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人的打怪攻略》 第一章 纪家小女 “把酒祝东风。 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 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小女娃的童音十分软糯,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念出这原本老成的诗句竟别有一番味道。 朴素的小院里,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正坐在石桌前捡菜。这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容颜极盛,却穿着一身素衣明显是带孝的装扮。可就算如此也丝毫不损她身上的过人气度。 “容容,该去练女红了。”妇人听到小女孩背完了诗,又适时提醒道。 小女孩非常乖顺地点了点头,迈着小短腿就跑到屋里拿针线去了。 当今这天下,国姓乃是赵姓,虽然北边常有些鞑子惹出些事端但是总体还算平稳。老百姓的日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就是官员的日子有些难过。全因这开国皇帝乃是出身贫寒,看惯了官吏欺压百姓。便认为这天下没有一个官儿是好东西,一建国便立下了许多严刑律法来约束百官,比如贪污一两就要剥皮之类。除此之外更有黑衣卫专门监督百官的一言一行。 青阳县不过是本朝辽阔疆域上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点,不依山靠水更称不上人杰地灵。不过幸好也少灾害,算是个还算平顺的地方。 青阳县令姓王,如今已经是在任的第十个年头。称不上有多么清廉,但也算不上是个鱼肉百姓的贪官。虽然也有进取之心,奈何如今这官是愈发的不好当,上面一个律令下来就得忙前忙后地跑断了腿,能得一句夸奖那简直是天大的幸事了。 这妇人便是王县令的妹子,嫁给了青阳的一户纪姓的书香人家。 原本纪家家风清正,家底丰厚,有只有一个独子是再好不过的。 王县令很是疼爱这个小妹,很是用心挑选了一番。哪里知道运道不好,女儿才刚出生没多久纪家大爷就被一场伤寒夺取了性命。纪家老太爷因为丧子之痛的打击太大也跟着去了。偏偏纪老夫人又听了有心人的挑拨,说是这孙女命硬克死了夫君和儿子,要把孙女给丢出纪家。纪王氏自然是不愿意,所幸带着女儿回了娘家。有王县令这个大靠山在,纪家人自然是不敢太过为难,归还了嫁妆放了纪王氏母女归家。自此言明,纪王氏母女和纪家再无干系。 纪从容今年五岁,许是因为自小经历的多了,显出了几分同龄孩子没有的沉稳,十分地乖巧惹人疼爱,王县令也是极喜爱这个外甥女,但凡自家女儿有的东西从来不会少了从容一份。纪王氏也常常教导从容,莫要忘记了舅舅的恩德长大后要好好地孝顺舅舅。 “母亲,我绣不好这片叶子。”纪从容非常苦恼,若说背书是从来都难不倒她的,可是偏偏这女工对她来说简直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高山,无论多么地努力从来不见一点进步。 纪王氏听了也是无奈。容姐儿像极了她过世的爹爹,读书文章都是极好的。若是个男孩子,自己说什么也要供养出来,可是她偏偏是的女孩子。虽说书香人家的女孩子懂些文章是不错的,可是到底这女工才是女孩子立身的本钱,万万不可轻忽的。 “再练一会儿,等会娘给你做玫瑰豆沙奶卷吃。” 虽然心疼女儿手上的针眼,可是为了她以后后,还是得狠下心才行。 “好吧。” 从容看了看自己手上绣得惨不忍睹的叶子,觉得自己就算再练一百年也没用,但是母亲的话不可以不听,于是又认命地开始练了起来。 “容容,看舅舅给你带什么来了!”王县令往雍州一趟得了知府大人的夸奖,心里很是高兴。又听到知府大人即将离任,推荐了他,心里便很明白知府大人的意思了。 到底还是要银子打点啊! 如今这朝廷,陛下不大管事儿,要么就是那几位阁老,要么就是那几位公公。无论走谁的路子,一个钱字是跑不掉的。自己虽然是个官儿,可是却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除了打点关系更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儿子要进学,女儿要嫁妆,哪一样不都是钱。真论起来还真没有带着女儿寡居的妹子家底丰厚。自家祖上是行医起家的,家境也是不错。妹妹出嫁时父亲又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嫁妆,如今开口让她帮自家哥哥一把也不能说不应该吧? “舅舅好。” 从容被母亲教导,要有姑娘家的仪态,于是很认真地给给舅舅行了一个礼,就乖乖地站在一旁。 “容容乖。这是雍州现在最实行的八音盒,听说是西洋人的玩意儿。小姑娘们都喜欢地很,就给容容带了一个。” 摸了摸外甥女的发顶,不得不感慨一句妹妹真会教导孩子。自家那个远芳比容容还大上几个月却跟个皮猴子一样,半点没有县令千金的仪态。 纪从容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点头才收下道:“谢谢舅舅。” 手里拿着礼物盒子只是恭恭敬敬地捧着,并没有多数一句话。 “大哥这次去雍州还顺利吧?” 纪王氏看王县令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主动开口。 “舅舅,母亲,女儿告退。”纪从容十分适时地出声道。 “嗯,去吧。” 纪王氏点头道。 “妹妹,哥哥有个难处要你帮忙了?”王县令和这个妹子一向感情极好,便直接开口说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哥哥稍等。” 季王氏听了自家兄长的话也不扭捏,转身就去了内室的柜子里开锁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 “哥哥,这是二千两银票。若是不够我再想想办法。” 纪王氏表情淡定地仿佛手上拿得就是一张白纸。 “够了够了。自然是够的。” 王县令没想到妹子这么大方爽快,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夜,纪王氏搂着从容睡觉。 “母亲,不是说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一定不能动吗?” 纪从容虽小,却已经被母亲启蒙了一些管家之事。今日她见母亲给舅父的已经是他们的大半身家了。 “容容可要记得。你没有父亲,舅父便是你最大的依靠。舅父官途顺利,于你以后也是很有好处的。还有一层便是这亲戚间的相处,要么就不帮,要帮必然要帮到人的心坎上,这样才会让人记得你的好处。知道吗?” 纪王氏看着女儿半懂不懂地小迷糊样,心中一软。若不是夫君早逝,她何至于要这样教养女儿,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这世道,对女子来说总是太艰难了些。 从容看到母亲睡着了之后,才把乖乖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不知为何,她今日在读书时就有一种舅舅会上门的感觉,还是为了银子上门。没有想到今日却真的上门了,难道这只是一种巧合吗? 第二章 柳家阿醒 纪王氏祖上是世代为医,到了纪王氏这一代,兄长走了科举的路子,原本就十分疼爱她的父亲便把衣钵传给了女儿。 原本自家夫君的病症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却被婆婆一拖再拖,又请巫医又给夫君和符水,结果小病反而拖成了大病。真正成了药石无医,一命呜呼。 哪知道婆婆可恶,还把责任推到年幼的女儿身上,纪王氏心中深恨此时,更后悔自己为了一个孝道而没有为多加争取,才落得今日这个局面。 教导女儿时,也多了几分心思。 “容容可要记得。这女四书之类的东西不过是些男人为了束缚女子定下的约束而已。这世道是男人厉害,女人要是聪明呢,面子上要做的一点不差。可是你若是真信了那些东西,那便是犯傻了。女人,再没有比自己立起来更要紧的事情了!你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谁又会把你当回事儿呢!” 纪从容半懂不懂地听着,心里明白母亲总是为了她好的。于是点点头道:“容容明白了。” 纪王氏半生蹉跎才悟出其中的道理,自然不指望女儿立马就能明白又道:“容容虽然还小,可是也该多读些书,懂些道理。娘已经跟你柳家婶婶商量过了,以后你每天上午,就跟阿醒一起去读书。下午的时候呢,娘要交你医术。” 纪从容一脸懵逼。 要知道在所有的小孩子心里都有一个特别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纪从容母亲寡居,常来往的人家除了舅舅家里,便是舅舅的师爷柳家,全因柳家娘子和从容的娘亲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多年的情分,非比寻常。 王家舅舅有一子一女,表哥名叫嘉树,虽然名字起得如此好听,不过目前就是个白白胖胖的团子。表姐名叫远芳,虽然比从容还大几个月,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丫头。从容和他们相处地十分和谐。 这柳家的那个柳醒,便是从容一想起,就要忍不住哼一声的人物。谁让他是那个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呢! 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十分有度,已经有了端方君子的模样。更别提人家还是青阳县里有名的神童,今年刚刚有了秀才的功名。简直是青阳之光好不好! 一想起柳醒那个一天到晚一本正经的家伙,从容就忍不住撇嘴。 纪王氏自然不知道女儿的心理:“给醒哥儿教书的这位先生是极有名的一位先生。教出过不少进士老爷。早年与你父亲有些交情,你父亲也是极其敬佩的人物。容容可要乖乖的听话,不能淘气。那胡先生上午皆是讲史,你便去一同听一听。等下午讲文章制艺的时候便可以不用去了,跟着娘学医术。女红还是不能拉下,便晌午吃过了饭练一个时辰吧。” 纪从容趴在母亲温暖地怀里,闷声道:“那位先生其实就是母亲请来的吗?一定没少花银子。” 纪王氏拍了拍女儿的背:“傻孩子。娘看醒哥那孩子是有大前程的。若是顺利,将来不敢说当个阁老,一个二品大员总是跑不掉的。现在做这些,于将来是大有好处的。” 纪王氏心里的打算自然不能和女儿明说,柳醒和女儿年岁差得不多。自己与柳醒的母亲可谓是情深姐妹,又是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再好不过的情分了。若是能结个亲家,那她便可以放心了。 这些话,现在自然还不适合跟告诉女儿。 “容容会乖乖的,母亲放心。” 纵然从容还小,也感觉到了母亲一片为她打算的慈爱之心。她当然会乖乖听话,不让母亲多操半点心。 从容心里暗想,这竟与自己昨晚的梦重合了。虽是不大记得具体情节,可是母亲要送自己和柳醒一起读书这件事情却是记得十分清楚。自己心里的不情愿没有最多,只有更多。谁让在柳醒面前所有人都像个傻子呢! 如今这事儿,难道又是一个巧合吗? 第二日,纪从容便带着沉重地心情去了柳家。 柳家婶子十分热情,毕竟这样好的先生,一分钱不花就请到了家里,不过是让女儿跟着旁听些课程,自家可算是占了好姐妹的大便宜了。虽然自己也明白这样的便宜绝对不是白占的,谁让容容那样乖乖的孩子就是让她喜欢呢? “婶子好。” 容容被母亲带着,恭恭敬敬地给柳家婶子行了个礼。 “麻烦姐姐了。”纪王氏笑道。 “这是哪里的话,容容来,我高兴来不及呢,阿醒也有个伴儿不是。” 柳夫人说得十分真诚。 柳家院子要比纪家的小院大上许多,是一套规整的宅子。家中也是有下人伺候着的。据说柳家祖上也出过大官,不过到了柳师爷这里就愈发地不行了。家里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还在鲁王府里当侍卫,无非是想多挣些银子贴补家用。谁让家里出了个大有前途的小神童呢! 柳醒坐在桌前,认真地听课。小小的儒生袍套在身上竟有几分磊落青松之态,眉目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若是让纪从容来说,柳醒这厮只有一种状态,那就是一本正经,除了一本正经还是一本正经。 纪从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胡先生有礼,这是小女从容。烦先生费心了。” 纪王氏拉着从容走到胡先生面前。 “多礼,多礼。” 胡先生已经是古稀之年,若非是因为念着旧日与从容父亲的交情根本不打算出山。不过来到这里却发现了一个天资奇高的学生,他敢断定,此子必然有入阁的一天。 至于顺带着的小女孩儿,既然是故人之后自然也应该照拂一二。 “先生好。” 从容穿着一件青色的布裙,头发梳成学子髻,用一根玉钗固定住,比起柳醒竟也不差。胡先生一见便心生喜欢,想起过世的老友,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感叹。 “好好好。那是你柳学兄。”又指柳醒的方向道。 从容内心挣扎了一下,一咬牙道:“柳学兄好。”面上一片平静之色,只是最后一个字略咬牙切齿了些。 “学妹有礼。” 柳醒与从容自然不是第一天认识,自然很知道从容此刻的心情。偏偏面上笑得十分云淡风轻,在外人看来,真是友爱地快要赶上亲兄妹了。 两位母亲退出,胡先生开始讲书。 第三章 纪家来人 纪从容的日子过得有些水深火热。每天上午去柳家和柳醒一起听胡先生讲史,并非只让她混着玩玩儿。还要认真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中午吃过了饭,练一个时辰的女红,下午再跟娘亲学医术,背药典。一天下来整个人都是眼冒金星的。简直比柳醒那个考状元的还要忙。偏偏就这她娘还不放过她,什么管家理事,穿衣打扮,人情往来,只要她一空下来就得给她讲这些。幸好从容乖巧听话,让学什么就认真地学什么,绝对不多说话。 “容容可要知道,这穿衣打扮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虽然女子首先要求贤德,可是男子始终还是喜欢女子有美丽的容貌,更要知情识趣,若是终日只抱着那些教条书本,那便是脑子坏掉了。” 纪王氏知道女儿现在的年纪并不能很懂这些,可是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必须要把能交给她的全部都交给她。 “女子一定要依附男子而活吗?” 从容想着那史书里的女皇帝,女将军,觉得女子未必一定要依附男子才行啊。 “容容可要记得。也许以后有一天,女子可以走出这后宅,依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那时你自然可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但是现在这个世道,到底还是男子说了算。容容没有父兄依靠,母亲也不能永远陪伴着,你若是想活得好些,那就得自己放明白些。” 纪王氏年少天真时,也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可惜年岁渐长,才知道那时的想法到底有多么的可笑。这世道,到底是男人的天下。世间万事都有自己的规则,女子若是要想活得好些,更要明白这规则,顺应这规则。 “容容明白了。” 纪从容偎依着母亲,乖顺地点头。心里却隐隐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母女俩正说着话,却听到门外一阵敲门声。这个时候,天色半暗,实在不是该有客人上门的时候。 纪王氏面露狐疑道:“容容乖乖地待着,娘去看看是什么人。” 纪从容点头,乖乖地回了自己屋子。 “玉娘,是我啊。找到你这里可是不容易啊!”看到门口一脸刻薄的老妇,纪王氏不由得一愣,婆母竟然会找到她这里来,这看着还是十分狼狈的样子。 “纪老夫人,不知道有何贵干!” 与这个婆母打交道多年,纪王氏太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货色,如今这幅模样不由得让她生起了十足的戒备之意。 “玉娘,容容可在吗?好久没见这孙女,我可想坏她了。” 想着早年纪老夫人平日里在纪家也是老祖宗般的人物,夫君有本事,儿子也出息。虽然为人愚昧又刻薄,却少有人与她为难。娶了个儿媳妇虽然不是她中意的姑娘,可是也对她是十分恭敬。平日里一幅高高在上的凌厉架势,如今竟要扮起慈爱祖母长辈了。真让纪王氏忍不住冷笑三声。 “容儿已经睡了,纪老夫人还是有话直说吧。”当初闹得那样难看,纪王氏已经懒得再做样子了。害死她夫君,又要害她女儿,她没一刀捅死这老虔婆已经算客气的了。 “少夫人,咱们一路劳累,能否进去喝杯茶,歇歇脚。老夫人到底是年纪大了的。” 一旁的冯妈妈扶着纪老夫人,也是一脸疲态。可如今形势比人强,还是要对这她曾经为难过多次的少夫人客气些。 纪王氏素知这对主仆的德行,见他们如此形事便知道有事情。慢声道:“那便进屋里说吧。” 冯妈妈扶了纪老夫人进屋,却见屋里陈设简单,心里不由得嘀咕:这少夫人手里可不是缺银子的啊。 纪老夫人坐下,便由冯妈妈说了起来。 原来,这纪老夫人一向糊涂。往常有夫君儿子在,自然闹不出事故。夫君儿子先后过世,精明强干的儿媳妇又带着孙女投靠了自家兄长,偌大一个纪府便由她一人当家。听了别人的咄窜,学人投资铺子,结果是亏得血本无归。若是这样还罢了,偏她那钱除了自己手头的积蓄,还借了高利贷。如今冯妈妈的独子冯贵还压在人家那里,若是还不出钱来,那即刻便要被人打断腿。 “那张大户也是县上的大户。原先有个妻子,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在早先的时候见过你一面,若是你愿意给他做个填房,这债便能清了。” 纪老夫人说得好像是纪王氏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不过他不让带孩子去。容容到底是我孙女,你交给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自然还有那些分出去的家产又能够回到她的手上。 纪王氏原本想着婆母是要借钱,哪里知道居然是这么一个无耻地提议?顿时气得双手都在发抖:“你让我嫁给一个杀猪的泼皮!” 那张大户是县上极有名的一个无赖,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羞于提起,如今她的好婆母竟然要把她卖给一个泼皮还债,可是全然不顾他纪家的脸面了! “哪里是泼皮了,可是个好人家呢!” 冯妈妈笑着说了一句。这少夫人眼看就是三十往上如狼似虎的年纪,谁信她还能守得住。那张大户长得膀大腰圆,自然有他的好处,这便是他们做下人的为主人尽心的本分了。 “滚!给我滚出去!”纪王氏当即摔了一个茶碗,一杯热茶毫不留情向这对不要脸的主仆摔去,烫得这对老货嗷嗷直叫唤。 “我王玉娘为我的夫君守节,一辈子绝不再嫁。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要是再不滚我就要从衙门里叫人来了。” 眉目间尽狠厉之色,强压着怒火让自己不马上找刀砍死这对无耻的主仆。 一对老货顿时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纪王氏做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地扶着胸口。纪从容见母亲脸色不好,刚忙从里屋拿出个白色的瓷瓶倒出清心丹给母亲服下。 “母亲,他们是坏人吗?” 从容担心地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 “容容,今天的事情莫让别人知道。” 纪王氏吩咐完女儿,双眼一闭留下一行清泪。 纪从容虽然心疼母亲,可是心里却在暗暗惊讶。因为这便又合了她的一个梦境了。只是这梦做的极早,她又对祖母那些人没有印象,只记得母亲与那些人大吵一架而已。 可是这梦终究只是梦而已,细节处她真是记不清楚了。 也许,这只是凑巧? 第四章 课堂争论 纪家来人的事情就像投入湖面里的石子,虽然引起了一片涟漪,却很快就消失不见。对纪从容繁忙的生活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到是柳家婶子来过一回,隐约听到她和母亲聊起,格外地义愤填膺。 从容目前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好好地学习,因为明白了自己的弱小,所以想要变得强大起来。因为想要强大,所以才要特别的努力学习。 原本还有些应付了事的从容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变得格外认真起来,无论是胡先生的课业还是枯燥的医术都学得十分认真,指头上被沾满了窟窿也不叫一声苦。老成地不像个孩子样,小小年纪愈发多了几分大人的沉稳。 这让纪母觉得格外满意,也让胡先生觉得分外头疼。 两个学生,原本一个柳醒已经是少年老成,以为有从容这个小女娃在总该是要活泼些,哪知道原本还有些活泼样子的孩子如今竟像个老夫子一样的板眼,这哪里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这一日,胡先生讲史。正好讲到了秦始皇一节。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於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 胡先生先是念了一段书,然后才道:“你们觉得秦始皇是怎样一位帝王?” 柳醒的位置正对着窗台,阳光盛极就会格外的刺眼。纪母来时还提到这个问题。一问才知道这竟是柳醒自己要求的位置。 纪从容表示:自虐是这家伙的一大爱好。真是懒得管他。 别人都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从容到是知道一点。这家伙长得太白,他想晒黑。 若非那次听到王家表哥说柳醒白得跟小姑娘一样,大家都背地里笑话他。从容也不会拿这个去当面嘲笑他。 “柳醒,你好白啊。比我还白呢!” 纪从容小姑娘故意用夸张又羡慕地语气道。 “哼!” 柳醒对着纪从容,最多的就是这个字了。 没有成功地激怒柳醒,纪小姑娘表示非常地遗憾。 哪里知道人家转眼就去写了一篇《好色者说》,在整个江淮地区广为流传,受到了整个士林的极大赞誉。这篇文章引经据典地批评了议论别人长相的不正之风。一时间,人人审视自己的内心。都怕自己是那令人讨厌的好色者。嘲笑过柳醒的小伙伴们都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差点没集体去跳河。 王家表哥还拉着从容的衣袖问道:“我们说柳醒白净地像个小姑娘,竟是这样可恶的一件事情吗?表妹,我竟是这样可恶的人吗?” “表哥,我好像更可恶一点。我还当面嘲笑过他!”纪从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坏孩子,居然做了这么可恶的一件事情。 “呜呜,我们都好可恶啊!我们为什么要说柳醒白净地像个小姑娘!” 表兄妹俩抱头痛哭,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自己更可恶的人了!。 柳醒就是这么地可怕! 纪从容想起这事,忍不住看了一眼认真思考的柳醒:看来他也不是不介意嘛。不过晒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白,竟还不见黑呢?这让从容想起母亲珍藏的一块白玉,好像柳醒就宛如那块白玉雕刻成的人物,上天的鬼斧神功,每一个地方都是完美无缺的。 “学生以为,始皇帝乃一代雄主。始皇帝之秦法更是开千古法治天下之端。士兵用命,农人亲耕作,国力空前强大。治天下,法治为先!” 柳醒的言论与当世所推崇的儒家是背道而驰的,法家之术更是为当世大儒们所不齿。若是一个学子说自己推崇法家,推崇秦始皇,那必然会被归结到暴虐之徒的一类。这对于一个一心在仕途有所作为的人可以说是大大不利的。 胡先生听了柳醒的话,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问从容道:“从容又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 从容刚刚一直在开小差,根本没有思考先生所提的问题。只是坚持凡是柳醒支持的就是她反对的原则道:“可是秦不过二世就亡了。若是秦法真的如此好,秦不是应该永久存在的吗?为何竟然会如此短命。所以它肯定有不好的地方。” 从容的话提到可一个后世儒法之争必然会提到的问题,用高强度建立起来的庞大机器,却不够坚固。也许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顷刻之间就会轰然倒塌。而儒家与法家的原则正好相反,必须要有一个牢固的基础才能建立一个稳定的国家。 “阿醒如何看待这个问题?”胡先生依然笑眯眯地问道。 “学生无言以对。”柳醒漠然道。又习惯性地向从容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从容还有些迷糊,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让柳醒无言以对了,顿时巨大的成就感让她喜不自胜。 “秦法厉害,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人心。人有心,才有行。万物皆有灵性,更何况人乃万物之长。所以我们思考所有的问题都必须从人心的角度出发,方知道一些事情看起来不可思议,其实都是有它的合理性在其中的。把人当成没有心的死物,就算再厉害的规矩也没有办法能够完全约束。若是以为人性皆恶,只知惩罚而无歌颂,那便无法深入人心。更无法让人让人完全信服。儒家所谓春风拂雨,便是以德服人,用心教化。便会让人发自内心的听从,那这法便可以成为一部良法。” 胡先生总结了一大通,从容觉得自己完全没懂。 柳醒却是一脸恭敬表情:“学生受教。” 纪从容看着柳醒,却在脑子里闪过一个词:“首辅大人” 柳醒和首辅大人能有什么联系?纪从容越来越不明白自己这个诡异的脑袋了! 第五章 上元遇险 上元节是本朝极为热闹的一个节日。这时候无论是王孙贵族还是布衣百姓都要挂起花灯好好地热闹一番。对于小孩子来说,外面摆满了各种好吃的东西还有小玩意儿的集市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地方了。 从容挺直了后背在窗前背着《黄帝内经》:“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 如今她医术刚刚启蒙,除了背药典,还要认穴位。每天搞得她头昏眼花,经常在胡先生的课堂上就冒出一段药理出来。 “玉娘,虽说你是寡居,可是也不能把自己关在屋里完全不出去吧?好歹要出去透透气。不光是你,就是容容也歹出去见见世情。不然还不成了呆子了。别回头闷出病来。” 柳家娘子行事一向爽利,想自己自幼母亲早逝,父亲娶了继母可没少折磨她。她那对好爹娘原本还想为了她那好赌的弟弟把自己卖给山里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做妾。多亏了玉娘求了自己的兄长给自己专门挑了一户老实人家。婆婆已经不在,公公为人是极好的,常年在王府里当差,还能补贴家里一二。丈夫性子纯良又踏实,虽然没有大本事,对她却是极为体贴的。又生了个神童儿子,后半辈子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愁了。偏偏玉娘竟然命运坎坷,夫君去了不说,也只留下一个女儿。柳娘子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醒哥儿有何前程,定要么从容这个儿媳妇定下。又见从容在母亲的严格教养下小小年纪也不叫一声苦为人更是愈发得体,心里更是疼极了这个年幼丧父的孩子,把从容也是当个女儿待。对从容两母女的生活不免又多关心了几分。 “这也好。与姐姐一同去热闹热闹。”纪王氏应道。 “这样便对了。我带着醒哥儿,你带着容容,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柳家娘子一拍手又道:“你姐夫今有公干,去了外地。你便不用再避忌什么了。” 全因寡妇门前是非多,纪王氏平日里若非必要,根本不见男子。就是见的也不过是柳醒那样的小儿或者胡先生那样的古稀老人,除了自家兄长之外,壮年男子是一律避开的。 平日里街坊说起,也是极为称赞纪王氏的贞烈,又因知道这是县太爷的妹子,便也没有不识相的敢上门骚扰。 “还是不好。我便去家里的茶馆待着,顺便查一查账目。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热闹热闹。”纪王氏又道。 因本朝与女子还没有太严苛地限制,朝中虽然不许女子做官,但是出来行商还是可以的。纪王氏在青阳的茶馆便是交给了一位极为信任的女掌柜打理。她手头的嫁妆财产大部分被她换了现银存到了钱庄,到了青阳便只开了一间茶馆。她给了女掌柜一成干股,除了定期查看账目外,经营的事情是一概不问的。只让女掌柜留心收集南来北往的客人留下的消息报与她知晓便可。 “好,说不过你。”柳家娘子无奈摇头。 “容容,出来。” 纪王氏见柳娘子出门,便抬手唤女儿道。 “母亲?” 纪从容放下书本,规规矩矩地跑了出来。 “姨娘要带着醒哥儿去看灯节,咱们也一起去可好?” 纪王氏看看女儿,这孩子最近可是瘦了不少,该是让她松快一下。 “上元灯节吗?” 从容的眼睛亮了一下,有很多好吃的,还有漂亮的花灯! “可以去吗?”从容又不确定地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纪王氏温柔地笑道。 纪从容虽然面上高兴,可是心里却在暗惊。今早她脑子里便闪过一个念头,柳家婶子会来让他们一起去上元灯节。 如今,竟又应验了! 小小的心里,不禁生起一番惊涛骇浪来。可是心里还存着一个侥幸,也许这又是一个巧合而已。 华灯灿灿,十里长街。 纪从容自小便随母亲居住,甚少见到这样的热闹。满街都是来往的行人,手里提着各色的花灯,各种美丽的烟火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柳醒今日居然少见地穿了件暗红底的小袍子,上面的纹绣带着金光闪闪的颜色。一看便知道是柳家婶子的爱心制作。更夸张地是规整地发髻上还簪了一朵小红花,虽然本朝流行给美少年簪花的风俗,但是在柳醒头上看到这玩意儿纪从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靠这个笑话笑一辈子了。所以当柳醒一脸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只有熟悉他的从容才知道,这家伙现在是极度愤怒的状态。 “容容啊!醒哥儿今天这打扮好看吧。可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换上的。”柳家婶子得意道。 从容不想点评敬爱的姨母的审美问题,只是嘴角抽搐道:“好看,好看。醒哥哥今日格外地好看呢。” 结果又收获了重重地一声哼! “走,咱们买果子吃去。”柳家娘子左手拉着儿子,右手拉着未来儿媳妇,再没有比这更满足的了。 集市上有猪羊鸡煎炸、划子、四色馒头、灌肺、红燠姜豉、鹌鹑馉饳儿、焦锤、羊脂韭饼、春饼、旋饼、澄沙团子、宜利少、献糍糕、竟还有乳糖真雪这样的稀罕物件。 琳琅满目的小吃吃的从容是一本满足,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她把柳醒的那份也一起吃到了肚子里。 “哼,猪。” 柳醒就是这样一位神奇的人物,除了文章学问,平日生活里就是个锯嘴葫芦,能说一个字就绝对不说两个字。柳家婶子还私下和从容母亲抱怨过,若非这儿子学问做的那样好,简直以为他脑子有毛病了。 和柳醒相处日久的从容自然很能领会他的意思:“你竟然能跟猪说话,你是个什么呢?” 说完还吐了吐舌头做个了小猪鬼脸。 “哈哈,咋们容容可是聪明呢。” 难得看到儿子吃瘪,柳家娘子觉得十分有趣。 “哼,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对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神童柳醒也是完败。彻底成了个锯嘴葫芦。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一件原本该早点发生却没有发生,在众人以为它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它偏偏发生了! 从容和柳醒被人贩子给偷走了! 第六章 机智脱险 纪从容再没有遇到此刻更为害怕的时刻,原本在集市上是和柳家婶子一起的。偏偏突然涌过来一阵人流,自己和柳醒因为人小便被挤散了。本来是站在原地等着柳家婶子来找,可是却没有想到被人贩子给盯上,一阵迷药就让她和柳醒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外加心里无限后悔之意,她那诡异的感觉是告诉她今日会有这样的变故。可是她存着一番侥幸心里并没有当回事儿。 如今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从容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黑洞洞的一个屋子里竟有差不多十来个孩子。 “柳醒,我怕。”从容看了看一旁闭目沉思的小男孩,不由得伸手握住了他,感受一点安心的感觉。 柳醒还穿着那件可笑的袍子,头上的簪花已经不在。眉目间一派沉静之色。 “不要怕。”柳醒的声音非常的温柔,让从容觉得他就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为坚实的依靠。 “我饿。” 从容背后的小女孩搭着她的肩膀,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乱得如枯草一般。 “呜呜,我要回家。” 出声的小胖子是菜市场卖豆腐张婶的儿子,因为他爹给从容家送过一次菜,竟让张婶背地里天天说从容娘亲的坏话。 这拐子真是拐了不少孩子啊。 镇上白员外的小公子,还有西街卖布的钱家二丫头,从容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过眼前的这个丫头到是不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啊?” 从容对这个小姑娘挺有好感,于是问道。 “二妮,有吃的吗?我饿!”小女孩虽然长得蓬头垢面,却是一幅倾城绝色,看得从容直发愣。 “给你。” 从容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拿出糕点。 这是娘亲给她做的小荷包,缝在衣服里面,除了定期每天更换的糕点,还有一点散碎银子,一张银票和一瓶保命丹药。 “好吃。” 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吃完糕点,又转头从泥坑里捧了些脏水喝,看样子是非常习惯的。 “你也是被拐来的吗?”从容好奇地问。 从容自小便有这个习惯,喜欢长得漂亮的美人。但凡长得美的姑娘,无论大小她总爱缠着人说话。 一旁的柳醒无奈地摇头,站起身来沿着窗户缝观察外面的形势。 “被爹娘一两银子给卖掉的。”小姑娘满不在乎地说道。 “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舍得卖你啊!” 纪小姑娘表示非常地震惊! 这间屋子里但凡和从容熟悉的孩子全都露出了一致的表情:纪从容又去调戏小姑娘了! 张家的小胖子出声道:“纪从容,你搞清楚状况没有!我们现在是被拐了!会被卖掉!” 从容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有柳醒在,我们一定能够脱险的。” 张小胖子一看窗口的“青阳之光”,竟然无法反驳这句话。 白家小公子愤然出声道:“可是我们是小孩子!柳醒也是小孩子,外面可是些坏大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钱家二丫头听到这话竟然直接哭了出来:“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我不要被卖掉!” 其实从容心里也是没底,但是总不能只知道哭吧!坚定信心还是非常必要的。更何况对于柳醒的脑瓜子从容还是非常信任的。 “我拆了手上的佛珠做标记。而且还大致记得一点方位。那些拐子好像都在那屋子里喝酒,门口只有一个人守在这里。待会容容你装肚子疼,小胖你拿着这根木棍对着后脑勺狠狠地砸。” 柳醒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起来。只有从容注意到,他的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等人倒了之后,就跟着我走。我已经大概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离县城并不远,但是却很偏僻。大家不要乱看,跟着我走就行。” 柳醒鼓励地看了从容一眼,因为这个计划成功最重要的一点便在她身上了。 拍了拍从容的肩膀道:“我相信你的演技。” 若不是此时此刻,从容真想咬死他! “我来就行。”原本闷不吭声的二妮却忽然出声。 从容看了看她绝色的容颜摇头道:“还是我来吧。放心,我演技很好的!” 说完还冲二妮眨了眨眼。 “哎呦,哎呦,我的肚子好疼!”等所有人都准备就位了,从容开始发挥起来。 “怎么回事儿!”门口的小喽啰听到动静深头问到。 这群人贩子今夜满载而归,正喝酒庆祝。想着一群孩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只留了个蠢笨的小子看门。 “我……肚子……好疼……” 从容敢说这绝对是自己今生的演技巅峰。 想起老大吩咐这几个些孩子绝对不能出问题,不然就要了他的小命!小喽啰赶忙打开了门,哪里知道迎面便是腹部一刀,接着脑袋上狠狠地挨了一下,竟是彻底死透了。 “跑!” 柳醒一声令下,所有孩子便跟着他悄悄地跑了出去。仿佛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魔力,让人对他所说的话言听计从。 从容拉着二妮,跟着柳醒飞快地跑了出去。 另一间屋子里的人贩子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再加上孩子们轻微的动作,竟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些孩子的动静。 当看到不远处的篝火点点,还有一群人呼喊孩子们的声音,从容知道他们得救了! 柳家娘子扶着从容母亲,身后还有几位母亲跟着,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谁让他们的心头肉不见了呢! “怪我,都怪我!非得去什么集市,要是好好在家待着,那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柳家娘子一脸悔恨道。 “姐姐,你也是一番好意。哪里知道那到处作案的人贩子团伙会在本县出现。” 纪王氏虽然一脸灰败之色,却还不忘安慰柳家娘子。 “他爹原本就是为了这事儿在衙门里忙活。哪里知道那些可恶的人贩子来得竟这样快!” 柳家娘子恨道。 王县令一家都去了雍州,县里本就是柳师爷主事。县令的外甥女和师爷的儿子都不见了,衙差们不用说也找得十分卖力。 “娘,我在这里!” 孩子们拼命地呼喊,终于引起了注意。 “容容,我的容容!” 看到女儿安然无恙,纪王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七章 认了姐姐 在本省境内疯狂作案的人贩子在青阳县落网了。这群人贩子手段狡猾,行踪不定,京城出动人手都没有抓住。却没有想到竟然在一个小小的青阳县落网,连巡抚大人得知此事都专门夸奖了治理有方的王县令。 王县令自然一脸谦虚地表示都是在知府大人的坚强领导下才会有了今日这样的成绩。 知府大人继续谦虚地表示,多亏了巡抚大人的英明,才可让本省境内百姓安居乐业。 听说王县令的外甥女也在这次被拐的孩子当中,巡抚大人表示了慰问。 知府大人则专门吩咐人准备了一些小女儿喜欢的玩意儿给王县令带回去,表示了自己的慰问之意。 当王县令带着这些东西给外甥女时,纪王氏却直接说:“哥哥,这些还是给芳姐儿带回去吧。从容怎么能要。” 王县令笑说:“这既然是知府大人的意思,容容便收着就好。咱们容容可是个勇敢的孩子呢。” 这次的事情发生的真是恰到好处,知府大人已经向他表示,任期一到就可以顺利结位了。全因这群人贩子胆大包天,京城贵人的孩子也敢偷,这次被一网打尽,上头不知道有多满意。 “还不谢谢舅舅。”纪王氏不好再推辞,忙拉着一旁的从容道。 “谢谢舅舅。”从容乖乖地说。又看了一眼娘亲,目带祈求。 “容容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舅舅说吗?”王县令久经官场,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是,容容的一个朋友……” 那一日跑出来的孩子基本都被接回了家,只有二妮说不清楚自己家在哪里,没有地方安身。从容原本就对二妮很有好感,于是就想着让母亲把她留在家里给自己做个伴。 纪王氏原本也想给从容找个忠心的丫鬟,听到二妮的来历到也是动了心。可一见那孩子的容貌,却生了犹豫。实在是长得太好了些,长得那么好看,怕是要招祸端。便推说二妮没有户籍不好落户。哪里知道这孩子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她舅舅的头上。 “既然如此,那就把那孩子留下便是。给容容做个忠心的丫鬟不是也很好。又没有家人,便是用着也很放心。” 王县令不知一向爽利的妹妹怎么变得如此婆妈,这样的小事居然还要犹豫。 “户籍的事能有什么问题,明儿就让柳师爷去办就好。不过这名字还要叫二妮吗?要不要改上一改?” 王县令难得心情好,也不想让外甥女失望才开始过问这样的小事儿。 “不是丫鬟,二妮是我的姐姐。”从容忙道。 “好好,咱们容容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县令完全没把这事儿当什么大事。 “二妮,你可以留下来了!” 舅舅走后,从容赶忙奔向自己的房间。 从容家的院子本就不大,原本就没有多余的房间。二妮这几天和从容吃住全在一起,穿得也是从容的衣服。 原本有些发黄的小脸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变得雪白,稻草一般的头发被洗干净之后编了个麻花辫子。从容不舍得委屈二妮,便把自己过生辰时舅母送的一套衣裙拿出来给二妮换上。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穿在二妮身上竟然有一种凌波仙子的美感。 “二妮!你真好看。 从容学医书也知道人体构造,二妮这身段虽然看着清瘦,可是那个该鼓的地方确是十分的坚挺饱满,细腰不过盈盈一握,双腿笔直修长,这身段简直再好看不过了! 鬼使神差地,从容忍不住往二妮的身上摸了一下:“好软啊,像奶豆腐一样。” 二妮漠然道:“他们说我的身子能卖大价钱,原本有个大胡子想摸我,被他们老大教训了一顿。说把我卖了,就够他们回家买地,娶媳妇的了。还有个一身脂粉气的大娘来看过我,要给他们一百两买我,他们嫌少没卖。” “啊,一百两这么多啊!”从容已经跟着母亲学习管家理事,对银子还是多少还有些概念的。 “一百两黄金!”二妮继续平淡地说道。 “这么多啊!”从容表示惊叹。 “像你这样漂亮的人儿,应该被好好地珍爱。你根本就是无价之宝,哪里能够用金钱来衡量呢。”从容说完还学自己偷看话本里的风流公子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可以留在我家了!以后你就是我姐姐了。” 二妮和从容说过生辰,正好比从容大一个月。 “不过舅舅说要给你叫个好听点儿的名字,你想要叫什么名字呢?”从容问到。 “我不知道,你给我起吧。”二妮还是一脸漠然表示毫不在意。 “你愿意跟我姓纪吗?”从容小心翼翼地问到。 “没问题。”二妮表示毫不在意。反正自从她那对爹娘一两银子把她卖掉之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姓什么了。 “你这样的美人,一定要有一个跟你想配的名字才可以!” 从容想了想,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了起来。 据说这里面的句子都是非常美好的寓意,从容下定决心一定要给二妮起一个和她最相配的名字。 “疏缓节兮安歌,叫安歌好不好?纪安歌,你喜欢这个名字吗?”从容满脸笑意地问到。 “纪安歌?很好听的名字,我喜欢。”女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宛如新雨初霁,彩虹悬空时美丽的天空一般纯净。 “你就是我的安歌姐姐了!哈哈,我也有姐姐了,表姐再也不能和我显摆她有哥哥了。因为我可是有了一个全世界最漂亮的姐姐呢!”从容高兴地搂着安歌亲了一口:“真香,真滑,还是软软的呢。” 一旁推门而入的柳醒:“你们在干什么!”这声音竟然是十足地愤怒。 “柳醒,我有姐姐了!这是我的安歌姐姐哟!”纪从容但凡有了什么珍惜的东西,最喜欢和柳醒显摆。 “那你也不能……”柳醒竟然说不下去了,纪从容这丫头的下限真是永远不知道在哪里! “什么啊?”纪从容一脸无辜帝看着柳醒。 “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知避忌!” 柳醒愤怒地说道。 “啊?只听过男女大防,没听过女女大防的啊。更何况安歌是我姐姐了,我们都天天睡一张床,还需要避忌什么啊?” 纪从从搂着安歌,笑得十分得意。能气到柳醒真是好有成就感啊! 不过这些事情到每有在她的感觉里啊。 第八章 柳家出事 纪王氏见从容和安歌在一起的确非常地开心,便没有再反对安歌留在家里。只是把安歌叫去单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出来才对从容道:“以后安歌便是我的义女,你的姐姐了。过几日娘便在得悦楼摆上一桌酒席,交换了契书请亲朋好友们做个见证。” 从容却看着安歌大体上没有改变却觉得普通了许多的容貌结巴道:“娘……安歌的脸?” 纪王氏没有说话,安歌却先开口:“我觉得这样很好。” 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从小便因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吃尽了苦头的安歌也知道漂亮的容貌是会引来祸事的。从容的娘亲与她商量可否吃下变容丹改变一下容貌,还给了自己解药说若是想变回来吃下解药就好。安歌一点没有犹豫地吃下,觉得现在的这张脸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从容却痛心疾首道:“怎么可以啊!安歌,你那么好看。这个世界上好看的人是珍贵的宝贝啊,你变得没那么好看了,这世上便少了一样珍贵的宝贝。这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情啊!” 纪王氏和安歌相互看了一眼,纪王氏咳了一声说:“容容啊,既然你说是珍宝了,那必然就要放在一个地方好好的保护起来,不然受到了损伤该怎么办?” “是这样吗?” 从容想了一下,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纪王氏依言收了安歌做女儿,并且把她的户籍落到了自家的户籍之上。还请柳家婶子做了见证,与安歌定下的契书,也就是说纪王氏百年之后留下的家产,安歌也是有一份的。 对此王县令的夫人,纪王氏的嫂子颇有微词。要知道纪王氏的家底可是厚得很,自家的儿女是她的外甥外甥女都不能捞得着,居然便宜了一个半路冒出来的野丫头,简直太让人生气!更令人生气的是自己还得摆出一幅贤惠夫人的架势给小姑子信任的女儿送上一份厚礼。偏那就纪安歌的丫头生得那么好,一打扮起来竟比自家的女儿远芳还有大家千金的派头。偏自家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还心无芥蒂地跟纪家俩个丫头玩儿在了一起。 哼,自家的女儿可是县令千金。生得温柔可爱,知府夫人见了都极其喜欢的。将来必然要嫁入高门,成为一位贵夫人。纪从容,不过是个克死了全家的丧门星,再加上一个半路里捡来的丫头纪安歌,哪里配跟自家女儿一起玩儿!要知道姑娘家的手帕交可是非常重要的。 有了安歌作伴,从容的日子当然好过了许多。从容上学多了一个陪伴的人,自然十分地高兴。拉着安歌的手向柳醒显摆道:“这可是我姐姐哦!柳醒,你没有姐姐吧!”小模样不知道有多么得意。 柳醒的目光却落在了从容和安歌交握地手上,眉头皱成了一团。见一贯云淡风轻的柳醒如此表情,从容更加得意。可是一旁的安歌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寒意。寻到寒意的来源处,安歌送了一个挑衅的微笑。 “上课了。” 柳醒蔑视一笑,指着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道:“这是书墨。我的书童。我可不会随便碰到什么人都管人叫哥哥姐姐。” 小男孩机灵地形了个礼:“二位纪姑娘好。” 从容愤然道:“安歌不是随便什么人,是我姐姐。” 见胡先生推门走了进来便愤然坐下不在说话。 安歌与从容不同,女工针线便是极好的,可是对书却不怎么感兴趣。原本是不识字的,这几天才刚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纪母却坚持要她和从容一起过来,说是听些道理也好明白事理。 胡先生正讲着课,却见柳家娘子一脸慌张地走进来道:“向先生告罪。我家小儿的这课业怕是要停上几日,孩子的祖父去了。”勉强说完已经是满脸泪痕。 胡先生闻言一脸肃然:“还请节哀。那老夫便先休沐几日。”收拾完东西就退了出去。 柳家娘子又向从容道:“容容现在这里等会儿娘亲好吗?” 从容乖乖地点头,又问:“婶子,柳爷爷怎么了?” 柳家爷爷是青阳县里的孩子们最喜欢的一位爷爷,每次回来都会给街上的孩子们带很多好吃的点心,还给他们讲好听的故事,只为了让他们多跟柳醒玩一玩儿。对从容也是非常的疼爱,和从容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关于祖父的印象融合在了一起,让小小的从容觉得十分温暖。 “爷爷死了。再也见不到了!” 原本坐着的柳醒木然起身,眼光竟有些呆滞。 柳家娘子怒道:“醒哥儿,如今家中有事,便是你该有担当的时刻,可知道!” 柳醒被母亲喝醒:“儿子知错!” 柳家要办白事,从容自然也不能再去。和娘亲一起离开之后便被锁在家里背书,练女工。原本有安歌的陪伴也不该寂寞,从容小小的内心却非常的不自在。总想起柳醒那茫然无措的样子,他现在一定非常的难过吧。 这一日,母亲有事出门去了。家中便只有从容和安歌在。从容内心生起一股小小的疯狂。丢下手中的药典看着安歌道:“我想去看看柳醒。” 安歌听到从容的话并没有多说:“走吧。” 柳家离从容家极近,从容拉着安歌熟门熟路地走到后门,招到一个狗洞二话不说就往里钻。 这还是她和柳醒玩耍时发现的秘密通道。 “柳醒,柳醒。” 在灵堂上没有见到柳醒,从容又找到柳醒的房间却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母亲教她医术便从药铺里买了许多药材让她辨认识别,连药材的味道都要仔细的记得。从容敏感地闻到了黄芪,白芷,和紫苏的味道。记得母亲交给自己的祖传药方里便有以黄芪白芷紫苏入药的一张药方,主治忧思过度,气血不调。 “柳醒?你病了!” 见到床上双目禁闭的男孩睁开了眼,从容忙问到。 柳醒原本跪在灵堂上守灵,却忽然吐血昏了过去,迷迷糊糊地躺了一天,一睁眼居然看到了自己极为思念的小姑娘。 “我,好难过!” 从容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柳醒,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碎掉。走到柳醒床前把轻轻把他抱在怀:“不难过哦,我在这里。”语气温柔地就像在哄一个啼哭的小婴儿。 柳醒紧紧地拉着从容的手:“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吗?” 从容点头:“不离开,永远都不离开。” 两个小小的身子偎依在一起,仿佛彼此就是对方最牢固的依靠。 “柳醒,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心里是极怕的。” 从容想了想,还是要把这个折磨了自己许久的秘密告诉柳醒。似乎在她的意识里,柳醒比母亲还能够信任。 “你说,你几日前作梦梦到了爷爷的事情?”柳醒右手的指节敲击着床面,一派肃然神色。 “是的。还有好几次都对上了。” 从容有些害怕。柳醒不会把她看成是个怪物吧。 “既然是梦,或许也有巧合。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不用把这事情看做是一个负担。” 柳醒到底了解从容,自然知道她的担心。 “会不会把我烧了啊?” 从容十分担心地看着柳醒。 柳醒刮了刮从容的鼻子:“傻丫头,怎么会!万事有我呢。放心!” 从容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的感觉,这感觉十分陌生。就好像吃了舅舅给她带回来的西洋点心一样,既甜又酥。 第九章 定下婚约 柳家爷爷的事情很快以老王妃送来的慰问礼作为结束。不过几匹上好的布料,一些文房四宝,再加上一千两银子便让人觉得王府到底还是有规矩的地方。 柳醒把那方上好的砚台狠狠地摔在地上,原本十分坚固的端砚在地上滚了很远碰掉了一个角。 “我要他们给爷爷偿命!”柳醒脸上满是狠厉之色。 柳父进门就直接捂住了儿子的嘴巴:“你不要命了,那可是皇族!” 慌忙把门关上,又把砚台捡起来,好好地放在了桌上。 柳醒咬牙道:“那是爷爷!那是爷爷!!那是爷爷!!!” 柳父望着这个年少老成的儿子,自他一出生,自己便为生计奔波,一年中在家里的日子都有数。她娘亲忙里忙外的照顾家里,又加上对他颇有望子成龙之心要求一向严厉。这孩子一生下来,跟着父亲的时候反而最多。原本他也劝过父亲不要再去王府当差,老王爷去世,新王行事太过荒唐。可是父亲却执意如此。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这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王府里近着贵人,醒哥儿读书进学,求官升迁,这些贵人们随便伸个手说句话,让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省了多少事。醒哥儿自幼聪慧,自然也是明白他祖父的用意。 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痛苦! “若是你恨,就把这恨好好地记在心里。如今你不过是个县衙师爷的儿子,他们让你死那便如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当有一天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你便可以随意掌控别人的生死。再也没有人敢随意糟践你心中珍爱之人。醒哥儿,你可明白!” 柳家祖上也曾出过大官,可惜后来子孙越来越不争气,到了他这里虽然也会读书,一生便止步于一个秀才功名。他在衙门里见惯世情,太知道人们在权力面前的丑态。柳父自己是不指望了,可是儿子,他却非常的有信心。柳氏一门重新光大,必然在此子手中! “王大人即将升任知府,为父要守孝三年,必然不能跟着去。三年后,王大人那里怕是难有为父的位置。如今为父也厌倦了这些那些日子,与你母亲商量了,置办些田产在家做个田舍翁便好。你那位胡先生,是位难得的好先生。难得他老人家不弃,你在家守孝时也要跟着他好好地学习。三年后便去考白鹿书院,你可有把握?”柳父又问。 “可。” 柳醒点头,手指静静地抚摸着那方砚台。祥云的纹路依石而走,是当代制砚大家许备的手笔。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砚台时的情景,不由得闭目冷笑。那王府的小王爷是王爷的老来子,自幼便被宠得无法无天。因自己年幼时便有神童的名号,曾经被老王爷召见过一次。还专门被小王爷带着,参观了他的书房。那时看到这方砚台时,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可小王爷的书房里,这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样东西了。那些名家孤本字画堆在那里,只会被当成炫耀的资本,那些人哪里会懂得他们的价值?而普通人家的孩子,想求个温饱已经是非常的勉强。若是想读书,那更是倾家荡产也未必能做到的一件事情。他是该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还有一事,你觉得纪家的容容怎么样?”柳父小心观察着儿子的反应。 “容容?”柳醒心里生起一股淡淡的柔软。 见儿子的表情柳父便心中明白:“容容的父亲,可是为父心里十分敬重的兄长。那孩子的母亲是个极了不起的女子。那样的女子教养出来的女孩儿,将来必然能助你成事。其实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她父亲便与我定下了婚约,只是你们年龄都还小,便没有告诉你们。如今也该让你们知晓了。” 说罢,便拿出一块勾云纹的玉佩递给柳醒:“这玉佩是一对,她母亲那里还有一块一样的。” 柳醒的脸上露出一丝可疑的红晕:“父亲竟然没有早告诉我。” 珍重地接过玉佩,紧紧地握在手里,仿佛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珍贵的东西了。 “哈哈,傻小子!为父看就是没有这婚约,那丫头也得是你媳妇儿!” 想起曾经的少年时光,柳父眼中带着深沉的怀念:纪大哥,嫂子和容容,小弟一家一定好好照顾! “父亲!” 被点破了心事,柳醒有些恼怒。 “好了,不说了。她娘俩如今是依附着王大人生活,王县令升任知府,她们娘俩也得跟着去。如今这婚事定下来,你便可放心了不是?” 少年人,你的情路还是要有些小坎坷啊! 看着儿子傻眼的表情,柳父哈哈一笑,想去找自家夫人重温一下少年时光了。 “要跟舅舅搬到雍州去吗?”听了母亲的话,从容竟然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那不就再也见不到柳醒了! “是啊。你舅父要升任知府,必然有人接任青阳的县令。那时候咱们便不好再住在这里了。所以跟着你舅父去雍州是再好不过的了。”纪王氏故意严肃地看了女儿一眼。 “可是……可是……”从容有些结巴。 母亲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可是见不到柳醒了!”一旁坐着的安歌出声道。 “谁会舍不得他!我才没有舍不得他!”从容一开口却见母亲和安歌都一起盯着自己。 “我是说柳醒他生病了,婶子一定很担心。” 纪从容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彻底暴露,老老实实地跪下道:“母亲,容容错了。” 纪王氏严肃地看着女儿道:“我可没说过柳醒生病的事儿啊?容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安歌,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安歌也老老实实地跪下道:“母亲,我们错了。” 纪母拿出木尺:“伸手。” 两个小姑娘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伸出了手,一人手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下。 “身为女子,当有矜持。这便是让你们长长记性。” 又将一直摆在桌面上的一个木匣打开,珍重地拿出一块勾云纹的玉佩道:“你父亲早年走塞外时曾经得到过一块玉石。他请人雕琢成了一对玉佩,一块在娘这里。一块在柳醒的父亲那里。醒哥自出生时,你父亲便很喜欢他。说他日后必然能有一番大作为。娘怀着你时,便说好了若是个男孩便让你们做个兄弟,若是女孩便与醒哥儿做个夫妻。这玉佩便是你出生时定下的结亲信物。可是哪知道你父亲走了,只留下咱们母女相依为命。而醒哥儿的前程,却是越来越看的见。娘这心里也是没底,更不愿拿这东西逼迫他们。昨日醒哥儿的父亲来找我,便是想正式定下婚事。如今你们都还太小,醒哥儿还要读书。等你们年龄大了,便可正式成婚。娘觉得很好,便答应他了。不过现在看来,容容你定然是不乐意了?” “我乐意的,我乐意的!”刚刚还垂头丧气地从容听到这话觉得幸福极了,赶忙拼命地点头。 “不是最不喜欢柳醒了吗?柳醒不是个讨厌鬼吗?”纪王氏看着女儿的表现,真不由得感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啊! “我……喜欢的……”从容不好意思地看着母亲。 看着母亲戏谑的表情,从容心里却在暗想:这竟又与昨晚的梦境重合了!可是接下来似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她与柳醒的婚事并没有这么顺当。 第十章 母亲去世 直到随舅舅离开,从容也没有见到柳醒。和母亲一起登上马车的那一刻柳醒也没有出现。 舅舅升任知府,自然有分配下来的府邸。纪王氏带着从容和安歌住进了舅舅府邸里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舅舅花了大本钱,把表哥送进了雍州的青松书院。虽然跟闻名天下的白鹿书院无法相比,但是在江淮之地也是极响亮的名号了。又从本地请了一位女先生,和母亲商量过后,让从容和安歌跟着表姐远芳一起跟这位先生学习。 表姐远芳是个眉目淡雅的美人,若不是与她熟悉哪里知道这竟然是个疯丫头呢?偏这位女先生极重规矩,每天讲那些女四书开口闭口便是那些贞烈女子的事迹,当真让三个小姑娘苦不堪言。 到此刻,从容竟然格外怀念胡先生的课堂。 “母亲,先生今天又罚表姐抄烈女传了。”下午是不用上课的,听说舅母重金为表姐聘请了几位技艺高超的老师,教授表姐琴棋书画还有舞蹈。从容和安歌自然是没份儿的。 “你远芳表姐是有些野性难驯,找这位先生拘拘性子也是好的。” 纪王氏正在教导安歌刺绣。在从容绣出的东西基本有个样子之后,纪王氏便不再逼她。到是安歌很是灵巧,在这方面蛮有天分。纪王氏便悉心地教导。而这个时候就是从容背药典的时间。 “那我们为啥也要去啊?那先生真的好生无趣。”从容想起那位严肃的女先生,简直浑身上下写满了规矩二字。 纪王氏点了点女儿的脑门道:“你比远芳能好到哪去。” 见安歌也抬起头才说道:“那位先生可是顶顶有名的一个人物。全因她家族里的女子曾经先后得过三块贞洁牌坊,她是第四位。能得她教诲,与你们的闺阁名声是极为有利的。所以要对先生恭敬,千万不可以造次,冒犯了先生,知道吗?” 从容自然知道贞洁牌坊这种东西,得了这块东西你就是官方认定的贞烈女子,名声自然如钢铁一般坚固。当然背后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十分惨痛的。 “你舅母也是糊涂了。一个知府家的小姐,学些才艺是没有错的。可是还跟个歌舞伶人学,能学些什么东西。不过是些讨男人喜欢的下作手段而已。到底不够尊重,哪里是个官家千金的做派。以后下午容容好好地背医书,安歌就练习女工刺绣。可不许和你表姐打听那些东西。” 纪王氏严肃地看着两个小姑娘。 从容想起母亲往日里教她的那些东西又有些疑惑,想必表姐学习的东西和她不一样吧。 三年的时光悠悠而过,舅父治理雍州也颇有一些成绩。让曾经的知府大人,如今的巡抚大人相当的满意。 纪王氏带着两个小姑娘依然是深居简出,除了与柳家娘子有来往之外,便与别人再无交际。 从容和安歌褪去了孩童的青涩,已经有了少女的样子。从容还好,因为学医读书身上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纵然是容貌出色,但是人一见她便已经不会再注意她的容貌了。麻烦的是安歌,纵然已经被纪王氏用变容丹掩盖了容貌的出色,可是身上的那番媚态却越来越浓。再加上浓稠合度的身段,不谈容貌就已经有了红颜祸水的本钱。倒是王家表姐远芳,完全变了个样子。常年浸染在琴棋书画里自有一种幽兰般的清雅。 从容虽也读书,却读的是父亲留下的书籍。其中史书居多,还有些地理方志之类的杂书,对诗文书画虽然略懂却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从容的好姐姐安歌呢,竟对刺绣十分痴迷。如今的手上功夫,比那些绣坊里的绣娘也是不差的。对女孩子喜欢的那些衣裳首饰竟是一点不感兴趣,每次从容手痒想给她打扮一番,总被她严厉地拒绝。 “你真的那么喜欢刺绣吗?”从容好奇地问。 安歌放下手里的针线,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刺绣可以卖钱。要是柳醒欺负你,我可以养你。还能孝顺母亲。” 一番恳切的言论到把从容闹了个大红脸。 心里却想着,这么久了,竟一封书信也无!她可在也不要理那个讨厌鬼了! 这一晚,从容又做了一个梦。 一觉醒来,浑身已经湿透。 这个梦宛如一个深渊,似乎在向她预示着一个悲惨的开始。 纪王氏的身体垮得又急又快,不过三日的功夫,已经躺在床上连药都喝不下去了。舅父请来的大夫一进门就开始摇头。勉强开个方子也不过是个安慰罢了。 “娘……” 从容与安歌跪在床前,低声哭泣着。 “安歌,你过来。” 纪王氏伸出一只枯白的手,手上青筋毕露。 “娘……” 安歌呆呆地跪在床前,又想到那个算命先生的话。克尽六亲的天煞孤星,是因为她这个给了她温暖感觉的女人又要离开了吗?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与我也有一段母女的缘分,可惜这缘分太浅。容容是我生的孩子,我自然知道。万事她都能挺过去。可惜的是你呀孩子,咱们的缘份太浅,娘还来不及帮你找到一条正确的路。你答应娘,以后无论如何不要入了魔障,要好好地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努力地说完这一段话,纪王氏已经是气喘吁吁。 又看向从容:“娘已经把大部分的家产都交给你柳叔柳婶了,醒哥儿是个有大前程的孩子,那些钱财与他起步时应当很能有些用处。你一个女孩子家,留着那些财产与你无益,反而会招来祸害。娘要给你一样东西,你要好好地背熟。” 说罢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 “我王家祖上世代行医,虽不是什么大国手,也积累了不少医方。还有一些难症的医治,都记录在这上面了。到你外祖父那一代,你舅父一心仕途,你外祖父便把这书给了母亲,如今母亲便把书留给你,希望你好好珍惜。” 从容接过书,努力地点头。 一旁的安歌却哭泣道:“母亲,上面没有可以救你的法子吗?” 纪王氏笑笑:“母亲累了,要去找你们父亲了。还要你们姐妹俩以后要相互扶持,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做彼此的依靠,知道吗?” 从容与安歌重重点头,双双都是满脸泪痕。 纪王氏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彻底地离开了。 第十一章 家门巨变 母亲的离开让从容悲痛万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木然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容容,你要哭出来啊。哭出来就好了,知道吗?”表姐远芳一脸担心地看着从容。 “吃点东西,容容。”安歌端着一碗白粥,目露心疼。 “书,我的书呢?”从容忽然变了个表情,慌忙地喊道。 “在这里,在这里。”远芳看了安歌一眼,慌忙把书递给了从容。 从容这几日不吃不喝,只是拿着母亲留给她的书不停地看着,简直走火入魔了一般。 “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几日竟然找不到人。姑母去了,主要他回来主持大局啊。”王远芳想着最近家里的一团乱还有母亲的抱怨。 却见自己的贴身丫鬟慌忙地跑了进来:“小姐,老爷回来了。让您还有两位表姑娘都一起到前厅去。” “啊!”王远芳看着从容的模样似乎已经稍微有些平静。便对表妹说:“从容,父亲让我们去前厅。” 从容看向表姐,心中似有所感。又看了一眼安歌点点头:“好。” 前厅那里,从容见舅舅呆呆地坐在桌前。舅母与表哥嘉树却是一脸不知所措地站着。 “容容来了,还有安歌,都坐吧。” “舅舅?”从容敏锐地感觉到了舅舅脸上的灰败,这竟是一股死意! “父亲?”远芳见父亲直直地盯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老爷……”从容的舅母慌乱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 王大人一声叹息,看向从容:“我们王家世代行医。也算是活人无数。可是医者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行当,哪里有读书做官清贵。我放弃继承家业,执意要求取功名。奈何资质有限,也不过就能考到个同进士而已。回去求你外祖父舍弃了脸面,为我求来了一个县令之位。兢兢业业地做事,却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待着动不了。最好不过是从偏远的化外之地调到青阳那样的地方而已。我自问用心为百姓做事,从未做过任何欺压良善之举。可惜这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哪里是你好好做事就行的。当日你外祖父劝我说,富贵险中求。他一辈子行医,见过不少贵人。能站在那云颠之上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底下堆着的却是数不清的白骨。虽如此,那云颠之上的人还随时有可能被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我以为我小心点,便不会落入那样的境地。哪里知道还是我太过天真了。” “舅舅……”从容的内心快要被恐惧埋没,却还是努力地镇定着,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远芳,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要走了。” 王大人看向女儿,如兰花一样娇弱的女儿能好好的活下去吗? “父亲!” 王远芳哭着扑倒父亲的怀里,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让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必定是不可挽回了。 “老爷……父亲……” 一旁的王夫人与儿子嘉树已经哭成了一团。 “当头的两位斗得厉害。牵扯到下面,咱们这些人便不能够活着了。我要是活着,你们必然没有一个能落到好。更何况我王青云又为何要受那些羞辱。我的罪名,上头必然要重判。儿女亲族都是要罚入宫中为奴的。女孩还好,男孩那必然是要去势成为太监的。” 王大人转头看向儿子:“嘉树,父亲必然不能让你这样活着。所以这第一杯酒,你就先喝了吧。” 嘉树表哥已经褪去了年少,如今却是个清俊少年的模样。美好的人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在书院里接到父亲让人捎来口信时,他还与同窗好友约定了要去参加下个月的文比会,小试一下锋芒。回到家中见家里一片忙乱,才知道是姑母过世了。原本以为父亲是因为这事让他回家,却不知道却是眼前这样的局面。 “父亲,我不想死!”嘉树表哥一脸惊恐地看着父亲。 “儿子啊,你活不了了。你的生命乃是父亲赐予,如今父亲便要把它收回去了。” 说罢竟压着表哥,强把桌上放着的一杯酒给灌了进去。 毒酒入口,少年瞬间就没了性命。 “夫人,该你了。” 王大人拿起第二杯酒,看下了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妻子。 “老爷,且等一下。妾身便与芳儿再说句吧。” 王夫人看向女儿:“芳儿,如今咱们一家是都不得活了。你哥哥走了,母亲也要跟着你父亲去了。你自己便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母亲,为何一定要这样啊!” 王远芳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在自己眼前死去,已经满脸泪水。 “哎,夫人。别说了……” 王大人递来了毒酒,王夫人一口饮下,瞬间毙命。 从容看着舅母倒在地上的决然姿态,竟然让她感受到了贞烈二字。这平日里极为小肚鸡肠的舅母,如今居然可以走得如此决绝? 王大人拿起第三杯酒,看向从容:“到底连累了容容。” “舅舅。”从容慌忙跪下:“母亲在时便说舅舅如父亲一般。常让容容以后要像父亲一样好好地孝敬您。您待我的好,我自然都记得,更永远不敢忘记。” “容容啊。舅舅拜托你一件事。以后好好地照顾你表姐。你从小就比她聪明,她是万万比不过你的。你母亲将你教得很好,所以舅父信你,能撑得下去。你表姐没有一个像你母亲那样的人教导她,舅父又没有空管她,性子自小便没有养好。又遇到这样的变故,以后会怎么样舅舅也不知道。所以舅舅求你,无论如何看在舅舅自小疼你的份上,凡事看顾着她些,行吗?” 说罢,竟然直朝从容跪了下来。 从容赶忙避开:“舅舅,从容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地照顾表姐。” “好……好……好……” 王大人起身,拿起桌上的第三杯毒酒一口饮下,毒酒封喉瞬间毙命! 第十二章 天涯两别 舅舅刚刚喝下毒酒,便见到一队黑衣卫闯了进来。 “上谕,拿罪臣王青云一家问罪。”为首一人刚刚说完,便见到屋内的景象。 三具尸首,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去看看。”为首的黑衣卫发话。 旁边一人忙站了出来查看三具尸首,发现却已经都是气息全无。 “大人,俱是服毒身亡了。” “你们三人,可是王家女眷?”为首的黑衣卫想到上头的吩咐,到是心中很赞了这小知府一次。处事这样的周全,也省得许多人费事了。到是可怜了这三个小姑娘,到底是官家小姐,如今却只能入内廷做个宫奴了。 “正是。” 从容拉着悲痛哭泣的远芳,又看了看一旁的安歌的目光勉强点了点头。 “带走。” 为首的黑衣卫出声,便有人依着命令拿了三个姑娘。 此时的从容到是格外的冷静。 从此以后再无良家身份,至多不过是一个戴罪的小宫奴。在宫院深深处辛苦求生存,又能挣得几分生机? “容容,我怕。” 远芳拉着从容的手,显然眼前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 “表姐,记得舅舅跟你说过的话。”从容也不知道眼前的景况该如何安慰表姐。很明显,一切都不会好了。 她们这样的身份是没有马车待遇的,就是连囚车也是没有资格坐的。不过被随意地拴在马后如一个畜生般驱使,烈马疾驰,死活也是不论的。 刮风下雨时更没有人管她们死活,每天只有一个粗劣难以下咽的窝窝头,却还要三个人分着吃。 到最后,从容已经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到底在做些什么。不过凭着一股意念强自支撑而已。 柳醒,柳醒,柳醒。 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便是她支撑下去的勇气。 此生,我们还有相见的日子吗? 柳醒此刻却被父亲锁在家里,几重大锁锁住门口,窗户也被牢牢地封死。每日饭食只从一个门口的一个小洞里递进来。可是偏偏这饭食竟然是多日没有动过了。 从容家中事故自然瞒不过柳父,也瞒不过已经渐有羽翼的柳醒。 他从书院里星夜赶回,想去雍州救回从容,却被他父亲从半道截了回来,就这样锁在家中已经有七日光景。 “你去了,除了让所有人和你一起死,其他并不能改变什么!”父亲不过这么一句话,就止住了柳醒疯狂的脚步。他虽是个少年,却自幼早慧。自然不是那些为爱疯魔不顾一切之辈。更何况,就算他那样做了,也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孩。这才是最让他难过的事情。 他,还太弱小,太弱了! 可是他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那个自小就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的女孩,是自己的命啊!如果没有她,自己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柳醒深陷在这样的自我折磨之中不可自拔。因多日不见阳光,又不进水米,原本白皙的面孔竟无一点血色。在一片黑暗之中却是白得惊人。手指不停地在地上画着两个字:从容。 原本最规整不过的头发此刻却是散乱无状,只穿着白色里衣坐在地上宛若一个疯子。任谁看到也不敢相信这竟是那大名鼎鼎的青阳才子柳醒。 “醒儿他爹,这样总是不行的吧。”柳家娘子这些日子急出了半头白发,亲如姐妹的好友去世,原本看好的儿媳妇如今却不知生死。儿子又是现在这幅样子,再刚烈的性子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王家人的后事可安排人去操持了。” 柳父却不理妻子的问题,直接问道。 “自然是安排的。” 柳家娘子不由得叹这世道却是愈发的艰难了,王大人那样一个好官,却也落到如今这下场。 “我与大人也有一场相交。如此,却也成全这番恩义了。” 柳父想到与王大人的昔日相处,不由得心下难过起来。 “到底是富贵险求,这条路便从来没有安泰的。我原本到是怕他想差了路,害了全家。如今看来,到是我小看了他。关了这些日子,相必他也应该想明白了。也该放他回书院好好读书了。” 柳父转身便去娶门上大锁的钥匙。 柳家娘子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自家儿子这样的状态,孩子爹还要放他去读书? “你可想明白了。” 柳父开了门,见到跪坐在地上的儿子问道。 “儿子想明白了。”柳醒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可是细看下来身上似乎又多了些许不同。 “你若能明白,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不过有一点为父要告诉你。你是我柳家独子,万万不能无后。若是三十岁前不成,那便要娶妻生子,终生不能再惦记她。你可能做到?” 柳父说的含糊,柳醒却听得再明白不过了。 “谢父亲成全。儿子这就回书院去。” 柳醒恭恭敬敬地给父亲磕了三个头。 一旁的柳家娘子却听不懂这父子俩的哑谜。不过却知道男人家的事情,女人还是少掺和为妙,只是心疼地看着儿子愈发消瘦的面孔。 “娘,您还想让容容做您儿媳妇吗?按律,她最好的就是被充入后宫做个低等宫女。” 柳醒静静地看着母亲。 “自然是想的。若没有你姨母,娘怕是都不能活着的。” 柳家娘子坚定地点点头。 “那儿子一定把容容娶回来,做您儿媳妇!” 柳醒淡远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 “如此,这便给你。” 柳父把手中的木匣子打开,露出一叠厚厚银票,外有一些房产地契。 “这是?” 柳醒目露疑惑。 “你与容容的婚事有了默契,你姨母去雍州前便把这些给了我们。又有一些与你纪伯父有故旧的朋友的信物,说是都给你了。为你读书奔着前程用,也算是容容的嫁妆。我开始是不要的,后来她跪下求我。说自己并没有几年日子,只想为容容安排好以后。哪里知道有了这样的变故!真是可怜我那姐姐一片慈母心肠了!” 柳娘子说着已经是泪水涟涟。 柳醒接过盒子,却觉得这盒子重过千金。 第十三章 远芳病危 一路上奔波,说是风餐露宿都算是轻松的,安歌原本就是穷苦出身,这样的日子也不是很难接受。从容自小随母亲有一套养身的法子,也还勉强能撑得住。只苦了远芳,原本就带些先天不足之症,又是个极其娇弱的女儿家。原本幼时到处疯玩,身子到是皮实。可惜她母亲为了她有个才女的名号,日日拘着她在家里学东西,连舞蹈也是要学的。这舞蹈要跳得好看,身子必然要异常的纤瘦,能如飞燕临风掌上舞那才是最高的境界。这因此被限制饮食,甚至整日里不许吃饭,只喝一口白粥就算。这身子自然就被败坏,底子也不是很好了。 家庭变故,加上连番的折腾,远芳的状况便不是很好了。 从容前几日已经看出不对,可是却不知道那群凶神恶煞的黑衣卫到底会不会管她们的死活。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时候,从容却见远芳直直坐在地上双眼一片混沌。刚想去查看却见远芳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从容一看,便知道不好。舅母为了让表姐学舞又疏于保养之道,为了保持身材纤细还多用一些伤的秘方。再加上突然遭遇大变故,连接失去至亲,精神上受了极大的打击。如今这样子,怕是非常的不好! 拿起远芳的胳膊一探脉,竟是非常凶险的症状。幸好身上还有习惯性装着的保命丹药,忙偷偷拿出来,又让安歌看着四周的动静。那群黑衣卫此刻正在啃干粮,到是没有把三个小姑娘放在心上。 “表姐,把这药吞下去。”从容努力地掰开远芳的嘴巴,把药丸放进嘴里,却不见她吞咽。若是没有办法吞咽,那便是一点活命的希望也没有了! 又见表姐的状况实在凶险,一咬牙,把那丸药吞到嘴里嚼碎了之后嘴对嘴地给远芳喂了下去。后又在她的背后的几处穴道怕了三下,才算是彻底让远芳把药给吃了下去。 可是远芳这状况,吃了药却该休息。若是那群黑衣卫再这么拖着她们,远芳的状况怕是也难有大好。 那群人凶神恶煞,又怎么会管她们几个的死活?哪怕是带一具尸体回去交差,那也是可以的。想起舅舅临终前的辛切托付却不得不让自己想办法拼上一拼! 安歌见从容目露沉思,便知道她心中有事。再见远芳的状况,心中对从容的打算已经有了几分了然。赶忙拉住从容低声道:“那些人怕是没有那么好说话的。你去也是吃亏,不如我去试试。” 从容见安歌已经敛去六分却还依然艳丽惊人的容貌,自然知道安歌说的是什么意思。想到她刚到自家时夜夜惊梦的情状,还有她格外讨厌别人碰触的习惯忙摇头道:“那些人不是一般人,怕是不管用的。我心里已经有了个法子,若是成了,也能为我们以后挣得几分生机。” 安歌素知从容的聪明,但却不知道眼前这状况她还能有什么法子,还想拦她却见那边有一个眼尖的黑衣卫叫道:“你们两个,拉拉扯扯地做什么!” 从容高声道:“回大人,罪女的表姐病了。不知大人可否给请个大夫看看。” “你们不过几个罪女,还想着请大夫看病。生死也不过就是天命而已。” 那边的黑衣卫嗤笑着回话。 “可是罪女的舅舅说有一本什么账册,给表姐让她记着的。还事关什么苏大人,汪大人的。” 从容心里虽慌,到了此时竟然格外的淡定起来。她往日里跟着胡先生读书,也听一些当局政事。当今以侄子的身份继位,很是有一番周折。提拔了几位公公,又罢免了几位大人,才稳稳地做在那个位置上面。而这汪大人便是当今继位后的第一号马前卒,为当今立下过许多功劳,有一个内阁首辅的位置。而这苏大人却是当今近些年沉迷仙道之术提拔的一位亲信。最大的能耐不过是写青词讨一讨陛下的欢心而已。偏这样一个人物,竟还有一个内阁次辅的位置,而且那势头还有要压过首辅的意思。两位大人斗得厉害,另外还有几位公公的本事。朝廷里左一个案子,又一个案子,但凡在朝中做官的,没有一个不是头上顶着一把宝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被牵扯到这漩涡当中去了。而黑衣卫乃是皇帝的一支亲信队伍,里面的人却是为皇帝办事的。从容此番便只能冒一个极大的风险,赌这几方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如此她们还能有一番生机在! “账本?你可确定。须知道若是欺君你便是罪加一等。比这做宫奴更差的去处那也不是没有。到时候便让你连求死都是一个奢望了!” 黑衣卫的首领不知何时就站到了从容面前,满身肃杀之气,亮出雪亮的刀尖直放到从容脖子上。从容学医,嗅觉要比一般人敏感许多。自然闻得出那刀剑之上浓厚的血腥之气。这绝对是一把杀人的刀! “不敢隐瞒大人。罪女的确听到舅舅如此说过。还说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绝对不能轻易让人知道。关键时刻还能保住我们的性命。如今表姐这样子,罪女自然无法再隐瞒下去了。更何况,大人至今也没有问过我姐妹三个话。罪女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说出来才算合适。” 从容神色镇定地继续说道。 这头领见从容如此说,心里还是信了几分。不过既然牵扯到那两位,便不是他自己这个小头领可以做主的事情。还得回去禀告上峰决断才是。只是回身吩咐道:“去附近找个大夫来,给那姑娘看看。” 一旁的安歌见此,已经是一身冷汗。若非之前,她都要信了从容这番说辞。可如今看,那便是一个天大的谎言。还扯上了朝中的大人物,若是这谎言被戳破,那可该如何是好?偏又不能直言担心,只是看着从容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姐姐,咱们去守着表姐吧。” 说罢便拉着安歌站到了还在昏迷的远芳旁边,老老实实地站着。 从容心里却在暗想那个模糊的梦境。那梦境中似乎还有宫中的一些事情,那就说明她们此番必然能过得了这一关。 可是那梦境中的远芳,却变成了那个样子! 还有安歌,竟有那番坎坷! 第十四章 上元佳节 黑衣卫的找来了大夫,许是随便抓来大夫医术并不高明,只是胡乱说了几句便开了个不阴不阳的方子交差。 “爹,娘,哥哥……”远芳躺在客栈简陋的床上,痛苦的呻吟。 他们运气不错,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小镇子,黑衣卫的威势自然很容易进城找到一家客栈,又找来镇上唯一一位大夫为远芳看病。 安歌担心了一路,可是从容却十分淡定。更加令人欣喜的是还吃到了那么多天来的第一顿饱饭。 听着外面的烟火声,这想起这竟又是一年上元佳节了。 她还想见到柳醒。 那个自她懂事起就与他一起的少年,那个自己偷偷期盼过嫁给他以后生活的少年,那个自己冰冷的身体只要想起他的名字就会变得温暖的少年,她还想,活着再见他一面。 那个梦里越来越模糊,可她却还记得他蟒袍加身被人尊为“首辅大人”的淡然模样。 想必,他必然要娶一位优雅的贵女为妻子,自己不会再有这样的幸运了。 柳醒坐在桌前,正写一篇文章。 白鹿书院为天下书院之首,里面的课业自然没有轻松的道理。尤其是从家里回来之后,原本寡言的少年就变得彻底沉默起来,除了课业上的问答,私底下若非必要简直可以一日都不说一句话。埋头于书本之中,有时连饭也不吃一口。 柳书墨作为书童,自然有照顾少爷的职责。见自家少爷如此,心里自然记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中错觉,自从那纪家姑娘家里出事之后,少爷原本身上仅存的那一点温度也不见了。整个人便如千年寒冰一般,与他待久了真是时不时的会被冻到。 “少爷,吃饭了。今日是上元节呢。我去食堂领了菜,还有鸡腿吃。” 柳书墨端着书院统一的饭盒,这饭盒双层,可以保温。白鹿书院的饭食皆有专人精心调配料理,这是开国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只因这书院乃是辅佐太祖皇帝的薛公薛恒一手创立。说起这薛恒也是传奇,出身布衣一介书生,却有胆子去谋刺那前朝末代暴君。因谋刺不成便投奔了当时力量最为弱小不为人看好的太祖皇帝。而太祖皇帝得薛公之后,便犹如神助,不过几年时光便平定纷争登基称帝了。太祖登基建国,薛公乃第一功臣。这是举朝上下都没有异议的事情。偏薛公高义,辞去一切官职。只创了这件为国育才的白鹿书院。无论出身,只要你通得过入学考试便可入书院。而入了这书院的学子,一个进士那便是跑不了的。自太祖建国至今,那阁部里的大人大半就是出自白鹿书院。更别提各省的封疆大吏有多少白鹿书院出身的学子了。重用白鹿书院出身的官员似乎已经成了几代皇帝的一个习惯,就算是国中百姓对此也没有觉得有任何异议。 而到了现时,虽然白鹿书院依然对寒门学子敞开大门。可是更多的却成为了权贵子弟镀金的地方,若是在此读过书的权贵子弟,哪怕是不走科举的路子,在朝中也是很能挺直腰杆了,更别提家族的力量能为他筹谋到的好前程。 久而久之,在这书院里便自成派系,勾心斗角宛如进入官场前的预备站。早已经不是当年薛公创立的那个白鹿书院了。 柳醒只是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却在入学的时候得了第一,又兼如此年少风华自然引起了各方的关注。不屑者有之,拉拢者有之,更有暗地打压种种排挤更不用多说。 柳醒皆一概受之。却不亲近任何一方,每日里只是老老实实地读书做课业,一头扎到书海里并不管外界的纷争到底如何。 “我不吃了,你拿去吃吧。” 柳醒一心扑在业师刚交待的这篇文章上,并没有太多心思顾及其他。 “今日是上元节,您好歹吃一点。也是个过节的样子不是。” 柳书墨不死心,再劝道。 “上元节?” 柳醒听到这三个字,飞驰的笔墨停了下来,确听到窗外隐约有燃放烟火炮竹声音,这才想起居然已经到了上元。不由得想起那日上元节和从容一起遇险的事情来。 纪从容啊,纪从容,你可得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从容这边却还在守着昏迷的远芳不敢闭眼。虽然多日来的折磨已经让她到了奔溃的边缘,可是此刻她却只能强撑着一口气绝不闭眼,探过远芳脉象之后虽然稍微放心些,可是也知道这是远芳病情转折极为关键的一夜。必然要万分小心才好。 “你歇一会,我守着便是。” 安歌有些心疼地看着从容疲惫的双眼。 从容看着安歌,心里却想着那个模糊又清晰的梦境。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改变安歌的命运。 “这……是哪?” 远芳终于了过来。 “表姐,你醒了!” 从容大喜,这生死关口远芳总算闯过去了! “从容,这是哪里?” 远芳见自己身处的环境,大感惊讶。 “表姐病了。我不得已。便与那头领说了一件事情。” 从容敛目道。 “何事?” 远芳一脸不解,竟让她们有了这样好的环境? 从容从门缝中查探了一番周围环境。此刻已经是深夜,门口虽然有人守着却很松懈。才放心走到远芳床前道: “表姐不知,我偶然间一次听舅父提起一个账本。那里面内容涉及到朝中的两位大人物。我原本是不敢说的,可是表姐当时已经快要没命。我便想着把这事说出来搏上一搏。更要紧的是,我得说这事是舅父交待表姐,他们才能愿意救表姐性命。” “你竟撒这样大一个谎!” 远芳只是一个闺阁小姐,母亲也只让她读女四书而已。哪里知道朝中的什么大人,更不知道什么账本。只是一路被那些黑衣卫折磨,深觉那些人可怕,知道表妹敢如此撒谎欺瞒他们心里已经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事到如今,表姐只咬死了不知道。无论谁来,就说不知道便好。其他的,我自然可以应付。” 从容却一脸严肃地对远芳道。 而一旁的安歌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暗道:你哪里知道什么才是最大的谎言呢? 第十五章 浣衣宫奴 远芳的病虽然得到了控制,可是因为体质原因还有这些日子以来的连番打击,还是留下了难以病根,怕是以后在子嗣上会非常的艰难。可是此刻他们连命都不知道在哪里,又怎么有功夫去考虑子嗣的事情? 想到这里,从容又想起柳醒。 此生,她大约是做不了柳醒的妻子了。不知道哪一个幸运的女人会成为柳醒的妻子? “从容,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安歌不傻,自然知道从容到底做了一件怎样大胆的事情。若是不成的话,那便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应该会在黑衣卫的大牢里待几天,然后就会有结果了吧?” 从容摸着脖子上的勾云纹玉佩一脸淡然。 到了如此境地,除了冒险还能怎么做?她大胆地撒了这个谎,成了她们姐妹三人自然还有一条生路,若是败了,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什么都不做,又会有什么样的好下场了吗? 无非是几块任人宰割的鱼肉而已。 她读历朝历代的后宫故事,里面的阴私不堪之处不胜枚举。 本朝太祖立国时吸取前朝的教训原本是不许有太监干政的,可是偏偏从今上起就破了这个习惯。让太监有了替皇帝朱笔批红之权。她听胡先生说过,如今便有一个不成为的惯例。如他们这般罪罚入宫的犯官之女都要先让人过过目,若是有了十分出色的便送去侍奉几位得势的公公。这便是那些先天残缺之人对一向看不上他们的大人们的一个极大的羞辱了。内里的不堪简直无法让人提及。她们姐妹三人容貌没有一个差劲的,如果不想点办法,落入那不堪的境地便是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了。 一路上急急许许到底还是到了京城。 她们果然如从容所料被投入了黑衣卫的大牢。 还没过一夜的功夫,便被直接扔到了一架散落的独轮车上,由两个穿着内廷服饰的小太监直接带进了浣衣局。 三人也并没有什么严格的检查便被带到了一位面孔方正的姑姑面前。 “姑姑,这三个是罪罚入宫的,给浣衣局做个人手吧。” 小太监之一客气道。 “有劳公公了。” 那姑姑衣着朴素,仪态却很端正。 看着不似管浣衣局的姑姑,到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女官。 掌事姑姑送走了两个小太监便对姐妹三人道:“这里是浣衣局,离内宫还远的很。但是也有一套规矩制度。你们既然是罪人的女眷,就更该老老实实地干活,不然的话,那便是罪加一等。在这宫里,老实人总会活得长久一些。” 三姐妹跪下磕头应是。 “好了,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姑姑起身,自有一番仪态。 从容心中暗想,这位姑姑似乎很有来历,在浣衣局必然是有原因的。 到了住的地方,只见到一张大床摆在中央便知道这是个通铺。狭小的屋子因为长年不见阳光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远芳因为身子还弱被熏得咳嗽了起来。 “这是宫装,穿上之后便去干活吧。自然有人会给你们分派活计的。” 三套满是霉味的灰粗布衣服似乎带着污渍更夹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这衣服应该是有人穿过的。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远芳一脸嫌弃。 她一向好洁,平日里的衣服连自家针线上绣娘做的都不愿意穿。一定要自己的亲信大丫鬟亲手做的衣服,就那还要洗过三遍开水烫过一遍之后,再用上好的兰香薰过之后才肯上身。如今让她穿这样的衣服,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过。 “浣衣局的宫女终日劳作,每年总要死几个。她们死了,衣服扒下来,一张破席子一裹便被扔到乱葬岗去。扒下来的衣服便给替补她们的人穿。一年四季便只有这么一套衣服。你不穿便是不守宫规,藐视宫廷。当受一百廷杖,打死了事。” 管事姑姑的语气淡定,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姑姑息怒,表姐她并非这个意思,只是一时间遭遇太多变故,不很习惯,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从容忙拉着远芳跪下,拼命磕头。 “昨日是小姐,今日却连个正经宫女也算不上,一介罪奴的死活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又有谁会关心?” 管事姑姑只冷笑着离开,再也不管跪在地上的姐妹三人。 “换衣服吧。” 从容起身,把衣服递给远芳和安歌。心里却在琢磨那姑姑的话。她总感觉那管事姑姑的话似乎有所指。 “我不换,我受够了!我宁愿死了,也不要在这个地方受这些罪!” 远芳一手打掉从容手上的衣服,十分激动。 “表姐,你冷静点好吗。你别忘记舅父对你说过的话。你不是一个人活着,是替他们活着。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已经没有资格说放弃了!” 从容紧紧抓住远芳的手,只怕这哭宫苑深深,她不知深浅顷刻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 远芳的手无力地垂下,想到梦中时常出现父亲的带血的面孔,母亲和兄长垂死的挣扎,她只能咬着牙继续坚持着。 三人换上了衣服,来到了浣衣局工作的地方。与原本以为的不同,这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却有一大堆衣服堆积如山,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忙碌着,没人注意到三姐妹的到来。 三人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却见一个黑胖女人径直走了过来:“你们三个是新来的?” 三人忙点头。 “那堆衣服,是要洗好了赶紧送过去的,快去洗干净。” 黑胖女人别有用心地看了远芳一眼:“这个妹子那么娇弱,可别累坏了,跟我来喝个茶可好。” 从容刚想动作,却被安歌紧紧拉住:“你想想柳醒!” 从容只是本能觉得不好,那虽是个女人可是却跟个男人差不多,远芳落到她手里哪里还会有好! “不必,不必,我在这里就好。” 远芳本就有一股柔弱的美态,此番折腾是愈发的招人怜爱,看得那黑胖女人更是目露邪光,竟不顾一切地拉扯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想着管事姑姑的声音时,从容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回来。 第十六章 雪夜杀人 管事姑姑狠罚了那黑胖女人一顿,还把她调去了刷茅房去了。 至此,浣衣局里的众人再没有敢惹从容三姐妹的。 从容有心与一位性子极其活泼的小姑娘套了套交情,才知道这黑胖女人居然还是一位公公的远亲。 平日里就爱欺负她们这些低等宫女,见到模样好的少不了要玩弄一番。却因她有那位公公做后台,管事姑姑平日里也是不管的。 却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居然下了这番狠手,被打个半死还罚去刷茅房。 浣衣局里的一众小姑娘没有一个不觉得解气的。 “姑姑是一直都在这浣衣局吗?”从容拉着这名叫新芽的活泼小姑娘好奇地问道。 新芽手里拿着从容省给她的一块馒头,嘴里吃的鼓鼓:“也不是。好像自我三四岁的时候才来了这里。已经差不多十年了。” “你三四岁便在这里了吗?”从容好奇地问道。 新芽摇头道:“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了。我娘五年前才去的。她跟我说我爷爷叫曹叔平。” 从容刚拿起桌上的破杯子喝了口茶,听到这个名字一口茶喷出来呛了个半死。 曹叔平,这不是迎当今登基为帝的前首辅大人吗? 不过听说这位大人犯了大罪,被当今陛下判了满门抄斩,却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一位孙女活在这后宫的浣衣局里。 从容听胡先生讲书时,却隐约提过这位首辅大人最大的罪责就是与当今争权不肯放手。又不肯按照当今陛下的意思尊陛下的生父禹王为皇,才惹怒了当今陛下引来大祸。 不过这位前首辅的孙女到是生得很活泼,如此身世却还有一幅天真浪漫的性子。相必她的母亲也很是了得。 “你可知道曹叔平是谁?”从容试探着问道。 新芽摇头:“不知道。娘只要我记住,爹爹叫曹建,爷爷叫曹叔平,别的就在没有多说什么了。” “那很好,拿很好。” 从容点头,很是敬佩这位夫人。却又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生前为自己的百般筹谋。娘亲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会有今天这一遭。可是她却不能辜负娘亲的一片慈心,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肚子饿得咕咕叫,从容一夜辗转难眠。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东西。从母亲到舅父的面孔一一在她面前闪过。如今这皇宫更是迷雾重重,背后暗藏的却是步步杀机。这些虽然可怕,到了如今这地步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横竖便是一个死字,大不了便是一条命。尽人事,听天命便可。 她心中最大的悲苦却是再也难见柳醒了。 胡乱想着不知到底有哪个女子会有这样的幸运能做柳醒的妻子?希望那一定是位极好的姑娘,可以好好的照顾她。最好性子温柔些,心细些会些厨艺,能照顾好他的起居。 “哎……” 心里难受地叹了一口气,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惊动了别人。 手里摩挲着脖子上的玉佩,天亮时刚想睡去却返现大家都已经起身准备干活了。 浣衣局的日子的工作非常简单,就是洗宫里一些品级较低的主子还有所有宫女太监的衣服。 那些贵主儿们的衣服,她们这些人是万万没有资格碰触的。自然有专门的宫女负责洗好熨烫,然后熏香。负责这样私密事物的宫女,自然都是主子们极其信任的对象。据说浣衣局先前有一位机灵的姐姐,被淑妃娘娘看上做了这个工作。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被陛下看上,有了宠信,竟被封为贵人。成为这浣衣局里的一个传说。 这些故事,都是从小新芽那里知道的。小新芽说这话的时候还特别看了安歌一眼:“从容姐,安歌姐姐生得这样好看。比那些娘娘也是不差什么的。” 从容看了一眼正认真洗衣服的安歌道:“她现在已经没有以前好看了,长丑了!” 偏此刻脑中竟又闪过一句话:“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不由得想起那个梦境,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新芽惊讶道:“安歌姐以前得多好看啊!” “别说话了,姑姑来了!”安歌打断了从容和小新芽的八卦时光。 若说她们这些终日把手泡在冷水里的浣衣宫女最害怕什么事情,那一定是寒冷的天气。偏偏已经立过春之后这天气居然又开始变冷,这几日居然还开始飘起了雪花。因是雪花不大,便还要继续工作。 她们每个人只有那么一套衣服,每天也只有一个馒头一碗稀粥的饭食。 馒头是冷得像石头,稀粥更是凉得跟冰水一样。 吃着这样的饭食,穿着单薄的衣服,还要在漫天风雪里把手泡在冷水里洗那堆积如山的衣物,不多时已经有几个原本就底子不好的生了病,可是就算这样也没有休息的权力。 从容三姐妹到还好些,连底子最差的远芳居然只是有些咳嗽。 这一日下午,竟飘起了鹅毛大雪。管事姑姑终于发起了慈悲,让众人可以休息。 因为都太过疲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 从容也是如此。可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却做了一个血淋淋的梦。就在这浣衣局,有人要取她三姐妹的性命! 一个激灵醒来,却听到窗外竟然真的有动静。慌忙悄悄叫醒了安歌与远芳,用手势指了指窗外。 微不可查的脚步声逐渐临近,从容已经急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该如何是好啊?就算叫醒了众人,了不得一起被灭口,谁会在乎她们这些浣衣宫女的生死? 目光忽然偏向桌上微弱的烛火,心中生出一计。 抄起烛火直接扔向窗口,纸张糊得窗户一点就着,火势瞬间生起! “不好了!着火了,快跑啊!” 从容扯着嗓子大喊道。 偏偏众人睡得死紧,反应很慢。 从容三姐妹只好一个接一个地推,总算推醒了屋子里的人。 幸好火势从窗户那里起,门口还有逃生的机会。 第十七章 五十廷杖 虽然及时叫走了屋内的众人,可是火势蔓延起来还是烧坏了大半间屋子。 从容拉着安歌与远芳跪在一处,仔细观察着周围所有人的反应。 她当初一时大胆,扯下了一个弥天大谎。其实舅舅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根本就一无所知。 而今却引来了这个态度暧昧的管事何姑姑,到了浣衣局的第一天晚上还引来了一场杀身之祸。让她不得不为自己当初的冒险惊出一身冷汗来。 可是在她那么模糊又漫长的梦里,她会在皇宫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总不至于刚刚到这里第一晚就白白丢掉了性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告诉我!” 何姑姑一脸威严地站在上首,底下跪着瑟瑟发抖地浣衣局众人。 宫里自有宫里的禁忌,平白走水,是为不详。自然是很不为上位者所喜欢的。如果被有心人发作起来,也许浣衣局上上下下的人都要跟着倒霉。 “我看到,是她打翻了烛火。” 一个干瘦的女孩忽然站出来指着从容说道。 小新芽看了从容一眼:“姑姑,许是一场意外吧。” “意外,怎么以前没有意外,今天晚上就忽然有了这样大的意外呢。” 何姑姑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提着灯笼,待何姑姑也很是恭敬。却不知道为何,浣衣局的女孩们看到这两个小太监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安歌看着从容,想出去说话,却被从容死死拉住。远芳更是一脸呆滞,完全不知道做什么好。 从容只起身站出来道:“姑姑,是奴婢起夜的时候打翻了烛火,酿成了这场大祸。还请姑姑责罚。” 说罢,便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了。 “好,你到是乖觉。既然你认了,那便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何姑姑点点头,看着两个小太监吩咐道:“虽然是无心走水,却也为宫内带来了损失。烧坏了一扇窗子,大半间屋子也要报给上头修葺。这样大的过失,自然不能够轻易绕过。便五十廷杖,算是小惩大诫吧。” 原本还心有不服的人听到这话纷纷到抽一口冷气,宫中最厉害的惩罚也不过就是廷杖了。一般的宫女太监犯了错,多是打板子,一人高的廷杖用在人身上不过三十下就能要了人的性命。如今居然要打五十下,还是用在一个姑娘身上。那这姑娘哪里还有命在! “你可服气!” 何姑姑盯着纪从容直直看着,似乎正在观察她的反应。 纪从容点头道:“谢姑姑。” 便也一个字在也不说了。 在她的那个梦里,这一劫,不过是她在这宫中诸多劫难中的开始而已。 命运如此捉弄你,不是你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不惹事,别人就会放过你了。 浣衣局是一个独立于皇宫的存在,这话是说着好听的。实际情况就是,根本没有人愿意管浣衣局这些人的死活。 今天这事,就算何姑姑轻轻放过,也不会有人过来多说什么。 偏偏何姑姑形事如此难以捉摸,居然下这么个狠手,简直摆出一幅要把从容彻底弄死的架势。 可是从容心里却对她生不出半点恨意,反而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在其中。 被两个小太监架到长凳上,开始行刑。 “一,二,三,四,五,……” 一开始还能感受到皮开肉绽的疼痛,到了后来就完全处于一种彻底麻木的状态了。 脑子里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让纪从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处于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居然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柳醒。 他依然是那个严肃的样子,端坐在书桌前正读一篇文章。偶尔还发出两声咳嗽。 从容想到他当年留下的旧疾,也不知道有没有调理好,有心过去问他一声,却发现自己此刻的身体完全就是一片虚空。 在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了。 “五十廷杖止。” 何姑姑在一旁抱着数,等到到了五十廷杖,便发出了这个指令。 而此刻的纪从容却只有微弱的出气,再没有半点进气了。 “容容……” 安歌和远芳哭着跑过来,从容笑笑却没有力气再回应她们。 “把她带去东面的小屋,你们两个照顾她。” 何姑姑又看了围观众人道:“屋子去收拾收拾,明日还要干活。” 其实从容丢过去的不过是半截蜡烛头的破灯,又加那窗布帘又油又厚,烧起来很费力,不过是被从容弄得动静很大而已。 却因为这件事情半条小命都要丢掉的从容委实是有些冤枉。 那个出来指认从容的女孩却被大家自动地隔开,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那里显得格外地可怜。 两个小太监把从容抬到了一间小屋里,这里比起那间大通铺,好歹还有个床铺和被子在,被放在被子上之后,两个小太监便什么也不多说,丢下从容直接离开了。 “容容,你怎么样!” 安歌慌忙问道。 从容指着身上费力道:“药……药……” 安歌慌忙从她身上摸出一个小瓶,瓶子里倒出一粒丹药喂给从容:“是这个吗?” 从容费力咽下,点点头便再也不出声了。 “容容,你太大胆了,太胆大了!” 远芳只是来回重复着这两句话,只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实在太过惊险,她根本就无法反应。 “睡吧。好歹可以多休息一下了。” 从容笑笑,并不打算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众人都再次进入梦乡时,何姑姑却避开众人耳目,走出浣衣局,向这皇城的一处核心大正宫走去。 只见她恭敬地来到门口,给门口的守卫出示了牌子之后便顺利地进入了正殿。 偏这正殿青烟缭绕,处处围着纱幔,不似皇宫的最威严核心,到像是一座修仙人的道观。 “见过主子。” 何姑姑跪下道。 “你辛苦了。那几个丫头都如何了?” 上首那身着道袍之人,便是当今的皇帝陛下文德帝。 “禀告主子,其他两个还好,就是那个叫纪从容的,到是有些不同……” 第十八章 独眼公子 从容屁股上的伤还没有好,却要还要接着起来干活。 从容小时候的体质也不算很好,被母亲精心养护着才稍微好点。 结果被这么一番折腾之后,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可是此时她却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纪家姑娘,只是这后宫里面一个生死无人知的浣衣女奴。 她如果不想死,就只能咬牙撑下去自己为自己劈出一条生路来! 手泡在冰冷的水里已经没有了知觉,身上仿佛被刀子一点一点的割过。可是还是要把自己埋在一顿酸臭的衣服里辛苦地劳作着,不停地重复着把衣服放进水里搓洗,然后用力捶打,再把衣服放在水里漂洗一遍重新拧干净的动作。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一种对身体极限的极大挑战而已。 “容容,你休息会儿。把这些活交给我做吧。”安歌心疼地看着从容,这才多长时间就起来干活,身子怎么可能会好得了啊! 从容摇头道:“你也有好多工作要做。姐姐别管我了。” 远芳却在一旁暗暗垂泪。想着往日里她身为知府小姐,在雍州那个地界上不知道有多么地风光。无数才子仰慕她的名气,送上自己最得意的笔墨来赞美她过人的聪慧美丽。可是为何不过过了些日子,父母兄长全都离她而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埋在这一堆又脏又臭的衣服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今天是她的生辰,原本该全家上下一致为她庆贺。摆上一桌芳辰宴为她庆贺,邀请要好的小姐妹,享受最精美的菜肴。 可是现在却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情。 远芳想到这里,手里的动作尤其大,激出了一个极大的水花,直接溅了从容一身。 “你干什么啊!” 安歌刚想呵斥,却被从容拉住。而是看着远芳的表情,若有所思。 她想做一些事情,也许能够改变一些未来。 趁着众人中午休息的时候,与安歌说好为她打着掩护,从容悄悄地去了一个地方。 靠着万事通小新芽的本事,她顺利找到了御膳房。 御膳房,管着后宫里所有人饭食的地方。 她想为表姐偷一个馒头,庆祝一下生辰。 她当然记得今天是表姐远芳的生辰。 她果然看到了一个馒头。 白白胖胖的样子十分讨人喜欢,只静静地躺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宛如一位迟暮美人。 御膳房正是忙碌的时候,弥漫着一阵阵食物的香气。 从容咽了咽口水却不敢打那些食物的主意。 御膳房的东西皆有定数,每一样出了差错都要寻人问罪的。 那些精贵的东西,若是少了自然会被发现。 没想到老天爷今天格外帮忙,从容刚刚爬到御膳房大厨房的窗子旁边,就见到了这个隐藏在众多锅碗瓢盆中间的一个馒头。 这馒头如一位害羞的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便苦了从容,怎样才能找到一个下手机会呢? 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枝头隐隐窜出几点新绿。 白云悠悠,清风徐来。 若是往常在家时,这正是穿上最漂亮的纱裙,和姐妹们一起出门踏青的好时节。 到底是往事不堪回首,如果一再想起便会衬得现在的处境愈发的可怜了。 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从容只能在御膳房旁边的草丛里偷偷地扒着,以寻找一个最好的时机。 这草丛不过是一丛杂草,里面的蚊虫特别的多。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从容身上已经被咬了几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因为怕惊动了别人便怎么着也不敢去伸手挠一挠。 偏偏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更大的考验,一条绿油油身姿妖娆的小蛇就这么毫无预见地爬了出来。 从小腿开始,慢慢往腰上爬,最后到达脖子。在从容身上来了一次短途旅行。 从容宛如一尊雕像,只能它旅行结束。 终于等到了天色渐暗,人逐渐少了起来。 从容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敏捷地推开窗子,伸出手终于够到了那个已经等待已久的馒头。 然后再慢慢地把窗户关上,把已经冷硬的馒头揣在怀里,一切自然就风过水无痕。 “好啊,看我抓到了什么?一个胆大包天的贼!”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从容慌忙抬头,却根本追寻不到声音的来源。 只一阵清风浮动,身着白衣青年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他一身白衣却刺绣精致,袖口处有一朵白梅点缀。腰间一枚精致的羊脂白玉扣,手里还有一把十二骨的折扇,隐隐还有一阵松香。 原本一位翩翩公子的风度却被左眼上的眼罩破坏殆尽。 右眼却是一种桃花含水的脉脉情态,配上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五官的比例竟找不出更完美的搭配。 偏偏就被那左眼上的眼罩彻底破话了这份完美。 “哼!” 见从容盯着他的右眼看,白衣青年啪地一巴掌就打在了从容脸上。 这青年该是有武功在身的,这一下子下足了力气完全没有留手,从容的左脸瞬间肿得老高,耳朵里如蒙上一层厚布,一时间居然有些听不清楚了。 白衣青年夺过从容怀里的馒头,直接扔在地上的踩碎,做完这一切之后就就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从容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馒头,眼泪再也忍不住。 她以前闲时最爱看话本,里面的英雄好汉最让她崇拜。她便在心里立下一个志向,自己也要做个英雄。翻遍话本子,便知道那里面的汉子们再哭在难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绝对不会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 可是眼前这情景,那个被踩得七零八碎的馒头就仿佛是对她人生的巨大讽刺。 你再努力也是没有用的,命运就是这么讽刺。 “哭什么,样子真难看!” 白衣公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白衣公子打开食盒,里面露出摆得整整齐齐的八样点心。 梅花酥,枣泥糕,桂花糕,奶窝窝,玫瑰卷,南瓜糕,绿豆糕,还有菊花酥。 精致的点心散发着阵阵香气,一看便知道是给贵人吃的。 “给你,吃吧。不就是肚子饿了吗。” 白衣公子不耐烦地看着从容。 “不是。我……” 从容心里犹豫着却不敢接白衣公子的点心盒。 “那便给你拿着便是。当我赔你的。” 白衣公子颇有兴味地看着从容,好像就是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只这个便好了。多谢公子。” 从容只拿了一块表姐最爱吃的梅花酥,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不等白衣公子回答便使出全身力气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第十九章 前路茫茫 从容肿着半边脸回到了浣衣局,怀里还紧紧拿着一块荷花酥。 表姐远芳正一个人在浣衣局的小院里偷偷抹泪。见到从容一脸狼狈地回来非常惊讶。 “表姐,生辰快乐。” 从容把荷花酥递给表姐,肚子却适时发出了一声叫唤。 “容容,你?”远芳一脸感动地看着从容。居然能在这个地方弄到她最爱吃的点心。 她自然不是个傻子。以她们现在的处境容容居然能弄来这样精细的点心。不知道费了怎样的功夫。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眼前这些现实而已。 “表姐快吃吧。这点心看着比咱们以往吃的还好呢。” 从容看着周围的动静,心里想着可别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这浣衣局里也并非是那么简单的。 “你也吃。” 远芳把点心分成了两份,一半递给了从容。毕竟从容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这些日子以来,从容为了她所做的一切她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谢谢表姐赏。” 从容嬉皮笑脸地打了个千。却把令一半点心藏在袖子里问远芳:“安歌呢?” 远芳本是眉目带愁的美人,此刻破涕为笑更添一份美态。 “我也不知道。我心情不好,哭着跑出来。就一直在这里了……” 远芳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极为不妥当。可是当时她心里就是太过委屈,也就控制不了自己到底做些什么了。 “表姐一直哭到现在。快给我摸个脉。” 从容眉头微皱,面上也不好再责怪表姐。 “应该是没什么事儿吧。” 远芳伸出一截洗白的藕臂,已经微微露出了骨头。 这到是很符合本朝的文人雅士们品评美人的第一要素,瘦可见骨。 “表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从容探过脉象,心里更知道不好。表姐这身子算是彻底地坏透了,得赶紧想办法脱离浣衣局这个环境。 不然的话,怕是没有几年的命了。 她到是隐约知道一件事情,就是即将到来的宫女考试。如果有一技之长的话到是可以脱离这个环境,做个地位稍高点的宫女。 她们姐妹三人自然是都有这个本事的。可是她却不想表姐再去走以往的那条老路。 于是从容开口道:“要是我们有机会离开浣衣局去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地方。表姐准备去哪里呢?” 远芳不知道从容为何会如此问她,认真想了一想。 “还是在皇宫里吗?” “还是在皇宫里。我听人说这皇宫里会有宫女考试。像我们这样的身份,若是自身有本事也是可以参加的。皇宫内的各司局都是要招人的。” 从容认真地说。 她不知道为何可以知道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但是那却是时有是无得状态。 那个突然出现的漫长梦境,就如幕布之后的厚厚铜镜。有些事情虽然知道,关键的地方却是非常模糊的。只是事到临头偶尔蹦出一点想法,其实并不能够判断到底是真是假。 那些传奇话本里描写的人死之后再次重生得知一切未来发展然后大杀四方的故事对于她来说并不适用。 但是这总比一无所知要强得多。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屡次做出这些大胆的举动呢? 她只是隐约知道,今天这个日子。 因为没有人注意到表姐的生辰。才让她彻底冷冷了心,走了一条歪路。 所以从容才会冒险去做这件事情,只为给表姐一个安慰。 远芳看到从容的表情试探着说:“我觉得我跳舞吧。” 她多年苦练,舞蹈是她心中爱极了的一件事情。 “表姐,其实这宫中的舞姬并不好当。里面有相当大的凶险。表姐也通书墨,不如去藏书阁做事。” 从容心里想着把自己原来走的那条路让给远芳去走。 自己去医药局做个医女就最好不过了。 至于安歌,她只知道安歌的未来坎坷。但是却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出了纰漏。 总不能就让她一辈子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浣衣局里度日。 “这样,也是好的。” 远芳看着从容严肃的表情,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从容和远芳一起回到休息的地方,却并没有看到安歌的影子。 问了小新芽才知道,因为远芳一时负气还丢下手里的活儿没有做完。安歌现在还在做她手里剩下的活计。 “表姐你们先休息,我去看看安歌。” 从容拿着手里的另一半点心来到了浣衣局工作的地方。 安歌果然一个人还在洗衣服。 “姐姐,我来做。你歇着吧。” 从容把手里的半块点心递给安歌笑着说。 安歌抬头见到从容才一轻松:“怎么,哄完你的好表姐了。” “来哄我的好姐姐啊。荷花酥呢,你也喜欢吃的。我记得。” 从容接过安歌手里的活计开始洗了起来。 “别做了。我干得也差不多了。你伤刚好,还是歇着吧。” 安歌赶忙阻止道。 从容却依然嬉皮笑脸道:“姐姐这样的美人儿,是上天造物的珍宝。自然是要好好疼惜爱护的。累坏了姐姐,我可心疼。” 心里却想着那个模糊的梦境里,为了自己的幸福拼尽一切的安歌。 “又不正经了!要是柳醒听到你这话,可不得气死!” 安歌话一出口,便见从容变了脸色。 “柳醒,我这辈子大概是见不到他了吧。只希望他以后能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完成他的理想抱负便好。” 从容面上淡淡的神色,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刀割般的疼痛。 她怎么能够忘记柳醒! 可是她却不能够拖累了柳醒! 他该是天空中展翅高飞的雄鹰,怎么能够被她拖累不能振翅飞翔! “其实柳醒他……” 安歌话未说完,就被从容打断。 “姐姐,你知道吗?我们原本不该如此。这个世道不好。连我们都活得如此艰难更别提那些百姓了。你还记得咱们雍州的玉照姐姐吗?府里头书吏的女儿,长得很美的那个。” 安歌点头,却不知道从容的意思。 “只因为小王爷看上了她。就把她弄进王府折磨了三个月。半死不活给扔了回来。她爹爹去找人说理。却被活活打死。她娘带着弟弟一头碰死在王府门口,却被人嫌弃晦气,尸首拿去丢了喂狗。” 从容抬头,把眼泪悄悄藏了回去。 安歌越来越不懂从容要说什么了? “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这世道,好人越来越不好过了。柳醒就是那些人的希望,也是这世道的希望。” 从容哽咽着说:“我决定,把他忘记。” 第二十章 井中女尸 从容和安歌回去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远芳居然还等在门口。 看到安歌才不好意思道:“今天是我不懂事了。一定连累了你。对不起安歌。你能原谅我吗?” 从容听表姐如此说话当然是非常地惊讶。要知道自家表姐自从被舅母养成了个目下无尘的才女性子之后,对安歌就心有芥蒂。 安歌实在生得太美。虽然已经被娘亲的变容丹掩去了六分容貌。可在一般人眼里已经是极美的了。 从前在雍州有位才子,倾慕表姐的才名。日日都要往知府府里给她送上自己的诗作。偏只是远远见了安歌一眼,便对安歌念念不忘。因为安歌不愿理会,竟然看破红尘出家做了和尚。 这件事情被表姐视为平生最大的耻辱。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原本与安歌还算不错的关系竟然愈发的疏远了。 对于男人才说才气永远没有美貌来得直接又有杀伤力。 安歌原本已经习惯了远芳的冷待,远芳如此和她说话反而让她非常地不习惯了。 “没事儿。应该的。” 本就不善言辞的安歌面对这种情况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求助地看着从容。 “哈哈。难得表姐还有这个时候啊。姐姐你这番辛苦到底还是值得的。” 从容抬眼见到天空乌云尽去,一轮明月高悬。内心十分地安慰。 也许有些事情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日,众人像往常一样在浣衣局辛苦地劳作。 从容心中却非常地忐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何姑姑很快就会来宣布宫女选拔考试的消息。 原本表姐因为生辰的事情与她负气,一心要出人头地。去乐舞局投考舞姬。才有了后来的一番波折。 如今的表姐自然不会再有这番心态。只求她在后宫能安稳求存便好。 她们姐妹三人,每个人都自有出路。 当何姑姑一脸严肃地宣布了宫女选拔考试的消息之后,从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从容昨夜便与安歌说好,让她去投考内廷针工局。 与远芳不同,她虽然知道安歌以后的的命运坎坷却不知道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眼前这种状况也只能够走一步算一步了。 整个浣衣局的宫女除了从容三姐妹之外对这个消息皆是一脸漠然。她们曾经是家世良好的官家小姐不假。有本事的早都离开了这个地方。剩下她们这些也就只有在浣衣局里洗衣服洗到老死的命了。 “有谁要报名考试的吗?” 何姑姑今日一身青衣,只在头上别了一支素雅的银钗。 三姐妹的眼神相互碰了一下,像是在给彼此打气:“奴婢等愿意一试。” 何姑姑的眼光特意在从容身上流连了一下:“你们都要报考什么?” 从容从人群中走出跪下行礼:“奴婢的表姐王远芳自幼便颇通书墨。想去藏书阁当差。奴婢的姐姐纪安歌有一手好绣艺,想去针工局当差。” 何姑姑闻言面露疑惑:“那你要去哪里呢?” 从容挺直了脊背:“奴婢的祖上是行医的。奴婢想去尚药局试试。” 何姑姑常年严肃的面孔居然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你竟然懂医。到底深藏不露啊!竟然你们都各有本事,那边去好好试试吧。这也是仁宣皇后的恩德。” 何姑姑所说的仁宣皇后便是开国太祖的发妻。出身江南世族的一位极有见识的女子。 因当初见过时,后宫充入宫的罪奴太多。仁宣皇后管理后宫时,放掉了一些百姓家的女儿。而给了这些罪奴一个考试的机会,用来填补宫女位置的空缺。 这也就成了本朝的一个惯例。毕竟罪大恶极到颠覆朝堂的逆贼家眷是不可能被充入后宫。而这些罪奴出身良好,素质极高。有机会改变命运谁又不会积极争取呢? 毕竟像她们这样的罪馆家眷永远只能干最最累的活计,浣衣局已经算是个稍好点的地方了。 “多谢姑姑。这都是天家恩德。” 从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她已经清楚地知道何姑姑并不简单。 “不必。你不是个简单的。原本就不会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 何姑姑一转身,再也没有和从容多说一句话。 参加考试的过程非常地简单。 尚药局的掌事女官只简单问了几个药理,从容自然答得流利。 掌事女官一挥手就给了从容一个“过”字。 一旁的小太监则直接塞给从容一块腰牌说:“以后你便是尚药局的医女了。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就来报道吧。” “谢谢公公,谢谢公公。” 从容还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黑幕,却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通过了。心里自然是万分高兴。 没想到走出尚药局往浣衣局回的路上有一个僻静的拐角。 从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动静。 脑袋后面狠狠地挨了一下,便再也没有一点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深处在一片乌黑的空间之中,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从容强自镇定地往四处走走,却摸到了一个井壁之类的东西。 可是这底下一点水都没有,难道会是一口枯井吗? “有人吗?有没有人在啊!有没有人在啊!” 从容试着喊了几声,按照声音的传播方向判断更加肯定自己就是深处在一口枯井之中。 到底是什么人暗下黑手,居然把她扔到了一口枯井里? 从容认真回想,脚边却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从容吓得大叫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月光这时候正好飘了进来。 借着微弱的光亮从容才看到她脚边那软绵绵的东西居然是一具女尸体! 尸体面色青白,嘴角还带着血迹。身上穿着极好的料子,却还是宫女的样式。 很明显这是个身份不低的大宫女。 一个身份不低的大宫女被人杀死扔到了井里。从容则被人打晕也扔到了这个井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从容的死活不会有人在乎,可是身边这个女人的死活也不会有人在乎吗? 这到底是一步活棋还是一步死棋? 第二十一章 被诬杀人 从容身上的冷汗直接被逼了出来。热血只冲脑门,完全乱了方寸。 眼前的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枯井,女尸。 傻子也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并不简单。 从容竟然不知道,此刻到底是应该祈祷有人发现她好还是没有人发现她好? 偏偏此刻更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安静躺在那里的女尸胳膊居然自己动了一下! “啊!鬼啊!有鬼!”从容吓得大叫起来。 直直推到井壁才听到老鼠的吱吱叫唤声。 灰色的小东西瞪着绿豆小眼猖狂无比。从容心里气不过,上去一脚就把老鼠直接踩死。乌漆嘛黑的井底,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踩得如此精准了。 “老天爷欺负我。你这小东西还敢跟我猖狂!” 从容的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她现在估计也只有跟这个小老鼠较劲的本事了。” 发现她不见了。安歌和远芳必然会很着急。只希望她们不要因为着急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毕竟在这座威严的皇宫里,她们三姐妹的性命简直微如草芥。 或者说,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从来微如草芥。她小时候以为娘亲和舅父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天真的想法。 她们与青阳县里卖豆腐的婶子,卖鱼的阿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掌握着无上权势的贵人们眼里的草芥。 舅父不愿意接受做一个卑微的医家子的命运,想努力挣出一份前程。却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安歌拥有着绝世的容貌。如果生在王公贵族之家,必然是一位受尽万千宠爱的贵族小姐。可是生在一个温饱都不能维系的百姓家里,便要老老实实地接受被卖了换钱的命运。 此刻从容又想到柳醒。她真的不希望柳醒有多么厉害。只愿他有一个很好的前程,娶一个贤惠的妻子,一生无忧便好。最起码,不要再被她拖累。 此刻的柳醒与从容相隔万里,却正感受到了平生最大的耻辱。 一位蓝衣锦袍的贵公子正拿着一把折扇轻摇:“山长,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毕竟乡下地方出来的,没见过好东西。一时迷了心窍也是寻常。” 被几个健壮的小厮压在地上的柳书墨听到这话脸上青筋暴起:“你血口喷人!是你的小厮拉着我说话。趁我不注意把那玉佩放到我的身上。明明是你故意诬陷!跟我们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蓝衣公子是景乡候的独子容宴。景乡候开国辅臣之家,世代从武。因为深知其中的凶险一心只想让子孙走文路子。偏偏后辈们都是只有耍大刀的本事儿,没有拿笔杆子的能耐。只到了容宴这一代才略微通些文墨。 要说学问也没有多好,不过冲着景乡候的面子给吹出了一个京城才子的名号来。虽然这翩翩公子的架子拿了个十足十,可是到了这人才济济的白鹿书院哪里还能显出他的能耐。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柳醒一个乡下小子居然出尽了风头。容宴心里怎么可能痛快。更加上有心人的背后挑唆才弄出这么个事情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明眼人偏偏不会把事情放到明面上说。 比如白鹿书院的山长薛怀山。 “既然玉佩已经找到了。容公子也就不必在多说什么了吧。毕竟实在柳醒的小厮身上找到,又你的人直接压过来的。” 如果不是柳醒,一向圆滑的薛山长也不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景乡候府自然是不能得罪。可是要保住白鹿书院的名声不倒,还得靠柳醒这样有真本事的学生。 “既然山长如此说了。那我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不过这下人管教不好,总也有主人的不是。给我倒个歉总要吧。” 容宴的扇子是十二骨的松香扇,上面还有当世名家徐洪涛最擅长的桃花。光着一柄扇子也足有千金之价。不过白鹿书院的学子无人不知,容大公子的扇子每天一换从来没有重复的。 “这话也是有理。那柳醒你就给容大公子道了歉吧。” 薛怀山有心息事宁人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柳醒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薛山长,往容宴处深深一拜:“对不起容大公子。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就面无表情地直接离家了。 从容蹲在井底只觉得越来越冷。没有食物没有水。连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起来。她迷迷糊糊的想着:如果就这样死去。她是不是就不用给自己找理由努力坚持下去了?因为她真的觉得很辛苦,很累。 偏偏此刻,井上头出来动静:“底下有人吗?艾叶姑姑在不在下面。” 从容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有人,有人,有人!” 竟没有想到她这一喊到底给自己带来了怎样的命运。 “一个小小浣衣女奴,竟然胆大包天!杀害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艾叶姑姑!” 太监的声音有一种特别奇怪的尖锐,就像一把刀子一样直直刺到你的心里。 眼前这位张牙舞爪的公公却不知道是哪位贵主跟前伺候。颠倒黑白到这个份上,也真跟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什么区别了。 “回公公。奴婢今天去参加尚药局的考试。回浣衣局的路上无故被人打晕扔到了那枯井之中。奴婢清醒的时候那位姑姑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公公说奴婢杀人,奴婢杀人怎么还会留在那井里等着您老人家来抓呢!奴婢一个浣衣局的浣衣奴,哪里会认识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更别提有力气杀人了!” 从容再傻也不可能就此认了这罪名。那安歌跟远芳怕是都要跟着一起受连累。 “大胆奴婢。到是生的一张巧言令色的好嘴!来人,给我好好教训教训!” 红衣补服的公公一声令下,身边的紫衣小太监立马左右开工往从容脸上直接扇了几十个大嘴巴。 从容瞬间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给我带走!” 红衣太监再次下令,从容竟然连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 第二十二章 险中求生 “把这个杀人凶手好好看……管……起……来…… ”红衣太监高声吩咐着,还对拖着从容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狠厉的眼色。 “这里好热闹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白衣公子翩然若仙,偏偏被眼罩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让人一见都忍不住大呼一声:“可惜,可惜!” “哎呦!这是哪阵风居然把苏大公子您老人家给吹到这儿来了啊!” 红衣太监一见来人,原本嚣张的态度不知道有多恭敬。 这位可是刚刚斗走了汪首辅的新任首辅苏德的独子。连陛下都极其宠爱常与其参玄论道的苏杭之苏大公子。 “也是巧了。今日陛下招我参习天道。回来的时候见到皇后娘娘宫里的宫人在四处寻找艾叶姑姑。不知道来顺总管看见了吗?” 苏杭之面上带着微笑,手指却在不停地摆弄着衣摆的一条丝结。 来顺是张贵妃的亲信。张贵妃早年梨园戏子出身,因为美貌获宠。 素来于贤德庄重的皇后娘娘不大对付。 来顺眼珠一转,却不知道这位大公子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今天居然来管起闲事来了。 “可不是巧了。咱们正好抓到了这个杀害艾叶姑姑的凶手。要报给皇后娘娘知道呢。” 苏杭之瞟到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从容道:“这个小宫女我到是认识。浣衣局的浣衣奴。刚进宫还没有多久。杀害艾叶姑姑的凶手竟然会是她?” 来顺陪笑着说:“这不知深浅的罪奴。冲撞了艾叶姑姑。所以一怒之下起了杀心。把艾叶姑姑抛尸井边的时候被我们得了个正着。” 来顺的几个跟班小太监也点头应是。 从容再傻也知道此刻是坚决不能够沉默: “我没有。我是被人打晕扔进枯井里。那时候艾叶姑姑已经死了!” “来顺公公。今日这事儿既然是我遇到了。那也自然不能当什么都没看见。不如就带着这嫌犯还有艾叶姑姑的尸首到皇后娘娘跟前走一趟吧。对了,怎么只见这嫌疑犯,不见艾叶姑姑的尸身呢?” 苏杭之故作惊讶道。 “不会,还在井下面吧!”苏杭之看着来顺尴尬的脸色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张贵妃是个蠢人,养的奴才也比猪好不到哪里去。今日就当他们父子卖安王一个人情。 “呵呵……” 来顺面上笑着,心里却不知道这首辅公子发了什么疯。居然挑今天这个日子跟他过不去。那艾叶手里拿着了他们主子的大把柄。被他一狠心弄死了之后扔到了枯井里。又随手挑了一个路过的小宫女当替死鬼。 原本打算抢先所有人一步坐实了这小宫女的罪名。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出了苏杭之这变故。 而此刻从容的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了四个字:张妃假孕。 从容不明就里,更不敢贸然动作。 坤宁宫作为皇后的寝宫,本该是这皇宫极尊贵的地方。 可是当今陛下醉心道法,一心修习天道。便是要双修也多找那年轻貌美的妃子。 皇后受冷落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所以连带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也多了几分孤寂的味道。 苏杭之在后宫一向是随意惯了,门口守卫见是他也不阻拦。也真是因为这样,才打了正在坤宁宫与帝后说笑的张贵妃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日子。皇帝居突发奇想御驾到了坤宁宫。这让许久不见皇帝面儿的张贵妃匆忙赶到准备截胡。 自然也不会知道底下人到底给她捅了个什么大漏子。 “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妃娘娘金安。” 苏杭之依次给上首的几位贵人行礼。看到张贵妃高高隆起的肚子,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张贵妃如今不过是双十年华。绝世美艳的容貌也只有安歌能与之相较。 一个出身卑微的戏子,能爬到贵妃的位置。原本就走的是苏阁老的路子。偏偏今日,苏阁老那个诡异难测的儿子站在那里让她不由得就心惊胆战起来。 “杭之?你这是做什么?” 皇帝今日到是一身织金纹绣的龙袍,颇具几分帝王威仪。 “启禀陛下。臣下在出宫的路上遇到了贵妃娘娘身边的公公。说是抓到了杀害艾叶姑姑的凶手。毕竟艾叶姑姑原本只是失踪。来顺公公居然连凶手都抓到了。就是这个浣衣局里的小宫女。说是与艾叶姑姑发生口角,心怀怨恨。因此害了姑姑性命。如此大事,杭之想着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来看看。免得回头出了什么差错。” 苏杭之在皇帝面前一向自如。甚至有人说苏德之所以能够得到皇帝的重用,全是因为这个儿子。 “哦,居然有此事?看来朕今日来的真是时候。” 皇帝的目光望向身着凤袍的皇后,又看了眼面色紧张的张贵妃。 “回陛下。臣妾身边的艾叶是跟了臣妾多少年的。这您也知道。平白失踪,臣妾自然要让人去找。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如此命薄。居然让人害了性命。不过艾叶那丫头是有武艺在身的。居然会被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杀死。臣妾到也是奇怪了。” 皇后出身江南诗礼大族。年轻时美名远扬。却因为眼高于顶耽误了花期匆匆嫁给了远居藩地的藩王幼子。 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哪里知道时来运转。公公死了,大伯死了。丈夫直接继承王位。更没有想到的是,远在京城丈夫的皇帝大伯父忽然驾崩。膝下无子,便传位给了侄子。 丈夫一跃成为九五之尊。自己也就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这深宫里的日子,哪里就那么好过了呢。 她嫁给陛下之后无子。便给身边一个亲近的丫头开了脸。生下庶长子养到了自己名下便是如今的安王。 安王的母亲早已经去世,自幼养在身边与亲生儿子也不差。 偏偏皇帝一直没有明确安王的地位。朝野上下自然人心浮动。 哪知道张贵妃居然又爆出怀孕的消息。这让她不得做些准备。派了最信任的艾叶前去调查,艾叶居然被杀了! 这更加让她坚信:张贵妃这一胎必有文章! 此刻,跪在地上的从容问道了一股幽媚的香气。当她寻找香气的来源端坐上首的张贵妃时正好看到了张贵妃高挺的肚子。 从容心里做了此生最大胆的一个决定:“启奏陛下。奴婢得确是被人打晕扔到井里的。不过当时艾叶姑姑尚有气息。艾叶姑姑告诉奴婢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张贵妃娘娘乃是假孕!”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第二十三章 揭破真相 从容话音刚落,堂上众人皆变了脸色。 先是张贵妃暴怒:“大胆奴婢,竟敢污蔑本宫。本宫肚子里怀有皇嗣可是太医院的张太医亲自诊断过的。哪里容得里胡言乱语。” 张贵妃不说张太医还好,一说到张太医堂上众人的脸色皆有了变化。 从容既然敢如此说,心里当然非常的有把握。 “娘娘身上的香料相当的名贵,定然是宫中的上等真品吧。” 张贵妃望向皇帝。见皇帝此刻高深莫测的表情心知一向多疑的皇帝已经开始怀疑。 “你这奴婢真是大胆!本宫身上的香料可是皇宫里专有的涟漪香。乃是康乐皇帝的上官昭容亲自调配制成的香料。只在大内流传。能有什么问题?” 从容继续道:“娘娘恐怕有所不知。这香料之所以清香幽媚,缠绵入骨。就是因为其中有一味清惑草。这清惑草长在悬崖边上极难采摘。更不为世人所熟知。这草除了香气特别之外,还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堕胎药。无论身体多么健壮的孕妇碰到一点,立马就会流产。娘娘既然说自己用了那涟漪香。此刻胎象还如此安稳。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从容想起在井底时,那艾叶姑姑身上闻到的香气。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相必那张贵妃假孕的把柄被皇后的亲信女官抓到。狗急跳墙之下才杀人灭口。 抓自己这么一个卑微的浣衣女奴当替身鬼虽然漏洞百出,可是看在张贵妃肚子里龙胎的份上谁又会在乎她纪从容到底冤不冤枉呢? “张妃,你身上这香气到真是很好闻呢。朕一向喜欢这香气。竟然不知道还这么有来头。” 皇帝老神常在地坐着。拿起桌上的青瓷盘龙茶碗喝了一口茶:“嗯。皇后这儿的茶到真是不错。是雪峰毛尖吧。” 皇后到底是皇帝多年的枕边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最为妥当:“这还是陛下赏的。臣妾一向不舍得喝。今日陛下来,才拿出来给陛下品品。” 从容此刻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明明揭破这么一个惊天秘密。皇帝没有如她想象那样的暴怒。皇后更没有借机发难。这对世间最尊贵的夫妻居然在此刻闲话家常起来。 一旁的苏杭之到是开口道:“陛下对后宫诸位娘娘一向大方。张贵妃娘娘有孕,陛下不是还给了娘娘的父亲一个爵位吗。”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让张贵妃花容失色。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臣妾腹中的确有陛下的龙胎啊!” 张贵妃说罢竟然跪在地上拼命地磕起头来。 “看来几个月后。朕必然要多个小皇子了!” 皇帝大袖一甩,一杯滚烫的热茶就直接泼在了张贵妃的身上。 原本眼光四射的美人,此刻却狼狈不堪。连从容看了都心生不忍。 “来人!宣太医院的首座李冲景来。好好的给张妃摸摸脉!” 皇帝这些年越发地喜怒不形于色。如此说话语气周围熟悉的人知道这已经是动了大怒。 一旁的来顺见势不好想要溜走。却被苏杭之一把拉住:“来顺公公要去哪?您一向最得娘娘爱重。这个时候可不能就这么跑了啊!” 原本还嚣张跋扈的太监此刻却如丧家犬一般。杀艾叶这件事情虽然是他私自决定的。可是如今这形势却是打死都不能认了! 看了一眼张贵妃,心里默默地说:“主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可别怪奴才!” 一咬牙开口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我家主子的龙胎的确是假的。她是吃了张太医给的古方才有了孕象。预备等到月份的时候,就找一个婴儿来混淆皇室血脉。因艾叶姑姑发现了真相,就让奴婢杀人灭口。随便找个人指认为杀人凶手。奴才全都是听命行事。求陛下,皇后娘娘开恩啊!” “来顺!你!明明是你给出的这个主意!我什么时候让你杀艾叶姑姑了!” 张贵妃美目圆瞪,仿佛第一次认识了这个跟随自己的忠心奴才。 “主子。娘可别冤枉奴才。没有您的命令,奴才这样下贱的玩意儿敢有胆子做什么呢?您才是主子呢。” 来顺跪在地上,无比委屈地模样。 从容看着这嘴脸,心里无比恶心。而那位苏大公子居然悄悄走到她身边说:“在才是皇宫里的奴才生存的本事呢,好好学着点儿。” 说罢,就又重新走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李冲景身为太医院首座。医术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祖上五代供职于太医院,皇宫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过了。说话还是留有余地:“启奏陛下娘娘。张妃娘娘的脉象的确是喜脉。不过这身上的香里得确有清惑草的成分。这草也的确是极厉害的堕胎药。沾上一点胎儿就不可能保住。这其中的原因只能怪臣医道不精。臣请辞去太医院首座一职。” 反正他已经把一个极为看好的侄子安排进了太医院。早已经有了辞官的打算。皇宫里的水,到底是太深了! “哼。张氏,你还有何可说?” 皇帝此言一出,已经是定下了张贵妃的罪名。 皇后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露半分。起身跪倒皇帝下首:“都是臣妾治理后宫不严。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请陛下责罚!” 能够除掉一个劲敌,就算受点小损失也是值得的。 “你的难处。我怎能不知道。” 皇帝语气温柔,皇后十分感动地擦了擦眼角。 “赐张氏白绫。” 皇帝看也不看曾经的爱妃一眼,仿佛那是多么肮脏不堪的东西。 “陛下。到底是伺候您一场的。不如留她一条性命。给个贵人位分养着便好。这事到底不能传出去的。” 皇后一派母仪天下的国母风范。从容却惊肉跳。 “还是你考虑的妥当。就这么办吧。”说罢目光扫到从容跪着的地方:“这小宫女到是遭了无妄之灾。皇后赏些东西安抚一番吧。” “奴婢不敢。” 从容闻言赶忙磕头,不敢再多看皇帝一眼。 第二十四章 药局生涯 从容死里逃生回到浣衣局。见到了一脸焦急的安歌与远芳。 原来她们参加完考试回来久不见从容,慌忙求到何姑姑那里。却被何姑姑生生拦住。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何姑姑却来通知她们说从容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们好好等着。 “从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远芳见从容一脸狼狈脸上还有伤痕直是吓得不轻。 “我没事儿。” 从容摆手,不想在多说。 张贵妃怨毒的眼神一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难道说人到了什么时候都逃脱不了这欺软怕硬的本质。 张贵妃不敢去诅咒皇帝皇后,甚至不去诅咒真正害了她的来顺。只会跟她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宫女发狠? “脸上的伤得处理一下。” 安歌永远是最体贴的。看出从容的情况不对,便没有再多问。 “没事儿。过几日便好了。” 从容此刻当真是心力交瘁。如果说她以前还是懵懂无知地求生存,这一会她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威难测。 坊间的老百姓茶余饭后最爱议论这些贵人。仿佛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个个都是弱智。更有戏本子里写那些偶有奇遇的人穿越时空到一个陌生的时代,把这些贵人们玩得团团转。还有些话本子里写后妃争宠,随意几个计策就把皇帝玩弄在鼓掌之间。 那张贵妃,也许就是被那些话本子害了。 皇帝宠你,不过把你当个玩意儿而已。当皇帝没有兴趣再宠你的时候,就是你该下地狱的时刻了。 后宫的女人,包括皇后在内,哪个不是皇帝的玩意儿。 帝王心术,高深莫测。 而这皇宫,便是个最残酷的炼狱场。 她纪从容又该凭什么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呢? 她必须要活下去。 “从容已经通过了尚药局的考试。特意来拜谢姑姑的关照。” 来不及休息,从容直接来到了何姑姑住的地方。 何姑姑还是那高深难测的模样:“你是个有福的。以后说不定还得你关照我。皇宫这个地方,谁活着都不容易。不过这个地方也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今天还是个奴婢,也许明天就成了贵人。所以我是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人的。” 从容再笨,也知道这话是在提点她。 “姑姑的大恩大德,从容永世不忘。” 浣衣局的岁月就这样艰难而又轻易地结束了。 三姐妹一身破烂地离开,却忽然意识到她们竟然要分开了。 远芳第一个难过起来:“容容。咱们真的要分开了吗?藏书阁离尚药局和针工局都远得很。” 从容心里却想,就是让你离后宫越远越好。她自然知道藏书阁那个地方在后宫与前朝的一个连接面上。但是又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等闲是不会有人过去的。 虽然不是个当差的好地方,却是个保命的最佳去处。 她实在不想远芳生出那些不该有的野心,最后落得一个无比凄惨的结局。 “表姐身子不好。在藏书阁当差轻松的很。也能养养身子。” 从容又对安歌说:“姐姐。可别累坏了自己。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 偏偏关于安歌未来的一切都是非常模糊的,从容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偏偏那些奇怪的东西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知道的。我问过了,针工局顶级的绣娘月钱拿得很高的。那咱们就能稍微好过些了。” 安歌也知道这后宫里到底要用银子说话日子才能好过些。 “两位姐姐保重。我有机会就去看你们。” 从容的心里何尝不惶恐,毕竟之前再难都是三个人一起。如今却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一切了。 尚药局说是管着给整个后宫抓药。实际上也就管管宫女太监们的死活。太医院里面自有抓药的药房,若是尊贵的主子都有自己信任的太医从专门的小药房里抓药。 从康成朝起,尚药局也就成了只给宫女太监看病抓药的地方。 当从容再次走进尚药局的时候,却受到了总管太监的热情接待。 “哎呀从容姑娘好人才,能来我们尚药局真是我们这里的荣信啊。” 总管康太监是个面白无须的瘦子,说话的时候还翘了个格外妩媚的兰花指。 从容直接被这意外的热情给震慑道:“总管大人太抬举奴婢了。” “哎呀,姑娘可是御前挂了号的人物。以后肯定是有大前程的。咱们可不会看走眼。姑娘贵气着那。” 康太监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更何况这姑娘还是上面大了招呼的,得罪不起。 “公公您谬了。” 从容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康太监引着了自己住的地方。也终于难道了属于自己的工作服,一套粗棉布的衫裙。 “这屋子可是专门给姑娘收拾出来的,姑娘就放心地住着。就姑娘一个人的屋子,不用担心有别人打扰。” 康太监十分殷勤地看着从容。竟仿佛把从容当个主子对待。 从容闻言,后背都开始发凉。她已经知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能让这些见风使舵的人精们如此殷勤,谁知道背后还藏着什么样的陷阱。可她若是此刻便拒绝,那就是非常地不识抬举。立马就得罪了这里的地头蛇康太监。 只能硬着头皮道:“多谢公公美意。多谢公公美意。” 康太监见从容如此上道,自然非常满意:“姑娘喜欢就好。姑娘喜欢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是非常的轻松。让一直在浣衣局做牛做马的从容直感觉很不适应。幸好还有个伶俐的小宫女紫苏和她说话,也算是打发无聊的时光了。 “紫苏,咱们尚药局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 从容和紫苏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两个人非常地无所事事。 “就是有宫女太监们病了,给他们抓药啊。” 紫苏一脸天真地看着从容。 “那谁给他们诊脉呢?不会是康公公吧?” 从容一脸疑惑。她在这也混了那么长时间,尚药局就康公公外加几个小太监。紫苏算是个医女身份,也是刚刚分过来比从容稍微早半年。 “他们会诊脉,连我也不会。我脑子笨,医女考试总是倒数第一就让我来这儿了。” 紫苏玩着手里的一根树枝儿,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第二十五章 宫中瘟疫 从容原本以为浣衣局是宫里最差的地方。可是现在发现其实这宫里普通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平日里小心翼翼的当差,一不小心就要沦为权力斗争的炮灰。生病的时候甚至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找不到。 沦落到做宫女太监的,谁不是苦命人呢? 可是为了生存,就只能不择手段向上爬。 “姐姐,咱们吃饭去吧。” 紫苏是个胖嘟嘟的小姑娘,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原本她在这里,康总管是不怎么搭理她的。因为她姑姑是太医院的一个颇有资历的医女,所以就任她每日在这里混日子也不多管。到是从容来了之后,把她废物利用了一下给从容做个陪伴。紫苏到也是非常喜欢从容这么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心里非常地不明白为什么姑姑还有康总管说起从容总是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嗯,你一个人吃吧。我先出去一趟。” 从容心里惦记着安歌和远芳的情况。心里想着自己既然注定要被特殊对待了,那不搞点特殊化委实对不起自己。所以干脆收了那些低调的心思。 皇宫这个地方,低调与高调都不是你活下来的决定因素。 “啊,姐姐要出去吗?今天有很好吃的铁板牛柳呢。还有荷叶蒸排骨。” 紫苏说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从容想了想:“有荷叶酥吗?要是要的话给我弄点来。我想去看姐姐。” 紫苏点头:“有的。只要荷叶酥吗?” 从容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算了吧。都留给你这个小馋猫吃。想必她们如今也不会太差了。” 紫苏被从容搞得莫名奇妙,却也不敢再问。只看着从容一脸严肃地走出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心里嘀咕着从容姐姐别是得了什么病吧? 从容心里也是奇怪。自从那一次做过那个奇怪又漫长的梦之后。梦中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她大胆改变了原本的轨道,有一些东西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可是她忽然发现一段原本模糊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楚。她还是有在尚药局当差过,也认识一个叫紫苏的小宫女。 那些关于未来的发展事件藏于朦胧烟雾之后。时而露出一点真容,可大部分时间她却根本就看不清楚。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从容心里想着安歌与远芳,脚上的步子迈得飞快。一不小心就撞到一个人身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从容一抬头却发现情况不对。 她不过轻轻撞了一下。那青衣宫女居然直接就躺在了地上人事不醒。脸上还泛着极其不正常的潮红。 医者的本能让从容感觉不好。 “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把她怎么样了?” 这声音是极好听的,带着一种勃勃生机,又不失女子的柔媚。 从容一抬头,不由得愣乐了一下。见惯了安歌那样的倾国美貌,又有远芳那样的柔弱美人。皇后是端庄贵气,张贵妃是艳丽逼人。眼前这女子的容貌却是格外不同。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些英气豪迈的边塞诗篇。是一种格外动人的勃勃生机。 从容一见美人就忍不住要夸赞两句:“这位姑娘,你好美啊!” 方楠被眼前这个小宫女搞得一愣。她并非本朝那些名士们喜欢的美人儿。也没有兴趣做那些男人心目中的美人儿。出身延绵千年的江南世族,她从小就是个爱摆弄刀枪的异数。不过因为祖父宠爱,她到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如今她祖父虽位居苏首辅之下,但也是次辅的位置。皇后娘娘常常召见,有意把她许给娘家的外甥。 她心里不耐烦,便找了个地方躲清净。没想到居然见到了这么个有意思的小宫女。 “我问你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方楠有意逗逗这小宫女,故意十分严肃地说话。 “啊,差点忘了。” 从容心中暗暗恼怒,居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是个什么身份了!这姑娘打扮不俗,肯定是位贵人。不过她应该不会怪自己唐突吧。 “我是尚药局的医女。这小宫女怕是得了瘟疫。这位贵人您还是离远点好。” 从容来不及多说,背起小宫女就往尚药局跑。 她虽然跟母亲从小学医,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实际经验。可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那本祖传医书上到是有记载,这小宫女的症状到像是多年前在京城流行过的一种瘟疫。 这瘟疫极其厉害,如果传播起来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康公公,这小宫女的情况不好。怕是感染了瘟疫。” 从容想着情况严重,也来不及多想。只想把这情况赶紧报给上头知道。 康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正安排这一季的分账。尚药局虽然没什么油水。可是这些各地上供来的药材倒卖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进账了。平日里有小宫女太监生病,就随便搞点药材对付一下。账面上自然要记得漂亮。这几个伶俐的手下平日里也是辛苦,自然不能亏待了他们。 其实他们这些人,又有哪一个懂医术了? “哎呀!我的从容姑娘。你可别瞎说了。瘟疫这样的大事儿可不能随便乱说啊!这小宫女我看就是得了风寒,给她开点药就行了嘛。” 康公公一心想着屋里的那些账目,也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从容身后的方楠。 “前朝宣沅皇帝时,京城就爆发出一场瘟疫。当时可以说是十室九空。这小宫女的症状就极像那场瘟疫。总管大人不可掉以轻心啊!” 从容心里焦急,语气就更显急躁。 “哟。就你纪姑娘懂医术,咱们就什么都不懂啦。你们不是一个个都在太医院里学过吗?你们到是看看,这个宫女儿到底有什么病?” 康公公的声音变得极为尖利起来。 “自然是干爹您的医术最高了。那自然是您啊。不然您能是尚药局的总管太监?” 几个伶俐的小太监纷纷出言。没有人关注过那躺在地上面色潮红的小宫女一眼。 康公公等人说完就继续回屋对账。 从容心里气极。她自小跟母亲学医,心中自然有一份医者的责任感。 偏偏这皇宫就是个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地方。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素手搭在从容的肩膀上:“这件事情,你可有把握?” 第二十六章 京城大疫 “这宫女的脉象时沉时虚。却暗含玄鼓。上焦与下焦时通时汇。粗看以为是普通的风寒。但是却是极其厉害的一种疫症。是由动物身上传播给人的。最起码有七天左右的潜伏期。照这样子看,宫里应该已经有人感染了。” 从容第一次如此着急。因为祖传医书上的描写太过可怕。所以她在丧母的打击之下还是深刻地记住了这件事情。 方楠却被从容一堆医科术语弄得头昏脑涨。 “既然这样,你跟我去见皇后娘娘。相必皇后娘娘定然会有所决断。” 从容望了眼躺在地上的小宫女道:“这事情不妥当。奴婢已经近身接触过这小宫女。保不得也会感染。皇后娘娘千金之躯,岂能有所闪失?姑娘去前也要拿艾叶薰身才最妥当。” 方楠原本只是被这有意思的小宫女引起了兴趣,却没想到遇到这样一件大事。 她毕竟是次辅的孙女,于政事上也略有接触。立马想到如果宫里已经有人感染,蔓延起来控制不住那便是一场动摇江山社稷的大祸端。 “我明白了。你自己保重。” 从容唤来紫苏,为方楠薰过全身之后:“姑娘这是无量功德。” 这时候,躺在地上的小宫女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从容当机立断道:“紫苏去把我的被褥拿来。再去找些金银花,醋和盐水来。” 又转身对方楠道:“请姑娘相信我。” 方楠点头道:“我相信你!” 从容的眼眶微微湿润。这是她在这个深不见底的牢笼里见到的第一缕阳光。 紫苏毕竟年幼,见从容表情如此严肃自然吓得不轻。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从容此刻却没有办法多解释。只把那染病的宫女裹上被子,直接扶到一棵大树下坐着。先祖的医书上有记载,这疫症会在不透气的封闭环境下变得更加厉害。通畅的环境反而能够让病情减弱。但是患了此症的病人又有风寒的症状,不能着凉。所以才会让许多大夫无从下手。 “去拿我让你准备的东西。” 从容此刻真正感觉到一个医者的责任。母亲从让她习医,读过不少大国医的故事。那时的她还不懂,生命到底是何其宝贵。能救人性命的医者又是怎样的一种意义。 “好的,好的。” 紫苏觉得此刻的从容姐姐到让她看到了姑姑的影子。姑姑面对病人时就是这般严肃认真的样子。 等紫苏拿来了从容要的东西。从容按照先祖医书上记载的:金银花泡在盐水里,再加一半醋给那染病的宫女擦身。 紫苏想要帮忙去被她喝止:“离我远点,回去拿艾叶把全身上下都薰一遍。” 而此刻,康公公手上的几个小太监们正因为分账不均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这个揭露他偷偷给小宫女买零食收好处费的事情。那个揭发他给自家亲戚找门路当药材采办从中收好处费的事情。 炒到最激烈处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康公公刚忙出去一看,却见太医院的几个人正穿着白大褂全部武装地往里冲。他好歹是尚药局的总管太监,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阵势。吓得刚忙跑回屋里把门紧紧锁上。连几个伶俐的干儿子被锁在门外也没心思管了。 毕竟命最重要嘛! “就是你发现了染病的宫女?”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应该是位太医,声音十分沉稳。 从容点头道:“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那太医听从容如此说很是有些惊讶:“你到是个好丫头。先一起走吧。” 从容自然知道这是疫病防治最基本的措施隔离了。 “当然听大人的。不过奴婢祖上也行医。医案上有记载,这病要在通风环境下会减弱。而且用金银花泡盐水再加醋给病人擦身是有效果的。” 听完从容的话,那太医极认真地点了个头:“我叫李东璧。若是此次你能无事,可到太医院与我做个弟子。” 从容一心想着这可怕的疫病只是点头应付,其实根本不知道李太医说了什么。 旁边跟着的几个太医院的年轻人却大为惊讶。要知道这李太医可是前任首座的侄子。本朝最为有名的医学世家李家最为看重的天才。这个年纪医道修为已经让多少杏林大家甘拜下风。太医院里的年轻人哪个不想做他弟子?他却一个都没有看上。如今却对一个小宫女另眼看待? 有个格外知事的年轻人看到从容脱俗的容色心中了然:李太医的原配多年前已经去世。到没有动再娶的心思。原来是因为眼光高。如今看上这貌美清丽的小宫女,想必是要成就一段佳话了。 还冲一旁的同伴使了个了然的神色。 李东璧此刻心中却是怒火万丈。他本来一心游历天下尽一个医者的本分为百姓看病。一点也不想沾染皇宫这个是非窝。哪里知道叔叔辞官,家族里又没有特别出息的后辈。只能让他勉强顶上。 可是那接替叔叔的赵修却是陛下宠信的蓝道士推荐来的。对医术根本一窍不通!身为太医院首座听闻有疫情居然只是打算把那些疑似感染疫情的病患隔离起来一起等死! 现在人家忙着关心陛下的龙体安危,请陛下出城躲避疫情呢! 偏偏皇帝听闻之后竟然真动了这个心思。若非被皇后劝住,此刻皇宫里必然是一番兵荒马乱了! 从容怎么也没有想到所谓的隔离就是把所有疑似病患扔在一起就再也不管了! 若是原本没有患病,真的只是风寒,这样乱七八糟的处置,岂不是要交叉感染?患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可是门上一把明晃晃的大锁告诉她,真的就是把她们锁在这里而已。 原本不大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有的人神智清楚,只是偶尔咳嗽了两声就被丢到了这里。但是无一例外,他们不是宫女就是太监。 也许生活在皇宫,对于这种事情他们已经习惯。 每个人脸上皆是漠然。 从容自然不知道,此刻京城已经开始爆发了大规模疫情。 第二十七章 白骨于野 方台自二十岁考中进士入朝堂,到如今古稀之年坐到次辅的位置可以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 但是这场来的又快又猛的疫病却让这位老成谋国的大臣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仿佛就是一夜的功夫,京城里居然报上来那么多染病身亡的人数! 真不知道底下的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可是内阁商议到现在居然都没有商议出来一个有效的法子。最多不过就是离开京城,躲避瘟疫而已。 那太医院的赵修背后其实就是首辅苏德。没有一点没事,居然把宫中患病的宫女太监锁在一起了事! 如今这朝廷,真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是他毕竟是受先贤教诲,心中还有百姓。无论如何还是要为天下百姓争了一争! 想到最心爱的小孙女方楠和自己说的那个小宫女,他到是有心让那个女孩儿去试试。他也派人查过那小姑娘的底细,虽然舅父是个犯官,却也是出身书香门第。母亲也的确是医家出身。若非太祖皇帝为了惩治贪腐,定下了一人贪腐九族遭殃的铁律,这小姑娘也不必经历如此坎坷的命运。 虽然把这小姑娘推出来太不厚道,但是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方台心里打定了主意,原本沉稳的步子也变得稍稍有些急促。 一座外形古朴的朱红小楼就直直出现在了方台眼前。天下人谁能想到,如此不起眼的地方居然就是这个王朝的权力中枢。在这个地方每天都会决定着许多件事关天下安泰的大事。能进入到这个地方身着朱袍议事可以说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让方台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内阁居然只有首辅苏德一人在座。其他人都不知道去了何处。 对于这位科举只得同进士,出身贫寒的首辅,方台从来不敢小看。 “请阁老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其他人都去了哪?” 苏德比方台要大上八岁,如今已经是七十古来稀的年纪了。 “方阁老来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本朝规矩首辅,次辅之间一向互称阁老。 “情况极其不好。下官此次来是想跟阁老商量一件事情。” 方台一五一十地把方楠告诉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并诚恳建议道:“我那小孙女一向是极少赞人的。那叫纪从容的小姑娘却很让她称赞。下官想着,那小姑娘既然懂医术。祖上又是世代行医的。何不让她出来试试呢?” 说罢,就悄眼看着端坐上首的首辅苏德。 苏德为人一向和气。若在一般老百姓看来那就是个再和善不过的老爷子。可是在朝廷里混的,哪一个也不会那么天真。 方台更是深知这位老的狠辣手段。推出纪从容,也是他的一步棋。 “嗯。纪从容的舅舅曾是雍州知府。” 苏德只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既然有本事去了尚药局,如今就是宫中的医女。这事也该是她的本分。” 方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那纪从容舅舅的顶头上司,正是您首辅大人的门生。当初首辅汪起为了对付您这个眼中钉准备从她舅舅那里下手。结果那王知府人家干脆,一家子服毒自尽了。只剩下几个小姑娘沦为宫奴,在后宫那吃人的地方苦苦求存。如今京中大疫一夜之间爆发。你首辅大人的那些亲信没有一个逃得了失职的罪责。若是疫情再控制不住,你首辅大人再得陛下信重怕是也坐不了这个位置了。这个纪从容,我到要看看你会怎么办? “嗯,方阁老说的有道理。就让那小姑娘试试看吧。” 苏德说完这句话,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此刻的从容却忙得晕头转向。 她自然不甘心不能就这么等死。于是苦心说动了几个身体还好的宫女太监开始行动起来。 把情况严重的聚集到一个区域之内与一些症状较轻的分开。再诊断出的几个完全没有感染的宫女太监,让他们一起去了破旧的正屋里待着。 当李东璧和太医院的首席医女白术进来后看到院内的状况,不由得齐齐点头。 “这姑娘,到底是难得。怪不得你竟然有了收徒之意。还得谢谢她照顾了我家紫苏那个笨丫头呢。” 白术是个容貌端正的中年女人,行走间带着一股药材的清香。 李东璧点头:“的确难得。那把脉的手法必然是经过行家指导的。能断出这疫病,功底已经相当了得了。” 白术也是点头:“不知道她的医术是哪位高人调教过,真想认识认识。” 从容正给一个高烧的小太监把脉,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拍住。 “丫头,把这些病人的情况跟我们说一说。” 从容一抬头,见是之前见过的李太医。和她说话的却是一位医女打扮的中年女子。 她也不啰嗦: “这些宫女太监我基本都看了一遍。有些是真的感染了疫症,有些却只是普通风寒。我问过他们最近接触过的东西,吃了些什么。又结合我祖上在医书中记载的内容。我大胆推断,这疫病的传染源头应该是家禽肉类。这些感染疫病的宫女太监都是在宫中比较好的地方当差伙食里都有肉类。那些没有感染的宫女太监则是在不那么好的地方,伙食里是完全没有荤腥的。其他的东西则没有任何区别。” 李太医闻言立即对身后的一个年轻太医吩咐道:“即刻去禀报内阁。宫中御膳房也要有措施。” 白术则递给从容一件太医院的白大褂:“丫头,跟我们去外城。” 从容没有犹豫,立即点头答应。 当从容跟着太医院的人来到外城时才知道疫病竟然扩散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一步步走过去,就会看到堆积如山尸体。还有一些感染病患也就被随便扔在一起,跟皇宫里对待那些宫女太监没有什么区别! 白术行医半生,见这样的情况不由得愤怒起来:“这京兆尹是干什么吃的!如此处置,怪不得疫病传播的如此迅猛!” 李东璧到底老成:“慎言!救治病患要紧。” 一群人按照开始从容先前处理那个小宫女的法子紧急行动起来。 第二十八章 恶鬼遍地 当今首辅大人苏德,被无数人视为一个传奇。 科举考试不过中了一个读书人最为耻笑的同进士,出身苏南一个贫寒农家。而如今位居次辅的方台却出身延绵千年历史的江南世家。偏偏被这位首辅大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朝中那些清流对这位首辅大人一向不耻。可是偏偏人家得陛下的信任。牢牢地坐在那个位置上,任谁也撼动不得。 苏德听完手上的汇报,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这个丫头,一定不能再留了。” 拇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熟悉首辅大人的属下自然知道,大人对这小姑娘是动了杀心。 苏杭之原本是想找父亲商量一下京城的人事变动。却在门口听到父亲跟属下人说:“那丫头跟黑衣卫的人说她舅舅手里有一个账本。临死前交待给了她表姐。你们派人去接触一下她表姐。我看那丫头狡猾,事情未必是真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就绕过那丫头从她表姐那里下手。” 苏杭之原本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却听到父亲的手下人说:“上一次张贵妃的事情,大少爷亲自插手救了那丫头一次。那丫头毕竟是在御前挂了号的。要是就这样动手,会不会惹得陛下不高兴?” 苏杭之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双倔强又清亮的眼睛。 那真是一双极好的眼睛。 此刻他又听到父亲说:“所以此次你们的手段要高明些。她不是在瘟疫区吗?但凡大疫,人心是极慌乱。那便是最好煽动的。这还要我来教你们,你们这些人可是愈发地本事了!” 他父亲的手下又说:“可是这疫病要是控制不住怎么办?” 苏杭之听到他的父亲首辅大人只淡淡一句话:“不过死些人罢了。他们还真以为能借此动我?笑话!” 这声音透着一股极冷,就像一把锋利的冰刀。 苏杭之今日穿一件青竹绣衣,头戴白玉冠。脸上直接戴了一张极轻薄的颜色面具。宛如一位世外仙君。 听到父亲已经和手下在商量如何劝皇帝出宫避疫的事。 他才放下准备推门而入的手,转身离去。 从容正跟着太医院一众人等忙得晕头转向。她几天没有吃过一口饭。嘴唇干裂得不成样子,头发胡乱散着宛若一个疯子。 “来丫头,休息一下吧。” 白术递给从容一个水袋,里面装着干净的清水。 从容感激地点点头:“谢谢白术姑姑。” 得知白术是紫苏的亲姑姑,从容心里也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你这丫头,真有一手好医术。不知道是是师从哪位杏林圣手?” 白术姑姑对这个问题是相当地好奇,终于忍不住问到。 听到这话从容的脸色黯了一下才答:“是我娘。” 白术能在做太医院的医女自然也不是个笨人,见从容的黯然的神色也不再多问。 李东璧这时候正好走过来:“我拟了一个方子,你们看看行不行。” 从容对自己那些浅薄的医道修养自然很有认识。在李太医这样的大行家面前绝对不敢班门弄斧。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话。 偏偏李太医就是不放过她:“从容,你也看看。” “我?” 从容看着白术姑姑鼓励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 仔细看了一下之后道:“李太医的方子的确高妙非常。但是这里面有好几位药材都是难得的奇珍。药价昂贵不说,还极其难寻。用在贵人身上自然没有问题。以如今这个形势,要用在那么多病患身上却是有些难度了。” 从容说完,便面色忐忑地看着李太医。 却没有想到他听完从容的话点头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你们与我一同参详参详。” 白术刚想答话,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声:“烧死她,烧死她,是她把疫病带来的。她是个妖孽,烧死她谢瘟神!疫病就会消失了!” 从容几人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却见一群身着布衣的百姓直接冲进了隔离区。 为首一老翁喊道:“天师说了。这里有一年轻女子就是妖孽化身。是她让疫病在京城到处传播。害死了我们的家人。是这个妖孽把疫病带到了宫中,又在京城传播开来的。这是个祸乱天下的妖孽!烧死她!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后面的一群人跟着也愤怒地喊道:“烧死她,为我们的家人报仇!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其中有几个情绪激烈的老妇径直扑倒从容身上拼命捶打起来:“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孙子,你这该死的妖孽!” 从容就算已经经历过再多事情,也被眼前这局面给吓呆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只是好好地站在这里,怎么就成了个传播疫病的妖孽。 明明疫病的传染源已经查清楚了啊! 京城里的钱员外,把自家养殖场里的病鸡以次充好卖了出去。还走了宫里的御膳房采买的路子把病鸡以五倍的价钱卖到了宫中。 不过那御膳房采买太监却是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公公极喜欢的一个干孙子,于是这件事便无人再提了。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擅闯隔离区?” 李东璧心中气急,如今并没有找到有效的药物可以治疗疫病。如今这些人一通乱闯,那么多辛苦努力通通付之东流! “烧死这妖孽!烧死这妖孽!” 愤怒的人群根本没有注意到李东璧的存在,如凶狠的猛兽一般向从容发出愤怒的嘶吼。 他们在这场瘟疫中失去了亲人,生命每时每刻都在受到威胁。没有人告诉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怎么办? 他们的内心无比恐惧,而这恐惧在找到一个发泄点之后终于化成了张牙舞爪的恶鬼向从容扑过去,准备把她撕碎! “门外的那些兵呢?怎么会让这些人就这么冲进来!” 白术没有办法只好用身体护着从容为她挡住那些愤怒的拳头。 从容此刻却陷入了一种混沌又迷茫的状态。 她想起幼时和柳醒一起在街边玩耍,见到一个被人抬着关在猪笼里的女子。 那女子披头散发却神情呆滞,任由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好奇过去打听,一位大嫂告诉她那女孩子未婚有孕却不肯说出奸夫是谁。被族里判了沉塘之刑。 她懵懂无知地问柳醒,奸夫是什么?却被柳醒在脑袋上直拍了一下:“好女孩儿不该知道这些。” 可那女孩却抬起头,直直看了她一眼。那女孩眼神里有一种叫做求助的东西被从容读到,可是她却生生避过没有回应。 如今,算是报应吗? 从容想:她这回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只是遗憾死前不能再见柳醒一面。 第二十九章 救人救己 从容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意外地又见到了那位独眼公子。 每次见到他,总会给从容留下一些特别的回忆。 “呵呵,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本事呢?原来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等死啊。” 苏杭之身上有一种跟柳醒非常相似的东西,怪不得此人会成为柳醒最大的对手。 在从容原有的那个梦里,并没有与此人有过多的接触。只知道他狠戾乖张,恶名在外。偏偏又极得当今那位陛下的信任。若没有柳醒,连他父亲都压他不住了。 “多谢苏大公子救命之恩。” 从容吸取上次的教训,老老实实地低头,绝对不敢多看这位尊贵的大公子一眼。 “不用谢我。我只是与那些百姓说,你能找到救治疫病的法子。所以他们才没有烧你。” 苏杭之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却宛如一位世家公子来赴一场春日盛宴。 “啊?这样就行了?” 从容表示难道是苏大公子的威武霸气轻易震慑住了那群疯狂的百姓? “当然不是,人家又不是傻子。哪里那么好糊弄。所以我说了,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三天之后你找不到彻底根治疫病的办法……” 苏杭之故意停住,只用随身带着的那把十二骨的青竹纸扇凉凉地扇着风。 从容心里立即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要是找不到彻底根治疫病的办法,会把我怎么样呢?” “完全可以把你凌迟个一百二十几块再烧死嘛。我还跟他们保证,本少爷亲自坐镇。找黑衣卫的那些用刑高手来。把那些刑法再你身上都用一遍,保证让他们出气。” 苏杭之看着从容口瞪目呆的表情又道:“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没有三天时间了。黑衣卫的人已经等着了……” 从容此刻已经顾不得其他,起身狂奔而去。 见到白术姑姑和李太医的时候,从容直直跪下:“多谢两位的援手救命之恩。” 虽然当时的情况混乱,但是这二位用身体挡在她前面的事情她还是牢牢记住了。 白术姑姑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伤痕,只叹道:“我们没有本事,帮不上你什么。那苏大公子只与那些百姓定下了三日之约。三日一过,若是没有好的法子,你还是危险。我们试着把李太医的那个方子报上去。可是被上面给否了。说是一副药要就要百两银子,根本负担不起。”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从容心里其实也非常没底。可是只要还有一点机会,她就不能够放弃。 一旁沉默的李太医忽然开口道:“从容,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问题?” 从容听到李太医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自己有什么问题?” 李太医又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都与这些疫病患者接触。一开始都是直接接触,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我们这些措施严密的,还有几个感染了疫病。你为什么会一点事情都没有呢?” 从容听到李太医如此说,认真地想了一会才答:“我自出生就身体不好。小时候天天生病。基本上就是个药罐子。我娘为给我调理身子,费了好大功夫。每年开春都要喝一种药茶。我娘说春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也有多种疫病会借此复苏。喝这药茶就是为了强健身体,防止感染疫病的。” “是什么药茶?” 李太医和白术姑姑异口同声地问。 “我不知道啊!” 从容痛苦地摇头,她只记得那药茶有多难喝。想起来嘴巴都是发苦的,哪里还会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方子呢? “不着急,慢慢想。你既然学习了医术,相必还是能够辩出其中的到底用了什么药材的。” 白术姑姑见从容沮丧的表情出言安慰道。 从容想了想咬牙道:“若是只这样想,不知道要想到什么时候。不如试试用我的血,把李太医方子里的那几味奇珍药材去掉。也许会有作用。然后再想能彻底根治疫病的方子。” 李太医点头道:“如今这形势也只有这样了。” 白术姑姑心细:“这事儿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的话他们还不直接把从容抓去分着吃了。” 李太医点头:“也不能全指望这些。我们都要努力想办法。” 白术姑姑叹气道:“你自己看看。太医院那么多人,愿意来这里的才有几个。” 李太医只道:“那也不能忘了医家天职。” 从容听着这二位无比默契的对话,心里想: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天下事十有八九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比如说这放血一事,放一碗血的时候还可以勉强撑住。放两碗血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可以接受。可是再多就有些超出承受范围了。 偏偏这用量还要慢慢地试出来。所以从容只能包扎完左胳膊,再喝下一碗补血汤继续贡献出右胳膊。 两只胳膊都包上了厚厚的纱布,从容也没有办法出去帮忙了。这个时候她格外地想念柳醒。她忍不住会想,如果是柳醒那个聪明的脑袋是不是早都想出应对这些疫情的好办法了?只有她这个笨人只能用这些笨办法瞎试。不过到底有李太医和白术姑姑这样的大医家把关,她还可以稍微放心一点。 从容的血到底没有白流,李太医和白术姑姑按照从容的法子改良出来的方子终于控制住了疫情。 从容到底逃脱掉了被烧成烤乳猪祭神的命运。 而李太医与白术姑姑结合古方和从容对药茶成分的回忆,又根据患者的病情终于拟出了一个能够有效根除疫病的合适药方。 “到底还是太医院里待久了脑子都僵透了。只想着给贵人们看病的那一套,反而忘记了医者本分。” 白术姑姑一脸慈爱地递来一碗补血汤药。 “姑姑,其实我不过就伤了两个口子。哪里用这么个补法。” 从容笑着把汤药推过去一点儿。她实在不想再喝这补血汤药了,虽然是白术姑姑的独门秘方怎么就还带着股臭味。 “你这丫头。我可是给你把过脉了。气血亏损的厉害,不好好调养着,以后子嗣就艰难了。” 白术姑姑见从容脸色黯然,心里便知她有心事。 “你这丫头,是心里有人吧。姑姑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你如今的心情。可是无论如何,你该为心里的那个人好好的保重自己。你好好的活着,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从容只是摇头道:“姑姑,你不明白。” 第三十章 拜师学医 等这场疫病被彻底控制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虽然没有从容在祖传的那本医书读到的描述那样可怕,京城还是有许多人家纷纷挂起了白灯笼。 而那些疫病中死去的人也要被火化掉,不能入土为安。 死生之事,一向是世人眼里的大事。原本李太医想让这些百姓领回家人的骨灰。可是却因为这项工作费时又耗力,被上头直接否定。把所有的尸体都直接扔进焚化炉就地掩埋了事。 只是请了一帮和尚道士来念经算是给百姓们一个交待。 从容看着左边的道士班底和右边的和尚班底,两个班底各念各的经,倒也算是互不打扰井然有序。 天地间,皆是一片素白。 回宫路上,从容被李太医的一个提议直接打蒙了。 “从容,可愿意来太医院和我学习?” “啊?我吗?” 从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医术只是母亲让她学习的诸多内容中的一项而已。她并非多么有兴趣,只是被逼着背医书,辩药材,学脉案。 说实话,学习医术实在是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她一开始坚持学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这可以是一件柳醒不擅长而她特别擅长的事情。 “怎么,你不愿意?” 李东璧看出从容的迷茫。 “不是不愿意,而是怕自己会做不好。” 从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无非是治病救人的一个责任而已。” 李东璧非常严肃地看着从容。 白术姑姑在一旁接着道:“从容啊,你是个好孩子。也有一份仁心。不该就那么被耽误了。尚药局那个地方我很知道。紫苏那个丫头笨,我把她放在那里就是想她老老实实地不要闯祸而已。你可不该这么虚度年华啊!” “多谢姑姑提点。拜见师父。” 从容自然知道无法把自己的迷惑告诉这两位慈爱的长辈。心里只是想着,要是柳醒在这里就好了。他那么聪明的脑袋,一定能够明白自己的疑惑的。 “好,你回去收拾一下,便来太医院报道吧。” 李东璧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弟子,心里十分高兴。面上也透出几分得意之色。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从容刚经历那么多事情。又放了那么多血,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怎么了?她还有两个姐姐也在宫中,从容也该向她们报个平安才好。” 白术姑姑直看着李太医嗔怪道。 而一贯严肃的李太医此刻便宛如一个懵懂少年一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既然是这样,那便休息一天再来报道吧。” 从容心里默默地说:师父,您到底什么时候把师娘娶回去呢? “前面可是李太医?” 听到这个声音,从容头皮都开始发麻。这毒蛇般的苏大公子,还当真是神鬼莫测。若没有他,自己已经死过好几回了。可是她绝对不会那么天真,因此就把他当做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了。 李东璧见到一身银袍的苏杭之旁边站着绿衫白裙的方楠,心里不禁感慨:当真是一对璧人。 “不知道苏大公子有何见教?” 傲然如李东璧,见到苏杭之也是非常的客气。毕竟当今陛下对这位苏大公子的宠爱连陛下唯一的儿子安王都难以望其项背。 “李太医客气了。方家妹妹挂念她的小姐妹,所以才来打个招呼。李太医此次在疫病中的表现,连陛下都是极为赞赏的。” 苏杭之又戴上了黑色的眼罩,配上他一身风姿气度竟然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李太医有礼了。” 方楠落落大方地向李太医行了一礼之后才拉着从容道:“我一直都很惦记你。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叫从容是吗?正式认识一下,我是方楠。” 一旁的苏杭之适时出声:“这是方次辅的孙女。方家的方楠大小姐。” 从容心里算是怕死了这些贵人。不过她到是想起,在她的那个梦里这两个人的确是做了夫妻的。心里不由得为方楠感到可惜。 “有机会,再去找你玩儿。” 见从容沉默不语,方楠也不生气,还调皮地冲着从容眨了眨眼。 从容只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话。 等到好不容易见到了安歌,从容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狂风暴雨。 “你脑子坏掉了吗?那可是疫病,会死人的疫病!别人躲还来不及呢!你冲上去当什么英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跟母亲交待!你不想再见柳醒了吗?” 被安歌拧着耳朵,从容连连讨饶:“疼疼疼,真的好疼!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好姐姐!能饶我这一回吗?” 偏安歌还不解气:“就你会医术,就你有本事!你没看那么多人都老老实实地缩在那里。偏你出这个风头!你是活腻了是不是!不想活的话,我们一起死!” 远芳在一旁看着却插不上手:“安歌,她不是回来了吗?别气了。毕竟救了那么多人!” 安歌拧着从容的耳朵还是不放:“救了那么多人又怎么样!” 从容认识安歌那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 “其实还是有好处的。太医院的李太医要收我做弟子呢。以后我就是太医院的正式医女了!” 安歌一听,柳眉倒竖:“还要去学医!” 也不再多看从容一眼,气呼呼地直接摔门而去。 “安歌,安歌……” 远芳看了从容一眼道:“她也是担心你。我去劝劝她就好。” 从容只好老老实实地点头:“表姐帮我多说些好话。” 远芳只叹道:“你也是太不懂事了。” 留下从容一脸懵逼。说好的亲人温暖的怀抱呢? 等到从容回尚药局和紫苏告别时,毫无意外地收获了康总管的冷言冷语。 “这不是英勇救人的纪大姑娘吗?如今可是要高升了。去太医院可要多想着点咱们啊!毕竟以后可都要靠纪姑娘罩着了!咱们都没姑娘这番本事,风头出得那叫一个大啊!至于别人的死活可不在您老人家的关心范围呢!” 从容只是无奈笑笑,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第三十一章 宫女杀帝 “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 这几日连接着下雨,下得人身上困乏得很。从容一边抄着《黄帝内经》一边犯困。 她原本以为,以自己这个基础该不用如此。哪里知道一到太医院,尊敬的师父就先给了她一本《黄帝内经》,只吩咐先抄一百遍再写一篇体悟给他。 师父他老人家吩咐完之后就甩着袖子飘然而去,也不管她这个弟子的死活了。 太医院内一片井然有序的景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手里的活儿,也没人搭理她。 她只好自己找了个空桌子,拿着纸笔开始抄起书来。 抄到胳膊发麻,才发现到了吃饭时间。 “你是新来的吗?” 一位圆脸医女拿着一套餐具递给从容。 “姐姐好,我叫纪从容。敢问姐姐怎么称呼?” 从容老觉得这个医女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我叫红菱。是在白术姑姑手下当差的。姑姑今日去给皇后娘娘推拿去了。吩咐我要好好地照顾着你。” 红菱生得圆胖,个子又不高。五官顶多算个端正,实在不算一位美人。不过待人态度到是相当和蔼,让人感觉如沐楚风。 “哪里敢麻烦姐姐呢。我初来太医院,一切还不熟悉,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姐姐一定要多多指教啊。” 从容不是傻瓜,听到是白术姑姑派来的人就傻乎乎的相信。在这步步陷阱的皇宫之中,天真是最要不得的习惯。 更何况,作为一个新人。初来乍到就冒然地打听情况,也是大忌。 “客气了。李太医出身京城太医世家。从祖爷爷起就是太医院首座,深受皇家的信赖。这天下的名医,与李家多少都有些交情的。上一任首座就是李太医的亲叔叔。咱们现在的赵首座对李太医也是相当客气的。要知道咱们太医院有好几位年轻的太医都想跟着李太医学习。没想到你却有这样的福分。说实话,我都好嫉妒你呢。” 红菱拉着从容又说道:“咱们太医院一日三餐都有御膳房送餐来的。晚上当值还有宵夜吃。不过太医们宫外自有府邸,顶多在这里吃个中饭了。在宫内吃住的多是我们这些医女。以后就是自家姐妹了。等会儿介绍姐妹们给你认识。” 从容立刻感激地点头:“多谢姐姐。” 从容与红菱一起吃了顿极好的饭食,又在红菱的引见之下认识了太医院的众位医女。与众人很快就打成一片。 吃完饭之后从容又抄了一下午的《黄帝内经》。 从容完全没有想到这样平静的一天之后,居然会在晚上发生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从而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当今陛下文德帝并非先帝的亲子,而是因为先帝无子以侄子的身份继承了皇位。弱冠少年,从遥远的藩地到京城,不仅坐稳了帝位更压制着朝中的一群老狐狸把皇权牢牢掌控在手里。帝王心术,自然非常人可比。 如今到了年纪,脾气却愈发的难测起来。虽然整日参悟天道,可是却绝对不是吃素的。 “陛下,这是今日的丹药。” 作为皇帝的亲信太监,王德如今最大的事就是陛下每日要用的丹药。他是个粗人,心里当真是不懂。把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宫女聚在一起,每日吃桑喝露水,用她们的月信炼制丹药,吃下去就能长生不老? 他是个笨人,脑子一向不怎么灵光。和他一起进宫的那一批,有的已经连尸骨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有的却已经是手握大权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只有他王德,从那少年天子从太后杖下救他一命之后,他心中便只有这个主子了。他总觉得主子信那些东西,于身体是极不好的。 而且那些花朵般的小女孩,也真是可怜。 当然,这实在是他一个奴才不该说的。 “把那几个宫女叫上来,你便下去吧。你这个老东西,到是怜香惜玉起来。” 文德帝用了丹药,身上开始燥热起来。 王德自然不敢多说,赶忙退下。 只穿着纱衣的几个宫女依次走进来的时候,文德帝已经陷入了一种飘飘欲仙的状态。白玉莹莹的身体直让他有一种发泄的冲动。 可是当那粗劣的麻绳套在脖子上,让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苦难时,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 这几个宫女皆是身量尚未长成的纯净少女。为首的一个稍微高些,只满脸泪痕道:“我唯一的妹子被陛下折磨成那样,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到。陛下,我只想给她报仇!我们这些人都是些碎瓦片,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杀了你这昏君,也算为天下除一害!” “你们,竟然敢弑君!” 文德帝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药材”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这些小宫女心里也是害怕。可是她们被选到这里来,除了要应付皇帝。还要被那些禽兽道士和太监玩弄折磨,日日过得便如身在地狱里一般。如今鼓起勇气,也不过鱼死网破而已! 文德帝拼尽最后的力气也没有挣脱开绳索,当他以为真要丢了性命的时候,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还不住手!” 文德帝如闻天籁。 皇后听到那个吓得已经言语颠倒的小宫女的密报时,也是半信半疑。 不过到底事关重大,她还是赶忙来了。却没有想到居然让她碰了个正着。 麻利地处置了那些小宫女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与文德帝多年夫妻,太过了解他的本性。一见文德帝醒来的时看她的眼神,皇后便知道她是被疑上了。 而且撞破了一位帝王被人勒着脖子的窘迫一幕,他又怎么能够容忍看到这一幕的人还活着? 文德帝看着自己的发妻,眼神没有一点温度:“皇后,来得好是时候啊!” 皇后闻言赶忙跪下:“臣妾是听到,这里……” 话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今日是活不成了。 “皇后与朕少年夫妻,一向是朕的好妻子。不过在你治下的后宫竟出了这样大逆不道之事。朕赐你自尽,你心中可有怨恨。” 文德帝又恢复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尊严。 皇后身着象征着天下女子最尊贵地位的凤袍,向文德帝行了一个大礼:“臣妾只求陛下善待臣妾家人。” 文德帝点头:“那是自然。” 文德三十一年春,瑞敏皇后薨。 第三十二章 师父离开 “师父,白术姑姑呢?” 从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好的人居然说没就没了? 李东璧看到从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便继续拿着坛子继续灌酒。 从容昨晚想起了一件大事。 在从容的那个梦里,她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才到的太医院。 而那个时候的太医院,既没有李东璧太医也没有白术姑姑。 “师父?” 从容想劝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起。 皇后的身子一向康健,一夜之间病逝,让人议论纷纷。而白术姑姑作为负责照料皇后身体的医女,知道的东西太多。上头那位必然不能还让她活着了! “我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和白术却认识了已经快二十年了。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性子一向马虎,又特别的爱吃。我每次跟着叔叔来太医院的时候就给她带些京城里的小吃。有一次还带了我老家的云片糕给她。她吃着吃着就哭了。说这是她家乡的味道。我那时候哄她说,以后有一天一定会带她回家。原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去实现这个诺言,却没想到竟然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李东璧一夜之间竟多了半头白发,苍老了十岁都不止。 “师父……” 就是因为太懂,所以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当那个人在身边的时候,你总以为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和他一起看遍世间的好风景。可是人生有太多的未知,也许只是一夜之间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走了,我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她以前跟我说过,想当一个真正的医者,行走世间救治百姓。我想替她完成这个心愿。” 李东璧凄然一笑。他当然想过以后的日子。甚至计划好了要去的地方。只是因为家族责任让他不得不留在这重重危机之地。原本以为等家族里的几个小辈成器了。白术再去求一求皇后娘娘,两人便可有一个长相厮守的圆满结局。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哪里会想到,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呢? 李东璧看着眼前一脸担心的女孩道:“我是打算离开了。却没有办法让你跟我一起。皇宫原本就不是个好待的地方。如今这形势怕是更加复杂。你一定要事事小心。你到底是我的弟子,万一有事,可以去我本家找我叔叔帮忙。” “师父,您真的要离开吗?” 从容心里生起一股淡淡的不舍。毕竟是两位慈祥的长辈在危险的时刻一直挡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一颗冰冷的心,有了些许的暖意。若没有他们的帮助,纪从容恐怕已经被烧死了。 “原本,我是很看好你的。可是这一次,我也算是明白了。在这个地方,医术不是最要紧的。你得有本事让自己活下来才行。那些东西,我便当不了你的老师了。” 李东璧又猛灌了一口酒,接着又咳嗽了好几声。 “师父” 从容认真地跪下给李东璧磕了三个头:“既然认了师父。您便是纪从容的师父。徒儿会认真钻研医术,绝对不会给您丢脸。” 李东璧摇头道:“你,不要学我,不要学我。不要学我!” 李东璧甚至会想,若是自己当初不是学医而是读书科举。做个苏德那样权倾天下的人物,是不是就能保住心爱女人的性命了。 “师父,您是个好医者。我想白术姑姑一定也因为这一点而非常的自豪。请师父一定不要忘记了这一点!” 从容起身而去,偷偷地抹去了眼角的泪花。 从容与红菱打了招呼,去了尚药局找紫苏。 却意外见到康公公正一脸沉重地与紫苏说话。 一时好奇走进,却听到康公公对紫苏说:“你放心。当年若是没有你姑姑,我已经病死了。还有我老娘的病也是她给治好的。她这份恩情,我到死都会记着。你爹妈也都不在了。如今你姑姑也走了,你一个丫头也是可怜。放心,在这个地方我自然能照顾着你的。也算是对得起我老娘临终前的交待了。” 从容害怕他有什么阴谋,却见他一脸君子端方的表情。在他一贯谄媚算计的脸上居然隐约见到了“正直”二字? 从容简直要怀疑自己产生幻觉了? “谢谢康叔叔。” 紫苏乖巧地点点头。正好看到了从容:“从容姐姐,你来了?” 康公公见是从容,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纪姑娘这样的贵人,到咱们这地方有何贵干啊?” 从容直礼貌点头:“只是来看看紫苏。” 康公公闻言道:“你还算是个有良心的。怎么你那个好师父不知道来吗?也对,他怕是连白术有这么个侄女的事情都不大清楚吧。” 从容只尴尬笑笑:“师父他有些伤心。毕竟与白术姑姑是那么多年的交情。” 康公公只冷哼一声:“李东璧那个呆子,除了他那几本破医书还能知道什么!” 说完也不管从容,转身便离开。 “姐姐,你知道姑姑的事情了吗?” 紫苏的眼睛红肿得像只小兔子。 “我知道,紫苏你别太难过了。” 从容只拍拍紫苏的肩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失去至亲的痛苦,又怎么可能是几句话可以安慰的呢。 紫苏只是乖乖点头道:“我听爹说过。当年家里闹灾荒,爷爷奶奶都饿死了。姑姑带着他流落到京城。他是个男孩子,被一户人家买去做养子。姑姑则被卖到了宫里,不知道经历怎样的波折竟成了医女。买他的那户人家后来又有了儿子,怕他分薄了家产就把他赶了出去。我爹又偏偏生了病,流落到一个破庙里。被路过的李太医给救了。因我爹是姑姑的双生弟弟,两人长得太像。李太医才问了他一句。却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找到姑姑了。后来我爹爹成家立业也是李太医从中帮了不少忙。我们一家都很感激他。” “那你又为何会入宫当医女呢?” 从容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紫苏叹道:“我娘原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定给一个极有权势的人家。可那人家的公子太坏,我娘心里不愿。逃婚出来嫁给了我爹。没想到后来竟然被那家公子遇到了。那家公子不依不饶的,我爹娘只得双双自尽。我也就被送到了姑姑身边。” 从容想起紫苏平日里天真懵懂的吃货样,又想起浣衣局里那前首辅的孙女曹新芽,心里不由得感叹:沦落到皇宫这个吃人的地方,谁还没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去。可是谁,又不是在努力地活下去呢? 第三十三章 六年之后 这一日,天气很好。 已经连续半月的下雨的京城终于迎来了一个好天气。 从容蹲在地上,正晒一堆药材。 这活儿她六年前刚进太医院的时候就在做。如今六年过去了,她还是个每天负责晒药材的低级医女。 仿佛一进太医院时李太医亲自选中弟子的光环完全不见了,就剩下一个庸碌至极的纪从容。 “从容姐,这些方子是陈太医吩咐要整理好的。你能帮帮我吗?” 说话的姑娘名叫陈倩。是去年新进太医院的一位医女。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油亮,行走间带着股醉人的香气。 据说这陈倩是陈太医的远房侄女,凭着这个关系进了太医院。很受如今的太医院首座大人的喜欢。 从容自进太医院,如今已经过了六年光景。春去冬来,一年又一年。她自觉很有了一些老人的沧桑。平日里那些小丫头们喜欢跟着她,叫她一声从容姐,她一向很是受用。 不过眼前这位,却很让她倒胃口。毕竟这么高的个子,没事儿就做个小鸟依人状。特别积极地向以首座大人为首的中青年三代的太医们积极请教医术,提高医术水平。 这番积极向上的态度,一看就与她这个太医院出了名不求上进的懒人不是一路人。 这一声“从容姐”,她当真有些受用不起。 立即诚惶诚恐地站起身道:“陈姑娘可是折煞我了。陈太医医道高深。” 从容说完这句,围观群众中不知道谁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这位陈太医,大家都很是知道。 不过因为他有一个姐姐做了御史台一位御史大人的外室。而这御史大人的老婆又与禁卫军里的一位统领有些亲戚。这禁卫军的统领大人呢,是宫里司礼监掌印公公的干儿子。 凭着这层关系,就会看个伤风的赤脚大夫,居然也摇身一变进了太医院当太医了。 不过幸好我们的太医院首座大人是个会做人的领导。真遇到给贵人们看病这些事情,当然也会派陈太医出马。但是必然还要跟着另外一位医术过硬的太医。资历老的有根基的不行,就派那些只会闷头研究医术的老实头。医方上前面署着陈太医的大名,时间一长在诸位贵人们那里也混出了一些名号。 不过这陈太医也是很有些意思。 被首座大人捧起来的之后,居然真的以为自己医术高妙了。太医院上上下下,除了首座大人之外通通受过他的指点。 当然,首座大人的医术和他半斤八两就是了。 医女们自然也不愿意在他手底下干活儿。 因为陈太医是一位业务素质过硬的严肃神医。如果达不到他的要求,比如说一天之内整理出一百张医方。不管天气如何一定要在一天之内晒好所有的药材之类的“为医者的基本素养”。如果你没有做到就会被他认为无能。不痛骂你一顿那怎么能体现出他高深莫测的医道水平? 红菱私下里和从容说,陈太医还特别喜欢亲自关心陈倩这个远房侄女的医道学习。 江湖传说:好几个人都看见,这叔叔很有长辈风范的把“远房侄女”搂在怀里,手把手地亲自教她写医方呢。 从容努力地严肃道:“陈姑娘有所不知。我脑子笨,一向最被陈太医看不上。陈太医不知道多少次说过我是个傻子了。陈太医一向要求严格,我要是搞砸了的话,耽误了陈太医的大事儿不说。连累姑娘也跟着一起挨骂就不好了。更何况,我这手里的活儿也是首座大人吩咐下来的。要给陛下用的。我哪里敢耽误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赞一下我们红菱姑娘的厉害了。自白术姑姑走后,她就迅速崛起。很得首座大人的信任。太医院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抱紧了红菱姑娘的大腿,从容便在太医院这个地方不求上进地混日子了。 “那,好吧。” 陈倩心里暗暗咬牙。 她进太医院时间也不短了。自然摸出了一些门道。太医们豆腐吃了不少,却没一个愿意真教她医术的。医女们更是抱团排挤她,红菱也就算了。连纪从容这种笨手笨脚的女人居然也有一群小医女跟着她“从容姐”前,“从容姐”后的叫着。 这让她心里怎么服气! “从容姐,该吃饭去了。” 几个平日里爱跟着从容玩耍的小丫头笑嘻嘻地走过还说了一句:“今天有糖醋排骨哦。去晚了我们不给你留!” 从容歉然一笑对陈倩道:“呵呵,陈姑娘一向是跟着陈太医吃的。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见。 陈倩心中暗恨:见鬼的叔叔!肥头大耳的陈肥猪!被亲爹当个玩意儿送给这陈肥猪!心里不知道有多恶心!不过是因为陈肥猪怕他老婆,才把自己弄进太医院里藏着。自己倒想学点医术好脱离陈肥猪的掌控,可是进了太医院才知道。那肥猪那个猪,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太医院上下不过把他当个笑话看而已。 从容去晚了一步,还是没有抢到糖醋排骨。偏偏一个个小丫头片子没有一个知道尊老爱幼,只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吃得喷香,却不知道来孝敬一下前辈。平日里真是白疼她们了! 看着从容哀怨的眼神,红菱直接把碗里的排骨拨给她:“好了,别生气了,吃吧。” 说完还顺带摸了摸她的头,好像从容是个闹脾气的小狗一般。 从容一边咬排骨一边道:“今日怎么这般好,居然还有排骨吃。” 红菱回答道:“还不是因为接下来要干件大活儿。给大家鼓劲儿呗。” 从容迷惑:“什么活儿?” 红菱看了从容一眼:“接下来是会试了。咱们本朝的规矩,参加会试的学子都要先让太医院检查身体。身体素质过关方可参加会试。” 从容听到红菱如此说,舌尖都开始颤抖起来:“我们,竟然可以有机会见到参加会试的学子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能有机会会见到柳醒? 第三十四章 柳醒进京 “你这个表情,是很不乐意见到本公子吗?小从容。” 苏杭之故意把“小从容”三个字说的温柔又缠绵,仿佛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 从容直接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很喜欢偷偷看些话本。多是些小姑娘家爱看的风月情爱故事。她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托嘉树表哥给她弄来。 话本里面的贵族王孙们多会透过姑娘朴实的外表,爱上她与众不同的内心。 从容必须承认,她年幼无知的时候曾经很是憧憬这样的爱情。男主角不顾一切就为了与女主角感天动地地爱一场。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做这样的梦呢? 有一次偷看话本被柳醒逮到。柳醒对她嗤之以鼻:“纪从容,你不会以为那些出身贵族的公子哥儿真的会脑抽一般地疯狂喜欢上一个拥有着“善良内心与众不同”的女子吧?” 从容一向坚持跟柳醒对着干的原则:“那为什么不可以?” 柳醒仿佛看傻子一样看她:“无媒苟合,男子到是没什么。顶多被人说一句风流浪子。女子直接就是沉塘的下场。还会混成一品夫人被丈夫珍视?穷酸书生写来骗小姑娘而已!身为女子,没有比自尊自爱更要紧的……” 从容头晕眼花地从《左传》听到了《烈女传》,只觉得自己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合该一死以谢天下了。 往事如烟,与柳醒的点滴回忆便如她心中珍藏的宝贝。 每次回想起来,都带着甜甜的暖意。 如今,柳醒也该找到了合心意的好姑娘,只等着金榜题名便可洞房花烛了吧。 她不知道那个诡异又玄妙的梦境到底该不该相信,日子久了关于其中的内容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模糊。 小时候她是很希望柳醒能够变得很厉害。也从未怀疑过他会变得很厉害。 如果说当初从容还抱着远离他,成就他的想法。 现如今,她这想法却开始变了。 她只希望柳醒能够变得平庸些,一般些。 只盼望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他满头银发,满脸皱纹,身体发福,步履蹒跚,儿孙满堂地过完平淡幸福的一生。 “小从容,本公子让你偷个懒不是很好吗?给那些参加考试的学子检查身体,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本公子可是帮你避过一场风波啊。” 苏杭之这些年可算是越发地横行无忌了。自从皇后去世之后,陛下越发地疏远安王。一年也不召见一回。 到是这苏大公子,却是时时召见。与皇帝参玄论道,比亲生儿子还要贴心。而这苏大公子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时不时的就要来太医院找从容。没事儿做出一番深情款款的样子,就跟那些话本子里的深情公子差不多。 当然,一定要忽略他后院的那十几房小妾才勉强够格。 从容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算有了一些经历。她在太医院,也算个老资历了。如今万事只求一个“稳”字,再也无少年时的那番活泼劲儿。人事沉浮,也算看淡生死。更不会轻易对什么人产生某种特别的痛恨情绪。 但是此事此刻,她却很想拿把刀来,把这个畜生直接捅死算了! 因为这位苏大公子一句话,她就不能去参加给学子们的身体检查,也就没机会见柳醒了! 这也许是她今生唯一一次见柳醒的机会了!就这么被毁掉了! 她还能再找到什么机会去见柳醒一面? 会试学子要先过身体检查这关是太祖开国时便立下的规矩。 柳醒自然也不可能例外。 其实这过程也相当的简单,太医们给切个脉,观察一下面相,看看舌苔。没什么大问题也就过关了。 毕竟能参加会试的学子,以后肯定是官场上的老爷了,谁会轻易得罪人呢? 医女们也就是打个下手,做个登记而已。不过因为人数太多,又不能出错,所以大家都很不愿意干这活儿。 不过这会儿,以红菱为首的太医院的诸位医女们开始格外兴奋起来。 毕竟眼前这位年轻公子,长得真的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人一看到他就直接忘记那些文绉绉的词句,只想到用好看这个最直接的词汇来形容他。 若光是好看,还不会那么迷人。偏偏这么好看的人,还一派青松磊落的气度。 那样英俊的脸上不带一丝多余的表情,却显得格外神秘,引人探究。 “他真的好迷人啊!” “他这么好看就算了,居然还有学问!我最喜欢有学问的人了!” “他好有礼貌啊,刚刚还跟我说谢谢呢!” “……” 不要以为医道中人就不会八卦了,就因为常年和枯燥的药材医书打交道,八卦起来才会比一般人还要带劲。 “红菱姐姐,你觉得呢?”一个活泼的小医女见红菱不说话就好奇地问道。 红菱一脸严肃地整理着名单:“我知道他叫什么了……” 再次引来诸位医女们的一阵疯狂。 与柳醒一同来京的白鹿书院的同窗们对于这些小医女们的花痴表现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有柳醒的地方,就必然会引来一群怀春少女们的疯狂。 这阵势已经算小的了。 无论是带着百万银子的身家求嫁,还是要死要活的想跟着伺候。柳醒通通只有一句话:“父母已经定下婚事。”再美的娇花,那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于是柳醒的疯狂崇拜者里除了花痴少女,还多了花痴少年。要不是柳醒在书院里的武术课程也学得十分优秀,真不知道会酿成怎样的人间惨剧啊! “柳兄的魅力,到了京城也是丝毫不减的。” 几个同窗们正开着柳醒的玩笑,却发现一向严谨的柳醒竟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紧握着常年挂在身上的勾云纹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体检原本就是个过场,虽然其中也有门道。但是白鹿书院的学子们自然不会面对那些问题。 柳醒看着几个出身偏僻省份名次又靠后的学子被断上了身体不合格,有几个一看便知酒色财气掏空身子的学子却被判定身体合格,便知道这会试仍然是一场硬仗。 不过这里已经是京城了,是不是离从容又近了一些? 第三十五章 义理之辩 柳醒回到客栈,却见到自家的管事老柳带着两个人站在房间门口等着自己。 “少爷……” 老柳带着哭哭啼啼的两个女人,被来往的路人指指点点很是尴尬。 心里不由得埋怨自家夫人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少爷的前程是马上就能看得见了,得罪了那些人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行走? 柳醒原本正想着事情,对于哭哭啼啼的女人又有种本能的反感:“怎么回事?” 柳家的下人们一向怕这位常年不在家的少爷最甚,老柳见少爷动怒,瑟瑟发抖地简直想下跪。 哪里知道旁边那两个女人的速度比他还快,直接跪下拉着少爷的衣角哭嚎道:“醒哥儿,你要救救阿定,救救他啊!” 柳醒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个稍微熟悉的面孔:“张婶,出了什么事情。阿定,是小胖吗?” 旁边站着的秀丽女人跟着出声道:“柳醒哥哥,我是钱家二丫头。张定就是小胖啊!” 柳醒闻言,不由得吃惊。 他年少时就被父母管得很严。再加上本身少年老成,与街坊四邻的那些孩子们并不很能玩到一起去。之所以对张家的小胖略有印象,还是因为那次的拐卖案大家一起患过难。 他自考上白鹿书院,一年都少有回家的时候。没有想到刚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孝子杀人案的案犯张定,竟然会是自己童年时的认识的人。 “张婶子,快请进!” 老柳见自家少爷示意,赶忙把张家婶子扶进了屋内。 张家婶子以前最爱在背地里说从容娘亲的坏话。柳醒的娘和从容的娘情同姐妹,哪里看得过去,一向最讨厌她。私下里不知道和她吵过多少回架。连家里买菜都宁愿去买另一家更贵的也不吃她家的菜。 张家婶子一开口,便是满脸泪水:“都是我不好。我鬼迷心窍,学人家做生意。家里又没什么本钱,听人介绍去周员外的钱庄借钱。可那利息一日滚一日滚,利加利,利滚利,原本不过十两银子,最后竟然要还五百两都不止。我们砸锅卖铁的还了二百两,那些人还不满意。日日上门来闹事。其中的不堪我真的是没有脸提起。那一日,那些无赖又上门闹事。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对我还,真的是,我实在没脸说。偏偏二丫头和阿定刚成婚没多久。他们竟然也不放过,阿定哪里还能忍得住,只拿着菜刀和那些人拼命。错手砍死了一个人,竟成了个杀人犯了!” 钱家二丫从小就是个胆小的丫头,有事最喜欢找从容出主意。如今虽然梳着妇人发髻却还是年少时懦弱的样子:“柳醒哥哥,求你救救我相公吧。你是最有本事的,一定能救他!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 “二位夫人别这样啊!这里是参加会试的学子们住的地方。你们这个样子,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我家少爷对你们做了什么呢!” 老柳一家子遭了灾,只能卖身为奴。遇到个难得的好主人家,少爷更是整个江浙考试的魁首。连巡抚大人都常常派人来自家走动,不知道有多看重少爷。 偏偏遇到这对婆媳,到处求人没人搭理。求到了自家,夫人竟然二话不说让自己带她们上京城找少爷。连一路的车马餐费都是他们柳家出的。 柳醒却只温声道:“张婶子有所不知。这案子如今闹得很大,上头也很是关注。想必一时半会儿是没那么容易有结果的。不如婶子和弟妹先找个地方好好住下。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好好回忆,让人一一写下来,不能漏掉一点,也不要编造。我想过了会试,张定的案子才会有方向。” 张家婆媳只看着柳醒,心里想着这怕是他的推脱之言。可是面上也不敢再得罪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就这样吧。” 钱家二丫头临走前怯怯地说:“柳醒哥哥,我已经有了相公的骨肉。求你一定要救救相公,求求你了。” 柳醒心中一声叹息,实在无法与这两个妇人解释这案子背后的文章。 本朝虽然以儒学立国,可是如今却有一门新学正兴。这新学却是把一个法字摆在最前头的。张定的案子,绝对逃不过杀人偿命四个字。否则杀人者皆有情可缘,人人可赦,那这天下纲纪伦常何在?常此以往,必然动摇国本!这是他刚刚收到业师给他的信中所写的内容。他于白鹿书院的业师,便是一位新学大家。业师甚至要求柳醒带头上书,利用他在士林中的影响力上书要求张定不赦,斩首示众! 他原本心里就在斟酌这件事情,却没有想到这案子里的那个张定居然就是张家的小胖子。他心里更添了几分难过。 年少时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可是那些至亲至爱的人却先后离他而去。悲剧一次又一次地发生,他却根本无力阻止! 恐怕没有人记得他柳醒的未婚妻子,他柳醒最爱的女人还流落深宫,不知生死吧? 让他去救张定,又有谁去救一救他的从容? 第二天白鹿书院的学子们聚餐,京城张尚书家的小公子张鼎带来了一位本家表弟。 柳醒原本就心烦意乱,又听到众人议论孝子杀人案心中的怒火简直快要控制不住。 偏偏那位一看就出身不凡的“小公子”又来了一番义正言辞的言论:“那儿子是很可怜。可是也要想想他们一家人为何不好好生活招惹高利贷的那些人。虽然情有可原,但是到底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责。一人值得可怜,人人值得可怜,那不就是天下杀人者没有一个不是可怜人了吗?法理,才是天下大道。更是江山安定百姓安乐的大道!若想兼顾情理,好好抚恤那可怜的母亲便是了。” 一番丝丝入扣的道理说的情理法兼顾,在场的诸位学子没有不拍手叫好的。 而柳醒却只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光。自己文章里写的东西,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从容,若是你此刻在这里,一定会嘲笑我这个傻子吧? 第三十六章 形象代言 从容正在参加太医院的月度工作总结大会。 据说,以前是没有这玩意儿的。 不过尊敬的赵首座来了之后就有了。 赵首座刚来的时候还非常谦虚地在会上鼓励大家对太医院的工作提出意见。 有几个愣头青真的提了意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日子久了,大家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一排的陈太医认真地做着笔记,旁边坐着的是比他更认真的他侄女陈瑶。 第二排的刘老太医年纪大了,有些耳背,最近迷上了辟谷术。如今正陷入一种飘飘欲仙的状态。 第三排的几位中青年太医骨干们也拿着笔在认真记录,还时不时还做认真点头状。 医女们就比较随意些。 红菱一脸严肃地认真聆听首座大人的教诲,一边接过从容递来的菊花糕,三两口吃完之后又悄声问:“有玫瑰豆沙糕吗?” 从容又去问旁边坐着的小叶:“玫瑰豆沙糕还有吗?” 小叶摇头道:“只有一块椒盐点心了。” 从容和红菱一起“切”了一声。 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 红菱照例被首座大人留下来吩咐事情。 小叶等几个小医女却在议论:“形象代言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有一个聪慧的小医女解释道:“首座大人说是代表我们太医院对外进行形象宣传。树立太医院在百姓心目中的正确形象,配合礼部最近的工作。” 另外一个稍微笨点的表示疑惑:“代言人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呢?” 小叶在这几个小医女中资历最老,一脸鄙视地看着几个不成器的小丫头:“你们几个,有没有认真听首座大人的讲话。首座大人说了,会请专门的画师给这个形象代言人绘制画像,制作专门的宣传册。然后在百姓中间广泛地散发。以宣传我们太医院的专业形象。” 这回连从容都跟着一起迷惑了:“这代言人跟我们太医院的专业形象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红菱这个时候正好走了过来对大家说:“这个形象代言人已经定了是陈倩。据说还会组织活动,与百姓们亲切接触。到时候,大家可能要忙一阵了。” 小医女们表示很愤怒。 毕竟大家平日里已经快要忙死了,怎么还要搞这么个东西呢? 他们是太医院好吗?为老百姓服务的机会真的很少,除非赶上重大疫情的时候才会出动太医院好吗? 从容刚想说话,背后却被人狠拍了一下。 “方大小姐,您老人家的功夫又长进了。” 方楠不好意思地笑笑:“拍疼你了吗?你们在说什么呢?” 眼前这位方大小姐,可是京城里除了苏大公子之外最有名的人物。 毕竟身为一位出身千年世家的大小姐,祖父还是万人之上两人之下的次辅,人家不想着在家里怎么好好地吟诗作画成为天下第一才女,偏偏立志成为一代武林女高手。 京城这个地方,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在女高手面前通通败下阵来,导致这位女高手在别人已经三年抱俩的时候还没有个正经的未婚夫。 对于常出现在从容身边的两位贵人,太医院的诸位医女们已经习惯。 红菱笑着和方楠打了个招呼:“方大小姐好,我们在说太医院形象代言人的事情。” 方楠表示疑惑:“形象代言人,那是个什么东西?” 红菱嘴角抽搐道:“很明显,那是一个人。” 其实从容此刻的状态有些糟糕。 因为她又开始做奇怪的梦了。 偏偏醒来的时候梦中人的样子完全记不清,却只记得一个男人拿起菜刀砍人时悲愤绝望的心情。 方楠看着明显走神的从容,轻轻拉了她一下:“从容,你想什么呢?” 从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问方楠:“阿楠,最近京城是不有什么特别引人关注的杀人案?” 方楠想了想道:“如今大家都在讨论的就是张定杀人案了。青阳县的孝子张定,砍死了一个来逼债的高利贷催债人。因这案子争议太大,而且死刑是要陛下亲笔御批的,所以就报到了京城。听爷爷说陛下一直压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一旁的小叶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爹当年就是因为借了高利贷,搞得家破人亡。我最后被卖了抵债,只好入宫为奴。要不是白术姑姑看我可怜把我收在身边,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呢!” 想起白术姑姑,大家皆是一阵唏嘘。 “大家心里想着就好,嘴上还是要谨慎。” 红菱的眼光瞟向了正走过来的陈倩。 看到方楠也在,陈倩脸上立刻表现出一贯的积极热情:“方大小姐好。” 方楠作为一位千年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仪态从来都是个完美无缺的典范。她只是微微点头,看也不看陈倩一眼,仿佛那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陈倩却没有灰心:“我们太医院要举办义诊活动,会邀请京城的诸位闺秀们参加,方小姐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从容看到方楠痛苦地皱了一下眉毛。 毕竟那几位特别出名特别有爱心的京城闺秀们,方楠一向是与她们玩不到一起去的。但是为了她可怜的闺誉着想,方楠她娘还是会端着一脸高贵典雅的仪态逼着她去参加那些见鬼的诗社,画社,茶社,义卖之类的活动。 几次下来,搞得方楠苦不堪言。 每次参加完回来都要拉着从容给她开药说是憋得胃疼。 “还没恭喜陈姑娘呢,以后就是我们太医院的形象代言人了,必定能为我们太医院以后的工作做出极大的贡献。” 红菱一脸端正地表达着自己此刻的欣喜之情。 陈倩一脸得意道:“红菱姐姐说哪里话,我不过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尽了一个医女应尽的本分。毕竟救死扶伤是每一个医者的责任。能为百姓们做点事情,我也是义不容辞的。” 围观众人纷纷鼓掌,表达了对太医院的新任“形象代言人”高尚情操的无限崇拜之情。 小叶拉着着红菱悄声问道:“这活儿有补贴吗?” 红菱严肃地回答:“因为这不是朝廷分配下来的活计,虽然上头表示了无限支持,但是经费是自理的。首座大人希望大家能够明白这个活动的意义,主动报名。” 小叶子一脸期盼地看着红菱。 红菱继续严肃道:“补贴是没有的,完全义务劳动。” 太医院众医女:“切……” 第三十七章 烈日炎炎 从容当然知道柳醒的事情。 还一脸八卦地跟几个小医女讨论了好久。听她们夸赞柳醒的优秀,从容心里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她知道柳醒会长成一个耀眼的男人。 可惜那个耀眼男人却不是她纪从容的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生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今夜好风好月,却再也没有那个陪她一起看月亮的人了。 “大晚上不睡觉,居然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喝酒。明天你还要辛苦呢!” 听到红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从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在这深宫之中,谁是朋友谁是敌人,那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从容叹了口气道:“平日里看着那些活泼的孩子们,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在太医院待了六年呢。寻常人家姑娘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该有的。又想到自己大约是一辈子就这样了,心里还真挺难过的。” 红菱这几年到是清瘦了不少,显得眼睛大了些,细看也是个清秀佳人。 “你这个样子,我还真不习惯。不过人活着,哪一个会是容易的呢?你觉得困在这里不见天日。可是你再看看陈倩,人家还想尽办法的往上爬呢。” 从容放下酒壶:“不得不说,这也是她的本事。陈倩有陈倩的本事,你红菱也有你红菱的本事。” 红菱闻言,稍微愣了一下。 从容却恢复了往日里红菱最熟悉的那的样子:“明日真的要去搞那个什么义诊活动啊?” 红菱点头道:“首座大人有心,可是宫里的太医们是伺候贵人的,哪里有功夫去做那些事情?那些个小丫头们也不乐意去。只好辛苦你一趟了。” 从容苦笑道:“该不会是派陈太医和陈倩出马吧。” 红菱不好意思地看了从容一眼:“实在没人愿意去,我让小叶和你一起吧。” 从容痛苦地猛灌了一口酒:“首座大人应该打点好了吧?不会真的有人来看病的,对吧?” 红菱有些心虚地笑笑:“毕竟意外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所以才要派你压阵。你的医术,我能不知道?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情况,也不会给太医院丢脸的。” 说罢,还鼓励地拍了拍从容的肩膀。 从容无奈道:“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情况,陈太医才是太医。我只是个太医院的低级医女,你确定他会听我的?更何况我要是出了个比陈太医还大的风头,他能绕过我?” 红菱只是歉意地笑笑:“不早了,你休息吧。” 从容放下酒壶道:“虽然是去年的桂花酒不过喝着也是不错。我给管酒窖的邵姑姑开了一张祛斑美白的方子才换来的。配着今夜的月色,当真的别有一番滋味。” 红菱只是笑言道:“咱们都是习医的,酒喝了伤身的道理你该懂的。” 从容起身说:“我是该去睡了。不耽误你了。” 也不再和红菱多说,就直接回了房间。 红菱叹了口气,独自一人在溶溶月色之下坐了许久。 从容和小叶还有皇宫里的一个老油条侍卫朱二,三个人坐在街边废弃的石墩子上看着太医院的“形象代言人”陈倩和传说中的京城第一才女张飞仙小姐在向百姓们散发宣传册。 朱二今年四十二,二十岁进宫当侍卫。据说当年跟他一起的还有如今的定北大都督徐搏。不过人家如今官居一品,握着御赐的上方宝剑威慑北狄,连皇帝都得给三分面子。 朱二嘛,就是每月二两银子的俸禄却要拿三两银子来喝酒的老光棍一条。 皇宫里的侍卫也是个高危职业,受伤了跑到太医院多是医女们给包扎。所以朱二和从容这些医女们一向混得挺熟。 派个皇宫侍卫出来,基本就是个面子上的意思。 太医院又给银子,老油条朱二也是好不容易抢到这差事的。 原本以为是个好差事,哪里知道这中午的日头居然会那么毒。 看那前面的两位小姐,脂粉都糊脸了。 朱二推了从容一下道:“你们首座大人可是会做官啊。上头的意思没有比他更会领悟的了。以后这太医院,必然会有个金刚不坏的好名声。这点子出的可是很高啊!” 从容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没有看到方楠的影子,想她一定是溜掉了。 不过有那位张飞仙小姐在,方楠不跑才叫奇怪。 小叶拍了拍酸痛的胳膊,毕竟干了一上午的杂活胳膊基本算废了:“那个就是传说中的京城第一才女张飞仙啊?长得比从容姐你差远了。” 从容赶忙捂住小叶的嘴:“小叶子,你不想好了吧!乱说什么!人家可是礼部尚书的千金,三岁读书,五岁会画。经常与才子们一起谈天说地毫不怯场的大才女。而且还心怀天下,经常帮助贫苦大众。我顶多是个人家帮助的对象好吗!” 小叶吐了吐舌头:“对不住嘛,我肯定是累晕了。朱大哥还有钱买酒喝,咱们可就什么都什么都没有了。” 从容点了小叶的脑门一下:“笨啊你!咱们这些人,平日里就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要是在首座大人需要我们的时候不老老实实地奉献,等着他看你不顺眼收拾你啊!虽然今天累了半天,但是接下来还是有安泰日子可过的。” 朱二在一旁点头道:“小叶子,听你从容姐的。你从容姐可是个聪明人。” 从容忙道:“朱大哥这笑话我不是,跟您老人家比,我能算个聪明人?” 三个人正闲扯着,另一边却忽然出了状况。 围观群众中有个年轻的妇人忽然晕倒了,好巧不巧地正好晕在了正在人群中散发宣传册的张飞仙小姐身上。 还非常不幸地吐了张飞仙小姐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儿媳妇有身孕了,这两天身子又不大舒服。听说这里有太医院的义诊,我们就想着太医院的大夫医术一定是极高的,所以才赶到这里来的。” 中年妇人手忙脚乱地赔罪,还不停地磕头。 从容听着说话的声音,却觉得有些熟悉。 张飞仙小姐凌波仙子一般地屹立在人群中央,身上还带着一股呕吐物酸臭的味道。 为了与今天的主题配合,她特意穿了一身白裙外面配着天水碧的纱衣,要多高洁就有多高洁,要多脱俗就有多脱俗。 不过这脱俗的气质,此刻却多了点味道而已。 张飞仙小姐依然带着亲切善良的微笑扶起跪地赔罪的妇人,看向了太医院的“形象代言人”陈倩,陈倩又看向正给一位老伯诊脉的太医院陈神医,表情十分尴尬。 第三十八章 千钧一发 陈太医心里很尴尬,并且有些心虚。 作为一个只懂得看伤风的赤脚大夫,他哪里给怀孕的妇人看过病。但是大夫都知道一个常识,怀了孕的妇人用药一定要谨慎。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陈太医也是见过很多大场面了。 陈太医面上很淡定。他绝对不能失去一代神医的风范。只见他歉然地向老伯点了个头,然后走到还晕在婆婆怀里的妇人身边,胖胖的脸上带着几分郑重。 先切脉, 还看了看舌苔。 “今日日头毒,这是中暑了。喝些藿香水就好。” 说罢,还特别贴心地拿来随身携带的装备齐全的崭新药箱,里头还真有瓶藿香水。 小叶拉了拉从容的胳膊:“从容姐,现在刚春天啊?会中暑吗?而且那是个孕妇,能喝藿香水吗?” 从容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姑娘了。如今情况,出头对她很没好处。 尊敬的赵修首座大人上窜下跳的无非就是想跳出太医院,做个真正的官。 可是他不在太医院了,接任他首座位置的必然要是个很听话的自己人。 陈禄没什么医术,自然不会生出二心。背后又有靠山,也算是卖了陈禄背后的靠山一个极大的人情。 赵修大人的算盘,从容自然能明白。 这一回的义诊活动,不过就是把陈太医推出来的铺垫而已。 从容心里很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要是得罪了陈太医,她接下来能有什么日子过,这是基本可以意料到的结果。 可是,有些东西你明知道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却还是管不住自己去做。 “等等!” 从容一犹豫,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藿香水还是灌到了妇人口里,妇人苍白的脸色很快就好了几分。 周围的围观群众纷纷称赞:“到底是太医院的神医,医术就是高明!” 陈太医十分高冷地看了从容一眼:“怎么着,纪大医女有什么问题?作为一个太医院的低级医女,你对本太医的诊断有什么看法?” 从容也不管陈太医那刀子一样冰冷的眼神,急忙走到那年轻的妇人身边,一切脉,果然原本就有些不稳当的胎象如今已经有了滑胎的危险。 “孩子,我的孩子!” 或许是母亲本能的力量,那年轻的夫人忽然醒了过来。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那妇人身下已经有了一小滩血迹。 “小叶,把我的那套针拿过来。” 从容庆幸自己今天早有准备就是为了应付这些紧急突发状况。 师父走的时候只给她留下一套银针,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从容自然明白师父的意思。 六年来的每个深夜,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多少个针眼。 才练就了如今这一手针灸之术。 “从容姐,给你。” 小叶已经熟练地给银针消好了毒,然后递给从容一根极粗的长针。小叶在太医院的资历其实比从容还老,两个人私下比试了好几回,才换来如今这么一声“从容姐。” 小叶也看出来这妇人如今已经不单是孩子的问题了,如果处理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从容直接往妇人头顶上的大穴便是一针,接着又是一番快得众人根本看不清楚的动作。 原本痛苦不堪的妇人,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地平静下来。 从容跪在地上施针,小叶就在旁边帮忙,两个人的配合极其默契。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从容把年轻妇人身上的银针一一拔了下来。 又切脉之后,发现胎儿总算是保住了。 从容便对一旁那妇人的婆婆道:“你儿媳妇是因为受了极大的刺激,又太过奔波劳碌才会如此。须得好好静养,再不可让她受刺激了。不然你孙儿出世之后身体都会不好。” 没想到那妇人却见鬼一般的拉着从容道:“你可是从容,你是纪家的从容对不对?你长得好像你娘啊!你舅舅不是因为贪污罪被满门抄斩了吗?你怎么还活着啊!” 从容看着眼前面色枯黄的中年妇人,不由得想起一张记忆中很熟悉的脸。只因为她家男人给从容家送完菜回来夸赞了从容娘亲,这女人就到处跟人说从容娘亲的坏话。 一个寡妇,不知道被说得有多难听。 从容小时候最讨厌的人便是这妇人了,却没想到会在京城里遇见她。 “你竟然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我家阿定却要死了!” 张家婶子一脸艰难地指着还在昏迷的年轻妇人道:“这是钱家的二丫。嫁给了我家阿定。肚子里怀的是我家阿定的孩子。” 从容立马想到了方楠提起的“孝子杀人案”,还有自己那个充满着悲凉绝望的梦境。 自己救的居然是小时候什么最喜欢找自己出主意的钱家二丫头。她不是最讨厌张家那个小胖子吗?那小胖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像样的名字啊?从容一直以为他就叫张小胖的。 陈太医这个时候却冷哼一声:“一个犯官家眷,在这里充什么神医!” 从容忽然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处境,于是笑道:“我自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出身的。可是这宫中的规矩是开国时候定下来的。我既然有本事到了太医院,便再也不是个犯官家眷,宫中罪奴了。陈太医对此有何异议?” 陈太医自然不敢对开国皇后立下的规矩有任何异议。 张飞仙小姐带着一身清傲之气开口道:“毕竟这妇人疾病不是陈太医的长项,一时断错症也是有的。” 小叶控制不住地撇了撇嘴。 从容只点头道:“陈大小姐说的极是。陈太医的医术,我们平日里就是极其佩服的。” 陈太医听了这话,脸色好歹缓和了一些。 这时候有围观群众小声道:“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原来是个犯官家眷啊。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才了报应,如今却在这充神医呢。” 从容听到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收拾着手里的东西,并不说话。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是说的的确就是事实。 等从容和小叶重新退回去,一直充当围观群众的朱二同情地拍了拍从容:“从容啊,太医院你是待不下去了。你姐姐不是在针工局吗,不如你使些银子打点一下,调那边去吧。” 从容想了想道:“谢谢朱大哥提醒。” 开始认真地盘算着自己手头的银子够不够打点上下的。 终于忙完回到太医院,刚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就见一贯冷静地红菱匆忙跑了进来,拉起从容就往外拼命跑。 “红菱,干什么啊?” 从容完全不知所措。 红菱一边死命拉着从容一边道:“快跟我走,陛下召见你!” 第三十九章 翻云覆雨 文德帝半躺在床上,脸上还是一派高深莫测的表情。 众人皆知自先皇后去后,陛下的脾气就越发地难测了。 陛下原本极其宠爱一位娇俏的陈婕妤,不过因为陈婕妤闺房玩笑时拔了他一根白头发,竟然被剥了头皮流血而死。 今年新得宠的一位刘贵人,最是文雅清贵。却不知道为何得罪了陛下,竟然就被直接一杯毒酒赐死了事。 还有一位陛下打猎时捡回来的夏才人,吟诵了一首绝妙好诗:“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说是赞美陛下超越古人的文治武功。 夏才人却直接被陛下丢到黑衣卫里拷问了半年,八十道大刑上了一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是为了拷问出她到底是何人指使前来行刺陛下,她背后又是个怎样的组织妄图颠覆江山社稷。 连枕边贴身伺候的人都如此对待,那些近身伺候的奴才就更不要说了。 陛下早都已经不再上朝,只一心修玄问道。 朝廷大事,全是由内阁做主。 司礼监的那几位公公虽然也厉害,可是说到底他们也就是陛下的几个奴才而已。 本朝开国就立下了宦官不许参政,否则天下人共诛之的规矩。 不过苏首辅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要给陛下留足了面子。 陛下恢复前朝旧制,重建立了司礼监,又新添了黑衣卫,放在前面那几个不识相的首辅身上,自然是一场轩然大波。于苏首辅这里,除了点头便再没有二话的。 苏德往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上,如今却有明显的惊恐:“陛下,您的龙体康健事关天下安危。该让太医院的那些医术高深的太医来为您诊治才是。那纪从容不过是一个低级医女,哪里付得起这个责任?” 一边站着的司礼监掌印汪公公也点头道:“主子,您的龙体康健事关天下安危。只召一个小医女来怎么可以?这是万万不行的!” 文德帝只是笑笑,看向一直沉默而立的黑衣卫大统领谢江:“你怎么看?” 谢江乃是陛下做王府世子时的贴身侍卫,如今已经年过四十。却因常年练内家功夫,看着也不过就三十多岁而已。 “臣下以为,可以让那女孩一试。” 纪从容自进宫起的一切都由黑衣卫监视。她在这太医院的六年,每日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都由红菱亲自向他汇报,他再亲自报给陛下。 说实话,对于那女孩儿,谢江很欣赏。毕竟不是谁都能一次又一次地如她那般险处逢生,在这深宫之中沉沉浮浮依然没有失去自我。 当真难得! 文德帝看着他最信众的三位大臣开口道: “太医院里的事情你们不知道,朕却是知道一些的。赵修嘛,做官儿还可以,要是指望他救朕,朕怕是要死的更快些。至于你汪公公推荐的那个陈禄,朕可是万万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的。原本太医院里有个李东璧,朕还放心些。偏他又走了。你们说,朕不找他的弟子,还能找谁?过些日子便是会试。如今天学子们云集京城,朕的病情是万万不可透漏半点风声的。所以也就那个丫头,还能让朕放心些。” 红菱这时候正带着从容正到了门口。 从容一路听红菱叙述算彻底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常年沉迷于修玄问道的皇帝因为服食了太多的丹药,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下半身竟然完全不能动弹了! 不过这样的大事,却为何会把自己叫来? 可是此刻她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了。 “奴婢拜见陛下。” 红菱进殿之后拉着从容便直接跪下。 从容只老老实实地跟着动作,心里却在快速分析着自己眼前的处境。 “起来吧。” 文德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纪从容?” 从容如此被皇帝点名还是头一次,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奴婢在。” “过来给朕看看,如今朕这状况可还有什么办法医治?” 文德帝说话竟如此直接,在场诸人皆是惊讶。 “陛下,奴婢只是个太医院的低级医女。是没有为贵人们看诊的资格的。” 从容自然不傻,若是她就那么直接过去了,后果当真难料。 “是吗?那你敢不敢过来呢?” 文德帝自然明白从容的意思,却并没有给从容任何承诺,仿佛只是在做一个有趣的游戏而已。 “既然陛下有旨意,奴婢不敢不过去。” 从容一咬牙,反正今日也不会全身而退,倒不如放手一搏! 红菱收到大统领的眼色,赶紧上前帮忙。 一番诊断之后,从容心中有了计较。 皇帝这病,根本不是病,而是毒。常年服用的那些丹药中含有大量的毒素在体内沉积,如今这症状不过是毒性刚显现出来而已。 从容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道极厉害的目光刺来,强大的力量仿佛一瞬间就能把她推下万丈深渊。 首辅苏德,因为擅长写青词得幸于陛下。 那些为陛下炼丹的道士,和他关系匪浅。 另一位司礼监掌印汪公公,便是从容刚得罪的陈太医背后的靠山。 从容心中有了计较: “陛下此病乃是心中忧劳所致。以针灸配以汤药,再每日药浴,三日便可好转。” 文德帝闻言笑道:“朕便知道没什么大问题。你用针开方吧。” 从容感觉背后的那道目光收去了迫人的压力。 首辅苏德开口道:“前些日子关中地震,陛下七日斋戒为百姓祈福,定是那时候累到了。如今既然有了医治方法,必定能很快康复。” 司礼监掌印汪公公与黑衣卫大统领谢江也是一片恭贺之声。 似乎他们的陛下不是半躺在床上下半身不能动弹。而是此刻已经站起身来,龙行虎步,贵体康健了。 从容心里却在苦笑。 若非有母亲留给她的那本医书上有类似病例的治疗记载,还有六年来一刻不敢停歇地勤学苦练,她此刻又怎么敢如此夸口? 更何况这方法也不过是缓解皇帝身体最表面的问题,至于皇帝真正的身体状况,那根本就是一团乱遭。 要把皇帝真的医治好,就是华佗再世,扁鹊再身,怕是也束手无策。 第四十章 再次见面 从容忽然成了个红人。 从容忽然成了个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 首辅苏大人对她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司礼监汪公公还跟她进行了一场亲切友好的谈话。 更别提黑衣卫谢大统领脸上的亲切笑容,直让从容有些心惊胆战。 皇帝按照她的法子医治,三日之后双腿当真恢复了知觉,可以重新站立起来。皇帝还破天荒地去上了一回朝,亲自关心了一下会试的组织情况。 简直是普天同庆。 从容也因为皇帝的一道圣旨,直接成为了近身伺候皇帝的医女。 连皇帝最为信任的大内总管王德,也对从容十分地客气。 “从容姑娘,这里便是你的房间了。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让人再布置。” 王德公公一脸和善地看着从容。毕竟这姑娘真的救了主子,他是发自内心地感谢。 “王大总管客气了。这屋子布置得极好,只是奴婢一个人住会不会太浪费了?” 从容有些心惊胆战。 王德笑道:“若是姑娘觉得寂寞,可以找两个小丫头来给姑娘做个伴儿。” 从容被王德笑得直发虚:“公公这不是折煞奴婢了吗?奴婢就是个医女,哪里需要人伺候呢?” 王德公公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哪里是伺候呢?不是说了,就是给姑娘做个伴儿。” 从容受宠若惊地简直想给王德跪下。她这个人,从来不是个多有骨气的人。 在太医院这六年,事事垫底。无论什么都不与人争。很多事情就算是看破了,也坚决不说破。 比如红菱的身份,她自然知道红菱的身份不简单,可是她还是和红菱做了朋友。 无非求一个“安”字。 可是她忘记了从六年前,她冒险做了那个决定之后,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了。 从容就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了皇帝跟前的“红人”生活。 说是“红人”,其实根本连皇帝陛下的面都没有见到。皇帝陛下的下半身恢复知觉之后,又甩甩袖子,继续他的修仙问道事业去了。 从容彻底成了这个皇宫里无所事事的“大闲人”。 虽然身份还在太医院,可是因为皇帝陛下的明确旨意,太医院也没有人敢再管她。 到是苏杭之从天而降了一回。 “你是不是傻?出这个风头?” 苏杭之看她的眼神很像看一个傻逼。 “不然我应该怎么办呢?” 从容直接送了个白眼儿给他。 从开始的不习惯,到如今的淡定。其实做一个闲人也是挺好的。 “你可以当场装个晕什么的,谁还能管你?” 苏杭之坐在桌前,自己拿个杯子倒了杯茶喝。 “真是谢谢苏大公子这个天才的主意啊!” 从容把杯子直接放到桌上,努力忍住胸中的怒火。 她以为自己的养气功夫已经修炼得够好,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万丈怒火! 人的忍耐总有一个极限。她一直在努力地忍耐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可是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一个多么可悲的笑话。 苏杭之却意外地没有生气。要知道在这六年里从容在他手里吃得苦头可不算少。他人前故意做出那些亲密的姿态引得别人议论纷纷,可只有从容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魔鬼。 “昨日是殿试,你知道谁是状元吗?” 苏杭之在只有和从容两个人的时候,经常故意拿掉眼罩,只露出那只布满恐怖伤痕的可怕眼睛。 从容放在桌布下的手猛然一紧。 “一个叫柳醒的年轻学子。” 苏杭之故意停顿了一下又道:“小从容,你认识这个人吗?好像与你是同乡来着。” 从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我自然是认识的。他父亲是我舅父的师爷。他母亲和我母亲是金兰姐妹。我们自小就认识,请问苏大公子有什么问题?” “竟然和新科状元是青梅竹马。小从容,据说那柳醒人才极好。连我父亲都是极为称赞的。陛下更是亲自点了他做状元。出身白鹿书院,以后的前程,一个阁老怕是跑不掉的。” 苏杭之最喜欢看到纪从容脸上极力压制痛苦的挣扎。就像看到一只笼子里的小麻雀努力地想飞出鸟笼,逗弄她真的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从容极力控制住发抖的双手。柳醒居然中了状元?这便是要开始他注定不凡的一生了吗? 苏杭之站起身来,在从容耳边轻声道:“明晚便是琼林宴,你不想去见见你的小竹马吗?” 从容牢固的心房很快崩塌了一角。 苏杭之真是个魔鬼。 一天之后,宫里举办琼林宴。 举办地点离从容住得地方很近。 从容给自己找了无数个不去的理由,却还是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走到了举办琼林宴的地点附近。 不能见到柳醒,离他近一点也是好的。 却听到旁边的树丛中传来哭泣的声音。 “呜呜……呜呜……” 其实从容此刻也是很想哭上一哭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她忍不住走上前去,看个究竟。 “什么人?” 从容的脚步惊动了哭泣的人。 那人一回头,从容直接看愣了。 好可爱的一个小宫女! 圆圆的脸蛋,奶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小嘴。头发梳成双丫髻,穿着淡粉色的宫女服,别提多可爱了。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却一个人在偷偷地哭。不由得让从容起了一片怜香惜玉之心。 “小妹妹,你怎么了?你长得这么可爱,难道还会有人舍得欺负你?有什么难处告诉姐姐。” 小宫女看到从容,许是从容的态度和善竟直接哭倒了在她怀里。 从容看着小宫女细白晶莹的皮肤,不由得感叹年轻就是好啊!这皮肤绝对是什么护肤保养品都达不到的效果。一时手痒,忍不住在小宫女脸上摸了一把。 “真的好滑啊!” 从容还没感叹完,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不知道为何,那声音还有点咬牙切齿:“纪从容,你……” 新科状元柳醒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但是总免不了被纪从容给气个半死。 鬼使神差地偷偷溜出来,盼望着能在这里遇到他。 原本柳醒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却没有想到老天爷给了他那么大一个惊喜。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一眼就让他认出来的女人居然在这里调戏小宫女! 柳状元觉得自己所有的修养都要在这一刻破功了! 第四十一章 越难越爱 有一个人,活在你的记忆里。 他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可是你不会忘记那双眼睛。 仿佛在岁月的轮回中千百回凝望着你,看似一步之遥,实际天涯万里。 “纪从容,你在干什么?” “纪从容,你又干了什么?” “纪从容,你这个笨蛋,那边才是东?” “纪从容,你能不能像个姑娘?” “纪从容……” 从容觉得自己也许出现了幻觉。 柳醒居然有这么高了? 少年时的青涩痕迹完全已经不见,眼前这个红袍玉带的男人真的很陌生。 可是她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人千百回出现在她的梦里,一边板着脸教训他一边偷偷在从容的桌子上放上她最喜欢的小点心。 梦中见到这个人,醒来还会带着幸福的笑容。 醒来时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梦,只愿自己永远沉睡梦中,再也不要醒来。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被你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角落,深到你自己都会忘记他的存在。 只要一想起,心里便会很痛很痛……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是你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因为如果你死了,你就再会忘记他。你就再也没有办法爱他了。 从容进太医院第一年,被太医院往日嫉妒师父的几个太医连手为难。 一日准备一百张医方,一天晒好几百种药材…… 但凡做的慢了,就会被人当面嘲笑愚蠢。 更别提被嫉妒她的一个医女往衣服上下烂面膏的事了。 从容进太医院的第二年,太医院的刘老太医暗地里对她动手动脚。被她一巴掌拍过去之后的结果就是被派去伺候一位最喜欢玩弄宫女的太监。从容给自己下毒,把自己毒个半死,才逃过一劫。 从容进太医院的第三年,给一位贵人的药材出了问题。太医院上上下下没人愿意承担责任,就推了那天得了伤寒请假根本不当值的从容出去,结果被那位贵人手底下的嬷嬷关到小黑屋里十八道刑法上了一遍,就为了让她说出背后的主使是谁? 从容进太医院的第四年,首辅大人的独子苏杭之一脸郑重地对她说:“从容,你嫁给我如何。虽然不是正妻,我也会对你很好的。”从容那时候正清洗手里的一堆药材,这些工作又苦又累,没人愿意干。苏杭之大公子的名声虽然够烂,可是对自己的女人也是极好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更何况这是逃离步步杀机的宫廷最难得的一个机会。 从容只笑着摇摇头拒绝了。 从那以后,苏杭之对她的态度就彻底变了。 从容进太医院的第五年,紫苏死了。曹新芽也死了。 死的时候被一张草席一裹,直接扔到了乱葬岗。 没有人对她们的死做任何交待。 从容进太医院的第六年,成为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那些平日都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对她的态度都开始几位客气起来。 她不过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走到了这里,却万万没想到她真的见到了柳醒。 有没有可能我此刻在做梦呢? 从容问自己。 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之后发觉好疼。 从容下一个反应就是赶紧跑:“这位贵人认错人了。奴婢只是个小宫女,不知道您说的那个纪从容是谁。” 一旁的呆萌小宫女却开口道:“姐姐,你不是医女吗?你这明明是医女的衣服。” 从容却没有时间和小宫女解释这个问题,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赶紧跑路。 却没有想到柳醒的速度比她更快,直接挡了她的去路。 “你不叫纪从容?你不是纪从容?” 声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略带沙哑的少年,而是低沉的男声,带着成熟男人的特有魅力。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从容面对柳醒,从来没有占上峰的时候。 柳醒直接把从容逼到了一棵大树之下。 “你再给我说一遍,你不是纪从容?” 从容结结巴巴地答道:“我真的不是,这位大人认错人了……” 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就被直接封住。 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缠绵一吻。 从容瞪大眼睛,完全忘记了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醒才意犹未尽地在从容耳边说:“我会认错你?从容,我好想你。” 柳醒的吻里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从容忽然从天而降的甜蜜中清醒过来,意识到此时到底身处何时何地。 对面那个男人此刻的身份。 新科状元柳醒。 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成为当朝首辅柳醒。 “这位大人,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要找的那个人也许已经不在死了。” 从容拼命忍住自己往外冒的眼泪。 “纪从容,我会认错你?” 柳醒知道自己此刻的所做所为非常的不理智。 毕竟他此刻正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此次会试题目是皇帝亲自出题。 题目出的便是对张定杀人案的看法。 与往年的会试题目完全不同。 直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柳醒文章的观点剑走偏锋,走孝悌之意直接引申到了君父臣子,强调了孝悌对于天下安定的重要性。 与业师一贯的主张完全背道而驰。 柳醒冒了一个极大的风险。 若说是为了童年的小伙伴,实在显得太过虚伪。 他不过是在赌皇帝的心意,赌皇帝到底需要一个怎样的臣子。 其实并非他心中所信仰的政治理想。 更非臣子的谋身之道。 可是他却不得不如此。 他需要成为皇帝的心腹。 他必须成为权倾天下的人物。 那样才可以救他的从容。 他赌赢了。 这却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却没有想到老天居然如此厚待他。 居然在这里直接见到了从容。 他一直抱着一个坚定的希望,从容还好好的活着。 可是他却不敢去求证这件事情。 因为害怕结果不能如他所愿,他又该如何是好! 从容还活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柳醒欣喜若狂。 “哎呀,小从容。要是让那些公主小姐们看到你这样和状元郎在一起,怕是你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大好过啊!” 苏杭之会出现在这里,从容一点也不意外。 第四十二章 爱恨之间 从容下意识的就挡在了柳醒身前。 柳醒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下。他刚刚已经知道这独眼公子是谁,首辅苏德的独子,苏杭之。 “你快走啊。” 从容小声对柳醒道。 苏杭之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从容更清楚了。 “小从容,真的来见你的小竹马啊?” 苏杭之的语气充满了讽刺。 柳醒这个时候却把从容挡在身后:“见过苏公子。” 苏杭之在朝中的身份十分特殊。因为本朝开国时便有明令,五官残缺者不得科举为官。纵然是首辅的儿子,手里掌握着极大的势力,苏杭之也不过一介白身而已。 苏杭之笑了笑道:“听从容说,柳状元与她年幼相识。想必状元不知道,从容如今可是近身伺候陛下的医女。陛下身边的红人。” 这大名鼎鼎的江浙魁首,天下闻名的大才子柳醒,苏杭之当然早都派人关注过。 也对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毕竟老是跟一群笨蛋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 这个人,到是有资格做他苏杭之的对手。 柳醒这个时候却只淡淡道:“是吗?那当真是陛下的天恩了。” 从容下意识的想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现在是个医女。安歌和我表姐远芳都与我一起的。” 柳醒只温柔地看了从容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如果说苏杭之的出现在从容的意料之中,那方楠的出现就在从容的意料之外了。 方楠今天打扮的极其雅致。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蓝裙,乌黑的头发绾成一个飞仙髻,头上戴一只鸾鸟步摇,尾巴上的明珠十分耀眼,行走间颤颤巍巍地摇动着。双耳还戴上了价值连城的明月珰。 整个人便如月里嫦娥一般美丽。 她看向柳醒的眼神,十分欢喜。脸上的表情不是从容熟悉的明朗大方,竟是十分的娇羞。 这分明是一个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才有的模样。 “方姑娘。” 因这次会试的主考是次辅方台,柳醒按照规矩已经去方家拜见过。 方台还专门叫出了孙女与他相见,意思不能更明显。 从容后退了一步:“从容还有些事情,先告退了。” 方楠却拉着从容道:“我好久没见你了,一直都很想念你。那件事情杭之哥哥都告诉我了。如今你的处境也是艰难,只万事小心为上。毕竟我以后去找你也不是那么方便了。” 从容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方楠的性子她很是知道。若说她有什么目的,从容是万万不信的。就是好不容易碰见了自己,才表达了自己的关爱之情。可是为什么你们就非得把话说的这么引人误会呢? 毕竟文德帝的荒淫无度,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你们这样说话,柳醒怎么可能不误会。不过也好,省得自己再想法子远离他。柳醒有多古板,从容是最清楚不过的。 “柳某人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如今也该回去了。” 柳醒看了从容一眼,那眼神却是充满了信任和安抚之意。 千言万语,如今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时候苏杭之却开口道:“从容你有个姐姐叫安歌的吧。” 从容心里生出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只看着苏杭之,愣愣不说话。 “陛下新宠爱的一位张道长,偶然见到你姐姐。却发现你姐姐是最有利于修炼的天阴女体,如今已经报给陛下知晓。现在你姐姐已经被送到陛下的寝宫里等着了。” 苏杭之没有受伤的右眼带着潋滟桃花的笑意,可是此刻从容却像在看一个魔鬼。 “你……你……你……” 从容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觉得杀了眼前这魔鬼也不解恨。只想此刻便与他同归于尽。 她为什么还要活着!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地活着?她已经没有办法好好地活着了!反正已经见过柳醒一面,她心中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不如就跟这些人同归于尽吧!这些满身罪恶的人,却高高在上地活着。光鲜亮丽的活着。她们却活得那样努力,却只能任其折磨!一点反抗的可能性都没有!不如就此结束一切吧! 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 柳醒出言道:“安歌一向最疼爱从容。想必最大的心愿就是从容安好。从容,你该懂事一些,莫让你姐姐担心。” 方楠这时候也开口道:“是啊从容,还有你表姐。你们三姐妹能走到现在,多不容易。” 从容想起舅舅临终前的托付,生生忍下喉头的腥气。 “多谢苏大公子告知。” 如果当初没有去偷那个馒头,她就不会遇到苏杭之。没有苏杭之,她怕是已经死了很多回。可是苏杭之却真让她生不如死! 天上一轮明月,却忽然被乌云遮住,原本还算光亮的夜晚,瞬间便黑了一半。 纪安歌赤裸着全身被一床黄被裹着,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与其被那些太监欺负,还不如把身子给了皇帝。好歹是个真正的男人。更何况还能为从容做点事情。免得这个傻丫头事事挡在她们前面,好像她才是个姐姐。 纪安歌被通知要来侍候皇帝的时候,便吃下了一直偷偷藏好的变容丹的解药。其实这东西她早都想扔掉,可是又觉得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所以还是偷偷地留了下来。 她从小就生得极美,美到连自己的父亲都会暗地里对自己动手动脚。被母亲发现之后,才要把自己给卖掉。说是为了弟弟,实际上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时候她还叫二妮,安歌这个名字还是从容给自己取的。 她还记得那个温柔的女人给自己变容丹的时候说过的话:“女子容颜当然要紧。可是安歌你却非同一般。是福是祸却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安歌在这皇宫里也待了六年,有些事情也是看得明白。 如果说这身子能够为容容换来一个安全保障,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那是从容,那是她最亲爱的妹妹。 第四十三章 颠鸾倒凤 文德帝今天喝的有些多。 毕竟信奉道教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他原本只是个王府里的二少爷,走了大运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天子位置。 他却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笑他。 他的生母不过是个下贱的jinv而已。他 因为被王爷看中所以抬进了王府,后来有了他。 王爷的子嗣单薄,因为生了他,他的母亲才被重新给予了身份封为了侧妃。 这些事情都是他的好大哥告诉他的。 “你不过是个jinv生的下贱种子而已,也配称为天潢贵胄?” 他的好大哥看着他时,永远带着不屑一顾的笑容。 他的大哥厉害,可惜命不好。 不然这皇帝就该是他当了。 所以文德帝特别的信命。 他能走到今天,全都是天命所归。 他要向世人证明,自己是一个真正天命所归的天子。 那些不愿意臣服他的,通通都该被埋葬。 死无葬身之地。 今天他的心情很好。 因为他看到了柳醒。 他知道,这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做皇帝就这一点不好。 你看谁不顺眼,就得培养一把杀人的利器砍了他。 可是这把杀人的利器最后却不得不得被毁掉。 苏德最近就愈发地让他不顺眼了,居然想着跟自己这个主子叫板。 苏德曾经是他最厉害的杀人利器,可是近来野心却愈发的大了。 所以毁掉他才行。 到底他才是上天的儿子。 所以上天给他送来了柳醒。 这个年轻人带着杀意,必然是一把杀人的好刀。 所以当那个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姓什么的道士报告他发现了天阴女体的时候,他的兴致愈发的高了。 不过是献美的一个名头而已, 他还能不清楚。 文德帝其实挺讨厌当皇帝的。 尤其讨厌当一个好皇帝。 什么早起上朝,批阅奏折,勤政爱民那些鬼事他通通不想干。 他就想当一个随心所欲的皇帝。 求仙问道,让自己活很久很久。 享受这无边的富贵荣华。 喝最好的酒, 睡最美的女人。 让那些无聊的老头子,再也不敢多嘴。 文德帝看到纪安歌的时候, 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生的劫数。 他居然感受到了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在自己的胸腔内翻滚。 全因这个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实在太美。 日月星辰都无法比拟这个女人绝美的容颜。 看到她的第一眼,文德帝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一个人。 这是他活了半辈子都没有尝到过的滋味。 这种感觉很危险。 他非常清楚。 作为一个帝王,他不能让这种感觉控制自己。 可是他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神色冷淡,看见他来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只是冷冷开口道:“纪安歌。” “纪安歌吗?当真是一个配得起你的好名字。” 文德帝捏住了安歌的下巴道:“朕的道长说,你是万中无一的天阴女体。得到你,与朕的修炼可是大有好处的。不知道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纪安歌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扯淡。” 文德帝笑了:“对,就是扯淡。不过你长得这么美,是朕见过最美的女人。所以朕想要你,你愿意做朕的女人吗?” 文德帝做皇帝也做了几十年,宠幸过的女人更是多得数不清。 每次宠幸一个女人,他都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你愿意做朕的女人吗?” 他听到过无数种答案。 却第一次听到这么实诚的答案。 “我无所谓。不过做你的女人有很多好处,所以我愿意。” 文德帝大笑,一手掀开了纪安歌裹身的被子。 莹莹白玉一般的身体就这么露了出来。 更别提那最让男人热血沸腾的两个小点。 在山丘之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最爱吃的一道甜点,乳糖真雪。 以上好的牛乳冰冻后堆成两个小山丘,小山丘上放着一颗鲜艳欲滴的樱桃。 让人垂涎欲滴。 这身体绝对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 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想珍惜。 直接而又坚定的动作,他看到纪安歌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 他心里只觉得更加快慰,又加紧了身下的动作。 那女人最后痛昏了过去。 他却觉得十分畅快。 周身的气息都变得舒畅起来。 他起身吩咐道:“传旨,封纪安歌为婕妤。” 他的亲信王德听到这旨意直接瞪大了眼睛:“陛下,这是否与礼不合?” 毕竟婕妤已经是高位,纪安歌不过是个针工局的绣娘,一次侍寝就得如此高位。到底是让后宫不服啊! 文德帝却毫不在意道:“谁让她最美呢。” 说罢,便意气风发地去了炼丹房。 从容此刻却在喝酒。 她心中的苦闷,也许只能靠喝酒才能发泄吧。 她是苏杭之的猎物。 也是苏杭之认定的所有物。 偏偏不肯老老实实地听话认命,苏杭之便开始了他最残酷的报复计划。 远芳对她来说,不过一份责任而已。尤其是在那个梦中远芳的所做所为,让她无法心无芥蒂。只是念着舅舅临终前的托付,想法设法地保远芳一条命而已。 安歌却不同,那是她心里真正认定的姐姐啊! 她想让安歌得到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成为喜怒无常的文德帝的一个玩物。 苏杭之真的是个魔鬼,知道怎么做能够真正地往她心口上捅一刀。 “从容,你别喝了。安歌这回也未必就是件坏事了。她生得那样好,原本就不该如此过一生的。得到了陛下的宠幸,将来有个一儿半女,咱们得日子不都好过了吗?” 远芳拉着从容的胳膊劝道。 从容一回到住处,便见到远芳在这里等她。还告诉了她安歌的事情。 原来她与安歌担心从容,便四处找人打听。花尽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只托到了陛下最宠爱的一个道士那里。 却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从容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光! 她怕连累安歌和远芳,便没有联系她们,却没有想到居然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第四十四章 步履维艰 从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 等她头痛欲裂地在床上醒来,只见到远芳一脸复杂地望着她。 “表姐,你照顾我的吗?” 从容想自己醉酒后到底说了些什么话。 因为这是她那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地放纵自己。 远芳的表情有些奇怪:“安歌才是你姐姐,我就不是你姐姐了吗?安歌生得那样美,不过一夜侍寝就被封为婕妤。以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你如今更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一个医女却能够独居一室。还有专门的人伺候着。而我呢,你可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从容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妥,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想拉着远芳解释,却被她一把打掉。 “安歌是你的好姐姐,我不过是你的累赘而已。如今你可以放心,你们两姐妹有天大的富贵我都是半点不沾的!我的生死,你也不必在意了!” 从容慌忙道:“表姐自然是我的表姐。我只是想让表姐远离这些是非。若是换成表姐,我只会更自责。表姐这些话都是从何说起啊!” 远芳的眼神冷得像一块冰:“你还记得来顺那个太监吗?” 从容的记忆中出现了一张无比恶心的嘴脸。 “表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远芳一脸悲愤道:“你一个人做了那么多大事,却从来不让我们知道的。你斗倒了张贵妃,害他落魄。只能到藏书阁避避风头。他最恨的人就是你了,你觉得他知道我是你表姐,能让我好过!太监是个什么玩意儿,没根的东西。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的。要不是,要不是遇到苏大公子,我险些就要让那个东西糟践了!” 提到苏杭之的时候,远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 就如那一日方楠看柳醒的眼神一般。 “表姐,苏杭之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要给他骗了!” 从容怎么也没有想到,苏杭之还会在远芳身上做文章。有意让表姐远离是非,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惹来更多的是非。 听到这话,远芳清秀的面容带着扭曲的疯狂:“是啊!他只会用那样深情的眼神望着你。你喝醉酒了,在那叫着柳醒的名字!他只会苦涩一笑!并不多说什么!你不过是嫌弃他是个独眼不能入朝为官。柳醒却是风度翩翩的状元郎了!” 从容听到这话,心里直叹一口气。表姐与母亲从小对她的教养不同,舅父没时间管她,舅母一直就致力于把她打造成一代才女。 与政事方面,她几乎一窍不通。苏杭之在她眼里,多半是个身世可怜的落魄公子而已。从容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那“可怜的苏大公子”如今手里到底掌控着怎样惊人的力量。 “表姐,你听我的话,不要再接近他了!那苏杭之真的不是个好人。” 从容心里很是明白。她们这些人,不过是苏大公子逗弄的玩物而已,心情好的时候自然会对你极好,可是你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你们都比我命好。你的柳醒如今是状元了。你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安歌更是成了尊贵的婕妤娘娘。可是我一点都不嫉妒你们。还会很为你们高兴。毕竟是因为我爹的事情连累了你们。你们能好,我自然也是很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他却会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你。我不瞎,我看得出来。他是爱你的!可是你呢!却把他说得如此不堪,这样随意地践踏着他的爱!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么过分!” 远芳说完,就决然地走了出去。再不给从容半点解释的机会。 “表姐……” 从容想追,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起床的力气。 这时候,方楠却走了进来。 “从容,柳公子已经把你们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刚有远芳的教训,从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怕方楠也是跟她决裂的。 没想到方楠却说:“你们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会在心里祝福你们的。” “阿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从容发现了方楠不对劲儿的地方。 “过些日子,我就要嫁给苏杭之了。” 还没等从容反应过来,方楠接着道:“做妾。” “什么!” 从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楠可是次辅的嫡孙女,怎么也不该如此啊! 似乎从她去偷馒头开始,一切都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 “原本是首辅提了我与他的婚事。我爷爷那人虽然说首辅大人说的他一贯不敢反对,可到底是疼我的。所以才看中了柳醒。想把我许配给柳醒,苏家那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没想到柳醒却那么坚定地拒绝了。不瞒你说,我第一次见到柳醒,就喜欢上他了。因为他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那样的光明磊落的一个人。我真的很喜欢。不过他不愿意,我也没有强求的道理。爷爷没有办法,便只好答应首辅大人。还请了庆国公夫人做见证人。我们的婚事京城圈子里也已经传开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十六公主居然看上了苏杭之。亲自到陛下面前求嫁。陛下已经准了。我们方家,怎能跟皇室叫板?若是此刻退婚,便是对皇室的大不敬。变成了公主捡我方楠不要的男人。若是不退,我也也没有和公主并肩的道理。所以只能为妾。为了让我与公主嫁得好看些,陛下还特意开恩,给了他一个爵位。过些日子让我先嫁过去。毕竟公主大婚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他这分明就是算计好的。天下的好处,是让这个畜生全部都占完了吗!” 从容愤然道。 “就算如此,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好歹与他还有些少年情谊。想必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方楠自嘲一笑。她心里当然清楚,爷爷与苏德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如今虽然是风平浪静,可是日后却绝对不可能善了。她如今竟有些后悔,哪怕当初随便找个人嫁了,也比如今这个处境要好太多吧。 “我只盼着你能好好保重。和柳公子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要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方楠只看着从容,微笑道。 从容只咬破了嘴唇,满口鲜血却不肯说话。 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的错! 第四十五章 万般无奈 柳醒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文德帝。 他低着头,十分规矩地保持着一个忠心臣子应有的态度。 “状元公好人才,朕得爱卿,当真乃大幸。” 文德帝今日是私下召见,只穿着平日最日常的衣服。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柳醒慌忙跪下,口称不敢。 他读书,却不只是死读书。于白鹿书院,更是见识到了一番完全不同的天地。 那里有这个国家出身尊贵的子弟,也有出身连他都不如的贫寒子弟。 他们这些人一起读书,他亲眼见到那些权贵子弟如何就轻易得到平民子弟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一切。 他自小读书,以为读圣人学说,立圣人功业才是大丈夫应有的一切。 可是现实却一再告诉他,书读得再好都无法改变一切。 他如果想要有所作为,必须要站在最高处,得到最大的权力。 所以他走了一步险棋。 完全放弃了自己往日里信仰的一切,与魔鬼做交易。 “朕年少的时候,也有一位好友。风姿气度如状元郎一样,无人可及。今日见到爱卿,到让朕想起少年时的这位好友了。” 文德帝拿起桌上一个青花小盏,并不喝水,只在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柳醒道:“臣下怎敢和陛下的好友比较。” 他心里却隐隐猜到了皇帝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何心,新学开宗立派的人物。 这是一部分读书人对何心的认识。 大部分人认识的何心,也不过就是一个臭名远扬和太监交易的大贪官而已。 曾经是文德帝手里最厉害的一把刀。 文德帝此刻又道:“如今这朝堂,有些太清静了。朕来来回回就能听到一种声音,这很不正常。朕当这个皇帝也当了几十年时间,也算有些经验了。所以朕就很知道,但凡朕的耳朵里就听见一个人的好,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那就是很不正常的一件事情。朕,这个皇帝很危险啊。朕可不能让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危险。皇帝,可是天子。一人身系天下安危,朕危险了,这天下也就危险了。所以爱卿,你出现的很是时候啊。以前朕还年轻,内阁那些老家伙最喜欢糊弄朕。朕是皇帝,他们不过是臣子,朕怎么能够让他们糊弄?所以朕找了苏德。不过苏德到底是老了,居然也开始想着糊弄朕了。那朕自然要换个人了。爱卿,可知道以后该如何做?” 柳醒此刻却答:“陛下怎么知道臣不会变成苏德呢?” 文德帝哈哈一笑:“爱卿到底是越来越让朕欣赏了。原本雍州的那个知府,朕也没有太在意。不过看着他们在那唱戏而已。却没有想到让朕遇到一个极有意思的丫头。朕看那丫头折腾了好久,也想让她派些用场。所以对那丫头的身家背景自然要查个清楚了。青梅竹马,不离不弃的情谊,到底是非常的难得,非常的难得啊。那丫头如今是伺候朕的医女。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全都在爱卿的一念之间了。” 柳醒叩首道:“愿为陛下驱使。” 不过简单六个字,却是赌上一切的承诺。 从容此刻正与安歌见面。 “姐姐,你?” 安歌华服在身,宛如神仙妃子一般高高在上,这是从容以前从未认识过的安歌。 “大胆,太不懂规矩!跟婕妤娘娘居然敢如此说话!” 安歌身旁站着一个严肃的老嬷嬷。 先皇后去后,文德帝没有再立皇后的意思。 执掌后宫的是一位资历很老的华贵妃。 华贵妃乃一位大儒之女,家里扛着十几块贞节牌坊,最是看重规矩。 安歌一介针工局的绣娘,还是罪奴出身。不过一夜侍寝,就被封为婕妤的高位。后宫上下自然是议论纷纷。 毕竟那么多老资历地熬了半辈子连个嫔位都挣不到,心里当然不会痛快。 有心人在华贵妃面前多说了几句,便给派下来一个全皇宫最严厉最讲规矩的嬷嬷来伺候纪婕妤。 从容刚想认错免得给安歌添麻烦,却没有想过安歌直接一个巴掌扇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多嘴!我妹妹可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人,你对她不满意,还是对陛下不满意?若是如此,今晚陛下过来时,本婕妤定然好好让陛下知晓。” 从容惊讶极了,好像第一天认识安歌。 从她第一天认识安歌起,她的脸上就是无喜无悲。只是偶尔午夜梦魇,才能让从容知道她心底的脆弱。 她不知道为何,在她的梦里安歌的一切最为模糊,只有一点散碎的片段,就算她有心改变却根本无从下手。 “你们都下去。” 从容这边还在发呆,安歌却已经喝退了一干闲杂人等。十足就是一位威严无比的婕妤娘娘。 “容容,起来吧。你跪我做什么。” 安歌此刻又变成了那个她熟悉的姐姐。 “只是觉得姐姐好有威严,所以有些不大习惯而已。” 从容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安歌的神色却明显有些尴尬。 “不说这个了。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也没有人敢轻易欺负咱们了。想想刚进宫时候浣衣局的那些日子,到底还算好多了。” 安歌自然知道从容的心事,主动开解道。 从容却不能让这件事这么轻易过去。苏杭之忽然像只疯狗一样在乱咬人,她总要找到原因。 “姐姐平日里都只待在针工局,根本不出门的。为何却会忽然被人看中,送给陛下?” 安歌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你一再提醒我在宫里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招人眼。我自然是很小心。平日里只待在工坊里做绣活。脸也是用布巾蒙了大半。却被管事太监告知要来侍候陛下。我当时想着若是这命运无法避免,那定要让皇帝对我另眼相看。” 从容接着道:“所以你就吃了变容丹的解药?” 现在安歌的这张脸,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见了也难免会想入非非。 “你放心,这样咱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了。” 安歌只笑言安慰道。 从容心里却是万般苦涩:可是姐姐,我想让你得到真正的幸福。姐姐,我真的好没用啊! 第四十六章 一念起灭 从容与安歌说了半天,却并没有应对眼前困局的好办法。 眼前的局面完全就是一团乱麻,她以为自己占得先机,可是却因为她的改变把事情陷入了更加混乱的局面。 “从容,我如今到是很担心远芳。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又怕你远芳会多心。她那个性子,你也是很知道的。” 安歌有些忐忑,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明明看到那苏杭之接触远芳,她却怕从容多心没有多说。 现在想起,从那个时候开始苏杭之就已经打算对她们姐妹动手了。 从容眉头紧蹙:“姐姐可知道方楠的事情?” 安歌不解:“方楠有什么事情?” 安歌其实心里很嫉妒过那位方家大小姐,因为她总能和从容有许多话说。 “苏杭之使计,让方楠要嫁他为妾。”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次辅的孙女?方家是那样的大族!” 纵然如安歌一般不通文墨,也知道方家在本朝的分量。 从容不由得苦笑。 这其中的关节,与安歌也是无法解释清楚。若是方楠不是次辅方台的嫡亲孙女,她也许真的可以摆脱这样的命运。 偏偏就是因为她爷爷是次辅方台,就让她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接受这个命运。 “从容,我总觉得那个苏杭之太过诡异。可是咱们并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啊?” 安歌一脸担心地看着从容。 从容却不知道该如何跟安歌解释。 许多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就因为她擅自改变了一些事情。 生生让原本与她并没有太多牵扯的苏杭之与她生出了许多纠葛。 在她原本的那个梦里,从容一直安守藏书阁。老老实实地在藏书阁做一个抄写的宫女。可是意外成为了文德帝牵制柳醒的工具。 柳醒因为她,做了许多违背义理之事。虽然权倾天下,却逃不了一个千夫所指的局面。甚至在他们死后,他们的孩子只落得一个上吊自杀的凄惨局面。 她不想重复这种命运,所以想跟老天争一争。 却没有想到这局面却越来越糟,甚至无辜的人都被牵连进去。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柳醒注定不会有一个好结果呢? “婕妤娘娘,陛下刚才派人传话来了。说晚上要过来,婕妤娘娘该好好准备着才是。” 门外的小宫女忽然出声通报,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从容被生生吓了一跳。 安歌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安。而从容却没有注意到。 “从容,姐姐便不留你了。万事都要小心知道吗?” 安歌拉着从容的手,殷切叮嘱着。 从容努力地点点头,却无法把自己内心的无奈和惶恐让安歌知道。 从容一出安歌的寝宫兰林殿,就见到苏杭之站在一棵柳树之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从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这人当真是一个意外。因为这个人,她陷入了眼前的这番境地。可是若没有这个人,自己也许顷刻就不能好好活着了。 无论怎么样,没有到最后一刻,她还不想认输! “还没恭喜苏大公子,得到公主的垂青。” 从容依照规矩行了一个大礼,仪态完美地挑不出一点错误。 “你恭喜我?那很好,我当然要接受你的恭喜。” 苏杭之看着眼前这个清艳至极的女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女人居然会有那样的狠心。为了保住她的青梅竹马不惜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害得自己身首异处,而老父克死异乡,她的夫君却步步高升,最后权倾天下。 哪怕苏德是这个世界上他最痛恨的人,那也只能由他苏杭之来亲自取他性命! 不过是一个漫长的梦境,就让他知道了未来的发展。既然如此,他必然要好好的送给这女人一份大礼。 当然也不会少了柳醒! 那才真是个了不得的人。 此时此刻已经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接下来的杀人刀一定会砍到他们父子头上了吧! 记得当初见到纪从容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有趣。他给她希望,然后再让她绝望。她觉得山穷水尽之时,再次给她希望。 如此循环往复,就像逗弄一只有趣的宠物一样。 他的确像看看,以纪从容的生命力,到底可以在这个皇宫里活多久。 不过逗弄的时间长了,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她的心里居然还能有爱?她可以对多数人都非常的防备,但是一旦被她视为自己人之后,她便会想尽办法的保护你。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渴望。 他也想知道被人真心相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天下人如今都骂苏德是个奸贼,却从来没有人知道苏德也曾经是一个一等一的清官。 家徒四壁还想着为百姓办事,一年到头家里都吃不上一顿肉。 全靠母亲卖豆腐赚钱养家。 他们一家原本过得很幸福。 可是只因为父亲为百姓说话得罪了上头的权贵,家里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几个蒙面人闯进了家门,母亲把他藏起来,自己被那些蒙面人给糟蹋了。 他气不过与那些人拼命,身上被砍了几十刀,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废掉了。 他死里逃生之后,心里深恨。 他恨父亲,恨所有人。 而他的父亲,也从一个百姓爱戴的清官变成了如今这个不择手段的首辅苏德。 这一切,又该去怪谁? 他原本已经不再奢望温暖,可是遇到纪从容的时候他又有了这种温暖的感觉。 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却会为了柳醒如此恨心对他! 从容在苏杭之的眼睛里读到了恨意。 而这恨意似乎是一夜之间生长出来,像一头疯狂的野兽通红着双眼一心只想把她撕碎! “无论如何,你不该那样对方楠。她不是一向对你很好吗?” 从容无奈地看着苏杭之,她想一定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方楠,她不是一心只有你的小竹马吗?我娶了她,可是给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苏杭之面带嘲讽地望着从容。 从容心里却猛然一紧,他知道方楠对柳醒有意?以后怎么可能还会善待方楠? 第四十七章 沧海桑田 从容到了现在这个岁数,也算经历了一些事情。 每次遇到事情的时候,她总是会想坚持过去以后就会越来越好。 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真的有些累了。 从容甚至会想,要是早知道事情会到今天这种地步,她到底是在苦苦地坚持着什么呢? 她真的很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放弃,就不会这么累了。 在这个深不见底的地方待了六年,许多善良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去,而邪恶的魔鬼们却步步高升,开始掌控别人的生死。 只因为他们够卑鄙无耻,手段够凶狠恶毒?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懵懂混乱间,从容想起了娘亲。 她还不怎么记事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娘亲带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她,辛苦生活。 她还记得小时候,半夜醒来的时候总能看到娘亲独自落泪。 到了白天,娘亲又变成了那个仪态端庄无可挑剔的娘亲。 那时候她还不懂,娘亲为她的百般筹谋。 可是现在她却很能体会母亲的一片良苦用心。 若没有母亲自小的严格教导,她真的没有办法一直撑到现在。 她没有资格放弃自己。 必须继续努力地活着,哪怕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 从容打开窗户,却见窗外一片星光正好。 天幕之上一颗颗稀碎的星钻正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再珍贵的稀世珍宝也比不过眼前的美景。 她还想好好地活着。 有一天可以走出这深宫的牢笼,看遍世间最美的风景。 安歌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玉白的身体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痕迹。 文德帝躺在安歌身边,指尖摆弄着安歌一缕墨黑的长发,常年深不可测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你这身子,当真是妙极,妙极了。原本以为是那些个奴才又来糊弄朕,没有想到这世间居然还真有这样神奇的事情。” 安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算皇帝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也没有引起她的半点反应。 文德帝作为皇帝,拥有的女人何止后宫三千。却第一次遇到一个这样特别的女人。 她绝对是上天最完美的作品。不仅是那张美艳逼人的脸蛋,还有这妙曼的身子,绝对能让修行一世的高僧也为之疯狂。 可是她却不会像任何一个女人那样,对自己露出讨好,厌恶,痛恨的情绪。 她好像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很想看到这张脸上出现一点特别的表情。 “听说那纪从容是你妹妹?” 安歌的表情果然有所松动。 “我不过是纪家的一个奴婢而已。夫人和小姐给面子,才说我是纪家人。其实我不过是个爹不爱,娘不要,被爹娘卖给人贩子的乡下丫头而已。” 文德帝在安歌拿起安歌的左手,细细把玩着。 “嗯,果然是吃过苦的。你是针工局的绣娘,想必针线是极好的。不给朕绣点什么吗?” 安歌却摇头道:“臣妾那拙劣的手艺,岂能入陛下的法眼。” 刺绣也许是安歌唯一真正喜欢的东西了。 劈线,穿针,在绣布之上紧紧密密的来回,可以让她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忘记一切烦恼。 文德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安歌:“那你的手艺还有谁能够用?你现在可是朕的纪婕妤。朕便是你的夫君,为夫君做些东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安歌却直接拒绝:“臣妾哪里敢。” 夫君,会这样折磨自己的妻子吗? 安歌只觉得这个称呼讽刺无比。 她不想连心里最后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没有办法留下。 黑夜渐白,夜与日的转换一定是大自然最玄妙的法则。 远芳却被罚在藏书阁的门廊外,在青石地板上整整跪了一夜 往日里,那来顺念着苏大公子的面子,并不怎么敢为难她。 也许是知道苏公子即将成为驸马爷,不能再多照顾她。现在便要把往日的账,变本加厉地讨回来了。 不过是在外面耽误了一会儿,便是一堆宫规砸下来。 居然还说是专门给她开恩,只罚她在门廊外面跪上一会儿便好。 可是这一跪,却整整跪了一夜。 这都是纪从容害得她!要不是纪从容得罪了来顺,她又为什么会受这样的苦! 她明明想去当舞姬,那些舞姬穿着最华丽的衣服带着最漂亮的首饰,做着那些优美的动作,可以引来无数人最为羡慕的眼光。 纪从容却把她骗来了根本无人问津的藏书阁,让她受人欺辱。 一辈子只能埋没深宫! 无非就是报复父亲让她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然的话,她现在就该是状元夫人了! 柳醒是青阳县最耀眼的男孩子,她们那些小女孩都想跟柳醒玩儿。 可是柳醒眼里却只有一个纪从容。 那时候她并没有什么嫉妒的。 可是苏大公子不同。 记得五年前,来顺那个畜生调来了藏书阁。 知道自己是纪从容的表姐想要为难她。却被来藏书阁找书的苏大公子阻止了。 苏大公子虽然先天有残缺,可是人却是极有风度的。 把她从最悲惨的境遇里救出来,宛如一个英雄救她于水火之中。 只那一次,自己就再也忘不掉他了。 可惜就了一次之后,苏大公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恨自己在这皇宫之中,没有半点人脉,连出藏书阁都是要极其小心的。 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恩人的踪迹,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上天一定是听到了她的祈祷,苏公子才会再次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拯救他她于水火之中。 可是她居然从这些苏大公子口中得知了事实的真相。也知道了纪从容这个虚伪女人的真面目! 苏大公子一片真心,却被纪从容如此践踏!她更恨自己如一个傻子一般,被她的一点虚情假意收买。以为她是天下第一的好妹妹,废尽心力地维护自己。 现在看来,这不过都是纪从容那女人虚伪的面目而已。 她怎么可以那样对待苏大公子! 苏大公子那样的人物,哪里能够被那女人如此对待? 远芳越想,心里越恨。只觉得心中的怒火变成了刻骨的恨意。 纪从容,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第四十八章 毫厘之间 “从容姐,你要去藏书阁做什么?” 小桃是个长相讨喜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去藏书阁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看书了。” 另外一个说话的小姑娘就和从容很有缘分了,就是那晚在草丛里偷偷哭被从容发现还调戏了一把的小宫女。 这名叫知了的小宫女被送来的时候还一脸视死如归,看到从容之后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丰富。 毕竟那一晚作为一个路人甲,可以说是围观了一场大戏。 从容看到知了的时候,脸颊不由得烫了一下。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许只有那个忽如其来热烈又霸道的吻会成为她余生最美好的回忆。 她必须要离柳醒远远的,绝对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只盼望他没有了自己这个拖累,能如苍鹰一般真正地展翅高飞。 眼前的局势宛如一团乱麻。 她必须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着去藏书阁,一是为了远芳。 太医院的值守规矩是极其严格的,从容轻易不能随意出去。 因为针工局和藏书阁自然要松懈许多,所以她们三姐妹见面都是安歌和远芳一起来见从容。 就算这样,她们姐妹见面的次数也是极其有限的。 从容也怪自己被太过相信那个诡异的梦境,只想着把远芳放到藏书阁就是万事大吉,只纠结于安歌的未来。 却没有想到一个都没有顾好。 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是多余,想到办法应对眼前的局面正事。 二则因为她反思自己,这些年困守于太医院。只知道自保,只满足于当一个小医女,忍气吞声。却忘记了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她必须掌握学习更多的东西,手里有更多的本钱,才能再次破局求生。 “可是从容姐是医女啊,不是应该看医书吗?” 小桃就是个执拗性子,她的逻辑一向非常简单。 知了是个活泼的性子,非常的聪明伶俐。可也就是因为太过活泼,所以才不适合当个奴才,总是闯祸。 不过那模样长得太过让人心软,总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最后竟不知道为何被派到了从容这里。 知了一脸鄙视地看着小桃:“那可是皇家藏书阁,什么样的厉害的书没有?从容姐现在是专门伺候陛下的,自然要学习更厉害的医术才能好好地伺候陛下。” 从容笑着看了知了一眼:“对,就是知了说的那样。承蒙陛下恩德让我做亲身伺候医女,整日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简陋的医术不配伺候陛下。现在我想着藏书阁里必然那些外面看不到的难得医书,所以想去长长见识。已经和王公公通报过了,王公公还说日后我随时想去都可以。所以你们俩就好好陪我一起去吧。” 小桃却一脸苦闷地看着从容说:“其实我这个人吧,有个毛病。看着书就犯晕。皇家藏书楼就是天底下书最多的地方,我去了那个地方还不要晕死啊?” 从容心里却在思量。 她现在这个处境,自然不可能在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人。 可是她却更需要有人帮她做事。 目前身边最近的自然就是这两个丫头。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内总管王德专门给她派来了两个心无城府的丫头。 至少在目前看来,没有太大问题的。 她想冒险试一试。 知了这个时候却非常鄙视地看着小桃:“我就很喜欢读书人。我那天还偷偷求了姑姑好久让我去琼林宴伺候。见到了那个风姿卓绝的状元公,长得真的太好看了……” 话还没说完,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赶忙看了从容一眼,见从容依然没什么表情,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从容的思绪却飞得有些远。 她与安歌和远芳也有这样嬉笑打闹的时候,可是这样的日子怕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三人到了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藏书阁。 毕竟这属于皇宫里最无人问津的地方。 从容老远就见到一个清瘦的身影跪在门口的青砖地上,颇有几分弱不胜衣的美感。 她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表姐远芳,心里揣度着表姐所言不虚。她竟是真的在此受到了为难。如此想来真的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表姐过得这样艰难,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到底是对不起舅舅临终前的托付。 不由得几步上前道:“表姐,怎么回事?谁让你跪在这里的?” 王远芳原本正为了自己悲惨的命运默默垂泪,希望苏大公子能再次从天而降英雄救美一回。 抬头见到是从容不由横眉怒目:“你来这里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嘲笑我的是不是?” 从容看着眼前的表姐,心里很是不解。其实小时候远芳表姐也曾是个爽朗至极的女孩,上书捉鸟下河捉鱼,许多从容不敢做的事情她都敢做。 却因为舅母要她做个像样的官家小姐,以后要能嫁入高门,就把好好的性子养得有些歪。 若是舅舅没有出事,这些倒也无妨。 偏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是有些拎不清。 她其实心里很有些厌倦了。 原以为她能忍着不告诉自己被来顺为难的事情是终于有些长进,可是现在就因为苏杭之一番挑拨竟如此狠自己了? “我当这是谁,原来是老熟人啊?纪姑娘怎么有时间到藏书楼这边来啊。可不是我说你纪姑娘,你表姐好歹在这当差,没事儿来串个门子不也是好的吗?” 来顺此言一出,远芳的眼神更带恨意。 从容却示意知了和小桃把远芳扶起来。 只肃然看着来顺,无论过了多久,这恶心的嘴脸当真是让她终身难忘。 “不知道我表姐犯了什么大错,居然让来顺公公如此惩罚?” 从容故意一脸愤然地看着来顺。 来顺却并不怕从容:“她犯了错,我自然要惩罚她。这已经算是轻的了。” 从容对于这些为难人的手段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只道:“来顺公公该知道我姐姐如今是婕妤了吧。我姐姐纪安歌就是陛下身边的纪婕妤娘娘。安歌是我姐姐,远芳是我表姐。公公到是算一下她们俩个人是什么关系?” 来顺自张贵妃的事后在宫中愈发地不行。只能沦落到藏书阁这么个鬼地方来。偏让他遇到了害他的仇人纪从容的表姐,自然想要好好地折磨一番。 被苏大公子警告之后,自然不敢再有动作。 却没想到苏大公子又有了新的指示。 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刚开始发泄,却召开这么一个结果。 他就是消息再灵通也知道陛下正宠的一位纪婕妤。 却没想到居然是纪安歌的姐姐! 就知道苏杭之没安好心,一定是想坑死他! 第四十九章 反转乾坤 柳醒此刻正躺在皇帝亲赐的宅子里装病。 没错,自从见过皇帝从皇宫出来之后他就“病”了。 “少爷,您看这几位大人的礼物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呢?” 老柳自从会试之后就没有离开京城,一直到柳醒高中状元,皇帝亲自赐下府邸,就直接留在了京城。 柳醒只一身中衣躺在床上,原本苍白的脸色到是真有几分病容。 “张婶婆媳俩如何安顿了?” 老柳想起这事也是头疼,毕竟那张定的案子到现在还是没有一个结果出来。 反而是那张家的儿媳,肚子越来越大,身子又不是很好。请大夫花钱就跟流水一般,少爷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家里还是要有位女主人。要是家里有位女主人,能让少爷这么个败家法? “请了好些大夫。都说张家娘子的这一胎怕是要艰难。须得好好精心养着。客栈那个地方人来人往的,哪里能够静心呢?而且,总不能把孩子生在客栈吧?人家掌柜也是很不乐意。一直催着她们赶紧另找地方呢。” 老柳其实想的是皇上赐的府邸大得很,除了几个洒扫的下人就没有其他人了。不如让那对婆媳住进来,好歹省些花销。不过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一向没什么见识,所以也并不敢多话。 “去账房那里支些银子,给她们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住着。” 柳醒心里清楚很清楚皇帝的意思,张定的命怕是很难保住了。 不过是拖些日子,等众人的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再行处置而已。 皇帝,不过拿这件事来试验朝中的人心相背而已。 “少爷,这可是京城啊。要是这样天长日久下来银子可是如流水一般花着,跟无底洞似的。难道以后还要管她养孩子不成?” 老柳虽然知道自家少爷有本事。可是这毕竟是京城,连吃碗面都比老家那边贵几倍。少爷现在还没有任职下来,以后在官场上行走来人往来哪一样不是钱? 少爷这么花钱没数的,还是该早点娶位少夫人理家才是正经。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自家少爷这般出众的人品,爱慕他的姑娘不知多少。老爷夫人却从来不提给少爷娶妻的事,好像这事就是府上的一个禁忌。 柳醒不耐烦道:“多嘴!” 老柳自然不再敢多话。 门口小厮这时通报道:“少爷,有位老先生来拜访。说是您的老师,姓胡。门房不敢拦着,已经请进来好茶伺候着了。” 柳醒一听赶忙起身:“我立刻就出去。” 随手挑一件墨色长衫穿上,赶忙起身去了客厅。 皇帝赐的这座府邸,景致极好。 穿花折柳之后,才是正堂。 除了胡先生之外,旁边还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纱帽布袍,自是一番名士高雅。 “老方,我这个弟子还很不错吧?” 胡先生老当益壮,比起当年更添几分风采。 一旁的次辅方台却道:“你老兄的弟子,自然是不凡的。” 柳醒看到方台,心里自然有了主张。 “拜见二位先生。” 柳醒上前行了一个极其规矩郑重的大礼。 两位老人并排而坐,若是在寻常百姓眼里不过是两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而已。 哪里会想到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 “阿醒,你这府邸虽然不错。这茶到底还是差了点。” 胡先生生活一向朴素,却是最爱茶道的。 柳醒猛咳了一阵才说话:“这府邸是陛下亲赐的,不敢不受。许是京城水土与家乡不同。所以最近病了一场,才稍微好些。府中诸事却是没有来得及打理。正是让先生笑话了。” 一旁的方台却道:“老胡你有所不知。你这喝得可是京城最近流行的小龙团茶。一旗一枪,虽然比不过你平日里爱喝的露华,也是极好的了。” 胡先生如今已经是须发皆白,却更添了几分顽童脾气: “现在人的口味我这个老头子也是无法理解。这茶苦中带涩,该用积年的梅花雪水煮茶才算相得益彰。这么简单冲泡未免太乱来了。更何况这汤色略带黑红,当然是黑兔盏才最为配套。用这青瓷杯子却是俗气极了。” 虽然是自己的府上被批评,柳醒却是一点心理压力也无。 全因这府上的下人皆是皇帝连府邸一并赐下,除可一个管家老柳,再无一个是他的人。 方台却是很清楚柳醒这府上的底细,转移话题道:“适之,听说你病了。如今可算好些?” 柳醒,字适之。 按照朝中规矩,柳醒也算是方台的门生。如此亲切的称呼,当真一点没错。 柳醒想起与皇帝的谈话,心里很明白比起那位威重天下的首辅大人,眼前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次辅大人才是真正的不好对付。 “多谢先生关心,学生万分感激。许是这京城风物与家乡不同,初到此地才有许多不适。” 方台依旧是温和言语:“刚开始都不适应,我也是如此。京城风大物燥,我也是常常怀念江南的山温水暖啊。” 柳醒这些年,已经见过不少世面。可是当他初次接触到这帝国的权力核心,还是一再提醒自己小心,再小心。 毕竟,方台的家族已经比得过几个朝代的历史。 看这形势,也许还会继续延绵下去。 最宠爱的孙女只能给苏德的儿子做小妾,多年来被苏德压得完全抬不起头。 这位风仪高雅的江南君子,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吗? “多谢先生关心。” 柳醒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仿佛就是天底下最老实的学生。 “你们啊,规矩就是多。老方我可跟你说,当年一见阿醒,我立马就想到你了。真是像极了。” 胡先生又喝了一口茶,眉头又皱。 “算了,还是给我换杯清水来。” 柳醒点头道:“学生这就吩咐。” 三人不咸不淡的扯了半天,从江南的茶叶,扯到了江南的小吃,然后又讨论了一番书画古董。 一番闲扯下来,又添几分亲近。 胡先生跟着方台回府时悄悄地拍了拍柳醒的肩膀悄声道:“小子,老头子也只能够帮你到这里了。” 柳醒不言,只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第五十章 重整旗鼓 从容收拾完来顺,从藏书阁带回一堆战利品,几大摞起书。 知了小桃再加上从容三个人一起抱回来,还累得气喘吁吁。 小桃不识字,天真的以为都是些医书。可是知了却是认识字的,最起码那最上面明晃晃的写着“道德经”三个字她总是认识的。 毕竟这是一个皇帝信奉道教的皇宫,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别管懂不懂,就喜欢拿这本书充个门面。以凸显自己和圣上的英明思想保持高度一致。 从容姐,也要这么做吗? 知了有些搞不懂这个温和的大姐姐了。不过养大她的老嬷嬷这回千叮万嘱,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保住自己的小命给嬷嬷养老。 所以知了决定把疑问埋在心里,老老实实地当个锯嘴葫芦。 从容借着安歌的名头,吓唬了来顺一番。却无法让远芳能够回心转意。 她可以断定问题是出在苏杭之身上,但是眼前她却无法做任何事情。 唯有静下心来,慢慢地等待时机。 虽然是蛰伏,但是却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 她必须格局更高,眼界更宽,才能不被头顶的四角天空限制住。 三个人气喘吁吁地回到住的地方,却见红菱正等在门口。 从容敛住脸上的笑容:“你们俩个先进去。” 红菱有些紧张地看着从容:“从容,我来看看你。” 她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父母是谁,家在何处。 自她有记忆起,就待在黑衣卫的密卫训练营。 那个地方,是野兽的角斗场。 为了一床被子杀人,为了一杯能喝的水杀人,为了一块能吃的馒头杀人。 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才最后活了下来。 成为红菱,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 还遇到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不管如何,她心里是把从容当成真正的朋友的。 “你不该来的。” 从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今红菱的身份已经揭破,她再想装作一无所知也是不可能了。 红菱却苦笑一声:“对不起,从你进太医院的第一天起,我就是奉命接近你,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从容点头:“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些微不足道的蝼蚁而已。谁又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红菱却松了一口气,又细探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才轻声道:“我们大统领很是欣赏你。” 只简单一句话,却再也不敢多说。 从容点头:“多谢。” 红菱见从容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多数说。 郑重点头之后,就转身离开。 从容回屋,见到小桃和知了两个丫头老老实实地站在桌边。从藏书阁借来的一大堆书已经好好地归置在了书柜上。 “你们俩,这是做什么?” 从容好笑地看着两个丫头。 她虽然被迫少年老成,却一直很喜欢天真活泼的小丫头。看着她们鲜活可爱的面孔,才知道生活还是有美好可贵的地方。 “从容姐姐,这些书好重啊。咱们归置起来可是好累的。” 小桃性子憨实些,先绷不住了。 她性子憨,脑子笨。只知道闷头干活,不知道怎么讨主子欢心。所以一有事情就被人提出来背黑锅。 如今跟着从容姐姐却觉得很好。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心里感觉从容姐和这皇宫里的人都不一样。 跟着她,很安心。 知了也想好好表现。 不过知了机灵,知道要把这些东西先收拾好。 她们俩个累了半天,心里还很是忐忑。 生怕从容姐不满意,觉得她们做的不好。 从容看着两个丫头一脸求表扬的样子,一人给了一个暴栗:“你们俩个可是辛苦了,那些点心都分着吃了吧。” 两个小丫头一起欢呼。 从容无奈摇头,真不知道这两个活宝是怎么能在皇宫里好好地活到现在的。 两个丫头吃得开心,从容却拿起书架最上面的一本《道德经》去了内室。 翻开书页之后,铺面而来的便是幽幽古意。 显示着千年之前的一位智者最深沉的智慧。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不过短短几段文字,却让从容颇有所得。 皇帝最喜读的一本书吗? 想起自进宫以来的种种遭遇,从容实在无法相信那样息怒无常的一位帝王,会真的清心寡欲地修玄问道。 从容坐在炕桌上,静静思索。 文德帝到底是怎样一位皇帝? 可惜她不过小时候在胡先生的课堂上稍微接触了一些政事,不过是些细微的皮毛而已。纵然是在那个梦境里,她因为厌恶权势争斗,就算于柳醒一起也对这些事情很不上心。 眼前的问题是,他准备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从容当然不会以为这是文德帝的一时兴起。如今这位陛下,出身不过藩王幼子。自小并没有接受最严格的帝王教育。却一改之前内阁一言九鼎的局面,牢牢地把皇权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可以说是一位手段非凡的天生帝王。 苏德在内阁一言九鼎,连方台都退避三舍。他便在这个时候让柳醒做了状元。这便是要再打磨一个苏德出来,做帝王手中的杀人刀吗? 纵然是她想改变,命运还如前世的轨道那般运行。 可是他却能再让柳醒重复之前的命运! 怎么能够做到这件事呢? 那必然要让文德帝知道自己能发挥比柳醒更大的作用。 发挥比柳醒更大的作用? 从容很知道自己的斤两。 她遇上柳醒,从来都只用被碾压的份。 可是,让文德帝以为她可以发挥比柳醒更大的作用,却是可以一试的! 朝堂争斗她自然是无能为力,她却可以从另外一个方面下手。 那就是古来帝王不惜一切追去的:万寿无疆。 第五十一章白马非马 “你说我和你定下终身?” 柳醒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钗衣布裙难掩绝色的妇人,心里只觉得好笑。 这些年他遇到过的手段也算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拙劣的手段。 一个乡下寡妇,偏说自己在上京路上与她定了终身,手里还牵着一个冒着鼻涕泡的小男孩。 “夫君,可是你说等你高中状元就回来娶我。让我过好日子的。怎么如今奴家千难万险的找到这里,夫君大人却翻脸不认人了呢?当真是好生无情啊。” 衣衫朴素的妇人言之凿凿。那表情仿佛柳醒就是那无情无义的负心人,辜负了她的一片深厚情谊。 “你若是真有个夫君,想必那人也不会是我。若是你觉得冤屈,自然可是去衙门里告发我。不过我可是要提醒你,若是被查出来诬告,你全家老小流放三千里那是必然的命运。” 自上次胡先生与方台来过,柳醒一直都还在“病”中。偏偏有些人按捺不住,开始使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 这已经是第十个上门寻夫的女人。 从青楼女子,到员外千金。如今竟连乡下的小寡妇都弄出来,无非就是想搞烂他的名声。让他在士林中无法立足而已。 不过说实话,他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事情。 名声这个东西,在他还是青阳县一个小师爷的儿子时,非常重要。 对于如今的柳醒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对于他接下来要走的路,可以说反而成为了一种桎梏。 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他还不放在心上。 柳醒的左手无名指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想着张家婶子与他说的话: “醒哥儿,那日二丫身子不舒服。我们听说有太医院的义诊,就带着二丫去那里看病。没想到碰到了从容。我可不会认错。她医术可好,二丫的肚子还多亏了她才能保住的。” 柳醒想起幼时,从容娘亲对她的严格教养。她有时候迷糊,还会在胡先生的课堂上忽然冒出一段医理来。 搞得大家都哭笑不得的。 这些往事,现在想起还忍不住会心一笑。 如今与他同科的榜样,探花都已经有所安排。 偏偏只有他,却是悬而未决。 那日皇帝的召见,好像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说。 方台已经对他表示了善意。 而那位权倾天下的首辅苏德,似乎一直高高在上。 什么事情都看在眼里,又仿佛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还有那苏德的儿子苏杭之,他明显感觉到了此人心中的恨意。 想到这里,柳醒不由得心中一紧。 到底还是他无能,竟让从容在这样的环境中辛苦求存。 从容此刻,正与知了小桃两个闲话。 她现在,虽然名头上算是近身伺候皇帝的医女。实际上却没什么事情好做。 只因为皇帝陛下自上回康复之后,又挥挥袖子继续修仙求道去了。 惊涛骇浪之后,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平静。 “听说安王的一位侧妃如今怀了身孕。据说很大可能是一位小王子。” 知了在从容的纵然之下,愈发显露出活泼的性子。 也显现出她包打听的本质。 皇宫上下流传的小道消息,没有她不知道的。 “安王不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吗?以后是不是要当皇帝?” 傻楞楞的桃子此言一出,从容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些事朝廷大事,咱们这些人可不能随便议论的。要是被人听到,那可是要杀头的!” 从容严肃地看着两个小丫头,警告道。 知了和小桃老老实实地点头。看着从容的眼神就像是两只受惊的小动物。 从容心中却另有思量。 她当日为皇帝把脉,已经很清楚皇帝的身体状况是绝对不可能再有子嗣。 安王作为皇帝唯一的儿子,若是此刻再有了儿子想必大位已经稳当。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到的事情。 却是皇帝最不乐意看到的事情。 可是这满朝上下皆是聪明人,谁能不为自己以后打算? 想必这前朝后宫又要开始血雨腥风了。 “姐姐,我还听说一件事情。那安王的侧妃好像是华贵妃的远房侄女。私下似乎还好些来往。” 知了怯怯地看着从容,生怕从容又把她教训一顿。 从容心里讶极,面上却还是极淡定:“这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知了一脸懵懂:“我从小一起当小宫女的素月,如今是华贵妃身边极得信任的一个大宫女。这些事情就是她亲自去办的。” 从容继续问:“那王爷也知道此事吗?” 知了摇头:“该是不知道的。素月说这是极其隐秘的一件事情。那位侧妃娘娘的父亲却是一个泥瓦匠出身。但侧妃娘娘的母亲却是出身书香门第。却因家里获了罪,罪罚入宫成了宫奴。不知怎么的后来出宫嫁给了一个泥瓦匠。生下了那位李侧妃。不仅貌美温柔,还极通诗书。安王殿下极其宠爱,除了面子上的那些应酬。其他只守着那位娘娘哪里也不去的。” 从容在宫里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如知了这般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宫女,有时消息却是最灵通的。 只因她从小就在宫里长大,样子天真活泼,别人自然对她少有防备。 “我记得如今在妃位上的,还有一位沈淑妃对不对?” 从容暗暗思量着这是否是一个机会? “那位娘娘啊,大家都知道。沈家开国就是外戚之家。祖上不知道出过多少皇后。到了沈淑妃这里,混了多年连个皇贵妃位置都没混上。原本以为皇后不在了,就该轮到她的。哪里知道陛下把华贤妃直接提拔成了皇贵妃,还是生生压了她一头。她往日里,可是最爱生事的。不知为何,最近却是格外地安静呢。” 知了娓娓道来,并没有发现问题。 从容心里却在盘算。 安歌如今已经在后宫之中,而且这风头可以算是一时无二。 她们姐妹没有根基,人家想要除掉她们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要想能够求生,必须要在这后宫求得高位。 她不想再要接受那些任人宰割的命运! 第五十二章 粉墨登场 “入翰林院自然是最正常不过,不过这个内阁行走到是很出乎意料。” 方台再见柳醒,只觉得有些地方有些不同。若说这年轻人以前还是一把尚在剑鞘中的上古名剑,如今却带着一股隐隐的杀意。 这感觉,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那人如今端坐在内阁的首座之上,看似终日昏昏无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夺人性命。 “这职位,的确是让我有些尴尬了。” 柳醒好不容易“病愈”,今天特意专门收拾了一番。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袍,头戴儒生巾。身上只配一块勾云纹玉佩,愈发显得整个人清俊无双。 “听说你在白鹿你业师公开与你划清关系?说平生最大的耻辱就是教出了你这么一个卑鄙龌龊的学生。还公然指责你是首鼠两端的小人?” 方台只淡淡开口,却道出了柳醒如今的窘境。 柳醒只漠然不语。 曾经他也想做一个那样的人,手握正义,只要指责别人的不义就好。 可是这些,于现实毫无意义。 正义是永远需要存在的。 可是要真正的践行正义的时刻,却不得不做一些艰难的选择。 书生意气,却于现实没有任何裨益。 自从他的那篇文章一出,便是公开站在了业师的对立面。 这在士林,便被视为最大的背叛。 业师公开发表绝交书,与他断绝关系。 那些平日里交好的朋友,也换了一张面孔。 仿佛不指责他柳醒就体现不出他们的文人风骨一般。 可是那又这样? 站在这里的是他。 只有真正的进入这帝国的权力中心,才能真正的有所作为。 只有掌握权力,才能真正地去践行心中的理想。 而不是看着世间的种种不平事,无能为力。 “我有一位朋友,想与你引荐。不知道适之你有没有时间?” 方台白须飘然,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极其俊秀的美男子。 “但凭老师吩咐。” 柳醒心里却在揣摩,到底要他去见谁? 见面的地方是个极其隐秘的茶馆。 虽然是一路坐车而来,柳醒自幼方向感极佳。已经感觉到马车绕了几个圈子,几番周折才出了京城。 远山青碧,白云悠悠。 一座竹屋,近在眼前。 貌美的女老板一身纱裙笑颜嫣然:“客人,请进。” 内里却是别有乾坤。 前朝的古画只随意挂在墙上,画轴还有些歪斜。 一张红木桌案上放着的香山子正静静地燃烧。 竹帘之后,一人静静而作。 当真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适之,这是安王殿下。” 方台微微躬身,表情极是恭敬。 “拜见殿下。” 柳醒行了一个极正式的大礼。 安王等柳醒礼毕才笑然起身:“适之好风采,本王可是久闻大名了。” 一旁的方台却想着安王让他约见柳醒时说的话:柳醒是个大才。如今的朝堂正需要这个大才。父皇自然会看重他。可是本王比父皇更需要他。毕竟本王还可以给他更高的价码。若是他聪明,该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他们心里都清楚,陛下当然对这个年轻人有所安排。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希望让这个年轻人能够真正为他们所用。 “殿下谬赞了。柳醒愧不敢当!” 柳醒也在打量这个在外界传说中极为懦弱无能的安王殿下。 他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儿子,且是先皇后记在名下的养子。不能再名正言顺。可是偏偏到了这个年岁,没有差事不涉及朝堂,恩宠还比不过陛下的那几位远房侄子。 仿佛就如一个影子,被隐藏在当今的赫赫权威之后,几乎被人遗忘。 “本王一直久居京城。少见外界人物。今日一见适之,才知道江南人杰地灵,当真不是一句假话。” 安王与文德帝不是很像,面孔普通的甚至有些丑陋。据说这也是当今陛下一直不怎么喜爱他的原因之一。 柳醒一脸走来,已经听这些贵人们赞过他不知道多少次,“江南才子”。 其实他的家乡在江淮地区,那里的人多以种田为生,精明些的也就是去经商为业。 会读书的当真不多。 他此刻却不能跟人纠正,只温言道:“不知陛下召见,有何吩咐?” 安王亲手拿起竹夹,向滚烫的红泥罐中丢入一块茶饼。 待茶汤浮起漂亮的汤花后,又往红泥罐中加入一点粗盐。 “来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古来君王礼贤下士,安王这也算是做到极致了。 柳醒捧起茶盏,诚惶诚恐道:“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安王脸上却挂着憨直的笑容:“父皇看重你们这些年轻人。想让年轻人为朝堂带来一些新的生机。本王也是如此想的,毕竟这朝堂里如今多是一些老迈的家伙,太过死气沉沉。这与江山社稷并非一件好事嘛。” 柳醒看了一旁端坐着的当朝次辅方方台。须发皆白,满脸皱纹。 这该算是一位“老迈的家伙”吧? 偏偏人家的修养功夫却是极好,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不幸中枪。 还开口道:“革故鼎新,才是改变如今这朝堂局势的法子。适之自然也要为此出一份力,方才不负陛下恩德。” 柳醒心中暗暗佩服。到底是朝堂上混迹了多年的老前辈,息怒不行于色的本事当着是已经入了化境。 自己如今这个道行,到底是差的有些远的。 或者在方台看来,比起苏德他还尚算年轻,还有施展拳脚的空间? “朝堂上需要的是不同的声音。长期一个声音,那才是最危险的。我们为人臣子,最大的忠心莫过于父皇的安危。如今父皇身边有奸人,我们不过是为陛下尽忠。为朝堂除一大害而已!” 安王虽然没有名说,却让柳醒明明白白地知道他指的是谁。 传说中陛下极其宠爱苏德的儿子苏杭之,却视安王这个亲生儿子为无物。而安王最大的靠山,先皇后娘娘的死因外界也是众说纷纭。这其中必然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 可是柳醒却清楚地知道,除掉苏德,并非安王的目的。 这位陛下唯一的亲生儿子所求的东西恐怕没有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第五十三章 装神弄鬼 “容容,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对华贵妃表示善意?” 自从得封婕妤以来,安歌面容愈发多了一种难言的媚意,只穿最老气的宝蓝色也压不住浓艳的魅惑之态。 从容心里越发的担心。其实白术姑姑的事后,师父就已经告诉了她一些关于皇帝的修炼之道。 她修习医术多年,也对双修之道有些涉及。 安歌这样的天生媚体,正是修炼者视若珍宝的天阴女体。 那些不求正道的习人士,常把这样的身体当做一个炉鼎,用来采阴补阳。 皇帝手下的那些所谓道长,走得多是这个路数。 这些人的背后,又是苏德和苏杭之父子。 从容心里怎么会不担心安歌? 可是她却不能让安歌看出她的担心。 越是危机面前,越要保持镇定。 “咱们姐妹毕竟没有根基。自古以来,后宫前朝从来都是息息相关的。姐姐目前虽然风光,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华贵妃娘娘目前是后宫最高位,又主持后宫。姐姐若能与她交好,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 从容镇定地跟安歌分析着。 安歌却一脸怀疑:“容容,你还是莫要哄骗我才好。我知道你聪明,主意多。可是还是要让我清楚你的目的才好。” 从容想到与远芳的嫌隙。 也许是她真的错了。在自己内心深处只觉得自己比安歌和远芳聪明,她们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 总想着自己事事为她们想好,却没有意识到她们也是人,总会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眼前,却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更不是个说话的时候。 门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 从容于是说道:“姐姐放心,个中干系我仔细思量过了。只是想着姐姐如今深居婕妤之位,又得陛下宠爱。与后宫的娘娘们交好却总是没有错的。” 一边说话,一边冲着安歌使眼色。 安歌见从容的脸色,心中便已经了然。她原本也是个极聪明灵巧之人,只不过万事不上心。凡事很不爱放在心上。 如今却被推到了这风口浪尖之上,让她不想多思,也要多思几分。 “我自然也想能稳稳地在这后宫立住脚。可是我不过是个大字不通的绣娘出身,除了刺绣之外,其他却是一窍不通的。原本能够伺候陛下,已经是个意外了。很多规矩,我又不懂得。只想着咱们姐妹能安稳地活下来。那便是极大的幸事了。” 从容听安歌如此说话,心里不由得感慨环境使人成长。 与安歌自小一起长大,她有事一天连一句话都不说也是有的。这世界上最让她感兴趣的事情莫过于刺绣。 她们姐妹只想安稳度日,好好活下去。可是老天偏偏不给她们这个机会。 想到如今安歌也会说出这么一段周到得体的话了。 从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百味杂沉之感。 可是她却不得不接着说下去:“姐姐不必太过担心。咱们总能想到办法的。好歹陛下对姐姐总算宠爱。” 安歌的神色有些晦涩:“虽然我不通文墨。可是却也听过戏文里唱过,以色侍候君王,能得几时好。现在陛下不过一时贪我的颜色新鲜,若是天长日久的,陛下厌了。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咱们姐妹想要全身而退,那可是极难的了。” 从容也跟着叹气:“咱们姐妹所求不多,能求一个安稳那便是很好的了。” 两姐妹哀叹一番身世可怜自是不提。 远芳悄悄地从藏书阁溜出,跑到幽明殿后的一处极僻静的角落。 这幽明殿原本是成正帝宠爱的一位爱妃所住的宫殿。 只因这爱妃是一位异国公主,不得太后喜欢。 以孝道逼迫不许成正帝宠爱。 成正帝迫于压力,只不再宠这位爱妃。 却在这远离后宫里前朝最近的僻静角落修了这么一座宫殿。 外观看着不很起眼,内里却是极尽奢华。天下奇珍异宝,尽收于此。 成正帝与爱妃在此恩爱缠绵,险些连朝政都要荒废。 太后从几位老臣处得知此事,勃然大怒。 她从后宫的血雨腥风里厮杀出来,好不容易混到了太后的位置。却让个异国的小妖精坏了事,怎么能够不愤怒? 趁着皇帝儿子上朝的空档,直杀到了幽明殿把那个闹心的小妖精一条白绫送上了西天。 成正帝下朝之后,只见到爱妃的尸体和亲娘的冷眼。 心如死灰之后,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留下两个儿子,便是当今陛下的伯父与父亲。 天长日久,这幽明殿也被视为不详之地,彻底被荒废了下来。 经年槐树之下,只站着一位带着银色面具的翩翩公子。 墨黑的头发用白玉冠高高挽起,一身蓝衫衣摆处绣飞云纹装饰。 “苏公子?” 远芳轻声地叫道。 别人都说他喜怒难测,是个魔鬼。 远芳却只觉得他是自己的英雄。 自从那一次,他从天而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远芳便视他为自己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英雄。 “远芳,你来了。” 苏杭之面上带着最温柔的情意,心里却在思量着眼前这个女人的分量。 纪从容的两个姐姐,纪安歌是不能够动的。眼前这个,却是一个十足的蠢货。不过稍加拨弄,便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也算是他送给纪从容的一份大礼! 他竟然这样亲密的叫我?远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公子叫远芳出来,可有什么吩咐?” 自从上次纪从容来过后,那来顺说没给她好脸色看,却也没在过多的为难她。她在藏书阁的日子已经好过了许多。 原本那个小太监来给她传信的时候她还很不敢相信。只不过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出来,却没有想到苏公子真的在这里等着自己。 “只是有些怀念你而已。我与十六公主的婚期快要到,以后便要与你保持距离。只想着能再见你一面。也算是满足了。” 苏杭之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深深的湖水,一不小心就要把你溺毙其中。 远芳心中柔情万千,仿佛喝满了最甜的蜜糖。 却听到身后忽然响起蛮横至极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第五十四章 步步惊心 一身华服盛装的女子,满头明晃晃的珠翠。 东海的明珠打造而成的实金凤钗插在发髻之上,另一边还戴着一直沉甸甸的红宝石步摇。中间更插着一支极其精致的华胜,满头朱翠之下还穿了一件大红金丝镶边的十八幅石榴裙。 这样的打扮,贵气是够贵气了。 不过让人也忽略了本人到底是如何颜色,只见得一身明晃晃的富丽堂皇。 当今陛下自然是没有子嗣的。 如今这位公主,却是先前陛下的一个小女儿。 与当今陛下不同,先前的陛下生育能能力还是蛮不错的。 可惜生下来每一个是女儿不说,活过不了两年还夭折了。更倒霉的是女儿生到了第十六个,还是没有生下一个可以继承江山的儿子出来。 十六公主出生时,先帝已经年过半百。 这又是一位极其宠爱的妃子所生,前面又接连夭折了十五个女儿,对这个最小的孩子可以说是宠爱至极。 若非几位老臣拼命拦着,先帝还动了要把皇后传给这个小女儿的心思。 所以这位公主虽然人称十六公主,却是先帝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 连当今陛下也是要好好供着的。 十六公主从十几岁开始,招驸马到了如今三十几岁,已经有了五任驸马。 可惜每一位都活不过三十岁。 算上苏杭之,如今是第六任。 但凡是俊俏的少年郎从状元郎到侯府公子再到少年将军,但凡十六公主看上的,不管是谁都没有拒绝的可能。 十六公主会看上苏杭之,可以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毕竟这位苏大公子的缺陷大家都很清楚,十六公主却是出了名的只爱俊俏的少年郎君的。 十六公主与苏杭之这场婚配,在京城可算是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就连一贯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的苏首辅也与儿子生了好大一场气。 偏皇帝一句话,让苏德也无话可说:“十六皇妹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朕无论如何也要保她一世无忧的。” 这位公主肆无忌惮地活到了现在,年纪却要比苏杭之大上十来岁。 “公主殿下?” 看到十六公主,苏杭之一脸惊讶。 十六公主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隐隐可以看到眼角的纹路,满身环佩行走间却没有一点动静,端得是一派皇室贵女的风范。 逼得远芳不敢直视。 “这是谁?杭之,不是告诉你要去选大婚喜服样式吗?说什么身体不适。居然是来这里见漂亮小姑娘?这姑娘比方楠怎么样?” 十六公主艳红的丹寇在苏杭之的衣领上慢慢摩擦着。 “公主,我们只是偶然在这里遇到,偶然在这里遇到而已。” 苏杭之有些结巴的回答道。 他自然知道十六公主的手段,今天故意露出行迹,又专门随便找了个小太监送信,为的就是让这位最尊贵的公主殿下能碰到现在这一幕。 王远芳,必然能够成为对付纪从容的一把利器。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好好地打磨这把利器让她足够锋利。 十六公主对付驸马喜欢女子的手段,可算是京城茶馆里最常被人讨论的话题。 第一位驸马原本是位状元郎。家乡已经有妻有子。状元郎原本很有骨气,不愿攀附皇家。却没想到十六公主直接从家乡找到状元郎的原配,砍下状元郎妻子的双手放到白玉盒子里送给了状元郎。 原本一个风华正茂的状元郎,因此成了驸马府里的一个傀儡,终日混混度日。 第二位状元郎是位侯府公子。原本身为嫡长子是该继承爵位。家里更是给他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定了亲。这表妹自然也是一位有爵人家的小姐,也是开国元勋之家。两人情谊深厚,公子自然不愿意娶凶名在外的十六公主。甚至不惜摔断了一条腿来逃避命运。 却没有想到不过几日之后,那小姐出门上香的时候却被一群强盗掳走,不管发生什么事,名声算是彻底坏了。 那公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娶了十六公主。 接着出名的还有一位少年将军。这小将军家中世代掌兵,皇家都要敬着的。 只因这小将军风姿太盛,让十六公主一见倾心。 小将军迫于家族压力娶了十六公主,却又在收了一房温柔懂事的妾室。 却没有想到被十六公主在府中日日千百种手段折磨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不容易逃出去,却没有人有这个胆子为她做主。 至于其他两位名声不是很大,最多不过两年也就上了西天。 京中的青年才俊们,闻十六公主之名如闻凶兽,但凡像样儿一点的女孩都会被会早早定下人家。 原本别人预测本届风姿卓然的少年状元郎柳醒怕是要遭殃,却没有想到十六公主居然主动面见陛下,要招苏杭之做驸马。 偏偏还牵扯到一位方家的大小姐方楠,苏大公子的这场婚事,明眼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厉害。 “好个娇花一般的美人,连本公主见了,也忍不住心生怜惜呢。” 远芳自看到十六公主的那一刻,已经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皇家威严,让她忍不住内心颤抖起来。 原本以为苏大公子要娶这么一个老女人,她心里只觉得可怜。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通身皆是富贵气派。 满身的奇珍异宝,华丽富贵。 别说自己此刻身上的宫女打扮,就是她还是知府小姐的时候,又怎么能够比得了眼前这泼天的富贵。 这位无法直视的皇室贵女,只让她只觉得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她也想变成这样高贵的人物。 “奴婢不敢。” 远芳半天也只敢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不敢,不敢什么?连私下勾引见本公主定好的驸马这种事情都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敢做?” 十六公主艳红的丹寇在远芳白嫩的脸蛋上划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公主不可。” 苏杭之在十六公主耳边轻语了几句。 十六公主闻言带笑:“纪婕妤吗?听说是陛下的新宠呢?” 第五十五章 你来我往 “王公公,不知道您有何吩咐?” 从容这些日子极清闲,虽然知道自己的处境麻烦。可是毕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知的女孩,心态上比以前要稳健了许多。 虽然脑袋上悬着一把利剑,可是眼前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好些,才算不亏待自己。 于是在这些清闲的日子里,还开发出一个厨艺的爱好。 “每磨细粉,用糯米二分,粳米八分为则,一拌粉,将粉置盘中,用凉水细细洒之,以捏则如团、撒则如砂为度。将粗麻筛筛出,其剩下块搓碎,仍于筛上尽出之,前后和匀,使干温不偏枯。以巾覆之,勿令风干曰燥,听用。水中酌加上洋糖则更有味,拌粉与市中枕儿糕法同。一锡圈及锡钱,倶宜洗剔极净,临时略将香油和水,布蘸拭之。每一蒸后,必一洗一拭。一锡圈内将锡钱置安,先松装粉一小半,将果馅轻置当中,后将粉松装满圈,轻轻挡平,套汤瓶上盖之,视盖口气直冲为度。取出覆之,先去圈,后去钱,饰以胭脂。两圈更递为用。一汤瓶宜洗净,置汤分寸以及肩为度。然多滚则汤易涸,宜留心看视,备热水频添。” 从容在食谱里找到一道雪蒸糕的做法,又借着要研究食疗的名义给自己弄了个比较简陋的小厨房。虽然简陋,该有的东西却还是都有的。 整天埋首其中,只捣鼓一些吃食。 做出来的成品就给两个丫头尝试。 到也颇有几分乐趣。 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到底身处何时何地,恍惚间就如回到青阳县里的悠然岁月。 “嗯,从容姑娘。您除了婕妤娘娘还有一个表姐叫王远芳是不是?” 王德公公一脸忠厚,在这宫里许多的小太监宫女眼里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可是偏偏,只有这位才是当今陛下最贴心最信任的人。 “我表姐是叫王远芳,公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从容心里生出一股极其不好的感觉。 其实她也是有些累的。 对待远芳,她自觉问心无愧。可是她没有掌控人心的本事,不能控制远芳如何想。 明明知道她会走到自己的对立面,却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改变她的命运。 却没有想到不过一个苏杭之,略施计谋。远芳就彻底地恨上了她。好像她人生所有的不幸都是从的错。 可是偏偏,在别人眼里她们已经是一体。根本没有办法划清界限。 还不得不去给她收拾残局。 “嗯,姑娘该知道苏大公子是十六公主定下的驸马吧。” 王德公公也是头疼。 整个皇宫上下最不好惹的就是那位祖宗了。 “自然知道的。” 从容点头,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到底还是苏杭之的手段。 “你那位表姐与苏大公子私会。让十六公主逮了个正着。偏偏这还牵扯到婕妤娘娘。十六公主不依不饶地闹到陛下那里,非得让陛下给她个明确的说法。陛下不想烦扰了婕妤娘娘。还请姑娘去解决这件事情。” 王德公公也是一脸为难。 十六公主是个什么样的霸王性子,他们这些宫里伺候的老人儿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人命在她手里,不过就是个玩意而已。那位主子哪里会在乎。 也不知道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居然那女霸王怎么会搭理一个小小医女? 王德公公一脸同情地看着从容,知道这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可是遇上十六公主怕是也难有活路了。 从容心中一紧。 她也算在这皇宫里待了不短的日子,十六公主的光辉事迹自然也有所耳闻。 远芳落到那位主子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好了,纪姑娘。还是跟杂家去一趟吧。咱们必然要给十六公主一个交待才行。” 王德公公客客气气地道。 王远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身在地狱。 被带到这小黑屋之后,就被绑到木凳之上,手脚都被绑住不得动弹。 那些极细又长的银针扎在腰背处,那些嬷嬷又有专门的手法,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恨不得马上就死了才好。 这一阵疼痛还没有缓过来,双手双脚又被上了夹棍。 “啊……啊……啊……求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远芳连连求饶,脸上顷刻就挨了两个大耳光:“一个奴婢,也敢称我?怪不得居然胆大包天,连公主的驸马爷也敢勾引!不要脸的贱蹄子,咱们这些老货最爱收拾这些不要脸的小贱人了!这皮肤,当真是白滑了!” 十六公主早已经嫁出皇宫,有自己的公主府。当今陛下为显优荣,特意还为她保留着原本的寝宫,湘阳宫。 一应奴才配备都是非常齐全的。 “拜见公主殿下。” 王德公公想起这位公主的光辉事迹,心里还是瑟瑟发抖。 “王公公啊?居然劳您大驾?不知道皇兄准备给我什么交待?让他的心肝宝贝来给我赔礼道歉吗?” 十六公主半躺在一张湘妃塌上,一身光彩夺目的金缕玉衣。 两个伶俐的小宫女捶腿,另外两个捏背。 还有两个站在十六公主身后给她打扇,左右站着的两个最貌美的把切好的新鲜水果往她嘴里喂。 从容自进皇宫以来,也算见过一些贵人。可是就算是在皇帝那里,也少见那么大的架势。 “公主有所不知。您说的那个王远芳与纪婕妤娘娘是没有关系的。这位纪从容姑娘是婕妤娘娘的义妹。王远芳正是从容姑娘的亲表姐。” 王德公公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十六公主打断:“你的意思说,我要出气不能动皇兄的心肝宝贝。就找这个纪?你叫什么来着?” 从容低声回答道:“回公主的话,奴婢叫纪从容。” 十六公主乌发之上的蓝宝石发簪闪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得从容眼睛一疼。 “纪从容是吧?你那表姐不知天高地厚敢勾引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现在可是非常的不爽。你说本公主该如何出气才能够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第五十六章 刀山火海 “这么说,安王和方台已经连成一线了?” 文德帝难得正经在一次书房。居然就召见了已经入翰林院的柳醒。 “臣不敢妄加揣测。不过确实是方先生带着臣私下见了安王。” 柳醒非常谨慎地回答道。 涉及到天家父子之间的事情,臣子们最该小心。 文德帝冷哼一声:“哼!朕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一幅刁滑样子,面上看着却是再憨厚不过的了。好像全天下的委屈都是他一个人受了。外人还以为朕多苛待这个儿子了。也好,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柳醒又道:“臣明白。臣在内阁,听会做好陛下的眼睛,耳朵。” 文德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柳醒一眼:“不止是内阁。朕选中你,不会看错。” 柳醒自然很明白文德帝的意思。 在这朝堂之上,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皇帝想用他,是要他成为一把杀人的利器。 安王拉拢他的目的与此又有何差别。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功臣名就,青史留名。 这诱惑极大,却不是他柳醒心中所求。 他不过青阳县里一个师爷的儿子,祖父不过是个小小的王府侍卫。 没有显贵的出身,却也见过不少贵人。 农民辛苦耕种一年的收成,也许比不过权贵人家的一碗菜钱。 他内心极其渴望喜爱的一块砚台,也许就是小王爷书房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玩意儿。 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想要读书,也许倾家荡产也找不到一个好的老师。 这世界有太多的不平。 他柳醒,并不在乎那些君臣之义。只想让那些普通百姓过上平静幸福的日子。 如果说他还有贪心,那便是从容。 “陛下,您让从容去了哪里?” 安歌从华贵妃那里得知消息之后便不顾一切地赶到了御书房。 为什么又是王远芳,又是王远芳? 其实安歌与远芳一向不对脾气。 远芳是个大小姐性子,万事都要人捧着。 偏偏自安歌出现之后,原来远芳才女的那些倾慕者的目光总会被安歌吸引过去。 安歌与这些并不很在乎。 甚至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姓谁名谁。 偏偏王远芳认为自己是故意让她难堪,闹得很不愉快。 后来王家出事,她们三人相依为命。 安歌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王远芳总该成熟懂事了。 却没有想到她到底还是没有改变。 依然以为她是雍州那个万千宠爱极一身的知府千金。 竟与苏杭之不清不楚,还惹到了十六公主那里! 文德帝看到安歌,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些温柔。 柳醒站在一旁,也是惊讶。 他自然认出眼前这个青色宫装的女子到底是谁。 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如此惊人的美貌。 安歌看到柳醒,也是一愣。但是她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文德帝只道:“那惹事儿的是她亲表姐,又不是你亲表姐。十六要朕给个交待,朕当然得给个交待。所以便让王德带她去给十六赔个不是。是个多大的事儿?让婕妤如此紧张?” 安歌着急道:“陛下,十六公主这样的天潢贵胄,我妹妹怎么能够惹得起?更何况这件事与她完全无关。” 文德帝特意朝柳醒的方向看了一下才道:“怎么会无关?这件事情说到底不就是因她而起吗?好好地跟着苏杭之,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搞得那小子着魔一般惹事,连他老子都拦不住。” 安歌直直跪下,青玉地砖发出极大的一声响,她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陛下,我只有一个妹妹。还请陛下放她一马。若是十六公主要出气可以冲臣妾来。臣妾绝对没有任何怨言。” 文德帝怒极反笑,直从宽大的桌案后站起。施施然走到安歌面前,紧紧捏住她的下巴:“你是朕的女人,你的一切都属于朕。让你去给她出气,她可配?你那妹子一向聪明,说不定她还能绝处逢生呢。” 柳醒如果再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该是个傻子了。 他直朝着文德帝跪下:“还请陛下救我妻子。” 文德帝见柳醒如此形事,脸上笑意更浓:“既然卿家如此说。那朕便就与你们一同看看吧。” 从容看着眼前这个阵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十六公主说要出气,竟然摆出了个刀山火海阵。 滚烫的大油锅周围架着一排闪亮的尖刀。尖刀摆成了个梅花桩的阵势。一步步走下去,如果不小心走错了就只能当场掉进油锅。恐怕过不了一会儿就给炸熟透,变成油炸人肉干。 到底是天潢贵胄,当真是有创意。 偏偏十六公主还嫌不够,让人抱来一只雪白可爱的小狗直接丢了过去。小狗拼命挣扎几步之后就掉进可滚烫的油锅,瞬间传来一股带着血腥的熟肉味。 十六公主又让人带出蓬头垢面的远芳。 远芳见到从容忙叫道:“从容,救我。救救姐姐。救救姐姐。你答应过我爹,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她们还可怕,我不要在这里了!我不要在这里了!” 十六公主换了一身艳红的衣裳,两个伶俐的宫女正往她指甲上包着新鲜的凤仙花。 “本公主一向很讲道理。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你做了。你若是不管这事儿,本公主也不会说你什么。只是你表姐的生死,也就在本公主的一念之间了。” 远芳听十六公主如此说,慌忙道:“从容,救我!救我啊!你答应过我爹,会好好照顾我的。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啊!” 从容看着一身伤痕的远方,心里已经很明白这就是苏杭之设计好的陷阱。 却不知这人却为何一夜之间如此改变,竟然步步杀招,招招都要置她于死地? 王德公公早已经回去复命。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从容如何抉择。 从容只静静站着不说话,心里却在默默倒数。 “一,二,三,四,五,六……” 十六公主忽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公主,殿下……” 一室奴才慌了心神。 偏这时候,门外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第五十七章 巧拙之别 文德帝摆着御驾,带着安歌和柳醒。浩浩荡荡地来了十六公主的寝宫。 进入内室之后,先闻到一股油烟味,正见一室慌乱。 纪从容好好地站在那里,一脸恰到好处的茫然不知所措。 而他那位一向盛气凌人的十六皇妹却发髻散乱,口吐白沫的狼狈躺在地上。 说实话,一向受够了十六公主的胡闹的文德帝竟然觉得有些解气。 可是他却不得不出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告诉朕?” 一个个子高挑的美貌宫女赶忙回答道:“禀告陛下,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殿下原本还好好的,忽然就倒地不起,还口吐白沫。” 文德帝忙吩咐道:“还不传太医来!纪从容,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从容只好赶忙上前为十六公主把脉。 “回陛下,公主殿下的脉象一切正常。奴婢的医道浅薄,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问题。” 从容表情地相当无辜。 人群之后的柳醒却有些想发笑。这就是纪从容小时候干完坏事之后最典型的表情,只看着她的表情你会以为全天下都没有比她更无辜的了。 “拜见陛下。” 陈禄半路被十六公主府的宫人半路截到这里,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近也算他走背运,原本出诊的时候老老实实跟着他的几位太医纷纷出了状况。 偏偏刘充仪脑子简单,被他忽悠过几回之后最信任他的医术。点名要求他出诊。陈充仪虽然不得宠,却是户部尚书的小女儿,他自然不敢得罪。 磨磨蹭蹭地走到半路,被一群人看到他,上来就问他是不是太医。 他不过点了个头,就被直接拉到了这里。 “你是太医院的?” 文德帝一脸严肃地问道。 陈禄第一次与皇帝如此近距离接触,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臣……臣是……臣是太医院的……陈……” 半天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好了,快给十六公主诊脉。” 文德帝看着一室混乱,心里很不耐烦。 从容慌忙诚惶诚恐地让到一边:“陈太医请。” 陈禄看到纪从容,心里有些没底。他那点医术,顶多给人看个风寒。纪从容都没有办法的病症,他又能有什么特殊的办法。 可是他在这宫中行走,自然知道十六公主的大名。 若是他治出了什么差池,那还能有命在? 偏偏 如今这形势,却是骑虎难下。 陈禄装模作样地地开始把脉,又细细看了舌苔。 “公主这病症来势汹汹,相当凶险。臣这就拟个方子,着人煎药。” 今日跟着陈禄出来的正是小叶。看到从容在这里,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陈太医的医术水平,难道能一日千里不成? 就算如此,要给治十六公主这忽如起来的怪病也是很难。 从容这些日子的功夫自然不是白做的。 极精细的冰针装在特制的手镯里,手镯里的冰针发射到十六公主身体里之后就会彻底融化。 完全不留下一点痕迹。 这也是从容在那个诡异的梦里得到的提示。 前朝的末代皇帝当皇帝不擅长,却是个极其厉害的工艺大师。 花了几年的经历知道出一种完美的暗器。外观只是个普通的镯子,中间却有一个极其隐秘的机关。里面藏着二十根寒钢锻造的冰针。冰针上淬着一种失传已久的毒药。 只用一点就可以让人陷入一种假死昏迷状态。 原本是这位末代皇帝送给心爱女子的礼物。却没有想到那心爱的女子却是专门派来覆灭他江山的细作。 后来这样东西辗转落到了一个藏书阁扫洒宫女的手里,那宫女就把这东西埋在了藏书阁的地砖之下。 从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藏书阁,没有想到还真的找到了这样东西。 样式极其朴实的青石镯,却内有机关。 从容拿到它,就是为了预防一些突发事件。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快去开药。你们这些奴才,还不把这里好好地收拾一下。十六可是愈发地乱来了。” 文德帝自然也看到了这寝宫内部架起的“刀山火海” 安歌慌忙跑到从容身边,把她全身上下好好地打量了一遍:“容容,可有事情?” 从容摇头道:“没有事情的,姐姐放心。” 苏杭之拉着十六公主做靠山,她自然要有所防备才行。 这是极险的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从容也不想为之。 毕竟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能发现其中的端倪也未必不可能。 从容又看了一样负手而立的文德帝,心中却有一种感觉。 他分明就是有意让自己与十六公主对上。 若是能胜,便除去他的一个麻烦。 若是不能,那便是活该要交待掉自己的性命。 也许那个计划可以开始实行了,从容暗暗思量着。 陈太医一番折腾下来之后,到底还是弄出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等到灌药的时候却犯了为难。 十六公主昏迷不醒,该如何让她喝下这碗药呢? 从容和小叶的眼神碰了一下之后,一起上下帮忙。 一番折腾下来,药虽然洒了半碗,可是也算是灌下去了一部分。 “陛下,公主殿下这病症来的奇怪。臣还要回去与诸位同僚们细细研究才行。” 陈禄一脸庄重到还真像个神医。天知道他把名贵的药材都写了一遍,胡乱弄了个方子。就为应付眼前这个局面。 “好好上心。” 文德帝点头。 偏这时候被众人忽略的远芳突然出声:“救救我,救救我,快救救我!” 文德帝看到一身狼狈的远芳,嫌弃道:“王德,把这里收拾好些。” 说罢便甩了袖子拉着安歌直出了宫门。 从容走在人群之后,也想离开。却被人一把拉入隐秘的树丛之中。 接着便是天昏地暗的缠绵一吻。 从容知道是柳醒,却根本反抗不得。 最后从容被柳醒压在一棵繁茂的柳树之下:“纪从容,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不许再冒险做任何事情。否则,我定要好好收拾你!” 从容迷迷糊糊的点头,才被放着离开。 第五十八章 新生降临 “你说苏家要你先嫁过去?” 从容看着方楠的表情,心里十分难受。 方楠一脸沉重地看着从容:“原本以为十六公主出了事情。这婚事要耽误下来。却没想到苏杭之那疯子竟然说纳妾不是大事,要我先进门。反正这原本就是十六公主已经同意的。” 从容叹气道:“其实我可以想想办法。” 方楠伸手握着从容的右手:“你的好意我心领。可是我祖父他是不会让我这么做的。” “可是,那毕竟是你的一生啊?” 从容心里直觉得憋屈,只因为朝堂争斗就要赔上孙女的一生吗? “你不必太担心我。好歹看在祖父的份上他们还不会太为难我。到是你,万事小心才好。” 方楠如今脸上多是淡然的表情,再也少见的活力。 父亲母亲还有祖母一起去求祖父。 可是往日里最疼爱她的祖父这一回却是格外的狠心,一点也不松口。 一定要她嫁给苏杭之做妾。 还一再要她懂事,识大体,顾大局。 并且把她一个人叫到书房,与她说,她的一切都是家族赐予。 如今却是她为了家族贡献的时刻。 方楠还能说什么? 十几年受尽宠爱的任****到了如今她确实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那你保重。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从容心里也是迷惑,在她那个诡异的梦境里,苏杭之却是娶了方楠为正妻的。 联想到苏杭之忽如其来的诡异表现,从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如果说她可以有那个诡异的梦境,可以对未来发生的事情有所感应。 那别人未必不可以。 如果说,苏杭之正是如此呢? 或者说,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想到这里,从容心里不由得大急。 毕竟苏杭之可是柳醒最大的对手。如果他已经知道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柳醒现在不就很危险? 必须让柳醒知道其中的危险才行! 而且这其中的关节,她必须当面和柳醒说清楚。 想到这里,从容不禁后悔。 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关键? 从容又看了一眼方楠。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每次急难时刻出现在她面前的都是方楠。 “方楠……” 从容鼓起勇气,在方楠耳边悄悄耳语一番。 半个时辰之后,等在门口的方家丫鬟看见自家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梳着齐刘海的小宫女。 不由得看向自家小姐。 方楠开口道:“我就要嫁到苏家去了。有些往日里很喜欢的东西不能带走。也不能想留在家里,所以想送给容容。都是些精细的物件,所以让这个小宫女出宫一趟,带回来给容容。你们记得要把这个小丫头送回来。” 方家的丫鬟想着老夫人的吩咐,也没有多说。 自家出入皇宫自然还是有些门路的。 方楠一路出宫,都很顺利。 等坐上自家马车出了宫门,方楠对车夫吩咐道:“我要去柳醒大人那里一趟,然后再回家。” 方楠对柳醒的心思从来没瞒过任何人。柳家下人对自家姑娘也是同情,毕竟也是一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却要如此委屈。 那苏大公子是个独眼龙不说,后院的小妾更是已经有了十几房小妾。 自家小姐如此委屈,柳家下人也是憋气。 在马车上的自然是乔装改扮的从容。如果不是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她也不会如此冒险。 方楠看出她的紧张,拍了她的肩膀。 没想到到了柳府,柳醒却根本不在。 连平日里照应往来的管事老柳也不在府上。 从容不敢在多留,只得迅速离开。因为她看着柳府上训练有素的下人,忽然意识到柳醒府上也不是安全的。 而此刻,柳醒却正在张家婆媳租赁的小院。 钱家二丫头今天忽然发动,竟是要生了。 “少爷,这忽然发动比原来预产期还要早了半个月。咱们可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啊。” 老柳一脸苦闷,这婆媳俩可是个无底洞,银子花得跟流水一般。 好要什么燕窝人参的补品,说是怀象不好。 天地良心,又不是自家少奶奶生孩子,为何要他们家花钱? 柳醒皱着眉头,心里也是无奈。 张家小胖的案子就这么被压了下来,好像一时喧闹之后,就彻底的被众人遗忘。 也许是心中的愧疚,让柳醒总想着补偿。 “去请大夫来了吗?还有接生婆?” 柳醒毕竟是个大男人,对这些东西也是不懂。只是凭本能吩咐。 “已经让人去了。” 老柳心里并不很想尽力,不过到底是两条人命还是马虎不得。 却没有想到家里的下人去拉着老柳已经很熟悉的方家小姐进门,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蓝色榴花裙梳着齐刘海的姑娘。 “这里有孕妇要生了吗?” 从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马车在半路忽然坏掉。她们原本是下来找人帮忙的,却碰到这家人出来求助。 说是家里有孕妇早产,要找人帮忙。 医者的本能还是让从让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哪里知道到了这家的院子里居然看到了柳醒。 柳醒自然一眼认出了从容,却因眼前情况不能多说:“是钱家二丫头要生了,你行吗?” 从容想了想点头道:“我先去看看,还是找几个可靠的产婆。方楠能帮忙。” 方楠站在一旁开口道:“已经让家里的下人去找了,我们家里有熟悉的。” “有人参拿来切片,给她含着。她的身子太弱,这一胎怕是凶险。” 从容想了想又道:“还是要大夫来。家里有艾叶先烧起来。” 从容进了内室,就看到了张家婶子正坐在床边焦急地握着二丫头的手。 二丫头一向是个胆小的丫头,一条毛毛虫就能把她吓哭。 却没有想到,如今却要当母亲了。 从容切脉之后,面色更沉:“上次已经说过。得好好保养才行。不然这孩子都不能好好生下来。可是也不能如此乱来,这孩子养得太大,二丫头本来身子就弱。这一胎当真凶险了!” 偏这时候已经疼昏了的二丫头忽然清醒过来:“救孩子,一定要救孩子!” 从容点头道:“我一定救。孩子会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第五十九章黯然神伤 从容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可是现在的情景却格外地让她难过。 她拼尽了全力也没有救得了钱家二丫头的性命,只保住了一个枯黄瘦弱的婴儿。 一个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孩子。 “老天爷啊,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该怎么跟儿子交待啊!老天爷啊,你把我这把老骨头也带走吧。我真的是不能活了。” 张家婶子不愿意抱孙女,只一个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群人慌忙上前安慰。 从容把柳醒拉到一边道:“我与你有要紧的事说?” 柳醒点头,把从容拉到影壁后的一个小阁间。 “你专门出来找我的?” 柳醒看到从容的打扮,心中了然。 从容点头,低声道:“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与你说过的一件奇怪的事?” 柳醒点了一下头:“可是有什么变故?” “我怀疑苏杭之有些这是如此。他最近变化太大。行事太过疯狂。你一定要小心提防这个人才行。” 从容一脸郑重地说。 柳醒立即明白了从容的意思。 “我明白了下次再不可如此冒险。幸好陛下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就算被发现问题也不是很大。” 从容却瞪大眼睛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知道?” 柳醒点了一下从容的脑袋:“还以为你长进了,居然还是这么呆。我们这位陛下岂是一般人物,你那些小聪明他怎么会放在眼里?” “可是不行,我不要你……” 从容的思绪混乱极了,这明明是她最想努力避免的事情。为什么事情还是按照原来的轨道发展? “你不要我什么?你不是知道了什么?” 柳醒敏锐地意识到了从容心理的变化。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回去。你与我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我会留意。你现在万事小心。等着我!” 柳醒在从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等从容被送到马车上才意识到,自己明明是下定决心要远离他的。 可是现在又算是什么情况? 好像只要对上柳醒,从容救没有一点胜算。 方楠看着从容道:“从容,你以后一定要过得很幸福。” 从容对上方楠真挚的眼神,自己却有些心虚。 她得知了以后的事情,心里其实是有些恐惧的。 权力争斗,历来就是生死搏杀。 成王败寇,胜利者固然可以万人之上。 若是失败,那便是永不超生! 她实在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不想每天醒来都会担心又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是她又不能自私地让柳醒放弃一切,更被自己这些自私的狭隘的情绪拖累。 所以她想好了要放弃。 可是这些已经在脑子里坚定了千百次的想法在见到柳醒之后就溃不成军。 只觉得柳醒对她来说,当真是最无法抗拒的甜蜜诱惑。 等从容被方家下人送回了皇宫自己的住处,却见到知了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从容回来总算舒了一口气。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从容点头,知道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其实她如今在皇宫,明面上看着就像是彻底地被人遗忘。 可是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小桃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层厚被子。等从容把被子揭开之后,小桃却闭着眼睛吓得直哭:“我……不是……我……是……” 知了见小桃吓呆了的样子不由得鄙视道:“看你那点出息。” 从容面上带笑。 心里却在暗暗观察两个丫头的表情。 目前看来,这两个丫头没有问题。 不然的话这次就不该如此平安过关了。 可是却还不能如此掉以轻心,毕竟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她必须足够小心才行。 安歌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布满了青紫痕迹。 玉白的手臂被文德帝紧紧拉住,身体还在不停地动作着。 “安歌,这个名字当着配你。你这身子朕真是喜欢极了。” 文德帝自从得到安歌,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原本已经衰老的身体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 可是他心里却有一种更大的渴望,不仅想要怀里这个女人的身体,更想完全占据她的整个内心世界。 安歌却暗暗咬牙。 她原本心里就对男人厌恶至极,男人的碰触只让她觉得恶心。 若非为了保全从容,她又何必如此忍耐。 文德帝左手带着一个碧玉扳指,安歌柔滑的长发偶尔有一些落在扳指之上,显出一股妖艳的美态。 “朕有过无数女人。温柔者有之,火辣者有之。风情万种者也有之。好像只有你,才会冷得像一块寒冰。” 文德帝披衣起身,从寝殿后的暗阁里拿出一根皮鞭,狠狠地抽打在安歌不堪一握的细腰之上。 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安歌身上极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文德帝露出极其满意的表情。 一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事情,却忽然发生了。 原本昏迷不醒的十六公主在太医院的精心诊治之下居然醒了过来。 可是所有人都不敢说,这醒过来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十六公主除了头部以下的部位竟完全都不能动。 就连说话也要废上很大的力气。 不少人私下里说,这就是上天给十六公主的报应! 十六公主与苏杭之的婚事此刻却成了一个难题。 如今十六公主这种状况,哪里还能尽到为人妻子的责任? 连文德帝都准撤回赐婚旨意。 十六公主自己都不愿意再成婚。 却没有想到苏杭之却坚持要践行婚约,按期与十六公主完婚。 “公主乃皇家贵胄,能够娶公主为妻子是臣的莫大荣幸。臣实在不能够做那无信之人,辜负公主的一番情意。” 苏杭之当着十六公主面前的一番表白,让原本高傲的十六公主眼神里竟然多了几分少女的柔软。 在场众人无不感动流泪。 文德帝在场一番赞扬之后,回到自己的寝宫却立即召来了黑衣卫大统领谢江:“立即派人时刻盯着苏杭之。这小子很不对劲。戏做到这个份上,就太过虚伪。这小子必有所图!” 谢江领命而去。 第六十章 一来一往 “叔叔,您要我去伺候汪公公?” 陈倩一脸惊恐,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禄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倩:“你一向乖巧,如今入了汪公公的眼,以后的前程可定是好极。说不定叔叔我还要靠你呢。” “叔叔,我不要。我不要。” 陈倩拼命摇头,她已经很知道那些太监折磨人的手段。 司礼监的汪公公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还有谁不知道? 她不过是给汪公公送了一次药,却无知为何竟会入了汪公公的眼? “你有本事,入了公公的眼。公公要收你做个干女儿,你的运道可算来了。” 陈禄只是冷笑。 这小蹄子的爹是个药材商,为他讨好他与他攀上亲戚,还送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没想到这蹄子竟如此本事,居然还学会攀高枝了。 “我……不是……不要……” 陈倩拼命摇头,她心里实在害怕。 陈禄挥挥手,门外等着的两个小太监进来就把陈倩带走。 太医院首座赵修从屏风走出来:“你到是舍得你的心肝宝贝。” 陈禄弯着腰:“大人您这是哪里话,我能有什么舍不得的。” 赵修的面相颇像个白面书生一般斯文俊秀:“纪从容的事儿,你看该如何办?” 陈禄有些摸不着头脑:“纪从容有什么事情?” 赵修一撩衣袍,往紫檀木矮椅上一坐:“她到底还算是我太医院的人,也不好太嚣张了吧。” 陈禄会意,可是却有为难:“她身后可陛下,她姐姐如今可得陛下宠爱。咱们若是一点不顾及,会不会招来祸事?” 赵修却道:“如今这形势,不是她死就是我们死?她若不死,那便是我们死。你若是不想死的话,不管她身后有什么靠山都得除掉她。” 陈禄却还是有些犹豫:“大人您这是要……” 赵修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自然是斩草除根!” 陈禄走后,赵修却躬身从屏风后又迎出一人。 正是带着银铂面具的苏杭之。 赵修因苏杭之入座之后才道:“大公子,首辅大人的吩咐卑职已经知道。还请大公子尽管放心。纪从容这次一定跑不掉了!” 苏杭之刚刚从十六公主处过来。那老女人自醒来之后脾气愈发地古怪。因为全身头部以下全都不能动。又不愿意让人随意接触,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恶臭的味道。 苏杭之只好忍着那些恶心的气味为她收拾,做主了姿态。 这一切,都为了能够改变未来的事情发展方向。 “那就看你们的手段了。” 苏杭之心里却在暗暗盘算。他几乎可以肯定十六公主的状况必然是纪从容动的手脚。如今柳醒已经入京得到了皇帝的信任,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是很多了。 如果现在心软,将来万劫不复的就是他们父子了。 苏杭之想起父亲与他说的话,心中五味杂沉。 “我已经老了,一把老骨头也没有几天活头了。我既然选择了这路,心中自然已经有所准备。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希望你找一个好妻子,好好地过完一生。不然的话,我该如何去见你母亲?你母亲难道希望看到你今天这幅样子吗?” 想起母亲,苏杭之心中更疼。 这世间处处都是不平事,人人都需要主持正义。谁来为他的母亲申冤? 纪从容与他来说,便是长在心口的一个毒瘤。 忍痛切除之后,也许会死。 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从容自一个恶梦中醒来,满头大汗。 梦中一片模糊,却又见冰冷血腥的杀意。 脑子里一片模糊,却听到门口的知了通报道:“姐姐,太医院的人来了。” 从容赶忙穿衣起床,却见到红菱和小叶叶站在门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从容把两人引进门来才开口问道。 红菱看了从容一眼道:“首座大人要开一个整顿会。说是我们太医院最近很不成样子,要好好整顿一番。你到底还是我们太医院的人,所以也该回去。” 小叶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幺蛾子?非得被他们折腾死不可。” 从容亲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好久没回去了,也很想念大家。不知道太医院最近有什么事情?” 自十六公主醒来之后,从容心里多有不安。 “因为十六公主的事情,陈太医很出了一番风头。大家也觉得很是没劲,做事效率是比以前还要低一些。首座大人忽然就要搞个什么整顿会议,要改正我们的工作态度。” 红菱接过杯子,却没有喝茶。 “让我们来把你请回去。说你现在还是太医院的人,到底还归太医院管。” 小叶接着说。 从容心里却有疑惑。 赵修一向很会做人,从来不是个刚直不阿的主儿。如今却搞这么个阵势出来,说不是有所图谋都让人难以相信。 红菱一脸担忧地看着从容:“他们最近都很不正常。后面还有其他人,定要万事小心才行。” 从容点头,心里却在暗暗琢磨。 送走红菱和小叶之后,从容独自坐在桌前沉思。 这会不会又是苏杭之的一个陷阱?上次的计策不成如今又来一计。 可是她并非当初那小姑娘,身后牵扯的关系颇多。如果对她下手,也未必能够得到好处?绝对不是聪明人的举动。 真当然是按照常理来推断。 但是苏杭之的情况却并非能够如此简单地推断。 想到自己那个大胆的想法,从容不禁又想:难道是因为苏杭之得知了她做的一些事情,才会对她产生如此大的恨意?可是在她那个诡异的梦境里,她并没有与苏杭之有过任何接触?所以说那恨意是对柳醒的吗? 但是她却有一种感觉,苏杭之恨的那个人是她,想要报复的人也是她。 无论如何,还是来者不善。 她自然有办法可以不上套。 但是躲过这次,谁知道他们下次又会做些什么事情,牵扯到什么人? 也许她应该冒一次险? 从容把柳醒的话完全忘到了脑后。 第六十一章 忍字诛心 忍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柳醒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几位大人们为国计民生操劳。 “今年东南海边不安静,老有闹事的海贼,导致原本该出口海外的丝绸没有办法运出去。如今这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放着不管可是不行啊。” 说话的是兼着户部尚书的一位阁老,胡子长长,颇有几分古人风度。 待人态度一向极为和气,偏偏此刻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怒容。 “要管,那就得派兵。派兵,总得要钱吧?东南的饷银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好几处已经有了哗变。钱在什么地方,钱在什么地方呢!” 兵部尚书高大人祖籍山东,嗓门一向很大。 如今带着十足的火气,就更像和人吵架了。 “办法,总归是有的。大家有话好好说,不必争执嘛。” 次辅方台一向为人很好,永远在这张桌子旁扮演着这个角色。 “办法,自然还是老办法嘛。” 老神常在的首辅大人一开口,大家全都不说话了。 所谓老办法还能是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再多加一项名目,多收些税而已。 柳醒站在一旁,仿佛自己就是一根木桩。 这些年老百姓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上面加一项税,下面层层叠加下来到了老百姓身上恐怕就得有十项之多。 种田要交钱,做小买卖要交钱。 老百姓交不起,土地只能抵卖给大户。 连带着一家人都成了人家的奴才。 不说别的,单就是那丝绸。 江浙一带的桑农有多少被折腾的家破人亡,就为那些远销海外的美丽丝绸。 可是那些钱,又有多少能到老百姓的口袋里? 这些事情,他都非常清楚。 可是此刻,他也只能沉默。 从容特意换了一身新衣,一个人往太医院走去。 脑子里认真梳理着所有事情。 从小时候到现在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情的画面都一一在她脑海里闪过。 对于未来事情的预知,让她做出一些改变。 可是她明明改变了,事情绕了一圈之后还是按照原有的轨道继续发展。 可是在那个梦里,她并没有和苏杭之有过接触。 只在嫁给柳醒之后偶尔听说过这个名字。 单这个改变,已经让事情有了大大的不同。 一旁的树林里,埋伏好的弓箭手已经蓄势待发。 偏偏这个时候,苏杭之竟忽然出现拦住了从容的去路。 “不知道苏大公子有何贵干?” 从容看了苏杭之一眼,觉得他最近似乎憔悴了许多。 “如果我要你嫁给我,你会同意吗?” 苏杭之只深深地看着从容,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从容听到这话,便是淡淡一笑。 “做你的第二十一房小妾吗?” “不,是做我的妻子。” 苏杭之一动不动地看着从容。 “苏大公子,你别是失忆了吧?您可是十六公主的驸马?怎么让我做你的妻子?” 从容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 “如果你想,我自然可以让她消失。你以为皇帝乐意天天供着这么一个活祖宗吗?最想让她彻底消失的恐怕就是皇帝了。” 苏杭之又向前一步,更靠近了从容一点。 从容为了与他保持距离,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苏杭之,你是疯了吧。” 从容觉得此刻的苏杭之非常地不对劲,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纪从容,跟着他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苏杭之紧紧地抓着从容的左手。 “你放手……放手……” 两人的纠缠让埋伏在密林里的弓箭手无法动作,也给了黑衣卫的人控制他的机会。 “啪!” 从容一个巴掌扇在苏杭之脸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 “我只说一遍,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是一个玩物。我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的新鲜玩具。你可以继续出招,如果我会跟你求一句绕,我就不叫纪从容!” 从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得这样大的火气,竟让和苏杭之吼出了那些话。 她一向觉得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内心已经十分沧桑,宛如一个老人。再也没有少年人这般激烈的火气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被激起了少年时的火气。 虽然十分不智,但是却非常解气。 在皇宫里沉沉浮浮,处处小心谨慎。 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每一个人都要怀疑他背后的来历,有没有目的。 不敢再轻易发火,更不敢再轻易地得罪一个人。 小心翼翼地就为了活着两个字。 这样卑微的她,又怎么可能是她? 从容平平安安地到了太医院时,只见到太医院首座赵修明显惊讶的表情。 “从容来了。” 赵修到底是经历过事儿的人很快稳定住了情绪。 “其实,就是针对咱们太医院最近的一些状况要专门来开个会总结一下,再做个讨论。有些问题需要大家一起说一说才好……” 黑衣卫密牢里,经不住手段的弓箭手到底还是吐露了实话。 “他们要杀纪从容?” 黑衣卫大统领谢江竟有些看不懂这件事情了。难道说这些日子里苏杭之坐立难安纠结不已的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偏偏那二人没头没脑的对话让人根本摸不着头绪。 不过这些事情却不是该他多问的。 谢江收起了供状,吩咐手下道:“把这个人好好看着,不得出任何闪失。” 谢江把供状递给文德帝之后,却见文德帝一把把供状拍在桌子上:“他们这是冲着纪婕妤来的啊!婕妤就这么一个妹妹,她若出了意外,婕妤能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谢江听着这话只觉得皇上的脑补功能太强大,不过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苏德,如今胆子可以说是越来越大了!指使他儿子做这些事情,怕是想给自己留着后路。攀好了高枝儿,等朕死了之后还有一场富贵呢。这算盘打得可算是真好啊!” 文德帝左手在桌沿边轻轻敲击了三下。 “那陛下我们该如何做?” 谢江请示道。 “如今,不过一个忍字。” 文德帝撕了供状:“从今天起,苏家两父子的一举一动事无具细都要向朕报告。” 第六十二章 进退之间 从容平平安安地回到住处,知了和小桃都在门口等在门口。 “姐姐,你可回来了!”知了看见从容过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桃指了指屋内道:“有人在屋里等姐姐。” 从容一进门,见到红菱正坐在屋内喝茶。 许是已经卸下了伪装,如今见到从容,红菱反而更加显露本性中的锋锐,再不见人前的温和良善之色。 “从容,你今天可算命大。” 红菱放下杯子,开门见山地说。 从容一路紧绷着神经,好不容易放下戒备,只觉得口干舌燥。 拿起桌山的茶壶猛灌了几大口之后才觉得恢复了力气:“我知道今天会有危险,但是居然好好地回来了。我还奇怪着呢?” 红菱听到从容如此说,先是愣住了一刻之后才开口:“你可真是……那弓箭手已经埋伏好了。就等着要你命。” 从容闻言,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苏杭之其实是准备杀了我的?” 红菱摇头:“虽然有这个怀疑,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显示。不过他到算是救了你一命吧。” 从容摇头道:“我与他的交集你也知道一些。他不过是把我当个玩物而已。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红菱摇头:“这回可没那么简单。事情已经极其复杂了。你万事小心才好。” 从容点头:“我自然是明白的。” 红菱起身:“总之你要注意些。从此刻起,这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平静。” 从容听着红菱的话,心中似有所悟。 柳醒此刻却正被文德帝秘密召见。 “陛下的意思是,要对苏大人?” 此话并不好直接问,柳醒只好欲言又止。 文德帝递给柳醒一道密奏:“福建总督钱得运进京不先来拜见朕,先去了苏德府上。这些年,在地方上的封疆大吏那里已经成了惯例。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文德帝重重一拍桌子。 原本他还只是抱着试探的态度,却没想到稍微查便是触目惊心。 这天下,在多少人眼里竟然已经改姓苏了! 还真的就把他当成个摆设不成! “陛下的意思是?” 柳醒试探道。 “先成为他的人。再拿到足够的证据。” 文德帝冷冷道:“朕把你放到风口浪尖之上,能不能稳得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柳醒心中了然:“为陛下尽忠正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文德帝点头:“你心中所求之事,朕自然知道。如果你能办好这件事情,朕自然会成全你。” 柳醒听到这话,脸上才露出真心的笑容:“多谢陛下。” 方楠到底还是被抬进了苏家。 身为一个妾室,她是没有资格从正门进去的。 不过一顶小轿就抬进了府里。 所住的地方也不过是偏院里的一间破旧的小屋。 屋子里一张破烂的木板床,床前随意扔了一张三条腿的矮凳。 一阵风刮过来,纸糊的窗户纸呼呼直响。 新枝是伺候她多年的丫头,见如此情况眼泪直往外流。 “姑娘,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怎么说您也是方家的大小姐。做个妾室已经很委屈了,居然连个像样的地方也不给。这地方咱们家的下人都不给住的。” 方楠摇头道:“虽然我也奇怪。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若是看重我,又怎会如此对待我。从爷爷决定把我嫁给苏杭之为妾的那一刻,方家就再也不是我的靠山了。” 新枝闻言也不再言语。 苏杭之听完属下小厮的汇报,眉毛都没有动一下道:“既然安排好了,那就不用再管了。” 办事的小厮听到吩咐,心里虽然惊讶面上却还算淡定:“遵大少爷命。” 做奴才的最怕好奇心重,老老实实地才能活得长些。 苏杭之回忆起那个梦里与方楠的事情。 他娶方楠虽然没有太多男女之情,但是方楠毕竟从小被他当成妹妹一般,对她也算不错。可是这个女人却因为对柳醒的感情成为了插向他苏家最利的一把尖刀,让他苏家再无翻身之日。 这样的女人,为何要让她好过? 苏杭之想起那一日自己的纠结,心里十分明白如今纪从容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再也拔除不掉。 可是她却一门心思只有柳醒。让他心中不由得狠意更浓! “少爷,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门口的小厮小心翼翼地通报道。 少爷最近的情绪愈发地喜怒不定,与老爷的关系到是改善了许多。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苏杭之心中微微一叹,也许那真成了他人生的一段记忆。 生命走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谁最重要。 老父颤颤巍巍地给自己喂下最后一口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他不想让自己的人生,还有那么多的遗憾。 苏德的书房临着一片水榭,造型颇有几分古意。 苏杭之推门而入之时,却见到父亲一向闲人免进的书房里竟站着一个意外之人。 “柳大人居然在这里,当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苏杭之见到柳醒,当真是难有善意。 “久违首辅大人书法造诣,听说大人收藏了一张前朝怀雪和尚的名帖,所以想来欣赏一番。” 柳醒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是为父邀请适之过来的。你们都是年轻人,多认识认识,交流交流也算是都有好处。” 苏德毫无掩饰对柳醒的欣赏。 看到柳醒,宛如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 就算知道他别有目的,却还是想着如何真正把他变成自己的人。 “父亲糊涂了。儿子如此的不学无术,名闻天下的状元公会有什么话跟儿子说?” 苏杭之对柳醒的敌意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苏德看到儿子的表现,心里颇有些失望。 他因早年的一些事情对这儿子心里歉疚极大,也没想过有别的孩子。 可是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是大忌。 他以为这孩子最近有了改变,已经开始变得成熟,真正有了成长。 却没想到还是如此行事。 当真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失望! 第六十三章 大棒加身 刘武是京城里一个有名的泼皮。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有不少小弟跟在后面,威风凛凛。 道上的人物哪个不给面子叫一声“武哥”。 可惜这英雄也有迟暮时。年纪大了,精力体力都愈发的不济了。 手下最信任的一个小弟带走了大批人马,刘武最喜欢的一个小娘子带走了他所有的家私。 他这才知道人家俩居然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相好,原本就是把他当个冤大头。 刘武后悔极了,怀里揣了把刀去找另立山头的那个小弟拼命。结果被打断了一条腿没钱治病,就彻底成了个瘸子。 他贫病交加的时刻,想到了原先被他抛弃的黄脸婆跟儿子。 好不容易找到他们住的地方,却被已经成年的儿子打了出来。 “我爹早死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臭乞丐,居然敢上门行骗!” 他清楚看到儿子眼中的恨意,才知道自己当年做错的事情,此刻无论怎么做也无法弥补了。 于是刘武整日里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靠给人打零工为生。 若是兜里有钱,就去街边的小酒馆买酒喝。 喝完了酒就开始吹牛皮,吹嘘当年他那些光辉岁月,英雄往事。 也能偶尔蒙骗一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运气好的话,还能骗点酒喝。 “像当年,我一个人独战四大帮的帮主。直杀的一片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胳膊上流着血,也顾不上擦……” 刘武正吹的起劲,却听到了人群里一不和谐的声音。 “刘武哥,这些都是你说,咱们可没见过。要是想让咱们知道您的厉害,您可得做些什么吧?要是让咱们都心服口服,您可不得做些什么?才能让咱们都知道您的厉害!” “对啊!刘武哥,可得做些什么才行!” “别看玩笑了,刘武这个样子。一条腿走路都不利索,还能做些什么?” “对对对,刘武就会吹牛皮……” 一群人哄堂大笑起来。 刘武喝了二两烧刀子,脸上发热,脑子也还算清醒。 就是因为清醒,他才觉得愤怒。 他也曾年轻过,曾经热血沸腾的想要改变整个世界。 可是他家贫,念不起书,做不了官。 只是力气大,身手好。 用武力制服一些人,也让他有一种快感。 “老子厉害着那……” 刘武醉醺醺的走在大街上骂着缺德的老天爷。 要是给他个机会,他能做个英雄。 让那些笑话他的人知道,刘武到底是个怎样的英雄!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有一件事情,你敢做吗?” 刘武拍着胸脯道:“天底下有老子不敢做的事情?” 蒙面黑衣人冷笑道:“杀皇帝,你敢吗?” 刘武身上还带着酒劲:“有什么不敢!那缺德的皇帝老子,睡了多少漂亮姑娘?也不给我留几个!我年轻的时候有个相好,原本都要把身子给我了,结果却被选进宫去了……” 刘武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小门前,里面一棵老歪脖子树上还有一只乌鸦发出几声难听的叫声。 “去吧,当个英雄。” 黑衣人往刘武手里塞了一根大棒子,一脚就把刘武踢进了小门里。 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之后,就自然被打开了。 刘武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四周漆黑却能见到延绵极远的高墙,刘武觉得这地方到是很像戏文里说的皇宫。 皇宫? 刘武的酒一下子就醒了,裤子即刻就湿了半截。 他难道进了皇宫里? 刘武看了看手中的大木棒子,又想了想那些过往的屈辱。 黑衣人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杀皇帝,你敢吗?” 刘武想着往日里听说书先生说的那些英雄好汉,觉得自己和那些好汉一样厉害! 睡了老子女人的狗皇帝,老子来娶你的狗命了! 凭什么天下的漂亮姑娘你随便睡,天下人都要听你的! 老子取了你的狗命,老子也是天下第一! “狗皇帝,你刘爷爷来了……” 刘武的话音刚落,就惊动了当班的侍卫。 “什么人?” “来杀狗皇帝的人!” 这地方其实是外城一个偏远的小门,离皇帝还有远得很。 守卫都是些老油子,多是为了偷懒才调到这里。 偏偏巧得很,今天来了个新人。 这新人有些呆愣,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方。 听到有人居然如此嚣张地说要杀皇帝,立马紧张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人马。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乱射一番之后,掌心还是直冒汗。 生怕大队人马马上就攻过来,自己瞬间就要因公殉职了。 皇宫里的侍卫,射箭的水平怎么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刘武就这么被射成了一个刺猬。 倒地之前,他还双目圆瞪:“我是个英雄,我刘武是个英雄……” 小侍卫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再有任何动静。 点了火把大着胆子走过去,却只见到被射成刺猬的刘武。 这时候,与小侍卫搭班的老侍卫朱二回来了。 听小侍卫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朱二严肃地说:“这事情不能不报,但也不能实话实说。” 小侍卫是个呆瓜不明白朱二的意思:“要欺瞒上面吗?” 朱二拍了下呆瓜侍卫的脑袋:“那么多箭,上头要是知道你就浪费在这么一个玩意儿的身上,你这差事也不要当了!” 小侍卫想了想:“我听二爷您的。” 朱二对小年轻们的尊重一向很是受用:“就说的确有一群人马忽然攻进来,被我们力战抵挡之后忽然撤退。还杀敌一人。至于你那些箭也得处理好了知道吗?” 小侍卫点点头,他当初就是因为太实诚,才被贬来这么一个地方。 家里老爹拧着他耳朵要他一定要学乖一点。 他这回当然得学乖一点才行。 这两个人一番商量之后,还真弄了个一大群人进攻的现场。 为了逼着还各自让对方在自己身上划拉了几道挺深的伤口。 至于刘武身上也被经验老道的朱二处理了一番。 一切妥当之后,两人才互相搀扶着向上头汇报去了。 第六十四章 杀气腾腾 有些时候,我们在书上读到的大事件,被后世史笔加上了重重猜测。 里面无一例外都要加上许多阴谋论的惯例。 比如文德帝一朝这场动乱的开始,所有人都无一例外的把阴谋背后的推手判定为一直被苏德压制的方台。 不过此时此刻,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件事情到底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甚至改变了后来历史发展的轨迹。 朱二和小侍卫的一番奏报,一路报到了黑衣卫大统领谢江那里。 不过这个事情,经过层层描述之后,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样子。 到是真像一场蓄谋已久围攻皇城的阴谋了。 谢江自敢懈怠,立即去禀报了文德帝。 文德帝原本正搂着安歌睡得香甜,自从得了安歌,他到是越来越能安然入睡了。 却被王德公公从睡梦中叫起,一向沉稳的王德公公此时说话居然都有些结巴了:“陛下,谢大统领求见。” 安歌被打扰了睡眠,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文德帝下意识地轻拍了两下,才低声对外面道:“让他等着,朕就来。” 谢江为人如何,文德帝一向知道。在此刻前来奏报,必然是有要事发生。 “你说有乱党趁夜围攻皇宫?” 文德帝把奏报随手扔在桌上,脸上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容。 他才刚想要对苏家动手,就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人家这是跟他示威啊! 帝王之心说是难测,其实也是难测。 看你顺眼的时候,你便是样样都好。 若是看你不顺眼,那你便是怎么做都不对。 只因动了这怀疑之心,这一切便都怀疑到了苏德头上。 “陛下,这不应该吧。” 谢江对苏德还尚有些不错的观感,所以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文德帝却道:“不然的话,一队人马怎么就这么退回去了?就凭两个侍卫?还不是人家故意为之?” 话虽如此,谢江心中还是有所保留。却知道自己此刻不适合再说太多。 “汪宝那里,有什么动作?” 文德帝又继续问道。 “没有特别的动作。不过私底下两人还是有些交集的。” 谢江用词非常的谨慎。 “华贵妃与安王的那个侧妃私下里有来往吗?” 文德帝又问道。 “最近似乎是没有了。” 谢江却不知道为何陛下要在此刻问这么个问题。 “继续严密监视,有动静速来报朕。” 文德帝又再次收敛起了情绪,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让人完全看不透的帝王。 柳醒站在自家门口,却又见到那位“小公子”等在门口。 他闲事无聊,总爱在京城里逛逛。 看见街上的小玩意儿,路边的小吃摊,总想着从容会不会喜欢这些玩意儿。 “少爷,您可回来了。” 老柳看到自家少爷回来,如蒙大赦。 “张大小姐,您可看到了。老奴真的不敢骗您。少爷可是去了外面不在家。” 老柳嘴上虽然说的恭敬,可是心里却很有点看不上这位大小姐。 他们老家的姑娘都还尚知道尊重二字,怎么才是个姑娘家因有的尊重。 未出阁的姑娘敢跟男子多说两句话,都要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 反而是这京城里的小姐,做事也太不成体统。 就算是扮了个男装,谁又看不出来她是个姑娘了。 见天就缠着自家少爷,还说什么讨教学问。 一个女人,又不去考状元。 要那么高的学问做什么? 能生养才是正经。 “柳大哥,你回来了?飞仙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呢。” 张飞仙小姐一见柳醒,眉目含春。 “张小姐,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不太合适吧……” 一番疾言厉色的训诫下来,直说的张飞仙小姐晕头转向。 “我……柳大哥……我” 张飞仙不知为何,竟觉得柳醒说的话没有一个字不是道理。 往日的机辩放在此刻竟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 “时候不早了,张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的话传出去对小姐的闺誉却是很不好的。” 柳醒只说了最后一句,也不管张飞仙大小姐摔碎一地的芳心,只身进门。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高傲的张飞仙小姐咬牙道。 从容听到知了打听来的消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且这事得不合理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若是乱党围攻皇宫,两个侍卫怎么就能拦得住? 若其中还有其他隐情,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听说有一百来号人趁夜突袭,幸好守门的两个侍卫英勇抵抗,他们才会撤退。” 小桃总算听到了一个八卦,一脸真诚地表示了对那两位守卫皇宫大英雄的敬仰。 “开什么玩笑,两个人能抵抗大队人马?我看这两个侍卫绝对吹牛,想捞点功劳到是真的。” 知了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她觉得嗓子有些干又灌了一杯清茶。 “是这样吗?” 小桃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挺笨的。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你们背后少议论,也少掺和这些事情。” 从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第二日,从容便被安歌叫到了宫里。 “姐姐你可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从容见安歌一脸严肃,便知道是为了这件事情。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能感觉陛下对苏德很有些不满。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安歌知道这个妹妹一向比她聪明,于这些事情上一向是很有见识的,所以都老老实实地听她的意见。 从容想了想道:“这些事情,我们能插手的地方其实不多。咱们姐妹无非在后宫求一个安稳生存而已。还是按照以往的那条路走,前朝的争斗咱们能远离就尽量远离吧。” 安歌听从容如此说,犹豫了一下才道:“陛下似乎对柳醒很是欣赏,你可知道这事?” 从容听到这话,神色一变:“我知道的。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安歌闻言道:“你们俩,真不知是缘还是孽啊!” 第六十五章 天和之局 柳醒一人独坐书房,他的书桌非常的整洁。 除了缺了一块角的砚台就是一叠白纸。 常年用的不过是几十文一支的普通毛笔。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今天是极平静的一日。 皇帝还是想往常一样神神秘秘,内阁还是像往常一样吵吵嚷嚷。 若非他在被皇帝召见之后,又被苏德和方台再约见了一回。 他也会以为,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德见他时,说话却是非常的开门见山:“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陛下已经不需要我了。” 言外之意,无非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而方台见他时,却是难掩兴奋。 好像一个等待许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出手的机会。 “这一次,陛下必定是要弃了苏德。” 面上的一切都是这么风平浪静。 暗地里的生死搏杀已经开始。他一不小心走进了这场杀局之中,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必须步步小心,才能求得生机。 可是太过小心,又是一场死局。 从容的感觉总算开始应验。 这几天虽然面上还算风平浪静,可是暗地里却有不少人开始倒霉。 红菱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所谓的一队人马围攻皇城不过是两个侍卫扯下的弥天大谎而已。 “朱二,他胆子可是真大啊!” 从容与老侍卫朱二也算是老相识了,一个混迹皇宫多年的老油条。 到底还是有他的本事。 这些人平日里很让气血方刚的年轻人看不上,可是到了某些时刻你却不得不承认他自有他的谋生之道。 “他还是真有他的本事。就算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到了今天这地步反而一点不能动他。还要给他褒奖。” 从容听到这话,忽然想到当年的自己。 夹缝中求生存的底层人物,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总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虽然是这样,可是该倒霉的还是要倒霉了。皇城的守卫还有这样的死角,陛下怎么能够安睡。连司礼监的汪公公都很受了一顿训斥。” 红菱说到这里,又想到一件事情:“你可还记得陈倩?” 从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 其实对于陈倩,从容还真没有太大的恨意。 大家同处于这个阶层,谁都知道生存不易。 不过是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坚持而已。 “陈禄把她送给了汪公公,被折磨的很不成样子了。说实话,我真有点可怜她了。” 红菱的心中何尝不是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们这样的人,不过是那些掌握他们命运大人物手里的棋子,用之当用,不用便弃。 谁会对你有一丝怜悯之心? “料到了。” 从容对于那位汪公公的名声,当然很有耳闻。 皇宫这个地方,不堪之处简直无法言说。 为避免陈倩的命运,她费尽了心机。 可是如今这情况,能算是成功了吗? 安歌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感觉到身边那个人今日心绪有了明显的不同。 往日里他该有百种手段使在自己身上,可是今日他却只静静地把自己搂在怀里不言不语。 可是她更不明白的,却是自己。 居然很想开口,问一问他到底有什么烦心事。 安歌对于文德帝的心情是复杂的。 纵然被当成了一个玩物,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却也给了她极尽的尊容。 她爱吃的食物,多看一眼的东西。她最喜欢的绣品,都放在她面前任她挑选。 他甚至会耐着性子引着她说一些童年的往事,还说她话太少,在不说话就要丧失语言功能了。 纵然是从容,也会被很多事情分了心,不会把那么多精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她自小身世飘零,被亲生母亲卖掉。 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宠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有些沉溺于这种感觉了。 可是她却知道这感觉有多么的不可靠。 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这个男人不过是看上了她这张脸,迷恋她的身体而已。 “安歌,朕让你当皇后如何?” 文德帝忽然出声,就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陛下?” 安歌其实也在愣神,根本没有听清楚文德帝到底说了什么话。 文德帝翻身正面对着安歌,他看着安歌的眼睛心中颇有感慨:与其说他是被安歌的容貌吸引,不如说是被这双眼睛吸引。这双眼睛和他见过的千万双眼睛相比,真的太特别了。就如常年结冰的湖边,见不到半点欲望的波动。 而他,第一次见到一个没有欲望的人。所以他很想知道,如果这双眼睛里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欲望,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不当。” 安歌摇头。她虽然不很聪明,却也能够知道这背后的凶险。 她不过是想保得从容平安而已,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文德帝忍不住发笑:“你可知道,后宫这么多女人。做皇后可以算是他们的终极梦想了。你看华贵妃,这么端庄严肃的一个人。张口规矩,闭口礼记。若是真让她当皇后,她还不得乐疯了。你这个傻丫头,居然这么干脆的就说不当了?你朕大你这么多岁,等朕百年之后,你就可以是太后,台下人都得尊敬着你,这不好吗?” 安歌想了想道:“陛下对安歌的好,安歌无以为报。陛下百年之后,安歌定追随陛下而去。” 文德帝闻言,心中颇受震动:“知道你是一根筋,你当真就是一根筋啊。朕对你,能算好吗?” 安歌认真地看着文德帝道:“你给我尊容,让我不必再仰人鼻息,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好。” “好,好,好。” 文德帝只紧紧搂着安歌,不在说话。心中似乎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定。 方楠似乎经历了一生中最屈辱的时刻,苏杭之只在他身上不停地动作着,留下各种青紫痕迹,他的动作不带半点怜惜之意。 “杭之哥哥,为何要这样对我?” 方楠被疼痛迷糊了双眼,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已经明显感觉到苏杭之的恨意。 苏杭之起身,露出精壮的上身,只丢了冷冷一句话:“因为你做错了事情。” 方楠虽然不解,却也已经很清楚接下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第六十六章 人和之变 京城,从来都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康宁街便是这样一个大大有名的地方。 听这名字,只觉得这是个平常百姓的安乐之地。 可是这实际上却是京城最出名的一条花街。 风月之地,也有个高低之分。 而这康宁街,便多是京城最高档的风月场所。 这里的姑娘不仅容貌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挑选培养这些女孩,自成一套完整的产业链条。 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以此从中牟利。初买童女时不过十几贯钱,待其出嫁时,可赚达千五百两。 挑选这些有着一套极为严格的鉴定程序,而其中最为客商看重的就是对于瘦马的小脚的评判。人们还为此制定出了“瘦、小、尖、弯、香、软、正”等七条标准。 在买卖中,她们像商品一样被挑三拣四。 至家,坐定,进茶,牙婆扶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曰:‘姑娘转身。’转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借手。’尽褫其袂,手出、臂出、肤亦出。曰:‘姑娘相公。’转眼偷觑,眼出。曰:‘姑娘几岁?’曰几岁,声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门裙幅先响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请回。’一人进,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一等资质的女孩,将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二等资质的女孩,也能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则是被培养成财会人才,懂得记账管事,以便辅助商人,成为一个好助理。三等资质的女孩则不让识字,只是习些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被培养成合格的主妇。当然,所有的这些煞费苦心的培训都是为了将来能找个好买主,卖个好价钱。 其中这些女孩,既有江南佳丽,也有北地胭脂。 其中最顶级的女孩,多被卖到了京城,进入了康宁街。 而这康宁街上,风头最大的首推揽月阁。 揽月阁的位置在康宁街的最里头,简简单单一座小红楼,楼上朴素的牌匾以最标准的楷书写着揽月阁三个字。 比起其他地方的喧闹,这里只显得格外安静。 摸不清楚门道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的。 若你有门道进了这个地方,才知道什么是神仙福地。 若离自有记忆起,就在被人训练着学习各种才艺。 头上顶着一本厚厚的书,嘴里咬着筷子,练习仪态。 手指上磨出厚厚的茧子,就为了练习各种乐器。 为了去除这些茧子,要把手放在药水里生生地褪掉一层皮,才有细白柔嫩的纤纤玉手。 被专门的嬷嬷教导着,学习各种媚惑男人的手段。 为了保持身材的苗条轻盈,每天不停地练舞三个时辰,还要在肚子上放上密制的药丸。 今天对她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妈妈已经告诉她有位大盐商已经花万两黄金买了她把她送给一位大人。 她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们,多是这种命运。 她心里对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十足的准备。 像她们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去想未来。 按照妈妈的吩咐,根据这位大人的喜好,她换上了一身水蓝纱裙。 只在鬓边别了一朵鲜红的月季,素着一张脸。 头发用一根珍珠长链编成了一根黑粗的长辫。 这辫子梳得极有技巧,只需要在底下轻轻一拉整个头发就会完全散开。 嘴上涂了一点淡淡的胭脂,稍微带了一点颜色而已。 若离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大人,请。” 妈妈的声音适时响起,若离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判定。 她那些偷偷藏在心里的,虚无缥缈的梦想,已经彻底没有任何指望了。 来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一身朴素的打扮到是很像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不过若离从小被培养的功夫让她一眼就看清那一身黑乎乎的衣料却是千金难得的墨羽布,手艺更是京城第一阁的手艺,连袖口的暗纹都得是一流的师傅才有的功夫。 “大人,这就是若离。您看您还满意吗?” 妈妈久经阵仗,对这些大人们的喜好也是摸得透彻。 那位外地大商重金求她挑一位能打通这位刑部尚书大人门路的美女,她第一就想到若离了。 孙毅干了半辈子刑名,为人一向严肃。 可是看到眼前乖乖巧巧坐在床上,天仙一般的可人儿,这心也先软了大半。 手中的折扇一拍,连说了三个“好”字。 妈妈见如此表情,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心里自然高兴那万两到底是算装进了口袋里。 “那大人和若离慢慢聊,咱们就不多打扰了。” 妈妈识趣地退了出去。 若离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捏住:“今年多大了?” 若离按照平日里嬷嬷训练好的标准,先动眉毛,再抬一半脸,娇柔地回答道:“大人,奴家今年十六。” 刑部尚书孙毅,早年也是很苦过一阵。后来为了读书,娶了个大米商的女儿。功名有成之后,以无子为由,休了原先的妻子又娶了一位侯府千金做夫人。 侯府千金脾气大,又看不上他的出身。 对他也就跟使唤奴才差不多。 孙毅为了前程,也就硬生生地忍下了。 遇到若离这般温柔可人的女孩儿,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也顾不得一位尚书大人该有的体统,压着若离就开始动作起来。 若离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最为恰当。 身体刺痛的那一刻,她流下了一滴眼泪。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她忍不住大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还压在她身上的孙毅大人,在已经没有一点呼吸,身后还插着一只明晃晃的羽箭。 羽箭上带着的布条随风而飘:“杀狗官,应天道。” 第六十七章 一场盛宴 半月之内,京城十位高官被杀。 死因都是被人一箭穿心,箭上都飘着同样的字条。 偏偏这些高官,都被人发现死在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人人以为皇帝必然要有一番大动作,却没有想到宫中按照居然开始准备皇帝的千秋宴。 “陛下千秋,定然要好好准备一番。” 苏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坐下来和儿子说一段话了。 苏杭之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这是自然的事情。” 苏德看着儿子俊秀的面孔,不由得想起早逝的亡妻。 他家境贫寒,妻子是他邻居家的女孩儿。 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妻子织布卖豆腐,想尽办法地赚钱就为了支持他的理想。 科举有成之后,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这个小时候就天天跟在他身后怯怯地喊他哥哥的跟屁虫。 他出身平民,一朝为官,自然没有比他更懂百姓的苦处。 别家的妻子涂脂抹粉,穿金戴银。妻子最好的首饰也不过是嫁他时头上戴着的一根普通的银钗。 做了官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辛苦养家,妻子没有半点抱怨。 两人更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可是老天却跟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因为不肯配合上司坑害百姓,侵占百姓的土地,就引来了灭家之祸。 他回到家只见妻子死相凄惨,儿子倒在血泊之中,一只眼睛布满了伤痕。 当他怀揣利刃去找凶手拼命的时候,而他那位义正言辞的好上司,精通理学的端方君子却一脸淡漠地跟他说:“这件事就是我干的。我就是让你知道,我是谁。” 从那以后,曾经的热血青年苏德就已经死去,只剩下一个空有躯壳的报复工具。 可是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却第一次感到后悔。 在他疯狂报复这个世界的时候,儿子却也跟着他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他还记得妻子对于孩子未来的期盼:“不必太出色,不必太优秀。可以做点小生意,能自立就可以。但一定要是个正直善良的孩子。” 权倾天下的当朝首辅苏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娘子,杭之这个样子,你一定会怪我吧。 “父亲,您在想什么?” 苏杭之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不把自己的那个梦境告诉父亲。 所有的事情,就让他自己承担。万一失败,也保证不会再连累父亲。 “杭之,你何必要那样对方楠呢?为父一直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孩子,想着让你娶了她好好地成一个家,为父也能抱孙子了。可你这样,她是做了什么让你痛恨的事情?” 府里发生的一切自然都瞒不过苏德。 其实他一直都挺喜欢方楠那个孩子,想着两个孩子能成一段好事也能给杭之一点积极的影响。 却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她,心里没我。” 身为他的妻子,却给柳醒通风报信,不守妇道的贱人! 想到这里,苏杭之开口道:“父亲,那柳醒不安好心,为何还要用他!” 苏德听到儿子如此发问,再想柳醒行事。心中的担忧更浓。 若是没有柳醒,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极其出色的。 偏偏对上了柳醒,自己这个儿子到底还是差了一点。 他老了,没有多少日子了。 虽然他一生做了许多恶事,可是却想在告别这个舞台之前在做一件好事。 希望那个年轻人不会如他,而是真正能改变这个世界。 “杭之,你该长进些了。” 苏德起身:“这次陛下的寿宴要好好准备。” 苏杭之却没有能够体会到父亲内心的纠结。 他已经与王远芳达成了协议,千秋盛宴的倾城一舞,一切又会变得不一样了。 安歌看到从容递上来的一本破旧的古书,满脸怀疑:“容容,这给陛下做寿礼合适吗?” 从容却是信心十足:“放心姐姐。这是前朝药王的养生内则,自然是好东西。除了这个,还有好东西。” 从容又拿出一个古朴的小木盒:“这丹药对陛下的身体必定有益。我如今怎么也挂着一个这样的名头,说什么也该有些贡献。” 这盒子里自然不会是什么厉害的仙丹。却是根据文德帝的身体状况做出来的一种药丸,对身体的本质没有任何的改变作用,却可以让服用者有神清气爽的感觉。 从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做出来这么几颗而已。 “好,我明白了。” 安歌点头,收下了从容的小木盒。 十里华灯,恍若白日。 灯火灿烂,一架架形制规整的马车依次排队进入皇城。 各地的贺礼也流水一般送了进来。 如此热闹的场面,在宫里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了。 王德却越来越摸不清楚自家主子的想法,本是为他庆祝千秋,宫里上下都忙了个底朝天。 主子此刻却一个人坐在这阴冷黑暗的宫殿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德,你说这么些人有多少人想让朕多活些日子呢?” 文德帝坐在重重纱幔之后,沉沉说了这么一句。 老旧而空旷的宫殿,还带着些许回音。 王德赶忙跪下磕头道:“主子,您是天子。天下人谁不想着让您万寿无疆?不说别人,奴才心里就是这么想着,更是日日这么祈愿着的。” 文德帝闻言:“呵呵,也就是你了吧。” 一场盛宴就此开始。 自皇帝出现之后,各位贵人们就按规矩献上自己的寿礼。 文德帝一直神色淡淡,并不做太多表示。 唯一引起他兴趣的也就是安歌送上的寿礼。 “婕妤有心了。” 轮到苏家送上寿礼时,一阵丝竹乐舞响起。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一身洁白纱裙,玉白的小脚戴着碎玉片磨成的小铃铛,回首起身间竟有飞燕起舞的美态。 一曲舞必,满座皆静。 下首第一位坐着的安王碰翻了酒杯,才打破了这份安静。 “舞是好舞。苏卿家果然费心了。” 文德帝笑着开口,似乎心情不错。这言下之意,众人也自以为领会到了。几位下首的嫔妃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却没想到文德帝接着又来一句:“这样的美人恩,朕是无福消受了。既然安王喜欢,就赐给安王。给个孺人的位置,也不算辱没了这绝世舞蹈了。” 第六十八章 盛宴过后 远芳静静地坐在宫里规整制式的马车里,去往安王府。 她不由得想起她们姐妹被扔在一辆破旧的马车里,被送到皇宫里的情形。 一夜之间,她从娇贵的知府小姐变成了卑贱的浣衣女奴,还差点被一个粗壮的女人糟践。 那时候的她,有从容挡在前面。 凡事总有一个安心。 可是这样的日子久了,她心里也是非常地不自在。 好像她纪从容是个高高在上的救世主,而王远芳只能卑微可怜地站在那里等着她的救助。 纪从容和她娘不过是依靠着她父亲生存的卑微又可怜的女孩儿。 从小到大,纪从容穿的用的,有哪样不是她王远芳挑剩下的。 从什么时候起,卑微可怜的纪从容竟然成了她王远芳的恩人。 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苏大公子对纪从容的一番深情。 纪从容已经有了柳醒,凭什么还能得到苏大公子的爱? 还有纪安歌,比纪从容还不如。如今居然会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婕妤娘娘,这让她怎么能够服气? 纪安歌能够做到的事情,她王远芳又为什么做不到? 原本她是准备进入皇帝的后宫,却没想到居然会被皇帝赐给安王。 不过如今这形势,对她也算有利。 安王看她的眼神,让她很清楚那是一个男人的欲望。 虽然安王府里还有个厉害的侧妃,可是她却很有信心能在安王后院得到一席之地。 毕竟皇帝已经老了,安王却是皇帝唯一的儿子,就这一点她未来的光明就是可以见到的。 纪从容,你给我好好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从容此刻却和知了小桃一起,正吃着热乎乎的锅贴。 牛肉锅贴汤汁浓厚,焦香面皮上洒了一层小葱和芝麻,要一口就回味无穷。 一笼锅贴,三个人吃得是心满意足。 “好吃,真好吃。咱们往日里总是那些温火膳,哪有这么好的味道。” 小桃第一个发表评论。 知了也点头道:“姐姐,婕妤娘娘真疼您。陛下原本是让那御厨给娘娘做家乡小吃的,娘娘却直接给您送来了。” 从容嘴上还沾着葱花,吃的一嘴油乎乎:“她从小就不讲究这些,不过她知道我是很爱吃的。” 从容的心态如今也算越放越宽,尽人事听天命,凡事尽力就好。 与其让自己沉浸在无穷无尽地担心之中,还不如享受好眼前的美食。 偏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直觉警惕。 从容拨弄了一下头发上插着的簪子,虽然是木质却自有它的用处。 知了和小桃各拿一根棍子来到门前听着动静,门忽然被撞开,意料之中的蒙面黑衣人站在门口。 看到三个呆姑娘一下子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调整了一下才迅速进入角色:“别出声,不然杀了你们。” 话没说完就挨了小桃当头一棍,挺壮实的汉子就这么倒了下去。 从容和知了惊讶地看着小桃:“小桃,你力气好大啊!” 小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还好,还好。” “从容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知了看着完全失去知觉的黑衣人问道。 从容想了想道:“叫侍卫来呗,还能怎么办?知了你是不是又偷看那些话本子想和这刺客发展出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啊?” 知了摇了摇头道:“我又没脑子坏掉,怎么会这么想?” 两人一起看着小桃说:“还不快去叫侍卫。”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从容并没有当回事儿。 却没有想到这傻子一般的黑衣人居然还是连连暗杀京城高官的神秘组织里的一个小头目。 黑衣卫还真从他那里拿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红菱听完从容描述整个过程,看小桃的眼神都开始不一样了:“桃子,有没有兴趣做黑衣卫啊?这么大的力气,绝对是个练武奇才。” 小桃连连摇头:“练武好辛苦,我才不要。” 从容点头道:“就是就是,练武那么辛苦,小桃才不去。” 红菱听完这话,静静地看了从容半晌才摇头道:“行了,就算我没说。” “我来也就是和你说。主要这组织还挺麻烦,宫里也有他们的内应。你们最近要小心一点。” 红菱说完就起身告辞。 从容送完红菱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却没想到这个神秘组织居然找上了柳醒。 一把带着血腥味的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稍微一动可能脖子上的经脉就会被削断,这感觉当真不怎么好受。 柳醒却依然保持着一贯的表情也就是面无表情:“敢问阁下有何见教?” 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的黑衣人却拥有着极其柔美的女声:“我们的组织替天行道,专杀贪官!我们知道状元公曾为张定奔走,如今还供养着他的老娘。便只希望柳大人以后做个好官,否则的话,那些被一箭穿心的狗官便是你的下场!” 一段话说完,人也彻底消失。 当真是拥有绝顶轻功的当世高手。 柳醒却丝毫没有跟死亡擦肩而过的庆幸,心中的忧虑更浓。 只有世道混乱,法令不足以安定天下的时候这些所谓的大侠们才会横空出世,替天行道。 这于天下来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安歌跟在文德帝身后,犹豫再三,却一直不敢说话。 王远芳那惊世一舞,让她竟有心惊胆战的感觉。 好像那个她往日里熟悉的王远芳已经死去,如今活着的那个王远芳是极度危险的一个存在。 对从容的安危是极大的威胁。 她无法容忍这种威胁的存在。 更何况如今王远芳还被赐给了安王。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这里面的危险。 她为了这事,已经几日无法安睡。 文德帝却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心情竟然极好。 今日竟然带着她来这荷花台上赏起了满池荷花。 亭亭玉立的荷花,简直就像是对他们二人的最大讽刺一般。 偏偏文德帝好像知道她有心事一般,把她搂到怀里道:“爱妃不爱这满池荷花吗?” 第六十九章 知了被害 远芳被以孺人的位份被安置在了安王的后院。 身边按规矩也有了伺候的下人。 被下人服侍着在松软的床上睡下,身上盖得是薰了松香的云丝被。 柔软的枕头让人格外地放松起来。 “孺人,王爷今日有些事情。明晚再来看孺人。”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精干的女官,年纪也不是很大。 远芳点头:“我知道了。” 安王府书房 方台一身日常打扮,正坐在安王下首。 他手里拿着的茶杯是十分难得的绿玉盏,清浅的汤色自然是极品好茶才有的品相。 “王爷,陛下赐的美人已经安顿好了吗?” 方台为人一向是最端严方正的君子,难得见到他的脸上会出现如此表情。 这真的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苏德送给陛下的寿辰贺礼,却被陛下转手送给了安王。 这么多年,出现这样的情况还当真是第一次。 “自然要好好安顿。” 安王想到那绝代美人儿的舞姿,柔软的腰肢,黑墨的长发还有那勾人的眼波,下腹忍不住发紧。 方台看安王的表现,心中也是有了计较。 说实话,安王这个样子他也是很看不上的。 就算是穿上华贵的王袍也没有半点皇家子弟应有的气象。 长相猥琐的样子实在不让人喜欢。 可是天意安排,陛下到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 但凡有第二个选择他也不会下注到安王那里去了。 “咳咳,王爷侧妃如今也快到月份了。若是能得个小王子,那王爷的大位也就算定了。” 方台把安王好色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中极为鄙夷。 安王心不在焉地点头:“本王知道了。” 这些人,为了让人知道他与父皇是有所不同的。 安王在女色一事上一直都极为克制。 府中的王妃侧妃,皆是父皇挑选给他的良家女子。 容貌一般不说,更少了些风情。 原本觉得侧妃还算不错,可是跟宴会上的那个美人相比,差得可不是半点。 想着那美人,安王心里只生起一团火来。 恨不得此刻就奔到美人房中,与那温软香玉好好亲热一番才是。 “既然如此,那臣就先告辞了。与王爷说的事情,还请王爷多加注意。” 方台起身告辞,也不再多说。 柳醒被文德帝召到书房,却见到司礼监掌印汪公公也站在一盘。 黑衣卫大统领谢江的脸色可是不好,脸上直绷着不说话。 “参加陛下。” 柳醒拜见了皇帝,又向另外两位也行了礼。 汪公公很是受用的看了柳醒一眼,毕竟他们那些读书人一向自诩清高最看不上太监,这位状元公为人到是还不错。 “柳爱卿,看看这密奏。” 文德帝拿了一本奏章递给柳醒。 柳醒用最快的速度认真读过之后才道:“陛下,这林县的知县贪污案,为何竟能惊动陛下?” 文德帝冷哼一声道:“原本只是黑衣卫查出的一件普通的贪污案。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惊动那么多人。人情说到了司礼监掌印,黑衣卫大统领那里。连朕这里居然也有人说情。” “一个知县,竟有那么大的能量?” 柳醒面上极为惊讶。可是他心里却非常清楚,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这些年,地方上下的勾连十分厉害,利益相关的联盟自然有人会保着这知县不让他出事。 “此人,与首辅大人早年有些交情。” 谢江见皇帝不说话,就只得开口道。 “如今,竟还是个知县?” 柳醒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柳大人,陛下的意思是这人是不是苏德的人一探便知。派别人去的陛下不放心,派柳大人去是最为合适的。” 能坐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汪公公开口,便让柳醒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一趟,不管这个贪污的知县到底是不是苏德的人,都必须和苏德扯上关系。 这件事情让他柳醒去办,无非一张投名状,若有变故他自然也没有办法再投到苏德那里去了。 “柳爱卿自得中状元,还未回去见过父母。林县离你老家青阳也是不远,就让状元公衣锦还乡一回。富贵不归乡,宛如锦衣夜行嘛。” 文德帝闲话一般随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江想说话,却被汪公公悄悄拉住。 那林县的知县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身上背着的人命不止一条,柳醒能对付得了他吗? “多谢陛下体恤。” 柳醒只平静谢恩,心中却有了些成算。 有些小事,想必黑衣卫也没那么容易查到。 他父亲师爷出身,与那林县知县孙木手下一位极得信任的师爷有过命的交情。 底层人物的生活方式,眼前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自然不能够轻易理解。 更何况,到底是故乡。 他多年经营,自有根基在。 “好,爱卿必定不会让朕失望。” 文德帝点头微笑。 从容自一场噩梦中醒来之后,一天都很没有精神。 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只因为她又梦到了一些事情。 文德帝用柳醒,当真是把他当成一把杀人利器在磨练。 可是这局面,却是从容万万不想看到的。 所以,从容心里有了一个永绝后患的想法。 也许,很多人都可以就此解脱了。 “姐姐,这是从宫外买来的糖炒栗子,你尝尝味道如何?” 小桃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纸包,递到从容面前。 “好,我尝尝。” 从容剥了一个栗子,放在嘴里只觉得回味香甜极了。 “知了呢?” 三个姑娘有了好吃的东西总是要一起分享的。 “不知道啊,一大早就没有见到她人。” 小桃嘴里含着栗子,说话声音都不清楚。 “如今宫里不太平,去找找她,别出了什么事情。” 从容心里却生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可是没等小桃回答,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纪姑娘在吗?” 从容开门,就见到一个眼生的太监站在门口:“敢问可是纪姑娘?” 从容点头:“正是纪从容。” 那太监接着一脸公事公办地说话道:“姑娘,那个叫知了的丫头可是伺候你的?” 从容知道不好,只是点头。 “那姑娘刚刚被人发现死在荷花池了。” 太监话音刚落,小桃的一包栗子就掉在了地上,滚的到处都是。 第七十章 杀机再起 从容和小桃一起去看了知了的尸体。 原本鲜活生命,前一日还在好好地与你说话。 讲着这个宫里发生的最新八卦,一转眼却成了一具尸体。 脸在水里被泡的发胀,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姐姐,姐姐……” 小桃直接哭倒在从容怀里,不停地抽泣着。 “明明,她还让我把栗子弄回来还要留给她吃。怎么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纪姑娘,您看这样的意外谁都不想的。” 一边站着的太监也是尴尬。 从容心里却是一紧,这个皇宫里这样的意外真的是太多了。 知了,为什么会遇到这所谓的“意外”? 从容虽然心里如此想,面上却是再平静不过:“有劳公公操心了。” 那管事的太监点头道:“哪里就操心了呢,这还不是应该的事情。这些东西,宫中自有规矩还希望姑娘别让咱们得差事难做才好。” 从容点头:“那是自然的,绝对不会为难公公。” 趁着那管事太监转身的功夫,从容却悄悄把一片知了攥在手里的落叶藏了起来。 “小桃,咱们走吧。” 从容拉起小桃,心里却在默默地想:知了,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让我找到凶手,为你报仇。 “姐姐,咱们就不管知了了吗?” 小桃一脸悲伤地问道。 从容却摇头道:“这些白事,一向被宫中视为不吉。自然有专门的人来处理这些事情。” 从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在宫中这些年看过多少这么意外死亡然后消失的小宫女,小太监。 他们的死活,并没有太多人介意。 “咱们晚上,再偷偷给知了烧点纸钱吧。” 从容心里却在想着那片被知了紧紧攥在手里的叶子。 这树叶是一片普通的银杏树叶,可是荷花池周围却是没有银杏树的。 全宫上下唯一一个有银杏树的地方却是藏书阁。 这一点从容不会记错。 知了紧紧攥在手里一片银杏树叶,难道是暗示着她的死与藏书阁有关。 藏书阁里的秘密,那还真是多啊。 可是因为她改变了事情的发展,一些该出现的人并没有出现。 藏书阁里除了那来顺太监,就是她表姐王远芳。 想到表姐王远芳,从容的心里又添几分沉重。 她一番功夫,似乎都白费了。表姐还是走到了那条路上。 远芳看到安王进来,心里下意识地就排斥了一下。 可是想到苏杭之和她说过的话,安王会是未来的皇帝,她又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做出一幅娇羞无限的模样。 远芳是极瘦的,整个人就如一根竹竿,没有太多的曲线。 这样的美丽,却很被一些男人所欣赏。 毕竟在那些阳光健美的女人面前,他们的身体和心灵都很难找到自信。 安王就属于这样一个类型的男人,越是瘦弱的女人越能引起他的保护欲,再带点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就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挪开眼睛了。 “拜见王爷。” 远芳起身,纱裙带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母亲从小的辛苦训练到底没有白费。不然的话,以她的身份还真进不了安王的后院。还能成为有名分的孺人。 “快起来,快起来。” 安王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年轻的身体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他的下腹又窜起一团火焰。 他的母亲出身低微,皇后是他养母。他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美丽高贵的女子,似乎在这些女子面前他永远都有洗不掉的卑微。 “谢王爷。” 远芳今晚却是特别准备过的。吐气如兰的香气像一只柔软的小手,直接蹿进了安王心里。 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猛兽,一把抱起了远芳放到床上开始动作起来。 远芳的脸上带着勾人的笑意,可是她此刻的内心却是冷如寒冰。 所有的梦都该醒来,对于未来,她再也没有任何指望。 毕竟她在心上人面前脱光了自己,心上人也没有半点反应。 “陛下要你去林县?” 苏德的表情有些玩味。 “那林县的知县大人可还知道?” 柳醒开门见山!的问道。 苏德点头:“早些年有些交情,如今却再也没有太多的交集了。” 柳醒闻言道:“如此,那便是没有问题了。陛下有旨意,我得连夜出京才行。” 其实对于林县的状况他心里已经有了些成算,如今这番也算卖苏德一个人情。 他原本是个立场最鲜明的人,如今在这权力中心游走却发现这是立场鲜明会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那也好。万事小心些吧。” 苏德最近越发感觉到,年纪大了之后,为人做事面临着许多无能为力。 他真的已经老了,没有当年与老天爷一较高下的气魄了。 “多谢大人。” 柳醒依礼下拜,其实对于眼前这位首辅大人他还当真有几分尊重之意。 方台正在灯下,对着一张白纸发呆。 这张白纸在一个时辰之前出现在了他的书桌之上,在烛火上烤热之后就会出现字迹。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字迹就会永远的消失。 这本是方台家族里传递绝密消息的一个方法。 如今出现在他书桌上的白纸上显出了这么一句话:我知道你的秘密。 方台看到这句话,心里竟有些想笑。 他这样的人,满肚子的秘密。哪一条都可以拿来被人威胁。 可是当他看到纸上画着的那朵传神的梅花时,他的心却是猛然一紧。 隐藏最深的那个秘密竟然被人发现了吗? 苏杭之一番粗暴的动作之后,方楠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这个魔鬼。你真的是个魔鬼!” 方楠第一次开始在心中生出了恨意,也许杀了这个人也无法洗涮掉她所受的屈辱。 苏杭之的听到这话,却是冷冷一笑:“恨我吗?那还好。你也和我一样,身在地狱之中了。” 夜深人静,白天无法在阳光下出现的东西都在黑夜里活动起来。 两个黑影交织在一棵百年古槐树之下。 “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一切都非常顺利。” “定要让那些人知道厉害!” “知道我们的厉害!” 第一章 林县初探 偌大的天朝,幅员辽阔,从疾风凛冽的西北,到山温水暖的江山。 或地处要冲,或人才辈出,在世人眼里这样的地方就是天朝的全部风景。 至于林县这地处江淮交界,原本地势低洼的小湖泊形成的一个小县城,当真不会引来太多人的关注。 人分三六九等,城又何尝不是? 一个偏安一隅的贫困小城,又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资源产出,就是个种田的地方。 可是现在这年头,谁还能好好地种地。 一会儿让种水稻,一会让种小麦,又过一阵子又开始让种桑苗。 家里稍微有两亩地的人家,多被折腾地苦不堪言。 再赶上天灾人祸,这一年可算是白干活儿了。 偏偏那些大户还不肯放过,联合着地方官府不停地加税,没办法要维持营生就去借高利贷,到最后只能落得个卖身为奴的下场。 不过林县这样的普通小县城,上头又怎么会有太多的功夫关注呢? 毕竟,没什么亮点嘛。 林县知县钱来今年已经是尽六十岁的年纪。 若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自然不会是这样的待遇。 全家倾尽财力地供他读书,屡试不第之后终于在四十岁那年考上了,可却是那张代表着权力和荣耀的榜单上的最后一名。 那时候他才知道,所谓的科举有成,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话说的好听,可是却更像个笑话。 放到现实里,那些能在科举中展露头角的才子,哪一个不是早已经在士林之中有了极好的名声。 一个白鹿书院里,到底出了多少个状元怕是已经说不清了吧。 他们这样资质平庸的人,挤破了脑袋人家却也是不要的。 钱来也曾经不服气过,如今却是看开了。 他年纪的时候,跟一个人很有交情。 那个人也是曾经把国家百姓日日放在心上操劳着,甘守清贫也毫无怨言。 可是如今,到底是天意弄人。 曾经一壶老酒,一碟花生米便有澄清天下的豪情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林县知县钱来如今最大的爱好,就是怎么多刮点钱。 其实按照他的资历,也可以去更好的地方,那样也更多的升迁机会。 钱来却拒绝了。 他的考评一般不功不过,京城里的刘侍郎跟他喝酒的时候也很是不解:“老钱啊,不是我说你。花大把银子弄个优等评价的我见过。不洗血本非要把自己弄到个油水足地方的我也见过。偏你老钱那么特别,非得在林县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根发芽了吗?” 钱来笑而不语,只是又往刘侍郎杯子里倒上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钱来有很多哥们,从知府衙门到巡抚衙门,再到京城各部,到处都是他的哥们儿。 可是他钱来,却还是这天朝众多阶品的官儿里面最低的一级。 自他在往下,还有师爷衙役,那却已经不在叫官儿了。 钱来心中自然有一本明白账,自当今陛下登基以来,这官儿却是越发地不好当了。 越往上风险越大,那些东南沿海的鱼米之乡,油水多,风险也是更大。 反而不如就待在林县这么一个快要被朝廷遗忘的地方。 说实在话,就在林县他钱来和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与当地的固定几家人搞好关系,不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的位置,稳当得很。 毕竟他每年费尽心思刮来的那些钱,可是没少往上孝敬的。 不过话说回来,就林县那么大点地方,待久了也是无趣。 幸好这个地方虽然穷,水质却是比江南那边还要好。所以这里的姑娘生得都是极美的,放到京城也都不差。 想到这里,钱来觉得自己越发地像个皇帝了。 不过面子上,钱来却连一房妾室也是没有的。 毕竟那些小姑娘,玩一玩也就算了。 若是真娶回家,那该是多大一笔花销? 钱来正想着今晚是去东街的乔寡妇那里,还是去西街的豆腐西施那里过夜,却被自家师爷打断了思绪。 张师爷今年也有五十开外的年纪,与钱知县的大腹便便不同,张师爷却是清瘦的身形,眉眼间只带一股书卷气。 与钱知县穿着便服站在一起,张师爷经常被错认为知县老爷。 “大人,卑职收到消息。状元公奉旨回乡探亲,要路过咱们林县。马上就要到了。” 张师爷接到柳醒传来的消息,便开始按照柳醒的吩咐开始行动起来。 他早年落魄时,柳醒的父亲救过他一命。 更何况钱知县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让他无法忍耐。 林县的百姓被折腾的苦不堪言,他如今孤注一掷,也不过是想为林县的父老除一害! 钱来听到张师爷如此说,眼睛猛然一亮:“是那位在朝中风头无二,深得陛下信任的状元公柳醒吗?” 张师爷点头:“正是此人。陛下亲自下旨命他回乡探亲,在荣宠也是极大的。” 钱来点头,脑子里又生出一番算计:“咱们雍州,能出一个这样的人物,那也算是极大的荣耀了。既然状元公路过咱们这里,那咱们也要尽地主之宜,好好接待一番才是。” 钱来能走到今天,考得就是这番结交人脉的本事。 林县这么个穷乡僻壤,生生让他挖出一堆上头的贵戚。 如今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位前途无量的状元公,他怎么能够放过。 毕竟钱来也是科举出身,又在官场上行走了大半辈子。 这位状元公,若是以后不出什么大变故,一个阁老却是怎么都跑不掉的。 好好结交一番,总是没有错的。 张师爷因为办事沉稳处事得体,一向最得钱来器重。他见钱来如此说话,便道:“卑职早年与状元公的父亲有些交情。状元公往日里也称卑职一声世叔。如今状元公到咱们这里,怕是也会住上几天。卑职少不得要陪着才不算失礼。” 钱来听到张师爷如此说,脸上的兴奋之意却是再也绷不住了:“老张你可是不够意思,有这么个关系居然不早说。其实状元公来我们这里就是为了拜访你的吧,你老张当真是有面子。好好招待,一定要好好招待!” 说罢,还往张师爷的肩膀上极为亲切地拍了一下:“这几日你就专门办这件事情。陛下专门下旨让状元公回乡,那自然就是让他衣锦还乡。招待好状元公,那也是遵照了陛下的旨意。你这几日就不用再管其他了。好好招待状元公便是。” 张师爷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个“是”字。 钱来犹豫了一下,又在脸上露出一个讨好地笑容,这笑容实在不该是知县面对师爷应有的笑容:“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我请状元公吃个饭。毕竟大家也是乡里乡亲,该好好亲近才是。” 张师爷心里明白鱼儿已经上钩,可是脸上还是一幅诚惶诚恐地神色:“大人的意思,卑职自然明白,不过这还要看状元公的态度。” 钱来闻言,竟有些急眼。结交这些上层人物,可算是他老钱毕生的事业。每一个机会他都绝对不会放过: “老张,你想想办法。毕竟这也是为了咱们整个县里好。状元公可是在陛下面前还有内阁几位大人那里都能说得上话的人。若是我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对咱们林县百姓不也好吗!” 张师爷听了这话心中极其鄙夷,林县百姓怕是没有你这个“钱扒皮”才能真正地过上好日子。 面上却是极为恭敬地表示:“大人请放心,此事全包在卑职身上了。” 柳醒带着自家的管事老柳连夜赶路,到了林县速度却彻底慢了下来。 “少爷,咱们不进城吗?” 老柳一把年纪,可算被折腾地够呛。以为少爷为了什么天大的急事如此的快马加鞭,却没想到了这个地方速度却完全放慢下来。 柳醒声音沉沉道:“不进城,先在城外住上一夜。” 老柳一脸苦相:“少爷,这个时候进城还能舒舒服服地吃饱饭,睡一觉。时间还够啊。外面的破旅店简陋地很,怕是不好住啊。” 柳醒却根本不理老柳管事的抱怨,只往远处依稀可见的一家旅店骑马而去。 “少爷,等等我。” 老柳管事慌忙跟上。 主仆两人到了旅店,原本已经做好了环境简陋的心理准备。 却没有想到这外面看似简陋的旅店却是内有乾坤,除了大通铺之外居然还有上好的厢房。配备的酒菜也是有各种档次,满足不同需求。 柳醒对这家旅店忽然生起了兴趣:“掌柜的,你们这旅店当真是难得极了啊。” 柜台后算账的女掌柜皮肤白皙,绸缎一般的秀发只用一根发带松松挽起,身上穿一件青布长裙,带着同色的围裙,浅浅一笑便有两个动人的梨涡:“客官有所不知。这是我们知县大人的关怀。知县大人说我们这个地方很能代表我们本县的形象。把来往的客人招待好了,也算是很尽了地主之宜了呢。” 女掌柜话音刚落,却引来一旁抹桌子的活计一声冷笑,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不过这女掌柜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物,面上也不带尴尬:“客官,要两间上房是吗?本店还有免费的酒菜赠送,都是我们林县的特色小吃呢。您若是吃着喜欢,可得给我们做个宣传。” 柳醒点头:“一定,一定。” 目光却锁定在了呆头呆脑的小伙计身上,因为他发现这小伙计和女掌柜五官竟十分的相似,怕是有血缘关系? 不然如此放肆的行径,哪个掌柜可以容得下? “小米,还不送两位客官上楼休息。” 女掌柜语气威严,小伙计不得不引着柳醒主仆二人上了二楼。 “这便是二位的房间了。” 小米的一脸别扭,可是业务却十分熟练。手脚也算麻利。 柳醒冲老柳使了个眼色:“还请小哥照顾好我们的马儿,喂足了草料才好。” 小米认真点头道:“客官请放心,我们店里的草料都是上等的。” 柳醒闻言道:“难道又是知县大人的关怀。” 小米的脸色却猛然一变,想说些什么话表达自己的心情,可是又忽然意识到这并非是一个能够说话的地方,赶忙紧紧抿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惜少年人还不太会掩盖自己的情绪,情绪的一系列变化被柳醒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们那马儿有些认人,老柳跟着一起去,别让马儿踢伤了小哥儿。” 柳醒点到即止,老柳却明白了自家少爷的意思。 等柳醒用完了桌上摆着的林县特色小菜,老柳也正好回来。 “怎么样,可曾打探到什么东西?” 林县离柳醒的老家青阳已经很近,饭食吃起来也颇有些相似的风味。柳醒离家时间甚久,所以不免又多用了一些。 老柳点头,帮少爷办这些事情,他还是颇有经验的。 “老奴打探出来,那孩子与这里的老板娘其实是一对姐弟。这旅店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说是旅店,不过一间破茶棚而已。” “那为何竟会有现在这般光景?” 柳醒放下手中的茶盏,沉沉问道。 老柳悄声道:“似乎是这里的知县看上了小米的姐姐,也就是这店的女掌柜。所以才巧立名目把这店弄成了现在这番光景。” 柳醒摇头道:“这事儿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只为了一个女子,何必如此形事。看来这林县的知县当真不是个一般人物。” 老柳对于这些事情,一向都是闭口不言。 只听自家少爷吩咐老实形事。 此刻老柳又想到一事,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家少爷:“少爷,您还记得那位碧玉小姐吗?” “什么碧玉,翡翠,该记得吗?” 柳醒的拇指在茶杯上慢慢地敲击着,心里盘算着林县这潭水的深浅,根本无暇顾及老柳说的是什么。 老柳一横心道:“就是那位打算把您灌醉了好跟您成就好事的碧玉小姐。” “她?” 对于那段记忆,柳醒还真是想不记得都不行。 老柳点头:“那碧玉小姐家就是林县的一个大族。少爷您看?” 柳醒不耐烦地摇摇头:“此番低调便是,应该不会碰上她。” 对于那些女人,柳醒眼里一向都长着一张面孔。他都分不清楚谁是谁,又怎么会耗费太多的心力? 第二章 正反两面 从容和小桃给知了烧完了纸钱,心里稍微得到一点安慰。 知了是个聪明的丫头,她手里紧紧握着的那片银杏叶,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少不得还是要去那里再探一探虚实了。 从容等小桃睡下,披着一件外衣去了院子里。 如今的局面如此混乱,她必须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头绪。 从最初的青阳县开始,幼年时代的她忽然可以预知到未来发生的事情,但是她一开始的时候更多的把这归结为一种巧合。 可是越来越多的巧合让她不得开始正视这件事情。 当那个诡异的梦境出现之后,她以为那就是未来事情的发展。 她心里还曾经暗暗庆幸过,因为得知了未来事情的发展,她就可以避免许多悲剧的发生。 可是后来的事情却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残忍的现实。 她越是努力想要改变事情的发展轨道,事情还是按照原有的方向继续发展。 只不过在某些细节处出现了些许不同。 甚至还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苏杭之的变化,让从容不得不有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苏杭之也许和他有了一样的经历,也得知了未来事情的发展。 他父子的现场的确凄惨,若是心怀恨意,必然要报复的人也不该只是柳醒? 毕竟最后一手斗倒他父亲的是方台。 除此之外,一个高深莫测的皇帝,一个横空出世的神秘组织,层层迷雾包裹她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每一条路,都是一条死路。 这样的局面,哪里才是可以让她有所突破的地方? 从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与苏杭之摊牌,最起码要探出他的虚实! 安歌亲自来找从容的时候,从容还在想着怎么和苏杭之接触的事情。 毕竟苏杭之来找她容易,她去找苏杭之还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 满腹心事的从容,没有感觉到安歌的表情变化。 比起往日那个冰冷没有温度的安歌,如今的安歌到越来越像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小女人了。 在她多年漂泊无定的心里,别人对她不好是非常正常的。 反而是那些别人对她的好,总会让她无所适从。 不知应该怎样回应才好。 比如当年的从容,比如现在的文德帝。 安歌记住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好,总想着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想到昨晚文德帝把他搂在怀里,温柔地摸着他的肚子说:“安歌,要是你能给朕生个孩子就好了。” 那个身为天下至尊的男人居然也会有这样软弱的时刻。 意识到这一点,安歌竟有些心疼。 她想努力地做些什么,好让那个男人不要那么难过。 对那个男人到底是爱还是恨,她竟然有些搞不清楚了。 “姐姐,有什么事叫人来吩咐一声我过去就好了,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从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安歌犹豫了半天,只看着从容,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从容只看着安歌:“姐姐,你我姐妹,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从容,你说我,还能怀上孩子吗?” 安歌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从容听到这话,半晌没有说话。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一阵,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安歌,你不是爱上皇帝了吧?” 从容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歌闻言,一甩袖打算了一只青花瓷杯。 “怎么会,怎么会。我不过是觉得,要是有个孩子,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了。” 从容努力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此刻必须无比慎重。她实在不想再重蹈远芳的覆辙,走到和安歌反目成仇的地步。 毕竟她暗暗进行的那个计划,最后的目标就是皇帝的性命! 只有让局面最乱,他们才有机会乱中求生! 可是,安歌的态度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也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有这么一个劫数。 遇到了,也就无法逃掉了。 就像远芳会喜欢苏杭之,方楠会喜欢柳醒,安歌会喜欢上文德帝这都是人之常情。 可是安歌的喜欢若是变成了一份执着的爱情,那到最后就很难不会伤人伤己了。 “姐姐,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我没有办法做到的。若是我们还在青阳,姐姐无论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会非常支持的。可是如今这环境不同,咱们还是要万分小心。而且陛下这身体,真的不可能再诞育子嗣了。姐姐要有心里准备才好。” 从容一口气闭着眼睛说完这些话,根本不敢看安歌到底有什么反应。 “姐姐?” 从容半晌没有等到安歌的回应,只看到安歌呆呆地坐在那里,一个字也不说。 “我,其实就是问问。就是问问而已。我只是想着,有个孩子会好些,有个孩子会好些。他对我还不错,我想着若能给他生个孩子也算不欠他什么了。” “姐姐,你自己要好好爱惜自己。” 面对眼前这局面,从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安歌扑倒从容怀里,眼泪开始不停地往外流:“我知道他不好,他还用那些手段折磨我,我也恨他。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很是可怜,周围那么多人天天呼着万岁主子,又有哪一个是真心对他的。他很想要我给他生个孩子,我就想能有个孩子也是很好的。我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从容只拍着安歌的后背,柔声道:“姐姐好好想想。咱们可不是那些高门贵族的女儿,万事都有家族做后盾。就算是有了孩子,我们又怎么保护他呢?平白给人害了,到时姐姐可能受得住?如今他看你好,喜爱你的绝代姿容,喜爱你简简单单地性子。若是有一天,他遇到一个性子更单纯容貌更美丽的女人,你在他眼里未必就会这么好了。咱们姐妹生存不易,凡事都要多想一些。多爱惜自己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从容一番开解,让安歌似有所悟。 “我知道,无论如何容容你总是对我最好的。” “好姐姐,我也有靠不住的时候。凡事总要多为自己想一些,总是没有错的。如今这前朝后宫,面上看着一片平静。其实却是危机重重。各方人马总有生死搏杀的一天。我只想着保全咱们姐妹全身而退,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从容笑着为安歌擦干了眼泪,心里却很是难过。 她以前总想着安歌能走出过去的阴霾,能够真正地遇到一个懂得珍惜她的人。 学会体会人间的息怒哀乐,拥有自己的人生。 如今当她真正开始懂得了爱情,却爱上了一个全天下最不应该爱的人。 这不得不说,是命运的一场极大讽刺。 柳醒进了林县,钱来知县并没有出现,在城门口等着他的是张师爷。 “张世叔。” 柳醒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大礼。 让张师爷不由得新生感慨。 他做师爷,见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官员。 没有飞黄腾达之前,待人不知道多平易近人。 他是你兄弟,你是他大哥。可以跟你好的就像是一个娘生的差不多。 可是一朝得势之后,官老爷的架子就自然而然地摆出来了。 满口的朝廷国家,还能认识你是谁? 柳家大哥教出来的儿子,到底是不同凡响。 “阿醒一路该是劳顿了,家里已经备好了酒菜。你婶娘还特意杀了一只鸡,要好好犒劳你一番呢。” 张师爷热情地说道。 “到是打扰世叔和婶娘了。” 柳醒十分随和地和张师爷拉着家常。 “柳公子,没想到您居然会来林县。家父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呢。” 听到这个声音,柳醒的眉头紧紧皱起,脑子里立即想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 一旁的老柳管事听到这个声音,全身的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 毕竟这位碧玉小姐,当真是一位猛人。 少爷在白鹿书院读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入了这位碧玉小姐的眼。 公开表示爱慕之意被少爷言辞拒绝之后,甚至想出了霸王硬上弓的法子。 买通了书院的学生,把少爷灌醉,想来个霸王硬上弓。 还脱光了自己想要赖上少爷。 自家少爷那回就像个思维缜密的刑名老手,一步步地自证清白。 就因为碧玉小姐这么一闹,自家少爷的名声当真是越来越响了。 反而是这位碧玉小姐,名声当真是烂得没法看了。 当时只知道她母家厉害,父族到是不显。 老柳行事仔细,稍微留了个心。 所以才知道这碧玉姑娘老家在林县,还是当地一个很有名望的家族。 如今少爷虽然没有明说,老柳却知道少爷是要在林县办要事的。 若是让这碧玉姑娘坏了事,那可就麻烦了。 “你是?” 柳醒神色淡然,好像碧玉姑娘真的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 柳醒如此行事,碧玉姑娘也算习惯。 “知道公子得中状元,碧玉不胜欣喜。就知道公子必然有如此展翅高飞的一天。” 碧玉姑娘含情脉脉地看着柳醒,丝毫没有受到任何打击的样子。 “张世叔,我们走吧。” 柳醒的眼里,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人。 没想到那碧玉小姐却跑到柳醒耳边悄声道:“我知道柳公子是为什么而来,家父也很愿意助公子一臂之力。” 柳醒闻言,淡淡丢下三个字:“不需要。” 等到了张师爷家,曾经到柳醒家拜访过的张家婶娘正在忙活着。 张家的小院不大,但是也干净整洁。 “老柳,把礼物拿出来。” 虽然连夜赶路,柳醒还是让老柳备好了京城特产。 “一点心意,叔叔和婶子不要嫌弃。” 对于柳醒平日说话来说,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长句子了。 “哪里要这么客气啊。” 张家婶子是个朴素的中年妇女,面容温和清秀还带着几分羞涩。 这应该是一个被丈夫保护的很好的女人,还不太知道这世界的险恶。 想到这里,柳醒心中甚痛,再次见到从容竟半点不见年少时的活泼,竟然一幅看破红尘的老成模样。 这怎么能够不让他心里难过。 作为一个男人,他又是该有多失败。 “好好好,别说那么多了。先进去吃饭吧。” 张师爷招呼这众人往客厅去。 一顿饭可算吃的是宾主尽欢。 张家婶子的手艺虽然称不上大厨水平,却很有家常的味道。 柳醒离家那么久,已经快要忘记的一种味道。 “来来,这是自家养的鸡。都是吃些新鲜的谷粒,肉质鲜美的很。” “的确好吃。” 柳醒点头。 吃罢饭之后,柳醒与张师爷进了书房密谈。 “世叔,那钱来到底是何状况?” 柳醒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师爷关上书房门,从身后书柜的暗阁里拿出一本蓝皮账本。 与柳醒道:“这些年,钱知县的账目往来我都记在这里了。” 柳醒接过账本,认真看了半天。 “这还只是我掌握的一些东西。毕竟他有些事情也不让我插手。” 张师爷有些惭愧。 他人微言轻,能做的事情有限。 虽然坚持了原则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毕竟也做了很多不合律法之事。 “世叔能及时醒悟,也算是对林县父老有个交待。” 柳醒原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真正接触到这些黑幕之后才觉得他把这里的事情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区区一个知县,从知府到总督衙门,再到京城各部都有关系。 几十年苦心经营最后居然形成了一个能量巨大的人脉关系网。 或者说利益关系网更为合适。 “与京城苏大人可有联系?” 柳醒没有忘记自己此次过来的主要目的。 张师爷却摇头道:“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我曾经试探着问过这个问题。却被他好一顿责骂。按理说,钱来这样的性子不该放弃这条线才是。” 柳醒心中暗暗思索皇帝的真实目的,天下事哪一件能够逃脱黑衣卫的耳目。 皇帝对于钱来的事情,怕是早已经掌握了解。 偏偏要他把钱来做的事件变成苏德在幕后支持,这其中可以说是大有深意。 第三章 拔剑而对 从容心里正抽搐着该如何和苏杭之接触,却没想到方楠却来找她了。 再见方楠,从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一脸灰败,眼圈发青的女子,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方楠吗? “阿楠,你?” 从容见方楠这模样,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可是她与方楠意气相交,一向很明白她的骄傲。自然也不会当真她的面表现出任何怜悯的情绪。 收拾心情之后,还是如往日一般,亲手为方楠倒了一杯清茶。 “从容,我这次来是苏杭之让我来见的。” 方楠说起这个名字,只觉得咬牙切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苏杭之居然这样丧心病狂地折磨自己! “他让你来,有什么意思呢?” 从容心里暗暗思索着,在她的那个梦里,苏杭之不仅娶了方楠,待她一向都是极好的。可算是这位恶名昭昭的苏大公子极为难得的好名声了。 若是她猜测属实,苏杭之最恨的两个人竟是她与方楠吗? 且无论方楠如何,在她的那个梦境里,她纪从容却是根本认识都不认识苏杭之。更因为柳醒的缘故,与外界根本没有任何接触。 无论如何,她可以确定一件事,苏杭之最恨的人一定是柳醒。 “他想约你见面。” 方楠暗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被那恶魔折磨的苦不堪言,实在不想从容再难以逃脱魔爪。 想到这里方楠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强烈的恨意,她自小要强。身为方家的嫡出小姐样样都是最优秀的。 可是她再优秀又怎样,还不是比不过不学无术的弟弟受重视。 若是弟弟,资质就算再愚钝,又怎么会如她一般被家族放弃,成为某种达到政治平衡的工具! 她心中好恨,恨自己身为女子的无奈,恨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 若是有一天,女子也能读书科举,经商做官,她必然不会如现在这样事事只能受人摆布。 可是她却不甘就这样默默忍受命运的捉弄。 方楠咬着牙,好像已经把下嘴唇咬出了血:“从容,你有没有那种药,可以要人性命的药?” 听到方楠如此说话,从容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稳:“阿楠,你可别做傻事!要是被人发现,你一辈子可算就完了!” 方楠听到从容如此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容,你觉得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原本我总是梦想着能遇到一个如意郎君,和他白头到老。可是却没想到如一颗弃子般被家族遗弃,你可能知道我现在每天到底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与其每日活在这无穷无尽地折磨之中,还不如我亲手结束这一切。” “阿楠,我知道你现在过得非常辛苦。可是我们活在这世界上,谁不辛苦?你一向骄傲,面对这些情况,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是非常的了不起了。我当真是非常地佩服。可是眼前情况十分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可要想想,你毕竟是次辅的亲孙女,若是你对苏杭之下手,陛下想的未必就那么简单了。到时候也许不仅仅是你的家族,许多人都得跟着一起受难。牵连到许多无辜,你与心何忍?” 从容一番苦口婆心,心中却是更有一番思量。 若是她看到的未来,和苏杭之看到的未来并非是同一个未来呢? 毕竟在那些志怪笔记里,对这些东西也有描写。 这个世界有许多并行的空间,虽然人还是那些人可是因为某些选择的不同,事情的发展方向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容因为看到某个时空的未来,就想改变一些事情的发展方向。 而苏杭之看到的就是被从容改变过之后的发展轨迹,正因为如此,苏杭之也开始改变事情的发展轨道,才会有了如今这连番变故。 当然,这还只是一个推测,这个推测到底是不是事实还需要与苏杭之当面验证才可以。 所以,在此之前从容不能够让事情再发生更多的变故。 更何况,她也不能够让方楠如此冒险。 “我知道了。” 方楠虽然知道从容是为她好,可是心里却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可是正如从容所说,她必然不能够莽撞行事连累无辜。 “从容,你要小心。苏杭之简直是个疯子。我以为他只是因为童年家庭变故行事有些偏激。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的丧心病狂。” 方楠虽然自己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却依然希望从容能够得到幸福。 方楠一向很少对人服气,与从容多年相处下来却让方楠对从容行事由衷地佩服。 到底还是希望这唯一的知己好友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因为那个人亲口对她说过:“和从容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从容的却不知道方楠此刻的心思。 她的注意力全在方楠所说的苏杭之幼年时代的经历上面了。 “方楠,苏杭之是经历了很悲惨的往事吗?” 从容不知为何,竟然很想知道这苏杭之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 毕竟他那样难以捉摸的古怪脾气,肯定是有原因的。 方楠见从容问得认真,才认真答道:“这也是我以前偷听爷爷和我父亲谈话时才知道的。我听说苏大人年轻的时候是一位名声很好的清官。却因为帮百姓说话得罪了上司家中遭了难。苏杭之的母亲意外身亡,死相极为凄惨。苏杭之的眼睛也因此废了一只。也才有了今日权倾天下,一手遮天的苏首辅。原本我还是极其同情他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对我。从容,不瞒你说。我现在是真恨他。我与他的恩怨,终究要有了结的那一天。” 从容听方楠如此说,心里也有一阵动容。 飞来横祸家破人亡的感觉没有人比她更懂。 更何况他还失去了一只眼睛。 到底还是天意弄人,他们注定要走到拔剑相向的对立面。 “竟然是这样吗?” 从容心中只能一声叹息。 她又想,也许自己还可以做一些努力。 “我也曾经很是可怜他。可是他如今真如一个魔鬼一般。行事越发地肆无忌惮。连他父亲都管不住他了。” 方楠虽然在苏府算是与世隔绝,可是好歹还能知道一点消息。 “你表姐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她到底还是走了自己最想走的那条路。安王府里的那位侧妃,是个厉害人物。你表姐在她手里,未必就能得到什么好结果了。” 方楠有时也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从容摇头道:“我自幼丧父。多亏了舅舅舅母对我的照顾。舅舅临终前要我一定照顾好表姐。如今表姐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舅舅会不会怪我。” 方楠却道:“毕竟是你舅舅的事情你才会沦落深宫。和心上人分开。你这么多年来如何维护她的,多少人不是看在眼里?你当真不必心里再有太多的负担才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也算知道。人这一辈子,能管好自己已经算是不错。” “呕……呕……呕……” 方楠话未说完,忽然开始一阵猛烈的呕吐。 从容见此状况,心中暗道不好。 “阿楠,我来给你把把脉吧。” 方楠见从容的脸色,心中也有感觉。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这才多长时间。他那么多小妾都没有一个有身孕的。我怎么可能怀上!” 从容把指尖搭到方楠的脉搏上,规律有力地跳动预示着一个新生命的来到。 每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都应该受到祝福。 可是眼前这个小生命来的却当真不是时候。 从容又想到安歌的心事,真感觉老天爷真是太会耍弄人了。 “怎样,应该不是吧?” 方楠还抱着极大的希望。毕竟她实在不想和那个魔鬼孕育一个孩子。这对她来说,注定是命运最大的讽刺! “这个月的月信可来了?” 从容又沉沉问道。 方楠摇头:“你该知道的,我月信一向不准。吃了你给的药……” 方楠忽然说不下去了,掩面大哭起来:“从容,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给那个魔鬼生孩子,我才不要跟那个魔鬼生孩子,我绝对不要生那个魔鬼的孩子!” 从容拍着方楠的后背道:“你想没想过,为何苏杭之那么多女人都没有孩子,你居然那么快就有了孩子呢?” 方楠看着从容,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从容继续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要你怀上孩子呢?可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却不清楚。所以,一定要尽快跟他见面才行。” 这话是说给方楠听,更是从容说给自己听的。 苏杭之如此安排,到底是何用意? 或者说从容根本就想多了,对于苏杭之来说,这个孩子也是一个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他有没有说在哪里见面?” 从容问方楠道。 方楠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之上:“他说你会知道是什么地方。” 从容听方楠如此说,心里好生思量了一会。想着苏杭之所说的应该就是初次见面的地方吧? “阿楠,并非我不帮你。而是我这里的确没有可以堕胎的药物。而且这对女子身体损耗极大,一个不小心便是性命不保。若是你真的考虑好了,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从容握着方楠的手,给她最真诚的鼓励。 方楠点头:“我信你,你也要万事小心。” 从容再次走到御膳房附近,不得不想到与苏杭之的初次见面。 若是单单只论容貌,这天下也只有柳醒能与他相提并论。 若是没有那一番变故,他未尝不会长成一位芝兰玉树般的端方君子。 有清正为官的父亲教养,还有温柔体贴的母亲呵护,成为人人赞颂的一代栋梁。 可是偏偏多了那个如果,事情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面对苏杭之这样的人,我们常常会说他们没有守住做人的底线。 可是毕竟经历痛苦的那个人不是你,若是你经历了那些事情,又怎么能够说自己会比他做的更好。 苏杭之见到从容时,心里居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走在路上在心里想了一万遍,若是他没有在这个地方看到从容会怎么样。他心里甚至觉得从容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地方。 灰心丧气地走到这里,心里却觉得从容根本不会出现。 却没有想到从容到底还是出现在这里了。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从容看到苏杭之,只觉得自己要打一场硬仗。 “我的秘密,我的什么秘密?我的秘密那么多,我怎么会知道你所说的到底是哪一个秘密?” 苏杭之靠在树上,又恢复了从容最熟悉的那个样子。 “你为什么会做那么多事情的秘密。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所谓可以预知未来的奇技,也许有一天就发生在苏大公子身上了对不对?” 从容尽量把语气放平缓,眼睛却在仔细捕捉着苏杭之神色的变化。 可惜,她一无所获。 “小从容,想必你是那些志怪小说看多了。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吧?什么所谓预知未来的奇计,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知道你以后会害我吗?” 苏杭之依然是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 从容却从他不停摆弄玉佩的手指上看出了他的紧张。很明显,从容的推测已经变成有八成的可能性。 她心里不再急躁,又转换了一个话题:“你让阿楠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苏杭之玉白的面孔上露出一阵冷笑:“你们不是好姐妹吗?我让她去和你叙叙旧不是很好吗?怎么,她跟你哭诉了?” 从容摇头:“苏杭之,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次了。我们不是一路人,就算没有别人我也不会和你走到一起。只希望你以后凡事多珍重。” 不等苏杭之回应,从容扭头便走。 轻功高绝的苏杭之也没有半点要追来的意思。 从容心里却知道,苏杭之是万万留不得了。从今往后便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若是她有半点心软,下场凄惨的那个就会变成柳醒。 她必须要残忍! 第四章 红楼交锋 柳醒在张师爷家住了三日,果然还是接到了钱来知县的邀约。 “欢喜楼,是个什么地方?” 柳醒毕竟不是初经世故的毛头小子,对于官场上的这一套早已经有了很清醒的认知。 当初刚入白鹿书院,就连接吃了好几次暗亏。 所谓风月无边,更像是温柔一刀。杀人于无形处才是该当真。 “是本县的最高档酒楼。钱知县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进去的地方。” 张师爷有些担心地看着柳醒,只是担心地看着柳醒。 这欢喜楼里面的门道可是相当的多。 他开始亲眼目睹一身正气又清高的省城大员是如何一步步地在那销金窟之中彻底地迷失自己。 只因自己没有把持住自己,被酒色财气迷了眼睛,便被一个小小知县抓住了把柄。就算是省城高官,也只能任一个小知县摆布。 “张世叔,您说这宴算是个鸿门宴吗?” 柳醒神色温和,手指却有些急躁地敲击着桌面。 皇帝的用意,无非就是拿他去做杀苏德的一把刀。 苏德已经明白了皇帝对他本人的态度,开始拉拢柳醒。 方台和安王并不能明白那位高深莫测的皇帝的心术手段,反而把矛头指向了苏德。 这也正是高高在上的那位所要达到的目的。 而他柳醒,在这场混乱的局面之中该如何乱中求生,却是一件必须要值得好好思量的事情。 这件事情他得办,可是却必须不能完全按照皇帝的意思来办,不能自己留半点余地。如果是那样,他最好的下场也不过就是第二个苏德而已。 可是他又不能让皇帝察觉到他的保留,因为这林县之行便是皇帝给他的第一次正式考验。 柳醒想到这里,心中却生起一股惆怅之意。 当初一心读书求取功名,不过为的是澄清天下的志向。 可是这一潭浑水,你若不把自己身上沾满了污泥,只想着爱惜自己的衣袍,那却是做不成任何事情的。 更何况,他若是没有足够的份量,怎么能够名正言顺地娶从容,把她从那个危机重重的深宫中解救出来? “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大夫虽然令人敬佩,可却从来不是我想走的那条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去会一会这钱知县了。” 柳醒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居然都说了出来。 这钱来知县,当真是个秒人。 柳醒想着自己各处得到的资料,仔细盘算着钱来知县身上到底有什么可以攻破的弱点。 这钱来早年与苏德颇有交情,甚至在苏德家贫时专门出资帮助过他一家。 可是偏偏苏德步步高深,官至首辅。却和钱来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这钱来知县也就是从一个穷乡僻壤调到了林县这样的地方。 在林县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一待就是几十年没有升迁。 可是在这个地方居然经营出来一个无比强大的关系网,让皇帝都心生忌惮。 想到这里,柳醒开口问道:“张世叔,除了公事,私底下与那钱来知县可还有接触?对他的家事还有多少了解?” 柳醒从白鹿书院到京城,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人物。 就算面对皇帝的时候,都没有如此难以下手的感觉。 若是京城兴师动众地来查一个小知县,实在有些丢朝廷的脸面。 可是偏偏此人背后牵扯的人物甚多,而且多是手握实权的中级官员,连接在一起也是一股相当可怕的力量。 柳醒又想到临行前皇帝对他说过的话:“朕不会给你任何支持。你的一切行为都是你个人行为。朕只是让你回乡探亲而已。” 若是他柳醒此刻就死在这个地方,皇帝也不会有半点追究。 若是他柳醒一无所获,那之前的种种努力就完全白费。 光是一个京城,想要他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人已经不少。 “若是说别的,也没有什么特别。钱知县最大的毛病不过是谈话好色而已。我们林县的水好,漂亮的姑娘也是很多。钱知县看上哪一个,就有手段让姑娘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有些还能为他做事。” 张师爷这些年也算是偷偷收集了不少东西。 “我在进城之前,住过一个旅店。那旅店装修得很好,女掌柜也很是不凡。” 柳醒想到那风情万种的女掌柜,于张师爷问道。 “你说的是凤姐吧。她可是我们林县里有名的美人。原本她爹妈就是开旅店的。她爹妈死后,一个丫头带着弟弟。就被钱知县看上。那丫头原本是极烈性的,说什么都不从。可是自她未婚夫得了功名,便弃了她,娶了一位高门大户的小姐。凤姐就算是自暴自弃了,破罐子破摔地跟着那钱知县。据说连孩子都流了好几个。如今却是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张师爷一番话下来,却让柳醒有些惊讶。 “世叔居然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张师爷不好意思道:“哪里是我,是你婶子。平常上街买菜的时候听别人说的。” 看起来有些羞涩腼腆的张婶子,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那他的原配夫人呢?” 柳醒又问道:“他该有儿女吧。” 张师爷回答道:“他夫人虽然还是他名义上的夫人,可是早都已经带着儿女去外地居住。连孙子都有了却没让他看过一眼。” “那他的双亲可还在世?” 柳醒又问道。 “他是家中独子,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抚养他成人。如今老娘一个人住在乡下,每月固定给二两银子的生活费。” 张师爷说起这事,心中也是感慨:“那银子还是我托人带去的。” 该如何应对钱来知县,柳醒心中有了主张。 “多谢世叔帮忙。若没有世叔帮忙,小侄这回定然过不去这关口了。” “他虽然是个知县,可是背后结交的人物也是不少。我心中只是可怜林县父老。说到底,他对我还算是不错的。到底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只求一个心安吧。” 张师爷心中生起一股酸涩之意。 “世叔不该如此想。那钱知县到底祸害了一方百姓。世叔若是不能及时悔改,那便是助纣为虐了。” 柳醒明白张师爷心中的纠结,出言安慰到。 “到底是我着相了。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决定,还思考那么多那么多干嘛。” 张师爷收拾好了情绪,又恢复了往日那份书卷之气。 欢喜楼,不过小小一座红楼。 从京城里一路走过,柳醒见过的世面已经够多。 却不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高官栽在这么一个地方。 他今日如此到此,更是为了一探钱来的深浅。 这个钱来知县,必将会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柳醒的父亲就是师爷出身,对县衙里的那一套也算熟悉。 这些县官处于帝国权力的最底层,放在京城都是没人看一眼的乡下人。 可是放到一个县城,便可以做当地的土皇帝。 钱来知县一手遮天,就算是上层的人物如果真的要办事,也不能绕过这个码头吧? 长此以往,若不彻底根除必然会成为国家安定的心腹大患。 毕竟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钱来知县便是朝廷的化身,钱来胡作非为,那便是朝廷无道了。 “哈哈,早就老张说起状元公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是非同一般。状元公这般人物,竟衬得我们都如这人间蠢物一般。” 钱来知县只穿一身便服,与本朝官员习惯的家常打扮并没有任何不同。 柳醒却从中看出了玄机。一身普通的灰袍,衣料却是大内也难得几匹的天云纱,裁剪缝制更是精巧。袖口上巧妙的暗纹绣是雍州极其有名的绣娘慧娘的手工,只因这慧娘早年出身书香,因诗画双绝。家道中落却不愿意依靠别人,只靠绣工养活自己。因慧娘的诗画基础,手下出来的活计竟如名家画作一般雅致,所以很受当地贵家的喜爱。慧娘的绣工,也算是千金难求了。 只这么一件衣服,已经不下千两银子。 可是若非黑衣卫出动,竟然没有一级监督机构报上此人的问题。 “钱大人太客气了。柳醒当真是愧不敢当。” 柳醒今日还是那惯常的儒生打扮,后面跟着一脸温和的张师爷,比得钱知县竟如一个暴发户一般。 “绝对没有客气。老张与我私底下也是兄弟相交,状元公与老张有渊源,那咋们也都不是外人了。都是自家人,还用再客气什么。来,贤侄请里面说话。” 钱知县久经场面,为人处事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 对于柳醒的名声,他也有所耳闻。 如此套近乎,也算是为了探个虚实。 若是柳醒摆出状元公,翰林大人的架子,他自然有一套应对方式。若是柳醒没有拒绝他抛出的橄榄枝,那自然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这是自然。” 柳醒只吐了这么四个字,却让钱知县很松了一口气。 柳醒此次来到林县,总让他产生一种危险的感觉。 这就像是一种多年来生活在丛林里动物的本能,若是此人的目的真不简单。 他当真只能很下心肠,永绝后患了。 眼前的青年,宛如雪中挺立的万年青松一般。 他曾经最渴望成为这样的人。 无法成为这样的人,他却没有办法不羡慕这样的人。 如此好人才,杀之可惜,杀之可惜啊。 原本以为是鸿门宴,可是与张师爷家吃得那顿饭却并没有任何不同。 一桌平常小菜,连酒都没有上。 对此,钱知县的解释是:“平日里那些东西,到底是吃不舒心。特意准备了一桌小菜,也让咱们自家人亲近亲近。” 不过旁边却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精明干练的女掌柜换了一身清雅的蓝纱裙,头上别一只白玉兰花,还散发着淡淡花香。 “这是凤姐,还不见过柳大人。” 钱来知县的笑容里竟带着一股憨厚之意。 “拜见大人。初次见面时,不知道您是位大人。若有怠慢的地方,还请柳大人多多包涵。” 凤姐几句话说完,桌上的局面就热络起来。 从京城到地方,男人的酒局里总少不了美女的调剂。 永远不能小看这些美女的作用,原本的生疏就因为美女的几句话调节开了氛围。桌上的气氛瞬间就能变得轻松起来。 对付科举出身的年轻官员,钱来总爱派凤姐出面。 毕竟凤姐对于这样的男人,总有止不住的恨意。 不用他做什么,也会使出千般手段把这样的男人拉到地狱里面。 “老板娘太过客气了。承蒙招待,柳某以茶代酒先敬老板娘一杯。” 柳醒拿起桌上的茶杯,也算是个意思。 刘凤姐自然很给面子,也是规规矩矩地站起身,受了这杯茶。 “柳大人从京城回来,一定知道不少新鲜事儿。不如给咱们好好说说,也让咱们这些人好长些见识。” “可不就是。到底是京城里回来的。见过世面多啊。” 钱来知县也跟着说了一句。 柳醒想了想道,京城里最近最引人关注的就是连接十几位高官被杀的事件。说来也是极其巧,那些被杀的高官多被发现死在类似欢喜楼这样的地方。一箭穿心,死相也是难看。” 刘凤姐闻言道:“竟如此没有王法吗?也不知可曾抓到凶手?” 柳醒摇头道:“既然回到了自家,也不怕各位笑话。柳某的脖子上还被架过一把剑。只让我要好好做官,不然那些被杀的高官就是我的下场。” 钱来知县闻听此事道:“如此看来,这竟然是个组织吗?这样无法无天的组织,朝廷竟也不管。这让上下官员如何安心?” 柳醒见我钱来知县如此反应,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话虽如此,却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何意思。应该是摸到可一些线索。不过这样的组织历来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哪那么容易剿灭。” “哎呀,怎么说起这些来了。柳大人归乡是好事。何必为了这些事坏了兴致?毕竟那是京城的事情,还能到咱们林县来。快尝尝这荷叶粉蒸鸡,是咱们这里最出名的。” 刘凤姐一番招呼,小宴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第五章 意气用事 从容与小桃正吃着早饭,小桃却忽然大叫一声:“姐姐,看我这记性,居然把这么重要事情给忘记了。” 从容嘴里还含着一口粥,被小桃一吓差点惊个半死。 毕竟今早的火腿卷饼很好吃。薄薄的卷饼包裹着咸香的火腿片,再加上切碎的小葱,到底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最近事情太多,压力太大。 柳醒去了林县,她知道此行是万分凶险。可是自己又帮不上半点忙,夜夜惊梦,却不能让人看出半点端倪。 谁知道到底还有多少双眼睛在这里盯着她? 一个不谨慎,又成了别人利用的对象。 从容用尽力气把那口粥咽了下去,又吃了一口饼,好歹也算整个人也算顺畅了起来。 “什么事,慢慢说。别着急。”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从容已经很能练就一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了。 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再让她惊讶了。 “知了曾经交给我一个包裹,里面包着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就再这件事情发生没多久过后,知了就出事了。姐姐,你说会不会知了?” 小桃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完。 从容想了想道:“包裹在哪里,先看看再说。” 小桃点头,从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从容。 最普通的包袱皮,已经有些陈旧。 从容小心翼翼地打开,却只看到了几件破旧的衣服。 “知了给你这些做什么?这些不就是她往日里的衣服吗?你俩身形差那么多。你怕是都没法穿的。” 从容一时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何原因。 小桃却摇头道:“知了不是这么说的。她只和我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要我替她好好保存。怎么会就是几件破旧的衣服呢?” 听小桃如此说,从容又拿起那几件衣服好好地检视了一番。 可是的确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专门让小桃拿了一盏灯来,在灯下看了半天。连袖口的纹路都没有放过,可是还是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从容把衣服一件件叠好,重新放回包袱里。 “既然知了跟你说很重要,那就好好收着吧。” 从容不得不想到这两个丫头刚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心中的怀疑。 一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二是因为的确相处有了感情。 从容选择了信任这两个丫头。 知了机灵,又很能打探消息。她心里不自觉也拿她当个妹妹看待,却不知道这丫头居然就这么去了。 如此不明不白地去了,死相还如此凄惨。 若是不能找到真相,她的确难以心安。 可是又怕找到一些让她根本无法接受的真相。 毕竟远芳的事情,到底让她心有余悸。 一片真心待她,却还是换来了这个结果。 这让从容如今行事,对谁都有所保留。 她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如果自己能再留心一点,也许知了就不会出事了。 那么久的相处,对那个丫头的本性已经有了了解。绝对不是个坏人,是个心底善良的好丫头。 就算她背后有什么秘密,从容也能够理解。 深宫求生那么多年,像她们这样的人在那些主子眼里怎么能算个人呢? “姐姐,我还听说一件事情。” 小桃惆怅了半天,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到底还是和姐姐有关系,该让姐姐知道。 “什么事件呢?” 从容还在感怀知了的事情,没有从自责的情绪中跳出来。 “是您那位表姐,如今该称王孺人了。” 小桃也是想不明白,看着从容姐还有婕妤娘娘都是极好的人,为何会有一个那样的姐妹。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我表姐,王孺人?她怎么了?” 从容听到远芳的事情就忍不住头疼。她那位姐姐的确是个聪明人,可是就是才女情怀太过浓重。 当初她纪从容不过是要仰仗他们家庇护的一介孤女,一夜间天地巨变。她王远芳居然要受纪从容的照顾了,与她来说这才是对她自尊骄傲最大的打击。 心里的那份别扭就这么种下了,一不小心生根发芽就是对纪从容的深沉恨意。 苏杭之,不过就是个导火索。 让她有理由把这份别扭的恨意放到明面上来。 毕竟她骨子里还是那个骄傲的雍州第一次才女,无数人追捧的王家大小姐。 可是她却不明白一个道理,那些人的追捧到底是冲她还是冲她父亲去的。 或者说她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投向了安王的怀抱。 “据说她在安王府里很不像样子。把王爷迷的神魂颠倒,几天几夜都不出门。只和她日夜厮混,闹得很不像样子。虽然说安王妃早都已经一心礼佛不问世事,可是毕竟还有个即将临盆的侧妃呢。咱们本朝皇家子嗣艰难,孩子无论男女都是极精贵的。听说安王妃已经进宫找了华贵妃娘娘,也不为别的。就是想让王爷多陪陪侧妃。” 小桃经历了知了的事件之后,整个人也成熟了不少。一番话竟说的条理分明,让从容都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 “她这样,可真是……” 从容摇头,却不想对此事再多评论。远芳的身体情况她很是清楚。与子嗣上是基本没有可能了。若是还不知道好好保养,怕是连性命都成问题。 她与安歌不同,安歌体质特殊。远芳原本底子就差,这么多年过来根本经不起太多的折腾。 跟何况,苏氏父子送给皇帝的女人,安王当真会如珠如宝地对待吗? 不过是把她当个发泄欲望的玩物而已。 毕竟远芳还没有美到安歌那种让人一眼望去就无法自拔的程度。 “毕竟是您姐姐,万人不免会把你们放到一起看的。更何况还有纪婕妤。这情况到底是越来越复杂了。” 小桃想到外界那些不堪的议论心里也是气愤。从容姐姐这般洁身自好看的女子居然还让人如此议论。 当真是没有天理了吗! 从容一向聪慧,听小桃如此说便很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姐姐入了皇帝后宫,一个姐姐入了安王的后院。还都摆着一幅乱世妖姬的架势,把一队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直迷惑的是神魂颠倒。如此这般下来,她纪从容再怎么洁身自好看别人怕是也难以相信了。 想必背后那些话说的都是相当难听了,必然也不会少得了她一份。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少些公平。 一家子里,一个姐妹行事欠妥当,其他姐妹也要跟着受责难。 若是放在男子身上,说不定还是一段风流美谈。 不过议论就议论呗,她纪从容行事从来只求无愧于心,从来没想过求任何人的褒扬,至于那些背后的议论对她来更是无所谓。 她洁身自好,又不是为了让那些人夸奖她的。 “小桃,你的意思我很明白。可是我们姐妹,家中变故之后流落深宫。也没有一个可靠的长辈教养着,行事自然少了许多规矩。表姐一向性子柔弱,想必也是要找个依靠。再说了,安王如何她只有受着的份,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呢。” 从容一边说着这些为远芳开脱的漂亮话,一边想着她舅母的那一番苦心。 为了能让远芳以后能牢牢抓住男人的心,舅母可是专门请人教导远芳如何魅惑男人的本事。若是舅母泉下有知,知道这番功夫居然没有白费,女儿居然还能进了安王的后院。不出意外的话,混个娘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不知道舅母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姐姐说的当然是很有道理。可是安王的那位侧妃可是个厉害人物,姐姐的那位表姐如今这行事,可要好好想想以后啊。” 小桃一番话,当真是推心置腹的诚恳了。也许以往的憨厚更像是她的一种保护色,在经历了知了的事情之后,她在从容面前开始褪掉了这层保护色,表现出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从容当然知道那位侧妃是个何等厉害的人物。远芳在她手底下,可是讨不到半点好处,最后只能落得一个无比凄惨的结局。 她想改变远芳的命运,却没有想到天意弄人。 远芳居然还是走到了这条路上。 到底结局如何,当真是无法预料。 从容的身份,与远芳的事情自然是无能为力。可是远芳的事情却成了安歌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当一脸沧桑又无比端庄的安王妃来拜见安歌的时候,安歌心里是完全没有半点准备的。 毕竟她虽然是个婕妤,却更像是被皇帝养起来的一只金丝雀。与外界的一切都少有接触。最大的自由也不过是到从容那里与她说说话而已。 青格原本是伺候皇后的女官,皇后意外去世之后,就在各宫到处辗转。如今被派到纪婕妤这里,还被大内总管王公公好好敲打了一番。 “婕妤娘娘心思单纯,好多事情也是不懂该如何应付。你是个聪明人,把你调到娘娘就是让你为娘娘分忧的。做的好了,自有你的前程。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该只知道后果。” 王公公一向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如此一番话说出来青格自然也明白这番话到底是谁的意思。 心里自然明白这位主子当真是那位至尊心尖上的人。不过再看这位主子的容貌,还有那勾人的身段,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绝世媚态。心里又觉得很是理所当然。这样美丽的女子,可不就是该成为九五之尊心尖上的宝贝吗? “来拜见娘娘,事出突然。想必是打扰到娘娘了吧。” 安王妃进宫,自然是按品大妆。原本普通的相貌当真称不起王妃礼服的华丽贵气,只是像是衣服穿人,倒不像是人穿衣服了。 对上安歌,更险惨烈。初见安歌,安王妃可算明白为什么父皇对这个女子超乎寻常的宠爱没有引起后宫太大的反应。 毕竟这样美丽的女子,可称得上是绝代尤物了。若是王爷宠爱这样一个女子失了分寸,她还真是无话可说。 “王妃太客气了。” 安歌应对这样的场合,一向有些犯怵。不过幸好以前在雍州的时候也不是完全不有经历过,才不至于太过失礼。 听安歌如此说话,安王妃不由得心生好感。 眼前这女子才有肆无忌惮的本钱,却还能如此守礼。 家里那个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一个孺人进府之后,居然不来拜见她这个正妃! 原本以后她们既然是表姐妹,行事应该没什么差别。华贵妃让她过来的时候,心里还很是抗拒。 却没想到这纪婕妤到是个守礼之人。 华贵妃对她说:“要收拾那小妖精。你得要纪婕妤一个态度。毕竟是你父皇赐下的孺人。又与纪婕妤有亲。若没有纪婕妤的态度,你父皇若是怪罪下来,那事情才是不好办的。” 安王妃出身普通,不过一个小官之女。却因为孝顺祖母的美名被选为安王正妃,原本心中还怀着对夫君的期待,在发现安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之后就完全死了心,专心礼佛了。 府中事情多是张侧妃在管,但是却从来不会对她有半分怠慢。 日子长了,两人到生出惺惺相惜的姐妹情谊。 都嫁了这么一个玩意儿,谁心里不觉得恶心呢。 张侧妃在王爷面前周旋着,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如今父皇赐下这么一个女人,张侧妃私底下与她一分析,她竟然惊出一身冷汗。 “父皇不喜王爷至极。如今王爷若因王孺人失了分寸,与大位许久真的无缘了。王爷若不能登位,咱们这些人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必须好除了那女人才行。” 安王妃心里其实有些膈应,自家那名声还算好的王爷是个什么货色她最清楚。 那长相也只能走个忠厚老实路线才能稍微引得一点不明真相的路人好感了。 年轻时大家都说以貌取人不对,可是她活到现在怎么发现这简直快成一条真理了。 可是已经被绑在了那条破船上,自己也只能努力自救不让它沉下去了。 安王妃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听到门外传来通报:“陛下到。” 这下轮到安王妃开始紧张了。 第六章 疯病传播 柳醒在林县住了三日,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游历而已。 其实像林县这样的地方,和柳醒的老家青阳一样。是天朝版图上最不起眼的存在。 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历史。 刚开始就是个土匪聚集的驿站,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这才有可现在的县城。 别的县里一说本县县志历史,那是相当的高端大气上档次,总能跟一些名人扯上关系。 林县就比较麻烦了,总不能说我们县里最初是一群土匪聚集的地方吧。 那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钱知县任内,还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造历史活动。 村口的破房子如何,请不要小看它。 这和千年前的一位大将军甚有关联,大将军落难的时候曾经在这个地方住过。 庄子里废弃已久的荒坟,别以为这只是一座荒坟,这可是上古时代的一位大贤者的坟墓。 如此这样一番下来,林县也有了拿得出手的历史。 当真是皆大欢喜的一番好局面。 于钱知县自然也算是拿得出手的漂亮成绩了。 柳醒跟着张师爷在林县现城里转悠着,却不大的县城里,居然还有两家高档酒楼,三家裁缝店,还有两家首饰店。 里面的装潢若是说起来不能跟京城的高档场所相比,却也是有个中低档的水平。 可惜,这些地方却只能见到几个伙计在忙碌着。 里面却少有顾客真得会进来照顾生意。 “张世叔,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些时候也是奇怪,这县城里的百姓当真是有些少了。” 不说别的,跟柳醒的老家青阳比,就有些萧条之意。 整个县城的热闹,更像是钱知县一个人生造出来的热闹。和那种真正的经济繁荣,百姓安居的热闹景象相比完全不是一回事。 “哎,能待得谁还愿意在这待?哪怕搬去隔壁县也比待在林县要好些吧。一层又一层地刮着,当真不给百姓留一点活路。更何况钱知县那么好色,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只要被他看上那就是不会放过。家里有女儿的谁愿意被他糟蹋?都想尽办法地离开这里了。他还联合着当地的几家人,想尽办法的兼并农户土地。原本还能勉强糊口的农户,只能一家子都卖身为奴,当真是好不凄惨。” 张师爷说起这些,心里也伤感。林县这个地方,就是被老天爷诅咒了,一个好官儿也碰不上。 “既然如此,怎么还有这些酒楼商铺呢?” 柳醒和张师爷走着,又看到一家茶楼。这林县的商业真有如此繁荣? “还不是钱知县的意思。上面要是来人,这才能好好安排一番啊。” 张师爷这大半辈子,也算看透了许多东西。 上面喜欢要什么,下面能给你造什么。 没有,那也可以生造的。 “这钱知县如此看来,当真是个人物了。” 柳醒的嘴角,带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如此心力手段,若是用在正道上。何该能造福多少百姓? 可是人家最大的兴趣却是在林县当个一手遮天的土皇帝,怪不得连苏德都对此人颇有忌惮。 偏偏,柳醒还要从此人身上打开突破口。 这当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若是与此人做了交易,怎么能够对得起被他祸害的林县父老。 若是不做这个文章,那就只能老老实实被皇帝摆布。 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陛下,当真是太难对付了。 柳醒的心里正天人交战,却看到原本在街边卖青菜的老翁忽然狂躁不已,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疯癫的状态。 “你是谁,俺谁都没有得罪过!为什么要害我!” 老翁的状态到真如志怪小说里描写的鬼上身一般。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老翁拿起扁担,竟开始到处打人。还一副要与人拼尽全力同归于尽的架势。 原本这街上就没有什么人,如今老翁这吓人的疯子架势就更让众人避之唯恐不及,没有人管了。 柳醒见此情况,直接飞身上前,一个手刀砍晕了老翁,把位置精准保证一个时辰内不会醒来又不会伤害身体。 “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柳醒背起老翁匆忙问道。 却没想到张师爷一脸尴尬道:“这医馆早都倒闭了。不过老叶大夫家就在附近,平常街坊们有个身体不适,还是会找他看病的。” 柳醒闻言,也再多说别的:“带我去。” 几个人匆匆忙忙地去找老叶大夫,也没有留意街上的一幕被一个苗条的身影一一看在眼里。 刘凤姐原本是在县衙里被钱知县折腾了一宿,身心疲累。只想来这条街上的首饰铺子里好好发泄一番。 钱知县虽然为人小气,但是对她也算比较大方。 不过他只要跟这些个老板打个招呼,谁还敢让他出钱? 她总想着多存些值钱的珠宝首饰,以防万一也好。 却没想到遇到了那位钱胖子让她好好招待的贵宾。 这位名动天下的状元公,与她想象中的那些读书人当真是很不一样。 自从被那个负心人抛弃之后,刘凤姐也算是彻底放弃自己。 总想着能给弟弟小米找个好前程,她就是死也安心了。 若是能够跟着这样的人物,想必弟弟也能走正道做个好人吧? 这些年,那些所谓的老爷已经让她看透了本质。 与他们虚伪逢迎也不过是辛苦求生而已。 如今遇到一个与那些老爷完全不一样的人,也算是让刘凤姐在黑暗之中稍微看到了一点希望吧。 被钱来看上,她开始甚至准备一死了之。就如那戏文里的烈性女子一般。可是钱来的手段高明,只找了个青楼里的半老徐娘,就让刘凤姐知道自己那个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后来又为了前程,看上了一位大家小姐。 刘凤姐对男人可算是彻底死了心。 可是对毁她一生的钱来,刘凤姐怎能不恨! 可是恨又怎样,人家和知府大人,总督大人都能同桌吃饭。 她就算是上京告御状,京里头的贵人又会管她这么一个乡下女子的生死吗? 柳醒的出现,却让刘凤姐看到了一点希望。 那一日便和弟弟故意演了一场戏,引起柳醒的注意。 刘凤姐知道,她等待已久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柳醒等人好不容易找到叶大夫家,却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 不大的院子里已经捆上了好几个张牙舞爪的疯子,和柳醒背着的老翁发病的情形非常地相似。 “叶大夫,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师爷也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一夜之间怎么多了这么多疯子? 老叶大夫应付这局面已经是焦头烂额。林县这个地方,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治病救人的大夫就更不愿意待在这里了。 他年纪大了,也不想再折腾,于是就选择了留在这个地方,靠着往日的积蓄度日。平日里街坊四邻要是有个病症还来找他,他基本也就是收个药的成本钱。 如今这情况,却让他根本无法应付。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些人的脉象一个比一个乱,根本找不到一点头绪。而且这病症似乎还能传染。” 叶大夫还没说完,一旁的病人家属指着柳醒背上的老翁道:“爹,爹,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进城卖菜去了吗?” 柳醒把老翁放下安置好,才拉着那说话的病人家属问道:“这是你爹,你们都是一家人?” 中年男人点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过我一直在外做生意,今天回来想看看家里。却没想到家里人居然全疯了。原本以为出去买菜的父亲应该是没事的,却没想到……” 那人话未说完,已经开始流起了眼泪。 谁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能承受得住呢? 柳醒闻言,心里生起一种不好的感觉。如今京中的局势不明朗,他奉命到林县来才三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让多想几分,有心之人为之,那这人也是太丧心病狂了! 柳醒还没说完,又送来一户发疯的人家。 老叶大夫手忙脚乱,根本难以应付。 “去县衙,找钱知县。” 柳醒这时候的心思全是如何解决眼前这个问题。 先有京城高官连接被杀,若是再有一县百姓接连发疯,有心人一番运作,那是要动乱天下! 钱知县此刻却正守着刚收房的小妾睡得香甜。 白嫩细滑的年轻女人身子总能让他睡得很好,忘记他脑袋上悬着的那把利剑。 却没想房门被直接打开,张师爷站在门口道:“不好了大人,出大事了。” “老张不是我说你,能有什么大事要你来直接踹我房门啊。你有了个出息的侄子,胆气也是大了?” 钱来知县穿衣起床,才看到柳醒也沉着脸色站在门口。 “哎呦,这柳大人也在。有什么要紧事要这么个赶法?” 钱来知县看到柳醒,也是变了一张脸。 “大人,不是想打扰您。是咱们县里出了大了。一夜之间,好多百姓忽然就发了疯。老叶大夫说,这疯病似乎还能传染。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大人要赶紧去主持大局啊!” 张师爷为人最可靠的就是稳当二字,面对如此局面也没有失去分寸。 不然也不会在钱知县手底下安安稳稳地干了那么多年,也是的确找不到比他干得更好的人了。 “竟有如此事情,这疯病还会传染?” 钱来知县倒是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钱知县放心,只需要把这事件迅速报到京城,京城太医医术高明,自然有医治的法子。再派些衙役去控制局面安定人心便是。还要严查这疯病的源头,以防居心叵测的人趁机作乱。钱知县身为本县知县,此刻若是再有状况必然会引起人心动荡。这些事情交给张世叔去办就好。最好还是在县衙里坐镇便好。事关重大,一定要报到京城让上面知道。不然的话,出了任何闪失我们都担当不起。” 柳醒一番条理分析下来,钱来知县也算定住心神。甚至想着该动用自己的什么关系才能把这些事情尽快报上去不被人压着。 到底是能考中状元的人,这脑袋瓜就不是一般的好使! 要是应对不好,他钱来肯定第一个被人拿出来顶缸。 他可不想死得如此憋屈。 “我这就去写奏报,老张就暗柳大人说的办。” 钱来知县甚至顾不得房中的美娇娘就要赶紧去写奏报。 张师爷跟了他那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在公事上如此积极。 “张世叔,既然目前我们对这病情毫无办法,不如去好好查探一下那病情的源头。就带上几个差役,去那户人家好好查探一番。” 柳醒静静思索着,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希望。他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见到从容?毕竟从容是太医院的医女。 可是柳醒却真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从容,哪怕他是如此地想念她。 “好,我这就吩咐人去。” 张师爷觉得庆幸,幸好有柳醒在这里,才没有乱了方寸。不然还不知道眼前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 “张世叔不必和我一起去,世叔最熟悉本县的情况,最好挨家挨户地查探一番,对整体的情况做一个统计。一定不能让失态失去控制。” 柳醒想了一下又道:“不过现在也不能保证县衙里的衙役就不会忽然发疯。如此突发事件,百姓必定是非常恐惧的。一县之长最好能够出来稳定人心。但是钱知县愿不愿意出面尚且难说,就算他出面,怕是也只会有反作用。还是劳烦张世叔多辛苦一点了。” 张师爷听柳醒如此说便道:“我让孙二虎带你们去,县衙里能做事的人手也是不足啊。” 柳醒点头道:“先如今,我们也的确做不了什么。” 如今的林县上下皆是一片混乱,好好的人就忽然发了疯,这疯病还会传染。有谁不会害怕自己忽然变成个疯子? 幸好张师爷带着衙役们一家一户地安抚人心,局面才稍微被控制。 老叶大夫那里,自然是一片混乱。 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最先送来那户人家唯一没有发疯的中年男子,趁着夜色竟悄悄出了城。 第七章 南疆碧玉 钱来知县的手段到底了得,不过三天的功夫。林县发生奇怪疯病的消息就直接传到了京城,摆在了皇帝的案头。 纵然高深莫测如文德帝,也因这消息受了不小的惊吓。 “疯病,还会传染?这志怪传奇里出现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出现在现实中?到底是朕为君无道,才会出现这样的怪事?” 内阁的重要人物此刻自然都在。 首辅苏德自然很明白皇帝的心意:“陛下一向惊天爱民,年前各地还普降祥瑞。如今这怪事来的蹊跷,怕是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啊!” 方台心中暗哼一声,又让这狡猾的老狐狸占了先机。 所谓天灾背后的玄机极大,哪怕真的是天灾,也要把它说成是人祸。 陛下如此有德之君,上下又怎么会降下如此怪象示景? “这疯病来的蹊跷,是该好好查明真相。免得有心之人趁机作乱。动摇朝廷根基。不过眼前更大的问题却是如何应对这忽如其来的局面。根据林县的奏报,这疯病还会传染。如果不及时阻止病源的扩散,任由局面扩大恐怕才是最大的麻烦。” 次辅方台大人一番条理分明的分析让众人心服口服。 就因为想到了这个问题,场面忽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寂静。 一向作为摆设存在的周阁老此事开口道:“如今这太医院,能行吗?” 如今这太医院能行吗? 自世代相传的太医世家李家慢慢退出太医院,现任太医院首座赵修接位,医术水平不能服众就不说了,在太医院里整天搞些新鲜花样,看着到是声势浩大,其实无非就是为了去除李家在太医院的影响力。 但凡还有点本事的太医,基本都被排挤到了边缘。 整了一群马屁精,嘴里的张口“温病条陈”闭口“伤寒杂病论”,医书背得挺好,屁本事都没有。 那个陈禄和赵修,碰巧治醒了十六公主,可如今十六公主那个样子简直可以说是生如不死。 他们现在生病,可都不敢再惊动太医院了。 “太医院?” 文德帝心里自然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货色,不然也不留着一个纪从容做专门伺候他的医女。平常那些人倒也还好,可是如今这局面,也就是纪从容可以用一用了。 “这件事情朕会有安排,你们在去京城各大医馆征召医术精湛的大夫一起去林县。毕竟这疯病来的蹊跷,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也不能完全指望太医院嘛。” 皇帝如此定论,下面的人自然不会再有意见。 自然在回内阁,按照皇帝的吩咐开始行事。 内阁众人走后,谢江才从纱幔之后走出。 “柳醒在林县那边的情况如何?” 文德帝也没有料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原本在林县从林县开始的布局完全被打乱,如今只能看柳醒如何行事才能再继续往下面走了。 “我们的人说,柳醒行事的确很有一套。一番调度下来,算是稳定住了整体局面。” 谢江的黑衣卫传来的消息也就比皇帝收到奏报早半天。 “可对这疯病的来源有了头绪?” 文德帝掌控这个国家已经几十年光景,经过大风大浪无数,如今这局面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我们的人一直在查这件事情,包括上次的高官被杀案,似乎与一个叫青莲教的组织有关系。” 谢江沉稳回答道。 “青莲教?这组织是个什么路数?” 文德帝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谢江跪下道:“臣无能,目前还没有查到太多头绪。这组织自域外起家,行事一向低调。数十年间,也聚集了不少教众。只因人数不多平日里并没有任何违法行为,黑衣密探也并未注意到。如今忽然连接如此发难,我们也没有头绪。” 文德帝冷哼一声:“的确是你失职。朕把黑衣卫交给你,可不是让你只查探些官员们后院的琐事的。” 谢江慌忙磕头道:“是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如今朕手里能用的,也就是你了,还能责罚你什么?继续加派人手,仔细查清楚这个青莲教的底细。” 文德帝摆摆手,只觉得自己到底是年纪大了。 如今的精力却是越发的不济了。 想到纪从容献上来的药丸,拿出小盒吃了一颗。 顿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如今这种局面,纪从容也该派上用场了。 如此放任她那么久,可不是为了让她吃闲饭的。 从容正与小桃在灯下闲聊,说到各自的经历,小桃瞪大了眼睛:“原来姐姐还在浣衣局待过啊?那地方很苦吧?我们小时候不听话不守规矩,嬷嬷就吓唬我们要把我们送到浣衣局去。” 从容摇头道:“也没有在那里待多久。当初以为那就是最苦的日子,后来才知道,苦日子还在后面。” 小桃一脸懵懂地看着从容,好像完全不明白从容的话是什么意思。 “知了也是和你一样吧,其实你们才哭。那么小的年纪就进了皇宫。我好歹也过了一些不错的日子。” 从容拿起桌上摆着的椰子糕递给小桃:“来,吃一块。据说是南边的新鲜味道。” 小桃接过吃了一口,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谢谢姐姐,真好吃。都是沾了姐姐光。婕妤娘娘可是真疼姐姐啊。” 说起安歌,从容心里又添几分忧愁。安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死心眼,她是最清楚不过了。轻易不会动心,一旦动心也就不可能改变。可是那动心的对象,却真是让从容完全没有想到。也许他们之间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 感情这种事情,到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实在不该多做评价。 从容正想着此事,却听到外面传来王德公公憨厚的声音:“纪姑娘,陛下有请。” 从容心中惊讶,看了小桃一眼。 小桃立即机灵地去开门:“王总管,怎么您亲自过来了?” 王的公公挑选伺候从容的两个丫头可算是很费了一番心思。却没有想到知了那丫头福薄,却是个没有福气的。 “陛下急召,姑娘还是快点跟我过去吧。” 从容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赶忙点头道:“这是自然。” 见王德公公脸色,从容一路上却也没有再多问。 等见到了文德帝,从容老老实实下跪:“拜见陛下。” 得知安歌的心思之后,从容见文德帝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想到自己心里准备进行的那个计划,从容的脸上有种控制不住的扭曲。 “林县出现了会传染的疯病,朕打算派人太医院的人过去,你就跟着一起过去吧。” 文德帝一开口,就没有给从容任何选择的机会。 “林县疯病?” 从容心中大讶,这又是一个意外。 若是样样都能准确预知,那她自然可以有恃无恐。如今这种对未来的预知,除了增添她的恐惧还能有什么作用? 柳醒此刻已经在林县,面对着这样危险的局面。 从容此刻甚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林县,飞到柳醒身边才能心安。 “可有你师父李东璧的消息,此事若是能再找到他,才能更有胜算。” 文德帝也是奇怪,他早几年就有召回李东璧的意思。毕竟是事关生死的地方,到底还是该找个靠得住的人才行。可是说来也是奇怪,动用了黑衣卫的力量居然都没有找到李东璧的下落。竟然完全不知道李东璧到底去了哪里?李家那边也是已经多年没有消息。 “没有。” 从容摇头,师傅丢给他一大箱医书笔记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她还有很多问题想跟师父请教。 “既然如此,你就去准备吧。这事不要让你姐姐知道,免得她又担心。” 文德帝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到了那里,若发现问题直接告诉柳醒。其他人都不要相信。” 从容闻言,心中惊讶。 柳醒如今已经这样得皇帝信任了吗?还是文德帝这样说话,另有目的。 “遵旨。从容告退。” 从容心里却略略有了一个轮廓,这还是她从藏书阁里找来的那些宝贝上的发现。 这忽然发疯还会传染的奇怪病症,不是病也不是毒,更像是一种蛊。 这蛊毒起自南疆苗巫之地,那里有一种极厉害的蛊毒:在身体纯洁的处女身体里养着蛊后,以蛊后控制子蛊。只有南疆最厉害的蛊后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若想彻底根除这蛊毒,也是简单只要杀死养蛊后的女子便可。 可是这也是事情最麻烦之处,身体里养着蛊后的是南疆地位最高的圣女。 杀死南疆圣女,这简直是要逼反南疆! 朝廷可会为了一县百姓冒如此大的风险? 可是任由此事发展下去,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而林县那地方,本来就是深不见底的泥潭,选择在那个地方下手,当真是极为刁毒。 从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着,若是她的推断是真的,她该如何应对这样复杂的局面。 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柳醒。 柳醒和自家管家老柳被林县的衙役孙二虎带着,来到了最先发现疯病的那户人家。 三个人一进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满地的死虫子,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二虎也算是个胆大的汉子,见到这种景象,说话也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柳醒面色沉重,他想到了以前读过的一本地域志记载的事件。 南疆蛊毒,蛊虫是所有虫子的克星。 蛊虫出现过的地方,就会出现眼前的景象。 “这回怕是有大麻烦了。” 柳醒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经历过不少事情,见到如今这场面心里也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牵扯到南疆,这事情真的是越来越复杂了。 “这难道真是上天示警?” 孙二虎因为极度害怕,原本有些不该说的话,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哪里是上天示警,这是人祸。” 柳醒转身出门,脚步却有些是去了往日的沉稳。 “人祸?什么人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本事?” 孙二虎知道这些读书人是讲究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心里却还是认定了这就是一场老天爷的警告。毕竟京城里的那位陛下有多乱来,他们这些县里的老百姓都是知道的。 这必然是老天爷对那昏庸的皇帝不满,如今是向天下人表示他的意愿了。 孙二虎想到家里桌子上神秘出现的那张传单,原本以为是无稽之谈,如今他的心也有所异动。 凭什么那无道昏君就能睡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让人人都听他的话。 这张传单上说的话,的确是很有道理。 柳醒正往回城路上走,却忽然觉得脖子一麻,再也没有了知觉。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漆黑的山洞之中,原本跟着他的老柳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公子,如此如此辛苦。竟还专门跑到城外来,晚上可是还没有吃饭?” 碧玉身着一身黑衣,脸上显出半边诡异的图腾。 “你与南疆有何关系?” 柳醒出身白鹿书院,其中藏书颇巨。对于天朝这几个地方的历史风俗,也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研究。 碧玉脸上的图案,与南疆巫族的图腾什么相似。 “公子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子,竟博览群书到了这样的地步。公子看我脸上这图案美吗?公子可喜欢?” 碧玉一边说话,一边就把身子靠到了柳醒怀里。 “平日里相与公子亲近,公子总对碧玉退避三舍。碧玉当真是好不伤心。公子觉得碧玉不美吗?碧玉知道公子是天上的明月,碧玉高攀不起。只求这一夕之欢,公子可还能成全。” 碧玉痴痴地看着柳醒,长得这样好看的男人就是招人喜欢。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他彻底迷住了。 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不能跟他有个圆满的结果,费尽心思不过求一夕之欢而已。可是这个男人却当真不像个男人,简直就是一座高高在上白玉做成的神像,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无论她怎么废尽心思地送上门,这男人却丝毫没有半点波动。 其实自己甚至想用“小宝贝”们让他屈服,可是到底还是不忍心折辱了这样的大好男儿。 柳醒听碧玉说话,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是南疆圣女?却为何会在中原长大?” 这可是碧玉认识柳醒以来,柳醒对她态度最好的一次。 碧玉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公子当真是聪明。其实我们南疆也有不错的风景。天蓝水碧,空气里都是花草的清香。若是公子愿意与碧玉一起,我可以让公子做南疆的王。不必在中原仰人鼻息要来的自在多了。” 柳醒却摇头道:“我知你们南疆养蛊后的圣女必须要保持纯洁的处子之身,一辈子都不能嫁人。你们南疆的部族长老会允许你嫁人吗?” 碧玉闻言,竟然流下两行清泪:“公子竟然知我南疆到这种地步。亏那些老头子还想来个出其不意,好占些便宜。” 柳醒听碧玉说到关键处停了下来,也并不多言。只是静静看着碧玉,眼神古井无波。 碧玉见柳醒如此,继续道:“我外祖母便是南疆圣女,因遇了我外祖父。便背弃宗族与我外祖父私奔到了中原。还生下了我母亲。为避人耳目,甚至把我母亲嫁到了偏僻的林县。却没想到还是被那些老头子找到了。他们威胁我外祖父。若不把我交给他们,便要告发我外祖父与南疆圣女私通。我外祖母生下我母亲就去了。我母亲生我的时候也是难产去了。外祖父原本是极疼爱我的。可是为了整个家族,外祖父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把我交给了他们。他们在我身上下种了蛊母,每年都会派人来给我送药。公子知道吗,碧玉每年都要吃很多很苦的药。还要在那个大木桶里泡药浴,整个身子就如褪了一层皮一般。不知道有多疼。疼到最后,我都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了。” 柳醒闻言道:“这件事情你到底无辜,可是林县这些百姓到底是无辜。” 碧玉却只冷笑:“公子真是好笑。你说的可是那些愚昧的百姓?我可是从小被他们笑话到大,哪一个没有背地里说过我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野孩子。” 柳醒听到碧玉如此说,却是很不认同。 “有个与差不大的女孩,自幼丧父。从来没有少受过这些议论。命运对她何其不公,她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碧玉看到柳醒的表情,心里已经很是明白:“想必那女孩,就是公子的心上人吧。若是真如公子说的那样,那位姑娘一定活得非常辛苦。也许有一天,她忍受不了那份辛苦,就会变成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柳醒摇头:“我信她,心中会有那个底线。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碧玉一脸羡慕道:“那一定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姑娘。能得到公子的真心爱恋。公子爱她,她做什么事情在公子眼里都是好的。就算今日换成是她做了这些事情,公子也能找出一万个理由为她开脱。不过能得公子一句可怜,碧玉也算是值得了。” 柳醒摇头:“你把我弄来这里,到底有何目的。想必南疆的那些宗老们还不知道你竟如此做事吧?毕竟朝廷与南疆是友好之邦,陛下年年还有赏赐,怎么会容你如此任性妄为?” 碧玉听到柳醒如此说,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公子这是为了诓我吗?朝廷对南疆如何态度,南疆又对朝廷如何态度,这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吗?南疆原本是独立的国家,现在却成了处处仰人鼻息的宗属国。南疆的那些老头子憋了那么多年的气,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机会。不然的话,他们怎么会容许我如此肆意妄为。不过与公子的这番亲近,却是碧玉心中的一个妄念而已。” 柳醒的脸上露出一个极美的笑容,这种美丽的笑容出现在柳醒的脸上竟还带着三分天真可爱。 “你如此,定是有目的的吧?” 柳醒的话,让碧玉原本灰败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希望之光:“公子知道碧玉的心意,碧玉不求别的,只求一夕之欢而已。若公子能够成全,碧玉必然有大礼送上。碧玉知道公子是心怀大志之人,这份大礼于公子的前程却是非常有益的。” 柳醒点头:“既然如此,该让我能动作才行。不然怎能成就鱼水之欢?” 碧玉听到柳醒如此说话,面上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公子当真愿意成全碧玉的这番痴念。” 柳醒只看着碧玉却并不说话,等着碧玉自己选择。 碧玉一番纠结之后,终于下了决心:“碧玉信公子端方君子的人品。” 柳醒的身体终于能自由活动,他又问了碧玉一个问题:“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碧玉点头:“自然是只有我一个女儿了。其实公子何必发愁,公子来林县面对的是个难解之局。如今这番变故,与公子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公子不用面对各方的为难难以抉择了。” 柳醒闻言心中大惊,他来林县的目的是高度机密,可是眼前这个身世成谜的姑娘却能有条有理地说出其中的关键,当真让人刮目相看。想来往日里的那天真近乎白痴的模样,也是她有意做出来的假象了。 “你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柳醒觉得自己往日里到底还是太过自信。这世上哪有一个傻子? “公子忘了,我外祖父是谁。” 碧玉痴痴一笑,身子软软地倒进了柳醒怀里。 “公子是圣人,公子想救那些百姓。只要破了碧玉的处子之身,蛊后自然就没有办法在活下去。公子口口声声为了林县父老,可愿意做这个牺牲。与碧玉成了这一夕之欢?” 柳醒的回答,却是一把冰冷的匕首。他的衣服有个夹层,夹层里藏着一把极薄极轻巧的匕首。 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路,若是杀不了敌人,便要杀死自己。 第八章 相聚相依 小桃哭着要跟从容一起去林县,却被从容很坚决的拦了下来。 “这次可不是去闹着玩儿,那疯病可能会传染。” 若是从容的推测成真,她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她不可能让小桃跟着一起去冒险。 “姐姐,我可以帮忙的。” 小桃只闷闷说了这么一句。 从容却摇头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让你跟着一起去冒险。” “那你自己就能去冒险了吗!” 安歌一脸怒容地站在门口,从容已经少见她脸上有如此愤怒的表情了。 “姐姐,怎么来了?” 看到安歌,从容有些心虚。毕竟自从那次瘟疫之后,从容已经跟安歌保证过再也不以身犯险了。可是这次的情况,比起那一次却要严重的多。 那一次明明是天灾,却被有心人往她身上引。 可是这一次明明是人祸,却要被人变成天灾往皇帝身上靠了。 这么一对比,从容竟有些想笑。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谁用了这么厉害的手段来对付她。 当真是对她的抬举。 安歌却没有心情跟从容多说:“姐姐已经求过陛下了。陛下说了,若是你不愿意去,就可以不去。他不会强迫你的。容容,就当姐姐求你。不要去冒这个险。算是姐姐求你了好吗?” 安歌一番恳切言辞,从容心里也有动容。 姐姐一向是个简单的人,看问题永远不会太复杂。那位陛下也许对姐姐,也是有几分真心的。毕竟一个日日精于算计的帝王,遇到一和如此简单的女子,必然会被她吸引住吧。 可惜他的温柔,是只属于安歌的。从容若是不明白文德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当真要成一个傻子了。 却没想到安歌又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柳醒。可是陛下只是想让他归乡探亲。给他一份荣耀,也是安抚天下读书人。哪里知道柳醒刚好经过林县去拜访他的世叔。碰到这突发情况,他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不过等事情稍微稳定下来之后,陛下也会让他回来的。你就不必再如此以身犯险了。” 从容听安歌说这么一段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姐姐这话,是听谁说的?陛下吗?” 安歌点头:“陛下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让你放心,会早点让柳醒回来的。你真的不必去冒险。现在林县那疯病说什么的都有,姐姐真的很担心你。” 从容心里自然明白了文德帝的意思,如今这文德帝那里,柳醒成了控制纪从容的筹码,而纪从容又何尝不是制约柳醒的法宝? 文德帝此言无非是在告诉从容,为了柳醒你也不得不去。 你要去,还要把安歌给安抚好,不要再让安歌跟他闹。 从容若是真听了安歌的话,那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以为文德帝宠爱安歌,自己就会跟着沾光? 这个想法绝对是天真无知了。从容心里从未想过。甚至一再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地保护安歌。没有改变她的命运。 她不那么想,不代表安歌不会那么想。安歌心里也许抱着一个天真的想法:那个男人爱她。也会对她的妹妹爱屋及乌,包括她妹妹心爱的男人也会有三分情面。 这便是深陷爱情女人的天真了。 可是情况如此紧急,从容却没有时间在耽误了。 只得按照文德帝的意思哄着安歌道:“姐姐放心。林县那边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外人以讹传讹,说的严重而已。那里好歹离家乡很近,我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去看看母亲。当年我们那样被拿到了京城,母亲的状况如何我们到底不知道,这是陛下给我们的恩典呢。只是不好让外人知道而已。更没法跟你明说。” “是这样吗?” 安歌一脸狐疑地看着从容。 从容点头:“姐姐,陛下最近的身体状况可还好?虽然我挂着这个名头,可是沾姐姐的光陛下还真没有怎么使唤过我呢。” 安歌一脸羞涩地看着从容:“你这丫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陛下身体状况如何我怎么会知道呢。你才是大夫啊。” 从容故意笑得暧昧:“姐姐真是。陛下身体状况如何,不是姐姐最清楚不过的吗?如今竟然和我装起糊涂来了。” 安歌的肤色原本雪白,如今却添了几分诱人的嫣红。她听从容如此说话,伸手打了从容一下:“你这丫头,真的太坏了。这话竟是你这个没嫁人的丫头该说的。” 说罢,竟丢了从容起身而去,也顾不上其他了。 在门口守着的小桃一脸狐疑地进来看着从容问道:“婕妤娘娘这是怎么了?脸上好红。该不是病了吧?” 从容摇头道:“无事。我该去和红菱她们会和了。小桃要好好地守着家里。有些重要的东西不能让人趁机摸去。” 小桃见从容严肃的表情,也不在哭闹:“姐姐万事小心。” 从容点头:“你一个人在家,万事机灵些。若是感觉不对,就去找婕妤娘娘便是。她自然会想法子护着你的。” 从容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个执拗人,若是真有个万一她又不在绝对会好好地护着小桃的。 “姐姐保重。” 从容不知道,小桃其实很早就见过她。 因为她,许多宫女太监在那场瘟疫中才能得以活命。 大家心里记着她的恩德,更知道她平日里在太医院里是如何为人。 他们这些地位低微的宫女太监若是找她看病,她总是尽心尽力从不随意打发。她帮助过许多人,恐怕她自己早都已经忘记。 可是那些被她帮助过的人并没有忘记她的恩德,总想着有机会也能报答一二。 所以小桃才会积极地来到她身边,日日接触下来却让小桃发自内心地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姐,真正的亲人。 就像婕妤娘娘想保护她那样,小桃也想保护从容姐姐。 知了也是这个想法吧。 小桃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泪:“姐姐保重。” 姐姐这样善良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从容摸了摸小桃的发顶:“若是嘴馋了,就去婕妤娘娘那找好吃的。那边是我的故乡,等我回来给你带点特产回来。” 小桃点头:“姐姐可别忘记了。” 等从容和红菱汇合时,又见到了太医院的带队太医,陈禄。 “陈太医好,陈太医辛苦。” 从容礼貌地打了招呼之后就被红菱和小叶子拉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怎么让他领队?太医院没其他人了吗?” 从容想到自己的推测,真恨不得回去找文德帝换个人。这时候他也明白了文德帝为何会忽然问起了她师傅的下落。 红菱摇头道:“你如今久不再太医院,可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有些本事的基本就是那几位老太医,哪里还经得起如此奔波劳碌。年轻上来的那几位,跟他基本没差。还没他经验丰富。毕竟人家是救醒了十六公主的神医。就只是这一点,也该比你强了不是。” 从容无奈道:“一个太医跟医女比医术,这本来就很掉价好吗。” 小叶翻了个白眼道:“可惜这些新上来的太医,医术还真没咱们这些医女好呢。” 红菱打了小叶的脑袋一下道:“别胡说八道。” 小叶一向很有脾气,不服气道:“赵首座的本事吗,不就是整那些个新鲜玩意儿。你看看他们的“形象代言人被弄到哪去了。” 红菱一脸古怪的表情:“你能别说了吗。说起来我还恶心着那。就那个陈倩,我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能玩儿……” 从容伸手道:“停!我真的不想知道。” 红菱点头道:“其实我也不想说。” 小叶却在一旁呵呵一笑:“我怎么就觉得她活该呢。自己没什么真本事,还想着出风头。就喜欢跟从容姐别苗头。” 陈倩一来太医院,就不招人待见。毕竟太医院是个讲究实力和论资排辈的地方。从容姐的实力,许多人都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所以也愿意真心实意地叫她一声“从容姐”。 从容姐低调不争,也不代表着她们乐意看到那个关系户带进来的关系户对从容姐呼来喝去,处处为难。 “别说她了。毕竟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司礼监的汪公公不好惹啊。” 从容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陈倩的命运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痛快。反而让她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若是当初她没有拼命挣扎,陈倩的命运是不是就是变成了她今日的命运。 可是她拼命努力挣扎之后的结果,算是一个好结果,还是把自己带进了一个更大的漩涡之中? “还是说说林县的疯病吧。从容,你有何看法?” 红菱与小叶的眼神碰了一下,遇到这种情况还真得指望从容。他们那么多人研究了半天,也是毫无头绪。 从容沉了一口气,却摇头道:“还没有到现场去看过,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推测。不过我看着这人也太少了点吧。” 从容粗粗看了一下,也就三四辆马车,顶多也就十来个人。 “人家首座大人可是说了,要小小一个林县哪里需要那么多人出动。毕竟太医院上下以照顾诸位贵人的安康为首要任务。” 小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马车外:“陈太医那里,还请了两位天师呢。毕竟林县那疯病,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是林县的一家人,婆婆虐待死了儿媳妇。儿媳妇化作厉鬼出来报复呢。可不就吓得陈太医重金请了两个天师保镖上路。毕竟亏心事干多了嘛。” 红菱无奈地看了小叶一眼:“你可真是,就不能管住你自己的嘴吗。” 小叶吐了吐舌头道:“好久没见从容姐,想她了嘛。忍不住跟她分享点八卦消息。” 从容只得出来打圆场道:“还是小叶子最知道我了。” 三个人就这样在马车里一路闲扯着,也冲淡了林县的疯病带来的恐惧。 可是远在安王府的远芳,却没有从容那么好命,还有可以聊天说话的人。 因为她感觉自己在安王府,已经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了。 那两个老女人如今行事越发地无所顾忌,无非就是嫉妒王爷对她的宠爱而已。 那一日,她使劲浑身解数与王爷缠绵了数日。 王妃竟带着人直接闯进了她的院子,把她拖起来好大一顿羞辱。 原本王爷还想与王妃发作,却没想到王妃一脸严肃道:“臣妾前几日进宫去纪婕妤娘娘那里见到父皇,父皇跟臣妾说很是惦记张妹妹肚子里的皇孙。父皇还说。张妹妹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是极尊贵的。王爷老跟王孺人厮混,很不成样子。毕竟要顾及到张妹妹的心情。” 安王原本就是个猥琐的长相,被王妃扫了威风正想发作,却没想到多年来一向老实懦弱的妻子如今竟抖起了威风,可是她一提到父皇,安王的腿就先软了三分:“父皇是如此说的。” 王妃点头:“王爷也争气些吧。王爷可不要忘记了。父皇也不是先帝的亲子。宗族里出息的后辈也不是没有。王爷如此行事,是逼父皇下这个狠心吗?” 安王想到远芳的柔情万种,心中却还有不舍更为了自己的脸面做最后的挣扎:“王孺人毕竟是父皇赐下的,不好冷落。” 王妃冷哼一声:“王爷怎不知道这是父皇给王爷的一个考验?” 安王听王妃一番话下来,后背都已经湿透:“父皇竟有这个意思,我也是糊涂了。” 王妃却道:“非王爷糊涂,到底是王孺人温柔可爱,王爷一时怜惜也是正常。可不该失了分寸让父皇不喜。” 自文德帝那里得了指示,安王妃回王府与张侧妃商量过后就布置好了如何行事。 张侧妃不便出面,这便是她这位王妃应有的担当了。 “王妃言之有理,本王这就去看张侧妃还有未出世的孩儿。” 安王也不管远芳的狼狈,穿衣便走。那脚步竟然有了几分飞奔的架势。 安王走后,安王妃就丢了一句话:“也不敢为难妹妹,毕竟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可是这样的手段,跟那妓院里的下三滥也没差了。我们王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却不能失了体统。” 如此羞辱,却让远芳无话可说。 她的母亲的确请了那妓院里的花魁教导她媚惑男人的本事,就为了以后能够嫁入高门牢牢抓住夫君的心。 王爷对这些手段自然是很受用的,她以为自己地位稳固,却没想到竟然受如此羞辱。 “孺人想牢牢抓住王爷的心,让王爷听你摆布吗?” 虚空中传来的声音让远芳下了一跳,她往上一看才发现小院的一棵槐树之上竟然站着一个身姿轻盈的黑衣人。 “孺人莫惊,我是来帮你的。” 远芳听到黑衣人如此说,竟然忘记了害怕:“你怎么能帮我?” 那人身姿轻盈地飞到远芳面前,一身黑衣竟带几分仙姿玉骨。她素指掏出一个小瓶递给远芳:“这个东西能帮孺人达成心愿。” 远芳迟疑着接过小瓶,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两只白色的小虫。吓得远芳差点没有把瓶子直接扔出去:“这是什么东西?” 那黑衣女子笑道:“自然是好东西,南疆的相思蛊。孺人要先以身养蛊。等到三年之后,与王爷欢好时这蛊便可直接进入王爷的体内。与孺人体内留下的母蛊相呼应。王爷便对孺人予取予求了。” 远芳奇道:“竟如此厉害。” 黑衣女子点头:“孺人可以试试。一个小小玩意儿,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不等远芳再多问,那黑衣女子便消失在重重黑夜之中了。 远芳拿起小瓶,正犹豫着该如何处理。却没有想到那小瓶里的两只小虫竟直接爬了出来,爬到了远芳的身上,只到腕口的经脉出居然就钻进了远芳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这下,远芳是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了。 她再蠢也知道自己是掉进人家的陷阱里去了。 柳醒与管事老柳汇合,再回到林县县城。正好碰见了带人巡查的张师爷。 “世叔,情况如何?” 柳醒对碧玉姑娘到底话,心里还存着很大的疑问。 张师爷见是柳醒,忙三步并做一步走到柳醒面前:“这情况并没有恶化,但是那已经感染疯病的人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只能不停地给他们用一些镇定的药好让他们昏睡过去。” 碧玉姑娘果然没有和她说实话,也许碧玉姑娘的话半真半假,更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些事情连碧玉姑娘也不知道。 碧玉姑娘的外祖并非一般人物,事情真的会如她所说只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吗? 据柳醒看到的那本古籍上的记载,杀死体内养蛊的女子蛊后也会无法生存,即刻死亡。前朝平定南疆之乱,为防南疆巫蛊,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如今这情况,竟有些诡异了。 柳醒知道,他已经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其被动的境地。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与那碧玉姑娘虚与委蛇,套出她幕后真正的黑手。 可是他心中还有一个忧虑,更怕那也是对方设好的一个陷阱。 到那时候,他才是真的被动。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京里面要派人过来了。” 张师爷也是惊讶钱来知县的能量,按照正常程序,怕是林县发生的事情到现在都未必能让上头知道。 “可是怕太医院的人过来?” 柳醒眉头紧皱,他实在不想在此时此地见到从容。 虽然,他真的很想她。 可是有时候上天就是那么喜欢跟你开玩笑,你越是不喜欢什么,就越要送给你什么。 柳醒在太医院的车队里看到从容的时候,心中的怒火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可是又一想她如今的处境这些事情又怎么能由她做主。 心中到底还是深恨自己的无能。 “这位是柳大人,正好来我们林县做客。” 钱来知县这时候自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对京里的贵客说道。 不过纵然心里素质强大如钱来知县,看到陈禄大人身后的两大保镖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自己也请了不少天师道长镇宅,可是也不敢这么明晃晃地带出来啊。 这京里来的贵人,到底是不同凡响。 “原来是状元公也在啊。” 陈禄看到柳醒,一路上灰白的脸色竟又多了三分生机。他这次,可算是让赵修给害了。林县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赵修不愿意来,那些有根基的他又使不动,居然就让他陈禄来充这个数。得了功劳自然是他首座大人的,要是出了纰漏还不是该他陈禄顶着。 赵修那老狐狸,后面靠着苏家,当着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从容看到柳醒,不由得就开始心虚起来。 两人从小就在一起,对柳醒的脾性没有人比从容更清楚了。 如今他这个样子,看着是云淡风轻,其实已经是暴怒的边缘了。 这怒气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她出现在这里了。 可是他在这里,从容又怎么能够不来。 从容只得往红菱身后躲了躲,自我催眠柳醒其实没有看到自己。 “如今大家都去县衙吧,毕竟一路车马劳顿。这病情目前已经控制住了,累坏了各位,谁来救治我们的百姓。” 钱来知县对于这些场面的套路话,简直是手到擒来。 从容却懒得再应付这些:“陈大人去休息是应该的。我们可不能如此。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病人吧。” 陈禄一听,原本肥胖的脸上立马就变成了猪肝色。 可是上天作证,从容这回真的不是有意。只是因为满腹心事,说话竟没有那么注意了。 “我与你一起。” 柳醒也不管别人,拉着从容就走。 从容一路被拉扯着,只走入了一个僻静的巷子。 铺天盖地的缠绵深吻之后,从容的耳朵却没直接揪了起来:“谁让你来的?皇帝?你没有办法拒绝?” 从容摇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不过我有个推测,一定要亲自来看看。” 柳醒闻言,面色更沉:“你也认为这疯病其实是南疆的蛊虫吗?” 第九章 相互偎依 方楠怎么也没想到,苏德居然会先把自己找去。 再见苏德时,方楠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称呼。 曾经可以名正言顺叫一声苏爷爷,可是如今她却成了苏杭之的妾室。 妾室到底该如何称呼他,竟没有人给她普及过这个礼仪。 她一进这府内,就成了苏杭之发泄的工具。 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想起自己的命运,当真可叹又可悲。 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若是当初她到了年龄就老老实实地听话嫁人,是否就不会承受眼前这般命运? “阿楠来了,坐吧。” 苏德还是如往日里一般,对方楠是十分客气。好像她就是来苏家找苏杭之玩耍的方家大小姐一般。 “是。” 方楠只得老老实实坐下。 “我与杭之他娘,原本以为老天爷不会再给我们一个孩子了。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有想到老天爷到底还是可怜我们夫妻,给了我们一个儿子。杭之行事糊涂,我却因为他娘的事情一向对他少有管束,才造成了他现在这幅性子。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 苏德就算是对着方楠的爷爷,也怕是少有如此温和的态度。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方楠只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 陪嫁来的丫鬟也不知道被苏杭之打发到哪里去了,身边的丫鬟都是苏府的人。 她自从容那里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安,难道因此露了马脚? 可是会什么找她的不是苏杭之而是苏德? 他们父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杭之年纪也算不小了,行事却是没有个章法。糊里糊涂的,完全不成个样子。到底也尽而立之年,确实该做父亲了。你肚子里已经有了杭之的骨肉,无论男女都是我的第一个孙辈。说起来我年纪比你爷爷还大些,你却做了我的儿媳妇。我这个老人家确实是很想抱孙子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方楠的确没有明白这位一向高深莫测的首辅大人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德却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你去江南的一处庄子里养胎。到时候把孩子生下来便在那里好好生活。做个耕读人家,能生活便好。你是方家的大小姐,教导这孩子也算足够了。” “您安排我去江南?” 方楠心中其实不是很喜欢江南的温婉气象,毕竟自幼生在在京城,见得都是皇城气派,山温水暖的江南到底是与她格格不入了。 “十六公主与杭之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你留在这里,到时候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为你腹中的孩子着想,也不能再让杭之由得性子胡来了。” 苏德此刻便显示出一朝首辅雷厉风行的做派。 只见他一招手,门外便进来一队精干人马。 “我与你祖父有了协议,他也赞成如此做。到底是委屈你了,孩子。” 苏德的语气却让方楠只感觉到一阵凄凉。她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在离开前对着苏德只身下拜:“请您也多保重。” 苏德此时,便真如一位慈爱的长辈,点头道:“放心吧,都是为了你们好。” 送走了方楠没多久,苏德便拿起桌上的狼毫小笔在一张宣纸上写道: 殷仲文风流儒雅,海内知名。世异时移,出为东阳太守。常忽忽不乐,顾庭槐而叹曰:此树婆娑,生意尽矣。至如白鹿贞松,青牛文梓。根柢盘魄,山崖表里。桂何事而销亡,桐何为而半死?昔之三河徙植,九畹移根。开花建始之殿,落实睢阳之园。声含嶰谷,曲抱《云门》。将雏集凤,比翼巢鸳。临风亭而唳鹤,对月峡而吟猿。乃有拳曲拥肿,盘坳反覆。熊彪顾盼,鱼龙起伏。节竖山连,文横水蹙。匠石惊视,公输眩目。雕镌始就,剞劂仍加。平鳞铲甲,落角摧牙。重重碎锦,片片真花。纷披草树,散乱烟霞。 若夫松子、古度、平仲、君迁,森梢百顷,槎枿千年。秦则大夫受职,汉则将军坐焉。莫不苔埋菌压,鸟剥虫穿。或低垂于霜露,或撼顿于风烟。东海有白木之庙,西河有枯桑之社,北陆以杨叶为关,南陵以梅根作冶。小山则丛桂留人,扶风则长松系马。岂独城临细柳之上,塞落桃林之下。 若乃山河阻绝,飘零离别。拔本垂泪,伤根沥血。火入空心,膏流断节。横洞口而敧卧,顿山腰而半折,文斜者百围冰碎,理正者千寻瓦裂。载瘿衔瘤,藏穿抱穴,木魅睒睗,山精妖孽。 如今况复风云不感,羁旅无归。未能采葛,还成食薇。沉沦穷巷,芜没荆扉,既伤摇落,弥嗟变衰。《淮南子》云“木叶落,长年悲”,斯之谓矣。乃为歌曰:建章三月火,黄河万里槎。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世人总说字如其人。可是这位被无数人暗地里视为奸贼的首辅大人却习得是一手柳体字。 柳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能习得一手柳体,在本朝常被视为“君子”的象征。 苏德年轻的时候,也常常以此为傲。如今到了这年纪,在写出这一手字体,却是个怎么也改不掉的习惯了。 想当初,他出身平民。家里经济拮据时,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练字。还是妻子为了能让她好好练字,爷爷做绣活却卖钱为他买笔买纸,为了不辜负妻子的一番情意,他有意选取了作为世人推崇的“柳体”练习。 这就是因为这难得的一手好字,才算正式为他打开了仕途的大门。 他出身贫困,入了官场更加这天下诸多不平之事。 原本一心为了百姓发声,却没想到落得一个那样凄惨的结局。 彻底让他发生转变的却是为妻子下葬一事。他得罪了的那位上司有意为之,把他妻子的死因广为传播,以示对他的羞辱。 却没想到那些平日里善良的面孔,就此便了脸。背后议论纷纷不说,甚至还公开说他妻子身体已经不洁,不给地方让他妻子下葬。 有些更不堪的言语,竟然说到了杭之身上。 从那时起,一个好官苏德就这么死去。才有了今日这个权倾天下的首辅苏德。 可是他现在,真得有些后悔了。 一把老骨头如何不要紧,杭之这个样子该如何跟九泉之下的妻子交待。 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啊! 苏德正想着苏杭之该如何安排,苏杭之却直接闯了进来。 “父亲,是您让人送走了方楠吗?” 苏杭之自然算计好了一切,就等方楠生下这个孩子。才有一场好戏! 苏德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杭之,你该像个大人了。胡闹了那么久,也是够了。为父不能再让你胡闹下去了。” 苏杭之听到父亲如此说话,心中一口气直憋得不上不下,难受至极。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 “方楠既然有了你的骨肉,就该好好地生下来。你也到了年纪,的确该做父亲了。方楠做孩子的母亲,也不算辱没了我们的家族的门楣。” 苏德收起桌上的宣纸,又拿起一份文折看着。 苏杭之却没有父亲这般厉害的养气功夫,只觉得自己的通盘计划被父亲再次打乱,心里很是不服气。 “若是有了这个孩子,我就能让十六公主跟方楠对上……” 苏杭之话未说完,却被老父打断:“还能让方家跟皇家对上吗?” 苏杭之听父亲如此说话,却是愣了一下,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的话。 “一个十六公主,一个方楠,看着都是足够尊贵了。其实又算什么呢?对于陛下和方台来说,早都已经是他们放弃的棋子。你又能再她们身上做出来什么文章?” 苏德心里一声叹息,他有心还保留着儿子的几分赤子之心,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天真。更何以前他还知道如何稳扎稳打,现在这幅样子跟那些后院的女子勾心斗角又有什么区别?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父亲,我?我,错了。” 苏杭之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陷入了怎样的一个误区之中。只因那个预知未来的梦境,就让他完全失了分寸。简直可以说是昏招连出,一个大老爷们,竟只知道跟几个女人过不去了。 还自以为有多么的高明。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说这么多也是没有用了。为父当初走这条路,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到底是为父的儿子,如今也只能跟你父亲并肩作战了。” 苏德此言一出,竟有几分战场上将军的豪迈。 “父亲,您知道?” 苏杭之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活在父亲的保护之中,对父亲也并没有真正的了解过。 “杭之,为父自走上这条路,自然也就预料到这么一天。不过如今这局面,咱们还未必会输……” 苏氏父子多年以来,第一次如此放下嫌隙的彻夜谈心。 千里之外的林县,柳醒和从容也正进行一场特别的交流。 柳醒拉着从容,一路走着竟来到凤姐的旅店。 凤姐见是柳醒,心里也是惊讶。 “柳大人为何会来此啊?这点出城可是不方便吧。” 从容听到这漂亮的女掌柜如此发问,内心忍不住吐槽:多年不见,某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事又见长。说什么要出城去找药材,居然就这么出来了。 “烦请掌柜准备一间上房。” 整个林县县城里可以说是乱七八糟,也就是凤姐的旅店因为在城外反而保持得最好,可以说是眼前能找到住得最舒服的地方了。 “好,这房间很多。只要一间吗?” 刘凤姐看着刘醒身后的姑娘,有些好奇。 柳醒点头道:“只要一间。” 从容却感受到本能地感受到一种危险,柳醒看她的眼神当着有些可怕。 “为什么只要一间啊,老板娘不是说这有很多间房吗。” 从容有意跟柳醒保持距离,却没想到右手被柳醒紧紧握住,一点也挣脱不开。 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别吗? 就算是自己在宫里天天干活儿,也比不过柳醒这么个天天拿笔的书生? “如今这里太乱,一人住一间房不安全。” 柳醒这个理由显得非常地冠冕堂皇。 比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找一种并不存在的药材还要冠冕堂皇。 “可是?” 从容还在做垂死挣扎。 “我有事要与你说。” 柳醒一锤定音,也不管从容此刻内心有多么挣扎。 在小米的引路下就带着从容来到了二楼的最里头的一个房间。 从容刚想感慨一下这不起眼的旅店里竟还有这样奢华的房间,却没想到一只耳朵就被用力地揪了起来:“谁让你来这里了?” 从容干脆利索地回答道:“皇帝!” 柳醒闻言,手上又多用了三分力:“皇帝让你来这里,你就老老实实来了?你可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从容闻言:“知道啊,所以我更要来了!” 柳醒见从容如此顽固,干脆利索地直接吻上,唇齿间的纠缠让彼此再没有半点缝隙。 似乎耗尽了半生的力气,从容只觉得自己被吻得头昏脑涨,脚步虚浮。 柳醒终于舍得松开从容,见她艳红的小嘴,波光流转的双眸,某个地方又忍不住发紧。不禁在心中默念一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一篇道德经念完,才算彻底平静下来。 从容却捂着发红的耳朵一脸控诉地看着柳醒:“我看那些病患的情况似乎比我想得还要复杂些。并非简单的蛊虫,应该还有另外一些药物的作用。不过这些东西得来不易,想必那些人手里也没有很多,所以不用担心会有更大范围的传播。” 柳醒听从容如此说便问道:“可能知是什么药?” 从容摇头:“目前我还没有头绪,我不是正跟红菱她们在研究吗?好好的就被你拉到这来了。” 这时候门口却响起了小米的敲门声:“二位客官,送小菜来了。” 从容的肚子正适时发出一阵“咕咕噜噜”的声音,弄得从容好不尴尬。 “来了这里就忙了那么半天,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吗?要是我不把你拉出来饭都不会吃吧。” 柳醒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从容。 从容不好意思道:“最近吃得还是很好的。” 小米又敲了一遍门,柳醒才把门打开:“辛苦小哥儿了,这么晚还帮我们准备饭食。” 小米却笑道:“柳大人客气了。咱们这里的饭食都是常备着的。不过因为闹疯病,没人愿意再来这里。放在那里没有人吃才是浪费。” 眼前的小米和柳醒初见时的那毛头小子很有不同,也许那天一番表演,就是为了引起柳醒的注意力。如今这番转变该是出自他姐姐的意思。 “还是麻烦了,小哥早点去休息吧。” 柳醒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 小米自然也非常识趣地退了下去。 从容看柳醒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摆着四碟颜色清亮的小菜:一碟荷叶粉蒸牛肉,一碟麻油鸡,一碟剁椒鱼头,还有一碟上汤娃娃菜。旁边配着两碗冒着清香的米饭,都是久违了的家乡菜色。 从容的眼睛里流露出吃货才有的虔诚:“这么多菜啊,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这模样到像一只一心跟主人求食物的小奶狗。看得你心都彻底软成一团。 柳醒把托盘放在桌上,又为从容摆好碗筷,摸了摸从容的脑袋才道:“吃吧。” 从容此刻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眼前的食物上,听柳醒如此说话,却不忘还问一句:“那你呢?” 柳醒笑道:“还知道关心我。可不算太没良心。我已经吃过了,你安心吃吧。我想两碗米饭该够你吃了吧。” 从容听柳醒如此说话,便知道他又在取笑自己的饭量。 往日时光如书页般一页页翻过,竟是她一生中最温暖的回忆。 竟让她一点都舍不得放下。 没见到柳醒的时候,她可以想着该如何远离他,不要拖累他。 如今他就这么坐在自己面前,从容竟再也下不了这个决心了。 她只想永远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从容拿起一双筷子,给柳醒夹了几块牛肉。 “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的。我如今已经没有那么能吃了。” 憨厚老实的样子竟让柳醒想到以前见过的一只粉红色的小猪。 “你瞒着我做什么了?” 柳醒和从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本性可以说是相当的了解。 见她如此乖巧,便知道她心里定然有鬼。 “我能做什么事情?我就一个小医女,能做什么事情?跟你可是没有办法比的。我能做什么。” 从容想到自己的那个计划,还是有些心虚的。 可是自己却不想连累柳醒,所以一点都不能让他知道。 “吃饭吧。” 柳醒拿起筷子,给从容剥好了鱼肉放到碗里,心里却愈发肯定从容定然是有事情瞒着他。而且这事必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此时此地却不适合逼问她,柳醒又转移话题道:“你们太医院那位太医的医术如何?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从容刚咬了一口麻油鸡,只觉得这鸡肉烹饪的很有一番讲究:“他,应该不可能吧。还不如我呢。” 柳醒听到从容如此说,故意逗她道:“人家是太医,你是个医女,你会比人家还强?” 从容听柳醒笑话她,心里却是很不服气:“怎么就不如他了。你去太医院打听打听,他是个什么水平,我是个什么水平,谁会比他差啊。” 柳醒点头道:“也是,学了那么多年,也该有些长进了。” 从容却道:“我却是不行的。毕竟看过的病人不多。到是我师父才叫厉害。如今要是能够找到他老人家却是还有些希望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 “你竟然认了师父?男人还是女人?” 柳醒看到从容提起师父表现出的崇拜,心里很不舒服。 “师父是太医院的太医,出身太医世家李家,要是没有师父的话我还进不了太医院呢。可惜后来出了一些变故,我还没跟师父学到什么,他老人家就辞去官职云游四方去了。” 从容说起师父,又想到白术姑姑。还有紫苏,小新芽,一转眼她已经在皇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与他们相识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却皆变成了只有一声叹息的往事。想到这里,脸上不禁多了几分悲叹之意。 可从容这脸色却在柳醒眼中变成了另外一种解读,一把将从容抱起直接放在床上,幸好这床铺得软和。 “柳醒,你干什么?” 从容已经感觉到柳醒忽如其来的怒气,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柳醒却不说话,可他再不满足一个简单的吻,手上竟也开始动作起来。他灵巧的几个动作就揭开了从容原本繁复的衣扣,轻轻探了进去开始动作起。 “你,干什么啊?柳醒你疯了吗?这是什么地方,你竟然做这些事情?” 从容不停地推着柳醒,却不知道这让他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 从嘴唇,到脖子,一路下来,形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 手指的动作也一直没有停止,只弄得从容满面潮红连连喘气。 “你干嘛啊?” 从容感觉到了柳醒身体某处的变化。 柳醒却直看着从容一脸迷醉:“不干嘛,只是想好好看看你而已。” 从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以软到如此地步可是女孩子矜持的本性却让她还忍不住推了柳醒一下:“你也太乱来了。” 柳醒闻言却笑道:“就是想乱来才来这里的。” 第十章 并肩而立 这一夜,从容紧张地没有敢合眼。 她以为必然会发生些什么,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实际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柳醒真的只是抱着她睡了一夜,而且睡得还挺香。 从容甚至可以听到他细微的鼾声。 从容不敢动弹,生怕打扰了他的一夜好眠。 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半点不敢动弹。 东方既白,柳醒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 “早。” 从容点头道:“早。” 柳醒抱着从容,还是没有动弹。好像时间就完全停止在了这一刻。 天地间就剩下了他们俩个人存在。 “起来吧。看你太累,想让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不过却没有想到把你弄得更紧张了。” 柳醒是个聪明人,更何况他又是那样的了解从容。 自然可以知道这一夜从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从容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柳醒闻言却笑:“我却一直只想着这样。” 从容听到这话,脸色羞红。没想到自己修炼了多年的脸皮在这一刻却是完全破功,此刻到真像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竟半点没有招架之力了。 两人正闲话着,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柳醒看了从容一眼道:“出去看看。” 从容点头:“我和你一起。” 柳醒拉着从容到了楼下,却见楼下一片混乱。 “你们不要闹,我是大夫。我有法子治他。” 从容听到这声音,脸上惊喜之色难掩。 挣脱了柳醒的手就往楼下跑,只想验证这声音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完全没有顾及到柳醒已经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 楼下一群人的争执还在继续:“你说你是,你就是了!我看你就是个走江湖的骗子!” 身穿布衣戴着斗笠的中年男子,脚上套着一双草鞋。草鞋上还沾着几个污泥点。 “师父,您是师父吗?” 因为中年男子留着一把大胡子,竟让从容不好辨认了。 中年男子闻言,抬头见到从容脸上虽有惊喜之色但是很快变成一脸肃色:“还不过来帮忙。” 严肃认真的医者模样,从容就算是在太医院,也竟多年没有见过。 “是。” 多年来沉浸的热血再次被点燃,似乎只有在师父手下从容才能感受到身为一个医者真正的热情。 “这人是发了羊癫疯,他们却偏说是撞邪。还要让他去看巫医,喝符水。这不是乱来吗?还说什么林县里一个县城都被鬼怪占了,这都是些乱离乱神的东西。怎么能瞎说,还不是乱来。” 李东璧跟从容解释着眼前的状况,手下的动作却也没有停止。 只见他掏出一根粗长的银针,往那病人几个大穴上一番动作。 原本还口吐白沫的病人瞬间好转,没过一会竟清醒过来。 看得周围众人一阵称奇:“神医,当真是神医啊。” 从容却顾不得那么多,把师父拉到柳醒面前:“柳醒,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师父。医术高妙的李太医。你快把林县的情况与好好说一说吧。” “师父,这是柳醒柳大人。” 从容又对李东璧介绍道。 柳醒却在嘴里咀嚼了一下这个称呼:“我是柳大人?” 从容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柳醒的态度:“师父,林县这疯病诡异得很。我看着像蛊,可是却又不是单纯的蛊。我现在也是没有头绪,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师父。” 李东璧在外游历多年,也经历不少人情事故,自然不是当初那个一心医术的单纯太医。 眼前这青年,虽然衣着普通。可是一身气势,却不输京城官场上的那些权贵。纵然老成如李东璧,也感受到了这青年有意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场。 “我也是偶然经过这里,路上也听人了不少传言。既然你如此说,咱们抓紧时间去看看吧。” 柳醒拉着从容道:“一起去吧。” 三人一路进城,林县城里的整体状况基本还算稳定。没有出现继续恶化的情况。 “你是说这蛊虫里还带着另外一种毒药。才会造成眼前的状况?” 李东璧听完从容的叙述,面色更沉。 等三个人走到老叶大夫那里,却听到里面却是一片混乱。 红菱见从容回来,赶忙道:“从容,你可回来了。” 从容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到处发疯,几个人都招架不住,奇道:“这状况是怎么回事?忽然出现的吗?” 小叶跟在后面摇头道:“原本一切都是稳定的,可是谁让咱们陈太医非要显本事呢。那么多人,如今可就他是个官儿,没有人敢不听他的。红菱姐姐原本拦着他了,却没想到他居然偷偷又在一个病人身上乱试药。好像非得证明他厉害不可。” “李太医?” 红菱和小叶看到李东璧一脸惊喜。 红菱拉着从容道:“还以为你到哪里偷懒去了。原来是去找李太医了。这回我可不怪你了。” 从容一脸尴尬,却也不好意思解释。 如此行事,当真不妥。只嗔怒地看了柳醒一眼。 柳醒受到从容的眼神,却也只是笑了一下。 一来这里就只知道查探病患,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林县的局面如此复杂,若非形势所限,当真想立即让她离开这个地方,远离所有危险。 “先把这病人压住,我来看看。” 李太医看着几个小丫头都有了长进没有忘记医者的本分,心里也有所安慰。 众人听了李太医这话,面上也是为难。 柳醒却在这个时候适合出头,依然是一个利落的手刀,原本还在发疯的年轻男子瞬间安静下来。 “好身手啊。” 红菱忍不住一声赞叹。 李东璧切完脉之后,面色变得格外沉重。 摒退了闲杂人等之后才道:“这蛊的确是南疆蛊虫,可是却还加着一种西域的曼陀罗草。因迷心草加上蛊虫的功效,才会如此厉害。如今这病人体内的蛊虫到是不发作了,不过这迷心草的功效却是还在的。” “南疆的蛊虫,还有西域的曼陀罗草?一个人身上居然有这两种毒药?” 从容也是惊奇。这事情似乎远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柳醒听到李东璧如此说,并没有太惊讶:“先生可有解曼陀罗草毒的办法?” 李东璧点头:“若是这两种毒物混在一起,到还真是麻烦。不过如今这蛊虫似乎已经没有了动静,单只是一种曼陀罗草倒也不难。我这就拟个方子,按方制药也就是了。” 从容点头:“到底还是师父厉害。若不是师父在这里,我们竟一点头绪也没有呢。” 红菱和小叶跟着点头:“李太医如今的医道又高深了呢。” 李东璧一手写着方子,却只摇头道:“你们几个丫头可别知道拍马屁,我待会可要考考你们几个丫头有没有长进。尤其是你啊从容,留给你的那些医书可好好看了。若是没有长进,我定然不会饶了你。” 从容听到这话,面上竟紧张起来。师父如此问她,她还真是心虚。她已经多久没有把经历放在这医道长进上,反而是整日埋头于勾心斗角之中。 只知道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好像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医者了。 “好了,我看这里也是个药铺。制成汤药也是麻烦,制成丸药就好了。” 李东璧放下笔,又去查探了其他的病人。 一番折腾下来才肯定道:“其他病人的状况比这病人还要好些,只那个病人胡乱用药怕是会有后遗症。” 从容闻言:“师父也没有办法吗?” 李东璧摇头:“只能接着再试试看了。” 陈禄却在这时候破门而入:“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乱来的!” 红菱看到陈禄,自然没什么好气。那么多年在太医院,当真没有少收拾他的烂摊子。 遇到疑难病患的时候从来只会乱来,弄一堆乱摊子去只知道让别人给他收拾。 如今这一次,若不是遇到李太医,还不知道会造成怎样混乱的局面。 “陈太医您有什么好办法能治好这些病人吗?” 从容不禁出声反问道。 “你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乡下郎中,就敢如此乱来。若是上头怪罪下来,你们又该如何担当?” 陈禄遇到这种状况,一向是理直气壮。 小叶却一声冷笑:“这位可是李太医,祖父就是太医院院判,出身京城赫赫有名的太医世家。您不知道吗?” 陈禄到底是大夫出身,怎会不明白李家在杏林的地位。 “原来是李太医,失敬失敬。您不是云游四方去了吗?怎会如此凑巧,会出现在林县?” 李东璧自然不会和陈禄一般见识,只微微一笑道:“只是凑巧路过这里,刚好出一点力而已。” 柳醒却在此时出声:“先生如此高义,定然要让陛下知道。此次林县的疫病,若没有李太医及时出现还不知道是何局面。柳醒要带林县百姓谢过先生才是。” 李东璧自然又是一番推辞不提。 药丸治好之后,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无论如何,林县的局面到底算是控制住了。 安歌日日担心从容的安危,心里自然知道从容那番话无非就是为了安慰她而已。 可是她这一次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止从容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当初那个纪安歌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想什么事,竟如此入神?” 文德帝服了从容供上的药丸,自感觉如今这精力体力都好了许多。 心里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就这么把从容给放到林县。 只得暗地里又吩咐黑衣卫的暗探多加保护。 “没有什么?陛下怎么来了?不是该在丹药房吗?” 安歌眉间又多一份西子碰心的轻愁。让人看到忍不住又多三分怜爱之意。 文德帝这大半生,也算见过美女无数。燕瘦环肥,各种类型兼而有之。却在第一次见到安歌的时候,被她的美貌完全震惊。 天地间竟然还有这样美丽的女子,仿佛明月都会因为她的绝世美丽而低头。 “是担心你妹妹吗?” 文德帝把安歌抱在怀里,温柔问道。 安歌点头又摇头:“也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其他原因。” “还有其他原因,那是什么原因呢?” 文德帝绕有兴致地问道。 安歌却闷闷不出声,只把头埋在文德帝怀里,像一只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视而不见的鸵鸟一般。 文德帝揉弄着安歌一头黑亮的墨发:“安歌也有心事了?” 这是文德帝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爱妃之类的称呼。 安歌只闷声道:“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还像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若是其他妃子说了这话,必然要被文德帝视为争宠的一种手段。 偏这话从安歌嘴里说出来,竟平白让文德帝觉得有些可爱了。 他咳嗽了一声后才说:“这可怎么办呢?不如就跟安歌升个位分,就封为宸妃吧?” 若是从容在此处听到这话,一定会大为惊讶。宸妃这个位分,不会轻易地出现在帝王的后宫。一旦出现帝王的后宫,那便是一个绝对特殊的存在。 它象征着帝王荣宠的无上尊容,再往上一步必然是最为尊贵的一国之母了。 若是寻常妃子听到皇帝如此说,定然要欣喜若狂。可是安歌对这些东西却是毫无概念,听着也就是个妃子的封号。 只是摇头道:“我一个绣娘出身的,怎么敢居妃位?到底会引人非议。” 文德帝听安歌如此回答,竟觉得十分有趣:“知道你是个实心眼,却没想到实心眼到这个地步。你也不必想其他,只想着你那妹妹,你在后宫的位置越高,不是就越没有人敢欺负她吗?她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安歌闻言,想了一下道:“还真是这个道理。可是陛下这样做,必定会让很多人都不高兴的。” 文德帝听安歌如此说话,饶有兴致地问道:“安歌觉得会让谁不高兴?也让朕知道知道?” 安歌认真回答道:“这好位置自然是人人都想要,被我占了别人就没有了。她们怎么可能高兴。自然是要想办法出出气的。” 文德帝第一次认真审视一脸郑重的安歌:“安歌竟这样聪明,还能想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是你那妹妹教你的?” 安歌却摇头道:“是我自己想的。” 文德帝点了安歌的脑门一下:“原本以为你是个傻丫头,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大智若愚的。不过万事有朕在,你自然无须太过担心。这是朕给你的,你没有说不要的权力。” 文德帝的帝王霸气一显,若是旁人定然要招架不住。却没有想到安歌只是木木道:“是这样吗?谢陛下恩典。” 简单一句话说完就再也不说别的,直弄得文德帝可以说是哭笑不得。 “好了,朕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只是来看看你如何。既然你一切都好,那朕也就放心了。” 文德帝走出宫殿门,仿佛刚才所说晋封宸妃的话只是一句简单的戏言而已。 王德公公一直守在门口,见文德帝出来才报道:“陛下,林县那边传来的消息。那疫病已经控制住了。” 文德帝这几日都为此事烦恼不已,闻言自然是大喜忙问:“是如何平定下来的。” 王德公公回答:“是李东璧李太医正好经过林县。他一出手便控制住了病情。不过这疫病却是复杂,谢大统领正在御书房等着您要跟您详细汇报。” 文德帝点头:“谢江这回办事,总该得力一回。可别学汪宝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就知道玩女人。” 王德公公与司礼监汪宝是同一批进宫的小太监,早年两个人甚至兄弟相称。如今却早已经断了往来,再没有半点交集。 听文德帝如此说话,王德公公后背却冒出一阵冷汗。 汪宝那家伙行事如此不知道收敛,却不知道主子早都已经对他不满了。 他们这些太监,都是没根儿的东西,和那些读书人可不一样。就是主子的一条狗而已。狗要是把自己也当回事儿,那离被杀了炖肉吃也不远了。 王德公公却想着该让谁去给他捎个话,让他好歹收敛一点。 别闹得太过,真当自己是个九千岁了。 谢江于在御书房站着,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 面见陛下的时候,哪怕陛下还没来也得老老实实站着。 这是他在王府做了一辈子侍卫统领的父亲给他的教导:“主子跟前,哪有你坐的地方。” 文德帝大步而入,想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谢江便也不在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据红菱汇报,李东璧断清了林县疯病的来源。这是南疆蛊虫还加上了西域的一种曼陀罗草才会如此厉害。” 文德帝听到谢江的汇报,眉头皱成了一团:“这小小林县,居然会和南疆西域扯上关系?” 谢江听文德帝说话,犹豫了一下才道:“柳醒传来一个消息。原任浙直总督的徐田礼的外孙女自称是南疆圣女。那女孩身上带着蛊后,柳醒未免引来大祸,便杀了那女孩。他说那女孩死后,林县那些百姓身上的蛊毒自动就解除了。” 文德帝点头:“这小子行事当真稳妥。后面的事件可曾处理好了?不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江点头:“自然是已经处理好了。” 文德帝沉声道:“徐田礼的外孙女,南疆圣女?这老小子的夫人不是苏南白家的大小姐吗?怎么会和南疆扯上关系?” 谢疆又答道:“这段秘辛徐老大人藏得也算是够深了。若非这次意外,我们到底还是很难发现。那女孩儿的母亲是徐家的一个庶女。徐家的子女众多,又是守礼人家。对外自然不会仔细说清这女孩儿的来历。外界也只以为这是徐老大人不怎么宠爱的一个小女儿,所以才只嫁到林县这么一个地方去。其实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文德帝笑道:“徐田礼嘛,这老小子的花花肠子从来要比别人多那么几根的。” 谢江又继续道:“那女孩儿的外祖母的确是南疆圣女。在南疆圣女只有保留处子之身才能养育蛊后。若是圣女死亡或者被破身,那蛊后就会死去。蛊术一向是南疆赖以生存的秘术,所以能养育蛊后的南疆圣女也是相当尊贵的。甚至可以影响到王位继承。却不知道那南疆圣女竟为何会变成徐老大人的一个普通妾室。” 文德帝听到谢江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不过这表情来得快去得更快,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 “你这次办事到是相当得力,竟能查到如此多的东西。” 文德帝有意这么说了一句。 谢江忙下跪道:“为陛下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文德帝又问:“西域的曼陀罗草又有什么发现?” 谢江忙磕头道:“臣无能,目前还没有特别的发现。” 文德帝只温和一笑:“既然这样,继续去查吧。” 谢江告退之后,文德帝气得把桌上的一个青花粉彩瓷杯摔得粉碎。 “主子,这是何必?生气伤身啊!” 王德在一旁忙劝道。 文德帝却怒极:“谢江原本资质不高,朕看重他的无非也就是老实二字。却没想到如今竟学会耍滑头欺骗朕了!这还了得!” 王德一脸不解:“陛下何出此言?奴才见谢大统领回答的已经够详细了。这么短的时间能查到这么多的东西,当真难得!” 文德帝却气得蒙拍了桌子一下:“就是这么短的时间能查出这么多事情才叫奇怪。定是柳醒从那女孩口中得知,详细告知给了他。好方便他更详细查探。他可倒好,当了那么多年的黑衣卫大统领,竟与年轻人争起功来。管理黑衣卫,却是愈发地不济了。这些事情若是早就在掌握中,还能如今日这般被动。不思及过还想着的就是保住他的位置了吧!” 王德公公忙道:“该不至于如此,不至于如此。” 文德帝却只坐到书案前,面露沉思之色。 第十一章 抽丝剥茧 风波既平,从容自然应该离开这里。 柳醒却还要待在林县,因为文德帝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临别之前,明眼人似乎都看出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红菱拉着从容私下里说:“若是以后能有结果。我当真要好好给你贺喜了。毕竟这样难得的人。” 显然,红菱对从容和柳醒的关系已经有所了解。 从容却摇头道:“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再也不敢奢求别的东西了。” 从容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计划。 却不知道那第一步在文德帝那里到底有没有产生效果。 她知道安歌的心意之后,心里更添几分纠结。 毕竟安歌能动一次心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 如果她下手害了安歌心中所爱的那个人,又该如何面对安歌。 从容知道,自己心里这个想法到底有多惊世骇俗。 可是这却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破局之道。 只是不想柳醒未来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再也无法脱身。 “你也别太灰心。我看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未来给你挣个一品夫人当当也未可知啊。” 红菱知道的东西自然更多一些,不过她更看重的是从容的心意。 眼前从容如此一番态度,红菱心中自然更愿意祝福。 毕竟从容是她唯一的知己朋友。 “这些东西,我哪里还会想。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就算不错了。” 林县一番折腾,虽然声势浩大。可是却完全没有从容当年经历过的那番京城大疫来得严重。但是却还是让无辜的百姓饱受折磨。天灾人祸,天灾不可控。我们只有积极面对减少损失。可是这凭空降下来的人祸那就不是一般的令人发指,竟研究如此丧心病狂的东西来害人,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要来害这些无辜的百姓? 对弱者举起的屠刀,总带着三分无耻和五分无下限,只是因为那些人没有反击他们的能力。便如此肆意妄为。 当着可恶至极! 可是这场大乱,却又不在从容的那个梦里。 从容又开始怀疑那个梦到底是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脑子里又闪过三个字:“刘凤姐”,从容想到这个名字在自己的那个梦里,是一场官场大乱的开始。 李东璧这时候却走过来与从容说话:“我已经细细看过那些病人,不会再有问题了。这番事了,我也该离开了。” 从容闻言,脸上露出不舍之色:“师父竟又要离开吗?那么久没见您,从容一直都很挂念您。而且师父您知道紫苏的事情吗?” 李东璧点头:“已经知道了。可惜我这是对不起她姑姑,原本想着把她带出来会跟着我吃苦。待在宫里好歹三餐有靠。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到底还是害了她。” 从容想起紫苏,也是一脸怀念之色,毕竟紫苏可算是她在皇宫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皇宫那个地方,你若是有办法,还是竟早脱身。我看那柳大人到底是不错,当着是个可靠之人。” 从容刚想回答李东璧的话,却听到一句极其温柔的女声:“请问,柳醒大人可在这里?” 从容回头一看,却见门口一女子婷婷而立,一身艳红的石榴裙,上身只穿着一件绣蝴蝶纹的紫色小短褂。系着一条银色腰带,腰间还挂着一块羊脂白玉。原本乌黑的头发编成一圈小辫,用一只如意金色华胜压住,若非本身的颜色惊人这一身当真要俗气极了。 不过自见过安歌,天下女子的绝色在从容这里也不会构成太大的震撼,自然不会如在场其他人这般震撼。 “你是,旅店的老板娘?” 从容那日自然没有太过注意周围的一切,可是这老板娘颜色甚好,让她忍不住多看几眼。 “姑娘好记性。” 刘凤姐温软一笑,竟然冲淡了华丽的装扮带来的压迫感,让人不禁又多了几分亲近之心。 “您来找?” 从容不知道为何,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起来。毕竟,长得这么美的女人呢?柳醒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柳醒却在这个时候正好走了进来,见刘凤姐在此到也不惊讶:“老板娘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有多么熟悉。 从容低着头,认真专注地玩儿手指。好像根本就不关心眼前发生的一切。 小叶跟在柳醒后面进来却是重重“哼”了一声。 这几日下来,从容和柳醒是个什么情况,还有谁看不明白?却凭空杀出个刘凤姐,当真让人心生不平。 柳醒却拉着从容道:“老板娘有话,自然可以屋里说。” 刘凤姐何等伶俐人物,自然点头:“要麻烦柳大人了。” 从容努力挣脱了两下,柳醒却把她拉得更紧,最后只得放弃,撅着嘴跟在后面。 却没想到一进门,刘凤姐却直接跪下:“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双手递上一个牛皮纸薄:“这些年,钱来对上往来交际的账目全在里面了。民女为他管账,走完他那里的账,私底下都会再做一份。为得就是能有一日得见青天,能为民女做主。” 刘凤姐的语气非常平静,神色更是不见半点激愤,宛如平日里在客栈招待客人一般。 从容却在这神色里感到一股决然:“老板娘还是起来说话吧。” 若不是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怎么会感到这种绝望之意? 从容亲自扶柳凤姐起身,还亲手为她倒可一杯清茶。 “多谢姑娘。” 刘凤姐见眼前这眼神清正,一声素衣的姑娘,心里不由得生起一阵羡慕。到底是个好命的姑娘,才可以在这肮脏的世间活得如此的干干净净。 “看那钱来知县,对老板娘也算不错。老板娘如此行事,当真有忘恩负义之嫌。” 柳醒接过账本,只粗粗看了一下,心中便有数。他原本还在头疼如何完成皇帝交待的任务,如今看却是有了门道。 钱来的这些上供名单里,没有苏德,却有不少苏德的门人亲信。 如此联系上,到真是一个极其合适的程度。 可是光有账本却还不够,这刘凤姐是个极其重要的关键证人。他必须要确定刘凤姐的心意,才能保证她不会出问题。 刘凤姐听到柳醒如此说话,却也没有很生气。只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也许在大人们眼中,他是待我不错了。毕竟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嘛。可是我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却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就算是死,也觉得自己身子是脏的。若不是为了弟弟,我怎么会苟活到现在。那畜生说我若是不从,就立刻让人卖了我弟弟进宫当太监。他虽只是一个知县,与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已经是只手遮天了。我还能怎么办?我忍着一口气到现在,无非就是为了报仇而已!” 从容听刘凤姐一番话,心中不由得对这位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心生出敬佩之意。 却没想到柳醒却道:“老板娘开着豪华客栈,有钱知县支撑着才有这么一份营生。我怎么能够相信老板娘的话不是一个陷阱?” 纵然是修养再好,刘凤姐此刻也动了气:“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上京告御状!” 本朝规矩,但凡民告官。先打二十大板,若还坚持告才会接状纸。 若是告御状,那便要加倍,四十大板下来,一个年轻女子也就只剩半条命在了。 刘凤 从容闻言,想要出声阻止。 可是见柳醒表情,却又生生忍住。 柳醒听刘凤姐的话,却也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往白瓷杯子里倒了半杯茶。只慢慢喝着,也不多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最终还是柳醒先开口:“告御状到是不必,不过还请姑娘能上京做个证人。” 刘凤姐闻柳醒如此说:“大人果然是有目的而来。” 柳醒点头:“朝廷自然不会让子民受难。” 刘凤姐道:“可是那钱来的势力极大,我该如何脱身呢?” 柳醒想了想:“他一个小小知县,竟真有如此能量?” 刘凤姐点头:“好像连朝廷最神秘的黑衣卫里都有他的交际网。” 这却是一个新掌握的情况,柳醒忙问:“这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可知道是何人?” 刘凤姐答道:“一次他的远方堂兄回乡探亲,他又让我出面,陪客。” 柳凤姐只说了这两个字却不忍再说,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如一个玩物般如此被送来送去,到底还有三分廉耻就该一死了之。 若非为了亲手报仇,她又如何还能忍辱偷生? 从容却轻轻地拍了拍刘凤姐的后背,递给她一杯续好的清茶:“老板娘嗓子干了,润润喉。” 刘凤姐感激地看了从容一眼。 “他与我说那人身边尊贵,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在黑衣卫里面任职。黑衣卫可是皇帝的亲卫,等闲人是进不去的。” 柳醒听到刘凤姐的话,眼神一闪才说:“这事请老板娘进京见了陛下之后再照实说,此前万万不可泄露半个字。” 从容听到柳醒的话,本能地想到了门外的红菱。 想必此刻林县内外也少不了黑衣卫的人马。 “牵扯到黑衣卫,这事情便越来越复杂了。可是若是知情不报,便是对陛下的不忠。” 刘凤姐到底一介百姓,于朝廷大事并不很懂:“自然听大人的。” 从容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又多几分思量:“可眼前该怎么让凤姐出林县,去京城呢?” 柳醒看了看从容道:“这回便要麻烦从容了。” 从容疑惑道:“我?能怎么做?” 柳醒只淡淡一笑:“你身边那位红菱姑娘是太医院的医女对吧?” 从容自然点头:“是啊,我们已经相识多年了。” 柳醒看着从容的表情竟略带不满:“请她喝凤姐交换一下身份如何?你把她请进来,我自然与她有话说。” 从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和红菱,有什么话说?” 柳醒却还耐着性子道:“自然是要紧事情,快点,别磨蹭。” 从容自然听话出门去找红菱去了。 一旁的刘凤姐见二人之间的互动,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往事。曾经那人也会如此温柔地和自己说话,两人之间是再亲密不过的了。那人功名有成,她本以为自己终身有靠。却没想到不过一个钱来稍微使了些手段,那人就弃她而去。再也不管她死活了。 “从容姑娘,真的很幸运。” 刘凤姐不由得心羡慕,能够从容这样的年纪还能有如此清澈的眼神,定然是被人保护的极好才会如此吧。 柳醒却只冷笑一声:“她从小失去父亲,跟母亲依附着舅舅生活。舅舅因为贪腐案发,按我朝规矩她只得入宫为奴。她如今是皇帝近侍医女,还有个姐姐是皇帝最宠爱的婕妤。另外一个表姐在皇帝唯一的儿子安王那里很受宠爱。我与她自幼定亲,现在却还是没有办法娶她。在你看来,她当然是很幸运的。” 刘凤姐一向是个极聪明的人,自己经历了许多坎坷自然能够体会柳醒说的这些话背后的意思。对看似淡然随性的从容不由得又多几分认识:“对不起,是我浅薄了。” 柳醒却又稍微放温和了一点声音:“我的确没有资格批评姑娘的不是。姑娘一介女流之辈,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算是难得。我只是想告诉姑娘,这世界上遭遇不幸的人很多,却不该放弃生的希望。” 刘凤姐闻言大惊:“大人竟知道的我?心里已经存了死意?” 柳醒点头:“到底如何抉择,全看姑娘。柳某不过看着小米那机灵的孩子,不忍心他孤苦一人而已。” 刘凤姐只咬着嘴唇,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门口响起了红菱的敲门声:“不知道柳大人有何吩咐?” 柳醒走到门前,亲自开门:“麻烦姑娘一件事情。” 指着刘凤姐道:“红菱姑娘可否将你俩容貌做个调换,让刘姑娘可以顺利上京?你在此替她几日?” 红菱一向是个伶俐人,闻言便明白了柳醒的意思,更何况来的时候已经接到了明确的指示:“自然是可以的。” 柳醒对红菱极为客气:“那就麻烦姑娘了。” 李二狗气喘吁吁地跑着,却一步也不敢停歇。生怕他只要一停,青莲教的那些人就会追上来瞬间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本来是林县城外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日子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可是一个温饱却是有的。 家里也有可爱的妻子孩子,还有父母身体还算硬朗补贴家里,帮衬一下农活却是绰绰有余的。 却没想到来了一个钱知县,日子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田里的活计做不下去,甚至一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他李二狗天性是个不服输的人,并不想就那么认命。去乖乖当个大户人家的奴仆。他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准备出去做生意。 可是他一个庄户人家,手里没有雄厚的资本和过硬的人脉,做点小本生意也不过就是赔本赚吆喝而已。 又遇上官府随意加税,从家里带出去的钱很快就一点不剩,还欠下一大笔债务。 他万般走投无路之际,准备跳河一死了之。却被一个神秘人所救。 那神秘人自称是青莲教的特使,专门求人于危难之中。 他当时万念俱灰,青莲特使的出现却如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让他出于本能紧紧抓住。 开始接触这青莲教,当真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般。 不仅帮他还清了债务,还另给了他一笔钱帮他做生意。连做生意的门路都是他们给找的。他当时真以为这青莲教就如他们的教义所说,就是为了拯救世人的。 他当时还年轻,并不知道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是有毒的陷阱。 等到他发现其中的问题的时候,却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经营杂货,帮青莲教的人在里面动过些手脚,他虽然知道不好,却自我安慰那就是些骗人的把戏。 却没想到那些人竟然逼着他往老家的亲人身上使坏。 虽然他在外面又娶了一房美貌的妻子,生了一双可爱的儿女,对老家的亲人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却没想到那些人竟以妻子和儿女做威胁,要他对老家的亲人下手。 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听命行事。 哪知道那些人居然要杀人灭口。 幸好他早前有所准备,才能逃了出来。 可是他也知道,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李二狗拼尽力气,跑回自家的宅子,想着家中的美妻幼儿,必定受了不少的惊吓。 从后门悄悄进去,却看到自家小院里的卧房还点着灯。 此时已经那么晚了,不是早该睡了吗? 悄悄走进一听,却听到屋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年轻声音。 “美娘,孩儿们都睡了吗?” 另外一个声音他自然熟悉,却是他的娇妻美娘:“已经睡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尊使又有新任务让你去吗?” 那年轻的声音答道:“我原本在尊使面前进言,将这大计放在那老男人的老家让他实行。等计划结束,他自然也不能有命在。却没想到那老男人居然还有本事逃掉,尊使吩咐我在这里等着。想他必然舍不得你们,一定会回来看看。” 李二狗听到美娘回答:“明哥,不如放他一条生路吧。其实他还算是个好人。我总想着这样骗他,心里也是不忍。毕竟只一根迷魂烟而已,就让他以为与我成就好事了。却不知道两个孩子全是你骨肉。” 那年轻的声音回答:“当初也是尊使的意思。那老男人要派些用场,不然也不能在他身上下那么些本钱。虽然你与我都发誓为圣教献出一切,可是要你与那老男人虚与委蛇,我已经觉得是委屈你了。更何况还有我们两个孩儿。” 李二狗听到这里,一股热血只涌上脑袋,恨不得立即冲进屋里和那一对狗男女拼命! 为了这狗男女的野种,竟然害了自己的父母妻儿! 这杀千刀的青莲教! 李二狗努力控制住内心的冲动,悄悄退了出去。 他如今一身狼狈,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想着在林县被祸害的家人,决定冒险再回去看看。 毕竟他还没有暴露,只是个受害者。 兵荒马乱的谁会注意自己到底去了哪里? 李二狗正想着下一步计划,却没想到后背被人轻点一下之后,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等李二狗再次醒来,却以为自己见到了天神。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啊!都是那杀千刀的青莲教,我是被骗了啊!” 柳醒暗中吩咐了黑衣卫的人马,终于找到了传播这场蛊毒之祸的最大嫌疑人李二狗。 不得不说,林县的这些黑衣卫暗探效率也是很高,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李二狗在雍州的宅子。 一身狼狈的李二狗正好被黑衣卫的暗探给逮个正着。 “你说是青莲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详细地如实说来。” 柳醒安顿好了后续诸事,才有时间来料理这件事情。 李二狗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在人间,并没有遇到神仙。 只是眼前的年轻人太过耀眼,竟让他产生了见到神仙的错觉。 “你们是?” 李二狗到底也算在市井里打磨多年之人,还算有几分应变智慧,自然不会再轻易在相信任何人。 柳醒见他如此,却并不说话,只对一旁的黑衣卫暗探眼神示意了一下。 两把雪亮的钢刀亮了出来,李二狗立刻吓得腿软。 “我们是朝廷的人,要了解事情的真相。你对青莲教知道多少?” 柳醒问道。 李二狗老实回答道:“他们在江淮一带的老百姓中间很有影响力。只因为他们最会收买人心。这次林县的疯病,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柳醒听到这话却笑:“这么说,你也是青莲教中人了?” 李二狗摇头道:“哪里算,哪里算?我就是被那群乌龟王八坑苦了的老百姓而已。” 柳醒还要再问,却没想到破空而入一支羽箭,若非他还有些身手这羽箭定然要正中他的眉心了! 第十二章 青莲圣女 顾青莲自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无名山谷之中。 那里有一群人尊敬地称她为少主。 她有四个师父,教导她琴棋书画,还有武功毒术。 他们从不告诉顾青莲她到底是谁,虽然嘴上称她为少主。 却不停地吩咐着她到底该做什么事情。 对于这些人的吩咐,顾青莲从开始的言听计从,到后来的无比厌恶。 她心里很反感每天学那些东西,只想着自己哪一天可以离开无名山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顾青莲开始还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父母在哪里。 偏偏几位师父听到她如此提问的时候都是一脸忌讳莫深的表情,最后顾青莲自己也厌烦了,再也不提这个问题。 也记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天了,几位师父忽然集中在一起,说要计划什么大事。 她以为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还想着回去照顾自己刚刚得到的生日礼物,一只小白狗。 却没想到几位师父却商量什么“大事”。 她半懂不懂地听着,后来就搞出来一个“青莲教”。 她还成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青莲教”的教主。 顾青莲其实有些郁闷,教主的名头听着到是很大,其实也就是个为几位师父跑腿的喽啰。 他们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位师父居然注意到了这个柳醒。 据说是名动天下,惊艳才绝的状元郎。 还交给她一个任务,得到柳醒的真心。让他死心塌地的为大业服务。 并且为此设计好了几套剧本,要求她按戏本执行。 可惜她执行了第一套,柳醒却完全不按她的剧本走,对她这个从天而降的神秘女子根本不买账。 最擅长风月之事的三师父啧啧称奇:“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子果真是与众不同。居然和一般才子的口味不太一样。若是一般的才子,见到青莲这样身世神秘的美貌姑娘,一定会引起他巨大的兴趣。要知道这身世神秘的女主角在如今的话本市场上可是最吃香的。却没想到这小子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居然就这么让青莲走了。当真不一般,当真不一般。” 四师父是个医毒高手,于风月一道是很没有什么经验的。 他单纯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会不会是因为青莲没有露脸,蒙着面,所以不太能引起他的兴趣呢?” 三师父对此嗤之以鼻:“人家是才子,还是状元公。哪里会跟个乡下暴发户一样浅薄。” 两人为此还约了一架,大师父和二师父忙着劝架。 顾青莲则拿起一盘瓜子,在旁边看热闹。 自己剥一个,还喂给已经变成老狗的小白吃一颗。 顾青莲心里盘算着:柳醒嘛,是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可惜呢就是看着太文弱了一些。文弱的男人她不喜欢,她喜欢那种壮实的。最好脱了上衣,就露出腱子肉的那种。那才能看得人热血沸腾呢。 她这一次却不是为了跟柳醒演什么才子佳人的戏码,而是带着大师父的命令为了杀掉李二狗这个关键人物。 却没想到,这李二狗居然落到了柳醒手上。 看来他当真如三师父所说:“不一般呐,相当的不一般。” 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柳醒到也十分地淡定:“居然又见到姑娘了,姑娘每次出现给柳某人的见面礼都非同一般啊。” 顾青莲是一个人来的,教中的那些精锐都被他甩在了后面。不过那些部下也不是很担心,他们毕竟教主的武功天下难逢敌手。 这也就是顾青莲最拿得出手的地方,一个厉害的武学奇才。 至于在无名谷里的其他课程,她是基本一样没学会的。 唯有武学这一项,连武功高深莫测的大师父也称已经不是顾青莲的对手。 仗着武功高强,所以顾青莲行事一向很肆无忌惮。 “呵呵,柳大人也算是老熟人了。有些话也不必多说。我要柳大人手上那个人!” 顾青莲霸气地一提剑,姿势相当帅气。 却没想到第二句话还没出口,就直接昏倒在地上。 从容站在顾青莲后面,一脸无辜。 柳醒眉头一皱,训斥道:“不知道这里有危险吗?你对她做了什么?” 从容老实回答道:“暗器。” 柳醒冷哼一声:“还整上暗器了?你真长进了啊?” 旁边两个本来严阵以待的黑衣卫暗探一脸尴尬,上头贵人们的事情,还是不要有太多的议论才是明智之举。 从容指着昏迷不醒的顾青莲道:“她好像是个重要人物,要把她带走吗?” 柳醒摇头:“不用管她,若把她带走了反而麻烦。你们还要把这人也带回京城。” 柳醒指着已经吓晕了的李二狗道。 从容虽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情况,却也知道这些事情不该是自己多问的。却还是忍不住担心:“那你呢?” 林县的情况如此复杂,柳醒在这里到底冒险。 柳醒听到从容如此说话,却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可眼前的形势却不容许他如此儿女情长。 “把这个女人留在这里,我还要有一番布置。此人是林县这场大祸的源头,也要把他带回京城交给陛下。昭告天下,公开审判。这才能安定人心。” 柳醒一番话,从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可是他们怎么会任他到京城?” 从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柳醒回答道:“那女人应该是个重要人物,扣在手里却是个筹码。你们收拾东西,赶紧上路,一刻也不要耽误。” 从容赶忙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那女人应该不会醒来的。” 若非担心柳醒,这样精贵的东西从容怎么会如此使用。却没想到该是歪打正着,起大作用了。 “你们的人马分开,不要一起走。免得到时候一锅端。沿途自然会有人保护你们。知道该如何做吧。” 柳醒的本心自然不乐意让从容冒险:“你与凤姐一起,这男人就请你师父帮忙吧。我还要在这里拖住他们。” 从容想了想道:“若是分开,反而麻烦,也得分散了人手。还不如一起上路。我师父那一介书生,遇到这样的情况怕是还不如我。也的确不该再把他牵扯到这些事情当中来。想必他也是很不乐意的。” 柳醒沉思再三:“若是这样,你就得保证他们俩个都万无一失了。心里得有个计划。毕竟你们的队伍里多了这么一个人也是显眼。” 从容想了想:“也不麻烦。下点药就解决了。把他放在我们的马车上,一路赶着路就好了。” 柳醒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你便如此做吧。” 到底还是尊重从容的意思,不然由李东璧带着李二狗上京才最是稳妥。 从容又想了一下:“可是有个麻烦,他若是在那必然要坏事的。” 柳醒听从容如此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已经和他说还有些后续工作要他帮忙,希望他多留些时日在回京城。到时候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他记上一功。他听我如此说,也就答应了。” 从容点头:“既然如此我知道了,你多保重。” 纵然此刻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都不是说话的时候。 柳醒点头:“万事要小心。” 从容只转身,也不在多说话。生怕再多说话又要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离愁别绪,平添麻烦。毕竟此刻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 从容拿出一根银针向李二狗走去,李二狗却吓得半死:“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从容只平静道:“不会害你,只是为了万无一失。” 李二狗身上挨了几下,竟完全说不出话来,连动弹也费劲。 “把他先送上马车,我们已经收拾好了,即刻就走。” 从容脚步飞快,她知道这时间已经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你们按她的吩咐做。” 柳醒对黑衣卫两个暗探吩咐道。 此次来临县,却是得了文德帝的密令,手中拿着的黑龙令却是连黑衣卫大统领谢江见到也要听命行事的。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够在林县有这么一番布置。 从容带着那两人来到已经准备好的队伍前。 小叶拉着已经易容成红菱的刘凤姐坐在了车上。 见从容又带上来一人才问道:“这是何人?从容你要做什么?” 从容解释道:“这人很重要,只能一步不离地看着了。” 小叶点头道:“明白了。” 从容走后,柳醒也开始了布置。 他对身后走出的另外两人道:“把这女子带到县衙门口,务必让钱来在众人面前遇到,这女子的容貌也不必遮掩,定要让人极其容易认出来。” 两名黑衣卫暗探比刚才和从容一起抬人走的那二人级别更高,技能也更多。 虽不知道柳醒有何意思,但是他有黑龙令在手。他们也只有老实听吩咐:“遵命。” “此女武功高绝,一定要小心行事。” 柳醒又想了一下道:“虽然陛下给了密旨若有状况,可去附近的雍州大营调兵。但是事情不到最后一步,可不必如此行事。以免造成更大的影响。” 两名暗探一路下来,已经极其佩服这位柳大人的神机妙算。 只恭敬道:“全听大人吩咐。” 林县的状况基本已经控制住。原来发病的那些病人也一个个恢复正常,各自回家。 老百姓到底还是要营生,就这个功夫原本家家闭户的林县还是重新多了一些生气。 也许是劫后余生,竟比以前的林县更繁盛了几分。 钱来知县老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私下里也在打听,可是这风声一会向东一会向西,竟真有些飘忽不定。 他居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做出一番样子来,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上面对林县是不可能不关注的。 张师爷给他出了个主意:“大人不如去那几户人家以私人的名义好好慰问一番。毕竟造出些声势来。” 钱来知县觉得挺有道理,所以特意让人准备了礼物要去慰问。 一向伶俐的凤姐忽然病了,他的许多事情做起来也就没那么方便了。 倒还真不如演好眼前这场戏,希望能顺利过关。 没想到今天却是流年不利,一出门就遇到一对老夫妻,身后还跟着一辆驴车。 驴车上躺着一个容貌普通的女子,虽然挺白净,但是对于阅女无数的钱来来说,的确是个普通的相貌。 也就引不起他太大的兴趣。 可偏那一对老夫妻哭的伤心,老妇人更是鼻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们老家遭了灾,原本想着来这边投奔亲戚。却没想到亲戚却没有了下落,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女儿却忽然身染重病,我们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其他时候,这一对老夫妻的事情,钱来知县自然不会多管。 可是偏偏赶上现在这个时候,林县的百姓对疾病又敏感得很。 钱来知县值得硬着头皮道:“张师爷,叫两个人来,帮着两位老人家把他们的女儿搬进县衙里。” 张师爷自然很能配合:“大人,这合适吗?毕竟不是咱们县的百姓。外来人口不知道底细。” 钱来知县摆摆手道:“怎么不合适?不管他们是哪里的百姓,都是天朝子民。本县身为父母官,见到他们落难,怎能不管?不要再说了本县还要去慰问那几家县民,你先好好安排着,可不要怠慢了。” 钱知县一番表演,还是感动了在场的不少人。赢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遇到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很健忘的。 钱来知县为自己的精彩表演洋洋得意着,去那几家县民那里发挥的也是很好。 却没有注意到围观的百姓中有几人在人群散去之后不约而同的去了城外的一座破庙。 这里却是青莲教的一个秘密联络地点。 “大长老,不好了!教主被松进县衙里了!” 说话的也是青莲教的一名密使。 周长松闻言大惊:“不是让她去杀那李二狗,怎会落到官府手里?以青莲的武功应该不会如此啊?难道朝廷竟然派来了这样的高手?” 那青莲密使却摇头:“并非如此。教主却是被一对老夫妇当成女儿给带进县衙的。教主躺在驴车之上,一直昏迷不醒。可是手下却不敢认错教主的仙姿。” 周长松越听却越是迷糊:“你就说青莲她如今到底在哪里吧?” 却只忽然听到破庙外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大师父,我回来了。” 周长松听到这声音极为惊喜:“青玉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被称为青玉的女子有着极美艳的容色,让人一看就想到那迷人心魄的狐狸精。 “不辱使命,已经把蛊虫放进了那王孺人的体内,她以后却是不敢不听我们的。” 周长松点头又道:“与西域那边的联系如何?” 顾青玉回答道:“那边还是要一万两黄金才会继续给我们曼陀罗草。” 周长松冷哼一声:“那曼陀罗草也没有这么神奇嘛,被一个叫李东璧的大夫顷刻解除。我们一番心血可是白费了。” 顾青玉闻言也是惊讶:“该不会那么简单吧。那曼陀罗草还加上南疆蛊虫,哪那么容易解除?除非碧玉出了事情?” 周长松闻言也惊:“刚刚才有人来报青莲也出了事情,碧玉难道也会出事?都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按中也没少为她们两个操心那。” 顾青玉却冷静道:“青莲出了什么事情?她的身份不容有失啊。” 周长松的胡子已经花白,他祖上是前朝太师。前朝江山被夺取之后就带着唯一的皇室血脉和一干皇朝最后的忠臣隐居无名谷等待复国良机。 青玉和青莲的父亲顾谦,正是前朝唯一的血脉。 却没想到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少年对大业很是排斥,只留书一封悄悄出谷,说是要见识外面的世界。 等他们费尽心思地找到顾谦时,那孩子竟与一个朝廷大官的女儿定下终身,连孩子都怀上了。 他们到时,那大官也刚好找到自家的女儿。 他自然不会说出自己身份,只说是一户隐居避世的书香人家。 那大官倒也讲礼,容女儿剩下孩子之后把那孩子交给了他们之后,才让女儿再嫁他人。 生下那女孩,便是青玉。 而顾谦被他们带回之后,自然也择一谷中忠臣之后的女孩为他妻子,生下一女孩就是青莲。 可惜上天不垂怜,顾谦的妻子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亡,顾谦半年后也因伤寒意外离世。 剩下青玉青莲两姐妹,自然是青莲比较尊贵些。 不过青玉倒也是个极其懂事的孩子,因她母亲惦念她,她那做大官儿的外公也对她多有照顾。趁此机会,他们也拿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特别是南疆的人找上门来,他才得知青玉的母亲竟然有南疆圣女的血脉。 这才有了林县那个计划的雏形。 却没想到一番心血到底付之东流,还是没有乱了这天下,找到复国的机会。 周长松此刻心中的苦闷,确实是无人可以明白的。 那个叫碧玉的女孩,是青玉母亲再嫁生的女孩儿,成为了他计划中极其重要的一个环节。 这曼陀罗草也就不过如此吧。看来到底还是南疆蛊虫厉害。 周长松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跟那些疆的人交涉,毕竟碧玉若是死了,还有青玉嘛。 虽然当初他是为了保全青玉,才把那些人推到碧玉那里去的。 “大师父,青莲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顾青玉着急道。她与两个妹妹都是被分开抚养的,她自小就要执行各种任务。可是她暗地里却偷偷看过两个妹妹不少次,毕竟是她的妹妹呢。 “这事你不必管。青玉你现在去做另外一件事情。去接触那个李东璧,取得他的信任。” 周长松心里清楚,他们若想大业有成,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人才。 “可是?” 两个妹妹都出了状况,顾青玉哪里还有其他心思。 “快去。” 顾青玉多年受到的是最严格的训练,虽然心里有千万不愿,还是要老老实实听命。 “是。还请大师父一定要救青莲。” 周长松点头:“只是自然的。” 等顾青玉走后,周长松吩咐道:“再去那县衙里面探个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另一位密使道:“那李二狗该如何?” 周长松怒道:“你们居然还敢说。这么个小人物,居然也会弄丢。如今教主的情况尚且不知道,又怎么还顾得上他。想必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暂且不必管他了。先集中人手,若是有个万一。硬抢也要把教主抢回来。” 青莲教教众自然跪下齐声称诺。 钱来知县觉得自己当真是流年不利。原本准备好在一户人家吃饭以表现他这个县官亲民的本质。 却没想到张师爷却派人来请说:“那昏迷的女子被京城的陈太医救醒来。醒来却成了个傻子,一问三不知。” 钱知县回到县衙才知道张师爷这番话说的有多委婉。 那躺在驴车上的女人的确已经醒来,可是却变成了一个破话力强大的疯婆子。眼前这架势,简直像是要拆了他的县衙一般。 那京城来的陈太医被疯婆子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斧子追着砍,肥胖的身子拼命的跑动,当真是好不狼狈。 “到底是京城里的太医,医术就是高明啊。” 钱来知县心理素质过硬极了,遇到这种场面居然还能上去恭维一句。 却没想到那疯女人看到钱来知县却大笑道:“肥猪,又来一头肥猪。我要杀猪,做烧肉,烤乳猪吃。” 陈禄原本憋着一口气,只为来展示自己的高超医术。却没想到这回没把人弄瘫痪,却弄出一个痴痴傻傻的疯婆子来。 “钱知县,还不找人来帮忙,抓住这个疯婆子!” 陈禄跑了半天,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钱来知县却还在努力:“陈大人,一共就那么多人,您不是都看见了吗?” 两个人还想再跑,却见那疯婆子转移了注意力,丢了斧子直扑向刚进大门的柳醒一脸纯真地喊道:“神仙,神仙,神仙哥哥!” 第十三章 顺势而动 孙二娘气呼呼地坐在自家门口,手里磨着一把菜刀。 儿子李柱儿有些害怕地走上前问道:“娘,您这是要干啥。” 孙二娘冷哼一声,也不回答儿子,只继续磨刀。那架势颇有一代武林女高手的风范。 公公李老实从病床上爬起来,这次的事情可算是折腾死他这一把老骨头了。 “二娘啊,二狗也未必就做什么了。他是你男人,可不能这么怀疑他。” 一旁的婆婆也是心虚,可是到底心疼自己的儿子。 虽然整个人活脱脱的就如鬼门关里走了一个来回。 可是这次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怎么着也不能让儿子担了这个罪责。到时候追究起来,他们全家上下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结果。 “二娘啊,你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我们二狗对你可算不错的吧。在外面做生意,还给你带些小东西回来。这林县的街坊四邻,哪个不羡慕你。你可不能因为这次的事情就这么怀疑他。” 儿媳妇孙小英就是孙二娘的亲侄女,不然身为林县牛头村一枝花,哪里就那么轻易会嫁给李柱儿这个老实头。 村里的冯秀才给她写了那么多首诗,她都没答应呢。 不过冯秀才身为一个秀才,家里居然还那么穷,哪里有自家姑丈会做生意。 孙小英之前的牛头村一枝花曾经属于现在正磨菜刀的孙二娘,她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杀猪的。从前朝到现在,他们家杀猪的手艺可以远近闻名。 牛头村的孙屠户家,那说出去名号也是响当当的。 这也让孙二娘还有孙小英在做姑娘的时候就耳濡目染了一番杀猪的好本领。 不过孙屠户家身为一个连绵多少代的杀猪世家,在教养女儿方面从无数次失败的经验中总结出了许多教训。 教导女孩的时候,总结了十大忽悠技巧。 也因为这套实践中总结出的经验十分有用,才让自家的女孩拥有了在婚嫁市场上的绝佳竞争力。 孙二娘嫁给李二狗的时候,也是肤白貌美大长腿。该有的地方一点都不少,该多的地方一点都不多。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嘴角还带着一个可爱的梨涡。 原本她是能够嫁更好的人家,不过就是看中了李二狗为人老实,还会专门去给她摘花。那真是一段好日子。 没想到这男人有了钱就变坏居然还是句真理了。 自家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外心,当婆娘的还能不清楚。 不过她想着儿子年纪大,媳妇娶进门,一切就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哪里知道这丧尽天良的,居然不知道拿了什么古怪的东西来害人。 弄得那么多人都跟着一起发了疯。 等到清醒过来还要收拾这一院子的恶心虫子。 孙二娘想到这里,把菜刀一丢,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那杀千刀的惹祸,可不能连累咱们。到时候流放抄家,可都得咱们跟他一起受。柱儿,小英。跟我一起进城去。公公婆婆,那是你们的好儿子,你们自然是撇不清关系的了。” “啊?娘,这怎么能行呢?” 李柱儿长那么大,也一向没什么主意。听到自家母亲如此说,心里也是犹豫。 孙小英却是个干脆人:“你想死我可不陪你。到时候出了事,我们只能一封切结书撇清关系了。” 李柱儿一向最怕老婆:“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于是孙二娘就带着儿子媳妇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县衙去了。 三个人走到县衙门口却犯了难,孙小英先开口:“娘,要是闹得众人皆知。街坊四邻少不得要背后戳咱们脊梁骨,咱们还怎么做人?” 孙二娘一想,也得这个道理。不过她心里很快有了成算:“县里张师爷她老婆的二姑跟你奶奶的一个表妹的女儿是远房姐妹。这样盘一盘,咱们跟张师爷也是亲戚。就先去张师爷那里探探路。请张师爷给咱们出个主意。” 李柱儿一听就很赞同:“娘说的可不错。张师爷那可是个好人。一点官儿架子也没有。” 孙小英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李柱儿的后脑勺一下:“就他也能是个官儿?还摆官架子,笑掉大牙了好吗?” 孙二娘果断一摆手:“别废话了,赶紧整治些东西,去张师爷那儿。应该还住那个地方吧?” 一番折腾之后,又提着些新鲜点心去了张师爷家。 孙二娘买点心的时候,还顺便给自己买了一块往日里最想吃的玫瑰红枣糕尝了尝。 城里的夫人都吃这个,说是美容养颜。 孙二娘倒没这么多讲究,就觉得那玫瑰红枣糕看着好看,闻着也好闻。 不过一块就要二钱银子,家里一个月的米菜钱也就是那么多。孙二娘哪里舍得?不过那好闻的味道像个磨人的小妖精一般直钻进了她的肚子里,搞得她做梦还经常梦到。 如今她决定让自己美梦成真,买了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吃完,真是太好吃了! 有钱真好啊!可以天天卖玫瑰红枣糕吃!有钱就是好啊!因为玫瑰红枣糕真的太好吃了! 吃完一块玫瑰红枣糕,孙二娘觉得自己宛如一位县城贵妇,举止都不由得斯文几分。 身后的儿子媳妇却只能看着孙二娘一人吃完了香甜的点心,屁都不敢乱放一个。 等到了张师爷家门口,孙二娘深吸一口气:“待会而你们要机灵点,咱们家以后如何,可就看这回了!” 李柱儿和孙小英齐齐点头:“知道了娘。” 张师爷不在家,张师爷的老婆给开得门。 原本张师爷的老婆还一脸公事公办的冷淡表情,经过孙二娘盘了一番亲戚之后,也不知道怎么论的,愣给二人论出个表姐妹关系。 并且,孙二娘是表姐。 表姐上门,表妹自然不能冷淡以对。 张师爷的老婆只能热情地请三人进了门,还给上了三杯泡着碧色茶叶的好茶。 李柱儿喝了一口之后,内心简直不能理解这些城里的贵人。 他们乡上人待客,最喜欢上搁了白糖的糖水,那才是对待客人的标准。 咋这些城里的贵人们就喜欢让人喝味道这么怪的玩意呢? 孙小英却喝得很斯文,从她的忠实追求者冯秀才那里,她也喝过这茶。 她还知道这茶叫碧螺春,都是有学问的读书人爱喝的。 张师爷的老婆脸上笑得一脸热情,心里却在想:去年剩下的这些陈茶,原本要拿来做茶叶蛋的。招待他们几个也不算浪费吧? “我说表妹啊,表妹夫可是在县衙里忙活着还没有回来?” 孙二娘喝了一口茶之后,只觉得这味道跟那玫瑰红枣糕的味道真是般配啊。 “是啊,不是咋县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他也是忙呢。” 张师爷的老婆为人还算严谨,平日里也被张师爷教导过多次。不该说的话,是绝对不会乱说的。 可是她却没想到,刚说话这句话,孙二娘竟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后面两个小的动作慢还差点撞到了一起。 “表姐,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张师爷的老婆赶忙上前去扶,没想到孙二娘抱着她的大腿就哭了起来:“表妹啊,可一定要救救你可怜的表姐啊!表姐没你那么命好,嫁了一个有本事的丈夫。表姐家里的那个杀千刀的,当真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啊!” 张师爷的老婆一下子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表姐有话慢慢说!” 孙二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害那么多乡亲发疯病的,是一种奇怪的小虫子。那奇怪的小虫子,就是我那杀千刀的男人带回来的!” “你说什么!” 张师爷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县衙的一切,想回家松快一下。却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了这样劲爆的消息。 见到张师爷进来,孙二娘赶忙给身后的儿子媳妇使了个眼色,一起跪下哭道:“表妹夫,表姑父,一定要救救我们一家人啊……” 听完孙二娘的哭诉,张师爷也是气愤:“没想到那李二狗竟然会害自己的家人父老!当真是丧心病狂!你们放心,这事情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孙二娘听到这话,心里总算有底。不过她此来还是另有目的:“表妹夫,不是我自报家丑。我那男人原本还算老实的。就是出去做生意之后,多了好多花花肠子。我心里也清楚,自己年老色衰。活该他不待见我。我想着好好孝敬公婆,料理家事,也尽好我为人妻子的本分也就是了。可是现在一想,那迷惑人的狐狸精原本就是妖精洞里来的。她心术不正啊!表妹夫你说是不是?” 张师爷还没说话,他老婆就在一旁点头:“定是被那狐狸精迷惑着,乱了心智。不然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张师爷却没有接话,沉吟了一会道:“这样,你们先在家里等着。我先去与大人汇报之后,你们再去。毕竟还是要公事公办啊。” 起身准备往门外走的张师爷停了一下又吩咐老婆道:“准备几个好菜,招待好客人。” 张师爷的老婆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柳醒虽然制住了发疯的顾青莲,自己可耗尽了体力。这女人当真厉害,就算是疯了杀伤力也是不容小视。若没有从容出手的话,柳醒觉得自己的命非交待在这女人手里不可。 “钱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自己定下的计划柳醒却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不过任何计划都有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柳醒很快调整了心态。 钱来知县气喘吁吁道:“可没想到……柳大人真是……文武双全啊!” 陈禄也跟着道:“柳大人这身手,考个武状元也是手到擒来的。” 柳醒却摇头:“二位可别讽刺我。二位才真是深藏不露啊。” 却没想到一旁的老妇人却跪出来哭诉道:“咱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女儿竟然遭了这样大的罪。原本以为这京城里的太医医术该有多高呐,却没想到好好的女儿却被弄成个傻子了!大人,该给我们做主啊!” 把这女人留在县衙是柳醒原本就定好的计划,如今虽然出了变故,不过这黑衣卫暗探的业务水平就是非同一般,竟然懂得如何随机应变。柳醒心中极为赞赏。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只肃然看着陈禄:“陈太医,怎么到了林县还是如此呢?” 毕竟十六公主是如何被陈禄他们给救过来的,如今又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在京城里也不是秘密了。 在赵修带领下的太医院,如今更像是京城的一个大笑话。到是给京城那几家有名的医馆送了不少生意,其中太医世家李家的医馆生意最为兴隆。 陈禄却硬气得很,毕竟十六公主那样尊贵的身份他都过关了,如今不过一个乡下女人能算个什么事情:“你说我治疯了她?我看她原本就是个疯子!本太医妙手回春治好了她才是真的。如今你们这刁民竟然不知道感恩,居然学会讹人了!可恶至极,当真是可恶至极!钱知县,这样的刁民就该通通关进大牢里去!” 一旁的老头此事却也不干了,指着陈禄愤然道:“天地良心啊!你也是个大夫,居然能这样信口胡说的!当真是丧了良心!我们好好的闺女被弄成这个样子,你说我们是为了讹钱。好好,我也不活了,你们不让我们活,我们还怎么活!” 说罢竟一头往门柱撞去,幸好被旁边的衙役及时拉住,才没有生出更大的事端。 柳醒此事不得不开口:“无论如何,这既然是在钱知县手里出了问题,我钱知县也不能不问。如今这样,钱知县好好养着这一家人便是了。” 原本计划是让那两个密探悄悄离开,如今看来计划要稍微做一些调整了。 钱来知县一想,自己如今这状况,不认也是不行了。少不得要养这家人一辈子才行。心里的郁闷又更多了三分。不由得十分埋怨道:“陈太医怎么不回京城,还留在这干嘛?” 这语气里的埋怨之意让柳醒不得不开口解围道:“是我请陈太医一定要留在这里,稳定局面,以防万一的。” 钱来知县闻言,自然不便再多说。 陈禄只好自己找台阶:“本人身为太医院的太医,这是责无旁贷的。” 张师爷正好这个时候进门,见到这局面只咳嗽了一声才道:“柳大人,贱内知道大人今日里辛苦。所以特别备了一桌菜,还请大人赏个脸。” 柳醒见张师爷如此说话,便知道定是有要紧事于是道:“婶娘的心意,自是不敢辜负。” 回身向钱来知县告罪之后又说一句:“钱大人还是要好好安顿这一家人,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钱来知县自然连连点头。心里不免开始肉痛。偏偏凤姐那女人也不知道矫情什么,居然生起病来。这一笔银子,该怎么找补回来啊! 张师爷一路走着,便跟柳醒说着情况:“那一家人如今还在我家里。我让你婶子好生招待着。醒哥儿你看该如何?” 柳醒没想到居然还能生出那么多枝节,不过这倒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于是他问张师爷道:“世叔觉得那李二狗的妻子是个怎样的女人?” 钱来知县有事也会问张师爷这样的话。张师爷遇到这样的问题一般选择沉默以对。 不过他知道柳醒不是钱来知县,不会随意问这样的问题,于是认真想了想才回答:“是个挺聪明的女人。不然也不会找到我那里去了。” 柳醒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所以这件事情就全麻烦世叔了,我就不出面了。” 张师爷一脸疑惑道:“醒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竟然不明白了。” 柳醒认真回答道:“这林县的情况我已经报给了京城。该如何处置,想必很快就会有论断。这李二狗的妻子要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方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在如今这形势还没有明朗的时候,却是很不适合出面。免得造成一些不可控制的后果。毕竟这局面已经够复杂了。” 张师爷似有所悟:“所以说,我应该如何呢?” 柳醒回道:“给她一颗定心丸,再教她如何在适当的时候出现,说一些合适的话。” 张师爷想了一会才点头:“我明白了。看来这门亲戚也要好好走动走动了。” 柳醒笑道:“毕竟多个亲戚也是好事嘛。” 张师爷摆手:“你可别只会说风凉话。我得去街上多买几个菜,你出钱!” 柳醒点头:“这是自然。” 从容坐在马车上,看着小叶给李二狗喂水,脑子却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柳醒把这两个人都交给她,就算一路稳当,可是到了京城又该如何是好呢? 若是红菱在这里自然知道该如是做,可是对面虽然坐着“红菱”,却不是真正的红菱啊。她们这些人,进出宫盘查地都很严格。就算变成红菱的刘凤姐可以进去,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却怎么能够带进宫里去啊? 却没想到小叶忽然来了一句:“从容姐,你是不是想柳大人了?” 从容忽然听到这话,连连摆手道::开什么玩笑,别乱说话。” 小叶却满不在乎道:“怕什么,他们谁敢说出去啊。” 从容闻言惊讶道:“你知道啊?” 难道小叶也是?不由得对自己的生活环境产生了极大的绝望。 小叶摆手:“我当然不是了。不过会掩护红菱姐出去做事。该怎么办都交待好我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从容怀疑道:“为什么不交待我呢?居然交待给你?” 小叶连忙解释道:“红菱姐原本是想交待给你的。毕竟从容姐你做事最稳妥了。不过却被你家的柳大人阻止了,说你脑子笨干不好。我当时还惊讶,从容姐你脑子笨,那这世界上还有聪明人吗?” 从容闻言冷哼一声:“跟他比,这个世界上谁不笨!” 一旁的“红菱”却笑:“我们每个人都被柳大人好好交待了一番,怎么就偏没交待纪姑娘呢?想必柳大人是对纪姑娘格外放心吧。” 小叶点头:“我想也是这样的嘛。从容姐你可是个出了名的稳妥人。” 从容无奈道:“你可靠谱点儿。这毕竟事关重大。” 小叶点头:“我知道的。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了。做完了就可以从红菱姐那里拿补贴了。” 从容闻言,怒道:“居然还有补贴拿?怎么从来都没有我的份。” 马车一路飞驰,直到了京城附近。 苏杭之等在一座破旧的茶棚里,周身气度把整个茶棚衬托得都多了几分贵气。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走到跟前问道:“不知道客官想用点什么?” 苏杭之如今行事,却更添几分稳重。他有时甚至会想到那个被方楠带走的孩子。那个孩子如果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是他血脉的延续。他要成为一个父亲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行事多了几分稳重,少了几许轻佻。 “有什么菜色?” 苏杭之随口一说,并没有在意。他此刻的心情全在那即将从林县回来的纪从容身上。若非她从林县带回那个关键证人,让钱来彻底倒台。他苏家又怎么会败得如此快?所以他必须要阻止纪从容带那女人进京面圣。 店小二听到苏杭之问话却老老实实地回答:“有西湖龙井,黄山毛尖,六安瓜片,福建的大红袍。蟹黄烧饼,虾肉饺子,荷叶团子,桂花云片糕……” 小二报出一大堆菜名却让苏杭之有些苦笑不得:“就你们这么一个破茶棚,有那么多菜色?” 小二点头:“只要您点,咱们这里自然会有的。” 苏杭之却来了兴趣:“那给我来一份豌豆黄,一份玫瑰糕,再要一壶桂花米酒。” 小二点头,对着后厨喊道:“一份豌豆黄,一份玫瑰糕,一壶桂花米酒。” 苏杭之只是想等着看笑话,却没有看到那店小二一闪而过的诡异神色。 第十四章 逆势而为 与苏杭之对上,却是从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可是细想一下,又是释然。 毕竟他也可能知道了未来发生的事情。 如今这番作为,许是就为了阻止事情向比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你想怎么样?” 从容坐在茶棚里,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竟有些苦笑不得了。 “好像你就觉得我爱吃。” 苏杭之却笑:“难道不是吗?” 从容却笑:“我从小父亲早逝,母亲守着那么多家产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用。家里其实有些拮据。不过我娘也从来没有委屈过我。不过后来到了宫里,那些日子真的是饿狠了。特别馋,老想吃好吃的。这好像变成打发漫长时光最好的办法了。” 苏杭之闻言,轻笑了一下:“当年,我爹还是个县令。家里真是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我小时候也很馋,后来我爹发达了,我有段时间胡吃海喝,还吃成个小胖子。后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减下来。” 从容听他如此说,心里觉得十分难受:“你真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苏杭之只却只冷笑:“我怎么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呢?” 从容摇头:“你出现在这里,已经输了。你还不明白吗?若是你要成事,该在林县下手。事情自然是风过水无痕,如今你如何做,都自有上面那位看着。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杭之闻言,却想到父亲对那林县钱来的顾忌。竟然不许在林县动手。却让他失了先机。 “就算你要行事,也不该在这件事情上下手。你该知道这件事情朝廷上下有多少人盯着,柳醒去林县又是谁的意思?如今到了这个地方,你竟还敢动手?你现在回去,我可以当做这就是一次偶然的巧遇。” 从容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许柳醒在让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定了这番局面。一路上是会有发生危险的可能性,但是危险性还并不是很大。 他所料到的不过也就是眼前这番局面而已。 柳醒也许就是要看看她会如何做决定。 是把苏杭之步步引入他设好的陷阱,还是选择及时提醒苏杭之救他一次? 从容心里明白一件事情,柳醒已经不再是青阳县的那个小小少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客,知道如何在风云诡谲的局面中为自己生生劈开一条生路,转逆为顺,顺势而为。 比起她笨拙地在阴谋杀戮中苦苦求生,柳醒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别人把他当做棋子,他却最后要做这个执棋人。 苏杭之哪里是柳醒的对手? 可是从容心里却又生出一种自豪感,他竟能成长的这样好。 如果让她选择她当然宁愿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苏杭之,而不是柳醒。 愿他做最强大,最厉害,而不会被人任意摆布的那一个。 心中的一点恻隐之心却还是让她做出了这个愚蠢的选择。 就算明知道这个选择会在她与柳醒之间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她还是选择做这么一件傻事。就算让自己的内心得到最后一点安慰吧。 苏杭之自然不笨,可是这世间事除了机关算尽还有顺势逆势一说。 柳醒却是最善于把握这个“势”然后为己所用之人。 苏杭之比之柳醒,差得也许就是对这个“势”字的把握。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害怕。你有多诡计多端,我当然是非常清楚的。” “你为何不好好想想,就算在这个地方除掉我们这些人,你又该如何收场?你来这里你父亲知道吗?” 从容以前不明白,现在心里却有些清楚。这也许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愧疚之心,所产生的放纵。无非就是哄小孩子一般,让他的心里好过一点。 “自然是,不知道的。” 苏杭之的声音又弱了些,他提议如此的确是被父亲否决了。 他却觉得父亲老了,行事已经开始偏保守。事事都求一个稳字。他们苏家如今,难道还能求稳吗?他们可是要求生! 所以苏杭之瞒了父亲,来到这个地方堵着从容。 心里更有一些不可言说的不服气在,毕竟他想让从容知道他不是个彻底的输家。还有他的本事在。说是成长,如今看着苏杭之骨子里还是没有彻底地“重生”。 毕竟与柳醒不同,他有个有本事的老子在。又是他老子极其珍爱的唯一的一个儿子,说是要狠狠磨练。到底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来,在少年人成长的过程中给他真正的摔打,让他疼到骨子里彻底的疼。真正地去摸爬滚打,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到底是爱若性命的儿子,不仅不会真正舍得摔打,还纵着他任性行事。 所以苏杭之论聪明才智绝对不输给柳醒,可是却欠缺在现实中真正的历练。 所做所为,无非是仗着他老子的权势。 奈何花无百日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足够地时间再去成长。 “苏大公子在这里是来浏览京郊的风景吗?” 谢江出现的时候,从容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不知这番布局,到底是谁的手笔。 苏杭之却笑:“谢大统领也是来浏览京郊风景的?” 谢江如今这一身甲胄和身后的人马已经明显告诉了苏杭之答案。 “在下奉御命前来,却没想到如此凑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苏大公子。” 到底还是念着与苏德的三分交情,谢江还不想把局面弄得太过难堪。 “谢大统领,我们是否要赶回去?” 从容站在一旁,到底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纪姑娘说的有道理,的确应该回去。以免横生枝节。” 谢江一拱手,便带着身后装备精良的队伍向从容身后的马车走去。 从容也想跟着走,却没想到却被苏杭之死死拉住:“你觉得我现在很可笑对不对?你一定觉得我现在可笑极了对不对!” 从容却不想再刺激苏杭之,毕竟她知道苏杭之的童年经历之后,心中总有一份不忍:“我没有看不起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苏杭之却因为这句话直接垂下了胳膊,这句话多么像对自己的最大讽刺? 已经尽力了,却还输得一败涂地? 文德帝见到刘凤姐和李二狗之前,已经接到了柳醒送来的秘密奏报。 如今这番局面,更让他认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若论权谋手段锋利锐气,柳醒远胜当年的苏德。 可他偏偏有一个致命弱点,这让文德帝可以放心大胆地用他。 只要把纪从容牢牢掌控在手里,柳醒便永远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他手里的一把杀人利器。 “把这两个人都带下去,好好关照起来。不要有了闪失。” 文德帝与谢江吩咐道。 “是,陛下。” 谢江原本以为今日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那苏大公子到底识趣。 反而省了他许多功夫。 “纪从容呢?” 谢江回答:“纪姑娘怕婕妤娘娘担心,先去了婕妤娘娘那里报个平安。” 文德帝像是自言自语道:“她竟如此懂规矩,知进退?” 谢江到底是个明白人,也知纪婕妤在文德帝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要恭维一句:“纪姑娘是个伶俐人儿。” 伶俐人儿纪姑娘此刻却老老实实接受着婕妤娘娘的狂风暴雨的洗礼。 “你真是愈发的出息了,哪里危险你去。这一次该有多危险。你居然敢跟我这么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从容的耳朵此刻却是很不好受。 不过脸上却是老老实实地带着笑脸:“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这么久没见,娘娘可有想我了?” 纪安歌看从容这没大没小的样子,心里更是气不大一处来。 这么多年从容便是一贯如此,越是危险苦难的事情,越轻描淡写过去。非得做出没大没小的样子来让人不舍得骂她。 “你如今可是出息了,还会哄骗我了不是。就不知道我得多为你操心。” 安歌在从容的后背上轻拍了一下。 “姐姐,我可想死你了。我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呢。不信姐姐摸摸,脸上都没肉了。姐姐这里可有好吃的。我饿死了。” 从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没有那么轻松。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平静。 安歌让人准备好了席面。拼命往从容碗里夹菜,一个碗上面被堆得老高。 “多吃点,多吃点。这些日子在外面可是吃苦了。不多吃点怎么行。” 从容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拼命吃。好忍住自己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从容,你给陛下的那药极好。陛下服过之后竟然觉得身子爽利了不少。你那里可还有了?陛下有机会还要问你这事儿的。” 安歌如今竟也开始关心起文德帝的身体了。 她知道那个男人并是个魔鬼,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贪恋那魔鬼给他的温暖。 “自然还是有的。” 从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一阵绞痛。 天意竟如此弄人,她居然要一手毁掉安歌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吗? 若是安歌知道她的计划,会不会就此恨上她? 就算安歌不恨她,她又该如何面对安歌? 虽然以文德帝的身体状况他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可是从容却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从容从安歌宫里出来,走在回去的路上,却还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那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很努力地挣扎着,为自己也为亲人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如今她却发现,所谓预知未来改变命运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于她如此,于苏杭之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苏杭之不是因为预知未来,又怎么会行事彻底乱了方寸。 可是从容忍不住又想,就算苏杭之行事步步为营,碰上柳醒可有胜算? 所谓预知未来改变命运,更像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事情的发展方向出现了些许小小的差别,可是却还是会按照原有的方向发展,结局并没有任何差别。 想到这里从容不禁心里感到一阵刻骨的寒冷。这是一种彻底的绝望。 柳醒在时,权威赫赫。无人敢动其分毫。可是等他去后,他们的孩子却遭了秧。 那样优秀的长子原本继承了他父亲的天分科举得中状元。却因为那时的皇帝对柳醒的怒气,被诬陷为科举舞弊。沦为天下读书人不齿的对象。 而一向忠厚老实的次子更是在为他兄长奔走时又遭诬陷。 一家子就被负气的皇帝清算,落得个流放抄家的下场。 只因柳醒锐意改革,把朝中的官员都得罪干净。 他在时那些人自然不敢有所动作,他去后那些人却成百倍的疯狂抱负! 她最为疼爱的小女儿在流放路上被几个官差奸污,最后居然沦为军妓! 那些人一边享受着柳醒呕心沥血改革带来的成果,一边继续过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奢华生活。最大的乐趣就是想着如何抱负柳醒与她的孩子们。无非就是因为柳醒为了推行改革对他们进行的打压。 而柳醒却是因为操劳政事,英年早逝。 他们为了污蔑他,给他编排了许多故事在老百姓中间传播。 说什么他们家里连睡得床都是黄金打造的。柳醒有十八房小妾,个个貌美如花。还有一个是西域某小国的公主。 老百姓再提起柳醒,个个都开始骂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大贪官。 当皇帝把柳醒的儿女抄家流放的时候,天下人竟都称陛下真乃圣明天子。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从容已经无法知道了。 可是只知道这些也足以让她痛彻心扉。 更何况柳醒之所以一开始做事就毫不留情,得罪了许多朝中权贵。也与文德帝以她做要挟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一开始便如此行事,到后来再如何也是没有办法选择了。 从容心中的那个大逆不道的计划可以开始继续下去了。 就算拼个同归于尽,也不能让柳醒彻底沦为文德帝排除异己的工具。为自己惹来那么多的仇人。才会让后面的事情更加难以进行下去。 青莲教的二长老顾伯文乃是前朝顾氏皇族的远亲。 偶然一次机会,他与苏德结识。 两人暗中达成了一种默契了,苏德给予青莲教一定的方便。而青莲教便欠他一份人情,关键时刻要助他行事。 接到苏德出来的迷信,顾伯文万分惊讶,他原本以为苏德永远不会有用上他青莲教的一天,却没想到他到底还是用上了。 顾伯文一路改装被苏德的人接进了京城,送到了京郊苏德的一处别庄里。 “苏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顾伯文穿着文人儒衫,说话也是一幅文人做派。 却没想到苏德只是摇摇头:“老了,当真是老了。哪里还有什么风采可言。” 顾伯文看周围环境,竟真是一座普通的农庄模样。放在京郊这贵人林立的地方还真是不显眼。 “苏兄行事,还是如此的稳妥。” 顾伯文不由得赞道。 苏德却只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常年上位者的积威,竟压得顾伯文有些喘不过气来。 “人老了就格外地讨人嫌弃。牙也掉了,头发也白了。反应也慢了,吃饭都开始流口水了。被人家嫌弃我们不中用了,所以要开始找年轻人顶上了。” 顾伯文开门见山道:“苏兄叫我来,到底是何意?” 苏德却是老神常在的表情:“我助你们成事。事成之后,要送我的儿子杭之去海外。你们的青莲教不成什么气候,可是身后的顾氏皇朝却还有着不小的力量。就这么一件小事,想必你们能做到吧。至于我,你们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顾伯文想了想,能得当朝首辅相助。自然大事可成了。哪怕这后面是插满钢刀的陷阱,却还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天大诱惑。 “其实苏兄何必如此呢,毕竟已经是一人之下。” 这句话说的顾伯文自己都开始发笑了,当真是虚伪的连自己都要骗了。 “若是你们愿意,我们便要好好安排一番该如何行事了。毕竟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德毕竟与文德帝君臣几十年,深知他的秉性。所以苏杭之瞒着他去京郊苏德也没拦着。 因为杭之出现在那里,文德帝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而文德帝行事,却在最后时刻总爱诸多疑虑。以前都是苏德帮他下这个决心,如今却不知道还有谁能帮他下这个决断了。 “此事到底事关重大。我们还需要调配一番资源才行。还请苏兄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定有佳音。” 话说到如此地步,顾伯文也知道如今的时间有多宝贵。 只摆手行礼之后,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只留苏德一人在这农家小院之中,如一位农家翁一般静静喝茶。 还有几只放养的家禽在周围随意走动着。 当真有几分农家野趣在其中。 “这一回,当真是赌上身家性命。一败就是万劫不复了。一生当惯了赌徒,却不知道临了这最后一把到底运气如何了。” 苏德为自己到了一杯清水,想起那句话。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想他苏德在史书之上毕竟要留下一笔了。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跟随他多年的忠心老仆人居然一直藏在屋檐之上,听到了整段对话。 那老仆人是个哑巴,耳朵也不好使。苏德用起来也特别的放心。 可是他若见到那老仆人矫健的身手,此刻定会大吃一惊。 文德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却没有半点惊讶。只是跟谢江道:“也难怪你。毕竟人家背后还有首辅大人做靠山。你们自然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谢江此刻却很清楚要跟苏德做一个完全切割:“陛下,臣于苏大人也只是私下有几分交情。同朝为官到底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了。绝对不知道苏大人竟如此大胆,竟与那些青莲教的人有交集。更没有那个胆子包庇啊。” 说罢便是几个极其实在的响头。 文德帝只冷笑一声:“到底是汪宝和他交情更好吧。不知进退的东西。王德,你虽然是个呆子。不过却是个老实人。这司礼监的差事你就兼着吧。这样朕还能谁个踏实觉。” 王德公公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脑袋上,心里却是叫苦连天。 司礼监那么个是非窝,他却是一点都不像沾染的。 更何况还有汪宝那东西的一屁股烂账,谁喜欢给那个东西擦屁股呢! “主子,这……” 王德公公话还没有说完,却直接被文德帝堵了回去:“你若是个忠心的奴才。就该为朕分忧。如此多事之秋,你还想跟朕讲条件不成。” 王德公公自然老实点头,自然不敢多说一个字。 文德帝想了想道:“柳醒到底还说的真准。怀疑苏德跟青莲教有关系,要朕早做准备以防万一。如今看来,这还真是幸亏有了准备。不然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喜怒不形于色的文德帝此刻却是动了大怒,一袖子甩干净了桌子上所有的名贵摆件:“朕于他无上荣耀。让他官至首辅,百官都要老老实实听他吩咐。他竟然是如此汇报朕的?” 这句话像是问别人,却是文德帝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话。 他防着苏德。苏德何尝没有防着他? 居然跟前朝余孽勾结到了一起,这个苏德当真无法无天了! 不过这回,就看他该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顾青玉跟在李东璧身后,却没见到居然有这么实在的男人。 她扮作流落在外的京城女子,贫病交加时遇到了好心的李大夫。 这好心的李大夫不仅为她治好了病,听说她家在京城居然还说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安全,要亲自送她回家。 顾青玉以为这不过是这个男人的套路,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真的就是为了送她回家。不占便宜,不吃豆腐。 君子得不能再君子了。 “李大夫,我饿了。” 顾青玉低头,居然看到可圣教紧急召合的暗记。 心里看着前面转过身来递给她馒头的男人,心里第一次竟有了犹豫。 第十五章 转念又生 从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见到小桃自然又是一番泪眼相对。 有时从容会感到绝望,因为那么多打击让她一次又一次感到承受不来。 可是绝望之后,发现自己还没有倒下。于是就咬着牙继续坚持了下来。 不过一路走来,还是认识了真心的朋友。患难相扶的情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胜似亲人。 “姐姐这回去,一切可还顺利?” 小桃的眼睛有些发肿,这些日子私底下的风言风语实在太多。 她每天闭上眼睛,就开始做噩梦。 噩梦结束了之后又要担心姐姐如何了。这样一番折磨下来,这些日子下来原本胖乎乎的小桃竟然消瘦了不少。 从容自然也看到了小桃这变化,不由得心疼道:“桃子,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了。” 小桃摇头:“还是姐姐在外面辛苦,我这里哪会算得上辛苦呢。” 从容又问:“这些日子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小桃想了想回答道:“还真有一件事情。姐姐刚走没过多少日子,晚上的时候好像有人偷偷进姐姐的房间翻东西。被我问了一声之后,才没有了动静。” 从容却听到这话心里有些紧张,毕竟她房间里的一些重要东西不能若被有心人看到容易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若是不懂医术的人倒也无妨。 “只被你喝了一声就没了动静?那应该是宫里的人吧。” 从容想了想,应该有人按捺不住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东西。 趁着她不在这里好方便浑水摸鱼。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底下乱得很。浑水摸鱼干什么事情的都有。” 小桃抱怨道:“咱们这里还好,其他地方更乱。” 从容奇道:“咱们这里可是已经很近陛下了,居然也会那么乱。” 小桃点头:“也就是姐姐走后的事情。” 从容心里暗暗思量着,以文德帝的掌控力确实不该如此。不然的话,从容就不会在进京之前遇到谢江带领的那对军容整齐的人马。 如今这样的混乱更有可能却是文德帝有意为之。 更好的解释也许是文德帝有意造成这种混乱的假象来迷惑别人。 “还有就是,姐姐你可知道好像被送到京外的尼姑庵去了。” 小桃其实也不算是个真正的笨人,观察力也算敏锐。 每次提到那位表姐的时候姐姐总是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哀伤之意。 毕竟是相伴多年的姐妹,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当然是非常令人痛心的。 姐姐对知了的事情,心中的哀伤之意却是一点不比她少。 对她更如亲妹妹一般爱护。 怎能会不看重和自己嫡亲表姐的姐妹之情。 可叹那位王孺人,如今却落得那样凄惨的一个境地。 从容听闻此言,脸上神色却是淡淡:“是吗?没有想到她到底还是没有在安王府站稳脚跟。” 小桃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安王那人,我觉得不会是一个好夫君。” 从容却没有想到小桃会如此评价安王,毕竟在外界评价里安王的名声却是比他老子好上太多了。 “你为何会如此说呢?” 从容有点好奇,小桃看着是个老实头。平日里闷声不吭的,却时不时会给人一些惊喜。 “我以前还是一个小宫女的时候,亲眼看到安王控制不住给了打翻他茶盏弄湿他衣服的小太监狠狠一巴掌。可是等到有人过来的时候又装作一幅温和良善的面孔。我虽然没读过书,不懂得什么道理却也觉得这样实在是够恶心的。” 小桃她们这样在宫里自小长大的丫头,见过的主子多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主子到底如何,她们是最清楚不过。私底下却真得是少了对各位主子的敬畏。 从容听到小桃如此说,心里的担忧却是更多。 在那个梦里她真的被柳醒保护太好,竟不知道他到底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群狼环饲的局面。安王,还会那么顺利地登上帝位吗? 十六公主的召见对苏杭之来说真是一件预料之外的事情。 当他在丫鬟的指引之下来到充满异味的房间时,心里的感觉当真是百味杂陈。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的妻子该是什么模样,最后的模样却变成了从容的样子。可是纪从容注定不会成为苏杭之的妻子。 苏杭之的妻子却变成了眼前这个躺在床上一身衰败死意的女人。 十六公主见苏杭之进来,却是微微动了一下眼珠。如今她说话还是很有些费力气的,大着舌头道:“你来了?” 苏杭之见到如今的十六公主,再想到她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尊贵样子。心里的确是感慨万千。自己因为幼年时的一些经历,心里的伤口总是无法愈合。父亲官位又越来越大,他行事就愈发乖张起来。做下许多事情,当时只为了一时任性发泄。却给许多无辜的人带来许多痛苦。 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苏杭之与十六公主其实没有半点差别。 都是报应,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公主召见我,有何吩咐?” 苏杭之回家路上,就碰到十六公主府的人。说是公主有要事召见。 十六公主与他的关系,从礼法上讲也可算是夫妻。 苏杭之满心悲愤,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更不知道如何回家面对父亲。 心里对十六公主又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心中没有太多防备便跟人来到了十六公主府。 却没有想到因此犯了一个致命的大错误。 十六公主咧嘴一笑,嘴角还带出一点口水。 “杭之,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 苏杭之却不明白十六公主这个时候说这话是个什么道理:“公主?你?” 苏杭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被轻轻点了了一下,立刻瘫软下来。 “你们?” 十六公主的脸上,却有天潢贵胄的傲然之气:“虽然,我喜欢你。不过也就是……喜欢你了。” 两名黑衣卫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居然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住了苏杭之。 “多谢殿下。我们这就回去复命了。” 十六公主此刻却不再多说一个字。初见时,肆意张扬的少年,她当真是真心喜爱过的。 就算知道他对自己的接近别有目的,十六公主也是认了。 享受他的温存,和他就如真心相爱的一对男女一样。 却没有想到苏家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如今这样子,若没有皇家的人力财力好生伺候着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她必然要跟苏杭之做一个完全彻底的切割。 这事情并非一定要她来做,却是皇帝给她的一个机会。 就看她会如何表态了。 说到底,谁不是自私的呢,所以她还是最爱自己。选择亲手把苏杭之交给皇帝处置。 如今这局面,也算是她把苏杭之欠她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王远芳再也没有比现在觉得自己更脏的了。 任是谁看到那么那白色虫子就这么钻进自己的身体里,这种场面也算是终身难忘了。对于生**洁的她来说这可以说是一场天大的折磨。 却没有想到安王为了讨即将生产的张侧妃的欢心就这么把自己扔进了破旧的尼姑庵里不管不问。 就因为一句所谓天师的话,她属相妨碍了小世子不利于张侧妃生产。 可是王远芳不知道的事情却是,那天师对于小世子命格的批示才是安王如此行事的原因。 “还不快去劈柴?还以为自己还是王府里的贵人呢!” 尼姑庵的老尼姑最擅长的就是处理这些被贵人送来的犯错家眷,折腾她们越狠。荷包里的银子也就越多。 “我今天还没有吃饭。” 王远芳实在觉得肚子很饿了。一点力气也没有。更何况身体里还有那么一个恶心的东西。搞得她恨不得亲手把那恶心的东西从身体里挖出来。如果不这样的话,甚至连觉都没有办法睡好。 只觉得那恶心的东西会生出更多恶心的小东西把她的血肉都彻彻底底地吞噬干净。 “就你?还以为自己还是王府里的贵人?如今你就是我们这的一个杂役而已。看得顺眼就给你一口吃的。若是不顺眼,你还能有什么?如今我看你就很不顺眼。所以你今天就别吃饭了。” 老尼姑看着慈眉善目,如今却是真正的凶神恶煞。 王远芳如今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天真,只低声下气地掏出身上贴身放着的一块玉佩:“您看这个东西,可能让您的心情好上这么一些?” 老尼姑看到玉佩,脸上笑成一朵花。转身丢给王远芳一个窝窝头:“这就是你今天的饭食了。可得省着点,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 王远芳虽然心里极气,却不敢再跟老尼姑较劲。只得千恩万谢地接过窝头,一口一口的慢慢吃起来。 老尼姑见她如此,心里更觉得可笑:“可叹啊,还是王府里的贵人呐。怎么就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一般的百姓家也比你要强多了吧!” 王远芳此刻却再无当年的傲然之气,更没有人会如当年的从容一般为她出头。 她能做的,也就是是老老实实地赔着笑。再无半点尖锐之气。当年那个清高自傲的知府小姐,雍州才女却是再也找不到一点影子。 柳醒独自坐在林县的县衙的专门招待贵客的房间。 他一步步参演着如今事情的发展方向。 青莲教不足为患,青莲教却背后却牵扯着一直没有被前朝消灭的顾氏皇族。 他大胆向文德帝提出这一石头二鸟之计,每一步都要细细推算。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一点问题。 其实他当初大胆提出这个提议,根本没有想到文德帝竟然会答应。 给予他最大的权力,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 “神仙哥哥?你在想什么?” 梳着双个辫子的顾青莲完全就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她对于别人很排斥,对柳醒却是非常地亲近。 一口一个神仙哥哥,却是让柳醒根本很不下心来。因为她乖巧的样子,让柳醒想起了小时候的从容。 从容小时候人前就是这样,可是脑子里却是一堆古灵精怪的想法。 “神仙哥哥?你在想什么?” 顾青莲身为青莲教教主,一向最有威仪。 如今这个样子,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容貌上也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柳醒对这女人的变化,心中还是有所保留。 “记得什么?神仙哥哥,给你糖。这糖好吃。” 顾青莲从手里拿出一块已经有些化掉的糖,讨好地看着柳醒。 “拜见大人。” 扮成顾青莲父母的黑衣卫密探此刻却是真正地佩服极了柳醒。 “当时的情况到底如何,你们确定这女人是真的被治疯了吗?” 柳醒心中对这件事情却很有不安。好想有一件关键的东西还是被他遗漏了。 “当时的情况的确就是如此,那陈太医执意要给她治病。” “我们也知道那陈太医的医术如何,而且也没有法子阻止。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以黑衣卫的规矩他们二人这会的任务并不能算完成。 办事不利的结果,回去必然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此事怪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与你们无关。你们做事已经很得力了。” 柳醒怎么都没有想到,意外居然会出现在这一环节。 “不好了,不好了。强盗杀了进来了。” 县衙内外,忽然一片混乱。几个衙役满脸血色,他们原本都是在县衙里混日子,顶多就是欺负老百姓收点保护费,也没有其他本事。今日遇到这样的阵仗,已经快要吓死了。可是又你敢不拼命,那些人来势汹汹的,见人就杀。就算跪下求饶也不能放过你的。他们没有办法也只好拼命。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柳醒赶忙问道。 “外面来了一队官军,与那些人杀了起来。让咱们几个兄弟进来报个信儿。” 几个衙役又道:“还请大人赶紧离开。这里到底太不安全了。” 柳醒摆手:“不必。若是他们敌不住,外面才会更危险。钱大人去了哪里?” 几个衙役一起摇头:“不知道钱大人到底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外面的喊杀声过了多久,最终一切还是归于沉寂。 身着甲胄的将军脚步匆忙地走进:“少爷,您怎么样?” 柳书墨自那一年在白鹿书院出事之后,就被柳醒放了奴身。 放到军中从一个小兵做起,再加上柳醒的暗中扶植。如今也有了一个参军的身份。不过本朝一向重文轻武。别说是一个参军,就是一个将军也并不很为人看重。 “外面情况如何?” 柳醒最关心的却是这个问题。不过书墨来的如此快,也的确是超乎他的想象。 “那贼首狡猾,还是跑了。” 柳书墨多年没见少爷,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你怎会来的如此快?” 柳醒虽然有布置,却没有想到书墨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是将军命我速来求援的。我家将军与钱来知县一向不和。我也不知道为何接到钱来知县派人求救的时候他竟然会答应的如此利索。还命我速来。不得耽误半刻。” 柳书墨自那一次之后,心里深感愧疚。若非因为自己太过无能,也不会让少爷受那样的奇耻大辱。 自进军营之后柳书墨日日苦练,一直不敢懈怠。就为了自己能够强大起来,不再给少爷添麻烦。少爷多年以来,并未对他有任何要求。如今收到少爷传来的迷信心里怎能不会再激动? 虽然如今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可是内心最敏感纤细的那根线却不停受着被触动,心里竟有种想哭出来的感觉。 却没想到对面偏有个不识相的傻女人在那努力地拍着手:“大傻子,大傻子,大傻子居然哭了。” 把威风堂堂的一位将军,弄得好不尴尬。 “你是什么人?胡说八道些什么?哪里来的傻丫头,居然这样的面目可憎。” 柳书墨在军营里待久了,身上煞气极重。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傻丫头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正想着该如何教训一下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丫头居然敢如此说话。 却没料到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柳大人那,可曾受惊了。没有人受伤吧。” 柳醒看钱来如此卖力表演,心中更添三分气。 到底是个滑头的官场老油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原本是为他设下的陷阱,如今却还成了他反败为胜的工具。 他竟然成了不顾个人安危,冒着生命危险去搬救兵的功臣了。 这钱来,当着是个狡猾如狐的官场老油子。 若非他还有红菱那个准备,如今却真的要完全陷入被动之中了。 “钱大人当真厉害。居然能预料到这未知的局面,还能做出预防措施。当真也是太难得了。” 柳醒只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也并没有表示出其他的东西。 钱来知县却道:“也是凑巧,也是凑巧。”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一场大乱也悄悄开始了。 从容与小桃被王德公公派人吩咐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待在屋里。 两个姑娘自是不敢多话。 外面的火光点亮了皇城的半个夜空,后来逐渐传递出一种刺鼻的血腥味。 弥漫在空气中的,正是一种死亡的味道。 从容此刻万分庆幸,柳醒并不在这里。否则的话是绝对少不了一场折腾的。 “姐姐,我害怕。咱们会不会死啊!” 小桃躲在从容怀里瑟瑟发抖。 从容却一脸淡定:“要是死了,其实也算解脱了吧。” 文德帝阴沉地看着窗外的火光,能在如此短的世间之内集齐了如此多的人马,这顾氏王朝的势力到底是不容小看。 与文德帝的先祖不同,顾氏王朝的先祖却是世家出身,与如今的方家也可并列。却因为走入权力的游戏,哪怕最后走入巅峰最终却还是落得一个覆灭的下场。 这样的结果,不得不让人唏嘘感慨。 想想自己身后就那么一个不争气的长子,文德帝心中也是十分的郁闷。 那个儿子到底是个什么秉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唯一可以指望的也许就只有那个侧妃肚子争气些。生下一个聪明健康的乖皇孙。不然就算是为了祖宗交托的基业不毁在他手里,他也该想着如何寻找一个还能托付的继承人了。 “陛下,如今这里太危险。陛下不如去避一避吧。” 王德公公此刻却认真站在文德帝的身前,甘当文德帝的人肉盾牌。 “哼,不过一群跳梁小丑!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文德帝此刻却生气的是这苏德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培养出了这样强大的实力。 如今这声势,也有一半该是苏德的功劳吧。 “陛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败退进来。神机营的那些人也已经准备好了。” 谢江擦干了脸上的血迹,手上的剑却还带着雪血光。 “嗯,假扮朕的人也安排好了吧?” 文德帝又问。 谢江点头:“已经安排妥当了,还请陛下放心便是。” 文德帝这才放心打开龙椅上的机关,转身进入密室。而谢江也赶紧让已经假扮好的假文德帝站到了御座之前。 “真没想到,这皇城居然又回到我们顾氏手里了。” 顾伯文带着人一路杀进来,虽然遭遇到抵抗,可是最终还是顺利地杀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不过是他临时召集起来的人马,有的就只是青莲教的信众。 他们实在不明白,尊贵的二长老到底在激动些什么,只是能够接近这天下权力最高峰,的确是让人激动不已的一件事情。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御座前站着的却是惊慌失措的文德帝。 “狗皇帝,你倒行逆施,搞得天怒人怨。我们自然要为天下百姓讨回这个公道。” 顾伯文义正言辞地指责着文德帝的不当之处。 却没有看到身后大殿忽然走进的一个人。 第十六章 变幻之间 “苏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顾伯文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而御座前的“皇帝”看到苏德前来,正想说话,却被一旁的王德公公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动作。 苏德却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龙椅,想和往常一样再走几步,可是这回偏偏却动作不了。全身上下就像被灌了铅块,再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再往前走。 百姓迷信鬼神之事,遇事就爱求菩萨保佑。 苏德却最爱信天命,若是老天有眼,为何好人却要遭殃。 他的妻子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居然最后却要承受那样残忍的结局。 他活了那么久,从一个乡下穷秀才到如今权倾天下的首辅。从未见过善良的好人有多么好的结局,到是见过无数好人遭殃。 因为是好人,所以不会用那些下作手段,不会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也就因为如此,好人永远不是那些恶人的对手。 若非为了杭之,他还不想走到这一步。 可是如今这一步,却是不走也得走了。 “苏大人,您可是和这些乱臣贼子一伙的?或者说这些人的背后就是苏大人您?” 王德公公开口便说到了问题的关键。 揭下温情脉脉的面具之后,自然不必再虚情假意一番去粉饰太平了。 “哼,你这阉狗?到是一条会叫的好狗!我们是乱臣贼子?你们才是夺走我顾氏江山的乱臣贼子!” 顾伯文大怒,正准备让人收拾王德公公。却被苏德一把拉住:“王德公公,当年若是没有你。也许就没有我的今日。如今我还是敬你,更不想为难你。只要陛下写下退位诏书,传位于我。自然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王德公公到没有如话本里的那些忠心奴才一般,一口吐沫表达自己对篡国逆贼的不屑之意。 “苏大人,当年看你一个人带着杭之那么一个病孩子。又当爹又当娘。到底是不容易。我才会在陛下面前提了那么一提你的名字。你该知道感恩啊!若是没有陛下,你苏德还有你的儿子苏杭之此刻又该在哪里?” 王德公公想起当年的种种也是满心感怀。 却没有想到他们这些曾经围在一起吃羊肉锅子的人,到如今却走到了现在这么一个结局。 “当年,到底多亏公公。不然的话,我们父子怕是早都已经是两具白骨。如今我放你一条生路,也算还给公公这么一个人情了。” 苏德一挥手,一队精甲士兵破门而入。 “苏兄,你这是为何啊?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苏德此刻才真是一个老辣无比的政客:“我和你说过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顾伯文被人制住,满身狼狈。再也无半点世家子弟的风范:“你这小心。居然言而无信!” 苏德却笑:“我和你到底说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顾伯文的人马原本就是仓促聚集起来的,自然没有太过人的战斗力。如今碰到真正的皇城精锐神机营,当然是半点没有招架的力气。 局面似乎已经完全在苏德的掌控之中了。 御座前,王德依然站在“文德帝”身前,仿佛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最后的屏障。 “苏大人,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王德不给苏德思考的机会,接着又说:“你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现在在哪里吗?” 苏德听到这话,心里却惊。难道他是真的老了,原本这个最应该关注的问题居然就这么被他忽略了。 不过也不排除这是王德在骗他。 “王德公公,你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多。与往日在陛下跟前那沉默寡言的样子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王德公公此刻却不再接话,只把御案前一直放着的白玉盒子拿起来,递给了苏德。 苏德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把那白玉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截血淋淋的小指。 “你们?竟然敢?” 苏德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在身体里到处乱窜,喉头竟带出一股腥甜。 王德公公此刻却挺直了腰杆,看起来竟然带着几分傲然之气:“当你儿子,到底是让那孩子受罪了。” 此刻,苏杭之被五花大绑与文德帝同在龙椅之后的御座之后的密室之内。 “苏大人,真的愿意拿儿子的命来冒这个险?” 王德公公按照文德帝事先吩咐好的在最恰当的时候问出了这句话。 “那是不是你儿子的手指,苏大人心里不明白吗?这大概就如苏大人当年,被再三警告还一意孤行。最后才酿成了那场灭门大祸。苏大人那个时候,不也没有把妻儿的安危放在心上。就拿身家性命去赌?” 其实这也是为难了王德公公,这些台词都是事先练习好的,真的在这个时候要恰当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到底也是非常地考验王德公公随机应变察言观色的本事。 “如今,苏大人虽然是大势竟得。可是苏大人一旦成事,苏大公子的性命怕是难保了。苏大人当真要如此选择吗?或者说苏大人当真要再一次如此选择吗?” 苏杭之被两个大内侍卫压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很能听清楚外面的对话。他听到王德公公的话,努力地想再靠近一点,想知道父亲会如何回答。 苏德却是没想到王德公公竟然会如此说。此刻他的内心当真住着一个魔鬼。他战战兢兢地在朝堂上如履薄冰,而文德帝九品一个身份便可以死死压制住他。 也许他的心里早都有了这么一个想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纵观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又有几个不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江山?窃勾者诛,窃国者诸侯。 如今他要成事之后,便也可以享受到那种大权在握让所有人战战兢兢的感觉了。 空气一时陷入沉默。 苏德努力咽下喉头的腥甜:“我怎么能够相信这是真的?我看这不过是一个骗人的小把戏而已。” 苏杭之听到这话,发出一声悲痛的哀鸣。 而这个时候,盘着两条金龙的御座开始慢慢移动。 苏杭之首先出现在了苏德的面前。 而在看到苏杭之的那一刻,苏德心中也陷入一片恍惚。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输得彻底。 苏德心里这才明白,那么多年以来,他并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文德帝。 “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地下拜,包括苏德身后原本还听他号令的神机营。 可是苏德心中竟再也不想关注这些,因为他看到了儿子眼中刻骨的恨意。 “陛下,好手段。”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也不脸上扣着一张假面具掩饰自己了。 “这句话,该朕送给你才是。” 若非那日柳醒的一句提醒,文德帝也不会想到布下这个局来。 “到底君臣一场。朕也并不想为难你。你们父子俩就回家乡去,过些平静生活吧。” 一番折腾下来,文德帝也觉得精力不济。到底是老了啊。再也没有年轻时候的体力,再也不能折腾。凡事竟然想个稳字便好。若非苏德已经超过了他的底限,他也不会费尽力气,如此应对。 李东璧与顾青玉到了京城的时候,才知道京城居然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大变故。 如今朝中官员可以算是人人自危,毕竟苏德权倾天下几十年,就算不是他的亲信也少不了会有些巴结。 更有那消息灵通的,简直是惊出一身冷汗,谁能想到看似荣宠无限的苏首辅,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谋朝篡位! 若是成了那还好些,他们自然也能跟着沾些光彩。如今这样事败,他们往日里也不过逢年过节送些礼,难道就要跟着苏德那逆贼一起遭殃了吗? 偏偏陛下如今竟成了位难得的圣贤仁君,对苏家父子的处置也就是贬为庶民令其回京永世不得入京而已。 如此轻描淡写,那让前几位不过是脾气差点顶撞了陛下就被杀头抄家流放的首辅们该如何服气? 更何况,让他们该如何判断这形势发展的方向? 因为苏德的事情人人自危,在这件事情里顺便被灭教的青莲教到被人忽略了。 “青玉姑娘,如今也已经到京城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便是。” 李东璧知道京城身了这样大的变故,不由得担心家人,还有在深宫之中的从容。打算送完青玉之后就回家看看。再找个机会进宫去看看从容的情况如何。 却没又想到青玉姑娘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已经没有家了。” 李东璧见青玉如此失态,又联想到刚才路人的议论,便以为她家定是在此次大乱之中受到牵连的官宦人家。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忙捂着她的嘴巴道:“不如你先和我回家去。暂且安顿下来,再想以后该如何办。” 青玉此刻心乱如麻,听到李东璧的建议忙连连点头:“就这么办。谢谢李大夫。” 李东璧在外漂泊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回家。 如今在走到家门口竟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直到敲开房门见到熟悉的门房才稍微找到一点感觉。 “三爷,是三爷回来了吗?” 老门房见到李东璧也是激动极了。 “老石,我伯父可在。” 李东璧身后跟着一个美貌逼人的姑娘,门房老石就老实地问了一句:“三爷,这可是三奶奶?” “别胡说。这是我路上救治的一位病人。” 李东璧这时候才注意到,青玉的容貌实在是太出色了些。 可惜他身为一个医者,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是很上心所以才会如此如此作为,无非是本着一颗医者仁心而已。 他这么想,却不代表别人会和他一样。 等到李东璧和大伯父谈完之后,多年在外不归的三爷带着一个极美丽女人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李家上下。 “原本你若不回来,这事还好说。偏偏你这个时候回来,却是让我为难了。陛下已经给了旨意,无论什么时候找到你的消息定要让你回京城重入太医院担任太医院首座一职。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知你素有大志,对这些东西一定是很看不上的。不过你也要考虑一下我们李家上下的安危。特别是如今这个时候,谁敢不尊圣上的赫赫权威?我知道你的心结,也不想逼你。可是如今这也是为了家族。你就勉为其难地再入太医院吧。” 伯父到底是老了许多,虽然看着精神还好可是李东璧心里怎么会没有数。 若不是因为那青玉姑娘,自己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到京城,陷入了这重重是非之中。 可是李东璧却没有办法责怪她,毕竟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陛下免了赵首座的职务,还说会另派一位首座上任?” 从容怎么也没有想到,朝中上下都在等文德帝的动作。文德帝却把主意打到了太医院那里。 首先免去的居然是苏德众多党羽之中最微不足道的赵修。 只因为文德帝的这一行径,朝野上下自然是又多了种种猜测。 可是也就是因为如此,原本混乱的局面就这么稳定下来。 在一片人心惶惶之后,却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还会弄个什么人来?真希望不要再折腾了。” 小叶在从容面前一向随便。如今红菱还没回来,太医院群龙无首。小叶也多了许多世间可以忙里偷闲来从容这里打发时间。 “也是,太医院这样的地方。医术水平不够,总是难以服众的。想必陛下一定会有自己的考量在。” 从容这些日子也是既难过又紧张。因为苏德的倒台,就意味着柳醒的崛起。所以她要加紧做那些丹药,无论如何都要奋力一搏才会不留遗憾。 “这些事了结了,红菱姐也该回来了。也不知道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小叶这些日子救治了不少伤员,这次的动乱没有主子受伤。 受伤丢命的除了侍卫就是宫女太监们。有些往日里最熟悉的伙伴,也就是是一刀便丢了性命。 他们不会成为英雄,最后的结局也不过就是被丢到乱葬岗里烧掉的宿命而已。死后不会有人祭拜,只能做了可怜的孤魂野鬼。 “这些日子你也忙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从容也看出了小叶内心的纠结,出言安慰道。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笑,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如此。从容姐,我们的命就那么卑贱吗?平日里做牛做马不说。就算是大乱来了,最先死掉的也是我们这些人。那些尊贵的主子,人家还想着拿他们做个人质。我们这样的,又有什么用?” 小叶心里有些难过。虽然她已经不止一次地感受到了因身份造成的巨大鸿沟。可是她却在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中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了这差别的可怕。 “虽然是这样,我们也不能放弃自己。如果那样的话,才是真的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从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叶,因为这血淋淋的现实让人根本无话可说。 大局既然已经定下,原本有些布下的暗棋就可以开始发挥出作用了。 从林县的孙二娘开始,揭开了所谓青莲教的真实面目。原本在民间颇有影响的青莲教,如今却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而林县女子刘凤姐居然进京告林县知县钱来的御状。丢掉半条小命,也要揭开这个无法五天的林县父母官的真面目。 任谁也没有想到,文德帝却因此事动了大怒。从京城到地方的一批官员都被罢官,甚至抄家流放。 却没有一个人再说文德帝的不是,毕竟一个小小知县居然有能量聚集起这样强大的一张关系网当真令人吃惊。 那些京城里面的高位官员到底是坐不住了,毕竟有些事情他们办不到,远在林县的一个小知县却有能量办到,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任谁也无法接受。 文德帝如今正面临新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苏德被贬为平民,他这个首辅的位置该让谁来接? 更何况这内阁除了方台之外,全都是苏德的亲信当真是一个都不能留了。 重新改组内阁,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也是那么多年以来,文德帝任由苏德做大的其中一个原因。 毕竟苏德足够能干,会把一切事情都为他料理的清清楚楚,的确让他省力不少。比起方台来,才是真的好控制。 苏德做了首辅,一切还能在掌控之中。 若是方台做了首辅,这天下还能是他赵氏天下吗? 文德帝想到这个问题,脑门都开始发疼。如今放眼朝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够这个资历越过方台做这个首辅。 柳醒虽然能力出众,资历却实在是太浅,还欠缺一些历练。 也只有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儿子居然想着靠方台的力量和自己抗衡,若是有一天让江山败在他手中。当真是有何颜面见祖宗于地下了。 “江离?” 在一堆候选官员名单中,文德帝看到了这个名字。却觉得这是老天赐给他的一个绝佳机会。 如何压制方台?启用江离为内阁次辅不就是个最好的办法吗? 江离与方台不同,出身虽然不错但是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书香门第。江离却是出身白鹿书院与如今的山上薛氏家族还有些亲戚关系。 论起来,本朝的内阁官员皆要出身于白鹿书院的规矩也的确可以再用起来。 到底是当年的薛公深谋远虑,才会不计名利办下这么一座书院。让后世朝廷因为此事受益极多。 “白鹿老而灵,有客有客占鹿鸣。我寻石门不知处,道人出洞欢相迎。修竹无力有我相,不应信息令渠惊。吁嗟至人离诸有,一切相自有心生。桃源意行花两岸,山阴兴尽雪三更。道人道人苦多事,尔自采药渠食萍。白云满洞不须扫,客去客来云无情。我闻神仙游处叫,试听夜半空中声。” 文德帝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精力居然好了许多,想必纪从容那丸药很是厉害。想到这里文德帝吩咐王德道:“去叫纪从容过来,朕有话要和事情要和她说。” 王德公公如今在司礼监还有职位,可是却并没有像旁人想得那样急着去司礼监抖威风。还是如往常一般老老实实地伺候着文德帝,衣食住行不敢有半分懈怠。 王德公公刚想领命而去,却没想到文德帝又摆手道:“算了。就你过去问她上次献给朕的那些丸药如今还有没有了?如果还有的话,就献一些上来。朕吃着还是不错的。” 文德帝简单一句话,却让王德公公明白了其中的几层意思。 “奴才想着,那纪姑娘还是很靠得住的。为人处世也算稳妥周全。” 王德公公想着纪姑娘与纪婕妤的关系,不由得又恭维了一句。 却没想到因为这一句,却让文德帝睁开了眼睛。 “王德,你说朕如果趁着这个机会再封一位皇后。朝野上下反对的人应该不会如当年要追封父皇时那么多了吧。” 王德公公在文德帝身边待了那么久,若是好不明白文德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那便真是个傻子了? 主子这是对纪婕妤动了真心? 居然要封她为皇后。 毕竟纪婕妤的出身实在一般,连字都不认识太多。做一个宠妃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在那里摆着,得到帝王的宠爱在众人看来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可是做皇后和做妃子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毕竟做皇后是要母仪天下,接受万民朝拜的。 若是其他时候,当然不会有这种可能。偏偏赶在这个当口,也不知道那些平日里最讲规矩的老爷们如今可还能继续讲礼法规矩? 王德公公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字都不识几个的老太监不该太有气节,毕竟那是属于读书人的事情。 “陛下的家事,又有谁敢多嘴?” 第十七章 天壤之别 从容最近觉得精力很是不济。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做各种各样的噩梦。那些不知道是谁的痛苦精力竟然会让她一一感受。宛如被困在悬崖里面不可自拔。可是当她好不容易从这些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在想到现实却是更加的绝望。宛如一个人在黑夜中摸索到处碰壁,所有的路都被堵得死死的。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决处求生的办法。 上天没有给她留门,连窗户都没有给她留。不仅如此,她好像连最后一丝缝隙都被锁得死死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容想起自己的小时候,还有母亲关爱的时候。好像只要有母亲在那里,一切都完全不用担心。她小时候就很爱读书。因为那是父亲留给她最宝贵的财富。 从史书到笔记小说,还有一些她并不能够真正读懂的传奇话本,满足着她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好奇。 史书里,一笔笔写着成王败寇的残酷。这是世界的现实。 话本里,一笔笔描绘的却是才子佳人的缠绵爱情。这爱情很美,穷书生必然会金榜题名,获得佳人的芳心最后赢得一个大圆满的结局。 从容还记得一个话本里的故事,主角和柳醒很像。虽然中间经过了不少波折,结局却是非常美好的。 可是话本里永远不会写,才子为什么是才子,状元为什么是状元。 就说柳醒,已经是从容到现在为止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可是从他三岁开始,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读书,一上午的时间就在书房度过。 在别家的孩子出去疯玩的时候,柳醒却要完成五篇文章抄写,等到年纪大点的时候,又加上了三篇文章练笔。 就这样坚持了十几年,无论冬天滴水成冰还是夏天烈日炎炎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一天的间断。 这样的努力,并非就一定能得到收获。这不过是打开成功之路的敲门砖而已。 从古至今的状元有多少,从古至今的名臣又有几个? 你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却还是没有获得成功。便从那些成功的人身上找理由,无非就是他出身权贵之家,无非就是他功于心计左右逢源而已。 可是那些时代相传的家族,若是不想败落。那必然要定下一套严苛的规矩来。后代老老实实读书,若是读书不行就走军功的路子。若是资质不够,只给一份产业老老实实做人就好。 一本礼记,写尽了这世道的真相。 日子久了,自然有人会觉得辛苦。也开始想着如何偷懒耍滑头,靠着家族的庇护获得权力和财富。 若是一个家族任由这样的现象不断地发展下去,这就是这个家族彻底败落的开始。 可是这些东西,越是地位高的人家越是看重。所以他们以守礼为荣,不会胡乱行事乱了规矩。 可是这些东西,越是地位高的人家越不会让人知道。因为地位高的人家的掌权人必然是个明白人,但凡稍微通些人情世故便可以很知道这个道理是不会为人接受的。 哪怕你把家族兴旺的秘密写成书,广为世人所知。世人表面上追捧着这书中的道理,实际上在内心深处怕是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心里还要骂你沽名钓誉。 他们所求的,是速成的法则。如果说你告诉他,从你开始,坚持三代人之后,家族必然兴旺,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气你把他当成个傻子耍弄? 从容之所以会生出这样多的感慨,全因自己这些天实在有些怕了那些贵人们了。无论她走到哪里,总能有人和自己来攀上关系,自己如今的地位简直是炙手可热。 一切全因文德帝的一道旨意。 他竟然真的要封安歌为皇后! 以安歌的出身,若是平常的时候文德帝这道旨意出来必然会引起朝野上下的一片喧闹之声。 带头反对跪在御座之下的,雪片一样上书把皇帝淹没的。也许有些人还要发动些舆论攻势,在民间把纪安歌这个女人塑造成一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虽然在从容看来以安歌的容貌当个红颜祸水简直是绰绰有余了。毕竟那张脸放在哪里就注定会把一个心思深沉如海的帝王也迷得神魂颠倒。 文德帝的后宫此刻却是一片平静。 华贵妃身为原本最有竞争力的后位人选,这个旨意一下非常迅速地就送来了重礼。 文德帝因此把还赏了华贵妃的家族一个爵位。 连华贵妃都如此了,其他人的资历身份再没有能与华贵妃比肩的妃嫔们再也不能够说些别的,更何况他们有父兄在朝廷里的还在细细揣摩着文德帝的心思。 文德帝的这番行事,委实厉害。 毕竟苏德是那样声威显赫的天下第一权臣,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谁能不想着巴结。 若是文德帝狠狠惩治了苏德父子,朝中的臣子们自然还有话说。 君臣之道,王道之仁,君主之宽,宽恕的并非是苏德,而是满朝上下的文武百官。 可是文德帝偏偏没有动苏德,如此一来就如把满朝上下官员的把柄都紧紧抓在手里,想动谁,想什么时候动都在文德帝的一念之间。 如今朝廷上下各级官员都战战兢兢地要看文德帝脸色行事,谁敢在对文德帝的旨意有半点质疑 帝王心术,深沉如海。 安歌虽然出生卑微,甚至连字都认识不超过一百个,但是却因为文德帝的宠爱就即将登上皇后的宝座。 这让那些教导女子如何处事的圣贤教诲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贞静幽闲端庄诚, 一女子之徳性也孝敬仁明慈和柔顺徳性备矣夫徳性原于所禀而化成于习匪由外至实本于身。 贞静者正固而不妄动也幽闲者幽深闲雅之谓端庄者齐肃正直之谓诚, 一者眞实无妄之谓善事父母为孝主一无适为敬仁者心之徳爱之理明谓聪明慈者无不爱和者。 无所乖柔顺者坤之徳也言是数者女子之徳性也必全是数者而后徳性备夫徳性者天之所命, 而成于所禀无有不善而气习变化始有善恶之异然非由外烁我者也实本于吾之身而已。 古之贞女理性情治心术崇道徳故能配君子以成其教·, 言古之贞女理其性情治其心术崇其道徳以成教于内也。 是故仁以居之义以行之智以烛之信以守之礼以体之匪礼勿履匪义勿由动必由道言, 必由信匪言而言则厉阶成焉匪礼而动则邪僻形焉阈以限言玉以节动礼以制心道以制欲养。 其徳性所以饬身可不愼与, 此理性情治心术崇道徳之事也烛照也体以身体之也履践也勿者禁止之辞道。 则日用事物当行之理厉祸阶梯也阈门限也言居仁由义智以照私言不失实身体乎礼, 以全五常之徳非礼勿践非义勿由举动必循乎道发言必本于信非礼之言而言之则祸乱之阶梯成。 焉非礼之事而践之则已之邪僻见焉古者言不逾阈是阈以限言也行则鸣佩玉是玉以节动也礼, 以裁其心道以胜其欲如此则可以养其徳性以修饬其身不可不谨以致丁宁告戒之意。 无损于性者乃可以养徳无累于徳者乃可以成性积过由小害徳, 为大故大厦倾颓基址弗固也巳身不饬徳性有亏也。 七情之过皆足以损性惟存于中者澹然而无所汨则其徳日新矣一事之微, 皆可以累徳惟在于己者至公而无私则其性浑然矣夫人之积过虽甚小而其害徳。 则甚大犹大厦倾危其基址有不坚固身不修饬其徳性有所亏损, 美璞无瑕可为至宝贞女纯徳可配京室检身制度足为母仪勤俭不妒足法闺阃。 未琢之玉也瑕玼也配匹也京室京师之室诗所谓京室之妇是也言美玉无有瑕玼, 则可以为至宝贞女秉纯粹之徳则可以为京室之匹能以法度检束其身。 则可以表仪于下能勤俭而不妒忌则可以示法于中, 若夫骄盈嫉忌肆意适情以病其德性斯亦无所取矣古语云处身造宅黼身建徳。 诗云俾尔弥尔性纯嘏尔常矣, 骄矜盈满害贤曰嫉憎恶曰忌四者女之丑徳而又加之以恣肆其心意便适于情欲。 是则所以害其徳性也何足取哉古语先民之言也黼绣斧于裳也建立也黼身建徳犹杨雄, 所谓斧藻其徳也诗大雅卷阿之篇弥终也性犹命也嘏福也引诗以言有是徳性则可以常享福禄也。” 有人把这女德第一篇贴在了京城的城墙之上,讽刺之意不能更明显。 不过是女子认真修习自己的容貌以为这才是一个好女子的行事标准。 为后者,母仪天下。 皇后当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如今陛下选择的皇后不仅出身普通,而且根本不通任何书墨。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那张脸了。 为君者如此好色,怎能不让心忧天下的仁人志士担心不已。 可是他们能做到的,也就是如此而已。 因为就这篇晦涩的东西,能看懂的人也根本不多。 而且老百姓心里的想法非常简单,德行这东西实在很难评价。他对你好,给你好处你肯定就觉得这个人不错。 若是他不对你好了,你从他那里得不到好处之后还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还是看脸来的实在,毕竟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大家看着也是非常舒心的。 听说陛下的新皇后美貌无双,天下仅有。他们觉得这样就很够了。再加上这新皇后出身平凡,家里有美貌女孩的甚至多了些许想头。 京城的老百姓对这些事情特别的有经验。 陛下要是喜欢书画,那满京城的书画铺子里都少不了各级官员的身影。 陛下若是喜欢诗文,京城的酒楼里甚至还会多了不少关于官员和才子们比赛诗才的宴会。 陛下若是喜欢围棋,那京城的官员若是不会手谈几局定会被人耻笑。 如今陛下把一个出身平民的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绝世美貌女子封为皇后,各级官员心中又怎么会没有半点想法。 就算不**子,娶个漂亮的小妾来换换口味自然也是非常可以的。 至于文德帝和安歌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关系,有多少人会关心? 所有的男人都会在这个问题上会心一笑:男人嘛,谁还不知道谁。 难不成要大家相信王府庶子出身,连斗倒了三任首辅,天下大权集于一身的皇帝陛下居然还在年过半百孙子都要出生的时候如一个毛头小子一般遭遇了真爱? 这说出去还不是要笑掉大牙。 安歌虽然出身普通,这也自有里面的好处。若是安歌是个贵族家的女儿,朝中的官员们怕是拼尽全力也要阻止她封后。 可是安歌偏偏出身普通,这自然也让诸位大人们有了想法。 谁能攀得上这棵大树,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所以关于安歌出生来历,早已经被消息灵通人士摸得清清楚楚。 直接去安歌那里自然是不可行,毕竟会太露了痕迹。 和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妹妹,陛下也很看重信任的纪姑娘攀个交情自然会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甚至连小桃,也沾了从容的光,成了众多宫女太监巴结的对象。 所以从容原本是等着小桃去给她拿早饭,明明是早上去的,居然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满载而归地回来。 “你这是拿的什么东西,居然还有螃蟹?” 从容看着小桃两只手拿不下,嘴里居然还叼着一个篮子简直是哭笑不得。 “从膳房一路走去,再一路走回来就拿了那么多。还有不少都被我拒绝掉了。这些是实在没有办法拒绝,那些人真的是太缠人了。” 小桃放下东西,累得是气喘吁吁。 “那早饭在哪里呢?” 从容看了一圈居然没有看到她心心念念的早饭,心中简直悲愤!要知道她一个上午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又不敢随意出门,生怕走到外面又不知道一个不知道姓谁名水的人突然跑出来和她攀交情。 所以她才让小桃去帮她拿早饭。却没有想到小桃居然也难逃这个命运,从容真是太佩服这些人了! “早饭啊,我原本是拿了的。还拿了姐姐你最爱吃的蟹黄汤包。拿膳房的人可是人情,给拿个东西包着说是特别能保温还不会变味。结果我手里的东西太多,就顺手把那盒子给弄丢了。要不我再去给姐姐拿一份?” 一路走来这个阵势,小桃都有些吃不消了。毕竟小桃那把子力气,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比不过的。 “还拿什么早饭,午饭都要开始吃了。你也别出去了,看看那个小厨房里还有什么东西? 从容无奈地摇头道。 “姐姐你忘记了,就是因为小厨房里没有东西了你才让我去膳房拿饭的啊!” 小桃看着手里的东西,却发现那看着像螃蟹的东西其实它并不是个螃蟹。 “这里面是金子啊?” 小桃把螃蟹壳轻轻揭开,才发现里面的真是暗有乾坤。 “料到了,你那些东西怕是没有一样是能吃的。” 从容饿得有些胃疼,只好又继续往肚子里面灌水。 小桃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从容道:“姐姐,咱们屋子储存的水快要用完了,姐姐你还是省着点吧,要水还是要碰到那些人的。” 从容简直仰天长啸:“居然连水都没得喝了,这是不是不让我活了啊!小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快把你那里藏的私货拿出来!” 小桃有些纠结地拿出一块桃酥:“就那么多了,姐姐你省着点吃。” 从容小心翼翼地吃完一块桃酥,小桃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其实姐姐你何必那么小心呢。你以后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了,娘娘那么疼你谁都不敢再欺负你的。’ 从容却摇头苦笑道:“我哪里敢。这是什么地方。在陛下眼里,我姐姐是我姐姐。我是我。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可一点没有任性的本钱。” 更何况文德帝的身体状况也就是这几年了,若是文德帝去后,她们姐妹又该如何呢? 在从容可以知道的未来里,安歌的一切是完全模糊的零碎片段。 只看安歌如今的状况,她只觉得心惊胆战。 那位心思深沉如海的帝王也许早都已经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所以才更想遵循自己的本心行事。也许他认为如此安排,就算他去后也不会有人会慢待了安歌。 偏偏安歌从小便是个实心眼,文德帝如此对她当真让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从容想到自己那个用药的计划,心中的纠结更添几分。 无论别的,安歌若是知道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感受、想必定会如远芳一般和她反目成仇吧。 毕竟哪个女人不会为了心爱的男人付出一切呢? 从容却不知道,此刻安歌正与第一天上任就给文德帝请过平安脉的李东壁进行一场极其秘密的谈话。 文德帝对李东壁的信任远超从容,所以当李东壁再次回到皇宫文德帝便又有了其他心思。 李东壁在外游历多年,医道修养已经登峰造极。 一探文德帝脉象,再查看宫中的帝王专门的医疗记录已经把这件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从容献给文德帝的那些丸药的确可以让他感觉到精力充沛身体恢复年轻时的精力。可是这也不过就是欺骗身体的感觉而已。其实对文德帝的身体没有半点益处。若是再配上一些药材加在一起再以帝王专用的龙涎香为药引那便是可以造成人身体衰竭取人性命的毒药! 从容居然生出了这样泼天的胆子,李东壁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可是这么一棵好苗子居然没有把自己的一身医术用在正道上却用来做这杀人的毒药却让李东壁非常的愤怒! 可是李东壁却不能把这件事情揭破,他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些希望从容能够做成这件事情。 白术之死,到现在他只要想一想就还会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个害死白术的人,他心中怎能不恨! 偏偏他身后还有一个大家族让他无法快意恩仇! 而且比起从容,李东壁才是一个纯粹的医者,他知道从容做这件事情一定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医者仁心却让他没有办法对这件事情当做完全不知道。 他纠结许久过后,还是选择了去找安歌。 毕竟安歌与这两个人都有无比亲密的关系,万一有事安歌也可以有个心理准备护着从容。 却没想到他与安歌用极其隐晦的方法说了这件事情之后,那个美丽的连月亮都要因她而躲起来的女人不过呆愣了一会居然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李太医,从容接下来要献给陛下的另外一种药丸您应该也能做出来吧?” 李东壁有些不明白这位未来皇后娘娘的意思:“您这是什么意思?” 安歌道:“李太医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我想给你一个机会,这件事情绝对不会牵连到李太医在内的李家所有人。全有我一身承担。李太医愿意珍惜这个机会吗?” 李东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冒险前来的意思是让她阻止从容,她居然要替从容完成这件事情? 那个男人可是她的夫君,还即将把她送上全天下女人最尊贵的那个位置? 她竟如此轻描淡写地想要结束他的性命? 就因为从容想做这件事情。 安歌却淡淡笑了一下,就是这淡淡一笑居然让满室的光华都成了虚设:“我从小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因为长得太好,连自己的亲爹都起了邪念。我的亲娘就因为这个把我给卖掉了。若是没有从容,李太医觉得我会在哪里?从容的娘亲原本是想让我当她的丫鬟,她做我的主子。可是从容却是从小到大真心把我当姐姐看待。甚至为了维护我,跟她的亲表姐连接起冲突。若非如此她那表姐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跟她反目成仇。她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有了妹妹。李太医您说,我怎么能不护着她。更何况这傻丫头无非是为了护着他心里想护着的那个人罢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成全她。” 第十八章 黑夜白日 从容的困境最好还是被从林县回来的红菱解救。 “你是先回来的?” 从容嘴里啃着一只肥油油的蹄髈。要是往常绝对会被腻死。 也许是饿得太久,居然就特别馋肉。 啃这个肥油油的酱蹄髈居然觉得特别解馋。 狼吞虎咽的样子却看的红菱只撇嘴:“你这样子,肯定会拉肚子的。” 从容嘴里还咬着肉,吐字不清:“没事儿,吃了拉正好减肥。” 红菱看着从容,却是愈发地恨铁不成钢:“你也长点心吧。就你们家的那位柳大人,太招人了。到哪都能招来一群莺歌燕舞。你再看看你?不说话的时候好能欺骗人。一旦暴露本性,你可真是不像个女人啊。” 从容听到这话却笑:“我是不是女人你还不知道?我们不是一起洗过澡吗。” 红菱听到这话简直无奈:“我跟你说啊。男人喜欢那种温柔乖巧的。你这样子估计也就是一时迷惑人。一旦暴露本性,绝对能吓跑所有男人。” 从容却咽下一口肉:“跑就跑呗。跑了我就赖着你。我们俩凑成一对,你看我也是不错的吧。比那些臭男人强多了。” 说完还学那话本里的风流公子轻佻地挑起红菱的下巴:“这位美人,觉得我怎么样?要不要共赴鸳鸯账合欢床?” 虽然知道从容只是玩笑,红菱却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那模样还真像个被风流公子调戏的小姑娘。 “我就求求你了好吧。我都为你担心死了。你怎么就不当一回事?我这回可是真知道那位柳大人的厉害了。这么个厉害人,要整治你还不是很容易?你怎么就不知道怕呢?我看他男人,肯定喜欢规规矩矩的温柔女孩儿。你那没事调戏小姑娘的毛病要是让他知道了,不生气才怪。你这不是作死吗?” 红菱觉得看着如今的从容竟然有种看自家不争气闺女的感觉。 要为她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 从容偏一个浑不吝的样子,根本一点不放在心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是真够能操心的红菱姐姐。” 从容肚子被塞满之后,果然开始反胃了。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地乱叫起来。 “我不行了,我得去茅房赶紧解决一下。” 红菱摆手道:“真服了你了。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居然还非得这样。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从容却没工夫在搭理她,赶紧去茅房解决肚子问题。 等到她解决完问题回来,却见安歌身边近身伺候的一个宫女却等在屋里。 “纪姑娘,主子有让您过去一趟。” 原本站在一旁的红菱也适时开口道:“我也是该走了。” 从容点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却没有想到到了安歌那里,如今已经被外界妖魔鬼神化的未来皇后娘娘却只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容容,你最近没吃好吧。特意让他们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从容勉为其难地坐下,看着一桌子美食却没有办法下筷子。 “姐姐最近可累啊?要准备的东西那么多。姐姐这样的美人儿受累我可是心疼呢。” 安歌听到从容如此说话,却开始一脸担忧:“从容,你好歹改一改吧。这么多年他不在你身边,管不到你。你就有点太不像样子了。你小时候与我多说几句话他都得生气半天。要是让她知道你满世界调戏小姑娘,那还了得?” 从容刚拿筷子夹了一筷子笋丝,却因为安歌这话停住筷子:“晚了,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安歌心里装着心事,一心想着能早日看到有个幸福的好归宿。 从容的幸福,除了柳醒还有谁能给? 于是她更是恨铁不成钢:“就是这样,你才更要改了啊。怎么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呢?” 从容简直无奈。 怎么现在每个人都来关心她的归宿问题了。 她就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不行吗? 更何况她心里又有那份心事,真不知道未来结局会如何? 从容放下筷子,搂着安歌的脖子道:“现在要嫁人的可是姐姐不是我。姐姐可是厉害,要当皇后娘娘呢。虽然我心里有很多纠结。但是我却觉得这个身份当真才不算辱没了姐姐。毕竟姐姐生得这样好看。就该戴上那顶凤冠。” 从容心里已经想好,到底不该牺牲安歌的幸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更何况她若如此做了,当真无法面对安歌。 谁知道这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千回百转,竟让她根本没有料到。 虽然她觉得那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却不忍让安歌难过。 姐妹俩相依为命多年,安歌只是拍拍从容的手背:“你可真是。外面多少人都说我实在配不上这个尊贵的身份。我心里也是犯怵呢。毕竟你也知道我。那些书本上的东西,我是半点不懂的,看到就头疼。” 从容却安慰道:“她们不过是嫉妒而已。她们谁都没有姐姐美啊。我虽然觉得这并不适合姐姐。不过只要姐姐觉得开心那便好了。” 安歌摇头:“其实我心里也不是很能搞得清楚。我又没有喜欢过别人。心里有时候看他,竟觉得有些可怜。看着全天下都是他的,可是又有哪一个人能真正让他放心的。那么大的皇宫,也真的没有一个真正让他能安心入睡的地方。” 从容心里百感交集。 安歌从小身世可怜,别人对她每一点好她都会牢牢记住。就像一只单纯又固执的小动物。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面对这样的安歌才会让那心思深沉如海的帝王都忍不住慢慢交付了真心。 可是安歌动心的对像,却真的不是一个好人选。带给她的痛苦注定多余幸福。 安歌想了想道:“其实我心里还有个想法。若是我成了皇后,你的身份自然也就是不再是这宫里的奴才了。到时候姐姐给你背一份厚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好不好!” 从容听到这话,眼中隐约有些泪意。 那些权谋斗争的生死搏杀勾心斗角却是一个安歌完全都不会懂得的世界。 她对人的好恶都非常的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你如果不对我好,我就不和你好。 “姐姐,不必如此。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要姐姐好,我便也安心了。” 从容在安歌怀里闷闷地说。 第十九章 麻雀之论 从容告别安歌之后,文德帝才过来。 如今他见安歌,是愈发地随意。只一身大袖长衫外罩一件纱袍。头上却一根朴素的木簪。帝王之气半点不见,就宛如一位沾染书香的儒者。 “又给妹妹加餐?怎么我就从来没这个待遇?” 文德帝做到安歌身边,自然就把她搂进怀里。 安歌却难得笑了一下:“陛下什么没有,还要我做这些事情吗?” 文德帝心中听到这话,却不住一声叹息。 “我曾经是王府里最卑微的庶子,因为母亲出身低微。小时候天天吃的也就是些剩饭冷馒头而已。后来因为大哥得了疾病,父王就没有办法才把我拉出来做个王位继承人。却没有想到没过多久,父王也去了。原本我一维码这已经是最大的惊喜。却没有想到,京城的皇帝伯父没有继承王位的儿子。我父王却是他最疼爱的小弟弟。所以我才成了皇帝。刚穿上那衣服坐在王座之上的时候,我心里却是空的。那么多人,都是我以前都不敢得罪的人。如今居然在我脚下对我口称万岁。” 安歌却被这话吸引:“那陛下一定感觉很好。以后都可以让他们听你的了。” 文德帝却摇头:“你还真是个傻丫头啊。你以为那些人,说你是万岁。什么都听你的,就真的把你当个万岁了?” 安歌靠在文德帝怀里:“我就是这么想的。因为你是皇帝,所以大家都听你的。” 文德帝却笑道:“要是这么简单,也就是不会有所谓的帝王术了。” 安歌有些懵懂:“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文德帝把安歌的一缕头发放在手里把玩:“礼部已经给我送来章程了。封后大典定在下个月。那时候天气不冷不热,也不会累着你。” 安歌听到这话心里却如被一把刀子割了一下难受极了:“我,要是说我不想当皇后呢?” 文德帝的颜色猛然一变,寒眸中射出两道利剑:“那你想做什么?到是跟我说说?” 安歌顿了一下:“我想带妹妹回家,过平静的生活。” 文德帝袖子一甩,博古架上的珍宝都变成了粉碎的瓷片:“你不想当皇后?想当个普通老百姓?” 安歌的脖子被紧紧掐住,文德帝看着她:“你给我记着,你是我的女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好给我从脑子里剔除的干干净净。别想那些不着调的东西。” 安歌好不容易从窒息的感觉里解脱出来,只老老实实点头:“我知道了。” 嘴上说这话的同时,心里却终于下了那个决定。 从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却见到门口站着的小桃身后还多了两个小家伙。 “这是怎么回事?” 从容问道。 小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两个小东西自己跑到咱们门前的。也不知道是以前被谁养着的狗,看他们可怜就给他们洗了澡。一点都不脏。” 这是一黑一白两只小狗。 白狗两只都不是名贵的品种只是普通的土狗,白狗小些,黑狗大些。实在不像是后宫那些主子们会精心护养的爱宠。 两个小家伙眼神怯怯地看着从容,想必这些日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才会如此没有安全感。生怕再次面对被人遗弃的命运。 从容看到这两个小家伙,心里却是一软:“好了,就把他们留下来吧。” 有时候,动物的世界远远比人简单。 你若对它好,它便跟你好。 你若不跟它好,它便也不和你好。 但是你对它的每一点好,它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人的世界也能这么单纯就好了。 这越深,她却愈发地难以入睡。 东方既白,只听到几声鸡鸣。 她才勉强入睡。 等到再次醒来,居然已经到了下午。 两个小家伙乖乖地趴着床边看着她,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姐姐醒来。这有还温着的牛肉粥。你要喝点吗?” 小桃如今,却是愈发地能干了。 从容不由得开口夸了一句:“小桃啊,以后谁娶了你可是肯定有福气。真是个贤妻良母。” 小桃点头,满脸得意地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从容对小桃这个呆愣的样子也是无语了。 结果小桃又说:“姐姐给这两个小家伙起名字吧。” 从容想了一下点头:“是应该起个名字。黑的叫小黑,白的叫小白。” 小桃想了想:“就这么简单啊?这名字我也会取。还以为姐姐你会娶什么文雅的名字呢。” 从容笑着点点头:“就这么简单,你觉得能有多复杂?” 身手摸着两个小家伙:“你叫小黑,你叫小白。” 两个小家伙像是听懂了从容的话,乖乖地叫了两声。 看得从容心中又是一软。 不过还是吩咐小桃道:“可别给他们再多吃了。两个小家伙肠胃还是很弱的。” 小桃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觉得它俩肯定吃了不少苦。所以想给它们多弄点好吃的。” 从容却摇头:“你也得有个度。狗可是不知道饥饱的,你给多少它们都能吃得下去。” 小桃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敢了。” 自从多了两个小家伙,从容的日子也是多了不少生气。 她心里也是生出一股逃避的意思。每天待在自己住的地方,甚至刻意逃避接受外界的消息。 只是翻翻书,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 夏三月,此谓蕃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夜卧早起,无厌于日,使志无怒,使华英成秀,使气得泄,若所爱在外,此夏气之应,养长之道也。逆之则伤心,秋为痎疟,奉收者少,冬至重病。 秋三月,此谓容平,天气以急,地气以明,早卧早起,与鸡俱兴,使志安宁,以缓秋刑,收敛神气,使秋气平,无外其志,使肺气清,此秋气之应,养收之道也。逆之则伤肺,冬为飧泄,奉藏者少。 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奉生者少。 天气,清净光明者也,藏德不止,故不下也。天明则日月不明,邪害空窍,阳气者闭塞,地气者冒明,云雾不精,则上应白露不下。交通不表,万物命故不施,不施则名木多死。恶气不发,风雨不节,白露不下,则菀稿不荣。贼风数至,暴雨数起,天地四时不相保,与道相失,则未央绝灭。唯圣人从之,故身无奇病,万物不失,生气不竭。 逆春气,则少阳不生,肝气内变。逆夏气,则太阳不长,心气内洞。逆秋气,则太阳不收,肺气焦满。逆冬气,则少阴不藏,肾气独沉。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故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痴不起,是谓得道。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从之则治,逆之则乱。反顺为逆,是谓内格。 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未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从容正翻着《黄帝内经》,却没想到却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师父,您怎么会来了?” 从容在看李东璧的官服,心中已经了然。 “师父就是那太医院的新首座?” 从容心中有些不安,若是师父未必不能看出她准备在文德帝身上做的事情。 面对师父,她心里当着觉得自己辜负了师父当初对她的教诲。 母亲给她医术的启蒙,是为了她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技之长傍身。 而师父却是真正期望她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医者,在医道上有所作为。 她如今这样,若是师父知道定然会非常失望吧。 却没有想到小黑小白两个小东西见到李东璧却是大胆极了,围着他的腿边打转,好像笃定李东璧绝对不会伤害他们。 李东璧根据从容的思路,做了一个种更精密更难以让人察觉的药丸。 可是他做好之后,心里却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把这个东西交给纪安歌。 到不是害怕失败,他总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他是一个医者,从来都是治病救人。怎么能够去杀人害命呢? 可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跟他说,那人是仇人。那人害死了他一生最爱的女人,让他日日活在痛苦之中备受煎熬。 他心中天人交战许久,还是做了这个罪恶的决定。 从容看李东璧神色,便知道他心中有事。恐怕他就算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对此事却也是很有怀疑。 “从容啊,其实你如今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归宿了。” 李东璧千言万语,开口却变成了这么一句话。 从容没料到师父会和自己说这话,心里对自己的未来其实也很茫然。 因为知道了许多事情的发展之后,心中再没有了那无限的斗志,竟生出一阵苍凉悲意。 曾经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这一切,却没有想到她努力到现在却是徒劳的。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有些甚至变得更加糟糕。 未来到底会如何,她真的不知道。 所以当每个人都在与她说未来的时候,她心里总是一片茫然。 当初家里遭逢大变,一夜之间到了这深宫之中。 每一天想着该怎么能够活下去,从未再想过自己以后到底会怎样。 直觉得只要心里关爱的那些人都能够好好的,她便没有其他的奢望了。 自己怎么样似乎都可以。 也许是因为年纪越长,越喜欢一些简单的幸福。 一杯清茶,一本书。 蓝天白云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到的幸福,人的欲望越多,痛苦就越多吧? “我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可以走出深宫。还回到家乡过一些平静简单的日子我就很开心了。” 从容现在完全陷入了一种对未来的迷茫之中。 她知道和柳醒的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就越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心里产生了许多迷茫和不确定。 柳醒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而她却对这些东西愈发地厌倦起来。 心里想着如果能有一天,可以再回到家乡过平静的生活。 开一家小医馆养活自己,还有两只小狗的陪着,日子也不会很寂寞。 可是心中的不舍却在牵动着他,好像他在这里从容的心就永远没法离开远离这世界的喧嚣。 “你这个年纪,放在一般姑娘那里,孩子都有几个了。你还就偏偏一点都没想过以后?毕竟相夫教子有个男人做依靠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从容心里对这些东西是极排斥的,她知道自己的想法非常的离经叛道。可是她真的不觉得靠男人就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 这想法放在现在简直惊世骇俗,可是也许有一天从容这些想法就会被世人接受。 女人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也不需要整日做出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来讨男人欢心。 从容心里知道,她其实对远芳早已经疏远。 只因为那样整日里把自己弄成一种可怜状态以求得盖世英雄拯救的心理是几岁的小女孩才会有的单纯心思。 沉浸在这种心思里自怨自艾,一点都不愿意成长。 那最好的归宿也就是当个男人的宠物。 装在黄金打造的鸟笼里,铺着丝绒垫子,吃着最精贵的食物,却依然还是一只金丝雀。 一身全系于主人的好恶。 若是主人不喜了,又该如何? 比起林间自由唱歌的麻雀还不如。 不管谁喜欢,反正她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