种蔬菜,虽然种地很辛苦,但年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李非语挑着一担水桶,叶映寒肩扛锄头,向菜地里走去,有点像黄梅戏中唱的“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的味道。 李非语说:“上次卫副书记来调研,在南山风景区采菊种豆,也体验了一把农家生活。可那叫什么农家生活呢,我们这才是原汁原味的。” 叶映寒说:“说句不客气的话,那叫作秀。” 李非语说:“也不能叫作秀,领导为什么乐意尝试那种生活呢,说明他向往。无论时代怎么变,我看,农家生活都有一种持久的生命力。” 李非语随李伯伯一起给豆角苗浇水,叶映寒用菜刀在铲窝笋,准备明天运到集市上去卖。两人都很卖力,忙得不亦乐乎,忙得一头的汗水。 叶映寒一边铲着窝笋,一边不停地甩着手腕子,手酸得很。她问道:“姑爸,这笋子一斤能卖多少钱?” 李伯伯说:“刚上市,一斤能卖一元多呢,就是批发价也要七八角。” 叶映寒掂量着手里的一根笋子,有两斤多重,她说:“是很值钱,这一根就要两块多呢。” 李非语想起一个问题,问叶映寒说:“你知道蔬菜的价格是由谁控制的吗?” 叶映寒说:“市场自由定价的啊。” 李非语摇了摇头,说:“非也。你要看深入一点,著名经济学家郎咸平说,一盘简单的青椒肉丝,价格都已经被华尔街控制。道理很简单,因为青椒肉丝的主要原料像油、猪肉、青椒的价格由华尔街说了算。外资在掌握了话语权之后,动不动就要涨价。” “有点道理。可是,我们吃的蔬菜华尔街管不着吧?”叶映寒说。 “为什么蔬菜的价格越来越高,菜篮子问题都列入政府工作了?实际上,要追究起原因来,政府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土地在减少。你看我们荆都城郊,城市在扩张,楼房在疯长,当初的菜农改行了,他们自己都要买菜吃了,这蔬菜价格如何会不上涨?” 叶映寒点点头说:“要是这样扩张下去,总有一天,我们的后代会无立锥之地。”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到那边的菜地里,揪起几个窝笋就走。叶映寒说:“姑爸,有人偷菜,快去追!” 李伯伯抬头一看,说:“轻点声,她不是小偷,她是村长的老婆。” 叶映寒说:“村长的老婆怎么了,这不是偷又是什么?” 李伯伯无奈地说:“我租这片地时,村长就说,他家吃的菜,全由我免费包了。” 叶映寒瞪着大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不包,他能租地给我吗?也许今年租了,明年就要收回,吃点菜不算什么。” “这是欺负人!”叶映寒愤愤不平地说。 李伯伯轻轻地说:“村长权力大,惹不得。”说得李非语和叶映寒都笑起来。 李伯伯指着李非语正在浇着的豆苗说:“这是第二茬了,第一茬栽下去长到尺把高时,不开花,我发现是假种子,赶紧拔掉重栽了。” 李非语叹道:“映寒,看见了吧,做一个农民不容易吧?” 叶映寒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笑。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李伯伯就把李非语和叶映寒叫了起来,按照昨天安排好的计划,今天早晨,他们要一起到县城去卖窝笋。李伯伯开着一辆红色的小四轮拖拉机,车上码着整整八大筐子新鲜的窝笋。小四轮跑得很慢,李非语开着小车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好在县城并不远,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尽管天才蒙蒙亮,但蔬菜批发市场上却熙熙攘攘的,批发蔬菜的菜农和收购蔬菜的菜贩子在繁忙地交易着。菜贩子在这里收购了蔬菜后,再拿到附近的农贸市场出售。李伯伯将小四轮在集市路口停住了,然后到前面打听了一下窝笋的批发行情,每斤在一元钱左右。李伯伯估摸着车上的窝笋有八百斤左右,今天能有八百元的收入,心里美滋滋的。 李伯伯将小四轮开到了集市里面,刚停下,一个中年胖子走了过来,手一拦说:“停下停下,我来看看这菜。”说着,也不管李伯伯同意不同意,一把掀开了盖在筐子上的草席,看看笋子很好,转过身来拍拍李伯伯的肩膀说:“这几筐子笋子我要了。” 李非语有些暗暗高兴,心想今天生意这么好,刚进集市就有人抢着收购。 李伯伯问道:“多少钱一斤?” 胖子伸出一只手,夸张地叉开五个手指,说:“五角。” 李伯伯一撇嘴:“我不卖!” 胖子一只脚搭在小四轮的前轮上,双手一抱胸,说:“敝人姓周,你这车子上的笋子已经姓周了,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李非语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周胖子身边,问道:“你这不是欺行霸市么,买卖自由,哪有强迫人家卖东西的?” 周胖子歪着头说:“听你这说话的口气,有点像工商所的领导。不过,我看你不是,你是屎壳郎上马路——混充‘小吉普’!”说着,一捋袖子,露出了手臂上文着的一只大海马。 叶映寒说:“看来你不但要强买,好像还要打人啊?” 周胖子一脸坏笑地说:“美女就是懂事,善解人意,知道我周大爷的心思,你知道我心里还想着什么吗?”说着,眼光在叶映寒的胸脯上扫来扫去。 李非语严肃地说:“怎么,你还要耍流氓吗?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影响我们卖菜!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你一会儿不要后悔。” 周胖子哈哈大笑,说:“我周大爷从不后悔!”说着,一歪屁股,在小四轮上坐了下来。 这时,陆续有好几个人过来看笋子,张口正要问价,一抬头看见周胖子坐在车上,都远远地走开了。看来,这家伙在这里是个人见人怕的菜霸。 李伯伯无奈,只好一个劲地央求着周胖子,好话说尽,可是周胖子理也不理。李非语心想,今天这个脸丢大了,想当个农民也当不成,形势逼着自己非要当领导。于是,他拨通了松林县县长章林的手机。 章林还没起床,一看是市委副书记李非语的电话,说马上就来。一会儿的工夫,章林就来到了集市上。章林刚到,集市所在区的书记、区长都匆匆地赶到了。一看这么多领导来了,周胖子知道今天碰到了克星,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被工商所执法人员带走了。 李非语对章林等人说:“今天陪一个亲戚过来赶早市,没想到碰到这种情况,大清早的,打扰各位领导休息了,现在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请大家都回去吧。” 章林说:“李书记,都是我们的错,没有把市场管好,今天是请到不如遇到,你李书记无论如何要吃一顿道歉饭再走。” 无论怎么推辞,章林他们就是不依。李非语无奈,正好李伯伯的笋子也卖掉了,他们就随着章林进了酒店,自然又是胡吃海喝一顿。临走时,章林还送了一大堆土特产。官场上的惯例,送土特产只是个说法,里面也还要有些实在内容的。比如章林送的特产除了茶叶、香菇之外,还有四条大中华香烟。这些东西当然都归叶映寒的姑爸了,李老头乐不可支,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还是当官好,到哪都有吃有喝临走还送一堆东西;还说今天幸亏那个菜霸闹事,让他这个老农民也跟着体验了一把当官的好处。 回荆都的路上,是叶映寒开的车,李非语喝了酒,不能驾车。望着恹恹欲睡的李非语,叶映寒问道:“这次当农民的滋味怎么样?” 李非语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说:“做人难,做官也难,做农民更难,别问了,让我睡一觉吧。”说得叶映寒哈哈大笑。 15 创造新名词 策划是这么做的 荆都市南戏艺术节的筹备工作正在紧张进行当中,艺术节的主题是:开放、发展、传承。艺术节的重头戏是一场群星演唱会和一场项目签约仪式,当然还有其他系列文化和经济活动。现在的明星比较好请,只要你肯花钱,会有专门的演出公司替你邀请张罗,到时保管明星们都乖乖地来了。至于项目签约仪式,就有点麻烦了,需要精心组织和运作。有多少项目在艺术节上签约,签约总金额达到多少,是检验艺术节成功与否的重要指标。项目当然越多越好,引资总金额当然越大越好。 问题是,哪里有那么多项目恰好是在艺术节期间引进的呢?你这里举办艺术节,人家外商正好到你荆都来投资,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就这需要做文章了。 艺术节筹备工作中最忙碌的人,当然要算市招商局局长陈雅芊了,这些找引资项目的麻烦事自然落在她的头上。柏安民已经定了指标,艺术节签约仪式的引资项目总投资不能少于两百个亿。数字越大,说明成果越辉煌,越具有轰动效应,方方面面的评价才会高。你想,要是只有几个小项目,稀稀拉拉的几位客商,那成什么体统?如何体现荆都是投资者的天堂,如何体现荆都大好的发展形势?签约项目的多与少,直接体现了这个地方的经济发展状况,反映了这个地方领导的执政水平。因此,万万马虎不得。 陈雅芊自然有她的办法,那就是分解指标。将两百亿的指标分摊到市直各招商组、市驻外招商组以及下辖县区。至于他们采取什么办法去完成,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你到时有项目签约就行。当然,只见星星不见月亮也是不行的,她还要将一些大项目亲自拎在手上,要确保有重点,有亮点。 自从马砺锋被免职以后,市建委主任的位置已经空缺一段时间了。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一个有权有钱的单位正职的位置空出来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好位置就那么几个,僧多粥少,永远不够分。这年头,领导干部除了会“跑官”,还要会“养官”。某个领导一旦成为某个要害单位的一把手,他(她)必然会苦心经营,牢牢霸占着那个位置,该送的送,该跑的跑,该做顺手人情时做顺手人情,反正单位有钱,不过是慷公家之慨,是谓“养官”。官不养,就有人挖你的墙脚,天长日久,积怨过多,工作开展不下去,最终只有乖乖走人。不过,这样的情况在官场是很少见的,大家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人,都知道“养官”的重要性。这样,官越养越稳,越养越牢,如果不是提拔或者年龄“切杠”到二线,是绝对不会挪窝的,任那些等着接班的人在一边跳脚骂娘,恨不得天天咒你早死。 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上次竞争市卫生局长失利,这次天上掉馅饼,马砺峰突然倒了霉,建委主任的位置空了出来,这叫他如何不高兴。可是,有些事情还不能高兴得太早,毕竟帽子还没到手,千万不能像上次那样,一场欢喜一场空。这一次,贾新高决定要精心运作,步步为营,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尽管他当过柏安民的秘书,可是天威难测,领导的心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为确保成功,贾新高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战术了,变则通,变则活嘛,他决定寻找一位政治高参,为他出谋划策,不再像上次那样单打独斗。贾新高早就听说市招商局的美女局长陈雅芊神通广大,上次段大为的卫生局长就是她一手运作的,小道消息将她传得神乎其神,说她是招商局兼分管荆都市的组织人事。 贾新高来到市招商局,汇报艺术节上官塘县的引资项目筹备情况。他准备了一张银行卡,揣在口袋里,听说找她办事没有钱是不行的。 走进陈雅芊的办公室,陈雅芊正在打电话催着各地报项目,见贾新高进来,及时收了线。他们也是老熟人了,寒暄一番后,陈雅芊亲自给贾新高泡了一杯西湖龙井。贾新高嗅了一下,讨好地说:“美女局长泡的茶,就是香。” 女人巴不得天天有人说她漂亮,陈雅芊听着很受用,她笑道:“贾书记,你是柏书记的爱将,这次艺术节你们官塘县一定要好好准备,出出风头,多搞几个项目签签,给柏书记脸上增光。” 贾新高摇摇头,说:“官塘的招商情况陈局长你还不清楚吗?除了几个矿山勉强还上一点规模,余下的都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我正为此事烦恼呢,特地来向领导汇报。” 陈雅芊说:“向我汇报没什么用,事情还要你大书记亲自抓。” 贾新高将放着卡的信封塞进陈雅芊的抽屉里,说:“抓自然是要抓的,但没有领导的指导和关心,就是抓住了,抓在手里的也只是空气。陈局长是荆都招商形象代言人,一点小意思,给领导买套化妆品,希望领导永远年轻漂亮,多吸引一些外地的老板来荆都投资。” 陈雅芊呵呵一笑说:“贾书记越来越会说话了,这么好的口才,当再大的干部都能胜任。”贾新高自一进门就甜言蜜语,肯定是有求于自己,陈雅芊把话往人事上引,是想试探一下贾新高此行的目的。 果然,贾新高说:“我今天来,除了汇报招商工作,还想请陈局长帮我说几句话。” 陈雅芊谦虚地说:“新高同志是柏书记一手培养起来的,在领导心目中有位置,说话有分量,哪里还需要我一个小女子绕舌呢?” 贾新高说:“官场上的事情,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很难说的清,说真的,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能相信谁。” 陈雅芊说:“贾书记这么说,是说连我也不能相信吗?” 贾新高说:“陈局长多心了,真的不是说你,再说,我敢说你的不是吗?” 陈雅芊听出来了,贾新高说有时真不知道能相信谁,言外之意是柏安民有时也不可靠。人家也是堂堂的县委副书记,既然找上门来,好言好语地讨好着,还表示了心意,当然要给人家出点力,但还不能让他看出来她是利用了和柏安民的关系。 想到这里,陈雅芊说:“贾书记在基层工作多年,劳苦功高,这次也该上来了。但是,我觉得,你还是要为自己造点气氛。” 贾新高一拍大腿,说:“陈局长你说得太对了,我这人就是太老实,不会经营,不会运作,还请你指点!” “你刚才说的那些小打小闹的项目,能说详细点吗?”陈雅芊问道。 “还不都是一些在外地打工挣了几个钱的,要回家乡办个小厂,说好听点叫返乡创业,有纺织厂、服装厂、洁具厂、皮具厂、造纸厂、铝合金加工厂、大米加工厂、油脂厂等,还有两家电子锁厂,算是高科技企业了。这些作坊式的企业都是先进发达地区看不上眼的项目,投资规模一般在几百万元,就是吹上天也只能报个两三千万元。” 陈雅芊大叫一声说:“好!” 这一声叫好把贾新高吓了一大跳,他笑道:“陈局长,好什么好啊,你这不是损我吧,像这样的小项目,哪个县都有一大堆的。” 陈雅芊正色道:“现在是策划时代,我们一定要解放思想,同一个问题,从不同的角度去看,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你这些小项目,看似一盘散沙,如果聚拢到一起呢?” 贾新高愣神道:“这怎么聚拢啊,他们都是一家一户的,而且,涉及到多个行业,没办法聚拢啊?” 陈雅芊说:“将这些项目捆绑起来,集中在一地落户,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叫‘农二代’创业城。现在有‘官二代’、‘富二代’的说法,而且社会上对他们的总体评价很不好,这些‘农二代’是新一代农民的代表,尽管他们的企业目前还很小,但是,可以发展啊。传统农民世世代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现在,这些弱势群体的下一代在用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啊!‘农二代’创业城的名字可以吸引全国媒体的关注,只要运作得好,我包你贾书记一炮打响!” 贾新高兴奋地说:“陈局长,你太神了,太有创意了,我真服了你,不愧是在江浙先进发达地区干过事业的人,思想活,水平高,难怪社会上都说你是荆都第一女强人。” 陈雅芊说:“贾书记别给我戴高帽了。在艺术节期间,你搞一个大型奠基仪式,将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请去参加,同时,邀请省市媒体记者集中采访报道。到时候,你想不要好位置都很难。” 贾新高说:“谢谢陈局长,我回去马上就按你的意见去落实,我今天这一趟真是太有收获了。” 上次李非语和叶映寒到松林县体验当农民,没想到遭遇菜霸,幸亏章林出面,好歹为他在叶映寒和她姑爸面前挽回了一些面子。自这件事情之后,章林向李非语汇报工作就渐渐频繁起来,上市里开会时,或者到市委办事时,有事没事都要到李非语的办公室坐坐,聊上几句。这样,外面的人就渐渐看出来了,他章林是市委副书记李非语阵营中的人。这个章林是个聪明人,会经营关系,逮着竿子就往上爬,他从菜霸事件中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官场学就是关系学,关系网能直接决定一个人的政治命运。官场中的人都有一张关系网,一个个都绞尽脑汁,要尽最大努力把关系网织大、织深,恨不得织到北京去。 这次艺术节各地推荐项目,松林县当然也不能落后。眼看着县委书记就要到退休年龄了,章林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表现一下,好顺利坐上书记宝座。 松林县一个在外事业有成的名叫孙有财的老板返乡创业,投资一亿元,成立一家茶叶公司,名叫谷雨茶业有限公司,将松林传统名茶松林云尖统一收购,统一加工,统一销售。孙老板开始上报的投资额是三千万元,章林嫌他的动作太小,现在几千万的项目根本不在领导眼里,还可以分期投资嘛,硬是报了一亿。松林是山区县,招商引资工作一直排在全市最后,这次能搞到这样一个项目,章林当然要向领导及时汇报,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 最近,李非语也在为艺术节上项目的事情发愁,毕竟,柏安民下达的两百个亿的指标是一个天文数字。章林带着孙老板来到李非语的办公室,听说孙老板要投资一亿元创办谷雨茶业,李非语非常高兴,他说:“松林的茶叶资源很好,多年前就通过了有机绿茶的国家认证,可惜一直由茶农分散采摘、制作,小作坊加工,一直上不了档次。孙老板这次回乡创业,是回报家乡之举,一定要把松林的茶叶品牌打出去。” 孙老板望了一眼章林说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浙江做西湖龙井,本来我也不敢回来的,是章县长多次亲赴杭州,亲自劝说,我是被他的热情感召回乡的。”这个孙老板还是很会说话的,知道在领导面前要突出自己的县长,摆正自己的位置才是重要的。 章林说:“孙老板这些年一直做茶叶,对茶叶市场很有研究,松林县的茶叶种植面积达三万亩以上,市场是非常巨大的,谷雨茶业给松林老百姓带来的就是一场及时雨。” 孙老板说:“我们实行的是公司加农户的方式,进行四个统一,即统一生产、统一管理、统一收购和统一加工,从而保证茶叶质量。” 李非语说:“这是农产品深加工项目,我觉得比工业项目还要好,企业得利益,老百姓也能得到实惠。对你们企业来说,本届艺术节是一个良好的机遇,结合节庆要搞点宣传活动,要吆喝,要推介,艺术节就是为企业搭台,具体情况你们和招商局再联系一下。” 章林也是久仰陈雅芊大名,可惜一直没有什么深接触,这次本来也打算向陈雅芊汇报,现在李非语也提起了此事,章林顺水推舟地说:“李书记,我和陈局长不是太熟悉,是不是请您打个电话说一声?” 李非语爽快地答应了,拨通了陈雅芊的电话,说一会儿松林县的章县长要过来谈一个项目。章林要求李非语打电话看似多余,实则别有用心,言外之意是他和李非语的关系很好。一个亿的招商项目在市招商局算是小菜一碟,但有了领导的电话,再小的项目也要和大项目一样重视,再小的人物也要当做大人物一样看待,该关照的要关照,该行方便的要行方便。 章林和孙老板来到了市招商局,有了领导的电话,效果自然不一样,陈雅芊果然笑脸相迎。在听完章林的汇报后,陈雅芊说:“松林云尖我喝过,口感很不错,荆都市内也有专卖店,可是多年来价格一直上不去,七八十元到一百来元一斤,利润空间有限。” 孙老板问道:“陈局长多年从事招商工作,对企业发展很有研究,是地地道道的经济学家,请多指示。” “专家谈不上,”陈雅芊说,“不过,我熟悉市场,熟悉行情,我建议谷雨茶业要走中高端路线。” 孙老板一拍大腿说:“陈局长说得太对了,我也正有此意,可是又担心提价后销量锐减。” 陈雅芊竖起拇指说:“措施一定要跟上去!要突出有机茶的保健养生功效,从产品名称、包装到宣传促销都要有一系列的变化。” 见章林和孙老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陈雅芊继续说道:“建议将松林云尖改名,茶叶这个尖那个尖的太多,改为松林云青,云中青,寓意平步青云,吉祥、喜庆;高档茶和礼品茶改为青花瓷罐贮装。最重要的,要在艺术节期间宣传造势,举行一场大型拍卖会,极品茶叶论克卖,五百克要卖出一百万元才好,才有轰动效应。” 孙老板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拢,好像在等着陈雅芊说的那一百万元从天上掉下来,直接掉进他的嘴里。他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会有人来买吗?” 孙老板的窘态把陈雅芊逗乐了,她用一只手指指着孙老板,大笑说:“你以为真有人拿一百万元买一斤茶叶啊?除非傻子。你自己安排人买啊,钱还是回到你的口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白赚了名声,何乐而不为?你想,五百克极品松林云青要是拍出一百万,那将会产生多么巨大的轰动效应,报纸电视网络都会铺天盖地的报道。当然,也可能引发争论,比如,这么贵的茶叶是谁买的,又是买给谁喝的,等等,争论越多,茶叶的知名度就越大,你孙老板还不是白捡了个大便宜。” 孙老板竖起了大拇指赞道:“陈局长,高,实在是高!” 陈雅芊说:“这就是策划时代,要有创意,要善于自我炒作,网络上一夜成名的事情多的是。” 章林说:“陈局长见多识广,点石成金,我们山里人老实,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好点子。” 陈雅芊说:“这年头做企业光靠埋头苦干是不行的,做企业不仅仅是做经济,有时还要做政治、做文化。我还有一个建议,现在特供商品比较走俏,普通的商品,一旦列入特供,就身价倍增,上次媒体报道北京发现一批特供国家机关的茅台,工商人员都分不出真假,后经厂方鉴定才确定是假酒。假酒都敢特供,你看人家的胆子有多大。我们的松林云青有这么好的品质,能不能解放思想,做点特供文章?” 章林说:“好主意,国家某部委一个处长正好在我们县挂职,我回去就把这个联系特供的任务交给他。” 孙老板不愧是生意人,思想解放很快,他说:“最好搞个人民大会堂特供,那都是国家领导人以及外宾食用的东西,会有立竿见影的宣传效果。” 章林说:“我们马上安排交一个申请书上去。” 陈雅芊说:“听说人民大会堂对特供的食品把关很严,要经过申报考核等多道程序,就怕时间来不及了,赶不上艺术节做活动。” 孙老板着急地说:“不知能不能搞个先斩后奏,一边办理手续,一边特供。反正市场上特供的东西也不少,真真假假,谁搞得清,我就不信他人民大会堂的人还找到我们松林县来查一查真假。” 陈雅芊说:“特供是一件大事,艺术节上我们要搞一个仪式,假事要真做,也就成了真的了。再说,也不能说是假的,我们不正在申报吗?” 章林说:“就这样定了。” 孙老板说:“陈局长,我还有一个请求,举办特供仪式时,能不能请陈局长出面,请一下市委柏书记参加,体现一下领导对山区人民的关心和厚爱?” 章林说:“孙老板你想得倒美,你这不是让市委书记免费给你做广告吗?” 陈雅芊知道他们两位在演双簧,就说:“艺术节期间,领导事务很多,到时我试试吧,争取请柏书记参加一下。” 孙老板见陈雅芊答应了,自然高兴万分。章林对他说道:“孙老板,今天你也看见了,陈局长是学者型的领导,对当前经济非常有研究,这样,我替你做个主,聘请陈局长为谷雨茶业的经济顾问。” 孙老板站了起来,搓着肥厚的手掌,对陈雅芊说道:“不知道陈局长同意不同意,陈局长就算不给我孙有财这个面子,也要给松林县三十万茶农一个面子,他们做梦都盼着茶叶有一个好销路,许多山里娃在等着卖掉茶叶交学费呢。” 陈雅芊说:“既然章县长和孙老板这么相信我,我权且就答应下来,尽量为你们山区老百姓做点事。” 章林使了一个眼色,孙老板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大号信封,里面大概有三四万块钱。孙老板将信封塞进陈雅芊的抽屉里,说:“今天来得匆忙,准备不足,这是顾问费,是山区百姓的一点心意,请陈局长务必收下。” 实际上,孙老板就是不说,陈雅芊也会收下的。她笑道:“二位客气了,你们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我回头再拟一个详细一点的宣传方案,供你们参考。” 今天的事情办得特别顺利,在回县城的路上,章林和孙老板兴致很高,他们一路都在谈论着陈雅芊的宣传策划方案,对这个女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孙老板说:“我见过的美女多了,我有一个感觉,漂亮的女人一般智商都比较低,所以她们容易上当受骗,典型的例子就是美女的婚姻比普通女人的婚姻要不幸得多。但像陈局长这样又漂亮又有思想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章林说:“就凭你孙有财这个档次,能认识美女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认识有思想的美女,那不成了笑话吗?” 孙有财也想借机笑话一下章林,就说:“是,是,有思想的美女都和你们领导玩。”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国家某机关下派松林县挂职的那位副县长姓贾,回到县里后,章林就把贾副县长叫到办公室,让他着手将松林云青茶叶申报人民大会堂特供产品,贾副县长带着材料和样品回京去了。 眼看艺术节就要到了,不知陈雅芊的宣传方案出来了没有,也不知柏安民有没有答应亲自参加谷雨茶业的特供活动,章林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过了两周,他又带着孙有财来到了市招商局。 一进门,孙有财就从包里拿出一小包东西,放在陈雅芊的桌上。陈雅芊嗅了嗅,包装袋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好像是中药材。陈雅芊问道:“这是什么?” 孙老板答道:“这是野生石斛,一种中药材,又名皇帝草,旧时是进贡宫廷的东西,比灵芝、人参和冬虫夏草还要精贵,被称为中华仙草之最、健康的软黄金。松林高山石斛产量低,一直有价无市,女人吃了它,养颜护肤,青春永驻。” 陈雅芊问道:“不知道怎么服用?” 孙老板说:“泡茶、泡酒、做汤都行,非常方便。” 陈雅芊笑道:“听你说得这么神奇,我还真要尝尝呢。你们来得正好,谷雨茶业在艺术节期间的宣传方案我刚刚做出来,你们来看看。”说着,递过来一份材料。 陈雅芊说:“活动主要有两项,一个拍卖会,一个特供启运仪式,一定把氛围要做足,媒体宣传炒作要跟上。当然,报纸、电视和网络上的宣传广告也是要做的。还有,松林云青要全部换新包装,打上‘人民大会堂特供’字样,标价最低要在五百元以上,最高档的要达到数万元。” 孙老板又是吃惊地张大着嘴巴,半天没有合拢,好像等着钱掉进来。等他回过神来,便一拍大腿,兴奋地喊道:“好,就这么办!” 这时,章林想起一个问题,说:“特供启运仪式上,能请到柏书记出席吗?” 陈雅芊说:“我已说过了,他没有拒绝,你们回头再去正式邀请一下。” 章林说:“我们请过好几次了,每次柏书记都讲到时再说,我心里没底。” 陈雅芊说:“你们这么有诚心,这样吧,你们别走了,晚上我邀请一下柏书记,请他吃吃饭,加深一下印象。” 章林说:“那太好了。” 自李翠平出事以后,虽然花都仍在正常营业,但柏安民已经很少再去那儿了。晚餐的地点在江南春大酒店,有陈雅芊相请,柏安民自然是按时到来,李非语也来了,还有秘书长孙志明。席间,章林向柏安民汇报了谷雨茶业的引资情况,并再一次向柏安民发出了邀请,请他出席谷雨茶业向人民大会堂特供茶叶启运仪式。当然,汇报是要讲究技巧的,章林说特供手续正在办理,而且已得到人民大会堂那边的口头许可。 由于官方的各种手续非常难办,而且有的还需要较长时间,因此,在基层,项目一边上马一边办理手续的现象并不鲜见。本来,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现在反而成了高速高效的代名词。果然,听了章林的汇报,柏安民觉得很满意,说松林县的招商引资工作有了突破,谷雨茶业后面,牵连着千家万户,支持谷雨茶业,就是支持山区发展,支持百姓致富,意义重大,他一定参加首运仪式。于是觥筹交错,皆大欢喜。 酒足饭饱之后,陈雅芊见柏安民兴致很好,就建议说:“打打麻将吧。”柏安民略作迟疑,爽快地答道:“好,就玩两把吧。” 孙志明秘书长屁颠屁颠地去安排场地,章林差点喜极而泣。作为一县之长,麻将他自然是常常打,可是,今天这场麻将可太不一般了。一般情况下,作为市委书记,能与你一个小县长同桌吃顿饭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现在,竟然还能同领导同桌打麻将,简直是久旱得雨——喜从天降。大家都知道,官场上,领导八小时之外的生活圈子是封闭的、神秘莫测的,进入领导的生活圈子是极其困难的,如果你进入了领导的生活圈子,那说明你与领导的关系非常亲密,领导已把你看成他阵营中的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天陈雅芊安排打麻将,明摆着是要孙老板输钱的。孙老板当然心知肚明,能输钱给领导,说点大话,就是一种政治待遇,一般的老板就是想输钱还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再说,这钱是白输的吗,放一百个心,输给领导的钱是会大把赚回来的,输得越多赚得越多。 见柏安民要打麻将,李非语知道自己应该避一避,借口有事,提前走了。孙志明秘书长也很识趣,在安排好服务工作之后,也主动告辞了。临走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没有机会与领导同台而乐,他是哑巴看见失火,只有干瞪眼的份。柏安民、陈雅芊、章林和孙老板四个人就玩开了。 打牌时,章林和孙老板配合默契,不时用眼睛瞟着柏安民的牌,发现他需要什么,就及时打出什么。这样,柏安民是要几万有几万,要几条有几条,不断地和牌,不断地赢钱,自然是心情大好;陈雅芊也和了几把,小赚了一笔;章林和孙老板自然是一把没和。 柏安民说,大家别光顾着打牌,讲讲与麻将有关的笑话吧。 陈雅芊说:“麻友的笑话多,我先来抛砖引玉。一个女子打麻将到凌晨才回家,为了不惊醒丈夫,她先在客厅里脱光了衣服,然后再走进卧室。正好她的丈夫这时醒来了,见到光着身子的妻子,大怒道:太过分了,你竟然输得精光?” 四个人哈哈大笑起来。陈雅芊的这个笑话大家都听说过,内容有点暧昧,柏安民听着很受用。 孙老板说:“我也来说一个吧。一个赌徒过春节时,在家门口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抓一万来一万一万一万又一万;下联是:摸发财起发财发财发财再发财。横批是:白板起家。” 柏安民说:“这个联子好,适合孙老板的身份,老板嘛,当然要发财。不过,我想问孙老板,这个赌徒不会就是你自己吧?”说着又哈哈笑起来。 章林说:“我说一则和麻将有关的军事轶闻吧。当年,阎锡山、冯玉祥起兵反蒋,派一名特使去联络盗墓将军孙殿英。在麻将桌上,孙殿英只和‘清一色’、‘一条龙’和‘自摸’,别的牌不和。到最后,孙殿英输了几万元却一直不表态。这位特使看不明白,就向孙的副官请教。副官指出,孙将军已在牌桌上开好了条件:队伍必须是他清一色的子弟兵,被关在北平监狱中他的悍将‘一条龙’谭温江要放出来,还有就是自己指挥。” 柏安民说:“这个孙殿英还是很聪明的,善用‘麻语’。” 孙老板说:“轮到柏书记说了。” 柏安民说:“我说一则政治上的‘麻语’。解放前夕,国共谈判代表在北平达成《国内和平协定》之后,毛主席在中南海接见国民党谈判代表刘斐。两人在谈到个人爱好时,说起了麻将。当时举棋不定的刘斐借机问毛主席说:你爱打清一色呢,还是喜欢打平和?毛主席立即明白了刘斐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笑着答道:平和,平和,还是平和好,只要和了就行了。刘斐笑道:平和好,那么还有我一份。后来,国民党拒绝在协定上签字,和谈破裂。刘斐却决心留在了北平。此事一时传为佳话。” 章林说:“还是柏书记讲的有水平,一则轶闻都讲得这么生动有趣。” 几个人一边聊着,一边打牌,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三个小时。孙老板已输了十多万了,他不断地瞄着包里,包里的现金已不多了,今天打麻将是临时决定的,他没有做什么准备。好在陈雅芊是聪明人,她早就看出了孙老板的担忧。她装模作样地看看时间,对柏安民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就玩到这儿了吧?” 柏安民说:“好,今天玩得很开心。” 临走的时候,孙老板又拿出了一包石斛,递给柏安民说:“还差点把这个宝贝忘了,请领导尝尝,大补的,壮身子。”说着,又把石斛的疗效和食用方法说了一遍。 柏安民比赢了钱还要高兴,说:“我喜欢中医,它是我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回头我试试看。”于是,几个人就散了。 出门的时候,章林问孙有财说:“孙老板,你那一包石斛,见女人说美容,见男人说壮阳,这东西到底有用吗?” 孙老板笑道:“章县长,现在有一种疗法叫暗示疗法,就是通过心理调节来达到治疗的效果,没用都有用。况且我这个石斛确实是很有用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这儿还有最后一包,要不您带回去尝尝?” 章林说:“拿过来吧,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试试。” 孙老板将石斛递给了章县长,说:“今天输了钱,真高兴,可惜就是现金带少了点,感谢章县长给了我这个机会,这年头,和领导一起吃饭、打牌、洗澡甚至泡妞都是一种政治待遇。” 章林说:“别乱说。” 所谓政治待遇,政治不重要,待遇才最重要。但是,没有政治,后面的待遇就硬不起来。孙老板作为一个生意人,做梦考虑的都是经济效益,现在好不容易和这些领导认识了,算是和政治挂上了钩。下一步,他还愁经济效益吗? 韦芳芳自从扳倒了李翠平之后,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渐渐有些骄横起来。经过三个月的紧张工作,电视剧《陶渊明和翟素颜》已正式封镜,进入了后期制作阶段。 在这拍片的三个月中,韦芳芳和胡妍红相处得并不愉快。女人总是喜欢斤斤计较的,在胡妍红看来,她为这部片子做出的奉献太大了,不仅出了一百万元的赞助费,而且无偿提供南山风景区作为外景地。对此,韦芳芳不仅不心存感激,反而更加心高气傲。本来,她是山水实景剧《印象南山》的主要演员,自电视剧开拍以后,她自愿担任b角,a角让小演员余媛媛出演。尽管余媛媛的表现也很不错,但她的知名度毕竟不能和韦芳芳相比。而且,韦芳芳身上有一股狂野劲,更擅长调动观众的情绪,所以她出场时,观众总是激情四射。相比之下,余媛媛则矜持得多,毕竟是刚出校门的学生,舞台经验要逊色一些。 电视剧封镜之后,按理韦芳芳应该没什么大事了,胡妍红要求她参加《印象南山》实景演出,可韦芳芳总是以公司业务繁忙为由推辞。尽管也勉强出过几次场,可是演出结束之后,胡妍红照例给她递上红包时,她竟然有些爱理不理了,明显是对红包中一成不变的数字感到不满。凡此种种,两人均心存不满,但谁也没有说破。 艺术节开幕式的大型文艺表演由桃花源集团承办。胡妍红在北京待过几年,这次邀请明星的事就是由她一手包办。南戏艺术节将于下周开幕,来荆都参加群星演唱会的明星阵容也基本确定下来,一、二、三线明星都有。演唱会实况录像将会在央视播放,为保证演出质量,演唱会导演、艺术总监、舞台设计、灯光师都是从北京聘请的,他们上周就已经入驻荆都,正在忙碌地开展工作。 群星演唱会,顾名思义,演出阵容以明星为主。但是,这毕竟是荆都市委、市政府举办的艺术节演出,无疑会加入几个本地演员的节目。韦芳芳很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登上演唱会的舞台,就意味着登上了央视,一直做着明星梦的她岂会白白错过这家门口的大好机会?演出节目方案由胡妍红安排,然后由组委会研究确定。具有节目决定权的自然是导演,导演姓左,留着大胡子,他是胡妍红请来的,自然会听她的话。因此,韦芳芳要想加入群星演唱会,首先要过的就是胡妍红这一关。 由于韦芳芳和胡妍红的关系日渐疏远,为了得到登台的机会,韦芳芳觉得,只有从柏安民的身上想想点子,让他帮忙说说话。昨晚,韦芳芳以从未有过的热情和耐心,给柏安民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服务。待领导尽兴后,她提出了在演唱会上独唱的要求,柏安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说让组委会安排,并当场给胡妍红打了电话。 第二天,韦芳芳开着自己的红色小跑车,来到了桃花源集团,她要亲自向胡妍红汇报。 进了胡妍红的办公室,只见她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明明看见韦芳芳进来了,却装做没看见,理也没理。等韦芳芳足足站了有一分钟,她才抬起头来,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韦总,你好,哪一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 韦芳芳说:“我今天是专程来感谢胡姐的,在南山风景区拍戏期间,感谢胡姐的照顾和关怀,否则,这部连续剧不可能这么快就顺利关机的。这是托一位到香港旅游的朋友带回的一只爱马仕时尚手包,不知胡姐喜欢不喜欢。” 胡妍红见韦芳芳今天亲热地叫起了自己“胡姐”,一开始以为是听错了,后来听她又叫了一遍,才确信是真的。再看她今天送的礼物,她是识货的,这只爱马仕手包是法国时尚品牌,可能要上万元。这韦芳芳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胡妍红想起一句话,记不清是哪位名人说过的了,大意是,当你的敌人突然对你客气了起来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因为你的敌人可能要出手了。 胡妍红心想,我就是这么好拉拢的吗?一只名包就想把我收服了,你韦芳芳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她淡淡地说:“韦总,不用客气,这个包我还有两个,你留着自己用吧。” 韦芳芳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自己毕竟是来求人家的,她硬着头皮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她笑着说:“胡姐,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多多帮忙,下周的群星演唱会,请你关照一下,好让小女子上上台,也能有机会在电视上露露脸。” 胡妍红装着不懂地问道:“我怎么关照你?” 韦芳芳说:“就是给我安排一个节目啊,最好是独唱。” 胡妍红仍旧笑眯眯地说:“韦总,你大小也是一个总经理,这是群星演唱会,你以为是街头义诊吗?” 真是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啊,韦芳芳的肺都要气炸了。胡妍红提起街头义诊,是故意戳在韦芳芳的痛处,言外之意是嘲笑韦芳芳当初是一个小护士。这个女人太恶毒了!你胡妍红不就是北大毕业的吗,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到北京混去,怎么还混回来了呢? 韦芳芳在心里把胡妍红骂过了一百遍,但她还要做最后的争取,现在还不是兵戎相见的时候。昨晚,当着她的面,柏安民明明给胡妍红打过了电话,难道她连柏安民的账都敢不买?韦芳芳只好提醒她说:“来你这之前,我听柏书记说,他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 “昨晚柏书记是打了电话,不过这事我也没有办法,大家都要听导演的,导演说荆都的本地节目最多只能上两个,南戏艺术传人蔡春芝老人是必须要上的,还有我的弟子李莉已经安排了一个独唱节目,左导演也同意了,你说我把你往哪儿安排?” 韦芳芳心想,你怎么把自己的弟子安排上台了呢?去年旅游小姐大赛时,我还是冠军呢,她不过是个亚军,就是要上,也应该由我先上啊。真是太欺负人了! 韦芳芳央求道:“胡姐,毕竟上一回电视不容易,你知道这对一个演员来说意味着什么,请你和导演再通融通融。” 胡妍红连头也没有抬,肯定地说:“没有任何办法了。”冷冰冰的一句话,字缝里好像都能掉下冰碴来,让韦芳芳的心寒到了极点。韦芳芳强忍着泪水,默默地离开了。 当天下午,韦芳芳在舞台布置现场找到了柏安民,他正和李非语两人在现场检查。韦芳芳把胡妍红不让她登台而安排李莉独唱的事,添油加醋一番,告诉了柏安民和李非语两位领导。柏安民阴沉着脸,没有吱声。 李非语悄悄把韦芳芳拉到一边,说刚才胡妍红已给柏安民来过电话,柏安民把她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李莉的独唱节目,也是颇费周折的,柏安民起初并不同意,胡妍红说省委卢副秘书长给她来过电话,转告了卫前副书记的意见,说李莉同志艺术素质很好,要争取安排一个节目。这事也没有核实,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卫副书记到时还要到荆都来亲自宣布艺术节开幕。这样,组委会才不得不同意李莉上台,请韦芳芳理解组委会的苦衷。 韦芳芳终于明白了,难怪胡妍红那么底气十足,竟然连柏安民的话也敢不听,原来她后面还有更大的靠山。李莉趁上次卫前来荆都调研时,和他套上了近乎,据说卫前对她很关照。官大一级压死人,卫前的话就是圣旨,连柏安民也不得不听,她韦芳芳当然更是没辙了。 错过这场在家门口举办的演唱会,而且是与众多明星同台演出,韦芳芳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正常的渠道走不通,能不能走走其他途径呢?韦芳芳从一个小护士,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总经理,她通过自身的经历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肯动脑子,只要功夫用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再说,她也咽不下这口气,胡妍红越是不让她登台,她越是偏偏要上。 经过几个月的紧张筹备,五月十八日,荆都市南戏艺术节隆重开幕,开幕式暨群星演唱会于晚上八时准时开始。远远看去,整个舞台就像一只飘在空中的飞碟,周围点缀着祥云图案,造型独特,气势磅礴,给人梦想腾飞的感觉。一块巨大的led屏幕作为舞台的背景,随着节目内容的变化,屏幕上出现小桥流水人家等各种江南风光。开幕式由市长孟扬帆主持,市委书记柏安民致欢迎辞。接着,由省委副书记卫前宣布荆都市艺术节暨群演唱会正式开始。 演唱会的主持人是江南卫视著名主持人姜菲菲,她是李非语的小老乡兼校友。演出现场是人山人海,现在的明星们,有的是人气,从三百八十八元到八百八十八元的演出门票供不应求。当然,大家都是冲着明星们来的,没有几个人对老掉牙的南戏感兴趣。 从演出一开始,现场气氛就达到了高潮。明星们演唱的基本上都是爱情歌曲,而且都是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要死要活的,好像他们一个个都是为爱而伤的人。还有一位女明星像打了鸡血,一上台就抽筋似的跳舞,也没个章法,乱跳。现在唱爱情歌曲的就流行这样,非要喊得声嘶力竭,有的喊着喊着甚至跪到了地上,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观众是一个字没听清,只知道疯狂地叫好。台下人声鼎沸,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胡妍红的弟子李莉在中场唱了一首《好日子》。李莉身着一袭抹胸短裙,丰满的乳房欲遮还露,非常性感。可惜她先天不足,音质不是太好,歌唱得很一般,不过歌曲倒是选得不错。一曲唱罢,坐在贵宾席的卫前率先鼓起掌来,其他领导也跟着鼓掌。可惜观众并不买账,掌声稀稀拉拉的。 下半场唱到一半的时候,按照节目单上的顺序,应该是南戏传人蔡春芝老人唱一段南戏。可是,当蔡春芝上场的时候,坐在贵宾席上的胡妍红突然发现,蔡春芝老人并不是一个人上场的,而是和韦芳芳一起。这真是奇了怪了,她韦芳芳跑上去干什么,根本就没有安排她嘛! 胡妍红立即走到左导演的身边,低声问他是怎么回事。左导演解释说,在演唱会开始前,蔡春芝老人找到他,说身体不适,气力不支,一段南戏可能很难完整地唱下来,要求对唱。她推荐的人选就是韦芳芳。考虑到蔡老说的是实情,他就同意了。而且,由独唱改为对唱,柏安民、孟扬帆和李非语都知道,他们都没有什么意见。 原来,自李非语告诉韦芳芳登台无望之后,她就开始打起了蔡春芝老人的主意。蔡老是南戏演艺公司的老职工,韦芳芳找到她,领导的面子她当然还是要给的。她当时就对韦芳芳表态说,就是宁可自己不上,也要让韦芳芳登台。就这样,韦芳芳终于如愿以偿。 台上的韦芳芳身着一袭粉色吊带长裙,高贵、惊艳,与蔡春芝老人站在一起,一时尚、一传统,形成鲜明的对比。加上她曾得过旅游小姐大赛的冠军,又长期在《印象南山》实景演出中领舞,观众熟识,人气很高。她和蔡春芝老人配合默契,将一段南戏唱得荡气回肠。说是对唱,实际上蔡春芝老人只唱了四五句,一段戏还是以韦芳芳演唱为主。可以看出,蔡春芝老人是处处迁就着她,处处让着她。两人一曲唱罢,观众掌声雷动,大声地叫着“韦芳芳!韦芳芳!”场面比她当初夺得旅游小姐冠军时还要火暴。一句话,韦芳芳的人气一点不比其他明星差。 胡妍红气得半死,她处心积虑要压制韦芳芳,设法要将她排挤出演唱会的舞台之外,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猴子捞月亮,空忙了一场。 群星演唱会圆满成功,受到各界的广泛好评。本来,晚上演出结束后,明星们在第二天就要各自回程了。不过,飞机起飞时间大都在中午和下午。胡妍红巧妙地抓住了这个空当,巧舌如簧地游说,邀请明星们到她经营的南山风景区去观光,玩一玩,放松一下。大家何乐而不为呢,基本都同意了。胡妍红有自己的打算,明星是社会的焦点,他们到了哪里,轰动就到了哪里,人气就到了哪里。他们去走一趟,会产生巨大的宣传效应,等于免费为景区做了广告。而且,明星们要是去了南山,他们那些成千上万的粉丝们也会跟去的,明星当然是免票,可粉丝们就对不起了。仅这一项门票收入,也是很可观的。这叫胡妍红如何不高兴呢? 第二天上午,明星们集中乘坐两辆大巴,来到了南山风景区。那些粉丝们早已得到了消息,天还没亮就有人在景区各个主要路段等待着。明星们一出现,拍照的,签名的,合影的,络绎不绝,保安怎么赶也赶不走。让胡妍红万万没想到的是,韦芳芳也来了!胡妍红并没有邀请她,可是她竟然主动来了,而且她还走在明星阵容的中间。一路上她和几位男明星说说笑笑,套着近乎,开着玩笑,就像老朋友一样随意和亲热。再看自己的弟子李莉,虽然也走在明星阵容之中,但只顾低头走路,不晓得抓住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甚至连和她说话的明星都没有,和活跃的韦芳芳相比,她要逊色多了。 此情此景,让胡妍红气得差点当场晕倒。天下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真是太不像话了。可是,她此刻毫无办法,总不能当场把她轰走吧?看着韦芳芳和那些男明星们那么亲热,要是把她轰走,说不定他们当场会出来充当护花使者的,要是闹得不欢而散,那就得不偿失了。 胡妍红强作欢颜,向明星们一一介绍着景区内的各个景点。好在明星们丝毫没有觉察出她的不快,一个个高兴地观赏着风景,不时问这问那的。他们在景区里逛了一圈之后,就返回宾馆休息去了。 胡妍红的心思,韦芳芳看得清清楚楚,她故意装得兴高采烈,甚至和男星们打情骂俏,就是为了好好地气气胡妍红。她成功地达到了目的,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在离开风景区的时候,韦芳芳还有了个意外收获。当时,她看到景区内的保安队长刘庆正站在路边维护治安。前一段时间拍戏时,韦芳芳和景区里的工作人员混得很熟,包括这个刘庆在内。美女嘛,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接近的。韦芳芳看到刘庆时,笑着说了一声“刘哥辛苦了!”然后,指了指身后的胡妍红说,“胡总今天好风光啊!”当时,胡妍红正率着明星们走出景区大门。明星们身后,粉丝们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大呼小叫的。听了韦芳芳的话,刘庆突然地黑了脸,说:“哼,我让她风光就风光,我让她不风光就不风光。” 韦芳芳一听,心头一喜,刘庆的话大有文章。不然,凭他一个小保安,是绝对不敢夸如此海口的,胡妍红肯定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当时场面较乱,韦芳芳也没有机会与刘庆进一步深聊,她决定以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与刘庆谈谈。 原来,当初,胡妍红提出落马坡是陶渊明隐居地的观点时,市文物局退休老局长石砺撰文公开反对,为了清除石砺这个障碍,当他上灵山去核对碑文时,胡妍红特地安排了两个灰衣人尾随其后,伺机下手。这个刘庆就是两个灰衣人中的一个。当石砺在灵山顶上专心拓碑时,两个戴墨镜的灰衣人悄悄来到他的身后,其中一人一脚将他蹬下了悬崖,致使石老摔死。石砺的老伴以为石老是不小心失足跌下去的,也没有报警。此事除了胡妍红和两个参与谋害的灰衣人外,尚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成功除掉石砺这个绊脚石后,胡妍红给了其中那个出手灰衣人一笔钱,让他到外地发展去了;刘庆当时不过是参与者,虽然也领到了一笔钱,但和那个家伙相比,数字还是差远了。胡妍红给刘庆加了两级工资,让他做了保安队长,他一直在景区内干到现在。自那次事件之后,胡妍红对他渐渐疏远了,现在他看到胡妍红财源滚滚,自己当初也为她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还干着小保安,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所以,当韦芳芳假意称赞胡妍红时,他才发出了那句牢骚话。 接下来的几天里,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谈论的都是这个明星那个明星。那些有幸观看了现场演出的人,都以一睹心中的偶像为荣;没能到现场的人,也刨根问底地打听着,生怕漏掉了某个细节。 胡妍红的弟子李莉刚刚回到桃花源集团公司的办公室,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就带着人找上门来了。李莉不认识他,贾新高先是自报家门,然后说明来意:“李明星,明天我们官塘县举行‘农二代’创业城奠基仪式,在举行仪式之前,有一小时的文艺表演,久闻李明星的歌声是天籁之音,所以我今天代表八十万官塘县人民,特地来邀请李明星明天到小县去高歌一曲,请务必给官塘县八十万人民一个面子。” 李莉正为群星演唱会的平庸表现懊恼呢,现在竟然还有人主动上门来邀请自己去唱歌,而且还是一个县委副书记!听贾新高开口一个“李明星”,闭口一个“李明星”,李莉一开始以为对方莫不是在戏弄自己,可是看着贾新高那严肃恭敬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莉说:“贾书记,我并不是什么明星,不过,要是去唱两首歌还是行的。” 见李莉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贾新高非常激动,说:“你能参加群星演唱会,就是明星,广大观众都认为你的演唱并不比那些明星们差嘛,李明星就不要再客气了。” 李莉说:“贾书记你太客气了,那就这么说好了。” 这时,贾新高装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李莉说:“不知道明天卫书记去不去官塘,要是他也去参加仪式的话,你和他一道去也行,路上也有个伴儿。” 李莉略作沉吟,说:“这样吧,我一会儿问问他,我的话有时他还是听的,尽量让他也去一下,给你们一个面子。” 贾新高双手合十,像拜佛一样,对李莉连拜了几拜,说:“要是能把省委领导请去,那我就感激不尽了,这件事就拜托李明星了。”说着,贾新高拿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双手递了上去,说:“这是定金,明天演唱结束之后,另有酬谢。” 李莉不好意思起来,说:“贾书记,你太客气了吧,不就唱两首歌吗,还要这么多钱?” 贾新高严肃地说:“明星都是有身份的,你没看见昨晚那些明星,在台上走一圈,唱一首歌,就是十几万。这是你应得的,是劳动报酬,合法收入,务必请收下!” 李莉说:“那好,我明天自己驾车,准时到达奠基现场。” 贾新高说:“那怎么行?明星都是有身份的,怎么能让你亲自驾车,我明天准时安排车子来接你。” 贾新高是个精明人,他就是钞票再多,也不会用它来打水漂。他当然知道李莉唱歌很一般,他之所以花重金邀请她到官塘县演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从小道消息得知,李莉和省委副书记卫前关系很不错。他这才想起了点子,你想,要是李莉明天到官塘县去,在她的邀请下,卫前能不去吗?卫前要是能去参加奠基仪式,那档次就完全不一样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他才抢先一步,邀请李莉到官塘去参加演出。 接着,贾新高拉上李非语,去卫前下榻的宾馆,再正式去邀请一下。 见到卫前,李非语把贾新高的来意向他进行了汇报。贾新高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堆得差点要掉下来。卫前慢条斯理地说:“新高同志,官塘县建设‘农二代’创业城的做法很好,省委是支持的,你们放手去干。明天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吧,日程都安排满了,明天上午我要接待一个外商。” 贾新高连连搓手,说:“都怪我们考虑不周,没有及时向领导汇报。” 气氛有点尴尬。这时,电话铃响了,卫前接过电话。旁边的贾新高听得出电话里面说话的是个女声,心想莫不是李莉打来的?卫前在电话里哼哼哈哈了几句,然后就挂了。 挂了电话,卫前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他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说:“官塘县建设‘农二代’创业城的做法,是个新生事物,在我省还是首家,可以说是一个创举,这样吧,为了表明省委的态度,我一会儿和柏书记商量一下,能不能改动一下日程,争取明天挤点时间去一下。” 刚才的电话很可能是李莉打来的,不然,卫前不会这么快就改变了态度。贾新高说:“太感谢了!卫书记亲临现场,对我们官塘县是极大的激励和关怀,官塘县明天就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一个大发展的起点,我们一定要将‘农二代’创业城建成中国之最,决不辜负卫书记的关心和厚爱!” 出了宾馆,贾新高揩了揩满头的汗水,自言自语地说:这年头没有办不成的事,就看你有没有找对人,尤其是有没有找对女人。 群星演唱会之后,艺术节的另一场重头戏招商引资签约仪式,在荆都市国际会展中心隆重举行。为了迎接艺术节的召开,大厅里装饰一新,特别是天花板上的那只巨大的圆形意大利水晶灯,豪华气派,彰显着万丈豪情。大厅里座无虚席,聚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客商,约有一千多人。 仪式由江南卫视著名女主持人姜菲菲主持。姜菲菲一袭白色露肩短裙,大波浪卷发,尽显性感、高贵。她一出场,立即吸引了众多的眼球。当她甜美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大厅里响起的时候,签约仪式正式开始。 随着姜菲菲宣读名单,一批批客商代表先后来到台前,与各级政府签约。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市委领导在签字席后站成一排,共同见证签约。签字仪式进行了四十多分钟,然后,姜菲菲宣布签约的项目名称,总数超过三百个,总投资两百一十八亿元,签约仪式圆满成功,艺术节招商取得辉煌成果。然后,大厅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明眼人都能知道,两百一十八亿元的投资额水分很大,要么是以前的老项目重复签约,要么就是意向中的项目,还没有正式落户,就拿来滥竽充数了,反正也没有谁去一一核实。台下,各路记者来回奔波忙碌着,进行着宣传报道。 当天下午,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领导,乘车来到官塘县,参加“农二代”创业城奠基仪式,卫前果然也来了。 官塘县“农二代”创业城奠基仪式现场,气球高悬,彩旗招展,人山人海,场面热烈。大批记者已经等在现场,有的已经开始了采访工作。文艺演出正式开始,照例是一番激情飞扬的狂歌劲舞。唱压轴戏的是李莉,主持人宣布“请著名歌星李莉小姐登台演唱”,李莉听着很受用,她身着一袭白色的薄纱长裙,在万民期待中,款款登台,连唱了两首歌。 李莉得到卫前的青睐,她出场的时候,一定要把气氛做足。贾新高动了不少脑筋,今天,他在舞台四周安排了大量掌托。当李莉出场时,演唱中和演唱结束时,按不同节点,分别鼓掌。总之,李莉演唱时,从始至终,掌声雷动,叫好声四起,与她昨天在群星演唱会上观众冷冷清清的反响形成了鲜明对比。李莉从未受过如此厚遇,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抖了。两首歌唱完了,观众们还此起彼伏地大叫着“再唱一首!再唱一首!”李莉又加唱了一首。直到她唱完离台,掌声还经久不息。 见此情景,卫前也兴致高涨起来。仪式上,本来没有安排卫前讲话,只安排他参加挥锹培土奠基。可是,卫前主动地说:“我要讲两句。” 只见卫前清了清嗓子,走到麦克风面前,大声地说:“参加今天的仪式,我感受深刻,官塘县的‘农二代’创业城不仅在荆都市,在江南省甚至在全国,都是一个创举,这充分说明官塘县的城镇化战略取得了重大成果。在这个大开放大发展的时代,农民的身份正在发生着伟大的变化,他们正在变为企业家,变为建筑师、工程师、高级技师,等等,官塘县抓住了这个历史性的机遇,率先做了一篇大文章,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这也充分说明,官塘县的领导班子抓发展的思路是清晰的,领导是正确的,措施是得力的,省委、市委是满意的!”接着,卫前又提出了早日将创业城建成并做大蛋糕之类的希望。最后,领导们来到奠基石面前,挥锹培土,为工程奠基,整个仪式就结束了。 官塘县的“农二代”创业城奠基仪式达到了预期效果,特别是省委副书记卫前对创业城的建设,给予了高度评价。当着大家的面,卫前都说了,官塘县的领导是正确的,省委、市委是满意的,这是何等崇高的评价,这不就是等于在公开赞扬他贾新高么?对此,贾新高感到相当心满意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荆都市建委主任的位置应该非他莫属了。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效果,他贾新高最应该感谢的人是陈雅芊,没有她的策划和提醒,凭他贾新高的几两墨水,是绝对搞不出这样的创意来的。 媒体上关于官塘县“农二代”创业城的报道铺天盖地,电视上、报纸上、网络上,到处都是,一片叫好。不少新闻单位还再次派来了记者,进行深度报道和挖掘。到处都是官塘县的赞歌,贾新高春风得意,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比当上了建委主任还有精神。 接下来,极品松林云青专场拍卖会于荆都市国际会展中心隆重举行。拍卖会是挂羊头卖狗肉,目的是为了宣传炒作,因此巴不得捧场的人越多越好。松林县政府和谷雨茶业公司铆着劲邀请客人,当然他们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重点是荆都市各级官员和企业界的老板们,因为他们将是松林云青的重点消费对象。 孙有财已经聘请桃花源集团老总胡妍红的弟子李莉担任谷雨茶业的形象大使。生意人的眼光是很毒的,他们能在空气中看出商机来。孙有财早已看出来了,卫前和李莉的关系有点不一般,他聘请李莉作为形象大使,看的不是僧面,而是佛面,这尊佛就是卫前。这不,马上就见到效果了。在李莉的努力下,卫前打破了不题字的惯例,给谷雨茶业题了一幅墨宝:松林云青,天高云淡。孙有财打算将卫前的题字好好装裱起来,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有,虽然卫前不适宜出席今天的拍卖会,但是,李莉已经转告孙有财,说卫前已答应出席明天谷雨茶业举行的向人民大会堂特供茶叶启运仪式。 拍卖会会场正中,是一张巨幅宣传画。画中的李莉,面若丹霞,眉黛含笑,一双纤手,托着青花瓷罐,袅袅娉娉地向我们走来。在宣传画的左上方,是卫前的亲笔题词:松林云青,天高云淡。天高云淡,说的就是品尝松林云青茶叶时的感觉。当然,如果细细深究,也是不无言外之意的,天高云淡,对那些当官的人而言,就是仕途广阔;对那些做生意的人而言,就是财源宽广,反正都是天高任鸟飞。 一号拍品是极品松林云青,二号拍品是精品松林云青,三号拍品是上品松林云青,均为五百克,起拍价分别是八万、五万和三万元。为了达到预期效果,在会场中,孙有财安排了十多个托,不是他的亲戚就是他的朋友。 拍卖会一开始,这些托就争着举牌,价格一路上升。很快,二号拍品和三号拍品分别以九万和五万元成交,买者都是事先安排的托。在拍卖一号拍品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本来是两个托在互相较劲举牌,将价格一路炒到了十六万元。就在拍卖师就要敲槌的时候,只见一个参拍者举牌大叫道“十八万元!”这样,一号拍品极品茶王被此人拍得。这人是谁呢,为什么要当这个冤大头?孙有财暗暗一打听,原来是本市的一个房地产老板,姓郑。五百克极品松林云青拍出了十八万元的天价,这样的茶叶价格在整个江南省都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这位老板端起装着茶叶的瓷罐就要扬长而去时,一名记者追上去问道:“请问先生,你买这么贵的茶叶,是自己喝还是送人?”郑老板淡淡笑道:“无可奉告。” 这是连孙有财都没有料到的大喜事,原来这年头还真有人专拣贵的买,看来有钱人还是多啊。陈雅芊的预料太神了!孙有财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女人太厉害了,松林云青就是要按照她所说的,走中高端路线,这样才能赚大钱。难怪人们常说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看来一点不假。 第二天,谷雨茶业向人民大会堂特供茶启运仪式在南山新区市民公园入口处隆重举行。经过几个月的紧张施工,新区市民公园工程基本竣工,由于在南山山麓新建了水库,拦坝蓄水,清澈的山泉源源不断地流入新区。人工河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水底的卵石和水中的游鱼。两岸桃红柳绿,古树藤萝,莺歌燕舞,春意盎然。市民公园成了南山新区一大盛景,是市民们散步观光的好去处。它的建成,赢得了市民的普遍欢迎。柏安民特地将谷雨茶业的启运仪式选在这里,是别具深意的。这个公园是他亲自主抓的书记工程,他要通过启运仪式,顺便展示一下他的政绩。 活动现场也经过精心装扮,宽阔的舞台前,摆放着各种鲜花,台上铺着崭新的红地毯,舞台背景图是谷雨茶业代言人李莉的巨幅照片。照片中的李莉,手端青花瓷茶碗,正在嗅着碗中的茶香,眉黛含笑,样子十分沉醉。背景图正中写着一行大字:“松林云青北京特供茶启运仪式”。 在柳阴下的河面上,一字停放着十八艘梭子船。每条船的船头,都站着两名娉婷的采茶少女,她们身着古典束腰小褂,头上系着一方印花蓝布。她们一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胖瘦,一样的“三围”,一样的微笑。如今,一个人也罢,一件产品也罢,要想出名,不弄点噱头是不行的。如国内某茶叶商家就推出了一种“处女茶”。该商家要求,参加采茶的必须是c罩杯的处女,颈部用一根红丝带系住一只特制的长漏斗样的藤筐,筐底就放在乳沟上。采茶少女用嘴采下茶叶,放进筐内,筐内的茶叶能吸收少女的体香。你想,这样的采法,一个采茶女一天能采几片茶叶呢?但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样一炒作,茶叶的价格就成倍地增长。再看谷雨茶业十八艘梭子船上的采茶少女,一个个满面含笑,乳峰高耸,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处女茶”的新闻。河滩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只竹筐,每只竹筐上都贴着一块红纸,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茶”字。不用说,里面装的正是今天仪式上准备运往京城的特供茶叶。 今天仪式的主持人正是李莉。她身着一袭红色旗袍,蛮腰丰胸,尽显身材之美。活动开始了,在她清脆而又明显有些发嗲的嗓音中,卫前、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一干领导走到了台上。要是在平时,像这样的企业活动,不要说省委领导,就是连书记、市长能否请得动都还是一个问题。所以,今天能有这么多领导参加,孙有财老板挣足了面子。他满面红光,跑来跑去,非常活跃,也不知是平时没系过领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脖子上那根红色的领带松松垮垮的不说,领结还歪得很厉害,看上去有点别扭。所谓的仪式,无非是大领导小领导讲几句客套话。等市里领导讲完,最后,卫前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走到话筒边,脸上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用浑厚的嗓音,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宣布,谷雨茶业公司松林云青特供茶启运仪式现在开始!” 卫前话音刚落,礼炮齐鸣,成千上万的彩色气球升上天空,三十六位茶妹子,动作麻利地将那些装满茶叶的竹筐搬运上船。然后,她们站上船头,唱起了悠扬的采茶歌。歌声里,十八艘小船出发了。按照计划,在江口,这些茶叶将被运上停泊在那里的一艘大船,然后直运进京。 当天的荆都电视台反复播放着当日的特供仪式,网络上也出现了大量当日活动的照片,松林云青声名大噪。实际上,只有极少数几位知晓内情的人清楚,那十八艘小船上的茶叶在运上停泊在江口的大船后,并不是运往北京,而是运回了官塘县。因为人民大会堂并没有正式将谷雨茶业的茶叶列为特供商品,说白了,今天的特供仪式就是一场炒作。 通过拍卖会和启运仪式这两场活动,谷雨茶业公司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县级企业,一时声名鹊起,迅速打开了市场。在省、市有关领导的直接关照下,企业顺利被评为省、市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每年能得到几百万元的龙头企业发展专项资金,孙有财赚了个盆钵满满。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特供仪式结束后,卫前在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荆都市领导的陪同下,参观荆都新区市民公园。 卫前来到人工湖的堤顶上。公园的承建方负责人、桃花源集团老总胡妍红和她的美女弟子李莉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近处,青山绿水,波光粼粼,一条溪水潺潺流进新区;远处,新区楼房林立,大道通衢。面对这大好的景象,卫前称赞道:“荆都新区的建设速度快、效益好,更重要的是,在建设城市新区的过程中,尤其注重了人、自然与环境的和谐统一,在全省都有典型意义啊。” 柏安民介绍道:“两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山秃岭,当时,不少地产商找到我,要在这里开发房地产,我没有同意。为了提高城市品位,市财政反贴了一大笔钱,决定在这里新建一座市民公园,并将泉水引进新区,大大改变了新区的面貌,市民一片叫好啊。” “这一笔钱贴得好,贴出的是钱,得到的是民心,”卫前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这个‘书记工程’抓得好。安民同志,省委主要领导对你的评价很高啊!” 柏安民一愣,装着谦卑地笑道:“感谢省委领导的关心,我们只是做了一点小事,离省委的要求和群众的愿望还差得很远,还要继续努力。” 接着,卫前一行来到了桃花源集团的总部。李莉给各位领导分别泡了一杯南山野茶。在袅袅的茶香中,李莉走到卫前身边,轻轻说道:“卫书记,小女子还有个不情之请,请领导给市民公园题个名字。” 卫前望了望柏安民,严肃地说道:“李莉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要批评你了,上次在南山风景区我已题过一回,已经破例过一次,这次不能再题了。” 李莉不乐意地撅起了嘴巴,一脸坏笑地说:“领导,不是我说您,斗胆说一句吧,你们领导题字就像我们女人出轨,有了第一次就不怕有第二次。”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卫前却黑了脸,说:“这个小李同志,说话一点也不注意影响。” 柏安民也知道卫前这是假装生气,他批评李莉说:“李莉同志,我要批评你,你这是不尊重领导,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卫书记,李莉同志今天说的也有点道理,公园是民生工程,这不同于一般的题字,体现的是省委领导关心民生,与民同乐,我看领导就再破回例吧!” 卫前装做无奈地笑笑说:“你看,一说到老百姓的事,我就不好回避了,群众利益无小事嘛,好吧,我就再犯一回错误。” 一听卫前答应了,李莉像只快乐的小鸟,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引到墨案前。卫前敛神静气,足足顿了三分钟,才挥毫泼墨,留下一行大字:南山市民公园。众人都拍手叫好。 再说谷雨茶业的老板孙有财,正陶醉在成功的喜悦之中,各地专卖店的新茶几近售罄,催货的电话搅得他日夜不宁。特供仪式活动举办后的第三天,孙有财还未来得及返回松林县组织货源,一名衣冠楚楚的律师就找到了他下榻的宾馆。 律师自称姓张,他说他受桃花源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李莉的委托,来向孙老板递上一份律师函。 李莉被提拔为副总了吗?孙有财一点也不知道。她前几天还是一个普通的员工呢。不过,凭她现在的身份和影响,当个副总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孙有财挠挠头发,律师找上门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紧张地接过律师函,飞快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上面只有几句话,主要内容是:李莉声明,从即日起,中止给谷雨茶业的形象代言活动,禁止谷雨茶业公司以任何方式使用她的肖像,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孙有财傻了眼,连张律师和他打招呼告别他都没有听见。孙有财当初花了五万元,口头聘请李莉担任谷雨茶业的形象大使,那是器重她,想通过她和卫前的关系,攀上卫前这棵大树。没想到,现在这妖精翅膀硬了,要翻脸。这事真是非同小可,不使用她的肖像事小,要是得罪了这位美女大人,他那刚刚才有了点起色的公司可能要完蛋。肯定是自己这几天得意忘形,吃水忘了挖井人,没有亲自上门感谢她,这才给他来了律师函。 想到这里,孙有财当即拨通了李莉的手机,他准备在电话里解释一下。 桃花源集团公司的副总办公室里,李莉正在修指甲。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一瞧是孙有财打来的电话,轻蔑地一笑,理也没理。等铃声响了七八声,她狠狠地把电话摁了。那头的孙有财见电话响了几声又成了忙音,于是又接着拨。拨到第五遍,李莉才懒洋洋地摁了通话键。她嗲声嗲气地说:“孙总,对不起哟,刚才在开会。” 孙有财见电话通了,松了一口气,说:“李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看我这几天忙昏了头,也没有上门感谢你一声,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今天晚上我请客,请大美女务必要赏光!” “孙总啊,你不要总是这么盛气凌人,强迫小女子啦,我实在没空,请我吃饭至少要提前几天预约哦,哪有说来就来的,我晚上要陪领导吃饭。” 孙有财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说:“那这样吧,我下午到你办公室来,亲自向你赔礼道歉!” “下午啊,我先看看有没有安排,”李莉在那边喃喃自语,接着说,“这样吧,孙总,你四点过来,我太忙了,只能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哟。” “好的,好的,半个小时足够了。” 挂了电话,孙有财打电话到公司财务处,指使财务人员立即划了一笔钱过来。下午这事,没有钱肯定是搞不定的。 下午四点,孙有财准时来到李莉的办公室。孙有财发现,李莉换办公室了,新办公室足足超过一百平方米。胡妍红将李莉提拔为公司副总后,特地为她装潢了一间大办公室。 李莉正在打电话,娇声软语,笑颜如花,对方显然不是一位一般的人物。见孙有财进来,李莉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对着电话笑成一团。 孙有财站在宽大的老板桌边,也不敢坐下。李莉跟前的这张老板桌太大了,长度可能有十米。孙有财觉得这张老板桌就像一张巨大的屠案,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过了三四分钟,李莉收了线,装着惊喜地笑道:“哦,孙老板,你来了,请坐请坐。”说着,用手指优雅地摁了几下电话键,进来一个女职员,给孙有财泡了一杯茶。 “孙老板,刚才我为你的事正和卫书记汇报,别看你现在风光,说实话,凭你那个小茶叶厂,没有卫书记的特别关照,今年要想评上省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基本上是不可能。进不了龙头,就申报不了专项发展资金。知道什么叫专项发展资金吗,告诉你也没关系,就是天上掉馅饼,直接掉进你的口袋里。” “那是,那是!”孙有财点头哈腰地说,“李总,那形象代言的事……” “算了!”李莉乜斜着眼睛,懒洋洋地扫了孙有财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你看,这是我与省城一家化妆品公司刚签的广告合同,两年的形象代言费就是两百万,和你们农民企业家打交道,累!” 听到“两百万”三个字,孙有财打了一个哆嗦。他狠狠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李莉的办公桌上,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李总,我的小厂是你一手扶持起来的,你是我们山区老百姓的大救星,代言的事千万不能停止,我代表山区人民感谢您,这是五十万,下半年效益好的话再追加一些,你看……” “你用我的肖像到处做广告,人家还以为我收了你多少钱,回头和我的律师把合同签了,就算是免费给你孙总打工一年。说好了,一年时间,过期作废!” 孙有财眯着眼笑道:“好的,好的,一年后再谈,我和李总要坚持长期合作。” 走出了李莉的办公室,孙有财愤愤不平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一脚把一粒石子踢飞得老远。他在心里骂道:臭婊子,傍上了有权的老头子,做你的爷爷都行了,竟然尾巴翘上了天,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孙有财想起一句话,说这年头,男人成功的三要素:一、坚持,二、违法,三、坚持违法;女人成功的三要素:一、坚持,二、不要脸,三、坚持不要脸。看来,这两句话说的真是他妈的准啊! 16 大手笔,大制作 为己不为公 现在的领导,都爱附庸风雅,什么琴棋书画唱唱跳跳的,都能来一手,业余生活很丰富。下级单位接待领导时,一般也会有针对性地安排小型文艺演出,以活跃气氛,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艺术节招商引资签约仪式的当天晚上,荆都市委、市政府举行集体晚宴。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荆都市主要领导和参加艺术节的部分客商出席宴会。晚宴开始前,有一场小型文艺演出。演出是市委副书记李非语亲自组织安排的,只有六个节目。这样的演出一般采取的是专业演员和客人互动的形式,节目不宜安排过多。演出的主持人是江南卫视著名女主持人姜菲菲。 姜菲菲身着一袭乳白色的露肩短裙,高雅、性感,吸引着全场的目光。表演依次进行着,期间,卫前、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和几个客商都先后演唱了歌曲或戏剧,气氛很热烈。演出即将结束的时候,下面不知哪个客人叫了一句“请姜主持人来一曲”,接着,全场马上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看来姜菲菲是无法推辞了,只见她俏皮一笑,说:“感谢各位的盛情,我就唱一段南戏吧。” 姜菲菲唱的是汤显祖《牡丹亭》选段。音乐响起,台上的姜菲菲像是变了一个人,忧郁、哀怨,愁肠百结。她轻启朱唇,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台上的姜菲菲,仪态万方,形神兼备,将杜丽娘的怨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一曲唱罢,掌声雷动,喝彩声四起,连柏安民都在使劲地拍着巴掌,嘴里还不停地叫好,眼睛里放射着光芒。 李非语瞟了一眼柏安民,发现他兴奋得有些失态。要知道,这些领导干部们平时鼓掌,只不过是象征性地将手掌轻轻合几下,有时连掌心都没有接触到,像柏安民今晚的表现,实在是非常罕见。李非语想起刚到荆都时,他的老同学高正言告诉他柏安民对女人很感兴趣,莫不是柏安民对姜菲菲又来了雅兴? 想到这里,李非语的心里泛起了一股浓浓的醋意,毕竟姜菲菲是他的同学,而且还是他曾追求并被拒绝过的偶像。李非语曾将官员的情人大致分为五种类型,即甜美型、性感型、知性型、嫩草型和复合型。以此标准观照姜菲菲,她就是最具杀伤力的复合型。作为一个主持人,姜菲菲是要素质有素质,要容貌有容貌,要年龄有年龄。无疑,她对成功男人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 姜菲菲唱完后,向台下的宴席厅走去。今晚全体人员的座位,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一号桌是主要领导席,位于宴会厅的正前方,且独立突出于其他桌子之列,像一个龙头。姜菲菲的位置在八号桌,她要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必然要经过一号主桌。在她经过一号桌的时候,柏安民笑着对她说:“菲菲同志,坐到我身边来。” 可是,一号桌以卫前为中心,坐得满满当当的,哪有她的位置呢?柏安民这么一说,坐在他旁边的秘书长孙志明马上反应了过来,立即站起来,让出了座位,他到姜菲菲的座位上去了。姜菲菲也不推辞,大方地在柏安民身边坐了下来。 柏安民端起酒杯,说道:“菲菲是一个优秀的主持人,她的主持和演唱,为我们的艺术节增色不少。来,我们首先为菲菲今晚的精彩演出干一杯!” 在座的纷纷端起酒杯,祝姜菲菲演出成功。李非语说道:“菲菲,真看不出啊,同窗四年,我还从来没有看见你唱过南戏呢。” 姜菲菲说:“看不出吧,实话告诉你,我母亲就是荆都人,她是一个南戏迷,我呢,从小就受我母亲的影响,没事就跟她哼上几句,一来二去,就喜欢上了南戏。” “这么说,菲菲同志也应该算是我们荆都人啊!”柏安民又端起了酒杯,“我们荆都的人才就是多,我来敬新发现的荆都才女一杯酒。”说着,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姜菲菲,“哧溜”一声,杯子见了底。瞧着柏安民喝酒的神态,李非语看得出,他是恨不得将姜菲菲当做他杯中的酒一样,一口干了。 姜菲菲羞赧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女子敬父母官大人!” 有了姜菲菲的加入,本来很沉闷的一号桌,气氛变得非常活跃,酒也喝得很快。趁着别人给卫前敬酒的时候,李非语悄悄地对坐在身边的姜菲菲说:“菲菲,你刚才那一段戏,比杜丽娘唱得还要出神入化,看来,你的心里也有怨啊?” 姜菲菲举起小手,亲热地拍了李非语一下,嗔道:“别瞎说,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生活很幸福,有什么怨的?” “瞧你说的,人有七情六欲,哪个人能没有怨?有怨才有追求嘛,你看,杜丽娘要是没有怨,她能遇到张生吗?” “嗯,你说的有理,”姜菲菲点了点头,“你现在是市委领导了,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有点贫嘴啊?” “这不是酒桌上吗,酒桌上无忌,”李非语压低了声音,暧昧地说,“好几年没有见了,今晚我想请你喝杯咖啡,怎么样?” 姜菲菲爽快地答应道:“好吧。” “那就这样,等晚宴结束后,九点,就在这幢楼的十楼咖啡厅等你。” 匆匆吃完饭,李非语下楼做了一点准备。到离九点还差十分钟时,他提着一个纸袋,到咖啡厅订了一个包厢,然后坐在大厅里,等着姜菲菲的到来。 九点刚过,李非语看见姜菲菲果然如约前来。两人亲密地走进了包厢,各点了一杯咖啡。 李非语将纸袋递给了姜菲菲,说:“里面是一套韩国化妆品,也不知是否适合你,还有一张服装城的购物卡,明天你自己去挑套衣服吧。” 姜菲菲说:“老同学真大方,送了这么多,谢谢,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姜菲菲的话让李非语觉得心里甜甜的,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学往事和工作感受,说得很投机。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姜菲菲说要回房间了,她的住处在另一家酒店。李非语巴不得她早点说要回房间,坚决要求送送她。 车子是姜菲菲自己的,是一辆普通的雅阁,为了方便,她是从省城开车过来的。上了车子,李非语说道:“作为卫视的名主持人,你的车子也该换换了。” 姜菲菲说:“拿什么换啊,就是前几年买这辆车子的时候,老妈还支援了几万元呢,你以为我们做主持人的都是大款啊?” “别叫穷了,我还不知道吗,你们主持人平时接点私活,搞些商演或代言,出场费很高的,比我们这些当干部的风光多了。” “你说得不错,可是收入也是要和台里分成的,再说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多。女孩子嘛,花钱的地方多啊,服装啊首饰啊化妆品啊旅游度假啊,再多的钱也不够花,”姜菲菲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到今天连房子也没有,还和老爸老妈合住呢,台里好几个刚参加工作的小丫都住上别墅了,也不知道她们从哪弄了那么多钱。” 李非语心想,这还不简单吗,十有八九是傍上大款了,但他又不好明说。他安慰姜菲菲说:“房子问题是有点头痛,高房价是一座山,把年轻人的梦想都压没了,本来,他们可以浪漫一点,小资一点,像我们那时,成立诗社、学习跳舞、结伴旅行等等,多快活啊,那才叫青春。但现在的年轻人,一走上工作岗位就不得不面临现实,柴米油盐的,精打细算,房子就是他们的梦想。但是你也不用急,要相信,面包会有的。” “我们主持人吃的是青春饭,还能主持多少年啊,青春易逝,红颜易老,竞争太激烈了。” “你是素质型主持人,越老越有看头。”李非语笑道。 姜菲菲翘起了小嘴,装着不高兴地说:“领导,别提老字啊,我对这个字敏感!” “好,不提,不提,我们的菲菲同志永远年轻。” 酒店到了,两人下了车子。李非语坚持要送姜菲菲到房间里去,她坚持不让,说:“孤男寡女的,又喝了酒,莫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想趁机下手啊?” 李非语的心事被她说破了,反而有点尴尬。李非语只好搪塞说:“上去再叙叙旧吧。” “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我还要待几天,有的是时间,明天再谈吧。”姜菲菲说道。两人在楼梯口僵持着,电梯下来了又上去了,上去了又下来了,李非语不走,姜菲菲就是不上去。 看来还是没戏,李非语只好作出让步,悻悻地说:“那好吧,我就不上去了,改天再来和老同学聊天。”临别时,他还不忘开一句玩笑,“晚上要是想我了,打我的电话啊。”然后,出酒店打车离开了。 再说柏安民,他老人家自从听了姜菲菲的一段南戏之后,就被她的气质深深地迷住了。想想自己也有几个情人,可是有哪一个能和姜菲菲相比呢?她的素养、气质、容貌、身材都是无可挑剔的,这样的女人才是女人中的极品。再看自己,除了年龄大了一点,各方面的优势都还不错。再说了,年龄大不是成熟的标志吗?有的小女人就喜欢年龄大的。 可是,有什么能让姜菲菲对他动心呢?爱情能让女人动心,可是,他们之间不可能去谈什么爱情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打动一个女人的心呢?有,那就是钱。柏安民有的是钱。可是,姜菲菲爱钱吗?他心里没底。 经过仔细思考,柏安民决定展开自己的追求行动,即使被拒绝了也没有关系,像姜菲菲这样的女人,就是拒绝你也会彬彬有礼,不会让人太难堪。万一成功了呢,不就是传说中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绝对值得一试。这样想来想去,柏安民兴奋得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 第二天,姜菲菲开着她的雅阁去参加一个活动。一路上,她一边开车,一边听着流行歌曲,心情很好。在车子行到长江路末端,正要转弯时,前方的一辆破大众突然一个急转弯,直接向姜菲菲的车子冲了过来。姜菲菲花容失色,避让不及,“砰”的一声,两车不轻不重地撞在了一起。姜菲菲下车一看,大众车把自己的车门撞得凹进去了一大片,而对方的车头也撞坏了一部分,一只车前灯也碎了。 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男子叼着烟从车内慢慢走了出来,他抱着膀子走到姜菲菲的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口烟喷在了她的脸上,乜斜着眼睛说:“美女,我对你怎么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哦,想起来了,昨晚在电视上,你是那个什么主持人吧?我俩真有缘,你撞我的车了,我不喜欢和交警打交道,我俩私了吧,怎么样?”他故意将“私了”两个字说得很重。 车子被撞坏了,姜菲菲心疼得直掉泪,而这个络腮胡子还倒打一耙,说是她先撞了他。 姜菲菲大声地说:“先生,你懂不懂交通规则,明明是你先撞了我,你要给我修车!” “哟哟哟,看不出,美女主持人好凶,我给你修就是了,你还不知道吧,我最乐意为美女服务了。”络腮胡子怪声怪气地说道,一捋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文身,是一条吐着芯的毒蛇。姜菲菲看了不禁直皱眉。 络腮胡子伸出大手,一拳砸在雅阁的车顶上,雅阁发出一声闷响。络腮胡子大叫道:“小妞,主持人也要讲理,今天明明是你撞了我,你要么赔我一辆新车,要么,”络腮胡子一脸坏笑地说,“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就陪我玩玩也行。”说着,伸过一只沾满油污的大手,来摸姜菲菲的脸蛋。 “你这个流氓!”姜菲菲啐了一口,一闪身,躲开了。 “我就是流氓,怎么了,谁让你碰了我的车,你说,到底是赔钱还是陪玩?”络腮胡子恼羞成怒,一步步逼近姜菲菲。 姜菲菲又气又急,急的是,她马上要去主持一个招商活动,要是所有人员都到齐了,唯独差一个主持人,那不成了笑话了吗?气的是,今天碰到这样一个无耻的家伙。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掏出手机,对络腮胡子说:“好,我赔钱,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朋友送钱来。”说着,姜菲菲拨通了李非语的手机,说自己出了个小车祸,请他过来帮助处理一下。 络腮胡子可等不急了,他一把抓住姜菲菲的手说:“小妞,来,我们来谈谈赔偿金的问题。”说着顺势一推,要把她塞进他那辆破大众里。 姜菲菲如何肯上他的车。就在她和络腮胡子推推搡搡的时候,只听见“嘎”的一声急刹车响,一辆崭新的奥迪停在姜菲菲的身边。柏安民和孙志明秘书长走了下来。 姜菲菲看见柏安民来了,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她大叫道:“柏书记,快来,这个家伙撞了我的车还要耍流氓!” 柏安民像老鹰拎小鸡一般将络腮胡子拎到一边说:“你要干什么,你是哪个居委会的,有没有单位?这位是我们市里请来的省台主持人,你要耍流氓也不看看是对什么人!” 络腮胡子显然是被柏安民的气势压倒了,孙志明指着柏安民说:“这位是市委一把手柏书记。”又对柏安民和姜菲菲说道,“招商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先行一步,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络腮胡子彻底蔫了。姜菲菲高兴地挽着柏安民的胳膊,上了奥迪。在车上,姜菲菲说:“领导,你要是再来迟一步,小女子我可就惨了,这个家伙是个流氓。” “菲菲啊,我正好经过这里去会见客商,让你受惊了,我们荆都市民的素质还要提升啊,对不起。” “柏书记,瞧你说的,这样的人哪个地方没有?小事,虚惊一场。”这时,姜菲菲的电话响了,原来李非语也赶到了事故现场。姜菲菲说她已上了柏安民的车,事故由孙秘书长处理,没有什么事了,让他返回。 柏安民说:“菲菲啊,你也太俭朴了,作为一位名主持,到今天还开着一辆普通的雅阁,我看,你要换一辆车了。” 姜菲菲无奈地笑道:“领导,你不知道,小女子我穷,换不起。” 柏安民半开玩笑地说道:“要不,我送你一辆?” 姜菲菲像不认识似的瞪着柏安民,大眼珠子转了两圈,说:“好啊,领导说话要算话啊!” 话说到这儿,两人都有点心知肚明。柏安民暗暗高兴,看来他预料的不错,天下没有几个不爱钱的女人,他投石问路,竟然投到她的心窝子里去了,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大胆地试一试、闯一闯。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李非语来到姜菲菲下榻的酒店,准备向她的受惊表示慰问,顺便了解一下车祸的处理情况。来之前,他没有给姜菲菲打电话,他担心姜菲菲不让他进入她的房间。总台向姜菲菲的房间里打过电话,她还没有回来。李非语坐在大厅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一边看报,一边等着姜菲菲回来。 等了近一个小时,李非语听见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响,听起来富有韵律而又充满神秘感。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姜菲菲回来了!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神有点恍惚,显然喝了不少酒。 李非语站起身来,准备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地拍她一下,给她一个惊喜。突然,他看见姜菲菲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还跟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头压得很低,但李非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竟然是柏安民! 李非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来干什么?到了电梯间门口,只见柏安民迅速走了几步,和姜菲菲一道进了电梯间。电梯门“哐”的一声关上了,李非语有一种被抛弃到九霄云外的感觉。 难怪昨晚她一再拒绝自己上去,难道,她和柏安民这个老男人好上了?李非语心中充满了疑惑。上午,他从孙志明口中得知,交通事故发生后,姜菲菲被正好经过现场的柏安民接走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一切难道是柏安民精心策划的不成?这个老家伙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完全符合他做事的风格。李非语拍了拍脑袋,感到头有些晕。 李非语在心里感叹道:这年头,美女的秘密太多了。美女就是一部天书,试图读懂她的男人就是一个傻子。 女人如水,她爱流到哪儿去就流到哪儿去吧。李非语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宾馆。 姜菲菲的房间内,柏安民和她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言语。姜菲菲心如鹿撞,嗓子发干,她不知该如何打破这种尴尬。说真的,她对这个男人,谈不上喜欢,甚至还有点反感,但是,她好像又在期待着什么,希望和他发生一些什么。 果然,深谙女人心思的这个老男人没有让她失望。实际上,他也从没有让他喜欢的女人失望过,他知道她们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这年头,人的欲望都写在脸上。 他拿出了两把钥匙。 两把崭新的钥匙,静静地摆在桌上,摆在姜菲菲的手边。当柏安民将钥匙放到桌上的时候,她当然知道钥匙意味着什么,她打了一个哆嗦,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当然,她没有拿。她在内心里骂了一句自己:真贱。 骂归骂,可是她的视线还是没有离开过这两把钥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脸上烧得厉害。两把钥匙,像两把锋利的小刀,要是拥有它,你无疑要付出一些什么,你可能会痛。 捉摸着姜菲菲的表情和神态,柏安民已经看出来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柏安民说:“一把是车子的钥匙,红色奔驰,从省城4s店里刚调过来的,就停在这幢楼下的停车场上;一把是别墅的钥匙,省城金海岸花园886号。” 姜菲菲愣了,显然,这两把钥匙太重了,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动弹不得。她相信他的话,作为一个市委书记,在一个女人面前,他是不会说谎的。柏安民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窗子边,指着窗外说:“你看,车就在下面停着,你的视力比我好,应该能看见的。”顺着柏安民手指的方向,姜菲菲仔细一看,是有一辆红色的新车停在那儿,隐隐约约的。红色,充满了诱惑。实际上,柏安民早就订购了这款新车,本来是准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韦芳芳的,上次他向她许诺过。可是,在见到姜菲菲之后,他改变主意了。 远比她的期望值要高,从柏安民那天开的玩笑看,她估计能送她一辆三四十万的新车就很不错了。没想到他这么大方,车是奔驰的,还另加一套别墅。金海岸她知道,那是省城有钱人住的地方,他们台长就住在那里。作为省台的一个女主持人,别看在荧屏上风风光光,可一旦走出电视台的大门,她就和别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她像无数年轻人一样,承担着生活和工作的种种压力。特别是经济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车子和房子都是她非常想要的东西,她不能不承认这个老男人很厉害,一出手就打在了她的软肋上,让她无法拒绝,无法招架。 柏安民一直握着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伏到了他的怀里。她想挣扎,可是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发现自己软得像一摊烂泥。 他把她抱到了床上,他开始脱她的衣服,脱得很慢,老男人有的是耐心。她本来就没有穿太多衣服,很快,她就已经光着身子了。“身材真好,我喜欢。”他轻轻说了一句,一口噙住了她的乳头。 此时,尽管姜菲菲在内心有点瞧不起自己,但毕竟是自己愿意的,再被动就不好了。在床上,男人从来就不喜欢被动的女人。就像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一样,她也知道他需要什么,她要让他花得值,她要让他快乐。 姜菲菲轻轻推开柏安民,说:“等一下,我去洗个澡。” 柏安民说:“对,我也忘了,洗快点啊,我也要冲一下。” 等姜菲菲出来时,像变了一个人,又恢复了活泼和可爱的模样。老男人就喜欢小女人撒娇。她站在浴室门口,嗲声嗲气地说:“领导,过来扶我一下,地上滑。”柏安民从床上一跃而起,说:“来了,来了,领导亲自来为你服务。”姜菲菲顺势倒进他的怀里…… 当天晚上,李非语在宾馆大厅里坐了很久,他要看看柏安民会不会下来,尽管他知道这种可能性等于零,等下去只能是自讨没趣。他在大厅里坐了有两三个小时,红男绿女,说说笑笑,进进出出,只有他是一个寂寞的看客。他的内心在经受着煎熬,他想不通现实中的人,包括他非常熟悉的人,为什么还都长着另外一副嘴脸,为什么变化这样快,让人感到害怕和陌生。 留下了满满一烟缸的烟头之后,他离开了。当天晚上,他没有去叶映寒那里,他就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李非语见到姜菲菲时,发现她和平时并没有两样,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准确点说,她应该比平时更精神,更开心了。官场中的女人就是有城府,李非语佩服她的深藏不露,她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多愁善感的清纯少女了。李非语邀请她晚上喝咖啡,姜菲菲虽然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咖啡厅的包厢里,昏黄的灯光,舒缓的钢琴曲,特别适合怀旧。可是,一想到昨晚的亲眼所见,李非语沉默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姜菲菲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笑着说:“非语,你叫我到这儿来,不是让我来陪你沉默的吧?” “哦,抱歉,”李非语说,“我沉湎在我们大学时代的往事里。” “往事不值一提,那时我们都是小毛孩子,对世界一无所知。再说,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反而会额外增添许多烦恼。”姜菲菲有点不屑一顾。 “菲菲,你说得对,不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多,越是无趣。大学时代,我们有过许许多多的愿望,可那时的我们,唯独没有什么欲望。” 姜菲菲问道:“非语,我怎么感觉现在的你不像一个领导,倒像是一个诗人。你说,愿望和欲望有区别吗?” “有,区别非常大。”李非语说,“愿望是放飞,欲望是吞噬;愿望是春风,欲望是烈火;愿望要通过自己的奋斗去实现,欲望通过非常规渠道就能满足;愿望写在漂向远方的河灯上,欲望隐藏在放大的瞳孔里;愿望让我们活得有信心,欲望却会让人走向沉沦。” “说得好!”姜菲菲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非语,我仿佛又看到你大学时代激情飞扬的影子。那时,我也是一个简单的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毕业后有一份喜欢的工作,有一个喜欢自己的男友,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就够了。” 李非语说道:“对,那时我们多么单纯,多么快乐。那时,我们还不知道,钱的力量是多么强大。” “社会是一个大染缸,掉进这个缸里,会被染成什么颜色,我们总是身不由己。”姜菲菲舒了一口气,说,“非语,别感慨了,无论社会怎么变化,我们都坚持按自己的原则去做人。你呢,努力做一个为民爱民的清官;我呢,还是做那个简单快乐的小女子。” 李非语没有回答她,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咖啡好苦。”望着眼前的姜菲菲,她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有变,李非语更加困惑了。他有好多疑问,想问问姜菲菲,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韦芳芳信息灵通,她很快知道了姜菲菲叫人从荆都开走了一辆红色奔驰的事,她也知道柏安民不久前刚从省城提回了一辆红色奔驰,两件事情一联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让韦芳芳忍无可忍的是,这辆车柏安民原本是要送给她的。听说那款奔驰售价超过百万,韦芳芳垂涎欲滴,但又无可挽回。她不敢去找柏安民兴师问罪,那后果会很严重。在荆都的地盘上,得罪了这个一把手无疑是自寻死路。况且,即使韦芳芳去找他质问,他要么死不承认,要么已找好了充足的说辞,她又能奈他何? 可韦芳芳有韦芳芳的办法,别看她是一个小护士出身,虽说不能降龙伏虎,可也不是遇事束手无策之辈。要是没有几分手段,当初柏安民住院时,她也不会处心积虑想方设法地接近他。 一周后,柏安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信封上写着“柏安民亲收”,发信人的地址栏写着“本市”。信封上的笔迹稚拙但不乏清秀,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这年头,领导干部最怕的就是收到小姐的短信。虽说这不是短信,但也显然不同于他平时经常收到的上访告状类的信件。 看到这封信时,柏安民的血压“呼”的一下就窜了上来。柏安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不会是哪个小姐寄来的吧?虽说他平时出入娱乐场所时非常注意,但也保不准有哪个小姐从电视上看到了他的光辉形象,写一封敲诈信来碰碰运气。柏安民又惊又怕,这封信像是一颗地雷,还是不要拆的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稍作犹豫,将信扔进了废纸篓里。又一想,这样行吗,要是写信人见你没有反应,还继续写第二封第三封信来怎么办?还是看看内容再说吧,说不定是一场虚惊呢。柏安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件,只有一页纸,上面几行字。 信的开头写道:“敬爱的柏书记,我是南戏演艺公司的小演员余媛媛,也许您早已忘了我吧,但是我非常非常想念您……”看到这里,柏安民“哗”的一声,将信纸翻转过来,迅速放进办公桌上的一叠报纸下面,眼睛飞快地扫了一遍,好像有谁在偷看似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并没别的人。他在头脑中快速地搜索着这个自称“余媛媛”的女孩子。他想起来了,那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在一家酒店里,韦芳芳安排的,是她公司里新招的小演员。余媛媛小小的,瘦瘦的,是一个骨感女孩,他记得这个女孩当时还是个处女。 余媛媛此时写信来有什么事呢?柏安民从报纸下面又拿出那封信,在快速看过信的内容之后,柏安民的脸变得煞白起来。虽说这不是娱乐场所小姐的敲诈信,但性质基本上是一样的。余媛媛在信中说,自从和领导发生过关系后,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创伤,精神消沉,萎靡不振,整日乱想,茶饭不思,生活和工作完全错乱。经医生诊断,她已经患上了轻度的精神分裂症。更重要的是,她在信中告诉柏安民,在和他发生关系时,她还不满十四岁。也就是说,和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按法律规定是要作为强奸罪论处的。考虑到领导形象,余媛媛在信中提出和柏安民私了,索要补偿金一百万元。否则,她会将他们的事发到网络上。 柏安民的肺差点都要气炸了,他骂了一句脏话,将那封信揉作一团,狠狠地砸在地上,死命地踩上了一脚。余媛媛说的精神分裂肯定是违背事实,怎么事情发生后相隔四五个月才寄封信来,这么长时间,要是分裂早就分裂了。从信的内容来看,余媛媛写信时思维清晰,逻辑清楚,说理头头是道,丝毫看不出有精神分裂的迹象。最关键的是,她还威胁柏安民涉嫌强奸,虽说余媛媛当时完全是出于自愿,根本算不得强奸,可是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就是惊天丑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柏安民推测,余媛媛肯定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唆使,才想起实施敲诈。 现在揣测幕后的指使者是谁已没有任何用处,最重要的是要解决问题。解铃还需系铃人,柏安民当然不能亲自出面找余媛媛去谈,只能由韦芳芳出面来摆平。柏安民将韦芳芳迅速叫到办公室,将那封已揉成一团的信丢在她的面前。 韦芳芳打开纸团,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实际上,就是不看她也知道信的内容。 韦芳芳先是来一番自责:“柏书记,都是我的不是,对员工管教不严,给您增添麻烦了!这小妮子也太不懂事了,不知轻重,狗胆比天还大,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保管让她从地球上消失!” 柏安民瞪了一眼韦芳芳,用手指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说:“我叫你来是要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添乱的!” 韦芳芳吃了一惊,说:“对不起,我说错了。” 柏安民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你回去找她谈一谈,小小年纪别不懂事,找不到坟包乱磕头,那天晚上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虽然我是市委书记,但我清廉的名声你们也是知道的,也是拿工资过日子,哪里去弄许多钱,就是穷疯了也不能这样,开口就是一百万,我家开印钞厂啊,这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她这是在犯罪,这封信就是证据,看在她小孩子的份上,我也不和她计较了。” 韦芳芳心想果然是只老狐狸,先是来一个不承认,再接着来一个恐吓。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心虚,不过是故作声势罢了。 韦芳芳也不是吃素的,她说:“这丫头是有点不像话,做得太过分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要给她点颜色瞧瞧的。可是,我就是担心这丫头不知轻重在外面瞎说,这事要是传出去,就是给领导脸上抹黑了,要是舆论再添油加醋地乱说,那情况就更糟糕。看来不给一点钱安慰安慰她是不行的,不过,这种事怎么能让领导破费呢?再说,她要是不知天高地厚,以后再接着要怎么办?我看这样吧,这事当初也是因我而起,无论她要多少,都由我们公司来出,和领导无关,我保证不显山不露水地把事办了。” 柏安民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有理,多做做思想工作,一定要摆平此事,就这样办吧,你放心,事情办好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第二天,韦芳芳亲自来到柏安民办公室汇报,说她昨晚和余媛媛谈到半夜,经过讨价还价,公司最终给了余媛媛五十万元补偿费,余媛媛保证以后不再找柏安民的麻烦。而且,韦芳芳还以公司的名义,安排余媛媛到外地学习一年,免得她在荆都还弄出什么事来。韦芳芳还带来了余媛媛写的收条和保证书。 柏安民听了韦芳芳的汇报,没有马上表态。不过,从他的表情和神态可以看出,他对这样的处理结果是满意的。他对韦芳芳说:“听说演艺公司的演出设备早就过时了,这样吧,下次我带几个企业家去公司调研,让他们捐点款,为地方文化事业发展做点贡献。不过,我和你说清楚,这次调研和余媛媛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韦芳芳听说柏安民要亲自为她拉捐款,高兴得不行,她说:“衷心感谢领导对文化事业的关心,我一定抓好管理,带好队伍,为经济发展搭好舞台!” 不久,柏安民果然带着市内几家有实力的企业老总到南戏演艺公司调研。市委书记亲自动员,那些企业老总哪有不乖乖掏口袋的?况且,支持文化事业好歹还能换一个好口碑。结果一统计,捐款金额超过了一百万元。韦芳芳乐不可支,钱到了公司账户,她就有办法把它弄到自己的口袋里。 韦芳芳终于如愿以偿。当然,对这一切,余媛媛毫不知情,她一直蒙在鼓里,还对韦芳芳安排她到外地学习感激不尽呢,因为并不是团里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17 仅有权术 岂能安坐钓鱼台 再说李非语,自从他目睹柏安民和姜菲菲出双入对之后,一直如骨鲠在喉,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和困惑。也难怪,多年来,姜菲菲一直是他倾慕的偶像,是他心目中的女神,现在,这尊美好的雕像突然在一夕之间轰然坍塌,他有一种找不着北的感觉,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傍大款”、“傍高官”之类的字眼像苍蝇一样在他的眼前飞来飞去,赶都赶不开。人的变化怎么就这么大呢?姜菲菲怎么能这样呢,她怎么竟然是这样的人?莫不是她一时糊涂,中了这个老男人的圈套?作为老乡和同学,李非语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姜菲菲一声,以免她在这条不归路上越滑越远。 还是邀请她喝一次咖啡吧,尽管这咖啡的滋味一次比一次苦。李非语和姜菲菲再次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包厢里,虽然他们都没有言语,但彼此心知肚明,气氛非常不和谐。李非语在姜菲菲的脸上足足扫视了三分钟,多么漂亮的面孔,多么秀美的五官,恰到好处的淡妆,使这张脸无可挑剔。 姜菲菲感到不自在了,她说:“非语,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吗?” 李非语说:“多么熟悉的脸,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漂亮,一直没有变。” 姜菲菲“扑哧”一笑,说:“非语同志,我今天差不多是被你‘绑架’来的,你费了老大力气叫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一直没变吗?” 李非语的脸突然变了颜色,神情变得异常冷峻,他说:“可是,你还是变了。” 姜菲菲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好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大声地说:“不是我变了,是这个社会变了!” “哦,是社会变了吗?没错,这个社会是变了,变得越来越俗了,社会中的人也变得越来越现实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还有一位名人说得更形象:人生是海,金钱是船夫;如无船夫,度世维艰。” 姜菲菲说:“你现在好歹也是官居市委副书记了,而且还是官场绩优股,围着你转的人肯定也不少,你别装了,有些事情你比我懂得多。” “就按你说的,我不过是懂得了而已,可是,有人已经在付诸实际行动了呢?” 姜菲菲生气了,脸涨得通红:“李非语,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你在说谁?” 李非语还是不想把话挑明,他点着了一支烟,稳了稳情绪,淡淡地说:“菲菲,你别误会,我是关心你,官场中的有些人,心机诡谲,你捉摸不透,也把握不住,我劝你还是不沾为妙。你在荆都这些天,有些行为,很令我伤心和失望。” “果然是说我,”姜菲菲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沾惹了谁?你以为你是谁?难道我连交友你也要管吗?” 看来,不把话挑明了还真不行。李非语豁出去了:“你交友难道非要找一个五十多岁可以做你父亲的老头子吗?” “你……李非语,你太卑鄙了!”姜菲菲花容失色,她指着李非语的鼻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刺激我,我们彼此保存一点美好的记忆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弄得不可收拾?你是嫉妒、吃醋,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说过了,我是关心你。” 姜菲菲怒不可遏地吼道:“把你的关心带回去送给嫂夫人吧!” 这句话无疑戳痛了李非语的伤疤,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怒视着姜菲菲说:“你把老同学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再告诉你一遍,有些人真的不能沾,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到时哭都来不及!” 姜菲菲正色道:“告诉你,我做事从不会后悔!就像当初拒绝你一样。别怪我刺激你,人家给了我两把钥匙,一辆名车,一套别墅,人生衣食住行四大问题,人家一下子就给我解决了两个。你说,我会后悔吗?我后悔什么?”姜菲菲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拿起了包,说:“你都是市级领导了,别这么沉不住气,一点事就激动,我劝你还是虚心点,多向老领导学着点,人家比你大方。最后我再告诉你一句,你送给我的那套化妆品我转送给宾馆服务员了。”说完,招呼也不打,扬长而去。 李非语抓起桌上喝咖啡的杯子,“砰”的一声砸得粉碎。 艺术节取得了预期效果,圆满地结束了。不久,新一轮人事调整中,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当上了建委主任,听说还是副市长人选。松林县县委书记退休,县长章林如愿以偿地接任了县委书记。谷雨茶业相继又传来好几个消息,什么又荣获了国际农产品博览会金奖、被评为省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等,听说正在组建茶叶集团,建设全国最大的茶叶交易市场。各种消息真真假假,让人不明就里,反正谷雨茶业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 李非语病了,他是被姜菲菲气病的,这病因还不能对外人说。他坚持不上医院,叶映寒没办法,只好将医生请进家里,吊了几天水。叶映寒也请了几天假,专心在家里服侍李非语。看着叶映寒跑前跑后,李非语又想起姜菲菲的事,人家不过是陪了领导几个晚上,就得到了两把钥匙。那是两把普通的钥匙吗?少说也要值两三百万。这听上去就像一个神话,怎么也让人无法相信。再看看叶映寒,除了年龄比姜菲菲大几岁,哪一点比她差?可她从李非语身上得到了什么呢?人家把你当亲人般地照顾着,从来就没有开口索求过什么,这样的女人,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女人和女人的差别是很大的,叶映寒是过日子的女人,而姜菲菲呢,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都隐藏着欲望。总有一天,这欲望会爆炸的。 桃花汛来了,连日暴雨,江河水位暴涨。荆都既多山也多水,山上要防山洪泥石流,河道水库要防决堤溃坝,防汛工作任务很重。防汛工作涉及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责任重大,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面对突然而至的汛情,一天清晨,还未到上班时间,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荆都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先后来到设在市水利局的市防汛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尽管防汛工作会议在汛前也开过,但那是例行公事。现在暴雨连天,汛情紧急,各位领导行色匆匆,神情严肃,会上气氛也有些剑拔弩张。 会上决定立即启动防汛工作3级响应。从会后起,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按照汛前确定的工作分工,立即奔赴各自分管的防汛区域,加强领导,认真做好各种防范,确保安全度汛。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柏安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李非语说:“非语同志,会后你留下来,我们一道去新区那边看看。” 也许柏安民预感到了什么,他是担心南山新区那条新开挖的河道吗?南山公园是他亲自负责的书记工程,那条河道是南山公园中的核心景观,上级满意,市民叫好,怎么老天偏偏和他过不去,连日瓢泼的大雨,河堤的防洪性能如何,柏安民的心里没有底。所以,会议一结束,他就叫上李非语,陪他一道过去看看。 车子驰入新区,由于雨势过大,街道上积水较深,行人卷起裤脚行走,水深及膝,出租车都停运了,只有公共汽车还在积水中像甲壳虫一样慢慢蠕动。柏安民一行的两部小车,七转八绕,好不容易来到市民公园的河堤上,新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雷力平和南山公园承建方、桃花源集团总经理胡妍红早已等在那里了。 柏安民来到堤上,李非语注意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一个电视台的摄像记者,看来是报道柏安民冒雨视察汛情的,这肯定是秘书长孙志明安排的,他知道柏安民的喜好。河水离堤顶只有约一米的距离,水的流速很快,浑浊的水流夹裹着残枝落叶,翻着卷儿向下游冲去。 雨越来越大。柏安民撑着一把雨伞,走在前面。大家的裤脚早已被雨水打湿了,靴子里也早已进水,走起来发出一声声的闷响。 柏安民问胡妍红说:“上游的汛情怎么样?” 胡妍红哭丧着脸,雨水把她浇得像一个落汤鸡,她说:“山洪来得太凶,山里暴发了泥石流,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吓得我一晚上没睡觉。” 柏安民对李非语说:“你看,女人就是胆小,下点雨怕什么?非语同志,你马上安排地质人员进山去看看,这么大的泥石流,我看至少是百年一遇。” 李非语有点想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怎么就凭胡妍红一句话,就轻易定性为百年一遇了呢?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吧,把自然灾害说大点,程度说重点,就为下一步多做文章留下了余地。一个地方的灾情越大,上级领导就会越关注,支持力度也就会更大;还有,战胜大灾也更能表现出一个地方主要领导的执政水平,为下一步的提拔重用埋下了伏笔。虽然受灾是坏事,但就有那些深谙官场道道的官员,他们有火中取栗的功夫,能从灾情中捞到政绩和实惠。这样,夸大灾情也就成了官场潜规则。 胡妍红继续报告说:“柏书记,山洪夹裹着泥石流,将我山脚下开发的别墅冲毁和掩埋了十多套。” “哦,灾情比我们预料的要严重,人员没受到什么伤害吧?财产损失要及时向民政部门报告,下一步安排救灾款时市委会适当考虑的。”柏安民说道。 胡妍红圆形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惊恐,她说:“人员还好,转移及时,没受到什么伤害。这次的山洪暴发太突然,水势太大,我从来没有见过,真让人害怕。目前雨还在继续下,汛情可能进一步加剧,我非常担心人工湖堤坝的安全,我已安排抢险人员日夜监视。” 听胡妍红说到堤坝,柏安民一惊,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蜇了一下,他严厉地说:“一定要高度重视大坝安全!一旦溃坝,后果不堪设想,走,我们上去看看!” 柏安民一行刚刚走了几步,在哗哗的雨声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快逃啊!大坝溃破啦!快逃啊!大坝溃破啦……” 李非语抬头一看,只见一条浑黄的巨大洪流从远处冲天而来,令人望而生畏。洪峰的确像一条龙,不过,它是一条孽龙。孽龙一到,新区河道里的水位暴涨,河中泥沙翻滚,浊浪滔滔,河堤随时有溃破的可能。 柏安民不愧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临危不惧,对雷力平、胡妍红等人说:“你们赶快叫人在这堤上搭几座简易工棚,这里就是新区防汛指挥部,我要亲自在这里值班。”说着,一个电话打到军分区,简单通报了汛情,请求驻军支援。接着,又一通电话打到县防指,命令立即调集人员和物资,支援南山新区河堤抢险。 当天晚上,荆都新闻反复播放了荆都南山新区的汛情,并反复强调这是一场百年一遇的洪灾。河堤上,红旗猎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穿着军装的军人和穿着帆布雨衣的民工来来往往,运送物资,查堤查险。柏安民身在一线、沉着指挥、科学调度的光辉形象多次出现在新闻中。 领导们晚上不可能还住在工棚里,但是汛情紧急,为了做做样子,也不适宜回家。领导们的住处孙志明秘书长早就安排好了。天刚黑,柏安民、李非语等人就驱车来到了新区内的一家五星级宾馆里就餐。 刚进餐厅,李非语就看见了市招商局长陈雅芊。陈雅芊说:“领导们辛苦了,下午我在新区察看了几家招商企业的防汛情况,正打算吃饭,没想到在这里有幸碰到了深入一线的各位领导,既然碰到了,晚餐算我请客,领导们给个面子,也算是慰问,如何?” 李非语对柏安民与陈雅芊的关系早有耳闻,觉得这场“偶遇”十分可疑,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陈雅芊说的来慰问是不假,不过,她来慰问的对象恐怕是柏安民一个人。 李非语笑着征求柏安民的意见,他说:“柏书记率领大家亲自奋战在防汛一线,美女局长来慰问,怎么说也是代表了民意,这点面子我看还是要给的,不就是吃餐饭嘛。” 柏安民点了点头说:“雅芊同志政治敏感性很强,在第一时间赶到一线慰问,不愧是党培养多年的好干部,虽说眼下汛情紧张,但饭还是要吃的,人是铁饭是钢嘛,不吃饭明天怎么继续战斗?” 于是,大家说说笑笑地走进雅间。菜很快上齐了。喝不喝酒呢?按照防汛纪律规定,防汛期间是严格禁酒的。要是领导带头违反,传出去影响不好。李非语知道晚餐肯定要喝点酒,官场上有些细节是很有意思的,他在静观其变,看看这个话题怎么被说出来。 柏安民爱喝茅台,当服务小姐举着茅台酒正要开瓶时,柏安民大手一挥说:“防汛期间,严格禁酒!” 陈雅芊对柏安民说:“柏书记,按规定是禁酒,但是,下午视察时大家都淋了雨,有的同志浑身都湿透了,刚才我看见志明秘书长还患了感冒,看来不喝点酒驱驱寒是不行的。” 孙志明见点了他的名,赶紧咳嗽了几声,打了一个喷嚏。柏安民见状说道:“哦,雅芊你说的有理,我对同志们太缺少关心了,那这样吧,就喝一瓶,而且也不能喝茅台,喝我们本地生产的菊花酒。” 领导有指示,事情就好办了。孙志明站起来说:“好,好,我马上去安排。” 李非语知道,柏安民早就不喜欢喝菊花酒了。一会儿,一瓶菊花酒端了上来,每人斟了一小杯。李非语轻轻抿了一口,今天的菊花酒味道有点不一样,像茅台味。孙志明就是知道领导的心思,肯定是将茅台酒换了瓶子。 在座的领导都是酒精考验,个个都是海量,有酒就有兴致,有兴致就更要喝酒,谁也搞不清晚上到底喝了多少。反正桌上就一只酒瓶,不过,由于科学安排,这一瓶酒就像是神仙手中的宝葫芦,怎么也倒不空的。 吃过饭就要休息,房间早就安排好了,主要领导都是一人一个套间。柏安民的房间在九楼,其他的人都安排在八楼和七楼。李非语暗暗留意了一下陈雅芊,看她一会儿到哪儿去,没想到她和大家告别了,上了车子,回城去了。 难道今天晚上她不和柏安民住在一起?那为什么又要精心安排这一场“偶遇”呢?又一想,难道她走了就不能再回来吗?也许这是她故意使的障眼法呢?这么简单的小伎俩都看不出来?李非语释然地笑了。 第二天黎明,天还未亮,就听见新区公园河道那边传来一阵阵绝望的叫喊:“决堤啦!决堤啦……” 李非语在睡梦中被惊醒,他匆匆爬了起来,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柏安民等人也下来了。河道决堤,新区大多数建筑的一楼肯定要进水。大家匆匆钻进小车,向决堤的地方驰去。 车子刚刚驰出一段路,李非语看见后面有一辆枣红色的丰田车,远远地尾随着他们的车队,也离开了酒店。那辆车他很熟悉,是陈雅芊的专车。他料想的果然没错,陈雅芊昨晚肯定返回了,而且是和柏安民住在一起的。五十多岁的人了,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不忘与情人幽会,真是牛人。李非语想起他刚到荆都时,老同学高正言说的“十种人不适合做官”的话,其中有一种就是“性功能不强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泛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 荆都南山新区成了一片水乡泽国,公路成了河道,洪水横流,无数车辆抛锚在大街上。有的车主坐在车顶上,就像困在荒岛的鲁滨逊一样,望着滔滔洪水一筹莫展。新区建筑一楼大多是临街商铺,商家在忙着向高处抢运货物。到处都是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孟扬帆市长带着紧急调运的一批冲锋舟赶到了,近百条木船也到了救灾现场。抢险人员忙着转移人员,转运货物,到处都要船,这些船只很快就显得捉襟见肘,要船的叫声此起彼伏。 柏安民与李非语等人穿上救生衣,上了冲锋舟,秘书长孙志明带着电视台摄像记者,上了另一只冲锋舟。冲锋舟开动了,来到了正在搬运货物的一队武警战士面前,停住了。柏安民站在舟首,手持扩音喇叭,大声叫道:“同志们辛苦了!”武警战士们正忙得不可开交,见领导来了,不能不理,一个个都停下手中的活,注视着柏安民,大家都知道他要讲话。 柏安民神色严峻,高声喊道:“同志们,当前,我市遭遇了百年一遇的特大山洪,在人民群众最需要的时刻,是你们挺身而出,抢险救灾!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希望你们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打赢这场硬仗,夺取抗洪斗争的最后胜利!”柏安民话音刚落,战士们热烈地鼓起掌来。说完之后,柏安民跳下冲锋舟,踩着齐腰深的泥水,和战士们一起搬运起货物来。李非语和孙志明等人见状也只好走下冲锋舟,加入了搬运队伍。 只不过干了四五分钟,孙志明说:“柏书记,您还要到前面去看看受灾群众的转移情况。” 柏安民说:“好,我们到安置点去看看,同志们继续战斗。” 冲锋舟在街道上飞驰着。突然,孙志明看见前方一幢建筑的二楼,有一位妇女挥着白毛巾在求援,他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了柏安民,柏安民亲自指挥冲锋舟靠上去营救。 冲锋舟靠上窗台,舟上的一个保卫人员迈开步子正要上去营救,孙志明伸手阻止他说:“慢!”只见一直坐在舟中的柏安民慢慢站了起来,迈着笨拙的步子,上了窗台。孙志明朝里面呼救的妇女大声喊道:“里面的群众不要惊慌,市委柏书记亲自来营救你了!”说着,朝另一只冲锋舟上的记者做着催促的手势,示意他赶紧跟上去拍摄。 瞧着孙志明的奴才嘴脸,李非语恶心得要吐。现在有些领导,特别喜欢在电视上作秀,摆出一副亲民爱民的样子,和群众打成一片,这种现象可以叫做官秀吧。实际上呢,这些领导在电视上是公仆,在电视下是公爵。柏安民就是典型的这样的官员。 柏安民来到窗台边,里面的妇女先是递出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来。柏安民说,孩子,叔叔救你来了。一边接过孩子,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又用自己的衣襟把孩子脸上的泥水擦干净了。在对着镜头摆弄了一番后,柏安民才将孩子递给了冲锋舟上的人。这时,里面的妇女又递出两只老母鸡。两只母鸡一扑棱,把柏安民吓了一跳。他迟疑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孙志明示意冲锋舟上的保卫人员上去将鸡接了过来,并叮嘱记者说,将刚才那一段录像掐掉。这时,窗台后的妇女示意要出来,柏安民上前,将她搀到冲锋舟上,并转移到安置点。 安置点设在一所学校内,看到满屋的灾民,柏安民就像是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他来到他们中间,和他们一一握手,嘘寒问暖,抱抱这个孩子,又抱抱那个孩子,问食品有没有,矿泉水有没有,又嘱咐现场的基层干部,要确保群众有饭吃,有干净水喝,生病了能得到治疗,一定要时刻将群众冷暖挂在心上。 在安置点转了一圈,孙志明悄悄来到柏安民身边,轻轻说道:“柏书记,差不多了,我们回指挥部吧。” 孙志明在说这句话时恰好让李非语听见了。李非语心想,什么叫差不多了呢,是不是说今天的镜头内容已经很丰富了?足够包装出一个亲自组织参加抢险和情系灾民的市委书记形象了呢?孙志明说的所谓回指挥部,十有八九是去宾馆休息了。李非语对柏安民说,我再到抢险现场去看看。孙志明说,那让记者同志跟着。李非语悄悄地对他说,记者就不必了吧,这种场合老是有个镜头围着自己转,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在拍戏呢。孙志明尴尬地笑了笑。李非语带着几个人,上了一条船,向水灾现场驰去。 由于排水及时,水灾很快过去了。幸运的是,这次水灾基本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财产损失惨重,民房倒塌超过百间,一大批汽车由于发动机进水损毁严重,新区主要建筑一楼商铺里的货物都没来得及转移,多家商场超市遭洪水浸泡。本次水灾造成的财产损失估计超过亿元。 媒体上连篇累牍地都是关于荆都市遭受特大洪灾和荆都干群抢险救灾的报道。省委副书记卫前再次来到荆都,调研受灾和抢险情况。照例是把官样文章又做了一遍,看现场,听汇报,作指示,一大群人又跟着忙碌了好几天。 省委、省政府对荆都市的防汛抢险工作给予了高度肯定。很快,一千万元的首批救灾款拨下来了。李非语听说,胡妍红在抢险救灾工作中表现突出,她置公司财产于不顾,率领公司全体员工帮助转移群众。在宣传部门的安排下,近日,多家媒体对她的先进事迹进行了报道,将她作为荆都市的抢险救灾典型进行宣传。有消息说,在即将召开的防汛抢险总结表彰大会上,她无疑会被评为市防汛抢险先进个人。 两个星期后,洪水退去了,可是民间关于本次洪灾的各种议论,又像另一种洪水一样,在大街小巷泛滥成灾。舆论传闻,有老干部向省纪委写了举报信,说本次洪灾本来可以避免,完全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市委书记柏安民迷信风水,他属龙,相信风水师胡妍红的胡言乱语,说市委机关新址周边无水,龙无所依,在柏安民的一手操作下,规划部门擅改新区规划,借建设市民公园之名,在新区新挖了一条河道,并在上游建设人工湖,强行改变山上的泄洪道走向,将本来向东通向长江的泄洪道改道向西,通向湖中。由于对防洪形势估计不足,加上人工湖的建设方偷工减料,大坝是豆腐渣工程,直接导致溃坝和公园河道决堤。因此,所谓的书记工程是地地道道的害民工程。 舆论一出,柏安民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但他并不着急,他很清楚,他个人能有多大的责任呢?规划是规划局修改的,还召开了所谓的专家论证会,就是追究责任,也应该追究那些专家们的责任。在洪灾到来之际,柏安民夸大灾情,开口就说什么百年一遇,实际上这也是一种掩盖,要先入为主地给人们造成一种印象,本次洪灾完全是天灾,而非人祸。高超的领导艺术,就包括要善于运用老天做文章。 可是,毕竟有人胆大包天,揭了他柏安民的老底子,举报了他最担心的问题,这叫柏安民怎么不暴跳如雷呢? 柏安民将李非语叫到办公室,意味深长地说:“非语同志,关于本次抢险救灾工作,市委、市政府领导有力,指挥得当,将损失降到了最低程度,可以说我们打了个大胜仗,连省委、省政府都是满意的。可是,民间最近有点议论,有点谣言,有人要借本次洪灾做文章,把矛头指向我个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实在是让人气愤啊!” 李非语知道柏安民暗指的可能是市长孟扬帆。因为把他这个市委书记整得倒了霉,市长就很有可能接替书记之职。 李非语说:“我听说好像是几个老干部向省纪委写的举报信。” “建设这个市民公园,就是为老干部休闲锻炼提供一个活动场地,当初他们纷纷叫好,一致拥护,现在为什么倒打一耙?很明显,这是受到了指使。”柏安民说道。 “谁会料到今年会暴发这么大的山洪?这是自然灾害,非人力所能抗拒,就是怨,也只能怨老天爷。”李非语转移话题说。 “非语同志,你说得很对!”柏安民肯定地说,“山洪百年一遇,神仙也预料不到。要是反思我们的工作中还存在什么疏漏,一是专家论证不够周密,二是人工湖的大坝存在质量问题。” 柏安民的托辞早就想好了。要平息舆论,不做出一点实际行动是不行的,不找个替死鬼转移舆论目标,他又如何能金蝉脱壳?所以,他才叫来李非语,要拿人工湖的大坝做文章。 柏安民站了起来,轻轻说道:“省里的调查组这两天可能要下来,你去牵头去组织一个汇报材料,要强调天灾。胡妍红是我市著名企业家,南山新区的开发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对荆都市发展作出贡献的企业家,我们要尽可能保护。” 李非语知道他又要忙碌几天了。 看来,这次举报至多给柏安民制造了一点麻烦,要想彻底扳倒这个老奸巨滑的官场老狐狸,仅靠本次洪灾是远远不够的。现在的干部犯错误,千篇一律的是因为严重的经济问题。尽管也有极少数干部因为安全事故下台,但那一般都会涉及严重的人员伤亡。再看荆都洪灾,无非是财产损失,没什么大不了的。 调查组很快下来了,经过调查,他们得出的初步结论与柏安民预料的完全一致。调查组认为:一、由于对南山地区的水文、地质、地形等情况缺乏深入论证,草率修改规划,拦坝蓄水,直接导致溃坝;二、人工湖大坝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承建方超卓市政工程建设公司负责不可推卸的责任。实际上,超卓公司并没有直接参与工程建设,是胡妍红的桃花源集团借用了他们的资质。 调查结果对胡妍红非常不利。在得知情况后,胡妍红非常着急,对于大坝的工程质量,她是非常清楚的,偷工减料的事是有的,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谁会料到今年暴发这么大的山洪呢,一下子就让她原形毕露了。连日来,胡妍红上下奔走,四处托人找关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罚点款赔点钱没什么的,只要不追究刑事责任就万幸了。 胡妍红遇到了麻烦,最高兴的人要算她的冤家对头、南戏演艺公司的韦芳芳。胡妍红一直瞧不起韦芳芳,多次嘲笑她是小护士出身,南戏艺术节开幕式群星演唱会,胡妍红竭力阻止韦芳芳登台,两人早就结下了梁子。胡妍红摸清了柏安民的喜好,靠着这棵大树大发其财,这也让韦芳芳感到愤愤不平。省里的调查组来到荆都,韦芳芳也一直关注着调查结果,巴不得公安部门早一天将胡妍红绳之以法。现在看来,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发生,胡妍红这个女人有很强的活动能力,况且,她的弟子李莉还认识省委副书记卫前,要是卫前再出面说说话,胡妍红就会化险为夷。 韦芳芳非常清楚,一个大坝问题打不倒胡妍红,至多不过对她罚点款而已。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在胡妍红的要害处再插上一刀,那么,纵然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力回天了。可是,要打倒这个女强人也绝非易事,她的死穴到底在哪里呢? 韦芳芳想起艺术节开幕式当天,她和群星参观南山风景区时,景区保安队队长刘庆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刘庆说,我让她胡妍红风光就风光,我让她不风光就不风光。按常理,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就是借一颗胆子,他也不敢说这样的话。这名保安肯定掌握了胡妍红的什么秘密。当时,韦芳芳就准备找个机会套出刘庆的话,以备反击之需,后来由于忙别的事务,就将此事耽搁了下来。现在,完全有必要找刘庆谈谈了。 一个美女要想从一个男人嘴里打听什么秘密,是有很多种法子的。当年谋害老文物局长石砺时,刘庆只是个参与者,下手的并不是他,况且胡妍红给他的报酬和此后安排的工作并不能让他满意。他刘庆还需要为胡妍红保守什么秘密吗?韦芳芳略施小计,很快就从刘庆的口中得知了胡妍红谋害石砺的经过,她在暗中将刘庆的讲话录了下来,以防止他日后反悔。 胡妍红被公安部门拘捕了。这个消息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将荆都官场炸开了锅。大家都知道,胡妍红不过是一个锅盖,人们迫切地想知道揭开这只锅盖后,荆都官场这只锅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结果总是触目惊心的。胡妍红很快交代了自己谋害石砺的犯罪事实。更让人震惊的是,她还隐瞒了一起严重的安全事故。在这次洪灾中,胡妍红开发的别墅中有十多套被突然而至的泥石流掩埋,其中有一套别墅内住着的一家三口全部死亡。他们是刚刚搬进来的外来住户,没有人认识他们。因此,外界对他们的死亡并不知晓。按规定,死亡三人属于较大安全事故,要上报省政府。胡妍红害怕被追究责任,故意隐瞒不报。胡妍红还交代,她向柏安民累计行贿达一百多万元。还有,经过核查,她的策划师资格证书、北大毕业证都是假的。 柏安民到省城“出差”去了。只有极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清楚,他是被省纪委派来的人带走的。都说女人是官场的地雷,这个自称在雷场中如履平地的官场老狐狸,最终还是被地雷雷倒了。 尾声 三祖寺,依旧是熟悉的风景,古刹幢幢,梵钟悠扬。正是盛夏时节,山风习习,浓阴匝地,叶映寒挽着李非语的胳膊,缓缓行走在漫长的山道上。两人都沉默不言,置身佛教圣地,面对着美丽的风景,似乎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李非语在思考着柏安民的结局。他不可能再完好无损地重返荆都政坛,他的贪腐程度比人们料想的要严重得多,胡妍红的百万贿赂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要是柏安民预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他还会这么做吗? 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是省委办公厅一位私交很好的副秘书长打来的。电话里李非语得知,在接下来的荆都市人事调整中,市长孟扬帆将接任市委书记,而他有可能被提名担任代市长。 市长?这个职务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没想到这个消息来得这样快。他的心中怎么没有半点欣喜呢?反而多了几分担心和沉重。 叶映寒见李非语不出声,默默地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后上前说:“非语,你不该有事情瞒着我。” 李非语一愣,说:“没有啊,我对你是透明的,没有任何秘密。” “我知道那封举报信是你写的。” “你说的是向省纪委举报柏安民的那封信吗?可是,那封信也并没有让他怎么样,他是栽在女人手里。” “虽说那封信并没有直接扳倒他,但是,正是由于那封信,才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情,尤其是胡妍红的被捕,直接导致柏安民东窗事发。后来的事情虽然出乎意料,可是人在做,天在看,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没有你那封信作为导火索,可以说,柏安民现在很可能是安然无恙。” 叶映寒继续说道:“作为一个体制内的官员,这样做,我知道你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你一直在自责。你厌倦官场斗争,却不得不卷入到这场斗争里。斗争虽然是残酷的,可是,有些正义性的斗争不可避免。我知道,此时你的心在流血,你选择了流血,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少流血。我要说,我支持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解缚’的故事吗,并没有谁束缚你,放下即是解脱。” 李非语深情地说:“谢谢你的理解,映寒。”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李非语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映寒,你是怎么知道那封举报信是我写的,我当时明明已经从电脑中删除了啊。” 叶映寒笑道:“我在电脑的回收站里发现了信的底稿,你并没有清空回收站。” 李非语“哦”了一声,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李非语心事重重。他为自己置身的官场感到痛苦。自到荆都以来,他经历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在每一件事情之后,都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洞,让人不寒而栗。那些出没在官场中的红颜们,李翠平、胡妍红、吴洁纯、韦芳芳、陈雅芊,还有姜菲菲,她们每个人都像一个巨大的磁场,让人身不由已。 李非语向前匆匆走了几步,登上了一面长满翠竹的高坡。 他轻轻吟起了郑板桥的一首咏竹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现实中,特别是在官场,处处都是诱惑,有几个人能够不为所动呢!那些诱惑就像一股巨大的浪潮,挟裹着你,推搡着你,让人身心俱疲,憔悴不堪。等到好不容易站稳时,才发现已不知置身何地,离出发的地方已远隔十万八千里了。 李非语庆幸自己稳住了,虽然他也曾差一点滑倒。 而稳住,是为了更好地出发。今后,真得要小心加小心。 李非语停住脚步,稍一沉吟,转身说:“映寒,你走前面一点吧,我要慢慢走一会儿…… 山中,大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