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讼师》 001 谁是你娘 咔嚓,咔嚓! 杜九言被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一个三四岁的熊孩子,正贴着她,剪她的头发。 那孩子圆圆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婴儿肥的脸颊鼓鼓囊囊的,梳着个冲天的辫子,像个白白嫩嫩的萝卜。 “小萝卜,”杜九言抓住小孩,喝道:“你谁家的,你家大人呢,太过分了。” 地上掉了好几缕,要不是她醒的早,这小萝卜就要将她剪成秃子了。 “娘,乖啊。”没想到,小萝卜一点不慌不怕,还反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抓着豁口的剪刀,奶声奶气的道:“头发剪了你就会变丑,变丑了我们才能接着去找爹,你想不想找爹啊。” 他这语气,分明就是大人在哄小孩。 “找什么爹,谁是你娘?”杜九言说完,才发现这小孩子穿了一件灰扑扑的短褂,虽然破旧但却是粗麻的,就是一副古代人的打扮。 她像被雷劈了,又低头看看自己,也是一身粗麻的短褂,下面是条松垮垮的裤子,脚上一双圆口黑色布鞋,脚尖还破了个洞。 杜九言僵在原地,脑袋里嗡嗡的响。 她是谁,她在哪里? “娘长的太美了,”小萝卜还在循循善诱,“出门太危险了哦,头发剪短了才安全,这样你才能找到爹呢,是不是啊。” “娘乖乖的,”小萝卜笑眯眯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着杜九言的脸,“一会儿我就带你找好吃的。” 这小萝卜一口一声的喊她娘……难道她不但穿越了,还成了别人的娘? 这简直是一步登天,跨度也太大了。 “我?”杜九言指了指自己,“是你妈妈?” 小萝卜点着头,头顶的辫子一颤一颤的,“是娘,如假包换。” “我的天!”杜九言捂着脸,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她上个礼拜接了件案子,为被告辩护。今天刚去法院递交材料出来,在停车场刚打开车门,就出现了十几个彪形大汉。 她专接刑事案件,经常遇到对手闹事甚至动手,所以她拜师练了散打过了六段青龙,一般应付自保没有问题。 这一次不同,对方人多又带了兵器……最后的记忆,背后被人捅了两刀,扎在了要害。 死了,还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杜九言沉着脸,一睁眼又看到肉呼呼的小脸,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容。 很假,但耐不住人家长的软萌可爱。 “娘,你是不是困了,要不再睡会儿?” 杜九言捏着小萝卜的脸,“小子,你是打算哄我睡着了,再接着剪我头发,嗯?” 小萝卜嘴巴一瘪,委屈巴巴的,“娘,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不会乘人之危的。” “呃……”杜九言有种被小孩骗了的弱智感。 但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她还没见过这么精明的小孩。 虽然死了,可又重生了,不但如此她还免去了生孩子的辛苦,白得了一个儿子。 这样想想,她死一回也不全是悲剧。 “小萝卜,你几岁了?”杜九言看着小萝卜。 小萝卜挤啊挤的,钻她怀里来坐她腿上,仰头望着她,大大的眼睛跟葡萄似的眨巴着,“娘,我四岁了啊。你都不记得了?要不要找大夫呢,头还疼不疼?” 他说着,去摸杜九言的额头。 受伤了?杜九言自己也摸了一下,果然在发根摸到了黏糊糊的血迹。 看来原主的死是因为这伤。 “没事。”伤口很疼,杜九言皱着眉头。 小萝卜攥着她的衣襟,瘪着小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掉,“娘啊,你不要死。” 可怜巴巴的。 你娘已经死了!杜九言心软,抱着小萝卜,“我死不了,就是忘事了。我的伤怎么来的?” “真、真的?”小萝卜抹着眼泪。 杜九言点头。 “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小萝卜抱着杜九言,“刚刚我去找吃的,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赖四在欺负你,他还拿砖头打你的头!” 赖四?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个好人!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道:“没事,以后谁都欺负不了我们。” “嗯嗯。”小萝卜抽着鼻子,点着头,“那我们把头发剪了好不好啊。” 这孩子,哭的这么伤心还不忘记剪她的头发,“想丑办法多的很,剪头发多麻烦。”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字,”小萝卜眨巴着眼睛试探的看着杜九言,“你一直喊我小宝。” 小宝?杜九言撇嘴,这名字取的太没诚意了,还不如小萝卜好听。 她左右打量,她们待的地方像是个破庙的后院,她们坐在宝殿的屋檐下,四处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但更破的是,她们母子两人周身上下的衣服,简直惨到衣不遮体的地步了,和乞丐没什么两样,“小萝卜,这什么地方?” “宝庆,隆安寺。”杜九言没有质疑,小萝卜暗暗松了口气。 杜九言回忆方位地理,应该在湖南境内,但又不知道两个宝庆是不是一个地方,“我们就是宝庆人?你爹呢?家里人呢。” 看这情况,她们母子应该在外很久了。 “不知道。”小萝卜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我爹死了,祖父母也死了,至于外祖家……您说不要他们了,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爹死了,那原主就是寡妇喽? 一个身体虚弱生存能力更弱的寡妇,带着小孩不回娘家,在外面流浪……古代这么开放了?她觉得奇怪。 “不对,你刚刚明明说要找爹。这么快就死了?”不会哪天蹦出个男人,说是她相公吧? 捡个孩子可以,可她不想捡别人的相公。 小萝卜摇着头,“不,我爹真死了,可是你一直不相信,非要找我爹。我、刚才哄你呢,真的。” 杜九言打量着小萝卜,小萝卜一脸纯真的看着她,点着头,“娘,我说的都是真的。” 蹦出男人来,她也不会认,大不了鱼死网破!杜九言正要说话,忽然隔着一道墙的宝殿里传来砰的一声响,有个男人喝道:“都给老子蹲着别动,否则,将你们剁碎了喂狗!” 她们一直在后院没留意宝殿内还有人,母子俩对视一眼,小萝卜一骨碌站起来,“有杀气!此地不宜久留!” “走。”杜九言当机立断,甩腿就溜,忽然,有人绕到后院,冲着他们一声爆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站住!” “娘别怕,有我在。”小萝卜停步,原地转身,脸上挤出笑容,谄媚却不讨人嫌,拱着手作揖,像个招财童子,“大爷,我们是路过的人。” 杜九言跟着点头。 002 一锭金子 「都给老子老实点。」宝殿内,七个身高马大凶神恶煞的男人,簇拥着一位穿着盔甲身形魁梧气焰嚣张的大鬍子,此人约莫二十五岁左右,声音宏亮震的人耳朵发疼,「敢偷老子东西,不想活了。」 小萝蔔拉着杜九言,警觉的道:「这些人不好惹。」 小萝蔔的交涉失败,他们被大汉拿刀逼着进了宝殿。宝殿残破,地上铺着许多稻草,佛像歪在墙边,中间空出的地方,除了这些大汉,还有一群被围困,瑟缩的蹲在一起的乞丐。 「哪个是赖四?」杜九言目光一扫,十四个乞丐,六个少年,四个中年,两个半大孩子两个老人,其中一个人披着打结的长髮,长的贼眉鼠眼,「是中间那个?」 「娘,您真聪明。」小萝蔔点头,「不过,现在您惦记赖四是不是有点不对,咱们遇到麻烦了。」 杜九言的视线又落在大鬍子身上。 「谁偷的,主动站出来。」大鬍子的刀杵在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骇的所有人心惊肉跳。 乞丐中,一位脸上落了一道丑陋的疤,但气质儒雅的乞丐站了起来。他约莫四十几岁,声音温润,语气孤傲:「捉贼拿赃,你说我们偷了你的东西,请拿出证据。」 「是陈先生。」小萝蔔低声道:「他是好人。」 杜九言嗯了一声,没说话。 「跟老子狡辩,这破庙里就只有你们在,不是你们还有谁。」鬍子男指着身边的一个穿黑袍的侍卫道:「董大亲眼看见你们其中有人碰过我的包袱。」 「他看到是谁了?」陈先生问道。 董大长的高瘦,手里拿着两尺长的马刀,凑过来低声和鬍子男道:「主子,当……当时我没留意,不过,咱们不用跟这些无赖废话,直接杀两个,不怕他们不交出东西来。」 陈先生冷喊道:「不过堂不查证就敢杀人,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滚一边去。」鬍子男瞪了一眼董大,又冲着乞丐们道:「老子就是王法。从现在开始,老子数到十,偷东西的自己站出来,否则老子就一个一个的砍脑袋。」 说完,他就开始数数,庙里面一片死寂。 气氛压抑。 「娘,」小萝蔔有些害怕,却硬挺着胸膛,「娘,你别怕,有我在。」 原主是有多窝囊,才会让一个四个小孩变的这么坚强,「没事,我们没有嫌疑。」 「你们,」董大忽然指着他们母子,「闭嘴!」 杜九言暗自呸了一声。 「十!」鬍子男数到十,还是没有人站出来,他大怒起身,将刀架在最近的少年乞丐脖子上,「还没有人承认,那老子就先砍了你。」 「是他,」少年乞丐吓的尿了裤子,想也不想就指着陈先生,「是、是他偷的,我看到了。」 陈先生气的发抖,「你信口雌黄,我没有偷。」 「就是他。」身后赖四带头,三四个乞丐也跟着附和,一起指着陈先生,「我们都看见了。」 另外一个少年乞丐骂道:「赖四,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敢污衊陈先生,我和你拼了。」 杜九言发现,这个少年乞丐的右手有点僵硬,还带着一只奇怪的手套。 「按住了。」鬍子男话落,几个人上去就讲戴手套的乞丐压住,他则盯着陈先生,冷笑一声,「有胆子偷,没胆子认,刚才不还言辞凿凿!把东西交出来,老子就饶你一命,不然就先砍你的胳膊,再砍你的腿!」 「我没有。」陈先生被侍卫拖出来,依旧昂着头,「我虽为乞丐,却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你们没有证据,休要冤枉我。」 「一个乞丐还文绉绉的。」董大道:「主子,肯定是他拿的,这种人最虚假。」 小萝蔔动了动,杜九言看着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娘,陈先生是好人,他还教我认字。」小萝蔔皱眉秀气的眉头,「他不会偷东西。」 杜九言挑眉,问道:「你都了解?」 「我们来宝庆六天,一直住在这里,赖四是坏人,可陈先生和银手他们都是好人。」小萝蔔眼睛骨碌碌转着,「娘,你别动,我想办法救陈先生。」 「东西不交出来,谁都走不了。」杜九言拉住小萝蔔。 小萝蔔道:「金子很显眼的,我们大家一起找,一定找到的。」 「真想救?」杜九言看着小萝蔔,小萝蔔点点头,「想!」 鬍子男没了耐心,举刀冲着陈先生胳膊一挥,刀锋卷着寒光……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喊道:「等下。」 刀一顿,大家都朝杜九言看去。 一个穿着灰麻短褂的人出来,模样长的虽清秀,可却留着一头雌雄难辨的披肩短髮,很怪异。董大先一步,抬刀一挡,喝道:「吵什么,想死是不是。」 杜九言神色不变,悠悠推开挡在面前的刀,大摇大摆的站在鬍子男面前,「东西丢了就找,何必大动干戈要人命。」 鬍子男刷的一下将刀架在杜九言的脖子上,「你站出来,东西是你偷的?」 「小九,」陈先生去拉杜九言,身后十几个乞丐也是一脸惊诧的看着她。 这个叫小九的女人带着孩子来了好几天了,一直疯疯癫癫说自己是皇妃皇后的,她来宝庆找夫君,今天赖四哄她,说带她去找夫君,本来想将她卖青楼去,没想到这疯女人有股子蛮力,纠缠中赖四失手用砖打了她,她当时就没气了,还以为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又活了。 现在站出来,肯定是有发疯病了。 「小九,和你没关系,」陈先生劝杜九言,他身后立刻有人趁机喊道:「是她,是她偷的东西,你们杀她就行了。」 什么人这么无耻?杜九言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果然是赖四。 行,我记住你了。 「丢了什么,我帮你找。」杜九言道。 鬍子男看着她,眯眼露着杀气,「一锭金子,你这是明知故问和我装傻?」 「我没拿,但我能帮你找到。」杜九言眉梢一扬,负手看着鬍子男,「不过,金子找到了,你得把这锭金子给我做酬劳!」 鬍子男笑了,不但他,屋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人家费劲力气就是为了找金子,找到了却给你做酬劳,那他还找个什么劲。 「果然是疯子。」赖四啐了一口,乞丐们也嗤笑着,这样的疯子没根没底,杀了也不会替她出头。 「小宝,」戴手套的少年乞丐冲着小萝蔔喊道:「快让你娘回来,她又疯了吗,这是送死。」 小萝蔔摇头,「银手哥,我娘不是疯子。」 「这还不疯?」银手简直不敢置信。 小萝蔔崇拜的看着杜九言,「我娘真好看。」 银手无语,翻着白眼鄙视道:「一会儿死的更好看。」 003 是你太蠢 「一个贼人找脏物,还让我给酬劳,我刘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刘海忽然敛了笑容,逼视杜九言,「你认为我会给你酬劳?」 「你可以不给。」杜九言撇嘴,笑的无所谓,「但,今天我不帮你,你就是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也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她说着,也逼视着刘海,笃定的道:「这结果,可不是你想要的。」 大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不男不女的乞丐,也太嚣张了。 「大胆。」董大提刀上来,作势要砍,陈先生冷汗出了一身,不忍的喊着道:「不要。」 唯独杜九言气定神闲。 「好!」刘海将董大一推,指着杜九言,「老子信你一回,一炷香内你找不到,老子拿你开刀。」 杜九言却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不用,五分……一盏茶的时间足够。」 「狂,老子看你狂!」刘海坐下来,「找!」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的看着杜九言。 「小九,找不到。」陈先生低声道:「这庙里就差土没有翻了。」 杜九言点了头,笑道:「陈先生不用担心,一会儿拿了酬劳,我请大家喝酒去。」 不知是谁噗嗤笑了,「断头酒吧。」 「美酒加美女。」杜九言自信满满。董大冷笑,「她想死,阎王都拦不住。」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我找东西靠神力,和你们凡人不同。」她说着,请陈先生到门口,两个人低声说着话,大家都听不到,不由自主的竖着耳朵听。 「你耍我们?」董大呵道:「时间马上就到。」 杜九言沖陈先生拱了拱手,背着手闲庭却步的走回来,和刘海棠道:「东西找到了,但我只能和你一个人说。」 「嘿!」刘海蹭的站起来,「神神叨叨的,老子怕你不成,走,外面说。」 杜九言就率先出了前门,门前停着八匹马,每匹马的背上都搭着褡裢,里面装着衣物和干粮。 「说吧,」刘海忍着怒火看着杜九言,这不男不女的人,很嚣张。一个乞丐混成这样,还有自信嚣张,他生平头一回见。 杜九言在他耳边说了话。 董大和几个侍卫想出去,可又不敢,只能隔着墙竖着耳朵听。 「果真?」刘海脸色当即阴冷,不是方才的怒气腾腾,而是真正的动了杀意,杜九言点头,「自然。」 屋内,大家都好奇的不得了,都忍不住探头朝外面看。 光聊天说话,就能找得到东西?这疯女人真当自己有神力。 死定了。 心思转过,就见杜九言悠闲的从门口进来。不但没死,手里还多了一锭金子,这一锭至少十两。 十两金子,够十年的吃喝了。 所有的乞丐目色赤红,不敢置信的盯着杜九言和她手里的金子。 这疯女人,不但没死还骗到金子了? 这怎么可能。 「行了,」刘海进来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东西找到了,大家都散了,滚吧。」 没事了?所有乞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哗的一下争先恐后的往外沖,银手也拖着陈先生跑了。 庙里安静下来,就剩下小萝蔔和刘海的七个侍卫以及杜九言。 「主子,这……没事了?」董大凑上来,「那些乞丐,就这么放走了?」 刘海看了一眼董大,回道:「难不成留他们吃个饭?」 「不,不是。」董大摆着手,朝外面看了看,又盯着一直咬着金子和小萝蔔蹲墙角说话的杜九言,顿了顿道:「主子,那么多乞丐出去了,我们的马还在外面,属下出去看看。」 刘海嗯了一声。 董大快步出去,乞丐们像惊弓之鸟躲在林子偷窥,八匹马乖乖的贴墙休息,他左右看看迅速走到自己马边上,在褡裢里一阵摸索,随即脸色一变。 「居然是你。」身后,刘海大喝一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老子剁了你。」 说着,剩下的几个侍卫一拥而上。 董大暗叫不好,一回头看到杜九言,指着她骂道:「你根本没有找到东西,你耍诈!」 「是你蠢。」杜九言靠在墙上,扬眉笑着。 「给我拿下。」刘海发怒,董大喝道:「就凭你们,休想。」他说着,嘴角一动咬破嘴里的毒药,瞬间黑血涌出来,人噗通倒地。 「死了。」侍卫上前摸了脉,刘海气的上去补了一刀,骂道:「老子待你不薄,你居然背主。」 大家都不敢说话。 刘海发了火,这才从董大的褡裢里摸出一封信出来,拆开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塞自己怀里放好,骂道:「将尸体丢山里餵野狗。」 两个侍卫抬着尸体丢山坳里去。 「杜小哥,」刘海道:「今天多亏你帮忙,咱们后会有期。」 小哥?杜九言嘴角抖了抖,也叉手道:「后会有期。」 说着,刘海快马上了官道,疾驰而去。 「娘,你真厉害。」小萝蔔一脸崇拜抱着她的腿,「娘,为什么你受伤了一下,就突然变的这么聪明了?」 杜九言勾唇笑着,敲了他的脑袋,「武侠中,有种说法叫打通任督二脉,我现在就是,一砖头头开了我的灵智,所以我变聪明了。」 「好神奇,」小萝蔔点着头,「那您现在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开了灵智了?」 小孩子真好骗,杜九言在门槛上坐下来,「算是吧。」 「娘、娘,是陈先生他们。」小萝蔔高兴的冲着林子里挥手,「陈先生,现在安全了,你们回来吧。」 说着,杜九言就看到陈先生带着六个乞丐现身,往这边而来。 「小九,你没事吧。」陈先生打量着杜九言,觉得陌生,她和前几天完全不一样,像换了个人。 杜九言颔首,「我没事。这里进城远不远,我请大家吃好的去。」她说着掂了掂手里的金子。 「不用,你这钱来之不易。」陈先生摆手。 银手拉住陈先生,「我们都饿了,她有钱请我们吃,我们就不要客气了。」说着奇怪的看着杜九言,「不过小九,你刚才胆子够大的,人家在找金子,你居然开口直接让他给你做酬劳,你怎么知道他会给你?」 银手问出所有人的疑惑。 杜九言笑的神秘,「他穿着绸缎,又带着这么多手下,身份肯定富贵。其二,他面色疲惫但在宝殿只是歇脚并没有补眠,那就是着急赶路。」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区区一锭金子在这里耽搁这么久,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丢的不是金子,而是更重要的东西。」杜九言说完,眉梢一扬,「有这两点,我当然敢开口要金子做酬劳。」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 原来刘海只是借着金子的名头,实际在找那封重要的信。 谁能想得到。 疯小九,怎么突然变的这么聪明了? 「陈先生,我娘说他被赖四的一砖头开了灵智,」小萝蔔得意洋洋,「我娘现在是绝顶聪明的人,一点都不疯了。」 陈先生觉得这解释很牵强,但他又想不通,他只能喃喃的道:「病好就好,就好。」 「好?」突然,赖四一群人从墙角出现,个个手里拿着棍棒,笑的阴森森的,「是金子好,还是人好啊。」 大家一惊,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杜九言摸了摸额头的伤,笑的意味深长,淡淡的道:「来的好!」 004 把帐结了 赖四搓着棍子,打量着杜九言,这疯女人居然不疯了,还骗了一锭金子。 骗的好,今晚他就能带着这锭金子好好赌一回了。 「赖四,」银手往前一拦,「你想干什么。」 赖四呸了他一口,「滚一边去,老子说话,没你插嘴的份。」说着,盯着杜九言,「疯子,把金子交出来,不然老子弄死你。」 银手气的要上,被陈先生拉住。 「你敢,」小萝蔔拦在前面,气势汹汹,「不准欺负我娘。」 赖四哈哈一笑,「毛都没长齐,就敢在老子面前充狠,滚!」说着,一挥手,「给我上,弄死他们今晚爷们儿进城逍遥去。」 七个乞丐加上他,笑的一脸猥琐。 杜九言将儿子提放身后,冲着赖四勾了勾手,「这事好办。咱们过手,你打的过我,金子双手奉上,要是打不过……」 她摸了摸额头,「咱们就把先前的帐结算了。」 「哈哈,」赖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的前俯后仰,「就你,和我比?」 这女人上午他就试过了,就是个空有蛮力的疯子。 杜九言余光看他,语气挑衅,「不敢?」 「笑话!」赖四啐了一口,「三招内,弄不死你,算老子输!」 说着就朝这边冲过来。 杜九言身后的人一个个吓出一身冷汗,小萝蔔喊道:「娘,小心。」 「小九,你打不过他的。」陈先生着急,认为杜九言太冲动了,赖四是有功夫的,上次银手带着三个人都没打过赖四。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他们也不可能被赖四压制着。 银手抄起墙砖,豁出去了,「小九让开!我来上。」 这一瞬间,大家都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 杜九言惊讶地看向大家,没有预料到,偶尔相逢境遇尴尬的情况下,他们会豁命护着她们。 「娘。」小萝蔔低声道:「先生他们对我们很好的。」 杜九言摸了摸小萝蔔的头,淡淡一笑,道:「托你的福!」 一个走神,赖四动作很快,抬高的棍子发狠的打下来。 银手往前,杜九言将他一扯,笑道:「看着!」 她往前一站,棍子离她不过一寸。 陈先生害怕的闭上眼睛……罢了,小萝蔔他来养,也算回报小九方才的救命之恩。 银手捂着眼,不忍直视。 但,很可惜,赖四的棍子,走空打在墙上,敲碎了砖,碎片乱飞,眯了赖四的眼睛,他揉着眼发现根本没有杜九言的身影。 「蠢货,」杜九言在他身侧喊。 赖四转头,没找到人。 砰!一拳横空而出,打在他的鼻子上,鼻骨的断裂声特别的响,赖四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 不美妙。 「啊!」鼻血喷出来,赖四捂着鼻子,又惊又骇「你这个臭婊子,老子弄死你。」 乱挥的棍子,打在墙上,墙砖碎了,又打在地上,地面一道坑,赖四成了一条疯狗,龇牙咧嘴的嚎叫。 「蠢货,」杜九言出现在他身后,「左边。」 赖四根本不知道杜九言怎么动的,压根没找到他的人,随即,他又听到了咯嘣一声,腋窝下剧痛袭来。 这一拳快、准、狠。 赖四捂着肋骨,嚎叫。 「再来!」杜九言挑眉道。 赖四喊着冲着自己的弟兄喊道:「愣着干什么呢,弄死她啊。」 七个乞丐看傻眼了,本来打算看杜九言笑话,没想到成了赖四的笑话……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老大就倒地了。 「上。」七个人一拥而上,杜九言毫不迟疑,跨步、身子朝后一仰,避开挥舞的棍子,剎那间,手着地腿一扫,七个人倒地三个。她反应快动作更快,一跃而起,屈膝,砰的一声跪砸在最近一人胸口,那人闷哼一声晕了。 「下一个,」捡起棍子虚晃一招,面前一人吓的朝后一闪,不等回身,头上剧痛,翻着白眼砸在地上。 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 银手握着砖,眼睛瞪的比砖还大,他不会功夫可打架经验丰富,杜九言这手法绝不是一两天能练就的。 转眼,赖四为首的八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杜九言理了理衣服,走到赖四面前,「有种,居然没晕。」 赖四惊恐的看着她,这个女人怎么突然这么厉害的,可今天上午她明明还是个草包。 「你、」赖四往后退,「你他妈是谁,你不是那疯子。」 杜九言摇了摇头,「说话就说话,骂人就不对了,」说着,看着银手,「借用一下。」 「什么?」银手一脸懵。 杜九言道:「砖!」 「哦,」银手将砖递过去,杜九言掂了掂看着赖四,「再来比一回。」 赖四吓的脸色苍白,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们八个人被一个女人打趴了。 而且还是上午被他收拾过的疯女人。 「比、比什么。」赖四问道。 「比你能不能扛住这一砖。」 赖四吓的一个激灵跪在地上,「饶命,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姑奶奶饶命,饶命啊。」 「喊祖宗都没用!」杜九言抓住赖四的头髮,冲着小萝蔔喊道:「儿子,闭眼!」 小萝蔔机灵的捂住眼睛,留了一条缝偷窥。 砰! 一砖头下去,位置很准丝毫不差,就是力道没控制好,太重了点,「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能白让你占便宜,我多亏!」 赖四来不及叫一声,额头血线涌出,倒地晕了。 杜九言拿着砖,回头问道:「还有没有帐要算,一起结了?」 里外一片寂静,所有人目瞪口呆。 小九不疯了? 不对,小九更疯了,而且是又疯又狠! 银手兴奋地双眸发亮,一脸崇拜地道:「你这身手太厉害了,收我做徒弟吧。」 「看心情吧。」杜九言拍了拍手起身, 「小九你没事吧?」陈先生心有余悸,「你……你这……」 说不下去,因为杜九言毫髮无损。 刚才实力分明是压倒式的。 「不过,还是太冒险了。」陈先生抱着小萝蔔送给她,「你要出事,小萝蔔怎么办。」 小萝蔔搂着她的脖子,一脸崇拜。 杜九言道:「先生说的是,下次我会更快点。」 她没解释,她动手前是考量过的。赖四一伙人,瘦,脏,走路发飘下盘不稳,握抓棍子的手虽紧,可手法完全不对。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练家子,打架全靠人多和狠劲。 这样外强中干型,十个她也能收拾。 但这话,没必要和陈先生说,毕竟他是好心。 「你是怎么做到的。」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少年开了口,他走路颠跛,发音生硬,此刻从发帘里露出一只黑亮得眼睛,打量着她。 杜九言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少年,因为他的存在感太低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的招式虽快狠,但气息不稳,练武不超五年,以这样的身手不该赢。」 但是她做到了,并做的很好,这说不通。 ------题外话------ 公众部分更新以后就定在早上七点半!时间合适不,上班路上看。 005 我娘最帅 「跛子哥,」银手不贊同,「她怎么会是花拳绣腿,她刚才打斗的时候你没细看,多厉害啊。」 跛子盯着杜九言,对银手道:「她这点功夫和真正练武的人过招,不出三招就会败。」 他说完依旧看着杜九言,「你和赖四交过手?不然怎么知道他们的招数。」 也不可能这么精准。 杜九言道:「打架不全是靠蛮力,脑子比力量重要。」 「果然如此。」跛子不再看她,在稻草堆上躺下来,闷闷地道:「俗话说蠢人用蛮力,聪明人靠算计,算力量,算招式,每一招都是蓄谋,所以你能赢。」 「不过,遇到真正的高手,你这样的不足挂齿。」 难道是高手?说话这么刻薄,杜九言盯着跛子,衡量能不能打得过他。 「都是自己人,你别生他的气,他说话一向难听。」陈先生忙上来劝,「对了,不是要进城吗?」 杜九言又回头看了一眼跛子,他依旧躺在那边,打结的头髮,瘦骨嶙峋的身体,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乞丐。 她记住他了。 「进城吃饭。」杜九言牵着小萝蔔,一行人上了官道。银手喊了一声,「跛子哥,一起去吧。」 「我困了。你回来时给我带个烧饼。」跛子翻了个身体接着睡觉。 银手哦了一声,跑出来又踹了一脚赖四,才跟着去追杜九言一行人。 小萝蔔一脸崇拜,小声道:「娘,跛子哥说得不对,您刚才特别的厉害。」 杜九言点头,「教你个形容词,以后用来形容我。」 「什么词?」小萝蔔眨巴着眼睛, 杜九言昂头望天,感嘆地道:「帅!」 「记住了。」小萝蔔点头,「我娘最帅!」 杜九言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 「小九,前面就是宝庆府邵阳城,」陈先生提醒道,「进城吃饭,金子花不开,要去票号兑钱。」 杜九言朝前方看去,果然看到连着的城墙,敞开的城门,巍峨高大很有气势。 她点头道:「那就先去换银票。」说着打量着陈先生以及跟着他的人,「这几位怎么称唿?」 「我叫银手。」银手率先接了话,又不满地道:「你果然不记得我,吃我饼的时候还喊我名呢。」 杜九言咳嗽一声,「脑子不好,不记事。」 「九姐,我是闹儿,」一个比银手小一点,眼角一颗泪痣,像女孩子一样清秀的男孩,「我是戏班子出来的,唱青衣哦。晚上我唱给你听。」 闹儿说着,拉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年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这是花子,他一直跟着我,是我弟弟。」 花子眼睛特别大,有两颗虎牙,笑起来很机灵,人也确实机灵,「九姐姐,你准备请我们吃什么,我知道一家鸭店的鸭子很好吃。」 「那就吃鸭子。」杜九言无所谓吃什么,能哄小孩子开心就行了。 「陈朗,」陈先生介绍自己,「因为认识几个字,所以大家都喊我先生。」 花子摇着头,「才不是,陈先生是进士老爷,他可有学问了。」说着,邀功的看着陈朗,「对吧,先生。」 陈朗无奈的摇了摇头,「以前的事,不提也罢。」 进士做乞丐?杜九言打量着五个人,机灵的机灵,沉稳的沉稳,虽都是乞丐可细看都不简单。 「小心,」走着路,路边一个少年人跌撞过来,杜九言一让,那人噗通栽在了路边。 「读书人就是精细。」杜九言绕开那人,接着往前走。 陈朗听的疑惑,特意打量摔倒在地的人,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青色棉布褂子黑布鞋,身上很脏,头髮也乱糟糟的,说是乞丐还差不多,为什么小九说是读书人? 「先生看什么?」花子凑过来,陈郎忽然想到什么,拿起那人的手。 此人虽脏但是十指细长,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手腕以及食指的位置都有薄薄的茧子,这茧子他曾经也有,是多年握笔留下来的。 「一眼就辨出了,」陈朗神色凝重,「真的是很不简单。」 昨天还疯疯癫癫要找夫君的女人,现在不但不疯还异常聪明。 真是开了灵窍? 花子看的莫名其妙,小萝蔔蹑手蹑脚的跑过来,贴着陈朗的耳朵,「先生,先生,我和您说一件事哦。」 陈朗看着小萝蔔。 「不要和我娘说,她昨天还闹着找夫君。现在不记得了,刚刚好。」小萝蔔嘻嘻笑着,「我好怕她找了个奇奇怪怪的夫君出来!」 陈朗摸了摸小萝蔔的头,花子挤着眼睛,道:「是你不想要爹吧?不过九姐现在聪明,你骗不了她几天。」 「嘘!」小萝蔔偷偷看了一眼杜九言,压着声音鬼鬼祟祟地道:「我娘美,不疯了肯定会很快嫁出去。」 花子瞪眼,陈朗哈哈笑了起来,「这么说,你想换个新爹?」 三个人说着,追上前面的人。 杜九言在票号换了一百一十两小面额银票,带着大家,径直往花子说的鸭店而去。 邵阳并不繁荣,又靠近被桂王抢占的广西府,所以这一代就成了桂王和朝廷博弈的要地。 一路过去,每个馆子的门口,都守着很多乞丐和流民。 尤其是鸭子店门口,此刻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人。 「让,让,」银手在前面开路,大家见他们横的很,都靠边上让开,银手喊道:「小二,上五只烤鸭,五盘血鸭。」 伙计也不看是什么人,恼火的道:「点菜里面点,门口叫魂不成。」回完,又对着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农吼道:「我们聚福这么大的招牌,会坑你两只鸭,你要再敢闹事,我就送你去见官。」 「对,老子给你娘叫魂,」银手要上去理论,杜九言拉住他,「先看热闹。」 银手老实站在一边。 「是你扣了我两只鸭子,我挑着来的时候就是二十只,现在少了两只。」老农结结巴巴的,红着眼睛喊道:「这些鸭子都是村里人托我卖的,少了两只我没法交代。」 「你几只鸭子我怎么知道,」伙计道:「让大伙儿评评理。他挑鸭子卖给我们,我们钱都拿出来了,他又反悔说不卖。不卖我们也不稀罕买,可他倒好,转头就说少了两只。」 「怎么着,」伙计叉腰对着老农,「你当我们好欺负的?我告诉你,想要讹我们,没门儿。」 围观的人群纷纷指着老农,「肯定是他讹诈,聚福开了这么多年,犯不着偷他两只鸭子。」 「就是,这人看着老实,做的事却不老实。」 老农一脸焦急地喊道:「他们真的偷了我鸭子,我没讹诈。」 伙计推老农,骂道:「滚远点,不要耽误我们做生意,」 老农挑着担子,冷不丁被伙计一推,立刻朝后倒,眼看就要砸了担子人倒地,忽然横空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肩膀。 老农晃了晃站稳。 「谢,谢谢。」老农道:「没,没撞着你吧。」 ------题外话------ 早上好。记得吃早饭啊! 006 兔子鸭子 伸手托住老农的,自然是杜九言。 「没有。」杜九言看着老农,「你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老农没心情闲聊,可杜九言刚才帮他了,他回道:「我,我是下河镇的人,离这里有三十里的山路。」 「哦,那你的鸭子肉一定很好吃,」杜九言随口问着,「都是散养吃鱼虾的吧?」 老农点头,「是,我们山里有条溪,鸭子都养在水里,长的特别的肥嫩。鸭肉和别的地方的鸭肉都不一样。」 「听着就很好吃,」杜九言问道:「你辛苦赶路卖鸭子,为什么又不卖了?」 老农焦急的辩解道:「哪能不卖!但他们就给我十文钱一只……别的地方都是给二十二文,二十二只鸭子我亏二百六十四文,」又道:「我要卖了,村里人还以为我把钱昧掉了。」 「原来是这样啊,」杜九言点了点头,「确实不能卖,不然就吃力不讨好了。」 伙计一看老农和一个不男不女的乞丐聊上了,立刻喊道:「聊天去别处聊,别脏了我们的地。」 「你把鸭子还给我,我就走。」老农哀求道。 伙计撸起袖子,气急败坏的要动手,这时掌柜从店里出来,凝眉一脸的不高兴,「还说什么,赶紧将人赶走。再不走就报官。」 老农吓的往后一缩,忽然被杜九言拉住,她一笑道:「老伯,别怕!」 「小兄弟,」老农低声道:「这、这鸭子我不要了。」 「我没钱交纸赎,」老农摇着头,「两只鸭子不值这个钱。」 只要报官,甭管原告还是被告,都要交钱给纸赎,也就是公门里的讼费。 「怕什么,会有人帮你交。」杜九言拉着老农,扬眉冷笑一声,「掌柜,报官吧!今天这两只鸭子,我们要定了。」 掌柜有些吃惊,可话说出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反悔,便指着伙计喊道:「去请焦三爷!」又指着杜九言,「你给我等着,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他还就不信了,鸭子长的都一样,杜九言还能在他后院的三十只鸭子里,找出老农的那两只不成。 捕快来的很快,三个人,领头的焦三,在宝庆百姓都喊他焦三爷。 「苏禄,你就知道给老子找麻烦,」焦三正在打牌,本不想来,可朝廷有规定,只要百姓报官,他们就必须受理,否则就要革职查办,「什么事,赶紧说了,别耽误老子的功夫。」 「三爷,是这样的……」掌柜恶人先告状,指着杜九言和老农,将事情说了一遍,「聚福楼怎么可能偷他两只鸭子,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来讹诈,您快把他抓起来。」 焦三脸上的肉一抖,转头就盯着杜九言打量着,额头一个疤,不男不女,穿的破破烂烂,身边的老农挑着一担嘎嘎叫的鸭子,他脸一沉手一挥,「在老子地盘讹诈,先抓了再说。」 他的两个手下上来就抓人。 「诶?!」杜九言抬手,「三爷,您铁面断案,怎么也要听我们说一说缘由吧。」 焦三呸了一口,「说个屁,跟老子回衙门。」 「我、我不去,」老农害怕,缩在杜九言身后。衙门不能进,进去就算不丢命,也会倾家荡产。 杜九言一笑,拦在他前面,云淡风轻地道:「三爷,苏掌柜说他没偷鸭子,说我们讹诈。可我却能证明,他确实偷了鸭子。」 「证明?你怎么证明,」焦三不耐烦的吼着,「你们鸭子做记号了?」 老农摇着头,「没、没有。」 「没有你放什么屁!」焦三瞪着杜九言,「你还打算进去随便一指,你当老子好煳弄是不是。」 杜九言摇头,「不用记号,我也能找到这两只鸭子。」 「如果找不到,我就跟三爷您回衙门,该什么罪就什么罪。」杜九言扬眉道:「纸赎我双倍交!」 看不出来,这不男不女的小乞丐还有油水?焦三翘着嘴角,喝道:「你说的,老子就给你这个机会,一会儿你要是煳弄老子,或是找不出鸭子来,老子弄死你!」 「三爷是青天,多谢多谢!」杜九言习惯性去握手,焦三嘴角一抖,甩手开手啐道:「你个兔子,找鸭子去。」 兔子?杜九言嘴角也是一抖,才想起来,这是古代,不时兴握手。 不明不白,她成兔子了。 「不用去找,」杜九言道:「让苏掌柜将他店中所有鸭子都弄出来,就在这里全杀了!」 她话一出,全场沸腾,苏禄跳了起来,骂道:「不行,三十多只鸭子,有的还要养几天,不能杀!」 「过分了啊,」焦三盯着杜九言,「你把人鸭子都杀了,要是找不出来,你给钱啊。」 杜九言手一摊,手心多了一张十两的银票,「话放这,如果我找不到老伯的鸭子,苏掌柜的损失,我一律双倍担着。」 「这可以,」焦三点头,苏禄眼睛一转,盯着杜九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人多太吵他一时想不起来,就跟着焦三的话,道:「三十六只鸭子,双倍就是五两银子,你敢赖帐我和你没完。」 五两!看热闹的百姓沸腾起来,这哪是鸭子分明就是金子,苏掌柜讹人啊。 「要是我找到了呢?」杜九言轻笑一声,「五两银子、官衙的纸赎,你出。」 苏掌柜一咬牙,「我出就我出!」 「好。」杜九言喊道:「杀!」 看热闹不嫌事大,所有人起闹闹腾,加上几十只嘎嘎叫的鸭子,聚福楼门口比上元节看花灯还热闹。 「鸭子杀了就能看出来?」有人问着。 「这小哥在吹牛,一会儿准开熘,这种人见的多了。」 「不定人家鸭子会说话,临死前会开口呦。」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等着看杜九言的笑话。 鸭子嘎嘎叫着扑腾,一只只被杀了,丢在一边,没什么变化和特别之处。 都是死鸭子。 大家好奇加着急,可看杜九言气定神闲的观看着。 「小哥,连累你了,你是好心,可为了一口气搭上五两银子,不值当。」老农愧疚不已,杜九言为他出头,可他帮不了她,只能干着急。 杜九言一笑,气定神闲,「我既出手,绝无差错。」 老伯一愣咳嗽了两声,想说这奇怪又热心的小哥,还真是自信啊。 半个时辰不到,四个厨子手起刀落,三十六之鸭子死的干干净净,毛都腿掉了。 「认吧。」焦三捏着鼻子,现场血气沖天,他狂躁的很,「一会儿找不出来,你把鸭子生吃喽。」 ------题外话------ 别的朝不知道,明清法律很严谨。一般小纠纷由「里长」「老人」这种邻里选出来的有威望的人解决,这些人也不是劝架扯皮之类,而是真的断案,有法律性。大点的官司或者家里宽裕,就可以去衙门外敲登闻鼓。但是官府也不白干活,打官司要给衙门交「纸赎」,一般几钱银子不等! 另说一个,「纸赎」不用上缴朝廷,一般是小县衙里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县官可以支配的钱之一。 007 辛苦挣钱 「认吧。」苏禄嗤笑,有人送钱,不要是傻子。 大家起闹,「小哥,快认吧。」 杜九言负手,绕着一堆死鸭子走了一圈,看着苏掌柜,「你这些鸭子,养多久了?可真肥。」 「时间最短的三天,最长的有半个月了。」苏禄得意的笑,「聚福楼的鸭子,都是吃的细糠拌饭,当然长的好。」 杜九言蹲下来,戳了戳临近的一只鸭子,借了刀在嗉囊一划,立刻滚出一团糠拌饭。 「还真是糠,」杜九言指着剩下的三十五只,「嗉囊都划开!」 四个厨子熟练工,转眼,鸭子都被剖开了嗉囊。 「都是糠呢,」杜九言查看着,忽然在两只鸭子面前停下来,问老农,「老伯,你告诉大家,你的鸭子吃什么?」 老农大声回道:「我们鸭子散养在溪里,吃的都是鱼虾蚯蚓,没这些好东西餵。」 「那就对了。」杜九言指了两只鸭子,「这两只就是了。」 她话落,两只鸭子被她踢了出来,就瞧见嗉囊里滚落出未消化的食物,都是虾壳和杂草蚯蚓,和前面三十四只满是糠饭的样子,完全不同。 「原来是这样,」一阵譁然,有人喊道:「对啊,鸭子不在这里养的,吃的东西当然不一样。」 「这小哥真聪明,居然想到这个法子。」 「肯定没错了,聚福楼偷了老农两只鸭子。」 「聚福楼也太不要脸了。」 杜九言抱臂,看着苏禄道:「苏掌柜,给钱吧。」 「不可能,就凭这些你就断定我偷鸭子,你这是诡辩。」苏禄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明白他刚才漏掉了什么。 是食物,鸭子吃的东西不一样。 难怪他会问鸭子吃的什么。这个不男不女的小乞丐太狡诈了。 简直卑鄙。 杜九言看着焦三,「三爷,求您做主。」 焦三做捕快十八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喝道:「苏禄,输了就认,五两银子赔给这小哥和老农。」 「三爷,他们这是合伙讹诈,」苏禄狡辩,想贿赂焦三,「三爷,我有事回禀,请您里面说话。」 三爷明白,这是捞油水的时候。 「诶,」杜九言一把拉住焦三,「三爷,要下雨了,还是早早办了案子,免得这么多人淋雨。」 她一说,手划了一圈。 焦三顺着视线,就看到在场不下百十双眼睛盯着他,这时候他捞钱,就太高调了。 「给钱,」焦三不耐烦,指着苏禄,「耽误老子功夫。」 苏禄气的脸都绿了,盯着杜九言喝道:「小子,卑鄙无耻。」 「给钱吧。」杜九言笑眯眯的摊开手,「五两!」 苏禄攥着五两碎银锭,朝着杜九言一撒。 杜九言轻松接住,苏禄气的差点吐血。 杜九言笑盈盈,挑了个银锭子给焦三,「三爷,这是额外的纸赎,您收好,本该交的您接着跟苏禄要去。」 「多了,明天去衙门找零钱。」焦三坦然收了,对杜九言的上道很满意。至于找零,以这小子的聪明,是不可能去的,「你小子功夫不错啊。」 杜九言一笑,「花拳绣腿。」 焦三打量着她。 杜九言又递了一两银子给老伯,「老伯收好。」 「不,不用。」老农激动的语无伦次,他以为这小哥只是凑热闹,闹着玩,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帮他找到了鸭子,「这钱是你的,我不能要。」 杜九言将最后的三两掂了掂,「这也是我该得的。」说着,拱手一圈,「告辞!」 「走了,咱们换家店吃烤鸭去,」杜九言牵着儿子的手,将银子给小萝蔔,「给你收着。」 小萝蔔眼睛发亮,龇着牙,咬了咬银子,「真的给我啊。」 杜九言道:「给你机会请我吃饭。」 小萝蔔脸一垮,嘟着嘴不满的道:「不要,这钱我要存着。」 「我辛苦挣钱,你要孝顺!」杜九言。 娘挣钱辛苦吗?是辛苦,费了好多口水哦。小萝蔔点头,「好吧,我很孝顺!」 杜九言贊同的摸了摸他的头,回头对陈朗他们道:「哪里还有烤鸭?」 花子摇着头,「不吃鸭子了,我都快吐了。」 「我也是,吃红烧肉吧。」闹儿笑嘻嘻的道。 他们走远了,大家才反应过来,有人喊道:「那小哥走了,这小哥……空手套白狼啊。」 叽里哌啦说一通,得了三两银子。 寻常人辛苦半年也挣不着这钱。 「还真是空手套白狼!不过,人家靠脑子,还帮了老农。」 「是苏掌柜嘴歪心黑,早该有人收拾他了。」 有人指着老农,「你遇着贵人了,趁着天没黑,赶紧走吧。」 老农今天虽受了气,却得了一两银子,值! 「洗地!」焦三厌恶的瞪了一眼苏禄,「明天去衙门交纸赎!」 说着,也带着弟兄走了。 苏禄站在死鸭堆里,指着伙计,「你这个蠢货,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伙计欲哭无泪,这样的事他们也不是头一次做了,可却是第一回栽跟头,他道:「掌柜,小的也不知道会这样啊,都怪那个小乞丐。」 谁能想得道,小乞丐还真能找到老农的鸭子。 那小子别让他碰见,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我的钱,我的鸭子!」苏禄后悔不已,他怎么一犯浑跟那小子打赌了。 那小子不过一个乞丐,他犯不着搭理的。 他是被那小子下套了。 他的五两银啊。 而此刻楼上临窗的位置上,有两位中年男人对面而坐,一人执壶倒酒轻笑,「薛兄怎么看?」 薛然举杯轻啜,不以为然。 对面倒酒人颇有兴致,「这孩子倒是聪明人。居然会用这样的办法。」 薛然不贊同,道:「此人乖张刁钻,明明有更妥当的办法,她偏要杀人三十六只鸭子,实在是过分。」 这么多鸭子,苏禄损失可不止五两银子。 「苏禄是活该如此。」对面的人喝酒轻笑,「不过,那小子要是出身好点,先生倒是可以收在门下,也算消除一反骨祸害了。」 薛然一笑,显然只当这只是个笑话。 杜九言不知道聚福楼的事,一行人找了个酒楼要了个雅间坐下,勐灌了一口茶,花子凑过来,「九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不但会打架,还会断案,以后我们跟着你,天天有肉吃。」 「你怎么确定老伯被偷了鸭子?」银手好奇,「那老伯脸上又没写字。」 008 新友新家 小萝蔔笑眯眯的,一脸骄傲。 「老伯两头挑子,一边十一只鸭子,而另一边却是九只。」挑那么远的担子,自然是要两边份量一样,这样才好走路。 「就这个?」银手不敢置信。 杜九言喝着茶,笑眯眯的,「这是其一。其二,他的帐随口便出,若有心讹诈,只会编理由,而不会将重点放在亏损的钱上。」 银手回忆,当时老农确实是说二十二只鸭,他会亏损二百六十几文钱。和丢鸭子相比,老农似乎更气愤聚福楼压价让他亏损的事。 「厉害。」银手竖起拇指,「你不说我一辈子也想不通。」 花子一脸赞嘆,「九姐姐,你太聪明了,以后我们就跟着你行吗,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都听你的。」 闹儿跟着点头。 「跟着我?」她自己都不知道干什么,杜九言摆手,「我养不活你们。」 花子笑嘻嘻地道:「我们能自己养活自己,也能养活你。」 「你可别小瞧我们!」银手一脸自信。 杜九言无语!不过,除了做律师外,她什么都不会。 「再说吧。」她得想想怎么挣钱,自己不吃也得投餵小萝蔔。 是负担! 「有肉,有鱼。这肉比昨天跛子哥买的大多了。」闹儿一下子扑上去,夹了一大块肥肉塞嘴里。 风捲残云,一桌子菜一扫而空,就算斯文如陈朗也吃了三大碗的饭。 「好饱,」银手摸着肚子打了个嗝,「我走不动了。」 杜九言擦了擦嘴,「吃饱了就散了,我要找地洗澡睡觉去。」她不想拖累别人,也不想被人拖累。 散了?闹儿和花子眼巴巴的看着她,「九姐……」 杜九言抿唇,不耐烦地道:「行了,我请客,找地方睡觉去。」 花子和闹儿欢唿着,连小萝蔔都窃窃的高兴,显然捨不得分开。 陈朗道:「你若想洗澡,只能住客栈。但宝庆的客栈可不便宜,一晚上至少五百文钱。」 一只鸭子二十文,五百文是够贵的,她问道:「这里山高皇帝远,为什么贵?」 「因为毗邻广西,两年前桂王划地为王,和朝廷一直僵持不下。」陈朗道:「宝庆,永州,等几处成了三不管。」 桂王?杜九言这才想起来问道:「皇帝姓什么,国朝是哪一朝?」 「你、」陈朗很吃惊她居然不知道,「帝皇姓赵,国朝为周,今年是顺天八年。」 周?难道是十六朝时期?有姓赵的皇帝吗?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确定自己想不起来,大方的拍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在桌上,「那今天可劲的造!」 大家眼睛都亮堂堂,又想可劲的花,又怕花掉了明天接着饿肚子。 「娘,」小萝蔔扯了扯杜九言的衣袖,「我们应该节省点,以前银手哥的钱就是随便花掉的。」 银手哼哼了两声,笑了起来。 杜九言摆手,道:「该用得用,钱没了再挣。」 「你要不想回庙里住,我有个办法,」陈朗道:「用三两银子赁一间院子,够住一个月。」 「我知道哪里有院子赁。」银手道:「就这酒楼后头的鸡毛巷第一家,四合院,一个月二两银子。大小七间房!」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等她点头。 「我们住一起?」杜九言看着大家,一个晚上不够,还要住一个月? 陈朗摆手,「你和小萝蔔去住就好了,我们……」他看着银手几个人,「我们还回破庙。」 小萝蔔扯了扯杜九言的衣袖,低声喊道:「娘啊……很多房间。」 杜九言只能让步,「那就一起搭伙过,人多力量大。」花钱让儿子高兴,也值了。 陈朗没说话,犹豫着,「要不,你带着几个孩子去吧,我回破庙就好了。」大家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 「先生……」大家都垮着脸,想要陈朗一起,银手道:「我们说好了,有肉一起吃,有苦一起扛。先生不去,我们就一起住破庙!」 杜九言揉着额头,「这么苦情,弄的我是反派恶人一样。走,走,找房子去,大家一起住!」 「九姐真好,九姐好!」花子和闹儿都跳了起来,小萝蔔也特别高兴,一起拖着陈朗不放手。 陈朗失笑,又觉得窝心,和杜九言道:「谢谢。」 「先生别谢的太早,我一身臭毛病!」杜九言笑着,抱着儿子出门。 结帐,出门,赁院子,只用了一个时辰。 「城门开着,我去城外把跛子哥接来,顺便砍柴回来烧水。」银手说着,直接走了。 杜九言给了三两给陈朗,「要添置东西,劳烦先生去办,我去给大家买衣服。」 「好。」既然答应了,那这里以后就是大家的家,陈朗也不矫情,接着钱带着花子去买洗漱用品以及被褥。 天黑时七间房的小院收拾出来,有床的睡床,没床的铺了稻草新被褥,客厅的桌子上摆着茶盅,椅子擦的一尘不染。 杜九言提着六套新衣服进来,啧啧嘆道:「人多就是力量大。」 「这是什么。」花子接着包袱,杜九言道:「衣服。今天有钱咱们做人,等没钱了再做鬼。」 大家哈哈大笑,迫不及待的试新衣服。 杜九言算了帐,包括赁房子卖锅碗瓢盆被褥并着新衣服,统共才花了五两。 划算。 「跛子哥来了,」银手指了指厨房,「他在给大家烧水。」 杜九言对跛子没意见,来了就来了,「那就辛苦他了。」说着她问陈朗,「买浴桶了吗。」 「买了两个,」陈朗笑着道:「你和小萝蔔一个,我们几个人用一个。」 杜九言是女人,总要区分。 水烧的很快,小萝蔔自己洗澡,舒服的哼着歌儿,杜九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朗过来,给她递了一杯茶。 杯子是竹制的,茶是粗茶,但是喝起来格外的香。 陈朗笑道:「今天多谢你,让孩子们有地方住,有一个家。」 杜九言呵呵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她侧耳去听,银手已经脚步轻快的跑过来,戴着手套的手抓着杯子,万事通地道:「隔壁住着一家四口,新生了个儿子才八个月大。」 杜九言打量着银手,扬眉道:「你、惯偷?」 银手一愣,「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暴露过啊。」 ------题外话------ 有奖竞答:杜九言为什么觉得银手是偷儿!有两个关键点。 明天更新后,取最先留言答对的三位美人儿送30个潇湘币! 009 是爹是娘 杜九言看着他戴手套的手。 「原本以为你的手是残废,可发现这只手不但不废,还很灵活。」 「你对每家每户了如指掌,除了贼,没别人。」杜九言道。 银手嘿嘿笑着,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右手。 「你要是猜出来我为什么戴手套,我就彻底服你!」 银手说着,除了在洗澡的闹儿,大家都围了过来。跛子站在厨房门口,虽不热情,但能看得出来,他在等杜九言说话。 「你服我,是早晚的事。」杜九言一笑,戏嚯道:「这里面有针,绳,还有蒙汗药。」 银手笑脸龟裂,不敢置信。 「好厉害!」花子拍着手,「九姐姐真是神了,全部猜对了。」 银手拱手作揖,「喊你一声九姐,我服了!」他说着,将手套拿下来,一翻开露出里面的干坤。 三根很长的粗针,六尺鱼线外加一包蒙汗药。 「如何知道他有蒙汗药?」跛子走过来,依旧面无表情,长长的头髮遮着脸,看不出他的表情。 杜九言也不看他,含笑道:「因为他没功夫,遇到敌人总要保命,蒙汗药便是最好的保命方法。」 「你说的对。」银手耷拉着脑袋,「跛子叔不肯教我功夫。我就跟一个拍花子买了许多蒙汗药。」 跛子会功夫?杜九言朝跛子看去。 「花拳绣腿,」跛子看了一眼杜九言,「热水没了,我去烧水。」 杜九言撇了撇嘴。 「小九。」陈朗给杜九言续茶,「你现在聪明了,将来打算做什么?」 「没有,一切等睡醒了再说。」她还真没有。 「也对。」陈朗点头,「先休息。」 房门打开,小萝蔔穿着一件肚兜,露着小屁股,披着湿漉漉的头髮出来,靠在门口哭唧唧的,抖着新衣服,「娘,衣服太小了。」 「小了?」杜九言牵起衣服一比,顿时皱眉,「是不是你个子太高了?东家说衣服就是四岁孩子穿的。」 小萝蔔摊手,一脸的委屈:「你是不是我娘,一点数都没有哦。」 「我哪知道。」杜九言撇了撇嘴,「行了,你先这么穿着,把旧衣服洗干净晾着,明早我们去换。」 小萝蔔哦了一声,光着圆圆的屁股趴在浴桶上,拧着自己的脏衣服。 大家都洗完澡,坐在院子里乘凉。 院子呈半圆的样子,东面拖着两间,一间厨房一间是跛子的房间,西面是花子和闹儿一间,银手一间。 正屋三间,陈朗一间在西面,中间是客厅,东面则是一间书房,另外正房则是杜九言母子住。 「我给你们唱一段给你们助兴吧。」花子站起来,袖子一甩,翘着兰花指,身段娇媚,「来一段贵妃醉酒,这可是我最拿手的。」 闹儿道:「我在旁边搭戏!」 杜九言鼓掌吆喝,「好!」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花子亮嗓,细细的柔柔让人骨头都酥了。 杜九言听的聚精会神,等一曲唱完,她拍手道:「不错,在家能听戏,我同意你跟着我了。」 「真的啊,」花子跳了起来,「以后我每天给你唱。」 「就这么定了。」杜九言道。 「娘,娘,」小萝蔔拽着杜九言,「我困了,睡觉去吧。」 杜九言点头,「行,散了吧,都睡个好觉。」 大家各自回了房里,小萝蔔抱着杜九言咕哝着,「娘,你不会不要我吧。」 「为什么这么说?」杜九言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小萝蔔声音闷闷的,「因为我是包袱,你很想甩掉。」 「胡说,」杜九言目光闪烁,咳嗽了一声,「一个伟大的母亲怎么可能不要孩子。」 小萝蔔抬头看着杜九言,一副审视打量的样子。 对伟大二字持怀疑态度。 「睡觉,」杜九言不搭理他,闭眼假寐,小萝蔔咕哝了一句,拱在她怀里,一会儿就睡的香甜。 隔壁,婴儿的啼哭声再次传来,杜九言渐渐睡着。 她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有人拿着砖头朝她勐拍一通,她的头立刻捣成了浆煳,等睁眼,天已经亮了,院子里花子和闹儿在咿咿呀呀的吊嗓子。 一片安宁祥和。 「九姐姐,」杜九言出来,闹儿笑嘻嘻的道:「先生煮了粥,就等你们起来吃饭了。」 还真像个家啊,杜九言抄着乱发,疏懒的道:「我去洗漱。」 洗好脸,七个人围坐一圈吃饭,吃完饭陈朗去洗碗,花子换回昨天的衣服,笑嘻嘻道:「我去上工了,早上人多,肯定能要着钱。」 他拿着破碗,穿着脏兮兮的破衣服。 「等我一下,」银手脱新衣服:「早上人多,我也去。」 杜九言扬眉,「重操旧业?没正经事做?」 「邵阳没有正经事,」跛子一瘸一拐的出去,「正经人在这里待不下去。」 杜九言看着陈朗。 「让他们去吧,不能总吃用你的,」陈朗拿着扫把扫地,「银手向来有分寸,取钱只取两成。」 意思是,别人有十两,银手只会偷二两。 「盗亦有道!」银手很骄傲,右手的手套在杜九言眼前晃悠。 杜九言点头,「被抓了,别想让我交钱赎人。」 「不可能。」银手很有自信,「我行走江湖十多年,就从没失手过。」 杜九言挥了挥手,「走吧,祝开张大吉,财源滚滚。」 银手几人嘻嘻哈哈的出了门。 「陈先生,」杜九言摸了摸头髮,不好意思的道:「你,会梳头吗?」 陈朗惊愕的看着她,「我只会扎男子的独辫。」 「就扎男子的辫子,」杜九言看过自己的脸了,长的确实还不错,若在现代,自然一眼看出是女人。可在这里,她一头短髮,就算长的秀气,别人也不敢断定她的性别。 「你打算男装?」陈朗才发现,杜九言一身新衣是男子长袍,她个子虽不高,但还有几分英气。 杜九言昨天就买了化妆的东西,「男子行走江湖方便,先生帮我梳头,稍后乔装一番给你鑑别。」 「好。」陈朗给她扎的最简单的辫子。杜九言进了房,过了一会儿出来,不知怎么弄的,疤遮住了,脸黑了不少,眉毛也成了剑眉,英气勃勃。 陈朗失声笑了。 脸上涂了薄薄的青黛,修剪过的眉毛描的浓黑,又是男装,整个人英气勃勃。 杜九言甩开天青色长袍,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眉梢一挑,嗓音也粗了几分,「陈先生,觉得如何?」 「九公子,」陈朗失笑,拱手道:「难辨雌雄。」 杜九言挑眉,微露得意。 小萝蔔从房里换好衣服出来,一看到杜九言便愣住,瞪圆了眼睛,「娘……爹?」 「当然是爹。」杜九言敲他的额头,「不要露陷。」 小萝蔔笑嘻嘻的趴在杜九言的身上,仰头看着她,又好奇的摸她的脸,清脆的喊道:「爹,帅!」 「乖儿子,」杜九言笑了,抱着小萝蔔,「一会儿爹带你换衣服去。」 小萝蔔点头如捣蒜。 「我出去了。」跛子拐着出了门,杜九言奇怪的看着他。 这人神神秘秘的。 「你不要介意,我们认识虽不久,但他人不坏的。」陈朗替跛子解释道:「但凡成为乞丐者,总有一些过往不想与人道。」 杜九言不想知道跛子的过往,颔首道:「先生看家,我们也出去了。」 ------题外话------ 早上好,么么哒~!今天没竞猜。 010 黑户乞丐 聚福楼开着门,门前还有残留的鸭血。 杜九言朝里面看了看,伙计热情的招唿她,「客官,我们有早茶,进来坐。」 「改日,」杜九言牵着儿子,大摇大摆的离开,小萝蔔喜滋滋的道:「你的伪装非常成功。」 杜九言摸了摸脖子,「美中不足,就是没有喉结。」 这喉结,不好办! 「爹,」小萝蔔笑嘻嘻的抓着杜九言的手,「爹!」 杜九言低头看他。 「没事,我就喊着玩,我长这么大没喊过爹。」小萝蔔高兴的道:「以后,白天您是爹,晚上就是娘。」 杜九言哈哈一笑。 去成衣店换了衣服,母子二人顺着街熘达。她得找事情做,不然过不了多久,就要坐吃山空。 至于做什么,她暂时还没头绪。 「客官,住店打尖都便宜,今日进店一律减钱五文。」一家客栈门口,伙计卖力的吆喝。 杜九言看到门口的招工告示,眼睛一亮,和小萝蔔道:「我去做伙计?」 「您做伙计?那是大材小用。」小萝蔔的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 杜九言按住他的头,「没和你商量,你不用回答。」 不管她以前什么材,在这里她就是废材。 「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伙计长的精瘦,一双眼睛很机灵,见她们衣着光鲜,立刻热情的迎过来,「咱们德庆是全邵阳最便宜的,四百九十五文一晚。」 杜九言打量着正堂,木和砖混搭的房子,刷着白灰,两层楼拖着后院,一楼是酒馆,二楼上面是客栈。 正堂里坐着两桌客人,一桌是一家四口,另外一桌是三个年轻的男子,正在喝酒聊天。 「我来应工,掌柜可在。」杜九言扫了一眼柜檯,后面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绸缎,膀大腰圆,正聚精会神地翻帐簿。 应该是这店的掌柜或是东家了。 「招工?」伙计一怔,上下打量杜九言,笑呵呵地指着柜檯,「掌柜在那边你和掌柜说。」 「掌柜脾气急,你说话利索点。」伙计压着声音,好心提醒。 杜九言感激的拱了拱手,带着小萝蔔往柜檯那边去,作了自我介绍。掌柜皱眉打量着她,又看着小萝蔔,「这小孩是你什么人,你上工,他怎么办?我这里不养闲人。」 「我不是闲人,我能干活。」小萝蔔不服气叉着腰,凝眉瞪眼,「扫地,擦桌子我都可以。」 掌柜挥着手,「去,去,都没桌子高,除了捣乱没别的。」 「我会。」小萝蔔打算据理力争,证明自己的能力,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他在家,不随我上工。」 掌柜勉强满意,抄着大嗓门,道:「月例六百二十文,包吃不包住,四季衣服各两套。寅时末上工,戍时末下工,年休三天。」 早上五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年休三天? 资本家的剥削啊! 「迟了扣钱,」掌柜吆喝,「还有,把户籍和保长信带上,我这不收外乡人。」 杜九言挑眉,低头看小萝蔔。小萝蔔朝她挤着眼睛,小声喊道:「娘,您想想我们为什么做乞丐!」 就是因为没户籍?那她岂不是连伙计都做不了? 苍天,别人穿越不是富贵小姐,就是王妃娘娘,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黑户乞丐了。 「谢谢,我回去取户籍。」杜九言敷衍的应了一句,牵着儿子准备走。 就在这是,一个三十出头,身材瘦小的男子冲进门,喊道:「掌柜,伙计,我昨晚住的房间收拾了没有,见着我旧衣服了吗?」 「在,在的。」方才的伙计立刻去柜檯后取出一件旧衣服,「一早收拾房间就看到了,给您收着的。里面的银子一分没少,您点点。」 一件灰色的半旧麻布褂子,口袋里装着碎银子和铜钱。 杜九言正要离开,忽然听男子喊道:「不对,我口袋里有十两银子二十五文钱,现在怎么只有三两二十五文了?还有七两呢。」 杜九言眼睛一亮,原地转身,小萝蔔狐疑道:「您……不会又要看热闹吧?」 「看!」杜九言道:「我的话,你听就好,不需要发表意见。」 小萝蔔哦了一声,垂头乖巧的站着。 「少、少钱了?」伙计脸色煞白,「您再数数,您退房后我就收拾房间,看见兜里有钱我就没动,怎么可能少钱?」 「怎么回事。」掌柜也出了柜檯,「少什么钱,你数清楚了没有。」 那男子哗啦啦将兜里的钱都倒在桌子上,「大伙儿看看,我当着你们的面数。」他数了一遍,拍着桌子,「看到没有,三两银二十五文钱,我可没数错。可是我昨天兜里明明有十两二十五文钱。」 他的银都是银锞子,有的印着梅花,有的圆熘熘的,应该是每颗固定得重量。 「你们还我的钱,否则我就去告官。」男子气怒的道。 伙计脸色煞白,摇着头,「我、我没拿钱。你兜里就是这么多钱,我碰都没有碰过。」 掌柜盯着伙计看了几眼,指着吵架的男子就道:「老子开客栈十五年,从不做偷钱害人的事,你要是闹,那就去报官,让衙门的人来说。」 「也不知道多少钱,就想赖在我头上,门都没有。」随着,指着自傢伙计,「去,将焦三爷请来。」 伙计应是跑着出去。 闹事的男子气愤的在桌边坐下来,骂道:「报就报!让大家知道,你们这是个黑店。」 大堂里两桌子吃饭的人,一桌人朝他看着,而领桌的三位喝酒的男子,浅啜轻笑,事不关己, 「有意思。」小萝蔔摸着下巴,一脸深思。 啪! 杜九言给他一个暴栗,怒道:「抢我台词!」 ------题外话------ 我以前只码字更新,潇湘活动一概不知道,属于佛系作者类。 最近在几位严厉的,恨铁不成钢的妹子鞭笞我,让我痛改前非,必须热情积极起来。 好哒,我要热情一点,积极向上,积极互动,积极爱你们。 现在,开始有奖竞猜: 问:领桌三位男子姓什么? 1:蔡,肖,冯 2:徐,闵,顾 3:钱,窦,宋 答对者奖30个潇湘币!答案下一章更新时揭晓! 么么哒!我在学习,大家闲暇多提宝贵意见。 另:感谢送花,送钻的妹子,积极留言想要让我的评论区和书的人气好的妹子,心意我都收到了,谢谢! 011 后生可畏 「您在猜谁是对的?」小萝蔔缩着脑袋,一脸好奇。 「你的脑袋就为了增高用?自己想。」杜九言索性在桌边坐下来,认真看戏。 「我又没有被敲砖。」小萝蔔撅着屁股爬凳子坐着,甩着小短腿,很惬意,「所以我很笨的。」 杜九言白了儿子一眼,轻笑着,「一会儿我拍你一砖头。」 「不要,不要。」小萝蔔挪着屁股离杜九言远点,「我笨肯定是遗传我爹,他肯定是个傻子。」 杜九言很高兴,贊同的点了点头。 「什么事,成天不让老子痛快,」说着话,焦三带着两个属下,配着刀大步从门口进来,说话嗡嗡响。 「三爷,小民秦宝,是做小买卖的。事情是这样的,小的昨晚住在这里,换了一身新衣服,就随手将旧衣服叠放在床头。」秦宝急切的凑上前,「早上走的急,一时忘记了。可等我赶回来,我衣服里的钱就少了七两。」 「就是这伙计偷的,但他不认帐。」秦宝指着伙计,「三爷,您要给小民做主啊。」 客栈伙计急的就道:「我没偷。我取了衣服发现里面有钱,就立刻放在柜檯了。就一会儿工夫他就回来了,银子没有人动过。」 「我在柜檯,」掌柜道:「没人动他衣服。」 焦三听的脑袋都大了,拍着桌子道:「这就是扯皮的事,一个说丢了,一个没丢,你们让老子信谁?」 「都跟我去大衙。」焦三只负责抓人,向来最烦这种扯皮事,「愣着干什么,走吧。」 伙计拾银不交是为盗。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按《大周律》,偷盗十两以上,是要被判绞监侯,七两银就是杖三十,徒三年。 可如果是姓秦的诬告,按律则笞四十。 「三爷,我没有偷钱,请您明鑑。」伙计觉得冤枉,他好心办事却被人冤枉,「我上有老母和病父,我要是出事就没有人照顾他们了。」 「谁没老母,废话啰嗦的。」焦三眼睛一瞪,喝道:「说的这么可怜,保不齐见钱眼开。」 秦宝点着头,「就是,肯定是见钱眼开。」 伙计吓的腿一软,抱着掌柜的腿嚎啕大哭,「掌柜救我,我没有偷钱,我没有。」 「我店里的伙计,不会手脚不干净。」掌柜大声道:「肯定是这个外乡人讹诈诬告。」 焦三想立刻解决这件事,不耐烦的道:「你说他诬告,你他娘的有证据吗。」 「我、」掌柜被堵的哑口无言,不死心的拉着焦三,「去衙门岂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就在这里,您再断断。」 焦三啐了一口,「你断,你断清楚了老子服你。」 「是啊,」门外,有看热闹的人,议论道:「这银子又没张嘴,又没记号。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秦宝得意洋洋的看着伙计。 「我来断!」忽然,有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大家顺着声音去看,就看到长凳子上坐着一大一小,大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黑黢黢瘦巴巴,小的倒生的圆嘟嘟的机灵可爱。 「你?」掌柜指着杜九言,显然不信。 「你?」焦三指着杜九言,觉得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昨晚你……兔子?」 杜九言没敢接焦三的话,「是,我有办法。」 「我爹有办法。」小萝蔔也负手跺着步子,跟在后面。 不知是谁噗嗤笑了,「这父子俩人,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唰的一下,小萝蔔朝那人瞪去一眼,那人莫名吓了一跳,咕哝道:「邪门了,一个小孩也这么兇巴巴。」 「你小子,不会就靠这挣钱吧?」焦三觉得容貌是不像,但这流里流气的气质,真是如出一撤。 杜九言装傻,「三爷说什么?」 「装!」焦三也不在乎,「接着装!」 杜九言呵呵一笑。 「死马当活马医了。」掌柜的上前暴躁地道:「你快说,什么办法。」 门外,有个老者起闹,喊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三爷都办不好的事,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有办法。」 「后生可畏。大爷,这词您了解一下。」杜九言扫一眼说话的老者,背着手走到秦宝面前,在众人质疑的眼神中,出口问道:「你口袋里原本有十两银,二十五文钱,确定?」 「当然,这是我的货款。」秦宝笃定地道:「多一文我都不要。」 杜九言点头,「有志气。」说着,转头又问伙计,「他昨日入住时,穿得是这件旧衣服?手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他空手来的。因为衣服很大,他又太瘦了,衣服在身上晃荡,我还多看了两眼。」伙计很肯定。 秦宝听着就冷笑一声,「多看两眼,你分明当时就盯上了我的钱了。搞不好我衣服不是遗失,而是你偷走的。」 「我没有。」伙计摇着头,「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你口袋有钱。」 杜九言打断两人争吵,「不对啊,棉麻的衣服口袋里,装了银子应该很显眼才对,伙计确定没看见?」 伙计哭着,竖起三根手指:「我指天发誓,要是撒谎天打雷噼。」 杜九言又转眸看着秦宝,「他说他没看到你的钱,你的钱当时真的全部放口袋里了?」 「那当然,我出门没带包袱,钱只能放在口袋。」秦宝道。 杜九言摇头,「不对啊,你是做买卖的,这买卖人行走在外面,这么多钱就随随便便的放在口袋里?」 「我高兴,」秦宝一脸不耐烦,「我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她意味深长的附和道:「也对,钱是你的,衣服是你的,怎么放都是你的自由。」 「你谁啊,问完了没有。」秦宝怒道:「我还要赶路,让他们赶紧把钱还给我。」 杜九言一笑,和客栈掌柜摊手,道:「掌柜,你还是取七两银给他吧,我也没问出来。」 秦宝道一听,顿时眉开眼笑。 「闹了半天,居然是个二混子,我就说你不行!」 「还好意思说自己后生可畏。」那位老者不服气的道。 掌柜听着大怒,指着杜九言,道:「你不行早点说,问来问去故弄玄虚。你给老子等着,一会儿老子收拾你。」 「掌柜的。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杜九言指了指伙计,压着声音,道:「七两银子,买他一条命,还是值得的。否则,这事就说不清了。」 「这事现在不解决,进了衙门就不是七两银的事了。」 掌柜气的眉头直抖,但知道,杜九言说的有道理,便喝道:「倒了霉了,我认栽!」说着,称七两银锭出来。 焦三就当没看见,坐在桌边喝茶,乐的清闲。 「掌柜,」杜九言道:「这位秦客官的银子,都是一钱重的银锞子,你得赔他银锞子才行。」 秦宝得意的点着头,「我要我的钱,你把我钱还给我就行。」 「你们给我等着。」掌柜气的肝疼,指着他们,「老子现在去换!」 隔壁桌,原本喝酒闲谈的三个人不再说话,很鄙视的打量着杜九言。 「银锞子来了。」掌柜的提着银锞子进来,往桌子上一砸,怒道:「花钱消灾,拿钱滚蛋!」 ------题外话------ 昨天有奖猜,答案是:3钱,窦,宋。此三人后面戏份很多,这里露个小脸。 不过,让我很意外的是,猜3的人,居然以一种扭曲的理由,哭笑不得!哈哈哈哈。 钱窦宋=钱都送 难道我潜意识也是这么想的? 总之,恭喜答对的,一会儿我上线回復发钱钱! 012 意外回报 秦宝哼了一声,抓起一袋子银锞子,惦着,一脸得意,「早这样多好,一点不自觉!」 「骗子!」 「一个托,一个骗子,」老者道:「我就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能信。」 掌柜哼哧哼哧地生气。 秦宝哼着曲,龇着牙得意地道:「见义勇为鸣抱不平,小哥是个好人。」 「什么好人。」那边喝酒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穿着靛蓝色长袍的男子站起来,他约莫二十上下,生的眉清目秀。但此刻他一脸不忿,鄙夷地道:「合伙讹诈,还有脸互夸。」 「你们聊,告辞。」秦宝一看这情形,立刻要走。忽然,杜九言抓住他的手腕,扬眉笑道:「你这钱拿在手里可不安全。像来时那样,都揣你衣服兜里呢。」 「我这衣服没兜,」秦宝道:「提在手里就行。」 杜九言摇头,似笑非笑的将他丢下的旧衣服拿过来,往他身上一搭,「新衣服没兜,旧衣服有啊。」 「你、你什么意思?」秦宝脸色微变,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将衣服一抖,贴心的给他穿衣服,秦宝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来,把你所有的钱都揣兜里去。」 大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没有人知道杜九言什么意思。 「揣就揣。」秦宝就想立刻离开,将一袋子的钱往口袋去塞,塞一次,两次…… 秦宝脸色一变,整个人抖了起来。 十两银,都是一钱的银锞子,整整一袋子,有一斤左右。 这份量和体积,他衣服的口袋,根本塞不进去! 「装不进?」杜九言绕着秦宝转了一圈,摇头道:「奇怪啊,你来的时候钱装兜里,为什么现在这钱又塞不进去了呢。」 秦宝脸色煞白,他刚才狮子大开口想乘机讹诈,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装,装的不同,我、我分两个口袋装的。」秦宝一头冷汗,说话都开始结巴。 杜九言摇了摇食指,似笑非笑在椅子上坐下来,好整以暇地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秦宝吓的腿一软,跌倒在地。 「装什么装,跟老子去衙门。」焦三一看事分晓出来了,顿时上前,一把提起秦宝的脖子,怒道:「还敢煳弄老子,有你好果子吃。」 「我没有,焦三爷,我没有讹诈,我真的丢钱了。」秦宝高声狡辩,焦三一脚踹他腰上,怒道:「有什么话去衙门说。」 杜九言附和,「就你这脑子还骗钱。三爷,狠狠打,治他!」 焦三的手下将秦宝押走。 「老子也狠,尽给老子添麻烦。」焦三拍着杜九言的肩膀,「小哥住哪里,下回找你喝酒。」 这小子机灵,下回破不了的案子,就找他了。 杜九言呵呵笑着,「随时恭候三爷您大驾。」 「走了。」焦三招唿着,回头和客栈掌柜道:「下午去衙门录供词!」人就出去了。 大堂内,哗的一声,大家反应过来:「小哥不是骗子,原来是釜底抽薪计。」 「聪明,厉害,佩服。」 众人夸赞不断,杜九言叉手笑着,谦虚的道:「过奖,过奖!」 客栈伙计回神,一下子扑过来,给杜九言磕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多谢。」 「举手之劳,可受不起你这一跪。」杜九言将他扶起来,扬眉道:「好心自有好报,小哥不必谢我。」 伙计抹开眼泪,点着头道:「还是要谢谢公子,谢谢。」 「不错,就凭你这本事,明日就来上工。」掌柜特别高兴,掂着手里的钱袋子,抓了一把给小萝蔔,「买糖吃。」 小萝蔔神色坦然的接过来,揣自己兜里,笑眯了眼睛,「谢谢叔叔!」 掌柜这年纪该喊爷爷。不过这一声叔叔,听的真舒坦。 掌柜更加高兴。 「掌柜,这谢就不用了。」杜九言笑盈盈的去抠小萝蔔的口袋,「我有事和掌柜您说。」 她另有事相求。 掌柜大方的很,摆着手道:「这钱给他买糖吃,你要和我说什么,尽管说。」 「娘,快去说话,我在这里等你哦。」小萝蔔攥着口袋,颠颠的跑去和伙计说话。 杜九言瞪了一眼小萝蔔,随着掌柜去后堂。路过青衣男子时,对方哼了一声,道:「故弄玄虚。」 「公子!」杜九言可记得这人的说的话,冷眼撇着笑着道:「事情分多面,你看问题这么主观,你先生知道吗。」 男子愕然,随即脸色泛白的喝着酒。 杜九言随着掌柜去了后院。 「老爷爷,」小萝蔔看着那个老者,老者正要走,又停下来看着小萝蔔。 小萝蔔冲着老者,道:「老爷爷,帅这个字,您了解一下!」 老者嘴角直抖,气的拂袖而去。 「掌柜,实话和你说,我并没有户籍也没有度牒,」后院中,杜九言一脸惭愧:「您看,给我通融通融?」 她留下来看热闹,就是为了这件事。 掌柜眼睛一瞪,看着杜九言,质问道:「你是从广西逃过来的,黑户?」 逃难比私奔好,杜九言含煳其辞的应了。 掌柜背着手走了两圈,又回头看着她,凝眉道:「你想落户宝庆?」 「想啊,」杜九言道:「没户籍没度牒,我连个工都找不到,还带着儿子,实在是不方便。」 您要愿意,我做您儿子加您家户口上也行。 掌柜又走了两圈,停下来看着她,沉声道:「此事我无法通融,这是我的原则。但我能给你指条明路,你照着我的法子办,必然能成。」 杜九言眼睛一亮,「掌柜请说。」加他家户口本上? 「你去城外十里坡的义庄,那里常有枉死之人,你若能弄到度牒,再来找我。」掌柜道:「我带你去办户籍。」 还能这样?杜九言吃惊。 「什么时候弄到度牒,什么时候来找我。你今天帮我,这件事我管到底。」掌柜拍着胸脯道。 杜九言行礼,感激的道:「多谢掌柜,实在是太感谢了。」 和钱比起来,这个更「值钱!」 ------题外话------ 我们九爷要去摸尸了!猜猜会不会碰到个熟悉的「尸」? 013 运气不错 杜九言一走,青衣男子凑柜檯边问道:「董掌柜,刚才那小哥和你要报酬了吧?给了多少钱?」 掌柜一脸的鄙夷,挥着手道:「钱道安,难怪你混成这样,人一个毛头都比你厉害,我看你别吃这碗饭了。」 「扯远了啊。」钱道安愤愤不平,「我是讼师又不是县太爷,我断什么案。」 董掌柜一把揪住钱道安衣领,「钱道安,今天把帐结了,一共十六两银!」 「这点小钱,我们接个诉讼立刻就能和你结帐。」钱道安掰开掌柜的手,立刻冲着自己的同伴打眼色,「买卖人就是小气。」 说着,三个人准备开熘。 董掌柜也不追,喊道:「就知道假清高,去求求西南,给你们派点活不就得了。」 「这怎么行,」钱道安袖子一拂,不屑道:「我们怎么可能和那些人为伍。」说着,昂头阔步的走了。 董掌柜翻了个白眼,喊着伙计,「把帐记上,别让他们赖掉了。」 杜九言带着小萝蔔高兴的回了家,在门口碰上提着一篮子菜的陈朗,「先生去买菜了?」 「是,」陈朗道:「以前无处容身,所以三餐不济。现在托小九的福有地方住,自然要正常餐食才对。」 杜九言朝他篮子里看了看,都是蔬菜,她蹙眉道:「我再给先生点钱,买菜的时候可以买点肉。」 「昨天吃了,今天能免则免。」陈朗含笑道:「大家能吃饱已经足矣,肉是锦上添花。」 跛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先生,跛子哥,我娘刚才可帅了。」小萝蔔得意的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所以那个掌柜答应,帮我娘办户籍,有了户籍我娘就能找事情做,不用做乞丐了。」 「度牒?」陈朗凝眉。跛子低声道:「想要度牒好办,去义庄。」 杜九言看着跛子,没想到他和掌柜说一样的话,她问道:「义庄是停尸房?若有度牒就不算无名尸了吧,为何还要停在义庄?」 「送尸回乡要钱。」跛子沉声道:「现在桂王反了,义庄里的有名尸只会更多。」 「原来如此。」杜九言心里有了打算,「路可难走,今晚我去看看。」 「我陪你去,」陈朗不放心杜九言一个人,「那边我去过几次,路很熟悉。」 杜九言正要说话,小萝蔔压着颤抖的嗓音,道:「娘啊,我也陪你去。」 「这么害怕,你逞什么强。老实在家。」杜九言捏了捏儿子的脸,「不要乱跑,等娘把事办妥了,咱们就能去更多的地方了。」 有了身份,就畅通无阻了。 「我陪她去,你在家陪小萝蔔。」跛子和陈朗道。 陈朗是读书人,胆量不大,听跛子如此说就没有客气,点了点头,「行,那我去做饭,关城门前你们出去。」 「好。」杜九言回房换了旧衣服,下午早早吃了饭,就和跛子一起出了邵阳城。 义庄在邵阳城的西面,和昨天停留的破庙刚好相反的方向。 天色渐黑,气温比白天低了许多,尤其在义庄四周,就觉得凉气飕飕的往身上钻。 「害怕?」跛子看着杜九言,「我看你不像是害怕的人。」 杜九言盯着义庄,漫不经心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嘛。」 「所以刚强地和人私奔?」跛子反问。他认为杜九言这句话很大言不惭,怎么什么话到她嘴里,就变的格外有道理有立场。 杜九言转头,悠悠扫了眼他的腿,「你的腿是因为嘴欠,被人揍瘸的吧。」 「呵!」跛子笑了,「牙尖嘴利。」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气不过又白了他一眼。 「你要再看,我就走了。」跛子盯着义庄微弱的光线,「你确定你一个人敢进去?」 杜九言用手里的木柴敲了敲地面,强调道:「我说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凭你三脚猫的功夫?」跛子打量她,「赖四只是意外,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你的脑子不够用。」 杜九言懒得理他,抬脚往义庄去。跛子一愣喊道:「现在去,会被发现。」 「他回家了。」杜九言用木棍扫着前面的灌木,怕有蛇蹿出来。 跛子这才发现,守尸人的灯笼,正晃晃悠悠的朝坡下而去。他知道,在那边的坡下还有一间茅草屋,守尸人就住在那边。 跛子跟着过去,杜九言走在前面,瘦削的身形似乎随着灌木在飘动,谁能想得到,这个女人前几天还疯疯傻傻,而现在,却成了牙尖嘴利的骗子。 义庄收尸,专收无名野尸,也收剋死他乡无人收的尸。 隔着几十尺的距离,杜九言就闻到浓烈的药草味,她捂着鼻子悄悄进了里面。 里面比她想的大,有十几口棺材并排停放,墙角还堆着七八口老旧的,再往里走地上铺着十几张蓆子,有的上面盖着白布,有的则直接停放着尸体。 或浮肿腐烂、或干瘪得像骷髅,或泡发得跟白面馒头一样。 油灯跳动着,杜九言走了一圈,随即咦一声,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停下来,「这布料,眼熟。」 「一片布料,你见过?」跛子掀开白布,随即露出一具年轻的尸体,除了脖子上勒痕,其他完好无损。 杜九言点头,「昨天进城,在城外有一醉酒少年和我擦身而过,就是此人了。」 擦肩而过就能记得别人的布料?跛子暗暗吃惊,看着她。 「才送来,或许身上东西还在,搜搜看。」杜九言伸手去掏死人口袋,跛子已经先出手,在死人身上摸着,忽然看向杜九言,厚厚的头髮帘里,一双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 杜九言挑眉,问道:「手感很好?」 「粗俗。」跛子摊开手,掌心一张叠的四方的牛皮纸,「你运气不错。」 一来就找到了?杜九言摊开纸,纸有书页那么大,写了很多字,借着微弱的光线,她读道:「顾家己,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顺天四年生员。」 「生员?」杜九言疑惑的看着跛子。 「生员就是秀才,有功名在身。」跛子道:「镇远府如今很乱,看样子他是逃难来此,意外遭了横祸。」 杜九言将度牒收好,仔细打量顾家己的尸体,「脖子有勒痕,手腕不自然反折,衣服的腋窝和衣摆处撕裂。」 「是外伤致死,怎么停放在这里?」 ------题外话------ 还记得这个小哥吧?可怜地小哥,就出场一秒钟! 014 替天行道 「宝庆辖三县,但现在只有新化一处有县令。」跛子低声道:「官府分身乏术,能免则免。」 杜九言惊讶的看了一眼跛子,低着头接着找,「你对地方政府配备还挺关注的嘛,做乞丐前是当官的?」 跛子没说话。 「你看这里。」杜九言拿起顾家己的右手,右手攥着拳头,紧紧的根本掰不开,「你试试。」 跛子接过来,不知按在哪里,紧攥的手居然自己张开,露出手心里一截布头。 「这布头,」杜九言放在手心打量着,「眼熟。」 跛子这次不奇怪了,她方才就凭着布头认出一个一面之缘的尸体。他问道:「你过目不忘?」 「差不多。」杜九言凑近闻了闻布头,笃定地道:「赖四!看来昨天下手轻了。」 布头上的气味,加上这颜色,肯定是赖四无疑。 跛子看着她,「你想找赖四报仇?」 杜九言将布头收起来,低声道:「看机缘吧。」 她借顾家己的身份,能为他做点事,就当宽慰自己。 她最不喜欠人情,鬼情也不行。 跛子微微诧异,跟着杜九言出了义庄,两人沿着路往城中走,半道上跛子低声道:「今晚进不了城。」 「什么意思?」杜九言才来,对一切都不熟。 居然连关城门宵禁都不知道?跛子用下颌点了点城门的方向,「冬日酉时正,夏日酉时末,城门落锁。」 她不知道,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那今晚睡哪里,义庄?」 「去破庙吧。」跛子语气透着一丝戏嚯,「说不定你的机缘就来了。」 也好!杜九言跟着跛子往东面走,破庙仍然残破,泥像倒在一边,里面各种气味混杂着。 四面林子刮着风发出啸叫,鬼哭狼嚎的动静。 轻车熟路,跛子在宝殿内寻了干燥的地方坐下,杜九言坐在他对面,拿出那块布头翻看着,良久过后她问跛子,「你们也没有户籍和度牒?」 「我们有。」黑暗中跛子看着她,其实她没有才是最奇怪的,毕竟她非宝庆人,这一路无论在哪里,都需要度牒。 有度牒也做乞丐?还真是一群有故事的人。 「瞧不起乞丐?」跛子打量着她。 杜九言将布条收好,找了个差不多的位置躺下来,懒洋洋地道:「你有故事,可惜我没酒,早点睡。」 黑暗中,跛子似乎笑了一下,笑声一闪而逝,杜九言没听到。 天为被地为床,睡梦中杜九言感觉有人接近,她立刻翻身而起,正要出手,就听到跛子道:「听脚步声是赖四!」 还真的来了!杜九言原地跃起,和跛子藏在倒地得佛像后面。 「找到那娘们的住处就行,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来人说话声越来越近,随即嘈杂的脚步声在宝殿内响起,窸窸窣窣似乎坐了下来。 赖四啐了一口,摸了摸额头,「后天一早城门开前,一把火烧了他们的院子,我们就去广西。」 早上人都在熟睡,放火容易得手。 「我去,」有一个年纪小的男孩道:「我断子绝孙都是这娘们害的,不亲手弄死他,我对不起我爹。」 杜九言愕然,她怎么不记得断了谁的子孙? 「狠!」跛子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刚才谁说下手太轻了,他作为旁观,昨天她下手一点不轻。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做完这件事我们去平乐当兵去,桂王正在招兵买马,一个兵五两银子。」赖四道。 就算事情败露,他们人到广西,也奈何不了他们。 「五个人?」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小气!」这个人很不够意思,吃她的喝她的,有架却不帮着一起打。给她等着,将来他倒了霉,她不但会袖手旁观,还会落井下石。 杜九言哼了一声,蹭得一下跃过佛像,飞起一脚踹在最近的人头上。 「啊!」那人嗷呜一声惨叫,倒地晕了。 「谁,谁偷袭。」赖四原地滚了个圈,逃到门口,等回身杜九言又放倒了两个。 「你祖宗!」杜九言道。 赖四不认识杜九言的脸,但这声音他死都不会忘记,顿时大喝,「你这个疯女人,居然在这里等着我们,老子和你拼了。」 他说着,扑了上来。 杜九言懒得和他废话,腾空,抬脚,砰的一声,一人的牙在月光下飞出的弧度,咯噔落地。 「嗷!」那人大唿一声,头砸在佛像上,血溅了跛子一身,他往后退了几步,嫌恶的用稻草擦了着。 只剩下赖四。 杜九言上前,赖四害怕地后退,看着面目森寒的杜九言,他直哆嗦,「九姑奶奶,九爷,饶命!」 「我问你。」杜九言一脚踩在他肩膀上,赖四砰的一声跪下,「昨晚可杀了一位少年?」 赖四吓的一抖,摇着头道:「什么少年,没有,我们昨晚没杀人。」 「青色棉布长褂,皮肤白净,一身酒气。」杜九言抬手一巴掌,喝道:「想!」 「想,我想!」赖四半边脸都麻了。 他哼哼唧唧的,点着头道:「是,是有这么个人。九、九爷,九姑奶奶,你认识他?」 「不认识。」杜九言话落,踩住赖四的头啪地一声压在地上,赖四一嘴啃底,求饶,「你、你不认识、你动我干什么。」 这个女人,他早晚弄死她! 「我替天行道。」杜九言揪着赖四的头髮,「不过,我文明人,杀人偿命你去跟官府说去。」 「不要啊,」赖四大唿一声,杜九言啪的一掌,赖四头一歪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宝殿内安静下来,杜九言理了理衣服,回去睨着跛子,「不打架,捆人会吧?」 跛子要敢说不会,她就连他一起捆了。 「没绳子。」跛子不急不忙的出来。 杜九言踢了一脚稻草给他,「草编。作为一个乞丐,编草绳是你基本的职业素养。」 「你就不会。」跛子席地而坐,依言编草绳,杜九言扫了他一眼,坐在他对面,悠悠的道:「我不是乞丐,此等职业素养,与我无关。」 跛子又笑了。 杜九言拿出那块布头,在赖四身上比了比,凝眉道:「只凭一块布头,不好定案,若能找到目击证人就好了。」 ------题外话------ 正气凛然的杜九爷还是比较喜欢打架的。 以后打官司,吵不过就动手! 015 寻求出路 「这个你不用担心,」跛子将一根编好的草绳丢给她,「官府查案不利,但刑具却不错,他们进去不用一日,就会全招了。」 还有这样的操作?杜九言将赖四翻过来,反绑了手。 她动作不拖泥带水,绳结打的很利索,跛子多看了几眼,发现和他们的绑法不同。 两人合作,将赖四五个人捆结实,又用一条长绳穿起来,跟蚂蚱一样缠在佛像上。 「歇会儿吧。」跛子靠墙坐着,「离城门开还有两个时辰。」 杜九言坐在对面,闭眼休息,却毫无睡意,她索性将顾家己的度牒拿出来看着,跛子问道:「往后喊你顾家己?」 他们只知道她叫小九,却不知道她的本名。 「名字只是代号,无所谓。」杜九言拍了拍度牒,叠好放在怀里。 今晚没白忙活。 天亮,跛子进城报官,杜九言守着破庙等焦三来。因为是人命案,焦三来的极快,一进门看见杜九言就惊愕的道:「你……又是你。」 「三爷,」杜九言拱了拱手,「谢您就不用谢了,作为良民协助官府是本分。」 焦三认识赖四,指了指赖四的额头上的伤,「你打的?」 「为民除害。」杜九言笑眯眯的叉了叉手,「也是本分之一。」 焦三气的鼻翼煽动,啐道:「这几个无赖要是反告你打人,你小子就得吃牢饭。还为民除害,我看你先把自己除了。」 「律法这么周全?」杜九言发现,这一天多她虽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可却发现大周的律法比她想像中的完善许多,一点都不蛮,「我这是见义勇为。」 是她对大周的律法有误解? 「见义勇为也要证人!多读书,别只会耍嘴皮子小聪明。」焦三挥着手让手下将赖四几个人拖走,「我做好事,介绍个先生给你?」 读书?杜九言还真想读书,「三爷能弄到律法的书吗?」 读懂律法,才能更好的运用的律法。 「读周律?怎么,你还想做讼师?」焦三往外走,杜九言跟在他后面,又是一惊,「讼师?」 她记得讼师在古代的社会地位极其低下,而且,所做的事情和现代的律师完全不同。 官府禁讼,所以讼师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帮人写状纸。 「你真要多读书,」焦三上下打量她,朝天拱了拱手,「咱们大周太祖皇帝就是讼师出身。西南讼师行会就在咱们新化城中,还是太祖皇帝亲自题写的牌匾,里有讼师百人,人才济济。」 太祖皇帝是讼师?杜九言此刻的惊喜不亚于死后重生。 「不过你嘛。」焦三摆了摆手,「讼师不是什么人都能做,你得有功名,至少生员往上。你想做讼师,再投胎吧。」 「要是你想做捕快,看你身手不错的份上,随时来找我。」焦三说着,带着人洋洋洒洒的走了。 杜九言根本没听他最后说的是什么,她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都是惦记着「西南讼师行会」。 讼师,还有行会? 回到租住得院子里,大家都在门口等她。见着她身影,小萝蔔立刻飞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娘,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啊。」 「没事。」杜九言摸了摸小萝蔔的头,「昨晚睡的怎么样。」 小萝蔔拱啊拱的,像只小狗,「娘不在,我睡不着。」 「一会儿咱们补觉。」杜九言说完,去找陈朗,「先生,西南讼师行会,你可了解?」 陈朗惊讶的道:「西南讼师行会,包括西南讼行,西南讼师官学,西南讼师行会三部分,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要做讼师?」银手凑过来,一脸好奇,「讼师可不好做,上个月就有个讼师被人暗杀了。」 她就算是被暗杀的!杜九言凝眉道:「各行有各行的阴暗,不能因为有阴暗,就放弃所有的阳光。做人要客观!」 「那你也做不了啊。」银手道:「讼师比状元还难考,就算你进了官学,也难考到讼师资格证。」 西南讼师行会,是太祖皇帝扶持创办的,迄今已有两百余年。如今的西南讼师行会仅次于燕京讼师行会,是仅有的两家被太祖皇帝扶持过的行会。 「先入行会?不能直接考讼师证?」杜九言问道。 「倒也不是。大周有许多讼行,每个讼行每年都能推荐一人入官学考核,若能通过便发放讼师资格证。当然,如果能入西南行会中的官学堂学习,那是最好不过。里面有全大周最好的讼师教学,官学的弟子每年考过的人数亦是最多,在大周各地,也是最有份量的官学之一。」 「如果你能入官学学习,考核过后,无论是留在行会做讼师,还是出来另立门户,都要被人另眼相看。」陈朗道。 杜九言点头,这就是名校和野鸡大学的区别。 「不过,状元好考,讼门高。」陈朗笑了笑,「行会易进,证难考啊,你真想做讼师?」 「是!」杜九言看着银手,「帮我弄本《周律》。」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她要是饱读诗书,还能去做个教书先生,她要是心思灵巧亦能去做个绣娘,可惜,这些她都不会。 没事做总不能饿肚子,她还要养儿子呢。 「偷《周律》?」闹儿惊愕地道:「九姐姐,你真想去做讼师?女人不能上公堂的。」 「我女扮男装。」杜九言眉梢一挑,满面英气。 跛子跺着步子过来,低声道:「律例厚如砖,寻常人读完就要一年,若要读通至少三年,你可以?」 「先读了再说。」杜九言摆了摆手,「做事不要瞻前顾后!」 跛子无奈,不是他瞻前顾后,是有的人冲动行事。 「我给你偷一本出来,就去西南行会里偷。」银手低声道。 杜九言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侠盗!请受在下一拜!」 「客气,客气!」银手得意的抱拳,「今晚等我的好消息。」 陈朗听不下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先别把事情想太圆满,免得失望。」 「我现在就去办户籍,」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东西,「先做一个有身份的人,再去做有身份的事。」 ------题外话------ 看出来了么,这其实是一部大讼师的成长史!哈哈哈哈。 016 邵阳杜氏 杜九言径直去德庆楼。 伙计见着她热情的迎了过来,「恩人,昨天我怕得厉害,也没有问您贵姓,怎么称唿您。」 「姓什么一会儿再说,」杜九言挑了挑眉,「等我先去找掌柜。」 伙计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掌柜在后面。」话落引着她去后院,董掌柜正在后院喝茶,看到杜九言过来,满脸惊讶,「这么快就找到东西了,你速度真够快。」 「不敢拖沓。」杜九言拱手,将顾家己的度牒递过去,董掌柜接过来看着,满意的道:「运气不错,这度牒上的人年纪不但和你差不多,而且还有功名在身,你赚大了。」 就在昨晚,杜九言没觉得什么,但自从知道讼师这个行当要功名才能考,她也感觉运气不错。 「你等我下。」董掌柜将度牒还给她,起身去了一趟房里,出来时递给她一顶黑边帷帽,「去了你不要露脸出声,问什么你用写的。」 杜九言挑眉。 「这是这行的规矩。要是见面认出来,这事办的就毫无意义了。」董掌柜从小门出去,杜九言戴着帽子跟在后面。 七弯八拐,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门。 「知道这是哪里吗?」董掌柜敲门,忽然转头看她,杜九言左右打量了一番,笃定的道:「衙门。」 「你小子神了啊,」掌柜惊奇不已,「够机灵!」 杜九言呵呵笑了一下。这还神吗?她想不出来除了衙门还有哪里能办户籍。 门打开,一个矮个子老头冲着他们招手,董掌柜大步进去,杜九言隔着纱帘打量着四周。 衙门后面拖着的四合院,灰墙红瓦冷冷清清。 「在里面,去吧。」老头将他们引到一间院子前就走了,掌柜直接进了房间。房内光线还算亮堂,联排的书架上放着一卷卷的卷宗,临窗的位置摆着桌子,窗户上煳着红纸,一个枯瘦的老头缩在桌子后面写着字。 老头穿着公门灰袍服,应该是衙门里的刀笔吏,属杂役流。 「钱!」刀笔吏直接了当的伸手。 董掌柜早就准备好了,放了一锭二两的银子。 「二两银办二两银的事,」刀笔吏浑浊的目光投向杜九言,「度牒拿来。」 杜九言递过去。 「还是个生员,运气不错。」刀笔吏手法很娴熟,开户籍,添住地时让杜九言将住址写出来,最后题名时,杜九言忽然将他的笔按住。 刀笔吏眼睛一眯看着杜九言,「想改名?」 杜九言点头。 「那就是三两的事,」刀笔吏伸出枯瘦的手,杜九言看向董掌柜。董掌柜又笑呵呵的递了一锭银,不多不少,显然是早有准备。 刀笔吏将钱塞进荷包,干哑的声音问道:「改什么?」 杜九言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杜九言。 「名字不错,」刀笔吏没停留,将名字写上,顿了顿,「三两银办三两的事,户籍上可还想加什么人?」 此事他不提,杜九言也会提。 「儿子!」杜九言写在纸上,「四岁,杜……」 杜什么?她目光一扫,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折射成红色的光,斑驳的落地上,像一片片红色的鳞片。 「杜红麟!」杜九言在纸上写上三个大字。 刀笔吏又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将小萝蔔的名字添上,晾在一边等墨干,又随手起笔写了一张度牒,吹了吹,两样折放在一起递给董掌柜,「三两银的事办完了,如果再有要求,另付钱。」 「多谢!」董掌柜接过来,两人出门而去。刀笔吏则颤颤巍巍的找出一本户籍册,在上面添上杜九言和杜红麟的名字。 原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人,顺天四年清溪县生员杜九言,年十九,其子杜红麟四岁,随父落于宝庆府邵阳县。 德庆楼后院,董掌柜将户籍文书和度牒一併交给杜九言,「杜小哥,往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杜九言双手接过,「身无长物,不然我给掌柜免费用工三个月?」 掌柜哈哈一笑,摆手道:「你如今乃是生员,我这庙小,不敢用。」 「这么说,也不一定是运气好了?」杜九言苦眉,成了生员秀才她连伙计都做不了了?这不是断她财路吗。 董掌柜眉梢一扬,低下声来,「看问题要多面,你说好,自然就是好,你说不好那这运气就是狗屎。」 「掌柜言之有理。那我这就是走了狗屎运。」她说着,取了银子出来还给掌柜,「好运一起分享了,祝掌柜财运亨通,客似云来。」 董掌柜没有客气,收了银子笑道:「同福,同福!」 「那我就告辞了,往后掌柜有事可去鸡毛巷杜宅找我。」杜九言拱了拱手,董掌柜送她出去,「找不找你,这要看你往后是发达还是落魄。但有一言提醒,一个生员,好歹也是读过四书的。」 杜九言哈哈大笑,「看来,这辈子我只能止步于此了。」 她说着,一脚踏出客栈大步离开,心情轻松脚步轻快,很快回了家里。 令她惊诧的是,所有人都没有出去,吊嗓子,练拳,做饭……各人做各人的事,院子里一片祥和安静,只有隔壁院里孩童地啼哭声。 「九姐姐。」闹儿迎上来,「办成了吗?」 大家都停了活,紧张地看着她。 杜九言笑而不语,将户籍和度牒拍在桌子上,大家都涌了过来,陈朗高兴地道:「杜九言,这是你的名字?」 「是,在下杜九言见过各位。」杜九言一一拱手。 闹儿和花子也跟着拱手,笑嘻嘻的道:「九言姐姐好。」 「叫哥,不能露陷了。」杜九言坐下来,神情悠哉的喝着茶,小萝蔔挤上来,拉着陈朗,「先生,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小萝蔔,您看看。」 陈朗摇了摇头,「没有小萝蔔的名字。」 「没有我?」小萝蔔顿时委屈的瘪着嘴,「娘啊,为什么不写上我的名字,你不要我了吗。」 杜九言敲他的脑袋,「多读书。」 小萝蔔红着眼睛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一边陈朗噗嗤一笑,道:「没有小萝蔔的名字,但有另外一个名字,你想不想听?」 「什么名字,什么名字。」小萝蔔激动地往里头钻,「先生念给我听听。」 陈朗道:「杜红麟。这名字不错。」 「杜红麟啊!真好听。」小萝蔔手舞足蹈,哈哈笑着,鼻涕被吹出个好大的泡泡,他一头往杜九言的怀里扎,「娘,你真好。」 「诶?」杜九言抵着他的脑袋,嫌弃的道:「鼻涕擦干净!」 小萝蔔也不嫌弃,咻的一吸,抓着户籍就跳了起来,「我有名字喽,我有名字喽!」 「怎么会给小萝蔔取这个名字?」跛子在她对面问道,杜九言放了茶盅,回道:「福灵心至,缘分。」 跛子看了她一眼,晃晃悠悠地走了。 「娘。」小萝蔔扑过来,「不对,爹,你为什么叫杜九言啊。」 ------题外话------ 我们终于有户籍了,小萝蔔也有名字啦,现在往讼师的路上奔! 017 过目不忘(母亲节加更) 杜九言想了想,认真地道:「因为你爹我说话一言九鼎!」 「咦?」小萝蔔一脸奇怪,「为什么不叫杜九鼎。」 陈朗和银手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鼎多重。」杜九言蹙眉道:「你扛得动吗。扛不动等我老了你怎么养我。」 小萝蔔蹙眉,觉得自己被耍了,于是迴避这个问题。在杜九言怀里拱啊拱的,将刚刚没有擦掉的鼻涕,成功的擦掉了,「爹,咱们有家了。」 杜九言提着他的衣领,冷飕飕地道:「小孩,衣服归你洗。」 「我洗就我洗,」小萝蔔抱着她又蹭了好几次,「反正都是我洗,那索性擦干净点。」 杜九言嫌弃的把他的脸挤成包子。 晚上,杜九言出钱大家吃了一顿好的,猪肉炒了一大锅,个个吃撑的坐在院子里发呆乘凉。夜深时,银手悄无声息的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顺利折了回来。 「九哥。」银手刚敲门,杜九言便穿的整整齐齐的开了门,「一切顺利?」 银手嘿嘿一笑,得意的从怀里拿出半尺厚的《周律》,「我出马,从无失手!」 墨绿的封面,烫金的大字,杜九言接过来翻开一页,里面是竖版,但明目列的很详细。 银手打了个哈欠,「九哥,你真准备读这么厚的书?」 「我过目不忘。」杜九言笑盈盈的说着,拍了拍的银手的肩膀,「辛苦了。」 银手不自然地摆了摆手,「我睡觉去了,明天一早还要上工呢。」说着,面无表情的转身回自己房里,等房门一关他立刻趴在门缝朝对面看,脸上堆满了笑意。 为值得的朋友做事,比给自己办事,更加高兴。 今晚这一偷,相当值得。 银手美滋滋的睡觉,杜九言却去了书房,说是书房不过是空出的那一间,里面除了桌椅外什么都没有。 点了灯,她伏案翻看。 越看她越觉得惊奇,因为这一部《周律》,分明就是结合了清朝以及明朝法律的所长,甚至还有现代法律的影子。 「不会吧,这么巧?!」杜九言迅速翻着,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断,如饥似渴的翻看着,等看到中间,她已经可以断定,这位太祖皇帝和她一样,是一位穿来的律师。 因为他是律师,所以抬高了讼师的社会地位。 她这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没有太祖皇帝,那她就算穿来了,也只能默默的做个写状纸的刀笔吏? 「多谢。」杜九言朝天拱了拱手,「虽不知您高姓大名,但却让我有了归属感啊。若有一日见着你灵位,我一定奉上香火,好好敬拜。」 可惜她晚来了两百年,不然和这位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 「楷模,榜样啊!」杜九言羡慕不已。 人家穿越做皇帝,她穿越做乞丐。 「不过,起点底表示奋斗空间大,要努力啊!」 天不知觉亮了,杜九言看地累了就合衣睡一会儿,醒来接着看。门外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她心无旁骛,等天黑天亮了几次她才放了书。 飢肠辘辘,她扶着桌子起来,将门一开,一个小萝蔔咕噜噜的滚进来。 「娘,」小萝蔔揉着眼睛抱着杜九言的腿,「你在闭关练功吗?」 杜九言将他抱起来往外走,笑着道:「不,我闭关修仙!」 小萝蔔钻在他怀里,迷迷煳煳的咕哝着,「娘,我也想修仙,反正娘做什么,我做什么。」 「那你就做个善财童子。」杜九言轻笑,将小萝蔔放在床上,他跟老鼠似的,闭着眼睛自动钻被子里缩着,喃喃地道:「好,我最喜欢钱了。」 便睡着了。 杜九言捏捏他的脸,「明明前几天还坚强独立勇敢,怎么现在就变成软萌粘人包子。」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定是我魅力太大的缘故!」 「小萝蔔确实和以前不同了。」陈朗端着一碗面条进来,「大概是因为你变的聪明强大了,他就变回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了。」 杜九言确实饿了,坐下来狼吞虎咽吃了半碗才回神,笑道:「又不是狐狸,还能变身?」 和狐狸也差不多了。陈朗腹诽了一句,问道:「你真打算做讼师?周律能看懂吗,若有不懂处,我可以给你解释。」 「我还真有几处用词不懂。」杜九言点头,「用词太过简练,我吃不透意思。」 文言文和白话文的区别,两者的字排列就算一样,可意思却能天差地别。 她说着,将《周律》取过来,有好几页她都折起来做了记号,「这里,我不大懂。」 「推官一职,乃前朝所设,专管刑名。」陈朗点了点后面的话,「本朝延续了此职务,专管刑名、提点刑狱的事。」 原来是这样,杜九言问道:「推官是所有府县都有?」 「那不是,只有大的州府设有推官一职,县中衙门没有这个职位。」陈朗说完,问道:「可明白了?」 杜九言点头,将最后一口面条吃完,扶着《周律》,又点了一处,「这里,不大懂。」 「两天一夜,你……快看完了?」陈朗掩饰不住惊愕,当年他读书时也曾看过《周律》,前后整整用去了半个月时间,不过他看过的书,基本都能记得住。 「一目十行,先粗略看一遍记住内容。」杜九言向来是这样看书的,这次是古文她用的时间更长,「等闲再细细看一遍。」 一目十行,记住内容。陈朗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我给你解释。」陈朗慢慢解释,杜九言认真听着,等到天亮时,杜九言已经将一本《周律》看完。 早上吃饭,她黑着两只眼睛打哈欠,跛子从外面回来,头髮似乎洗过了,但依旧有厚厚的发帘遮住半边脸,他不屑的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书亦讲究劳逸结合。」 「现在就准备劳逸结合。等睡醒了再去西南行会摸摸底。」杜九言喝着粥,吃饱了人就犯困,跛子愕然,问道:「看了两天就去行会?你是真自信,还是无知者无畏?」 杜九言擦了擦嘴,淡淡然地道:「我去是自信,你去就是无知者无畏!」 说着,关门睡觉去了。 跛子看向陈朗,陈朗冲着他苦笑。 「跛子哥,九姐真的看完了,早上先生已经帮着她背过了。」闹儿进来收拾碗筷,一脸惊奇兴奋地道:「一字不差!」 跛子惊了一下,揉了揉眉头咕哝道:「还真是……有点本事。」 「让她去行会试试。」陈朗含笑道:「九言的能力,我们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说不定能成。 ------题外话------ 祝所有母亲都快乐! 018 无需认真 西南讼师行会百余年,每一届的会长,都是由会内讼师联合推举选拔,再递交朝廷,由圣上亲自接见,盖上玉玺才算作数。 全大周泱泱百十个行会,却只有西南和燕京两处行会最为知名。 此刻,杜九言看着烫金的牌匾,心情很复杂。 重操旧业,她有喜有悲。喜的是,这事儿她擅长,就算不同但学起来容易,悲的是,她居然除了这件事,别的都不会。 「爹,」小萝蔔眨巴着眼睛,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进去后你要好好表现!」 杜九言理了理衣服,正色道:「既是决定要做,自然就会认真对待,把你的小心心放在小肚子里。」 「嗯,嗯。」小萝蔔给杜九言整理衣服,露出慈母盼儿跃龙门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牵着儿子的手,上前敲门。 门打开来一个穿着灰布长褂,包着文人白方巾的年轻男子开的门,打量着她,「请问,你有何事?」 「我想申请入官学,」杜九言人生地不熟,所以说话竭尽客气,「不知要办理什么手续呢?」 年轻人又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道:「先请进来吧,先去见薛先生,能不能进要先生见过才行。」 「有劳了。」杜九言拱手进门,看来正如陈朗所言,入行会难度不大。 她牵着小萝蔔跟着灰衣男子穿过影壁。 讼行很大分三个主院,正中是府学,从角门穿过靠左边独立的院子是讼行,右边则是行会。 他们穿过林荫小径,进了正中的如意门。 院里的游廊上坐了很多同样穿着灰布长褂,戴着方巾的少年。 个个手里拿着厚如砖块的《周律》,或读或背着。 「请!」引路的少年道。 杜九言扫过这些人,小萝蔔压着声音,道:「他们都是讼师吗?」 「暂时还不是。」引路的少年含笑看了一眼小萝蔔,「多数要等三年学完,考核合格,方才可以。」 小萝蔔愕然,捂着嘴眼睛圆熘熘的,「爹啊,三年呢。」 「没事,」杜九言嘘了一声,「什么事都有例外。」 那位少年又看了他一眼,推开一扇门,指着里面道:「进去吧,薛先生不在,你坐等一刻。」 「多谢。」杜九言带小萝蔔进去,随即身后的门被关上,屋子里光线很暗,小萝蔔更是被关门声吓了一跳,「娘,怎么关门了。」 杜九言走到门口,侧耳去听。 外面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凭脚步和气息,她能确定隔着一道门至少站了十几个人。 随即有人调笑着道:「那个土包子不会想做讼师吧?玉岩师弟,你不应该将人领进来的,弄脏了我们的地方不说,往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进官学。」 杜九言扬眉,没觉得多意外。 腿边,小萝蔔磨牙磨的咕咕响。 「先生交代过,来这里的人都是有诉求的,我们要尽量满足别人。」周玉岩轻轻一笑,「所以呢,一条狗敲门我都会引进来的。」 「玉岩脾气最好了。」 「薛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薛先生会见她吗?她是不是连书都没有读过。光顾着生儿子去了吧。」 「长这么丑,也有人愿意嫁,天怒人怨。」 「就算读书了,也顶多是个童生或秀才吧。乡下地方,秀才都要喊老爷的。」 讥诮的笑声此起彼伏,热闹不已。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不读书,在这里闹腾什么。」 「薛先生好。」 「陆先生好。」 大家行礼过后,一本正经的各自散开了,该读书的读书,该背书的背书,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个错觉。 「年轻人总要有点年轻人的调皮和活力。」陆绽见薛然脸色不好,忙笑着解释道:「你一生气就太兇了。」 薛然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老师就快要从京城回来了,今年的考核迫在眉睫。可他们却一点不着急,还在这里说笑玩乐。」 薛然推门,门一开他就看到里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大一小,便脱口问道:「你们什么人,为何在我书房?」 身后,响起一阵阵调笑声。 「先生,」周玉岩在身后躬身行礼,解释道:「方才他二人询问如何入官学,所以学生就将他们带进来了。」 薛然打量着杜九言,觉得似曾面熟,但又想不起。 父子二人起身。 「想要入学读书?」薛然和陆绽各自书桌后面坐下来,问道:「今年几岁,哪一科的进士,师从何人,读律几年?」 杜九言开口,不急不慢地道:「今年十九,顺天四年的秀才。没有拜过师门。《周律》已通读会背。」 仅是秀才,还没师门? 薛然凝眉打量着对面父子,指了指小萝蔔,「你儿子?」 「是!」杜九言回道。 薛然眉头锁的更紧,质问道:「十九岁考了生员,成亲有子,还能通读背诵《周律》?」 十九岁,孩子四五岁,那么她就是十五岁就成亲了,可见家学迂腐,没有远见。一个秀才师门未拜,可见出身很差。 薛然收回目光不再打量。 「是!」杜九言坦然回道。 门外响起闹闹声。 「咱们没有猜错,果然是秀才老爷呢。」 「居然说会背《周律》,应该考一考她。」 「考什么,会吹牛的人多的是,考他,先生可没这闲工夫。」 笑声不断,满满的轻蔑和嘲讽。 薛然觉得杜九言在戏耍他,便忍怒道:「读了多久?」 「两日!」杜九言面色不改,声音依旧云淡风轻。 薛然的脸色陡然涨红,拍了桌子,拔高了声音,「读了两日,你就说会背,你可知学了三年却不知律为何物的大有人在。」 杜九言无视门外的笑声,她来这里,到目前还是认真的:「学三年不会是别人,我读两日应付考核毫无问题。且,官学收学生不就是为了教学!先生若要基础,大可考校我。」 入官学三年才能参加考核,所以她会不会此时此刻也不重要了。 薛然勃然大怒,「放肆!你当官学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能进?」 薛然发怒,门外所有声音立禁。 杜九言忽然一笑,看来她最后一点认真也不需要了。 ------题外话------ 么么哒,周一快乐! 019 不能骂人 杜九言起身,负手看着薛然,扬眉道:「我原本是想进的,可现在看到你们,我改变主意了。」 说着便要走了。 薛然被气笑了,「你如此狂妄目中无人,即便将来做了讼师,也定然是个目无法纪,一心只为出风头的讼棍,你这样的人,官学不会收!」 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考中了秀才又不思进取,以为会说几句话,读了一遍《周律》就能做讼师。 并且自信的以为,只要自己来,就一定能考得上,成为名扬天下的讼师。 可笑,西南行会学子近百人,个个饱读诗书熟读《周律》,里面甚至还有位顺天四年的状元,可又怎么样,还不是考了几次才合格。 在西南行会,不管你是谁,都得守这里的规矩。 杜九言忽然停下来看着薛然,似笑非笑。 薛然吓了一跳,随即正色道:「不服气,想闹事你还嫩了点。」 他最恨这种没能力,还自视很高的人。 「薛然是吧!」杜九言优哉游哉地踱步回来,上下打量着薛然,「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只是秀才,还是因为我没有师门,抑或觉得我读律两日太少?」 「你说呢。」薛然怒道。 「呵呵!」杜九言笑。 「呵呵!」小萝蔔也跟着一笑。 薛然气的头晕,扶住桌子,怒道:「上樑不正,下樑歪!」 「讼师考核,有明文规定,功名从生员以及生员以上者,方可参加讼师考核。」杜九言道:「此一项,我合格!」 「讼师考核,没有明文规定,生员需要师门。」她说着朝天一拱手,「若真要师门,那么我就是祖师爷太祖皇帝的学生。怎么,你觉得这师门不够格?」 薛然面皮直抖。 「此一项我合格!」杜九言接着道:「我虽读律两日,但《大周律》我已能通背。方才我邀请你考核我,先生不愿,这就不是我的问题。这一项我合格。」 薛然抬手拍桌子,不等他拍响,忽然桌子啪的一声响,他惊了一跳。 「拍桌子,我也会!」杜九言道:「要说要说我人品?我方进门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可你的学生隔门取笑我如狗,我亦忍了,先生认为我人品如何?」 「你当如何。」门外,周玉岩中有人不服气,喊道:「你读律两日就敢大言不惭。就算是狗也有自知之明,而你没有。你连狗都不如!」 杜九言目光一转,找到说话的少年人,十七八的年纪,长的很细嫩,此刻挺着胸挑衅的看着她。 「说我不如狗,我当如何?」杜九言走出来,冲着少年人笑了笑,忽然抬脚砰的一声将说话的人踹到在地,她一脚踏在对方肚子,冷笑道:「小子,这样如何?」 哗! 所有人都惊呆了,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打架也都是挥着拳头装腔作势,过一些的也不过揪着头髮挠脸罢了。 谁能想得到,这瘦弱的少年,一句话不合就动手。 「放肆!」薛然气的沖了出来,「你今天不赔礼道歉,休想出这个门。」 少年被杜九言踩在地上,疼的嗷嗷面色涨紫,眼泪打转。 「想拉架?」杜九言看着围过来的一群人,「就你们,再来二十个也没用。」 「敢欺负我爹,揍你们。」小萝蔔挥着拳头,叉腰站在杜九言的腿边。 大家都瑟缩了一下,只觉得今天惹了一对流氓父子。 杜九言低头看着少年人,「说话就说话,讲道理就讲道理,骂人就是你的不对!你爹娘让你读书,却不教你做人!今天小爷我教你。」 「你,你给我等着。」少年人怒吼道。 杜九言勾了勾嘴角,「等着又如何?」她说着,目光巡视一周,冷笑着,「你们是敢拿刀杀人,还是拿拳头扎谁?一群斯文败类,在这里和我充大头,也不拿着镜子照照自己。」 「照照自己去。」小萝蔔道。 杜九言松开脚,负手走到气怒的薛然面前,昂头道:「你不用威胁我,朝廷有明文规定,但凡报名者,你们必须得收!合格不合格,你区区一个官学的先生,说了也不算!」 「狂妄,放肆,败类!」薛然恨不得动手,可这小子分明就是有武艺在身。 读书考了秀才,还生了儿子,关键居然还练武了! 什么人家,居然这样养儿子! 杜九言道:「就你这群浮躁又狂妄自大的学生,我觉得你很悲哀啊。」 「难怪斗不过燕京讼行。」杜九言目光一扫,满面遗憾啧啧嘆道:「修身契行,言必由绳墨!此句送给各位!」 他说完,牵着儿子的手,大摇大摆的穿过人群,往外走,路过周玉岩身边,忽然手一动,周玉岩吓的一声惊唿,抱住头。 可害怕的拳头没有落下来,只听到一声讥笑,父子两人已经走远。 周玉岩顿时尴尬的满脸通红! 「可恶,太可恶了。」薛然生气,有学生道:「先生,不该这么放他走!」 薛然看了对方一眼,忽然想到了杜九言方才嘲笑他的一群学生的话!方才人在的时候,大家各自自保,害怕的瑟瑟发抖,现在人走了,就开始放马后炮! 他厌恶不已,拂袖道:「有辱斯文!都站着做什么,回去读书去。」 大家暗暗松了口气,还真怕薛然说去把人追回来……那小子刚才踹的一脚不轻,真要动手,会吃亏的。 「确实有辱斯文!」 「她会不会来报考?」杜九言说的没有错,她要是来报考,西南讼行是不能拒绝的,这是祖师爷定的规矩。 「她来才好呢,到时候我们好好收拾她。打架不行,读书难道还怕她不成。让她趾高气扬的来,灰头土脸的滚!」 这话引起共鸣,众人点头不迭,开始有意避开方才的糗态,说起别的事情。 杜九言晃悠悠地出了门,大门合上,她嘆了口气和小萝蔔道:「看来,咱们要另想办法了。」 「爹啊,你刚才真帅,打的好。」小萝蔔皱着鼻子,想了想小声问道:「爹啊,我刚才其实有点怕,他们人多。」 这么多人,就算杜九言再厉害,其实打起来还是费力的。 「别怕,打架就是要气势足!」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多打几回就行了。」 小萝蔔点着头。 杜九言抬头看向头顶的牌匾,笑了笑,「这牌匾……很不错!」 小萝蔔眼睛骨碌碌一转,捂着嘴窃窃地笑了起来。 ------题外话------ 说话就说话,打架就打架,但是不准骂人。哈哈哈哈哈哈。 020 举头三尺 「可惜了。」杜九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小萝蔔问道:「可惜什么。」 杜九言道:「可惜了这手好字。祖师爷知道了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出来打你?」小萝蔔满眼的笑,杜九言摇着头,「他见到我一定会惊为天人,恨不得义结金兰,捨不得动手。」 小萝蔔得意地笑着,一点不怀疑她娘的话的水分有多大。 「薛然会哭吧,」杜九言抚了抚头髮,小萝蔔道:「您刚才不就想让他哭的嘛。」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这小子她越养越喜欢,「亲儿子。」 「亲爹!」小萝蔔抱着她的腿。 两人走着,忽然就看到对面的街上走过来三位少年。 三个人拉拉扯扯,其中一个穿着天青色的长袍,二十左右的年纪,眼睛笑起来弯成了月牙,面相很讨喜无害,另外一个子高身形壮,浓眉星目,也是二十上下,很结实憨厚。 两个人拦着一个穿绿衣的少年,口若悬河的推销着什么。 「小哥,不一定要进西南讼行,这世上讼行多的是。」瘦瘦的男子拦在递塞名帖。 他的样子让杜九言想到了路边推销毛片的人。 「比如我们三尺堂。我们三尺堂立世两百年!」高壮男子说完,杜九言就听到瘦瘦的男子很低声的补充了一句,「还差一百九十七年。」 杜九言看的兴味盎然,停在路边。 「什么三尺堂?我立誓要进西南官学,你们让开。」 高壮男子拖着对方,极力推销,「我们三尺堂,聚集年轻讼师,我们迎新流,纳新思,容新人。不怕你锋芒毕露口若悬河针针见血,只要你有胆,有财。这里就是你登峰造极的南天门,就是你俯视群雄的天梯。」 「兄弟,和我们一起,开创讼师新未来吧!」他握拳,面色诚恳,语气激愤,很具有煽动性。 那绿衣少年一把将他们的名帖丢在地上,推开他们怒道:「你们让开,别挡道!」 说着,见鬼一样的跑进西南讼行,敲门,滋熘钻了进去。 瘦瘦的男子捡起名帖和同伴道:「荣兴兄,为什么这么多有眼无珠的人呢,白读书了!」 「吉昌,我们回家睡觉去吧。」窦荣兴嘆气,忽然身后有人出声道:「二位,招人?」 两个人一愣,循声看去,就见一位瘦小的、皮肤黝黑,但眸光清亮的少年,牵着一个萝蔔头大小的孩子站在面前。 少年笑容明媚,神色和煦。 小萝蔔牙齿晶亮,眼若满月,天真可爱。 很面熟,在哪里见过呢? 「是啊。」窦荣兴顿时激动起来,「你……想入三尺堂」 杜九言扬眉,点了点头,「介绍介绍?」 「好!」宋吉昌将刚才捡起来的名帖顺手递过来,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兄弟,你听好了!」 杜九言撇了一言名帖,上面写着:三尺堂 「我们三尺堂聚集天下年轻讼师,我们迎新流,纳新思,容新人。不怕你锋芒毕露口若悬河针针见血,只要你有胆,有财。这里就是你登峰造极的南天门,就是你俯视群雄的天梯。」 「三尺堂是所有年轻讼师……」宋吉昌说了一半,被杜九言打断,「劳驾一问,哪个财?」 才或者财? 居然听出区别?宋吉昌哈哈一笑,拍手道:「都行,最好两样都有。」 「原来如此!」杜九言点了点头。 重点不在才,而是财!他们差钱呢。 「没有?没有也没关系啊。你没才我们教你,你没财我们一起挣。钱是小事,我们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宋吉昌打着哈哈,拦在杜九言前面。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愿意进三尺堂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了。 杜九言抱臂打量着宋吉昌。 小萝蔔抱臂打量着窦荣兴。 「这么说,你们至少三年没开张了?」杜九言歪头看他们! 窦荣兴惊讶不已,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们确实没开张!」 宋吉昌瞪了一眼窦荣兴,「闭嘴!」 杜九言似笑非笑,「所以想要新人带资进三尺堂?」 宋吉昌缩着肩膀,目光闪烁,摆着手,「大家一起发财啊。你这么说太直白了,不好听。」 能做,还嫌话不好听?杜九言问道:「你们考核过了吗,有讼师资格认可证吗?」 宋吉昌顿时挺起胸膛,「有啊,不然怎么能立门户。」 「我们不屑与西南的人为伍,所以三年一过,立刻出来了。」窦荣兴点着头道。 杜九言挑眉,这么说他们也是西南官学出来的讼师,但不知是条件不好不留,还是他们不想留,总之,自己出来单干了。 「兄弟,你考过了吧?」宋吉昌问道。 杜九言摇头,「还没考!」 啊!是那天在德庆楼的少年,宋吉昌顿时变脸,「那个……没考过我们不能收。」就拉着窦荣兴,「走了,快走。」 那少年狡猾,不能惹。 换杜九言拦住他们,「每个讼行每年可以推举一人考核,我去三尺堂,你们推举我不就可以了。」 窦荣兴笑的眉眼弯弯,点着头,「嗯,我们是可以推举的,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啊。」 「闭嘴。」宋吉昌说着,看向杜九言,「你读了几年律?」 「两天!」杜九言道:「足够了。」 看吧,就不是个老实人!宋吉昌目瞪口呆,半天后从僵化中回神,拉着窦荣兴就走,「荣兴贤弟,我们今天似乎和周兄有约吧?」 「没有啊!」窦荣兴被拖着走。 但不过两步,一人衣领被扯,一人大腿被抱住,那队父子笑盈盈地齐声道:「别走啊!」 ------题外话------ 两位小哥哥出来了!话说,明天还有小哥哥,这本书的小哥哥好多!哈哈哈哈。 021 我请吃饭 「见鬼了,明明是夏天,我怎么觉得阴风阵阵,好冷!」宋吉昌打了个哆嗦。 窦荣兴指了指后面,「他们不是鬼!」 宋吉昌瞪了他一眼,「闭嘴!」 他们整天候在西南行会门口捡漏,可没一次成功的。今天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居然还是被强迫的。 到底谁捡谁? 宋吉昌如此想着,愤愤地看了眼杜九言。 杜九言冲着他一笑。 宋吉昌打了个哆嗦。 「伯伯,走不动了,抱抱!」小萝蔔拦住窦荣兴,「抱抱嘛,宝宝的腿腿好疼啊。」 窦荣兴低头去看。小萝蔔长的白白嫩嫩,眼睛像葡萄似的眨巴着,清澈无辜实在是让人心疼,他欢喜地将他抱起来,「好,伯伯抱。」 「伯伯,您贵姓啊,哪里人啊,家里有宝宝吗?」小萝蔔天真可爱,一脸纯真。 窦荣兴摇头,如实答道:「我姓窦。我还没成亲,怎么会有宝宝呢。」又道:「我是新化人,你们是哪里人啊。」 「伯伯没有宝宝啊。」小萝蔔避而不答他的问题,「你多大了,居然没成亲。」 窦荣兴嘴角抖了抖,呵呵笑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些事哦。」 两个人聊天,杜九言负手踱步慢慢跟着。 而就在他们离开不到一刻钟,西南讼师行会烫金牌匾,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百年老匾,一分为二。 「这……」薛然脸色发白,颤抖地捧着碎匾,泪湿了双眼。 陆绽从梯子上下来,奇怪地道:「绳子刚换的,怎么会断。」这绳子很结实,从来没有无故断过。 「师兄,你看看像不像被人割断的?」陆绽抓着一截绳头,百思不解。 薛然抱着碎片,嚎啕大哭,「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祖师爷啊!」 西南行会哀嚎阵阵,而在相隔两条街的三尺堂内鸦雀无声! 窦荣兴解释着,「道安兄,这就是缘分啊,而且小萝蔔特别可爱。」 「缘分,真是有缘分。」钱道安从房门的缝里窥着正厅,杜九言优哉游哉的喝茶,小萝蔔贴着她的耳朵说着悄悄话。父子两个越看越不像好人。钱道安扶墙才站直了,咬牙切齿,「孽缘!」 狡诈!这是钱道安昨天的印象,而此刻更加坚定了这个感觉。 「引狼入室?」周肖收齐纸扇,一拍手掌,点破局势! 「怎、怎、么办,赶、赶、赶走?」年纪最小的宋吉艺挤过来,观察着外面。明明他们打算设局骗点钱,现在却感觉对方是入侵者! 五个人发愁的凑在桌边站着。没有椅子,早在两个月前,因为缺钱,窦荣兴偷偷将五张黄花梨的椅子贱卖了,换了两个月的馒头咸菜。 「有钱吗?」钱道安问道。 宋吉昌嫌弃地摇头。 「那不能留,我们都没吃的了。」钱道安立刻拍板,「赶走!」 谁赶走?大家互相看着对方。 「我去吧。」周肖笑眯眯地起身,「这种为难的事,只有我为难点了。」 周肖背着手,打开了侧门出去。正厅中母子二人正有说有笑,小萝蔔低声道:「这是周肖,邵阳人,顺天二年进士,今年二十二岁。」 「厉害,这个都打听到了?」杜九言佩服不已,小萝蔔的刺探能力简直一流,百十步的功夫,就从窦荣兴嘴里套到这么多信息。 杜九言打量着周肖,身材高挑,唇红齿白,一身天青长袍承托的他气质疏朗,如芝兰玉树。 小萝蔔冲着周肖甜甜一笑,叉手弓腰行礼,憨态可掬,「周伯伯好!」 「咦,你认识我?」周肖坐下来,面色和煦准备话家常。赶人走,总归不能太直接,委婉迂迴一点,给大家都留点面子。 小萝蔔点着头,「是啊,周伯伯风流倜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爹,对吧?」 「嗯!」杜九言颔首,冲着周肖一笑,「吃了吗?」 周肖下意识摇头,「没吃!」他想起自己的任务,不能和人说吃饭的事,「杜小哥,我们三尺堂……」 「我请客!」杜九言打断他的话,财大气粗的拍了二两银在桌上,「你去买三斤牛肉二十个馒头回来!」 周肖立刻展颜一笑,袖子如风扫过,银子抓在手里,面上笑的云淡风轻,「……这怎么好意思,你才来怎么能让你请客。」 「进门拜山头,应该的。」杜九言摆了摆手,大气爽快。 赶她,这三斤牛肉五斤馒头没有了! 周肖立刻分辨出轻重缓急,果断的道:「那你喝茶,一会儿咱们就开饭。有话饭后说!」 话落,拿着二两银摇着扇子,昂首挺胸的走了…… 「恶……饿……」宋吉艺指着门缝……钱道安附和着怒道:「对,噁心!为二两银折腰,我高看周兄了。」 钱道安唰的一下开门出去。 「饿……饿死了,早、早点回、回来。」宋吉艺吐出后面六个字。 宋吉昌啪的一声拍在他脑门上,怒道:「没骨气!」 「哥,你、你打、打我。」宋吉艺嘴一鼓,圆圆的眼睛里聚满了泪水,高大的身躯一把将堂兄扑倒,一边挠一边哭,「欺、欺负我!」 宋吉昌被压在地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宋吉艺嗷嗷地哭!居然说他没骨气。要是你有骨气,你就不会因为害怕而将人带回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好好说话。」窦荣兴上去拉架。 宋吉艺唰的一下,朝他投来幽怨的目光。窦荣兴顿时话风一改,「不饿吗,留着力气吃饭!」 「嗯。」宋吉艺乖乖的停手,推开鼻子流血的宋吉昌坐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哥、哥欺负我。」 宋吉昌呸了一声,气势汹汹的地道:「我就欺负你,怎么了!」 宋吉艺一骨碌爬起来要动手,窦荣兴扑上去抱着他,「嘘,听外面!」 ------题外话------ 五个人,钱道安,周肖,宋吉昌,窦荣兴,宋吉艺! 宋吉昌和宋吉艺是堂兄弟。 022 不行就告 「又见面了。」杜九言热情地拱手,「幸会,幸会!」 一点都不幸会!钱道安决定不给杜九言父子说话的机会。 「杜公子,情况是这样。如今的讼师一行,早已经败絮其内,若非我等早在祖师爷面前立誓,此生不改初心,定然早就改行去了。」 「我见你老实,所以真心实意的奉劝一句,早点止步,别再蹚进这浑水里。」钱道安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 钱道安情真意切的嘆了口气,一抬头却发现本该感动的父子俩人,居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莫说感动,连眼皮都没动。 「没听懂?」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凝眉,认真问道:「谁把讼师一行败了?」 「西南讼行!」提起西南讼行,钱道安就来气,「他们垄断了整个讼师行当,逼得别人无路可走,你说可气不可气。不过,这是他和我们的仇怨,你大可去报名入官学。」 杜九言同仇敌忾地道:「我也气啊,所以来你们三尺堂,我们一起报仇。」 谁稀罕一个连《周律》都没读的人。钱道安耐心的,善意地道:「你没有仇怨,大可不必得罪他们。做讼师,还是官学靠谱啊。」 「有仇怨啊,谁说没有!」杜九言话锋一转,问道:「你上过公堂吗?」 钱道安一愣,脸腾的一下红了,随即正色道:「不是说了吗,讼师一行被垄断,我们这些小讼行生存很艰难。」 「垄断一条道,就换条道走。」杜九言喝着茶,语气淡淡然,「难不成,你们一直拱着一堵铜墙铁壁不回头?」 钱道安点头,随即又摇头,怒道:「什么拱,我们又不是猪!」 「换条路吧,」杜九言打量着四壁熘光的三尺堂,还不如深山里搭的茅草屋,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漏雨,「走乡村包围州府的路。」 钱道安一头雾水,「怎么包围?」 杜九言似笑非笑地道:「同意我留下,带你们奔小康。」 「什么奔小康?」钱道安神情坚定,「不行,你不能留。」 这父子两个太狡诈,还喜欢得理不饶人,钱道安确定不能收。 杜九言忽然一概亲和模样,往椅子上一靠,架着二郎腿,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钱道安顿时浑身发毛,戒备地道:「你想、想干什么?」 这小子一定在想坏主意。 杜九言问道:「不同意?」钱道安坚定地摇头,「不同意。」 「那好!」杜九言敲了敲桌子,着重强调了一句,「我去告你们!」 钱道安蹭的一下站起来,义愤填膺,「你凭什么告,我们没犯法,再说,官府是你家后院,你想告就能告?」 「作为讼师,这话说得没水准,难怪至今没开张!」杜九言也站起来,负手看着钱道安,「二两银!我若告你们抢,依律一人笞八十!你们是讼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若告你们骗!那你们至少一人三十板,罚银十两。罪加一等……」 「够了。」钱道安道:「你有证据吗,证人呢?我也能反告你诬告之罪。」 杜九言扬眉看他,没说话。 「哎呦!」小萝蔔往地上一倒,屁股拱着像一只毛毛虫,扑上去抱住钱道安的腿,「爹啊,我被打了,我好疼啊……您别管我了,去报官吧。」 杜九言掩面惊讶,露出惶恐不安之色,「我的儿,这些人真是太可恶了,骗钱还打人!」 「呜呜……」小萝蔔干嚎着,声音洪亮,「我们好可怜啊。」 杜九言点头,假意的擦了擦眼泪,泪眼朦胧的看着钱道安点了点头,「是可怜!初来乍到就被骗。」 钱道安看看抱着他嚎哭的小萝蔔,又看看泪眼朦胧的杜九言……震惊,惶恐,不安,愤怒,郁闷……交杂着,让他哑口无言。 这么多年他混迹在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无耻。 「凭、凭、凭什么?」钱道安动了动腿,小萝蔔立刻拱着屁股,也动了动。 杜九言擦了擦眼泪,面色苦眼睛笑地道:「我弱,我有理啊!」 「你们!」钱道安噗通一声倒坐在椅子上,「我、我、我同意还不行吗。」 他同意,是因为他知道杜九言说的一句没有错,她们刚才确实拿了二两银子出来……只要上公堂,他们三尺堂有一百张嘴,也打不赢这官司。 「同意了?」小萝蔔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抱着钱道安的胳膊,笑嘻嘻地道:「钱伯伯好!」 钱道安眼前发黑。 「你们不吃亏,」杜九言道:「相信我。」 鬼信你!钱道安心里吶喊着。 「我、我、我不、不、」门咚的一声打开,宋吉艺沖了出来,插着腰抽着气地哭,「不、不同……」 杜九言眼睛一亮,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皮肤白净,简直是活脱脱长大后的小萝蔔,她顿时觉得自己是老母亲,笑着点了点头,「你确实很不同。」 「同、同意!」宋吉艺怒道。 小萝蔔拍手,「宋二伯伯真好,您是这里看着最像好人的人了,谢谢你同意。」说着,跑过去抱着宋吉艺手,摇啊摇。 宋吉艺气的甩手,「我、我、我说、说、不、不同意。」 小萝蔔立刻嫌弃的松开,蹬蹬跑回来坐杜九言身边。 宋吉昌和窦荣兴也跟着出来,尴尬懊悔的站在后面。 「钱兄!」杜九言笑眯眯的和钱道安道:「这事……恐怕还需要你解释一下。」 钱道安欲哭无泪的回头看着同伴,憋着嘴道:「三位贤弟,先过来坐,我们慢慢说。」 「真留下他们?」宋吉昌悔的肠子都青了,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钱道安点头,把杜九言的话重复了一遍。 「告、告、告我们?」宋吉艺瞪圆了眼睛,又开始哭,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你、你欺、欺负我、我、我和你、拼、拼了!」 说着,就朝杜九言冲过去。 钱道安和宋吉昌以及窦荣兴不约而同的捂住了眼睛。 看着好欺负的宋吉艺,打架从未败过! 先打这小子一顿,出出气。 可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再睁开眼睛,就看见宋吉艺的手被杜九言笑盈盈的握住了,后者笑的云淡风轻,前者却是眉毛眼睛拧巴在了一起。 眼泪掉的更凶,「疼,好、疼、疼!」 一个瘦小,一个高大,画面很诡异扭曲。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窦荣兴忙上去拉架,「打架动手可不对。」 杜九言松了手,依旧翘着腿看着眼前的四个人,「我不来,你们偏要邀请我来,我来了,你们又不同意我留下!」 「来去,哪能都让你们定。」 窦荣兴抱着宋吉艺,宋吉昌喊道:「我没邀请你,是你胁迫我们来的。」 杜九言扫了他们一眼,看着门外,「都去洗洗手,先吃饭!」说着,牵着小萝蔔去门口的井边洗手。 周肖和她们擦肩进门,笑着道:「是,吃饭前要洗手。」说着,盯着四个兄弟,用眼神问道:「动手了?输了?」 钱道安点头。 「软硬不吃,怎么办?」宋吉昌指了指外面,「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不留她,她还要去告我们。」 周肖一愣,「以什么罪名?」 「骗,或者抢。说看心情告。」钱道安指了指桌子上的牛肉和馒头,「二两银子!」 周肖扇子啪的一敲脑袋,悔不当初,「饿昏头了!」 「钱兄,周兄,怎么办。」宋吉昌问道。 ------题外话------ 所以,别人给的钱不要随便拿,别人请吃饭,不要随便吃。哈哈哈哈哈 023 合作愉快 「娘啊,」井边,小萝蔔低声问道:「您为什么非要进三尺堂啊?他们穷得没饭吃了。」 杜九言将小萝蔔的手擦了擦,道:「我需要讼行推荐考核。正好他们碰上了。」 小萝蔔勐点着头,「娘,我刚才表现好不好?」 杜九言颳了儿子的翘鼻子,赞扬道:「好,非常好!」 「那你亲我一下。」小萝蔔将脸凑过来,杜九言啪叽亲了一下,捏捏他的脸,「乖儿子。」 小萝蔔甜滋滋抱着她的脖子也亲了她一下,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娘,他们肯定在商量对策。」 「商量到明天也没用。走,咱们吃饭去!」杜九言抱着儿子,优哉游哉地进门。 「杜小哥,吃饭了。」周肖请她入座,五斤馒头堆成了小山,「家资清贫,实在是失礼。」 杜九言看了一眼馒头,在桌边坐下来。 宋吉昌仇视地看着她,其他三个人则面无表情的盯着馒头不说话。 「吃饭!」杜九言抓了个馒头给小萝蔔,「都别客气,吃了这顿,下一顿你们还不知何时有!」 她话落,桌子上的馒头立刻消减了一半,几个人一声不吭地开吃。 饭吃的极快,一会儿功夫馒头扫光牛肉也清空了,周肖以扇掩面漱了漱口,笑盈盈的看着她,「杜小哥,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饭吃完了,骗钱的证据消灭了,开始翻脸了!杜九言笑着道:「从三尺堂出门,左边第六间童记以及两条街外的马记都是馒头铺,而牛肉则只有西南讼行斜对面的西南滷肉铺才有。」 大家一愣,周肖似笑非笑地道:「杜小哥,何意?」 「你出门一柱香,想必先去买的牛肉,回来时去的马记,因为想占便宜,所以多和马记聊了几句,他主动多送了你一个馒头!」 宋吉昌几个人面面相觑,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不由都看着周肖。 「然后呢?」周肖没否认。 杜九言给自己倒茶,喝着茶漱口,接着道:「我说这么多,没别的意思,就想告诉你,我的二两银与众不同。」 「然后呢?」周肖面色绷不住了,他忽略了银子。 杜九言放了茶盅,扬眉道:「官府去西南滷肉铺一查便知,所以想抵赖恐怕不行。」二两银去馒头铺拆不开,所以周肖一定会先去买牛肉。买了牛肉回来正好路过马记馒头铺。 其他四个人目瞪口呆,一起看着周肖。周肖哈哈大笑,拍着手,道:「杜小哥,果然聪明过人,心思细腻。」 「聪明这事就不用你提醒了。」杜九言道:「我只是提醒你们。我想告,还是告得了。」 「你是西南讼行派来的?」周肖含笑,换了个话题。 「非也,我今日刚被拒!他说我无才狂妄,不收我做学生。」杜九言点到为止,「不过幸运的是,一出门就遇到了你们。」 五个人憋着气暗暗呸了好几口。 「可三尺堂庙小,你这么聪明,我们实在不想耽误你。」周肖诚恳地笑道:「实不相瞒,过了今年我们也要散伙了。」 杜九言没说话。小萝蔔冲着周肖挤眼睛,「我爹说,他带你们奔小康。」 「怎么奔?」除了钱道安,其他四个人异口同声,连宋吉艺的口吃都没打磕巴。 「你不就想要考核的名额吗,拿钱,我们卖给你。」钱道安觉得,要是让这小子进来,他们一定会倒大霉的,「不用你带着我们奔什么小康。」 周肖看了一眼钱道安,笑眯眯地道:「钱兄是我们大哥,他说了算。」 杜九言根本没接他们的话,悠悠地道:「从明天开始,你们每顿两个馒头,如何?」 钱道安脸一沉,暗道一声,完了。 果然,窦荣兴一脸喜色的点着头,「好啊。好啊,我同意。」 宋吉艺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点着头道:「我、我、我要、要三个。」 场面死寂。 「吉艺叔叔,我的省给你。」小萝蔔贴心地道:「我吃不完呢。」 小萝蔔打听到了,宋吉艺比杜九言小一岁。 宋吉艺一脸感激地冲着他笑了起来,点着头,「谢、谢谢!」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小萝蔔大方地道。 钱道安嘴角直抖,宋吉昌踹了窦荣兴一脚,怒道:「你干什么呢,钱兄周兄都没同意,有没有立场。」 「九言很聪明,肯定考得上。」窦荣兴小声道。 宋吉昌气的说不出来话,去看钱道安。 钱道安揉着额头,勐喝了两口茶。 「成交!」周肖目光一转,扇子一折,果断地拍板,「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幸会。」杜九言和周肖握手,「在下杜九言,往后多多关照。」 她找到工作了! 周肖看了看交握的手一愣,随即笑着摇头,「幸会,九言贤弟!」 「那我明日来上工。」杜九言呵呵笑着,「各位,明日见!」 说着,抱着小萝蔔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小萝蔔趴在杜九言的背上冲着他们挥手,「伯伯叔叔们,明天见哦!」 钱道安唉声嘆气,「这小子心术不正,三尺堂名声难保啊。」 周肖笑道:「道安兄,如今的我们,还有更差的境遇?」 钱道安一愣,摇了摇头。 还真没有了,他们如今已经是低谷中的低谷。 「好歹有白馒头吃。」周肖一笑,摇着扇子出门,「吃他一个月,看他还会不会赖着不走。」 钱道安和宋吉昌眼睛一亮,茅塞顿开,纷纷起身朝周肖拱手,「果然还是周兄想的通透。」 留下杜九言,他们不就损失了个推举的名额。但天天有馒头吃啊,不亏。 「这不是通透不通透的事,不收,她真的会告我们。而且,我们没有选择!」窦荣兴蹙眉,一脸认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杜九言是说到做到的人,不是吓唬他们的。 周肖扇子一顿,面皮抽了抽,嗓子眼被二两牛肉和馒头堵住了。 周吉一拍桌子吼道:「你不说话会死?」 把他们最后的台阶都打碎了。 钱道安揉着额头,摆着手道:「都同意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离考核也没几天了。」 「这小子,欠收拾。」周吉昌道:「钱兄,以后我们慢慢收拾她。」 钱道安点了点头,气总算顺了点。 杜九言带着小萝蔔回家,母子二人不着急,一路闲逛着,小萝蔔问道:「爹,一天二两银,你的钱也吃不了几天吧。」 现在养的人可真多啊。 「五文钱两个馒头,如何一天二两银?」杜九言道。 小萝蔔眼睛发亮,点着头,「一个人五文钱,七个人一天三十五文,是可以吃很久!」又道:「等他们推举你去考核,过了以后咱们就能甩掉他们了。」 讼师考核下个月初八。 「办法总比困难多。」杜九言说着,停在家门口的巷子里,就看到隔壁那家门口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扒门缝,因发现了他们母子,立刻捂着半边脸,飞快的朝巷子里头跑走了。 「盗贼啊?」小萝蔔嫌弃的摇头,「不如银手叔。」 ------题外话------ 又是一周啦,么么哒! 024 其乐融融 「怎么样,他们收你了吗?」陈朗给他们开的门,又朝外面看了看,将院门关上。 杜九言回道:「收了!我本都不想进,可盛情难却,便勉强进了。」 「九姐姐真厉害。」闹儿拍着手,「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杜九言贊同的点头,夸赞道:「闹儿眼光好。」 「嘻嘻,那是当然的。」闹儿说着,递过来一碗汤,「九姐姐快和点汤补补脑子,是跛子哥早上买的猪脑,我亲自炖的汤。」 一股腥味扑面而来,杜九言皱眉看向门外的跛子,很怀疑是跛子故意使坏。 跛子半面脸无喜无悲,「不用谢我!」 杜九言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喝点吧。」闹儿目光殷勤,「我们都捨不得喝。你这么辛苦,我们都吃你的用你的,你要是身体不好,我们都会难过心疼的。」 小萝蔔捂着鼻子滋熘一下跑了,抱着跛子的大腿,「跛子哥,有没有热水,我要洗澡!」 「有!」跛子抱着小萝蔔,「咱们去洗澡。」 杜九言哎呀一声扶住了额头,「不行了,不行了!我这头晕的厉害,约莫是困的,我要去睡会儿了。」说着,拍了拍闹儿的肩膀,「大家都很辛苦费脑,你给大家留着吧。」 说着,推门进了房间。 闹儿嘟着嘴去看陈先生。 「我去和她聊聊。」陈先生敲了敲门,房内杜九言应了,他推门而入,两人对视皆是苦笑。 陈朗道:「闹儿心地良善,一片好心。你该喝点。」 杜九言给陈朗倒茶,情真意切地道:「先生年纪大了需要补一补。」 陈朗一怔,哈哈失笑,摇着头道:「我忘了,和你说话从来占不了上风。」话顿,他道:「我没想到你的事情这么顺利。既然入了西南官学,那往后就要好好读书才对。」 「先生,我会背《周律》,现在就差实践。」杜九言道:「不需要别人再教我。」 她没强调三尺堂,是因为在她看来在哪里都没分别,反正最终目的都是考讼师资格证。 这话要是薛然听,定然是嗤笑鄙夷,可陈朗却知道,杜九言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将《周律》记住了。 「这个怕不容易,没有考核你上不了公堂。」陈朗道:「不管如何,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虚心一些,多积累知识,攒一些同科人脉亦是不小的收穫。」 杜九言点头,表示知道了。 「明日就去报导?」陈朗笑着,杜九言就是这样有意思,她张扬自信,可不懂的她却又能虚心讨教。他高兴地问道:「可要额外准备什么?」 这事她忘记问了,不过,大概也不用再准备了,毕竟他们五个人不会教她读《周律》的! 靠人不如靠己啊,杜九言看着陈朗道:「我去了就是他们最大的福气,别的都不需要了。」 「你这自信要保持啊。」陈朗失笑,开门出去。 杜九言倒在床上发呆,一点都不自信。 小萝蔔说的对,她手里就这么点钱,寻常花销据说撑住七八年没有问题,可她要养这么多人,能撑住半年就不错了。 另闢蹊径? 想的容易,做起来不容易。而且那五个人也不过想骗她一个月馒头吃,根本没有打算和她一起共事。 没资源,没人脉,什么都没有。 她的路真是又长又崎岖呢。 「娘。」小萝蔔光着屁股,蹬蹬跑进来,奶声奶气地道:「娘,你睡着了吗。」 杜九言歪在床上打量着小萝蔔,嫌弃不已,「光着屁股,羞不羞?」 「不羞,跛子哥说我们这里都是男人,没关系。」小萝蔔说着扭着屁股去翻衣服,「娘啊,你是不是特别累?要不要我餵你吃饭?」 杜九言坐起来,拍了一下小萝蔔圆熘熘的屁股,「走,吃饭去。」 说着,她大步出了门。 银手和花子一起回来,桌子上拍了十几个铜板,花子笑嘻嘻地邀功,「我今天运气不错,要了十二文钱!银手哥,你得了多少钱?」 「这么多。」银手变戏法一样,拍了两锭银子在桌子上,「十两银锭!」 花子和闹儿哇的一声扑上去,一人拿了一个,「银手哥,你好厉害啊,我们这个月下个月都有饭吃有地方住了。」 「以前也没让你们饿着啊。」银手抓了个桃子啃着,一脸得意。 陈朗嘆气,「吃饭吧!」偷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对几个孩子的影响都不好,可这里所有人,就是他年纪最大吃的是闲饭,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就是他。 跛子无声的坐在陈朗身边,仿佛在说,有我陪着您吃闲饭。 「先生放心,我这十两从赌场里顺出来的。那个赌鬼一边喝酒一边赌,手边上堆着几百两的银子,我就顺手摸了十两齣来。」银手嘿嘿笑着,将桌子上的钱,并着抽屉里这两天的钱,一共十三两都堆在中间。 「九姐,这钱你收着,以后我们的钱都交给你保管!」银手道。 杜九言走过来,陈朗给她让了位置,她坐下来凝眉道:「你们这能力不错啊,为什么以前过的那么落魄?」 「以前有钱就花了,现在不一样,」银手笑着道:「我们有家了,所以挣钱要慢慢用。」 杜九言微怔,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包括跛子,每个人的神色都和以往不同了,安宁沉静,不再时初见他们的颠沛流离中得慌乱不安。 其实细想后很有意思,以前银手也能偷,花子和闹儿也能要着钱,想要存钱租个院子,给自己一个家不是不可以。 「你在想什么?」跛子忽然开口,看着她,「疑惑,为什么以前我们不赁宅安家?」 杜九言点头。 「你想多了,我们都是大男人,住在哪里都是家。」跛子道。 杜九言眯眼看他,扬眉道:「这么说,还是因为我,你们才有这个家喽?」 「对!」跛子正要说话,花子已经点着头,道:「因为九姐姐,我们才有家!」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我功劳这么大,所以钱都是我的?」 「嗯。」花子和闹儿都点着头。 小萝蔔悄摸地将钱搂在怀里,双眸锃亮。 银手见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道:「尽管收着,有我在,饿不死你们!」 「还是银手好。」杜九言将小萝蔔的钱拿回来,撇了一眼跛子,「不像有的人,光说不练!」 跛子喝茶,厚厚的发帘自在的搭在脸上。 小萝蔔瘪着嘴,拱着屁股爬凳子上坐着,不高兴。 陈朗咳嗽一声正要说话,跛子已经道:「我也即将有事做!」 「跛子哥,你也去做事了,做什么事?」大家都好奇的看着跛子,很惊奇他突然的改变。 跛子神秘一笑,道:「自有解答的一日,不急。」 「那我们就等着喽。」杜九言就是刺跛子,回他以尖酸刻薄。她将桌子上的银子一推,给了陈朗,「先生,钱既然已经偷回来了,没有自首找打的道理。这钱先生收着,柴米油盐都要钱,能余着就余着,将来给银手存老婆本!」 偷盗十两被抓后,是要判斩监侯的,这么重的刑,还是心安理得的花掉比较好。 「还是你想的长远。」陈朗道:「只是银手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虽说盗亦有道,可毕竟不是正经行当,太危险了。」 银手今年也才十六岁,半大的孩子,想改好还是可以的。 「别,我可没说我要成亲的。女人就是个麻烦,我这辈子就是……」银手一脚搭在凳子上,侃侃而谈的说了半句话,忽然小萝蔔一拍桌子,喊道:「银手哥!」 银手顿时反应过来,抱着拳嬉皮笑脸,「姐,九姐,我不是说你啊,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杜九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银手眼睛骨碌碌一转,道:「你是男人啊!」 ------题外话------ 为什么不留言,在干什么!? 发现我凝视你们的眼神了么,哼! 025 不做捕快 杜九言白了银手一眼,「你想娶,也得有姑娘愿意嫁你。」 银手呵呵笑着,不敢造次:「是,是!」 「吃饭吧。」陈朗将饭菜端出来,大家各自坐下,刚吃了两口,院门忽然被人拍响,「杜小哥在不在?」 「是找九哥的,我去开门。」花子放了馒头朝门口跑去,「谁找九哥。」 杜九言朝外头看着,就看到一个穿着绿袍的捕快扶着刀,站在门外喊道:「杜小哥,随我去一趟衙门,我们三爷有事找。」 焦三? 大家满脸戒备的朝杜九言看来,陈朗问道:「焦三找你,会因为什么事?」 「估计因为赖四。」杜九言抓着馒头起身,「你们吃你们的,我去看看。」 跛子也起身随她一起往外走。 「你干什么?」杜九言奇怪的看着他,跛子面无表情地将大门关上,「怕你独吞赏金。」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才要跟着。多令人感动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这么讨厌。 门外的捕快看了一眼跛子跟着也没多言,走在前面领路。 邵阳县衙门空置,最大的官便是一位姓付的县丞,听说以前是个三品京官,后犯错被贬到此做了个八品县丞。 杜九言没见着付县丞,直接跟着捕快进了衙门后班房,焦三正午睡起来,在小院里洗澡,光裸着上半身,下面只穿着一条裹裤。 「进去吧。」小捕快指了指,「三爷在里面。」 杜九言看到了焦三,脚一抬进去,跛子咳嗽了一声,低声道:「等他穿好衣服。」 杜九言看着跛子,跛子露出来一条眉毛高高抬着,「没觉得不适?」 「有点。」杜九言抱臂在墙上一靠,扫了一眼跛子,颔首道:「肥肉多了点,油腻!」 跛子无语,睨了她一眼。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焦三披着衣服出来,喊道:「人呢,怎么还没到?」 「来了。」杜九言招唿了一声,进了院子拱手道:「见三爷在沐浴,所以在门外等着,不知有什么吩咐。」 娇情!焦三看了一眼杜九言,又打量了跛子,凝眉道:「近日没在破庙见到你们,搬家了?」 「住在城里了,往日多谢三爷照拂。」跛子也拱手。 焦三很满意,「告诉银手,让他手脚放干净点,要让三爷我抓个现成,非关他个十年八年。」 「一定!」跛子应了。 看来焦三也很称职,对城中流民乞丐瞭然于胸啊,杜九言笑眯眯的听着。 「你叫什么?哪里人?」焦三问杜九言。杜九言回道:「镇远清溪人,杜九言!不过现在已落户邵阳。」 焦三嘿了一声,「人脉不少啊,这么几天就落户了。」这种事,他们心知肚明。不过都是小事,跟他也没关系,「赖四招了,现关在衙门里,等新任的县令上任就会递交文书去府衙。喊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 「三爷办案神速,是百姓之福啊。」杜九言拱手,熘须的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焦三不吃这套,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行了,你们别犯事就行,要是犯事了我焦三也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话落,又回头盯着杜九言,「再问一次,三爷我这里缺人,你来不来?」 杜九言嘻嘻一笑,正要说话,忽然跛子开口道:「我来!」 「你?」杜九言和焦三一起看着跛子,两个人都是一脸吃惊,焦三回身上上下下打量跛子,质问道:「你一个残废,跑得动吗?」 跛子忽然一跳,跟猴子似的跳上了围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行不行?」 「行啊,你!」焦三眼睛一亮,很满意,「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以前老子招人,你怎么不来?」 跛子跳下来,站地稳稳的,「以前只想混吃等死!劳问一句,捕快多少月例?」 「明的八百文,暗的看你本事了。」焦三抖了抖钱袋子,一点不收敛,「好好跟着我,三爷让你换个混吃等死的方法。」 跛子抱拳,面无表情地回道:「多谢三爷,我明日就上工!」 「行。」焦三说着喊道:「蛙子,给跛子拿一套衣服和五百文钱过来。」 蛙子就是刚才领他们来的年轻捕快,个头不高但人很机灵。 衣服送来,跛子搂在胳膊上,钱袋子随手系在腰带上,「多谢三爷。」 「头髮梳好,半只眼睛看人累不累。」焦三心情不错,又扫了一眼杜九言,「你可没他爽快,不像个男人!」 捕快活多粗,不适合她,杜九言笑着没接话。 「他不行,花拳绣腿。」跛子回道:「我来,三爷手里的人就够用了。」 焦三哈哈一笑,指着跛子道:「尖酸刻薄还自信,三爷我喜欢!」说着,大笑着出了门。 杜九言莫名其妙的看着跛子,等出了门她才问道:「你早就想好了?难怪前头说自己要做事了。」 「有本事,在哪里都能活。」跛子抖了抖衣服,表情看着还挺满意的,「这样,总比每天在家看你脸色舒服!」 杜九言扯了扯嘴角,「我们也没认识几天,你别说的受了八百年委屈似的,」说着,负手走在前面,「也好,在这里混吃等死,还有钱拿,很好!」 跛子眼底划过笑意。 两人绕道进一条巷子,刚走里几步,就看到巷内有人再打架,二打一,被打男子满脸鲜血,瑟缩着往后退,打人者吼道:「姓崔的,我们老爷说了,你要是聪明识趣,就滚远点,如果你还恬不知耻,就休要怪他不念旧情。」 「旧情?」男子惨笑一声,「他若念旧情,就该信守诺言,把婉娘给我。」 打人者冷笑,「那你就是不要脸了?行,今天我们就弄死你。」 「没有婉娘我生不如死。」被打的的男子仰天冷笑。 打人者还要再动手,可看到杜九言他们站在巷口,两人对视决定收手,便骂道:「打死你我们还要坐牢都不值得,你这样的,我们只要一纸诉状,就能让你生不如死!你且等着吧。」 话落,两人渐行渐远。 被打的男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走了。 「怎么不见义勇为了?」跛子似笑非笑地道。 杜九言摇头,「是非都没弄清,我去救,焉知不会成为帮凶。」话落,她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上墙怎么上的,用轻功?」 跛子打量了她的身形,埋头走路,闷声道:「你现在学,晚了!」 「怎么晚,我才十九,正是学武的最佳年龄。」杜九言凝眉,「你教我,看我能不能学会。」 轻功!若是逃跑,脚尖一点就上了墙,这比她爬上去要更轻松。 「你上墙我看看。」跛子指了指家院的墙,杜九言搓了搓手,退了几步,助跑,加速,单脚踏上围墙,手一勾身体一松,猫一样地跃了过去。 她落地回神,跛子已在她身前站着,明明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杜九言就觉得他眼睛里都是得意。 「每日跑半个时辰,爬墙五十次,如能坚持,半年后必有成效。」跛子说着,在墙边捡了两块砖头,「绑在腿上。」 杜九言接过来嘆了口气,看着跛子,「这么说,你其实也是我这样爬的,只不过速度够快?」 「我不是,」跛子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但你想练,只能如此。」 意思是说,他是习武奇才,所以会飞檐走壁,而杜九言不是,只能用这种愚蠢的办法。 杜九言将两块砖丢在墙角,道:「学就学,谁怕谁啊。」 ------题外话------ 昨天收着礼物没有啊。有没有钻石游艇豪宅?快来炫富,让我嫉妒! 026 不能太亏 五月的晚上睡的不沉,就算翻身也会出一身汗。 寅末,天还没全亮,大家就陆陆续续起床,银手站在门口伸了个腰,闹儿打了个好听的哈欠,忽然咚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砸了进来。 「什么人。」银手吓地一跳,大家都从房里出来,盯着墙边的暗处,「是人还是狗?」 窸窸窣窣,跳进来的东西从暗影里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是我,脚没站稳!」话落,刺啦刺啦的拖着两块碎砖走了出来。 杜九言冲着他们耸肩,「不是我不行,是这两块砖不结实。」 「九哥,你真开始爬墙了?」银手问道。 闹儿跑过去给她解脚上的绳子,「咱们墙高,九哥找个矮点的墙。」 「爬别人家的墙不合适啊。」杜九言自己解开绳子,陈朗失笑,摇了摇头道:「我去给你烧水,一会儿洗洗。」 杜九言笑了起来,「谢谢先生,一身臭汗还真需要洗澡。」 跛子看了一眼碎砖,面无表情的回了房里。 「我自己来。」银手给她打热水倒桶里,「我提得动!」 银手提着桶出去,花子在门口露出个瘦瘦的小脸,喊道:「九姐,你是女孩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我?」杜九言指了指自己,她都快忘记自己是女人的事了。 银手敲花子的脑袋,「嚷嚷什么,让人听到她就没的混了。」 「不说,不说了。」花子捂着嘴熘了。 洗好澡出来吃早饭,大家都在唯独缺了跛子,陈朗和她解释道:「一早出门了,说今天去报导上工。」话落一顿,凝眉道:「跛子,变了!」 「以前什么样?」杜九言啃着包子,闹儿歪着头想了想,「以前不说话,躺着不站着。他还说活着没意思呢。」 这么说还真是变了。这是有了生活的目标了?杜九言点头,「这是好事,我们应该鼓励他,多挣钱多干活,任劳任怨。」 「九姐,我也任劳任怨。」花子站起来拍了拍肚子,「我出门干活了。」 闹儿摸了摸他的头,理了理碎布一样的衣服,「机灵点,不要惹事。」 「知道。」花子笑着,两个小虎牙尤其可爱。 杜九言也放了碗,「我也走了,今天要报导,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吃饭不用等我。」说着,牵着小萝蔔出门。 「晚点回来就晚点吃饭。」陈朗道:「你好好学,多问多听。」 杜九言摆了摆手,和小萝蔔出门了。 …… 三尺堂关着门,杜九言提着一袋馒头,拍了十几次没有人开,小萝蔔狐疑的扒着门缝窥着,「娘,他们不会逃走了吧?」 「不会,他们没钱。」杜九言往后退,「在门口等我。」 她说着,起跳、上墙,手掌一扶人就进了院子,开了门放小萝蔔进来。 一回身,窦荣兴穿着中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早啊!」杜九言打了个招唿,径直进了正厅,「你们每天都做什么?」 窦荣兴摸着自己的肚子,挠着头打着哈欠一边,「没事做啊,九言我再去睡会儿。」 说着,又回房睡觉去了。 「难怪穷,」小萝蔔趴在桌子压着声音讲悄悄话,「是因为懒!」 杜九言将正厅收拾了一番,昨天费劲留下来,她就会认真待在这里,直到拿到讼师资格证! 「起床,吃饭喽!」小萝蔔爬上桌子,用茶托敲着茶碗,「再不吃就没喽!」 话落,叮叮噹噹,吱吱嘎嘎,开门声穿鞋声洗漱声……眨眼功夫,五个人穿戴整齐,一起出现在门口。 「九言,怎么来的这么早,昨晚睡的如何。」周肖摇着扇子,虽起床的速度快,但收拾的却不含煳,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往后不用来这么早,早读效率最好,你不如在家多读会儿书。」 「我来送早饭啊。」杜九言指了指桌子,「不想我来早点?」 桌子上大白馒头还冒着热气,他们五个人已经好久没有吃早饭了。周肖从善如流的坐下来,「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的。」 话落,一点都不客气的拿馒头。 几个人一本正经地将馒头分了,就着粗茶吃的很香。 「有没有陈年讼案卷宗,或是从衙门里的誊抄判牍?」没事做,她可以看看陈年旧案。 钱道安不理她。 周肖点头,「有!」说着,指了指墙角的一个破旧的木头箱子,「都在里面,可是吉昌费力抄回来的。」 「不要弄乱,收拾很辛苦。」宋吉昌不满地道。 杜九言将箱子打开,一层灰飞的满头满脸,她指了指箱子轻蔑地盯着宋吉昌,「让我不要弄乱,这话说的很不负责啊。」 卷宗松散杂乱的堆在里面,若非明说这是旧卷宗,杜九言会认为这是丢弃的废纸。 「咳咳……」宋吉昌也不知道里面是这样的,「这叫形散神不散。」 杜九言收拾了两本出来,坐在桌边翻着。 钱道安不和她说话,她是断不会主动搭话的,这个人固执,保守还小心眼。 小萝蔔趴在桌子笑呵呵地看着宋吉艺,经过昨天的认识,他对每个人都有认识,周肖圆滑,钱道安假正经,窦荣兴笨,宋吉昌外强中干,宋吉艺最单纯。 「吉艺叔叔。」小萝蔔眨巴着眼睛,「您吃过饭,有没有空教我认字?」 宋吉艺咬着馒头看他。 「你的学问最好了,」小萝蔔崇拜地看着他,「好不好嘛!」 宋吉艺将半个馒头塞嘴里,立刻爽快地点头道:「你、你、有眼、光、光。」 「好唉,吉艺叔叔最好了。」小萝蔔凑在杜九言耳边,低声道:「爹啊,咱们的馒头钱不能白花了,省先生的启蒙束脩。」 说着,挤了挤眼睛。 「聪明!」杜九言摸着儿子的头,「快去,多认点字,这样更不亏!」 小萝蔔短短的腿跟着宋吉艺去他的房间了。 「你们聊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周肖说着,起身摇着扇子就走了。 钱道安也板着脸起来,硬着拉着窦荣兴和宋吉昌,「我们也走。」 他要孤立她! 「外面太热,我在家陪九言读书。」窦荣兴摇着头,「你们去吧。」 钱道安愠怒,窦荣兴就是不开窍的木头。 「你有没有立场。」宋吉昌道拖着窦荣兴,「走!」 窦荣兴一边往外走,一边喊着,「九言,你记得看家哦。」又转头和钱道安道:「听说昨天西南的牌匾碎了,咱们去看看啊。」 ------题外话------ 谢谢送花和送钻的美人儿,么么哒!(其实想复制名字上来一个个感谢,觉得这样更显得我很有诚意。但是,发现这是个很有难度的活,于是我就放弃了。) 027 接了个案 西南讼师行会的牌匾,换成了一块新的,窦荣兴咧嘴笑着,「昨天九言出来没多久,牌匾就碎了。」 钱道安一来惊悚,「是九言下的黑手?」 窦荣兴摇着头,他没看到不能乱说。 钱道安冷笑,「这种事,她绝对能做得出来。」也只有杜九言能做得出来。 「我也觉得。」宋吉昌点头,正要说话,就看到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从西南讼行里出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哭里起来。 「有门儿。」宋吉昌嘿嘿一笑,上去就递名帖,「兄弟,被西南讼行拒绝不可怕,还有我们三尺堂。我们三尺堂立世百年……」 哭的男子抬头看他,「三尺堂?你们也接讼案吗?」 「接啊。」宋吉昌眼睛发亮,「你有官司?什么官司和我们说说。」 钱道安也走过来听着。 「我姓崔,我想告花鹏武,让他把婉娘还给我。」男子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窦荣兴听地一脸迷煳,钱道安问道:「你是崔家的公子,崔树林?」 「是!」崔树林看着两人,「你们愿意接是不是?」 钱道安立刻摆手,「不接,我们不接案子。讼行太小,呵呵……」说着,拉着宋吉昌就跑,「快走,这案子我们不能接。」 男子捂着脸又绝望都哭了起来。 「为什么不接?」窦荣兴想不明白,钱道安道:「闭嘴。」 说着,和宋吉昌拖着她走了。 到了饭点,大家不约而同的回了三尺堂。 杜九言还坐在桌后看卷宗,她的手边已经堆了好几摞。 几个人喊着累地坐下来,喝茶的喝茶,躺着的躺着。 周肖小口啜着茶,眼角余光打量着杜九言,小子看书的样子瞧着还是很认真的,就是不知道看懂没有,「有收穫吗,从中可捡着宝了?」 「一片荒芜。」杜九言语气嫌弃。 果然是这样,周肖轻轻一笑,道:「才看,看不懂是正常。」 杜九言抬头扫了他一眼,随手抽了一卷出来,在上面一处点了点,「誊抄的人心不在焉,一页三百字,错了六个,看着费劲。」 宋吉昌坐正了,不满的看着杜九言。 卷宗是他誊抄的,他抄了一个月,当时抄的可累了,居然被她嫌弃。 而且,也没有夸他的字漂亮。 杜九言看向宋吉昌,「誊抄卷宗和判牍也要挑一挑,这些案件不然中规中矩,不然掺假冤错,毫无意义。」 周肖怔怔收了扇子,盯着杜九言将卷宗拿过来,还真是找到六个错字,他又细细看了一遍案件,「哪有掺假冤错。这里都是已经认罪结案的卷宗。」 宋吉昌激动的抢过去看,「不可能!」 杜九言托颊,毛笔在她手心里转成个陀螺,她优哉游哉地道:「第三个案件,马易夜入严府,在严府中遭人乱棍打死!这位毛县令审问严府伙计,得口供三份,皆道不识此人,无人邀他来府。所以他们认为其是盗贼,从而乱棍打死。」 宋吉昌唿啦唿啦的翻到这一页。 钱道安往后倒,挡着脸,「别转,墨水洒了我一脸!」说着,抹了一把脸,手心里都是墨。 「杜九言!」钱道安气的指着他! 「很帅!」杜九言沖他挑眉,放了笔。 窦荣兴悄摸的拿起她转的笔,学着她的样子,躲在一边练。 「有问题?」周肖很震惊杜九言的细心,但对她提的问题,却不以为然,到底是年轻后生,太自大了,「根据《周律。夜入人家》,凡是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若被家人杀死,则主人家无罪!毛大人判法有理有据,何错之有。」 杜九言和周肖以及宋吉昌道:「你们再看。」 宋吉昌重新看了一遍,一脸不服气,「胡言乱语,你《周律》读过没有。」 「读的比你好。」杜九言不屑地道:「疑点呢有三,一,墙上无痕,门栓完好,一介书生你猜他是怎么进去的?」 杜九言说着,用笔勾画了一句,「二,这位伙计言,他们听到后院动静,提灯赶来匆匆赶来,见有个男子鬼鬼祟祟,抄起棍子便打上去。仵作验尸公文上明确写着,马易面颊浮肿,显是被人殴打过脸面。」 提灯看到男子,将别人打死却连对方的脸都不验?这说不过去。 「其三,马易老母蔡氏口供中明说马易与严府公子严长田有来往,为何没有下文,不去查证?」 周肖和宋吉昌面色大变,卷宗上的案件他们看过很多遍,可从来没有发现这些问题,但现在经过杜九言一说,他们再看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 疑点重重,有问无解。 「是陷害?」窦荣兴一脸佩服,仅仅看卷宗就能发现疑点?他门五个人看了很多遍,从来没有感觉到疑惑。 这本事不能小觑,若对《周律》没有足够的熟悉,是无法从判牍中觉察不公,若不是心思缜密逻辑清晰,也不可能在众多线索中,找出疑点。 「你、你怎么、看、看出来、的、的。」宋吉艺也是一脸崇拜。 「靠脑子,靠经验啊。」杜九言起身伸腰活动筋骨,「好饿,我去买吃的。你们得空改一改吧,免得传世后,被后辈笑话。」 说着,喊着小萝蔔,「儿子,我们去买吃的喽。」 「嗯嗯。」小萝蔔飞奔出来,父子二人渐行出门。 「他为什么这么傲气!」宋吉昌看着周肖,眉头气的直抖,好像就她有脑子一样,「我也有脑子!」 周肖以扇掩面轻轻一笑,「最可气的,是你还无话反驳。」 「还是改改吧。」窦荣兴道:「她说的没错。」 宋吉昌怒气沖沖,「你有脸说我?」 一刻钟,杜九言提着馒头回来。 「就没个咸菜?馒头吃多了,索然无味。」宋吉昌对杜九言不满,对馒头也不满。 「不想吃就饿着,话多会噎。」杜九言抱着睡着的小萝蔔,百无聊赖的打着盹儿。 卷宗看完了,她很无聊。 「九言,你怎么不吃?」周肖好意问道。 杜九言摆了摆手道:「我吃过了,馒头吃多了索然无味!」 「过分!」宋吉昌咬着馒头控诉。 「有件事,早上崔树林去西南请讼了,」钱道安决定换个话题,这样他心里会舒服点,「不过,西南没有接他都讼案。」 周人好讼,百姓但凡遇到纠纷,有钱的就去请讼师,没钱的就去敲衙门外地登闻鼓。 所以,西南讼行每天都有很多人去,这没什么稀奇的。但崔树林的事,最近大家多少听说了一些。 周肖也不吃了,「是田安街胡同花家和对门崔府儿女情官司?崔家公子闹花府失信婚约不成,所以拟案请讼告官,但被拒了。」 「闹事不成还告状。」宋吉艺昌道:「难怪西南不接案!」 钱道安颔首,「这种案子不大,可难度却很大。而且,就算说打赢了也没用。」 总不能拿刀逼着花家嫁女儿。 「有件事,」就在这时,杜九言睁开眼睛看着他们,笑了笑,「我刚才去吃牛肉面,也接了个婚姻案,大概就是你们议论的案子。」 ------题外话------ 第一个案子来了! 028 动容怜悯 唰的一下,大家都朝她看来,宋吉昌质问道:「你接了,你上得了公堂?」 「你吃牛肉面?」窦荣兴幽怨,宋吉艺控诉地瞪着她。 杜九言撇过他们一眼,「有案子,就有肉吃。」 宋吉艺点头,窦荣兴脱口就道:「想!」 「你们闭嘴!」钱道安怒道:「此案不能接,要不然我上午就接了。」 周肖也附和点头,「此案无凭无据,要是花家告他一个诱拐私通罪,不等你上公堂,官司就能定案了。」 所谓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花家老爷不同意,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样的官司还打个什么劲儿。 「不管什么事都要试试的。」小萝蔔揉着眼睛,眨巴着笑嘻嘻地道:「爹,我说的对吧?」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我儿聪明!别人不稀罕,我们自己吃肉。」 小萝蔔点头,窦荣兴和宋吉艺眼巴巴地看着她,也跟着点头。 「乖!」杜九言很满意三个人的表现。 钱道安气的肺疼,周肖无奈失笑。 「杜讼师在吗?」门外有人敲门。 小萝蔔一咕噜从杜九言腿上滑下去,「我去开门。」 门打开,崔树林冲着小萝蔔拱手,「劳驾,杜讼师在不在?」 「在呢。」小萝蔔道:「叔叔好有眼光和运气哦,遇见我爹了呢。」说着,请崔树林进来。 崔树林走路一瘸一拐,面色悲痛,他苦笑点头,含煳应了。 现在他就是不甘心,西南讼行不接他的讼案,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好歹,杜九言还愿意听他说话,愿意为他主持公道。 「崔公子。」杜九言拱手,「这五位都是三尺堂的讼师,还劳驾你将案情始末道来给我们听。」 崔树林一一拱手,出声道:「我家与花家乃是对门邻居,花家从祖辈便开了一间杂货店,南北奇货应有尽有生意一直很好,家资也很殷实,但我家也不差,崔记货行的珍奇异果在宝庆独一无二。」 「因为门当户对,我与婉娘自小就玩在一起,年纪大了以后更是情投意合。两家长辈见此就有了口头之约,待婉娘及笄后,便嫁给我。」 「但从两年前,桂王封了去广西的要道,我家果子便断了货,父亲和兄长在进货途中遭了叛军杀害,我家彻底家道中落。」 「花家便一改先前态度,与我家断交。我与婉娘一起苦苦哀求,求花家老爷履行当年之约,将婉娘嫁给我,可他矢口否认。还是婉娘以死相逼,他才松口。言明只要我两年内将家中欠债还请,挣够二千两的聘礼,他就同意我们的婚事。」 「这两年我东奔西走,几经生死。最终老天厚待我,让我在两年内挣到钱,可等我回到邵阳,才知道婉娘已许配旁人,十日后就要过大定了。」 「我气不过上门理论,可对方不但不认,还将我毒打一顿。」 「我此生非婉娘不娶,相信婉娘也非我不嫁。所以,就算倾尽家资,我也一定要和婉娘在一起。」 崔树林一揖到底,道:「请杜先生和各位讼师帮我达成心愿,崔某人肝脑涂地也会报答各位恩情。」 「好可怜。」窦荣兴一脸同情。 钱道安白了他一眼。 「你二人婚约可有证人?」周肖问道。 崔树林摇头,「没有证人!我父已去世,花家老爷不承认有此事。」 「第二次求他时,他言二千两聘礼,可有证人或立字据婚约?」周肖问道。 崔树林摇头,「当时只有我和婉娘在,没有字据,但婉娘可以作证。」 「女子上不得公堂,没用。」宋吉昌摆手,瞪向杜九言,「你看这案子,一无证据,二无证人。你就算想出风头,也得量力而行。」 杜九言悠哉喝茶,没说话。 「你们……不接?」崔树林欲哭,激动地道:「你们为什么不接,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你们为什么都这样!」 崔树林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周肖嘆气,解释道:「崔公子,你所言皆是一面之词,只要对薄公堂,对方三言两句你就哑口无言。这案子毫无胜算。」 「可我没用骗人,是他言而无信。」崔树林激动地道:「你们和西南讼行一样,只信花家!」 钱道安一怔,「此话怎讲?」 「因为今天上午,花家去西南请讼,告他诱拐罪!」杜九言悠悠地道。 崔树林点头,「他们好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依据《周律。刑律。贼盗。略人略卖人》条例,若定为诱拐罪名,就会判绞监侯! 绞监侯,秋后由朝中三司审核,结果为三种,情实,缓决以及留着承祀为家门延续血脉,如崔树林这种情况,多半留祀。但谁能保证他能活到秋后?! 众人面色齐齐一变,周肖扇子一收道:「用此罪名,他女儿也不能倖免,可见花家态度之坚决。」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有西南讼行在,婉娘不会有事。而且,我也不会让婉娘背负这样定名声。」崔树林蹲在门口,满脸苦涩,「若不成,我宁愿一死。」 看来这是吃准了崔树林不舍,所以才釜底抽薪用这样决绝的罪名。 「你走吧。」钱道安摆手道:「这案子我们接不了。」 宋吉昌道:「没有胜算,白费劲。」 「你们……」崔树林看着大家,「真的不行?」 钱道安点头,「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无能为力。你走吧,只要你不再纠缠执意求娶,想必花老爷也会撤诉,你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何必呢。」周肖摇头嘆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为了情爱将自己都性命搭进去。」 崔树林摇头,攥着拳头道:「没有婉娘我生不如死。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让婉娘永远记住我,让我死在他花家人手里吧。」 随着,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杜九言扬眉道:「我请你来的,你听他们做什么?」 崔树林眼睛一亮,「杜先生!」 「此案我接了。」杜九言请他入座,情真意切,「你这么痴情的人,实在太让为动容怜悯,无论如何,这个事我一定会帮你。」 她会由怜悯之心,钱道安翻了个白眼。 崔树林握着杜九言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杜先生,您真是好人啊。」 小萝蔔跳上去,一把拉开崔树林都手,笑嘻嘻地道:「叔叔,我也是好人。」 崔树林一愣。 「来来,我们谈一谈讼费。」杜九言笑的如沐春风 ------题外话------ 嗯,我们九爷很有同情心。 029 收钱办事 「如果事成,我许你百两讼费。」崔树林眼睛发亮,满面期待。 钱道安错愕,宋吉昌蹭的一下站起来,「一百两,你这是……」他想说杜九言要了,就是抢钱。这种小案,西南也不过收人五十两的讼费。 她一个破秀才,居然有人给一百两。 别人敢给,你敢要吗。 可是,这话宋吉昌到嘴又不得不咽下去,因为杜九言是「自己人」啊! 「一百两!」杜九言微微蹙眉,朝小萝蔔看去,小萝蔔拼命点头。 一百两很多啊,就算坐吃山空也能吃上五六年了。 「行,这案子我接了!」杜九言热情给崔树林倒茶,「我们现在聊聊案情!」 「先别急着谈。」宋吉昌忍无可忍,她居然真的敢要,「崔公子,她可没有讼师牌,你确定?」 崔树林看向杜九言。 「是没有。」杜九言笑着道:「但我说了,任何事都有两面,我们看问题要多面去分析。」 钱道安道:「怎么多面,事实就摆在我们面前。」 「你可信我?」杜九言拍了拍崔树林打肩膀,「请讼这事,讲究你情我愿。我不强求你!」 崔树林想都不想,「我信!」 钱道安扶额,实在是无语了!他们这么苦口婆心的劝了,崔树林居然还点头说相信。 杜九言是给他下药了吧。 钱道安凝眉道:「你这么轻易接了,可知道后续有哪些事?公堂你都上不了,你接了岂不是戏耍他?」 杜九言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道:「这案子,你要真上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没有证据证明,必输无疑!所以,想要赢,只能智取!」 钱道安被气笑了,拍着桌子道:「现在是别人告他。不是你不想上就不上的。」 杜九言微微点头,「我不想上,自然就有不上的办法。」 「都消消气。你们也不公平,两个人吵九言一个。」窦荣兴说完,被宋吉昌一脚踹旁边去了,宋吉昌喊道:「杜九言,你哪里来的自信?」 「天生的。」杜九言神色淡然,认真答了他的话,宋吉昌气的眼前发黑,「你……你简直有病。」 杜九言懒得理他。 「九言,」周肖看不下去了,拉着她到一边,好言道:「我问你,他说的话都是一面之词,若是他骗你呢?讼师接案前,都要询问调查看过资料才敢说接。」 「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最后不但无法脱身,还弄的一身腥臭。」周肖发自肺腑,苦劝着。 杜九言笑眯眯地回道:「我既接此案,就必然调查过了。」 「什、什么意思?」周肖不解。 杜九言看了一眼崔树林,回道:「中午我与他相约后,便去他家附近打听过,此案实情如何我不敢定论,但来龙去脉我已了解过。」 「你可真是……聪明啊。」周肖无言以对,完全没有想到,杜九言居然已经调查了解过了。 他要说她熟练呢,还是说她冲动? 「那你不上公堂,准备怎么打。」周肖笑问道。 杜九言不答,意味深长地道:「崔公子认识媒婆吗?咱们现在上门提亲去。」 「提亲?」崔树林摇头,「不行,花老爷根本不会让你进门。我觉得你还是换个办法。」 宋吉昌鄙夷大笑,指着她道:「你说的那么自信,我当你有上门妙法,居然就说这个?简直自取其辱!」 「人活在世,不是我辱别人,就是别人辱我。」杜九言道:「但大多时候,都是我辱别人去。」 宋吉昌胸口发闷! 「走!」杜九言一手拉住崔树林,「我陪你提亲去。」 …… 花府中,花家大老爷花鹏武正与一蓝袍男子说话,男子今年二十有二,姓郭,表字润田,乃是西南讼行的讼师。 讼行里讼师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郭润田乃丁字辈,由分管丁字辈的王谈伶点册而来。他虽辈分低但阅歷却不少,应对这种案件,绰绰有余。 「此案我们既然接了,就必然不会有问题,你尽管为令嫒准备婚事,绝不会耽误进程。」郭润田微微一笑,神态笃定。 花鹏武拱手作揖,感激不尽,「实在是太感谢了,此事扰的我家寝食难安。此人实在太过无赖,若非怕坏小女名声,老朽恨不得直接动手,将他打上一顿出一口恶气!」 「武力粗暴也解决不了问题,花老爷还是交给我们吧。」郭润田很有信心,「诉状明日我便上缴府衙,不出十日便有回应。等县丞大人开堂,再来请花老爷到场。」 「辛苦郭先生了。」花鹏武拱手,亲自送郭润田出门而去,奉上一包银子,郭润田摆手,「花老爷不必如此,定金我们已收,待结案后,你再付余钱。」 「西南讼行的讼师就是不一样啊。五月二十二小女过定,届时先生一定要喝杯酒。」花鹏武心悦诚服,正要说话,门外小厮在门外回道:「老爷,廖公子来了。」 廖公子本名廖卿长,是花家定亲的准姑爷。 花鹏武点头,「请姑爷到正厅来!」又和郭润田介绍,「乃是新化廖氏的长房长孙。」 「做绸缎生意的廖家?」郭润田门儿清,朝门外看去。 廖卿长穿着一件藏蓝的锦袍,身形挺拔,容貌俊美,如初升的太阳生机勃勃又炽热美好。花鹏武对这个未来的女婿越看越喜欢,不但家势好,为人也刚正有教养,和他女儿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伯父!」廖卿长进门行礼,花鹏武拉着他介绍了郭润田,三人依次落座,廖卿长道:「适才我朋友告诉我,崔树林去了一家叫三尺堂的讼行,他们接了他的案子。」 三尺堂?没听说过啊,花鹏武看着郭润田。 「一间小讼行,三年来从未接过讼案。」郭润田语气不屑,「花老爷不用放在心上。」 花鹏武回道:「有郭先生和西南在,他找谁都没用,老夫很放心。」 「那就好。」郭润田见翁婿二人有话说,便起身告辞,「如此,我就不多留,有事再遣人来通知花老爷。」 「慢走,慢走!」花鹏武和廖卿长送客回来,刚到门口,就见小厮匆匆来报,「老爷,刘媒婆和崔公子求见,说为崔公子提亲的。」 「他们让老爷和小姐亲自去接人,否则他就要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小姐她……她……」小厮回道。 反正话说的不好听。 花鹏武大怒! ------题外话------ 又出来两个小哥哥……我们欢迎小哥哥出场。 030 小姐安好 「花大,花二,抄傢伙跟着。」又回头对廖卿长道:「卿长稍坐,我去去就来。」 花鹏武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随从,大步冲去了门口。 门打开,外面站着三个人,刘婆子在前,崔树林在右,左边还站着一个十六七岁黑黢黢的少年,花鹏武扫过一眼,一句话不多言,就喝道:「给我打出去!」 花大和花二上来抄起棍子就打。 崔树林被打了一棍子,疼的嘶嘶吸气,拉着杜九言道:「杜先生,我就说不行啊!」 他已经上门过几次了,每回都是被打出去。 杜九言左闪右躲,棍子挨不着她,「废话多,放!」 嘭嘭嘭! 三声烟火,炸开在花府外,就算是隔着三条街,也都听到了这动静。 烟火过后,四周更加安静。 「喊!」杜九言道。 崔树林一个激灵,扯着嗓子喊道:「婉娘,我是树林,我回来了。」 「婉娘!」媒婆也跟着喊,「崔公子来找你。」 两个人的嗓音,简直有穿墙破云之势。 花鹏武大怒,「给我闭嘴,不准嚷!」 一轮棍棒骤雨袭来。花二只觉得棍子一沉,也不知怎么弄的,就见那个黑黢黢瘦弱的少年,手随意的一掀,他蹬蹬瞪后退了三四步,咚的一声,跌倒在地。 花鹏武愣了一下。 「花老爷,来提亲是喜事,你急着关门作甚。」杜九言目光一扫,花大吓的一抖。 崔树林接着喊。 「无赖!」花鹏武怒喝,杜九言笑盈盈地,「让我们见见花小姐啊!」 花鹏武抄起花二的棍子就打,就在这时,他身后有女子喊道:「爹!是不是树林?树林回来了?」 「是婉娘!」崔树林眼睛一亮,使劲力气往里头钻,「婉娘,是我,我回来了。」 「滚!」花鹏武和花大合力,啪地一声将门关上,随即对里面喝道:「回去!」 崔树林急的红了眼睛,冲着里头喊,「婉娘,婉娘啊!」 「收工!」杜九言丢了一两银给媒婆,「改天找你。」试着对崔树林道:「急什么,人在里面,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崔树林被拖走,刘媒婆在后头喊道:「杜小哥,我等你啊。」 「杜先生。」崔树林不死心,好不容易把花婉娘喊出来,为什么又走了,「为什么又要走,再闹一闹啊。」 「闹了花鹏武就同意将女儿嫁给你了?」杜九言摆了摆手,「回去说。」 两人回了三尺堂,小萝蔔扑了上来,喊道:「爹!提亲了吗?」 「提了啊。」杜九言牵着儿子的手,悠哉悠哉地坐下喝茶。 崔树林蹲在门口,一脸苦闷。 「提到了?」窦荣兴凑上去,宋吉昌讥讽一笑,「怎么可能,只可能被打出来。」 见窦荣兴不信,宋吉昌便去问崔树林,「她带你提亲去了?办成了?」 「没有。」崔树林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杜先生是什么打算。」 宋吉昌目瞪口呆,「杜九言,你花一两银子找媒婆,跑人家门口放个鞭炮就回来了?」 她真是拿人钱不当钱花。 杜九言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宋吉昌抚额,「你达到什么目的了?」说着走过来,压着声音道:「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你可不能诓骗人。你想成为讼师,最起码的底线和道德得有。」 「道德底线是什么?是你坐在屋里的纸上谈兵,还是占着资歷来教育我?」杜九言冷笑一声,「你也没资歷啊。」 宋吉昌想打架。 一边,钱道安讥诮地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为了惊动花小姐,让她和崔公子见上一面?然后呢,又吓跑回来了?」 「你不是不管吗,问这么多是吃饱了撑了?」杜九言道。 钱道安拍了桌子,「杜九言,你这是不识好歹?」这个人,真是牙尖嘴利,气死人不偿命。 「识好歹,就是默不作声听你的嘲讽?」杜九言摆了摆手,「我不需要你们发表任何意见。」 宋吉昌站起来,「凭什么,他一个外来的,我们却要被他欺负。」 「因为你好欺负。」杜九言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地道:「儿子,崔相公,咱们吃肉去,我请客。」 她说完,窦荣兴和宋吉艺喊道:「九言我们也吃。」跟着跑出去。 钱道安和宋吉昌对视,气的说不出话来。 花府。 花婉娘跪在父母亲房门外,用剪刀抵住脖子,哭道:「要不是今天他们闹一下,让我知道树林哥回来,你们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树林没有死的事?」 「你死一个试试。」花鹏武被气的脑子嗡嗡响,「你若敢自杀,崔树林也活不成,诱拐通姦之罪,他坐定了。」 「父亲!」花婉娘绝望地看着花鹏武,「您太绝情了。」 花鹏武拂袖,怒道:「你亦可以和崔树林私奔。但我话放在这里,天涯海角,但凡我找得到你们,崔树林必死无疑。」 花婉娘自小读书,当是明白其中利害,她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花鹏武道:「扶小姐回去。」 两个小婢女架着花婉娘回她的院子,花婉娘失魂落魄回到房间,扑在床上,如果不能嫁给崔树林,那么她成亲那日,就将是她的忌日。 忽然,她的手一动,碰到一个东西,她一愣,揉干眼睛去看,整洁的床单上放着一封信。 花婉娘迫不及待拆开来看信中内容,顿时满面困惑。 …… 月色如洗,夜色渐深,西南讼行中却依旧人来人去一如往常。 郭润田从王谈伶房中退出来,与同僚一起边走边道:「此案着实无趣,因对方求到老师这边,我才接的。」 他纯粹卖人情,「否则这种案件,怎需我出面。」 张智昂颔首,同情道:「委屈你了。」 毫无阻力和难度,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侮辱。 「不过,三尺堂是怎么回事。」张智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五个乌合之众,不足挂齿。」郭润田道。 张智昂摇了摇头,语气嫌弃,「讼行越发混杂,层次不齐。需仔细整顿一番。」 两人聊着,又各自分开回家。 其后几日,杜九言都没有去三尺堂,带着崔树林四处打点。 转眼便是五月二十二。 花廖两府过大定,一早鞭炮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花府家资殷实,廖府更是富甲一方,两家结亲自然是轰动全城。 几十抬的聘礼从长安街头到街尾,如水龙一般穿街游走,送礼的亲眷边走边散着糖果,小孩子得了糖喜滋滋的说着恭喜,一派热闹喜庆。 聘礼到花府门外,并未直接进门,依照规矩要在门外停一停。 这么多的聘礼堆叠起来有小山高,花鹏武和花夫人站在门口,一脸喜色,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龙凤玉镯,十二对!」 「翡翠玉如意一对!」 「江南织造特贡冰丝两匹!」 …… 礼单上的聘礼念出来,引起围观群众一阵阵抽气。这些东西不止贵重,而且有钱也难买得到。 「廖家真是有钱,又有诚意啊。」 「花家小姐漂亮,廖公子英俊,真是天生一对!」 好话不断,花鹏武满面春风,恨不得将女儿女婿请出来,让大家再多夸几句。 「伯父。伯母!」寥卿长高头大马下来,在台阶下行礼,「礼已到,还请伯父伯母过目。」 花鹏武抚着并不多的鬍鬚,连声说了三个好,大声道:「如此诚意,让亲家费心了,还请卿长转告亲家,心意我收到了。」 廖卿长拱手应是。 「大喜喽!」刘媒婆嘹亮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 随即,原本停下的锣鼓声,从别处响了起来,比起先前,这一次响声更大,鞭炮声更烈。 浓烟中,众人就看到居然又来了一队穿着喜服,敲着锣鼓拖着鞭炮送礼的队伍。 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喜庆之气丝毫不输廖府。 「崔府聘礼到,恭喜花老爷!」有人喊道。 ------题外话------ 又是周六啦,一周过好快! 031 想干什么 「花老爷,我们崔府送聘礼来了,恭喜贺喜啊!」 崔府送聘礼? 廖府送完崔府送?花家就一个女儿,准备嫁两次? 安静过后,现场哗地一声沸腾了,有好事者喊道:「这是一女二嫁啊,花老爷您这不厚道啊。」 「胡说!」花鹏武脸色难看至极,先安慰女婿,「卿长不要误会,我这就让人将他们赶走。」 廖卿长面色阴沉。 花鹏武推开人群,往前头一站盯着一身喜服的崔树林,「气死我了,你就舒坦了?」 「我不是。」崔树林道:「我只想娶婉娘。花伯父,求你将婉娘嫁给我。」 「花老爷,崔公子是您女婿也算半个儿,要说他诚心气您,这话就太重了。」一个瘦瘦的少年上前来,笑着道。 「你是谁?」花鹏武记得这个少年,十多天前就是她陪着崔树林去府中提亲的。 少年拱手,笑意盎然牙齿白净,「在下三尺堂杜九言。」 三尺堂,这个名字好熟悉,花鹏武正要说话,廖卿长走了过来,质问道:「你就是那个小讼行的讼师?就是你接的他的讼案,为他辩护?」 「辩护你去公堂辩,跑这里来闹什么。身为讼师,简直丢进你们祖师爷的脸面。」花鹏武怒道。 难怪崔树林胆子肥了,原来就是这个瘦巴巴的少年在背后出的馊主意。 「做本分事,不偷不抢,为何丢脸?」杜九言笑着,和周围群众递名帖,「大家好,在下三尺堂杜九言,有人欺负了、看谁不顺眼啊就去找我们,讼费半价,服务周到,包君满意。」 围观的群众纷纷笑了起来,觉得这少年有趣。 躲在人群后的钱道安怒道:「我们就不该来,丢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花鹏武怒道。 杜九言一笑,道:「来送聘礼啊。花小姐自小就与崔公子有婚约,现在两人都已成人,理所应当把亲事办了。」 「婚约?」廖卿长压着声音,怒道:「他们有婚约,你当我在是什么?」 杜九言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廖卿长,少年人生的道貌岸然,她一笑问道:「花老爷,他算什么?」 廖卿长拳头攥的嘎嘣一声。 「花大花二,将他们轰走!」花鹏武甩开袖子,怒吼一声。 花大花二膀大腰圆,但见着杜九言,花二还是一阵心虚,这小子,有点邪乎。 「滚!」花大一吼,随即两人出手,杜九言哈的一笑,道:「想打架啊,正手痒!」 大家捂脸不敢看,宋吉昌兴奋地道:「有人替我们出气了。」 他话落,就听到砰砰两声过后,花大花二已似山崩一样,倒在地上。 宋吉昌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回事?」 四周一片也是死寂。 「她、她会、会、武、功功!」宋吉艺体会过,所以确定。 「好!」不知是谁忽然鼓掌,「杜先生,好身手!」 掌声四起,噼里啪啦更加热闹。 「过奖,过奖!」杜九言拱手,笑意浅浅一派淡然,「花老爷,承让,承让!」 花鹏武面皮抖动。 花府里的几个小厮合力,将华大花儿二拖下去。 杜九言道:「没人上了?那么斯文点,现在我们好好说一说,花小姐的归属吧。」 斯文败类!廖卿长怒道:「什么归属,你不要太过分了。」 「好好做你的受害人!你的事,好说不好听哦。」杜九言站在廖卿长面前,低声道:「先听着,一会儿再说你的事。」 「我什么事,你把话说清楚!」廖卿长目光微闪。 「卿长,不用和她废话。等上了公堂,一个诱拐罪他担定了。」花鹏武指着崔树林,满面怒容。 「根据《周律。刑律。贼盗。略人略卖人》条例,诱拐乃需以下条件。」杜九言把条例说了一遍,「……以强迫,买卖,盗奸等目的骗拐妇女孩童者,是为诱拐。」 「花老爷,您看要上公堂,崔公子该定哪条呢?」杜九言质问道。 强迫,盗奸。从字面便就能理解,男女双方,就算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姦淫,但也必定有身体接触,这对于花婉娘来说,是不能背负的名声。 至于买卖,那就更谈不上,花婉娘在家从未出门,何来买卖?! 花鹏武面色大变,怒道:「如何定罪,是在公堂之上,青天老爷会断。我不过原告,如何懂?!」 「你不懂,那就不要胡说啊。」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花鹏武一口血涌上来,扶着胸口咳嗽起来。 这小子讲话太刻薄! 花鹏武怒道:「住口,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要被活活气死了。 杜九言道:「又问!那就接着聊前一个话题,花老爷,你依旧不承认两家有过口头婚约?」 「没有!」花鹏武很庆幸,当年只是口头说一说,并未互赠信物,否则今天就真的要被这小子逼的退无可退。 杜九言挑眉,微微点头,「不承认,那可真是遗憾了……」 「遗憾什么?」花鹏武脱口问道。 杜九言眉梢一挑,笑的意味深长。 花鹏武莫名其妙,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人群之后有人喊道:「让开,都给我让开,官差办案。」 说着话,就见焦三带着跛子等一群捕快,穿过人群大步走来。 「三爷,」花鹏武忙迎了上去,「您这是……来吃喜酒的?」 焦三啐了一口,「吃个屁喜酒,我接到举报,说你家窝藏要犯!开门,我们要进去查。」 「窝藏要犯?不可能啊。」花鹏武道:「三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焦三不耐烦,将花鹏武一推,怒道:「是误会就解开误会,开门!罗里吧嗦的。」说着,带着一群捕快,强势进了门。 「你们……三爷。」花鹏武一头雾水,华夫人也乱了阵脚,「老爷,这怎么回事。」 花鹏武也没心思理婚事了,忙跟着进去进去打点。 「伯父,我和你一起去。」廖卿长扫了一眼崔树林,跟着花鹏武进门。 外面的百姓起闹的起闹,发懵的发懵,没弄明白事情怎么就从婚事演变成窝藏要犯了。 「花家今天可真是热闹啊。」有人兴奋地道。 崔树林也是脸色发白,不解地道:「杜先生,什么窝主?这事……是您安排的?」 杜九言冲着他扬眉,笑着道:「你猜呢。」 崔树林想了想,前几天他们一直在查廖卿长的事,又打点了几位和花家做买卖的掌柜,但并没有去衙门里接触焦三啊。 焦三这种人,让他办事,肯定要花很多银子的。 「我去看看。」崔树林不放心,「婉娘在里面,她肯定很害怕。」 杜九言拉住了他,低声道:「别急,既然是搜查,那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三爷,三爷是误会,这一定是误会!」花鹏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随即就看到焦三带着人又鱼贯出来。 而一群捕快的中间,簇拥着花家一家的人。 「怎么回事。」崔树林惊了一跳。 ------题外话------ 九爷说,事情的本事没有那么简单!咳咳……早安,看完再睡会儿。 话说,月票不能投,评价票还是需要的,装点门面很好看…显得人气贼拉高! 032 好事留名 崔树林跑了过去。 「官差办案,闲杂人等让开!」焦三大吼一声,刀哐当一声抽了出来,冲着崔树林一挥,「让开!」 崔树林吓了一跳,可脚步却没有停。 崔树林吓的后退,焦三怒道:「没眼的东西,滚开。」 「树林哥!」花婉娘穿着一件芙蓉色的褙子,身材修长明眸皓齿,容貌是难得一见的清秀娇艷,「树林哥你快走,我没事的。」 崔树林被拦住,喊道:「婉娘,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抓人。」 花婉娘嘤嘤哭了起来,摇着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说我们家窝藏逃犯。」 「三爷。」廖卿长追了出来,拱手拦在前面,客气地道:「您看,这事儿没头没尾,到底什么事您好歹和我们说一声,不然家人蒙在鼓里,就连怎么配合您办案都不知道啊。」 花鹏武被两个捕快押着,和花夫人站在后面,他喊着道:「三爷,我们一家奉公守法,从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您为什么要抓我们。更何况,就算是砍头,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不是。」 「想明白,那老子就让你们明白。」焦三说完,跟在他后面的跛子递了一封信过来。焦三一抖打开,「看到没有,就是这封信!」 信?花鹏武一脸发懵,想去看信又看不清,「什么信,我不知道啊。」 「这……」花婉娘认识这封信,不可思议地道:「这信……这信是十天前有人放在我床上的,我当时看了还觉得惊讶,但并不知道是谁写给我的。」 信里其实两句话:勿念,十日后再来。 不过,虽没有看懂,但她私心里怀疑是崔树林写的,所以一直留在首饰盒里。 「镇远府有一伙叛军潜入邵阳,我们抓住了其中三人。有一位姓蔡的逃走了,而有人告诉我们,这位姓蔡的,和花家有来往!」焦三不耐烦地道:「明白了吗?」 怎么扯上叛军了?花鹏武目瞪口呆,脸色煞白! 廖卿长目光微凝,打量着焦三,好像想要将他看透,过了好一会儿,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么可能,花家怎么可能认识叛军。」 「廖公子,你是怀疑我的办事能力?」焦三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你也不要想着救人,待堂内审清楚了,株你九族都不为过。」 「什么?」花鹏武眼前一黑,得亏廖卿长扶了一下,那边花夫人却倒在了婆子的怀里。 花鹏武骇道:「九族?三爷……这……这玩笑开不得啊。」 「鬼和你开玩笑。」焦三眯了眯眼睛,道:「你们和叛军勾结!你觉得这罪名,够不够你九族?」 桂王反了以后,朝廷最恨的就是叛军奸细,几乎是抓一个杀全族! 花鹏武一头的冷汗,瑟瑟发抖。 「廖公子。」焦三盯着廖卿长,「你这是要和花家定亲了?」 廖卿长目光一闪,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九族……」焦三忽然抬手,指着廖卿长,「将他一起抓了!」 廖卿长吓了一大跳,摆着手喊道:「抓我干什么,我们虽定亲了,可是还没有成亲,不算族人!」 「你说了算,还是老子说了算。」焦三话落,跛子上前一把将廖卿长按住,廖卿长扭着胳膊,他家的下人也赶忙上来帮忙,一边喊着,「冤枉啊,」一边想要将廖卿长从跛子手里抢出来。 咯噔! 跛子手臂一动,只听到廖卿长嗷的一声惨叫,他的胳膊脱臼了。 「老实点!」跛子冷冷地道:「官差办事,都闪开!」 廖家的人不敢再上前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我这就和花家退亲。」廖卿长喊道:「我现在就退婚。廖长昆,将聘礼抬回去,我们退婚!」 廖家的管事立刻应是,吆喝着,「将聘礼全部抬回去。」说着,将包着花婉娘生辰八字的封红丢给花鹏武,「告诉你们,我们廖家退亲了,从今天开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卿长,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花鹏武大怒,血红的眼睛瞪着廖卿长,「你这是落井下石,毫无义气。」 廖卿长凝眉,道:「花老爷,你家如今这情况,你认为我定亲了以后,还能顺利成亲吗。」 「可是……」花鹏武要说话,廖卿长已经冲着跛子吼道:「放手,现在我和花家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抓我。」 跛子看着焦三。 焦三冷笑一声,「现在退也迟了,去衙门里再说。」 「你给我等着。」廖卿长满面怒火,花鹏武喝道:「廖卿长,你真要退亲?」 廖卿长彻底丧失了耐心,吼道:「花鹏武,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好,好的很。」花鹏武一脸的失望,「你不要后悔。」 廖卿长想动不敢动,恨不得将跛子一刀宰了。 「带走!」焦三喊了一声,忽然,杜九言从斜楞里跳了出来,「三爷,稍等一下,我这有事问。」 焦三就看着他,道:「快问,别耽误工夫。」 「是,是!」杜九言笑嘻嘻走上前,看着花鹏武道:「花老爷,你承认不承认,你和崔家有婚约?」 花鹏武真是要气的晕过去了,他奄奄一息的喘着气,「你……你疯了吧。」 这个时候人家都要急着撇干净,她居然还惦记着这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杜九言道:「我收了讼费,自然要替崔公子将事情办周全。」 花婉娘泪眼朦胧地和崔树林对视,两人依依不捨,难分难解。 「伯父!」崔树林噗通跪了下来,「求你,成全我和婉娘吧。」 花鹏武被气笑了,正要说话,花夫人喊着道:「我……我承认,我作证,我家婉娘确实和崔树林有婚约!只要,只要我们还能活着出来,我们一定成全他们。」 「青天白日,大家都听见了啊。」杜九言哈哈一笑,「崔公子,给你岳父岳母磕头!」 「多谢伯母,多谢伯父。」崔树林连着磕头。 花鹏武觉得杜九言和崔树林,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傻子。 「成了!」杜九言松了口气,拍了拍崔树林的肩膀,「崔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崔树林笑了,一脸满足。 「有病!」廖卿长不屑道。 焦三没了耐心,喊道:「带走!」说着,带着人就走。杜九言冲着跛子打了个眼色,两人擦肩而过。 所有人目瞪口呆,明明是喜事,怎么就…… 「杜先生。」崔树林拉着杜九言,「这怎么办……您有没有办法救他们?」 杜九言看着走远的廖卿长,眯了眯眼睛,她身后有人赶上来,质问道:「杜九言,你这样就算完成了这个讼案?你好意思拿崔树林的讼费吗?」 她什么都没干,就捡了个便宜。 「不了解的事,不要擅自发表意见。」杜九言睨了钱道安一眼,拉着崔树林,道:「走了,收工。」 刘媒婆带着人一边走一边喊,「杜先生,崔相公,改天见啊。」 看热闹的百姓也是一脸唏嘘的散开,碎碎念着,觉得不可思议。 「杜先生。」崔树林跟在杜九言身后,「现在怎么办,我们去哪里。」 杜九言大步走着,边走边道:「问问花老爷和廖卿长,要不要找讼师啊。」 「啊?」崔树林一脸不解,「你……你能帮他们?」 ------题外话------ 周一的早上,记得吃早饭哈!谢谢送礼物的美人儿,么么哒! 033 有气有节 衙门牢房中,花家一家人被暂时关在一起,花鹏武整个人都萎靡着,花夫人和花婉娘坐在角落里哭着。 「花老爷!」杜九言和崔树林走进,花鹏武楞了一下,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银子,「有这个啊!」 「我是问,你们为什么来。」花鹏武看杜九言很不顺眼……忽然的,他灵光一闪,福灵心至地问道:「那封信,不会是你们放进婉娘房里的吧?」 为了让廖卿长退婚,花鹏武觉得,杜九言很有可能做的出来。 这小子一肚子的坏水。 「这不是重点。」杜九言道:「花老爷,你想出去吗?」 花鹏武怒道:「当然!谁愿意待在这里。可现在不是我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他说我通敌叛国!」 「过来。」杜九言招了招手,「盗贼开花,听说过吗?」 花鹏武一愣,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焦三他……」 「嗯!」杜九言点了点头。 所谓盗贼开花,便是捕快明着勒索,将一些江洋大盗的赃物丢进富户家里,随后上门去搜,咬定富户和盗贼有勾结,以此来要挟富户拿出家中一半甚至更多的钱财来消灾。 但凡沾惹上的富户,十之八九,不是满门死绝就是倾家荡产! 「原来如此……」花鹏武顿时明白了,难怪有那封信,难怪焦三一来就扣上通敌的大帽子,「怎么办,那现在怎么办。」 杜九言又招了招手,低声道:「看在崔公子的面子上,此事我替你去办。只要你愿意交出一千两白银,我去和三爷谈。」 「真……真的。」花鹏武不敢置信。 崔树林点着头,「伯父,杜先生说到做到,你相信他。」 「好!」花鹏武点着头,「我愿意出一千两。」说着将自己的玉佩接下来递给崔树林,「你去找苗管事,让他拿一千两给你,快!」 花鹏武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 「是。」崔树林拿了玉佩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带着一千两银票回来。 「我去去就来。」杜九言拿着银票出去,焦三正坐在房里和跛子喝酒,见她进来,哈哈一笑,道:「成了?」 杜九言将一千两拍在桌子上,笑了笑道:「三爷,一起发财!」 「那是自然。」焦三将银票收了,又从怀里拿出九百两给杜九言,「你的,收好喽!」 杜九言一点不客气,将钱纳入怀里,「廖公子,您放走了?」 焦三呵呵一笑,「他家有钱,我自然也要痛快点。」 「三爷大气!」杜九言拱手,虽一开始说好的是她拿四焦三拿六。但这不重要,所以她不问焦三勒索了廖卿长多少钱, 「去放人。」焦三和跛子道:「不用太客气。」 跛子应是和杜九言一起出来,两人边走边道:「你是讼师,我怎么觉得你像土匪?」 「我救他花家三条命,一条命一百两,心安理得。」杜九言淡淡一笑,跛子笑着道:「明明讹诈,为何到你嘴里,就成救命了?」 杜九言停了脚步,夹道里只有她和跛子,她扬眉道:「这十天,我并非白查。廖家明着卖绸缎,暗中和桂王有来往!你说,以花鹏武这点家当,够廖卿长果腹吗。」 「和桂王?」跛子蹙眉,「你如何查到的?他和花鹏武结亲又是为什么。」 如果真是和桂王有来往,那廖家就算没有反意,也是奸细。就算两者都不是,可但凡被查,也是诛九族的事。 那花鹏武确实要谢谢杜九言。 「等办完事,我带你去看。」杜九言道:「看到,比我说的更明了。」 跛子眉头紧锁,微微颔首,「好,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下了牢房,跛子开门,道:「虽事情已经查明,你们是被人陷害。可往后交友也要谨慎,切不可煳涂行事,再给官府添麻烦,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花鹏武简直要磕头了,进了牢房只花了一千两,一家三口毫髮无伤,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多谢官爷,多谢,多谢!」 跛子挥了挥手。 「走,伯父!」崔树林扶着花鹏武,花婉娘扶着花夫人出来,杜九言随着他们离开了衙门。 一路到家,坐下来后花鹏武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这一天就跟做梦一样。 「阿弥陀佛。」花夫人道:「我要去给菩萨上柱香,多谢菩萨保佑。」 杜九言一笑,道:「夫人,你们该谢的是崔公子,菩萨这么忙,可顾不上你们。」 「是,是!今天得亏树林。」花夫人想起来,「树林啊,你和杜先生饿了吧,我这就让人去做饭。」 「花老爷。」杜九言道:「进了牢房走一遭,这是晦气。不如明天就把亲事定了,也正好沖沖喜!」 花鹏武看着崔树林,崔树林和花婉娘走过来,一起跪在他面前,崔树林道:「伯父,我和婉娘真心相爱,求您成全。」 「爹!」花婉娘道:「求您成全。」 今天这一遭,他心里很清楚,他再不待见崔树林,可是在为难的时候,还是崔树林不离不弃。 「好!」花鹏武道:「明天是单日,后天一早,过大定,下个月就让你们成亲。」 崔树林和花婉娘对视一眼,双双眼中都是喜色,两个人激动的磕头,「多谢伯父。」 「多谢父亲。」 「杜先生,谢谢你。」崔树林激动的看着杜九言,「您果真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此时此刻,虽后怕犹在,但是崔树林忽然很感谢焦三将花鹏武一家抓起来……因为有了这一劫,花鹏武才对他消除了一些嫌弃和不耐。 若不然,他真怕他就算娶到了婉娘,将来她也会因为和父母的隔阂,而和他生出罅隙。 杜九言摆了摆手,「既是这样,那我就告辞了。有事就去三尺堂找我。」 「杜先生。」花鹏武忙拿了一包银子出来,「您忙了一晚上,这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只拿该拿的钱,花老爷不用客气。」她说着,负着手晃晃悠悠的出了门。 花鹏武啧啧嘆道:「杜先生,真有原则和气节啊。」 崔树林点头,「杜先生不是俗人,对这些身外之物看的很淡。」 花鹏武敬佩不已。 杜九言离开花府上了街,拐了两个弯后,跛子迎了过来,两个人踏着夜色径直往廖氏绸缎庄而去。 廖家的绸缎在邵阳有两间,一间大一间小,杜九言去的是大的那家。 铺子开着门,里面客人进进出出,小厮迎来送往很热闹。对面是间烧饼摊,门口还摆着桌子顺道卖胡辣汤,老闆看见杜九言就笑着道:「马先生,您今晚有空啊。」 「是啊,两碗汤,六个烧饼!」杜九言道。 跛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和她对面坐下来,喝汤吃烧饼。 汤和烧饼喝完,杜九言忽然抬起头来,「玩个游戏。」 「嗯?」跛子道。 杜九言放了筷子,揪着剩下的半块烧饼嚼着,「方才喝汤一刻钟,进去几人出来几人?」 「进去十一,出来六个人。」跛子想也不想答道。 杜九言赞赏地点了点头,「那么,剩下的人去哪里了?」 跛子一惊,朝那边看去,绸缎庄的大堂内已经空了,几个伙计在扫地擦桌子的收拾,门口的红灯笼被挑下来熄灭,这是要打烊了。 「细作?」跛子沉声问道,「所以你坐在这里几天,就确定廖家和桂王有来往?」 杜九言道:「和正常人生意来往,何必遮遮掩掩。在邵阳不能见光,八九不离十和桂王有关。」 「确实如此。」跛子点了点头,又惊嘆杜九言的细心和耐心,「为了一桩婚姻小案和百两讼费,你这么认真?」 杜九言嘆了口气,无奈地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是有职业操守的。」 那花家的钱,廖卿长的钱也是操守?跛子失笑,道:「廖家的事,你要告诉焦三吗?」 ------题外话------ 嗯,这就是九爷,做好事不留名! 034 都是熟人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起身回家,「都和你说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没人给钱,难道要做好人好事? 「不过你要是想立功,可以说。」杜九言看着他道。 跛子摇头,「这事不是你我甚至焦三能处理的。就当今日没看到。」话落,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明天你做什么。」 他们不过一介草民,纵然心繫天下,可力量微弱,硬要去管只能自取灭亡。 杜九言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道:「数钱,然后睡觉!」 「小萝蔔要高兴了。」跛子轻笑,「那是个貔貅娃娃。」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说话就说话,不准骂人!」 「哈哈。」跛子道:「赚钱了,不请吃饭?」 杜九言快步走着,越走越快,跛子惊讶地发现,她脚步抬起落下,快的让他都要看不清了,他忙跟着,就听她道:「自己好好挣钱,别想着占我便宜。」 「好。」跛子道:「乱世想挣钱,容易的很。」 杜九言脚下如风,将跛子又甩开一截,「别走歪门邪道。」 「你不是歪门邪道?」跛子道。 杜九言说的云淡风轻,「银货两讫,心安理得!」 两人回家,第二天杜九言睡到日上三竿,小萝蔔实在等不及,抱着银票问道:「娘啊,钱我帮您收着吧。」 「嗯。」杜九言挥了挥手,「你拿去存票号里去,让先生陪着。」 小萝蔔一阵风的开门出去了,杜九言睡的又香又沉。 三尺堂中,钱道安匆匆回来,宋吉昌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昨晚就放出来了。」钱道安道:「而且,花家和廖家的婚事退了,明天和崔树林过大定,六月十八就成亲。」 宋吉昌目瞪口呆,「就这么容易赚到讼费了?」那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 「运气?那可不一定。」周肖一笑,意味深长,「花家的事,里面的水深的很。」 大家都不解的看着他。 「昨天廖公子的反应,太奇怪了。按道理他不该这么沉不住气就退婚的。以廖家的家资,想捞人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周肖觉得奇怪,「但具体内情我想不明白,只有等九言解答了。」 「她知道什么,她就忽悠加好运。」宋吉昌不以为然。 周肖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小子的心思,我们只见到了十之一二,深不可测啊。」 说着,摇着扇子出去了。 「九言好厉害。」窦荣兴笑嘻嘻一脸崇拜,「一出手就赚了一百两。」 宋吉昌踹他一脚,「墙头草!」 「明日过大定,我们早点起来,去看看。」钱道安觉得杜九言要不然就是运气极好,要不然就是深不可测。 他宁愿相信前者。 第二日一早,锣鼓喧天,鞭炮齐响,刘媒婆唱道:「龙凤玉镯一对。」 「玉如意一对!」 「江南特贡蚕丝两匹!」 四周聚集了百姓,热热闹闹七嘴八舌。 「崔相公也很有财力啊,这聘礼可不简单。他家门户倒了,不过两年他又撑起来了,真是厉害。」 「说起厉害,应该是三尺堂的那位杜讼师厉害啊,这事还真给她弄成了。听说花家能平安出来,也是她从中周旋的。」 「那真是厉害了。看着年纪不大,办事倒是靠谱的很。」 「咦……那不是杜讼师吗。她来了。」 杜九言站在台阶上,笑盈盈的道贺,「恭喜花老爷得一乘龙快婿,将来必定家门兴旺,福禄康泰!」 「托您吉言,托您吉言。」花鹏武道:「这一次真是多亏杜讼师,您的大恩大德,老夫没齿难忘。」 杜九言摆手,笑着道:「崔公子许了我讼费,我拿钱办事,都是份内,您不必感谢!」 「杜讼师出尘脱俗,老夫佩服!」花鹏武拱手道谢。 崔树林一脸喜气,上前来,笑着道:「杜先生,这两日事忙,下午我必定登门拜谢。」他的讼费还没有送。 「好说。都是熟人,不会计较这一两日。」杜九言一脸大度,笑着道。 两家办喜事,亲朋好友络绎不绝,杜九言转身就下了台阶,冲着观礼的百姓拱手,道:「各位,在下三尺堂杜九言。祝大家一生顺遂安康。」 大家都笑着。 「不过呢,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碰到几个人渣或是不平事!没关系,大事找衙门,官司来找我。」她说着发名帖,「三尺堂杜九言,承蒙关照哦。」 大家纷纷接了名帖收好,「有事一定去找您。杜先生,您的讼费比西南便宜吗。」 「那是肯定的。我们不但收费便宜,而且服务态度还好。」杜九言道:「尽管来,包君满意。」 围观百姓百十人,纷纷围上来和她要名帖。 「杜先生,你这是积了大功德,崔家老爷在九泉之下,也会感谢你的。」 「这就不必了。」杜九言呵呵一笑,「崔老爷的恩情,有些重啊。」 所有人哈哈大笑,「杜先生,您真是太风趣了。」 「我想起来了。」忽然有人喊道:「你就是上次在德庆楼里找钱的那个小哥,原来是你讼师啊。」 「你们不知道吧,那天在德庆楼……」知情人绘声绘色说那天的事,「真是神了,我想了半天才弄明白呢。」 大家听着唿啦啦的鼓掌,「杜先生后生可畏,以后我们有事一定找三尺堂。」 「欢迎光临!」杜九言一转身,就看到了钱道安五个人,她忙一笑走过去,热情地介绍道:「各位,这五位是我的前辈,也是三尺堂的讼师,要是我没空,找他们也是一样的。」 大家都朝周肖他们看去。 「这不是钱公子,周公子吗。我们铺子里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这是宋家两兄弟。上个月吃的烧饼钱还没给呢,什么时候给?」 「窦荣兴,你在我这拿了两件衣服了,一共一两二钱,我这是小本买卖,你赊着我们可吃不消啊。」 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将他们五个人围在中间,讨债。 ------题外话------ 昨天的九百两,因为廖卿长的钱文中没有解释,所以大家都奇怪九百两是怎么来的。 杜九言和焦三是四六分,花家的一千两她拿四百两,剩下五百两则是焦三分给杜九言的从廖卿长手里拿到的钱。 至于一条命一百两的帐,就顺口说的。如果杜九言说:「一条命一百三十三两,」对钱说的太细了,没有必要。 035 未战就输 「还,马上还!」周肖呵呵笑着。 钱道安就想熘走,可人群围的紧紧的,他根本走不了,只能拱着手皮笑肉不笑,「各位,各位。人不死债不烂,所有钱都会还的。」 「人不死?你活到八十我也等到八十?」买衣服的掌柜道:「不行,还钱!」 窦荣兴也点着头,道:「我会还,限期三天,行不行。」 周肖和钱道安就看着窦荣兴,好像在说,三天,你上哪弄钱去。 窦荣兴哀求地看着杜九言。 「各位!都是街坊,哪能欠钱不还,放心,过几天一定还!」杜九言笑呵呵地道。 「行!」卖衣服的掌柜道:「有杜先生在,那我们就不担心了。杜先生靠谱!」 其他也跟着附和,「原来和杜先生是同僚,那就行。」 「杜先生,您帮我们督促一下,让他们尽量早点结帐。我们都是小买卖,挣点钱不容易。」 杜九言笑呵呵地点头,「一定督促!」 周肖和钱道安几个人面色发僵,他们在邵阳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子有面子! 这……欺人太甚! 周肖以扇遮面,没脸见人。 钱道安喃喃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啊,是啊。九言很厉害的,有她在我们肯定很快有钱了。」窦荣兴喜滋滋的保证。 宋吉昌一脚踹他屁股上,道:「少说一句。」 他们也要脸的。 「散了,都忙去吧。」杜九言和众人道:「改日花家办喜事,让花老爷请大家吃喜酒。你们可都是花小姐和崔公子的见证人。」 大家纷纷叫好,喊道:「喜酒一定要喝,就算花老爷小气不请,我们也要上门去讨!」 大家说着,嘻嘻哈哈的散了,留下三尺堂的六个人。 五个人很尴尬,杜九言扬眉道:「人不死债不烂,你们争取多活几年哦。」说着,走在前面。 大家哪好意思说话。 好一会热,窦荣兴凑上去问道:「九言,花家的人你怎么弄出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杜九言撇了眼五个人。 他没钱!周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问道:「九言,焦三来抓人,是不是你下的套?」 「你猜呢。」杜九言撇了一眼周肖,浅笑道:「世上的事变幻莫测,三言两语说不清啊。」 宋吉昌哼了一声,不屑道:「故弄玄虚。」 「你有意见?」杜九言睨着他,「人要记得感恩,我每天六个白馒头养着你,刚才还替你解围了,你回头就来讽刺我,你的良心不痛吗?」 宋吉昌气的,指着她道:「你有脸说这个话吗?你进三尺堂,就没有目的?」 「三尺堂是你一个人的?」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推开门进去,宋吉艺跟在后面,问道:「九、九言、饿、饿!」 西南讼行中,郭润田将花府的诉状写好,喝了一口茶坐上轿子出门。 府衙的批文昨天送到县衙,县丞的意思,这几天就能开堂审理,至于哪天随郭润田挑。 所以他打算去一趟花府。本来打算前天去喝喜酒,但有事出门了一趟,今天定是要过去的。顺便把开堂的时间定了。 路不远,转眼到了花府门外,街道上鞭炮堆在一边,还有糖果等撒在地上,他下轿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小厮开门,郭润田道:「我乃西南讼行的郭……」 「是郭先生吧?」小厮不等他说完,忽然塞了一包银子,「这是我家老爷给您讼费。我们老爷说,我们不告崔相公了,郭先生请回吧。」 郭润田蹙眉,脸色不好看,「不告了,为何?」 「因为崔相公即将成为我们的姑爷了,哪有老丈人告亲女婿的。」小厮呵呵笑着,「郭先生,劳您白跑一趟,这讼费我们照给,多谢了啊。」 说着,啪的一声关了门。 郭润田云里雾里,抓着钱袋子不可思议,「崔树林成女婿了,那廖家的公子呢?」 短短两天发生了什么事? 「郭先生。」一位隔壁邻居路过,笑着道:「您不知道吧,花家这几天可热闹了……花老爷肯定不会再打官司了。」 郭润田过来,问道:「为何?」 「前天啊,廖家来送彩礼,紧跟着,崔相公请了杜先生,也来送彩礼,两家撞在一起了。」邻居绘声绘色,「……杜先生那嘴可真是能把死人说活,活人气死。然后呢,花家被抓廖家当场就退婚了。」 「杜先生?」郭润田眯了眯眼睛,「哪里来的杜先生。」 邻居哈哈一笑,「三尺堂杜先生啊,我这还有她的名帖,要不是送您吧。都是同行!」说着,从怀里拿了两张名帖出来,分了一张给郭润田,「上午我多抢了一张准备给我亲家的,现在给您。」 「杜九言?」郭润田接在手里,脸色沉沉,「这名字,怎么似曾听听过?」 邻居笑呵呵的回家,又回头和郭润田道:「杜先生,这么好的讼师,你们咋不收在西南讼行里。他年纪小,将来必会成为名嘴的。」 「要是不收,将来你们要后悔的。」说着,就走了。 郭润田面色发黑,拂袖上了轿子! 可恶,居然被这小子钻空子了,公堂还没上,他就输了! 这是头一次,被人赢了讼案不说,还打的一脸迷茫,不知如何输的。 郭润田左思右想,回到讼行就径直去了官学那边,薛然正在训斥学生,见他来便歇了,请他进去喝茶。 「先生,此人您可认识?我似是听官学里的同窗说过。」郭润田递上三尺堂的名帖。 ------题外话------ 郭小哥哥表示,我多无辜,我得罪谁了我! 036 你很可爱 「杜九言?」薛然一看名字就想了起来,「是!就是我前些日子过来闹事,眼高于顶,骄傲自满的小子!」 「这小子刁钻泼皮,你为何有她的名帖?」薛然奇怪,「她找到你那边,请你收做徒弟?」 郭润田摆手,「不是。」他将事情说了一遍,「……我一时大意,居然被他捷足先登了。」 「三尺堂!」薛然这才发现,杜九言的名帖前面写着三尺堂,他冷笑一声,不屑道:「果然如此。这小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必然会走歪门邪道。」 「不必理会,不用多少时日,世道就会淘汰她。也终有人来收拾她!」薛然愤愤不平。 郭润田觉得膈应。就好比你在饭里吃到了一粒沙子,随口吐了就罢了,却不料被这沙子崩断了牙。 「算他运气好。」郭润田只能忍下这口气,毕竟他是堂堂西南讼行的讼师,就算再气也不能和无名小辈置气,「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薛然点头,「此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事情发生时你不在,若是在场,自然没有她什么事。」 郭润田安慰的点了点头。 「先生,」郭润田道:「您说她上次来是想入官学的,那就是她还没有考试?那她今年会报名来考吗?」 薛然怔了怔,想到杜九言那个样子,犹豫地道:「这……不好说。」 他觉得,那个小子一定会来。 「这样的人肯定会来的。」郭润田眯了眯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名帖,他到很想见识一下,这位杜九言到底什么来头,有多大的本事。 德庆楼上,廖卿长倚窗而立,淡淡问道:「花家和崔树林过定了?」 「是!」他的属下路长昆回道:「今天上午过的大定。公子,小的越想越觉得那天的事有些蹊跷。」 廖卿长没说话,过了许久,他道:「让人盯着杜九言,那小子不简单。」 「公子,那封信不会是她放的吧?」路长昆浑身发冷,「如果真是她放的,那是不是表示,她在暗示您?」 廖卿长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这么几天,她还没这个本事。」 但不得不说,当时他确实心虚了,所以那封所谓的通敌叛国的信一出来,他就有些乱了阵脚。就怕焦三查花家,顺藤摸瓜查到他这里来。 现在再想,焦三不过是打着幌子讹钱而已。 就算他去直白的告诉焦三,量他也不敢查。 「不管怎么说,这口恶气势必要出。」路长昆觉得不服气,「他让少爷您出丑,决不能轻饶了她。」 廖卿长没说话,靠着窗户看着街上。 杜九言买了四个馒头六个包子,付了钱笑眯眯地问小萝蔔,「德庆楼的红烧排骨不错,咱们去吃好不好啊。」 「爹啊,德庆楼吃一顿要一两银子,我们还是吃牛肉面吧。有肉吃,还便宜。」小萝蔔嘻嘻笑着。 杜九言颳了他的鼻子,「守财奴!」 母子二人说笑走着,杜九言忽然脚步一顿,勐然抬头,随即笑了起来,挥了挥手道:「廖公子,午安啊!」 廖卿长脸一沉,啪地一声关了窗户,愠怒道:「泼皮!」他怎么有脸和他打招唿的。 「小气!」杜九言牵着小儿慢悠悠地往回走,小萝蔔道:「爹啊,你让人家媳妇都没了,人家哪能不生气嘛。」 杜九言呵呵一笑,「也对哦,没媳妇是该伤心。」 两人吃过牛肉面提着馒头和包子回去,三尺堂里五个人的脸,比馒头还白。 十几天,顿顿白馒头,现在不饿到头晕,绝不吃。 「九言。」窦荣兴哀求地看着她,「就没东西吃了吗?」 杜九言点头,「有啊。」然后拿了肉包子出来,分了一下,将剩下的四个馒头给钱道安和宋吉昌。 「肉!」宋吉艺眼睛发亮,嗷呜咬掉了一半,满嘴流油。 钱道安沉着脸,宋吉昌面皮抽搐,周肖无奈地笑看着手里的包子,「九言,我这是特殊待遇?」 「是啊。」杜九言微微颔首,道:「可爱漂亮的人,今天加餐!」 周肖失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说,我今天是靠脸吃上的包子?」 杜九言颔首。 宋吉昌道:「得意什么,我才不稀罕吃肉。」说着,抓了个馒头气愤的啃着,总有一天,他也能接到讼案,吃上肉。 才不吃嗟来之食。 也不靠脸吃包子。 「有人敲门。」小萝蔔蹬蹬去开门。 「杜先生在吗。」门一开,崔树林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杜先生,我、我来给你送讼费。」 他说着,很夸张的将手里捧着的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放在桌子上,一打开,银光闪闪,满屋生辉。 四周一片寂静,宋吉昌和钱道安你看我,我看着你…… 崔树林道:「一百五十两银子。一百两是我答应先生的讼费,五十两是婉娘的私房钱。」 「说好一百两,不用多给。」杜九言摸了摸大锭的元宝,她还是头一次见,「我是有信用的人。」 崔树林呵呵笑着,一把握住杜九言的手,激动地道:「这是婉娘的心意,她一定要我转交给您。虽说是俗物,可也只有这些能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先生,等我和婉娘成亲那日,您一定要去喝一杯喜酒。」崔树林道:「若先生愿意,主婚人……」 杜九言摆手,「主婚人就算了,我年纪小,担不起的。」 「那一定要去喝喜酒。」崔树林说着,弯腰给杜九言恭恭敬敬的鞠躬,「谢谢先生,这辈子我和婉娘都会感激你的。」 杜九言一笑,「不客气,应该做的。」 「那……那我告辞了,先生留步。」崔树林说着,告辞出去。 小萝蔔等人一走,立刻扑在箱子上,「爹啊,好多钱啊……」看银子和看银票的感觉很不同。 「爹!」小萝蔔凑上来,「我帮你收着。」 「一会儿咱们存起来!」杜九言将箱子一盖。房里顿时暗了不少,她抬头朝周肖几个人看去。 小萝蔔喜滋滋的抱着箱子。 宋吉昌恨恨地道:「分钱,这钱我们都有份!」 ------题外话------ 猜,会不会分钱?话说,今天是六一呢,祝各位小朋友儿童节快乐哦… 037 小小财迷 「三尺堂有规矩,在三尺堂接的讼案,讼费就得归公。」 周肖摇着扇子没说话。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们,「谁给你的自信,来分我的讼费,脸呢?!」 「不行!」小萝蔔趴在箱子上,小屁股撅着,嘴巴也撅着,「钱是我爹的,也就是我的,不能分!」 宋吉昌看着杜九言的表情,心头一阵发冷,她打花大花二的场景他还记得,要是一会儿翻脸了,这无赖肯定会动手。 他打不过。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自己也能挣!吉艺,我们走。」宋吉昌道。 宋吉艺摇着头,「不走。」 「没出息。」宋吉昌大步出门,钱道安也拂袖而去,周肖则笑呵呵地道:「你们聊,我吃饱了去走走消食。」 「九言。」窦荣兴嬉皮笑脸的看着她,宋吉艺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盯着箱子。 杜九言道:「三尺堂有规定讼费归公?」 「没有。」窦荣兴摇头,「我们没有得到过讼费。」 杜九言点头,该归公她也不会归!她拿了两个十两银锭出来,给窦荣兴还有宋吉艺一人一个,「这给你们,买肉吃!」 「真的?」窦荣兴激动不已,宋吉艺呜呜哭了起来,「我好久没看到银子了。」 杜九言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还债,再吃肉!」 「跟着我爹,有肉吃。」小萝蔔笑嘻嘻的,「我爹很帅吧?」 窦荣兴和宋吉艺抱着银子,点着头,「很帅!特别帅。」 「九言,你真的特别厉害,我都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但是不敢说,怕被打!」窦荣兴悄悄地道:「吉昌他们觉得你运气好,但是我觉得是本事。」 宋吉艺点头,「不、不是、是、运,运气。」 「你别说了。」窦荣兴瞪了他一眼,「其实我们觉得,结果最重要。赢了就是赢了,至于怎么赢的,不重要!」 杜九言点头,「有前途。」 「我去存钱。」杜九言抱着箱子,「儿子,咱们存钱去!」 她现在很有钱了吧,前面一百两花掉了一些,然后进了九百,现在又是一百三,应该很多了。 「爹!」小萝蔔道:「我们现在有一千一百二十两!」 杜九言咦了一声,看着儿子,「确定?」 「嗯,确定!」小萝蔔掰着手指给他算帐,「那天您挣了一百一十三两,我们吃饭用掉三两,租房子用掉五两五钱,买菜您给了陈先生二两……」 小萝蔔一一细数,事无巨细说的清清楚楚。 「小朋友。」杜九言吃惊的看着他,「你是对数字敏感还是对钱敏感?」 小萝蔔扭扭捏捏,垂着头,羞涩地道:「对钱!」 杜九言无语,接着出门上街,拐弯进了票号,存了一百一十两银,换了二十两的小额银票和铜钱在身上。 「爹!」小萝蔔笑眯眯地道:「票根还是交给我,我比您靠谱。」 杜九言冷笑这,拎着他耳朵,「小子,最近你不得了啊,我挣的钱都被你拿走了吧。」 「爹啊。您要认清事实啊,您只会挣钱,而我……」他拍拍胸脯,小小的孩子挺着胸膛,「我哦,我会管钱。」 杜九言无语,将银票丢给他,「给你吧,别倒腾没了!」 小萝蔔喜滋滋的抓着钱,看着杜九言出去,跟着后面的票号掌柜道:「掌柜叔叔。」 「来了,杜小爷!」掌柜忙过来,给他一把糖,两个人交头接耳的商量着事情。 杜九言给自己和儿子一人买了一两套新衣服,又给陈朗他们各买了一套,添置了一堆东西,十两银子转眼就没了。 「爹?」小萝蔔追了上来,「你、你买这么多东西?」 杜九言点头,「我现在有钱,当然可劲儿造啊!」 「爹啊。」小萝蔔扶额头,「我们要节省点。」 杜九言不理他。这小孩子太抠门了! 「还剩多少呢?」小萝蔔问道。 杜九言将钱袋子掂了掂,「五两?反正我就是要购物啊,以此来体现成就感。」 「那您还要买什么?」小萝蔔将她钱袋子接了,小短腿跑着跟在她后面,杜九言道:「青黛没了,我得去买点。」 她每天抹很多,青黛用很快。 两人进了胭脂铺子,杜九言挑了两盒青黛,又忍不住买了一支玉簪子,掌柜笑着道:「小哥是送姑娘的吧,算你便宜点,一共一两二钱。」 「儿子,付钱!」杜九言拿着东西就走,小萝蔔踮着脚看着掌柜,咧嘴一笑,「掌柜爷爷,能不能便宜点。」 掌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只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也太神气了。 「成,二钱给你抹掉了,我这货一点没挣。」掌柜笑着道。 小萝蔔摸了一两递过去,「谢谢掌柜的,我们还会再来光顾的。」然后攥着钱袋子出去了。 「这孩子真好,就是这当爹的看上去流里流气的。」掌柜遗憾地道。 回到家,陈朗给她开的门,闹儿晾着衣服,惊喜地看着她,「九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买了东西,先生接一下。」杜九言将一半东西给陈朗,「门留着,一会儿还有东西送来。」 陈朗失笑,「又挣钱了吗?买了这么多。」 「我爹今天又挣大钱了,那个请讼的崔伯伯,将讼费送来了。好多的银子!」小萝蔔跑进来,一头的汗,「闹儿哥哥,我好渴啊。」 闹儿跑去给他倒水,小萝蔔咕咚咕咚喝着。 一会儿杜九言买的东西就都送来了,堆在客厅里。 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还有油灯! 「笔墨纸砚?」陈朗看着愣了一下,他很多年没碰这些了,「九言,你这是……」 杜九言道:「闹儿和花子都小,先生等闲给他们启蒙吧,识字总是好事。」又道:「跛子识字,银手也跟着您学一学。」 陈朗拿了一只狼毫在手里,爱怜的摸着,失笑道:「这笔,不便宜吧?」 「还行。」杜九言不记得了,闹儿扑在纸上,眼圈一下子红了,「九哥,你给我们买的?」 杜九言点头,「进士老爷做先生,错了这村没这店了。」 「话怎么这么不中听。」跛子从门外回来,风尘僕僕满脸疲惫,他将刀丢在门口,「明明是好心,非要说的这么难听。」 杜九言稀奇地看着他,「你出趟公差多长了一副舌头,会说话了?」 「钱!」跛子从怀里拿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摆在桌子上,「家用。」 话落,他放了茶盅就往外走,边走边道:「我睡会儿。」 「他不做捕快,改抢劫了?」杜九言看着桌上的钱,眉梢高挑,跛子赚钱的心确实很急迫啊。 ------题外话------ 不分,脸大呢。九爷说!下一章,新的案子会来。 话说,小萝蔔和掌柜在商量什么呢? 038 杀妻卖妻 「这么多钱,」陈朗担忧地看着杜九言,「他不会真跟着焦三打家劫舍了吧?」 焦三的为人,还真不好说,杜九言道:「先生将钱收着,等他起来问问。」 「关于钱的事,等一会儿大家回来,我们一起聊聊吧。」陈朗将二十两收拾好,闹儿拿着笔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小萝蔔,你的名字怎么写的?」 小萝蔔嘻嘻笑着,趴在他身边写了三个歪七扭八的字,「吉艺叔叔就是这么教我的。」 「真厉害啊。」闹儿一脸羡慕,「我的名字应该好写吧,就两个字,没姓。」 杜九言挑眉看着闹儿,「你和花子都不知道姓什么?」 「嗯,我从懂事就在戏班子里了,据说小时候吵的很,所以就取了闹儿这个名。花子的名字据说是因为他是叫花子送来的,班主见他生的好就留下来了。」闹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上有些苦涩,加上他眼角的那颗泪痣,显得比小姑娘还要柔媚。 「为什么又逃出来?」这些事杜九言一直没有问过。 陈朗看着她眼底露出笑意来,杜九言这个人是典型的表里不一,看上去对什么事都关心,但实际上她只是过嘴不过心。 浮在表面的热情而已。 所以大家相处的这十多天,她早出晚归热热闹闹,但从不深聊,不问过去不谈将来。 今天她能认真的去问闹儿的过去,还给闹儿和花子买了笔墨纸砚,考虑他们的未来。 可见杜九言直到今天,才是真正的开始敞开心扉。 「有两个富商看上我们,班主同意将我们卖给他。」闹儿红了眼睛,「我们从开封逃过来,本来想去广西的。然后就遇到先生了,一直留在了宝庆。」 闹儿说着抹了眼泪,「九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我嫉妒你!」杜九言弹了他的脑门儿。 闹儿一愣,不解的看着她。 「嫉妒你长的这么美。」杜九言答道。 闹儿一愣,小萝蔔捧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闹儿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捂着脸道:「人家是男孩子。」 「好的,男孩子!快求先生教你读书。」说着翻出她买的书。 一本《三字经》一本《百家姓》。 陈朗笑着道:「也不用求我,索性给我找点事情做。往后花子也不要出门了,就在家读书。」 「太好了,进士老爷给我启蒙。」闹儿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杜九言,「谢谢九姐。」 「有话说话,动手动脚的。」杜九言虽这么说,却没有推开他。 闹儿嘻嘻笑着,小萝蔔也凑过去,昂着头道:「娘啊,你有没有嫉妒我的美貌?」 小萝蔔除了嘴巴像杜九言,眼睛鼻子没有一处像她的,杜九言不满地道:「嫉妒!很嫉妒。」 估计他那死鬼老爹容貌不错,遗传基因很强大。 「我也美!」小萝蔔美滋滋的捧着肉嘟嘟的小脸。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砰的一声响,有个男人骂道:「路老四,老子报官了,官府的人一会儿就来,你要不现在赔我二十两银子,要不就把桂花交出来。」 「我没有钱。」路老四哀求道:「你给我几天,我一定能找到桂香。」 那个男人呸了一声,骂道:「这都几天了,你找个屁!给钱。」 「我真的没有钱,你就是把我抓去坐牢,我也没钱给你。求你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别告官行吗,」路老四道。 隔壁吵声起起伏伏,杜九言听出了一些眉目,「隔壁女人不见了?」 她还记得刚搬来的时候,看到过隔壁,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昨天这个叫王赖的人已闹过一回,今天又来了。」闹儿道:「隔壁婶子叫桂香,好像几天前走失了,路叔一直没有找到。」 杜九言觉得奇怪,「人丢了为何不报官找?」 「报官要钱啊,路叔家徒四壁,没有钱。他白天就抱着孩子出去找,很可怜。」闹儿说着嘆了口气。 话落,门外响起敲门声,「跛子,在不在?」 「找跛子哥的。」闹儿跑去开门,门外是那位叫蛙子的年轻捕快,浓眉大眼很机灵,「跛子在不在,有事。」 闹儿笑着道:「刚回呢,在睡觉。您进来喝杯茶,我去喊他。」 蛙子进门,一眼看到杜九言,「杜小哥,是你。」 「蛙子爷!」杜九言上前拱手,笑着道:「多日不见。跛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蛙子哈哈一笑,道:「跛子可厉害了,跟着三爷头一回出差,一个人就抓了三个从广西来的马匪。我们现在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么厉害啊。」杜九言啧啧嘆着,就听身后有人道:「有本事,做什么都会出色。」 不中听的话一定是跛子说的,杜九言回头打量他,愣了一下。 跛子将头髮梳上去,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剑眉醒目鼻樑高挺笔直,英气勃勃,是个很俊俏的少年。 「没见过好看的人?」跛子白了她一眼,杜九言嗤笑一声,「怎么会,上次义庄见的多了。」 跛子勾了勾嘴角,看向蛙子,「有事?」 「有人报官,三爷让你我去办。」蛙子指了指隔壁,「报官的人是上河镇王家村的王癞,告这隔壁路老四杀妻卖妻。」 跛子点了点头,「我洗把脸,等我一下。」 「王癞告路老四?王癞是路老四的什么人?妻舅?」杜九言觉得不像,所以才问。 蛙子摇头,「现在还不清楚,过去问了就知道了。」他说完,跛子已经换好深绿捕快服出来,看了一眼杜九言,「杜先生可想去凑热闹,或许有你赚钱的机会。」 「去!」杜九言没答,小萝蔔蹿过来,「赚钱,去啊!」 杜九言给他一个暴栗,「事多。」又看着跛子,「路老四穷到不敢报官,我还能挣钱?」 「财不漏手,没有也要刮层油,你做的很顺熘。」跛子说着出了门,杜九言哼了一声,搬了凳子坐在围墙底下听。 蛙子循例问了官话,王癞就喊道:「官爷,桂香好端端的不见了,肯定是他卖掉了,不然就杀了埋了,你们将他抓起来,一审就知道了。」 「抓不抓要你说?」蛙子吓骂了一声,「路老四,你说。」 路老四答道:「七天前,桂香出城挖野菜,辰正出的门,可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我带着孩子在家等了一夜,也不见人。真不是我卖了或是杀了。」 「娘啊。」小萝蔔低声道:「很奇怪啊,是不是?」 杜九言点头,「是很奇怪!」 王癞如果是桂香家人,家里人不见了,那应该去找。可他并没有,而是直接告官。 告路老四杀人,情理上说的通。 可告路老四卖了自己媳妇,这逻辑上有点说不通。 ------题外话------ 嗯,案子来了……慢慢说! 039 古古怪怪 「什么没回家,就是你卖了。」王癞道:「官爷,你们将他抓了。」 蛙子一脚踹王癞屁股上,「给老子闭嘴,叨叨的,你做主我做主?」话落,又质问道:「你桂香什么人?」 王癞皮糙肉厚,打了踉跄站稳了,脸色微微一变,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桂香哥哥!」 「哥哥?」蛙子呸了一口,「桂香我不知道,你在王家村老子还不知道,你要有妹妹,还能活到今天?早被你卖窑子去了。」 王癞是出名的混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我,」王癞低声道:「表妹!」 蛙子又看着路老四,「你说,王癞是桂香什么人?」 「是、是、是表哥!」路老四结结巴巴地答了,正好屋里孩子哭,他慌乱地道:「我、我去抱孩子。」 就跑房里去了。 蛙子看着跛子,低声道:「这两个人一个告人,一个被告,却都遮遮掩掩的,感觉有古怪。要不……都带回去?」 「等下。」跛子朝围墙看去,咳嗽了一声,「你怎么看?」 蛙子一愣,「跛子,你问谁?」他话落,就听到隔壁有人道:「说告人,可告人者身份不明,按律先笞三十,说清了,再受理。」 「对啊。」蛙子恍然大悟,冲着围墙拱手,「杜小哥,对律法这么门儿清,厉害啊。」 隔壁没说话,跛子眼中都是笑。 「听到没有。」蛙子冲着王癞道:「再遮遮掩掩,一人先笞你三十!」 王癞吓的一个激灵,瑟缩着肩膀,「官爷,真的是……表妹!」 路老四抱着孩子出来,朝隔壁看了一眼,也垂着眼睛跟着附和,「确实是表妹。」 跛子道:「打吧。打完了不招,就抓去坐牢。」 「别、别打。我、我不告了还不行吗。」王癞噗通一跪,「我不告了。」 民不告官不究,能少一事是一事。蛙子点头,「不告就去三爷处撤案,少跟我们耍花枪!」 「走吧。」话落,就和跛子一起回来了。 他们一走,王癞指着路老四压着声音,道:「限你三天,交不出桂香或者钱就拿你的房子抵债。」 话落,摔门走了。 「不管了?」闹儿看着进门的蛙子和跛子,「桂香婶怎么办?」 跛子道:「路老四可以去衙门报失踪,受理了自然会帮他找人。」话落,和蛙子说了几句,蛙子和大家拱手,「各位,告辞了。」 便走了。 「陈先生,」门没关,路老四抱着儿子,在外面探了个头,「先生在吗?」 陈朗走过去,微微颔首,「路老弟,有事找我?」 「先生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我出去找桂香。」路老四拘谨地说着,一抬头看到了跛子,顿时吓的一抖,「没、不、不麻烦您了。」 说完,抱着孩子要走。 「给我照看吧,没事。」陈朗喊住他,「人丢了是要找,不过一人之力太单薄,你还是报官比较好。」 路老四紧紧搂着孩子,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不是不想报,而是……先生麻烦您了,天黑前我肯定回来。」 说着,将穿着红着肚兜光着屁股的铁牛递过来。 铁牛醒着的,瘦瘦小小的,眼睛骨碌碌转着打量陈朗,一下子咧嘴笑了,很惹人怜爱。 路老四鞠了个躬,将孩子的换洗衣服放下来,就匆匆走了。 「唉。」陈朗抱着孩子提着衣服,「也是可怜人。」 杜九言坐在椅子上,打量着铁牛,淡淡地道:「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先生别急着可怜他!」 「怎么了?」大家都看着她,闹儿惊恐地道:「难道路叔真把婶杀了?」 杜九言摇头,「不好说。他和王癞都有问题。」话落,看向跛子,「他要一直不报官,你们就一直不管?」 跛子点头,「人手不够,没办法。」 「铁牛。」闹儿去接小孩,「我拿糖给你吃好不好啊。」 铁牛听懂了一样,张着手臂要闹儿抱。小萝蔔也凑上去玩着。 杜九言回房看书,书是她买的,《大学》和《中庸》。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杜九言读起来有些晦涩,勉强读了几页,就有些昏昏欲睡,她揉着眉头靠在椅子上打盹,忽然听到跛子道:「可知其意?」 「七通八不通吧。」杜九言睁开看着他,跛子站在桌前翻着《中庸》,面无表情地道:「讼师考试也要考四书五经?」 杜九言回道:「不考,闲暇看看!」 「市面有译本,原文对你来说,太晦涩难懂了。」 意思是她学问低,读不懂这些。 「我行!」杜九言翻开书,「不做文豪,我与人交流装做有学之士还是可以的。」 跛子失笑,「自信有时和夏天的阵雨一样,来的莫名其妙啊。」他说着往外走,「记得练功!」 杜九言埋头读书,漫不经心地回道:「好好做捕快,别跟着别人学挂羊头卖狗肉。」 跛子噗嗤一笑。 天色暗下来,路老四并没有回来,铁牛和小萝蔔头对头睡着了,陈朗关门出来,忧心忡忡地和杜九言道:「会不会出事了?王癞子不是善茬。」 「谁不是善茬?」银手和花子从外面回来,穿着杜九言早先给他买的一间驼红长袍,高高瘦瘦的,虽不如跛子英俊,但笑起来牙齿很白,很有感染力。 花子穿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捧着破碗,他一进来就被闹儿迫不及待地拉到一边说启蒙的事。 陈朗将隔壁的事和银手说了。 「我刚才在城外碰到他了,在和人打听什么。我没问,原来是找媳妇。」银手给自己倒茶喝着,「咦,这桌椅都是新买的?九姐买的,你又骗着钱了?」 「靠本事,用词要谨慎客观。」杜九言提醒道。陈朗倒是想起什么来,「我去喊跛子,你们等我一下,我有事和你们说。」 过了一会儿,他和跛子一起过来,跛子换回了衣服,懒懒散散的过来坐下,试了试圆角凳,「怎么买竹子的,因为便宜?」 「因为凉快。」杜九言撇了他一眼,「有意见?」 跛子点头,「有。」 「憋着!」杜九言看着陈朗,「先生说吧?」 ------题外话------ 发个脑洞猜一猜,路老四为什么不报官! 040 普度众生 花子和闹儿也坐下来,都看着陈朗。 「大家住在这十多天,从九言第一天给我钱,陆陆续续,我这里已有五十多两。」他数了数放在桌子上,「有九言给的,也有银手和跛子以及花子给的。大家都说说,这钱怎么规划。」 「花啊。」银手道:「该买什么买什么,不用省。」 陈朗无奈地道:「九言说的对,你们都不小了,要存钱娶媳妇,有个家才踏实。」 「我不娶,女人没意思。」银手摇头,「跛子哥吧,他年纪大了,应该娶媳妇。」 跛子垂眸淡淡地道:「我娶媳妇,不用钱。」 杜九言道:「先生记帐吧,进出的流水帐记下来,等我们的钱存够,可以做点别的事。」 大家哗啦都看着她,一脸期待。 「做什么?」闹儿问道。 银手点头,「做买卖吗?要不然开间讼行?」又道,「九姐,前天花家门口的闹剧,是不是你。我当时忙着没去看,但听说有个杜小哥嘴巴跟开花似的,硬是把花廖两家的婚事搅黄了。」 「前面没错,后面不对。我非搅黄,而是成全。」杜九言扬眉道:「成全了三个年轻人美好的姻缘的和未来。」 「九姐,你不是没有考吗,现在就能理讼案了啊?是不是西南里的先生特别器重你,发现你是人才?」花子拍着手,一脸崇拜。 杜九言摆手,「忘记和大家说了,我不在西南。」说着递了名帖,「三尺堂,杜九言!」 陈朗接过名帖看着,大家一脸发懵,好一会儿闹儿问道:「三尺堂,是不是好很破很小?九姐,西南不要你吗,我们找他们算帐去。」 「良禽择木而栖,三尺堂更适合我。」杜九言道:「瞧不上西南。」 跛子失笑,举茶杯和她碰了碰,「祝你早日高飞!」 「祝九姐早日高飞。」花子和闹儿也凑上来,陈朗和银手也和她碰了杯。 杜九言看着随性,但她做事向来有条理。她愿意告诉大家自己的近况已是很好,别的他们不强求更没能力干涉。 众人以茶代酒,杜九言悉数笑纳,「现在所有的钱加在一起,还做不了买卖,先这么着。银手也不要去偷了,找点正事做。」 「我啊?」银手垂头丧气,「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偷没别的。」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待机会吧。最近就在家跟着先生读书!」 「我读书?」银手一脸惊愕,「我可不是这块料。」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看着他不说话。 「读、我读行了吧。」银手瘪着嘴,耷拉着肩膀,「这可要我老命了。」 他样子有趣,大家都笑了起来,花子抱着他,道:「银手哥,九姐是为了你好,只有读书认字了,才能明理,才能有出息。」 「就你知道的多。」银手推开花子,趴在桌子上唉声嘆气的。 就在这时间,虚掩的门被推开,路老四一身疲惫地站在门口,「先生,我回来了。」 「还没吃饭吧,在这里吃了再回去。」陈朗请他进来,「都是半大的孩子,你不要拘谨。」 路老四摆手,「我、我也吃不下,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陈朗将铁牛抱给他,「明天再送来,找人要紧。我还是那句话,你早点报官请官府帮忙。」 路老四红着眼眶行了礼,转身就要走。 「等等!」杜九言走过去笑盈盈地道:「路大哥,正好我们有空,能不能去你家坐坐?」 路老四打量着杜九言,随即啊了一声,指着她,「你、你是杜九言?前天我在花家门口看到你了,你是讼师?」 「是啊,」杜九言说着,和路老四并肩走着去了隔壁。 跛子也放了茶盅,一声不吭地跟了过去。 路老四的家比他们住的要小,三间正屋加盖了东面两间耳房,客厅里摆着破旧的桌椅,除此以外都是小孩子玩的小玩意随意丢在桌子和地上。 杜九言直接推开了卧室门。 房内摆着一张单人床,衣柜靠墙掉了半扇门,几件女人的衣裙挂在里面,大多都是孩子的衣服堆叠着。 「杜先生,」路老四发现跛子站在了门口,他有点害怕,「您……您能帮着找人吗。」 杜九言靠在门扉上,扬眉看着他,「你有钱?」 「讼、讼费很贵吗?我不打官司,我、我就找桂香!」路老四垂着头,紧紧搂着铁牛在怀里,「我、我没钱,但、但我有一个祖传的东西,能送给先生。」 他怕杜九言不答应,「真的,是祖传的宝贝,我没什么用,但是你们读书人说不定有用。」 说着,抱着铁牛进屋放在床上,他拉开半扇衣柜门,弓着身子在里头一阵乱摸,随即兴沖沖的跑出来,将手里东西给她。 一把外形很普通的摺扇。 「你看看。」路老四小心翼翼的摊开摺扇,指着上面的字,「我爹说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上面这首诗写的特别的好,以前许多读书人都到我家来借阅这把扇子。」 杜九言看着扇子。 扇面的纸是普通的宣纸,已经泛黄显然年头不短,杜九言看不出它哪里特别。 如果非要说特别。 那只能是上面的诗和字了。简体的字外加一首《再别康桥》。 在这里看到徐志摩,对于她来说,还真的是一个宝贝。 「一把旧扇子而已,」杜九言神色平淡,略扫了一眼后就不再打量, 路老四目光彻底暗淡下来,默默的收了扇子,苦笑着道:「明天可能还要麻烦先生帮我照看铁牛,我、我要接着去找桂香。」 「王癞是桂香什么人?」杜九言忽然问道。 路老四面色一变,顾左右而言他的,「表哥啊,真、真的是表哥。」话落,偷偷朝跛子撇去一眼。 「我本来想做好人好事的,」杜九言漫不经心地接过他的扇子,打开扇着风,「但你连帮忙的人都不说实话,你让我怎么办?我又不是菩萨,来普度众生。」 「杜先生,」路老四惊喜地看着他,「你、你愿意帮我找桂香?」 「要是你愿意帮忙,一定能找到桂香。你那么聪明,一出手就能找得到。」路老四期盼地看着他。 杜九言也看着他,面无表情。 路老四垂了头,耷拉着肩膀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精神来,「杜先生,王癞真的是表哥。」 「行了,扇子我收了。明天天亮我们门口见,帮你找桂香!」杜九言说着,摇着扇子就往外走。 身后路老四噗通一声跪了,「多谢杜先生,多谢!」 ------题外话------ 还是有猜的靠谱的,哈哈。可见大家的脑洞都很大,哈哈。 041 寻人寻人 「你很喜欢这把扇子?」跛子随她出来,盯着她手里的扇子。 别人不知道,但杜九言这个人没有好处,他是不可能这么爽快的。 唯一的解释,路老四的这把扇子,确实是宝贝。 「做好人好事,你不懂?」杜九言侧目看着他,「明天有空吗,一起修善德?」 跛子失笑,摇了摇头,「你修善德,我继续苦行。」 「立功也不想?」杜九言挑眉看着他,「不想做将军的士兵,可不是好士兵。你这么出色,想必很想吧。」 跛子哈哈大笑,这还是杜九言第一次看见他大笑。 还不丑。 「小萝蔔说,跟着他爹有肉吃。」跛子拱了拱手,「多谢杜先生赏饭吃。」 杜九言颔首,「客气!」 两人说着,回到家里。杜九言收了扇子若有所思的在正厅坐下来,陈朗问道:「过去走一趟,发现了什么?」 「床是单人床,柜子里女人衣服很少,门口摆着一双女式布鞋,除此以外都是铁牛的东西。」杜九言道。 闹儿道:「这有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啊。」银手道:「既是成亲过日子,再穷都要打一张双人床,买几件新衣服做两双鞋吧?」 闹儿不懂。 「我记得他们是一家四口?」杜九言看着银手。 银手摇头,陈朗道:「大儿子被王癞抱走了,就四五天前的事。」 大儿子被抱走了,路老四不紧张,只顾着铁牛。杜九言将扇子摊开摇着,「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闹儿问道。 大家都看着她。 「这种事不好说,等找到桂香后,再一起解释吧。」杜九言说完,陈朗咦了一声,指着她的扇子,「这诗,很特别!」 杜九言一笑,道:「路老四的讼费,我勉强收了。」 去了书房,杜九言在灯下读诗,「……寻梦?撑一支长篙……」 「祖师爷,还是一位文艺青年啊。」杜九言抚着扇子上亲切的字。简体,犹如印刷的小楷,「开国皇帝,文艺青年,讼师……还有什么卓越功绩?」 杜九言将扇子丢进抽屉里,起来伸了个腰,笑着道:「等我去京城,看看你还有哪些令人歌颂的伟迹。」 前人栽树,他这个栽树人真是伟大啊! 「这么有缘分,难道是要我追随您老的脚步?」 第二日寅时正,杜九言睁开眼,洗漱绑上沙袋出门,巷子外是包子铺,对门是馄饨摊,但她鲜少上街跑。 围着巷子跑五圈,面不红气不喘地站在围墙下面,抬脚,点墙,身体宛若剪燕,眨眼之间已越过墙头。 又是一眨眼,她又再次跃了过来。 稳稳落地,脚上的沙袋晃了晃,她抬头看着房顶,跃跃欲试。 「杜、杜先生?」路老四抱着铁牛站在门口,「原来每天早上砰砰声,是你练功啊。」 铁牛还在睡,乖巧的躺在父亲的臂弯里,真温馨。杜九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被祖师爷传染了,也变成了一个文艺小青年。 「是啊,闲的没事,强身健体。」她指了指院子,「先进去等我,我洗漱换衣服就出来。」 路老四应是跟着她,又挠了挠头觉得奇怪,「怎么感觉……杜先生比昨天白很多?」 不等他琢磨出答案,杜九言已经换过衣服出来。一件藏青的长袍,黑黢黢的脸,漂亮的凤眼神采奕奕,分明还是昨天那位黑黑的少年郎。 「看错了。」路老四咕哝了一句。 跛子从厨房出来,肩上背着水壶,手里拿着刀,他冲着杜九言点了点头,「走吧!」 「好。」杜九言颔首,和儿子道:「儿子,记得去和窦荣兴说一声,我今天休息。」 小萝蔔打了哈欠,「知道了爹。你自己小心哦。」说着,蹬蹬跑出来,递了一把铜钱给她,「爹,给你买午饭吃,我觉得路叔肯定没钱请你吃饭。」 路老四的脸腾得红了。 「我儿体贴。」杜九言收了钱,大步出门。 路老四见跛子也去有些害怕,但没敢问,小心跟在杜九言身后,径直往城门口走。 「杜先生好。」 「杜先生出门啊。」 「杜先生有空上我铺子里吃饭啊,我不收您钱!」 一路出门,街上无数人和他打招唿。 他急着喊道:「杜、杜先生,城外我这几天找了无数遍了。」 「然后呢。」杜九言脚下没停,跛子也不慢,路老四跟着就有点吃力,「我还去她挖野菜的地方看过,一点线索都没有。」 杜九言嗯了一声,道:「你去没有,我去就不一样了。」 路老四愕然,就听跛子淡淡地道:「她的自信,你慢慢就习惯了。」 城外直走三里多就是一条河,河道两边是山,路老四指着靠城的山,道:「这里有小路,能绕进山里,我以前带她来过。」 「上河镇在哪里?」王癞就说自己是上河镇人。 路老四面色一变,迟疑的指着河道对面的山,回道:「这座山的山脚下,就是上河镇。翻过山去就是下河镇。」 「知道了。」杜九言道:「先进山看看。」 路老四松了口气,走在前面,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在一块斜坡停下来,「就是这里。」 杜九言打量四周,这里在山脚,四周树木茂密,来往的行人很少,她走了一圈停下来,用脚拨弄着青草,「这时候能挖什么野菜?」 「地菜和松乳菇子,进山还能找到鱼腥草。」路老四为了证明,真的拨弄着草,拔了一颗地菜出来,「这个时候虽然有点老了,但还能吃的。」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 「我进山看看。」他说着沿着山路上去,杜九言则拨着草,有些轻浅的脚印,但没什么价值。 她起身看着远处,「沿着官道能去哪里?」 「最近的城就是新化了,有两百里路。」路老四回答着,有些不懂杜九言不找人,为什么在这里问这么多问题。 这和找人有什么关系吗? 「这山的背后有村吗?」杜九言边走边冲着山里道:「我们顺着山路绕到背面。」 山里传来跛子低低的嗯声。 「翻过去就是刘家凹。」路老四又问道。「那位捕快大哥,贵,贵姓?」 杜九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小路,漫不经心地回道:「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路老四愕然,觉得读书人就是与众不同。 山路不连官道,虽不好走,但因不高所以无险,前后走了一个多时辰,杜九言就看到了路老四所说的刘家凹。 一个在山坳里村落,清一色的泥砖房子,盖的是茅草的顶,房子低矮破旧,有的外墙甚至用木头撑着。 家家户户门口晾晒着衣服,烟囱里冒着烟,虽然没有看到人走动,但很有烟火气。 「这里我来过,我去打听。」路老四急着要去打听。 杜九言忽然拉住他,盯着山村里看着,道:「想送命,就直接去。」 「不,不会啊。这我来过的。」路老四不解,「杜先生觉得有危险?」 哪里有危险,他,他没看出来啊。 ------题外话------ 白天忘记上传,睡一觉醒爬起来传后台,我好认真,给自己打call! 042 买卖分成 杜九言动了动筋骨,「穷乡僻壤,房子破旧,但门口却晾着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衣服。」 「不古怪?」 杜九言在林子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歇会儿,等跛子来了再说。」 路老四听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刘家凹穷,听说,村里有一半人都在要饭。 这么穷的地方,居然穿这么鲜艷、丝绸做的衣服……一匹绸最差的也要三五两银吧。 「难道桂香被他们……」路老四噗通坐在地上,腿脚发软,「杜先生,您为什么……」 杜九言知道他的疑问,答道:「桂香在城外失踪的,她要是再进城,想必你应该打听到了。既没有,那人必然还在城外。」 「再说这里。如果她是被人拐走或者害了。那么从她挖菜的地方离开,往南要过河,往东是官道,青天白日就算是马车也会有目击者。那么,最隐蔽的路就是往西进山。」杜九言淡淡地道:「我原也只是排除法怀疑,现在看到这个村,八九不离十了。」 「就等跛子回来,看他可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话落,跛子从后面出现,在杜九言的另外一边坐下来,「怎么了,这个村有问题?」 杜九言点头,「你发现了什么吗?」 跛子摊开手,手心里有五六个绢花以及珠花簪子一类的,女人饰品,颜色和脏的程度不同,应该是丢掉的时候不一样。 路老四看着一朵绢花,有点不确认,「这个……桂香好像有。」 「这个不是。颜色败成这样,至少有一个月的风吹日晒。」杜九言拿着几朵把玩,路老四松了口气,「我想起来了,桂香头上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带。」 杜九言将珠花还给跛子,指了指山村,「你了解这里吗?」 「刘家凹一共六十户,其中三十一户分散在外要钱讨饭,住在村里的也就二十几户,多是老人和孩子。」 「上个月,这里的里长还去县衙求朝廷赈灾。因为春天播种的种子被鸟吃了,所以地都荒了。」跛子说着,也打量着村子,「你怀疑这里?」 杜九言低声道:「衙门答应了?」 「估计就这几天会有消息吧。」跛子说完,蹙眉道:「你想藉助衙门?」 「你做了几天捕快,对衙门的事倒是门儿清啊。」杜九言挑眉,语气戏嚯试探。 跛子无奈失笑。 杜九言忽然起身,咳嗽了一声,忽然冲着山村里喊了一嗓子,「衙门里的捕快来查喽!」 那声音又高又细,迴荡在山谷里,回声重复了几遍才慢慢歇下来。 四周一片安静,安静到似乎连村里的炊烟都成了静止的画面。 路老四惊了一跳,「干、干什么?」这要打草惊蛇。 杜九言嘘了一声,「等!」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没有人出来。」路老四道:「杜先生,好像没有用。」 杜九言侧目看着跛子,「我看,我需要去和三爷谈一谈了。」 跛子笑而不语。 「找焦三爷?」路老四奇怪地道,「您、您刚才为什么吼这一嗓子?」 杜九言转身往后走,一边走一边道:「寻常百姓听到捕快来,必然吓的乱阵脚,可这个村这么安静。」 不是没有人,就是故作镇定。 路老四深吸一口气,对杜九言一脸的崇拜,「那、那杜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回家等我消息,我去找焦三谈条件。」杜九言把玩着一只珠花。珠花是粉白相间的,但因为风吹日晒所以颜色已经很淡。不过,依旧能看得出,这个珠花的做工很不错。 「杜先生,我,我不想报官。」路老四害怕地道:「我只要找到桂香就好了。」 杜九言停下来等路老四,沉声道:「现在情况你看到了,桂香的失踪十有八九和这个村子有关系。这个村背后有什么,什么实力我们都不知道,想要凭你我之力,可不容易找到人。」 路老四垂着头没说话。 「合作这么愉快,这次我得多拿点。」杜九言觉得上次焦三赚的多,她能原谅,这次她得多谈点。 跛子眉色不惊,淡淡地道:「你认为这次能挣钱?」 「我有感觉,这个案子我们能发一笔!」她笑眯眯地负手走在前面,跛子几乎能猜得到,此时此刻她脑子在算计什么。 路老四忽然停下来,犹豫地看着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豁出去不要命的感觉,「杜、杜先生。您,您真的能找到桂香?」 「你说什么情况下,女人的髮饰容易掉呢。」杜九言问道。 路老四脱口就道:「跑、跑的时候。」 「对!跑动,打动,以及被人倒背着,拖着之类的动作时,很容易掉!」 路老四浑身发冷,眼前浮现出,桂香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拖在地上的情形,「杜、杜先生,这个村为什么绑女子?」 「那些花红柳绿的衣服,应该就是很好的解释了。」没有特殊需求,就算再浮夸,也不至于一个村的人,都穿的这么鲜艷。 路老四扶着树腿软,等杜九言和跛子走很远,他才跟上。 等他们消失在树林里,方才平静的村里,转眼功夫,各家各户收了晾晒的衣服,灭了炊烟,锁了大门,整个村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直到日落,才有人陆陆续续的回来,四周亮起灯火,有人划拳有人喝酒,还有女子的哭笑声,异常的热闹。 德庆楼中,焦三一边剔牙,一边看着杜九言,「不是刚在花家挣了吗。又缺钱了?」 杜九言给焦三斟酒,浅浅一笑,「这和缺钱不缺钱没有关系。作为百姓,我有义务帮助朝廷破案,保护百姓的财产以及生命安全。」 焦三一口喝了酒,「你少和我装清高。不过,路老四不报官,衙门就不备案。你又只有这么点线索,确定没问题?」 杜九言笑着道:「我何时骗过你,保你赚的盆满钵满。」 焦三打量着杜九言,这小子狡诈,爱钱爱名还市井无赖,但不得不得说,她的脑子很够用。 但是刘家凹的人一直本分,这么多年除了闹着要钱,没出过什么事。 「你确定?」焦三凑近了,盯着她,「不是耍我?」 杜九言轻轻一笑,道:「合作就是要互相信任,您这态度,没法谈了!」 「行!」焦三吐了嘴里的牙籤,拍了桌子,道:「老子这就带人去,就当做好事助人为乐!」 杜九言一笑,竖起五根手指,「五五分!」 「我呸!我带人去,劳累几日就得五,你出一张嘴就想薅一半,你小子还要不要脸。」焦三去推杜九言,她一闪轻巧让开,「您知道这年头嘴和脑子最值钱。」 「你小子,」焦三指着杜九言,「蹬鼻子上脸穷嘚瑟!」 说着,拿着刀大步出门。 杜九言亲自送他到门口,又朝跛子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有点眼力见!」 跛子笑看着她,「都不叮嘱我注意安全?不够意思。」 ------题外话------ 帷幕拉开:穿着红肚兜,露着屁股蛋蛋的白白嫩嫩的小萝蔔上来。 鞠躬! 各位姐姐看完要记得留言哦,看完要记得收藏哦,看完要记得夸我爹帅、夸我可爱哦,嘿嘿! 顺便预告一下,明天我将进行有奖猜题,记得早点来答题哦! 么么哒各位姐姐。 043 人财两全 路老四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桂香失踪七八天了,如果真被拐子卖了,现在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抹了眼泪,用被子蒙着头,一边,铁牛忽然哇哇的哭了起来,迷迷煳煳的喊着娘。 他抱着铁牛,露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披着衣服就去了隔壁。 花子和闹儿都睡了,小萝蔔趴在杜九言的腿上打盹儿,迷迷瞪瞪地道:「娘,窦伯伯说反正也没事,您高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不过,周伯伯在看文书,我猜测他们可能接到讼案了。」小萝蔔揉着眼睛道。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明天去看看。」 「嗯嗯。」小萝蔔点着头,「娘啊,你要多挣钱啊。」 杜九言捏他的脸,「掉钱眼里去了!」 小萝蔔点着头,「我喜欢钱眼。」 杜九言哭笑不得,刚起身就听到有人敲门,听到路老四道:「银手小哥,我找杜先生。」 「先进来吧。」银手领着路老四坐下,杜九言已经出来了。 路老四眼睛红红的,容色凝重,一脸悲壮。 「怎么了?」杜九言坐下来,「想到有用的线索了?」 路老四噗通一声跪下,羞愧地道:「我请杜先生帮忙,却又不肯说实话,先生还不计较愿意帮我,我、我实在太不厚道了。」 「你不要这样。都是邻居,互相帮扶是应该的。」杜九言将路老四扶起来,「不过,你要是决定报官,我看就不用了。衙门里我已经打好招唿了,你不报官也行。」 「可是……」路老四红着脸,「先生,有的话我不说,心、心里过意不去。」 杜九言摇头,「等找到人再一起说吧。你的事复杂,一件一件办!」 「我听您的。」路老四鞠躬,「不、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你为什么不让他说,或许真相和你想的不一样呢。」银手站在门口好奇地问道。 杜九言摇头,「真相只有一个,请听名侦……名捕快慢慢分解。」 银手一脸无奈,「九哥一如既往的自信啊。」 小萝蔔拍了拍他的腿,道:「我娘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的。」 「嗯?」银手看着他,小萝蔔跟着杜九言进房,笑嘻嘻地道:「所以,自信也不能半途而废。」 银手愕然,以头撞墙,陈朗在他身后失笑,道:「你再不好好读书,连小萝蔔你都不如了。」 「先生,不是我不读书,是他们母子太狡诈了。」银手道。 陈朗笑着看了看天色,担忧地道:「……也不知道跛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收穫呢。」 「九哥说没事,肯定满载而归!」银手压着声音,笑着道:「九哥说,她准备把这院子买下来!」 陈朗惊讶不已,「她这样说的?」 银手点头,「千真万确。」 「她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陈朗又无奈又温暖,嘆气道:「我们也要像跛子那样努力啊。大家能在一起是缘分,可我们这么多男人也不能全靠九言一个女子养着。」 银手面色僵硬,顿时手痒难耐,「不然,我再去干一票大的吧?」 「睡觉去!」陈朗蹙眉,喝他一句,「九言可说了,你若再偷,就剁了你的手挂你床头,每日让你舔一遍警示自己。」 银手大吼一句跑回房里,「剁手就剁手还要每天舔,这话也就她能说出来。」 蒙头睡觉,银手睡的迷迷瞪瞪,忽然听到屋顶上砰的一声响,他惊了一跳穿着裹裤光着膀子跑出来,「什么人?」 一抬头,就看到屋顶上的人。 杜九言穿着天青色长袍,袍子一角扎在裤腰里,身形挺拔面色英武地站在他屋顶上。 「九哥,」银手抱着头哭着道:「大清早,你跑屋顶干什么。」 杜九言冲着他叉手,「打扰了!」 「打扰什么,我要睡觉。」银手哭道。 杜九言回身,点着围墙,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转轻盈落地,她笑的云淡风轻,「才开始练还不熟悉,不过你放心,一个月后,我一定吵不到你。」 银手欲哭无泪。 他房间在最边上,杜九言觉得翻墙没有挑战性,就开始挑战他的屋顶了。 看来他要换房间住了。 天亮,路老四抱着铁牛过来,小萝蔔带着铁牛在院子里玩儿,陈朗请路老四吃早饭,「不会有事的,铁牛娘一定能平安回来。」 「嗯。」路老四心神不宁,也没心思吃饭,「杜、杜先生,我们今天还去找吗。要不要进那个村?」 杜九言看了看时间,「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等消息。」 「等消息?」路老四不解,可也不敢多问,「要,要不我去报官吧……桂香的性命重要。」 杜九言放了碗,道:「不用。昨晚焦三爷已经带人去刘家凹了,要是这样还找不到桂香,那你再报官。不过,只要她还活着,那找到人不费劲。」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嘈杂之声传来,随即他们的门被推开,一位穿着裹裙和水洗蓝短褂蓬头垢面的女人沖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坐在地上玩的铁牛,撕心裂肺地喊着,「铁牛,铁牛我的儿!」 铁牛也哇的一声哭着。 「桂香。」路老四蹭的一下站起来,迟疑了一下就跑了过去。 跛子和焦三也跟着进来。 两个人也是一身疲惫,衣服上都是灰尘。 「恭喜三爷,出师大捷啊。」杜九言笑着迎过去,「您为民除害,维护社会治安,是人民的好公僕!」 焦三被气笑了,「什么好公僕?」说着,丢了一包东西过来,「一半,你小子的份!」 杜九言差点没接住,沉甸甸的一大包,她一拆开顿时刺的眼花缭乱。 一包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外加四锭金子和一些珍珠项鍊和金镯子之类的。 收穫还真大!杜九言朝跛子看去,跛子和她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今天别走了,中午留这吃饭喝酒。」杜九言热情地邀请焦三,小萝蔔拖着长凳子过来,笑眯眯地道:「三爷,您请坐。」 焦三噗嗤一笑,指着小萝蔔,「你儿子啊……还真是像你。」 「骨血至亲嘛。」杜九言将一袋子钱丢给银手,银手喜滋滋的拿去给陈朗放好。 陈朗道:「我带闹儿去买菜,你先烧水泡茶。」 银手心情极好的点着头。 「人在哪里找到的,不容易吧?」杜九言看着哭着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题外话------ 有奖蒙题哈。 问:焦三丢过来的一包金银珠宝,折算白银多少两? a:600两 b:800两 c:1000两 嗯,欢迎来蒙哈,蒙对皆有奖,哈哈! 明天开奖。祝好运! 044 物归原主 「窑子里。」焦三喝了口茶,啐了个茶叶,「老子都不晓得,刘家凹居然往那种地方卖女人,永州的窑子真是日新月异。」 路老四一惊,脸色煞白的看着桂香。 焦三哼了一声!他自诩见过很多世面,但昨晚也是头一次看见那样的窑子。门面很小,在外面路过要是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可只要一进去就会发现内有干坤。 里面外面就是两副面孔。 富丽堂皇,纸醉金迷。 楼下是赌场,楼上窑子,里面的姑娘都穿着肚兜光熘熘的套着个裙子,路过的男子只要给钱,甭管墙根还是厨房,随时随地都能嫖。 「这些东西,铁定从桂王那边传来的。」焦三愤愤不平,「院子里还关着十几个,各式各样,有的甚至被打死了,就丢在门口,等着丢山里餵狼。」 杜九言也很吃惊,「这么嚣张,没有人管吗?」 焦三冷笑着,「衙门里的事你们不懂,这不是想管就能管的。」 「还是邵阳好,有三爷在,至少百姓安居乐业,没有这么多噁心人的事。」杜九言恭维地道。 焦三哼了一声,「就知道说好听的给我听,我累成狗样,你就动动嘴!」说着,他发现路老四在看着他,便道:「你也别瞪着,你娘们没接客,救她的时候,正被吊着打呢。」 「桂香!」路老四抱着桂香哭,桂香也抱着他哭,夫妻两个人哭了好一会儿,路老四转头冲着他们磕头,「多谢杜先生,谢谢……」 杜九言拉着他,「我什么都没做,你谢三爷和跛子哥。」 跛子眉梢微挑,看了一眼杜九言,眼中有笑。 「谢谢三爷,谢谢跛子哥。」路老四磕头,也摁着铁牛,桂香在一边头咚咚撞在地上,「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这辈子报答不了,下辈子当牛做马一定报答。」 「行了,人回来就行了。我也没做什么,要不是杜小哥,我也找不着那地儿。」焦三在刘家凹搜了很多钱,所以在名声上,他就让一让。更何况,这件事并未过明路,所以不提也罢。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杜九言扶桂香起来,打量她对方一眼,五官很标緻,但因常年生活磋磨,皮肤暗淡毛髮无光,并不显眼。 桂香擦着眼泪,紧紧抱着铁牛在怀里,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安哥呢?」 「他……」路老四目光闪闪,低声道:「安哥被王癞抱回去了。」 桂香脸色一瞬间煞白,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抱回去了……王癞他来过了?」 「嗯。」路老四垂着头,满面的丧气,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乒桌球乓的敲门声,王癞喊道:「路老四,给我开门。你躲得了今天,躲不过明天。」 桂香吓的一抖,下意识的缩在路老四的身后。 「我、我去,你、你在这里待着,别怕!」路老四也害怕,但杜九言觉得他不是怕王癞,而是害怕焦三。 她无奈地嘆了口气,没说话。 路老四出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到王癞子嚷嚷着道:「就算是衙门的人在又怎么样,她是我媳妇,我带我媳妇回家,天经地义。」 「路老四,你不要耍赖,我可告诉你,咱们的签的三年约,十天前就到期了!这事说到天边去,都是你没有理。」王癞说着就冲进院子里来,一看里面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可一想自己占着理,又挺直了后背,上来就扯住了桂香的胳膊,道:「把孩子丢下,跟我回家。」 「我捨不得铁牛。」桂香噗通跪下来,「我求求你了,我才回来,你给我几天时间行吗。」 她死死抱着铁牛,铁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的呜呜的哭。 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嚎丧呢。」焦三大喝一声,「当老子不存在是不是,拉拉扯扯的,把话说清楚。」 王癞叉着手,喊道:「三爷,我没做犯法的事,我、我就是来带我媳妇回家。」 焦三就打量着王癞,一脸的鄙夷,「你不要当老子是傻子煳弄,你做的什么事,别人不知道,老子门儿清!」 「可是三爷,就算您罚,我也是要带她回去的,她是我媳妇,跟我回家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桂香跪着冲着王癞磕头,冲着焦三和杜九言磕头,「求求你们。铁牛还这么小,没了娘她可怎么办。」 「爹啊,」小萝蔔也红了眼睛,过来贴着杜九言站着,「王癞为什么要带走铁牛的娘?铁牛没娘很可怜的。」 杜九言将他抱起来拍了拍,低声道:「桂香婶是王癞的妻子,他将妻子典租给路四叔三年。现在三年约满,他来要人了。」 「租?」小萝蔔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想明白,「那……那铁牛怎么办。」 杜九言凝眉没说话。 「路老四,你来说。」王癞拖着站在人后的路老四,「我说错了没有,有没有骗你害你。」 路老四垂着头,两只手攥着拳头,没有说话。 「烦死老子了,屁大的事。」焦三不耐烦,咕咚咕咚喝茶,「也不晓得县太爷什么时候才能来。」 这一个县的事,都归他管,他又不是县太爷,凭什么。 要不看在杜九言又给他找了钱,他是一眼都不会多看。 「你怎么能这样。」花子眼泪也跟着掉,他们都是没有娘的孩子,所以很心疼铁牛,「桂香婶愿意和路四叔在一起,你快走。」 花子去推王癞,王癞哈地一笑,啐道:「他愿意?她愿意有个屁用。」 「九哥。」花子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她,「他们好可怜,你帮帮她们。」 小萝蔔也点着头,「爹啊,你帮帮铁牛吧,他不能没有娘。」 「桂香。」杜九言看着哭成泪人一样的桂香,「按《大周律。户律。婚姻。典雇妻女》条例,你现在可以告官。有官府做主,他们这样是犯法。」 按律,他们这种情况,桂香是不同罪的,但王癞和路老四就要各仗八十,当初典妻的钱罚没充公。 「告官也没用。」焦三看着杜九言,「该罚的罚,罚完了物归原处。」 物归原处! 女人是物。杜九言蹙眉,沉声道:「别怕,我会帮你。」 想要和离,总有办法。 焦三就指着桂香,「有人帮你打官司。你告不告,要告老子今天开例,陪你去衙门。」 「告官?」桂香脸色一白朝王癞看去。王癞眼睛一瞪冷声喝道:「你要敢告老子,老子就将你两个儿子都弄死!」 桂香本就是跪着的,被他一吓顿时就坐在了地上。 ------题外话------ 典雇妻女,按时间长短收费。典的人要钱,租的人要传宗接代,当然,也有租回家做小妾玩个新鲜的。明清律法虽然不允许,但民间依旧有很多。 就和表兄妹不能成亲一样,律法规定是不允许的,但是许多人家还是照样成亲。民不告,官不究! ps:昨天的答案,1000两!明天的文中小萝蔔会估算,哈哈! 这次没猜对,等月底我们再来猜。很好玩! 045 女人之命 「告吧!」花子着急地道:「桂香婶,你告官吧。我们九哥一定会帮你的。」 大家都看着桂香。 她满眼的惊恐,看看王癞又看看铁牛,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我、我不告!」 她不能告!她不跟着王癞她又能去哪里。 和离……和离后她成什么人了。 她就是这个命,女人就是这个命! 更何况,王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更不会放过孩子。 她害怕。 桂香摇着头,「不、不告。」 「多管闲事。」王癞呸了一口,将铁牛从桂香怀里一扯,拉出去推在地上,又扯着桂香喝道:「走,跟我回家!」 「你个臭娘们,在外面待的心都野了。等回家老子弄死你。」王癞拖着桂香,桂香回头看着铁牛,看着路老四,木然地被往外拉。 「桂香……」路老四抱着头蹲在一边哭着,又扑过来将铁牛抱在怀里。 父子两个人抱头哭着。 「等等!」杜九言将小萝蔔放下来,王赖一愣停下来斜眼看她,「这是我的家务事,三爷都不管,你少他娘的多管闲事。」 杜九言负手,慢慢踱步都在王赖面前,忽然抬手,啪的一巴掌。 王赖被打的耳朵嗡的一声响,人跌坐在地上。 「孩他爹!」桂香吓了一跳,惊唿一声想去拉却又不敢。 杜九言蹲下来,拍了拍王赖的脸,「我就看你不顺眼,管闲事,你拿我怎么样。」 「你……你……」王赖吓的直抖,根本不敢说半个字。 杜九言懒得理他,转头盯着桂香,「我帮你,你也不告?」 「不、不告。」桂香摇着头,泪眼朦胧地道:「这……这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啊。」 说着,捂着脸跑了出去。 「滚!」杜九言盯着王赖,王赖一熘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没想到你还挺善良的啊。」焦三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不过!这种事你好心也没用。她要是烈妇,早就该撞死保全才对。」 他说着,头也不会的出了门。 「九哥,」花子哭的眼睛都肿了,「桂香婶为什么不告,为什么走了。铁牛没娘太可怜了。」 杜九言给小萝蔔擦了擦眼泪,又摸摸花子的头,道:「无能为力。」 桂香都接受了,作为外人,她能做什么? 大家都垂头丧气的,路老四将铁牛留在这里,「我、我把桂香的东西收拾了,给她送回去,一会儿就来接铁牛。」 他说着也跑了出去。 「路四叔心里难受。」花子抹着眼泪,抽噎着去抱哭着的铁牛,「铁牛太可怜了。」 跛子摸了摸花子的头,「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她逆来顺受,任由人摆布,你若帮了便是多管闲事。」 他话落,也沉默的回了房间里。 陈朗和闹儿买菜回来,看院子里的情况楞了一下,花子将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陈朗看着杜九言,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不让路老四去告官了?」 「嗯。」杜九言靠在椅子上,小萝蔔趴在她怀里情绪很低落,她淡淡地道:「看路老四家里的摆设家具,就不像过日子的人家!」 如果是正经夫妻,就算再穷,成亲也是大事。 一张床,几件衣服总要买的,而且,只要家里有女人,家里就会到处都是女人的气息和衣物,而路老四的家,给她感觉就是女主人随时都会离开的样子。 还有王癞要桂香,气焰嚣张,路老四遮遮掩掩心虚的样子。 所以她一早就知道了,才不让路老四告官。一旦告了,路老四也要连罪受罚的。 「你啊,也太聪明了。」陈朗看着杜九言,会心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别伤心,各人有各人的命!」 杜九言愣一下,看着陈朗,「先生,我没有伤心,您不用安慰。」 「嘴硬!」陈朗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道:「往后我会多关照铁牛的!」 杜九言笑了,亲了小萝蔔一下,道:「好几天没去三尺堂了,下午和我去上工。」 小萝蔔抹着眼泪点头。 「我们做点高兴的事。」杜九言笑着道:「银手,将战利品拿出来。」 银手抱着钱袋子出来,「大家来看看,你得了多少钱。」 杜九言还没说话,就见小萝蔔滋熘一下跑正厅去,爬凳子上站着,唿啦啦将钱倒在桌子上,眼睛发亮,惊唿一声,「爹啊,这里好多钱啊。」 然后开始拨拉着,一点一点的数! 伤心事就被钱的喜悦沖淡了。 「这钱在哪里找到的,」杜九言和跛子一起进去,他回道:「在刘家凹村后的一个山洞里。是村里共有的财产。」 杜九言凝眉,「是不是只抓了拐卖桂香的一家?」 「嗯。」跛子点了点头,「别人没有证据,事情办起来很难!」 这件事在她预料之中,她收了心思拿了一串珍珠项鍊掂了掂,「按律,百姓不得将钱财埋入地下。若被人发现,小物归发现者,贵重物则物归朝廷!」 他们占便宜了。 「还有这样的事?」闹儿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那、那我以后都不能把钱埋地下了。」 银手啪地敲他的头,「臭小子,你还藏私了?」 「我没有!我就说以后啊。」闹儿嘻嘻笑着,趴在桌子上看着钱,「小萝蔔,这里到底有多少钱啊。」 杜九言道:「除此以外,没有查到别的?永州的窑子也没有?」 「不是没有,是没查。」跛子道:「焦三不敢得罪人,只做了该做的事。」 杜九言不意外,「无所谓了。我们不多管闲事!」 跛子轻笑。 「我粗粗估算一下,这里大概有一千两!」小萝蔔敲了敲桌子,笑的眉眼弯弯。 「一千两?」花子和闹儿捂着嘴,就连银手就一脸惊恐,「赶紧,将钱收起来,明天就放钱庄里去,别给贼惦记了。」 杜九言失笑,看着进来的陈朗,「这样,我们就有……」她朝小萝蔔看去,小萝蔔道:「两千一百两。」 她对物价没什么概念。 「吃过饭就请房东来,谈买房的事。先生,余下的钱能做成什么?」杜九言道。 「能做的事情很多。也可以做个小买卖,但要先想好了,毕竟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陈朗道。 小萝蔔道:「先存票号。你们慢慢想做买卖的事。」他说着就抱着一袋子钱下地。 大家都看着他,「你干什么去?」 「我……」小萝蔔目光闪啊闪的,「我存票号啊。」 杜九言给了他一个暴栗,「你是貔貅?」 跛子笑了起来。 ------题外话------ 别伤心,桂香还有戏!有的事有的人需要过程。 不过,世上还是有这样的女人啊,逆来顺受,认为所有的苦都是自己的命,然后就认了! 046 有房是家 小萝蔔问道:「貔貅是什么。」 跛子笑抱着他起来,又变法术似的拿了两锭金子给小萝蔔,「这是我的,给你一起存了。」 「哇!二千三百二十两。」小萝蔔像只储存食物的老鼠,迫不及待地搂在怀里,「都存着,以后大家娶媳妇用。」 他奶声奶气却说的一本正经,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铁牛看着大家笑,也咧着小嘴露出六颗小牙,跟着笑嘻嘻。 「让跛子陪你一起去,这么多钱不安全。」陈朗道:「我去做饭。」 陈朗其实做饭并不好吃,前几十年他读书考功名,后几十年他无家可归,做饭这样的事,他也就这些天在摸索……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和路老四来往频繁。 「我和跛子哥去就好了。」小萝蔔不想让杜九言一起,「娘啊,你好累的,在家休息就好了。」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捏着儿子的脸,「小子,你要敢使坏,这辈子别想娶媳妇。」 「不会,不会。」小萝蔔摇着头,保证地道:「我办事,您放心。」 杜九言无语,指了指他的钱袋子,「记得换二百两的零碎银票,吃过饭就去请房东来买房。」 「哦。」小萝蔔不捨得,紧紧抱着钱,跟着跛子出去。 杜九言翻了《周律》继续看。今天的事让她很不爽,她要看沉闷的书调节情绪。 「九哥,你真想做买卖?」银手滋熘进来,鬼鬼祟祟的。杜九言就放了书,「银手小哥有好买卖?」 银手嘿嘿一笑,道:「现在你是讼师,跛子哥是捕快,您看不如我们一起联手,弄个套怎么样。」 「嗯。什么套呢?」杜九言问道。 银手眼睛骨碌碌一转,低声道:「我偷东西,跛子哥负责抓我,等抓着了我就认富户为同谋。富户想息事宁人,就交钱自保,如果骨头硬就请你做讼师,反正不管走什么路,咱们都能挣着……」 啪! 「嗷,疼!」银手捂着手,龇牙里嘴地道:「九哥,很疼啊。」 杜九言收回《周律》,道:「人活一世,能做该做的事放手去做,不要瞻前顾后。可不能做的事,便是金山在前,也不可动念。」 「记住没有。」杜九言冷喝一声,银手点着头,「知道了!那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 杜九言道:「问我。」 「你的意思是,能做不能做,都是由你来判断的?」 杜九言嗯了一声。 银手冲着她叉手,道:「告辞!」 杜九言接着看书。 中午吃过饭,银手将房东请来,谈了二百两的价格,顺利的拿到了房契。 一张盖着红章的房契,平平整整的放在桌子上。 虽是一个边陲县城、地段不好、房子不大的房契,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七个人围在桌子四周,一声不吭,盯着房契不说话。 「哇!」花子第一个哭了起来,扑过来抱着杜九言,「九哥,我们真的有家了吗,以后……以后就算你挣不着钱,我们也不会被赶出去了是不是。」 杜九言点头,「虽然你的话我不爱听,但事实确实如此。」 「九哥不会挣不到钱。」闹儿将花子拉开,「你一哭,就口不择言。」 他自己也跟着掉眼泪。 花子擦着眼泪破涕为笑,抽噎着道:「我、我从小就想有一个家,和爹娘弟妹住在一起,不管一日三餐吃不吃的饱,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 「虽然,虽然现在我不是和爹娘在一起,可、可你们就是我的爹娘。」 「别!」银手红着眼睛,嘻嘻笑着道:「我还小,不想当爹。」 花子噗嗤一笑,鼻涕吹出个泡泡来,好看的脸成了个花脸。 「都别哭了。既然我们有缘在一起,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同进同退,共荣共损!」陈朗将房契叠好,交给小萝蔔,「往后,大家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花子和闹儿点着头,银手飞快的抹了眼泪,笑着对杜九言道:「九哥,以后我都听你的。屋顶也随便你爬!」 「好处这么大啊。」杜九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那不如你和我一起爬吧。」 银手顿时摇头,「不要,我要跟先生读书的。」 「懒!」买房的事就顺手办了,杜九言本不觉得什么,可看着他们这么高兴,她心里倒也舒坦起来。 有的事,值得做! 跛子出声道:「我去衙门了,如果没事,我会买两张床和书架回来。」 既然是家,自然就要有家的样子。 「跛子哥,我想要一个绣架,还想要针线,行不行。」闹儿道。 花子道:「跛子哥,我要书!」 跛子点了点头,「知道了。」说着就出门去了。 「我也走了。」杜九言喊道:「儿子,我们去三尺堂。」 小萝蔔正撅起屁股在房里藏东西,闻言应了一声,飞快的收拾好,才蹬蹬跑出来,「爹,我好了。」 「像只老鼠一样。」杜九言牵着她,母子两人晃晃悠悠地出门,小萝蔔道:「爹啊,我今天因为铁牛特别不高兴,可是现在又特别高兴了。」 杜九言嗯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你买房子了啊,这个钱应该花。」小萝蔔道:「爹啊,我们有家了是不是?」 杜九言顿了顿,低头看着他,揉了揉他的脑袋,颔首道:「邵阳杜氏红麟。」 「嗯嗯。」小萝蔔点头,「还有杜九言!」 杜九言轻笑,在一家糕点铺子前面停下来,小萝蔔顿时垮了脸,「爹啊,刚买了房子,我们应该节省点,你不能这么没节制地花钱。」 「下午很无聊,吃点东西打发时间。」杜九言怒道:「你已经抠成这样了吗。钱是谁挣的?!我凭什么不能花钱。」 小萝蔔一脸无奈,「好了,好了,依着你了。你想吃就买吧。」说着,拿钱袋子出来付钱,「老闆,能不能便宜点?」 「这孩子,」买糕点的老闆被逗笑,「成,给你便宜一文行不行。」 一文也是钱!小萝蔔一脸感激,「谢谢老闆。」 「真会过日子。」杜九言忍着笑,提着糕点一转身碰见个熟人,对方冷冷地盯着他,「杜讼师,别来无恙啊。」 杜九言拱了拱手,「廖公子,好巧!」 ------题外话------ 嗯,有户口,有房子,有工作,很快就会有文凭! 道越走越宽! 047 钱来情往 「巧什么!」廖卿长冷笑一声,「最好此生不想见。」 杜九言摇着头,「嘘!这话要是被人听到,还以为我负了你呢。」 廖卿长一笑,低声道:「别急,你的帐我记着,以后总会有机会清算的。」 「叔叔!」忽然,自己的衣服被人扯了一下,廖卿长低头一看,是个三四岁的小毛头,他蹙眉看着。 小萝蔔笑嘻嘻的露着牙,甜滋滋地道:「其实我爹是帮你呢,要不然你真娶了花小姐,将来你的生活也不会美好的。」 廖卿长微微一笑,看着杜九言,「是吗,那我可要多谢杜先生了。」 杜九言摆手,一脸的大度不在乎,「无妨,小事一桩,不必记挂。」 「嗯。我爹很大度的。」小萝蔔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叔叔你也大度点。」 廖卿长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事,咱们来日方长。」说着,他回头喊自己的朋友,「卓如兄,我们走。」 蔡卓如摸了摸小萝蔔的头,随廖卿长走远。 「她这就是杜九言?」蔡卓如有些好奇,「看上去年纪不大,儿子倒不小了。」 廖卿长不屑地笑了笑,「你不常来,所以不知。如今的新化什么样奇怪的人都有。」 「是吗,」蔡卓如笑了起来,正要说话,有个小厮匆匆迎了过来,道:「表少爷,老太爷知道您来新化了,所以请您过去一趟。」 蔡卓如微微颔首,和廖卿长拱手,「廖兄,看来今日是不能吃饭了,我们改日再约。」 「不着急,改日我再找你。」廖卿长含笑道。 蔡卓如就和小厮一起拐了两条巷子,在挂着「路」字的大院侧门外停下。 「表少爷您可算来了。老太爷正在发脾气,也就您能劝。」婆子给他开的,激动地引着他进去。 这里是路宅,路家老太爷本名路愈,五品官致仕,荣养归乡,在邵阳将老宅子重新修葺了一番,带着儿女住下了。 路家和蔡家是上一辈的亲家,蔡卓如的姑母嫁给路愈的独子,路家半官半商,蔡家在新化,专做粮盐买卖,家资丰厚,比起廖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蔡卓如今年二十,虽未成亲但却已开始接手家中生意,非常好学聪明,所以很得路愈的喜欢,他每次路愈都会很高兴的喊他下棋论时政。 「老太爷。」蔡卓如进门,还不等他说话,就听到路愈在压着怒火,骂道:「好好的东西,就放在阁楼里,都没有人上去,怎么会不见的,难道是长翅膀飞走了?」 「爹!」蔡卓如的姑父路厉勤一脸无辜,「家里的下人都问过了,大家都没有上去过,更何况,钥匙一直在您手中,就算有人上阁楼也没有办法进去啊。」 「那你说,我的箱子呢!」路愈指着儿子,「东西不翼而飞,作何解释。」 路厉勤很难堪,蔡卓如笑盈盈的进去,道:「老太爷您别生气,姑父也不想的。更何况阁楼一直锁着的,大家都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东西,那丢了什么就更加不会知道了。」 路愈心里有数,但东西很重要,不能就此作罢:「家里这么多人,都会丢东西,可见他管家不利。」 「盗贼向来神出鬼没,就算人多也是防不胜防,要不您看,我去报官?」 路愈摆手,「报官就不用了。」又看着蔡卓如,「你不来我正要让人去请你,你向来聪明,稍后去看看有么有蛛丝马迹。」 这是要让他找了!蔡卓如笑着道:「那我试试。不过箱子是什么样的,里面是什么呢。」 路愈目光闪了闪,喝了口茶,道:「是口白梨木的大口箱子,箱子盖上刻着路字,里面装了两千两的白银,是我这么多年攒的积蓄!」 两千两,没想到路老太爷还挺有钱!蔡卓如点着头,「我记住了。这次我多住几日,一定尽力帮您找。」 「辛苦你了。」路愈看着他,目露欣赏,「此次来新化,有事?」 蔡卓如含笑回道:「本是来吃喜酒的,现在应是吃不成了。」 「那正好住在家里。」路愈说着喊了婆子进来,「把表少爷的房间收拾一下。」 路愈点头应是,「那我就叨扰了。」 「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 …… 三尺堂中,杜九言将买来的点心摆在桌上,窦荣兴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九言,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接案子了?」 杜九言摇头,「你们接着案子了?」 「接、接到了!」宋吉艺吃着点心一脸的喜色,「钱、钱、」 杜九言颔首:「钱兄接的案子?这不错,你们算是正式开张了。」 「是。」窦荣兴笑眯眯地道:「是个婚嫁的案子,本来是来找你的,但是要上公堂你又不行,钱兄就接了。」 刚说完,钱道安从门口进来,咳嗽了一声。 窦荣兴缩了缩头没说话。 「这里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钱道安蹙眉一脸不悦地道:「三尺堂的规矩你不知道?」 杜九言挑眉看着他,「看来不饿肚子,人的底气就足了。」 「你!」这人说话从来没有好听过,钱道安怒道:「你还想不想要我们的推荐名额了,你要是这样的态度,我们就是浪费这个名额,也不会将你报上去。」 杜九言看向窦荣兴。 「今天就开始报名了。」窦荣兴冲着她挤了挤眼睛,「昨天还有人来问我们的名额卖不卖。」 原来如此,杜九言就睨着钱道安,道:「名额能卖几两银?」 「就不是银子的事,」钱道安坐下来,「是你摆明在利用我们。」 「在嫉恨我赚钱不分你们?」杜九言道。 钱道安没说话,虽然以前大家说好了,讼费是要一起分的,但杜九言不分他也无话可说,毕竟他心里也没将他当三尺堂的兄弟。 但是,不高兴还是有的。 「你要一直这个态度,那我也不用热脸凑着。」杜九言道:「名额既然能买卖,那么三尺堂与我而言,意义也不大了!」 她说着,靠在椅子上,神情悠哉的看着钱道安。 他们能卖,那她也能买!现在她不差钱。 ------题外话------ 在好奇闹儿的是姑娘还是男孩,出场的时候介绍过的,是个漂亮的男孩子!自小在戏班子长大,唱的是花旦! 写他的时候多是背景,洗衣服,晾衣服,熬一些奇怪的汤……嗯,就是这样的人设,哈哈。 048 善意提示 「你!」钱道安气的说不出来。 明明是她用手段留在三尺堂,明明是她有求与他们,怎么就变成了她高高在上,他们得求着捧着了。 他气的站起来,正要说话,窦荣兴一把拉住他,「钱兄莫急,有话好好话。」 「说什么啊,当初可她求着我们要留下来的。」钱道安怒着说,又瞪着宋吉艺和窦荣兴,「你们两个就是墙头草,有没有骨气。」 宋吉艺莫名其妙,窦荣兴呵呵笑着,道:「九言很好的,道安兄你不了解他。」 「她哪里好了,除了吹牛和骗人外,你看到她哪里好了。」钱道安拍着桌子道。 杜九言扬眉道:「那就一拍两散,就当我前些日子一部分的馒头,餵狗了!」 「你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钱道安气的肝疼。 窦荣兴一把拉住杜九言,「九言别走,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还说要带我们奔小康吗,我们还没奔小康呢。」又拉着钱道安,低声道:「道安兄,你吵不过她。」 钱道安更气,正要说话,周肖刚好回来,笑眯眯地道:「道安,周相公来了。」 说着,大家就看到门外进来一位少年,问道:「周先生,钱先生在吗?」 钱道安一改面色,笑着迎过去,「周相公!」 周尧拱手,「我来问问,诉状有没有递上去,什么时候上头的批文会下来,县丞大人什么时候能开堂?」 「诉状刚刚递交上去,按时间十天内就有批文下来,届时县丞大人就能开堂办理了。」钱道安很热情,「你放心,案子不会有任何意外。」 周尧点头,忽然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里头坐着的杜九言,顿时眼睛一亮,「杜先生,您回来啦。您来了就好了,我心里就有底了。」 他看也不看钱道安,朝杜九言跑去。 「周公子,」杜九言拱了拱手,「前两日有事,实在是抱歉。」 周尧个子不高,容貌也不算出众,看上去很老实的样子,他乐呵呵地道:「上次在花家的事,您办的实在妥帖。当时就决定来找您。」 「杜先生,我这讼案您看到了吧,您可觉得哪里不妥,还需要什么证据?我肯定能赢对吧。」周尧期待地看着她。 仿佛只要杜九言点头,她的案子一定能赢。 门外,钱道安脸色僵硬,难堪至极。 凭什么,他可是有证的讼师,而杜九言什么都不是! 这下子好了,这小子更加得意,耀武扬威了。 「还没看,我才到!」杜九言含笑道:「不过,打官司呢,不到最后一切皆有可能。至于证据,有钱先生把关掌控,肯定没有问题的。」 钱道安听着一愣。他本以为以杜九言张扬出风头的作风,一定会藉机好好踩他几脚,羞辱他。 没有想到他会说这番话。 「虚伪!」钱道安低声道。 「有您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我今天也听说了,吴家请了西南讼行。他们居然还请讼师,简直欺人太甚。」 周尧道:「居然让我娶尼姑,这不晦气,诚心噁心我吗。」 杜九言呵呵笑着,点头,道:「咱们一切按手续流程办,严格把控每一个环节,绝不会让该受到惩罚的人,有机会去逍遥。」 「有您这话,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回去等消息。」周尧说着,客客气气的和大家拱手,又出来和钱道安客气地道:「钱先生,那就拜託您了。我现在回家去,您若有事,尽管去家里找我。」 「好,您慢走。」钱道安送走周尧,回来就听到周肖正笑着道:「九言,今天就开始报名了,你可准备好了?」 杜九言道:「考试而已,有什么可准备的。」 「有自信。」周肖拱手,笑道:「那我这就去给你报名,毕竟这馒头不能白吃你的。」 杜九言亦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不是不要名额吗。」钱道安语气酸的很,「怎么又纡尊降贵了。」 杜九言眉梢一挑,斜眼瞧他,「周兄说的对,馒头不能白吃!」 周肖一愣,哈哈笑着出去。 「无耻!」钱道安拂袖,大步回了自己房间。 宋吉艺和窦荣兴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尴尬。 「钱兄脾气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窦荣兴劝着道:「而且他最近有案子在手里,比较着急。」 钱道安什么人,杜九言心里有数,或者说,他们五个人各是什么样的性子,她都已经很清楚。 「要、要不、我们、研、研、究周相、公、公的案、案子?」宋吉艺打哈哈,这气氛太尴尬了,他和窦荣兴夹在中间,真是为难。 杜九言还真有点好奇,点头道:「正好没事,拿来看看。」 「这里。」窦荣兴就将整理的卷宗递给她,「你看看,你比我们都有经验。」 杜九言翻开卷宗看着。 是个婚姻官司,一年前周吴两家交了信物后,言定今年十月的亲事。却不料女方上个月偷偷离家,剃髮出发为尼了。 男方气怒交加,要求女方退信物退聘礼一千两。 可女方父母不愿意,说他们愿意嫁女儿,让男方去跟庵庙要人。 男方理论数次无果,一气之下找人立讼,告女方一家。 「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这案子不难打。」窦荣兴好奇地问道。 杜九言对婚姻官司其实经验并不丰富,她又细细看了一遍。定亲的信物以及媒证俱全,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难度。 「我、我觉、觉得、不难。」宋吉艺道:「女、女方、无理、无理、毁毁约、肯定、要、要退、退礼金的。」 这是有律法可依的。 「这可不一定。」杜九言翻着,蹙眉道:「我觉得这个案子,你们要亲自去一趟庵庙,见过当事女子才行。」 窦荣兴和宋吉艺都是一愣。窦荣兴问道:「为什么要见当事女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当事人,总是要见一见的。」杜九言犹豫地道。 她顿了顿又道:「律法中,没有一方出家的条例该如何的判定。还有,最好能查一查对方家底。」 窦荣兴和宋吉艺一愣,对视一眼。 「你说的有道理。」窦荣兴点着头,道:「我去提醒钱兄去,让他去见见吴小姐。」 说着,就跑去找钱道安,将杜九言的话告诉他,「……九言说的对,你去见见这位姑娘,说不定另有隐情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之事她岂能做主。更何况,问了又如何,女子不能上公堂,所言又无用。」钱道安不以为然,「多此一举!」 窦荣兴就垂手站着,凝着眉头,想劝可又想不到词。 「你去吧。」钱道安很认真,这是他接的第一个讼案,「我再仔细看看宗卷。」 窦荣兴嘆气出去,和大家摇头,杜九言蹙眉道:「依我的直觉,这案子不接也罢。如果要接,就多查探一番。」 隔壁,钱道安刷的一下盖了书,不屑道:「她这是报復!」上次她接花家案子,他们就是反对她的。 ------题外话------ 嗯,我们九爷还是很好心的,该提醒的时候还是提醒的。 今天南方入梅,雨季要来了。十三号多重要的日子,嗯……因为我生日,哈哈。 嗯,许三个愿。祝所有看文的妹子身体健康。祝此文能订阅不错。祝世界和平。 哈哈!今天快乐,么么哒! 049 熟人熟地 中午,周肖摇着扇子,精疲力尽的回来。 小萝蔔一看到周肖,就跑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周伯伯,报名顺利吗,肯定报上了吧。」 「报上了!」周肖有些失风度地灌了一壶茶,才道:「九言,你是不是得罪官学了,怎么我报名,就那么多刁难。」 「是有点矛盾,不给你报名?」杜九言问道。 周肖摇头,「那倒也不是。就是刁难我,多办了几道手续,跑了个几间房,可累着我了。」 「这些人一看就是公报私仇。」周肖看着她,道:「看来,你在西南名声很响,几乎人人看到你的名字,都面露异色。」 杜九言笑了起来,给他续茶,「辛苦周兄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这场考试就更加要准备充分了。他们很有可能在考场刁难你。」周肖摇着扇子,道:「笔试倒无所谓,可第二场抢分和第三场真案辩讼时,就会刁难你。」 杜九言无所谓,「只要是按规矩办事就行。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周肖笑着摇头,和杜九言相处就久了,就会发现,她的自信是与生俱来的,仿佛对任何事,都能成竹在胸,处变不惊。 杜九言觉得没什么事了,便伸了腰,拉着儿子的手,道:「谢谢周兄,我回去睡觉去了,等考试的时候再来。」 「还有,再提醒一句,那案子查探清楚比较好。」杜九言牵着儿子,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窦荣兴一脸无奈,「钱兄不听我们的,要不,你去激将法一下?」 「我可没这闲情雅致。」话落,母子两人已经走了。 周肖愕然一笑,喃喃地道:「还真是个凉薄的人啊。」 「九言不凉薄。」窦荣兴辩解,「她其实特别热心的。」 宋吉艺点头,「有、有、有分分寸,厚厚厚道。」 「你们对她恐怕有些误会。」周肖哈哈一笑,「她和厚道可没半点关系。」 杜九言却带着小萝蔔直奔衙门。 「看判牍?」焦三惊讶地看着她,「准备去西南考试?」 杜九言点头,「这几天我很闲。」 「有出息。」焦三哈哈一笑,随手指了个杂役,「带杜先生去卷宗房去,以后她来不要拦着。」 小杂役应是。 「等我考上了,请你吃饭。」杜九言扬眉一笑,焦三就指着她,低声道:「快考,考完跟着我挣钱。」 杜九言拱手,「多谢三爷提携。」 「多谢三爷提携我爹。」小萝蔔也学着拱手。 焦三哈哈大笑,「这小子,长大了不得了。」说着摆着手,「去吧,有事尽管来找我。」 杜九言应是,跟着杂役去了后衙一个独立院子里。 院子里有个老头在扫地,她站在门口忽然一笑,小萝蔔问道:「怎么了?」 「熟人熟地。」话落,杂役指了中间一间屋子,「就那间。江书吏在里面。」 杜九言轻车熟路,推门进去。是个很大的房间,一排排的书架上放着很多卷宗,她走进去,老熟人从桌子后面抬起头来看着她,灰暗的眼睛一扫,道:「办什么事?」 「看判牍。」杜九言回道。 江书吏点头,随手往右后边一指,「多看点,钱不能白花。」 「多谢。」杜九言进去,随手抽了一个卷宗,四周唯一的椅子在书吏身下。她拂开袍子席地而坐,借着光不急不慢的翻看着。 小萝蔔乖巧地趴在她腿边,眯着眼睛一会儿睡着了。 母子二人安静至极,以至于过了很久,老书吏抬起头来,才发现他们还在。 父亲脚边堆了一摞判牍,儿子靠在她腿边睡觉。 「还真是小气啊。」江书吏撇了撇嘴,「一会儿看这么多,还当客栈睡一觉,不亏了。」 时间,在书案上的沙沙声中流动,江书吏放了笔抬头动了动脖子,发现已是日落西山,他咳嗽了几声,提醒道:「灯油是我买的,要点灯,需付钱。」 小萝蔔蹭地睁开眼,拉着杜九言就走,「爹,快走!」 杜九言一本本将判牍原地插回去,「明天再来。」 说着微微颔首,抱着儿子出门。 身后飘来江书吏毫不掩饰的说话声,「父子都小气。」 「爹啊,明天早点来。」小萝蔔抱着杜九言的脖子,她点头,「嗯,早点来不费他油钱。」 小萝蔔点头不迭。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起床练功,银手用被子蒙着头,「九哥,一早打扰别人睡觉,不道德。」 「清晨极美,我邀你享受人生,你该感谢我。」杜九言脚尖一点,蹭的一下点在围墙跳上屋顶,脚上的沙袋一晃,她身体也抖了抖,瓦片霹雳啪哒摔在地上。 「呸呸!」银手一脸的灰,「我这人生,也太苦了。」 杜九言哈哈大笑,忽然身边一阵风掠过,眨眼功夫,跛子站在了她三尺之外的屋顶上,衣摆浮动,瓦片却很稳。 「下盘不稳。」跛子盯着她纤细修长的腿,「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偷懒。」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一个转身跳下去,紧接着脚点围墙,啪叽站在了屋顶。 「九哥!」银手在下面怒吼。 杜九言脚下一个用力,瓦片掉下去,咯噔摔在床边,银手吓的睡意全无。 「会好的。」杜九言又转身跳下去,搭着帕子优哉游哉地去洗漱,「我说了一个月,不会多也不会少。」 跛子弯腰整理瓦片,轻笑道:「做什么都这么自信?」 洗漱吃早饭,杜九言牵着小萝蔔出门。小萝蔔一边走一边打着招唿,「先生,银手哥,闹哥哥,花子哥哥,我们走喽!」 「早点回来哦。」花子挥着手,跟着陈朗干活,「先生,我听说要考试了,九姐是不是很紧张?」 银手摇着头,道,「应该是他们紧张才对。」 「又来了。花了不少钱啊。」江书吏上下左右很直白的打量,「要考讼师?」 杜九言点头,「要考。」 「秀才?举人?进士?」江书吏问道。 杜九言两边书架浏览着,抽着判牍,江书吏道:「左边你也看?」 「不看。」杜九言抱着卷宗在昨天的地方坐下来,头也不抬地道:「秀才。」 江书吏摇着头,嫌弃不已,「这么多年,秀才考过讼师并成名的,不超过两个。」 他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手,「你不行。」 「我行。」杜九言眼睛都没抬,判牍翻的很快,眉头忽而舒展,忽而拧结,「看人不要太主观。」 小萝蔔跟着点头,「我爹说行,就行。」 江书吏哼了一声,「吹牛吧,吹牛的人我见的多了。」 「没有!」小萝蔔插腰,鼓着嘴,「我爹行!」 ------题外话------ 昨天谢谢大家的祝福,还有送礼物的小仙女。有你们我真是太幸福了,么么哒! 050 钱兄别怕 江书吏摇头,瞥了一眼小萝蔔,「你看看,翻的那么快,白花钱!甭管你花多少钱,只准在这里看十天,十天后不准再来。」 「不用十天,明天我就不来了。」说话的功夫,杜九言又换了一卷。 江书吏嗤笑一声,「这里摆放的是七年内新化县所有判牍,一共五千零四十六件,其中大案两千零一十二件。便是一目扫过也要十天,你看两日就大言不惭?」 「小子啊,自信是好事,自大就惹人烦了。」江书吏道。 杜九言又换了一卷,「大案也好,小案也罢,百件里重复的便十之有七,我何必劳苦自己,件件都看。」 「对!」小萝蔔点头不迭,附和着,「老爷爷,举一反三您了解一下。」 江书吏哈的一声笑,放了笔佝偻着背踱步过来,「一看你们就不懂。官学为什么要学三年才能考,一本《周律》,会读书的一年就够了,笨点的两年。那为什么要读三年的,为的就是看判牍。」 「这判案,同样的案子可能涉及了几条律法,你怎么判,以什么角度判。既能保住讼师的操守,又能不埋没良心人性,这里头学问就大了。」 「这一行我见的多了,很有经验。」江书吏说着蹲下来,「我今天兴致很高,可以给你们说一说,不收钱。」 「这讼师呢,头一条,就是要心正。不贪慾,不邪见,不妄语,不两舌!」 杜九言将卷宗一合,「先生,你很吵!」 「我哪里吵了,」江书吏不高兴,「我在传师授业,你怎么能说我吵,我都没收钱!」 杜九言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两文钱,「先生,收了钱就要办事。今天您要办的事,就是别理我们。」 江书吏颤巍巍地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虚心。我不收钱授课还不高兴听。若非我今天兴致高,你便是出钱我也不说。」 房间里念念叨叨,都是江书吏的声音。 「唉!」小萝蔔趴在杜九言身边,「爹啊,他大概很寂寞,我陪他说话去。」 说着,蹬蹬跑去桌子边上趴着,笑盈盈地看着江书吏,「老爷爷,您在做什么啊。」 「写字啊,你不会看啊。」 「写字做什么啊。」 「写字就写字喽。」 「老爷爷,您这回答不太好。」 「哪里不好。」 「因为是废话啊!」 「哪句话不是废话?」江书吏埋头写字,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小萝蔔龇牙一笑,「杜……」顿了一下,「杜萝蔔!」 「一看你就是有个没学问的爹。」江书吏嫌弃不已,「还萝蔔,怎么不茄子呢。」 「茄子是紫的,萝蔔白!」小萝蔔撸起袖子给他看,「我很白的,所以才叫萝蔔!」 两个人对话慢吞吞,断断续续,杜九言的判牍看的却极快,到下午面前的判牍已堆成了小山,左边看完她又看另一边。 「诶诶,你别乱放,弄乱了很麻烦。」江书吏道。 杜九言没理他,一卷卷放在架子上,拍了拍手抱着儿子就出了门。 「刻薄自大不讨喜。」江书吏走到书架边,「还要我收拾……又不给钱。咦……这卷宗……」 和他放的位置一模一样,莫说乱,只有更整齐,连他昨晚看完乱塞的一卷,都归放在原来的位置。 「居然被她看出来了,我得换个排列方式。」江书吏咕哝道:「果然不讨喜,害我要重新计算。」 他的排列方式,从来没有人破解过。 杜九言抱着小萝蔔回家睡觉,一连几日她除了练功,就是待在书房,陈朗觉得奇怪,敲门进去发现她的桌案上,放了一堆的卷宗,「你做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卷宗?」 「前几日在衙门看完,觉得案件具有代表性,我就默写下来,顺便练字。」杜九言指了指卷宗,「效果不理想。」 要笔试,她这一手毛笔字本来还不错,但和古人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陈朗很惊讶,拿起一卷看着,跛子下衙回来,进门也翻了一卷,看了几眼漫不经心地道:「这字,和你不般配。」 「等我默完,就般配了。」杜九言埋头继续,陈朗失笑,出门又折道回来,递了一本字帖给她,「你试试,这字体适合你。」 杜九言翻开,扬眉道:「柳体?」 「颜体柳骨。你的字颇有骨力,加以时日必有精进。」陈朗道。 杜九言点头,「先生夸的我好开心啊,那我就听先生的。」话落,埋头继续默练。 「先生走吧,再夸她要上屋顶写了。」跛子拉着陈朗出去,「怎么就那么自信呢。」 陈朗哈哈大笑,道:「不自信,就不是杜九言了。」 …… 钱道安拿到批文,兴高采烈地回来,窦荣兴和宋吉昌在下棋,听见脚步声纷纷转头看他,齐声问道:「何时开堂?」 「明天。」钱道安挥了挥手里的卷宗,「明日你们和我一起去。第一次,有些、紧张。」 宋吉昌点头,「肯定要去。」 「那我要去喊九言一起,她肯定也想看的。」窦荣兴说着起身,宋吉艺道:「我、我、我也、也去。」 钱道安没拦着,他要证明自己,压那小子一头。 让他叛逆,目中无人。 「喊什么,她这都十一天没来了,分明就是利用完了想甩开我们。」宋吉昌怒指着窦荣兴和宋吉艺,「看你们没出息的样子!」 「九言不是这样的人。」窦荣兴拉着宋吉艺去了鸡毛巷。 「随他们吧。」钱道安眼皮子跳了跳,「我再去准备准备。」 三尺堂的第一桩讼案,必须要赢。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五个人分别换上新衣,钱道安戴上外青里白的讼师帽,着一身天青色长袍,脚上是暗纹压花的官靴,立在正堂。 宋吉昌搬出祖师爷的画像,放在供案上。 五个人焚香祭拜,整理衣冠后,郑重去了县衙。 周人好讼,百姓最喜欢看讼师打官司斗嘴。所以衙门开堂一般是公开的,许多闲人百姓没事就去看热闹。 这比听书看戏热闹多了。 「九言怎么没有来。」窦荣兴四处找着,并未看到杜九言。 「她来了又不能上公堂。」宋吉昌白了窦荣兴一眼,「快进去,别耽误时间。」 咚咚咚! 鼓声响起,激盪耳膜,一排杂役立在正堂,明镜高悬之下,坐着一身绿袍的邵阳县丞付韬,他今年五十左右,个子高瘦皮肤微黑,看人时面露微笑,鹤骨松姿! 「付县丞果然不同,这身气质可不是一个八品能有的。」窦荣兴站在门口看着,拉了拉钱道安的衣服,「道安兄,别紧张。」 左侧传来一声讥笑,五个人就看到郭润田带着的书童,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 「你笑什么,信不信我揍你。」宋吉昌怒道。 书童吐着舌头,低声道:「孔夫子面前卖《论语》,不自量力。」 「公堂上,休要胡闹。」郭润田拂袖,大步进了堂内。 宋吉昌大怒,叮嘱钱道安,「钱兄别怕,一定旗开得胜!」 「肃静!」书吏吼着,「原告何在,上堂!」 ------题外话------ 今天周五啦,一周过好快! 钱道安小哥哥要用他的脸拖地了! ps:有妹子说更的太少,为什么一天一章。我想说现在是公众章节期间,等入了vip后,更新就会多啦… 至于什么时候入vip,就是这个月29号啦。 提前预告,不要忘记了哈。 051 实在难堪 周尧跪拜,钱道安拱手站在一边候着。 付韬看完诉状,厉声道:「将被告带上来。」 随即,周尧的准岳父吴川带了上来。 吴川四十出头,蓄着长髯眼睛骨碌碌转着,上来便跪拜,喊道:「青天老爷,求您做主啊。」 「肃静,嚷嚷什么。」付韬皱眉看向郭润田,「郭先生今天为他讼辩?」 郭润田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学生!」 「好!既然二位都请了讼师,那就开始吧。」付韬敲了惊堂木,便坐的四平八稳,准备听辩。 钱道安上前和郭润田并排而立,对拜行礼。 这是规矩。 钱道安主讼,他上前递上一方玉镯给书吏,书吏呈交给付韬。 「此玉镯是年前,吴川交给周府老爷周宝安的儿女定亲信物。此婚约不但有此信物,亦有邻居蔡某作媒证,文书信物证人如今俱在。婚约乃是不争之事实。」 「按婚期,我的委託人周尧,在这个月初六上门提亲,却意外得知,吴府小姐在上个月已在剃髮在城外拢梅庵出家为尼。」 「按《大周律、户律、婚姻、男女婚姻》条例,女方不履行婚约,便视为毁约,当退还聘礼,婚约作消,男女各自互安!」 「所以,请大人明证,使吴川退还聘礼,从此各为嫁娶,互不干涉!」 「什么悔婚?」郭润田很从容,上前一步,问吴川,「你与周家定的儿女婚约,你反悔了?」 「没有!」吴川摇头,语气坚定地道:「一女不二嫁,绝不反悔。」 钱道安一愣。 郭润田轻蔑地撇了一眼钱道安,「吴川态度一直诚恳,从未说不嫁女,也没有表示要反悔婚约!如今是周尧无辜告官,要取消婚约拿回聘礼,试问,到底是谁在违背婚约。」 「郭先生。你这话就是强词夺理。周尧为何要告官,那是因为吴家小姐私自出家为尼。试问,谁能去娶一位皈依佛门的尼姑?这还不是吴家悔婚?」钱道安凝眉道。 郭润田拱手,笑语盈盈,「请问,《周律》哪一条可以作为依据?女方出家便视为悔婚?」 「《周律》中确实没有,但律没有,情却在。情律从不曾分开。若换做过郭先生,你可愿意娶一位出家的尼姑为妻?更何况,吴家小姐并不愿意还俗成亲,若周尧强去,便视为强娶,这岂不是真正的触犯了律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儿女做主婚姻?吴川作为父亲,他既同意,那么周家就不算强娶。」郭润田道:「这为其一。其二,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吴小姐出家本就不符人之情,周家就更加不存在有违律法。」 「郭……」钱道安正要说话,郭润田甩袖打断他的话,道:「以上情理俱在,周家大可去庵庙娶亲,若庵庙不放人,便告他们强留民女。」 「郭先生……」钱道安刚开口,郭润田语速极快,朝着付韬一拱手,道:「还请大人明鑑。此案有二罪,一罪,养女不孝,招婿不忠,二罪,亲家不守信,庵庙不守规,请求大人一责吴小姐不孝,二罚周尧悔婚无信,三斥庵庙不守庙规。」 「以上种种,我的请讼人吴川,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年老体弱,家有幼子。却还要上堂被告,受人诽谤,实在可怜可气。」 郭润田大声道:「所以,此婚约依旧有效,若周家悔婚,聘礼自当归吴家所有。若周家不悔,那就请去告那庵庙,迎娶吴小姐为妻!」 「求大人判决!」郭润田气势如虹,成竹在胸。 这个小案,还不如花家的案子大,可他还是接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知道了,周尧去找了三尺堂。 上次花家案子丢的脸,他势必要在公堂上找回来。 可惜,今天杜九言不在……倒是遗憾了,钱道安毫无能力,实在无趣。 衙门外,传来一阵叫好声,有人喊道:「郭先生,打的漂亮!」 「一边倒啊,这位钱先生没见过,实在不行!」 钱道安面色惨白,他准备了很多,想着上堂后,所有的理都是在他这里,却没有想到,郭润田一开口,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钱道安晃了晃,脑子嗡嗡地响。 「钱兄。」周吉昌扯了扯钱道安的衣服,「你说话啊。」 周尧也急的不得了,看了一眼面色灰白的钱道安,顿时满脸失望,索性自己嚷着道:「什么去告庵庙?你让我娶尼姑,你怎么不去娶?」 「周相公,有婚约的是你!」郭润田道:「现在权利在你手里,庵庙无辜收你的未婚妻,你应该告庵庙,而不是来纠缠我的请讼人!」 周尧怒道:「吴小姐是他女儿,我当然要告他。」 「吴小姐做错了什么?吴家做错了什么?你以什么理由告?」郭润田蹲下来看着他,偷换概念,「我且问你一句,若是吴小姐还俗,你还娶不娶?」 周尧脱口就道:「不娶!」他不可能娶一个尼姑回去,就算还俗也不行。 「那就对了。」 郭润田起身对众人,「各位都听见了。就算吴小姐还俗,他也不会娶,这表示他根本有心毁约,跟吴小姐是不是出家人毫无关系。」 「真正悔婚的人,是他!」郭润田逼视周尧,「是你想悔婚,却倒打一耙。莫说退聘礼,我请讼人要是现在反告你悔婚,按律,你仗责八十,聘礼归吴家。」 「你,可想好了!」郭润田哼了一声,拂袖回到吴川身边。 吴川暗暗竖大拇指,他就说,请西南的人就是对了,钱花的值! 那个钱讼师,根本没他说话的份。 「此案很清楚。」付韬开口了,「周尧,念你奉公守法,本官也不难为你。你要是不悔不告,本官就派人跟你去一趟庵庙,将吴小姐接回来。如果你要悔婚接着告,那你的理可说不通,届时,聘礼归吴川所有,合情合理。」 周尧就是不想娶了,就算吴小姐还俗,他也不会娶她。 他一脸失望的去看钱道安。 这个讼师,上堂没说几句话,就被郭润田压的死死的,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门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发出嗡嗡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钱先生这也太没用了,上来就被郭先生踩死。」 「三尺堂就是上次给花家办案的那个讼行吧。杜先生怎么没有来,她来说不定还有点看头。」 「是啊。这种辩讼一点看头都没有,没劲。」 钱道安如坠冰窟,脑子里忽然想起来杜九言那句,「此案若不调查,不接也罢!」 他不该接吗?他错了? 怎么办,钱道安有些慌乱地朝周肖看去,周肖凝眉一脸沉思,并无办法,他又绝望地看向窦荣兴和周吉昌。 「钱兄,你有东西忘记了。」窦荣兴忽然上前一步,挥着手里的东西。 「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钱道安立刻升起一股莫名希望,窦荣兴跑进来,给钱道安塞了个纸条,低声道:「九言给的。」 钱道安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休堂,择日再审。 ------题外话------ 钱小哥哥很郁闷! 大家节日快乐,出门记得防晒哦! 052 就是流氓 休堂? 可休堂是有规定的,只有人证或者物证没有到齐的前提下,才能提这个要求,否则,付韬不会答应的。 杜九言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但是,现在回想,她虽说话很尖锐,但却不是无边胡扯的人。想到这里,钱道安硬着头皮,道:「大人,我请明日再升一堂,重辩!」 果然,付韬当即否决道:「人证,物证皆在,你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可。」 郭润田不屑冷笑。 钱道安脑袋嗡嗡的响,如果不休堂,这个案子他就彻底输了!他将纸条死死攥住,正要揪成团,忽然发现背面还写了一行小字。 他眼睛一亮,拱手道:「大人,此案涉及吴家小姐,她不来,这案子不能结。」 「钱道安,你读律没有?」郭润田都没耐心了,周律规定,除了通姦罪,女人不得上公堂。 钱道安有了底一丝底气,大声道:「吴小姐现在是出家人,出家人没有男女之分,当然能上。」 聪明了?郭润田一愣,有些吃惊的看向钱道安。 钱道安暗暗松了口气,握着纸条,手心里都是汗。 「这理由倒是可以,明日将吴小姐带上公堂说明理由。」付韬想了想,又和书吏商量了一下,颔首道:「那就明日开堂,退堂吧。」 付韬带着人便走了。 钱道安出了一身汗,若非周肖将他扶住,他就要摔在地上。 「明日你们也不行!」郭润田的书童一脸轻蔑,「等着瞧吧。」 郭润田懒得和他们说话,和吴川一起,大步出了门走了。刚走到门口,一眼就在人群中外,看到正坐在石阶上和儿子玩石子儿的杜九言。 他忽然明白了钱道安最后的底气来自哪里。 「你就是杜九言?」郭润田居高临下的看着杜九言,语气不善。 杜九言将石子一收,起身打量着郭润田,道:「你谁呀?」 郭润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并非讼师。居然给讼师出主意,可真猖狂。」 杜九言若有所思打量他,「这么紧张,是怕了?」 「狂妄!」郭润田气的想打人,难怪薛先生说这小子狂妄,目中无人。今天碰见,简直是能气死人,「那我就等着,看你明天能玩什么花样来。不过提醒你一句,这是公堂,不是你信口雌黄,儿戏耍宝的地方。」 「多谢提醒。我们输了是应该的,郭先生输了可就丢人了。」杜九言啧啧摇头,「要是我,这案子我断不会接,多亏啊。」 小萝蔔掩面一笑,露出一双大眼睛,附和道:「很亏哦。」 上樑不正下樑歪! 「无耻小儿。」郭润田拂袖,大步而去。 两人一对话,旁边的人都听到了,纷纷过来和杜九言问好,她笑着一一打招唿,道:「别怕,今天只是第一天。明天记得再来观看啊。一定精彩。」 「钱先生不行,杜先生你可要努力啊。」 「努力,三尺堂绝不会输的。」杜九言笑着。 钱道安五个人走了出来,窦荣兴扑上来,「九言,你怎么才来,刚才真是吓死我们了。」 「你是不是有好办法了?」 杜九言含笑看着钱道安,挑眉道:「感觉如何?」 「我……」钱道安满脸通红,双手攥着拳,好一会儿抬起头来,冲着杜九言拱手,道:「刚才,多谢你!」 杜九言有些讶异,「难得啊,这么谦虚礼貌。」 「你、你说的对,是我大意了,以为证据很全,十拿九稳。」钱道安气馁地道:「现在案子弄成这样,我太羞愧了。」 那种站在台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反驳到哑口无言的感觉,那种十面视线宛若利箭扎在身上的感觉,那种羞愧难当恨不能化作青烟消失的感觉,这辈子他都不想再经歷。 「多几次,就习惯了。」杜九言摆着手,冲着出来的周尧喊道:「周相公有马车吗。」 周尧小跑着过来,看到救星一样,「有啊,有啊。杜先生您要车做什么,我这就去找。」 「杜先生,刚才休堂是您的主意吧,您是不是有办法了?」 「有没有办法,去了拢梅庵就知道了。」杜九言道:「时间不多,有话路上说。」 周尧应是,小跑着去找车。 大家都兴奋地看着杜九言,钱道安喃喃地道:「我以前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可以不帮他的,毕竟,从她进三尺堂,他就没有好好和她说过话。 杜九言一笑,道:「当然是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啊,当然是我菩萨心肠,当然是善良可亲,这还要问?」 小萝蔔跟着点头,「我爹大肚善良,没错。」 「还菩萨心肠,我怎么没看出来。」宋吉昌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嘴巴立刻被宋吉艺捂住,他道:「闭、闭嘴!」 窦荣兴也跟着点头,「你没点子,就不要气九言了,我们现在都听九言的。」 宋吉昌推开宋吉艺的手,却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刻,周尧带了两辆车来,众人一起上车去拢梅庵。 「你进过拢梅庵吗。」路上,杜九言问周尧。 周尧摇头,「去过两次,但那些尼姑根本不让我进门。」 宋吉昌愤愤不平地道:「那我们来不是白费功夫!」 他说完,大家不悦的视线,就唰地一下,投向他。 宋吉昌闭了嘴。 一行人到了山门外,敲门,一位小沙弥尼给他们开门,杜九言打量着对方,道明来意。 「阿弥陀佛,庵庙不接待男子,请走吧。」小沙弥尼正要关门,杜九言忽然将门一撑,冷笑道:「我们受命来请吴小姐,现在是礼,稍后我们会做出什么,就不知道了。」 小沙弥尼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杜九言把将门踹开,大摇大摆地进去,「把她找出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流氓!」小沙弥尼吓的滋熘跑进庵庙里。 周尧一脸错愕,「杜先生,你……你这太横了吧,佩服!」 杜九言道:「客气是对客气的人,其余的,没必要。」 「还说菩萨心肠。」宋吉昌嘟囔着,声音很小。 小沙弥尼并未喊人出来打斗,在他们在院中坐下来时,就看到一位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小尼出来。 周尧垂着目光不说话。 「漂亮啊。」杜九言和周尧道:「感觉怎么样?」 周尧摇头,不怎么样! 杜九言笑着,和小萝蔔道,「儿子,帮爹去给菩萨磕头去,告诉菩萨,我没有对他不敬的意思。」 小萝蔔蹬蹬跑去给菩萨磕头,「菩萨菩萨,我爹来办差,他很敬重您的。」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爹,菩萨答应了。」小萝蔔喊道。 吴月娟一脸戒备地看着杜九言,「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杜九言走到吴月娟面前,上下打量她,指了指周尧,「认识吗?」 「不、不认识。」吴月娟看了一眼周尧,目光却在周肖和钱道安以及宋吉艺等人身上一转而过,最后落在窦荣兴身上…… 三尺堂五个人的容貌都很俊秀,周尧站在他们中间,反倒不起眼了。 「这就认识了。」杜九言勾唇,浅笑,「等你还俗成亲后,会更加熟悉。」 这人是讼师吗,分明就是流氓无赖!吴月娟怒道:「我不会还俗,你们这样就是对菩萨不敬,请立刻离开。」 「我儿已和菩萨言明了,这点不用你操心。」杜九言挥了挥手,道:「宋吉艺,小美人交给你了」 「哦。」宋吉艺起身,大大的眼睛,清澈懵懂。 吴月娟一愣,护着胸口,戒备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打你!」宋吉艺说完,砰的一拳打在吴月娟的脸上。 吴月娟直挺挺倒在地上。 宋吉艺吓的一跳,躲在一边。 ------题外话------ 宋吉艺可能要注孤身了! 053 我很委屈 西南讼行中,郭润田眉头紧锁,冷声喝道:「你的意思,令嫒并非真心想出家,而是在逃婚?」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但今天杜九言那小子挑衅他了,他不得不再做点准备。 吴川上前,递了一包银子,「确……确实如此。小女只是暂时出家,等和周家的婚事作罢,再让她还俗。」 郭润田沉了脸,「你们这是骗婚!」 吴川嬉皮笑脸地,将银子放在桌子上,「郭先生,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他被人骗了!郭润田脑子嗡嗡地响。 「郭先生,案子已经到这个份上,您要是半道收手,别人还以为你怕了呢。是不是?」吴川凑上来道。 郭润田忽然就想到了杜九言的那句话,「我要是你,这案子我就不接,太亏了!」 怎么办,他现在骑虎难下。 许久之后,郭润田盯着吴川,冷冷地道:「这件事,我希望你烂在肚子里,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吴川嘿嘿一笑,「郭先生放心,压根就没有这事。」 郭润田闭眼,压着自己的情绪,一夜未睡,第二天他早早去了衙门。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闲人和他打招唿。 郭润田自信一笑进了衙门。 付韬上堂,落座,道:「升堂!」说完,咦了一声,「原告和钱讼师呢。」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钱道安以及原告周尧都未到。 「怎么回事。」付韬看向焦三。 焦三也摇了摇头,「大人,属下这就让人去看看。」 「不会是吓的不敢来了吧?」 「肯定是的,昨天败的多难看,今天哪还有脸过来。」 吴川听着眼睛里都是得意。低声道:「郭先生,三尺堂不战就输了!」 郭润田朝外面看了看,隐隐有点不安。 一刻钟过的很快,跛子回来了,付韬看着他直接问道:「怎么说?」 「大人,」跛子回道:「三尺堂的五位讼师都宿醉未醒,只有杜九言清醒,属下就带来了。」 宿醉,这什么跟什么?付韬打量着上堂来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消瘦目光清亮,显得很机灵。但就算再机灵的人,此刻也压制不住他的怒火,「你是三尺堂的人?钱道安呢,官司还打不打,信不信本官立刻治罪你们。」 郭润田看见杜九言一个人,感觉更加的强烈。 「大人好。」杜九言拱手,笑盈盈地道:「我也不清楚啊,我只是个秀才。」 付韬皱眉,郭润田想要一上来就压住杜九言,喝道:「大人问话你就答,哪里来的废话。」 「哦!」杜九言点头,「来肯定是要来的。只不过,昨天我们去庵庙,谁知道吴小姐和周相公一见钟情,当即就决定拜堂成亲了,这不,大家喝了一夜的喜酒,都起不来了。」 这话说的,大家一愣。 「不可能!」吴川脱口大喝一声,「你们……你们将我女儿怎么了。」 这话一说,郭润田立刻就去拦他,可已经迟了,杜九言一脸稀奇地看着吴川,道:「你不是说只要周相公将她从庵庙弄出来,就可以成亲了吗。」 「现在多好,皆大欢喜啊。」杜九言眉梢微挑,吴川根本不信,激动地质问道:「月娟在哪里?」 「这事你就别管了,反正他们已经成亲了。」杜九言劝道:「吴老爷,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 什么泼出去的水,月娟是她的摇钱树,他不可能嫁!吴川怒道:「你把月娟交出来。」 「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啊。」杜九言道。 谁和你是一家人!吴川气的胸口疼,郭润田心头一跳,将他拉住,大声道:「就算要成亲,也该是三媒六娉,拜天拜地拜别父母,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有聘礼,有媒证,虽父母不在,可佛祖在上,天赐良缘啊。」杜九言淡淡然地道:「体统很正!」 郭润田怒道:「没有父母在场,你们就敢娶亲洞房。我要告你们诱拐!」 「父母要看洞房哦?这口味很重啊。」杜九言摇头,一脸嫌弃。 衙门外哄堂大笑,有好事者起闹,「杜先生,父母可看不得,我们可以。」 杜九言暧昧地挑眉,指着说话的人,道:「事能做,话不能说哦!」 大家又是一阵笑。 「粗俗!」郭润田言辞很激动,抱拳和付韬道:「大人,婚姻讲究父母之命,我们要求见吴小姐,以确认杜九言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现在怀疑,他们绑架,诱拐吴小姐。」 付韬微微点头,道:「有些道理。」 「大人,年轻人干柴烈火,又有婚约早点办事,早点抱孙子啊!」杜九言似笑非笑地道。 他要抱孙子?吴川气的站不住,「黄口小儿,休要胡言!」 「吴老爷,你这么激动,是另有原因吧。」 付韬问道:「什么原因。」 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听着,没有人注意到,这公堂上,杜九言是没有辩讼资格的。 「骗婚啊!吴小姐去年五月在平阳出家,今年在邵阳出家,每次出家前都要订婚,出家后又退婚。」杜九言跺着步子到吴川面前,道:「我想不到,除了骗婚,你们还有什么理由。」 「你信口雌黄,没有证据,你便是诬告。」郭润田心头一跳,开始发慌。 杜九言朝付韬一拱手,道:「大人,有没有证据,去平阳一查就清楚了。」 付韬凝眉看了一眼吴川,点了点头,「本官会查证的。」 吴川目光闪烁,郭润田心里也没了底,「查就查,但若没有其事,你当如何。」 「关我什么事,我负责提供线索,大人会查证啊,这是讼师的权利!」杜九言白了郭润田一眼,盯着吴川,道:「我要是你,现在就撤诉,否则,你可真要人财两空了。」 「你在恐吓我的请讼人。」郭润田道。 「郭润田,我也劝你一句。我要是你这案子我也不要打了。」杜九言摸了摸脸,「有的东西掉了,可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吴川害怕,盯着郭润田,压着声音道:「郭先生,你说话啊。」 这个小子,再说下去,他就无力辩驳了,郭润田心头飞快的转着,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一件事,「大人,杜九言并非讼师,她并不能上公堂打讼,她说的话都不作数。」 「请大人传令,让钱道安和吴小姐到场,否则,他们就是违律,请大人治罪!」 还是钱道安好打,决不能和杜九言再说。 至于报仇,以后再说。 杜九言一脸奇怪,「我只是来传话的,是你们让我说话的,真是奇了怪了。」 她说着,一脸的委屈。 「是啊,杜先生都说了她不知道的!」门外有人道。 付韬想了想,还真是他让杜九言说的,至于辩讼,也是郭润田先开口的,他摆着手,道:「行了行了,快喊你们讼师带着证人过来。」 杜九言拱了拱手,道:「大人,他们这会儿应该在来的路上。」 ------题外话------ 大家端午安康! 054 搅浑了水 杜九言不是讼师,就不能在公堂辩讼,郭润田暗暗松了口气。 门外,几个人一路吵着过来。 「行不行啊。」宋吉昌没信心,「这么一闹,回头付韬会治罪的。」 这是蔑视公堂,对朝廷不敬。 「肯定行啊。」周尧一脸信心,「杜先生说今日就能办成。」 宋吉昌哼哼着不敢说话,因为现在只要他开口说杜九言不好,就会惹来一堆声讨。 那小子,俨然是三尺堂当家做主的人了。 「你们会不得好死。」吴月娟眯着眼睛,左脸颊被宋吉艺打的淤青。 更可恶的是,那个无耻的杜九言居然夜审她,她连讼师都不是,凭什么审她。等去了公堂,她一定要告她! 「你骗婚还有理了?」周尧啐了一口,「你这个女人,谁娶了谁倒霉。」 吴月娟冷哼一声,不屑道:「骗婚?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证明了。」 一行人吵着嘴到了公堂。 吴月娟一看到吴川就跑了过去,「爹,这般讼师欺负我,还连夜审问我,女儿到现在都没有睡觉。」 这语气,一脸的骄纵,女儿家作态,半点出家人的风貌都没有。 「你的脸,他们打你了?」吴川激动地看着女儿的脸。 吴月娟点头,恶狠狠地等着宋吉艺,「就是他打我的!」 「你、你等着。」吴川气的指着宋吉艺。 宋吉艺不以为然。 「杜九言说昨晚你和周尧成亲了,可是如此?」吴川问道。 吴月娟摇头道:「没有啊,他们就不停的和我说话不让我睡觉,并没有成亲洞房啊。」 「那就好。」吴川盯着杜九言,好像在说,你果然只剩嘴狠。 杜九言摊手,似笑非笑。 「辩吧。」付韬敲了惊堂木,「郭先生,你先说。」 郭润田上前,质问道:「周公子,你可知你昨晚的行为,犯下了大罪!」 周尧挺着胸膛,「你不要恐吓误导我,我没有。」 「你私自从庵庙将吴小姐拐带出来,按律法条例,你这是拐带绑架。」他说着,目扫钱道安,大声喝道:「且和知法的讼师一起,罪加一等。」 周尧看了一眼杜九言,信心更足,大声道:「你危言耸听,我奉命带证人下山。」 郭润田要再说,钱道安打断他,道:「郭先生,昨天的话言犹在耳。我们接吴小姐下山,可是有大人允许,何来拐带!」 人已经下山了,郭润田现在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强调你们将人接下来,庵庙只要肯放人,我们就容易成亲的这个话题。 所以,他直接转了话题,咬住他们强掳人的事,「庵庙同不同意,那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说着,冲着付韬一拱手,「大人,我要求将拢梅庵的师父请来堂问。我怀疑他们就是绑架,拐带。」 「可以。」付韬点头。 郭润田得意,区区钱道安,他不用放在眼中。 钱道安想到杜九言出门前交代他的话,他上前一步道:「大人,传唤庵庙师父确实可以,但是,这又是另外一个案子,应该再立案。」 「当然不是另一个案子。周尧是否有罪,这关乎了他的人品,若他被定罪,那我请讼人就不能将女儿嫁给他,这样的婚事依律,便就可以取消。」郭润田道。 是的,律法有规定,若一方犯罪受审,另一方可以单方取消婚事,并不予退还财物。就算是成亲后,男方若作奸犯科,女方亦能选择离家再嫁。 虽第二种情况少见,且祖师爷当年就是这样立法的,以此来减少犯罪率。 钱道安被噎住,付韬就让人去庵庙请人,大家各自原地休息。 衙门外嗡嗡聊着。 「钱先生一来,三尺堂的势就弱了。」 「可惜了,杜先生不是讼师,不然今天这官司谁赢谁输,还真是不好说。」 杜九言抬脚踹了钱道安屁股,「他证男方作奸犯科,你证女方骗婚讹诈!脑子呢,我走前和你交代的。」 「我……」钱道安垂着头,他忘记了。想起昨天的经歷,他就紧张。 杜九言白他一眼,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拢梅庵的人到了,付韬上堂,各自入席。 拢梅庵来的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尼姑,吴月娟垂着头过去,行礼道:「师父!」 「嗯。」慧珠上前行礼,郭润田上来直接就问,「慧珠师父,你可认识这些人,告诉大人,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慧珠扫过一眼,微微颔首,「见过。昨天下午他们来找明烛。等他们离开后,明烛就失踪了,我们找了一夜,也不见明烛。现在想来应该是他们将明烛强虏走了。」 「可有证据或是证人?」郭润田问道。 慧珠颔首:「拢梅庵三十一人,皆可作证!」 「大人!」郭润田抱拳道:「光天化日,掳人拐人,简直是目无王法,请大人治罪。」 吴月娟也跪下来,「求大人替小尼伸冤。」 付韬蹙眉看向钱道安,「你们还有什么可说?」 外面观看的百姓一阵沸腾,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郭先生也太厉害了,这三两句又将三尺堂压下去了。」 「三尺堂还是嫩了,那可能是郭先生的对手,他虽年纪不大,可已经是经验老道的讼师了。」 「杜讼师,杜先生,加油啊。」 钱道安一手心的汗,他上前一步拱手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嘤嘤地哭声,他一愣回头去看。 不但他,所有人都惊愕地朝哭着的人看去,这声音……要是女人也算是柔弱可怜,可是男人发出来…… 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公堂之上,岂容你胡闹。」付韬大喝,「住嘴。」 周尧嗷得一声,捂着被杜九言掐疼的后腰,眨巴着噙着泪珠的眼睛上前来,哭着道:「大人,昨晚……吴小姐调戏我了。」 说着,又接着嘤嘤地哭,「我……我要告她调戏良家妇男,还我清白之身。」 里里外外,但凡听清的人,个个呆若木鸡。 「咳咳……」杜九言咳嗽一瞪眼,钱道安一个激灵抱拳就道:「大人,我们要告吴小姐有失妇德,调戏弱男,求大人做主。」 郭润田顿时朝杜九言看去,隐怒。 这个杜九言,果然奸诈。 告呗,既然你要扯,那大家一起扯,杜九言挑衅地抛了个眼色。 「大人,求您给我做主啊。」周尧哭着道。 外头有人哈哈大笑,也有道:「这告来告去,案子跟麻花一样了。」 「你们想干什么。」付韬被扯的晕头转向,不耐烦地连着郭润田一起骂,「现在本官在审什么案子?」 ------题外话------ 九爷说,不让我说话,我也能搅的你晕头转向。 055 瞧不上你 「都给我闭嘴,接着说婚事!再拔出萝蔔带出泥,扯别的事,就都给我滚出去!」 「大人。」郭润田不死心,付韬喝道:「郭润田,你也闭嘴!」 郭润田恼火不已,他恶狠狠地瞪了杜九言一眼,喊道:「大人,杜九言并非讼师,不能留在公堂。」 若非杜九言,此案他还有机会,决不能留着这祸害在公堂。 「准了!」付韬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拱手,也不着急,笑呵呵地道:「大人,连走前学生有一问,想要请教。」 郭润田顿时紧张起来,「不行,她不是讼师,这公堂上她没有说话的权力。」 「我和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杜九言很不客气地白了郭润田一眼,「大人学富五车,学生又正要考试,难得的机会,还请大人给个机会。」 付韬本来不想理她,但见她这样子,不由失笑,颔首道,「问吧,不准扯东扯西,问完就走。」 「是!学生想问的是,顺天二年三月十二的一场官司,当时是毛县令坐堂审问。案子呢是一件杀人案,甘肃蒙烟柱在村中杀了隔壁邻居后,下落不明十二年,十二年后在邵阳县被抓,此案一审判斩立决,送朝廷后各位大人核为情实,当年秋天便斩了。」 付韬凝眉,大家都不懂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大人可知道,这十二年,杀人犯蒙烟柱在做什么?」杜九言巡视四周。 郭润田戒备地看着她,隐隐不安。 「他出家了!」杜九言拱手,请问付韬,「大人,您说着案子判的对不对?」 案子自然是没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付韬也不可能说有,他凝眉道:「此案已经核实无误,当然是对的。」 「原来如此。」杜九言负手走到吴月娟面前,「那为何杀人者幡然悔悟出家修行,却要依旧担负责任,而吴小姐出家后,就不用了呢?」 郭润田只觉得头髮都竖起来了,勉强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吴小姐又没有犯错。」 「郭先生,你要多读书啊,理解能力太差。」杜九言不屑的扫他一眼。 外面一阵哄堂大笑,有人小声道:「杜先生说话真刻薄啊。」 「你!」郭润田怒着要说话,杜九言袖子一拂,拱手道:「大人,学生的意思。只要是个人,就要对他做的事负责。杀人者偿命,订婚者履行婚约,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此案,若大人判吴家无罪,不归还周尧聘礼,那么今后,将会有无数的女子,打着定亲的幌子,与男子定亲索要聘礼,转头却去出家为尼!」 「因为,律法没有规定,出家后算不算悔婚!这是个极其好的例子,是全天下骗婚者的楷模。」 「只要露上几分娇颜,便能骗上一千两的聘礼,这比红楼里那些夜以继日的姐姐们的钱,还要轻松啊!」 杜九言说完,一拱手,道:「以上,乃学生拙见,请大人明辨。」 公堂里一片死寂,所有人沉默着,琢磨着杜九言的话。 哗! 外面的百姓沸腾了,拍着手喊道:「杜先生,说的好!」 「一定要杜绝这种骗婚的事,否则以后我们谁都不敢成亲娶媳妇了。」 杜九言拱手,笑眯眯地道:「大家稍安勿躁,大人自有明断的。」说着,凑上去和付韬道:「大人,学生浅薄,还请大人赐教。」 付韬沉默着……杜九言说吴家父女骗婚,他还没有来得及查证。但她刚才的话,说的更加重要……不管吴家父女是不是骗婚,可确确实实是一个不可以包庇无视的行为。 若不然,将来一定会有人效仿,因为只要出家了,婚事就能作罢,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大人,这是个例,杜九言危言耸听。」郭润田慌了,付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公堂内,所有人都压住了唿吸,等待付韬说话。 「郭先生。」吴川意识到不好,忙催郭润田说话。 郭润田攥着拳,他就知道,杜九言只要再开口,一定不会是好事。 果然,她这番话就是最后的利剑,一瞬间斩断了付韬所有的犹豫。 付韬沉思片刻,忽然拍了惊堂木,对焦三道:「你速速派人去平阳核实,查问此父女二人可有骗婚前史。」 「是!」焦三拱手,转看跛子,「你走一趟,快马加鞭。」 跛子应是,快步出了门。 「吵吵闹闹两日,本官今日被一个秀才点醒,实在是惭愧!」他说着,摇头,嘆了口气。 大势已去,郭润田眼前发黑…… 「男婚女嫁,本是你情我愿。现前因虽未核实,但两家已对簿公堂,势同水火。再强加亲事难免增添不幸,现本官判定,解除两家婚约!」他说着一顿,看向吴川,「吴川立刻将聘礼一千两银退还,当堂兑现,由本官作证!」 吴川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回家取钱去。」焦三上前。吴川看向郭润田。后者也是满脸汗水,大失风度。 他就知道了,这个案子没的辩了。 他顿时欲哭无泪,颤颤巍巍当着众人的面撕开衣襟,从里面拿出一卷银票,抽出一张出来,「草民无话可说,一切听大人吩咐。」 焦三验过银票,沖付韬点了点头。 「给周尧。」付韬说完,待周尧接过银票,他又道:「将吴川,吴月娟以及慧珠分别关押,待案情进一步核实后,再请周尧到堂作证。」 是骗婚,还是偶尔为之,就看跛子查证的结果了。 但不管怎么说,周尧和吴月娟的婚事纠纷,在这里就结束了。 「退堂!」付韬说完,拂袖离开,吴川喊着,「冤枉啊,大人。」 吴月娟吓地哭着,慧珠一脸苍白,「大人,贫尼何罪之有,您不能关押贫尼!」 「有没有罪,谁知道呢。」窦荣兴道:「我看,你和他们父女一伙的,否则,你为什么轻易就收了吴月娟做徒弟。」 慧珠目光微闪,满脸心虚。 「先生。」郭润田的书童,担忧地扶住他,「我们……回去吧。」 郭润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 「诶?郭先生。」偏偏有人不给面子,在大门口拦住了他,「这就走了啊,不多聊几句?」 郭润田面皮抖动,压着声音愤怒道:「我们之前,没什么好说的。」 杜九言挑眉,笑眯眯的,「你没有,我有啊。」说着微顿,挑眉道:「你犯贪慾邪念助纣为孽,但凡传出去,就够你吃一辈子粗糠咸菜了,是吧?!」 「你信口胡言,信不信我告你污衊!」郭润田道。 杜九言摇了摇头,「不要开口告我,闭口污衊,律法也不是你这么用的,你这是浪费国家资源!」 「杜九言,你不要太嚣张!」 「难怪丁字组,你的理解和表达能力相当差!」杜九言嫌弃地挥着手,「往后见着爷绕着走,否则不要怪我掀你老底。相信我,只要我想掀,连你裹裤都能翻出来!」 旁边好事的百姓听着,好奇地问道:「杜先生,什么老底?」 「嘘!」杜九言道:「此事当做不可说。」 众人哈哈大笑。 郭润田拨开人群,仓皇而去。 ------题外话------ 嗯,赢了!我们小萝蔔同志要来了,他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猜猜看,他要干啥。 哈哈哈哈! 056 我爹最帅 「爹!」忽然,人群中一道脆亮的声音,喊道。 「嗯?」杜九言看着小萝蔔。 小萝蔔嘻嘻一笑,短短的手一挥,喊道:「放!」 砰! 啪! 烟花在四周蹿到天上,炸开,惊天动地。 紧接着,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萝蔔和银手几个人,一人提着一袋子糖果,见人就散。 「我爹和钱伯伯赢了讼案,大家同喜哦。」小萝蔔堆着一脸地笑,「伯伯,叔叔们,有事就去三尺堂杜九言。」 「吃糖,有事就找三尺堂。」银手道。 闹儿点着头,「是啊,是啊,有事找三尺堂哦!」 一时半刻,门外聚集的人堪比庙会。 半天不到,全邵阳的人都知道,三尺堂杜九言赢了西南的官司,不但赢了,还赢的特别漂亮! 「高调,张扬!」周肖冲着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九言兄,在下佩服。」 钱道安一边应付如潮水来的陌生人的恭贺,一边满面虚汗! 「黄书吏,外面放鞭炮了?」付韬奇怪地问书吏。 黄书吏笑眯眯地道:「大人,是三尺堂的杜九言,她正在放鞭炮庆祝打赢了讼案呢。」 付韬哈哈大笑,摇着头道:「年轻,真好啊!」 黄书吏也没见过,笑呵呵地给付韬添茶,道:「这位杜九言,确实很特别。」 「那倒是。」付韬说着,又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这世道,不能足够聪明,就要学会大智若愚。希望这小子是真聪明吧。」 黄书吏点头,这一次得罪了西南,往后她在讼师这条路上,会困难重重。 就是眼见来的考核,她只怕考起来比别人要更加艰难了。 「大人,小的想起考核,您说这一次西南会不会把积压的那件案子拿去?」黄书吏笑的意味深长,「如果能解,也算给您解决了个麻烦。」 付韬颔首,道:「这案子不容易。毕竟都是考生,没有经验,拿去了也是白搭功夫。」 案子难了,到时候考生分数太低,西南也没有面子,毕竟有一半的考生都是西南府学的学生。 「有杜九言啊,这小子机灵,保不齐呢。」黄书吏道。 「杜九言?」江书吏抱了一卷案牍进来,摆在桌案上,「大人,这是您要的顺天二年三月十二的卷宗。」 「嗯。」付韬微微颔首翻开来看。黄书吏就笑着道:「是啊,三尺堂的杜九言,又刻薄又刁钻。」 杜九言?这名字他似乎记得! 刻薄刁钻,江书吏立刻想到了那个一大一小来他这里看书的父子两。 三尺堂中,周尧奉上三十里的讼费,又外添了二十两,恭恭敬敬地道:「这一次能追回聘礼,真的是多谢各位,周某在这里拜谢!」 说着,他一揖到底。 「谢钱先生就好,大家同喜。」杜九言道。 钱道安有些不好意思,宋吉昌道:「刚才放鞭炮的时候,你可没说你是助手。所有都只知道你杜九言,却没有人提钱兄。」 简直名利双收。 「你怎么说话的。」银手上前来,桌子一拍道:「就你这么个破地方,我九哥愿意留在这里帮你们已经是你们修来的福气。你还好意思用这种口气和我九哥说话,你要不要脸。」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宋吉昌怒道,钱道安愠怒,按住他,「吉昌,不要再说了。」 周尧将钱放在桌子上摆好,「杜先生,就告辞了。将来若有事用得上我周尧的,我一定肝脑涂地,没有二话。」 「再会!」杜九言挥手。 周肖摇着扇子笑着道:「我送送你。」 正厅里安静下来,小萝蔔趴在杜九言腿上,笑嘻嘻地道:「爹啊,刚才我们也听到了,然后半道我们去买鞭炮了,没听到最后一点,你和我们说说呗。」 「我、我、我说。」宋吉艺急着道,银手摆手,「别,等你说完,天都黑了。」 宋吉艺哼了一声! 「九言,」钱道安将桌子上的讼费推给她,「这次讼案虽是我接的,但并非我的功劳。所以,讼费理应归你。」 宋吉昌要说话,钱道安瞪了他一眼。 「不用。」杜九言道:「我只拿我该拿的钱。案子是你的,帮你我是闲的自愿,所以不存在拿讼费。」 钱道安一怔,「可是,事情主要都是你在做。」 「我解释过了。」杜九言看着他,不想说第二遍。 钱道安沉默,忽然一起身,冲着杜九言一作揖到底,沉声道:「以往是我误会了你,在这里向九言赔不是,还请九言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杜九言很大度地道:「往后少气我就行了。」 钱道安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其实杜九言这个人,不了解的时候,是觉得她很猖狂,目中无人。 可等丢掉偏见,认真去和她相处的时候,就会发现她是个很有原则主见的人! 有问题的,其实不是她,而是他们。从一开始,他们就因为她没有讼师牌,只读了两天《周律》而以为她吹牛,其实并不是,她从不曾撒谎,只是他们不信而已。 「好。」钱道安笑着,「我有意见和你提,绝不会胡乱气你。」 杜九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她说着起身,「今天很累,我回去休息了,还有五日便考试,我得回去准备了。」 「准备什么?」周肖很意外,「读书?」 杜九言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睡觉!」 周肖哭笑不得,他就知道,杜九言不是按牌理出牌的人。 杜九言带着小萝蔔和花子以及闹儿出门。 他们出门,剩下的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肖挑眉道:「九言的家人,很奇怪啊。」 「是有点奇怪。」钱道安猜测道:「应该不是一家人!」 众人心里猜测着,窦荣兴忽然问道:「晚上,我们是不是能大吃一顿?」 「明天吧,等九言来了再吃。」钱道安此时依旧一阵阵后怕,不敢想像如果没有杜九言兜底,这个案子以后,他还有没有脸面,继续做讼师。 宋吉昌道:「等她做什么,她虽没拿讼费,可她得了名!」说着将银子收起来,「先还债,还了以后咱们买肉回来吃。」 宋吉艺拍着手,道:「哥!你、你、以后、后、不准气、气九言,要、要听、听她的、话、话,没有她、她、你、你就没肉、肉吃、吃!」 「对!」窦荣兴道。 宋吉昌不服气,朝周肖看去,周肖含笑点了点头,「眼下,这是事实!」 「吉昌。」钱道安劝着道:「九言聪明有经验,听她的,不会有错。」 宋吉昌头昏脑涨,「疯了,疯了!都听她,等哪天她把你们都卖了。」 「有人在吗?」正说着话,忽然门外有人敲门,窦荣兴去打开,问道:「你找谁?」 那人递了名帖过来:「我找三尺堂杜九言!」 ------题外话------ 嗯,是不是足够惊天动地,哈哈哈哈! 做一回标题党。 057 难以接受 「输了?」王谈伶管理讼师行会丁字组已经有近十年了,行会讼师按考分排位,后期积累讼案再慢慢升级别。但就算如此,丁字组的讼师,也不是外面小讼行的讼师们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输讼案是他乃至整个西南很少遇到的情况。 「是!」郭润田垂头丧气地坐在王谈伶对面,羞愧地道:「而且,还是输给一个小秀才。」 王谈伶惊讶不已,「小秀才?莫不是那个无赖,杜九言?」 「先生也知道他?」郭润田提到杜九言,又气又心虚。 这让他很暴躁,却又不得忍耐。 「听说过,上次不是到官学薛先生那边闹事了吗。果真是个无赖。」王谈伶凝眉看他,问道:「你和我说说,讼案前后经过。」 郭润田犹豫了一下,隐去他和吴川见面谈话内容,将别的事都说了出来,「……也是我大意了,没料到对方可能是骗婚,只单纯觉得这个案子有些特别,所以就接了。」 王谈伶有些奇怪地看着郭润田,「你接讼案前,没有调查过?」 郭润田确实没有细緻调查,实在是因为没有人敢和西南对着干,而他也从来没有输过。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就算对方请的讼师有点能力,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谁知道,这一次遇到杜九言。 大意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谈伶摇了摇头,「你读书时,官学的先生也和你们再三叮嘱,接讼案前一定要查问清楚,请讼的本人,他的周围邻居,一定要亲自、实地的查证,才能接讼案。」 「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切不可再鲁莽行事。这样的案子本就不该接,你赢了是本份,不足为奇。可要是你输了……」王谈伶嘆了口气,「算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自己总结经验,有错就改,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郭润田拱手应是。 王谈伶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就不给你派讼案了,你正好休息调整一下。」 「是!」郭润田垂手出去,心里的火几乎烧到了头顶。他自小读书考试,举人后来西南官学,三年后又做了讼师,从来都是长辈和师长夸赞地对象。 他虽然现在在丁字组,但年底考核他就能升到丙字组了。 现在输了官司,他还得在丁字组再留一年。 都是拜杜九言所赐。 「杜九言!」郭润田冷冷地道:「我们的仇,不共戴天。」 西南太久没有输过了。所以,整个西南三个馆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就连讼行馆的大先生程公復都知道了。 程公今年六十有二,在西南四十余年,从一个小小的讼师,一直做到了大先生,成为整个大周讼师的楷模之一,是所有讼师心目中瞻仰尊敬的前辈。 此刻,他停了手里修枝的剪刀,看着小书童挑眉道:「输了官司?这倒是稀奇了。」 不少年了吧,他已经鲜少听到西南输官司的事了。 「哪里的讼师这么厉害。是本家的?」程公復笑着接着给手下的牡丹修枝。 西南是允许同门对讼的。只要是不违讼师操守条例,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也经常有接同一个案子,为原被告辩护,争的面红耳赤。 但西南规定,争论仅仅只能在公堂,下了公堂后,还是同门师兄弟。 「是外面一个小秀才。才报了今年的考核。」小书童捡着地上的枯枝,程公復一脸惊讶地再次停下来,「你和我说说经过。」 小书童就说了一遍案子的经过,程公復凝眉,若有所思道:「这小秀才,头脑确实灵活。就是不知道人品如何。」 「不好。」书童道:「她没多久前还去过官学,不但和薛先生吵架,还动手打了一个师弟。」 程公復脸色就沉了下来,道:「这样的人可要不得。讼师的品性比能力更重要。」 「是!」书童笑嘻嘻地道:「官学那边十几个师弟,正卯足了劲,等着考核那天整她呢。」 这个程公復管不着,优哉游哉地修着枝丫。 杜九言不知道西南的事,她坐在院子里,掂了掂手里的球,轻轻一扣丢给了小萝蔔,「三人足球,看谁进球最多。」 小萝蔔和花子还有闹儿都不怎么活动,所以她就做了个球出来,让他们踢着玩儿。 「这是球门。」银手将竹子编的筐往门口一放,「往这里踢啊。」 三个孩子,围着个球在场中又踢又笑又闹的,不一会儿就是一身汗,脸颊红扑扑的喘着气。 「爹啊,我、我跑不动了。」小萝蔔道:「不过这个真好玩。」 陈朗端着温水出来给他们洗脸,笑着道:「那就从明天开始,一天五十个大字,两首诗,背完了就可以玩。」 「先生一言为定。」花子拍着手,道:「我以后一定好好背诗写字。」 大家说笑着,晚上吃过饭杜九言早早歇了,第二天一早,依旧是腿上绑着沙包,跑了半个时辰后回来翻墙,上屋顶。 比起前几天的咯噔响,现在明显要稳了很多。 「九哥。」银手等了半天,发现没有瓦片掉下来,可他不敢睡,心里不踏实,「你上屋顶没有啊。」 杜九言踢了一块瓦。 银手哦了一声,用枕头盖着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九言,有新讼案了!」院墙外,钱道安和窦荣兴兴奋的脸,渐渐僵硬,目瞪口呆。 一身湖蓝的中衣,绑着个髮髻,风吹着身材修长秀美,而且,这么看着他们想到的词居然不是俊朗,而是秀美…… 这,很奇怪。 她背对着门,看不到正脸,但是瞧着露出的一截脖子,似乎……没那么黑啊。 「这是九言吗?」窦荣兴问道。 钱道安看着,点了点头,「是他。」 「怎么这么早来,昨晚没饭吃啊。」杜九言一个回身翻旋,从高高的屋顶,直接落在地上,「我去洗澡,你们先进屋喝茶。」 窦荣兴和钱道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九言的身手这么好啊。」窦荣兴摸了摸脖子,一阵发寒。 钱道安轻轻一笑,「倒是少见。」 看来,她以前和他只动嘴,算是厚待他了。 ------题外话------ 考核,再等等!还有个小案子… 058 密室盗窃 「找我有事?」杜九言收拾妥当,一身清爽地进了正堂,陈朗正在和钱道安聊天,两人在说一位姓裴的先生,聊的很投机。 窦荣兴凑上来,低声道:「钱兄的启蒙先生,和陈先生是同科的举人。」 「哦?」杜九言有些惊讶,「这确实很巧合。」 窦荣兴点头不迭,「九言,你是怎么和他们认识的。」他见过了花子、闹儿、银手,今天又见到了陈朗。 这样一群人,怎么会成为一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要饭的时候认识的。」杜九言给自己倒了茶坐下来,窦荣兴噗的一口,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要饭?」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少见多怪,要饭也是职业,需要这么惊奇吗。」杜九言看着钱道安,「这么早来找我,不会是混吃早饭的吧?你们现在不是有钱了吗。」 钱道安脸一红,「不、不是。我们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杜九言道。 陈朗见他们有要事说,起身道:「九言,我去买早点,请钱先生和窦先生在这里用早饭。」说着出去了。 杜九言应了一声。 「昨天,路府的一位管事来找你,说请你去他们府上一趟。」钱道安道:「但不是打官司,而是让你帮忙寻查一个箱子。」 杜九言挑眉,「找东西?」她又不是捕快、警犬,找东西也找她? 「是!我正是觉得奇怪,昨天才没有来告诉你。但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还是应该来和你说一声。」钱道安犹豫地道:「说不定你愿意呢。」 杜九言摇头,「这……不是我的本职,偏题了!」 「爹啊。」小萝蔔穿着个肚兜,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道:「不偏题啊,您不是刚刚找到铁牛娘了吗。这也是找人哦。」 杜九言瞪他,小萝蔔冲着钱道安和窦荣兴嘻嘻一笑,拱手道:「失礼了。」说着蹬蹬跑走了。 「找铁牛娘?九言,你已经接过这种找人找物的事了?」窦荣兴一脸好奇,「那你去帮路老爷找啊,他肯定会给很多钱。毕竟他家有钱。」 这样啊!杜九言问道:「今天初几?」 「今天六月初四。」钱道安道:「离考试还有四天,你是不是还要看书,要不然就算了吧。」 杜九言理了理衣服,道:「闲着也是闲着。勉强去看看。」 「我们和你一起去。」窦荣兴顿时兴奋起来,「我很会找东西的,小时候我娘买了好吃的回来,不管她藏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 钱道安无语地看着他。 「我去衙门了。」跛子从房里出来,穿着捕快的衣服,见到钱道安和窦荣兴微微点了头,便自顾自地走了。 窦荣兴和钱道安像是见了鬼一样,窦荣兴问道:「他……也是你家人?」 「嗯。」杜九言颔首。 跛子关门的动作一顿,笑着走了。 窦荣兴吞了口水,「你家到底多少人啊。」 「你……和焦三也熟悉?」钱道安想到了什么,盯着杜九言。她抬眸看了一眼钱道安,拍了拍他肩膀,道:「如你所想,别猜了。」 说着去将小萝蔔拉起来,给他套上衣服。 这么说,崔树林的案子,果然和周肖说的那样,内有干坤,并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杜九言真的是深不可测! 钱道安抚额,对自己以前的执拗,更为懊恼。 吃过早饭,三个人去了路府。 下人通禀后,杜九言就看到一位清瘦的年轻男子热情迎来,「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男子剑眉,星目,笑起来牙齿特别的白,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我们见过。」杜九言拱手回礼,「那日在糕点铺子外。」 蔡卓如哈哈一笑,拱手回道:「杜先生好记性,当日不过一面之缘,你居然还记得我。实在是荣幸之至。」 「主要是蔡公子容貌出色,令人过目难忘。」杜九言笑着道。 蔡卓如觉得杜九言很风趣,细细打量她。少年人长眉入鬓,唇红齿白,五官生的极为端正,只可惜皮肤黑了一些……但她的眼睛特别的清亮,像一汪清泉,透着狡黠聪慧。 是个俊美的聪明人,蔡卓如认定。 「我带你们去见老太爷,是他的一口箱子丢了。」蔡卓如边走边道:「找了好几日了也没有线索,实在是我愚笨,再找下去也只能耽误时间了,所以便去三尺堂求助了。」 「为什么不报官?」杜九言问道。 蔡卓如眉梢一挑,清风拂柳般地道:「老太爷认定衙门里办事的,都是粗人,他不喜与那些人来往。」 因为不喜欢,所以宝贝丢了也不报官?这可说不过去,杜九言笑了笑,道:「老太爷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是啊。」蔡卓如答了,一行人到了正院,路愈在书房见了他们,打量了一眼杜九言,随手递过来一张画纸,「就是这口箱子,里面有两千两银,如果你们能三日内找到,我许你们五百两报酬!」 五百两?!窦荣兴眼睛都瞪出来了,忙上前接过画纸看着,好像从画纸上就能嗅着气味找到箱子。 「时间我们不敢承诺,但肯定尽力而为。」杜九言打量了一眼路愈的书房,房间摆着很多书以及字画,她不识货,等出来的时候低声和钱道安道:「墙上字画都是名家作品?」 钱道安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回道:「不是。是他自己的字画,路愈的字画小有名气。」又补充了一句,「藏书也没有珍贵之处。」 简而言之,这个书房就是间普通的书房。 杜九言微微颔首,拉着窦荣兴低声交代了几句。 「就是那间阁楼。」蔡卓如指着一幢两层的木质小楼,下面的门是锁着,楼上面只有一个窗户,也是关着的,「这里原是老太爷儿时的画室,后来一直闲置,等老太爷从京城回来后,就将这里当做他的储藏室。」 打开小楼的门,里面的摆了很多口黄梨木的箱子,墙上挂着更多的画,没有楼梯,但是横在中间的二楼隔板,架着一道梯子。 「在上面。」蔡卓如先上去,杜九言也跟着上了二楼,上面更窄小,开了一个两尺长宽窗户,靠墙的位置也放着几口箱子。 四个人站在上面有点挤,钱道安和窦荣兴先下去一楼。 「原是放在这里的,箱子的大小你也看到了,和这个一样。」蔡卓如随手指了一口箱子。 杜九言用手量了一下,蔡卓如已道:「长两尺,宽一尺八,高两尺三寸。」又道:「这个窗户只能进一个瘦子,就不谈这样一个大箱子了。」 蔡卓如的意思,箱子和人,都不可能从这个窗户进出。 「那楼下的锁呢?」杜九言问道。 「锁是好的。」蔡卓如道:「是老太爷用的旧锁,钥匙在他那边,事发后他亲自查验过,锁头完好无损。」 密室?杜九言背着手在阁楼里跺了几步,又推开窗户将身体探出去。 ------题外话------ 今天开始带着娃去旅游,留言晚上回到酒店再回復啦!有昆明的小伙伴么,我们共饮一城水吧!哈哈! 059 有钱人吶 蔡卓如发现,她的身体居然可以出去。 还真是瘦吶! 「这后面是哪里?」杜九言上半身在外面,下半身在里面,所以说话的声音有点飘。 蔡卓如打量着她,笑盈盈地道:「院墙边有个夹道,夹道过去就是倒座,下人的院子就在那边。」又道:「过了倒座,就是院外了。」 「嗯。」杜九言目及所视,确实如同蔡卓如所言,像是外包围圈一样的,隔着一道内院墙和夹道后,是一排排的四合院,整整齐齐连着的。 一间院子里,有位妇人在洗头,在隔壁院子里,妇人露着胸脯在餵奶,再隔壁则是一个老人家在砍柴,院子里婆子和年轻的妇人进进出出的搬着柴火,似乎在烙饼。 再往路府以外看,是一小片开阔无阻的地方,似乎原来有房,但后来拆掉未盖,过了这片就是一片高低错落的村子,蔡卓如道:「那是城中村,叫榆钱村。」 村里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上有一株枝叶繁茂的榆钱树,树下坐着老人在纳凉,甚至有人搬着竹蓆躺在下面睡觉。 「府里都搜过了。」好像看透她在想什么,蔡卓如笑着道:「不过,也不排除偷东西的下人,将东西早在移出去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口箱子是什么时候丢的。」 杜九言摸着窗户的四面,扬眉道:「那老太爷最后见到箱子,是什么时候?」 「五月十五。」蔡卓如笑着道:「五月二十八发现东西丢了。也就是说,箱子是在这十三天内丢的。」 蔡卓如就将路愈进阁楼时的情况说了细细说了一遍,「……这些都是老太爷告诉我的,我转述没有任何问题。」 老太爷每隔十天都会到阁楼里来,有时坐一会儿,有时候能待大半天,这次有点事,所以耽搁了三天才来,没想到那口装钱的箱子丢了。 「钥匙从不离身。」蔡卓如像一个收网的人,将给杜九言的条件越收越小,小到让她感觉,此时此刻她就待在那口木箱子里。 手脚难以施展。 杜九言四处转着,脚踢了根很细的羽毛,她捡起来对着阳光照着,淡淡地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将能做的事,都做过了对吧。」 蔡卓如眉目含笑。 杜九言!还真是有趣啊。 「杜先生说的没错,能查的地方和盘问的人,这两日我都已经做过了。」蔡卓如道:「但还是没有找到银子,所以只能求助杜先生了。」 戴高帽子!杜九言转身顺着梯子下来,钱道安迎过来,低声道:「四周我都看过,没什么特别之处。怎么样,你可有眉目?」 「我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杜九言一转头看向蔡卓如,还没等她说话,对方已经道:「不能请捕快,甚至需要你们保密,否则,老太爷会生气,他身体不好,若是气着了,谁也担不了这个责任。所以,这事很难的。」 杜九言很不客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蔡卓如没忍住,哈哈大笑。 觉得杜九言……特别有趣。 和这样的人吵架斗嘴,一定会很有意思。 「告辞了。」杜九言拱手,道:「这事儿,你找条嗅觉好的狗,应该有用。这个建议就不收费了。」 蔡卓如从善如流地道:「已经试过了,并没有用。」 「那真的爱莫能助了。」杜九言摊手,拉着窦荣兴掉头就走,钱道安和蔡卓如拱了拱手,「抱歉啊。」 蔡卓如抱臂看着,眼睛里都是笑意,「一千两!」 「一千两啊。」窦荣兴喊了一声,「我的娘啊,还可以这样?」简单粗暴地坐地起价! 杜九言没回头。 「一千五!」蔡卓如喊道。 窦荣兴捂着嘴,「嗷!」忽然蹲在地上拖抱住杜九言的退,「九言,求你了。」 一千五百两啊!他长这么大没见过一千五百两的银子。 杜九言眯着眼睛看着窦荣兴,伸手去薅他头髮扯他起来。蔡卓如已经走过来,含笑道:「两千两!」 杜九言嘆了口气,摸了摸窦荣兴的头髮,「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呢。」 窦荣兴脸颊红扑扑的,看着杜九言,就跟看着两千两银子一样。 杜九言无奈地道:「唉!你既然这么想要试试,那我就陪你试试吧。」说着,看着蔡卓如,「荣兴就是热心肠。」 「是!杜先生和朋友都是好人,愿意助人为乐,蔡某感激不尽。」蔡卓如也是一本正经。 窦荣兴激动地跳了起来,「九言,你真是太好了。」 「回去说。」杜九言撇过脸去,和蔡卓如道:「那……就劳驾蔡公子,再引我们四处走走吧。」 蔡卓如颔首,「杜先生,我还有点线索,要提供给杜先生。」 「蔡先生,真是有钱真大方!」杜九言道。 钱道安还没回神,盯着窦荣兴,好一会儿他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是九言让你这么做的?」 「嗯。但也有我发挥的地方。」窦荣兴一脸得意地道:「道安兄,我很聪明吧。」 九言说这家人事复杂,丢的东西更复杂,所以,可以狮子大开口。 「嗯。也许吧。」钱道安抚着额头。杜九言的影响力真的很大,以前窦荣兴可不是这样的……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乱七八糟的想着,前面两个人已经在阁楼的后面停下来,正抬头看着二楼的那个窗户。 「公子。」有个小厮跑过来,道:「廖公子来了,这会儿正在老太爷的书房里说话。」 蔡卓如看了眼杜九言,顿了顿回道:「我这正有事,稍后再说。」 小厮有点惊讶,特意看了一眼杜九言,转身走了。 「我也走了。」杜九言道:「不过,我可能还会再来!」 蔡卓如一点都不惊讶,颔首道:「你随时来。」 「告辞。」杜九言径直出了路家的门。她并未上街,而是沿着路府外墙的巷子慢悠悠地走着。 钱道安问道:「怎么样,可有线索?」 「我没有。」杜九言摇头,钱道安愕然,「那……你还要和人要价两千两?」 杜九言睨了他一眼,「是他开的高价,荣兴心动了,我盛情难却。」 「是!」钱道安哭笑不得,「那你准备怎么做?」 杜九言拍了拍路家的围墙,道:「这事,不是我怎么做,而是蔡卓如怎么做!」 「什么意思。」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和他两人并肩走着,边走边道:「蔡卓如怀疑路愈的隔房孙子。一位十四岁吃喝嫖赌,偷拐抢骗样样俱全的少年!但事发前,很巧合的是,那个少年去上河镇的外祖家了,住了近半个月,直到昨天才回来。」 「他……有怀疑的人了?」钱道安想不明白,「那为什么不自己查?」 「大概,是钱多吧。」杜九言一笑,抬头问道:「你们说,走到什么位置,才能将小楼尽收眼底呢。」 ------题外话------ 哎呀,今天二十四号了,还有五天就上架了……我的存稿……哭唧唧,心慌慌! 060 寻人问人 「这有多远?」杜九言站在榆钱树抬头看着,华盖一般的树遮住了刺目的烈阳,路府那栋小楼,毫无阻隔的立在不远处。 钱道安凝眉,估计着道:「少说三十丈吧。」 树底下一位正打着扇子的老人家,笑呵呵地问道:「是不是问到路家的距离?」 「是啊,有人来测量过了?」杜九言立刻想到了蔡卓如。 老人家点着头,笑道:「前几天蔡公子也来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他不是猜测,而是带着人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 「多少?」还真够严谨的。 老人家想了想,回道:「好像听到说是二十八丈零三步。」 一步折一米,一丈折十米。 「这位蔡公子有意思,他做了这么多事了,也有怀疑对象,为什么不自己去查?」窦荣兴奇怪地问道,「还丈量这里。」 杜九言看着那栋小楼没有说话。 「嘘,不要打扰九言思考。」钱道安让窦荣兴闭嘴,他自己则安静的站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杜九言道:「他不是不查,他是不敢查!」 「不敢查?」窦荣兴一脸惊讶,「你的意思是,他怕得罪偷东西的人?」 杜九言盯着窦荣兴,忽然捏住窦荣兴的脸,往两边一扯,「窦荣兴,你长脑子就是为了撑开这张漂亮的皮吗?」 窦荣兴俊俏的面皮被她扯变了形。 「疼,呜呜……」窦荣兴拍着杜九言的手,一转头嗷呜去咬她的手腕,杜九言这才嫌弃的松开来。 窦荣兴揉着腮帮子,控诉地道:「你这是嫉妒我。」 多气人,他比杜九言高,比杜九言壮,为什么他却被她欺负。 「九言。」钱道安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蔡卓如是怕知道那口箱子里的东西,所以,这才请你过来。」 杜九言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呢?要不,还是辞了吧。」钱道安觉得安全最重要,如果因此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得不偿失。 「他怕,我们却不用。」杜九言负着手慢悠悠地走着,道:「更何况,有人给我们白送钱,岂有不收的道理。」 「那……接下来怎么做?」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拐了个弯继续往路家去,敲开门和守门的婆子问道:「隔房的少爷,叫什么名字,寻常在哪里活动,可知道?」 守门的婆子知道他们是谁,也早就得了蔡卓如的交代,立刻就答道:「三少爷大名路征,表字还是我们老太爷取的,叫守正。他白天都在家里睡觉,晚上出来活动,不是在红楼里听曲,就是和一群朋友混在榆钱村里的赌坊。」 大周禁赌,所有赌坊都在夜里开,且经常换地方,为的不让官府的人找到。 其实要找自然能找到,但官府拿钱办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多谢。」杜九言拱手,婆子笑盈盈地送她,又补充了一句,「杜先生,我们表少爷还说,如果您来问守正少爷的事,就再顺便说一句,他家就住在对面的巷子里,第二个门就是。」 「你们表少爷真贴心。」杜九言赞扬道。 婆子笑着点头,「是,我们表少爷又聪明又贴心,他一来我们全家都很高兴。」 「聪明的人,总有办法让人高兴。」杜九言离开了路府,三个人往回走,走了一半,她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衙门办点事。」 钱道安欲言又止,想了想就拉着窦荣兴走了。 杜九言没有立刻见到跛子,而是看到八个捕快都脱光了在院子里打井水洗澡,打打闹闹地说着话。 她站在门口,放眼看去,都是光着膀子露着屁股的男人。 她和焦三的院子,八字不合,来两次,都能看到男人洗澡。 靠在门口,望天,忽然身后有人道:「今天倒是自觉?!」 「油腻!」杜九言打量了一眼跛子,他穿戴整齐,显然是没有和大家一样洗澡,她撇了撇嘴,道:「办差回来一身汗,你怎么不洗?」 跛子目光中划过笑意,淡淡地道:「怕被你说油腻。」 「那倒是。」杜九言指了指外面,两人站在树荫底下,她问道:「你会射箭吗?」 跛子微怔,点了点头,「会!想学射箭?」 「能射多远?」杜九言问道。 跛子想也想不想便回道:「普通人臂力五十步,但若是我的话,八十步。顺风的话一百步亦是可以。」 「我呢?」杜九言挑眉问道。 跛子蹙眉,打量了一眼她的细胳膊,嫌弃道:「你若能射出,至多三十步!假以时日的练习后,也至多五十步。」 女子的力量,和男子还是有差别的。 「知道了。」杜九言摆手走了,「该洗澡还得洗澡,臭死了。」 跛子凝眉,扯着衣服闻了闻,并不臭,他刚才虽没有脱光了洗,可还是在房里擦洗换了衣服的。 他回院子,还是打水又沖洗了一回。 下午杜九言回家睡了一觉,一直到天黑吃过饭,才拉着银手出来。 「九哥,你终于知道我的好处了吧。今天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马?」银手笑嘻嘻地跟着她。 杜九言道:「带我去榆钱村的赌场。」 「你要赌?」银手小声地道:「那边不行,庄家开黑的,进去十赌九输。」 杜九言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十两,输了就出来。」 「不够一把的。」银手带着她左拐右曲的进了榆钱村,在村子里又是钻来钻去,最后进了一户院子,院子的西面有个茅房,臭烘烘的苍蝇乱飞,但进了茅房后,里面还有个门,推开门,往下走一段又上台阶,就看到了传说中的赌场。 一间很宽敞的房间,没有窗户,里面的墙上挂着火把和油灯,十几张桌子前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头。 吆喝声,吓骂声,还有号丧一样的哭声。 热闹非凡。 「这是牌九,那边是赌大小,那边是投壶,那边是……」银手给她介绍着,杜九言耳朵在听,眼睛却在四处搜找,银手看着疑惑,问道:「你来找人的?」 「嗯。找一个叫路守正的少年,十四岁。」杜九言道。 银手嘿了一声,「你不早说。他谁不认识啊!」说着手一抬,在一堆玩投壶的人群里,「穿朱红色直裰的那个少年就是。」 杜九言顺着目光去看,就看到了那个少年,高高瘦瘦,他正拿着一支箭,站在线外,往细细的长颈瓷瓶里投。 啪嗒一声,箭掉在外面,少年气的一脚踹在身边的随从身上。 小厮长的粗壮,憨憨的不怕疼一样,被踢了也咧着嘴笑。 「路守正,你输了啊。」旁边有人嚷嚷着,讥笑道:「拿钱,这次是十两!」 路守正摸了摸身上,又从随从身上摸,啐道:「明天给,老子今天钱没带够。」 「明天就是二十两。」那人嚷着道:「你家这么有钱,老子要多收点利息。」 路守正呸了一口,转身摇摇摆摆的往外走,那个壮壮的随从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出了赌坊…… 杜九言跟在后面。 一行人前后脚出了榆钱村,少年走着走着,好像发现有人跟着她,勐然回头! ------题外话------ 预告一下,明天有活动,看完记得看明天的题外话哦。嘿嘿! 060 先打一顿(活动) 「见鬼了。」路守找了半天,身后并没有人,他带着随从在一个馄饨摊子前坐下来,杜九言就远远看着。 银手奇怪地道:「九哥,为什么要跟着他,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啊。」 「你门儿清?」杜九言问道。 银手嘿嘿一笑,「那是当然,有回我干活的时候,差点和他打起来!不过最后我赢了。」 杜九言看着路守正,道:「当时在偷的什么?」 银手嘿嘿一笑,「偷一个赌鬼的银子,一起伸手的。这小子家里光铺子就有十几间,也和我们抢买卖!」 「就他那样的,就是一个月家中给他一万两,他也不会够。」杜九言道。 路守正付钱离开,杜九言和银手跟上,她问道:「他偷东西的水平,和你哪个高?」 「那必定是我。他算半个偷,就是那种……顺手牵羊的。」银手最近跟着陈先生学的成语,「我可是跟着师父学了半年呢。」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可嘚瑟的,好好读书。」 银手瘪着嘴,哦了一声。 「走了。」杜九言跟上。 还没宵禁,路上还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或是散步,或是赶路,虽不至于车水马龙,但也很热闹。 路守正漫无目的走了一段,忽然拐道进了一家玉石铺子,杜九言拉着银手,「盯着他。」 路守正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忽然银手啊的一声,低声道:「九爷,他揣了个玉佛。真会挑,还是成色很好的。」 「嗯。」杜九言没说话,就见路守正一转身出来,依旧是不急不慢地走着,拐道进了典当行,手里就多了几张银票,笑盈盈地回头去了榆钱村。 杜九言这次没进去,而是坐在榆树下等着。 榆树郁郁葱葱如华盖一般。 「他这也败了,偷东西换钱然后接着去赌,一会儿还得出来。」银手朝里面看着。 杜九言坐在榆树下,闭目养神,「会很快!」 果然,半个时辰后路守正再次出来,但这次他很高兴,显然是扳回了本,喜滋滋地直奔红楼,直到到半夜才一脸疲惫地出来,回家去。 白天睡觉,天一黑就出来走动。 「准备弄他?」今晚换跛子陪着杜九言。 杜九言盯着进首饰铺子的路守正。转眼功夫对方出来了。 路守正今天心情不错,一出手就弄了个二两重的金钗,今晚可以多玩一会儿,他拐了一条道,忽然前面出个黑黑瘦瘦的少年拦在前面。 「路守正。」少年靠在巷子口,挑着眉头,「今晚手气不错?」 路守正凝眉,喝道:「滚犊子!」说着冲着杜九言走过去,杜九言一抬脚,搭在了对面墙上,拦住了路守正的路。 「好狗不挡道啊。」路守正啐道。 杜九言冷笑一声,猝不及防地出手,啪的一声,抽在路守正的脑袋上,「小爷最恨骂人的,还骂的这么没水平。」 「嗷!」路守正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出手打他,顿时大怒,喝道:「你谁啊,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跟你姓。」 杜九言搭在墙上的脚一抬,横扫过去,路守正砰地一声,脸超地摔在地上。 「跟我姓?你这样的,一生下来我就给你塞粪坑里!」杜九言啪啪又抽他两巴掌,随即长长舒出口气,「害我两个晚上没睡好,不打你一顿,气不顺!」 路守正知道不是对方对手,而且他今天没有带小厮,顿时撑着爬起来,喊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我走。」杜九言懒得看他,少年人长的眉清目秀,可却是败絮其内,实在让人厌烦讨厌。 路守正反应过来,害怕地道:「你们……绑架?」 「就你,还绑架?」跛子出现,捏住他的嘴塞了块臭布,又用绳子捆住手拖着,「走!」 不敢声张,路守正被带到一个路府的外墙下,这里很少有人来。 「我问你答。」杜九言路守正嘴里的东西帕子扯开,路守正张嘴就求救,杜九言甩手又是一巴掌,打他的两眼冒金星,「你敢喊一句,我也不杀你,就把你一嘴牙都磕了。」 没牙得多丑?路守正舔了舔松动的槽牙,抿着唇不敢说话。 「五月十五到五月二十八,这十三天,你在哪里?」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目光一转,道:「在……在我外祖家。我外祖家在上河镇,这个我外祖那边的人都可以作证。」 「问你一句,你答三句。心虚都写在脸上。」杜九言道:「你随从也跟着你一起的?」 路守正小心翼翼地道:「嗯。」 「随从现在何处?」杜九言道。 路守正抖着嘴,小声道:「在、在家。」 杜九言直截了当地道:「路老爷子丢掉的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路守正瞪圆了眼睛,立刻摇头,「没、不是我。他一口破箱子,我才不会偷。」 「问你箱子了吗。」杜九言抽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么蠢,难怪天天输钱。」 路守正怒了,瞪着杜九言,咬牙切齿。 「东西在哪里?」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撇过头去,「我不知道,就算你今天把我打死了,我也不知道。」说着,讥诮地盯着杜九言,「你是他们家请来找东西的狗?行啊,你既然能被人请来,那就肯定有本事了,你自己找啊。」 「又说脏话。」杜九言啪的一巴掌拍他头上,「蠢的要死,除了骂人你不会说话了?」 要是现在有刀,路守正愿意和杜九言同归于尽!这个小子太横了,横到让他豁出命的想报仇雪恨。 「我偷的怎么样?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路守正啐道:「有本事自己找去。」 杜九言眯着眼睛,跛子上来劝架,「打来打去的,手不疼?」 「也对。我实在是太嫌弃了。」杜九言说着,脱了自己的鞋子,露着鞋底对着路守正。 路守正吓的往后一缩,害怕地道:「打……打人不打脸。」 杜九言发现,这小子害怕,仅仅是害怕被打,而根本不知道,他偷了东西以后,被抓住是有多大的罪。 「我这是给你自救的机会知道吗。」杜九言挥着鞋子,路守正喝道:「什么自救,你是根本找不到。再说,我也不需要你救。」 杜九言冷笑一声,在他身上一搜,拿出一直金钗,掂了掂,「这有二两多三两重吧?你可知道,这分量的偷盗,是什么罪吗。」 「我是小孩!」路守正昂着头道:「我今年才十四岁。」 十五岁成人,他才十四岁,抓起来也就罚没些钱财,就能了事。 仗着年少,为非作歹,反正不用负责人。 杜九言手很痒,「那你知道,路老爷子那一箱东西,要是值上一万两,官府会怎么判你吗。」杜九言道:「小罪教训一顿花点钱,这么多银子,不判你斩立决,都对不起劳苦大众。」 「不可能。」路守正道:「我娘说了,我是小孩,官府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大不了把东西退回去。」 杜九言被气笑了。 ------题外话------ 今天先玩个简单猜题: 路愈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a:贪污得来的银子 b:上峰官员的秘密 c:路家祖传的宝贝 答对者每人30个潇湘币,截止到明天早上五点钟,我起床回留言的时候为止,哈哈! 另外预告,明天早上有长评奖励活动,第一名奖励888个潇湘币,外加昆明特产鲜花饼一份,获奖者加群给地址,快递给你。 第二名奖励666个潇湘币。 其次,每个长评100个潇湘币。 长评要求:与本书内容有关,可以是小剧场,人物小传,对未来剧情预测等等,三百字以上即可! 一天时间,闲了赶快想。 062 环境教育(活动) 「不说?」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点头,「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 「那就喊,有多大声喊多大声!」 这个人比他还横,路守正有些怕他,「喊……喊什么?」 「喊救命!」杜九言道。 路守正不敢喊,他觉得这是陷阱,杜九言鞋底照着他的脸就抽了一下,他熬的一声叫,「救命啊,救命啊!」 喊了十几声,路府里面有人隔着围墙问道:「是……守正少爷?」 「我被人绑了,快带人来救我。」路守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道。 隔着围墙窸窸窣窣有人在商讨,过了一会儿有人低声道:「守正少爷,您……您等下,我去回禀老爷。」说着就没声音了。 路守正张口就骂! 还去回禀,他都说被绑架了,他们还要去回禀。这一来一回他不知道被杀了几回了。 院子里,说话的小厮半道就遇到了穿戴整齐地蔡卓如,就听他道:「我听到守正在喊话了,你带几个人,随我出去。」 「是!」小厮应了,喊了八个人和他一起,跟着蔡卓如去外院。 刚一打开侧门,就看到外头被绑着手,像狗一样拖着的路守正,以及拖着他的杜九言。 「这么晚,还没休息啊。」蔡卓如眼里划过笑意,他想得到杜九言一定会抓到路守正,但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真能装!不过看在他送钱的份上,杜九言愿意和他配合一下,「抓到个贼,他说是路府的少爷,你看,你认不认识呢。」 「蔡卓如!」路守正气怒地喊道:「你眼瞎了是不是,没看见小爷吗。」 蔡卓如不慌不忙地朝对方看去,眉梢一挑,道:「原来是守正表弟,多日不见,一时不敢相认,快进来吧。」随着吩咐婆子,「去二府里请人。」 「你给我等着。」路守正瞪着蔡卓如,「我非弄死你。」 蔡卓如淡淡然应是,含笑请他们进来,引去了外院的花厅中落座,下人上茶,路守正被捆着拴在桌子脚上。 「这怎么了。」路愈由路厉勤扶着过来,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位穿着桃红色褙子,披着头髮的女子。女子约莫十五六的年纪,杏眼桃腮,唇红齿白,看人的时候,眼睛骨碌碌转着,很机灵的样子。 「老爷子,杜讼师说一会儿再说。」蔡卓如请大家落座,那位少女笑嘻嘻的看着蔡卓如,「表哥,是你把这混蛋抓回来的吗。他是不是又干坏事去了。」 「路妙。」路守正喊道:「谁干坏事,你嘴巴放干净点。」 路妙噗嗤一笑,「吃喝嫖赌,哪样你不会,哪样不是坏事?不要脸!」 「你要脸?」路守正道:「一天到晚黏着男人,没看人家根本不想娶你吗,你还死皮赖脸的贴着。我做你的弟弟,我都臊的慌。」 路妙气的杏眼一瞪,「你哪只眼睛见我黏男人了,你眼瞎了吧。」又道:「就你也配称我弟弟,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都闭嘴。」路厉勤头疼不已,路家这一辈的孩子,加在一起也不如蔡卓如一个人有能力,有本事。 路妙和路守正都闭上了嘴,但互相瞪着对方,一副仇人的样子。 「守正啊。」忽然,门外跑进来个妇人,穿着葡萄紫的对襟长褂,头髮也没梳好,显然是半夜睡着被喊起来的,一进来就扑过去抱住路守正,「我的儿,谁把你捆着的,疼不疼啊,哪里疼,娘给你揉揉。」 「谁捆的他,他还是个孩子,下的去手吗。」说着,给路守正解开绳子,又发现他左脸红通通的,顿时杀猪一样的惊叫道:「被打了,谁打你的,告诉娘。」 路守正恶狠狠地指着杜九言。 「你打我儿的?你这个天杀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妇人说着,指着杜九言对身边一个生的很美的小丫鬟道:「得玉,去给少爷报仇。」 得玉想上来又不敢,显然是既怕妇人,又怕杜九言。 「没用的贱货!」妇人一巴掌抽了得玉,朝杜九言扑过来。 杜九言不耐烦地捉住妇人的手臂,一甩,怒道:「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打你,滚远点。」 「打的好,打的妙!」路妙拍手,「杜九言你很不错,厉害!」 杜九言拱手,「过奖。」 妇人大概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被喝的一愣,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这哪里来的杂种,天杀的东西,这么横,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 杜九言凝眉,略忍了忍。 这边哭闹着,门口又进来一群人,杜九言猜测,应该是路守正的祖父母加上他的父亲,一个个都跟死了亲爹一样,慌张的过来查看路守正。 「大哥。」路印质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们是什么意思?」 路愈大概已经猜到了始末,便看着他道:「都坐吧,坐下说。」又看着路守正的父亲,「让你媳妇闭嘴!」 「是,大伯。」路励耘拽了一下自己的媳妇王氏,「歇了,大半夜的号丧呢。」 王氏这才抽抽噎噎的歇下来,抱着儿子坐在身边,又是揉脸,又是餵茶。 「杜先生。」路愈开口,道:「想必您有什么话要和我们说。」 杜九言看向蔡卓如,对方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事不关己,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期待和好奇地等着他说话。 她心头笑了笑,起身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道:「偷您东西的人找到了。」说着,指了指路守正。 路愈一怔,惊愕地看向路守正,路厉勤也是惊讶不已。 「他偷的?」路妙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路守正道:「我就说,他不是个东西吧,小时候不知道偷了我多少东西,他就是个小偷。」 啪! 路印拍了桌子,「妙妙,她是你弟弟,有你这么说弟弟的吗。」话落,瞪向杜九言,「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指责我正儿偷东西。」 「是啊,捉贼拿脏,你看到他偷东西了吗,你找到脏物了吗。」王氏抱着儿子,护的紧紧的,「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就是骗子。」 杜九言根本不搭理他们,对着路愈道:「让人带着梯子去榆树上找。」 路守正一抖,蹭的一下站起来,怒道:「不行!」 路愈打量着路守正,眼睛眯了眯,招手喊来贴身的管事,吩咐道:「你带人去找。」 路厉勤奇怪地道:「杜先生,阁楼的锁没有被撬开,窗户那么小,就算人能过去,可箱子也出不去,这没法解释啊。」他看向路守正,如果是别人他或许还信一点,可路守正瘦巴巴的,一点用都没有,就算给他偷,他也搬不走那么大箱子。 「人是从窗户进去的,箱子和银子也是从窗户出去的。」杜九言转头看向路守正,「你说呢。」 路守正有点慌,目光左躲右闪,「什么窗户银子的,我……我不知道。」 「听到了吧,我们正儿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等着,我要去告你!」王氏怒道。 路愈也看着杜九言,「杜先生,箱子如何出去的,老朽也想不出。」 「各位随我去一趟阁楼,也就明白了!」杜九言道。 ------题外话------ 昨天的答案是:a。我看了留言,清一色的b。咳咳……没事,我充值的潇湘币,留着下次再给你们,哈哈! 我感觉你们想的复杂了,路愈后面确实有戏,但他一个五品官致仕,年纪还不算特别大,可见他混的并不是很好,得不到那么多上峰的秘密。 其次,路守正这个人,如果不是银子,他不会费劲心思去偷的! ps:本来打算五点起来回评论,但是,我熬不住了,早上起不来,哈哈! 另外,今天的长评活动,截止明天更新哈,写了就发哦,不要偷懒赛,我请小萝蔔给大家继续跳扭屁屁舞! 最后:明天依旧有活动,记得早点来看,把今天没得的奖励,拿到手!加油,么么哒大家。 063 上樑不正(活动) 阁楼外,杜九言和蔡卓如道:「劳驾,帮我准备弓箭和长绳!」 「好!」蔡卓如轻笑。这个少年真的很聪明,短短两日的时间,她就将一切都查清楚了。 请她来,果真没有错。 蔡卓如让常随取了弓箭来,路愈和路印都上了阁楼。 「这什么意思。」路印一脸不耐烦,「大哥,您请的这什么人,故弄玄虚的,看着糟心。」 路愈撇了一眼路印,没理他,而是问杜九言,「杜先生,这是何故?」 「一会儿您就明白了!」杜九言将拴着绳子的箭和弓递给跛子。 跛子站在窗口,拿着弓搭上箭,此刻早已有小厮站在路府外墙侯着。 崩。 箭射了出去,远远飞着,咚的一声钉在地上,那小厮喊道:「拿到了!」说着,拖着箭一路往榆树飞奔。 随着他跑动,脖子手里的绳子不断放着。 那边,小厮却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榆钱树。 「这绳子……」路愈似乎明白了,盯着远处隐隐绰绰的榆树,眉头紧锁,又是震惊又是气愤! 路印喝问道:「装神弄鬼的,到底干什么。」 「看那边!」杜九言指向对面。 不远处的榆树边,火把晃了晃。 跛子手里的绳子突然被扯的紧紧地,静止不再动。 杜九言将绳子紧紧拴在一个箱子上,再取出一个荷包,随手装上墙角压窗户用的石子,装进去,又将荷包的提绳套在绳子上…… 往外一推! 就听到嘶嘶声后,荷包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从高向底,极快地滑了出去。 直到消失不见。 「这什么意思,荷包就这样到了榆树?不可能!」路印趴在窗口,紧紧盯着黑暗里的荷包,杜九言道:「这样看不清,再来个看得清的,大家就知道了。」 说着看向蔡卓如。 蔡卓如无奈地摇下楼又上来,手里提了个气死风的灯笼。 将灯笼挂在绳子上,随即一抖,灯笼又迅速的滑了出去,在夜色里光线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榆树下的一个亮点。 对面的小厮拾起灯笼,晃了晃! 「原来如此。」韩愈脸色阴沉至极,「东西就是这么分批运出去的!」难怪他一直想不明白,那么大的箱子,那么多的银子,是怎么从这里出去,而又不惊动任何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一切都说的通了。 杜九言又道:「至于木箱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被拆碎了丢下去的,或许早已经在某一家的炉灶里,化作了一顿美味佳肴。」 下人院子里都是买柴烧,多一点木头给他们做柴,想必他们也不会介意。 「这事做的倒是挺邪乎。」路印看懂了,「但和我们正儿有什么关系。」 杜九言没有说话。 「这些事,就是他做的。」路愈忍着怒气,盯着自己年迈却不知事的弟弟,「你的好孙子,假装去了外祖家,却暗地里偷偷潜回来,和他的常随上了我的阁楼,将我的东西偷了。」 路印盯着杜九言,喝问道:「是你这小子说的吧,说我家正儿偷了这里的东西。你就拿这个把戏来说明,这能证明,事情就是我们正儿做的吗。」 「空穴不来风,杜先生既然认定是守正,就必然有她的理由和道理。」路愈拂袖,「下去看看。」 大家鱼贯下来,对面取东西的和拉绳子的都回来了。 「老太爷。」管事在路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路愈点了点头,「把东西都收拾好。」 管事应是而去,将搜回来的东西重新收起来。 「杜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路愈也很意外,没有想到杜九言办事效率这么高,道:「东西虽缺少了一些,但无伤大雅,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箱子里的银锭都是官银,路守正盗走后一时不敢大肆花用,所以,损失并不大。 杜九言回礼,「老爷子客气,拿钱办事,我的本分。」 「这拿钱办事也分三六九等,杜先生的能力,有目共睹。」路愈真心称赞,「你小小年纪,便就有这样的头脑,实在令人佩服。杜先生未来不可限量。」 杜九言拱了拱手,「承蒙您夸奖。」 「非是夸奖!不过,事情还要收个尾,还要劳驾杜先生去一趟花厅,免得有的人,不见棺材不掉泪!」路愈看了一眼弟弟,和杜九言一起走在前面,那个小厮提着灯笼和荷包回来,将荷包还给了跛子。 路印盯着小厮手里的东西看了好几眼。 「找到了?」路守正听着说话,脱口说着就蹭的一下站起来,盯着杜九言眯着眼睛,不敢置信。 杜九言道:「我方才说了,问你,是给你机会。」 路守正想问她怎么知道的,可是他刚才已经失言了,再问,就等于告诉大家,东西确实是他偷的。 「什么意思。」王氏不解地看着大家,「找到东西了,和正儿有关?」 路愈眯了眯眼睛,盯着路守正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东西可是你进去偷的?」 路守正吓的一跳,立刻瑟缩着躲在王氏怀里不说话了。 「不怕,不怕啊。有娘在。」王氏抱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儿子,「乖乖。」 路印就喝道:「哥,守正还是孩子,这大半夜你不让他睡觉,还吓唬他,有你这样当长辈的吗。」又道:「再说,现在没证据,证明是守正偷的,就算是他拿的又能怎么样。他是孩子,小孩子懂什么,只是觉得好玩。」 「是。」王氏道:「您的东西也找回来了啊。」 路守正躲在王氏怀里,偷偷看着大家的反应。 「他还小?」路妙冷笑着,「二祖父,婶婶,他都十四岁了。夜里都能去那种地方找女人了,还是小孩子吗。」 王氏顿时唬了脸,「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说的什么话。我守正不可能去那种地方的。」说着又叮嘱路守正,「以后不能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年纪小,分不清好坏,会被人带坏的。」 路妙嗤笑一声,「他带坏别人还差不多。」 「妙妙!」路厉勤制止了路妙的话,「长辈说话,你不要插嘴。」 路愈盯着路守正,眯了眯眼睛,道:「你如何知道,我阁楼上有东西的,是谁告诉你的?」 他看着路守正,眸光中有隐隐的杀意。 「我……我自己无意中看到的。」路守正很害怕,「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看见那么多官……」 路愈勐然拍了桌子,喝道:「住口。」不然路守正继续说下去。 「既然事情清楚了,那……我就告辞了。」杜九言不想听路愈的密辛事,「蔡公子,劳驾送我出去吧。」 蔡卓如应是。 路愈对杜九言就更加满意了,这少年已经非聪明可以形容,头脑清楚还能进能退,「杜先生,这是此番的讼费,还请收下。」 他亲自奉上五百两的银票。 杜九言不客气地收了,便由蔡卓如陪同出去,随即路妙也紧随出来,喊道:「杜九言,你很不错哦!」 杜九言笑了笑。 「这是这次的讼费。」蔡卓如将余下的一千五百两递给杜九言,「辛苦了。」 杜九言从善如流的收了钱,「不辛苦。蔡先生苦思冥想的送钱给我,才是真辛苦。」 蔡卓如哈哈大笑,看着她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杜九言不置可否地扫他一眼,将银票叠好收起来,盯着蔡卓如,「下次有这样的好事,记得还来找我哦。」 蔡卓如又笑了,「你如何知道,钱在树上的?」 ------题外话------ 昨天长评写的真好哈,我都认真仔细地看过,思考了半天,就她的了(抱紧妖妖灵)的长评啦! 劳驾加群(97620914)把地址戳给里面的任何一位管理员,鲜花饼会送到的。 第二名:weihzy5518同学,潇湘币这就送来,哈哈! 另外几位妹纸辛苦了,写的都特别好看,我笑了半天!另外的奖励也会送达! 写长评,写评论的都辛苦了,爱你们,今天换我跳扭屁屁舞! ps:今天的提问。 明天一章小萝蔔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a:在写大字,满脸油墨扑上来抱着钱。 b:在睡觉,睡眼惺忪地扑上来抱着钱。 c:趴在门口,等着杜九言回家,然后抱着钱。 这个问题没啥逻辑,哈哈,全靠蒙,都来蒙一个,把我的充值的潇湘币清空了! 064 搂着银子(一) 知道路守正,蔡卓如不奇怪,因为这些信息都是他说的,但是找到钱在哪里,并且钱是怎么离开阁楼的,就很让他吃惊。 「你不知道?」杜九言挑眉看他,显然不信。 蔡卓如摇了摇头,「你来前我确实不知道。但这两日你一直在大榆树下转悠,我就猜到了。托你的福。」 「为了不想知道路老先生箱子里的东西,避开路家的纷争,你真是出钱出力还费脑啊。」杜九言道。 蔡卓如轻笑,「杜先生既是知道,就不要调侃我了,还是为我解开疑惑吧。」 杜九言道:「阁楼的窗户上,有绳子磨过的痕迹,并留有麻的丝线。地上有鸡的羽毛,想必那么高的地方,不会有鸡上去。」 「所以,你猜到了箭和绳子的方法?」蔡卓如惊嘆杜九言的聪明和细心,他去了几次却没有发现这些,「那榆钱树呢。」 杜九言想了想,道:「那么多的银子,他肯定不好带走,最好的办法就原地藏着,等待时机分批运走。」 钱确实都在树上,但不是银子,而且数量是两千两的数十倍之多。很久以前他曾无意间见过。蔡卓如笑了起来,抚掌道:「杜先生心思缜密,利析秋毫,让人佩服!」 杜九言摆手,「蔡先生也不用调侃我,若非你提供这么多信息,三天内我也查不到。」 「杜先生太谦虚了。就算没有我的信息,杜先生也是轻而易举。」蔡卓如笑道:「不知杜先生明日可有空,赏脸一起吃个便饭?」 有饭吃,当然是要吃的,而且还是有钱人请吃饭,「那就德庆楼吧!我挑食!」 「好。」蔡卓如觉得,大约有才且聪明的人,都是特别的,所以他对杜九言的奇奇怪怪,很包容,也更好奇。 杜九言和跛子离开了路府。 「这家人,少见!」跛子一晚上没有开口,实在是没兴致说,「有父母如此,孩子怎么会教好。」 杜九言冷嗤一声,「不急,今年十四,明年就十五了!」 成年了,律法就不会再包容他了。 跛子笑了笑,道:「确实,父母不教,自然会有人帮着教。」希望,过了十五,路守正他还有命受教,「路愈的东西,你看到了?」 「没有。」杜九言抖了抖手里的银票,「不过这种事,知道比不知道好啊。」 路愈说他丢的是两千两的白银,但她觉得,两千两不足以让他偷偷摸摸如此,除非,那不是两千两白银,而是黄金! 一个五品官致仕,能有这么多积蓄……不用想也知道。 这事要是传出去,莫说指示致仕,就是死了,也会从土里扒出来鞭尸! 「你已经知道很多秘密了。」跛子笑看着她,「小心啊。」 杜九言将怀里的钱拿出来抖了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值得!」更何况,想弄死她,也不是容易的事。 「小萝蔔又该高兴了。」跛子笑着道。 想到儿子,杜九言脚下走快了一点,这几天忙着,没顾的上他,现在提起来,还真是有点想。 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居然适应母亲这个角色,这也让她觉得很惊奇。 回到家,陈朗还依旧在正厅喝茶等他,银手坐在他对面,拿着毛笔苦哈哈地练字,看见他们回来,他立刻丢了笔,「九哥,跛子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是盼着我们回来,好去休息是吗。」杜九言道。 银手嘻嘻笑着,凑上来请他们坐下来,好奇地问道:「怎么样,」 「还顺利吗。」陈朗给他们两人倒茶来,笑盈盈地坐在对面,「这话是不是问的有点多余,我们九言出马,自然不在话下。」 杜九言拍了两千两的银牌在桌子上,挑着眉头道:「此番获利两千两,先生,我们的家资又添了不少。」 「是你的家资。」陈朗笑着道:「这些都是你辛苦挣来的。」 杜九言笑眯眯地将五百两收起来,「明天送去三尺堂。」剩下的就是她的,存起来。等她想到好的置业,再投资滚钱。 「娘。」门外小萝蔔睡眼惺忪地趴在门口,揉着眼睛,杜九言心里一暖,招手道:「把你吵醒了?想娘了?」 小萝蔔朝杜九言跑来,半道上看到了桌子上的银票,顿时眼睛一脸,满脸精神亢奋地扑上去抱着银票,点着头道:「是啊,我好想您啊。这几天您白天睡觉晚上出门,都没有和我说话呢。」 「小兔崽子。」杜九言敲他的头,「银票是你娘吗,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小萝蔔看着杜九言,咧嘴一笑扑了过来抱住她,小脑袋拱啊拱的,「娘啊,我好想您哦。」 拱着的这会儿,银票已经叠好赛衣服兜里去了。 「白生了你。」她说着,想起自己没生他,「白养了。」 小萝蔔嘿嘿笑着,第二天一早起来,跟着跛子拉着银手,去票号将钱存了。 杜九言去了三尺堂,将五百两放在桌上,「这钱,是你们该拿的。」 「五、五、五、」宋吉艺看着银票,双眸发亮,又盯着杜九言,「你、你、你、」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五百两。我很厉害是不是?」 宋吉艺点头。 「分给我们的?」宋吉昌不相信,「你有这么大方?」 杜九言懒得理他。 「吉昌,不要再说了。」钱道安看着她,非常感动,可又有难为情,「你不用分钱,我们决定以后讼费都不充公。」 杜九言摆手,「规矩在我这没用。这些是你们应该得的。」 「对,九言说的话就是规矩!」窦荣兴喜笑颜开,他们终于有钱了,而且有一大笔钱,再接下来的几年内,他们都不会饿肚子了,「九言,你果然没有食言。」 宋吉昌不服气地道:「什么没有食言?」 「她说带我们奔小康啊。小康不就是有钱吗,是吧。」窦荣兴道:「我们现在就有钱了,而且特别有钱。」 宋吉昌无语,咕哝道:「两千两讼费,她得一千五,分你五百你就高兴成这样?没出息。」 「吉昌。」钱道安喝了一声,「你少说一句!」 宋吉昌蹭的一下站起来,不等他站稳,宋吉艺忽然一个起跳,将他扑倒在地,挠他,「欺、欺、欺负九言,哥、坏!」 「宋吉艺,你太没良心了,我可是你哥,她是你什么人。」 兄弟两个扭打在一起。 「谢谢。」钱道安和杜九言道。 杜九言笑着摆手,「那我就回去休息了。」要考试了,她这两天要去摸摸底。 「九言来了。」周肖回来,「正好,我和道安兄商量着,要和你说一说当年我们考官学的情况,虽和现在略有不同,但也大差不差。」 钱道安也跟着道:「是!我、我这几天整理了一份往年的试题,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看看。」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钱道安。 ------题外话------ 看完本章后,今天的抢楼活动就开始啦!带着本章或者下一章,下一章剧情抢楼! 二十分钟后,再更新一章,今天一共是八章! 065 给你面子(二) 「谢谢啊。」杜九言翻开钱道安给她整理的资料,挺厚的一本,可见他是费了很多功夫的,「我可以拿回去看?」 钱道安很高兴她接受了,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当、当然可以。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谢谢!」杜九言收了,周肖扇子一收,笑着道:「我也有准备,怎么不谢我呢。」 杜九言拱手,「多谢,等我考上,我请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啊。」窦荣兴道:「周尧的案子后,就说要大吃一顿的,可是你不在我们一直没有吃。」 杜九言看了看时间,「不行,今天我有约。」话落,指了指桌子上,「你们现在有钱了,随便吃,不用管我在不在。」 「你有约了,约谁了?要不带上我?」窦荣兴凑过来,杜九言将他推开,「和一位容貌出众,才智出众的年轻小哥,吃饭!」 蔡卓如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很出众。 「加油!」杜九言过去看着宋吉艺,他正压着宋吉昌,「改天请你吃饭。」 宋吉艺眼睛一亮,「好、好。」说完,接着挠宋吉昌,「你、你坏。九、九言、言、好。」 她笑盈盈地出了门,钱道安这才去将宋吉艺拉下来,无奈地道:「你们兄弟,好好说话。」 「他坏。」宋吉艺不高兴,宋吉昌擦着鼻血,盯着宋吉艺道:「今年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每年回去,宋吉艺都会被宋吉昌比下去。 「哼。我今年不回去。」宋吉艺负气回了房间,周肖无奈地笑着,道:「走,我们也去德庆楼吃饭!」 一行人收拾了一番,也去了德庆楼。 此刻,杜九言对面坐着蔡卓如,他斟酒给她添上,「不好奇后续?」 「结局不是早就知道吗,有什么可好奇的,」杜九言尝了一口酒,并不好喝。 蔡卓如观察着她的表情,轻轻一笑,「老太爷,将路守正关半年禁闭,请先生回来教导!」 「那是他的福气啊。」杜九言可不认为路愈会因为管教路守正,而将他关禁闭。如果他想管,作为伯祖父,看见路守正这样,早就应会出手调教。 可为什么拖到今天,才出手。 是因为此次的事情很严重? 杜九言觉得不全是,她反而认为,路愈关路守正,是为了让后者对箱子里的东西守口如瓶。 知道箱子里东西的人不多,那么……她呢。 蔡卓如笑了起来,「讼师考试后,你就留在邵阳做讼师?没有别的打算?」 「你有什么提议?」杜九言自斟自饮,浅浅的尝着味儿,「如果有发财的机会,望蔡兄提携啊。」 她说着,和他碰了碰。 「还真有。」蔡卓如扬眉道:「就看你敢不敢。」 「说来听听。」 蔡卓如道:「从广西过境运粮和绸去小琉球,你敢不敢?」 杜九言眉头微拧,打量着蔡卓如没有立刻说话。 「怕了?」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噗嗤一笑,「我是好奇,你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特别?」蔡卓如轻笑,「这个回答,满意与否?」 杜九言挑眉,和蔡卓如碰杯,颔首道:「相当满意。」 两人喝了几杯酒,菜上来,却皆没有动筷,杜九言问道:「差价能有多少,值得冒险?」 从广西过境,杜九言很安全性表示担忧。 蔡卓如笑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杜九言是真的不怕,他笑道:「值得!宝庆粮价一两银进五石米,而运去琉球便可卖到三两。」 「一次折算损耗及工钱,每五石米可有一两七钱净利。」蔡卓如打量着她,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杜先生觉得如何。」 只是倒卖而已,就有这么高的利润,确实不错,杜九言点头,道:「我能做什么呢?」 「押车有人,收粮收布我蔡家有的是人,杜先生只要投钱就可以了。」蔡卓如道。 杜九言点头,「投多少?」 「杜先生想投多少,投多少,得利后按利润折算给你。」蔡卓如微笑看着她。 杜九言笑了,举杯敬酒,「虽不知蔡先生为什么又给我送钱,但钱摆在我面前,我要是不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是。」蔡卓如哈哈大笑,「我方才说了,我对杜先生一见如故,绝无别的意思。」 杜九言拱手道谢,「此事我要和家里商量一番,若是家人不同意,我会给蔡公子回话,」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蔡卓如猜得到,她为什么不同意,还怀疑他的动机。 是因为廖卿长。 廖卿长和花家的案子他已经知道了始末,他绝对相信,以杜九言的聪明,定然查到了廖卿长和桂王那边来往。 「有的来往是交易,有的来往是生意。」蔡卓如含笑看她,算是给她解释了。 杜九言对着酒杯里的酒,照了照自己的脸,蔡卓如轻笑问道:「脸上没有赃物。」 「不。」杜九言道:「我只是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大了,令蔡公子如此赤城相待。」 果然如他所料,杜九言是个风趣幽默的人,看来他今天若不如实相告,杜九言不会同意,甚至有可能,将他列为骗子一列。 「和杜先生的买卖,其实是路老爷子的意思。」终于,蔡卓如如实相告。 杜九言丝毫不惊讶,「我以为路老先生会杀了我灭口。」 「不至于如此。」蔡卓如哈哈一笑,道:「至多割了舌头折断手而已。」 「害怕!」杜九言凝眉,嘆气:「怕到,我要回去和家人商量!」 蔡卓如苦笑,看来,只有等了。 下午,杜九言微醺的回了家,闹儿在收衣服,花子和小萝蔔在写字,银手则在背诗,陈朗则拿着竹片敲着桌子,道:「银手,这首诗你用了一整日的时间,你根本没有用心。」 「先生啊。」银手哭道:「我……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啊。」 陈朗啪地一声打在他手心上,「接着背!」 杜九言笑盈盈的地进门,大家看着她,个个都很高兴,却又不敢迎过来,纷纷冲着她挤眉弄眼。 066 考试前夕(三更) 「先生。」杜九言坐了一会儿,看着银手背书,语气平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小萝蔔拿笔不稳东倒西歪的写着字,花子嫌正楷不好看,故意在一笔收尾,添上一朵花,显得不伦不类,闹儿拿着旧衣服捻花走线,嘴里哼着小调,陈朗眼中含笑面上却是一派严肃。 还真是有意思啊……杜九言摇摇晃晃地回房,倒头就睡。 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她胸口趴着小萝蔔,口水流了她一身。将他放好,起身去院子里洗漱。 却发现陈朗和跛子还有银手都没有睡,正坐在院子里聊天。 「聊什么?」杜九言倒茶喝着,陈朗笑道:「你醒了?中午喝了不少酒吧。这都要考试了,你多少也要看点书吧。」 杜九言点头,「明天就看!」 「和蔡卓如喝酒的?」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在银手的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来,和脖子道:「得空查一查他。」 「查过了。」跛子说着,递了一张纸给她。 杜九言挑眉,接过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她凝眉道:「这么干净?」 小时候读书门门科全优等,大了接管家中的买卖,但蔡家业大,他还有一位腿脚不便的兄长,侄子都已近十岁,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虽是庶出,但也很有才干。 这么看,其实还是有些复杂的。 「这么说,他想出来单干?」杜九言看完,不由兴嘆,大家庭里的纷争还真是不稀奇。 蔡府家大业大,子孙之间为了家产明争暗斗,实属正常。 「这位蔡公子怎么了?」陈朗这两日常听他们说起。 杜九言就将中午的对话和大家说了一遍,「现在看来,到是可以一试。」 「九哥,那你投多少钱?」银手兴奋不已。 杜九言凝眉,道:「就用他的钱,投给他好了。」 一千五百两,过日子很多,做买卖很少! 「你若真想投,到时候我跟去押运。」跛子道:「那条路我熟悉,从新化入广西境,再上船出海。」 依他的经验,船根本不用到小琉球,在海上就会卖完。 有跛子在当然是好的,但她不放心,「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不过一千五百两的银子,就算亏了也无妨。」又道:「蔡卓如这个人,既然决定要做,想必他已经想的很周全,我们大可放手,只等拿钱。」 跛子没有反对,陈朗道:「你是打算长期做,还是赚些钱就收手。毕竟从广西过境,太危险了。」 「有利就长期做。而且我们只是跟着擦边球挣点小钱而已。」杜九言道:「试一试,无妨!」 杜九言决定了,他们三个当然是支持。 「等下次,要是没有问题,我去押船。」银手嘿嘿笑着,「我从小就在海边长大,我一个勐子下去,能憋一盏茶。」 杜九言第一次听他说,「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别的都不记得,只记得我家门口就是海。可能我爹娘就是出海死了吧,反正我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银手咧嘴笑着,「九哥,我可以吧。」 杜九言点头,「可以,等先走个几趟摸摸底,现在就让你去,我也不放心。」 银手手舞足蹈。 第二天,杜九言让小萝蔔取一千五百两齣来,小萝蔔瞪圆了眼睛,「娘啊,为什么要娶这么多钱……你是不是被人骗钱了?」 「我投钱做买卖。」是不是被骗,她还真不好说,「如果顺利,一个月后就能变成三千两哦。」 小萝蔔蹙着眉头掰着指头算了算去,随后眼睛一亮,「好,那我取钱去,你在家等我哦。」 他说着,拉着闹儿陪他去。 杜九言没觉得奇怪,反正这孩子精明的很,轻易没有人能骗得了他。 一会儿工夫,小萝蔔将钱拿回来,杜九言去了一趟路府,蔡卓如看着她的钱,顿时笑了,「这钱……是我给你的?」 「现在是我的。」杜九言放在桌上,「你什么时候走货,需要我做什么。」 蔡卓如哈哈一笑,道:「杜先生拟两份契约吧,一份你我签,另外一份我要和给我路走的那人签。」 「早说,我只带了我们之间的。」杜九言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拿出来。 蔡卓如目瞪口呆,继而哈哈大笑,摇着头道:「……这是我杞人忧天了,以杜先生的聪明,定然能想到这些的。」 他说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即在上面签了名字,摁了手印。 杜九言也签好,两人各执一份,各自收好。 「笔墨给我,还要拟什么样的合同,对方是谁?」她顺口问着,蔡卓如现在已经适应了她的精明,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原广西督守,桂王第七房妾室的兄长,姓梁,表字玉井。」 桂王这么多小妾?看来还真是身强力壮啊。杜九言头也不抬地写字,间隙问道:「什么约束?」 「没有约束。」蔡卓如终于有了扳回一局的高兴,「只要他在契约上签字,那就是对他最大的约束。」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都知道这一点,他会不知道?」又道:「还有,他既是桂王的手下,你怎知,他和你来往做买卖,桂王不知道?」 「要是他本来就是桂王授意,你我的东西进了广西境内,就是羊入虎口。」 蔡卓如一脸惊讶,「你……真是第一次做买卖?」 「我有脑子,会思考,举一反三。」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写上一条,「若有异心,不能护物周全。就诅咒他赚不到钱,妹妹还给桂王戴绿帽子!」 蔡卓如哈哈大笑,「你这……是诅咒?太过儿戏了吧。」 「既不能约束,那就噁心噁心他。」杜九言契约给蔡卓如:「蔡公子你可不能负我啊。」 蔡卓如嘴角僵了僵,面皮抖了抖,呵呵笑着道:「杜先生放心,绝不……绝不害你。」杜九言不会是那种男人吧……看着也不像啊。 「那我就告辞了。明儿就要考试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杜九言说着,拿着自己的一份契约,拱了拱手道:「祝我们都有好运。」 蔡卓如也点头,「望旗开得胜,一切顺遂!」 两人相视一笑,杜九言离开了路府。 当夜,她靠在床头,将钱道安整理的资料翻了一遍。 讼师考试分律、礼、义三天。 第一天考律,百分制试卷一张,答完交卷,当天下午便会张榜公布得分。 第二天考礼,按第一次成绩,分别由甲乙丙丁四组先生监考,分四个考场,每人底分十分,现场学子互相考题,答对者获对方五分,错则送分给对方。十分扣完则考完退场,分数不设上限,据说多年来本场最高分是二十年前,如今西南甲字组的组长刘公宰,一百五十分。 这意味着,除了他自己的十分外,他抢光了十四个人的分。 第三天考义,先生给题,分考场群口辨讼,按表现,先生现场打分。 筛选后,录选人数由各组定,甲组需三科分数两百三十分,乙组三科两百,丙组一百八十,丁组一百五十……据说歷年最高分也是刘公宰,三百五十分。 考的都是基础,在杜九言看来并不难,她合上卷子打了个哈欠,小萝蔔张开眼,迷迷煳煳地拍着她的后背,宽慰着:「娘啊,别怕!」 杜九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娘有你,什么都不怕!」 067 卷子烧饼(四) 顺天八年,六月初八,晴! 每年这一天,是天下立志做讼师的学子们盛会,有的人不远千里赶来,有的人早早住在邵阳,只等这一天。 北燕京,南西南。燕京讼行难进,西南讼行相比则松一些,所以到西南来考核的学子,每年都很多。 卯时末,西南讼行门外,已经是排起了长龙,辰时正便要开考,所以大家早早来排队搜身进门。 「九哥。」银手给杜九言理了理衣服,「虽然你很聪明,可是大家说考试的时候,就算再厉害的人,都要沉下心来答题,你可不能太得意,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杜九言点着头,「知道了,我认真考,戒骄戒躁!」 陈朗又检查了一遍篓子,确认该带的一样没有少,他松了口气,道:「会搜身吗?要是搜身你小心一点。」 「钱道安说会搜身,但只是略带过,据说现场监考很严。」杜九言道。 陈朗点头,「那就好。」 跛子咳嗽了一声,在她头髮髻插了一支空心的银簪,低声道:「都是你仇人,若打不过就拔开簪子点上火,此物便会发出巨响。」 「你会进去救我?」杜九言惊奇地看着他。 跛子又咳嗽了一声,轻飘飘地道:「震慑对手,然后逃跑!」 「此乃好物,多谢!」杜九言拱手。 跛子轻轻一笑。 「爹啊,」小萝蔔挤到前面来,给杜九言理衣摆,「您要努力考试哦,得第一名,这样我在朋友面子会有面子。」 杜九言撇了一眼儿子,「你有朋友?还要面子?」 「要的,要的。」小萝蔔点头不迭。 杜九言无语。 「九哥,九哥。」花子和闹儿来,杜九言受不了,挡着所有人,「各位,今日考试两个时辰,若担心我,中午再来接我。」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跟着人流去排队。 「九言,九言。」窦荣兴和钱道安四个人来了,挤不过来只能远远招手,窦荣兴道:「好好考啊,你最厉害了!」 杜九言挥手打了招唿。 「后面的,快点。」门前书童催着,大家陆续进门,轮到杜九言,书童着重看了她一眼,目光顿了顿,随便翻了衣服袖子,衣摆等能藏东西的地方,就挥着手道:「最后一间,丁字房。」 杜九言颔首,进了官学的内院,这里她上次来过,沿着抄手游廊,有好几个房间,分别标上了甲乙丙丁,再往前走就是薛然的办公的书房。 房里面摆放了许多魏晋风的长几,约莫三十个左右。 「坐那边。」坐在主案的监考指了第二排中间位置,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对方,三十出头的年纪,淡眉大眼,肤色白净气质温润,应该是西南的先生。 除了这位,左右以及考场后方,都各坐着讼师或书童,衣服颜色也略有些不同,应该是甲乙丙丁级别上的划分。 这些她没细了解过。 在厚厚的蒲团上坐下来,考场里陆续进来考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前后左右都已经坐满了人。 「杜九言。」忽然,隔壁有位少年沖他挥了挥手,低声道:「杜九言,我认的你,上次你和郭先生打官司,我在外面看了,特别精彩。」 少年二十左右,圆圆的脸笑起来左边脸有个酒窝,身体也仿佛为了唿应他的脸,养的圆圆的。 「多谢。」杜九言拱手,少年也隔着桌子拱手,道:「我叫方显然。等考完我请你喝酒。」 杜九言点头,道:「好!」话刚落,主案考官敲了桌子,盯着杜九言,警告道:「你若再说话,就请出去说。」 「是!」杜九言应是,端身坐好。 方显然缩了缩脖子,投来歉意得目光,也端正坐好。 杜九言能感觉,四周除了方显然的视线,还有别人的,有好奇的,有不屑的,还有……仇视的。 仇视的?她回头去找,身后的人都垂下了头,认真研墨,看不清脸。 她挑眉,不置可否。 「关门!」主案考官手拿试卷,待书童关好门,他道:「时间为一个半时辰,自己把控。」 说着,将试卷递给书童,依次发下来。 「考试中,不可作弊,不可交头接耳,不可半道无辜离席,不可东张西望。以上若犯,一律罚没资格。」 众人应是。 「考完交卷,不得逗留,速速离去,此若犯,本场考试成绩作废。」 众人又是应是。 还真是严谨啊!杜九言将卷子前后翻看了一遍,一共两页二十题,皆是不同案例分析。 「开始吧。」主案考官道。 全场安静下来,毛笔落纸上,传来细微的摩擦声,杜九言余光扫过左边,方显然抓耳挠腮,瞠目噘嘴地思考。 右边的考生则刚好相反,拿到试卷,像是赶时间一般,奋笔疾书,头也不抬。 她一笑,提笔,沾墨,答题。 「人来了?」门外有人趴着窗户朝里头看着,「看到了,坐在中间,在答题。」 「哈,不知道是不是在写三字经。」 「嘘。让她听到了,该改成百家姓了。」 「就她这样的人,先生就不该收,败类。」 「西南一向一视同仁,她来考就让她考喽,至于能不能考得上……哈哈,谁让我们西南最公平呢。」 门外,三个年轻的讼师轻轻聊着,「真想进去收拾她一顿啊,替郭师兄报仇。」 「放心吧,好不了的。」 三人说着慢慢走远,里面人却并未被惊动。 一个半时辰,没有计时的时钟或是沙漏,所以考生们要自己估算时间,这也是考题之一。 有人陆续停笔,细细回头阅读自己的答卷,有人还在抓耳挠腮跳题疾书,杜九言放了试卷,揉了揉发酸的胳膊,举手问道:「可否交卷?」 「可!」主案考官看她一眼,微微蹙眉,「试卷就放在桌子上,你收拾妥当可以退场。」 考官不提示时间,直到最后一位考完,超时者,则会被扣分。 「是!」杜九言收拾笔墨,起身,微微躬身沿着过道,在众人的瞩目中往外走。 手去推门,忽然,身后传来嘎吱一声响,她回过头去,就看到他右边的考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在她的桌子上…… 「不要。」杜九言出声,只听到撕拉一声,她的卷子一分为二。 她捂着脸,随即那少年啊啊叫喊着,迅速将撕碎的卷子,一股脑塞进嘴里,嚼碎吞了下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极快,快到大家做不出多余的反应。 「哈哈,哈哈。」考生叉腰哈哈大笑,「烧饼,烧饼真好吃,哈哈……」 那是烧饼吗,那是她的卷子啊! 脑子不好,还来考试?! ------题外话------ 可以多留言,但不是一个时间连着十几条这样的。比如更新一章你留一条,更新两章留一条这样的! 数楼的很累的哈! 068 重考得分(五) 「胡闹!」主案考官怒道:「来人,将傅元吾抓住。」 两个书童上来,一人一边将傅元吾按住! 「先生,他这几天很紧张,可能是一紧张就会发病,让他休息一会儿就行了。」后面有傅元吾的同窗道。 主案考官蹙眉,沉着脸,道:「有病治病,带下去。」说着,上前来将傅元吾的试卷收起来,「取消他今年的资格!」 有人应是,考官又道:「继续!」说完,才发现杜九言站在门口,她微微笑着,面色淡然,除了无奈外,不见哭闹更不见气愤。 杜九言不只是无奈啊,她还很气,这口气先憋着! 考场内,有人在笑,循声看去,周岩正笑盈盈地冲着她挥了挥手里的试卷。 在周岩的左右两边,都算是熟人了,尤其是他后面坐着的,便是她上次揍过的肖青枫。 还真是熟人啊。 她还疑惑今天这么顺利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虽气愤,可你的试卷没有了,是结果。」主案考官看着她,面无表情,「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补偿,此份试卷给你五十分,二是重考。」 哗! 考场内炸开了锅。 虽没有沙漏,但所有人都清楚,现在离交卷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时间是无论如何,也考不完的。 重考一遍,和弃考几乎没有区别。 主案考官看着杜九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先生,这样不公平,要是她考的是满分呢。」方显然不服气,举手喊道。 主案考官回头,似笑非笑地订着方显然,「没有凭证的推断,只是假设!」 方显然耷拉着肩膀,同情地看着杜九言,挥着一根手指,「一,选一!」 好歹有五十分啊,要是重考,现在估计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肯定是不够的。 「漂亮。」少年和周岩打唇语,「五十分,她就完了。」 一场扣掉五十分,她的分就拉下来了,除非她后面全是满分才有可能……可她能得满分吗? 尤其是明天一场,她不可能满分的。 「我选二。」杜九言神色平静地走回来,在方几便坐下来,重新摆好笔墨,「劳驾,给我试卷!」 从卷子被撕,到此刻坐下来,她一句话都没说。 考官说的对,卷子没了是结果,是事实。 至于主使的人,那即将会是另外一个纠纷。 「给他卷子!」主案考官略有些惊讶,毕竟现在考,肯定是答不完题目的,再加上错误扣分,能有三十分就算她不错了。 身后,嗡嗡地对话声,有人惊讶,有人嗤笑。 杜九言,是有病吧,这个时候选择重考,他们都要交卷了。 「杜九言,你这样太冒险了。」方显然着急,杜九言头也不抬地道:「我写快点,还是有机会的。」 方显然嘆气,将写好的卷子重新铺好,细细检查等杜九言。 全场无人交卷。 一会儿工夫,外面交完卷的考生,都围在门外头等着看热闹。 哐! 锣声响,主案考官道:「交卷!」 书童上来收卷子,交了卷子的人都围挤到杜九言这边来,有人哈的一声笑,「还有一面没写!」 「三十分,不能再多了。我看要创下西南开办以来最低分了。」 「活该,先生给她机会她不要。要是有五十分,她后面考的好些,应该还是有机会及格的。」 方显然着急,喊着,「先生,这时间根本不够,对她不公平。」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主案考官道。 杜九言收拾笔墨,冲着方显然拱手,道:「考完了,我请方兄喝酒。」 「你还有心情喝酒?你这卷子……」方显然愤愤然摇头,杜九言起身,目光扫过周岩等人,云淡风轻地一笑,道:「人活在世,不是我辱别人,就是被人辱我。总不能,我自己辱自己吧。」 话落哈哈一笑,提着篮子出门走了。 方显然惊嘆,琢磨着杜九言的话,眉色一清,道:「还真有道理啊。」 说着也跟着出去。 「周岩,你看她样子,打肿脸充胖子,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 周岩讥诮地笑了笑,拍了拍身边同窗的肩膀,「青枫,心情如何?」 「高兴。」肖青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当时被踹的一脚,他会疼一辈子,所以这个仇他一定要报,「这才是开始,我要让他丢尽脸面!」 「放心,有我们在,他好不了。」蔡寂然道。 「就是,我们谁都不会让她好过。」马毅呵呵笑着。 「这种狂妄的人,真让她做了讼师,就是天下人的不幸。」鲁占峰哼了一声。 周岩一笑,道:「走吧,该吃午饭了。」 大家陆陆续续的出去,外面十几个人等着,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今天的胜利,「她居然没闹事,算她识相。」 「她也得有这个胆子,在考场呢,刘先生向来不讲情面,肯定会将她赶出去的。」 一行人到饭堂,看到傅元吾一个坐在角落里正吃着饭,有人冲着饭堂小厮喊道:「给痦子上一碗肉。」 「他是不是长这么大没吃过肉。」 「哈哈。马师兄,你真是好人啊还请他吃肉。」 「他今天表现好,奖励!」 傅元吾看了一眼面前的肉,埋头将手里的馒头并着一碟子水煮似的青菜吃光起身就走。 肖青枫咳嗽了一声。 傅元吾迟疑了一下,又坐下来,将一碗肥肉扒拉进嘴里,放了碗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他心里有气呢,还拼命将卷子写完。考满分怎么样,还不是个蠢货!」 众人哈哈笑着,周岩道:「你们猜,她会考几分?」 「一面没做三十分就没了,前面再扣两题,撑死了五十分。」肖青枫道。 马毅摇头,「你们不记得吗,上次她说她只看了两天《周律》,加上这一个月临时抱佛脚,她能考到三十分,就算她聪明了。 「那就祝她三十分。」周岩道。 菜上桌,众人心情极好,胃口大开。 酉时正,西南讼行的门打开,无数人早早等在门口,书童嚷嚷着道:「退后退后。挤屋顶上坐着,你的分数也不会多出来。」 大红的榜单粘上,一排排名字后,写着分数。 「周师兄,你考了九十四呢。」蔡寂然道。 「考的不好。」周岩歉让,心里对分数却很满意。 一张榜单,一百二十人,满分者一人,其余的人的分数就是层次不齐。 「找那个小子,名字看到没有。」 「往后看,那个三十五的,是不是她?」马毅道。 「不是啊!」 肖青枫顺着名字从下往上看,最后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杜九言。 「不可能!」他大唿一声,周岩面色也是一沉。 「七十分?!她怎么考七十,她不是有一面没有写吗。」鲁占峰惊唿一声。 场面安静的诡异,所有人面色怪异,忽然人群后,有人喊道:「九言,你是七十分,你好厉害,一题没错。」 杜九言不置可否。 「七十分有什么骄傲的?没看到满分吗。」有人不了解情况,对方显然的兴奋表示不解。 方显然回道:「她卷子被人撕了,一炷香时间重考,一面没时间写完,你说七十分怎么样。」 「嘶!」那人吸了口冷气,「这么说,她答过的题,一分没扣?」 方显然昂着头,「就是啊,所以你说七十分应该不应该高兴。」 那人暗暗吃惊,那要是不撕卷子,今天就该两个人满分了吧。 「你就是杜九言吧,我认识你啊。」有人跟着喊道。 「是啊,上次的辩讼太精彩了。不过你今天运气不大好,那个疯子居然撕了卷子,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周岩和肖青枫对视,眸色沉沉。 要不然,就是满分了。 「白忙活了。」马毅气愤不已,「那小子,靠运气的吧。」 周岩蹙眉,道:「或许不是。」 「靠运气又怎么样,还有两天,就看看她运气是不是一直这么好。」 马毅甩着手,「回去看书去,扫兴!」 大家垂头丧气的作鸟兽散了。 薛然的书房内,杜九言的卷子正摆在他的桌案上,工工整整的柳体,答的一丝不苟,他看了两遍,却找不到扣分的理由。 ------题外话------ 可以一人留言几条,但应该是一章一章留言这样,不是一次性刷十个留言,哈哈!不然我就只数第一条留言。 069 计算得失(六) 「不用看了。」刘嵘勤坐在对面喝茶,面无表情,「逻辑清晰,词句简洁明了。」 薛然凝眉,沉声道:「可搜身了,过程中没有任何问题?」 他不相信,一个破皮无赖,一张卷子六题未答,居然得了七十分。 这不合常理。 「薛师兄,你这不是怀疑她的人品,而是质疑我的能力。」刘嵘勤起身,不悦道:「她在我眼皮底下,我以人格担保,没有作弊。」 陆绽见气氛不好,忙上来和稀泥,「稍安勿躁。一次考试,全对还是全错,并不能证明什么。」 「还有两天呢,这两天才是重头嘛!」 薛然没说话,忽然很好奇,她被撕掉的那张完整的卷子,是什么样子的。 「为何不拔簪子?」夜色下,大家坐在院中纳凉,蚊子嗡嗡响着,隔壁的铁牛热的直哭,很吵,但也还算温馨。 杜九言摇着扇子,嘆气道:「当时吓傻了,实在没想起来。」 「你也有怕的时候?」跛子失笑。 陈朗摇头,道:「写了一个多时辰写完的卷子,眼见被人撕了,换谁都要害怕。」 「那是别人。」跛子看着杜九言,「她没有目的,就不会这么乖的重写卷子。」 杜九言一笑,冲着跛子抛了个眼色,「大约,我是想用七十分来震慑他们,这比你的簪子,更具有威力。」 考满分的人很多,但被撕了卷子,一炷香内匆忙答题,还能考七十的人,她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九姐最厉害了。」花子拍着手,小萝蔔也跟着点头,「我爹最厉害。」 跛子愕然,挠了挠发麻的头皮,甩头道:「我还是去睡觉,听人吹牛时间太久,会失眠!」 「祝你梦里金榜题名,美妻良妾相陪。」杜九言摇着祖师爷的扇子,清风徐徐,花香阵阵…… 翌日,杜九言依旧早起,跑步,爬屋顶,但这次爬的不再是银手的屋顶,而是正屋的。 助跑,上墙,跳跃,借力,人若猎豹一般,身姿矫健稳重有力,落在屋顶上。 「杜先生,能看到城门吗,开了没有?」隔壁,路老四招手喊道。 杜九言眺目去看,道:「开了。」 「杜先生,我今天进山打猎,要是猎到野味给您送来,您考试,得补补脑子。」路老四背着铁牛,两人出了门。 「不用!」杜九言并不讨厌路老四,但也说不上喜欢。 她洗漱吃早饭,留了热情送考的人,独自去了西南。 「九言,今天抢分,你问题都想好了吗?」方显然从人群里挤出来,「你肯定不准备,我这里多了两个,给你。」 每个学生准备两个问题,一个问题五分。问人,问谁,都是自由。 「谢谢。」杜九言将纸塞口袋,和方显然齐步进了内院,方显然道:「你今天小心点,他们肯定还会刁难你。」 他怀疑,一会儿西南学子说不定都围上来,问杜九言一个人。 「到时候我和你站在一起,我帮你。」方显然道。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 「嗯嗯。」方显然点头,跟在杜九言后面进了西南讼行。 依旧是昨天的丁字馆,因为昨天公布了一科成绩,今天大家显得更为郑重,个个面色严谨,一脸认真。 刘嵘勤坐在主案,杜九言周全地拱了拱手,刘嵘勤微微颔首,算是招唿过了。 「快坐,一会儿要开始了。」方显然道。 杜九言朝自己座位走去,视线所及,周岩,马毅,肖青枫,还有十来个看着面熟但不知道名字的。 傅元吾没有来,所以座位是空的。 「规矩你们都知道了。」刘嵘勤道:「虽是互问,但不许乱,举手依次而来!」 众人恭谨应是。 「刘师兄。」门外进来一人,拢袖走着,步履轻缓不急不躁,气质也很温润,他一笑,道:「我也来听听。」 刘嵘勤微微点头,「你来我求之不得,请坐。」 两人坐下,低声聊天。 「丁字组的组长,王谈伶。」方显然道:「他是程公的亲传弟子。」 王谈伶,杜九言没听过,但丁字组,她一点都不陌生。郭润田就是丁字组的讼师。 「发牌。」刘嵘勤拿出一个封着的匣子,里面装着计分牌,五分一张,每人当场发放两张。 为防止学生私自制计分牌,所以每年牌子的花纹,都由主考先生设计,皆不重复! 杜九言拿到了十分,写上名字,放在桌上。 铛地一声,外面锣鼓响,刘嵘勤道:「以半个时辰为限,过时答题无论输赢皆不作数。」 「谁先来。」书童站在一边问道。 坐在最前面的一位考生举手,他起身盯着隔壁桌的考生。 「昨天的卷子我也看到了,谁是杜九言?」王谈伶目光扫了一圈,感觉上,中间那位气质有些像。 流里流气,目光中透着狡黠。 「穿天青直裰的那位。」刘嵘勤端茶喝着,耳朵里听着第一张桌子前的两人问答,被问者没有答出来,不得不拿出一张牌。 他输了五分不服气,又兴沖沖的反问回去。 不料对方答对了,他又再失一张。 「牌没了?」书童上来盯着那位考生,考生一脸发懵不敢置信,点头道:「没……没了,我没分了?」 「是你蠢,不自量力。」书童做出请的手势,考生不得不离开考场。 「我问。」忽然,马毅站起来,手里拿着计分牌,势在必得的朝杜九言走过来,在她面上拍下纸牌,怒道:「十分,敢不敢赌!」 杜九言弄明白了规则,漫不经心地得着马毅。 「杜九言,听好了。」马毅声音很大,考场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他,又暗暗盯着杜九言。 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则暗暗替她捏汗。 「本朝,一位周姓男子犯谋逆大罪,男子与其父以及族兄皆判斩立决,母亲与妻妾发卖与教司坊,其子阉割后流放岭南,但奇怪的是,周姓男子的弟弟,却仅杖责一百,未曾受罚。」 「为何?」马毅很得意,问道。 他的问题一出,考场内譁然一片,这明着是考《周律》内容,可事实上却掐头去尾,根本没提供足够的信息。 这不是问,这是刁难。 「弟弟是五服外兄弟?」有人低低议论着,另一人道:「有这个可能。但问题里并未提是五服外弟弟。」 「这怎么答?问题问的不全,就算答对了,问的人也能说错吧。」 「嘘!没看出来吗,这是西南学子结队为难杜九言。听说他曾大闹过西南讼行,前几天又在官司上,赢了郭润田,现在来考核,正好到他们地盘,对方肯定要报復的。」 「你这什么问题。」方显然替杜九言抱不平,「你有明确答案吗。」 马毅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抖开,「我西南人从不两面三刀,偷奸耍滑。我有答案,就写在这张纸上,对不对,等她说完就自然就知道了。」 「杜九言,你不说话,是害怕了吗。」马毅质问道。 所有人的视线,唰的一下,投向杜九言,等她说话。 「凡是谋反及谋逆大罪,不论首从,皆凌迟。祖父,父子,兄弟及同居之人,五服之内,不分异姓,男十六以上皆斩首,子孙交由内务府阉割后,流放三千里!」 杜九言含笑说话,眸光微挑,唇角略勾,神色间胸有成竹,不慌不乱。 「背《周律》谁不会!你这样就算回答了?」马毅道:「那对不住了,你的五分就是我的了。」 他说完,弯腰去拿杜九言桌子上的计分牌。 「诶,不问自取视为偷!」杜九言啪的一声,拍上马毅的手。 马毅一愣,顿时红脸,周围有人低低笑起来,他气怒地道:「什么偷,是你答不上来。」 「我还没说完,」杜九言拿衣摆擦了擦手,盯着马毅,「族兄被斩,但弟弟却并未曾,想必,这位弟弟不是大义灭亲者,那就是歃血结拜者,前者立功在前,自不会斩首,后者非同族同住同伙,也不用连罪。」 「马公子,对吗?」 她说完,马毅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又不相信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答案。 他只列结拜兄弟,杜九言的答案比他写的还要周全。 「答对了。」方显然拍手笑了起来,「快,把你的计分牌拿出来。」 说着,扑在桌子上,将马毅的计分牌抢了过来。 马毅失魂落魄地去看肖青枫,他丢了五分,只有五分了! 肖青枫突然朝这边走来,喝道:「凑巧答对一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来问!」 说着,将自己的计分牌放在桌子上,盯着杜九言,斗志高昂地问道:「一日大雨,张三捞鱼归,路遇乡亲,只说了一句话,竟被杖责一百,为何?」 大雨,捞鱼,说话,责打这几个词有什么必然联繫吗?方显然急的团团转。 肖青枫也冷笑,正要说话,忽然耳边传来某人讥诮地笑声,「因为贱人嘴贱。」 ------题外话------ 第六更了哈!后面还有两更,三点半一更,四点半一更!留着时间抢楼玩儿! 070 有一打一(七) 哄堂大笑! 大家都撇着肖青枫,窃窃私语的说起上次被打的事。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肖青枫脸涨的通红,就想起来那天杜九言打他时说的话,他立刻原话照搬,「说话就说话,你骂人就不行。我要去先生处告你。」 「先生,她骂人!」肖青枫知道,他打不过杜九言,所以决定,一定要抓住她这个尾巴,将她撵出去。 刘嵘勤凝眉,道:「考场不准骂人,若再违反,就取消资格。」 「师兄。此番考的便是礼,她出口成脏,侮辱他人。这样的人就不应再给她机会。」王谈伶蹙眉道。 刘嵘勤没有说话。 「她没有骂人!」方显然急了,左右问着,「九言刚才说的什么话,你们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是肖青枫听错了,她没有说脏话。」方显然说着,着急的扯了扯杜九言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坐着,「你快点和先生解释啊。」 她现在已经有十五分了,再拖延一会儿,这场她就赢了。 周岩走过来,冷笑道:「贱人嘴贱!此话,分明指桑卖槐。」 刘嵘勤不悦地看向杜九言。 肖青枫昂着头示威般地看着她,「泼皮无赖,滚出去!」 「来人。」周岩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杜九言撵出去,不等书童过来,杜九言似笑非笑地回道:「遇事不查便臆测武断,凭空捏造,是不是贱人?」 她站起来,睨着肖青枫。又盯着周岩,「凭空捏造后,又不负责任散播传扬,是不是嘴贱?」 肖青枫一怔,眉头微拧。 周岩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所以,贱人,嘴贱者,杖一百已是客气了。」杜九言说完,负手立着反问道,「肖公子你说呢。」 肖青枫面色变了几变,答道:「还说不是骂人,大周律例,可没有这一条,你把话说清楚,休想矇混过关。」 大家也都奇怪地看着她。 「好。」杜九言回道:「下雨,想必雨势很大,鱼翻腾跃起,张三满载而归所以喜形于色。」 众人若有所思点头,恍然大悟。 「那他为什么被打,说了什么?」有人问到。 杜九言道:「雨势迅勐,水中鱼翻腾不安,想必是汛期,洪水勐涨。张三遇人便道,洪水涨了,就要发水了,而引起百姓恐慌。」 「依工律三十四条,遇河工紧要,导致或者传播谣言者,仗一百!」 「你们说,张三此人……」杜九言看着扫过周岩,看着肖青枫,「是不是贱人,且嘴贱呢!」 大家都憋不住笑了起来,方显然一脸佩服,杜九言就是杜九言,答别人的问题,还能把对方骂一顿。 肖青枫这不是找骂吗。 「我还有问题!」肖青枫不服气,摔了一张计分牌丢在桌子上,正要说话,周岩道:「我来!」 「周师兄,我来。」肖青枫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道:「一个泼皮无赖,不值得你费神。」 周岩摇头,「总是要考的,和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副师兄弟情深的样子。 「一起来吧。」杜九言不耐烦的拍了桌子,「还有谁,一起上。不是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吗。」 她说着,上前去,拍了拍肖青枫的肩膀,「小兄弟,我很欣赏你们的团结,支持你们!」 「你不要太嚣张了。」肖青枫忍的辛苦,杜九言这话分明就是在嘲笑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个人,太讨厌了! 「都围在这里看热闹?当这里是菜市场?」刘嵘勤冷喝道:「不想考的,就出去!」 大家拱手,各自散开。 「杜九言。」周岩冷笑看着她,他这题是个陷阱,看着简单却最是难解,他倒要看看杜九言如何答,「花木兰,请答!」 王谈伶和刘嵘勤也对视一眼,此题有些刁钻了。 两人看向杜九言只听她道:「巾帼英雄,有问题?」 「错!」周岩回道:「她犯了欺君之罪,依律斩首!」 周岩拿她的计分牌,忽然手一压两人各执一半,「急什么,猴急猴急的。」 「住口。」周岩觉得,这个人不管说什么,都好像在含沙射影,都在骂人,「你也亏得读书人,丢脸。」 杜九言扫他的手,一拍,啪的一声,周岩疼的收回手,她笑道:「是我丢脸,还是你龌蹉!」又道:「判定有无罪过,不过依法,依情,依理,依德!」 「花木兰犯法了吗?」 「欺君之罪!」周岩道。 杜九言摇头,「何为君?」 「君乃国之主?」 「何为国。」 「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有界有家,是为国!」 「何为界?」杜九言道。 周岩不悦,凝眉答道:「是权之界限,是兵之所护,是君之所念,是家之做在!」 「好!」杜九言拍手,「我问你,花木兰有罪吗?」 周岩脸色沉沉,肃声道:「欺君之罪!」 「悟性太差。」杜九言嫌弃摇头,「有国才有君,有界有家才是国。木兰在做什么,她从军卫国,是忠,她代父从军是孝,忠孝两全者何罪之有?」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忠孝节义皆全,她无罪更无错!」 「你这是偷换概念。」周岩终于听出来,怒道:「我们只谈律!」 「律不离情!」 「混淆视听,此题不服!」周岩怒道。 「不服就憋着啊。」杜九言道。 周岩怒然瞪她一眼,转头去和刘嵘勤道:「先生,此题怎么办。」 「题是你提,你觉得她答错,却说不出她错在哪里,所以你错。」刘嵘勤眼眸微垂的,淡淡地道。 周岩不意外刘嵘勤不帮他,他转头将一张分牌递给杜九言,道:「给你五分,你也并未赢我。」 说完,他拂袖要走。 「诶?」杜九言脚一抬拦住了周岩,「不问了?」 周岩只有一张五分的牌了,他不敢再和杜九言纠缠。 「那么,轮到我了!」杜九言轻轻一笑,冲着周岩挑了个眉头。 周岩不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杜九言抖开一张纸,只见上面写着两条问题,她读了一遍嫌弃皱眉,又收了回去,看着周岩,问道:「凡铺兵送书信,虚得夜行三百里,稽留一刻笞三十,文书到却不即送笞二十,文书磨损一角笞三十,损三角杖六十,损坏一角笞四十,每两角罪一等杖八十,丢匿一角杖六十,每一角加一等罪止一百。若机密不拘角数,从重论。」 她口若悬河,语速极快,听的周岩目瞪口呆。 这是《周律、兵律、邮驿》的内容,但由她读出来,却让人听的心思燥乱,莫名烦慌。 「问,听好了。」杜九言道:「犯以上罪,如何不被罚。」 周岩愣住,脱口道:「送无字文书?」 「无字文书不予送递。」杜九言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周岩沉着脸,脑子飞快的转着,肖青枫听到,赶过来道:「逃!」 「你答他答?」杜九言抱臂,周岩脸色惨白,捏着仅剩的五分,怒道:「你这问题本就不对,如何作答。」 杜九言冷笑,「我有样学样,多谢二位赐教。」她本还不了解规矩,还是他们的三个问题,教会了她。 「计分牌,嗯?!」杜九言伸手,周岩冷声道:「你先说答案。」 杜九言哈哈一笑,「铺兵身死,则不罚!」 「你这是诡辩,他已身死,自然不用罚……」他说了一半,忽然发现说不下去了,人死了,确实不用罚。 杜九言拿过他最后一张计分牌,「多谢了。」 「周师兄。」书童嘆气,上前来请周岩,「按规矩,还请你出去。」 周岩眸光闪动,拂袖出门而去。 他一出去,门外顿时沸腾起来,有人喊道:「周岩你怎么出来了,不可能啊!」 「是杜九言?」有人问道。 周岩沉着脸点了点,正要说话,忽然门再次打开,肖青枫面若金纸,跌跌撞撞的出来,门再次关上,外面一片死寂。 「又……有是杜九言?」有人问道。 肖青枫怒不可遏,回过头踹了一脚门,吼道:「奸诈小人。」 「马毅。」周岩手一抖,就见马毅也从里面出来,而跟在他后面的,还有蔡寂然,鲁占峰…… 考场内西南考生共有十六人,直到此刻已经有五人失分出局。 鲁占峰故意将门推开,考场内情景一览无余。 「那是胡师弟。」马毅激动地道:「她想干什么!」 周岩冷冷地道:「他在报昨日之仇,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小人。」肖青枫道:「那也得她有个这个本……」话说了一半,胡一歧垂头丧气的出来了。 紧接着又出来三个人。 外头嗡嗡地传来吵闹声,所有西南的学子都很气愤,更是激动。里面还有七八外来的考生,她居然就盯着西南的人在问,逼的他们所有师兄弟都出来了。 如果十六个人,都是零分,这是前所未有的。 一盏茶后,里面只剩下一个人。 「先生。」肖青枫在门外焦急地喊道:「你不管管吗,杜九言太过分了。」 刘嵘勤看了他一眼,依旧拢着手,闭目养神。 「时间快到了。」蔡寂然道:「快了,余师弟一定能撑住。」 他们就看到杜九言正背着手,熘达着,个子不高的俞跃小心翼翼的钻在人群里,有意的避开她,不想和他对上。 「俞师弟手里多少分?」马毅问道。 胡一歧回道:「我出来时他还有十五分。所以他一定没有问题。」就算杜九言问,也只能问他两个问题,按照规矩,是不能连问一人超过两题的。 那么俞跃至少还有五分,不至于被撵出来。 西南不至于全军覆没。 「不好!」鲁占峰喊道:「她……她堵住俞师弟了。」 大家屏息看着,恨不得进去帮忙。 「问……问了,问的什么,听得见吗。」马毅道。 ------题外话------ 还有一章,有足够的时间抢楼!其实着急是我,我的村稿啊…… 071 打到你哭 「十分!」杜九言捏住愈跃的手,抽出两张计分牌,「多谢了。」 她将两张放在手里,此刻她的手里已有一百七十分,而在她四周,所有人敬而远之,像是瑟瑟发抖的羔羊,害怕地盯着闯入羊群的嚣张饿狼。 千万不要过来,他们还要活命! 「杜九言,我……我们不是西南的。」有人哀求着,极快的撇清关系。 杜九言扬眉,表示知道了。 那些外来的考生暗暗松了口气。 门外传来一阵怒吼,现在西南居然让他们躲避不及。 可恶! 「不要。」俞跃要哭了,攥着最后一张计分牌,色厉内荏地道:「杜九言,你不要欺人太甚。」 杜九言一笑,道:「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欺人!」 俞跃将自己的几分牌藏起来,「呸!你只能问我两次,过了就不算你得分!」 他要拖一拖,把杜九言弄走,他再去挣一个五分回来,至少这一场考试他保本了。 杜九言轻轻一笑,挥手道:「方显然,上!」 「来了,嘿嘿!」方显然手里也抓了一摞四十分,他笑的有点迫不及待,便显得很猥琐,「别哭,明年再考嘛!」 「先生!」俞跃吓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先生,杜九言欺人太甚!」 现在这个考场,他是西南考生的最后一点希望,如果他也是零分出去,西南就会颜面无存,会成为别人笑柄。 刘嵘勤闭着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刘师兄。」王谈伶看不下去,「您这是纵容。」 刘嵘勤睁开半只眼睛看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何为纵容,他有违规?」 「可西南没有人了。」刘嵘勤道。 以往每年的前十名,都是西南的学子,每年风头最劲的人物,也一定是西南,而考中率最高的也是他们。 十人考,八人中,这是他们的实力。 可今年,在这一科一个考场,十六个人居然全军覆没,这……成何体统! 让西南脸面何存,让西南还怎么招生,还怎么吸引有才的人。 这决不能被允许的。 「既是考核,他未曾违规,我如何干预。」刘嵘勤语气平淡地道:「你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明天一场,如何赢回脸面吧。」 说着,他看了一眼沙漏,最后一点时间…… 「杜九言……我不会放过你的……哇……」俞跃两手空空,一边嚎着一边往外走。 被杜九言打哭了? 所有面色复杂,不知道是谁喊道:「杜九言一个人,将西南所有人,打哭了!」 「闭嘴,谁把所有人打哭,你会不会说话。」周岩他们齐声大喝,说话的人吓的一抖,咕哝道:「我……我又没有说错。」 于是在以后每一年的这场考试中,大家都会聊起今天的场景,杜九言一人战十六人,西南全「军」覆没,嗷嗷哭着退场! 「什么!」隔壁考场,薛然蹭的一下站起来,「十六人全部出来了?」 书童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 「混帐东西。」薛然怒不可遏,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十六个人居然不如她一个人。」 书童道:「那小子歪门邪道,咱们师兄弟都是正派人,所以……先生别生气,就算她今天得了第一,明天也不会有好的。」 「让周岩他们过来!」薛然气的头疼,十六个人居然让一个读了两天《周律》的市井混混打出来了,「等下,刘嵘勤在做什么,请他一起来。」 书童应是。 西南门外放了榜单,丁字房三十个考生,还余下七个人,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七个人没有一个是西南的学子。 「杜九言,我看到杜九言了。一百八十分!」 「我的天!她这么会有这么高的分?」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这个是西南迄今为止,第二场最高分。」 「我记得周岩和肖青枫也在丁字房吧,怎么没上榜。」 「你没有听说吗,西南十六个人去挑战杜九言,想要整她、将她挤出去。却没有想到,她以一敌十六,将丁子房所有西南学子都干掉了。」 干掉了所有人!一阵吸气声传来,听者不敢置信…… 这果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听说她只是秀才,只读过两天《周律》,这也太狂了。」 「自古有才者皆狂!」 就在这时,薛然出现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众人立刻朝他看去,就听薛然道:「本定在明日的考试,因衙门讼案证人未到,故顺延一日,后日一早,各位不要迟到。」 说着,转身回去,西南朱红的大门,紧紧阖上。 「迟一天?迟一天好啊,晚上我们去喝酒去。」 众人嘻嘻哈哈的散了,忽然有人喊道:「那是杜九言……」 「杜九言,晚上去喝酒啊,我请客。」 「不了,不了。」杜九言摆着手,「今天话说的太多,回去歇歇嘴。」 大家一阵笑,有人道:「嘴巴还要歇吗,你这是藉故推辞,瞧不起我们啊。」 「非也,非也。讼师的嘴是讼师的利器,这利器用了一天,需要休息一下!」杜九言说着,拱手道:「告辞,告辞!」 她笑盈盈地和方显然一起往外走,方显然兴奋不已,「今年你就是我的贵人,要不是你,我哪能有四十多分。走,我请你吃饭喝酒。」 「都说休息了。」杜九言道:「后日考完,我们再庆祝不迟。」 方显然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成,后天考完,你一定要赏脸吃饭。」 「一定,一定。」杜九言笑着,就看到银手抱着小萝蔔,带着花子和闹儿迎了过来,她一笑拱手道:「家人来了,失陪了。」 「爹!」小萝蔔蹬蹬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杜九言的大腿,「爹啊,我都听说了您上午以一打十六,让丁子房所有西南考生,全军覆没是不是。」 杜九言将儿子抱起来,挑眉道:「传的这么快?」 「是啊,是啊。大家都觉得你可厉害了。」小萝蔔嘻嘻笑着,看到了方显然。方显然笑着道:「这就是小萝蔔吧,我见过你的。」 小萝蔔眨巴着眼睛,「伯伯也认识我?哈,那我现在也是名人了。」 「是啊,你是名人。」杜九言抱着小萝蔔往家去,银手跟着道:「九哥,家里做了好多好吃的菜,我们晚上好好庆祝一番。」 杜九言一脸稀奇,「谁做的,确定很好吃?」 「不是我,也不是闹儿和先生,是一个你想不到的人!」银手窃窃笑着,故作神秘地道。 「九言,九言。」窦荣兴和钱道安一行人也迎了过来,钱道安道:「正要去接你,听说你考的很顺利?」 杜九言点头,小萝蔔道:「我爹出马,旗开得胜!」 「是。旗开得胜。」钱道安失笑,看着杜九言道:「不过,你今天这番,梁子结的更深了,下一场,你只怕考的更艰难。」 「有没有今天这场,梁子也都结了,无所谓。」 「昨天吃亏了,今天不找回场子,她就不是杜九言了。」窦荣兴嘻嘻笑着,「你不知道吧,当年我三科考了一百五十五分呢。」 杜九言微微点头,道:「不错,很好了。」 「我爹现在已经两百五十分了。」小萝蔔道:「昨天七十,今天一百八。」 窦荣兴嘴角一抖,呵呵笑着,道:「……这、这分有点高了哈。」说着看向钱道安,想找点自信,「钱兄,你当年多少分?」 「两百分。」钱道安淡淡地道。 窦荣兴咳嗽着,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一百四十五分及格,他超了十分呢。 「不是我考的低,是你们考的太高了。」窦荣兴咕哝着,忽然发现了宋吉艺,「你多少分。」 宋吉艺哦了一声,回道:「我、我、我一百、一百六、六十五。」 「你这么笨,居然比我高,这不可能。」窦荣兴垂头丧气,杜九言比他高就算了,怎么连宋吉艺都比他高。 此刻西南讼行的官学中,气氛压抑而沉闷,所有人又羞又怒…… 「你们今天就是胡闹,连大字不识的妇人,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篓子里。」薛然真的很生气,颜面无存,「你们倒好,居然这么多人围攻她一个。」 「赢了,是你们的本事吗?」薛然道:「可要是输了呢,现在的脸,丢不丢的起?一科得分为零,就算你们明天都及格了,将来和后辈说起来,脸上也无光。」 「先生,我们……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蔡寂然崔头丧气,「那小子,太邪门了。」 薛然更加来火,「知道她邪门,你还针对她做什么。她这样的人,你就让她考,就算考上又如何,她的前途还能和你们相比。」 众人被骂的面红耳赤,垂头不敢和说话。 「都给我回去面壁,好好读书去。」薛然拂袖,喝道:「出去!」 大家陆陆续续的出门,薛然看着刘嵘勤,「嵘勤,你作为监考,为何不管。」 「本就是自由提问,他们并未违规,没有必要管。」刘嵘勤道。 陆绽上前来,打哈哈道:「算了算了,考试这种事,有时候也靠运气的。那小子运气很不错。」 「我倒要看看,她运气能一直好下去。」薛然甩袖出去,王谈伶紧随其后,喊道:「薛师兄,真用付韬拿来的那件案子?」 薛然点了点头,道:「嗯。明天你和大家细细说一说,免得后天丢人现眼。」 「是。」王谈伶松了口气。 「你啊。」房内,陆绽无奈地看着刘嵘勤,「都是师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薛师兄的脾气,何必和他顶着来。」 刘嵘勤面无表情,起身道:「我没有和他顶着来,我只是顺遂我的心意和判断。」 话落,拢着袖子出去了。 陆绽嘆气,摇头道:「一个杜九言,就让一向秩序井然的西南,搅和成一锅烂粥了。」说着,埋头整理桌子上的东西,「后天、后天还得有一场!」 往年都是期待,今年居然是心生惧怕。 都是因为那小子。 ------题外话------ 今天更新结束啦,明天第一章的更新时间依旧是七点!么么哒大家,继续留言踩楼哦,明天七点新章更新后,所有留言另外再计算。 另外,我发现了个「订阅红包」,等七月一号开始我来弄一个! 072 醉言醉语(一) 「董掌柜?」杜九言看着德庆楼的掌柜董德庆,「您……烧的菜?」 董德庆拱手道:「我可没这本事,我带了个厨子来。」又道:「听说你凭一己之力,将西南讼行闹翻了天?」 杜九言拱手笑,道:「我人微言轻,做了力所能及的小事,可担不得董掌柜这么高的夸奖。」 「你确定,我是夸你?」董德庆问道。 杜九言呵呵一笑,「你我旧相识,默契还是有的。」 「有自信。」董德庆说完,盯着钱道安他们,「怎么最近不去我那边吃饭了,不赊帐就不去了?」 钱道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那倒不是,最近我们常自己开火做饭,出去吃的少。」 「不错啊,现在果然有钱了。」董德庆道:「穷了三年多,一朝就发财,运气来了。」 钱道安看了一眼在喝茶的杜九言,苦笑道:「确实运气不错,叫我们遇到了九言。」 「嗯,嗯。九、九言说、说、」宋吉艺没说完,窦荣兴打断他,「九言说带我们奔小康,现在我们已经是小康了。」 说着,他抖了抖自己刚买的新衣服。 小康这词第一次听到,但不影响大家理解和使用它。 董德庆白他一眼。奔小康了不起了?! 窦荣兴就看着他,用看透一切的目光,「……董掌柜,你今天这么殷勤,不会是有求九言吧?」 「同问!」杜九言附和道。 董德庆呸了一口,「一个个目无尊长,我要成亲再早点,你们都能做我儿子了。」话落,又摸了一把扇子摇着给杜九言摇着风,「不过,我来也不是全然因为热情。九言现在是风云人物,我得先热络热络,等她出名了,给我题块牌匾,站一天柜檯,不定我生意就能翻个几番了。」 「现实!」杜九言接过陈朗送来的西瓜,坐在门口吃着,「我欠你人情,我记得,你可劲儿巴结,有用的。」 「嘚瑟!」董德庆道。 杜九言颔首,「嘚瑟正常。您这一巴结,我又多了几分做人的信心了,自然是不能吝嘚瑟的。」 这小子,每一句都看着像打趣,但一想,却有觉得不但有趣还很有深意。董德庆哈哈大笑,道:「现在瞧你,除了容貌普通了点,确实毫无缺点。」 「看在厨子的份上,我接受了您的点评。」杜九言不予计较,打井水上来洗手,董德庆道:「脸也脏,洗洗。」 杜九言摆手,「怕脏了水。」 大家一阵笑。 「杜先生今天的风头很大啊。」跛子推门进来,「街头巷尾都知道了,杜九言将西南十六人打哭的事。」 杜九言无奈道:「邵阳的乡亲,就是太热情了。」 跛子失笑,摇头道:「街口的乞丐,身边也围了很多人在聊天。」 「你瞧不起乞丐?!」杜九言道。 「要到钱了吗?」花子问道。 跛子无语,败下阵来去换衣服。 十多个人凑了一桌,晚上推杯换盏,个个喝的微醺。杜九言发现她的酒量很不错,敞开来喝半罈子酒不在话下。 「爹!」小萝蔔拱着她钻她怀里,塞她一个荷包,「这是我给你的奖励,你今天表现很好啊。」 杜九言将荷包牵起来,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你给我奖励?」 「是啊。」小萝蔔点头道:「奖罚分明,是您教我的。」 杜九言指了指儿子的鼻子,手不稳地将荷包拆开,发现里面放着两个五两的银锭,她挑眉哈哈一笑,道:「出手很大方啊。」 「您是我亲爹,我当然要大方啊。」小萝蔔一本正经地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钱,我挣的吧。」杜九言道。 小萝蔔一脸遗憾地摇着头,「你我父子,不用计较的这么清楚啊,伤感情的。」 「小兔崽子!」杜九言拍桌,小萝蔔跐熘一下蹿了,扑到跛子怀里,「跛子叔,我爹打小孩子!」 跛子抱着他,轻笑道:「你爹醉了,扶她回去歇着。」 「醉了才打我。」小萝蔔吸着鼻子,发现她爹并没有追来,正扯着窦荣兴的辫子,拉着他起来喝酒。窦荣兴睡的沉沉的,莫说扯辫子,就是泼他开水,他都不会醒。 「没用。」杜九言嫌弃不已,一抬头发现,整个桌子上,就只有不喝酒的陈朗、酒量不知道深浅的跛子还坐着的,她手一指,道:「喝酒?」 小萝蔔去门外和花子他们玩儿。 「喝吧。」跛子递了一杯茶给她。 杜九言喝了一口,鼓着嘴拧着眉头,跛子指着她,「杜九言,你要敢喷我脸上,我就把你塞井里去。」 「试试。」杜九言将杯子一丢,抬脚就冲着跛子招唿过去,跛子手一撑桌子,朝后一翻,人已经到了院中。 风掠衣袍,拳惊耳,杜九言一声轻笑在他耳边响起,「接招!」 「有长进。」跛子挥掌,掌风如刀,杜九言翻身,脚尖点在墙面,酒后绯红的面颊,在月光下莹莹生辉,一双黑亮的眼睛,满是狡黠,「暗器!」 一块顺手抠下来的砖屑。 叮咚一声,砸在了厨房的门上。 门立刻裂了一道纹。 「我的门……」陈朗轻唿一声,杜九言轻笑,道:「让跛子修。」 跛子一脚将小萝蔔专做的竹椅踢出去,杜九言连着翻身去接,小萝蔔嗷呜一声,捂着眼睛不敢看,「二十文钱买的!」 「二十文!」杜九言将竹椅还给他,跛子已经欺身而来,手若银爪,直落在她脖子上。 杜九言哼了一声,「够狠。」说着,右脚虚幻一招,左脚直击裆下。 跛子让开,一头冷汗,「阴险!」说着,有意护着下盘,飞身而起,杜九言随他而起,点墙,如轻燕般上了屋顶,两人立在屋顶,拳来脚挡…… 风吹着衣袍,撩着青丝,笑声轻快。 月牙弯弯如银勾,小萝蔔喊道:「月亮像钩子唉,把他们勾住了。」 陈朗去看,微微一笑,道:「还真是。」话落拍了拍手,「惊扰了左邻右里,快下来。」 两人飞身下来,杜九言酒醉的更厉害,跛子去扶她,她靠在跛子肩头一拍,「你不行,我自己来!」 说着,摇摇晃晃回去歇着了。 「她醉了,你也跟着闹腾。」陈朗无奈地看着跛子。 跛子看着她的背影,笑道:「她武功进步很大。」以前她的功夫,就是花架子,出拳漂亮讲究快,但力道不足,就像一块中空的砖,碰见个硬鸡蛋,都能敲碎。 现在却不同,她从每日翻墙奔跑的过程中,悟出了力道。 「九言聪明,什么东西一点就透了。」陈朗抱着小萝蔔,和跛子道:「你多教她,她一个女子在外面不容易,遇到危险也能自保。」 跛子笑,无奈地道:「先生,刚才您也看到了,我并没有让她,十几招内我奈何不了她。」 所以,一般人杜九言根本不在话下,至于那些并非一般人……恐怕她就是再练十几年,也依旧打不过。 「我爹很厉害的。」小萝蔔道:「等她一下子翻到最高的屋顶上,跛子叔就不是她的对手了。」 跛子一愣,问道:「你说的?」 「我爹说的。」小萝蔔嘻嘻笑着,看着屋顶,学着杜九言的语气,「两个月后,就能上去。」 跛子无奈,摸了摸小萝蔔的头,道:「快去洗澡,我将他们安顿好。」 一堆人喝的东倒西歪,还真是来庆祝的。 第二日,杜九言依旧早起,跑步,爬墙翻屋顶,众人已经习惯屋顶上叮叮咚咚的响声,所以蒙着被子继续睡,等大家都起来,董德庆揉着脖子,道:「早上,是不是有猫上屋顶了,叮叮噹噹响了好一会儿。」 「是猫!」杜九言换好衣服,神清气爽地出来,董德庆拱了拱手,道:「我也是为老不尊,和你们这些小辈也能喝的不省人事。」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道:「您该考虑的是,您的厨子是不是还能留了。他昨晚看他是自己回去的。」 「臭小子。」董德庆怒道:「今天就撵走。」 两个人在院子里随口胡扯,杜九言很不满地盯着陆续出来的钱道安三个人,「蹭了晚饭,蹭早饭,我们挣钱不容易。」 「我、我、我洗碗。」宋吉艺道。 杜九言颔首,「算你识相。」她说着开门出去,陈朗问道:「你不在家休息?」 「出去了解一下行情,不能打没准备的战。」杜九言边走边道:「你们自便!」 钱道安随她而来,凝眉道:「突然休一天,会不会和你有关?你想去哪里打听?」 「衙门。」杜九言道:「以我对薛然的了解,昨天西南落了下风,今天势必要整顿一番,给西南正名。」 钱道安一愣,「不、不会吧,西南虽霸道,但做事还算公平,不会有猫腻吧。」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西南也非乖顺的兔子。」杜九言道:「我打听一耳朵,总没有错。」 钱道安想想也对,有的时候防着比较好,「那你去衙门就能打听到?他们不会说的,毕竟这是要考核的,是秘密!」 「不打听。」杜九言说着,摆了摆手,晃晃悠悠去了衙门,轻车熟路的敲门,扫地的老者给她开门,江书吏依旧坐在窗前写写画画,一抬头看到她,挑眉道:「又来,今天份的钱交了?」 ------题外话------ 抱歉,昨晚忘记传后台了,乌龙了! 072 疑难案件(二) 「散步,一抬头就来您这里了。我随便走走,您不用特意招唿。」 杜九言说着,负着手在偌大的书房里走动,两排书架上依旧密密麻麻,按照江书吏的风格排放着卷宗。 「一抬头就来了?您就是拧脖子,也来不了我这里。」江书吏放了笔盯着她,本以为她会抽出一本看,却不料她真的只是散步,漫无目的,随眼看着。 这小子,搞什么鬼。 「你叫什么?」江书吏心血来潮,问道。 杜九言道:「先生,萍水相逢,何问姓名啊!」 「走,走,走!」江书吏气的眼睛疼,不想再看到她,「今日就是给一千两,我这里也不给你待。」 小气!居然名字都不说。 本来还想提醒他西南拿了什么卷宗走,现在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 「别撵啊。您这样待客,可不是读书人的风范。」杜九言被他推着出来,江书吏啐了一口,「我童生都没考过,你猜我是不是读书人。」 杜九言哈哈一笑,「读书人……」没说完,啪的一声,门已经关了。 「小气。」杜九言晃晃悠悠地走了。江书吏关了门忽然想起来……这小子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来。 他心头一动,三两步去到书架那边,目光一顿,喃喃地道:「不会吧……这小子也……太邪乎了。」 「左边她看过吗?没有啊。」江书吏絮絮叨叨,否定着,「没看过,一定没看过。」 杜九言回家,找来纸笔依照记忆,在纸上默出一段,而后停笔咬着杆儿,苦思冥想。 许久后嘆气道:「果然书吏没考过童生,这点线索,也好意思入卷宗。」 「呵呵。」跛子抱臂靠在门上,浅淡的目光看着她,道:「想作弊?」 杜九言遗憾地道:「想!但是被人拖了后腿。」 为结的案子在左边,她当初看了,但江书吏只记录了几笔。 「这么说,你是白走了几趟衙门,白记了一场?」跛子轻笑,幸灾乐祸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说完笑着走了。 「有没有大任不知道,但作弊是不成了。」杜九言丢了笔不写了。 第二日依旧早起,洗漱,吃早饭,去考试。 「今天不送了?」杜九言看着银手和小萝蔔,小萝蔔摇着脑袋,「不送了,一会儿去接!」 银手从脚底下摸出一串鞭炮,「满意吗,九哥。」 「浮夸!」杜九言不屑一顾,边走边道:「我房里有更浮夸的,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银手看着小萝蔔,小萝蔔摇着头,「不知道,我去看看。」 「啊!」小萝蔔在书房喊道:「我爹,不亏是我爹!」 杜九言到的不早不晚,正好最后一批人进场,方显然在门口跟只鹅一样的抻着脖子,远远看到她挥着手道:「九言,我在这里。」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等了你足足一刻钟了。」方显然上来就搭着她的肩膀,「我和你说,今天的规矩改了。会长亲自改的规矩。」 会长?杜九言道:「不是说在京城吗。」 「原本是要回来的,但在路上有事,又改道去别处了。」方显然道:「他是派身边的书童回来的,反正规矩改了,具体什么一会儿进去就知道了。」 讼师考核是西南每年最重要的事了吧? 这么重要的事,行会的会长居然没有亲自到场,还去了别处? 什么事这么重要,难道是桂王要打过来了? 一通推想,两人跟着人流到府学院的中央,人头攒动的至少有一百多人。 「……两个案卷,都贴在甲乙两房中,所有涉案的原被告都已在房间内。此番考生一百二十人,十人一组,六组一个案件。每组先共同审察案件。」 说话的是薛然,在他身后的还坐着七位先生,但具体谁是谁杜九言分不清。 「待查问清楚案情后,分原被告,再辩讼。」 「什么意思?」方显然听的一头雾水,「就是分组查案,再按立场分组?九言我要和你一组!」 杜九言低声道:「这次怕是不行了,你多保重。」 「完了。」方显然明白杜九言的意思,顿时耷拉着脑袋,「你也多保重,我还要继续听你吊打他们的消息。」 杜九言拍了拍他,道:「抽籤了。」 分组要抽籤,分两大组抽,六种颜色,抽到颜色一样的人就成为一队。 杜九言抽到了蓝色,而方显然则抽的黄色,再观红,绿,黑,紫四色,则多是西南人在一起。 规律就是,八九个西南学子,搭上一两个外面的学子。 凑成一堆,摩拳擦掌,信心十足。方显然很不情愿地走了。 杜九言看着面前的九个人,高矮胖瘦皆不相同,她一笑问左手边肥头大耳的胖子,「前两科,多少分?」 「礼科八十。」胖子呵呵笑着,表示很满意,「昨天……昨天没分。但今天我有信心,一定能得一个满分,我破案最在行。」 一百八十分,还是有机会的。 「有信心是好事。」杜九言点头,其他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考场那边张望,听着先生说前后顺序,他们气愤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蓝色排在最后,就应该按照实力来。」 杜九言到抄手游廊上坐着,就看到下面每十个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先询问的已经进了甲乙两房。 她四处看着,周岩和肖青枫也正好朝她看来,目光相对,肖青枫冲着她挥了挥拳头。 杜九言漫不经心地靠在抄手游廊闭目养神。 喧闹的吵杂声,一组一组的分批过去问犯案证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本子和炭笔。 「喂!」蓝色组的一个瘦子,三十几岁,眉毛稀疏的考生,冲着她挥手,「你还考不考,到我们了。」 杜九言下来,十个人往乙字房而去。 「我叫缪付,平凉人,可能比你们年长几岁。」眉毛稀疏的考生说完,看着另外一位个子最高的考生,「你怎么称唿。」 「在下邱听声。」胖子道。 「在下秦长亦。」 九个人一边介绍认识,又纷纷朝杜九言看来,就她到现在不合群,也不说话。 「杜九言。」她拱了拱手,缪付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看着她,「杜九言,你就是杜九言?」 大家都看着她。 杜九言点头,「前辈有指教?」 「没有。」缪付摆手,稀疏的眉梢凝在一起成了个疙瘩,「走吧走吧,赶时间。」 胖子邱听声凑过来,好奇地道:「你就是在丁字房考试的杜九言,一个人打西南十六个人?」 「你们……不是西南的学子?」杜九言问道。 邱听声道:「我一直在家读书,不是西南的学子。」 「我也不是。」 九个人陆陆续续的说话。杜九言听着算是明白了……这九个人前两场的分数都不高。 不但不高,还是岌岌可危。最后一场的分数高低,将决定他们今年能否合格。 大家鱼贯入了丁字房。 杜九言就看到房内有官衙的差役,押坐着两个女人,一位约莫五六十岁,穿着灰色打着补丁的短褂和裤子,头髮花白,看人时侧着脸,应该是眼神不好。 另外一位三十出头,虽皮肤不白,但五官还不错,穿着一件蓝底碎花的短褂,下面是条布裙,收拾的很干净,但双眸泛红,显然是精神上受到了惊吓和波动。 也正常,一件事连续的不同人来问十几次,换谁情绪都难稳定。 在两位妇人身边,立着一张木板,木板上贴着誊抄的本案卷宗。 顺天七年,也就是去年十二月初八,邵阳城外刘家村三十岁男子刘二柱,清晨被发现死在家中的床上,发现人是其妻田氏,报案人是村中里正。 田氏是隔壁田家村人,现年二十九。 两人上有患有眼疾的婆母牛氏,下有一子刘展,今年十一岁,寄住在县城青山书院,月余返家一次。 田氏口供:初七当夜夫妻喝了些酒,聊天至深夜歇下,因第二天腊八,刘二柱不上工,便打算晚起多睡一刻。田氏因饮酒缘故,睡的极沉,第二天睡到天大亮,她起床洗漱做好早饭,请隔壁的婆母过来吃饭时,刘二柱依旧没有动静。 田氏觉得奇怪,便去喊刘二柱,可无论怎么喊,刘二柱都没有醒。 婆媳二人慌了手脚,就请了里正进城报官。 衙门卷宗调查,房内有酒气,刘二柱尸验无内外伤以及中毒,乃为暴毙。 「暴毙?」邱听声读着读着一脸的奇怪,「没有中毒,没有内外伤,已经定为暴毙了,为什么还叫悬而未决?」 缪付道:「是婆母告儿媳。」他说着看向老妇牛氏,「可是如此?」 牛氏侧着头,回道:「是!我告她与人通姦,和姦夫一起谋害了我儿子。」 「谋害?可是尸体没有伤痕,又没有中毒啊,怎么谋害?」 牛氏回道:「我儿身体健壮,一餐能吃三碗饭,挑两石的粮,怎么可能睡一觉就死了,所以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正常来说,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忽然死亡确实可疑。 「告通姦,那姦夫是谁,卷宗里没说啊。」 十个人轮番问着。 若兇手是田氏,那么姦夫就是杀人动机。杜九言站在一边听。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有姦夫。因为有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在屋后的草垛子边上,听到她和一个男人做苟且的事。」刘氏说的斩钉截铁。 「我没有,你冤枉我。」田氏哭的激动,歇斯底里地道:「如果你当时真的听到了,为何不去质问我?现在却拿出来说,分明就是想要诬陷我。」 牛氏正要说话,忽然缪付问道:「田氏,你说她诬陷你,可有说法。」 ------题外话------ 昨天一天忙忙叨叨,晚上居然忘记传第一章到后台,这脑子……没救了。 074 案发现场 (三) 「当然有。」田氏盯着牛氏道:「从我嫁进来,她就不喜欢我。说我做饭不好吃,说我不能生养,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儿子。」 「现在他儿子死了,她当然巴不得我跟着一起去死,当然是想尽办法来诬陷我。」 田氏声泪俱下,控诉着牛氏。 「我喜欢不喜欢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牛氏怒道:「你杀了我儿,你就要偿命。」 田氏呜呜咽咽地哭着,「各位小先生,求求你们帮帮我,我再受不了了。天天被人这么说,我、我死了算了。」 「我们一定会找到真相的。」邱听声很同情田氏,「你安静点,我们有问题还会再来和你核实。」 缪付忙着记录着,忽然抬头看向牛氏,问道:「你说你有一天晚上,具体是哪天?既然听到声音,那你可认得那声音,或者说,如果再让你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你可辨认的出?」 牛氏回道:「当时是十一月底,应该在二十七八的样子。至于男人的声音,当时起风我听的不太清楚,而且两个人又是在做那种事,声音都不一样。我也是回到房里才想起来,调笑的女声就是田氏的。」 「我当时就起来了,可等我过去,那边已经没有人了。」牛氏道。 缪付点头,拿着笔苦思冥想,其他也都在根据有限的线索,记录讨论。 「你怎么不问也不记?」忽然,有个年纪很小的少年盯着杜九言,「你是想什么都不做,就打算矇混些分数吧。」 大家刷的一下看向杜九言。 「抱歉,我有分没分都无所谓。」杜九言淡淡一笑。 这一笑,气的众人差点摔掉手里的笔,缪付问道:「那你是不想一起审讯,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头绪?」 他怀疑杜九言前头的分,是不是真的全靠运气。 毕竟她从进门到现在,什么都没有问过。 「想啊。」杜九言说着,踱步过去看着押着人的两个差役,「劳驾问一句。能去刘家村看一看?还是只能在这里凭空设想推理?」 两个差役面无表情地回道:「在规定的四个时辰内,不计手段。」 大家一愣,都看着杜九言……半天问一句,一开口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 好像,更实际有用点啊,邱听声问道:「那原被告能一起带去吗?」 「上面交代,尽量遵从所有考生的要求。」差役说完,又道:「但这事不是你们先提出来的,等你们问完,我们就会将原被告带去刘家村。」 这么说来,刚才那些涌出门的考生,都已经去了刘家村了? 「快走,快走。」缪付催着,「最后一批就是吃亏了。」 别人都已经在那边查问了,而他们居然还没有出门。 「有车吗,有车的话会快点。」 说着话,九个人一窝蜂的跑了出去,杜九言看着差役,道:「劳驾,一炷香后你们再启程。」 「为什么?」差役一脸愕然。虽说考生的要求他们尽量满足,但这要求也太不讲道理了,「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再不去你们就来不及查问了。」 杜九言耸肩,「那是他们来不及,并不是我。毕竟我还没有出发不是。」说着给一个差役塞了一两银子,「辛苦了二位,上个厕所解个手,一炷香也是要的。」 说着,晃晃悠悠的出门,留下两个差役一脸不解。 杜九言,还真是杜九言啊。 「杜九言,你快一点。」邱听声挥着手,「走过去要小半个时辰,第一批人肯定已经到了,你走快点。」 杜九言应了,跟在九个人后面。 「这案子确实蹊跷。牛氏咬死了田氏与人通姦,却一点证据没有。告儿媳通姦谋杀亲夫,可亲夫又没有被谋害的痕迹……你们说,当时的邢大人,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呢?」 这个案子,几乎只有牛氏的供词,其他的证据一概没有。 但是上一位县令却依旧接了,这本身就令让惊奇和不解。 「邢大人接了案子以后就被人弹劾,调任走了,付韬所擅不是此事,所以案子就压在衙门半年多。」缪付道:「而且,有人命在,就算付韬不认同,也不敢轻易撤案。」 「倒难为我们,成了我们的考题了。」邱听声摇着头,想到了杜九言,「杜九言,你那么厉害,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呢。」 「我们十个人现在是一起的,你不要藏着掖着啊。」 「没有死因,就是本案最大的疑点。」杜九言道:「不着急,等去了刘家村,自然会有答案。」 「对!」缪付道:「眼下,想要证明此案是真的有冤情,还是牛氏的臆想,我们就要先弄清楚两件事。」 「什么事?」 「是不是姦夫到底是谁?」 缪付点头,「第一,是找到田氏的姦夫,找到姦夫她就有杀人动机。第二,开棺验尸,再证一次刘二柱的死因。」 开棺验尸,有人摇头道:「验尸行不行,官府同意吗。」 「不同意也要同意。」缪付很肯定,「毕竟他们既然将此案拿出来考我们,也是想要通过我们来破此案,与他们而言是好事。」 其他八个人都认同的点着头。 「我们以缪兄为首吧,现在缪兄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免得十个人心不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最后一事无成。」邱听声道。 大家都点头应是,又纷纷过来看杜九言。 杜九言道:「完全没有意见。」 大家对她又满意了一点。 杜九言凝眉。此次考核就是歪题了,查案可不是讼师的事情。 这就是薛然今日份的整顿? 看来,很有可能他们看到的卷宗是和西南考生看到的不同。 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外的刘家村,前面的五组五十人早就在这里等着,案发现场,屋前屋后都已经被翻了好几遍,他们到时,所有可能的证据,都被搜走了,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了。 「怎么原被告还没有到。」大家等的不耐烦,「这都多久了。喂,缪付,你们是最后一组吧,怎么你们到了他们还没到呢。」 缪付摇头,「不知道啊。」说着,也是一脸古怪,按道理原被告是坐车的,早就应该到了才对。 不过也好,这样他们时间的劣势就小了很多。 「进屋看看。」缪付带着八个人进屋里搜查,杜九言站在牛氏的晒谷场观察着四周。 牛氏家在村口,从门口四人宽的路走过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村里住户不少,远远瞧着,屋顶此起彼伏,还是很有烟火气。 再看牛氏家的院子,是一拖二的半敞的院子,门口是晒谷场,西面搭着两间土坯房子,是杂物和厨房,东面是一间大的,是牛氏住的。 正屋是四间,一件堂屋三间卧室。 正屋后是菜园,菜园边上有一个高高的草垛子,堆着稻草和干柴,还养着鸡鸭圈在一边,叽叽嘎嘎的叫着。 草垛子东面,是茅厕,如果牛氏半夜起来小解,是出门右手边绕过正屋走几步就是茅厕。 她说,起夜的时候听到草垛子有声音,是正常的。 「杜九言。」肖青枫忽然上前来,冷冷地道:「你不要得意。」 杜九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知道了,不得意!」说着,拍了拍肖青枫的肩膀,语气和缓地道:「你也不要气馁,平常心,平常心。」 说着就进屋里去了。 还真成互相勉励安慰了。 「你给我等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你今天会死的有多难堪。」肖青枫说完,冲着村里的里正道:「按我们说的办,快去。」 里正应是,忙跑会村里去。 这边西南学子,一共是两组二十人,鲁占峰、蔡寂然等人皆在列。 「先生说,牛氏听到脚步声是往村里的方向去的。官府案卷中註明,村里十五到四十五岁的男人,一共有五十五人,那些天在家的有五十人,家中有妻儿四十一人,余九人或许有疑。」蔡寂然低声道:「那我们现在就直接去查问这九个人,一会儿等田氏到了以后,再将人带去,两两相见,我们再观其颜色。」 周岩颔首,「衙门仵作午时到,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验证通姦一事是否真实存在。」 大家都点头应是,二十个人一起往村里走。 官府卷宗的信息,有牛氏一开始的口供,她怀疑通姦之人是本村男子,声音年轻,大概三十出头。此事官府卷宗中已经标明。 但卷宗拿到西南后,却将这两项去除,除了西南的考生,大家都不知道。 除此消息,还有一件是昨天薛然点拨,牛氏守寡二十多年,目瞎神不清! 也就是说,牛氏的话可信度不一定高。 「有线索吗?」杜九言踱步进田氏和刘二柱的卧室,被单是灰色的,是出事那天的铺盖的,官府当时收走后,早上又拿来重新铺上。 现场尽量还原到案发时的样子。 缪付回道:「除了一点污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而且这污渍像是……」 杜九言过去看,在人体躺下后屁股的位置,有一块发硬的略白的痕迹,像是男女欢好时,男子的精液干涸后的痕迹。 这是年轻夫妻的床,有这印迹,很正常。 杜九言看过一眼,打开柜子,里面有一半男子的衣服,一半女子的衣裙,衣裙下压着的是几件肚兜。 有大红的,有草绿的,大约十来件的样子,颜色鲜亮做工比较新的有四件,其余几件都是半旧的,颜色也比较暗。 「肚兜?」邱听声脸一红,盯着杜九言,「你……你看女人肚兜。」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将东西放好,又抖开了几件衣裙。 一样的道理,有四五件是簇新的,但多是冬天的衣服,也有几件是半旧的甚至有补丁的,颜色灰暗。 「村里男人都带出来了。」外头有人喊了一句,缪付就带着八个人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杜九言不急不慢的走到床边,伸手,抚了一下床单上的印迹。 ------题外话------ 今天前面三更都是三千字的,所以今天的更新章节数是四更! 么么哒大家。 明天我弄订阅红包。 075 原告被告(四) 按照考生的要求,刘家村所有案发当时在村里的男子,都已经到齐,年龄从十五到四十五岁。 又按照有妻者和无妻者,分开两边站列。 烈日之下,大家都被烤的滋滋冒油,邱听声擦着汗,咦了一声,「怎么就四组,还有两组人呢。」 「他们已经查问过男子和原被告,现在跟着衙门的仵作去开棺验尸了。」随来的差役道。 速度这么快,大家脸色一变,有人喊道:「我们这边还没查完,他们都已经结束了,这也太快了吧。你们是不是特意照顾西南的人。」 「是他们先提的要求,我们自然满足他们的要求。」差役道:「你们技不如人,就不要乱说话。」 大家嗡嗡地吵着。 「吵什么,既然觉得慢了就快点。」薛然和刘嵘勤等一行七八个她不认识的先生或是讼师下车而来,薛然凝眉不悦,冷声道:「西南从不偏袒谁,就算是府学的学子,在考核中也是一视同仁。」 「觉得他们快,那是因为他们功底扎实,团结一致。绝没有被人照顾或是因为便利而作弊之事。」薛然道:「你们这么说是对西南的不信任和侮辱,如果抱有这样的想法,我劝他就可以到此为止,不必再在西南考。」 他说着,无人敢接话,大家都垂手听着,鸦雀无声。 杜九言站在人群之后,打量着薛然。 「走了,走了,赶紧询问!」四组人不敢再抱怨,纷纷朝村中男子那边走去,杜九言落在最后,依旧是安静的听着大家在问。 田氏和牛氏由差役押着,也走进人群里。 「当时男子的声音,你听了以后,觉得是多大的年纪?」有人问道。 牛氏答道:「听的不大清楚,但感觉上在三四十岁。」 「那十来岁的少年就不是了。」 「后来你不是又起来了吗,听到脚步声了吗?」 牛氏答道:「我听到了,是往村子方向跑去的。」 「你刚才怎么没有说?这话你也没有和官府说吗。」 牛氏道:「官府那边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是你们上午没有人问我,所以我也忘记讲了。」 纵然是原告,牛氏也有些烦躁。 大家面面相觑,确实没有人问,但官府誊抄的案牍上,也没有提过这一点。 杜九言扬眉,视线越过人群,朝薛然等人看去。一行人正在聊天,似乎等这边询问结束,一起往验尸体方向去。 「她上午都没什么动作,也没有得意洋洋的显摆?」薛然余光看着杜九言,问着身边的书童。 书童回道:「今天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连询问都没有问几句。也不合群,大家在问的时候,她就东看看,西摸摸。」 「继续盯着她,别让她捣乱。」薛饶道。 书童应是,悄无声息地去跟着杜九言。 「九个,就这九个人。」 「十个,这小子虽年纪小,但声音却粗的很,听声音根本想不到才十八。」 「那就十个,让田氏过来。」 几个人审问,你一言我一句。杜九言却从牛氏家找了把纸伞撑着,晃晃悠悠地往村里走。 虽是泥土路,但露面很宽,路上还有一条陈旧的车辙印迹。 路的两边都是水田,田里种着稻子,走到村口,许多村里的妇人小心翼翼的在村口张望,又紧张又好奇。 「大婶,你们想看想听可以过去啊。」杜九言走到女人和老人堆里,说着话。 有位胖胖的妇人,道:「不给去。这闹腾的,我们一个村里都跟着提醒吊胆的。」 「和你们没关系,有什么好怕的。」杜九言笑着道。 胖胖的大婶道:「关键,牛婶一口咬定是村里的男人和田氏那个骚货通姦,我们哪晓得是谁家的男人。反正不是我男人,他平日就晓得干活,村里娘们儿谁是谁家的,他都分不清。」 「我家男人也是。再说,田氏又不到村里来,成天站在路口骚里骚气的,我看肯定就不是我们村里的男人。」 「都是一个族里的,二柱人又好,谁好意思背着他干这种丢脸丢份的事。」 女人多的时候,比男人还吵,杜九言却听的津津有味。 「大婶,这些田是你们自家的,还是租的?」 「租的,现在哪有这么多田卖我们老百姓。我们刘家村还有后面的田家村,这一片都是廖家的田庄,每年秋天给他们交租子。」 廖家的庄子啊,那这个村里的人就都是佃户了。 难怪这个村这么穷。 「你们村有人家有驴车吗?」杜九言问道。 大家想也不想的摇着头,「一头驴那么贵,我们可买不起。再说,买的起也养不起,没有!」 「这样啊。」杜九言道:「牛婶说她听着脚步声,男人就是往村里跑的。当时天也快亮了,你们就没有看到谁起的早,或者,有生人来村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着头,「牛婶问过,官府的人也问过,我们没有人见到。是什么时间来着?」 「卯时过半吧。」有人接了话茬回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冲着大家拱手,往村里接着踱步。村口有棵大树,往左边走则是个土坡,别的没有多稀奇的。 「多谢各位,告辞了。」杜九言和大家打招唿,众人和她叮嘱着,「小哥,官府办不好,你们这么多人肯定可以。争取早点结案,我们也安心了。」 杜九言应是,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你们村里没有车,那路上的车辙印是官府进来的车吗?」 「不是,官府来不是轿子就是马,没人坐车来。一般的车也不会进村的。」 杜九言没有再问,道了谢又往牛氏家门口去。 有个书童站在人群后,朝她偷偷看着,杜九言找到缪付等人,问道:「怎么样,范围有没有缩小?」 「两个人。」缪付撇了她一眼,不太高兴地和她说了一下过程,杜九言打量过去,就见两位男子被单独拉出来,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生的容貌在这支庞大的刘家村男人队伍中,都算是上等的。 两个人很激动,嚷嚷着道:「我们没有,你们不要诬赖好人。」 田氏也在一边哭着,「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就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讼师,你们连个捕快都不如。」 骂的大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有人道:「两个嫌疑人先放在一边再审,我们先去看开棺。」 杜九言打量了两位所谓的嫌疑人,眉头微拧。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刘家村村后的墓地过去。村里面,一位知道自己男人被定为通姦杀人犯的妇人嚎啕大哭,骂的话更是难听。 一位则是母亲听到鳏夫儿子被扣,也是坐在树下抹着鼻涕眼泪,说不可能,他儿子就是因为眼光高,才三十好几没成亲,怎么可能看得上田氏那个骚狐狸,还为了她杀人。 「都白读书了吧,这么多人,连个杀人犯都抓不到。要你们有什么用。我呸!」 「随手一指就是,这样谁都能去做讼师了。」 「我看你们一个都考不过。」 数众考生,在骂声中仓皇穿过刘家村去了后山。 后山是密林,还算阴凉。刘二柱的棺材已经挖出来了,周岩等两组二十人正围着棺材,看仵作在验尸,一阵被醋熏过但依旧臭味浓厚的气息,不断随着风吹来。 有的人受不住,蹲在树边干呕。 「功能又多了一项,连仵作的事都能做了。」杜九言做了这么多年的刑事律师,还真是头一次亲眼看验尸。 以往都是调去验尸报告看。 体验和观感,有了质的提升和飞跃。 「四肢,面颊,头骨,腹部没有内外伤,没有中毒的迹象!」仵作不耐烦,这具尸体已经是第二次验了,「这具尸体,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 以前的县令刑正以,此人就是个麻烦篓子。这案子分明就是妇人之间扯皮诬告,他偏偏接了。 接了你就审好再走,没想到,案子还没办完,人就被弹劾走了。 又不能消案,真是害苦了他们这些走不了的人。 「那就非他杀,而是诬告了。」马毅出声道:「没有任何证据,甚至连死因都查不到,这案子,分明就是一件诬告案。」 他话一出,有许多人跟着点头。 「都确定了?」此事,薛然负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可以自己选择替原被告辩讼,无论选择哪一方,都不可中途反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确定。 林子外,牛氏,田氏以及方才选定的两位嫌疑男子都带到了现场。 十几步外的林子里,刘家村的村民聚众守着,对这种现场辩讼的考试的形势,感到好奇。 当然也很想知道结果。 「我的儿……」牛氏扑到刘二柱遗体前,虽身体已经腐烂臭气熏天,可牛氏依旧趴在一边,嚎啕大哭,「儿啊,你走了,娘可怎么办啊。」 田氏在一边嘤嘤抹着眼泪,噗通给众人跪了下来,「民妇田氏,跪求各位先生,帮民妇洗脱冤情,也让夫君能早日安歇吧。」 「这三不五时的就开棺验尸,他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啊。」 田氏年轻,哭的自然好看,说的也情真意切,众人都同情地看着她。 「先生,现在就分原被告吗?」周岩问薛然。 薛然点头,「现在就分。」说着,有人从村里搬了两张桌子来,薛然坐在右边,刘嵘勤坐在对面。 左面为原告,对面则是被告。 「读书人还真是不一样啊,墓地里也能论学问。」村里有人窃窃私语,流露着对读书人尊敬。 薛然咳嗽了一声,书童就大声道:「都过来,选原被告。」 ------题外话------ 我要去码字了,我的存稿哦!虐我! 076 如你所愿(一) 选原告还是被告,皆由刚才案件调查时,自己得出的判断来定。 至于两边人数的多少,并无要求一定要旗鼓相当。 因是审案辩讼,靠的是律法和证据,而非仅仅是人多和口舌取胜,所以,向来没有人数公平一说。 唿啦啦,薛然话落,就有一大半的人走到他的身侧,选择了替被告辩讼,认为田氏没有杀人,而牛氏的通姦谋害一说,是诬告。 剩下二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着你,一时居然举棋不定。 「先……先生。」邱听声举手,道:「如果都去被告,是不是此案就作罢了?」 薛然看着他,道:「不会!但不要跟风,都考虑清楚。刑以正刑大人当年接此案,必然有他的道理有理由,所以,今天安排你们将此案重走一遍,所有的线索和证据你们是亲眼看到,亲手取的。」 「如何推断,请依据自己的调查结果,有理有据,不要冲动和随大流。」 邱听声就犹豫地看缪付,「怎么办?我们选哪边?」 他们十个人也不用非要在一起的。 「原告没有人。」秦长亦低声道:「而且,西南所有学子都在被告那边,我们也去被告那边好了。宁愿案子被取消重考,也不能因此而丢分啊。」 缪付点了点头,忽然又转头过来,看着杜九言,「你选哪边?」 杜九言正要回答,忽然肖青枫喊道:「杜九言,你不是很狂吗,你敢不敢选原告?!」 「她可没有胆,她都是靠运气的。」蔡寂然道。 「昨天那么狂,今天接着狂啊,你若选被告,你就是对所有人承认,你所有的狂都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马毅道。 俞跃指着杜九言,道:「我不想和无赖站在一起!」 场面嗡嗡响着,大家虽对西南几个考生的态度有看法,可也都知道,两方的矛盾已经白日化。 西南考生这种态度,也在情理之中。 而这些也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他们很想知道,杜九言会有什么反应。 顺着激将法选原告?那杜九言这一考肯定完蛋。 「一人一句就让她没机会开口了。」有人低声道。 「这次她麻烦了。」有人遗憾地道。 好奇地目光,纷纷落在杜九言身上。 刘嵘勤也看着她,莫名想知道,这个少年,会选哪边! 选哪边都没错,哪怕最后被告赢了,只要讼师表示可圈可点,也会给与及格。 「这样啊。」杜九言忽然凝眉,目光一扫落在对面,「我也不想与尔等为伍,那我……」 她说着,走了几步转头来,儿戏似地一笑,「我选原告好了,这样大家就都如愿以偿,皆大欢喜啦!」 真选原告啊……那杜九言这科完了。众人嘆息。 周岩几人笑了。 邱听声压着声音道:「你别被激将啊,你为原告辩讼,也得有证据和论据吧。」 「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呢。」杜九言一派从容。 余下的八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我去被告,无论外界如何,都要遵从内心的感受和认知。」缪付道。 八个人都点头,他们的认知,都觉得牛氏因为儿子的死不甘心,所以诬告田氏,想让儿媳给儿子陪葬。 这样的老妇太可恶了。 邱听声唉声嘆气,随大流。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各位,认识一场我好心提醒一句。你们现在过去,必然做不到主辩,就算赢了,此场考核只是给你们友情分,五十分。」 「而如果去给原告辩,输是零分,可赢了却是一百分。」 九个人目瞪口呆,这个帐他们没有算。 「考虑考虑吧。」杜九言好心已经用完了,便负手慢悠悠地朝刘嵘勤走去。 树木葱茏,烈阳的光影斑驳浮动,众人就看到空荡荡的原告方,有少年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她虽背对着大家,但却让所有人觉得,她神色坚定,自信满满。 哗! 本来安静的场地,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后面本来没听到对话的人,一下子看到了她,顿时有人喊道:「她真的去对面了。」 「杜九言真的够狂,难道她想和我们这么多人辩讼吗。」 「我的天,她前天打完了西南十六人,今天难道还想我们五十九人打辩讼吗?这也太狂妄自大了吧。」 马毅呸了一声,冷笑道:「她根本不是来考试的,而是来出风头的,让她如愿以偿,多好!」 众人如同沸腾的水,杜九言淡淡然走到刘嵘勤面前,拱了拱手,道:「先生好。」 「嗯。」刘嵘勤微微颔首,依旧没有多余的话。 「杜九言,我跟着你去!」邱听声当机立断,朝杜九言小跑过去,「杜九言,我跟你后面,一会儿打讼,我给你打前阵。」 「好啊,你说几句,感受一下考试气氛。」杜九言遗憾地道。 邱听声哦了一声,点着头道:「反正我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为了一百分,我拼了!」 「虽然你不聪明,但是你运气好。」杜九言轻轻一笑。 中间,原本剩下的二十几个人,有一半纠结之后去了被告方,而缪付和秦长亦几人,犹豫之后,也还是去了对面。 如此一来,这边原告方,就只剩下杜九言和邱听声。 史无前例的状况,林子里外,一片譁然。 「先生。」杜九言笑着问道:「咱们人少,凳子多,能坐吗?」 刘嵘勤撇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不能!」 「先生小气。」杜九言撇嘴,和邱听声站在刘嵘勤身后。 刘嵘勤嘴角抖了抖。 「稍后原告先说,你们打起精神来,她最擅长偷换概念,设套下陷阱。」有讼师低声和周岩几人交代,「此案,她没有任何证据,凉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你们稍后上去,只要按顺序,将反驳的条例一一摆明即可。」 「是!」周岩跃跃欲试,今日过后,天下人都会知道他!至于杜九言,满场六十人,将只有她一人是零分。 想一想,就觉得高兴和兴奋。 这个蠢货,果然被一些表面的东西迷惑了!周岩忽然很期待一会儿的辩讼。 希望你能一直都能狂下去……不过,不可能! 「她死定了。」蔡寂然摩拳擦掌,「一会儿看她说什么。」 马毅冷嗤一声,道:「能说什么,跳樑小丑呗。」 他们的议论声并不小,缪付和秦亦长几人一阵惊骇,暗暗庆幸,没听杜九言的。杜九言让他们去,就是想要拉着他们做挡箭牌! 邱听声那个傻子,这次肯定是没希望了。 「开始吧。」薛然看着对面的杜九言,此案他看过,不知道为什么付韬没有判定,但案子的证据很明显,牛氏无论说的真假,都不可能打的赢。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选择此案,因为杜九言确实如他所料,强出风头,与所有人为敌。 说开始,牛氏被带上来!杜九言作为原告,先说话。 众人就看到她和邱听声耳语了一句,邱听声一脸发懵,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真、真说?」 「你不是要先说话吗?」杜九言道。 邱听声扭扭捏捏,「不,不要啊。我害怕!」 「那你别后悔!」杜九言上前,冲着刘嵘勤,冲着所有人一叉手,道:「三尺堂杜九言,为原告牛氏辩讼!」 众人或面露不屑,或幸灾乐祸,就等着她开口出丑。 「都说田氏是冤枉,没有姦情,而我认为,她不但有奸还可很可恶可耻地与姦夫合谋杀人!」 「至于如何证,有五点!」她说着,走到原告牛氏面前,问道:「十一月某夜,你听到田氏与男子在屋后草垛苟且,后又听到男子跑向村里的声音,可是如此?」 牛氏点头,「是!我眼睛不好,但耳朵很灵。」 「那我问你,当时是几时几刻,你可知?」 牛氏回道:「卯时过,因为城门炮响是卯正,一个时辰后天才会通亮。但虽然当时天没亮,但是村里的鸡已经开始打鸣,我估计卯时过半左右。」 因为是冬天,天亮的很迟,所以就算是卯时过半,天也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好!」杜九言点头,又看着众人,杜九言道:「当时城门已开,城中的人都能出城。假设,牛氏确实听到了田氏在草垛苟且,那么对方是不是本村人,并不能肯定,至少,范围应该扩的更大!」 她话一落,对面有人忍不住,道:「要你这么说,隔壁田家村的男人也该查一查。」 「不用!」杜九言摆手,「如果是田家村人,在那个时间点,一个陌生人出现在村里,早起劳作的村民必然会看见。」 「我已问过,那些日子的早上,并没有人看到有外村人一早出现在村子里。」 这一点不用证明,这么大的事,关系全村人的名誉甚至某个人的性命,大家如果有印象必然会报上来。 「进村时,各位可注意到,路上有车辙印迹,但刘家村全村无车,那么车辙印又是如何留下的。」 周岩道:「这里是廖家的田庄,有车辙印并不稀奇,自然是哪个管事进村查看,留下的车辙印,这种证据,如何能拿上堂。」 「周公子真聪明!不过,一切可疑,都等待佐证!」杜九言撇他一眼,转身继续道:「那么,如果一个陌生人在村里奔跑或者走动,大家会注意到,可如果廖家的管事一早驾车来村里办事,大家会如何?」 周岩脸色一顿。 「习以为常啊!因为经常来。」邱听声道。 杜九言颔首,「此事,乃是我推断,实情如何,可传村中任何一位村民来作证。」 ------题外话------ 福尔摩斯杜,上线了!大家哌唧一下…。 今天我弄了订阅拼手气红包,祝大家好运! ps:这四个楼的宝宝,把地址给我哦。不在群的去加公众群把地址给管理员哈。周一我就寄出去。 6:摩羯乖宝宝 66:dengjiangwei 16:二八芳华 88:歌尽舞麯酒一杯 077 天道有公(二) 「我记得,十一月月底,我们都要给府里送鸡鸭鱼肉,所以那些天马管事经常一早就来村里。不过他那天来没有来,我不记得。」村里的里正道。 忽然,牛氏大喊一声,道:「先生,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我吃早饭的时候,马管事就和里正在路边说话了,还聊说廖家老爷想吃野鸡,让里正想办法。」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很早,我都没有迟早饭,马管事就来了。」说起具体的事,里正就想起来了,「顶多卯时末。说完话马管事就走了。」 现场鸦雀无声,经过牛氏和里正一对一答,原本根本八竿子打不到的事,好像变的联繫紧密。 「那又怎么样,马管事来早点,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姦夫!」肖青枫道。 杜九言颔首,接着道:「马管事是不是姦夫,自有衙门去查证。但田氏有姦夫是一定的!」她说着,看向跪着的田氏,面无表情地道:「夫君刚死半年,衣橱里就新做了四五件,颜色鲜艷的肚兜。」 「一个守孝的寡妇,你还真是有闲情逸緻啊。」 「你这是故意侮辱,先生,她违规!」周岩打断道。 薛然颔首,「好好问。」 「那田氏,你为什么做了那么多颜色鲜艷的衣服呢,孝期又不能穿,而且你还是个寡妇,为什么呢?」杜九言笑盈盈地问道。 田氏脸色煞白,「那……那是我以前做的,不是现在。」 「邵阳不大,什么料子出谁家何时出,是能查的出的。」杜九言收回笑脸,拂袖重新走到正中,「以上,就是我证明田氏有姦夫的论据。」 至于证据,衙门自然会去核查,那不是讼师的事。 现在,有论据证姦夫,田氏就有杀人动机。 下面推论的成立,就理所当然。 「第三点。」杜九言竖起三根指头,目光扫过一圈,道:「案发时所铺的床单,各位都有见到。干净,平整。但靠在床外的一侧,却有着奇怪的褶皱,像是有人挣扎时,留下来的抓印。」 缪付听着一愣,忽然想到,刚才他们出去的时候,杜九言却盯着床单看了许久,还有她看田氏的肚兜…… 原来她当时就想到这些了。 「田氏,那天夜里,刘二柱死前很痛苦吧,不停的蠕动,呻吟,痛苦地揪着身下的被单,是不是?」 田氏脸色惨白,喊道:「没有,你胡说,他死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 「你说完没有,你这样胡乱臆测,就是想要扰乱被告思绪,你这与屈打成招并无不同!」肖青枫喊道。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 「你说了这么多,编造了田氏的姦夫,捏造了她的杀人动机。那么最重要的你却没有说。刘二柱是怎么死的。」周岩道:「这个才是本案最至关重要的地方。」 他本来也怀疑田氏的,可是仵作验尸后,他就打消了疑虑。 如果真是被杀,就必然有被杀的痕迹,勒脖子,捂嘴,下毒,内外伤,可五脏六腑头骨肋骨,样样完好! 这怎么可能是他杀。 田氏一个农妇,就算有姦夫帮忙,也不可能有杀人于无形的本事。 「这就要说了,你着急做什么,回家看娘子?」杜九言嗤笑一声,周岩臊的脸通红,怒道:「无耻!」 杜九言一笑,「给你一次发言的机会!」话落看向仵作! 「确实没有。」不远处的棺材边,仵作点着头,冲着杜九言道:「你刚才来的迟没有看吧,要不现在来看看,尸体还在。」 「全身都验了?」杜九言站在原地,问道。 仵作嘿了一声,不服气地道:「我做了十几年的仵作,连怎么验尸还不知道吗?!」 「尸体的肛门处,验过了?」杜九言刚才看过仵作的公文,并没有说验肛门。 仵作一愣,啐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从肛门杀了他,这不可能。」 「全身都看了,不多一个肛门,不烦看一看。」杜九言扬眉道。 今天衙门有令,一切都以讼师考核为准,仵作咕哝着骂了一句,「不懂装懂!」便不情愿的低头去翻尸体。 众人虽不屑却又不由自主朝那边看。 有人甚至因为好奇,而忍住噁心和可怖,凑近了去看。 「为了赢,简直可耻噁心!」肖青枫嫌恶不已地道。 「肛门怎么杀人,塞把刀进去,那床上还能没有血迹?简直可笑。」 「嘘,等仵作验完了,自然就有答案了。」 对面议论纷纷,周岩忍不住,质问道:「肛门难不成涂了毒药?你莫不是找不到伤痕,故意编造疑点。」 「你虽为原告辩讼,可也不能肆意捏造。」 「捏是捏不出的。」杜九言道:「被害者的床单上有白色干涸的印迹。一开始我认为那是夫妻敦伦留下来的痕迹,但事后我又看过,床单上有着隐隐的腥臭味。」 「捂了半年的床单,当然有臭味,何况还是脏污的。」蔡寂然道。 杜九言摇头,「那臭是腥臭,是鱼虾的臭。」杜九言看着蔡寂然,「你在床上养鱼?」 肖青枫被噎住,杜九言接着又道:「加上床单的外侧有人揪抓的痕迹,所以,毫髮无损突然死亡的被害人,真正的致死的伤,在肛门处。」 「简直鬼扯,你到底说完了没有,我们这么多人没空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唱戏。」马毅道。 薛然也凝眉,低声道:「既是辩讼,自是双方辩,一个人的独角戏,只能是表演。身为讼师,这道理你应该懂。」他的意思,杜九言说的太久,应该下场换被告讼师。 「我是原告,我有证据提交验证,这是正常程序。」杜九言淡淡然,「现在我该说的说完了,只等仵作的验尸。」 她话落,忽然尸体那边传来哗的一声惊叫,有人喊道:「天哪,这是什么。」 薛然站了起来。 「有东西,还真的有东西,杜九言说的没有错。」有人喊道。 仵作带着手套,悬空着手,手心里赫然多了个黑色,细长条已然辨不出的东西。 但能肯定,不是刀抑或棍棒。 仵作脸色惨白,他做仵作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杀人手法。 田氏一声惊叫,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是什么?」有人掩住口鼻,问道。 仵作脸色难看,抿着唇看着杜九言,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们是用这种手法。」 「猜的。」杜九言微微一笑,「大概我运气好吧。」 仵作脸色好看了一些,若杜九言趁机讽刺他几句而抬高自己,此时此刻,他确实难以下台。 「各位,应杜九言要求,在下从死者肛门处取出这个东西,观其形,其色,应该是一条无毒的小蛇!」 此时此刻他想起来,曾看过类似案件。杀人者捉一条蛇,用火烧蛇,蛇怕烫胡乱钻入被害人肛门,顺着肛门一直往上,直搅的受害人肠穿而死。这样的死法,除非将肠子全部拖出来查验,否则,很难发现。 「这……这也太噁心了太狠毒了。」 一阵阵惊嘆,所有人朝杜九言看去。所有的信息以及案发的房间他们都看过……为何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众人面色复杂。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可能知道的。」田氏摇着头,自言自语,不敢置信,「不可能!」 「你家住村外,又在路口。马管事每次来村中办事,你都会看见。一来二去你二人暗中勾搭成奸。去年十一月二十七,你婆母牛氏晨起如厕,所听到的声音,就是你和马管事在草垛中苟且。」 「彼时城门已开,马管事早早出城,将车停在村里,折返来找你。你二人欢好时听到声响,他急急忙忙往村中逃去,假装刚进村,若无其事的找里正说话。所以,那天村里没有人看到又可疑的人出入路过。」 「你二人时日长久,便不再满足苟且偷欢,想必,马管事还贴补你银两,许诺你前程。于是你嫌贫爱富一心攀附荣华,在十二月初七的晚上,哄骗刘二柱喝醉,用马管事教你的手段,将小蛇放入他肛门处。」 「蛇穿肠人死却不留半丝痕迹,你等了一夜,早上起来若无其事做饭,还当着婆母的面喊他起床,看着官府验尸,落案。你以为瞒天过海,只等孝期过你便能改嫁,去享荣华富贵。」 「却不料你眼疾的婆母去告官,又好巧不巧遇到了一位严谨的县令。但你也好运,邢大人接案后就被罢免,你大约以为此案就这么结束,你能逍遥法外?」 「可惜,人在做,天在看!」杜九言立在田氏面前,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该偿的命,断不会让你多活一秋!」 该偿的命,断不会让你多活一秋! 林子外,刘家村人忽有人喊了一声好,「杜先生说的好!这个姦妇该死!」 「该死!幸好今天有杜先生,否则就让这姦妇逍遥法外了。」 田氏浑身发抖,仰头看着杜九言,面若死灰,「怎么会,不会的……他说不会被查到的……」 「各位!」杜九言冲着几位先生,冲着所有人拱手,「以上,便是我今日辩讼的所有,已毕,各位请!」 她说完,拂袖回到原来的位置。 又是一静,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忽然骂了一句,「辩,辩个屁,证据你都摆出来了,案情都分析透了,还让我们说什么!」 「西南考生呢,你们说话啊,不是要报仇的吗,上去辩啊!」 西南考生,无人出声,个个垂着头,虽脑子转的极快,但什么都想不出来。 所有于被告有利的优势,被杜九言的一番推断后,打的烟消云灭,他们还能说什么。 上去吵架? ------题外话------ 订阅红包弄好了,订阅完记得抢哦。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同时发两种,我还想弄个月票红包! 话说,从现在开始有月票不用藏着掖着了哈,统统地拿出来! 如此,我码字会更有劲,哈哈! 078 歷史最高(三) 西南的人不说话,别的学子顿时哀嚎一片! 「完了,没分了!我怎么就没去对面呢。早就该知道,杜九言这小子前天一打十六,没有把握,她不可能与众人为敌的。」 「千金难买早知道。得了吧,明年再来!」 「坑了,坑了,今天这个跟头栽大了。」 众人垂头丧气。 「杜九言!」邱听声这才反应过来,「你刚才让我感受气氛,说几句。是因为你说完后,大家就没的辩了?」 她说完,对方连开口的机会的都没有,还打什么,打自己脸啊?! 杜九言扬眉,问道:「为刚才未开口,而后悔?」 「不,不后悔。」邱听声摇着头,「我后悔什么,我一句话没说,就得了一百分啊。」 「哈哈!」邱听声仰天大笑,「爷爷,爹啊,我老邱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和祖坟无关,是你眼光好啊。」 「是。是,我眼光好,我识时务,我有运气。」邱听声哈哈大笑,捧腹大笑,指着对面缪付几个人,「让你们过来,你们……你们……哈哈……」 他的笑声迴荡在林子里,将这被复杂情绪蔓延的林子,衬托的更加诡异。 缪付几人脸色难看,懊悔不已。 「先生,」马毅脸色铁青,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西南考生,再一次全军覆没,真正的,一个没留。 原本想要集体摁住杜九言打脸,却没有想到,他们被她摁住了,打肿了脸。 薛然拂袖道:「本场已考完,各位自行回去,下午西南外墙,自会发榜。」 众人连招唿都懒得打,纷纷散了。 大家一走,林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你这个恶妇,你还我儿命来!」牛氏忽然扑到田氏身上,又打又挠,「我儿对你这么好,吃的用的穿的样样紧着你要,你居然还伙同外人杀她,你这个没良心的贱妇!」 田氏像一条死鱼一样,面无表情地被牛氏打着。 「老人家节哀顺变,」衙门里的差役上前拉住牛氏,「等衙门验证后,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牛氏哭着抹着眼泪。 差役将田氏捆了,拖着丢上了牛车,带会县衙收监! 「杜先生,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老妇和儿子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牛氏膝行过来,冲着杜九言砰砰磕头,「如过不是您,我儿就死的太冤枉了!」 杜九言将她扶起来,道:「老人家顾好身体,如此您儿在天之灵也能稍稍安慰,至于杀人者,朝廷自有明断。」 「杜先生就是青天在世,您做讼师,是我们老百姓的福气啊。」牛氏哭着道。 杜九言点着头,「托您吉言,托您吉言。」 刘家村里有人过来,将牛氏扶着,哭嚎着回村去了。 刘嵘勤起身,负手看着杜九言,沉声问道:「床上污渍,你瞧见便认为是蛇痕?」 「啊,刘先生。」杜九言才发现刘嵘勤没走,笑嘻嘻地过来,拱手道:「实不相瞒,学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刘嵘勤挑眉,显然不信。 「刘先生,这世上聪明人也是要分高低优劣的,我这样聪明的,不但头脑清楚,思维缜密,就连嗅觉也是异于常人的。」杜九言拱手道:「先生也是聪明人,想必能理解吧。」 「胡言乱语!」刘嵘勤眼底划过笑意,拂袖道:「风头无两并非好事,你好自为之吧。」 杜九言拱手,「先生教训的是,学生记住了。」 刘嵘勤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看她,凝眉道:「祖师爷口训是什么?」 「不贪慾,不邪见,不妄语,不两舌!」杜九言道:「先生,对否?」 刘嵘勤哼了一声,边走边道:「望你谨记今日的话!」 这小子是讼师的料,聪明,机敏,胆大心细,将来必定是个人才。但又太过不羁,像脱缰野马,只能希望他能自控,自律,一心向正。 如此,才对得起这一身天赋。 「你真的嗅觉异于常人?」邱听声跟着杜九言,他今天福星高照,在发榜前,一定不能离开福星半步。 杜九言点头,毫不谦虚地道:「那是自然!」 「厉害。」邱听声一脸崇拜,「我就没有这本事。」但他有福气啊。 两人进城,邱听声热情相邀,去德庆楼吃饭,刚坐下方显然飞奔而来,「九言,听说你今天大展风采,以一打五十九?」 「五十八,二人对阵五十八!」邱听声纠正他。 方显然不理他,嫌弃地道:「你屁都没放一个,你打什么了。赶紧回家烧香去,遇着杜九言了。」说着,凑到杜九言面前,一脸遗憾地道:「你这这么热闹,我那边却一点意思都没有,两边打了个平手,案子还是案子,没审出个一二三来。」 讼师学的是如何辩讼,是使用证据和条件,利用律法为请讼人辩护。所以,大家不懂查案办案,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杜九言。 「有分就行!」杜九言说完,招唿伙计,「捡最贵的上!」 伙计都认识她,老远就吆喝了一声,「您放心,吃不到百两,出不了门!」 「百两?」邱听声嘴角直抖,摸了摸口袋,「我、我……」 杜九言睨着他。 「吃,吃!山珍海味,随便您吃!」邱听声豁出去了。吃一百两算什么,一个讼师证,他就算拿一千两也买不到。 杜九言拍了拍他肩膀,点头道:「上道!」 「必须的啊!」邱听声哈哈笑着。 三个人吃到下午,结帐时邱听声松了口气,「……怎么就十两,不是照着百两上的吗,这让我如何在杜大哥面前抬起头来。」 「没关系啊。」杜九言道:「剩下九十两,你可以折现。」 邱听声啪叽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九哥,小弟酒后失言,您就当我放了个屁!」 「怪响的。」杜九言笑盈盈地出了门,身后跟着邱听声和方显然,三人算着时间去了西南讼行。 大红的榜单张贴在门口,聚集的百十个考生有的哀嚎,有的庆幸,杜九言一去,立刻有人喊道:「……杜先生,你快来看,你三百五十分,排在第一。」 第一场七十,第二场一百八,第三场一百。 「我记得二十年前,公宰先生就是三百五十分吧。这个最高分是百年来的最高分!」有人道。 「现在杜九言和刘先生并列第一了啊。厉害,厉害。」 「恭喜啊,杜九言,今年虽被你害苦了,但你今天确实精彩,我们心服口服。」 杜九言拱手,「承让承让,不敢担精彩二字。」 「咦!」方显然忽然啊了一声,喊道:「九言,要是第一场你的卷子不被那疯子吃了,那你岂不是比刘先生还要高。」 现场,鸦雀无声。 是啊,杜九言重考一面未写,得了七十分,结果是百年来并列最高分。 可如果,她全做完了呢? 众人都看着她,面色复杂。 会比最高分还要高吗?卷子没有了,这恐怕……是永远的无解的谜了。 「说点有解的。」邱听声指着榜单,「我有一百八十分,我现在是讼师了哦。」 今年获讼师证的考生一共三十二人,邱听声和方显然皆在列。 「还有一个有解的。」方显然低声道:「西南今年四十五人考核,居然只有十人刚刚过线……我的天,这是不是歷史新低。」 以往,榜单上大半都是西南考生,今年头一回,西南考生大部分都落榜了。 史无前例。 众人不由自主去看或是去寻杜九言,就见那少年人正和方显然在说话,笑盈盈神色平静,无悲无喜。 西南栽她一人手里了,她不应该有点表示? 大家一脸不解。 西南府学的如意门紧闭,与每年此时纷纷扬扬地恭贺声不同,今年一片死寂,众人坐在平日上课的教室里,死气沉沉。 周岩垂着头,攥着拳头,脸色苍白无光。 他落榜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早知道,就不该招惹他。」有人咕哝道:「现在好了,不但丢人,还没考过。」 此话,本该引起公愤,但此刻没有人说话。 「此仇必报。」肖青枫攥着拳头,和周岩道:「就是此生不能再做讼师,我也断不能让他好过。」 周岩凝眉,低声附和,「不急,我们慢慢等机会。」 一墙之隔,薛然喝完第三杯茶,紧紧盯着刘嵘勤,冷声道:「我道不知,刘师弟如此秉公正直。」 「依规矩办事,是我的职责。」刘嵘勤道。 薛然不屑冷笑一声,「规矩?那样没有规矩的人,就是害群之马,将来,整个讼师的行当,都会被她搅的乌烟瘴气!」 「他不过一少年,如何凭藉一己之力,搅和讼行。抑或,薛师兄对百年西南,没有信心?」 薛然愠怒,冷声道:「我看,信心太足的是你。」话落,拂袖起身,道:「这结果,我没脸去和老师说,要说,你去说!」 话落,拂袖而去。 刘嵘勤坐在远处,慢慢喝茶。 一院之隔,刘公宰讶异地看着王谈伶,挑眉道:「三百五十分?」 「是。这还是他礼科重考后只得七十分的结果,外面的人都议论,说她要是没有重考,只怕不止三百五十分。」 刘公宰哈哈一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师叔。」王谈伶凝眉道:「这是对您不敬,您如何能泰然处之。」 刘公宰笑而不语,指了指身后厚厚的卷宗! 王谈伶明白,刘公宰的意思,无论多少分,都抵不上身后这一桩桩辩讼过的卷宗,这是经验和阅歷,是少年人永远都难以企及得高度。 「师叔所言极是,是谈伶较真了。」王谈伶拱手道。 刘公宰摇了摇头,又嘆气,「不过,今年这事不是小事,看来,我们要有个大的讼案,来镇一镇!」 否则,大家都会以为西南输了。 可他们却不记得,讼师才是西南的灵魂所在。 衙门的公堂,才是讼师真正的考场。 王谈伶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一阵震天的鞭炮声响起,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好不热闹! ------题外话------ 今天三更!以后尽量保证这个字数! 记得抢订阅红包哈,拼手气的。 079 名利双收(一) 「谁在放鞭炮?」王谈伶看着书童。 书童回道:「是杜九言,他家里人带着一箱子鞭炮,沿街在放,门口被他们弄的乌烟瘴气。」 「知道了。」王谈伶摆手,揉着额头,道:「此人太过张狂!」 刘公宰哈哈一笑,道:「年轻人嘛,初生牛犊不怕虎!」 「谁在门口喧譁。」薛然正要出门回家,刚打开侧门,一股硝烟扑面而来,他连连咳嗽。守门的书童回道:「先生,是杜九言在庆祝考第一。」 薛然怔了一下,因为这是第一个,因为考过通过,而大张旗鼓庆祝的人。 「荒唐!」他怒道。 「三尺堂,杜九言!」 「三尺堂,杜九言!」 鞭炮声音好不容易停了,就传来一声声吆喝的声音,声音整齐,气势骇人! 薛然上轿,轿子出了巷子,他隔着帘子看向街上,顿时被气到头晕眼花。 就看到,街对面站着十多个人,两个人在向百姓发三尺堂的名帖,剩下的人则每个人手里一个很大的木板,木板上用写着硕大的字。 三尺堂,杜九言! 恭贺杜九言考核通过! 有官司找三尺堂,过考喜庆,所有官司一律半价优惠! 「这……这什么东西!」薛然气的倒靠在轿子上,「走,走,快走!」 但轿子挤在人群里,根本走不动。 薛然耳朵里不断响起各式各样的恭喜声。 「恭喜啊杜先生,您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鸣惊人啊。百年来第一人,绝对是第一人。」 「过奖,过奖了!」杜九言拱手,顺手递上名帖,「考个试不值得什么,为大家服务,为正义而战,才是讼师的职责。」 「是,没事最好,有事我们一定去三尺堂。」 此刻,西南讼行门口堪比庙会,杜九言被大家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句……杜九言始终笑盈盈地说着话。 「现在才发现,她不管怎么聊天,总能把话题带回来。」钱道安失笑,「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周肖一笑,道:「九言是好是坏,全在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你认为她不好,她则是个无赖,流氓,不务正业只会打嘴仗有小聪明的人。 可你若认为她好,她则是个聪明,机灵,每句话每件事都能考虑周到,滴水不漏的人。 「有道理。」钱道安深以为然,晃了晃手里巨大的宣传木板,「周兄,你对这牌子,如何看呢。」 周肖扬眉哈哈一笑,道:「这牌子,很张扬!」 「走了,走了,德庆楼!」银手招唿着,一大队人跟着,高举着牌子,所到之处人人侧目。 杜九言之名,几日时间,已无人不知。 「九言,九哥!」方显然凑上来,「你们去庆祝吗,我……我能不能去?」 杜九言点头,「可以啊,多双筷子而已。」 「我也去。」邱听声跑过来,「我少吃点,绝对不占便宜。」 窦荣兴哈哈一笑,道:「没事,一顿饭而已,我们请得起!」 众人嘻嘻哈哈往德庆楼去。 杜九言一走,薛然的轿子才能动,他揉着额头,气的青筋直跳。 「爹啊。」小萝蔔趴在杜九言的肩膀上,在他耳边道:「这几块木板,你做的真好!」 杜九言点头,「是吧,我花了不少功夫呢。」 「别丢了,以后您每次打赢一场官司,我都要举着牌子在外面等。」小萝蔔嘻嘻笑着,「爹啊,你发现没有。大家都看着你呢,特别的崇拜你。」 杜九言点头,「你爹我有本事,他们有眼光。」 「嗯嗯。」小萝蔔点头,「咱们要发财了!」 以后肯定好多官司讼案啊,小萝蔔看着每个行人,都是行走的元宝。 「名利不分家。」杜九言挑眉道。 小萝蔔的眼睛圆熘熘的,泛着光。 热热闹闹去了德庆楼,大家才发现,德庆楼门口也贴着巨大的喜报,热烈祝贺好友杜九言杜先生,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考核通过。 那个「一」字,很显然是刚刚添上去。 「董掌柜,您有点过于热情了,这让我又感到很不安。」杜九言忧虑地道。 董德庆摆摆手,道:「不用忧虑,你有本事我热情,你没本事我冷漠,交情这事需要维繫啊。」 「那您接着维繫,这顿您请客。」杜九言在坐下来,大堂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小萝蔔问道:「讼师证什么时候发啊?」 钱道安回道:「三日内会有喜报送到家中!」 三天哦,三天后他爹就是真正的讼师了。 「这么热闹啊。」这时,蔡卓如带着常随从门外进来,他笑盈盈地拱手道:「杜先生,恭喜恭喜!」 杜九言起身,回礼道:「同喜,同喜!」 「三天前就听说你的事迹,今日更是达到了鼎盛,满城的人聊你的事。」蔡卓如笑着道:「就连茶馆的说书的先生,都临时编了你的戏,要是有空你可一定要去听听。」 「勐然出名,诚惶诚恐。」杜九言谦虚不已,「蔡兄是来请我们吃饭的?」 话落,四周眼睛唰地一下朝蔡卓如头来,就连董德庆也期盼地看着他,蔡卓如一怔,顿时哈哈大笑,冲着各位拱手,道:「蔡某今日算是明白了一句名言的含义了。」 「什么?」小萝蔔问道:「说了就请客吗。」 蔡卓如摸了摸小萝蔔的头,道:「这句话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众人哈哈大笑,窦荣兴道:「蔡先生,也是朋友!」 蔡卓如摆手,「不敢当。」 「二位,请坐!」杜九言冲着蔡卓如和他的常随道。 蔡卓如笑着摇头,冲着跟着他的常随,无奈地道:「让你不要伪装,在九言面前,你这雕虫小技,隐藏不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路妙抬起头头来,俏目圆瞪,「我伪装的很好。」 杜九言无奈一笑,道:「路小姐伪装的很成功,只是……路小姐太香了,这与生俱来的香气和光芒,太难掩藏了。」 「这样啊,那我原谅你了。」路妙听的舒服,一屁股坐在杜九言隔壁,盯着她,道:「你今天考了第一,恭喜你啊。」 杜九言谦虚地道:「贤能很多,在下只是运气好而已。」 「运气好?以前每年三尺堂能有六十多人过考,今年却只有十几个,你这运气怎么还带着杀伤力?」路妙道。 杜九言呵呵一笑,「力呢,是相互的。不是有句话说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此刻也是内伤很重,急需鱼肉调养。」 「油腔滑调。」路妙盯着杜九言,又看向小萝蔔,「这是你儿子?」 小萝蔔嘻嘻一笑,「漂亮姨姨好。」 「嗯,你好!」路妙挑眉看着他,「你一直跟着你爹,你娘呢?」 小萝蔔一听顿时耷拉了脑袋,摇头道:「唉,一言难尽啊,不提也罢!」 他的样子,像个教书的老先生,既无奈又心酸。 「没事,以后我带着你玩儿,」路妙说完,看着杜九言,道:「上次你帮我祖父找到东西,我们还没有感谢你,今天我来,代表我祖父和我父亲,请你明天去家里做客。正好,你今天又考了第一,就当给你庆祝吧。」 杜九言看向蔡卓如。蔡卓如无奈地和他摊手,路妙看着,一拍桌子道:「我家在邵阳有多高的威望你应该清楚,你没资格拒绝!」 杜九言立刻就道:「是,是!明日一定到访!」 「这还差不多。」路妙站了起来,「那你们吃饭吧,我和我表哥就回去了。」 她说完就走,蔡卓如嘆气,和杜九言道:「明日见。」话落,和各位拱手,「饭钱记在我头上,明日我会来结帐。」 说完,就和路妙一起走了。 「九哥,」银手喜滋滋地端着杯子过来敬酒,「祝你青云直上,闻名天下!」 杜九言咦了一声,「不错啊,最近长进不少。」 「那是。」银手笑嘻嘻地道:「我已经认识很多字了,以后,九哥你看讼案,我能给你誊抄。」 杜九言赞赏地点了点头。 闹儿和花子也捧着杯子来敬酒,等他们敬完,窦荣兴凑上来,「九言,不对,九哥往后我都听你的,什么都听。」 「听我的?」杜九言看着他。 窦荣兴点头,「听,你说往东,我不会往西。」 「那闲了,带着银手誊抄卷宗吧。」杜九言道。 银手哈哈笑了起来,窦荣兴顿时蔫头耷脑的退了回来。 钱道安端杯上来,举杯道:「此番讼师考核,你一举成名,更将三尺堂的名声真正推开。三尺堂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劳,我们四个人敬你。」 「九、九哥。我、我哥他……」宋吉艺着急,周肖轻轻一笑,道:「吉昌为人叛逆,不碍事,等他长大了,自然知道你的好。」 杜九言根本不在意,挑眉道:「往后,一起为正义而战,干杯。」 「这帽子有点高啊。」周肖哈哈大笑,杜九言喝酒,「帽子就得戴的高,不然还戴个什么劲儿。」 周肖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说话,总有道理的。」 一下午,大家闹腾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邱听声跑过来贴着杜九言,「九哥,要不然我也去三尺堂吧,西南我是不想进了。」 「不行!」窦荣兴摇头,将邱听声推开,「三尺堂不养闲人。」 邱听声一拍荷包,「我有钱,我入股!」 「我们不稀罕你的钱,我们有钱。」窦荣兴哼了一声,说着,凑着杜九言,笑嘻嘻地露着牙傻笑,「是吧九哥,我们有钱。」 杜九言认同地点头,她一点都不想再添两个吃闲饭的。 喝到天黑,跛子和焦三赶到,又喝了一场,闹腾到宵禁,才真正散场,各自回家。 杜九言倒在床上,摸了摸小萝蔔的头,酒意一点一点散开。 「爹。」小萝蔔睡眼朦胧,趴在床上,昂着头问道:「你想留在三尺堂,还是去西南讼行?」 ------题外话------ 今天应该还能抢红包吧,订阅完再试试。我也是菜鸟,不会玩这个,o(╯□╰)o 早点把红包领完,我再弄月票红包吧,哈哈,这样轮着发红包,每天都有的抢,挺有玩的。 还有人没有给我地址哦,没给的快去群里戳管理员。公众群号:97620914 想进群的小美人也可以加,不过这个是公众群,没什么人聊天,大家主要在vip群里说话!vip群要正版订阅截图。 080 美人有约(二) 第一名,如果进西南讼行,那就是甲字组。 「你觉得呢。」杜九言捏着儿子的脸。 小萝蔔蹙眉沉思,认真地道:「当然是三尺堂好!」 「你捨不得三尺堂?」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摇头,「不是啊,在三尺堂讼费不用上缴的,可是在西南不是的,讼费是要上缴很多的。」 「有道理。」杜九言也很认真地贊同了小萝蔔的话,「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小萝蔔点头,倒下接着睡,迷迷煳煳地咕哝道:「那我就放心了。」 杜九言拿出祖师爷的扇子,在灯下撑开,虚虚地摇着,清风徐徐,自在舒坦…… 第二日,依旧是跑步,爬墙,上屋顶。 屋顶的风更凉快,能看到城门,看到街上的行人,看到热气腾腾地包子铺,还有焦三和跛子沿着信安街飞奔而过,仿佛感受到视线,跛子朝这边看来,冲着她挥了挥手。 果然,早饭过,跛子回来换衣休息,和杜九言道:「……在城外将马管事抓住,还没真打他就全招了。你说的没错,他就是田氏的姦夫。」 「让付大人快点断,这样能赶上秋斩。」杜九言不惊讶,跛子在她对面坐下来,问道:「上次的吴川和庵庙勾结骗婚,查证属实,这次的田氏案你也推断合理。焦三说,你只做讼师就太可惜了。」 杜九言喝着稀粥,摆着手道:「我倒是想做官,可朝廷不同意啊。」 「你想的倒是很美。」跛子失笑,「焦三让我告诉你,往后有钱,大家一起赚。」 杜九言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这时,院子的门被拍的砰砰地响,闹儿放了针线去开门,窦荣兴蹿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九哥,不好了,不好了。」 杜九言没说话,递给他一杯茶。 窦荣兴灌下去,舒了口气,道:「九哥,今天一早,就来了三个人,要找你打官司,你快回去看看吧,那些请讼人都在院子里吵起来了,都说自己先来的,吵着要你接自己的案子。」 「宣传效果不错。」杜九言倒不意外,「案子你们先接着,告诉他们,每个案子我都会过目把关,你们五个人接也是一样的。」 窦荣兴啊了一声,「我们接啊,我、我不会啊。」他很害怕。 「你认为我一次能接几件案子?」杜九言白了他一眼,「照我说的办。我中午有事,下午时我会过去,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如何操作。」 窦荣兴顿时闭嘴,「我知道了,那我回去和大家说。而且,那些请讼人也不一定会同意我们接案子。」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同意。」杜九言推着他出去,「成天就想吃闲饭,赶紧挣钱,我要拿分红。」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早点过来啊。」窦荣兴被推了出去,忐忑不安地回了三尺堂。 「爹啊。」小萝蔔揉着眼睛出来,「今天要去路府吃饭呢,您可别忘记了。」 杜九言点头,「你快洗脸吃饭,我们去购物。中午去路府。」 「又购物?」小萝蔔是发现了,杜九言只要一高兴,就想花钱,「你这次没挣钱,你有十多天没挣钱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我这不就要接案子了吗。」 「爹啊,你要乖!等你接了案子,再去购物。」小萝蔔说着,滋熘一下跑去厨房,「先生,先生,我们今天不是要去河边读书的吗,什么时候走啊。」 杜九言气的磨牙,跛子哈哈大笑地出门,「这儿子,确实是你生的。」 杜九言决定,以后要存一些私房钱,不能全都给小萝蔔。 「杜先生在吗。」门外,有人敲门,闹儿一边去开门,一边笑着道:「九哥,今天你好忙啊。」 「是啊,毕竟身份不一样了。」杜九言笑看着门口。 蔡卓如的常随进门来,笑着拱手,道:「杜先生,我们公子让小的来接您,您现在可得空?」 「好。」杜九言颔首,去厨房和陈朗几个人打了招唿,又捏着儿子的脸,「等我回来,收拾你。」 说完便大步走了。 路府还是前些日子的路府,车停在正门外,小厮笑呵呵地道:「杜先生稍等,我们老太爷说了,今儿给杜先生您开正门。」 大府中,正门寻常不开,出入都是走侧门。 「受宠若惊。」杜九言拱手下了车来,小厮上去敲门,朱红的大门吱吱嘎嘎地打开,蔡卓如随着路厉勤迎了出来,两人拱手道,「杜先生,失迎!」 杜九言回礼,含笑道:「路大爷和蔡公子如此热情,杜某实不敢当啊!」 「先生大登科,又是头名,多么大的荣耀。能请得先生上门,是我们路府的荣幸。」路厉勤客客气气地道:「本想在外面设宴庆贺,可家父说在家吃饭自在,又能毫无顾忌的聊天说话,所以就将宴席设在家中了。」 「多谢,多谢!」杜九言对路厉勤的客气很不适应,蔡卓如冲着他挤了挤眼睛,做了个手势。 两人没通气,杜九言当然没看懂。 三人前后进到府内,路厉勤正要说话,忽然,从斜刺里蹿出来一个人影,冷光一闪,对方喝道:「杜小贼,拿命来!」 那人跑动的速度很快,冲着杜九言就刺了过来。 路厉勤和蔡卓如震在原地,眨眼功夫,刀尖扎向杜九言。 杜九言一抬脚,砰地一声,不等对方扎着他,就将人踹倒在地。 那人不死心,一个翻身将起,杜九言已经一脚踩在对方的手腕上,似笑非笑道:「路守正,狗还是没改吃屎啊!」 「杜小贼,我和你势不两立。」路守正道。 杜九言讥诮地道:「不错啊,居然还会成语!」她说着蹲下来,拍了拍路守正的脸,「就你这样的屎,我看狗都不想吃。你想和我亲密无间,我还嫌噁心。」 「你给我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路守正道:「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 杜九言哈地一笑,颔首道:「你吓着我了。为了防止你报仇,我看我今天就应该先把你结果了。」说着,捡起地上的刀,在手里晃了晃。 路守正吓的眼睛一缩。 杜九言抬手就插了下去,路守正吓的乱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丢人现眼。」杜九言将刀插在他脸边上,路厉勤跑了过来,上来就给了路守正一巴掌,呵斥道:「守正,你恶习不改,居然还想杀人,我看,今天就将你送去衙门,按律受审!」 路守正吓的脸色惨白,往后腾挪着避开那把匕首,摇着头道:「这不是我的错,是她,是她逼我的。」 「混帐东西,丢人现眼。」路厉勤喝道:「来人,将他给我关起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给他饭吃。」 立刻上来几个小厮,将路守正押着拖了下去。 「实在是对不住啊杜先生。」路厉勤一脸歉意,拱手不迭,「原本是关着的,也不知怎么就让他跑出来了,没伤着您吧。」 杜九言一笑,道:「我是陆老爷请来的,如何会生别人的气。」 「这是对不住了。」路厉勤说着,眉头紧紧锁着。杜九言来是昨天临时起意,至于今天何时来,他也是才知道……为何路守正会知道这些,又计算的这么准。 还有,谁放他出来的,又是谁给的他刀。 这个家,他确实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杜九言!」如意门口,路妙像是一只粉色的蝴蝶飞了过来,秀美紧蹙,杏眼圆瞪,「路守正出来找你报仇了,伤着你了吗。」 杜九言摇头,回道:「多谢路小姐关心,杜某很好。」 「那就好!那个小畜生就应该打死,奈何他一家人当他是祖宗,我们也没有办法!」路妙和路厉勤道:「爹,根本不用再关着他,就放他出去混去,早点出去早点死。」 「妙妙,你一个女孩子家,开口闭口都是死,让杜先生笑话。」路厉勤呵斥道。 路妙就盯着杜九言,「你笑话我吗。」 「不敢!」杜九言拱手,余光看向蔡卓如。 路妙得意地冲着他爹炫耀,路厉勤哭笑不得。 蔡卓如上前来解围,「小插曲,都没伤着现在就不提了,我们先请杜先生去见老太爷吧。」 「你们陪杜先生去,我还有点事办,稍后就去。」路厉勤说着,便去查路守正出来的事。 路妙就做了请的手势,示意杜九言和她一起走,边走边道:「你查办的案件已经得到核实了,大家都说你很厉害。你很得意吗。」 「这个……」杜九言问道:「路小姐觉得,我应该得意,还是不应该得意?」 路妙嗔怒地看了她一眼,撇嘴道:「油腔滑调!我让你别得意,你就不得意了?」 「那是,路小姐吩咐,不敢不从。」杜九言回道。 路妙脸一红,嗔怪地看着杜九言,「不和你胡扯了。你自己去和我祖父聊天吧。」说着,就要走,又想什么来盯着杜九言,「你态度好点,我祖父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准油腔滑调!」 话落,提着裙子蝴蝶一样飞走了。 杜九言就看着蔡卓如。 「她去厨房做饭了,今天中午你……口福了。」蔡卓如一脸戏嚯。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摇头道:「蔡兄,你这是在坑我吧?」 「哈哈,这话从你嘴里听到,我为何觉得这么高兴呢。」蔡卓如哈哈大笑,年轻的脸上,朝气蓬勃,「其实不是我坑你,是妙妙!」 杜九言愕然,不解! 「没想到杜兄这么聪明的人,对感情的事如此迟钝啊。」蔡卓如轻轻一笑,凑近了道:「妙妙对你……很有好感。」 路妙,好感? 她听错了吧。 ------题外话------ 九爷表示,美人来电这个局她手生啊,没经验! 看完记得留言哦,随便说点什么,我最近上午陪读,下午码字,晚上陪练英语感觉比平时她上课时还忙碌,但是留言我都看,也会尽最大的时间回復。 81 盛情难却(三) 「惊了还是骇住了?」蔡卓如凑着她很近,说话时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香气不是皂角更不是头油。 倒像是……体香。 他惊讶不已,后退一步打量着杜九言,凝眉,细看。 「怎么?」杜九言抚了抚袍子,「因为你表妹,所以羡慕嫉恨我?」 男子也有体香?也对,体香也不一定非得女子才有,蔡卓如这样想着顿时释怀,「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只有兄妹情,并无男女意。你若有意,不必顾忌我的感受。」 「办正事!」杜九言负手走在前面。 这局面,怎么破解? 看到杜九言尴尬,蔡卓如觉得特别好笑,这就好像,看见一个强大的人怕一只猫,憷一条蛇一样。 「过两日我就走了,如果顺利,八月我会再回来,买卖如何,就知道了。」蔡卓如道。 杜九言点头,「祝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你不担心我一去不回,这么信任我?」蔡卓如稀奇不已。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非也!我向来不怕打官司。」 「哈哈。」蔡卓如笑着摇头,「看来,我不想吃官司,就要卖力点了。」 他就知道,从杜九言这里,听不到感人至深的话。 两人进门,路愈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如杜九言的感觉,对方很直接地问了她的婚姻状况,小萝蔔几岁,可有启蒙,以及对他们父子未来的规划和打算。 杜九言气定神闲地答了,好不容易熬到午饭,路妙奉上的一桌菜,连陈朗的手艺都不如。 「喝茶,吃菜。」路厉勤热情邀请,「这是妙妙亲自烧的。」 路愈微微颔首,道:「今日实在是失礼了,你多吃点!」 父子二人邀请她吃,自己却只喝茶,筷子都没动。 「饱了!」杜九言放了筷子,「多谢招待。我这告辞了,和请讼人约了见面,若迟到就不好了。」 路厉勤啊了一声,「再吃点啊,你都没吃几口。」 「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路妙叉腰,竖着漂亮的眉头。 杜九言呵呵笑着,「没有,没有。真是和人有约,下回,我做东在德庆楼。」 「我送送她!」蔡卓如起身,和杜九言快步出了门,路妙在后面喊道:「杜九言,你等我一下。」 说着也跟着跑出去。 路愈父子俩对视一眼,路厉勤忙道:「把饭菜撤了,给老太爷做碗面条。」 这边,路妙追上来,直接就问道:「杜九言,是不是我做饭难吃,你才落荒而逃的。」 「我解释过了。」杜九言含笑道,路妙哼了一声,「那我明天去找你,你儿子是跟着你在三尺堂,还是留在家里。」 杜九言砸了砸嘴,道:「他……满城跑!」 「那我去早点。以后你忙你的,小萝蔔我给你看着。」路妙道:「解决你后顾之忧。」 杜九言一脚跨出了侧门,一回身拱手道:「二位,留步!」 一转身顿时暗松了口气。 这事她手生,毫无头绪啊! 她跨出门,就见左边从巷子外,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正被两个婆子押着进来。 杜九言对人对事过目不忘,这个丫头就是上次在路家花厅中,跟在路守正母亲王氏身边的丫头。 一个名叫得玉漂亮丫头。 小丫头一面走一边哭,脸上手上都是伤。 「得玉?!」路妙跟着出来,惊讶地喊了一句,「你……被抓回来了?」 得玉看到路妙哇得一声哭着跪了下来,「大小姐,求求您帮帮我。茂生哥他被判了三年牢,他一身的伤挺不过三年的。」 「王茂生吗?」路妙凝眉道:「你们一起被抓住了?为什么判他三年,顶多抓回来打一顿不就结了。」 得玉摇着头,瘦的皮包骨头的脸上满是泪水,「不是的,茂生哥他得罪了人,所以才会如此。」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路妙正要问,押着得玉的婆子不耐烦地道「大小姐,一个逃走的小丫头,又脏又贱,不值当您说这么多话。」 说着,揪着得玉的头髮,就将她扯了起来。 「大小姐求求你帮帮茂生哥。」得玉的脸都被扯变形了,路妙看不惯,上去照着婆子就是一巴掌,「值当不值当我说了算,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教我做事。」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婆子吓得跪下来。 路妙就盯着得玉,「你接着说,把话说清楚了。」 「大小姐,我、我和您说,可是……」得玉顾忌两个婆子,不想让她们听见,路妙就眉头一横,道:「进来说。你们两个在外面等着,敢进来我就卖了你们。」 两个婆子连声应是,不敢造次。 得玉进了侧门,路妙一转头看见杜九言,目光一亮,扯住要走的杜九言,就道:「你不准走!」 「路小姐,在下真有事!」杜九言一脸无奈。拒绝男人可以,拒绝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她还真不会。 路妙拉着她进来,「你聪明,过来一起听听,给点意见。」说着,将侧门啪地合上,拉着杜九言进了门口的茶水房。 杜九言和蔡卓如并排坐下,看着路妙和得玉。 「大小姐,我和茂生那天一早趁着城门开的时候,就出城了。茂生哥有个表哥在新化开矿,我们想投奔他表哥。」 「可是没有想到,我们还没进城,在路上就碰见了四个巡检司的司兵,他们……他们上来问我们干什么的,有没有度牒,我们害怕就打算逃!」 「然后就被他们抓住了。我、我、」得玉说着,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他们四个人是畜生,那天夜里轮流将我……」 路妙听的着急,抓着得玉的衣领,喝道:「将你怎么了?说清楚了。哭哭啼啼的,你烦不烦。」 「她们强姦了我。」得玉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绳痕,被烫的火泡,惨不忍睹,「一连三天,我……生不如死。」 「畜生!」路妙怒目圆瞪,「不是司兵吗,就没有王法了吗?王茂生呢,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和他们同归于尽。」 「茂生哥被打了一顿,就放出去了。」得玉回道:「我想死,可是被捆着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得玉说不下去,捂着脸嚎啕大哭。 杜九言眉头微蹙,接过蔡卓如递来的热茶,正要喝,路妙一抬头,俏目圆瞪,「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她都这样了,你们还有心情喝茶?」 杜九言又将茶盅放下来。 「别哭了!」路妙喝道:「接着说。」 得玉擦了眼泪,接着叙述,「茂生哥在外面想救我,可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他找到了他表哥,他表哥碍着身份,不好露面,就让他去告官。」 「茂生哥请人写了状纸,告巡检司四位司兵奸占他妻子。裘大人接了案子,可是他们官官相护,开了一堂休了一天后,他们来邵阳,请了家里的王管事去了新化,认我是逃奴。」 「裘大人说茂生哥犯了、犯了……」得玉想不起具体量刑律法,就在这时,杜九言道:「按《大周律。刑律。奸盗。略买略卖人》,王茂生会判一百仗刑,坐监三年。」 「对,对!」得玉点头不迭,「裘大人说,说这几天就将案子送到府衙去,等大老爷审核过了,茂生哥就要被打板子坐牢了。」 路妙哼了一声,怒道:「打一百板子,还要坐牢,人要是能活着,我就跟他姓!这还不如斩立决,死的干脆点。」 「妙妙,律法如此。何况牢中有医,会给他医治的。」蔡卓如无奈地道。 路妙讥讽地道:「医什么?他们官官相护,那个姓裘的县令都这么判了,王茂生在里面还能活三年?」 蔡卓如砸了砸嘴,想喝茶,又忍住了。 「大小姐,求求您救救茂生哥,不然、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的。」得玉又嘤嘤哭了起来,满面的绝望。 路妙很烦躁,负手来回走了两遍,一转头盯着蔡卓如,「表哥,你不是有兄弟吗,去新化劫狱去。」 还能劫狱?杜九言新奇地看向蔡卓如。 「九言,收回你的视线!」蔡卓如失笑,堂堂杜九言居然露出了求知若渴的表情来。他才不信她求知若渴,分明就是看戏不怕台高。 「杜九言!」路妙指着杜九言,娇嗔地跺脚,「你不许捣乱,我在说正事,人命关天的正事。」 杜九言拱手,她不想捣乱,她只想离开。 「表哥行不行,你说话啊。」路妙怒道,得玉也期望的等他答覆。 蔡卓如揉了揉额头,「妙妙,你是看了多少江湖话本,以为十几个人就能劫狱?不说我没有这么多武功高手,就算是有,人劫出来以后去哪里,你能保证不被发现,牵扯不到路家?」 「若牵扯到,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名吗?」蔡卓如问道。 路妙摇头。 「谋逆!」杜九言补充了一句。 小姑娘就是单纯可爱。 路妙吓的脸色一白,可又跺脚道:「我不管,他们两个人出逃是我的主意。我要不把王茂生救出来,那我岂不是害了他们,我这辈子都不安心。」 蔡卓如摊手,「这事,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你除了知道挣钱,你还知道什么!」路妙哼了一声,气的接着来回走,忽然停下里盯着杜九言,「杜九言!」 杜九言一口茶没吞,抬头看着她。 「你去打官司,我出你一千两讼费,外加……」路妙道:「外加我五万两的嫁妆!」 噗! 杜九言很不客气的,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题外话------ 今天就三更哈。我努力维持着每天这个字数!虽然三更二十七点潇湘币,但是合起来差不多一万字,可以了,我的极限也就这样了。哈哈! 嗯,今日份唠叨:第一,看完留言!第二,查看月票,有了就投,且,投大讼师! 哈哈哈哈。 082 姑娘娇憨(一)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娶我是不是。」路妙盯着他,凶神恶煞地想要将杜九言吞了。 蔡卓如假装咳嗽,转头过去,憋着笑。 「误会!」杜九言放了茶盅,擦了擦好嘴,「得玉姑娘这个案子,没的打。」 她敢接也不敢赢啊,一千两讼费好拿,五万两的嫁妆她可不敢要。 「为什么没的打,这么大的冤情,要是我有讼师证,我都能打!」路妙瞪着眼睛,指着杜九言,「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在西南一人打五十九个人。你今天和我装怂,你就故意的。」 杜九言没说话,和姑娘吵架不容易说清楚问题。 「求求您,杜先生,帮帮奴婢。奴婢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得玉膝行过来,跪在杜九言面前磕头,楚楚可怜。 蔡卓如没忍住笑了出来。杜九言这次,桃花运很旺啊。 「还笑,得玉都这么惨了,你还笑!」路妙气的不得了,对蔡卓如很失望。 蔡卓如努力忍住,低头不说话。 「得玉姑娘请起。」杜九言道:「案子是哪日判的?」 得玉回道:「初七!裘大人说等上面的大官定了,这个案子就正式结了。」 「那来不及了。现在你可以想想办法,让茂生平安熬过这三年。」杜九言遗憾地道。 得玉脸色苍白。 「什么来不及,怎么就来不及。」路妙道:「这不是还没有最后定案吗。」 杜九言回道:「今日十二,已过去五天,案子必然已经送去府衙。经过上峰定案后,若再翻案,你就是砸裘县令的饭碗,你认为他会同意吗。」 过了上峰的眼,再翻案,裘县令的政绩就会被扣分,等三年考核期满,他会被降职甚至罢免。 这是断人前途的事,去了就是结仇。 「那不是有翻案的吗。你就是胆小怕事。」路妙道:「你到底去不去,要是不去、我……我就变成鬼,都天天缠着你。」 杜九言语噎。 「杜先生。」得玉走投无路,只要有点希望,就是她的稻草,「求求您救救茂生哥,得玉求求您了。」 她说着,一转头照着墙上就撞过去。 「得玉!」路妙吓的惊叫,想去拉,可已经来不及,她瞪大眼睛,就感觉眼前黑影一闪,杜九言三步作一步,一阵风似的飘了过去,速度快到她看不清,再眨眼,杜九言已经将碰墙的得玉拉住了。 求人不是以身相许吗,还能以死相逼?杜九言头大,松开得玉,难得嘆了口气。 人太有能力,也是苦恼! 「杜九言。」路妙双眸发亮,一脸的崇拜,「你、你、你刚才怎么过去的,你怎么这么厉害,你武功很高吗?」 「杜九言,你除了读书和辩讼以外,你还会做什么?」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生儿子!」 「我也会!」路妙看着杜九言,宛若小兵见到了不世出的将军! 「蔡卓如。」杜九言警告道。 蔡卓如一个激灵过来,拉住了路妙,「妙妙,姑娘家矜持点,你说正经事。」 「哦,对对!她都要自杀了,你就帮帮她吧,要真是得罪了裘大人,就算我路家的,不管你的事。」路妙道。 蔡卓如也低声道:「真不行?」又拉着杜九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杜九言挑眉,拍了拍蔡卓如的肩膀,含笑道:「蔡兄,懂我!」 蔡卓如笑了起来,立刻就和路妙道:「妙妙,要是九言接了讼案,讼费我来给,你就不要管了!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别插手。」 「我说了我给讼费!」路妙道。 蔡卓如摇头,「你要是这么任性,那我也不帮你了。」说着拉着杜九言就走,「九言,你不是有事吗,我送你。」 「行了,行了。我不管还不行吗。」路妙笑眯眯地看着杜九言,「那这案子,你接了?」 杜九言顿了顿,凝眉道:「只能试试,若案子没有送上去,就有机会翻盘。若已成定局,就只能打迂迴战。」 和官府正面为敌,不可取! 「什么意思?你就这么怕那个裘县令?他不就一个县令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路妙不服气地道。 蔡卓如打断她的话,「你不懂不要乱说。所谓官官相护,三岁小儿都明白。一旦定案,是要经过府衙和布政使甚至到按察使等核查盖章,你可知道这背后牵扯到多少衙门?岂止一个明面上的一个小小县令。」 「一个县令你不惧怕,可知府呢,布政使,按察使呢?」 路妙哑口无言,喃喃地道:「这么麻烦啊。我还以为就县令的事呢。」她说着看着杜九言,道:「对不起啊,我不懂乱说话了。」 「以后懂了就行。」杜九言道:「此事我看情况,考虑一下。」 路妙不敢再催杜九言,乖乖点了点头,「哦,那我等你消息。」 「你想办法将得玉留在身边。」杜九言道:「此事暂不要伸张。」 路妙一个劲儿地点头,「知道了。我明白,我一定办好这件事。」话落,和得玉道:「还不快谢谢杜先生。」 「谢谢杜先生,谢谢杜先生。」得玉要跪,杜九言忙拱手出门,蔡卓如随她出来,两人一起出了路府,蔡卓如道:「此事,你打算怎么办?」 杜九言凝眉看他,「你何时去广西?」 「计划后天去,怎么,你要去新化?」蔡卓如眼睛一亮,「好啊,那我们一起,正好你也顺道熟悉一下路线。」 杜九言道:「再等两日,我要先确认两件事。」 「那正好,我也准备一番。」蔡卓如道:「那我就先告辞,走前你来找我。」 杜九言颔首,一个人不急不慢地去衙门。 跛子一拐一拐地出来,看见她也不惊讶,「无事不登三宝殿,杜讼师有何吩咐?」 「帮我偷个东西。」杜九言挑眉道。 跛子掏了掏耳朵,「让我偷东西,为什么不找银手?」 「他戒了,你没事。」杜九言说着,上去搭着跛子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低声说话,离的那么近,跛子面色微红,不自然的后退了几步。 「听到了没有,躲个什么劲儿。」杜九言看着他。 跛子揉了揉额头,「行!这事我今天就去办,不过能不能成,就看运气了。」 「钱、你去和小萝蔔拿去,告诉他,回头再贴给他。」杜九言丧气,财务不自由,活的很累啊。 跛子嘲笑她,抖了抖自己的钱袋子,「我有钱!」 「了不起了。」杜九言不理他,摆手道:「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题外话------ 早上好呀!看完记得吃早饭。 083 割袍断义(二) 「都是家长里短的官司。一个是姐夫被舅老爷告,要拿回亡姐的嫁妆,姐夫不给,说留给家里的孩子。」钱道安将整理的卷宗给杜九言看。 杜九言翻了一遍抬头看着钱道安。 「我下午就去调查取证和打听。」钱道安立刻就道。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她只是想问钱道安的想法,没成想,他这么紧张,就跟她多凶似的。 「好!两边都查问一番。还有探探底,对方请讼师没有。」杜九言道。 钱道安应是。 「九言。」周肖将卷宗递给他,「这个比较有趣,两家争牛的案子。侄子告叔叔占着自家的牛不还,叔叔却一口咬定,牛是自家的牛。」 看着有趣,实际却不好辩讼。 牛是牲畜不能开口,只能靠调查取证了。 「这么有趣,就辛苦周兄了。一个开门红,大吉大利!」杜九言笑着道。 周肖笑着摇头,「我只能试试,若是不成,还要请九言多指教。」 「周兄太谦虚了!」杜九言话落,窦荣兴瑟缩着递了个案件过来,「你、你看看我的,我怎么办?」 跟小媳妇似的,杜九言失笑翻开卷宗,是一个髮妻遭丈夫抛弃后,带着儿子告丈夫的案子。请讼人是外乡人,来前就做好了准备,请了当地的里长和「老人」写了证明书,并让全村人摁了手印,还有和丈夫成亲时的婚书。 丈夫入城后做小买卖,现在停妻再娶又生儿育女,家资丰厚。 请讼人的诉求并非婚姻,而是要求丈夫赔钱,白银一百两。 「她要给多少讼费?」按照行规,这个案子顶多只能取二十两的讼费。 窦荣兴道:「她愿意出五十两,我觉得她很可怜,说十两就够了。」 「那就五十两。」杜九言道:「你去被告附近打听一下,他的家资有多少,看情况把赔偿的金额加上去。」 窦荣兴一愣,「还可以这样?」 「五百两,便宜他了。」杜九言说着,将卷宗还给他,一转身宋吉艺贴上来,「九、九、九哥、我、我、我做、做什么?」 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脸,「你做登记整理啊。来人的登记造册,卷宗案牍,你负责整理。」 「哦、哦。」宋吉艺点着头,「我、我、我可、可以。」 宋吉艺笑嘻嘻地,他有事情做了,就不是吃闲饭的了。 「那……吉昌怎么办。」窦荣兴看着坐在一边喝茶的宋吉昌,他现在阴阳怪气的,也不和大家说话,也不讨论案情。 杜九言哦了一声,道:「凭他和你们的感情,还可以再吃一年的闲饭,没事!」 「你说谁吃闲饭!」宋吉昌盯着杜九言,「杜九言,你当三尺堂是你的了吗,你这是鸠占鹊巢。」 他话落,其他四个人都看着他,周肖含笑道:「能者居之,吉昌,心平气和,好好说话。」 「什么能者?!」宋吉昌不服气地道,「她就算有点本事,可也不能让我们都听她的。三尺堂明明是我们五个人的。」 杜九言撇他一眼,「凭现在的交情,只能吃半年的闲饭了!」她说着起身,遗憾地道:「你要不然就好好协助大家办事,要不然就老老实实吃闲饭,二者你自己挑,至于我……」 她负着手,挑着眉头淡淡地道:「你要不服气,文斗还是武斗,随你挑!」 「你、你当我不敢。」宋吉昌梗着脖子,咬牙切齿。他多怀念以前,大家虽然接不到案子,穷的叮噹响,可是五个人一条心。 但自从杜九言来了以后,他们立刻就分崩离析了。 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没有人关心他的情绪,整天就围着杜九言,听他吩咐! 「吉昌!」钱道安喝道:「都是自己人,九言也没有说错,你何必如此。」 窦荣兴也跟着道:「我们是讼师。讼师就应该办案子,难道要一直混吃等死吗。」 「哥、哥、」宋吉艺去拉宋吉昌。 宋吉昌瞪眼,沖了出去,转头拿了一把菜刀出来,站在院子里,盯着大家道:「三年的兄弟,无数的日子,我现在就问问你们,到底是想跟着杜九言,还是悬崖勒马和我一起将他撵走。」 「吉昌!」钱道安眉头紧蹙,「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宋吉昌怒道:「钱兄,你变了。难道为了几个讼案,你就连自尊都不要了吗,她以前是怎么损你的。」 「那是以前,她说的话是为了我好。」钱道安道:「你换个角度,我们五个变成六个人不是更好吗。三尺堂现在讼案不断,人人皆知,这多好。」 宋吉昌冷笑,「这些都是她的成就和荣耀,不是我的。我不要嗟来之食。」 「看来,你们都不想将她撵走。好,我走!」宋吉昌说着,扯起自己的袍子,刀一划,袍子断成两截,他将手中二物丢在地上,冷笑着道:「我宋吉昌自今日起,与尔等犹如此袍,再无瓜葛!」 话落,拂袖转身。 「哥!」宋吉艺追过去,「哥、你好好说话。」 宋吉昌回头就扇了宋吉艺一巴掌,怒道:「不要喊我哥,你现在就是杜九言的一条狗,孬种!」 「哥,你打我!」宋吉艺红了眼睛! 宋吉昌看也不看他,大步出门而去。 宋吉艺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钱道安和周肖追了出去。 杜九言看着院子,百无聊赖的发呆。 「九哥,」宋吉艺抹着眼泪过来,「我哥他怎么这么笨!」 杜九言眼睛一亮,道:「宋吉艺,你不结巴了?」 「啊?」宋吉艺一愣。 宋吉艺自己都不敢置信,「我、我、我、不知、知道、道啊。」 「看来你的结巴,是可以干预的。」杜九言问道:「当年你怎么考上讼师的,塞钱了吗?」 宋吉艺忘了哭,脸腾地一红。 「他紧张和兴奋的时候,说话就没事。」窦荣兴道:「不过,我也觉得他可能塞钱了。」 宋吉艺不高兴,瞪着窦荣兴,可又想到了宋吉昌,顿时耷拉了肩膀,「我、哥他、怎、怎么、办、办?」 杜九言没有说话朝门口看去,钱道安和周肖回来了。 「找到人了吗?」窦荣兴问道。 ------题外话------ 走了一个小哥哥!还会再相遇。 084 儿子银子 (三) 周肖摇了摇头,扇子软绵绵地摇着,「走了!他性子也太倔了,这么强的自尊心,若哪日打辩讼输了官司,怎么办。」 他们还没发现宋吉昌是这样的个性。 「随他去吧。」钱道安道:「人各有志,我们强留他,他也不高兴。或许他冷静几日,就想通了呢。」 周肖嘆气,「只能如此了。」 「你别生气,我们都没有怪你,是你让三尺堂像个讼行,也是你让我们成为了真正的讼师。你是谁,我们都很清楚。」钱道安道。 窦荣兴跟着点头,「是啊,是啊。是你带我们奔小康的。」 「不用宽慰我,我好的很。」杜九言扬眉道:「过两日我要出趟远门,宋吉昌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手中的案子也多调查一番,不要急于求成,争取开门红。」 大家都跟着点头,周肖问道:「你接了案子?」 「被迫无奈,接了个案件。」杜九言道:「在新化县,有点小麻烦,所以我可能要多耽误几日,你们好好的,有事就去找焦三帮忙。」 周肖应是,「你自己也小心一些。」 「嗯。」杜九言说完,有人出现在未关的门口,冲着里面语气生硬地喊道:「杜九言,在不在。」 窦荣兴回道:「在啊,在的,请进来吧。」 「讼师牌!」那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制的,盖着红印的纸和一方白玉雕的铭牌,两样东西朝院子里一丢,「自己捡吧。」 说着好像怕被人打,一熘烟的跑了。 「太过分了吧。」窦荣兴过去捡起来,气的朝门口骂道:「你们爹娘死了,不能放鞭炮是吧。」 别人都是喜报贴门,锣鼓鞭炮齐响的。 到杜九言这里,居然将讼师牌丢进来了。 「欺人太甚!」宋吉艺撸着袖子就要追出去,杜九言拉住了他,含笑接过讼师证和牌子,拍了拍灰,「此处不响,别处响,无所谓了!」 这东西,得来不容易啊。 「总有一日,我们要放倒西南讼行!」窦荣兴怒道。 以前没敢想,但现在有了杜九言,他就敢想一想了。 杜九言对着光照了照玉牌,上面四个正楷大字:大周讼师。小字则是她杜九言的名字。 「九哥,这是你表字吧?」窦荣兴道:「写你表字不合适,应该写本名啊。」 窦荣兴姓窦名盛,表字荣兴! 他的名牌上刻的就是窦盛。 「我没表字,这就是我的名字!」杜九言笑盈盈地道:「此事不怪他们!」 大家哑然,忽然想起来,杜九言说她以前要饭来着……难道是经歷过什么,所以才会没有长辈恩师赐字。 杜九言将东西收了,这是她第二次考,感觉到是不坏。 「按理,你是第一名西南必定邀你入会,但今天看来是不会了。」周肖笑着,道:「你这头名,风头太足,他们不敢留你。」 杜九言哈哈一笑,道:「若要请我自是要去的!」 「你不能去!」宋吉艺一把抱住杜九言,「你走了,我们没肉吃。」 杜九言敲他的头,「笨,起开!」 大家都笑了起来,钱道安将宋吉艺拉过来,笑着道:「九言是打趣,你倒当真了。她若想进西南,又如何会几次和他们闹僵。」 「是啊,九哥要是真想进西南,第一次去求学,就不会和人吵架了。」窦荣兴嘿嘿笑着,邀功,「对吧,」 宋吉艺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着头,凑着杜九言道:「我、我、我这不是紧张嘛。」 「两件事成了一件,等另外一件也成了,我就启程了。」杜九言出门,「你们大胆点,我要回来听好消息啊。」 大家送她出门,笑着应是。 杜九言回了家,小萝蔔站在门口迎她,笑嘻嘻地道:「爹,你回来了啊。」 「我要出门办差,劳驾,给点钱!」杜九言道。 小萝蔔哦了一声,「去哪里,要几天,带不带我?」 「去新化,时间未知,你在家里跟着先生。」杜九言拧了拧他的耳朵,「小貔貅,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小萝蔔跑回房里,一会儿又跑出来,扭扭捏捏递了个荷包过来,「给,这么多够吧。」他刚给了她十两的零用。 杜九言看了他一眼,抖开荷包,掏出五两银子,「你觉得够不够?」 「够啊,一天五钱,你可以用十天,而且,你是办差,理应请讼人出钱!」小萝蔔掰着指头又算了一遍,「爹啊,真的够的,你省着点,我们很穷的。」 杜九言磨牙,体会到一分钱难道英雄汉的滋味,「再加十两,我和银手一起去!」 「我也去吗?」银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滋熘蹿了出来,眼睛发亮,「九哥,你终于看到我的才能了是吧。」 杜九言白了银手一眼,和小萝蔔对峙。 「好吧!」小萝蔔蹬蹬跑回房里,将门关好,从床底拖出一双旧鞋,在鞋子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数了数,又放了一个回去,想了想又拿回来,慢吞吞地出来,递给杜九言,「真没钱了!」 「我说十两,你给八两,是我儿子!」杜九言不知道,作为这样孩子的母亲,应该是高兴还是气愤,索性摆手道:「行了!」 小萝蔔笑了起来,省了二两! 「爹!」小萝蔔神秘地拉着杜九言到一边,压着声音问道:「我觉得,漂亮姨姨很不错。」 杜九言一怔,不解,「什么漂亮姨姨?」 「路小姐啊,我觉得她很漂亮,而且,可爱大方很单纯的。」小萝蔔眨巴着眼睛,打量着杜九言。 第一次,杜九言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迟钝。她一个暴栗敲在儿子头上,咬牙道:「是人不错,还是钱不错?」 「爹啊,都一样的。」小萝蔔揉着头,嘟着小嘴。 杜九言气的不行,「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我能娶吗?你要是真动心就快点长大,你来娶。」 「那不行,我长大漂亮姨姨就老了。」小萝蔔唉声嘆气,「这么多银子,可惜了。你为什么不能娶,姨姨喜欢你啊。都是女人也能娶的,对吧。」 要顺道对儿子启蒙一下男女分别?杜九言思虑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儿子,咱们目光放长远点,你爹我,能挣!」 「可你现在没有挣这么多啊。」小萝蔔嘆气,道:「那等你挣这么多以前,你要省着点花钱,不能乱买东西的。」 瞧,只要是关于钱的话题,小萝蔔总能很好的掌控主导的局面。 「小萝蔔你说完没有,我有话问九哥。」银手凑上来,笑嘻嘻地道:「九哥,我们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去呢?」 杜九言道:「去新化,等跛子回来再定。」 「那我去收拾一下,把傢伙拿出来……」银手说了一半,讨好地笑看着杜九言,「傢伙是……是雨伞,火石,别误会。」 杜九言没理他,将讼师证和牌子放在桌子上。 小萝蔔一下子扑上去,咯咯笑着,「爹啊,这就是讼师牌吗,你好厉害啊!」 陈朗、闹儿和花子也赶忙过来,大家围着看,陈朗叉手笑道:「杜先生,恭喜!」 「先生同喜!」杜九言笑着回礼,「我明天要出去办差,小萝蔔就要劳烦先生照看了。」 陈朗也还礼,笑着道:「不劳烦,为杜先生做事,陈某荣幸之至。」 「先生也会开玩笑了。」银手笑着,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跛子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风尘僕僕,杜九言迎出来,他笑着递来一份卷宗:「事成了!」 「厉害。」杜九言打开,上面很清楚地写着新化得玉案的始末,「那我就能放心去了。」 跛子无奈地摇头,「你将新化送去府衙审核的判牍拿来,是准备去新化办这个案子?」 「嗯。正道不行只能偷了。」杜九言道。 跛子提醒道,「新化和广西接壤,比邵阳还要乱,你小心点。」 「多谢提醒,我会小心行事。」杜九言收拾了东西,下午去找蔡卓如。 蔡卓如也正收拾好,笑着道:「正想去找你,明早启程如何?」 「好!」杜九言正要说话,路妙跑了过来,提了一个很大的包袱,「九言,这个是我准备的点心,你路上带着吃。」 杜九言盛情难却,接在手里。 「没有我的?」蔡卓如控诉地看着路妙。 路妙白了他一眼,「你和她一起的,就一起吃呗。」 「走、走!」蔡卓如拉着杜九言出门,「我有马,你会骑马吧。」 路妙跟在后面跺脚,喊道:「表哥,你要帮我照顾好九言啊。」 「完了!」蔡卓如摇着头,一脸同情,「你完了!」 ------题外话------ 今天虽然也是三章,但是比昨天少两千字,原因是我的存稿快没有了!我好焦虑,啊啊啊啊…… 看在我这么焦虑的份上,记得月票哈。虽然上月票榜很难,但是我们要努力,摆出个拼搏的态度和架势。为此,我会天天吆喝,不停叨叨! 最后,感谢送钻石、送鲜花、送月票、送礼物的你们,爱你们。话说我有种我是小公举的赶脚,被宠爱,在手心,啊哈哈哈哈! 虽然少更了的,但是我还是要嘚瑟一下,啦啦啦,啵啵啵! 085 钱的气味(一) 杜九言会骑马,但跑长途还是第一次。 「要是不熟练,我们走慢点,你先熟悉熟悉。」蔡卓如翻身上马,又空牵着一匹,见杜九言已经稳坐,他不由挑眉,「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杜九言夹马腹,马撩开蹄子慢慢走着,「不会的东西很多,比如……跑马。」 这话,听着这么怪异呢,蔡卓如咳嗽了一声,「等去城外,我教你!」 「不用,我试试就会了。」杜九言依旧慢慢走着,蔡卓如一笑,道:「好!」 回家接上银手,三人出城上了官道。 杜九言小跑了两回,又勒停,再跑再停,等第四次的时候她就摸准这匹马的脾性,一甩短鞭,喊道:「蔡公子,走!」 「真是聪明啊。」一阵风似的,杜九言已经走很远,蔡卓如轻笑着跟上。 银手得意地道:「那是当然,我九哥的聪明,天下无敌。」 蔡卓如已经领教过,银手和花子几个孩子对杜九言的崇拜,甚至于三尺堂的几个人也是。 她的感染力,确实不容小觑,便就是他,短短接触几次,也已经无条件的信任。 总觉得,只要她在,任何困难都会轻松解决。 三人赶路至傍晚,夜宿在客栈,杜九言洗漱躺在床上,才感觉全身酸疼,翻身都困难。 勉强睡了一觉,第二日感觉更差,蔡卓如见她面色不好,问道:「可要在此休整一天,不需要这么着急。」 「到了新化再休息不迟。」杜九言上马,蔡卓如笑道:「杜先生还真是个倔强的人。」 杜九言没接话走在前面,银手正要夸,蔡卓如已道:「银手小哥,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银手说着,拍马喊道:「九哥,我们来赛马。」 久不下雨,官道上尘土飞扬,沿途总能看见拖家带口往东走的百姓,也不像逃荒,只是单纯的迁徙。 「新化与广西接壤,那边环境不好,从两年前开始,许多百姓因为怕打仗,已慢慢开始迁徙。」蔡卓如嘆了口气,「这一切,都是拜桂王所赐,好好的皇子不做,偏要到穷乡僻壤造反。」 「不是走投无路?」杜九言没有了解过桂王的事,只知道他造反了。 蔡卓如噗嗤一笑,摇头道:「歷朝歷代造反者,无论有理还是无理,总有各种各样无奈的理由,而桂王造反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闲的。」 「闲的?」杜九言惊讶地道:「他占地为王,招兵买马,与朝廷僵持不下,皆因为闲的?这理由不错!」 蔡卓如看着越来越近的新化,想着过了这里就是广西,便语气复杂地道:「桂王和当今圣上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他自小聪慧,能文能武,虽未手握三军,但五军都督府却在他手里攥着。」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况还有亲生母亲太后娘娘的照拂,他若不作,日子过的会比圣上还要自在。」 「可谁知道,他两年前突然撂了挑子,带着几十个心腹,到广西砍了巡抚闵大人,占了广西境一带,自封桂王!」 「你说,他是不是闲的。」这件事,不但他想不通,恐怕天下人都想不通。 好好的,正经王爷不做,跑到广西做桂王。 换做别人,就算要占,那也要占一个物茂繁华的地方吧,就算是湖广也比广西好啊! 「不明白!」蔡卓如无奈摇头,「或许,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吧。」 杜九言倒觉得,如果她是桂王,非要占地为王的话,她也挑选广西。 虽这里与江南和京城相比,确实算穷乡僻壤了。但皇帝鞭长莫及,又不痛不痒没什么大损失,自然杀他或收復的紧迫性就不会强。 如此一来,就给了他充分的时间。 譬如,他占广西两年了,在戍边作天作地,可京城居然一个兵都没有派来。 桂王闲不闲她不知道,但是这个人一定是个很精明的人!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反目……精明的人做事,总有精明人的理由。 「除了占地为王,他没有做别的事?」杜九言问道。 蔡卓如回道:「那倒不是,这两年广西人口急增,百姓生活稳定,良田丰收,他还是有本事的。」 「没有出兵抢地盘?」杜九言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没有准备好? 蔡卓如摇头,「没有!这件事大家都猜不透,若说他不抢,可自从他占地为王后,两地乱事不少,可若说他抢,这两年他确实没有出兵。」 杜九言点了点头,对桂王此人,感到好奇。 「九哥,前面就是新化了。」银手一脸激动,「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杜九言看着他。 「我十多岁的时候,还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我有两兄弟,金盆洗手以后,跟着一位王大哥混去了,我没搭伙的,就去邵阳了。」银手笑着道:「这次回来,我要抽空去见见他们。」 「没什么事,你随时都可以去见。」杜九言说着,三个人下马来,「蔡公子,你的人何时能到。」 蔡卓如回道:「五日内能到,这几天我没事,正好陪你。」 三人进城,城门口巡检的司兵唿喝着,杜九言牵着马,不急不慢地走着。 「做什么的,度牒呢。」一位穿着司兵服,个子矮小细眼黄牙的司兵指着杜九言。 杜九言拿了度牒递过去,笑眯眯地道:「兄弟,裘大人家住在哪里?」 「谁是你兄弟!」黄毛司兵将度牒丢还给她,「走,走,别挡在这里碍事。」他一挥手,手心里忽然就被塞了个一两的银锭。 杜九言笑呵呵地道:「我在邵阳衙门做事,咱们也是半个同行,行个方便。」 「你在邵阳衙门?」黄毛司兵手法老道地将银子收了,打量着杜九言,「邵阳衙门,跑新化来做什么,上头有什么指使吗?」 杜九言左右看看,眼睛滋熘熘转了一下,一副怕人听到的样子,「邵阳有人告你们司兵,我们大人让我来问问什么情况。」 「告我们?」黄毛司兵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朝坐在银两喝茶的一个领头看了一眼,「什么人告的,告什么?」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喝茶的人,穿着司长的袍服,人高马大垮着大刀,一脚搭在长凳上,一边指着进城交税的人吓骂。 「这我哪能说。」杜九言收回视线,心里已有了底。 黄毛司兵想了想,「裘大人府邸就在衙门斜对面,很好找,你去了就知道了。」 杜九言拱手道谢,「多谢啊兄弟,改日请你喝酒。」她说着,带着蔡卓如和银手离开,三人都朝喝茶的那人看了一眼。 三人进城找了间客栈住下来。 「你打算先怎么做。」晚上三人在楼下吃饭,蔡卓如看着杜九言,「直接去监狱,以讼师的身份见王茂生?还是先打探那些人的底细?」 「先去见王茂生表哥。」杜九言道。 他们在新化没有熟人,想要了解清楚,王茂生的表哥,或许是最好的人选。 「你果然……好,明天我们就去找王茂生的表哥。」蔡卓如哈哈笑着,放了筷子,看着银手,「你明天去找你昔日兄弟,还是和我们一起。」 银手嚼着饭菜,回道:「我来是陪九哥办事的,等九哥办完事,我再找机会见他们。」 「那就一起。今晚早点休息,明日我们出城,那边的路不能骑马,我们要将马寄放在这里。」蔡卓如道。 杜九言颔首。 三人吃过饭各自回房休息,第二日一早,便步行穿过城,往西面出城,城外是连绵起伏的山,有的山花木葱茏,有的则是怪石嶙峋,蔡卓如道:「翻过去,就是广西了。」 「但这盐山,是个宝!」蔡卓如指着其中一个山头,低声道:「王茂生的哥哥,就在那个山里。」 盐山为什么是个宝,杜九言早就知道了,但等她翻了两个山头后,她还是露出更加惊讶的表情。 「这气味!」她嗅着空气中飘荡的气味,「果然是铁啊,王茂生的表哥很不错啊。」 蔡卓如随手捡起脚下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如果我不说他表哥有座铁矿,你来不来?」 「不来!」杜九言道:「这案子没什么挑战性,还吃力不讨好。但又没有惨到让我同情心泛滥,所以……还是这铁矿好啊。」 蔡卓如哈哈大笑。 ------题外话------ 嗯,这是一座矿山!矿就是钱,哈哈! 086 矿山纷争(二) 铁是没有气味的,但是炼铁是闻得出来的,以至于这片山坳的空气里,都不再是芬芳花香,而是浓浓的,铁的气味。 铁是好东西,能制造兵器,刀、枪、剑……一切可伤人的冷兵器。 杜九言站在山头深吸了口气,笑盈盈地道:「这不单是铁,还是银子的香味啊。」 「哈哈。」蔡卓如道:「若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我定然会猜测你是哪里来的买卖人。」 杜九言靠在树上,抱臂看着烟气腾起的山坳,含笑道:「这世上,所有人都喜欢钱!」 「我也喜欢钱!」银手笑着道:「没有什么比银子更好了。」 三个人说着,一起下了山头往山下慢慢走去。 盐山是新化城外山脉中的其中一座,夹在两座郁郁葱葱的高山之中,寸草未生。两厢比较,盐山显得非常不显眼,若非蔡卓如带他们进来,便是翻遍了这里,他们也不一定能发现,藏在山中的盐山。 他们站在山头上,透过或高或低的乱石,已能隐约看到来来往往正在开採挖矿的矿工,他们光着膀子,浑身的皮肤晒的黑红,用这里的方言聊天,杜九言听不懂,但却能感觉到这些人的快乐。 这很有趣,做着这么辛苦的工作,他们还能这么开心,看来管理这里的人很有方法。 「看到什么了,这么高兴。」蔡卓如好奇地道。 杜九言回道:「白花花地银子。」 蔡卓如失笑。 「不过,左边的很高兴,右边的到是死气沉沉,看来也不全是和谐气氛。」杜九言问道。 蔡卓如朝那边张望了一会儿,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嘛。」 他们边说边下山,突然,两块巨石的后面,跳出来四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手中握着刀,刀口锋利泛着寒光,恶狠狠盯着他们。 「我们找刘大全。」蔡卓如上前,拱手道:「劳驾,能不能帮我们喊他一声,就说我们是王茂生的朋友,来找他有点事。」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领头的以为二十出头,头髮枯黄的门牙断了半颗的年轻人喝道:「什么王茂生,刘大全,我们都不认识。这里生人不能进,识相的赶紧滚!」 「我们没有恶意,否则,也不可能三个手无寸铁的人这样上来。」蔡卓如解释道:「真的是找刘大全。他的表弟王茂生被关在县衙,生死未卜,我们……」 蔡卓如没有说完,那个豁牙年轻人忽然上前,刀一晃,警告道:「再啰嗦一句,就立刻宰了你们,滚!」 「这么嚣张!」银手摩拳擦掌,低声和杜九言道:「九哥,要不我一个你三个?」 杜九言摇头,「打不过!」 银手泄气。 「走吧。」杜九言拱手,「各位,打扰了!」说着,边走边和银手道:「我就说不该来吧,巡检司要带人抢地盘的事,说了他们也不信。」 蔡卓如一惊,想要阻止,杜九言却已经说完了。 就在这时,那个豁牙又是大喝一声,「站住!你,那个瘦的,你刚才说什么。」 他指着杜九言。 「我没说什么啊。」杜九言一脸莫名其妙。 豁牙将刀一挥,拦在杜九言面前,冷笑道:「你他娘的当我是聋子吗,我亲耳听到你说话的。说,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哦,我要找刘大全说事,但你们这里又没有刘大全,所以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了。」她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对方听着更加的好奇,「什么事,和我们说一样。」 话就变了,不再矢口否认不认识刘大全。 「那也不行,你们将刘大全找来,这件事我就说给他听。」杜九言说完,转身就走。 豁牙拦了上来,盯着杜九言,龇着豁口的牙齿,眯着眼睛道:「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刘大全,但是老子警告你,你要是他娘的敢骗我,我立刻就宰了你了。」 「不敢。」杜九言拱手道。 豁牙一挥手,他身后的一个兄弟就冲着山下打了个口哨,山下立刻有人应,那人喊道:「找全哥。」 「还是你厉害。」蔡卓如暗暗冲着杜九言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 转眼之间,上下爬上来一个男人,三十出头,光着膀子浑身黝黑,个子不高但是全身都是常年劳作而形成的肌肉,健壮! 「全哥。」豁牙指着杜九言,「这个人从县里来,说找你有事。」 「刚才还说是你表弟的朋友!」豁牙道。 刘大全走了过来是,声音粗哑,打量着他们三个人,问道:「茂生的朋友?找我什么事?」 「茂生出事,你知道吧?」杜九言问道。 刘大全凝眉,点头道:「知道。前几天已经判了,你们就为了这件事来找我?」 杜九言道:「县衙里的人,知道王茂生是你表弟?」 刘大全眼神微变,冷声道:「有话直说,不要和我绕弯子。」 她没有猜错,刘大全不但是这里的头子,还对县衙那边很有顾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很先了解一下,这个铁矿。 「王茂生不过路家一个下人,那四个司兵没有理由和他过不去。至于原因,你就没有细细想过?」杜九言问道。 刘大全啐了一口,「想过又怎么样,他们奈何不了我,更何况,我们年年孝敬他们那么多钱,除非不想钱了,否则他们没有人敢动我们。」 这就是他们在山里开矿,而官府坐视不管的原因。 「你要是谈茂生的事,抱歉,我帮不了他。再说,不过三年的牢饭,熬一熬就过去了。」刘大全并不想为了王茂生,而让县衙的那些败类牵着他的鼻子走。 他这么多弟兄要吃饭,如果真被人拿捏住了软肋,他还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弟兄。 「他熬不过三年。」杜九言道:「我今天来,也并非要请你出马捞人,既然他要出来,自然要光明正大,还要让害他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来做什么的?还有,你什么人?」刘大全问道。 杜九言回道:「我是讼师,我受人之託来给他打官司。而今天来找你,想请你和我说一说,那四个司兵的情况。」 刘大全打量着杜九言,这少年年纪不大,但眸光清亮,依他的经验,应该是个机敏的人,这样的人说是讼师,倒确实有几分真。 「那四个司兵就是巡检司吴统领手下的,平日里就不安分,杀人越货和强盗没什么区别。」刘大全道:「不过巡检司的人,和县衙没什么关系,他们有没有买通裘大人,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借人,我不能借人给你。」刘大全说着挥了挥手,「你们走吧。茂生的事我只能帮到这里。」 刘大全说完,忽然,山下传来一阵哄闹声,黄毛大叫一声,道:「全哥出事了。」 刘大全脸色一变,掉头就朝山下跑去,方才的那四个守山门的也跟着跑了下去。 「走?」蔡卓如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看着刘大全的背影,低声道:「走!」 三个人跟着下山,老远就看到山下面的矿工分成了两个队伍,个个手持大刀,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下一刻就会沖在一起,拼死互杀。 「怎么打起来了,刚才不还高高兴兴。」银手一脸不解。 打起来好啊,她就有机会深入了解一下这里了!不过这个矿虽好,但刘大全显然管理的不好,乱糟糟的,没有章法。 想必,这么多人开矿,除了餬口,是发不了财的。 「刘德生!」刘大全冲过去,抄一个兄弟握着的刀,就走到队伍前面,喝道:「你他娘的什么意思,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是不是。」 刘德生呸了一口,道:「是你逼的我们没路走,兄弟们都活不成了,凭什么还要继续忍受。」 「不就是那个契约,我告诉你们,你们想活命,那个契约就不能签。我怎么可能害你们。」刘大全喊道。 刘德生冷笑,「我们卖铁,他们买铁,你管他娘的是谁买?你根本就是怕死,还要害兄弟们受苦受穷。」 「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刘德生回头,冲着身后的弟兄,煽动着。 他身后的人齐声高唿,「是!我们要挣钱,我们要吃饭。」 「吃饭也得先活着,你们跟我几年,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们。」刘大全道:「挖矿,我们打通了上下的关系,勉强还能再支撑几年,可你们要是现在就签了那契约,我们就有把柄在别人手里,以后卖不卖,多少钱卖,甚至什么时候要咱们的头,都是他们说了算。」 「这样的买卖,就是一座金山,我们也不能做。」 刘德生哈哈大笑,呸道:「你就是贪生怕死。但是我们不怕,你要真不敢做,今天我们就分家,契约我们签,到时候出了事我们自己担待,和你刘大全一点关系都没有。」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银手在一边兴奋地指着刘大全身后站着的一个人,「九哥,那个就是我当年的兄弟,看到了吗,穿黑裤子瘦巴巴的那个。」 「这么巧!」杜九言找了块隐蔽的石头坐下来,听两方吵架听的津津有味。 银手道:「九哥,他们在吵什么?什么契约能签不能签的,听的我煳里煳涂的。这个刘德生够嚣张的,矿是刘大全的矿,他居然煽动人和他一起造反。」 「钱是坏东西啊,能蒙蔽人的双眼。」杜九言一脸感嘆,遗憾地道。 银手更煳涂了,「那到底谁来买铁,而刘大全又不敢卖呢。」 「桂王!」蔡卓如笑盈盈地道:「要买铁,还让刘大全如此忌惮,牵扯到生死的人,就只有桂王了。」 广西离这里不远,桂王来和刘大全买铁,虽有点奇怪,但也说的过去。 「啊?」银手一脸吃惊,「那一会儿打起来,我们帮不帮?」 ------题外话------ 感觉这个天,开着空调裹着被子,我能睡一天! 087 助人为乐(三) 「就他们这一身力气,你能打得过谁?」杜九言道:「跑到是跑的过。」 银手哭笑不得,「九哥,你天天练功,就为了逃跑?」 「不要小看逃跑。不能做天下无敌,那么逃跑就是最好的护命符。」杜九言话落,那边刘德生忽然挥刀就朝刘大全过来。 刘大全站着没动,任由刘德生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人群中哗得一下,炸开了锅。 两方的刀明晃晃地在手里,下一刻就要杀在一起。 「德生!」刘大全道:「你不要执迷不悟,就算你今天杀了我,我也不可能同意。我是不可能害弟兄们的。」 刘德生龇牙咧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那就分家,这矿有我的一半!」 「你是不是和那边联繫过了?」刘大全脸色发沉。 刘德生回道:「是!只要你点头,他们的人立刻就来将货运走,一千两黄金就是我们的了!我不想杀你,但是你断了弟兄们发财的机会,就该死!」 「煳涂!」刘大全:「他们就等着我们自相残杀后,好渔翁得利!」 「大家都住手,听我说。」刘大全道:「那边的人肯定在暗处等着了,你们千万不要冲动!」 刘德生挥手一唿,「少听他废话,将他们捆起来。」 他这边人是那边的两倍,话落,大家一起沖了过去,眨眼功夫,两边的人缠斗在一起,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胜负已分。 刘大全以及他十几个兄弟,悉数被擒。 「将他们丢矿井里去。」刘德生用刀背在刘大全脸上拍着,「现在是我做主,你们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刘大全又气又急,瞪着刘德生,被两个人拖着往矿井去。 「大家都听我说。」刘德生喊道:「桂王就算想要我们的矿又怎么样,这里又不是广西,他敢来抢吗。」 他的兄弟们齐声高唿,「不敢!」 「所以,该挣的钱我们照样挣!」刘德生道:「弟兄们,开矿!」 众人兴奋至极,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千两的黄金在眼前了。 「咦,刚才在边上看热闹的三个人呢?」有人奇怪地四处找,他刚才明明看到有三个人站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难道看错了? 「九哥。」银手和蔡卓如,随着杜九言趁着混乱时,避进了矿井后面的废矿堆里,「现在怎么办,我们是离开,还是救刘大全。」 杜九言盯着陆续被送矿井里的刘大全和他的弟兄,眯了眯眼睛,道:「为了家国安全,我们要救刘大全。」 银手和蔡卓如一起露出不信的表情。 「家国大义,你?」蔡卓如失笑。 杜九言大义凌然地道:「没听说嘛,刘德生是要和桂王做交易。桂王居然来这里买铁,这背后一定有阴谋,不定桂王会以此为突破口,直接占领了宝庆。唇亡齿寒,我们焉能坐视不理。」 「佩服!」蔡卓如一脸假意的佩服,「九言大义!」 杜九言摆了摆手,「这是作为大周百姓的本分,应该的。」 若非不允许,蔡卓如要捧腹大笑了。杜九言为国为家大义的事,他是不可能信的。她要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她看到了可乘之机,有利可图! 「九哥!」银手扯了扯杜九言的衣服,压着声音凑在她耳边,道:「你这牛,吹的有点过头了。」 杜九言咦了一声,「是吗,那我下次注意点。」 银手点了点头,问道:「那现在怎么做呢?」 「打架啊。」杜九言将袖子挽上去,长袍撩起塞在腰间,银手一把拉着她,「九哥,你确定?」 蔡卓如也惊悚地看着她,尴尬地道:「我、没有武功。」 「我也是。」银手是身手灵活,但战斗力还是很弱。 杜九言摆手道:「我一个人去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来找你们。」 她话落,人灵活地攀上了石碓,纵身一跃,就消失在视线里。 「九哥。」银手的话还没说完,他嘆气看着蔡卓如,「怎么办?」 蔡卓如盯着不远处正在做事的矿工,低声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九言说她可以,就一定可以。」 「哇!」银手一脸惊嘆,「感谢你对我们九哥如此信任。」 蔡卓如也是一愣,继而失笑。 矿井内,刘大全和十几个弟兄被捆成了麻花一样,丢在泥坑里,气的呜哇乱叫,豁牙喊道:「全哥,刘德生这小子忘恩负义,等出去,我一定要将他剁碎了餵狗。」 「出去,你能出的去再说。」 「全哥,你想想办法,现在怎么办?」 刘大全绝望地闭着眼睛,他也没有办法,人被捆着根本动盪不了,更何况还被关在这里。 他辛苦这么多年,恐怕真的要成为桂王的囊中物了。 刘德生这个蠢货! 「不对啊,全哥。」忽然有人道:「咱们下来的时候,那三个人也跟着的,后来跑了吗?」 刚才乱糟糟的,他们没有人注意那三个人,现在想起来,还真是! 「别想了,就算他们还在又怎么样,难道还会救我们?就算想救,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豁牙道。 刘大全回道:「和他们没有关系,不要牵扯不相干的人。」 他们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并不冤屈,可牵扯到几个外人,就太过分了。 豁牙砸了砸嘴,小声道:「外面听不见,没事。」 矿井内,滴滴答答的珠掉在水坑里,有老鼠滋熘蹿他们身上跑过,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连唯一留着的通风口也没了光亮,矿井内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而此刻的地面上,牛油灯冒着浓烟,四周被照的灯火通明,大家在刘德生的煽动和指挥下,挥汗如雨,干劲十足。 要知道,一千两黄金啊,他们都能发财了。 「吃饭了!」一道喊声,从厨房的位置传来,「都来吃饭喽!」 这声音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有人问道:「冬瓜,你今天的声音怎么娘们儿一样。」 「冬瓜大哥在后面。」一个瘦瘦的少年一手提着一桶汤过来,往地上一放,一滴都没洒出来,「一会儿就来,我这就去把饭菜送来。」 「看不出来,这人干似的,居然还有一把子力气。」说话的人上前去,也试着一手提一只桶,却在下一刻哎呦一声,放在地上。 引的一堆人嘲笑他。 「连个小孩子都不如。」有人不服气,上来就提起来了,但却一点都不轻松,「这桶水份量可以啊,那小子什么来路,以前没见过啊。」 刘德生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问道:「怎么了,什么小子?」 「那!」有人朝正双手提着木桶的少年,「那小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来的,一手一桶,提的稳稳的。」 刘德生皱眉打量着少年,等人走近了,他喝问道:「你谁手底下的人,冬瓜呢?」 「他在后面炒菜呢,我是他侄儿,就上来帮两天,他说他明天要下山两天,叫我来顶班。」少年将两大桶饭菜放在地上,抹了一把汗笑着道,「大家吃饭吧。」 说着,她又往厨房那边去,过了一会儿提了碗筷回来。 刘德生不放心跟着去了厨房,就看到冬瓜站在灶台上正在大口喝水,碗口大的海碗,将半边脸挡住了,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冬瓜。 「吃饭!」刘德生不觉得桂王会来这里,但是却害怕刘大全暗中使诈。 刘大全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不是个傻子。 「德生哥,吃饭吧。」有人给刘德生递了一大碗饭过来,他坐在亭子里,大口扒拉着菜,众人也都是三三两两地捧着碗,说说笑笑,一会儿工夫饭菜全部扫的干干净净。 「小子。」吃饱后大家按例会休息一盏茶,众人无聊就打量着送饭的少年,上上下下打量着,「今年几岁了?」 少年回道:「十九!」 「看不出来啊,我当十三岁呢。」男人哈哈笑着,语气惹的别人也跟着笑。 明明没什么可笑的话,大家却笑的前俯后仰的。 「吃饭都堵不住,烦!」少年凝眉看着笑的人,那人一怔,站了起来,身高马大强壮有力,往少年面前一站,将少年人遮的严严实实地,「长的跟兔子一样,还能咬人不成。」 大家又笑了起来,那人更加得意,觉得不过瘾,忽然伸手过来,去摸少年的脸。 在此起彼伏的大笑声中,忽然听到一声杀猪时的猪叫声。 嗷! 大家瞬间停下来,朝声音所在处看去,就见少年握着同伴的手,往下一压,膝盖顶在裆部,不等手里的一坨肉再吆喝,砰的一声,人高马大的人摔在了高低不平的石墩上,下一刻浑身是血,不知死活地闭着眼睛,没了声音。 四周的声音都消失了,这一幕大家不是没有见过,而是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见到,而出手的人是个瘦干干的少年。 「混帐!」刘德生第一个反应过来,摔了手里的碗,指着少年道:「居然敢动手伤人,将她捆起来。」 没有一拥而上,而是上来了三个人,前后左右的围着少年。 少年擦了擦手,冷笑道:「本来不想动手的,但就你们这德行,不打一顿,我气不顺!」 少年说着,脚点地,人一跃而起,宛若鹰隼一般,平地而起,不等对手确定他下手的位置,他已是一个翻旋,一脚踢在最近一人的眼窝里。 又狠又准。 那人捂着眼睛,痛唿一声,倒地嗷嗷喊叫着。 「这小子,一定是奸细。」大家一看这小少年不是简单的角色,顿时一拥而上,几十个人将少年围在中间,有的人甚至拿了傢伙来,握在手里,一副要剁碎了少年的架势。 「你什么人。」刘德生喝问道。 少年气消了点,打量着他,扬眉道:「想知道爷爷叫什么?不急,你数到十,就回答了。」 刘德生呸了一口。 ------题外话------ 助人为乐是不可能的,哈哈! 话说,我又弄了订阅红包,看完记得抢哈! 088 好人九哥(一) 「一!」少年负手,根本不看包围圈,跺着步子朝刘德生走去,笑盈盈地道:「二!」 「什么跟什么,你他娘的什么人。」刘德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憷这少年。 大概是因为刚才打架的时候,少年前后两次动手,速度都极快,而且下手也狠。被她打过的人,就算不死,也不会活的痛快了。 「三!」少年淡淡然地将伸过来的一柄刀两指夹住,放下,「四!」 几十个人又气又忍不住好奇,这少年到底想干什么?! 忽然,有人喊道:「他会不会是桂王的奸细?」 「桂王,不会吧。」 「全哥说了,桂王不会好好和我们做买卖的。」此人说完,他左侧的以为同伴抬起手,啪的一声抽他一耳光,喝道:「危言耸听,这里现在是生哥做主。」 被打的人掉了一颗牙,捂着流血的嘴,给刘德生跪下来了。 「五!」 少年人依旧在数! 刘德生没有耐心了,喝道:「管他什么人,把他弄死,晚上祭炉!」 「是!」众人一阵吆喝,齐亮的声音在山谷里迴荡,很有气势。 几十个人围攻上来,少年也不紧张,左躲右闪,刀斜砍下来,她往右避开,顺手抓住另一人的手臂,一扯翻过他的头顶,就听到咯嘣一声,那人抱着脱臼的手臂蹲在地上。 两刀齐上,少年很珍惜这样打斗的机会,计算着招数还手。 若远处看着,就会看到一群拿着兵器的彪形大汉,刀刀带风,凶神恶煞,而被他们围攻的少年,宛若剪燕,轻盈矫健穿梭在人群之中,刀锋之外,或跳,或跃,灵活的宛若一阵清风。 折腾半天,众人满头大汗,却连少年的头髮丝都没碰着。 「九!」少年忽然在亭子里停下来,拍了拍手,整理了衣服,「累了,不玩了。」 刘德生喝道:「故弄玄虚,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住你一个小孩。」说着,亲自提刀往上一扑。 少年不避不闪,淡淡然地负手而立,刀卷着寒光迎面而下,所有人屏息等待少年脑浆迸裂。 却在下一刻,刀原地顿住。 「嘘!」少年笑了笑,指了指刘德生身后,「你看看!」 刘德生蹙眉,将刀架在少年的脖子上,一回头立刻大惊失色。 他几十个兄弟,此刻居然都躺在了地上,有的捂着肚子打滚,有的则是无声无息地躺着。 「是你,他们怎么了。」刘德生喝问着,腹中却一阵阵疼了起来。 少年哈哈一笑,道:「一样疼,体会一下。」 刘德生的脸剧烈的扭曲着,浑身开始发抖,刀掉在地上,人也瞬间跪在地上,捂着肚子,嗷嗷惨叫起来。 「厉害啊!」银手从厨房那边跑了过来,「这药恐怕连牛都能放倒!」 「你的蒙汗药呢,作为一个偷,你连蒙汗药都没有,丢人不丢人。」杜九言白了一眼银手,「若非我聪明,今天真是走不出去了。」 银手踢了刘德生一脚,「九哥,您这药可比我的蒙汗药厉害多了,是什么药?」 「她用的不是毒,是这些!」蔡卓如在冶炼过的石块里找出一块微黄色的,「这石头真的有毒?你如何知道的。」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石头下毒。 「三硫化二砷。」杜九言洗了洗手,随口答道:「这矿坑,宝贝太多了!」 蔡卓如一脸发懵,什么是三流花二升? 「你们是全哥的人?」刘德生意识涣散,死死盯着杜九言。 杜九言拍了拍他,「先睡会儿,等豆绿熬好了,喊你起来喝哦。」 「你!」刘德生气的吐了一口血,倒过去晕了。 蔡卓如去厨房,那个叫冬瓜的大厨一边哭着一边烧火,听到外面的动静,害怕的不敢动弹。 黑漆的环境,若只是睡一觉大约很舒服,可如果被五花大绑,还料不准生死的时候,人就会很快崩溃。 「全哥,快想办法啊,我……我害怕。」有人道。 豁牙也烦躁不已,冲着外面喊道:「人都死了吗,进来,给老子一刀,老子早点死,去阴曹地府等你们。」 「对,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刘德生,你这个孬种!」 大家此起彼伏地骂着,发泄心里的恐惧和害怕。 刘大全绝望地闭着眼睛,刚才他试过了,绳子捆的很结实,这捆法还是他教给大家的。给大石打结后,石头就不会乱滚砸伤人。 现在用到他身上了。 咯吱! 忽然,井口出传来声音,砸了一会儿,砰地一声,一道火把的亮光投了进来。 「有人来了!是不是刘德生。」 「刘德生,你他娘的就是孬种,有本事把老子放开了,老子和你单挑!」豁牙道。 火把越来越近,随即背光处站着一个人,另一个人一下子跑进来,喊道:「黑头,黑头你在哪里。」 「这,这里。」黑头不知道谁,但是这声音有点熟悉,「你,你谁啊。」 那人打着火把进来,黑头一下子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惊愕的样子比看到刘德生还有过之,「银手?」 「我救你,你等着。」银手去割绳子,黑头挣扎着好把手里的绳子递给他,一边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外面的人发现你了吗,别为了救我们,自己进来了。」 「没事,我能进来就能出去。」银手手脚麻利的割着绳子。 黑头道:「真是打死我也想不到,是你小子来救我。几年不见你长进了不少啊,是不是又拜师了?」 「是我九哥,他带我进来的。」银手嘿嘿一笑,解开黑头的绳子,黑头翻坐起来,问道:「哪个是你九哥?」 银手一指。 黑头就看到和刘大全并排站着的少年,眉目清秀,身材更是清瘦,可明明看上去很弱的外貌,却无端给人一种可信和强大。 那种自骨子里与外表身材无关的强大,让人忌惮,生畏。 「没想到是你们,还以为你们走了。」刘大全激动不已,他完全没有想到杜九言会救他,不过萍水相逢,又是在危难时刻,就算是亲兄弟也不一定会出手。 「我这人热心。」杜九言很善良地拍了拍刘大全的肩膀,「人都捆住了,出去吧。」 刘大全又是一愣,「捆住了?你……怎么做到的。」 「有心算无心,顺手的事啦!」杜九言做出请的手势,「出去吧,时间不早了。」 刘大全感激地拱手应是,回头招唿自己的兄弟,「大家都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杜九言杜先生,是他救了我们!」 众人一抱拳,黑头当先喊道:「多谢九哥。」 大家一愣,纷纷跟着他一起喊着,「九哥,多谢九哥救命之恩,大恩铭记,往后九哥有事,只要说一声,我们一定肝脑涂地!」 「客气了,客气了。」杜九言呵呵笑着,「都出去吧,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众人应是,跟着她往外走。 外面火把烧着,灯火通明的地上躺着几十个人,又脏又臭,臭气熏天。 「这……怎么了?」刘大全看着有气无力的刘德生,忍了忍气,因为实在太臭了。 杜九言呵呵一笑,「先吃了点毒药,后来又餵了点绿豆,人都没事了,就是吐的狠了,没力气而已。」 刘德生没力气动盪,但眼睛一直控诉地盯着杜九言。 这还叫没力气而已吗,他们都疼的连爹娘都不认识了,再又被生灌了那么多汤水,吐的昏天黑地。 现在不讲说话,就是眨眼睛都要费尽力气。 「什么毒?」豁牙上去踢了刘德生一脚,「怎么没把你毒死。」 杜九言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就从他们炼过的矿中捡到的,纯度很低下毒很麻烦……反正没有必要,绝不要用这样的办法害人。 但有一点好处,毒性很好控制。 「先不说这些。」刘大全揪住刘德生的衣领,「我问你,你和桂王签契约了吗。」 刘德生笑了,虽然虚弱可依旧咬牙切齿,「签了!所以,这件事你想不想做,都没有退路了。」 「在哪里,你放在哪里了。」刘大全急的抽了刘德生一耳光,「说,在哪里!」 刘德生冷笑着,没说话。 「在他身上。」银手说着手一摸,在刘德生的裤子兜里头拽出个什么东西,便索性拆了他的裤子,拿出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的就是契约。 刘大全看完了契约,气的又去踹了刘德生几脚,「你想死就自己去死,还要带着弟兄们一起,你他娘的,老子今天弄死你。」 他骂了好一会儿,抱着头蹲在地上,嘶吼着道:「我、我成罪人了。」 杜九言和蔡卓如坐在亭子里喝茶。茶是蔡卓如带来的,味道很不错,她很满意地道:「还是和蔡公子出来比较好,什么都有。」 「你想要,我就算是没有也要弄到的。」蔡卓如道。 杜九言赞赏不已,「有前途。」话落,见刘大全不燥了,便道:「契约拿来我看看。」 089 求您做主(二) 刘大全脑子嗡嗡地响,听到杜九言的话,才想起来这里有讼师,便忙将手里的契约送过去,「……杜……九哥,咱们能打官司吗?」 「刘德生是你手下,所有人都知道?」杜九言问道。 刘大全点了点头,「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做主,别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二把手。」 「那这官司就没的打!」就契约而言,一点问题都没有,交货交钱,很漂亮周到的一个契约,「你不想赔钱,就赶紧出货吧!」 上面定的时间,就是明晚,桂王的人会来取货。 「可是九哥,桂王如果能老老实实拿钱拿货,我也无话可说,可就怕……就怕他们不是真的来做买卖的。」刘大全很害怕,这么多人跟着他,他要保证兄弟的安全。 「我倒是有个办法,但你得有这个胆子。」杜九言道。 刘大全迫不及待地道:「什么办法!」 「找巡检司的人帮忙,等桂王的人交钱后,你就让巡检司的人冲出来,将对方的人杀干净,这笔买卖,你就算清了。」杜九言端着茶盅,细细啜着,「巡检司有立功的机会,想必会愿意帮你。」 「他们根本不敢,桂军很厉害的。听说前两次在镇远和肖将军交手过,镇远那边都输了。」刘大全摇着头,「巡检司肯定没有这个胆子。」 杜九言放了茶盅,负手跺着步子走了一圈,停下来看着刘大全,「那除了巡检司,你也可以去找宝庆都司,告发这件事。」 刘大全摇着头,「找是能找,可是,他们会不会相信我还不知道。最重要的,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我就没办法了。」杜九言嘆气! 「全哥,要不然,我们和他们拼了,只要他们的人赶来,我们就弄死他们。」矿工们都听到了,聚集过来,等着刘大全说话。 刘大全摆手道:「还不知道他们会有多少人来,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家一筹莫展。 「杜先……」刘大全看着杜九言,「您是读书人,求您,给我们支个招。」 「还问我?」杜九言指了指自己,「我说了那么多办法,你不都否决了吗。」 「杜先生,九哥!」刘大全忽然跪了下来,他身后的弟兄门一看,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黑头看了一眼站在杜九言身侧的银手,攥着拳激动地磕头。 「九哥,求求您想办法帮帮我和弟兄们,就算这个矿我们不要了,也不能让我的兄弟们出事。」 不要矿是最明智的,因为只要卖矿给桂王,他们就是通敌叛国,朝廷不会放过他们,可要是卖给桂王,他们的人一来,他们肯定也活不成。 左右,都是死! 「行吧,那就听我的。」杜九言一副盛情难却地道:「不过,既然让我做决定,你们就都要听我的,人有不服者就去厨房,锅里还有汤,够喝!」 大家吓的一抖,刘大全摇着头道:「我们肯定都听你的。」 杜九言看着他身后的人。 「我们听!」黑头也跟着说,豁牙豁出去了,点头道:「全哥听你的,我们也都听你的,任由你做主。」 杜九言颔首,道:「那我就先去休息会儿,你们把家务事处理好,明儿一早,我们再商量具体怎么做!」 「是!」刘大全应是。 杜九言和蔡卓如以及银手,由黑头陪同到山腰的房子里休息。 左右无人,蔡卓如低声道:「桂王的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就是这件事不简单,我才要管。」杜九言打量着这座矿,「你觉得,你要是桂王的话,你会大动干戈,就为了新化城里的一座小旷山?」 蔡卓如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所以,我们只要顺利过渡了明晚,桂王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比起抢矿,杜九言觉得,桂王倒像是试探,就像小孩子想吃哥哥的糖,就伸手去拿,看看哥哥的反应。 哥哥视若无睹,那这糖就是他的了,他不定还会继续再拿第二颗,可要是哥哥唬他一脸,那么他就会收回手,换个方式,再来动糖。 她觉得,两年的准备蛰伏,桂王,大约会动一动了。 「但这个人睚眦必报,不死不休的找你麻烦怎么办。」蔡卓如道。 「那就看谁先死了。」杜九言在房间外的凳子上坐下来,「听说他十几房的妾,想必,活不过我。」 蔡卓如噗嗤一笑,「你似乎很羡慕啊。」 「你不羡慕?」杜九言反问道。 蔡卓如哈哈大笑,摇头道:「不羡慕。此生我只想觅得一良人,相知相守就心满意足。不过,良人不好找,我一人过着也并无不可。」 「思想很新颖啊。」杜九言佩服地道。 蔡卓如坐在他身边,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你呢,想要贤妻美妾成群,还是此生只与一人相守呢?」 「那当然是良妻美妾成群,」杜九言眉梢高高扬着,「热闹啊!」 就为了热闹吗?蔡卓如笑着,看着杜九言的侧面,低声道:「那不如你我住一处宅子,你娇妻美妾成群,我清汤寡水一人,你若烦了来我这里与我对弈饮茶抚琴,我若寂寞了,便去你那边看美人笑闹,如画如诗,如何?」 「行啊,我这人随遇而安,性子又好,怎么住都行!」杜九言道。 蔡卓如抚掌大笑。 「九哥!」银手将黑头送走,凑过来低声道:「你猜,刘大全会不会杀了刘德生?」 杜九言道:「他如果会杀刘德生,我就不会在这里坐着了。」 银手一怔,想着这两件事的逻辑,想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她看中了刘大全的义而不狠,只有这样,她救他才不会是白费力气!」蔡卓如轻笑,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九言啊,做人有时候还是要地道点。」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我这回做事,哪件不是盛情难却?!我得到的,都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蔡卓如嘆气,「我忽然觉得,我的存在价值,似乎要被人取代了。」 杜九言给了他一个我欣赏你,肯定你的眼神。 蔡卓如唉声嘆气! 「我明白了。」银手嘻嘻一笑,「我支持我九哥!黑头和三子也支持九哥!」 三子,是他另外一个兄弟,今天去送货,明天才会回来。 「多谢啊。」杜九言回了矿工们睡觉的地方,找了个略整洁的位置,合衣躺下睡觉,银手就睡在她侧面,蔡卓如走来走去犹豫着,拿了件衣服出来铺着,躺好,却一夜未睡。 第二天早起,很无奈地看着杜九言,「看来,我被人取代也是有理由的。」 这地方,太粗糙简陋了,他倒稀奇杜九言能睡的着。 「没睡好?可怜见的。」杜九言去洗脸找地儿「化妆」,崔大全等人回来了。 「九哥,我将刘德生和八个兄弟关押在矿井里了,其他的人都醒悟了,您看,现在怎么办,兄弟们都等着您指示。」刘大全道。 杜九言点头,看着刘大全身后几十个人,咳嗽了一声,道:「杜九言,大家随便喊,都是兄弟,不用客气!」 「九哥好!」众人齐声喊着,有人昨晚领教过她的武功,更是喊的小心翼翼。 银手站在杜九言身后,自豪感蹭蹭涨着,昂首挺胸地看着大家。 「全哥!」忽然,有个个子瘦小的年轻矿工从对面的山上沖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喊,「九哥,我好像看到人了。」 大家都看着那个小哥,刘大全问道:「长柱,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什么人。」 「峰马山的西面一点,天还没亮,我看不到多少人,但至少有一百人。都穿的黑衣服,连马都套着黑色的布,马蹄包着布,上山下山一点声音都没有。」长柱低声道:「我、我没敢上前细看,就跑回来了。现在估计都翻过峰马山了。」 刘大全眉头紧紧锁着,看向杜九言解释道:「峰马山和我们中间隔着两座小山。」 「全哥,要不……我们逃吧。」豁牙道。 刘大全看着杜九言,道:「听九哥说话。」 ------题外话------ 不要惦记桂王,目前他依旧只是个传说! 一个活在传说里的人物!哈哈。 090 取货取命(三) 太阳落山后,蚊子嗡嗡出来,众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和往常一样说说笑笑。 但若是细看,一个个的脸上,笑容却是僵硬的,吃进嘴里的菜,不知咸淡。 「人就在林子里了?」刘大全问长柱。 长柱跑的快,人机灵,而且眼睛也特别好,所以他是这里的专门放哨侦查的人。 「嗯,就在林子里面,我刚才亲眼看到刀背反光了。」长柱低声道。 刘大全点点头,道:「稳住,就当不知道!」 杜九言放了碗,靠在亭子里打着扇子,虚眯着眼睛,却在打量对面的山头。 日落,火把燃起,众人归回原位,挖矿的,冶铁的,打兵器的……热火朝天。 风吹着树林发出沙沙响,平日里大家根本不会注意,可今天林子一只鸟扑着翅膀飞过,都要憋着气认真听一会儿。 忽然,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队火把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山头上,不急不慢地下来。 「怎么去后面了。」长柱吓了一跳,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从前面移动到他们身后。 而刘大全也是一身冷汗,这要是真打,他们就是地上的草,一刀一个被人割头了。 「当家的可在。」走下来的人,一身黑色衣服,身材很壮,露出的脸容貌普通,面无表情,一个年纪小常跟着长柱后面跑的少年,跑过来,答道:「你们是谁,我们这里……」 刀光一晃,少年的头骨碌碌滚在脚边。 所有人骇住,像是被定住的木桩,愣愣的没了表情。 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杀人方式,一句话都没有说完。 杜九言也很惊骇,看着那孩子的头,心口一阵翻腾……她料到对方是带着杀意来的,但也只是停留在想像,没有如现在这样,这么直观的目睹杀人,死亡的全过程。 没有准备,没有吆喝,一点提示都没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 「我……我是。」刘大全,满脸都是泪,这少年是个孤儿,脑子不大好使。他捡回来养着的,很懂事很乖巧,他当成自己儿子对待。 对面人的眼睛眯着,打量着刘大全,以及他身后几十个蒙着口鼻戴着头巾,裹的严严实实的矿工,他眉头微蹙露出疑惑,「取货!」 刘大全结结巴巴地道:「可是,货太多了,我们没有做出来,今天怕是不能交货了,要不,你们在这里等两日?」 刘大全话落,对方没说话,刀一抬,刀锋立刻就压了下来! 后面有人吓的一声惊叫,跪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忽然,一只细箭斜刺里送出,挡住了刀口! 「什么意思?」对方眯着眼睛满目的杀气,刀锋一转,对着她。 杜九言轻描淡写地将他刀拨开,含笑道:「取货就取货,杀人就是你们不对了!」 刘大全只觉得脖子上一阵钻心的疼,有血珠顺着脖子流下来。 要不是杜九言拦一下,他的头现在已经在地上了。 「我要取的货,不只货!」对方冷冷地道:「你们没的选!」 杜九言点头,「既然都是死,那容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这是我们当家的心血,往后就算是你们的了,也希望你们能善待。」 「这里的宝贝,可不只铁!」杜九言捡起一块微黄的石头,把玩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药,提炼出来是钱呢。」 那人显然被她的言辞吸引了。杜九言又道:「能毒到一头牛的药,至于是什么,你可以去问问大夫。」 「去看看冶炼炉?」杜九言道:「还是不敢去?」 那人哈哈大笑,讥讽地看着杜九言,「这话,比你放屁还要可笑!」说着,一挥手,喊道:「进!」 他们进来,就是来收这个矿山的。 上头有令,这个矿,和矿里的人,一个不留! 「走!」对方回头盯着杜九言,他虽然看不清杜九言的脸,但感觉此人就是这里的头目,「若有花招,你可以早点死。」 他说着,一刀拍掉跌坐在地的一个矿工,杜九言不认识对方,但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一点。 她抿着唇,冲着大家挥手,众人无声地退缩在一边,随即一群人上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就好像狼围住了羊群。 剩下的六七十人,一起随着杜九言往冶炼炉那边走, 冶炼炉不远,杜九言左右都是刀,锋利的刀,寒气逼人,她走的却很从容,笑盈盈地给大家介绍,「这里是才挖的矿坑,嗯,不过矿不太好,要填埋了!」 拿刀的人看着她,又扫过一眼矿坑,盯着远处火亮的高大房子,房子里有人在走动,一阵阵冶炼的臭气散出来。 「去看看吧。」杜九言道。 那人扯了扯嘴角,不屑地撇了一眼杜九言。 炉子很大,屋子也很大,里面足足能立下五六百人的,靠墙边放着炉子,两个矿工在不断的往里面添加石头,几个铁匠在炉子的不远处锻打。 叮叮噹噹很有节奏的发出声音。 「这气味,怎么这么臭?」说话的人捏住了鼻子,忽然想起什么来看着杜九言,这里的人包裹的这么严实,就是因为这里气味太臭的缘故? 杜九言点头,「冶炼是这样的,你没见过吧?到时候拿到我们的矿山,你就算不亲自做,也要懂一些才好呢。」 那人白了杜九言一眼,和他的兄弟往炉子那边走。 杜九言也被拖着,朝炉子那边。 越靠近炉子,热气越大臭气越浓,杜九言忽然拍手,笑着道:「各位,看看这里,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师父,他手里出来的箭,能射两百步,他的刀能削铁如泥。」 说着,在锻造的师父手边捡起一把匕首,像是江湖卖艺的人一样,拱手道:「请欣赏!」 刘大全立刻颤巍巍端了个铁锅,杜九言手一挥,铁锅顿时被切割成两半。 「好!」对面的士兵,不知道是谁,忘情地鼓掌,「这刀好!」 他吆喝完了,发现自己的弟兄们都看着他,一脸的责怪,他顿时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 「还有哦。」杜九言拿出一截九节鞭子,在手里一挥,对面的人脸色微变,纷纷拔出自己的武器。杜九言摆手,指了指自己的九节鞭,又指了指锻造师父退出去后,留下来的空位上一截铁环! 杜九言一个转身,黑髮如墨撒开,身形矫健姿态优美,啪地一声,鞭子落下,铁环则被拦腰截断,摔在地上。 大家觉得精彩,一时忘了反应。 「鼓掌啊。」杜九言吆喝了一句,对方居然真的有人鼓掌,喊道:「不错,再来一个。」 看的兴致勃勃。 「滚犊子!」领头的瞪了说话的几人,又转头对杜九言,露着鄙夷道:「你卖艺出身?!」 杜九言拱手,露出来的眼睛笑弯了,「是啊,我真是卖艺的出身呢。」她说着,朝外面看了看,「你外面那些兄弟们,想不想一起看呢?」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那人没了耐心,提刀而来,「装神弄鬼的,老子今天让你拖一刻,你就只能活一刻钟。」 说着,将杜九言的领子一揪,杜九言身体一侧,那人领子没有揪着,却抓住了她绑着的并不长的短髮,头髮顿时散了下来…… 那人一愣,看了看她的头髮,又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眼,脱口就道:「女人?!」 「我是你老母!」杜九言抓着九节鞭,腾空一跳落在桌子上,鞭子一缠一收,将那人的脖子拴住。 往下一坠! 那人反应也极快,身体一翻,想要扭到对面,拧她的脖子。 杜九言却是贴着他的后背,随着他的节奏一翻,绳子一收,那人的脸被勒的通红,却不忘将手里的刀掉个方向,朝后一插! 杜九言一脚踢在对方膝窝,只听咚地一声,那人跌跪在地,刀擦着杜九言的腿扎了出去,叮地一声,砸在炉子上,溅射出火花。 「我不卖艺,我买你的命!」杜九言勒住对方,一手扣出他的喉头…… 咔哒! 这一套动作,不过两息的功夫,众人在看到,反应,等拔刀赶来时,就听到领头人咚地一声倒在地上,脸发紫,眼外突。 有经验的,自然知道这是被人拧断了脖子。 「挣点钱不容易啊!」杜九言起身,行云流水般捡起刀,杵地,翻身,并不打算恋战,而是左钻右闪,往门口而去。 刘大全等人出现在门口,刷刷刷,十几个把弓朝里面射。 箭头不准,但足以拖延两步,杜九言转眼就跳了出去,迅速拽掉面巾,吸了两口外面的空气,又返了回来。 「不用射了。」杜九言摆手,看着冲出来的五六十人,盯着他们,冷声道:「差不多了!」 话落,里面有人忽然呕了一声,随即此起彼伏,大家都呕了起来,有人以刀杵着地,扯着衣领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关门!」杜九言喊道。 刘大全迅速将门带上,里面的臭气出不来,只要再有一刻钟,这些人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外面还有人,怎么办?」刘大全问道。 ------题外话------ 今天没有更啦。 九爷说,这世道挣钱不容易啊! 今日份唠叨:有月票的投月票! 我还有书,过些天我们接着做活动,长评活动怎么样?! 091 九哥伤了(一) 混乱中,杜九言将散乱的头髮重新绑好。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喝道:「开门!」 门打开,浓烈的气味,将大家熏的头晕目眩,杜九言捂住口鼻,喊道:「一队人去灭火,一队人套人,速度快!」 今天早上,他们已经演练过,所以,每个人的速度极其得快,冲进去灭火,开窗,一拖二往外拉人,一气呵成。 中毒晕倒的人如同死尸,在地上拖拽出重重的印迹,拉出来,外面有人手脚麻利地将人捆成了粽子。 再进来,再出,又是一盏茶的时间,除了死了的那个,其余人皆被拖了出来,丢在地上。 杜九言看向银手,点头。银手忽然冲着林子里吹了一声口哨,原本安静的林子里,忽然发出哗地一声响动,紧接着四周灯火通明,火光如昼! 矿场上,还留着三十几个桂兵,正围困着蹲在地上的矿工。 这一声口哨后,忽然四面亮起了火把。 「不好,有埋伏!」他们一晃,冲着炼炉那边就喊道:「山将军,有埋伏!」 炉子那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口哨。 「将军让我们撤退?!」这边的人惊疑不定,又忍不住朝对面的火把看去,火把不停的在跳动,似乎越来越近。 这么多火把,至少有三四百人。 他们就来了一百多人,根本不够打! 「听军令,撤!」有人大喝一声,三十几个人收刀,迅速跑上山钻进林子里,那些火把依旧在不停的动着,脚步声宛若雨点,噼里啪啦地撞在心头上。 那些人越跑越快,转瞬间撤了半个山头,等骑上马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将军并未下来。 三十几个人犹豫不定,过了一刻有人道:「先出林子,将军会赶来和我们汇合的。」 众人出了林子,在外面等了三天,没有一个人出来,他们这才意识他们的将军很可能出不来了。 人等不到,只能快马回去报信! 这已经几天后的事,杜九言此时此刻很头疼,她喝了一大碗羊乳,才觉得心口的浊气淡了一些,嘆气道:「我这回真是豁出命了。」 「这石头燃烧后,会有毒气?」蔡卓如盯着手里的石头。 杜九言揉着额头,道:「这是方铅矿,学名硫化铅!蔡公子,你要多读点书啊,这都不知道!」 她头很疼,一边揉着一边来回地走,停下来盯着刘大全,「衙门的人还没有到?」 她让人去衙门报,让他们晚上过来领敌军人头。 这些俘虏,他们没有必要手染上血,衙门自会处理。 「我、我派人去看看。」刘大全说完,长柱跑了回来,喊道:「九哥,全哥,人都来了。」 杜九言摆了摆手,和刘大全道:「照我教你的,说清楚。若让你去指认领赏,你一概推辞!」 衙门的事由衙门自己解决,刘大全不能牵连进去,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对他来说都没有利。 「是!」刘大全应是。 杜九言和蔡卓如以及银手去后面山里坐着,杜九言头疼,靠在银手肩头闭目休息。 「九言,要不要找大夫?」 「没事,有点轻微中毒。」杜九言道:「也感谢这些人和你一样不读书,否则,难放倒他们。」 他们没有意识到,就算是冶炼矿石,里面也是有毒的,大量吸入,短时间内就能让人散失意识,甚至死亡! 「是这件事太过新奇,」蔡卓如失笑,却又觉得她说的没错,他的书读少了,要不然她知道的事,他却连听都没有听过呢。 山下一片嘈杂,山上却是极其安静,蔡卓如起身走到杜九言的另一边,扶着她对银手道:「我来,你休息一会儿。」 「不用!」银手一把抢过杜九言抱住,「我、我抱着她休息就好了。」 说着,让杜九言靠在他的怀里,自己挺着胸膛,坐的笔直。 蔡卓如看着空了的手,愣了一下,继而失笑,摇头道:「你们……对她的爱护,还真是……」强势霸道。 只是让她靠一下肩膀,男人和男人,不必要这样的,蔡卓如想着。 银手松了口气,拍了拍杜九言的后背,示意她安心。 幸好他够机灵,不然就让姓蔡的小子占便宜了。 「九哥!」过了两个时辰,刘大全带着人上山来,此时已是后半夜,杜九言还是昏睡的,他看着一愣,问道:「九哥也中毒了?」 蔡卓如点头,「她在里面,必然会吸入毒气。」 「那、那怎么办,要不要去请大夫来?」刘大全现在对杜九言信服到五体投地,凭一人之力,解决了他们眼下最大的难题。杜九言是他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恩人的命,就是他们的命! 「他说休息一下就没事,等她醒来再说。」蔡卓如觉得,杜九言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是有把握的,便又对银手道:「带她进屋里躺着吧。」 银手应是,拒绝别人帮忙,一个人扶着昏睡杜九言背上她高一脚低一脚的下山。 「我、我来吧。」刘大全道:「这里路我熟,你别摔着九哥了。」 银手摆手,「不用,我九哥除了我,不喜欢别人碰。」 「哦,可是……」刘大全带着人跟在后面护着,银手背的一头的汗,不肯松手。 蔡卓如跟在后面看着,目露疑惑。 两夜惊魂又没有休息,矿工们都各式各样躺睡在宿舍外面,天一亮大家都纷纷醒来,朝房里头张望。 杜九言依旧躺着,脸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并不好。 「还是请大夫来吧。」刘大全不放心,银手坚持道:「等到中午要是九哥没醒,我、我带她出去,我会自己找大夫。」 大夫来了,杜九言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蔡卓如坐在床边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看了一眼杜九言,又合上。 忽然,杜九言动了一下,喊道:「银手!」 「九哥!」 「九言!」 银手和蔡卓如就跑了过来,刘大全也到床边上看着。 ------题外话------ 商量的九哥,受伤了!唉! 092 不能自主(二) 杜九言睁开眼,揉了揉额头,道:「我渴了,弄点水来喝,再找点牛乳给我。」 「好!」银手应是,刘大全急的团团转,「我、我去找牛乳。」 他昨晚去找羊乳了,牛乳还真是没有找,现在就去找! 「羊乳也行。」杜九言道。 刘大全胡乱应着,「有,都有,用冰块放在锅里呢。」说着,亲自跑去提了半桶羊乳来。 杜九言喝了两碗,叮嘱道:「去外面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地方失守了。」 她迷迷煳煳间,一直在猜桂王的打算,他来抢哥哥的糖,不可能只抢这里,别的地方呢? 「好,我这就去打听。」刘大全道。 杜九言又躺下睡到中午。 再醒来,一睁开眼床边上还是这么多人,她失笑,道:「弄的跟遗体送别一样,我死不了!」 「你,你没事了啊,要找大夫吗?」刘大全问道。 杜九言摇头,扶着银手的手坐了起来,「没事,有点后遗症,以后会慢慢消失的。」身体总有损伤,但是她年轻健康,过段时间会自体修復的。 问题不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大全松了口气,对外面招唿了一手,他的人纷纷挤了进来,乌压压的人头站在刘大全身后,立在杜九言床边上。 刘大全忽然出声道:「我们兄弟六十八人,给九哥磕头!」 唿啦啦的,六十八个人跪下来,给杜九言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又抬头看着她。 「九哥!」刘大全道:「您就是我们的活菩萨,要不是您突然来,今天在这个矿上,我们弟兄们就要暴尸了。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银手激动的眼眶泛红,跟着点头。 蔡卓如站在一边,含笑看着。 「这样更像遗体告别了。」杜九言揉着额头,道:「你们不要跪着了,我后遗症没清脑子不好使,可别惊着吓着我了。」 大家脸色一变,紧张地看着她,刘大全问道:「脑子伤着了?」 「为了你们,伤着脑子我也愿意。」杜九言含笑,道:「不过,我也并非善人,平日遇事我是能避就避,这一次我会出手,全是因为你们的人格魅力。」 大家一怔,听不懂人格,但是魅力的意思是知道的。 「你们让我看到了积极,勇敢,看到了对生活的热情,这让我很敬重也感动。」杜九言长篇大论,「这一点很不容易,作为兄弟,我很欣赏你们。」 「所以,你们不要有负担,内疚。我就算是死了,残了也没关系。大家能好好的,我的付出也值得了!」 「和你们做兄弟,是我的荣幸!」 「是我们的荣幸。」众人听的感动的抹着眼泪,泪眼汪汪看着杜九言,「九哥,我们虽然才认识,但是你永远是我们九哥,我们敬重您。」 杜九言拱手,「都起来吧。刘大全,带着大家起来!」 刘大全带着大家起来,可大家都不肯走,杜九言嘆了口气,道:「不过,这事算是暂时了了,但桂王那边不定还会再来。刘大全,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刘大全很激动,杜九言跟神一样,什么都能预料到一样,「前天晚上,不但咱们这里出事了,镇远那边也出事了,肖将军被擒了,镇远府现在也被桂王占了。」 「镇远府,有铁矿吗?」杜九言问道? 刘大全想也不想地点头,道:「那边有个青崇山,是个很大的矿山!」 「那就对了!他抢到一颗了!」杜九言失笑,桂王这个人,果然不是外传的那样纨绔无脑,他做事,是有规划的。 这边抢个矿,那边夺个城,看着毫无章法,别人当他只是想要矿山,当他是小孩子玩闹,但实际上呢……糖是他的了! 他得到了哥哥手里的那颗糖,他就赢了。 或许哥哥还会发火无奈,只觉得这个弟弟实在不懂事了,而不会想到,这个弟弟不是只要他的一颗糖,而是要连他手里的糖罐子,一起端走。 「九哥,桂王想做什么,还会来抢我们的矿吗?」刘大全道。 杜九言笑了笑,道:「矿山暂时不会,但是他会想办法救他的人。」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他的人会折在这个不起眼的小矿山里。 所以,桂王一定会想办法,将他的人救出去。 刘大全道:「要不然……要不然九哥您留下来,这矿我分您一半,往后我们都听您的。」 杜九言愕然,露出惊讶地表情,「不行,我不过受了点伤,调养个十年八年就恢復了,你给我这么大的礼,我担待不起。」 「您收下吧。」 刘大全本来是随口说的分你一半,可说完后,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特别好。如果杜九言一直在,那么往后再有麻烦,有她在大家就不用怕了。 否则,她出手帮他们一次,不可能还有第二次。 更何况,如果她不帮忙,莫说矿,他们所有人命都没有了,怎么感谢都是应该的。 「九哥,全哥说的对,您就收下吧,我们服你!」众人道。 黑头在后面喊道:「以后您说什么,我们都听。」 「是,我们都是兄弟,我们都听九哥的话。求您收下这个礼,这是大全哥的心意,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意。」众人道。 「你们可真是……那你们没有办法。」杜九言摇着头嘆气,想了又想,凝眉道:「刘德生原来有多少股?」 刘大全回道:「他四,我六!不过现在和他没关系了,弟兄们不会再留他的。」 「那就把刘德生的给我吧。」杜九言道:「这矿还是你管,但是发展的方向和对外的买卖,我要干预一下。这样,凭藉我的经验,不定还能再帮你们一把,让矿山的盈利更多一点,兄弟们的日子也过的好一点。」 刘大全一向觉得自己没能力做买卖,所以外面的事都靠刘德生,「九哥能管,我们求之不得!」 「行吧。」杜九言无奈地嘆了口气,自嘲道:「我这来一趟,件件事都是迫不得已,不能自主啊。」 ------题外话------ 九爷说,做人太难了,成全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善良! 093 兄弟不舍(三) 刘大全道:「是我们让您为难了,九哥,您辛苦点,兄弟们有家有口,都不容易,您不看僧面看佛面。」 「我知道了。我现在还是有点头疼,你们都忙去,我再休息一会儿。」杜九言说完,忽然想起来昨晚的那个少年,「处理好了吗?」 刘大全点头,「早上将他葬在山里了,他喜欢山,以后就能天天在山里玩儿了。」 「那就好。我记得还有个人受伤了?」杜九言记得那个领头的人用刀背拍了个人。 就在这时后面有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挥着手,喊道:「九哥我就伤着胳膊和后背了,歇两天就好了。您好好养身体!」 「你也要休养好,让大全哥给你疗养费。」杜九言道:「养好了,将来好娶媳妇,生孩子,发财!」 那人又是后怕又是感动,居然哭了起来,「九哥真是太好了!」 杜九言颔首,像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歇着去吧,我也累了,别的事明天再说。」 刘大全应是,带着人鱼贯出门,一边走一边担忧地议论着杜九言的身体,吩咐着冬瓜去买些好肉好菜。 「你的目的达到了。」蔡卓如笑着递茶给她,「喝点水,润润嗓子。」 杜九言喝了茶,疲惫地躺下来,「我应该得的,不用客气!」 「那倒是,你要是一开始和他们谈条件,或许,整个矿你都能拿到。」蔡卓如很肯定,人和矿相比,那自然是人更珍贵。 杜九言挑眉,从善如流地道:「可见,善良的弱点,让我无法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哈哈!」蔡卓如随手就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为什么不管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这么有趣呢。」 杜九言蹙眉,「我的头髮也有趣?」 「有!」蔡卓如随口道:「不男不女,奇奇怪怪!」 话落,他一怔,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更奇怪,什么叫不男不女?他顿时尴尬地笑着道:「抱歉,一时高兴的忘形了,口不择言,还请见谅。」 「勉强吧。」杜九言闭上眼睛,道:「我要再休息一会儿,我不醒别喊我。」 蔡卓如应是。 他知道,杜九言是真的难受,而非故意休息。她这个人,向来只做该做之事,拿她想要并能取之物,多的她不要,少了她也不会同意。 「这一趟,还真是有意思啊。」蔡卓如轻笑,也在房里找了空地躺下来,他两夜没睡,此刻也确实疲惫之极。 银手见蔡卓如走了,就脱了鞋子垫在屁股下,自己趴在杜九言的床沿打盹儿。 这一睡就是天黑,但杜九言却是第二天一早醒的。 「舒服多了。」杜九言伸腰,精神奕奕地坐起来,蔡卓如端清水过来递给她,含笑道:「以为你能睡到明天呢。」 「明天是谁?」杜九言喝水漱口。蔡卓如一怔,摇头,「反正不是我。」 两人说完,相继笑了起来。 杜九言问道:「衙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因为中毒,死了三个,其余的都关在巡检司旧衙里了。牢房不够用!」蔡卓如道:「你可知道,被你杀掉的那人,是谁?」 杜九言摇头。 「是桂王大舅子,姓黄。在广西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蔡卓如道:「桂王去前,此人外号广西王,桂王去后似乎还打了一顿,最后纳了他一个妹妹进府,他就消停了,老老实实给桂王办事。」 「大小舅子真多!」杜九言道:「这么多大小舅子,想必少了一个他也无所谓吧。」 那个人她可以不杀,但是不杀她气不顺! 一命抵一命,让他活着出去,她觉都睡不好。 「这位小舅子,有点不同。」蔡卓如凝眉道:「你可有别的想法?」 杜九言起身,站在门口拢了头髮绑好,搓了搓脸,挑眉看着蔡卓如,道:「今日我们就去拜访裘大人!」 「还以为你忘记了,正事没办,王茂生还在牢里呢。」蔡卓如含笑道。 杜九言去洗漱,换妆,刘大全已经捧着新衣服来了,「九哥,按着您的尺寸,兄弟早上去集市买的,不是多好的料子,您先凑合换上。」 是件天青色直裰,外加一根玉簪子。 「大全哥真是细心的人啊。」杜九言没客气,换了衣服出来,刘大全咧嘴笑着,道:「好看,九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杜九言拂开袍子,请刘大全坐下来,道:「我今天要去衙门办王茂生的官司。关于巡检司那几个人,你知道多少,都和我说说。」 「九哥,这件事您稍后再说行不行。」刘大全说着,从怀里拿了一张纸出来铺在桌子上,上面印满了手印,他指着上面道:「这而是兄弟们的手印,您看看。」 杜九言大概猜到他的意思。 「我们只认得几个字,契约什么的从来不会写。九哥您现在就在这纸上写,这事就定下来了。我刘大全要是反悔,我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刘大全道。 「言重了,言重了。」杜九言摆手,既然要谈矿山的事,那她就索性问一问,「这之前,你们一年能採矿多少,得多少利?这矿可鑑定过,还能采几年?」 刘大全正色回道:「九哥懂的就是多。我也是才请个老先生来看过,他说这矿很好,估摸着按我们现在的人头和出矿的速度,还能有个四五十年的样子,过后就没有了。」 「至于一年出多少矿和铁,我没有仔细算过,反正拿到钱兄弟们就分掉了。这两年一共分了八次钱,每次兄弟们都能分到十多两的银子。」 杜九言目瞪口呆,「这么说,你们整个矿没有帐簿?」 「没有,花钱就找我拿,我觉得行就把钱给他,不行,就扣着。」刘大全道:「九哥,我们都是没读过几天书的大老粗,在这里就是因为没地种,又娶不到娘们,不然,也不可能背井离乡,躲在这山坳子里。」 「此事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杜九言没有想到,这么好的矿山,能被他们这群人,作践成这样。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至于销路,她都不用问,自然是有的卖就卖,没的卖就等。 三年不开张,开张饿三年的情况。 「契约,我按照昨晚说的列,至于细节,等我抽空写清楚再来和你们。既然大家都是兄弟,我又想你们都能好好的,做同样份的工,却能挣更多的钱,不但有饭吃有衣穿,还能老婆孩子热炕头。」 「九哥!」刘大全蹭的站起来,「我代兄弟们,谢谢您。」 杜九言揉额头,刘大全这个人的实在不经看。乍一看时觉得他城府很深,霸气外露,可短时间已接触了解,就发现,此人实在是简单到令人……惋惜。 「得亏你们遇见我了。」杜九言拍了拍刘大全的肩膀,「我还真是良善的人啊!」 刘大全点头不迭。 「行了,那就说一说巡检司。」杜九言看着刘大全。 刘大全回道:「当时为难茂生的四个人,我都认识。这四个人也没什么来路,就跟着吴统领,反正能做的勾当都做,吃喝嫖赌都沾。」 「九哥您说他们抓茂生是因为我,我其实不认同的。我猜您也是为了吓唬我。」刘大全嘿嘿笑着道:「但茂生的事,确实不好办,时间太久了,您没办办法证明,那四个人糟蹋了茂生媳妇?」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会想办法。」杜九言道:「这个吴统领,又是什么来路。」 刘大全想了想,回道:「吴统领是个千户,是祖上传下来的,在新化一带是个地头蛇。」 「裘大人呢?」 刘大全回道:「裘大人来新化今年应该是第七年了,据说是手里压了不少案子,所以一直不敢活动调任。他这个人胆子小又很贪,在我看来,这样的人其实很好拿捏。」 贪钱的官最容易办,因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杜九言点了点头,「我下午就回城里,你让黑头和三子跟着我一起,我手里用的人不多。」 「好,让他们跟着您,我暗中也会让弟兄跟着。」刘大全道:「在新化这个地盘上,九哥您尽管办事!」 这口气,杜九言喜欢,她笑着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广西那边他们暂时不会过来。」 那些逃回去的兵马,并不知道桂王小舅子怎么死的,他们要查,还需要时间。 她倒很想见识,桂王打算怎么在新化城中,把他扣住的手下,救出去! 「您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刘大全也不知道为什么,杜九言说没事,他就觉得没事了,仿佛她的话就是一道屏障,能隔绝一切危险。 中午吃过饭,杜九言在近百人殷勤不舍的目光中,离开矿场。 下山回城,杜九言洗了个舒服的澡,睡了一夜,身体便彻底恢復了,第二日一早起来吃过饭,直奔新化县衙! ------题外话------ 还有一更!今天我很乖,四更!嘿嘿。 094 大人息怒(四) 「你是杜九言?」裘樟今年五十有二,大约是平日操劳,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但也只是表面,打量着人时目光中的算计,却依旧能看得出是个心思灵活的人。 「学生荣幸,竟被大人知道名字,诚惶诚恐!」杜九言叉手行礼,态度和恭敬。 裘樟摆手,道:「你的名字在宝庆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你很狂,连堂堂西南讼行都拿你没办法?」 「新人后生,哪有资格狂。实在是想吃这碗饭,只得使出了浑身解数了。」杜九言摇着头,一副后生见前辈的样子,恭恭敬敬,乖巧懂事。 裘樟点了点头,「我看也差不多,一个新人再有本事,也就一人之力而已。西南那么大,每年考生就有近百人,一人一句话,你也吃不消。」又道:「不过,既然名头藉此打出来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讼师嘛,要的就是个名!」裘樟道。 杜九言拱手应是,「大人句句良言,学生铭记在心。」 裘樟很受用,对杜九言又喜欢了几分,请她坐下来,含笑问道:「说了这么多,你不会就是来新化拜访我的吧,说吧,有什么事?」 「我有个兄弟,他姓蔡,蔡兄为人侠肝义胆,对我也是关照有加,我此生最感激的人,就是蔡兄了。」杜九言一脸真诚,像那初出茅庐的少年,得人惠顾后,恨不得以死相报的愣头青,「他有个表妹,自小和他青梅竹马,蔡兄很看重这个表妹。」 裘樟听的云里雾里,不明白杜九言为什么扯出蔡兄又扯出他的表妹,但又欣赏少年人满身的义气,不由跟着点头,「然后呢。」 「蔡兄的表妹很看重家中隔房的一个丫头,那丫头自小生的娇美,可就是因为娇美,却惹了很多祸事来。她家中主子,从老的到小的,个个都欺负她,想要收房!」 裘樟嗤之以鼻,「竟有如此荒唐人家。」 「是啊,我听了以后也觉得可惜,难怪蔡兄表妹对这个小丫头怜惜。」杜九言扼腕嘆息,摇头道:「无奈,那家主子不放人,小丫头只能继续受苦。一日,那丫头跟着家中一个小厮出门访友,却不料路上遇到了几个兵。那几个兵见她貌美,居然也生了歹念,找了个理由,将两个人关了起来。」 裘樟皱眉,这事……听的有些熟悉。他不动神色,问道:「此乃真事?」 「是真事啊,不掺假的。」杜九言把得玉的经歷说了一遍,「……那丫头求了表妹,表妹求了蔡兄,蔡兄又来找我。大人您看,这虽牵扯有点远,可学生完全没有推辞的理由,为了蔡兄,我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啊。」 杜九言说完,苦恼地看着裘樟。 「本官知道你意思了,你是来替王茂生翻案,做讼师的?」裘樟问道。 杜九言叉手,作揖道:「大人英明,学生确实是来还蔡兄人情的,人生在世得一知己不易,何况恩人乎!」 「迟了!」裘樟摆了摆手,道:「王茂生的案子我已经送上多日了,估计这三五日内,上峰的批文就下来了。」 杜九言往前走了一步,给裘樟倒茶,笑着道:「大人,不迟!」 裘樟嗤笑一声,「你懂什么……」话没说完,就见杜九言在他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卷宗,听她道:「学生就怕大人您为难,所以来前,做了点准备!」 这个愣头青还知道拿钱贿赂?但现在拿多少钱都没用了。裘樟一脸狐疑地打开了卷宗,一目扫去有些熟悉,再细看一眼笔迹和落款的大印小章,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送上去审核的卷宗?」裘樟问道。 杜九言笑着点头,「是啊,学生这实在是没有办法。蔡兄拜託的事我定然要做的,可又不能让大人您为难,我这忠义实在难两全!」又道:「大人,现在翻案,可以吧。」 裘樟耳朵里像是飞进了上万只的苍蝇,嗡嗡嗡地响着,那些苍蝇又飞了出来,将他眼前的光亮遮挡的结结实实。 遮云蔽日,乌漆墨黑,就是现在这情况了。 他晃了晃,扶住了桌子,好一会儿用尽了全力拍下去,喝道:「杜九言,谁给你的胆子,居然将本官送去上峰的卷宗拿回来。你告诉我,你是打通了关系,取出来的,还是用了卑劣手段所得?」 「大人,过程其实不重要了。」杜九言道:「结果就是,卷宗还在您手里,案子还没定。案子没定,王茂生的案子就能再翻啊。」 裘樟指着她,手指都在抖! 他刚才怎么会觉得这小子是愣头青,怎么会欣赏他一腔义气。 这小子分明就是狐狸变的,从什么蔡兄情义重扯到表妹情意深,又从表妹扯到漂亮苦命的丫头,最后说到了王茂生…… 这一通扯下来,将他绕的七荤八素,他还跟着心疼了一番,反省了自己对王茂生的案子,判罚的是不是有点问题。 没想到! 「杜九言,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裘樟质问道。 杜九言点头,又摇头,「大人息怒,眼下新化是多事之秋,您刚抓叛军立了大功,开年就能升迁了!可若是因为这件事案子,拖了后腿,您看……这多可惜啊。」 「这是双赢啊,大人!」杜九言道。 裘樟摇着头,愤怒地盯着杜九言,「你在威胁我?」 这小子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他要不翻案重审,他们就去府衙告,去刑部告,反正翻定了。 毕竟她是为了还那个倒霉蔡兄的情义。 裘樟揉着额头,气死他了。 杜九言摆手,「不敢威胁大人。我是真心实意地为了蔡兄,为了您。我在这案子里,一点好处都没有,连讼费都捞不着。」又道:「您看,我现在风头正劲,若待在邵阳接讼案,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可是来这里了,为的就是一个义字!」杜九言语气激动,铿锵有力,「由小义而知大义,大人,学生做的不对吗?」 对,对个屁!裘樟无力地坐下来,好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发现他这么生气,居然拿这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事已至此,我给你撂个底,这案子,你就算接了,也没有用。」 「还请大人提点。」杜九言道。 裘樟不想看她,实在是气的心口疼,他闭眼靠在椅子上,喃喃地道:「庄安几个人是正经办差,合理合法。王茂生告他们奸占没有证据,反倒他拐带家奴证据确凿。所以,你就算想翻,也没有用。」 「多谢大人提醒,这事儿我会再核实查一查。」杜九言笑着道:「只要大人这里不生气,愿意再开堂重新审理,学生心口的大石就算落地了。」 裘樟撇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落地的石头,砸着本官的脚了!」 「大人太幽默了。」杜九言呵呵笑着,拱手道:「大人,学生定不让您后悔,翻审此案。告辞!」 说着,干脆利落地走了。 这让裘樟很惊讶又更生气,目的达到了,就走了。 但杜九言最后说的话,他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悔不后悔他不知道,但是现在卷宗拿回来了,那么翻审对他来说,就没有损失。至于巡检司那边,和他没关系,他会将一切问题推给杜九言。 「再审一遍,依旧如此!」裘樟盯着自己的卷宗,气的丢在一边的篓子里,「这个杜九言,哪是讼师,就是无赖。」 难怪名声大噪,让西南人对她恨之入骨。 太狡诈可恶了。 杜九言出来书房,门外立着立着的蔡卓如面色古怪,两人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衙门,等走到人流中,蔡卓如阴阳怪气地道:「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杜九言问道。 蔡卓如道:「我要娇妻美妾,奴僕成群,这些都交给你了。毕竟我是你的恩人,对你情义深重啊。」说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你要报恩啊。」 杜九言点了点头,「你我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不分彼此!」 「你!」蔡卓如绷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才不会和你共用娇妻,噁心!」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失笑。 「重审没有问题了,接下来你是打算直接递交诉状?」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颔首,「这就回去写诉状,待受理后,我便能去见王茂生。」 「要我做什么?」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走到城门口,盯着远处正在搜查的司兵,低声道:「写封信回家,请你姑父帮个忙。」 「这事好办。」蔡卓如颔首,两人去笔墨买笔墨纸砚,忽然,银手蔡卓如咦了一声,道:「那个人是卿长吗?」 杜九言转身过来,「嗯?哪里?」 她顺着蔡卓如的视线去看,就看到对面的客栈停着一辆马车,车里下来一位穿着宝蓝色直裰的年轻人,他背对着这边,看不到脸,「你确定是廖卿长?」 「我去看看?」人走的太快,蔡卓如也不是很确定,「我感觉是。」 杜九言若有所思,眸色亮了亮,道:「想必他不想看见你,一会儿让银手去。」 「他来新化做什么,」蔡卓如凝眉,两人没有再议论,买好笔墨回了客栈。 隔着几条街,庄安刚换班出巡检司衙门,一边走一边和自己同伴道:「昨晚的事听说了吧,裘樟居然上报说新化县衙活捉了六十四个广西叛军。就他县衙那些个酒囊饭袋,他也能抓到广西叛军?肖将军都输了镇远府。」 「此事很蹊跷。盐山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裘樟怎么知道的。」他的同伴李宇问道。 庄安摇头,吴统领让他去衙门打听了,可平时那些嘴巴很松的捕快都不肯透露半句,说裘樟的命令,一律不得对外乱说。 他居然什么都没有打听到,「这也真是奇了怪了。」 「安哥,」两人刚走出巡检司衙门口的胡同,迎面就碰到了县衙里的一个小杂役,对方凑上来,低声道:「今天有个叫杜九言的人,去见裘大人了,下午他就递了诉讼状子,要给王茂生翻案。」 ------题外话------ 老规矩放在和后台设置时间定时更新的,没想到今天居然没有更!可能是后台抽了一下,抱歉抱歉。 那么,今天就请裘大人哭一段给大家看看! 095 简单的案(一) 「王茂生还能请讼师?」 庄安一点都不害怕,反而笑了起来,「这事有趣了,哪个愣头青的讼师接了讼案。再说,你们裘大人不会同意翻案了吧,我记得,案子的卷宗已经送上去审批了啊。」 「我们大人接了诉状,还让杜九言去牢里见王茂生了。估计明天定了开堂的日子,就会让人来传您四位再去公堂了。」小杂役说着,左右看看,「大人也没有办法,估计这位讼师有点来头。」 「奇了怪了。」庄安道:「这杜九言……听着耳熟,什么人。」 他依旧不在意,和同伴边走边说着。 「啊,我想起来了。不就是这两天邵阳那边传的沸沸扬扬的头名讼师吗。西南那个讼师考核。」李宇想起来了,「一个小讼师,把西南选出来的考生,全干掉的事。」 「啊,想起来了,那小子很狂啊。」庄安蹙眉,「不过,他是不是飘起来了,在邵阳狂就行了,居然跑新化来狂,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地界。」 李宇低声道:「要不要找人把他做掉。」 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个人,还是可以的。 「先找人盯着,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庄安说着,回了家。 第二日中午,他做完事准备吃饭,他的属下忽然来回他,「安哥,您让我们盯的那个小子,他现在跟着县衙捕头,跑咱们衙门里来了。」 「到咱们这里来,做什么?」庄安问道。 属下回道:「查看牢房,还问当时那个丫头和王茂生关在哪个房间里。」 「让他查去,不用怕她。」庄安冷笑一声,「看来,不只是狂妄,还有几分聪明,但也没有用。」 讼师又不是捕快,他能查到什么,更何况,也不可能有什么证据能让他查到。 又隔了一日,衙门里下了文书,盖着县衙的大印小章,通知庄安,李宇,陡年仓和方满粮四人,王茂生旧案重启,择六月二十开堂审理。 「还真审!」庄安四个人聚在一起商量,方满粮看着庄安,「安哥,我查问过了,杜九言不是王茂生请来的,而是那个小丫头。」 庄安点了点头,「杜九言此人呢,查到了没有。」 「查了,她在考讼师前,就办过几个案子,都赢了。而且,考讼师的时候,推断的案子也赢了。」方满粮回道:「尤其是考试的时候,那个案子是邢大人遗留的旧案,听说付韬都没查清楚,这一次得亏杜九言查办清楚,付韬高兴的很,对她极为欣赏。」 「看来,还真有点本事。」庄安凝眉,犹豫着在房里来回地走了一通,陡年仓忽然一拍桌子,冷冷地道:「管她什么讼师,既然到了新化,就由不得她狂。」 「我今晚就带人将他做了。」 陡年仓说着,拂袖要走。 「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庄安拦住他,索性道:「我去和吴统领说一声,裘老贼那边,再打个招唿。和上次一样,审个一次走个过场就行了。」 其他两个人纷纷应是。 杜九言此刻正在衙门里,裘樟看她头疼,戒备地道:「案子还没有到时间,本官也很忙,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过来。」 「大人。」杜九言上前斟茶,「大人忙,是因为桂王叛军的事?上头怎么说,人是接着关在新化,还是就地正法了?」 这正是裘樟最近几天头疼的事。这虽然是功劳,但因为人太多了,牢房都住不下了,可要斩了,上头没说话,他也不敢。 「还没有批文下来,我区区一个七品,如何敢有定夺。」裘樟不高兴地道。 杜九言在他对面坐下来,低声道:「大人可想过,人在新化一天,新化就危险一天?」 「什么意思?」裘樟一怔,「你是说,桂王会杀过来救人?」 杜九言点了点头,「他一定会来救人。」 裘樟眉头紧紧锁着,这个问题他想过,但是上面没有批文,他的人手又不够,实在是有心无力。 「大人,我有办法,您可想听一听?」杜九言笑着道。 裘樟直觉,杜九言绝不是热心做好事的人,她的好,是一定要有回报的。当即,他摆手道:「此事我会自己想想的。」 「更何况,太后娘娘还在京城,桂王也就小孩子脾气闹一闹,不可能真打起来的。」裘樟道:「他就是想要矿山,听镇远那边传来的消息,桂王一进城,就去矿山了。」 果然啊,所有人都认为,桂王只是想要矿山打铁玩儿。 却不知道,这件事的重点是,镇远府是桂王的了。 「大人再想想,有用的上学生之处,还请吩咐。」杜九言不能上赶着出主意,以裘樟的性子,不但不会听,说不定还会反其道行之,「那学生告辞了。」 裘樟求之不得,「去吧,去吧。」 「那,二十日我再来。」杜九言笑盈盈地走了。 裘樟暗暗松了口气。 转眼便是六月二十,杜九言穿着天青色长袍,戴着外青里白的讼师冒,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扬眉道:「还挺合身,颜色也不错,就是袍子瞧着有点单调,回去后让闹儿给我绣朵花。」 「九哥,花绣哪里?」银手一脸的崇拜,上下打量着,指着衣摆,「这里,这里绣支竹子怎么样?」 杜九言点头,「可以,青配绿,低调又般配,很好。」说着,拂袖出门,径直往新化衙门而去。 升堂程序与邵阳相同,裘樟高坐中堂,因为庄安几人并未请讼师,所以堂上只有杜九言一位讼师。 庄安四人上堂,和裘樟拱手示意后,就一脸无所谓地站在了对面。 这案子,除非她是神仙,否则,她有再大的本事,也证不了什么。 「杜九言!」裘樟道:「你诉状中有两证,一证王茂生并未拐卖丫鬟得玉,二证,庄安等四位司兵藉由职务之便,奸占丫鬟得玉,是否?」 杜九言拱手,回道:「如大人所言,以上两点,确实是我的诉求。」 「行吧。」裘樟说着,吩咐书吏,「将王茂生带到堂上来。」 话落,王茂生被人从后衙拖了上来,他人一出来,堂内堂外一阵抽气之声……有人忍不住,竟在一边干呕起来。 若是蓬头垢面倒也无所谓,但王茂生是满脸水泡,亮晶晶的布满了整张脸和脖子,就好像一只变成人形的蟾蜍。 令人周身发麻,噁心不已。 「这怎么回事。」裘樟也惊讶不已,「没让大夫瞧?」 书吏回道:「大人,大夫瞧过了。」说着,凑过去贴在裘樟耳边低语了几句,裘樟一愣,眉头紧紧蹙了一下,就摆手道:「王茂生,跪下!」 王茂生催着头跪在衙堂中间。 「大人,」杜九言上前道:「容学生先证王茂生无罪!」 裘樟点头。 「得玉乃邵阳路府的家生奴婢,王茂生虽也是路府下人,但签的是活契,只在路府做一些杂事。」 「六月初五那天一早,得玉和王茂生一起从邵阳出发,隔日下午到的新化城外。两人在新化城外,被司兵庄安等四人抓住关押,并对得玉实施了长达三日的轮姦。」 「杜讼师,此事当时裘大人已经核实,乃子虚乌有!」庄安回道:「你身为讼师,凭空捏造诬陷,小心我告你。」 杜九言撇他一眼,接着又道:「此时,王茂生走投无路,就敲了登闻鼓。又因为得玉和他不过普通朋友,所以他不得不谎称得玉是他的妻子。」 「却不料,他这一告,不但没有让他想要告的人受到惩罚,反而将自己送入监牢之中。以拐带的罪名,被判了一百仗刑,三年坐监。」 「事情经过确实如此。」裘樟道:「本案查验的细节,都已经详细记录在卷宗中。」 杜九言点头,走到庄安等四人面前,问道:「四位,当日以什么罪名,将王茂生和得玉抓住收监的?」 「此二人鬼鬼祟祟,又没有身份文牒,我们就例行公事,将他们带回衙门,等查验清楚,便会放人。」庄安道。 李宇补充,「这件事,每天都会发生,现在巡检司的地牢里,还关着十几个,杜讼师可要也给他们辩一辩呢?」 「那为何,又将王茂生放出来,而独留得玉?」杜九言不理李宇,再问道。 庄安回道:「王茂生并非我们放出来的,而是他连夜出逃,我们也曾找过,但此人狡诈,我们几次都没有抓到他。却不料他居然去衙门里告我们,意图讹诈,倒打一耙。」 「着实可恨!」李宇道。 方满粮附和,「此事,巡检司衙门里的同事,都能作证。」 杜九言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他怎么逃的?巡检司的监牢我曾去看过,不说坚不可摧,但一个普通人,绝无可能轻易逃出来。」 「我们每日卯时换班,那时候也是我们最睏倦的时候,他趁机逃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杜九言摇头,「非也,王茂生当时已是重伤在身,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逃得出来。」她盯着庄安四个人,忽然高声道:「他之所以能出来,是你们将他放出来的。而得玉,你们却打算长期押扣,供你们亵玩。」 「胡说八道!」庄安道:「你一点证据都没有,说来说去都是你自己的臆测。」 杜九言摇头,「我有证人!」话落,拱手道:「请大人允许,传我证人到堂作证。」 裘樟颔首。 096 证你有病(二) 众人朝门外看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门外进来一男一女,男人穿戴斯文,个子不高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是个普通的中年人,但令人忍不住惊奇的是,此人居然和王茂生一样,从脸上到脖子上,全身水泡。 指甲盖大小,密密麻麻布满了脸上,脖子上甚至手背上。 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恶臭,令人作呕。 而和他一起进来的女子,则是带着帷帽,虽看不清脸,但身上也是奇臭,不用看也知道,此女定然也是满脸水泡,面目可怖。 「来者何人,报上名讳。」书吏问着,忍不住后退了一点,生怕被对方传染。 男子回道:「在下汪林,是邵阳路家二老太爷府中的管事,这位就是得玉,是府中的家生丫头。」 当时来新化领得玉回邵阳的管事,也是他。 「得玉,叩见大人。」得玉行礼,垂着头跪着。 裘樟微微颔首,看着杜九言,「说吧。」 「王管事,对于得玉和王茂生来新化的事,你可知道?」杜九言问道。 王管事拱手,回道:「当时并不知道,当时回到邵阳以后,隔房的大小姐却来找我,说是她让得玉和王茂生,来新化办事。」 「隔房的大小姐指使办事,她手中无人可用?又让他们来新化办什么事?」此话是裘樟问的。 王管事回道:「大小姐没有说,但原话确实如此。」 裘樟凝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王茂生就不是拐带得玉,他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大人,作为当事人,您亦可问一问得玉。」杜九言道。 裘樟就看着得玉。 得玉回道:「大人,当时奴婢和王茂生确实是受大小姐所託,来新化办事。绝不是被他拐带。」 「就算不是拐带,可私奔却不好定。」裘樟道。 如果路家大小姐真说了这话,那王茂生的罪名就不能这么定了。 「得玉向来受主家看重,她又到了婚配年纪,依她的条件,她完全可以请家主将她许配给王茂生,而不是跟着王茂生做逃奴私奔。」杜九言道:「所以,王茂生和得玉一非拐带,二非私奔,王茂生的罪名也就不成立了。」 王茂生垂着头,低低的哭了起来,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哭声令人怜悯。 裘樟凝眉,很不高兴地看着王管事,当时他来领得玉的时候,可半个字没提什么大小姐,就连得玉都没有说。 现在拉出一个路家大小姐来,他又不可能传唤来对质。 不过,一个逃奴,又没伤人性命,主家都不追究了,他就更加没有必要了。想了想,他低声道:「此事,本官会再核实,如果情况确实如此,本官会重新改判。」 「有劳大人了。」杜九言拱手,一转身看向庄安几人。 庄安一愣,他们对王茂生是不是被定罪也无所谓,此次最重要的是,杜九言的第二诉求。 他要告他们奸占之罪。 「以上若成立,那么我请问,两个出门办事的下人,怎么在你们眼中看起来,鬼鬼祟祟,一查就跑?」杜九言突然问道。 庄安一怔,回道:「这我怎么知道,你问他们啊。」 「不用问。他们逃是因为你们见色起意,满脸淫邪!」杜九言道。 到底年轻,就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庄安冷笑道:「随你怎么说,我们行的正,坐的直!」 「不就是觉得我没有证据吗,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杜九言低声,忽然一转身,指着得玉道:「不知大家可发现一个问题,王茂生和王管事,浑身水泡,奇臭无比?」 这话一说,大家都忍不住捏着鼻子,要不是在公堂,他们早逃走了。 「确实如此。」裘樟问道:「此事有什么说法?」 杜九言冷笑,过来盯着庄安,盯着李宇四个人,大声道:「因为得玉回去以后就看了大夫,她得了梅毒!」 大堂之上,气氛一窒。 「难道……王茂生和王管事浑身的脓疱,是……得玉传染的?」裘樟问道。 杜九言走过去,将得玉的帽子拿下来,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她漂亮的脸上,也满是水泡。 「大人,此病轻易不会传染别人。」杜九言讥讽地道:「但是,若有人和她有了男女之事,就必然会被传染!」 她话落,庄安和李宇四人脸色大变,惊骇不已,这一点,他们没有想到。 「所以你们四个人,有没有奸占得玉,不用我证明!」杜九言道:「迟则三日,快则明天,你们就会和他们一样。」 庄安大惊失色,「不可能!我们……我们没有。」 「大人!」杜九言沖裘樟拱手,「作为嫌疑人,大人应该将此四人收监,三日之内,若他们没有浑身水泡,此案便算我输了,我自愿担诬告之罪。」 「若他们和得玉,王茂生一样,也是浑身水泡,那情况就不用再解释了。铁证如山,不容争辩!」杜九言道。 裘樟看着庄安四个人,眉头紧锁,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来人,请巡检司四位去后衙小住!」 说是小住,自然是客气的话。 「裘大人,你不要听这小子危言耸听,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不可能有什么水泡。」庄安道。 李宇又道:「就是,我们不可能有。」 「那更好啊。」杜九言笑盈盈地道:「没有包,你们就来狠狠告我。只是在牢里待几天,就能彻底洗刷冤屈了,这多好!」 庄安几个人对视,个个眼中难掩慌乱。 「带走。」裘樟话落,上来几个捕快,将庄安几个人带走,他又看着杜九言,「此案,你说完了?」 杜九言拱手,上前道:「是!我请讼人的罪名实乃一场误会,幸好大人明察秋毫,开堂再审,让案情得以澄清!」 「嗯。此事是路家不对,当时本官查问的时候,他们却不说,如今却来翻供,实在讨厌。本官若不是看在路老太爷的面子上,断不会轻饶此事。」裘樟保住了面子,对杜九言满意了一分,便拍了惊堂木,道:「行了,你们今天就将王茂生带走吧,至于四个司兵,若罪证出现,本官自会有定断。」 杜九言应是,和王茂生道:「给大人磕头,大人还了你清白。」 「谢谢大人!」王茂生呆愣愣地,他虽还没被仗责,但审问的过程中裘樟用了刑,所以,他依旧是一身的伤,加上浑身脓包,人已经是摇摇欲坠。 得玉和王管事上前将他扶着,杜九言冲着裘樟拱了拱手,「大人辛苦了,学生告辞。」 说着话,一行四个人离开。 牢房之中,庄安四人对面席地而坐,四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满粮偷偷掀开自己的衣袖看了一眼,胳膊虽黑,但是皮肤光洁紧緻,什么都没有。 「蠢。」庄安抽方满粮的头,「怎么可能会有,那个讼师一定有问题。」 得玉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王茂生前几天也没有发病。 偏偏那个讼师来了以后,他们就发病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我也觉得有问题。」陡年仓疑惑道:「那个女人,当时……我分明记得是处子。」 他一说,三个人恍然大悟,李宇道:「对!她不可能有病,就是那个讼师故弄玄虚。」他说着站起来,喊道:「来人,我们要见裘大人。」 「等等。」庄安低声道:「不就三天吗,我们就在这里住三天,看他最后怎么解释。」 四个人对视,顿时达成了协议。 「睡觉。」方满粮道:「正好我好几天没睡好了,在这里什么事都不用做,好好睡觉。」 他说着,找了个干净的草垛子,躺下来睡觉。 其他三个人也是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衙门的书吏来看过,什么都没有,中午吃过饭,四个人接着睡的昏天黑地,晚上找狱卒要了牌九,竟是玩的不亦乐乎。 「安哥,您今儿这牌运太好了,要是在外面,一定要去赌一把,一定能赚翻了。」方满粮哈哈笑着,伸手去洗牌,露出的一截胳膊,亮光一闪,像是日光照在冰面上反了一下光,一闪而过。 他一愣,抓着牌的手抬起,对着远处的灯光照着。 只见灯光下,他的一只手臂,像是镶嵌了许多宝石,银光闪闪,熠熠生辉! 「啊!」方满粮吓的惊叫一声,脸色苍白,「水泡,啊……出现了。」 他这么一叫,其他三人也是脸色大变,冲过来对着光脱了衣服,手臂,胸口,脚背,对方的脸上,闪闪亮亮! 「不可能!」庄安喝道:「这……这不是可能,不可能的。」 一个处子怎么可能得病,不可能! 四个人又慌又气又怕,李宇喊道:「来人,请大夫来!」他不信,他们肯定是中了那个讼师的套了。 「吵什么。」牢里的狱卒提着灯过来,灯光更亮,照的四个人更加可怖,狱卒吓的嗷的一声叫唤,一边往外面跑,一边喊道:「快去告诉他们,他们发病了,发病了。」 097 忧国忧民(三) 第二日一早,裘樟再次升堂,众目睽睽之下,请了大夫给得玉,王茂生以及王管事和庄安七个人一起诊断。 大夫说不好什么病,但是可以肯定,七个人的脉象一样。 「大人,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有病的,这事分明就是杜九言的把戏。」庄安暴躁不已,指着杜九言,恨不得吃了他,「你这个奸诈小人,你不配做讼师。」 杜九言淡淡然,挑眉看他,「我配不配做讼师,这事儿没定论,但你们有罪,已是铁证如山。」 「不可能。」陡年仓喊道:「那个丫头分明就是个处子,一个处子,怎么可能得梅毒。」 他话一出,杜九言冷嗤一声,质问道:「大胆陡年仓,你还说没有奸占得玉。你若清白,如何知道她是处子之身?!」 「我!」年陡仓一愣,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杜九言冷笑一声,和裘樟道:「大人,此案已经很清楚了。按《周律,刑律,诉讼,诬告》诬良为盗,论罪充军,按《周律,刑律,犯奸》强姦轮姦妇女,绞监侯,按《周律,吏律,职制,知法犯法》罪当笞八十,除职。」 「以上,三罪并罚,望大人明辨上奏,斩立决!」杜九言大声道。 这个杜九言,说起周律来如数家珍,比他还要熟练,裘樟嘴角直抖,不得不点头。 他觉得自己被杜九言牵着鼻子在走。 庄安四人脸色一白,庄安喊道:「大人,我们要吴统领,我们要请讼师。」 「请讼师就尽快!」杜九言道:「离今秋也不过两月余!」 裘樟拍了惊堂木,喝道:「以庄安为首,巡检司司兵四人罪名属实,既判斩立决!」 「来人,将此人拖下去,」这四个孬种,敢做不敢认,差点害到他了。 衙门捕快上前,将庄安四人拖了下去。 杜九言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把扇子出来,慢慢摇着。 「杜先生。」得玉扶着王茂生跪下来,「先生大恩大德,我二人无以为报。得玉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恩人。」 王茂生休养了两日,已经恢復了一点人样,瘦骨嶙峋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灰濛濛的眼睛,他磕头道:「茂生下半辈子愿意追随先生,任凭先生使唤。」 「没事就行,至于报恩就不用了。」杜九言将两个人扶起来,「你们都还年轻,好好养身体的,等回了邵阳后,让你们大小姐想办法将得玉放出来,你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得玉擦着眼泪,想到她那几日的经歷,羞愧难以偷生,哭道:「得玉已不是完璧,配不上茂生哥,下半辈子,得玉愿意青灯古佛,替杜先生,茂生哥还有大小姐每日在佛前念经讼佛,保佑你们一声顺遂安康。」 「配得上吗。」杜九言看着王茂生,「说句话,我听听。」 王茂生脸一红,抬头看向杜九言,又撇了一眼得玉,点着头,道:「配,配得上!」 「那不就得了。」杜九言和得玉道:「一辈子很短,先让自己舒坦了,再去考虑别人舒坦不舒坦。」 她说着往外走,「走吧,事情办完了,我们去购物庆祝一下。」 得玉和王茂生面面相觑。 「杜先生,杜先生。」王管事追上来,低声道:「您……您看着解药,什么时候给我,这一身的水泡,实在是太难受了。」 杜九言这才想起来,无奈一笑,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回去问问银手,他定然是知道的。不过,今天自然是不行的,等你们回到邵阳以后,再解毒不迟。王管事,实在是辛苦你了,这辛苦费,回去记得和路妙拿。」 这祸是她惹的,怎么也不能让她独善其身了。 「是,是!」王管事不敢说不,跟着杜九言回了客栈,第二日一早,带着解药与王茂生还有得玉回了邵阳。 蔡卓如笑盈盈地看着杜九言,「这讼费,还要给吗?」 「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案子又简单,就给你免了。」杜九言道。 蔡卓如作揖,「多谢杜先生念着情谊,蔡某人诚惶诚恐,感激不尽。」 「感激之情记在心里就行了。」杜九言靠在软榻上,开了半扇窗朝客栈外看着,蔡卓如问道:「我的人后日就到,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杜九言盯着街道,没有说话,蔡卓如也不再问,在桌边坐下来自斟自饮。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银手带着三子匆匆回来。 「九哥。」银手喝了大碗凉茶,擦了汗道:「事情果然和你的猜测的一样,现在黑头哥跟着他的,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杜九言起身,道:「我要去拜见裘大人了,半日不见,想必裘大人很思念我。」 她说着,出了门。 蔡卓如被茶水呛着,和银手道:「你们跟着她去吧,一会儿裘大人要是气出个好歹,你们也能及时帮忙喊人找大夫。」 「好!」银手和三子笑嘻嘻地跟着杜九言去了衙门。 裘樟正在写得玉案的判词,第二次写了,但前后的结论却截然相反。他写着写着不由冒出一身冷汗来…… 要是杜九言不来他这里翻案,而是直接去了府衙,那他可就完了。 这小子,办事虽然很让人生气,但是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分寸的,恨都恨不起来。 「大人,」书吏敲门进来,低声道:「杜九言求见。」 手中的笔一抖,一滴墨汁落在写了一半的判牍上,裘樟气的揉着额头,道:「有的人,真是经不起念叨。请他进来吧。」 「大人,您还好吗?」杜九言笑盈盈地进来,反手关了门,裘樟指着门,「你关门何意。」 杜九言在他对面坐下来,低声道:「大人,有件事我要和您说一说,您一定你要抽空听我说完。」 「我不抽空,想必你也会说完的。」裘樟索性不和她斗嘴,端茶道:「你是不是又要和本官说,桂王的人,会进新化来抢他的兵?」 杜九言点头,「大人英明。」 「这几天我一直派人盯着的,桂王现如今还在镇远,根本没有迹象显示他回来新化。」裘樟道:「不过,我还是和两个卫所借调了兵马,就算他来了,他也无计可施。」 上面的命令一天没有下来,桂王的叛军他就得牢牢看好了,决不能出半点岔子。 至于上面会这么打算吩咐,他就不知道了。如果是别的人谋反,圣上也肯定不会被允许,可是现在桂王……他们兄弟情深,他要真将桂王伤着了,不说圣上,就是太后娘娘也不会饶了他的。 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上头的指示吧。 「这么说,就算桂王来将人救走了,对于大人来说,其实也无所谓?」杜九言问道。 裘樟眉头一拧,道:「那当然不是。人在我这里,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则我就要丢官掉脑袋。」 「那就行了。」杜九言提壶给裘樟斟茶,低声说了几句,裘樟微微眯着眼睛,望着他,目露深思。 夕阳西沉,快入七月的新化城,晚上正是凉爽舒爽的时候,在与县衙相隔一条街的巡检司废弃的衙门外,卫所派来的两百人,将整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此刻院子里,六十五大男人,个个衣装整齐,列队在院中出军操。 唿喝声不断,又整齐又有气势。 惹的外面守着的兵忍不住翻墙去看,又不屑地跳下来。 「真想打一仗算了。」卫所的兵蹲在地上,白天热的一身汗,晚上凉的直抖,「桂王和圣上也不知道什么想法。」 来个痛快点的,不然这么不清不楚的,让他们很难做啊。 「打啊!」忽然有人喊道:「做,他们六十五个人,咱们也挑六十五人,进去练个手。」 说话的人戴着百户的帽子,搓着手,露出技痒的表情,「只说不杀不放,我们只是打一架而已,怕什么。」 「打就打!」他这话成功挑起大家的兴头,顿时许多人伸手报名,「走,算上我一个。」 六十五个人一转眼功夫就挑了出来,那个百户笑嘻嘻地推开门,大家鱼贯进去,外面的人趴在外墙上。 「不要兵器,咱们打一场啊。」百户冲着里面的桂兵挑衅。 桂兵正憋屈,一听有架打,立刻就应了,一声吆喝,两方人马,一百多号人就混战在一起,打的人仰马翻,热闹不已。 街对面,廖卿长站在巷子里,眉头紧蹙。 他身后的黑暗中,几十个人无声无息地隐匿着,宛若暗夜蛰伏的豹子,盯着对面的动静。 「怎么办?」有人上前来,低声问道:「今晚恐怕不行了。」 廖卿长道:「等!让大家各自散开,不要聚在这里。」 「公子,」廖卿长的常随递来水壶,有些埋怨地道:「您给桂王办这事也太危险了,他自己都不出现,听说今天还在镇远府那边看矿山呢。」 最近桂王喜欢挖矿。 「我既然帮他,自然有我帮的理由。」廖卿长道:「这世上的富贵,从来都不会是从天而降的!」 常随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他只关心今天晚上能不能成功。 ------题外话------ 今日三更,大家周末愉快,么么哒 098 兄弟们上(一) 「杜九言在客栈吗。」廖卿长问道。 常随回道,「刚刚用了晚饭和蔡公子一起,在街上散步,这会儿应该快回去了。」 天彻底黑了,很快就会宵禁。 「让跟着她的人小心点,此人狡诈,千万不要被她发现了。」廖卿长吩咐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常随应是。 夜色渐深,对面院子里打斗也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就见门打开,里面三三两两的人互相搀扶着出门,显然打的很狠,许多人脸上都挂了彩,甚至还有几个端了腿的。 进进出出两三回,又请了大夫,对面才彻底消停下来。 廖卿长静静等着。 子时的更子响起,忽然,西城门上蹿起了火花,随即一声炮响,在宁静的夜里炸开。 「报!」骑兵沖向县衙,和巡检司,「大人,大人,桂军来了,已在新化城下。」 裘樟根本没有睡,闻声就打开了门,脸色很不好看,「慌什么,按照先前的吩咐办事。」回话的人去了,裘樟又喊了人来,「让大家都集合,去城墙。」 新化有兵,但是几处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千人。好在宝庆府的三个卫所离这里都不远,几个卫所的兵加在一起足有三千多人。 这个数,就算桂王的人来了,他们也应该能抵挡几日,等待援军。 「都通知过了。」来人回道:「幸好大人早早开了兵器库,不然又要一番周折。」 裘樟鼻尖里嗯了一声,兵器库他不想开的,但耐不住让他开,那小子气人归气人,但还真有几分聪明劲。 裘樟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因为被杜九言牵着鼻子走很不爽,一方面又感激杜九言,早有预料,让他造作了准备。 「上城门去看看。」裘樟往外走,门外又进了人,「大人,吴统领上了城墙。」 裘樟颔首,问道:「城外一共多少兵?」 「天黑看不清,但估摸着不少。听说当时桂王攻镇远的时候,用了三千多人。」 裘樟嘴角抽了抽,镇远易守难攻谁都知道,没想到桂王只用三千人一个晚上就攻进去了……真不知道说他有将才,还是肖将军暗中让着他。 反正事情摊上桂王,除了复杂就是复杂。 「走吧。」裘樟急匆匆地上了城楼,站在城楼上往下一看,顿时哼了一声,怒道:「气煞人也!」 又被那个杜九言那小子猜到了! 吴统领因为庄安的事,现在看裘樟很不顺眼,听着便冷笑道:「裘大人,这么气不如亲自下去打去?」 「你不气?桂王攻镇远用了三千人,到咱们这里来却只有这么点人,分明就是瞧不上咱们新化,」裘樟道。 城外,数着人头,估计就五六十人,这那是攻城,分明就是来游逛的。 「他们想干什么。」裘樟怒道。 吴统领也不着急,含笑道:「大概,桂王还是想要盐山吧,裘大人不是刚抓了他六十几个人吗,这会儿你再将这五十人抓回来。」 裘樟看着吴统领,脸色也不好看。 「这样,若你将这些人也抓了,往后新化的事,全由大人你做主。」吴统领含笑道。 吴统领料定,裘樟没有这个本事。 裘樟道:「你少来,我全部做主了,你多舒服。」顿了顿又道:「一千两银子,赌不赌?」 吴统领一愣,裘樟虽贪财但还算含蓄,毕竟读书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直白的提到钱。 「那就赌一次。」吴统领冷笑道:「大人,可别为了这一千两豁出去老命啊。」 裘樟冷笑,「你准备好银子就行了。」 吴统领正要说话,忽然有人上来回禀,道:「大人,东城门起火了,有人往城门上泼了油,这会儿正烧着。」 「大人,大人。」又有个人衙役上来,回禀道:「巡检司衙门里进人了,咱们的犯人,都逃出来了。」 这一次回禀的对象是吴统领。 「什么人做的,咱们的人呢,都死了吗。」吴统领大怒,头也不回地往下走,犯人逃了可不是小事,他必须亲自去看看。 裘樟喊道:「吴统领,准备好银子。」 「裘大人,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吴统领根本没当回事,带着人就走了。 裘樟站在城楼上往下看着,那五六十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聚集在一起,好像在商量什么。 而此刻的城楼下,顾青山和两个副手,正在他们带来的硕大的行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个个黑色的球,不像是铁做的,奇奇怪怪的在地上滚动。 「什么时辰了?」顾青山问道。 他的副手毛一男回道:「大人,子时过半。」 「动手吧。」顾青山抬头看着城墙,他身后带来的人,以极其熟练的速度,搭起来了两个投石机,他回头看着时间,一打手势,道:「打!」 随即,夜空中投石机发出砰地一声响。 那个黑色的球,被投掷了出去,划着名弧度,精确地落在城楼上,紧接着砰地一响,黑球炸开,并没有威力,但却迅速燃烧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转瞬之间,城楼迅速被淹没在火海之中。 上面的人顿时哭喊成一片,又慌又乱,毫无章法。 顾青山笑了,「王爷果然料事如神,新化的这些人都是草包,没有一个顶用的。」 镇远还有个姓肖的挡一挡,新化……他们真是提不起兴致来。 「王爷不是说,等大家手痒了,咱们就动手么。现在看来,这里都不够格让我们练手的。」毛一男附和道。 顾青山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吩咐道:「火球留几个,等兄弟们出来后,再送他们几个断后。」 「是!」毛一男应是吩咐下去。 顾青山不急不慢地看着城楼上的好戏,这城,他要是想进去,一炷香之内他就能拿下。 五十人,足够了! 时间过的极快,丑时刚到,闹腾的城内,更添了嘈杂之声,随即城门口响起了打斗之声,城门被打开,一行十几个黑衣人,领着六十五个拿着兵器穿着他们红蓝兵服的兵沖了出来。 「时间刚刚好。」顾青山满意至极,今晚一切都在预料之内,没有半点差错,「兄弟们,大家受委屈了。王爷在镇远备了酒席,正等着大家呢。」 城内,民兵们不敢出来,拿着武器站在门口,瑟缩着,想上不敢上。 顾青山看着跑过来的六七十人,认出领头的廖卿长,拱手道:「廖兄,今晚辛苦你了。」 「不辛苦,替王爷效力,廖某人在所不辞。」廖卿长很得意,今晚的事情办的很顺利。 顾青山拱了拱手。这件事王爷没让廖卿长做,是他主动联繫的。 「我还带了个人出来。」廖卿长指着自己的两个兄弟押出来的一个人,「就是这个人,在矿山杀了山将军,下毒抓了大家。」 顾青山一愣,打量着被廖卿长堵着嘴,押着的少年,黑黑的皮肤,个子中等,五官很标緻,尤其是那双眼睛,跟猫一样,在夜里能发光,黑亮黑亮地盯着他,居然沖他挤了挤眼睛。 「很横啊。」顾青山凝眉,问道:「什么人。」 廖卿长回道:「杜九言,是个讼师!」 「带走,请王爷发落。」顾青山点头,又招唿大家,「走!」 被救出来的六十五个人纷纷往前跑,顾青山怕大家跑散了,喊道:「别急,前方备了马,不要走散了。」城里的人不敢追来的。 大家根本没有听他的,而是往四面八方跑,径直跑了十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所有人一转身,刷地一下亮出了手里的刀。 「别动,你们被包围了,缴械不杀!」 沖天的口号,震的桂兵一愣。 「怎么回事,兄弟们,你们这是……」毛一男上前去问离他最近的一个人,不等他到跟前,忽然对方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人冷冷地道:「谁你兄弟,你看清楚爷爷是谁。」 这口音,毛一男骇然失色,大喊一声,「你不是我们的人。」 「偷梁换柱!」顾青山拔刀出来,怒道:「我们中计了!」 此时此刻他才看出来,刚才这些人是往四面跑的,不动声色的,就将他们包围了。 「怎……怎么会这样。」廖卿长也是一愣,下意识地朝杜九言看去,就看到对方的高高挑着眉头,双眸明亮,毫不掩饰地露出得意之色。 廖卿长大喝一声,「杜九言,是你的阴谋?」 说完这句,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四面起火后,那些守在外面的卫所兵们那么容易就调走了,为什么他们打斗的那么顺利,就将人放了出来,为什么他的人去抓杜九言,她就反抗了一下,就被堵住了嘴拖了出来,为什么到了城门口,城门那么容易就开了…… 这些奇怪的地方,他当时也都想过,但因为紧张和慌乱,都只是一瞬间,从他脑海中晃过,现在再想起来,在巡检司旧衙里的混战,并非只是打架,而是他们用自己人,把桂兵换了。 也就是说,他费劲心力以为万无一失,实际上都在杜九言的算计和掌控之中。 顾青山问道:「什么意思。」 廖卿长解释了一遍。 顾青山有些惊讶地打量着杜九言,随即怒道:「奸贼,杀了她!」 「是。」廖卿长一把拽过杜九言的衣领,冷冷地道:「今晚你不死也得死。」 杜九言冲着他一笑,眉眼弯弯,嘴里塞着的布条,呸地一声,砸在了廖卿长的脸上。 「白痴,就你这智商也配和小爷斗!」杜九言抬脚,一脚踹在廖卿长的裆部,随即捏住他的手腕,一拧,匕首脱落,杜九言扣住他,「弄死你,你都得谢谢小爷送你一程。」 「动手!」杜九言打了个唿哨。 「是!」包围圈迅速缩小,与此同时,城门内等待多时的卫所兵士们沖了出来。 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顾青山带来的人围困住。 「兄弟们!」杜九言喊道:「机会难得,先打一顿出出气!」 大家一听有架打,顿时齐声喝道:「好!」 说着噼里啪啦的就将顾青山一行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题外话------ 九爷很兴奋,因为又有沙包可以练手了! 第一更,周日愉快啊!多睡会儿。 099 小子精明(二) 「住手,住手。」顾青山被摁在地上,一顿拳头如雨点一样砸在身上,他疼的闷哼不断。 他好歹是桂王的得力干将,今天居然被人摁着打,实在是气死他了。 顾青山恨不得和对方同归于尽。 杜九言趁乱又踹了他一脚,「让你嘚瑟,就那火球,你有什么脸嘚瑟!」 「连个烟火都不如!」 顾青山气的直抖,喊道:「打人可以,不准侮辱我们。」 「我就侮辱了,你怎么着。」杜九言打完顾青山,又将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廖卿长拉起来,「小肚鸡肠,一点事就记仇,还想要我的命。就你这样还想富贵险中求?」 「我要是桂王,等你去广西,我就卸磨杀了你这头蠢驴。」杜九言说着,又抽了一下廖卿长的头,「还想混功劳,你下辈子吧。」 廖卿长又疼又气,好好的年轻人,气的几经晕倒,他咬牙看着杜九言,道:「杜九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就先去做鬼。」杜九言看他就讨厌,「兄弟们,将人押回去,今晚找裘大人请客,大家好吃好喝一顿去。」 众人哈哈大笑,吆喝着道:「是!杜先生,晚上你一定要来啊。」 「去,一定去。」杜九言挥手,让人将顾青山一行人押进城。 原本关着六十五人的巡检司废弃的衙门,又添了六十几人! 「九言啊。」裘樟从城楼上下来,一把握住了杜九言的手,他被火熏的脸上都是黑灰,鬍子都烧焦了一块,实在是狼狈,「吓死老夫了,得亏有你,不然老夫就要殉国了。」 杜九言一笑,打量着裘樟,道:「大人,您是应该谢谢我,往后我那矿您多照拂一下,保护费就不要收了。」 「什么时候了,还跟老夫谈条件。」裘樟擦着脸,「行,行,但凡老夫还在一天,定然给你的矿优待。新化所有的兵器和铁,都从你盐山买。」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真是好人啊。」 裘樟也不计较杜九言占便宜,哈哈大笑,春风得意,「桂王肯定没有想到,他再一次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派人来救人,可人没救到,又搭进去一堆人。 这亏吃的,裘樟都忍不住替桂王生气。 「大人,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啊,人他定然还会救,所以,该防范的不能松懈!」杜九言交代道:「我可真是为您操碎了信。」 裘樟点头,「放心,我今晚连夜送奏摺上去。」又道:「本官知道了,你是好人呢,一心为国为民。」 「这事你有功,有大功!」裘樟一手携了杜九言,「本官要给你请功表彰,让世人都知道,是你护住了新化,护住了百姓安卫。」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大人,这表彰的奏疏我会写,不然我替你写啊。这什么圣旨啊,懿旨啊,黄马褂啊什么的,越多越好。」 「你要求是不是高了点?」裘樟愤愤不平,「老夫都没有这么多好处。」 杜九言想了想,「要求高点,给朝廷一点空间还价啊。你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可不能太谦虚了。」 「嗯,做人要张扬。」裘樟点头,「老夫这辈子就是太低调了。」 「大人聪明。」杜九言点头,又道:「记得明天和吴统领拿钱!」 「知道知道,你的五百两本官不会少了你的。」裘樟嘿嘿笑着,为老不尊,「你小子太贼了,不过,老夫太喜欢了。」 「大人还有更喜欢的。」杜九言一笑,忽然招唿路过的兵,喊道:「快来人,裘大人受伤了,请大夫来!」 「哎呦哎呦,不行了。」裘樟眼睛骨碌碌一转,就靠在杜九言身上,紧接着来了一堆人,七手八脚的扶着裘樟回去。 夜里,裘樟「带伤」写了奏疏。 桂军兇残,攻城势头之勐难以招架。但新化军民同心,全力守城反击,大获全胜。俘叛军一百二十人,桂军溃散退败,解失城之危。 新化在戍边屏障,微臣虽年事已高又负伤在身,但若桂王再袭,亦会拼死抵抗,护国土百姓安康。 裘樟情真意切,一气呵成。 杜九言也将表彰自己的奏疏送来,裘樟不忍去看,咕哝道:「比我还能吹!」 他说着,将两封奏疏,请急递铺的司兵八百里加急,一路送到府城,都司,直奔燕京。 千里路来回,第四天批文一层层下达,送到裘樟的书桌上。 一是对他的表彰,圣上亲笔书写的手谕,奖他守城有功,赏赐了一副亲手书写的诗。诗句大气恢弘,气势磅礴。 裘樟裱起来,挂在上中堂上,日日叩拜。 除此以外,还令他两日内,将犯人移交给宝庆都司,由都指挥使亲自押送回京处置。 「杜九言呢,这几天没见着他,」裘樟惦记着杜九言,好几日不见,也不知道那小子又跑哪里发财去了。 书吏回道:「前两日大人忙碌,小的就没有来回,杜先生遣人来过,说她去盐山,今日回来和大人告别。」 「那就等她来了再说。」裘樟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字画,问道:「都指挥使到了吗。」 书吏回道:「巡检司那边来回话,说是两个时辰后,指挥使大人就会到新化,让您准备好,大人不在新化逗留,接手之后,立刻上路。」 「好,好!」裘樟送了口气,将那一百多人送走了,他这功,才算真正圆满了。 这边,杜九言在盐山待了三天,将对矿山未来的想法以及方法,与蔡卓如商量了一套具体方案,与大家细细说了一遍,蔡卓如又写信回家,从家中抽调了一位精明的管事过来帮忙。 「那让银手跟着你家管事学做买卖。」杜九言说着,看向银手,「你愿意不愿意?」 银手顿时垮了肩膀,「那我以后,岂不是一直要留在这里?我想跟着九哥。」 「跟着我拎包吗?天天想着吃闲饭。」杜九言道:「机会难得,你先学出来,这些以后就是你的本事。再说,你和刘大全把这里料理好了,往后我们这么多人,说不定都要靠你们养活呢。」 刘大全呵呵笑着,他没有意见。本来矿山挣的也不多,有了杜九言的这些安排,将来挣的只会多不会少。 与大家而言,是好事。 「我知道了。那……那我等闲可以回邵阳看你们吧。」银手嘟囔着看着她。 杜九言点头,「有空当然可以回去,左右都不远!」 银手就高兴起来,黑头上前来,拦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以后,我们兄弟三个又在一起了,不是偷,而是做正经事。」 「嗯!」银手点头,豪气云干地道:「我们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说着,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那我就回去了,有事就去好裘大人帮忙送信。」杜九言道:「我得空也会来看你们。」 大家跟着她往外走,送她出盐山,银手泪眼汪汪地站在人前,挥着手,「九哥,你告诉小萝蔔还有先生他们,我十天半个月后就回去找他们。」 「嗯。」杜九言也不放心银手,但也不可能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杜九言和蔡卓如一起下山,两人上了官道后,蔡卓如的人也在等她,十几辆牛车马车拉着货停在官道,非常显眼。 「本来没什么,但是经过新化这事儿,我倒是觉得这买卖不做也罢。」在广西以外,杜九言不忌惮桂王,可入了广西,蔡卓如的安全就没有了保障,「那位小舅子,可靠吗。」 「可靠。」蔡卓如道:「你且放心,我行事有分寸。而且这一次我没有出面,他们没有人认识我。」 那倒是,蔡卓如始终没有露面,桂王查不到他!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走一趟。不过,以安全为主,就算亏了也无妨。咱们还有矿。」 「果然,成了矿主后你的语气就不同了。」蔡卓如笑着上了马车,领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杜九言留在路边,目送车队走远,她才往进了城。 三个人来,一个人回去,还真是孤单啊。 她回客栈收拾了一番,便直接去了县衙,还不等他进去,裘樟正好急匆匆出来,两人在门口碰上,裘樟递了五百两银票给她,「你小子不是来告别,是来拿钱的吧。」 杜九言呵呵一笑,「大人把我想的太现实了,我岂是这种人。」 「让本官得罪吴统领,你背后拿钱,本官太亏了。」裘樟说着,携了她的手,「不过,你来的正好,本官介绍郭大人给你认识。」 说着,拉着杜九言,急匆匆往东城门那边去。 「郭大人是宝庆府都指挥使?」杜九言觉得纳闷,「京中的批文,这么快就传来了?」 裘樟点头,「八百里急递,快到你难以想像。」又道:「这位郭大人很有来头,你一定要认识一下。」 就算快,可到了圣上手中,好歹也要走个过程,和内阁几位阁老商议一番吧? 更何况,这些人是桂王的人,皇太后也是要问一问的吧。 一来一去,也要运作个一天。 怎么会这么快,皇帝的批文就下来了? 她觉得很奇怪。这很像是有人早就通过气预备好了,只等书信一到,就催促皇帝办事。 甚至于,太后也是早有准备。 桂王的手段?杜九言眉头簇了簇。 裘樟拉着杜九言去了东城门,城门外列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便是宝庆府都指挥室郭庭,四十几岁,身形微胖,浓眉大眼很有气势。 「新化县令裘樟,见过大人。」文武不比官位,但裘樟官阶太低,见着郭庭还是要行礼。郭庭微微颔首,道:「此次你立了大功,等本官去了京城后,会为你递上奏疏。」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裘樟打心眼里高兴,熬了七年,他终于可以升迁了,真是得亏了杜九言,想到她,他忙上拉着杜九言,给郭庭介绍,「大人在,这位是杜九言,邵阳的讼师。这次守城他功不可没。」 「后生可畏。」郭庭看了一眼杜九言,见她提着行礼的,便问道:「你回邵阳?」 杜九言拱手应是,「是,学生正打算出城回邵阳。」 「嗯,我内子的手帕交,宝庆府知州李大人的夫人,刚刚上官道,稍后你若见到她的马车,多多照拂一番。」郭庭道。 杜九言愣了一下,这个拜託的事,绕的有点远,但她还是应了,道:「若是碰上,定会留意。」 「嗯。」郭庭说着,冲着人堆里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那边有人跑过来,回道:「大人,人数清点过,一共一百十九人,外加一位姓廖的后生,总共一百二十人,一个不少。」 「那就启程。」郭庭说着,转身要走,杜九言上前一步,含笑问道:「大人要走哪条路?」 郭庭看她一眼,回道:「往常德方向,杜讼师有事?」 「不是,学生只是提醒大人,这么多人容易出问题,不如将这些人手捆在一起,押送起来也好管理。」杜九言提醒道。 郭庭摆手,「不必如此麻烦。在我手里,还没有人能逃得走。」更何况,他还带了五百人押送。 莫说人,就是一只鞋,也丢不掉。 「是!那恭祝大人,一路顺风。」杜九言嘆气,和裘樟站在城门口目送,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人马消失在眼前,两个人才收回视线。 ------题外话------ 裘大人表示,他很欣赏杜九言。 100 被人惦记(三) 若说新化离广西近,那么镇远府离广西便更近,几日前这里易主后,百姓倒没有受到多少影响,除了满街粘贴的欢迎桂王的大字报外,没有任何改变。 「这戏文,写了三天了,还没出来吗。」镇远府中,最出名的鲁家班里,这几日关门休整,几个平日编写戏本的书生,成为了重点。 没日没夜的赶制戏文。 「要颂扬,」一位书生蓬头垢面,苦哈哈地看着自家的班主,「可桂王二十几年以来,事迹很多,可要歌颂,却实在是不容易啊。学生……学生实在词穷。」 「除非你不想活命了。」鲁班主焦急地道:「好赶紧想,半个月的时间,这都过了五天了。大家还要排练对词,实在是来不及了。」 书生带着哭腔点头,道:「是,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写出来。」 「班主,班主,桂王爷他……派人来了,说,说在戏文里,再加上一只猪!」一个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还交代说,那是只奇丑无比的猪,让先生写的蠢笨一点。」 书生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道:「又蠢又笨的猪?」 「是!还要安排吊打猪,烤猪,吃猪的戏!」小孩回道。 书生应是,揪着头髮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镇远府外的山里,一只箭从野猪的鼻子尖上射过去,钉在了树上,野猪没死,但因为鼻子被钉住而动盪不得,拼命地嚎叫。 「王爷。事情都安排好了,这一次一定不会有疏漏。」 被称为王爷的人,穿着一件朱红色锦袍,髮丝如墨一般倾泻而下,个子极高,迈着长腿步伐如风一般,行走在葱郁间,灵动而夺目。 属下追上来,接着回,「查清楚了,前后两件事,都是一个叫杜九言的讼师做的。她现在是盐山矿的二当家了。」 「刁猪!」王爷指着那头猪,「杀了,晚上吃烤猪。」 手下应是跟在后面吩咐着,王爷走了几步,纵身进了马车,属下忙跟着去牵马套车,「爷,这是山路,马车会颠簸,您看……」 「累了,不想骑马。」王爷躺在车里,两条腿无处安放,大刺刺地伸了出来,「去准备,今晚就住这里了,等爷不累了再走。」 手下忙应是,点上了艾草熏着蚊虫,带着人去准备。 「讼师?!」王爷语气不善,冷嗤一声,「居然还有比我闲的,等爷腾出手来,烤了你!」 新化城门口,杜九言拱手和裘樟道别, 「新化城防,大人还是要加固一些,桂王不打新化,是因为他打算以镇远为突破口。唇亡齿寒,大人小心使得万年船。」杜九言提醒道。 裘樟颔首,「此事本官听你的,你是本官的福将。」 杜九言失笑,翻身上马拱手告辞。 「你且先回去,朝廷的赏赐很快就会到。必定大张旗鼓,热热闹闹!」裘樟道。 杜九言笑着道谢,骑马上了官道,与郭庭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傍晚,她宿在来时住的客栈,伙计给了她一间上房,笑着道:「小的记得您,十日前您在住了一夜。您这是从新化回来?」 「是啊。」杜九言提着包袱,看着伙计。 伙计顿时眼睛一亮,问道:「那你可见过杜九言?」 「怎么,他名气很大,你们都认识了?」杜九言问道。 伙计一副,你居然都不知道杜九言,你是从山里出来的吧,消息太不灵通的表情,「她给裘大人出谋划策,守住了新化城。若非她,新化现在肯定和镇远一样,成了桂王的管辖之地了。」 「反响这么大啊。」杜九言还真是没有想到,她离开新化的时候,百姓们怎么没有夹道欢送,「新化城里没有什么动静吗。」 伙计哈地一笑,道:「那肯定是新化城内有人故意压住了,现在外面,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本来还害怕新化失守,殃及我们,现在看来,有惊无险呢。」 「确实很厉害。」杜九言点了点头,指了指楼上,「我上去歇着了,晚饭送上去就好了。」 伙计应是,一转头看到门口进来四五个婆子并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小丫头,其中两个婆子扶着一位戴着帷帽,走路有些拐瘸的妇人进来,看不到那位夫人的脸,但从穿着来看,应该出身不错。 伙计应了上去,和婆子说着话。 杜九言停在楼梯口朝下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立刻就想到了郭庭说的那位李夫人。 那位夫人似乎不但腿脚不好,连身体不大好的样子,上楼的时候走两个台阶就会喘一会儿,停下来再走。 难怪郭庭会说遇见了,照拂一番。 李夫人进了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门上车,急匆匆地赶路,往宝庆而去。 杜九言远远跟了一路,快到邵阳时见她们马车走远,她才折道进城。 还不到城门,便遇到了老熟人,王茂生和得玉背着包袱走到官道边。得玉戴着帷帽跟在王茂生后面,两个人有说有笑,情绪很不错。 「先生,杜先生。」王茂生挥着手,「杜先生,您回来了吗。」 杜九言下马来,打量着两人,「你们这是离开邵阳?准备去哪里?」 「我和得玉商量了,去登州寻她的一个小姊妹。」王茂生道:「先生,我做饭很不错,去了以后我做厨子,能养活得玉的。」 得玉将帽子取下来,给杜九言行了礼,「若非先生,得玉此刻已是死人了,是先生救了得玉的命,此生得玉无脸追随先生,报答先生。下辈子,得玉一定当牛做马,伺候先生。」 「我不用人照顾,你们能好就很不错了。」杜九言见她面色不似以前那么灰暗,看上去精神也不错,含笑道:「那我祝你们幸福,白头偕老。」 得玉脸一红,垂着头不好意思说话。 「先生,我一定对得玉好,虽然她……不过我能娶到已经是我的福气了,这辈子我会加倍对她,让她不再受一点苦。」王茂生憨笑着,保证道。 得玉若不是和他一起去新化,也不会出事。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保护好,这件事的责任都在他。 杜九言微微颔首,也算是欣慰了,「走吧,有困难就写信回来给你们大小姐求助,她既然管了你们了,就要官到底,别怕麻烦她。」 「大小姐也是这么说的。」王茂生笑着道:「先生,您也多保重。」 杜九言微微颔首,翻身上马进了城。 得玉和王茂生沿着官道走着,路上人少,王茂生牵了得玉的手,得玉脸一红,道:「茂生哥,会被人看见的。」 「不怕。先生说了,外人的目光和言论,不要去管。吃饱撑着的人多的是!」王茂生笑着道:「得玉,等我们到了登州成亲以后,一定要给先生寄喜糖来。」 ------题外话------ 有妹妹问100章内桂王能不能出镜,我当时想也没想就说可以。今天这一章发出来,赶紧松了口气。 好险,不然我就成了骗妹妹的骗子了。 少年出来了啊,长什么样子就不写了,等着我们九爷看到了,再来描写一下! 大家先感受一下画风,咳咳……洁不洁的问题,不用考虑。 最后,今天的没的更了,明天真正男主小萝蔔登场,噹噹当! 101 爹啊钱呢(一) 杜九言到了家。 「爹啊!」小萝蔔像一自只鸟一样飞了出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杜九言一把将他抱起来,捏捏脸,「嗯,和我说说,你都怎么想我的。」 「睡觉的时候,想着爹睡觉了没有,吃饭的时候想爹吃饭了没有,拉粑粑的时候想,想爹拉粑粑了没有。」小萝蔔嘟着嘴,圆圆的眼睛,噙着泪水,「爹啊,你有没有想我啊。」 「想啊,不过没你想的这么细緻。」杜九言将他放下来,陈朗和闹儿还有花子已经迎了出来,她笑着道:「想我可以,别和他学,想的那么细緻。」 陈朗哈哈大笑,道:「确实不如小萝蔔细緻,但也差不多了。」 「先生,」杜九言无奈地道:「您可不能被一个孩子带坏了。」 陈朗笑着递给她一条湿帕子,「桂王攻城,是你出谋划策的?」 「先生也知道了?」杜九言擦了擦手。 闹儿点着头,道:「不但我们知道了,现在邵阳甚至宝庆的人,都知道了。九哥,大家都说你是大英雄呢。」 「嗯,昨天我出门,有几位小姐在门口张望,问我你回来没有。」花子道:「不过都被路小姐撵走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杜九言凝眉,「路妙来了?」 「来,每天都来。她说你走的时候交代她,让她照顾小萝蔔。」花子道:「所以她每天都来,不但照顾小萝蔔,还负责守门。」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低头看着儿子,「你、没和她承诺什么吧?」 「没有,没有!」小萝蔔摆着手,「爹啊,我又不傻,承诺这种事,男人不能轻易做。」 「我儿聪明,要一直保持。」杜九言说着进正堂里坐着,陈朗给她倒茶,上前来问道:「怎么,银手没有回来吗。」 「留在新化了。」杜九言目光闪烁,端着茶盅把一张脸挡住了半边,「有点事需要他做!」 陈朗不解但也没有问,毕竟杜九言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 「嗯?」小萝蔔歪着头看,又凑过来看。 「爹啊。」他脑袋探了过来,将杜九言的杯子拽下来,眨巴着眼睛,「银手叔叔,为什么留在新化,那么远我会想他的。」 他娘一定有事隐瞒,他的直觉告诉他,和钱有关。 「他有事。」 「什么事?」 「保密的事。」 「什么保密的事,有多大,碗大,脸盆大还是天大?」 「比天小,比脸盆大。」 「那就是大事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能保密的,银手哥是我们所有人的银手哥,我们是一家人。」 「他自己的决定,不是我的决定。」 「他听你的。」 「他听自己的。」 「那你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不行,谁都不能说。」 「亲儿子也不行?」 「亲儿子也不行!」 「哇!娘啊,你不爱我了吗。你看我从一生下来就没爹,跟着你东奔西走,风餐雨露。你看我这么大的年纪了,才这么点高。为什么?就是饿的累的。」 不喊爹,改喊娘了。 「娘啊,没有爹的孩子多可怜。现在娘也不爱我了。」 小萝蔔供在杜九言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杜九言稳坐若泰山,昂着头铁面无私。 陈朗和花子闹儿憋着笑,不敢打扰。 「我的命很苦啊,比铁牛还苦。他怎么都有爹疼呢,可是我没有……」 「花子哥哥,明天我去要饭吧。」他一边哭一边打量他娘。 杜九言抱臂坐着,压根不看他。 「我要举着牌子要饭,说我是鼎鼎大名杜九言的儿子。这样我就能要到很多钱了。」 「有了钱我就能去找银手叔了,他就在新化,反正也不远。」 杜九言嘴角抽了抽,睨着自己的儿子,想把她塞回肚子里,永远不生出来。 「娘,漂亮的娘。」他爹脸皮动了,小萝蔔知道,他有戏。他拱着拱着又钻回她怀里,抬着头仰视着杜九言,大眼睛湿漉漉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期期艾艾地道:「爹,帅气的爹。我是你的亲儿子,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你很有可能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你捨不得不爱我,伤我的心对吧。」小萝蔔道。 杜九言抖着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荷包以及荷包里的五百两银票,痛心疾首地道:「得了一座矿的四成股份,你银手哥留在那边打理了。」 哭声戛然而止,小萝蔔的眼泪吸熘就消失了,他盯着杜九言,「矿?」 杜九言悔恨地点了点头。 「我的天!」小萝蔔捂着嘴,蹭的一下站直了,兴奋地眼睛发光,「金矿?」 杜九言虚眯着眼睛,「铁矿!」 「铁?」小萝蔔问陈朗,「先生,铁很值钱吗。」 陈朗点头,「铁就是钱,非常值钱。」 「发财了!」小萝蔔跳了起来,围着杜九言跑了一圈,又回来,「爹啊,你好厉害啊,出去一趟就弄了一座矿!」 「爹啊,你什么时候再去新化啊,我也想去看看。」 他想像中,那一整座山都是金光闪闪,随便捡一块石头,都是钱! 他要看看帐册,他要好好算帐。 肯定能赚很多很多钱。 「先生,今晚若是没有菜,就将这萝蔔炖了吧。」杜九言余光睨了一眼儿子,实在是无奈,「不定,还能在萝蔔汤里,淘些金沙出来。」 陈朗笑了起来,花子和闹儿也掩面咯咯笑着。 「爹啊。」小萝蔔眼睛咕噜噜一转,「你累不累啊,我给你捶捶肩。」 说着,像只小猴一样爬杜九言后背上,撅着屁股,一直小手吊着脖子,另外一直小手垂着肩膀。 杜九言脖子被勒的很累,但不想破坏一个用孝顺的方式来骗母亲钱的小孩的心情。 算了,她有五百两了,可以购物好几次了,这矿……算了,反正她死了,小萝蔔也是第一继承人。 算了算了,自己生的儿子,知道就知道吧。 「爹啊,我忘记问了呢,你给妙姨姨打官司,讼费呢?」小萝蔔笑嘻嘻地不经意地问道。 杜九言顿时戒备起来,道:「我心情一好,就给免了。」 「免……免了?」小萝蔔目瞪口呆,痛心疾首,「怎么能免了,妙姨姨很有钱的。这个钱她应该给你,你那么辛苦,怎么能不拿讼费。」 杜九言将儿子提熘下来,不然她就要被勒死了,「这是我的事,我想收就收,不想收就不收。」 「你是不好意思收吧?」小萝蔔掰着手指算了算,「那我吃点亏,我去要吧。嗯……五十两?不行,我爹出差十多天,还那么累,还让我成了个没爹的孩子,我也很辛苦,得要……三百两才行。」 「行了,你不要就不要吧。」小萝蔔拍了拍杜九言的手,「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 杜九言揉着额头,「你认为她会给你吗?」 「会啊,妙姨姨说她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除了五万两的嫁妆,还有三个宅子,两个铺面,还有银票七八万两呢。」 「前几天她送我一个小金猪,很大的金猪,挂在脖子上都好重。」 「妙姨姨不小气。」 杜九言看着他,「你要人家的礼物了?」 「没有!」小萝蔔摇着头道:「我就摸了摸还给她了。您说了,无功不受禄,不是自己该得的,金山银山都不能要。」 杜九言朝陈朗看去。 陈朗点了头,「确实只是摸了摸而已,没要。」 「不要张口妙姨姨,闭口妙姨姨,你这是行骗。骗人小姑娘单纯没心机。到时候你娶她?」 小萝蔔看着杜九言嘻嘻笑了。 杜九言眯起了眼睛。 「啊!跛子叔叔你回来了啊,我爹也回来了哦。」小萝蔔见杜九言要动手,忙滋熘蹿了出去。 脖子正推门进来,被他撞了个满怀。 「跛子叔,你也很想我爹对不对,快去和她说说话,聊聊天。」 跛子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低声道:「你是不是惹着她了,让我去顶包?」 「快去快去。」小萝蔔喊着,一熘烟去厨房干活去了。 跛子失笑,进门打量着杜九言,「没少胳膊少腿,还不错。」 「你也是啊,就是心眼丢了几个。」杜九言看着对面坐下的跛子。 火气果然大,估计被小萝蔔骗钱了,跛子失笑,道:「焦三又去了一趟刘家凹,弄了点银子出来。他最近用钱很多,不知什么原因。」话落一顿,又道:「我没什么事,去帮江书吏整理卷宗去了。」 杜九言想想算了,把气压下去了。挑眉看着他,有些不解,「整理卷宗?这不像你的风格啊,为什么这么做?」 「没什么,高兴而已。」跛子说着,端着茶盅喝茶,杜九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笃定他有原因。 但什么原因,她没有猜到。 「九哥回来了吗。」说着话,门外探进个脑袋,窦荣兴漂亮的脸苦哈哈地,「啊,九哥,你终于回来了!」 ------题外话------ 钱呢钱呢钱呢,小萝蔔问! 102 很受欢迎(二) 「还没开堂?」杜九言看着窦荣兴,想打他。 窦荣兴点头,缩着肩膀坐在她旁边,「钱兄和小舅子告姐夫,和周兄的争牛案都堂下调停解决了,只有我的,非要上公堂。」 「钱兄和周兄又各接了个案子,三尺堂现在还压着两个,我这又没解决,吉艺怎么都不肯上公堂,说你讲了,他就做文书,别的都不用管!」 「九哥,你这一走,三尺堂都乱套了。」 杜九言就纳闷了,「我来前,你们都怎么活下来的。」 「你来前我们的烦恼,只有今天吃什么,明天怎么填饱肚子。」窦荣兴道:「哪像现在,这么多案子,好费脑子啊。」 杜九言被气笑了。 「你的案子我听说了。」跛子开口,道:「被告男子名下两间铺子,一个月给焦三上缴三两银,家资很丰厚,但他很怕现在的岳丈,因为他在东街口开了一间武馆。」 窦荣兴眼睛一亮,「他很怕三爷吗?」说着,心思转了转,「要不,请三爷去干预一下?」 跛子抿唇看了一眼杜九言,笑而不语。 杜九言白了窦荣兴一眼,「你既然提交了诉状,就正大光明让焦三去找证据,他要是不去找,你就请付韬给你出具文书,你所做的任何调查,都具有强制性和合法性。」 「偷偷摸摸干什么,你做的事很光彩伟大!」杜九言恨铁不成钢。 窦荣兴挠着头,「我……我不敢去找三爷,所以自己去调查了,可又没什么收穫。」 「这里有个捕快。」杜九言指了指跛子,「请他陪着去。」 窦荣兴就看着跛子。 「我可以陪着你去找付韬,至于他给不给文书,我并不能做主。」跛子道:「但你可以直接要求衙门给你调查取证。」 窦荣兴哦了一声。 「对方请讼师了吗?」杜九言问道。 窦荣兴摇头,「没有听说,可能都还不知道梅氏告他们。」 杜九言凝眉,道:「那流程走的太慢了,付韬那边,你是要走一趟。」 窦荣兴抱着杜九言的胳膊,「九哥,你就帮帮我吧。」 「明天我去三尺堂,你约过来我听听细节。」 窦荣兴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好啊!」 「九言,」说着话,门外钱道安和周肖以及宋吉艺结伴而来,三个人一看窦荣兴在这里,顿时失笑,钱道安道:「难怪不见你,我当你去办事了。」 窦荣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九哥,九哥。」宋吉艺上前来笑眯眯地道:「你、你好、好厉、厉、厉害啊。」 杜九言扬眉,不解地看着他。 「他在说新化城的事,你给县令出谋划策,护住了新化,让百姓免于了一场劫难。现在邵阳人都以你为荣呢。」钱道安道。 周肖颔首,「说你是一位聪明绝顶,为国为民,伟大的讼师。」 大家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杜九言含笑听着,小萝蔔在一边手舞足蹈,比杜九言还高兴。 晚上大家一起吃的饭,第二天一早,杜九言早起练功,出门,一上街对面包子铺风韵犹存的老闆娘就冲着他笑,「杜先生你吃早饭了吗,新出炉的包子,我亲手做的。」 说着,抚了抚头髮,抱着两个肉包子跑过来,一把塞杜九言手里,顺便摸了一下她的手,「以后啊,你们父子的包子,我都不收钱,随时随地,只要杜先生您想吃,都可以来哦。」 杜九言朝包子里铺里看了一眼,老闆正呵呵冲着他傻乐。 抱着包子路过开门的成衣铺子,里面卖衣服的小姑娘,好像等她很久一样,热情地跑了过来,分毫不差地,将一枚很精緻的荷包,塞在她手里。 「杜先生。」红楼上,刚起床睡眼惺忪的姑娘,衣衫半敞着,「杜先生,小姑娘没意思。晚上来我这里,我不收你钱。」 杜九言笑着,「最近有些忙,不敢来叨扰。」 「杜先生说笑了,您来可不是叨扰,奴家愿舍了一年的客,只求杜先生您一晚的缠绵。」说着,丢了个颜色艷丽的布下来,「奴家叫牡丹,杜先生可别忘了哦。」 说着,双眸含情目送杜九言离开。 「杜先生。」忽然,前头打更的大叔拦在前头,杜九言吓的一抖,眨巴了眼睛,「刘叔,您这是……」 刘叔拉着他走了两步,压着声音问道:「杜先生,可想再成家?」 杜九言一个不字没出口,刘叔已道:「我有一女,现年十六,生的容貌秀美。杜先生要是不信,可以去街坊打听去。只要杜先生愿意,我出房子和聘礼,杜先生只要带着你儿子成亲就行了。」 倒贴嫁姑娘也愿意?杜九言呵呵笑着,道:「抱歉,抱歉。其实我家中糟糠尚在,只是身体不佳不愿出门而已,刘叔好意,杜某人心领了。」 「老婆没死啊。」刘叔凝眉,一脸遗憾,杜九言趁着机会就要逃走,刘叔忽然追上来,喊道:「妾呢,也是可以的。」 杜九言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怎么了?」钱道安给她开门,见她抱着一堆东西,神色慌张进来,他一脸的惊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杜九言,「是和谁打架了吗?」 杜九言将一堆东西丢在桌子上,喝了一碗茶,「不怪谁,只怪我太出色了。」 钱道安嘴角抖了抖,看着桌上的东西,理了理,脸色通红地道:「这……怎么还有此物?」 「什么?」窦荣兴和周肖以及宋吉艺进来,三个人看到也是目瞪口呆,红着脸撇过眼去,周肖道:「九言,你虽年轻,可也要节制啊。」 杜九言这才发现,刚才红楼上丢下来的那块布,并非手绢,而是女子的肚兜。 开放啊! 「会节制的,多谢周兄提醒。」杜九言摆了摆手,「不该留的,都丢了吧。」 宋吉艺好奇地盯着肚兜看着,眼睛发亮,窦荣兴拍了他一下,道:「你做什么,这般猥琐。」 「没、没见过!」宋吉艺嘻嘻笑着。 窦荣兴气的翻白眼,说的好像他们见过似的。 「办正事。」杜九言问道:「人约了何时来?」 窦荣兴回道:「说辰正就到。还有点时间,要不,你看看其他几件案子?」 「好!」杜九言将肚兜从宋吉艺手里抢过来用纸包着丢在一边,「做事。」 宋吉艺遗憾地去抱了几个卷宗给他,「你、你看看、我、我录的、好、好不好。」 两个案子,一个是悔婚的案件,一个是邻居争房的案子。案情录的脉路清晰,有问有答,最后还自主列了几个案情重点。 「不错啊。」杜九言很惊喜,「看你录的卷宗,省了很多事,一眼扫下来,案情就明白了。」 宋吉艺眼睛发亮,像是得了个宝贝一样,凑着杜九言道:「谢、谢谢、夸、夸奖!」 「不过这个悔婚案子可以接,争房的就算了。讼费出的太低,而且事情过了三十几年,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很难辩的明白。」 这种案子,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如果两家愿意调解,他们可以上门中间人,如果要上公堂,就免了。 「知、知道、道、了。」宋吉艺点头,他懂杜九言的意思,接案子他要先筛选一遍,不要是个案子就接。 几个人坐在一起,将眼下三尺堂里待处理的五个案子分析了一遍。 杜九言觉得,她自己也有进步,以前只接刑事类,现在民事纠纷甚至婚姻情感,她也能抓住脉络。 「还是刑事案件有意思点。」杜九言合上卷宗,道:「往后这种民事纠纷,你们上。刑事的案件,归我!」 大家没有异议,有分工后,每个人能主攻一种案件,更加容易迅速积累经验。 「窦先生在吗?」就在这时,有人敲门,窦荣兴迎进来一位牵着孩子的妇人。 妇人三十岁左右,或许更年轻点,皮肤很黑,个子也不高,穿着蓝色粗布褂裙,已经洗的发白,粗大的手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容貌不太像妇人,粉白的单衣上打着补丁,冷冷地打量着大家。 「这位就是梅嫂子。」窦荣兴给杜九言介绍,又请梅氏进门,「吃早饭了吗,快请坐。」 刘氏应道:「吃过了。」也不太敢看屋里的几个男人,牵着孩子坐下来。 ------题外话------ 桃花太多,也是吃不消。 103 梅氏告夫(三) 梅氏案子看着很简单。 她男人朱一正在六年前收棉花到邵阳来卖,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朋友,两个人合伙到各地收购棉花,再寻人织成布染成颜色,一年后两个合伙开了一间布庄,生意红火。 但合伙人却在布庄开后不久,一次出门时遇到山洪死了。 巧合的是,这位朋友孑然一身,没有父母家人。 两人合伙的铺子自然而然全归朱一正所有。同一年年底,朱一正又开了一间铺子,并停妻再娶了东街的柳家武馆小姐为妻。 两人成亲四年,育有两子,长子三岁,次子一岁不到。 这期间,朱一正没有回过一次老家,家中父母妻儿皆不问管,曾经一度,家里人以为他死在了外面。 但就在今年,村里有人来邵阳走亲戚,见到了在铺子里逗儿子的朱一正,回去后就告诉了梅氏。梅氏走了百里路到了邵阳,几经打听找到了朱一正,却被他拉到巷子里一顿打骂恐吓,吓回了家。 梅氏伤心绝望,还寻死过一次,救回来后念着女儿,便咬牙活了下来。 现在朱一正的母亲病重,梅氏又来过一次要钱,但朱一正没有出面,梅氏却被柳氏撵了出来。她回去后,在村中里正的主持下,包括朱一正父母在内的,朱家村一百二十户人家,个个摁了手印,并给梅氏凑了二两银子的路费。 她带着女儿,到了邵阳告官。 但衙门也并不好进,有人给她指了明路,让她找讼师打官司,有讼师在,至少能保证朱一正不会暗中使坏,衙门偏颇。 恰巧,梅氏见到了考试得了头名的杜九言,便问人寻路,找到三尺堂。 「这位就是杜先生。」窦荣兴给梅氏介绍,「她出去办差才回来,刚才我正和她商量你的案子,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和杜先生说。」 梅氏抬头看向杜九言,有些紧张地揪着衣服站起来,学着大户人家的妇人样子,拽着女儿拘谨地行了礼,道:「我……我没什么补充的,就……就是让他拿钱出来,给,给他娘治病。」 「如果、如果他拿出一百两,五十两也可以,或、或者十两也行。」梅氏道:「如果实在不愿意出钱,那就让他将他娘接到城里来看病,大夫说他娘熬不过今年冬天。」 「除了钱以外,你没有别的诉求?」杜九言问道:「他停妻再娶,抛弃妻女,弃养父母,这些罪状,足以让他长一顿教训。」 梅氏愕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犹豫地道:「如果能教训一顿自然更好,但,但是不要让他坐牢。让他坐牢,他就一切都没有了。」 「他会恨我的。」梅氏道。 杜九言凝眉,「你都告他了,还指望他不恨你?」 梅氏一怔,摇着头,道:「不,不是。我告主要是让他拿钱出来,如果他现在把钱给我了,我,我就不告他了。」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就想到了桂香。 窦荣兴几个人倒很平静,如梅氏这般的女子太多了。 恨其不争,只会让自己跟着生气。 「如果你只要求十两或者五十两,那这个案子我们不能接。我们忙了半天,为了你一两银子的讼费,不值得。」杜九言看着梅氏,道:「你再找找,可有好心人帮你。花钱找讼师不太适合你。」 「可……可是没有人帮我了。如果再拿不到钱,我娘她就活不成了。」梅氏说着,就要下跪,杜九言看了一眼窦荣兴。 窦荣兴立刻将梅氏拉住,笑着道:「梅嫂子,咱们说事情,跪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杜先生说不接我的案子,」梅氏目光含泪的看着窦荣兴,「我……我没有办法了。」 说着就哭了起来。 「九、九言,就、就帮、帮她吧。」宋吉艺觉得她们母女可怜,起了恻隐之心。 杜九言摇头,道:「这不是我心狠。这男人一身罪状,若上了公堂为了稳赢,必然要将这些一桩桩罗列摆出来,届时我们赢了讼案,付大人也不会只判赔钱了事。」 「她男人必然要坐牢。」杜九言看着宋吉艺道:「到那时她会来怪我们。拿她一两讼费,还被她埋怨,你当我们普度众生,佛光普世呢。」 宋吉艺愕然,他没想到这一点,听完杜九言的话,顿时愤愤不平地看向梅氏,怒道:「你、你、怎么能这样。」 梅氏哭着,手足无措。 「让他坐牢!」忽然,梅氏身边的女儿,红着脸豁出去的样子,喊道:「让他坐牢,坐十年,一百年,让他死在牢里。」 小姑娘的一嗓子,让大家都愣住了,梅氏停了哭看着女儿,显然没有想到,这话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的。 「胡说,他是你爹!」梅氏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不孝的话。」 小姑娘涨红了脸,眼睛也红红的,憋着一股子劲发狠地回道:「他不是我爹,我从认识人开始,就没有见过他。他只有他那两个儿子,永远都不会当我是他女儿。」 「你这孩子,谁教你的这些话。」梅氏不知所措,想教训可又心虚,想了半天却没有道理来训斥女儿,车轱辘似的说着,「她是你爹,那两个也是你弟弟,你不能这么说。」 小姑娘被自己娘说的,渐渐不再说话,但垂着的头,显然并不认同。 「你自己考虑一下。」杜九言看着梅氏道:「我们言尽于此。」 梅氏眼巴巴地看着杜九言,小心翼翼地试探的问道:「……大老爷一定会判坐牢吗?我们不告,他也会坐牢吗。」 「我不是大老爷,我不确定。」杜九言道:「我会做的,就是罗列所有对你有利的证据,让他拿出钱。至于大老爷怎么判,这一点不在你的诉求里,我不会给出意见,同样我也干预不了。」 梅氏听懂了,就是一旦上了公堂,结果如何,不是她能控制的。 「我……我再去找他爹问问去。」梅氏拽着女儿往外走,「和他说说,如、如果我告,他是要坐牢的,说不定他害怕,就会直接给我钱给娘治病了呢。」 说着,拖着女儿出门。小姑娘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着杜九言,没有说话。 「这……」窦荣兴一脸发懵,「怎么办,这案子就不接了是吧。」 杜九言点头,「她回头来责怪你的,您愿意?」 窦荣兴摇着头,「不愿意!」谁愿意被人骂被人埋怨,还是自己的请讼人。 大家就没有再聊这件事。 梅氏带着女儿去了朱一正的铺子,去了一间他不在,问了人又换了一间,朱一正站在门口吃西瓜,老远就看到了梅氏母女,将手里没吃完的西瓜往地上一砸,大步过去,拽着梅氏母女就进了对面的死胡同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弄的身败名裂,你就高兴,满足了是吗。」朱一正看到梅氏就厌恶的不得了。 梅氏摇着头,害怕地道:「他爹,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来告诉你,你现在把钱给我,我就带着秋丫回家,只要娘的病好了,我、我就不会再来了。」 「我没钱!」朱一正道:「你看我两间铺子,可是世道乱,买卖不好,我一天入不敷出,外头还欠一屁股的债。」 「你自己想办法,不要在这里晃悠。实在不行,把秋丫定亲嫁出去,不就有钱了。」 「在家把爹娘照顾好,做好你的本分,否则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朱一正说完,甩头就走。 梅氏焦急的,一把拉住他,「秋丫才十岁,怎么让她嫁人。还有,就算现在说亲,娘的病也等不及了。」说着又道:「那是你的娘啊,她就要死了,你要真不管,我、我就去告你,我已经找讼师了,状子都递上去了。」 朱一正很惊讶地看着梅氏,随即脸色阴沉下来,甩手就一巴掌,「你还敢告我?你脑子是被猪吃了吗,我坐牢了你有好处吗。」 「我看你就不是要钱,你就是气不顺。可你看看,外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说,柳氏生了两个儿子,你生了个什么玩意。」又道:「给我滚回家去,你要敢告我,我就弄死你。」 「不是,不是,我没有办法了。和你说不通道理。」梅氏道:「我就只想给娘治病,求求你了。」 朱一正不想和她废话,揪着她的头髮,摁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秋丫上来要拉,被他一手推出去砸在了墙上,鼻子顿时撞出了血,流了一脸。 「贱女人,什么都不会,就知道给我添麻烦。还敢去告我,我不如现在就打死你。」朱一正噼头盖脸的打,梅氏躺在地上,三两下就晕了。 秋丫尖叫着,冲上来去推。 「干什么的。」忽然巷子外面,巡逻的捕快走了进来,认出是朱一正,呵斥道:「你能耐啊,怎么着,还想打死人?给我们找事?」 朱一正收了手,点头哈腰的冲着两个捕快,道:「不是,这娘们不听话,我教训一下,不会打死的。」 「要打回家打去!」捕快撇了一眼梅氏,教训了两句朱一正便走了。 朱一正见梅氏晕了,就上去扯住秋丫的头髮,低声道:「和你娘今天就滚回去,再让我看到你们,你们两个都活不了。」 说着,甩开秋丫就走了。 ------题外话------ 今天三更,看完上班,哈哈! 104 改变主意(一) 秋丫跌在地上,又爬起来,抱着梅氏摇着她,「娘,你醒醒啊。」 梅氏没醒,她就抱着梅氏一直坐在巷子里,也不喊人,也不说话,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梅氏才醒过来。 「秋丫,你没事吧,他打你了吗。」梅氏嘶嘶吸着气起来,抱着女儿,「让娘看看。」 秋丫看着梅氏,开口道:「让他死!我要让他死!」 梅氏骇的瞪大了眼睛,「秋丫,你……你别吓我,你怎么能说这个话。」 「他不死,奶奶,爷爷,你,我都活不成。」秋丫道:「既然都要死,凭什么他一个人活的这么快活。」 梅氏愣住,看着女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别幻想了,他不会给你钱的。就算奶奶死在他面前,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秋丫道:「那是他的娘,凭什么让你一个人管。」 梅氏道:「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他的妻,你的他的女儿,这个血缘断不了啊。奶奶也是你的奶奶,是我的娘啊。」 「不是!」秋丫道:「他的妻子不是你,是那个贱女人。我也不是她的女儿,在他眼里,我连条狗都不如。」 梅氏看着女儿肿起来的鼻头,心头一阵阵的心疼。 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可女儿是她的命,她捨不得女儿受伤。 「那怎么办。」梅氏问道。 秋丫道:「去找杜先生,他说只要你不怕,她就能让他付出代价,不但赔钱,还会让他坐牢。」 「可几年他出来了呢,我们……还是活不成。」梅氏害怕地道。 秋丫破釜沉舟,「里正爷爷不是说,一头牛进了牢里,也活不过几个月,他这种恶人,肯定出不来。」 「好,娘、娘听你的。」梅氏走投无路,她的生死可以不管,但不能毁了女儿,「我们去找杜先生。」 秋丫扶着梅氏,两个人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到三尺堂门口,敲门,宋吉艺热的半敞着领子打着扇子,喊道:「谁、谁、这么、晚!」 门开了,他下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了领子,迅速将衣服整理妥帖,「你、你们、怎、怎么回、回来了。」 「先生。」秋丫噗通一跪,「我们告,告他坐牢!」 宋吉艺朝屋里看了一眼,钱道安三个人都出来了,他问道:「不、不、不怨?」 「不怨!」秋丫说着,扯着她娘的衣服,梅氏也点头,「我们什么都听先生们的。」 宋吉艺松了口气,窦荣兴也已出来,将母子二人扶起来,道:「想明白了就好。不过杜先生晚上不住在这里,事情要等她明天一早来了再说,你们二人,今天住在哪里?」 「我们随便找地方凑合一夜就行了。」秋丫道:「既然杜先生不在,那我们明天一早再来。」 窦荣兴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点周肖和钱道安。 「对门有客栈,你们去住,我给你们付钱。」钱道安拿了钱袋子给她们,「以后结算讼费的时候,再还给我就是了。」 梅氏不敢要,秋丫却拿了,道:「好!谢谢先生。」 说着,扶着梅氏去对面住下了。 钱道安犹豫地和周肖道:「九言他……会不会生气?她说这个讼案不接的。」 「她不接是因为衡量了利弊,不值得接。但如果梅氏想明白了,九言不会拒绝的。」周肖含笑将门关上,道:「她这个人,对事不对人,不会生气的。」 钱道安觉得有道理。 第二日,杜九言到三尺堂,一进门就看到了梅氏带着秋丫,坐在正堂内在狼吞虎咽的吃早饭,她将早上顺路得的礼物放在桌子上,一束花,两块烧饼外加一双黑口布鞋。 「这鞋……怎么知道你脚多大的。」窦荣兴一脸不解。 杜九言也很无语,「说是我走过泥巴地,跟在我身后量的,试了一下,刚好合脚。」 「高手啊。」窦荣兴感嘆不已。 杜九言坐下来,梅氏母子擦着嘴站了起来。 「怎么了,是想通了吗?」杜九言看着梅氏,「无论什么结果,你都不会后悔?」 梅氏点着头,道:「不、不后悔。」 「那好。递上去的诉状反正也没有收回来,这案子我们就继续。」杜九言道:「你们这两天歇着,估计三五天内就会开堂,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再去找他。」 梅氏和秋丫点着头应是。 「我陪你朱一正铺子附近看看。」杜九言和窦荣兴说着出了门,梅氏坐着发呆,秋丫机灵地拿着扫把扫地,钱道安拦着道:「你们歇着就好了,这里不用打扫。」 秋丫道:「我闲着也是闲着,一会儿就做完了,先生您歇着就好了。」 毕竟也是十岁的姑娘了,钱道安也不太好意思多说话,喃喃地站在一边,秋丫就开始做事,一会儿梅氏也跟着她,两个人将里里外外洒扫整理了一遍,还将四个人押了五六天的脏衣服都洗了。 钱道安满脸通红,藉口有事出去了,周肖笑呵呵地去买了零嘴给秋丫。 这边,杜九言正在一正布庄隔壁的笔墨铺子里熘达,伙计认识她,一见着就问道:「先生是来办差的,还是买东西?」 「要是办差,小哥愿意帮忙吗?」杜九言问道。 小哥笑了起来,「只要杜先生不是告小人,小人知道什么都不会瞒着先生。先生是好人,告的肯定就是坏人,那小人就更加义不容辞了。」 「那谢谢了。」杜九言也不客气,问道:「隔壁的布庄,原来和朱一正合伙的人,你可见过?」 伙计点头,「见过,秦相公人特别好,老实还很好说话。刚开业的时候,他还送了小人一块蓝布呢,现在那块布做的衣服,我娘还穿着呢。」 「那秦相公死了多久,朱一正成亲的?」 伙计回道:「秦相公是五月死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官衙来问的时候,那天正好下暴雨,五月二十。朱相公成亲的话,天气很热,我记得我过去要喜糖的时候穿的薄衫,应该在六月中旬的时候。」 「相隔一个月不到啊,那秦相公的尸谁收回来的?」杜九言问道:「朱一正和柳家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的,这些你知道吗。」 伙计嘿嘿一笑,道:「杜先生问的这些,小人都知道。不但小人知道,这条街上只要待着超过七八年的人,都晓得。」 「秦相公收尸,是朱相公去收的,灵堂摆在城外,我们都去了。」伙计回道:「至于朱相公和柳家,好像还是秦相公先认识柳家的,他去柳家送布,一来二去好像就走动了。」 「我们当时还打趣,说柳家为什么没有瞧上秦相公,反而看中了朱相公,估计是觉得朱相公人高马大,和柳老爷很像。」 杜九言也觉得奇怪,她笑着道:「那朱一正成亲的时候,很热闹?我方才听你说,你还过去要喜糖了。」 「嗯,一条街上都散糖了,我还去喝酒了。大家都说,朱相公和柳小姐很般配。现在应该说是柳嫂子了。」说着,又朝外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柳嫂子个子高,身体结实,加上他家老爷子,这条街上没有人敢惹他们。」 「那可真不敢惹。」杜九言拱手道:「多谢小哥,今天叨扰了。」 伙计说不敢,笑盈盈地送他们出去。 杜九言出来,抬头打量了一眼一正布庄,门面不算很大,但是生意很好,进进出出许多客人在挑选布料。 好巧不巧,她正要走,就看到一个身高马大的妇人,夹着个十来个月的小孩从里面出来,一打眼看到了杜九言,扫了一眼,就顺着街走远了。 妇人穿的绸缎的衣裙,戴着金簪子,描眉画眼打扮的很精緻。 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要比梅氏好许多。 「这就是柳氏吧。」窦荣兴语气唏嘘,有种无奈的感觉,「九哥,看着穿着打扮,确实不俗。」 杜九言没说话,直接去衙门,焦三听了她的话,眉头直挑,「……好些日子不见,一见面就给我找事啊。」 「三爷,闲着也是闲着,您走一趟。换了您,别人去还怕办不成啊。」杜九言道。 她这是正常程序,焦三没有办法拒绝的,最多和她打个嘴仗,便摆手道:「行了,我这就去。记得拿到讼费请我喝酒。」 杜九言笑着应是。 焦三带了两个兄弟,去了一正布庄,没说什么,强制将对方近五个月,每个月总帐誊抄了一遍,又去了另外一个铺子,誊抄下来,让人送去三尺堂给杜九言。 杜九言拿着誊抄的连个铺子十个月的月总帐,和梅氏道:「一月是年后,月利润就是六十二两,两个铺子将近一百四十两。」 「四月换季,这个月的利润将近九十两,两个铺子近两百两。」杜九言道:「这样的家资,五百两绰绰有余。」 梅氏听的目瞪口呆,一个月就有这么多钱,那一年下来得多少钱。 她知道朱一正有钱,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有钱。 「今天我们去过衙门,付大人说后天开堂,你安心等着吧!」杜九言道。 梅氏应是。 第二日,付韬将衙门公文送去一正布庄,朱一正见了以后,如同发疯的牛,满邵阳找梅氏母女二人,一直到晚上,才气不顺的回去。 他的岳丈柳青牛看过公文,凝眉道:「如果告你停妻再娶,这案子你没的打。」 「爹,那怎么办。我们的钱不可能给那对贱母女。」柳氏秀眉倒立,「我们也去请讼师。」 朱一正点头,「请一个讼师五十两,顶多一百两,可她一开口就跟我要五百两,想的倒美。」 柳青牛点了点头,道:「明日一早就去西南。现在西南和三尺堂势不两立,他们肯定会接我们的讼案。」 朱一正应是,第二天一早去了西南。 105 朝廷表彰(二) 杜九言吃过早饭,到了三尺堂,衙门里的公文就来了。 「是什么?」窦荣兴凑上来看。 杜九言将公文递给他,「西南接了这个案子,因为要调查取证,所以求延三日,再开堂。」 「西南接了这个案子?」窦荣兴顿时紧张起来,「那怎么办,我、我去打听一下,西南派谁打这个案子。」 杜九言没阻止他,凝眉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往外走,周肖问道:「是要再去一正布行吗?」 「昨晚失眠,回去补眠。」杜九言说完就走了。 周肖失笑。 「爹啊,你现在不是很有名吗?」小萝蔔见杜九言才出门又回来,还倒在床上睡觉,不由好奇地问道。 杜九言躺着,虚眯着眼睛盯着儿子,道:「没睡好,回来休息一下。」 「爹啊。」小萝蔔靠在床边,拨弄拨弄杜九言的手指,又拉了拉她的衣袖,语重心长地道:「虽然你现在有矿了,可是本业不能丢的。你这样游手好闲,不对。」 「嗯?」杜九言睁开眼看着儿子,「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小萝蔔一个激灵,「你饿不饿啊,渴不渴啊,我给您弄点吃的喝的,您再休息好不好啊。」 「算你识相!」杜九言重新闭上眼睛,小萝蔔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出来,陈朗低声问道:「你爹怎么了。」 小萝蔔拉着陈朗去厨房,回道:「我感觉他心情不太好,先生,今晚烧鸡腿吧,我爹最喜欢吃鸡腿了。」 「你爹最喜欢买东西,」陈朗道:「你给她银子去,让她出去花个一百两,她就高兴了。」 小萝蔔顿时摆着手,「您记错了,我爹喜欢吃鸡腿。」又道:「算了,我去陪着他睡觉吧,睡饱了她心情肯定好。」 说着,又回房里,爬杜九言怀里,一边拍着她的手臂,一边哼着曲子,哄着她睡觉。 陈朗失笑,这小子刚和路妙要了三百两的讼费,一转头就又哭穷了。 还真是个小貔貅啊,只进不出。 杜九言虚眯着眼睛,嘴角勾出笑意,又过了一会儿,她没睡着,小萝蔔睡成了小猪样儿。 「九言!」中午时候,陈朗敲门,喊道:「衙门来人了。」 杜九言将小萝蔔放好,开了门问道:「什么事?」说着,朝门口看去,是个面生的书吏,见着她笑嘻嘻地道:「杜先生,太后娘娘表彰您的懿旨,送来了!」 「付大人让您赶紧去领。」书吏恭敬地道。 太后懿旨?这么高调?杜九言点了点头,道:「容我收拾一番,这就过去。」 大概是太后和皇帝想要借对她的表彰,来暗示警告桂王。 对守城有功的人大肆表扬,便是对攻城之人的警告申饬。 看来太后和皇帝对桂王目前还是很爱护的,先委婉的警告他一下。 倒是她占了大便宜。 陈朗接待书吏喝茶,杜九言换了一身衣服,小萝蔔趴在床上嘻嘻笑着,道:「爹,您心情好点了吗。」 「我心情一直很好啊。」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和先生一起去订席面回来,晚上我们庆祝一下。」 小萝蔔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去订席面回来,您快去接锦旗。」 杜九言和书吏去了衙门。 小萝蔔和陈朗去德庆楼,一边走一边道:「先生,朝廷表彰有银子?」 「没有!这种是家国大义,沾上金银便俗了。」陈朗道:「有太后娘娘的懿旨表彰,已是无上荣耀。」 小萝蔔点着头,但却忍不住咕哝道:「太后娘娘这也太小气了,怎么也应该给点金子珠宝吧。」 杜九言接了懿旨,外加一张由内阁首辅鲁章之亲笔题写的字。 有义有节真丈夫!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将字画捧在手里,受了府城亲自来宣读圣旨的李大人的教诲,不卑不亢地应着。 「这懿旨你妥善保存,供在家中中堂。」李大人个子不高,眼睛又细又长,说话的语气带着点酸味儿,眼角余光打量着杜九言,「鲁阁老的字,你裱好挂在书房,不可藏掖破损,可知?」 「是!」杜九言应是。 李大人微微颔首,一边付大人上前来,拱手道:「此乃大喜之事,下官已准备鞭炮、舞狮,稍后就在衙门口表演,大人觉得可妥?」 「也好,如此大事,是邵阳的荣光,应该是热闹隆重地告知所有人。」李大人点头。 付大人又给杜九言打了个眼色,杜九言会意,含笑道:「今晚学生在德庆楼设宴,给大人接风。」 「行吧。」李大人没有再说什么,去后院安排的地方休息去了。 衙门外,太后的懿旨以及裱好的首辅字画,由四个捕快撑开,在热闹的鞭炮声中,和欢腾的舞狮表演中,展示! 「邵阳第一人啊,太后娘娘给的懿旨呢。」 「那字画是首辅画的,朝廷最大的官呢。」 「杜先生真了不起,刚刚考了讼师头名,现在又守城有功的,得了太后娘娘的表彰。杜先生就是我们邵阳的骄傲。」 杜九言拱手回礼,和蔼可亲。 几条街之隔,府学正在上课,听到这边锣鼓喧天便就有书童来打听,回去待大家一问,学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走了狗屎运。」 「去了新化,居然就被她碰到了桂王出兵,真是祖坟冒烟了。」 「听说今天讼馆那边接了讼案,原告又是三尺堂。」 「讼行那边派哪个组?」周岩低声问道。 肖青枫回道:「丙字组的刁师兄。」 「原来如此,刁师兄声音洪亮,才思敏捷,倒是很好的人选。」周岩垂眸,他真是太期待看到,杜九言一败涂地的场面。 锣鼓声依旧在响,先生进来敲了桌板,喝道:「有空就读书,聊的嗡嗡响,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少年人就是没有分寸,在府学又要多待一年,简直是浪费府学的钱粮。」 这位先生向来脾气不好,说话也是捡最难听的说,所以,他在抱怨大家也不敢回嘴。 「讼师,还是要靠天赋!」先生说着,侧耳去听锣鼓声,想到杜九言的几场辩论和官司,又看看底下的学生,顿时道:「今日分原被告,我们现在演练。」 西南府学热闹,讼行丙字组却是气氛很诡异,刁沁拿到先生派发的卷宗,看了几遍都没有说话,他的几个师弟围着他,「杜九言一个新人,就算她有点本事,可也不可能通天。」 「就是,刁师兄你比郭师弟的经验丰富多了,郭师弟输了当时是大意,这一次你准备好,毕将旗开得胜。」 刁沁合上卷宗,低声道:「这个案子一开始就占了下风,不容易啊。」就算赢,他估计也只能赢了一半。 不过,只要赢这一半,他就等于赢了整个案子。 「刁师兄你要振作啊,为咱们西南出口气,打得杜九言和三尺堂落花流水。」 刁沁面色凝重的出去了。 说实话,就算是第一次上公堂,他都没有紧张。但这一次,他很紧张。 郭润田如今在丁字组,成了大家心里的笑话,他不想赴郭润田的后尘。 只有全力以赴。 衙门外,杜九言脸都笑僵了,手里又多了一堆女子送的物什,簪子,梳子,扇套,等等……奇奇怪怪五花八门。 「你们干什么!」忽然,一边冲出来个漂亮姑娘,叉着腰指着围着杜九言的小姑娘们,喝道:「都是姑娘家的,就不能矜持点吗。还送东西,将来你们夫婿知道了,情何以堪。」 「你是谁,你凭什么和我们说这样的话,我们仰慕杜先生,有什么不矜持的。倒你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不矜持。」 「就是,你矜持你不也来了吗。」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和杜九言是好友。」少女喊道。 忽然有人认出来,喊道:「那不是路家的小姐吗!路家小姐怎么这样,也太蛮横了吧。」 「杜先生,您来评评理,她居然这么说我们。」一位年轻的少女拉着杜九言,「杜先生,您说话啊。」 「是啊,路小姐和您是朋友又怎么样,我们和您也是朋友啊。」 杜九言被姑娘们围着,你一言我一句,只觉得头疼,「天下是一家,大家都是朋友!何况又是左邻右里更要和睦相处了!」 「你们看,今日这狮多可爱,舞狮的少年也健壮挺拔,还有那青头更是做的逼真。」杜九言很欣赏的朝那边看着,姑娘们自然也顺着视线看向那边,纷纷点头,议论了就再回头,杜九言已不见踪影。 「又被围住了?」跛子给她倒茶,语气酸熘熘的,杜九言睨了他一眼,道:「你有点嫉妒我啊。」 跛子失笑,道:「同情你!」 「天生丽质难自弃,」杜九言照了照镜子,理了理妆容,想了想又抹了一层青黛,整个人的脸色暗沉沉的,若非五官标緻,实在是谈不上好看。 跛子笑着坐下来,道:「你晚上请李大人去德庆楼吃饭?」 「嗯。李大人暗示了,人情难免啊。」杜九言道。 跛子摇头,「他们这样的人,吃饭不过是附加而已,红楼才是真正爱好!」 「红楼?」杜九言立刻想到李大人有些猥琐的容貌,忽然打翻了茶盅,哎呦一声,道:「哎呀,我被烫着了,跛子哥,快帮我请来大夫来。」 看她的样子,跛子轻轻笑了起来,出门喊道:「去请个大夫来,杜先生被茶水烫着了。」 106 血亲盲目(三) 杜九言受伤了,只得请付大人和焦三作陪,去了红楼。 她带着懿旨和字画回家。 「这就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啊,要供在这里吗?」小萝蔔颠过来倒过去的看着,字是不认识几个,但大红的印章他觉得很有气势。 陈朗小心放在供案上,又将首辅的字画挂在侧墙,负手而立,欣赏了许久,很是感慨,「不成想,有一日还能得鲁阁老亲笔题字。」 「先生很敬仰鲁阁老?」杜九言问道。 陈朗颔首,道:「鲁阁老的字自成一体,大气恢弘自不必说。尤其是他思想新颖,在朝中不断推行新政,惠利于民。是实实在在的好官。」 「原来如此。」杜九言看着字画道:「那就挂在这里,先生和偶像也算是近距离接触了。」 「偶像?」陈朗思索了一下这个词,含笑道:「托九言的福,我此生也算是完满,死而无憾。」 小萝蔔跑过来,抱着陈朗的腿,「呸呸呸!先生这话太不吉利了。还有还有,您这么喜欢鲁阁老的字,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有办法,让这位首辅,给你写无数的字贴在家里。」 「哈哈。」陈朗笑着将小萝蔔抱起来,道:「我陈朗能遇见你们母子,定是我修了数百年的善缘。」 小萝蔔嘻嘻笑着,点头道:「先生,我说话算话的!」 「好!」陈朗点头。 德庆楼的席面送来,三尺堂的四个人并着来「巴结」的董德庆,大家闹腾到宵禁才散场。 第二日,杜九言早上去结帐,居然结算了一百两,伙计见她错愕,便小声解释道:「李大人昨夜喊了三位姐姐,直到早上还在闹腾,方才歇下来。」 「一位姐姐是红牌,一夜就是五十两!」伙计道:「杜先生还是头一回吧,下次就门儿清了。」 看不出来,瘦巴巴的李大人还很风流,杜九言给了钱,不太爽地去了衙门。 付韬笑呵呵地请她坐,「花了不少钱吧。这位李大人是出了名好色,他到哪里都是这排场。」 「一个知州?」杜九言道:「如此,付大人您真是清官,洁身自好啊。」 付韬被夸的哭笑不得,瞪了一眼杜九言,无奈道:「老夫就是因为太过洁身自好,才会落得这八品的下场。往后你做讼师,必定会接触形形色色的官员,如李大人这般,了解接触一下,对你也没有不好。」 杜九言应是,忽然就想到了郭庭,「大人,这位李大人和都指挥使是不是好友?」 「上次在新化认识的郭大人?据老夫所知,两人的夫人乃是同乡,家境皆不俗。但郭大人的夫人是外嫁,而李大人则是入赘!」付韬含笑道:「官员之间都是盘根错节,所以一言一行都要谨慎!」 李大人还是入赘的上门女婿,看不出来啊,这么嚣张。 「三尺堂的案子还有两天,这次又是和西南对上,你现在对他们来说,是众矢之的,可千万小心。」付韬道。 杜九言拱手,「多谢大人提醒。不过此次案件不是我辩讼,而是窦荣兴。」 「那可玄乎了。」付韬失笑,「西南的刁沁很有些功底。」 杜九言没有说话。 两日后,刁沁出差两日归来,这一早,早早带着书童出门,讼行中师兄弟送他出来,就连薛然都给他送了一柄扇子。 「多谢薛先生。」刁沁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去了衙门。 窦荣兴被杜九言拖着往衙门去,一边走窦荣兴一边哭着道:「九哥,那可是丙字组的讼师,我、我肯定不行的。」 「我今日做你助手。」杜九言道:「若今日一场辩不过,明日我来!」 窦荣兴眼睛一亮,「真的?」 「嗯!」杜九言道:「你总要上堂的,不是这一次就是下一次,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窦荣兴垂头耷脑地去了衙门。 梅氏案开堂,因她是女子又非姦杀案,所以她并不能上公堂,而是在公堂隔壁,一墙之隔听审听答问。 杜九言跟在窦荣兴后面进了公堂,还没到时间,衙门外,已经有密密麻麻的百姓等看辩讼。 听说今天不是杜九言辩讼,大家一阵遗憾,在外头嚷着要杜九言出马。 「再吵就关门了,谁都不要看。」焦三在门口喝道。 话落,外面总算安静下来,付韬拍了惊堂木,道:「梅氏乃妇人,不便到场。但考虑案情,也只是一墙之隔,并不影响堂审。」 「是!」窦荣兴抚了抚袍子,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刁沁,刁沁脸色却不好看,倒不是紧张,而是觉得受到了羞辱。 他来了才知道,这个案子不是杜九言亲自上,她今天只是作为副手,在一旁协助而已。 欺人太甚。 「带被告朱一正上堂。」付韬喊道。 朱一正被带上堂来,跪下行礼,付韬和窦荣兴道:「开始吧。」 「是!」窦荣兴拱手应是,从杜九言手里拿过两张纸,抖开,大声道:「大人,十一年前,我的请讼人梅氏与被告朱一正,在村中里正的主持下完婚,这是婚书!」 「一年后,两人育有一女秋丫。」 「几年后,朱一正开始出门做买卖,有事时半年回去一次,有时一年,之后更是五六年都不曾回家。家中老父母,女儿,田地甚至隔壁的邻居人情,皆是梅氏一人苦苦撑着。」 「在朱家村,梅氏贤惠,能干,吃苦耐劳人人皆知。女儿秋丫也在梅氏的教养下,成为亭亭玉立,懂事听话的女子。」 「但,就是这样贤惠的妻子,朱一正却不满足。他出门六年未归,赚下丰厚的家资。却没有想过让家中老父母妻儿同享!」 「而是忘恩负义,停妻再娶,并堂而皇之的成亲生子,在另外一个地方,和另外一位妇人,过着悠闲富硕的生活。」 「而他髮妻,父母却在家中苦苦煎熬。」窦荣兴抖开第二张,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手印,「以至于朱家村百户乡民都看不下去,联名上书,支持梅氏。」 「所以,今日我们诉求之一,便是求大人做主,按《周律、户律、婚姻、妻妾失序》条例,判朱一正仗责九十,罚后妻离异!」 「诉求之二,朱一正六年不管父母生死。如今老母病重,他更是不管不问。这是不孝,如此不孝不义之人,当两罪并发判斩监侯!」 窦荣兴拱手,大声道:「学生已阐述结束,请大人明辨。」 「好。」付韬看向刁沁,「你说!」 窦荣兴退在一边和杜九言对视一眼,满目期待,希望杜九言夸夸他。 「确实不错。」杜九言颔首道:「声音洪亮,脉路清晰,该阐述的也都说了!」 窦荣兴笑了起来。 刁沁始终没什么表情,沉着上前,和众人行礼,神态极其淡然,「大人,对于方才窦先生所讼,学生没有可问也没有可辩驳的。」 里外的人一怔,都很惊讶地看着刁沁。 难道是摄于三尺堂的威力,一上来就认输了? 外面的百姓嗡嗡响着,议论纷纷。 窦荣兴也惊讶不已,朝杜九言看去,就见她目光微沉,露出一丝懊恼! 「九哥,他为什么这么说?」窦荣兴也感觉,刁沁不可能就这么认输的,否则这讼案他就不可能接了。 杜九言凝眉道:「我们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沉声道:「血缘!」 没等窦荣兴想明白,刁沁已接着开口,道:「学生只请求传唤证人上堂,请大人准许。」 「准!」付韬道。 场面安静下来,只见两个侧堂内,走出来两位老人,五十上下,面目苍老,穿着不合体的绸缎衣服,粗糙的手不安的绞在一起,互相搀扶着走到正中跪了下来。 「爹,娘!」一直没有开口的朱一正,忽然嚎啕大哭,「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没有回家。请爹娘责罚!」 老妇人听儿子一哭,顿时泪如雨下,气的捶着儿子的,又抱着哭在一起。 所有人目瞪口呆。 隔壁,传来椅子咚的一声响,梅氏趴在煳着淡薄墙纸的窗户上,呆若木鸡。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书吏道。 老人和朱一正哭着,刁沁上前,拱手代回道:「回大人的话,这位老者是朱一正的父亲,朱蛮,另一位则是他的母亲邱氏。两人老人家听闻儿子被人告上公堂,连日奔波,赶到邵阳。」 「朱蛮,」付韬问道:「你既来了,本官就问你,你儿朱一正六年未归家,对你二人不闻不问,可是真的?」 朱蛮应是,用不大清楚的方言,回道:「他确实六年没有回家,但是我们却知道,他在外面一定是过的辛苦。不回去,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儿自小孝顺,又能干。他是我们老两口这辈子的骄傲!」朱蛮回道。 邱氏也抹着眼泪,道:「他没有不孝顺不管我们,求大人不要罚他!」 付韬凝眉,朝杜九言看了一眼,微微嘆了口气,颔首道:「父母不告,官府不究,本官依了你们。」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朱蛮夫妻,给付韬磕头。 朱一正抹着眼泪,嘴角皆是冷笑。 梅氏够蠢,他再不孝,可两位老人也是他的亲生父母。虎毒不食子,就算邱氏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可能胳膊肘想外拐,来逼着亲生儿子坐牢。 「爹,娘!」隔着窗户,传来梅氏不甘的声音,哭喊着问了一句,「这些话,你们二老说出来,不心虚吗。」 朱蛮目光一闪,看着窗户之后,劝道:「梅氏,你不要再胡闹了,一正一个人在外面这么辛苦,你就不要来给他找麻烦了。」 「你好好好他过日子,他好了,难道还会亏了我们不成。」邱氏道。 梅氏捂着脸嚎啕大哭。 「大人!」刁沁余光看了一眼杜九言,胸有成竹地上前,拱手道:「不孝之罪,显然不成立。眼下,针对停妻再娶,学生还有阐述!」 付韬微微颔首,道:「准!」 ------题外话------ 今天三更结束。 其实这个案子还挺有意思的,我写的时候也跟着蛮生气的,但反过来想,越是这样的案子,越能牵动人心,赢了以后,给九爷带来的名声也会更大。 ! 107 她是土匪(一) 杜九言给站在门口的跛子打了个眼色。 跛子眼底划过笑意,不动声色地去了隔壁房间。 刁沁很有把握,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让三尺堂赢过西南,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输赢,更代表着整个西南的脸面。 也绝不允许,被一个小小的三尺堂,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讼师,频频扫了颜面。 「大人,方才窦先生所说,梅氏在家中照顾婆母女儿,种田种地,以一己之力,扛起一家人的生计。如此贤惠的女子,朱一正却不珍惜,而几年不回家,实在是令人可恶。」 「此事,如我这样的旁观者,也忍不住跟着生气。可是大家听声音,看问题,却不能只看一面,只听一人言。」刁沁道:「朱一正在外做生意,常年不回家,他是有原因和理由的。」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梅氏她……」刁沁一句话说了一半,忽然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惊叫,秋丫喊道:「娘,您怎么了,您不要吓我啊。」 「娘,您快醒醒啊。快来人啊,快找大夫。」秋丫在隔壁拍着窗户。 付韬和衙役道:「去隔壁看看,怎么回事。」 「大人,学生也要过去看看我的请讼人。」窦荣兴道。 付韬颔首,大声道:「休堂,稍后再一议。」 刁沁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投向杜九言,杜九言也正看着他,微微拱了拱手,道:「刁先生不亏是丙字组的先生,很不错啊。」 谁要你肯定了,刁沁心头冷哼。 「谬赞了,我在师兄弟里,实在是不起眼。」刁沁道:「否则,先生也不会派我来接此等小案。」 杜九言高高的抬起眉毛,「刁先生,此言差矣。案子无大小,您这态度不对啊。」 「案子无大小,但是有难易,此案一目了然,先生便让我过来练练手,增长一点经验。」刁沁道:「杜先生觉得呢。」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很赞赏地道:「那你先生果真对你很好了。因为这个案子,你会增长很多的经验哦。」 刁沁一愣,盯着杜九言,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直接看进她的心里。 可是,这个少年人一脸无赖的笑,根本让他猜不透。 「大人!」付韬派过去的衙役回禀道:「被告因为常年劳累,加上近日被人殴打,身上多处伤痛,肋骨甚至有骨折的迹象,所以才会情绪激动后晕倒。」 「大夫说,内病要养,外病要治,不能再耽误了。」 付韬凝眉,没有说话。 「大人,考虑我请讼人的身体状况,我请求休堂十日,待她身体恢復一些,再开堂审理。」窦荣兴一脸的气愤,隐隐压着火气。 刁沁拱手上前,道:「大人,案子清楚明了,和原告身体并不相干。还请大人速速结案。」 「是啊,大人。」朱一正道:「我是被告我都不怕,她还是原告呢,拖什么拖,赶紧结案得了。」 这事,不管是休堂还是不休,都是可以的,只看付韬如何看了。 「你这狗贼!」忽然,一直跪着的朱一正,被人踹翻在地,噼里啪啦被人勐打了几拳,疼的他头晕眼花,嗷嗷喊疼。 等拳头停了,他就看到杜九言指着他,道:「你停妻再娶已经够可恶了,居然还打髮妻,你还是不是人啊。」 所有人,发懵地看着杜九言,朱一正倒在地上,完全没有想到。 杜九言气愤不已,指着朱一正,又回头寻找同盟,和外面的百姓,道:「他髮妻来找他,他居然将髮妻打成了重伤,你们说这个人是不是畜生不如。」 「还真是,这种男人,不配做男人。」 「就是,可恶,可恨。」 朱一正气的蹭的一下站起来,「你他娘的谁啊,你凭什么打我。你给我等着,我和你没完。」 疼,疼死他了!这是讼师吗,这简直就是土匪。 朱一正气的揉着被打疼的地方,嘶嘶吸着气。 「大人。」刁沁忙拉住了朱一正,上前拱手,道:「杜九言身为讼师,居然蔑视王法,当堂打人。求大人依律严惩。」 付韬也吃惊的看着杜九言。 「我现在不是讼师,你看我辩讼了吗。」杜九言白了一眼刁沁,又道:「还有,现在休堂时间,你管我做什么。」 刁沁被她噎住,指着她怒道:「你!你简直目无王法不可理喻。」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嗡嗡响着,指责朱一正。 「大人。」杜九言道:「群情激愤,怕是要出事,不如休堂吧。」 付韬正好苦于没有台阶下,顿时摆手道:「休堂,十日后再来!」说着,就拂袖走了。 「卑鄙。」刁沁怒道。 杜九言拱手,道:「有人是真小人,有人是伪君子。对于西南伪君子之风,刁先生继承的很好。」 她说着,拂袖便走。 朱一正气的追出来,喊道:「你给我站住,打了人就想走。」说着,就朝杜九言挥起了拳头,可拳头刚过头,就被人突然握住往后一扯,压在了后背。 「谁,放手。」朱一正喊道。 跛子沉沉的声音,冷冷地道:「现在牢房很空,你要着急,我现在就能送你进去。」 「不敢,跛子大哥,小的不敢。」朱一正听出是跛子的声音,立刻道。 跛子松开他,不急不慢的和窦荣兴一起,将软绵绵的梅氏扶坐在圈椅上,又找了两个杂役抬着她出门等轿子来。 「做人不要太嚣张。」杜九言看了一眼随着朱一正出来的老父母,老两口跟在儿子后面,苦哈哈的脸上神色复杂,等看见梅氏被抬着出去,更是站不住,想要追过去看看,可又不敢。 「我恨你们。」秋丫死死盯着祖父母,一字一句道:「你们,不得不好!」 说着,追着她娘跑了出去。 老两口心虚,朱一正却是火大,指着女儿吓骂道:「你这个小贱妇,等老子看到你,非把你嘴给撕了。」 「你也小心点,」杜九言上前去,很嚣张地指着朱一正的鼻子,「这个案子我要是输了,我不但会撕了你的嘴,我还会打折你的腿!」 他说着,拂开袖子笑盈盈地走了,和外面的百姓打招唿。 朱一正吓了一跳,指着杜九言,和刁沁道:「刁先生,这……这人不是讼师吧。」 「是,也不是。」刁沁看向朱一正,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老父母,「讼案结束前,你是个孝顺的儿子。若犯浑,我也帮不了你。」 不交代,刁沁怀疑朱一正会将他的父母关在柴房里。 若真是这样,到时候不定三尺堂又会揪住什么事情来说。 「还有,你那个朋友到了没有,你派人去催一催。」刁沁催促道。 朱一正点头应是,「现在休堂十日,他肯定能到。」说着,上去热情乖巧地扶住了父母,一起走。 不知道的,真当他是个大孝子。 「朱一正打你们了?为什么前面都没有说?」杜九言看着梅氏露出来的一截手臂,眉头紧蹙,「那日你们去找他,他动手打的?」 秋丫坐在床边上,抹着眼泪,道:「是的,那天我娘被他打晕了。」 「杜先生。」梅氏刚才并没有晕倒,她晕是跛子吩咐的,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机会休堂,「我、我想见见我的公爹和婆母。」 杜九言在她面前坐下来,道:「不用十日,他们会来找你的。」 梅氏一愣,「为、为什么?」 「血缘之上,还有人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杜九言说完,秋丫接了话道:「就算他们来了,我们也不会理他们了。我娘对他们那么好,就算是告朱一正,也是为了给她治病,现在他们居然倒打一耙,实在是气人。」 梅氏垂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地道:「这十多年,都是我在照顾他们,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他们也和我一起骂他,我以为……我以为他们一定会帮我的。」 「是我们疏忽了。」杜九言反省了自己,那天她明明想过这些问题,但却因为李大人的到来后,而将此事彻底忘记了,「不过,还有挽回的机会。」 梅氏抬头,眼睛一亮地看着她,「杜先生,还有办法吗?」 「在你们朱家村,和朱一正关系最好的,最无赖可耻的人,可有?」杜九言问道。 梅氏想了想,又看向秋丫,犹豫不决,秋丫道:「有!但不是和他关系最好,而是最无赖可耻的人。他经常出门,但是只要一回来,就会偷偷跟在我娘后面,想要欺负我娘。」 「只要他回来,我就会拿着鱼叉保护我娘。」秋丫道。 杜九言微微颔首,「此人,如今在朱家村吗?」 「我不知道,但我们出来的时候,他在家里的。我们村里正让大家摁手印的时候,他还在一边起闹,让我娘跟他过去。」秋丫想起那个人就噁心,所以语气不好。 「好!」我知道了,「这两日你们就住在对面养伤,轻易不要出门。吃饭会有人送到房间里给你们。不管谁来找你们,都不要出来。」 朱一正这个人,很有可能再找上门打她们母女。 而大周的律例里,丈夫打妻子这一条,律法定的极其模煳。 「祖师爷也不行啊。」杜九言讥讽了一句,钱道安正好回来,道:「是在为丈夫打妻子的条例,抱不平?」 杜九言点头,「不过,大约祖师爷当年是立法了,可这么多年下来,他的那些不孝子孙们,为了体现自己的存在感,而修改过了。」 ------题外话------ 嗯,九爷的正业是土匪,副业是讼师! 108 匡扶正义(二) 「确实改过。」钱道安道:「我记得是仁宗五年时,他宠爱的娴贵妃的胞弟,因为打了妻子,而被告上公堂。」 「娴贵妃疼爱胞弟,于是便求着仁宗将这一条例改了,当时也有人反对,说着是太祖皇帝定的条例,轻易修改是对太祖的不敬。」 「但无奈仁宗还是执意修改。讽刺的是,三年后,娴贵妃的妹妹被丈夫动手打瞎了一只眼睛,不过几年就去了。」钱道安说这些时,无奈地看着杜九言,道:「尽管如此,可律法依旧沿用下来了。」 「反对的人较少,是因为有话语权的,都是男子啊。」杜九言失笑,不想多谈这件事。想要修改律法,谈何容易,「那我们就在这夹缝中,打赢这场官司。」 窦荣兴问道:「接下来怎么做。告他不孝肯定是不行了。我今天看刁沁的话还没说完,不定就是污衊梅嫂子不守妇道。如果还有证人,那这案子……」就必输无疑了。 最致命的打击,是梅氏的公爹和婆母。 「走!」杜九言带着窦荣兴,「我们要为了世间公道而战,死而后已!」 窦荣兴被唬的一愣,「死而后已,这么严重?」 「嗯,就是这么严重。」杜九言带着窦荣兴去了衙门,寻了跛子带路去了江书吏那里。 江书吏打量着杜九言,道:「今儿又来占便宜,还走了跛子的门路?看不出来,你认识的人很多啊。」 「是啊。」杜九言道:「此生别的不行,就人缘好。」 江书吏哼了一声,嫌弃的摆着手,道:「自己找,我不想和你说话。」 「先生说好了啊,不准和我说话。」杜九言笑盈盈地翻卷宗,江书吏气的不理她。 跛子递了一壶酒给他,江书吏这才开了笑颜,和跛子聊起了今天的案子。 这边,西南讼馆中,刁沁被一群师兄弟围住,众人都很高兴,纷纷恭贺他,「……刁师兄就是厉害,一出手他们就败下阵来。」 「就是,那个杜九言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呢,可她也不看看,这次我们出马的可是刁师兄。」 「那对父母请的妙极了,不用辩讼,立刻就将他们前面费尽心思说的辩词,推翻的一干二净,太痛快了。」 「是啊。杜九言也不过如此,这种不孝的案件,首先想到的就应该是父母啊!」 刁沁心情很复杂,又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今天出师大捷,担忧的是,杜九言今天和他说的那番话。 不知道是故弄玄虚,还是她有什么诡计。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郭庭郭大人吃了大亏了。」肖青枫嚷着道。 大家都看着他不解。 「他不是押送新化城里一百多个桂军俘虏进京吗,走了几天,在过辰州的时候,那些俘虏一夜之间消失了。郭大人找遍了方圆百里,都没有任何下落。」 「这也太玄乎了吧。郭大人不是带了五百多个兵吗,那些人是怎么消失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找不到人了。而且,走的时候,还将郭大人脱了个精光,他醒来的时候,光着……光着屁股,连穿的衣服都没有。」 众人想笑不敢笑,憋了好一会儿,有人低声道:「那肯定是桂王去了,这种事就桂王能做得出来。」 「消失了?」杜九言扬眉道:「在辰州吗?」 付韬颔首,「算脚程应该是了。倒也是稀奇,辰州一带山并不多,那些人怎么会无端失踪了。这一次,郭大人怕是没法和朝廷交代了。」 杜九言忽然想到,裘樟当时送往朝廷的奏疏,为什么会那么快得到批文。 她现在可以肯定,这背后一定有桂王的干预。 甚至于,郭庭走哪条线路他都干预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提前挖好坑,等着郭庭带着人,掉进来。 「大人觉得,桂王还会攻新化吗?」杜九言问道:「新化和邵阳这么近,若新化有难,我们必定也会受到波及。」 付韬颔首,「这次,就看圣上和太后娘娘的态度了。如果还是申饬,我们就算着急也没有用。」 如果朝廷出兵,这件事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下个月,朝廷调任的刘大人就要到任了,等有了县令,邵阳也算是有主心骨了。」付韬说着,松了口气。 杜九言拱手,道:「那大人您就能轻松点了。」 「正是!我拿着八品的俸禄,担着七品的责任,本官冤啊!」付韬含笑道。 杜九言和付韬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出来,窦荣兴跟在她身后,一直在思考他们刚才在江书吏那边看的卷宗,「九哥,你刚才和付大人在里面说话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个案子。」 杜九言等他接着说。 「朱一正停妻再娶,是铁一般的事实,此事根本不用证据,认识的人都知道。所以,我一直在想刁沁会要怎么推翻。」 刁沁今天很成功,先将朱一正不孝之名去掉了,这已经成功了一半。 「证明梅氏有失妇德,妇贞。但朱一正念及梅氏夫妻一场,所以并未休妻。」杜九言道:「如此,他就算停妻再娶,也情有可原。世人反而会同情他的遭遇和委屈,认同他的行为。」 「付大人也会这么判吗?」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顿了顿,道:「几次接触,付大人在案件审理和判定上,更偏向于人情。所以,如果刁沁能将这盆脏水泼出来,甚至找到所谓姦夫或证人的话,那么付大人就很可能判定我们败诉,让梅氏和朱一正和离。」 「毕竟,朱一正和现在的柳氏育有两子,且感情稳定。」杜九言道。 窦荣兴气的太阳穴都开始跳动,「那刁沁就是弄虚作假,捏造诬陷。」 「说这些没有证据,都是虚的。」 「那……那我们怎么做?」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没说话,带着窦荣兴直接去了柳家武馆。 柳家武馆大门敞着,常有闲人或是对习武有兴趣的人,站在门口看。柳青牛很会做人,心思也活络,就在门口摆着茶水,随便人饮用。 所以,柳家武馆的生意很不错。 「老伯,你家孩子也在里面习武吗。」杜九言靠在门口,里面很热闹,二三十个半大的孩子,正随着武师傅练拳,唿唿哈嘿的口号,跺着步子的气势,很是不错。 「没有。我闲了就喜欢到这里来看看,少年人练武有朝气,我看着,也觉得自己是少年了。」老伯呵呵笑着。 杜九言笑着道:「那老伯来这里很多年了?」 「是啊,从柳青牛开武馆,估摸着十二三年了吧。我只要闲了就会来这里看,这不,柳师傅还给准备了凳子呢。」老伯笑着,一边喝茶,一边兴致勃勃地观看习武的少年们。 「柳师傅的武功很厉害吗?」杜九言道:「他有没有和人比试过,从来没有受伤?」 这问题问的很奇怪,老伯看了一眼杜九言,又觉得没什么了,好奇的人总是有奇奇怪怪的问题,「武功是很厉害,反正我是打不过他的。要说受伤,那肯定有的,习武的人,哪能不受伤。」 「嗯,六七年前,柳师傅有没有受伤过?」杜九言问道。 老伯一愣,这才正视杜九言与众不同的问题,「这位小哥,你这打听的方式,很奇特啊。你认识柳师傅?」 「是这样,我有个老朋友也是习武的,大概六年前,他在镇远的时候,和一位柳师傅比武。我那位老朋友一直对柳师傅很崇拜。我今次路过这里,听说柳家武馆,所以一时好奇,来打听一下。」 「当年我的老朋友比武时受伤了,而柳师傅好像也是受伤了,具体伤在哪里,我倒是不清楚。如果是,那这位柳师傅,就我老朋友说的柳师傅了。」 老伯听着,觉得这个解释还是很靠谱的,就认真想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六年前,柳师傅还真的受伤了,我记得是胳膊,裹了三个月的木板,但怎么受伤的,我就不知道了。」 「是受伤了。」门口,一位过来添茶的小童子笑嘻嘻地道:「师祖是跟人比武的,但是他赢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就是那年进来拜师的。」 杜九言眼睛一亮,「那你师祖是跟谁比武的,在哪里比的,你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师祖没有说。」小童子笑着将泡好的茶倒进大茶壶里,「你要是想确认可以去问师祖啊。师祖人很好的,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杜九言拱了拱手,「多谢小师傅和老伯了。我今儿路过还有事要办,等过几日事情办好,再专门过来拜访。不瞒各位,我也很想习武呢,就是年纪大了,怕师父不收。」 「学武年纪大了师祖就不收了,不过你要实在喜欢,就过来试试,说不定可以呢。」小童子说着,笑盈盈地走了,柳青牛正好出来,站在里面的中堂,朝这边看了一眼,问小童子,「那少年干什么?」 「她想习武,可又怕年纪大了您不收,所以来问问。」小童子笑着道。 柳青牛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杜九言离了武官,又走了两家医馆,窦荣兴一头雾水,「……九哥,您查柳青牛做什么?他的事和梅氏的案子,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杜九言动了动肩膀,刚才为了套话,花了三十文钱请医馆师父推拿,下手可真重,「我这次真的是多管闲事的!」 窦荣兴噗嗤一笑,「就算多管闲事,也一定是匡扶正义!」 ------题外话------ 做好事会留名的九爷上线了。 109 邱氏之死(三) 「对我的人品这么自信,果然是好兄弟。」 杜九言和窦荣兴,在廖卿长家的绸缎庄前烧饼铺子坐下来,按老规矩来了一套。 「杜先生,您好久没来了啊。」老闆地给她换了大碗装酸辣汤,同样的钱,杜九言的份量是窦荣兴的两倍。 窦荣兴一脸不服气,「老闆,怎么就我九哥是大碗,我的碗这么小。」 「因为是他是杜先生啊。」老闆白了窦荣兴一眼,和杜九言小声说话,指了指对面,「廖家的铺子关门了,听说廖公子犯了不得了的事,被抓了。不但连累了家里的生意,还把一家老小,都送牢里去了。」 杜九言转头去看,廖家的绸缎铺子还真是关门了……她想到廖卿长的德性,微微点头,道:「他们铺子不卖?」 「杜先生想买铺子啊,这市口好,租出去一个月还有不少银子挣。」老闆热情地道:「现在没人敢买他们家的东西,价格肯定好,我给您盯着,有消息立刻去告诉您。」 杜九言还真想买,不过她现在手上……她也不知道多少钱,得问问小萝蔔才行。 「谢谢啊。」杜九言慢悠悠地吃着饭,老闆又道:「杜先生,听说您今天辩一正布庄的案子,又和西南对上了,成了吗?」 杜九言摇头,「吃了个瘪,十天后再开堂。」说着,她看向老闆,「老闆也认识朱一正?」 老闆索性擦了擦手坐下来,热心地道:「认识啊。我以前和秦相公是旧识,后来通过秦相公才认识朱一正的。」 「秦相公人又好又大方,当时要不他拿积蓄租了第一间铺子,凭朱一正,就是一百年他也开不了一正布庄,那个人,不行!」老闆说着可惜道:「秦相公人好却福薄,没想到那么倒霉,真是可惜了。」 「意外,谁也料不准。」杜九言也跟着嘆气,「一正布庄,以前叫什么?」 既然是合伙,那就不可能是用朱一正的名字。 「培正布庄,秦相公单名一个培字。」老闆道:「秦相公一死,朱一正就狼吞虎咽的将布庄改了名字,你说这个是不是狼心狗肺。」 杜九言道:「也不能这么说啊,当时不还是朱一正去收尸的吗,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倒是,朱一正听到消息就从邵阳赶去镇远了,将秦相公带了回来。当时做道场我还去了。」老闆道:「可惜秦相公没有家人儿女,不然也不会走的这么凄凉。」 杜九言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当时还怀疑过,秦相公是不是朱一正害的,因为秦相公一死,朱一正什么都没有做,就得了一间铺子还有钱。」老闆道:「可惜,当时秦相公出事的时候,朱一正人在邵阳,不然我一定要去告发他。」 「真是可怜啊。」杜九言嘆了口气,老闆觉得自己有点啰嗦了,忙笑着道:「杜先生,这事儿都是老黄历了,您现在告朱一正停妻再娶是不是?」 杜九言正喝汤,窦荣兴嚼着烧饼,道:「是啊,他抛弃髮妻再娶。」 「那这个案子简单,他儿子都生了,大傢伙儿都知道。一定要告的他坐牢打板子才行。」老闆道:「再不济,也要分他钱,把他一半家产都分出来。」 杜九言看向老闆,放了筷子,道:「一半太少,全部才解气啊。」 「还是杜先生厉害。」老闆笑了起来,他家老闆娘过来收隔壁桌子,也跟着附和道:「这种男人就该杀了。停妻再娶,还大言不惭的说他髮妻不能生儿子。他算个屁,生了儿子也得绝户。」 杜九言失笑,对老闆夫妻两人的刮目相看。 此刻,离邵阳几十里路的官道边,一男子正抱着个西瓜,敲碎了坐在路边啃着。男子浑身脏腻,头髮枯草一样堆在头上,用细细的眼睛打量着来往过路的马车。 「朱家村的朱佼?」忽然,有人牵马停在他面前,朱佼抬头看着和他说话的年轻男子,点了头,「我不认识你,你谁啊。」 男子冷笑一下,上前去,化掌为刀,一下子将瘦小的朱佼噼晕,随即将人倒挂在马背上,调转马头,扬尘而去。 此刻,朱蛮和邱氏坐在隔了一条街上,一正布庄的后院里。朱一正和柳氏住在柳家,和柳青牛一起住,朱一正就将朱家老两口安排住在这里。 「爹,娘。这是我早上给你们新买的衣服,一会儿你们换上,你们出去走走看看。」柳氏将新衣服摆在床上,「见着什么稀罕的,就买,别不捨得花钱。」 说买东西,却并没有给他们钱。 「好,好。」朱蛮点着头,对新衣服并不感兴趣,「一正,你娘身体不好,她也走不动。你能不能请个大夫回来给她看看,先把她病治好啊。」 朱一正不耐烦的皱眉,正要说话,柳氏打断他的话,和朱蛮道:「我看娘气色比我都好,还治什么病,先出去走走吧,治病的事不着急。」 朱蛮愕然,期盼地看着儿子。 朱一正懒得说,挥着手道:「你们赶紧换上新衣服出门去。」说着就走了。 柳氏也笑盈盈地走了。 朱蛮看着邱氏,低声道:「出去,你走的动吗。」 「走走歇歇吧。」邱氏腹痛了半年,大夫说是肚子里的东西坏掉了,要快点治,不然活不了半年。现在她每天就只能喝点稀的,硬的难克化的都不敢吃。 老两口换好衣服,搀扶着出了门。一出去街坊邻居都笑呵呵地和他们打招唿,朱蛮逢人就夸朱一正孝顺。 朱一正远远听着,一脸的满意。 其后每天,老两口无论下雨还是烈日,早中晚都要出来散步,和街坊夸朱一正孝顺,五六日后,所有人都知道,朱一正是孝顺的儿子。 等到第七日,邱氏实在走不动了,早上腹痛的在床上打滚,朱蛮去喊朱一正,「儿啊,你娘的病真的要请大夫,不然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烦不烦。」朱一正不耐烦,让伙计去请了大夫来,大夫瞧过,有些惊讶地看着朱一正,「这病怎么不早治,现在太迟了。我只能开点药,让她少疼点。」 「治不好了?」朱一正看了一眼他娘,想了想道:「那你开点止疼的药。」 大夫开了,一副药七钱银子,一次抓十五付,不谈疗效,疼了就给吃。 「七钱?这……这也太贵了。」朱一正看着柳氏,柳氏拉着他道一边,道:「开什么止疼药,熬一熬不就过去了,你看她娇气的。」 朱一正道:「不行,刁先生说了,在案子结束前,要孝顺一点。」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孝顺了,你把人关在家里,谁知道你不孝顺了。」柳氏道:「这要吃到死,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死?」 朱一正点了点头,「也对,那就算了。」 夫妻二人没开药,将大夫送走了,朱蛮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药,看着邱氏疼的晕过去又醒过来,又去找儿子,朱一正不耐烦地道:「大夫说她的病治不好了,你让她忍忍吧。」 人死了,就不疼了。 朱蛮目瞪口呆,又气又怒,「那是你娘,生你养你的娘,这话你也能说出来?」 「爹,我那么多事,哪有空天天想这些。」朱一正道:「你先等着,我会想办法的。」 说着,就走了。 朱蛮无计可施,回房抱着邱氏,老夫妻二人抱头哭了一回,邱氏道:「我们……我们就不该不告他,我要是死了,这个畜生……」 邱氏说着,又疼了晕了。 第三日早上,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邱氏死了。 朱一正没有立刻去请大夫,而是去找刁沁,「……先生,我娘她死了,今天一早死的,怎么办?」 「怎么死的。」刁沁问道。 朱一正回道:「生病,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死了也是正常的……先生,她死了,对案子会不会有影响?」 「既然是病死,那你丧事就办的隆重一点!」刁沁看不上朱一正,但这个案子既然接了,他势必要打到底,「证人呢,到了没有?今晚你将人带到西南,我要见他一面,交代几句。」 「还,还没有。」朱一正也纳闷,「说不定在半路,要不我派人去接一下?!」 刁沁摆手,道:「你赶紧去办,此人不到,九十仗你逃不了。」 朱一正吓了一跳,「先生,您可是西南的讼师,您不能让我打板子。」 「我接讼案的时候就和你说过,对你不孝之名我能帮你。而你停妻再娶是铁一般的事实,除非你的朋友能及时到,否则我也只能将你的损失降到最小而已,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朱一正慌了神,「那……那我现在就去找人去。」 「必须要快,后日就要开堂了,我今天先去衙门试试看,能不能再顺延几日。」刁沁很担心证人到不了,那后面的官司不用再打了。 不过,就算如此,这个案子他也赢了。只是一个停妻再娶,朱一正并不用坐牢,可若不孝的罪名坐实了,他就活不成了。 说到底,这案子第一堂后,他就赢了。 朱一正回去,立刻着手开始办丧事,柳氏一边做事一边和他吵,「都怪那个梅氏,要不然老东西也不会死在我们这里,真是晦气。」 「别让人听见。」朱一正训斥一句,喊他爹道:「你今天哪里都别去,一会儿道士要来家里的。」 朱蛮呆呆坐在床边,攥着邱氏的手,比她的手还要冷。 「去世了?」杜九言很平静地问道:「前面几日,可请过大夫,请的哪个大夫能不能查到?」 窦荣兴道:「能,我这就去查。」 「嗯。」杜九言沉默了一下,正要说话,外头有人敲门,宋吉艺跑去开了门,惊了一跳,问道:「老伯,你找谁?」 他让开,梅氏和秋丫立刻认出外面的人。梅氏激动的站起来,脱口道:「爹!你怎么来了。」 ------题外话------ 今日三更,明天见! 110 二次堂审(一) 隔日开堂时,邱氏的灵堂还在。 刁沁要求休堂,杜九言没有反对,但付韬还是否决了。 因为衙门近日案子很多,付韬腾不出空闲时间,再来开堂。 刁沁在衙门外等和朱一正,低声问道:「你朋友到底去哪里了,你不是说昨天一定能到的吗。」 「我也不知道,他收了我一半的钱,为了剩下的他一定会来。」朱一正道:「但是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人。」 刁沁露出你好自为之的表情,「那你就做好,仗刑的准备吧。」刁沁说着,拂袖进了衙门。 杜九言和窦荣兴正站在门口说话,刁沁大步过去,就听杜九言和他道:「刁先生,来的很早啊。」 「杜先生来的更早啊!今日是你辩,还是窦先生辩?」刁沁讥讽一笑,「抑或,你们一起上?」 杜九言咦了一声,「还能一起上?那刁先生应该将郭润田请来,如此,也好能结盟成西南衰怂二人组。」 「牙尖嘴利。」刁沁拂袖,低声道:「这后半场的官司,看来你们是十拿九稳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无论今日是什么结果,我已经赢了。」 杜九言露出不信的表情,拱手道:「这自信,要保持哦。」 刁沁拂袖进门。 窦荣兴抱着杜九言的胳膊,死活不进去,「九哥,你不要讲话不算话,说好了第一场要是输了,第二场就你上。」 「你这是对我的不尊重,你这是欺骗我。」窦荣兴抗议道。 杜九言将他脸推开,嫌弃不已,「走开,我不认识你,丢人现眼。」 「嗯,嗯。」窦荣兴苦哈哈地道:「在九哥面前,我早就没脸了。脸是什么,不能吃不能喝,没用。」 杜九言无语,推开他进了公堂。 朱一正一脸死了娘的表情,披麻戴孝跪在堂下,梅氏依旧在隔壁,付韬拍了惊堂木,道:「开堂吧,今日刁讼师先说。」 刁沁看到杜九言进来,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蹙了眉头,思索了一下,拱手上前,辩道:「原告梅氏,告我的请讼人朱一正,停妻再娶之事,我方并无异议,但有一点,需要在此说明!」 本来,他有证人证明梅氏不守妇道,但现在没有到,他无计可施。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保全朱一正受到最小的惩罚。 付韬微微颔首,对刁沁露出一分欣赏,这才是讼师该有的样子,而不是胡搅蛮缠,乱辩一气。 「我的请讼人朱一正,儿时虽家境不好,但他勤奋刻苦,在私塾外随听,不但认识了字,甚至还会背诵《百家姓》和《三字经》,对于一个从未进过学堂的人来说,是多么的令人钦佩和欣慰。」 「长大后,朱一正不甘平庸,他自己独自一人出门做买卖,风餐露宿,勤勤恳恳,终于从一无所有到今日的家资丰厚,这一切都是他努力拼搏而得,这其中的辛苦,无人知晓。」 「大人。」刁沁道:「这样一位好学、上进、勤奋、凭自己能力的人,是所有家境贫困的人的榜样,是大家的楷模!」 「但是。我们回头再来看一看梅氏。她目不识丁,毫无见识,她只会在田地里劳作,只会洗衣做饭!朱一正困苦时,她不会宽慰解疑,朱一正疲惫时,她没有陪伴分担,朱一正受挫时,她不能温言细语。如此女人,对于朱一正来说,是何等的辛苦和折磨。」 「至于相濡以沫,举案齐眉那就更不可能了。大人,夫妻是什么,是互相扶持,互相付出并给对方依靠的人。朱一正给了梅氏,可梅氏却什么都给不了他。可想而知他的困苦,他的郁闷,他的挣扎痛苦。」 「所以,在他遇到柳氏以后,他不由自主,他情不自禁,他难以自控的被柳氏吸引。两人成亲,朱一正有了柳氏的帮助和扶持,他的买卖日渐壮大,他的人生更加丰满生动,他才感觉道活着的意义。」 「所以,朱一正再娶柳氏,责任不全在他。他只是做了天下男人本能的选择。」他说着,转头去对听众们,对衙役们问道:「请问,如果你们是朱一正,是和能帮助你,能红袖添香,能和你互相扶持的女人在一起,还是和一个粗鄙,野蛮,一无是处还来告你的女人在一起?」 大家听着,凝眉深思,有的男人甚至跟着点头。 「这话说的确实,如果是我,我也选柳氏啊。」 刁沁嘴角勾笑,道:「所以,我请求大人量刑时,能关注实际情感,而非照着冰冷的律法。律法不离人情,请大人明辩!」 「本官量刑时,会考虑你的话。」付韬颔首。 朱一正一脸的欣喜,对自己花点钱请讼师的事,感到万分庆幸。 隔壁,梅氏甚至都被刁沁的话影响到,只觉得朱一正再娶柳氏,是因为她太差,不能给他柳氏能给的温存和帮助。 刁沁拱手行礼,施施然退下,朝对面的杜九言看去,目露不屑! 「大人,我能说话了吗。」杜九言上前,付韬颔首,道:「你辩吧。」 杜九言朝刁沁看去,忽然一拱手,对着他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 大家看着一惊,有人道:「杜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刁先生行礼?」 「打不下去了吗,不会吧?」 刁沁却是一脸戒备地朝后退了一步,道:「杜先生,你这是为何。」 「佩服你啊。」杜九言冲着刁沁竖起一个大拇指,「杜某活了近二十年,第一次听到,有人将一个人渣,说的如此清醒脱俗!」 刁沁脸一黑,怒道:「你这是对我请讼人的侮辱,请注意你的言辞。」 「人渣!」杜九言冲着朱一正骂道。 外面哄堂大笑,有人喊道:「杜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快啊,看杜先生说话,就是有趣。」 「承认承让!」杜九言沖外面拱手。 「以上,刁先生说的感人肺腑,形容了一个自强自立成功男人,在经歷无数苦难和困苦之后,顺从了内心的情爱,选择了真爱。」说到这里,杜九言忽然提高了声音,「但是!就算是这些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他停妻再娶,他抛弃妻儿,他就触犯了律法。」 「不要去说,律法不离人情。如果人情对一个人渣如此宽容,那么梅氏是不是就此可以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了?」 「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和你辩这些!」杜九言眉梢一挑,和付韬道:「大人,今儿我也有证人!」 付韬颔首,「传!」 众人都朝门外看去,刁沁也忍不住去看,随即大惊失色。朱一正也激动的站了起来,喊道:「爹,你来干什么。」 朱蛮瑟缩不说话,在离朱一正很远的地方跪下来。 「他来告你啊。」杜九言道。 刁沁上前一步,辩道:「大人,朱蛮作为我方的证人,十天前已经当众押了证词。现在他不能再做原告证人。」 「他若认罚,便可翻供。且听他说,本官自有判断。」付韬道。 刁沁气的拂袖。 杜九言看着刁沁,道:「刁先生,十天前我还和你说了一句话,想必刁先生还记得吧。」 刁沁立刻就想起来,杜九言说让他在这个案件里增长经验。 「十天前你让我见识到,什么是血浓于水,今日我就让你看一看,什么是人性!」她说着,转头看向朱蛮,问道:「朱老伯,你今日来,有什么要说,尽管说!」 朱蛮哭了起来,抹着眼泪道:「我今天是来告这个畜生不孝!他……他哄我和她娘来邵阳,说会给她娘看病,会给梅氏和秋丫钱,可是……可是他说话不算话,他不但不给他娘看病,还天天让我们穿上新衣带病出门,就为了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孝顺。」 「就在前天,他娘死了。他娘的病本来是可以治好的,可是他不给治。这已经让我生气,而更我寒心的是,大夫来了,说要给她娘开止疼的药,他捨不得钱,居然没有开。」 「大人!」朱蛮伏地大哭,「他娘不是病死的,而是、而是活活疼死的啊。」 衙门内外一片死寂,这结果,谁也没有想到。 「大人,反供之罪我领,就算今天死了,我也要让这个畜生坐牢!」朱蛮哭着,眼泪鼻涕流着,指着朱一正,颤抖着手,「我和你娘就当这辈子没有生你,就当白来了这世上一遭,你这个畜生。」 「你、你这个老不死的,你给我闭嘴。有你这样做爹的吗,你居然告自己儿子。」朱一正一下子站起来,冲上去就要朱蛮,不等他到,杜九言一把揪住他肩膀子,一扯…… 砰! 过肩摔到地上,杜九言踩在朱一正的手上一拧,回头去问付韬,「大人,学生这是见义勇为吧。」 几个衙役上来,将朱一正扣住,他骂骂咧咧的指着朱蛮。 刁沁道:「你殴打被告,你……」 杜九言目光一转,「闭嘴,我话还没说完,轮到你说话了吗。」 刁沁噎住。 付韬颔首,「算你见义勇为。」 「多谢大人!」杜九言拱手道:「十日前,大人说父母不告,官府不究,那么今日这个不孝之罪,就已经清楚明了了。」 付韬点了点头,不孝的案子很简单,有证有据,父母来告,定案就很容易。 「但朱蛮前后自相矛盾,证词不一,本官依旧要罚,待结案时一併罚。」 杜九言应是。 朱蛮哭着磕头。 杜九言又盯着朱一正,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件事说完了,现在我们重新说回第二件。」 「朱一正停妻再娶,在邵阳无人不知。柳氏和他他们的两个儿子,大家也都知道。」 「那么,依《周律,户律,男女婚姻,妻妾秩序》,朱一正停妻再娶,应当罚杖九十,后妻柳氏立刻休弃归宗。」 朱一正吼道:「休想。」 111 额外加送(二)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杜九言拱手和付韬道:「大人,休妻的事要派人控制一下,我怕柳氏走的时候,会拿不该拿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本该是梅氏的。她若不问自取,就是偷。」 「我的请讼人,会告她的!」杜九言说完,冲着刁沁挑衅一笑。 刁沁凝眉,上前拱手道:「大人,朱一正停妻再娶实属无奈。求大人判定朱一正给予梅氏一部分赔偿,判定二人和离,自此后梅氏有了银钱,也不会困苦。」 「至于不孝之事,朱老伯刚经歷丧妻之痛,头脑不清,言辞不顺也在清理之中。况且,十天前他刚刚说他儿子孝顺,如今反口。学生怀疑,一是因为丧妻之痛,二是因为有人背后作祟,哄骗了他。」 「所以,他的证词不能启用。」 「求大人明辨,酌情量刑。」刁沁说完,不急不忙回到原位。 确实比郭润田厉害多了,杜九言微微挑眉,补充了一句,「刁先生有妹妹吗?」 「你什么意思?」刁沁戒备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轻轻一笑,道:「若是有嫁给我吧。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世上难有女子配得上我,将来你妹妹嫁给我,我一定会停妻再娶,还请到时候刁先生也要像现在这么宽宏大量,原谅我哦。」 「杜九言,你不要太过分了,此事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刁沁喝道。 杜九言道:「好叫你知道,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妹妹被人抛弃的时候,你恨不得弄死对方吧。现在对着这个案子,你来说朱一正迫不得已。」 「虽说辩讼只是辩讼,但我对刁先生你的人品,实在是不齿!」杜九言大声道:「希望此事能给你的夫人提个醒,如你这般没有底线原则的人,可要担心呢。」 「你这是人身攻击,和本案无关。」刁沁道:「你不配做一个讼师。」 杜九言昂头道:「人身攻击怎么了,若非在公堂,我还要打你。」 「没品之人。」刁沁道。 杜九言一笑,「我品德如何,是私人品行,和我职业无关。在讼案上我行的端,光明磊落。但刁先生可不同了,你请人作假证,意图栽赃一个可怜女子的名誉,只为了赢你一场场小小的官司。你可知道,你赢了这一场,却会害了一个女人和她女儿一辈子。」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杜九言道。 付韬问道:「什么请人作假证?」 「他明知停妻再娶没的辩,所以就让朱一正花钱,请了本村的一个流氓,来诬告原告通姦,有失妇德,以此来为朱一正开脱。」 付韬凝眉,看向刁沁,问道:「可有此事?」 「大人,学生没有。更何况,证人并未上堂,岂能听她一面之词。」刁沁道。 杜九言一拍手,喊道:「窦荣兴,将那个无赖带上来。」 窦荣兴就拖着朱佼上堂。 刁沁骇了一跳,顿时明白过来,朱佼迟迟未到,是因为半道被杜九言劫走了。 这个卑鄙小人。 「官司输赢,乃讼师常事。但弄虚作假,却有违操守道德。」杜九言盯着朱佼,「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样大人才会对你从宽处理。」 朱佼此人是无赖,无赖当然没有底线原则,他这几日被跛子打了几回,现在一问就合盘托出,「大人,朱一正被他媳妇儿告,他不想坐牢,所以给了小人五两银子,让小人过来认通姦罪,反正就几十板子的事,打完了小人还能得十两银子。」 朱一正被摁着,纵然气的发抖,可也动盪不得,只能用眼睛瞪着朱佼。 「朱一正!」付韬喝道:「此事可属实,你从实招。」 朱一正回道:「大人,我不知道,他胡言乱语。」 「大人,朱一正不懂律,自然是听从别人安排。」杜九言看着刁沁,「刁先生,纵然今日没有办法定你的罪,可我希望你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反思自己,作为一个讼师,你真正的准则和追求是什么,而不是单一的赢。」 她说完,不给刁沁说话的机会,接着道:「以上,是我针对前面两个诉求的所有阐述,请大人明辨!」 门外,百姓们议论纷纷,一是对朱一正的行径声讨,二则是对刁沁的鄙夷和质疑。 一个讼师,帮着被告作假,这个行为已经违反了讼师的准则,让人瞠目结舌,难以接受。 付韬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刁沁,见他欲辩驳,摆了摆手,道:「原地休堂一刻钟,容本官想想。」他说着,提笔在文案上不知写什么。 大家原地休息,朱一正和朱蛮吵了起来,满嘴的狠话,不堪入耳。 刁沁已站在一边,若非情况不许,他真想拂袖而去。 「安静。」付韬拍了惊嘆木,道:「此案被告两个诉求,其一,被告不孝、辱骂父母、弃养、对生母病情麻木不仁,致使生母活活痛死,行径实在恶劣,天理难容,本官量刑绞监侯。其二,被告停妻再娶,证据确凿,还振振有词狡辩,意图做假诬陷推卸责任,行径亦是十分恶劣,本官判被告与柳氏婚姻无效,当堂作废,柳氏留下二子,独身归宗。往后若来往纠缠,可报于官府,严加惩治。」 「至于朱蛮,念他丧偶悲痛,又遭逢家变,三十刑杖待他处理好家事后,再来领罚。」 判和离和杖责,付韬有权决定,但绞监侯则要上报于上峰定夺,所以他才有此两种判法。 「大人!」朱一正面若死灰,「饶命啊,大人!」 付韬摆手,不让朱一正再嚷嚷,又看着刁沁,警告道:「朱佼之事,你若不知,作为讼师却不去查验证人真假,乃是失职。你若知甚至指使朱一正如此做,那么本官对刁先生实在是失望透顶。望你回去后,能够反思反省,暂不要再接讼案。至少,本官当堂一日,你不可再接讼案。」 「大人,你偏袒偏颇,刁沁不服!」刁沁自然要反驳,否则,他的讼师生涯,就此结束了。 付韬摆手,「本官为官数十载,从未曾做过一件违心之事,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你若不满我此言,你可提出诉讼,甚至越级上告,本官等你。」 「诉讼什么,大人是官,是前辈更是长辈,训斥他一句,他若告官,那可真是天理不容了。」杜九言说着,哼了一声。 刁沁气的指着杜九言,道:「无耻小儿!」 「你一说无耻,哎呀,提醒了我一件事。」杜九言拱手,道:「大人,有一件和朱一正有关,却又非我请讼人诉求,大人不知可愿意听学生说一说。」 付韬颔首,「你说吧。」 刁沁一怔,盯着杜九言,猜测她会说什么。 「刚才刁先生声情并茂地说了朱一正在外做事的辛苦和不易,经歷万千苦难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其实不是,朱一正在身无分文的时候,结识了秦培,由秦培出钱开了培正布庄,但不巧的是,秦培当年就在镇远府,遭遇山洪死了。」 「学生觉得事情有些过于巧合,便闲来无事,做了一些调查。秦培死时,朱一正确实在邵阳,没有杀人时间,但是有一个人,那个时候恰巧离开了邵阳,而且,那人回来后还手部被重物撞击骨折了三个月。」 「此人就是朱一正的现在的岳丈柳青牛。我查问过几个医馆,有大夫可以作证,柳青牛受伤的时间,正好是秦培死去的时间。」 「秦培死后,培正布庄更名一正布庄,而柳青牛则顺利成为了朱一正的岳丈。这些事太过巧合了,还请大人查一查。」 「你不要胡说,秦培是意外死的。」朱一正再傻也知道,故意杀人是死罪,他当然不会认罪。 杜九言不理他,和付韬道:「秦培的死在卷宗中显示,并未详细验尸调查,而是定性为意外。如果大人愿意,可派人开棺验尸,他杀和意外在尸体上,必然会分辨出不同。」 「竟有此事!」付韬看向焦三,道:「此事交由你去办,稍后带着仵作去验尸,若是属实,本官会一併上报。」 「还有,派人将柳青牛看管起来,若他有异动,严惩不贷。」 朱一正喊冤,付韬根本不理他,让焦三将人带下去,拍了惊堂木,道:「黄书吏,你带人陪朱蛮以及梅氏去一正布庄,将柳氏撵出门去,若她敢闹,一併收监。」 黄书吏应是。 付韬一走,堂退了,只剩下门外百姓议论声不断,杜九言和窦荣兴交代善后的事,刁沁走了过来,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有违操守,你擅自扣押我的证人,难道不是有违操守?!」 「啊!忘记说了,你的假证人不是我扣的,是捕快抓的。他在半道上偷东西,被抓的。」杜九言挑衅一笑。 刁沁最后的忍耐和风度没有了,再维持不住,「你也休要得意,不过一个案子而已,咱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的是我,不是你!」杜九言抱臂道:「你是不是觉得,你输案子是因为朱一正拖了你的后退,是因为朱一正太蠢?」 刁沁确实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没有说话。 「你错了。」杜九言道:「你输了案子不是朱一正蠢,而是你心术不正,急功近利。」 这个案子,如果刁沁好好诉讼,盯着朱一正,他就赢了。可最后呢,是他自己拆了自己的台。 「走吧,记得代我向你的先生以及师兄弟们问好哦。」杜九言轻笑道。 刁沁拂袖而去。 ------题外话------ 送朱一正一件大礼! 112 兵分三路(三) 刁沁经过一片骂声。 「以前觉得西南很好,怎么这现在一天不如一天了。」 「什么人都能做讼师,那还考什么,讼师的门槛也太低了。」 「算了,别说了。以后整个西南这一片,大家有讼案,谁还敢找他们,不择手段,令人作呕。」 刁沁落荒而走。 身后,小萝蔔挥舞着大牌子,花子和闹儿,以及宋吉艺,并着闻讯赶来的路妙,口号响亮,声音整齐,气势如虹。 「杜先生好帅!」 周围的百姓被感染,居然也跟着喊了起来。 杜九言走出去,站在门口挥了挥手,含笑道:「维护正义,为正义而战,是我应该做的,大家不必如此,低调,低调!」 「杜先生,您不但是赢了讼案,您还为我们女人说话,您是最好的。」站在前面的,有位大婶情绪激动地喊着。 她身后,跟着许多女子,有少女,妇人,甚至有老太太。 「如同梅氏这样的女人,我们见过太多了,都是不得不忍耐,忍让。今天您这一场官司,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我们女人,也可以争取自己的权益。」 杜九言啊了一声,冲着说话的大婶抱拳,一脸崇拜地道:「姐姐能有这样的认识和高度,杜某实在是佩服之极。姐姐乃当今奇女子也!」 「是杜先生您教的。」大婶双眸放光,面色驼红,「杜先生,以后在邵阳,但凡有事需要我们,只管招唿一声,我敢保证,我们全邵阳的女人,都会为您死而后已。」 这位大婶还真是妙人,杜九言确实很敬重。如今这世道,她能有这样的认知很想法,确实非常的难得。 「多谢,多谢各位!」杜九言道:「大家都照顾好自己,无病无灾身体健康笑口常开,乃我杜某人平生之愿。结识一场,可幸可贺。」 众人群情高昂,后面的更有大胆的小姑娘朝这她丢来手帕、荷包还有好看的扇套,甚至有人塞了一双绣着花的袜子,杜九言抱在怀里,嘴角抖了抖! 「你们干什么!」路妙大喝道:「做女人就不知道矜持点吗,崇拜就崇拜,送什么东西。」 路妙说着,将杜九言手里的东西全部接过去要丢,小萝蔔一看,忙带着花子和闹儿以及宋吉艺上前去接着,「妙姨姨不要丢,都是好东西呢。」 这些要用,都是要花钱买的,能省点是一点。 「拿走拿走。」路妙站在杜九言前面,叉着腰,道:「都给我听好了,我和杜九言就要定亲了,你们谁都不准打他的主意。」 大婶大喝一声,「你说了没有用,我们要问杜先生。」 「再说,我们送东西给杜先生,与他成亲不成亲没有关系,我们是崇拜,你的想法太龌龊了。」 「对!路小姐,你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学着我们老百姓抛头露面,你丢人不丢人,你爹怎么没有打断你的腿!」 「就是,杜先生是我们大家的杜先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就算成亲了,也管不着!」 路妙冷笑一声,道:「我怎么管不着,我就能管得着。反正我今天的话放在这里,只要被我看到了,我就弄的她身败名裂。哼!」 「九哥!」路妙一回头,拉着杜九言的胳膊,「你今天累了,我在德庆楼给你备了酒席,好好犒劳你。」 杜九言看向小萝蔔,小萝蔔点着头,喊道:「爹啊,我好饿哦。」 德庆楼一顿饭很贵的。他相信他爹能搞定路妙,不会吃亏。 「走,走!」杜九言回头和窦荣兴道:「我去德庆楼,你办完事直接回三尺堂。若是不顺,你就遣人来找我们。」 窦荣兴应是。 「你和窦荣兴一起去,」杜九言和宋吉艺道:「若是打起来,你还能帮忙。」 她想让宋吉艺多经歷一些,应变能力也会变好。 「好、好。」宋吉艺应是,又交代道:「给、给、我、我留、留吃的。」 杜九言颔首,又冲着各位抱拳,「杜某先行一步,大家若是有事,就去三尺堂找我。若我不在,找别的先生也是一样的。」 「杜先生,您慢走!」大家挥手告别,人声鼎沸。 衙门里的人兵分三路,窦荣兴和黄书吏,带着一行衙役陪着梅氏和朱蛮直奔一正布庄,跛子去了柳家武馆,焦三则和仵作带着朱一正去秦培的墓地,开棺验尸! 一正布庄中,柳氏已得了信,正站在柜檯内,让人将所有的银子以及票号的存根给她装上,就在这时,衙门里的人封住了门。 「柳氏,我们传付大人之令,自今日起你和朱一正的婚姻无效,令你速速离开此处,除了自己贴身之物和嫁妆外,不得带走任何一件物品。」 柳氏提着包袱,大吼一声,「我凭什么不能带,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和他一起挣的,所有的一切,有我的一半。」 「那又如何,你和他的婚事名不正言不顺,你连他合伙人都算不上,你没有资格拿走这里的东西。」 「上!」黄书吏让差役上去。 差役去了就将柳氏控制住,夺下她手里的包袱,柳氏大怒尖叫,「你们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欺人太甚,我要去府衙告你们,我要上京城告你们。」 「去哪里告都行,但今日的事,必须按照律法走。」黄书吏转头来,对窦荣兴道:「窦先生,速速核对帐册,来往银两以及待收发货品和家资。」 窦荣兴应是,招唿董德庆借给他的帐房,和他两个人,一个拨弄算盘,一个迅速核对帐目。 「放开我,梅氏,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凭什么拿走属于我的一切。」柳氏指着梅氏,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会不得好死的。」 梅氏束手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这个结局,是她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的。 所以此刻,她浑浑噩噩,情况未理顺。 「你骂谁?!」秋丫上去,照着被人摁着的柳氏就是一巴掌,「我娘是髮妻,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来抢她的男人。」 「你抢了,就是你不对!」秋丫这十年的日子,每日看着她娘劳累辛苦,她都是尽力懂事,帮她娘减轻负担。至于爹,在她的人生里根本不记得。 那个男人,将自己的父母丢给她娘,将自己的女儿丢给她娘,自己在外面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凭什么! 「你这个小贱人,你和你娘一样贱!」柳氏骂道。 秋丫咬牙切齿,盯着柳氏冷笑,「你现在骂我娘一句,我就打你儿子一巴掌。你不要忘记了,你滚回柳家,可你的儿子还要我娘来养!」 「打,打死他,有本事你就打死他们。」柳氏喝道:「反正是朱家的种,你打死了,你朱家就绝户了!」 秋丫呸了一口,「狼心狗肺。」说着,回来扶着梅氏,安慰道:「娘,杜先生说我们要保护自己的权益,柳氏都是活该的,她明知道朱一正有髮妻,还下嫁给他,这后果她早就应该想得到。你不要有同情心软。」 「秋丫,」梅氏道:「幸好有你!」她很害怕,手足无措。 秋丫冲着梅氏笑了笑。 「我、我去灵堂给你奶奶磕头去。」梅氏道:「她虽然对我不好,可……可我还是应该送她一程。」 秋丫没拦着梅氏,但是她自己不去。 这边,跛子带人去柳家武官,柳青牛一看捕快来了,就料到事情不好,朱一正一定是输了官司,他上前来笑呵呵地道:「跛爷,是不是我女婿的官司输了?那付韬怎么判的?」 「你不知道?」跛子在门口坐下来,打量着柳青牛,「两罪已定,一罪在办。人在牢中,绞监候待上头批文。」 柳青牛吓的一个激灵,「那……那我女儿呢。」 「稍后你就能见到了。」跛子道。 柳青牛不敢和跛子造次。跛子虽来衙门的时间不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俨然是焦三左右手了,而且他和焦三不同。 焦三贪钱,所以好打通,但是跛子不是,他一是一,二是二,想从他这里玩手段,完全不可能。 「那……我能去接她吗,她从小脾气不好,我怕她会闹事。」柳青牛道。 跛子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道:「接是不可能接,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说着手一挥,他带来的人唿啦啦进门,将柳家武馆里的学员都撵走了,又将后门角门都封了,每个门边又守着人。 「这是为什么?虽然我女儿不该嫁,可判她归宗也就可以了。为什么连我也不能走动,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啊。」柳青牛道。 跛子闭上眼睛,剑眉入鬓,面容如刀斧修饰过一般,冷肃,森凉,过了一刻忽又睁开眼睛看着柳青牛,道:「你可以走一个试试!」 「跛爷!」柳青牛骇了一跳,「不,不走了,我一切听付大人和跛爷您吩咐。」 跛子静静靠着,没再打理他。 焦三陪着仵作去了城外坟山,这里一个山头,坟头连着坟头,朱一正也找了好久才找到秦培的坟头。 「又是杜九言说的啊,」仵作姓施,手艺从祖上传下来,在邵阳府衙加上他,已经是第六代的手艺了。所以,衙门内外甚至百姓,早就将他们真正的姓忘了,见着都要喊一声「尸大」。 「嗯。他和大人提的,你认真查查。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焦三道。 尸大应是,「要是别人还真怕白忙活一场,可她说的还真是要查一查,那小子年纪不大,人却聪明。」 焦三没反对,但对尸大的用词有些意见,他认为杜九言不是聪明,是狡诈! 坟打开,因为有六年之久,薄棺已经腐烂,但尸骨还完好。 「这陪葬还真是抠搜。」尸大撇了一眼吓瘫了的朱一正,将尸骨周边清理好,开始一点一点检查,「不是说好兄弟吗。好兄弟死了,你连一文钱都没陪?」 「我、我当时伤心过度,想、想不起来。」朱一正害怕,可还是死死盯着棺材。 尸大白了他一眼,用软软的刷子扫了一下白生生的肋骨,忍不住咦了一声,道:「三爷,咱们不白来!」 ------题外话------ 今日三更,么么哒! 九爷最帅,不接受反驳。嘿嘿! 113 世间美好(一) 焦三上去看了一眼,尸大和他指了几处,「这三根肋骨都是断掉的,还有后脑勺也凹进去一块。」 「肋骨和后脑勺?」焦三立刻抓住了重点,「石头砸在头上,肋骨就不应该再折断,这有问题。」 尸大点头,「不合常理。」 一个后背,一个前胸。山石滚下来,要不然砸着前胸人到底就死了,要不然砸在后脑勺迅速晕厥。但也不排除,晕倒后人是仰面到底,二次受伤。 总之,很蹊跷。 焦三看向朱一正,朱一正听到他们的对话,目光闪烁,根本不敢和焦三对视。 「你,给老子过来。」焦三指着朱一正。朱一正摇着头,「三爷,我、我害怕,我从小胆子就小。」 焦三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揪住了朱一正的领子,将他一提,把他的脸摁在了棺材里,面对着秦培的尸骨,鼻尖几乎擦在了骨头上。 就算时间再长,棺材里再干净,可尸骨还是尸骨,臭味依旧会有。 「呕!」朱一正尖叫一声,嗷嗷乱叫,焦三就摁着他,「你看着他,给老子老实招了。现在招,死的干净利索点,要是回了衙门再让老子费劲审问,老子不弄断你三根肋骨扎着肺,老子就不姓焦!」 「三爷,三爷,我真的没有杀人,他不是我杀的啊。」朱一正不敢认,认了就不是绞监候,就是斩立决啊。 焦三用力,将他脸压在骨头上,「不说是吧,那你就躺在这里,你要敢走,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朱一正不敢动,就保持着一半身体在棺材外,一半身体贴着尸骨。 尸大接着查别的地方,又指着膝盖,「三爷,膝盖也裂了。如果真是谋杀,挑一个山洪乱石,确实很高明。」 只有乱石,才有可能存在这种多处骨折的伤。 「我看这样太轻了。」焦三看朱一正不顺眼,这人渣居然还停妻再娶,「找根绳子来,把秦培的尸骨掉在他脖子上,想必秦培也愿意夜半来找他索命。」 「不、不要啊。」朱一正吓的胆都要破掉了,失禁后裤子湿漉漉臭烘烘,「三爷,三爷我说,我都招了。」 焦三就盯着他,说。 「我、我本来没想杀他,他对我很好,还和我一起开铺子。是、是柳青牛,他说秦培无父无母又没媳妇儿子,他要是死了,现在他的一切就都我的了。」 「如果秦培死了,我得了铺子。柳青牛就将女儿嫁给我。可我还是害怕,柳青牛说他出面,一定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具体怎么杀的我也不知道。官府来通知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秦培死在山洪里。」 「大人,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您、您要不信,您去问柳青牛,他比我清楚。」 焦三指挥手下,「捆起来带回去。」又对尸大说,「把尸检写清楚了,大人好上报。」 尸大应是,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才将尸骨重新下葬。 焦三回了衙门,一会儿跛子将柳青牛押了回来,付韬最近很忙,所以连夜提审柳青牛和朱一正。 柳青牛不承认,焦三就拖下去,一顿打。 衙门里的打,不是拳打脚踢,而是打到你痛不欲生却又不会死,甚至连外皮都瞧不出痕迹来。 柳青牛进气多,出气少,招认了。 付韬判牍上量刑柳青牛和朱一正皆是斩立决,让人送到督抚衙门。 这已经是一日后的事,杜九言帮着梅氏和朱蛮将邱氏收棺,一家三个人扶灵回去,柳氏的两个儿子让他们本来的婆子带着,回了朱家村。 西南讼行中,刁沁的辞呈摆在程公府復的书案上,他凝眉看着丙字组组长郑因,问道:「人已经走了?」 「是,今天一早将辞呈放在我的桌案上,人就离开了。再去找,已没有下落了。」 程公復微微颔首,道:「走就走了吧,换个地方,他也不会有压力,只是可惜了,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是!再歷练两年,就能升入乙字组了,如今……」郑因拱手,羞愧道:「是我管教无方,给先生添麻烦了。」 程公復摆了摆手,沉思了片刻,凝眉问道:「这一次,还是杜九言?」 「是!」郑因回道:「现在几个组包括府学那边都躁动不已,说不能再姑息杜九言,否则整个西南一带的讼行,都要被他搅的乌烟瘴气。」 「此人辩讼不按牌理出牌,剑走偏锋。我们受府学教出来的讼师,自然打不过她这个野路子。」 「此人确有些怪才。」程公復道:「你先去安抚大家的情绪。堂堂西南讼行,岂能被一个人搅的如此没有章法。」 「案子输赢乃讼师常事,不必放在心上。从中积累经验才是关键。」 郑因没有提刁沁做假证的事,忙应是而去,转道去找薛然。 薛然正下课出来,听他说了刁沁的事,有些吃惊,「他走了?那郭润田呢,也走了?」 「润田还在,但王师弟暂时没有给他案子接。」郑因道:「会长何时回来?」 讼行,由程公復管,主要对外接讼案,府学则是薛然在打理,教授讼师学子,而西南讼师行会则由圣上钦点的人来做会长。 如今的会长姓付,表字怀瑾,前段时间去京城后,本该在讼师考核时间回来主持的,但因有事,一直未归。 「还不知道。」薛然忧心忡忡,却又气愤,「你和几个组的师兄弟商量一下,再不能让那小子狂妄嚣张,长此下去,世人岂还记得西南。」 「再加上前几日他还得了太后懿旨表彰,得了首辅亲笔书写的字画,更是春风得意。」 「若再放纵他胡闹下去,恐怕燕京那边都要知道了,到时候我们颜面何存。」 郑因点了点头,「那我今晚就去找刘是师叔和两位师兄弟聊一聊。」 薛然颔首,两人分开各自去办事。 当夜,由刘公宰为首,西南讼行四个组别的组长聚在一起,关于刁沁的离开,以及杜九言的嚣张,聊了许久。 话说了不少,却是无计可施。 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一个大案子,振奋一下西南人,让大家自信起来,让百姓知道,西南讼行才是真正的讼行。 七日后,杜九言去了一正布庄,虽经过了大变动,但布庄里的伙计和帐房还在,没有多大的影响。 「杜先生您坐好。」梅氏给杜九言上了茶,拉着女儿在她面前跪下来,咚咚咚磕头,杜九言起身让开,凝眉道:「你我僱佣关系,我做我该做的事,你付我酬劳,已经是两清了,不用再如此。」 「先生不要这么说,是您改变了我和秋丫的命运。尤其是秋丫,我再也不怕她饿肚子了。」梅氏道:「这恩情,您让我谢,不然我一辈子不安心。」 杜九言无奈地给秋丫打了个眼色。 「先生,这一次我也觉得应该给您磕头,我和我娘本来只是想要一百两银子,现在结果却是两间铺子,这结果,我们做梦都想不到。」秋丫道:「这些都是先生给我们的。」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行了,你的谢我接受了,将来我来买布你们给点折扣。」 「先生,我们不懂做买卖,这两间铺子放在手里也不知道怎么弄。我和爷爷还有我娘商量,想要把铺子卖掉。」秋丫道:「先生,您要买铺子吗,我们便宜点卖给您。」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不会买卖,可以请人来经营啊。铺子是钱滚钱,你们卖了就是坐吃山空。何况,你们现在又添了两张嘴吃饭,再考虑考虑。」 秋丫和梅氏对望一眼,又去看缩手蹲在门口的朱蛮。 朱蛮死了老婆,又做过和梅氏反目的事,现在跟着她们母女两个过日子,就彻底没了底气,他起身道:「听、听先生的。」 「你们好好过日子,铺子里这么多伙计,就算柳氏来闹,也不用怕她。」杜九言看着秋丫,「你很机灵,请个先生教你读书,将来,毕有一番成就。」 「先生,你真的觉得我聪明吗?」秋丫顿时红了眼睛,激动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 「谢谢先生。我听先生的,我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做买卖,将来照顾我娘,照顾我爷爷。」秋丫激动地道,她还要将柳氏的两个儿子,养成软包,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算以后他们长大了,也不敢背着她去找柳氏。 梅氏搓着手,在一边噙着泪笑着。 「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您……您能帮我取个名字吗?」秋丫道:「我一直叫秋丫,这个名字不好听。」 杜九言愕然,但还是想了想,道:「蓁。希望你能如荆棘一般,无所畏惧,茂盛葱茏。」 「朱蓁。」秋丫很喜欢这个名字,忙给杜九言行礼,「谢谢先生赐名。」 杜九言拱了拱手,「多保重,杜某告辞了。」杜九言脚步轻快地出来,这就是她喜欢自己职业的原因,无论她的请讼人是被告还是原告,她凭藉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们,达到诉求。 看到他们满足的面容,只觉得世间所有的美好,也比不过此刻。 「杜先生,杜先生。」忽然,后面有人喊她,杜九言回头,一愣道:「崔相公。」 114 投机倒把(二) 崔树林拱手行礼,道:「杜先生,您的案子是不是结案了?」 「结案了,怎么了?」 「那……那您明日还有案子吗?」崔树林问道。 杜九言摇了摇头,崔树林眼睛一亮,道:「那……我明天成亲,先生您来做我们的证婚人吧。」 「还没成亲?我记得是十八啊,这都七月了。」杜九言一直忙着,到忘记了答应崔树林喝喜酒的事。 崔树林笑着,道:「我们想请先生做证婚人,可是看先生您一直忙着,前段时间出差办案,一回来又开始辩讼,所以婚事就拖着了。我和婉娘都觉得,宁愿推迟几日,也要等一等先生您。」 「所有都准备好了,亲戚都在附近住着,所以只要先生您有空,我们立刻就办婚事。」崔树林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其实,我做证婚人不合适,我是鳏夫。这多不吉利,是吧。」 崔树林愕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杜九言道:「这样,我出面给你请路家大老爷,路厉勤你觉得可行?他上有高堂,儿女双全夫妻和睦,而且身份又高,学富五车,做证婚人再合适不过了。」 「那、那我们听先生的。」崔树林道:「那先生,您明日还是要来喝喜酒啊。」 杜九言拱手应是,「一定去,一定去。」 崔树林满足地走了,杜九言则先去了一趟路府,路厉勤一口应了,热情地留她吃午饭,她盛情难却地用了饭,又陪着路老太爷下了一盘棋,才离开回了三尺堂。 宋吉艺和小萝蔔头对着头,在数银子。 「哪里来的银子?」杜九言看着桌子上一堆的碎银子和银锭以及银票,「很多啊。」 宋吉艺嘻嘻笑着,小萝蔔用袖子擦着一个五两的元宝,呵气、擦、再呵气、再擦…… 「其中一百两是梅氏案送来的讼费,剩下的银子是我和周兄三个案子得的讼费,一共一百八十两。」钱道安道:「我们商量,再买点家具,每个人买一张书桌,还有书架桌椅都要添置你觉得呢。」 他们定了,以后每月二十五按人头髮放讼费以及分成。 「买啊。」杜九言说完,小萝蔔举手,「我、我愿意效劳,去给大家买这些东西。」 钱道安失笑。 杜九言点头,「带上他,他会砍价,而且是没有下线的砍,比你们能干。」 「好!」钱道安和小萝蔔,道:「那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买东西好吗。」 小萝蔔笑嘻嘻点头,「钱叔叔,我砍掉的价,能给我吗?」 「能!」钱道安道:「绝对能!」 小萝蔔笑弯了眼睛。 「你小子收敛点啊,吃相难看,小心我收拾你。」杜九言瞪着儿子,小萝蔔滋熘跑过来,抱着杜九言,「爹,我们中午吃什么啊,我很想吃水煮鱼,不要辣的。」 杜九言就看着钱道安,钱道安愣了一下朝宋吉艺看去,宋吉艺摇着头指着窦荣兴,窦荣兴眼皮子一跳躲在周肖后面。 「看来,只能去买了。」杜九言道。 小萝蔔哦了一声,正要说话,门口有人在敲门,窦荣兴去开门,就见门外面,路妙带着两个丫鬟,各提了两个食盒进来,笑盈盈地道:「是不是在为中午吃什么发愁?」 她说着,轻盈盈地进来坐在杜九言隔壁,两个丫鬟在众人的视线中,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摆在桌子上。 「小萝蔔爱吃的水煮鱼,九哥喜欢吃的酥肉和蒸排骨,这牛肉炖的酥烂,还有一罐子的老鹅汤。」路妙道:「各位闻闻,香不香?」 能不香么,这么多菜,还都是荤菜。 「香!」宋吉艺点着头。 「但不是给你吃的。」路妙哼了一声。 宋吉艺瘪着嘴一脸的委屈。 「九哥,你是不是饿了?今天的菜是我家厨娘做的,我知道你嫌弃我做的不吃,以后我多努力,多学习。」 「太麻烦路小姐了。」杜九言拱了拱手,不动声色地让开,「以后我们自己做饭就好了,你别送饭。」 路妙昂着头,道:「我愿意。而且你们都是先生,先生怎么能做饭呢。」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小萝蔔笑嘻嘻地给路妙行礼,道:「妙姨姨,你今天很空闲吗?」 「还好。你有事要找我吗?」路妙看着他问道。 小萝蔔摇着头,「没有啊,就是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问问。」 「还是小萝蔔好,乖巧懂事,惹人喜欢。」路妙见三尺堂里的几个男人,跟木头桩子一样不自然,就识趣地道:「行了,我来给我九哥还有小萝蔔送饭,你们就跟着沾光吧。多吃点啊,以后没的吃,就和我说。」 话落,蹲下来亲了小萝蔔一下,带着丫鬟飘飘然而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宋吉艺盯着小萝蔔脸上的口脂印迹,上去用手摸了摸,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睛一亮,「香!」 「你脑子都在想什么。」窦荣兴将宋吉艺扯起来,又找了帕子给小萝蔔擦脸。 杜九言坐下来,开始吃饭,「他是长大了,一颗思春的心,蠢蠢欲动。」 「没、没有。」宋吉艺摆着手,「我、我就、就是、好、好奇。」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 「思春?」小萝蔔凝着漂亮的眉头,「什么是思春,想念春天?」 周肖咳嗽了一声,将小萝蔔抱上来坐好,「你解释的接近全对,以后要再努力哦。快吃饭!」 杜九言笑了笑,她一笑,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窦荣兴道:「九哥,路小姐对你可真好啊,要不,你就娶了她吧。」 「嗯,路小姐性子开朗,无论出身还是教养都很好,你娶她是上上之选。」钱道安道。 杜九言就看着周肖。 「配不上九言。」周肖眼睛一转,笑着道:「九言前途无量,岂能早早被路小姐困住。将来肯定还有更优秀的小姐,等着做小萝蔔的娘亲。」 杜九言和满意地点了点头,「标准答案。」 大家无语。 第二日,杜九言带着小萝蔔去崔家吃喜酒,路厉勤在人群里找到她,拱手道:「这两日没有讼案?」 「三尺堂里有,我倒闲着的。」杜九言起身回来,小萝蔔也跟在后面行礼,喊道:「路老爷好。」 小萝蔔在杜九言去新化的时候,被路妙带去过一次路家,所以和路厉勤是认识的。 「最近好吗。」路厉勤特别喜欢小萝蔔卜,将他抱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喜欢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怎么喊我老爷,应该喊什么?」 小萝蔔嘻嘻笑着,道:「爷爷好。」 「这就对了。」路厉勤从怀里拿了个小东西出来,「看看这是什么。」 是个筒,小萝蔔将眼睛贴在筒的一端,就看到圆圆的筒里五光十色,奇幻不已,他惊讶地道:「这是什么啊,真是好神奇啊。」 「万花筒,西洋的玩意,我在一个朋友家中见到了,就和他要来给你。」路厉勤笑着道:「看你这么喜欢,我没有白担一次厚脸皮的人。」 小萝蔔抱着路厉勤胳膊点着头,「喜欢,特别喜欢。谢谢爷爷。」 「不客气。」路厉勤笑着道。 杜九言拱手,无奈地道:「陆老爷您太宠他了,再这么下去,他都要跟您无法无天了。」 路厉勤摆了摆手,道:「我宠是因为他聪明有趣,我心甘情愿的被这小骗子骗。」 小萝蔔冲着杜九言挤眼睛。 杜九言扶额,她要是不娶路妙,就对不起路家的人了啊。 看来,要找个契机,把这件事解决了,断了路妙和路家人的心思。 「对了,卓如可给你来信了?他一走都快一个月了吧。」路厉勤道。 在新化待了十天后,又启程去了广西,这又是半个月了。 「没给我写信,可能路上不大方便。」杜九言道:「现在他不联繫我们,我们还真是不好找到他。」 去了广西就出海,确实不方便。 「路老爷,冰人说请您去书房商量一下细节。」一位花家的婆子来道。 路厉勤颔首,将小萝蔔放下来,去忙事。 「爹啊,你别为难。」小萝蔔凑过来,低声道:「有我呢,他们要是逼着你娶妙姨姨,我有很多办法帮你解决危机。」 杜九言睨着他。 「能给我看一下,你这是什么吗?」忽然,一位大约三四岁,很漂亮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走上来,好奇地盯着小萝蔔手里的东西,「哥哥,这是什么?」 小萝蔔哦了一声,道:「是万花筒,你想看吗?」说着,很大方地将万花筒递过去,小姑娘眯着一只眼睛朝里头看,咯咯地笑了起来,「这里是什么,怎么这么好看。」 「很神奇吧。」小萝蔔道。 小姑娘点着头,「你等我一下。」说着,提着裙子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带回来十几二十个,从三四岁到八九岁的孩子,叽叽喳喳地顿时将小萝蔔围在中间,都伸着手,想要看他的宝贝。 杜九言坐在一侧看着,特解气,让你小子嘚瑟,看你现在怎么办。 「别急,别急。」小萝蔔挥着,「都排队哦,一个个来。」 孩子们好像没听见,都挤着过来,吵吵嚷嚷的。 「都给我闭嘴。」小萝蔔大吼一声,道:「想看的就排队,还有,看一次两文钱,没有钱的去跟娘亲要。」 他说着爬上椅子坐着,看着众人。 二十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窝蜂的跑了。 杜九言笑了起来,揪着儿子的耳朵,「投机倒把的小骗子,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爹啊,你是大人不懂我们小孩的心思。」小萝蔔摇着小腿,等他话落,就见一个小孩跑进来,两个小孩跑进去,唿啦啦刚才跑走的小孩都跑了回来。 大家排着队,一人手里抓着两文钱。 ------题外话------ 小萝蔔表示,想挣钱有的是机遇啊。 115 直奔镇远(三) 两文钱不多,就算家境不富裕,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里,为了两文钱打一顿孩子哭闹着没面子,所以,基本每个孩子都回来了。 「给你钱,让我看。」第一个跑回来的男孩子将钱塞给小萝蔔,就着小萝蔔的手,冲着万花筒里看,一边看一边惊嘆惊叫。 那样子,吸引的一边看着的大人,都蠢蠢欲动,想要来看个新鲜。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精明。」来吃饭的客人发现这里的奇景,纷纷去打听小萝蔔是谁家的孩子。 杜九言起身,摆着手道:「不知道啊……」说着,咳嗽了一声,背着手跺着步子,不远不近地熘达去了。 小萝蔔被一群人围着,一顿喜酒下来,赚了五十文钱! 「娘啊。」小萝蔔抖着钱袋子,「我想去一趟钱庄。」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这点钱,你也打算存起来?」 「是钱就能存啊。」小萝蔔道:「钱呢,不能摆在身上,不然总是忍不住想要花钱的。没钱,就不花了啊。」 杜九言咳嗽一声,正色道:「以前……我们两个人是不是过的特别穷?」 「嗯。特别穷。要不是经常遇到好心人给我们馒头吃,我们早就饿死了。」小萝蔔道:「除了馒头,我们还吃过几次鸡腿,那鸡腿特别的想。」 杜九言愣了一下,「是每天都会遇到好心人,还是路过每个地方都能遇到?」 「是每天!」小萝蔔道:「我们去包子铺,去面条铺要饭,大家见我们可怜,都会给我们吃,不收钱。」 这…… 是她将这社会想的太恶劣了? 有这么多好心人吗? 还是她的美色足够让人神魂颠倒,甘之如饴的做好人。 那是鬼扯!很显然有人在暗中给他们付钱了。 难道是小萝蔔的爹? 「你爹……真死了?」杜九言看着小萝蔔。 小萝蔔吓了一跳,「爹,你真的想成亲了?」 「什么脑子,我问,你爹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回道:「真死了,死的透透的。」 「那会是谁?」杜九言回忆了一下,她醒过来以后身边的人,并没有可疑之人,而且,她在邵阳这么高调,也没有人鬼鬼祟祟给她送钱。 这事儿,很诡异。 「父子两人在这里干什么?」焦三一个人,穿着便服从后面走过来,杜九言拱手,道:「去吃喜酒的,三爷今日休沐?」 焦三点头,「今天很得闲?」 「是啊。朱一正的案子,辛苦三爷了。付大人的判牍送上去了?」杜九言问道。 焦三颔首,「送了,放心,就他这三罪,活不了的。还有吴川骗婚,判了三年流放,过几天就走。」 「惩恶扬善,三爷劳苦功劳!」杜九言拱手道。 焦三摆着手,一副你夸我我受不了的表情,「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改天一起吃酒。」 「好,慢走!」杜九言目送焦三走远,母子两人依旧不急不慢地晃悠着,等走到钱庄,恰巧焦三也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很沉的包袱,见着她一愣,笑呵呵敷衍地打了个招唿就走了。 「这么多银子?」小萝蔔一脸羡慕。 「这么多银子!」杜九言一脸疑惑。 杜九言闲了五六日,三尺堂买的家具送来了,小萝蔔通过砍价,赚了三两银子,高兴的他中午觉都没有睡。 「杜先生在吗?」忽然,门外有个穿着急递铺兵衣服的年轻人出现,敲着半扇门,道:「我找杜九言。」 杜九言出去,拱了拱手,道:「是有我的信件?」用铺兵送,那估计是新化来的信,不是银手就是裘樟。 裘樟很黏煳,三五天就给他来一封信,叙述他的寂寞无助。 「是!」铺兵将一封薄薄的信递过来,「从新化来的。劳驾您在这里签字。」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封面,在铺子的本子上签了字,又在荷包里取了一把铜钱给对方,便关门回来,对着光照了照。 非常薄的信,薄到她怀疑里面是不是空的。 「是银手的信吗?」钱道安随口问着。 杜九言摇头。银手写信很啰嗦,不可能这么薄一层,她犹豫了一会儿拆开信,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头黑黢黢的猪。 猪被捆着四肢吊在架子上,身下是熊熊的火! 画风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什么奇怪的信?」钱道安撇了一眼,顿时惊讶地走过来,「一头正在烤的猪,有人戏弄你吗?」 杜九言没说话,又对着太阳照了照,纸上除了画并没有字。 「你见过药水写字看不见的吗?」杜九言看着钱道安。 钱道安点头,「有啊,似乎是用一种西洋果子的汁液,据说用水敷上就能显现字迹。」 「那试试。」杜九言将纸铺在水盆里,纸遇水便软了,而那副猪画却奇异的浮在水面上随着波纹抖动,仿佛因为火烤,而特别痛苦的扭动着肥胖的身躯。 「幼稚!」杜九言凝眉,忽然钱道安道:「有字,你看。」 画浮在水面,空了的纸上,在画的位置居然还残留着一些墨汁,那些墨汁或淡或浓,是一行小楷。 「十日后,镇远府鲁家班,请你看戏,逾期收尸!」 钱道安脸色大变,「这、这是谁寄来的信,什么意思,让你去镇远府,那边现在是归桂王打理了。」他说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面色如土地道:「这信、不会是桂王写的吧?」 「应该是了。」杜九言盯着信,墨汁很快划开,盆里就只剩下一张软哒哒的白纸,除此以外了无痕迹。 尸?谁的尸? 杜九言想到了银手,她立刻提笔写了一封让跛子找急递铺送去了新化。 隔日,银手的回信到了,歪歪扭扭的字迹,陈朗一看就认出来了,「是他的字迹没错。观这笔锋,写信时心情不错,不急不慢。」 「那就不是银手。」杜九言靠在椅子上,隐隐想到一个人,跛子看着她,道:「会不会是蔡公子?」 杜九言颔首,「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蔡卓如路过广西,若桂王想抓他到真有可能,只是,收尸一说……难道人已经死了? 「你别去。」跛子凝眉,冷声道:「这种事报都司,让都司去解决。抑或告诉蔡家人,他们自有办法救人。」 杜九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认为我不该去?」 「不该去。」跛子道。 杜九言觉得他有些奇怪,跛子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撇过脸去道:「因为,危险。」 「原来是担心我啊,我还以为你知道什么呢。」杜九言含笑道:「但是我要这次不去,必然还有下次,怎么办?」 抓了蔡卓如她不去,桂王还会来抓陈朗,抓闹儿,抓她的朋友和在乎的人……避不过,不如迎难而上。 顺便见识一下,传说中有着闲人最高境界的桂王,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那我陪你去。」跛子眸色坚定,「你不要出面,正好他也不认识你。」 「没想到你这么有义气,居然为了兄弟能赴汤蹈火,捨身忘死,我非常感动,所以决定成全你。」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跛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我要去趟衙门,你也准备准备吧。」 说着,起身走了。 杜九言回头盯着儿子,「你爹我要出门了,需要买点装备,拿钱!」 小萝蔔哦哦点着头跑回房里,掏了个钱袋子出来,里面有铜钱也有碎银子,牵着杜九言的手,就走,「走,我陪你买去。」 「今天的太阳是从西面出来的?」杜九言朝天上看看。 小萝蔔嘴巴一嘟,道:「爹啊,我知道你觉得我抠,可我觉得我不是抠,我是节省。没有必要花的钱不要花!」 「现在你要去救蔡叔叔,是重要的事,我当然不能节省啊。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看来,她小看她儿子了。 一下午,杜九言买了一把匕首,极小,贴在袖口极好用,又和焦三去了一趟刘家凹,用刀架着脖子,弄了两包拍花子的药粉。 闹儿给她和跛子,连夜赶制了一件奇特的夹袄,极其的重。 「你不要告诉我,这里头你缝了铁?」杜九言拎着五六斤重的夹袄,现在才近七月中,虽不热了,可也不至于穿夹袄。 关键,还缝制了铁皮。 「就你们两个人,桂王那边千军万马,你们穿着这个,以防万一啊。」 杜九言难拒好意,连走前将夹袄穿上。 脖子弄了两匹好马,两日后两人启程。 小萝蔔泪眼汪汪地站在门口挥着手,「爹啊,你要小心啊,那个什么龟……什么王很坏的!」 「我儿乖,在家等我。」杜九言告别了一路,和跛子一早出门,一日后在新化和镇远的岔路口,杜九言出了五两银子,请镖局给裘樟送了一封信。 当日裘樟接到信,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大人,立功的机会又来了,您可千万要把握。」 下面,详细写着交代。 「这小子!」裘樟乐呵呵地将信烧了,咕哝道:「又给我立功的机会,不要还不行。盛情难却啊。」 杜九言和跛子提前了两日到的镇远。 城门开着,司兵把守,一切和新化城没有两样。 若非知道这里前不久被桂王占了,没有人会想到,这里已经易主了。 百姓面色和煦,守兵笑容亲切,有说有笑,有进有出。 「还真是奇特啊。」杜九言下马,远远看着。 天黑,城门关上,巡夜的兵士每隔一刻钟巡视一次,在和城门两里路的之隔,有两个黑影附在墙上,速度之快,只一闪而过便消失在眼前。 在兵士巡逻间隙,无声无息地落在城中,迅速融入到黑夜之中。 ------题外话------ 无聊的桂王即将再次上线!请做好吐槽的准备! 116 隔山打猪(一) 「每日练翻墙,很有精进。」城隍庙后院之中,跛子脱掉夜行衣,笑看着杜九言,「等回去,我教你一套拳法。」 杜九言笑了起来,「跛爷,一言九鼎哦。」 「驷马难追。」跛子笑道。 两人不急不慢翻墙进了城隍庙,寻了一间干净无人的禅房,安安稳稳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用跛子的名义,在客栈开了一间房,便出门熘达找鲁家班。 「要问人吗?」跛子道。 杜九言摇头,指着墙上的大字报。 八月初五鲁家班,传世名曲免费听。 桂王和他们约听戏的时间,是八月初四,看来桂王很有信心抓住她。 「这就是桂王要请你看的戏?」跛子眉头紧拧,不屑道:「还真像他的风格。」 杜九言侧目看着跛子,「你很了解吗,曾混过京城?」 「乞讨者,处处都是家,走的多了认识的人也多,如桂王这般名人,自然听说了一些。」跛子解释道。 杜九言道:「他什么风格?」 「没原则没底线的纨绔,很闲也很……」跛子想了想用词,「浑!」 倒和蔡卓如说的很相似。 「先去鲁家班,还是去找人?他既然让人到镇远来,想必蔡卓如在这里。」跛子道。 杜九言负手往鲁家班走着,不过几步路,就停在一间戏院面前,戏院的名字由鲁家班的名字命名,门脸不大,但后面盖着二楼,想必很宽敞。 此时,门口并无人出入,门半掩着, 忽然,杜九言余光瞥到一人,立刻拉着跛子坐在了路边的馄饨摊,喊道:「老闆,两碗馄饨。」 老闆热情地应了。 「熟人?」跛子朝戏院门口看去,杜九言抓了一颗茶叶蛋剥着,面色不改地道:「此人叫顾青山,桂王的亲兵。我和他在新化交手过。」 跛子顿时凝眉,沉声道:「那就先将他杀了。」 他要代替杜九言去和桂王见面,所以,见过杜九言的顾青山,就不能留。 「当晚六十多人,你杀的完吗。」杜九言摆手,低头吃着馄饨,顾青山在戏院里逗留了一刻,又带着人沿着街道巡视,从他们坐的馄饨摊子前路过。 跛子气息森冷,盯着馄饨并没有动。 「有句话听说过吗。」杜九言丢了个剥好的茶叶蛋给他,「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得分开。」 跛子看着她,面色冷肃。 「吃饭。咱们还要去打听蔡卓如在哪里。」蔡卓如不是一个人,他被抓了,那么他的人在哪里。 跛子闷声不吭地,将一碗馄饨西里唿噜地喝掉了,茶叶蛋也塞进嘴里,杜九言噗嗤一笑,第一次觉得跛子觉得有几分愣头青的可爱之处。 「少年,我知道你很义气,想为我这知己好友死而后已,肝脑涂地!」杜九言遗憾地道:「可并非我不成全你,而是我不需要啊!」 跛子不理她,起身就走。 「老闆给钱。」杜九言丢了十文钱,追着跛子去了,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道:「走,九爷我给你说说,我的伟大计划。」 跛子侧目睨着她,「你知桂王打算?」 「不知道,但不影响我的计划。」杜九言道:「边走边说。」 镇远府很安全,他们在街上闲逛,没有人注意过他们,甚至没有人因为他们是陌生人,而上前来盘问。 安稳过了两日,八月初四辰时,歇业许久的鲁家班戏院终于传出的锣鼓声,但大门紧闭,门口有人守着,并不对外开放。 百姓们很清楚,这是桂王在里面听戏,等这齣新戏他听过了,就会开门,让他们进去听。 戏院建成有几十个年头,从正门进去是个天井,天井左右各挖着两个聚风水的鱼池子,穿过天井便是一个很大的观众坐席区,排列着六张八仙桌,桌后又是六排干坐着的长凳。 正前方则是戏台,戏台的二楼是贵人区,有钱的人或是不便出面的妇人们,则会坐在二楼的雅间内,透过窗户,听下面的戏。 此刻,观众坐席的正中间,放着一张红木扶手椅,正对着戏台,稳稳立着。 就在这时,穿着朱红色锦袍的桂王,大步走了出来,袍子一拂在椅子上坐下来,慵懒地斜靠着,清了清嗓子,没对象地道:「刁猪,你听好了。」 桂王不看别处,手里拿着肉串儿吃着,「一齣戏,半个时辰。找到人本王就放了他,找不到……」 他丢了竹籤在地上,腿架在顾青山端来的凳子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本王就扒了你们的皮,做军鼓!」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杜九言有没有听到,甚至大家也不知道她来了没有。 但这在桂王眼里并不重要,反正他给的时间就是半个时辰。 杜九言听到没听到,与他无关。 「开始!」顾青山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哐哐铛铛! 台上的帷幕徐徐拉开,不大的舞台,正中摆设着布景,一座山,一座郁郁葱葱高大巍峨的山。 除此以外,舞台右前方,一头猪被绑在木架子上,架子下面是堆柴。 「报,王爷!」戏台上,龙套顶着花脸上来,对着后台拱手回道:「猪已经烤好,请王爷您享用。」 戏台侧面,一唇红齿白的穿着蟒袍的小生,走着正步出来,后面跟着四个手下,威风八面,大刀阔斧地在正中的椅子坐下来,点点头,道:「此猪实在是刁,毁百姓粮,偷吃菜园,甚至还伤人,今日本王就要替天行道,吃了这头刁猪!」 台上的五个手下顿时上前跪下,齐声道:「王爷为国为民,是百姓们心中真正的英雄,是明主!」 其中一人转了个方向面对观众席,唱了起来。 戏是什么戏,桂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靠着椅子上架着腿,兴致勃勃地看热闹,手一抬,道:「赏!」 顾青山冲着台上丢了个银元宝。 「爷,属下带人去四处找找,那小子狡猾,别的弟兄和戏班里的人没见过他,说不定给他熘了。」顾青山道。 桂王点了点头,「找到了就跟着,等戏听完了,爷再去弄死他!」 他确定,在这个戏院里,杜九言找不到蔡卓如,所以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杜九言在这里被生擒,和蔡卓如一起被他剥皮做军鼓。 顾青山带着六个,曾经在新华城外,见过杜九言的兄弟,兵分两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巡逻。 只要杜九言进来了,她就插翅难飞。 「你们从左边,无论是谁都要多看几眼,仔细辨别。」顾青山回忆杜九言的容貌,「个子中等,瘦,头髮乱七八糟,还有最显目的就是皮肤黑。」 皮肤黑的脸可以抹粉,所以多注意脖子和手。 顾青山仔细交代了一番,亲自绕过中庭上了楼,一间一间的雅间推开门,查了桌底,帘子后面。 楼上一圈十间房,连个人影都没有。 「去后院!」顾青山下楼去了后院,后院是戏班子里的人住宿之处,今天有令不上台的,一律待在房间不准出门,所以,此刻院子里空荡荡的,很干净。 「见了鬼了。」顾青山有些火大,急匆匆往戏台后面的化妆间去,就看到有位穿着红绿相间丫鬟戏袍的人,从茅厕里出来。 戏台没女人,不管是花旦还是花旦身边的丫鬟,也是男人扮演的。 「你!」顾青山喊住那人,「你今天有戏?」 那人一回头,一张脸上带着浓俏的戏妆,冲着他甜甜一笑,声音细细的,道:「是啊大人,小的一会儿就要上台了。」 「等下。」顾青山走过去,打量着丫鬟,脸涂了妆看不出来,但脖子也是白白嫩嫩的,他又抬起对方的手,看了看手指,纤细修长,葱段一般。 顿时,顾青山嫌弃的甩开,「难怪说唱戏的男人没有种,这德性,真噁心。」 男不男女不女的。 「大人,那小的继续去上妆了。」小丫鬟说着去了后台,顾青山也跟着进去,后台里有七八个等待上台的,或是龙套,或是花旦,不是在插髮髻,就是在补妆。 顾青山检查了一遍衣物间能藏人的地方,一无所获便走了。 「爷,四处都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会不会是那小子害怕,不敢来?」顾青山道。 桂王嗑瓜子,小丫鬟坐在脚边接着瓜子壳儿。他优哉游哉地道:「他不敢不来。」 来,杜九言一个人,不来,下次他就弄死她所有朋友。 顾青山应是。 戏台上,花旦上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咿咿呀呀的唱念做打,身段优美,水袖飘逸,和「桂王」你来我往郎情妻意。 正在两个人抱上的时候,帷幕徐徐往中间拉。 这是戏唱完了,等会儿帷幕还会再开,大家会出来正式谢幕邀功。 「唱的不错。」桂王盯着台上的几个人,直到帷幕合上,他站起来伸了腰,打了哈欠道:「赏!」 他说完,本来应该再打开的帷幕,却迟迟没有动。 「王爷,这……」顾青山凝眉,指着台上道:「不想要赏赐了?」 桂王嘿的一声,忽然一掌拍桌,人借力而起,连着越过了两张桌子,稳稳跳到舞台之上。眨眼功夫,桂王翻上了戏台,啪地一声,将帷幕扯了下来。 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顾青山还停留在原地。 「刁猪!」桂王冷笑,眯气了眼睛,显然不高兴。就见扯开帷幕后的舞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九个人,而一直吊着的那头猪,被人扯开肚子上缝过的皮,正如同衣物一样,架在横杆上。 「够贼啊!」桂王将猪皮丢在地上,「看你贼到几时。」 他说着,大步冲去后台。 117 二次交手(二) 顾青山跑来,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 合上帷幕到桂王重新扯开,时间非常的短,帷幕后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杜九言,一定是杜九言。」 顾青山盯着地上晕过去的武生花旦,又看了一眼猪皮。 这副猪皮是桂王前些时后猎的那头野猪的皮,风干了,将蔡卓如捆着堵着嘴,装在了猪皮里挂在舞台上。 猪就在台上,在大家的眼前! 没想到,杜九言那个狡猾的奸贼,居然还是找到了,还用了这种卑劣的手段,将蔡卓如带走。 不过没关系,顾青山吩咐道:「本来他一个人,现在他还带着蔡卓如,那就更不好藏匿了,给我仔细搜,一砖一瓦都不要错过。」 众人应是。 桂王一脚踢开挡道的圆凳,叉着腰站在入口处,目光所及,后台一共有三个人,两个小厮在整理道具,另一个则是个丫鬟,正在补妆。 丫鬟对着镜子,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忙放了油料起身行礼。 桂王扫过两个小厮,盯着丫鬟不急不慢地走过去,停在丫鬟的面前,指着她道:「抬头!」 丫鬟有些害怕的样子,拘谨的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描着粉色的妆底,眼睛一转流光溢彩。 「抛什么眼色,好好说话。你演什么的?」桂王微微弯腰,盯着丫鬟的脸,细细打量,又因为香味太浓,嫌弃地退开一步。 丫鬟回道:「回王爷的话,小的演丫鬟的,不过今天肚子不舒服,方才没来得及上台。」 「肚子不舒服。」桂王围着她走了一圈,停在她后面,抬手戳了戳她的假髻,又扯了扯绑在脑后的丝带,挑眉道:「台上本该几个丫鬟?」 丫鬟回道:「三个。」『 「为什么三个?」桂王问道。 「班主栽培我,让我在王爷面前露个脸。」 「卸妆,本王成全你。」 「卸妆慢,王爷要等吗?」 「爷很闲!」 「是。」丫鬟说着,在镜子前面坐下来,桂王拂开衣袍,就斜坐她后方,只要他一抬腿,就能踹到她的后背。 透过镜子,丫鬟能看到桂王的脸, 透过镜子,王爷也能看到丫鬟的脸。 桂王就看到丫鬟用棉布沾了玫瑰油,揉着,纤细的指头翘着,不急不慢地贴上脸,卸妆。 他很有耐心地看着,等着对方,露脸。 「爷!」顾青山从前台过来,见桂王坐在这里看人卸妆,他愣了一下,随即回道:「前后都找了,没有见到杜九言和蔡卓如。」 桂王摆手,道,「不急,等我看完这丫鬟的真面目,再去找那头刁猪。」 「是!」顾青山不敢多问,跟着桂王这么多年,他也还是摸不着桂王的脉路。 准确说,桂王做事,没有脉路,全凭心情。 顾青山扫了一眼卸妆的丫头,拱手道:「属下再去后院找找。」说着咕哝着,「人能去哪里,难不成变成苍蝇飞走了?」 他带着人走到门口,指着跪着的两个小厮,「去戏台子上,把你们的人清理走。」 两个小厮应是,躬身去戏台上收拾晕倒的同门。 这边,丫鬟卸了半边脸的妆,忽然转头来冲着桂王一笑,「王爷想不想试试呢,卸妆很好玩的。」 说着,将手中沾着油的帕子,递给桂王。 桂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确定要我帮你卸?」 「是啊,小的能得王爷卸妆,死而无憾了。」丫鬟说着,冲着桂王抛了个眉眼。 桂王打量着她半边脸,皮肤细白,眸光清亮,足以混淆视听,雌雄难辨。 「爷今天高兴。」桂王接住了帕子,也不过来,而是将丫鬟坐的圆凳勾了过来,一把捏住了丫鬟的脸,「再成全你一次,让你死而无憾。」 他说着将帕子压过去,两个人的脸凑的很近,丫鬟忽然哎呀一声喊疼,「王爷,您好歹也玲香惜玉一点。」 「一会儿剥皮的时候,爷会玲香惜玉,慢慢剥!」桂王凑着她,冷笑着,「爷做的最熟练的事情,就剥皮。」 丫鬟呵呵一笑,道:「王爷手巧,刚才那头猪的皮就看出来了。」 「再手巧,也被扯坏了,一会儿缝你的皮,爷会再细緻点。」桂王道。 丫鬟眼睛骨碌碌一转,手里又多了一条帕子,冲着给她搓着脸的桂王一挥,道:「说起来,剥皮我也会!」 「哦。」桂王凝眉,正要说话,忽然头一晕,他一把捏住了丫鬟的脖子,咬牙切齿道:「用药粉!你这刁猪跟爷装拍花子?!」 丫鬟的脖子被他捏的生疼,她一笑,道:「生活不易,还是要兼职赚外快的。」 她话落,手中的匕首虚晃一下,寒光一泛,直捅桂王的肚子。 桂王眼前发黑,一拍桌子,座下的椅子迅速后退三四布,椅子的脚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杜九言,爷不弄死你,爷跟你姓!」 「别。」杜九言哈的一笑,「你敢跟我姓,我也生不出你这么混帐的儿子。」 两人交手,杜九言矫健轻盈,桂王衣袍翻飞本应略高一筹,但却因为药粉而足下不稳。杜九言拍上桌,在桂王眼前黑的一瞬,到他后背,帕子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她啐了一口,道:「这药能放倒一头牛,看来王爷您比一头牛还厉害啊。」 桂王怒,撑住最后一点神思,握住她的手,翻身一转,不用技巧,直挺挺地压住杜九言,倒在了地上。 人一到底,桂王就晕了过去。 杜九言被压的头晕眼花,肋骨都要陷进去了,「死尸一样,真重。」 她将人推翻在一边,又踹了一脚,「就你这智商,一边呆着去!」 桂王被她踹的骨碌碌翻了几滚。 话落,她如猫一般,窜到戏台上,小厮正在拖台上晕倒的人,见杜九言上来,便问道:「你什么人。」 「赶时间,我就不介绍了。」杜九言一手一个,将两人噼晕,冲着脸朝地趴在地上套着戏服的「桂王」手下,喊道:「蔡卓如,走!」 蔡卓如骨碌翻爬了起来,将身上的衣服一脱,由杜九言牵着,迅速跳下来戏台,往戏台的正门口跑去。 后院里,顾青山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一件事,「戏台上,原来有多少人?」 「啊?」他的手下懵了一下,磕磕绊绊地回忆,「一个小生,五个龙套,外加一个花旦并着两个丫鬟龙套,九个人。」 顾青山掉头就走,「坏了,王爷有危险。」刚才台上分明是十个人,他当时扫过一眼没有主意,现在去看,那多了的一个人,应该是从猪皮里出来的蔡卓如。 一行人跑回戏台,桂王正坐在地上在揉着头,顾青山大惊失色,「爷,您怎么样,受伤没有。」 「吃了个瘪了!」桂王气怒地道:「那小子居然用拍花子的药粉,卑鄙的猪!」 顾青山愕然,「您和杜九言交手了吗,她人呢?」 「你蠢不蠢,刚才化妆的就是他。不然我在这里费什么功夫。」桂王站起来,摇了摇头,「她这会儿肯定出了戏院了,你去按计划行事,带人全城搜捕!」 「是!那您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顾青山见过人用拍花子的药粉,但那东西不常见,实在没想到,一个以正直着称的讼师,居然厚颜无耻的用这中下三烂的手段。 「爷歇会儿就行了。」桂王坐下来,靠在椅子上,揉着额头,气愤的咕哝道:「不但狡猾,还有点花拳绣腿,真是小看她了。」 不过,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扮相,实在让人嫌弃。 杜九言没有别的办法,带着蔡卓如打出来的,两个人出了街,犹如雨入大海,跑了六条街,将跟着的人甩开。 「不、不行,我跑不动了。」蔡卓如唿唿喘着气,他两天没吃饭了,一直被困在猪皮里,现在连着跑这么久,实在是吃不消了。 杜九言递了两块肉干给他,「出来时候,顺手在桌子上抓的,猪肉干。」 「别提猪肉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猪肉。」蔡卓如摆着手,宁愿饿死都不想吃,「那猪皮的臭味,熏晕我好几次。」 杜九言理解,很认真的问道:「可需要找茅房?」 「还真是,」蔡卓如起身,去隔壁的饭馆里借了个茅房,两个人洗了脸梳了头出来,人总算舒服了点,「真是对不住你,让你赴险。」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猪皮里捆着的?」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道:「桂王那种奇葩的人,想一想就知道了。」 「他还很得意,说你一定找不到,没想到你一猜就猜到了。」蔡卓如笑了起来,「现在咱们跑出来,估计一会儿他就要搜城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杜九言忽然嘘了一声,贴墙站在巷子里,就看到沿街走来一队人,到街对面的客栈询问,过了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接着挨个店铺的搜查盘问。 「走!」杜九言拉着蔡卓如往巷子里走,忽然,身后有人喊道:「在那边抓住他们。」 唿啦啦的一群人,跟着杜九言和蔡卓如后面,一边跑一边有人交代道:「大家分时休息,王爷吩咐了,要一直追她,让她跑几天,皮好剥!」 ------题外话------ 桂王很生气,特别生气! 118 你来我往(三) 「是!」大家都应了,居然分了十几班,一班八个人接着追,剩下十几人去了各个路口等着换班,这是打算十几班制一天不歇,专门追人。 杜九言气的呸了一口,「此人简直有病,且病的不轻。」 蔡卓如身体不如她,跑了一会儿就唿唿喘气,不得不停下来。 他们停下来,就发现追他们的人也停了下来,十几步外盯着他们,手里拿着弓箭,拉开对着他们,砰地一声,射在脚后跟。 「跑!」射箭的人说。 蔡卓如看着杜九言,「怎么办。」 「再歇一会儿,」杜九言和对方商量,「我朋友实在跑不动了。」 对面的桂兵恨死她了,因为上次就是她在新化城外带人打他们,所以今天,他们一百多个被杜九言害过的兄弟,决定豁出命去,也要将杜九言擒住。 但王爷说了,先熘熘,等熘的差不多了,就杀了。 「跑!」八个人愤怒的道:「不然就射箭了!」 杜九言大怒,盯了射箭的人一眼,指了指他,道:「等着!」 「走,我可以了。」蔡卓如脸色煞白,这么跑下去,莫说一天,就是半天他也活不成了。 杜九言拉着他,两个人先是跑的快,到最后就是走,几乎围着镇远府的跑了一圈,杜九言忽然在一个死胡同停下来,回头看着追他的人,一笑,「看,没路走了,要不你们让让?」 追的人已经换了两班,盯着杜九言,还真的各贴着墙让了一条道。 杜九言扶着蔡卓如,两个人慢慢往前走。 「这样下去不行,你将我放下来,自己走吧。」蔡卓如知道,只有杜九言一个人,他们八个人是抓不住她的,但是带着他,杜九言就走不了。 杜九言看着两边,淡淡地道:「我来就是救你的,要是丢了你,我这趟岂不是白跑。」 「吃亏的事,我不做。」杜九言拉着蔡卓如,出了巷子,路边一个面摊,她随手就丢了十个铜板,道:「来碗大肉面。」 老闆早就听说桂王在抓人,而且是满城的,赶着那个人在跑。 现在人到他摊子前面,他这生意哪里敢做。 「吃什么,起来跑!」箭砰地一声,射在桌子中间,吓的面摊老闆腿一软,差点翻了锅, 杜九言白了射箭的人一眼,亲自起来,抓了两把生面条丢进锅里,煮熟了捞出来,放了两块煮好的大肉,端上桌和蔡卓如埋头吃着。 那些人站在一边,气的吹鬍子瞪眼。 桂王说了,只让她跑,跑她个半死不活,但没说杀她。 而且,要是上去乱箭或者乱刀,皮就破了,王爷会生气的。 「慢慢吃。」杜九言将对蔡卓如道:「吃饱了有力气。」 蔡卓如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将面条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擦了嘴脸色好看了一点,冲着杜九言狼狈的笑,「不瞒你说,我这辈子,就属这几日最狼狈。」 「谁不是呢。」杜九言擦了把脸,「都是那个神经病逼的。」 两个人吃完又歇了脚,这才晃晃悠悠起来,接着往前小跑。 杜九言道:「再跑,爷一个马拉松都跑出来了。」 「马拉松是什么?」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愤愤不平,「八十里路的马拉松!」 「还、还真是有了啊,围着镇远府都快跑一圈了。」蔡卓如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居然又换了一班人,不急不慢的在后面撵着。 蔡卓如气笑了。 「让,让!」杜九言指着路边看热闹的桂兵,「没见过人跑步啊,挡什么道!」 那些桂兵嘻嘻哈哈地笑着,冲着后面撵着的兄弟喊道:「一会儿换我们吧,这好玩,跟放牛一样。」 他刚说完,就被人横空一脚踹翻在地。 那人哎呦,指着杜九言气急:「你居然打人,这是我们的地盘。」也太横了。 「打你怎么了,小爷正火大,谁让你凑上来碎嘴。」杜九言出了口气,接着跑,那人被打了还不能还手,气的起来磨刀。 等着,晚上一起切你的肉。 「闻,什么气味,怎么这么臭!」蔡卓如道:「而且,还有……」他没说完,蹲在地上就吐了起来。 杜九言等他吐完。 「猪,猪的气味!」蔡卓如道。 杜九言勾唇一笑,朝相隔不远的城门看去,道:「来了!」 「什么来了?」蔡卓如说完,被杜九言一扯,跑了起来。杜九言一边跑一边喊道:「加速了哦,追的上小爷,有糖吃!」 她说着,拖着蔡卓如,跑的速度一阵风似的,转眼就要消失在巷子里。 追着他的人一愣,本来就要换班了,现在恐怕来不及了,顿时追了上去,巷子七拐八弯,眼见要丢,下一刻又看见,好像要追上,下一刻又不见了。 八个人在百姓低矮的巷子里一会儿工夫就冲散了,一边跑一边道:「这小子要玩花样,快去找人来。」 有人去喊救兵,有人跟在后面。 又跑了一刻,只剩下三个人随着杜九言跑进了巷子里。 刚一落脚,杜九言就从巷子的围墙上跳下来,砰的一转,丝毫不差的拍倒一个人,剩下两个人惊了一跳,丢箭取刀。 杜九言的拳脚,放倒两个人毫无问题。 不过十几招,两人倒在地上。 「扒了!」杜九言和蔡卓如迅速将两人衣服拔掉,将人丢进巷子里用茅草盖住,又沿着巷子一路冲去城门。 蔡卓如不知道她的打算,以为她要冲关卡。 可等要出巷子的时候,他才明白杜九言的意思,就见城门口的官道上,忽然自内向外,冲出来至少近百头的黑猪,哼哼叫着,埋着头一路往城门口沖。 在黑猪身后,是举着火把的男子,他蒙着面,一手持刀徐徐而行,渐渐的他跑动起来,长长的刀拖在地上,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火花四溅。 「跛子!」蔡卓如脱口喊道,「哪里来的猪?」 杜九言道:「城里有个大猪圈,听说桂王喜欢吃猪肉,特意准备的野猪和家猪。」 蔡卓如一脸惊嘆。 跛子朝这边看来,杜九言冲着他打了手势。 两个人隔空擦身而过。 那些猪,横冲直闯,往城门口冲去。 守门的兵跟着桂王,见过很多世面,但是没有经歷过,被百十头猪围攻的画面。 「这哪里来的猪,快,开门,放走!」 城门被开了一边,也只是一边,猪们有的往门口跑,有的则没头没闹往四面八方的窜…… 「有人。」慌乱间,有人发现了跛子,顿时,提刀上来拦跛子,「快,是杜九言!」 众人一拥而上,跛子手里的刀,宛若游龙一般。他和杜九言不同,杜九言打架只是打,鲜少用过兵器,更不曾一刀直接砍谁的头。 但跛子不同,人直跃而上,翻身而下,刀斜拉而出,左边的人半臂落地,随后被猪踏成肉泥。 「厉害!」杜九言不由自主竖起个大拇指,拉着蔡卓如从小巷里沖了出去,喊道:「杀啊,他就是杜九言!」 两人捡了两把落地的刀,一边避着猪,一边装模作样的去打跛子,但人却不动声色往城门口移动。 跛子的四周,人倒了一片,猪更是被吓的嗷嗷尖叫,场面乱成了一锅粥,闻讯赶来的桂兵,从后方包围上来,跛子不急不忙,拖着刀一路往前,桂兵也不敢轻易冲上来,只是不断将包围圈缩小。 杜九言带着蔡卓如,站在靠近城门的最后方,喊道:「沖啊,杀了他王爷有赏!」 大家被她的喊声沖的心情激盪,照着跛子就沖了过去。 跛子失笑,道:「还真是不客气啊,我要死了,看你怎么走。」 他挥刀应敌,刀刀见血。 杜九言拖着蔡卓如跟着猪的脚步,冲出了城门,她指着城墙两里外的树林,和蔡卓如道:「马在那边,你牵过来!」 「你小心!」蔡卓如冲着林子跑,杜九言抬眸看了一眼城墙,又冲进城内上了城墙。 城楼内的火球,一颗颗码放整齐。 「兄弟们!」杜九言站在城楼上,「让让啊,有大礼来了。」 她一喊大家抬头看她,顿时惊的往后躲,挤挤攘攘将跛子放在中间,杜九言照着人群,就嗖嗖丢了两颗火球。 火势起来,猪吓的更疯,几个人的衣服迅速被烧着,大家忙着救火。 「抱歉,失手了。再来!」杜九言话落,两个火球,径直又丢了下来,砰地一声,在桂兵的人群里炸开,又是一阵火苗乱窜,浓烟翻滚! 有人骂道:「你哪个队的,是傻子吗。」 「他娘的,砸猪啊,你砸我们干什么。」 「对不住啊。」杜九言吆喝道,这一次,球丢在猪的身上,猪被烧着,后跳前拱没头没脑的撞着人。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但其实也不过几息的功夫,再回神,跛子已经不见了。 「人呢?」有人喊道。 「跑了,追!」 众人冲出城,就看到官道上三匹马刚跑起来。 嗖嗖的箭,落在马蹄后面,擦着头顶飞过,跛子翻身倒座马背,挥刀断后。 「马,上马!」有人喊道。 杜九言和跛子,三人一路往邵阳的方向飞奔。 跑了一刻钟,忽然,平坦的官道上,被乌压压的一群穿着盔甲的桂兵拦住了去路,而在这些人的正前方,桂王正得意地靠在软榻上,讥讽地道:「蠢!居然用了两个时辰!」 ------题外话------ 今日三更结束,明天见啦! 嗯,一直在讨论桂王到底洁不洁。当今网文敢真正写不洁男主的作者,恐怕已不多见。通常这类的男主,前期人设都比较冷酷,因为没有爱所以对女人无所谓。 但是桂王的人设明显不是这种,所以不要再讨论种马的问题了! 最后,全啵儿一个! 119 气死他了(一) 「给你!」跛子将面罩给杜九言,「你断后,我打前锋!」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今天打的很爽啊。」 跛子此刻一身的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桂王爷!」杜九言没戴面罩,上前拱手道:「我们区区三人,就劳您数百以千人出动,想想,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啊。」 桂王点了点头,「没事。等你死了,爷就不麻烦了。」 「那可不容易。」杜九言打量着桂王,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眼打量着对方,少年二十一二岁,皮肤莹润,唇红齿白,一双桀骜的剑眉斜飞,双眸黑锃锃的,犹如星辰一般,懒懒地一眼瞪过来,顾盼生辉,亮的惊人。 他个子极高,就这么躺着,一双修长的腿延伸得极远。 「白瞎了这身材和面皮!」杜九言道:「如此废物,就应该生个猪样!」 蔡卓如辛苦不已,忍不住失笑,「别提猪了,我要吐!」 「好吧,不说猪。比如他是猪,都是对猪的一种侮辱!」杜九言冲着桂王挑眉,道:「关于死,我就不抢先了,如王爷这般高贵的人,怎么着也该先死个七八十年才行。」 「我死?」桂王起身,大刀阔斧地坐着,修长的手抬起来,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唰! 他身后的兵,散开,列队,弓箭黑压压的对着他们。 「你说,我们到底谁先死?!」桂王道。 跛子往杜九言身边靠了靠,握着刀,冷声道:「我断后!」 「一边去,回去收拾你。」杜九言踹了脖子一脚,跛子一愣,盯着自己的腿,嘴角抖了抖,又微微勾勒出笑意来。 杜九言冲着对面,哈地一笑:「打响指啊,我也会啊!」她说着,也学着桂王的样子,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桂王凝眉,眼睛眯了起来。 轰隆隆的声音,从桂王的身后传来,不断接近。 桂兵散开,桂王起身朝后看去,就见郭庭带着五百多人朝这边沖了过来,一下子将他的两百人围在了中间! 「我的响指比王爷的响指更厉害啊。」杜九言轻轻一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死,看来我今天是死不了的。」 桂王指着她,怒道:「你有本事别走。」 「一刻都不想看见王爷这张脸,所以恕不奉陪!」杜九言说完,冲着郭庭道:「郭大人,你这次可不能让这群人熘了。」 郭庭拱手,回道:「大恩不言谢,郭某记在心里了。」 「好!知恩要图报,才是好男儿。」杜九言冲着桂王挤了挤眼睛,「啊王爷!杜某这就告辞了,今日你的款待,将来再找机会还你!」 话落,三人拍马冲出了官道。 「站住!」桂王喝道,他身后的弓崩地一声撑开…… 郭庭的人也上前一步,手里的弓也崩地一声撑开,对着他们! 内圈外圈,互相对峙,桂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九言,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郭庭!」桂王盯着郭庭,「你活腻了?」 郭庭砰地一声跪下来,他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道:「求王爷弃暗投明,回京!」 「劝我回京?」桂王被气笑了,坐下来弯腰看着郭庭,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你脸不小啊!」 郭庭直挺挺的跪着,道:「求王爷回京!」 押送桂兵回京,半道却让桂兵悄无声息的熘了,郭庭不敢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回去,所以他带着原来的五百人,像孤魂野鬼似的往镇远府走。 快到镇远府时就接到了裘樟的军报,让他初四正午后在镇远府外五十里等! 等杜九言出现,以响指为信。 至于让他来干什么,郭庭不知道,但是他一定要来。 就算桂王将他杀了,他也不亏,死在桂王手里,比死在圣上手里好……至少,他家里人不但不会受到牵连,还会得到嘉奖。 这个买卖,郭庭心里很清楚。 他今天带人来,等在这里,起初还不明白,可等到了镇远府五十里外等了半天后,居然看到桂兵在他三里外,停了下来。 而桂王就那么大刺刺地躺在软榻上,打着盹儿。 此刻,他懂了,杜九言来救人,而她也算准了桂王会在这里设埋伏,所以让他在这里。 没想到,不但等到了桂兵,还意外收穫了王爷。 「你猜我会不会给你面子,回去呢。」桂王看着郭庭。 郭庭面无表情,「求王爷回京。」 「回京,回京!」桂王起身,亲自动手,摁着郭庭一顿揍,「你说你是不是傻,她让你来你就来,你跟她姓吗。」 「气死我了,要不是你爷就抓住她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噼头盖脸一顿,打的郭庭鼻青脸肿,腿骨断了一截,期间无人敢上前来拉架,郭庭也没有还手。 桂王打累了,看着躺在地上面色激动的郭庭,指着他的鼻子,道:「滚滚滚,再让爷看到你,爷就扒了你的皮!」 气死他了,今天真是气死他了,桂王气唿唿的大步走了,他的人也跟在后面,唿啦啦的上马,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官道上。 「恭送王爷!」郭庭面色激动,眼眶微红,他的人上来扶着他,道:「王爷,属下抬着您上软榻,您先踏躺着,等到了新化我们再找大夫。」 郭庭摇头,「速速备马车,去京城请罪!」 「大人,您的伤,可不轻!」他的属下道。 郭庭转头过来,看着自己的属下,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你说,一条断了和脖子断了,哪个严重?」 「大人!」属下懂了,拱手道:「这就去找最好的马,日夜兼程,送大人去京城。」 郭庭点了点头。 桂王的一顿打,看着是打,却是在救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回京,用这一身的伤和一条断腿,给圣上给满朝文武一个答覆! 桂王回了家,脱了衣袍丢在地上,小厮上来跟着收拾,小心翼翼地道:「爷,热水放好了,您先沐浴?」 「沐什么!」桂王脱了鞋,光脚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冲着外面喊道:「顾青山!」 顾青山进来,在门口跪下,「爷,我们……失职了。」 「谁问这个。」桂王道:「那杜九言,是男人还是女人。」 顾青山一愣,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他们王爷为什么会这么问,「爷,她是讼师,肯定是男人无疑!」 怎么会有杜九言是女人的想法,他见了几次,也没觉得她是女人啊。 「娘们唧唧的。」桂王很不爽,「吃亏了,我气不顺!」 顾青山垂着头,道:「要不……属下去追?」 「现在去追,今天那么多人撵了一天不也让他跑了!」桂王恼火地道:「这小子,就该摁倒了,打一顿才行。」 顾青山应是,想了想安慰道:「其实王爷今天和她是平手。」 「怎么说?」桂王道。 顾青山回道:「她虽将人救走了,可被我们在街上撵了一个多时辰,而且,她的朋友也受伤了。」 「你会不会安慰人,走,走,看你不顺眼。」桂王一边走一边脱光了衣服,进了净室去沐浴,往镜子前一站,顿时大怒。 就见他的胸前,居然被人用颜料,画了一只圆滚滚的猪。 「杜九言,你给我等着!」桂王敲碎了镜子,气唿唿的将那只猪给擦了。 这边,杜九言盯着跛子受伤的胳膊,嘆气道:「右手,对你吃饭,洗澡上茅坑有没有影响?」 「有!」跛子道。 杜九言一转头盯着蔡卓如,「交给你了,他为了救你才受伤的。」 「我?」蔡卓如指着自己,嘴角抖了抖。 杜九言点头,「要是你是女子,这个时候应该以身相许!」 蔡卓如剧烈地咳嗽起来。 跛子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不用,我左手也是可以的。」 「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啊。」杜九言不吝啬夸奖,寻了许多词彙堆砌了一番,「就凭你这身手,你说我花拳绣腿,我认了。」 跛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今天很怪啊,态度这么谦虚。」 「我何时不谦虚了。」杜九言说着,起身和蔡卓如道:「他就留给你了,我去睡觉,实在太累了。」 她开门出去。 蔡卓如和跛子对视一眼,双双失笑,跛子道:「蔡公子去休息吧,我没事。」 「我就在隔壁,你有事敲墙,我就过来了。」蔡卓如道。 跛子颔首。 三个人没聊天,各自回房,睡了个混昏天黑地。 第二天中午去新化,杜九言这才问蔡卓如,「你的货和人呢,你怎么被抓的。」 「货都上船出港了,只有我在上船前被人打晕带到镇远府了,等到了才知道是桂王的动作。」蔡卓如无奈的笑了笑,「我这文弱书生,拖大家后腿了。」 杜九言眉梢微挑,道:「这么说,你的人还在海上未归?」 「是!不过,他们应该没有问题,来回船只在码头要交很高的出港税,私下里,桂王一点不亏。我想,他对着海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看他自己也在跑海运,不然他哪来的钱造!」杜九言道。 蔡卓如想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若真如此,那后面的生意,我们还能做?」 「这趟回来,暂时不要动。」杜九言道。 桂王此人做事没有章法,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抽风。更何况,他今天吃了大亏,她感觉,很快他们又会见面了。 三人进了新华城,城门口吴统领亲自在查验,看见杜九言,眼睛一眯拦住了他们,道:「怎么,杜先生又来查看你的矿山了?」 120 大人保重(二) 「吴统领。」跛子上前拱手,道:「我们又见面了。」 吴统领眼睛一亮,「跛子,什么风把你刮来了,来办差?」 「和朋友办事路过新化。」跛子含笑,介绍杜九言,「这是我的好兄弟杜九言,这位是蔡卓如。」 吴统领顿时凝眉,嫌弃地看着杜九言,「你和这奸贼是兄弟?」 「吴统领,她是讼师。一切也是依法办事,达成请讼人的诉求而已。她人很好,且一腔正气。其中误会,还请吴统领包含,自此化解了,大家也都是朋友。」 「她,一腔正气?」吴统领哈哈大笑,又呸了口,「算了,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为难她了,不过要是再有下次惹上我了,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 跛子拱手道谢,三个人进了城门。 「怎么这么老实,我以为你会吵架呢?」跛子含笑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跛子哈哈大笑。 下午,杜九言去拜访裘樟。 裘樟正靠在椅子上,收执卷宗似小鸡啄米一样的打着盹儿,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凑上去道:「大人,梦中可梦见中我了?」 「哎呀!」裘樟吓的一跳,捂着胸口,「你、杜九言?」 杜九言笑眯眯地道:「如假包换。」 「闯了一趟镇远府活着回来,了不起啊。」裘樟打量着杜九言,「如何,郭庭可帮上你的忙了?」 杜九言自取了茶盅倒茶喝,「帮上了。估计我走后他少说也得断条腿或者胳膊了。」 「断腿好啊,断腿总比掉脑袋好。看来桂王也不是铁石心肠。」裘樟松了口气,「此番,你算是结交了郭大人,将来在西南这一代,没人敢惹你了。」 杜九言扬眉,问道:「他不会被降职?」 「那你小看郭大人了,他虽是武官没有师门,但是他歃血的好兄弟,却是五军都督府的左军都督,很得圣上信赖。这事儿搞不好他还会受嘉奖。」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那就恭喜他成功度过一劫了。」又冲着裘樟拱了拱,「想必,郭大人又会替你美言几句,下一个地儿,大人您想去哪里高就啊?」 「去,可不能乱说。」裘樟憋着笑,左右看看,凑在杜九言耳边低声道:「本官可能要回京了,至于平调还是升,就不知道了。」 杜九言哈哈一笑,「回京好啊,保不齐大人能在致仕前,弄个阁老做一做。」 「我,阁老?」裘樟摆着手,「我若能五品京官致仕,不死不残不声名狼藉,就算是菩萨保佑了。」 杜九言摇头,「那等走的时候,我一定要去菩萨跟前为大人您拜一拜,请菩萨保佑大人不死不惨不声名狼藉,平平安安五品致仕,衣锦还乡。」 裘樟用手里的卷宗敲了一下杜九言的头,「本官怎么越看你越顺眼呢。」 「大人觉得我不顺眼,是大人的问题,现在你变的正常了,自然就顺眼了。」杜九言道。 裘樟哈哈大笑。 「不过大人,回京后就您这官阶,恐怕是要穷几年了。」杜九言遗憾地道。 京官不如县官这是谁都知道的,但是在京城容易结交同僚,升迁的机会更大。 各有好处,一般有后台的,都是几年外放捞点钱,然后打点回京,拿着钱和资歷一步一步升迁上爬。 但裘樟这种,明显不行了,他年纪大了,回京后熬不了二十年了。 「胡说,本官清廉,两袖清风为国为民。穷怕什么,本官就怕不能为国效力,为君分忧!」裘樟一抬手,冲着天,豪气干云。 杜九言点头。 「钱够了,这辈子下辈子都花不完。」裘樟压过来,声音很轻,「所以,本官想做点实事了,在死前如果能做上一件流芳千古,为人传颂的大事,这辈子值得了。」 「大人英明!」杜九言拱手道:「大人,走前可千万要安排好我的矿啊。别人会不会传颂,但我和我儿子,会传颂您的。」 裘樟呸了一声,「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衙门里里外外都会照应的。至于吴统领那边,本官走前一定将他弄下去,这样就算新任知县来了,你也不用怕。」 「大人一定如愿得偿,等将来我去京城,大人您可不要关门谢客,装作不认识啊。」杜九言道。 裘樟想了想,「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混的好,本官自然就认识了。要是去京是因为秋后处斩,本官必然会视而不见,只求不惹腥臊。」 「幸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我是要生气的。」杜九言嘆气。 裘樟哈哈大笑,觉得和杜九言真的是有说不完的话,打不完的嘴仗,「你这小子,早晚娶个厉害媳妇,天天管着你。」 「大人,我有儿子了。」杜九言笑着道:「再娶媳妇,我吃亏啊。」 裘樟无语。 晚上,杜九言和裘樟一起吃的晚饭,付钱的时候,杜九言没掏,裘樟瞪着她,「你是晚辈,你付钱。」 「你是长辈,我敬重您。」 「付钱就是敬重。」 「敬重是意,与金银俗物无关。」 「那你说,怎么办。本官没带钱。」 杜九言点了点头,招手喊酒楼的伙计来,交代道:「这位是裘大人,你认识吧。这顿饭就记在裘大人的帐上!」 「是!」伙计应是而去。 裘樟哎呦哎呦的揉着额头,「我这脑子坏了,来和你吃饭!」 「大人家资花不完,我助人为乐,帮大人花用点。」杜九言道。 裘樟呸了一口。 两人慢慢散步,杜九言送裘樟回去,裘樟有些捨不得,「老夫也不知何时走,走前还不能见到你,但若见不到就不和你说了,等到了京城安顿好,再给你写信。」 「大人多保重,您给我写信,我一定回。」杜九言道。 裘樟白了他一眼,「没规矩,长辈书信岂有不回之理。」 「大人不是长辈。」 裘樟瞪眼。 「大人是好友!」杜九言拱手道:「忘年之交的好友。」 裘樟哈哈大笑,颔首道:「本官也祝杜先生一帆风顺,逢案必胜。」 「换一个祝福吧,大人。」杜九言道:「必然的事,不要刻意说。」 裘樟啐了一口,摇摇晃晃地回家,家里人出来扶着他,他走了几步回头冲着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本官这辈子不算君子,唯利是图来形容也不为过。更不曾真心记得过谁的情。只认钱不认人。」 「但九言的好,本官记着。将来若再相遇,必当报答。」说着挥了挥手进了门。 杜九言轻笑,挥着手喊道:「大人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京城,所以您要长命百岁来报恩才行。」 「去,去!」裘樟啪地关了门。 杜九言微醺着哼着小曲回了客栈,跛子在大堂内一边喝酒一边等他,蔡卓如靠着灯看书,看到他进来,两个都投来目光。 「二位,这是在等我?」杜九言在桌边坐下来,蔡卓如给他倒了杯茶,含笑道:「你没回我们也睡不着。」 杜九言抢了跛子的杯子喝了半杯酒,拱手道:「今晚,真是受宠若惊。」 「怎么?还有谁宠你了?」跛子问道。 杜九言眼睛骨碌碌一转,已有醉态,「那太多了。我这人此生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惹人喜爱尊敬了。」 「过犹不及,过犹不及懂吧。」杜九言遗憾地道:「被很多人喜欢,也是很烦恼啊。」 蔡卓如将茶盅塞在她手里,跛子则将酒杯抢走了。 「你醉了,我扶你回去歇着吧。」蔡卓如起身,要去扶杜九言,可不等他碰着杜九言,跛子已经快他一步,将杜九言一扯,拽着手腕拖上楼去了。 蔡卓如看着空空的手,愣了一下。 这情况……似曾相识啊。上次银手就是如此,护着杜九言就跟护着私财一样,生怕被人碰着就能少着点什么。 他感觉,怎么这么奇怪的。 「哎呀,你拖着我干什么。」杜九言拍了他手,「我只是高兴而已,教训了桂王,我庆祝一下。」 跛子嗯了一声,道:「早点睡,明天不还要去矿山吗。」 「嗯。时间不早了,正事要紧。」杜九言推门进去,啪嗒插了门栓倒头就睡着了,跛子揉了揉额头……他怀疑,杜九言自己,可能也忘记了她是女人的事了。 「跛子兄,早点休息。」蔡卓如目光复杂,含笑道。 跛子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第二日,三个人去了盐山,银手高兴地飞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杜九言,道:「九哥,你是不是想我了,特意来看我的?」 「是啊,特意来看你的。」 银手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不在家,你们肯定都会很想我的。小萝蔔想不想我啊,有没有吵着说要来看我。」 「天天哭,说银手叔怎么不回来。我说你在挣钱,他就不哭了,说让你多努力!」杜九言道。 银手嘻嘻笑着,小声道:「三天前我们和宝庆都司签了一个大契约,要一百付马蹄铁,五百付战刀,你才给多少银子?」 「多少?」杜九言眼睛亮了亮。 121 社会进步(三) 银手竖起一只手晃了晃,「七千两!」 「厉害!」杜九言点头,刚要说话,就见银手后面涌过来七八十人,刘大全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笑呵呵地喊着,「九哥,您怎么今天过来了,路上可顺利,在这里待几天?」 大傢伙你一言我一句的和杜九言说话。 跛子和蔡卓如还有银手被挤的老远,只能远远跟在后面往矿里走。 「跛子哥,你受伤了?」银手看着跛子,「你们……是查案子顺道路过新化的?」 跛子点了点头。 「我就说,九哥肯定不会特意来看我的,他可能都没有想我。」银手不服气地道。 跛子斜看了他一眼,「她说想了就想了,你追根问底有什么意思。」 「那倒是!」银手说着,打量着蔡卓如,「蔡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一路是不是很辛苦,我看你可瘦了不少。」 蔡卓如又想到了猪,呵呵笑着道:「出了点意外。瘦了的肉慢慢养回来。」 「嗯。今晚我们烤乳猪。一会儿我和黑头就去打猎,山里头野猪特别多。」银手道。 蔡卓如捂着嘴,呕了起来! 「他怎么了?」银手问道。 跛子咳嗽了一声,道:「猪肉吃多了。」 蔡卓如接着吐! 「那算了,我们吃野鸡好了。」银手道:「等你们走前我再去打点回来,带回去给先生还有小萝蔔他们吃。」 一行人热热闹闹坐下来说话,杜九言又去炼炉那边看,十几个铁匠一身的汗,火红的光映衬的黑亮。 「锻打的师父,每制成一件,给他们额外提成,都给了吧?」杜九言问道。 刘大全应是,蔡家派来的将掌柜上前来,拱手道:「杜先生定的几个方案都很好,眼下都是按照您定的在办。」 分级,分成,分工! 这是杜九言提出的方案的其中一点。 所有工钱,在基础之上额外按照个人劳动能力和所得,再添加对应的报酬,这是现代的提成,有了提成大家做事就会更有冲劲。 分工,则是矿工,炼工,和锻打师父包括出门卖矿拉生意的,各种工种分开来办事。 每月无论盈亏,不欠矿工的钱,还承诺了一年后在山脚买地建村,将来大家都搬到里面去住,争取给所有人娶媳妇的机会。 有了这些,大家干劲十足,有的时候到半夜,还有人还在做事。 「生意也不错。宝庆都司三天前给了一个单子,七千两银子,约定半年后交货。今天又有个山东来的商户定了一百付马蹄铁和炉鼎,光定金就给了五百两,但是要的比较急,要求我们二十天交货。」 「来得及吗?」杜九言问道。 将掌柜点头,「大家辛苦一点,日夜赶工来得及。何况宝庆都司那边的货时间给的充足,没事。」 杜九言点了头。 在矿山待了一天,杜九言和跛子回邵阳,蔡卓如则留在了新化等他的人。 走了两天的路,跛子直接去了衙门,杜九言则回了家。 小萝蔔正扶着刚会走路的铁牛,在院子里玩儿,杜九言推门进去,两个孩子都停下来看着她。 「爹!」小萝蔔飞扑过来,杜九言将他抱起来,「重了点,是不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吃肉了?」 小萝蔔摇着头,「我瘦了,瘦了很多呢。」 「是吗。」杜九言掂了掂,将他放下来,花子和闹儿跑过来。花子道:「九哥,我去给你烧水,你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 杜九言摸了摸花子的头,「花子真好,谢谢啦。」 「不客气。」花子跑去烧水,闹儿抱着杜九言的讼师服出来,抖开给她看,「九哥,我在衣摆上绣了一枝竹子,你觉得好看不好看。」 杜九言牵起来看了看,阵脚紧凑细密,竹枝挺拔俊秀,颜色又很翠丽,点缀在衣摆的一角,让衣服既添了野趣又多了几分淡雅。 「我们闹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杜九言欢喜地道:「比袜子口绣花的好。」 闹儿笑了起来。 「他才卖了一副插屏给绣坊,得了七两银子。」陈朗笑着道:「又接了一个八幅的屏风,」 杜九言扬眉,道:「绣花伤眼睛,你做一做就歇歇,别年纪轻轻就将眼睛毁了。」 「九哥,我会注意的。」闹儿很高兴,他的手艺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而且,大家也从来不说他一个男孩子居然喜欢绣花这种事。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家,喜欢家里的所有人。 「铁牛怎么在这里?」杜九言捏了捏铁牛的脸,铁牛冲着她呵呵地笑,也不怕生。 陈朗道:「路老四找了活做,每天白天都要去上工。我看他背着铁牛做事也不方便,所以让他将铁牛放在我们家了。」 「嗯。」杜九言进房去洗澡,小萝蔔滋遛进来,趴在浴桶上看着她娘,「娘,跛子叔为什么没有回来啊。」 杜九言将干净的帕子搭在他头上遮住眼睛,将他推过去背对着自己,「他去衙门了。这次你的美梦落空了。」 「我……就关心一下跛子叔而已,你这次可误会我了。」 杜九言穿了衣服开门,将水处理掉,小萝蔔坐在门槛上发呆,杜九言睨他一眼,问道:「干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昨晚做梦,梦见我爹了。」小萝蔔道。 杜九言嗯了一声,「梦见我在做什么。」 「是真爹,死了的那个!」小萝蔔道:「不过我没见着脸,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觉得他好烦啊,一天天黏着我,求我喊他爹。」 杜九言高高地扬起眉头,赏了儿子一个暴栗,拿着衣服去洗了。 小萝蔔揉着脑袋,回忆着梦里的情景。那个男人带着他去了一间房,然后一推开房门……我的天,里面金光闪闪,全是金子! 他考虑了很久,还是严词拒绝了对方请他认爹的请求。 他醒来以后有点后悔,所以对这个梦耿耿于怀。 「杜先生在吗。」门口急递铺的兵敲了门,花子跑过去开门,道:「他在的,是送信吗?」 急递铺的兵应是,递了一封信给花子,花子给了对方一把铜钱,将信送给杜九言。 「又是信?」杜九言犹豫了一下,擦了手将信拆开,薄薄的信纸,上面写道:「刁猪,镇远一别,非常想念。前几日你来拜访我,作为回礼,我也会去拜访你的。」 「等我!」 桂王。 「有病就去治。」杜九言顺手就将信纸揪成了一团给花子,「放灶里烧了。」 花子应是跑走了。 杜九言接着洗衣服,又想到了桂王,手里的活停了停……他要是再来骚扰,她还真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杀了?肯定不成,凭她一人之力,杀不了不说也担不起杀了以后的责任。 骗他去京城?这个办法可以,等他回了京城,想必太后和皇帝会将他严加看管起来,他就不能出来作乱了。 最好以谋逆罪,砍了。 晚上,受伤的跛子,惹得小萝蔔哭了一阵,心疼的抱着他的左胳膊,又想看又不敢看,捧着吹了半天,「……疼不疼?是刀砍的吗。」 「一开始疼,但现在不疼了,你别哭,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跛子道。 小萝蔔抹着眼泪,「那你在家多休息,养好身体才能挣更多的钱。」 「好,养好身体,给你挣钱花。」跛子说着又道:「不过这两天不能歇,衙门里的事情特别多,付大人每天都要开堂,我也不能偷懒。」 杜九言问道:「是要在新任县令来前,把积压的案子都结掉?」 「嗯。旧案新案,忙了几日。听说前天还判了个斩立决,等这两日的案子一起终审了,送上去审批。」跛子道。 杜九言没有多问,第二天去了三尺堂。 钱道安忙的脚不沾地,周肖亦是,摇着扇子看到她,喊着道:「九言快来,我已是被这案子弄的焦头烂额了。」 「什么案子,能把周兄为难成这样。」杜九言接过周肖递给她的卷宗,认真看了一会儿,咦了一声,「这位牡丹姑娘,很耳熟啊。」 窦荣兴道:「九哥,上次送你肚兜的,她来请讼,亲自说的。」 「她告恩客包养不给钱?」杜九言将卷宗放在桌上,周肖失笑,道:「自从你打了梅氏案后,女子来告的案子就多了很多,你这算是,开了个好头,让天下女子觉醒开始争取权益?」 「这是好事。」杜九言笑着道:「证明社会在进步!」 周肖失笑,「那这案子接不接?」 「接啊,不过不要上公堂,约他恩客出来私聊。付大人最近很忙,这种小案子,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 周肖点头,在卷宗上了写了字,想了想,道:「那我现在就去办吧,省的拖的久了,惹得请讼人不满。」 他说着出了门。 杜九言翻了一通最近的接的讼案,还真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且请讼的人都是女人。 「我觉得她们是想请你出面,一来解决自己的纠纷和烦恼,而来,和鼎鼎大名的杜先生,近距离相处一下。」窦荣兴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题外话------ 我们九爷的影响之一! 桂王会下线一段时间,表催我,哈哈。 122 爹啊钱啊(一) 杜九言一天都很闲,中午路妙来送饭,晚上和德庆楼打秋风。 董德庆很不服气地道:「我这一心结交你,最后我没占着你便宜,反而天天被你占便宜。」 「巴结就是这样啊,你想要什么好处。」杜九言笑盈盈的,劝道:「想开点。许多事总会习惯的。」 董德庆说不过杜九言,闷头做事去了。 杜九言吃过饭逛街,给一家人一人买了两套衣服,又买了布和笔墨纸砚,心情极好的提回家去了。 「爹啊,」小萝蔔打量着一桌子的东西,「您对我们真是太好了,我给你捶捶腿,你累不累啊。」 杜九言心情极好,点头道:「对你们好,我高兴。」 「是吧。」小萝蔔盯着杜九言挂在腰带上的钱袋子,眼睛眯了眯……钱袋子有点份量,但又不是特别重……她今天这一桌子的东西,至少有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不可能都是碎银子,那就是银票了。 她最近只辩了一个案子,钱还归公在三尺堂了,等月初拿月例,那么,她这么多钱哪里来的? 去镇远府赚的? 不会,镇远府她是去办大事的,没有空赚钱,那是什么时候有钱的? 小萝蔔眼睛滴熘熘转着,一边捶腿腿,一边撇着杜九言的钱袋子。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词。 私房钱! 不好!这小子一定是发现她有私房钱的事了,杜九言心头一转,立刻打了哈欠,「今天好累,我去洗澡歇会儿。」说着,推开儿子,大步出去。 她今天心情好到得意忘形了。 不好!他爹这是要转移钱了。小萝蔔滋熘一下跑过去,「爹啊,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等会儿洗澡行不行。」 「不行,我现在就要洗。」杜九言进房,反手关门,「你别进来啊!」 小萝蔔手往门缝里一插,冲着杜九言一笑,「爹,我是你儿子,而且我还小,不忌这些。」 杜九言指着门槛,「你要是敢把脚伸进来,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小萝蔔猫着腰撅着屁股往里面挤,使劲「父子关系、不不、重要,因为你是我娘。」 「那就断绝母子关系。」 「母子是血缘,你断不掉!」 「我想断就断。」 「爹,你现在的样子,一点不帅。」 「你管的着呢。」 小萝蔔使出吃奶的劲,他可以肯定,他娘钱袋子装了一大笔钱,所以她才会这么紧张。 否则,以她的性子,根本不会在乎。 「好,我不进来了。」小萝蔔松开手,「您洗澡吧,我守门。」 杜九言啪地一声关了门,立刻松了口气,这个臭小子太精明了!她差点马失前蹄,前功尽弃。 不过,这钱藏在哪里比较好? 杜九言攥着钱袋子,床头床底,柜子里外甚至旧鞋子都想到了,又抬头看着屋顶。顿时眼睛一亮,脚踏上桌子,手一勾上了横樑,呸呸了两嘴灰,将袋子里还剩下的四百了银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横樑上。 「臭小子,看你怎么查!」杜九言松了口气,得意地下来。 门外,小萝蔔耳尖抖动,分辨着里面传来的极其细小的声音……走路的声音,踩东西的声音,还有呸口水的声音…… 奇怪,为什么呸口水,她钻床底吃着灰了? 不会,他娘这种人不会往床底钻的,她只会……啊……上面。按照他娘的思路,一定是放在屋顶上了,只有那里她确信自己找不到。 「算你聪明!」小萝蔔嘿嘿一笑,「那就看看,这笔钱你能记着多久!」 偷?他娘说了不问自取就是偷,他是君子不会偷。 所以,他只要等就好了。 杜九言洗完澡换好衣服,小萝蔔正和铁牛在踢球。他假装和铁牛说话,余光却撇着杜九言…… 杜九言随手将自己的钱袋子丢在桌子上,大刺刺地去书房练字。 一切相安无事。 晚上,铁牛在这边吃的晚饭,路老四天黑了才回来,一身的灰尘,人瘦的只剩下一双眼睛转,冲着陈朗行礼。 「给你留饭了。」陈朗指了指厨房,「吃过再回去吧。」 路老四摆着手,「这怎么好意思,我把铁牛放在这里,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现在我还来吃,就、就太过分了。」 「不差你这一口,我就当银手在家吃呢。」陈朗说完,路老四瑟缩着进来,蹲在厨房里扒了一碗米饭,吃了一个馒头抱着铁牛回家。 点了灯,家里乱糟糟的,昨晚洗澡的衣服泡在澡盆里,碗筷放了两天了。 路老四将铁牛哄睡着,忙到深夜,倒下正要睡觉,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拍门,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跑出去隔着门问道:「谁?」 「四哥,是我!」门外的人答道。 路老四眼睛一亮,忙开了门,桂香从外面进来,「四哥,铁牛睡了吗,我来看看他。」 「你怎么在城里?王赖他又把你典出去了?」路老四气的直抖,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有生气,恨王癞,更狠自己没用。 桂香摇着头道:「没有。他要被砍头了!」 「砍头?」路老四听着一惊,「他犯事了?犯的什么事,为什么要被砍头。」 桂香低声道:「他杀了人!」 「那……那以后你是不是就能……就能……」路老四简直不敢想像,「你、你能、能来我这里过日子?」 桂香也不知道,「我、我不知道,等他死了以后再说。我今天到衙门去给他送衣服,就没有回家,晚上来看看铁牛。」 「快进去,铁牛在睡觉。」 桂香进了房间,这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铁牛睡着床上,长大了许多,嘴巴嘟囔着,睡的特别香甜。 「桂香,他……他真的会死吗。」路老四觉得在做梦,又害怕又期待地问道。 桂香摇着头,「我也不知道。听说砍头的都要等到秋天的时候砍,估计要过了中秋节,才知道他会不会死。」 「那、那我等着。到时候你把儿子带过来,我们还四个人一起过日子。」路老四道。 桂香红了脸,点头道:「如果真这样,那我……我肯定跟你过。」 晚上,桂香没和路老四睡一起,两个人隔着一道墙,但各自睡的特别安稳,第二天,桂香趁着城门开时,出城回家去。 路老四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不管做什么都有劲,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这几日见你心情不错,人也有了笑脸。」陈朗观察路老四几天了,以前路老四每天都是苦哈哈地熬日子,这五六天,他来接铁牛都是笑盈盈的,感觉有了活力,人也年轻了几岁。 「先生,我、我不好意思说,说了我就觉得自己是卑鄙的人。」路老四垂着头,低声道:「前些天桂香夜里来过了,说、说王癞因为杀人,要被判砍头罪了。」 「王癞杀人罪?前些天衙门要判的斩立决,就是王癞啊!」陈朗也听说了那件案子,只是没有细细了解。 邵阳不大,案子每天都有,但是兇杀案件并不多,所以每出一件案子,都会成为一段时间内,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应该是他,我也不清楚。桂香说要等到中秋节以后砍头。」路老四说着,道:「先生,桂香说以后跟着我过日子。」 陈朗点了头,替路老四高兴,「那你确实该高兴。一个家里有个女人,也有个家的样子。」 路老四点头应是,「我一定会对她们母子好的。」 「四哥,四哥!」隔壁传来桂香的声音,拍着门,路老四和陈朗对视一眼,他开门出去,惊讶地道:「你、你怎么了?」 桂香蓬头垢面,衣服破的,鞋子掉了一只,模样狼狈不堪。 路老四浑身发冷,第一个反应就是王癞从牢里出来了,打了桂香,「他打你了?打哪里了?」 「不是,不是。」桂香左右看着,低声道:「是、是赌馆要债的人,他们追着我要债,说王癞坐牢,让我还钱,不然就、就把我们娘儿两个弄死。」 路老四脸色变了变,「他欠了多少钱?」 「一千二百两!」桂香道:「四哥,我、我现在怎么办,我、我好害怕!」 路老四也不知道怎么办,两个人站在巷子里忍不住发抖。 这么多钱,他们根本不可能还得清…… 杜九言从巷子另外一头进来,看见路老四打了个招唿,路老四转身过来,她又看到了桂香,微微点头,道:「你们接着聊!」 说着就进家门了。 「要、要不问问杜先生?」路老四看着桂香,「杜先生聪明,又、又是讼师,他肯定能告诉我们怎么做。」 桂香见杜九言,就觉得很羞愧,她迟疑地道:「你、你去问问,我在家等你。」 「好。」路老四点头,又折去院子里。 ------题外话------ 九爷不知道她已经输了,惨! 123 桂香求助(二) 杜九言正被铁牛抱着腿,她摸了摸铁牛的头,道:「和小萝蔔玩去。」 小萝蔔托着下巴,犹豫地看着杜九言,「爹,你就陪我们踢球吧。」 「小朋友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自己,让大人高兴。」杜九言盯着小萝蔔,「你让我不高兴了,你就是个失职的小朋友。」 这什么道理?小萝蔔眨巴着眼睛,「那大人对小朋友有什么责任?」 「吃饱穿暖等长大。」杜九言道。 「唉!」小萝蔔嘆气,拉着铁牛离开,「算了,说道理我们总是说不过我爹的,咱们自己玩吧。」 杜九言满意地坐在中堂看小孩玩。 路老四迟疑着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进来,「杜、杜先生。」 「路四哥有事?」杜九言请他坐,路老四坐了下来,「有件事想请教您。」 杜九言点头,「你说,我听着。」 路老四就将王癞杀人,审问,桂香被外面的人追债的事说了一遍,「……您说,这样的事能不能打官司?让桂香不还钱?」 「能!」杜九言道。 路老四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那……那我们可以去告官吗?」 「王癞所有的帐都是赌钱欠的,这在律法上本来就得不到承认。所以你去告官,衙门必定判你们不用还钱。」 「但是,对方找她追债不是因为不合法,而是靠恶势力。你们去告官了,对方也不会在乎,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杜九言道。 路老四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桂香怎么办。」 「让桂香去找路老四和离。日期写早点,我找人给你们盖个章。」杜九言道:「或许有点用。」 否则,就黑吃黑,将那些要债的人打个半死,彻底震慑。 「和离?」路老四眼睛一亮,「那、那我去和桂香说,让他找王癞。」 杜九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第二天,路老四带着桂香早早等在家门口,见着杜九言,路老四激动地道:「杜先生,王癞不肯和离,他、他说他没有杀人,让我们帮他请讼师。不然他被砍头了,桂香也活不成。」 杜九言凝眉,道:「要不要请跛爷打他一顿?」 「他、他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在牢里被人打,审问的时候他不承认杀人了,也被打了。」桂香期盼地看着杜九言,「杜先生,现在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盼着他死,可是、他要是死了,我就是他王家的寡妇,那些要债的,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桂香忍着恐惧。 「杜先生,您上次让我告他,我确实很害怕,因为只要他在,不管我在哪里他都会找到我,让我们娘儿几个活不成。」 「但是现在我不怕,她们告诉我,只要有先生在,您一定会为我们女人做主,保护我们的。」桂香道:「上次,是我不对,求先生原谅我。」 这帽子戴的很高啊!但桂香变的勇敢了,这一点杜九言倒有点刮目相看。 「进来说话吧。」杜九言请他们进去说话,三个人坐下来,花子倒了茶,沉默了一会儿,杜九言道:「其实你拿到了和离书,对方也依旧会和你要债。」 「那怎么办?」桂香问道。 杜九言沉默了一会儿,路老四噗通跪下来,道:「杜先生,我知道您瞧不起我,觉得我当时雇租桂香的事,做的不光彩,我很窝囊。」 「我确实很窝囊,窝囊了一辈子。」 「桂香回去后,我没有去找过她,我害怕她被打,也知道她一直都不是我媳妇儿。」 「你起来说话。」杜九言看了一眼桂香。 桂香上去拉路老四,路老四推开她,「桂香一天是王癞的人,我就一天不会去见他。那天桂香来找我,说王癞要死了,我特别的高兴,他死了我就能和桂香名正言顺了。」 「但是现在,桂香还是被他连累,那么多钱她还不起,我也还不起。」 「我恨不得把我这身肉卖了给她还债,只要她好好的,我、我死了也愿意。」 路老四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杜九言将他扶起来,看着桂香问道:「你刚才说,王癞打死了都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是!打死都不承认。我、我觉得……」桂香回头看了看外面,低声道:「他的性子欺软怕硬,如果他做了,衙门打几下他肯定就招了,这一次打成那样他都不认罪,我觉得他肯定没有杀人。」 「衙门里的人,冤枉他了。」桂香道。 杜九言凝眉道:「我可以去见见他。」 「杜先生,您……您要帮他辩讼吗?」路老四心情很复杂,高兴的是杜九言愿意帮他们,担忧的是,王癞如果没有杀人,那他出来以后,桂香岂不是还是要受苦。 「见了再说。」杜九言回道。 她暂时没什么打算,只是单纯的被桂香的话勾起了兴趣。 第二日,杜九言去了衙门,付韬正在升堂,她去找了焦三。 「你要见王癞?」焦三稀奇地看着她,「不会是桂香托你来辩讼的吧?此案大人已经快结案了。」 杜九言道:「三爷,怎么会,我来是因为了你们啊。」 「我就说,王癞穷成那样,你也不可能帮他辩讼。」焦三睨着她,上下打量着,又道:「难不成你觉得这个案子,大人冤枉了王癞?」 杜九言哈哈一笑,和焦三边走边道:「三爷,我又不是神仙,还能隔山打虎不成。我今儿来,就是来见识见识,顺便看看,王癞身上还有没有下脚的地方。」 「你就和我贫嘴吧,我也说不过你。我带你去看就是。」焦三道。 杜九言拱手,笑呵呵地道:「还是三爷最好了。」 「走!」焦三陪着杜九言进了牢里,死刑犯单独关一间,王癞在最里面的,趴在垒砌的土炕上,土炕上铺着草垛子,他无声无息的,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焦三道:「他得罪人太多了,进来就被打,和我们无关。」 「三爷,这事儿我没看见。」杜九言笑着进了牢房,王癞听到了脚步声,抬头虚眯着看着炕边站着的人,又看看焦三,顿时喊道:「三爷,三爷我真的没杀人,我就去他家捡了个东西就出来了,我真的没杀人。」 「我知道你们都想我死,可就算是杀了我,我没杀人就没杀人。」王癞嗷嗷地哭,但又因为身上的伤,疼的嘶嘶吸着冷气。 焦三厌恶地道:「少他娘的废话啰嗦的,证据确凿,你说这些有用吗。」 王癞道,「我对不起我爹娘,对不起我王家的祖宗啊!」 「放你娘的屁!就你这样的,你祖宗早被你气死几十回了。」焦三说着,指着杜九言,「杜先生要见你,你老实点回她的话。」 王癞认出来是杜九言,目光闪烁,不敢看她。 他还记得上次杜九言那一巴掌,打的他耳鸣了好几天。 「桂香要与你和离,你不同意?」杜九言问道。 王癞点头,「她就巴不得我死。可是我死了,她好过不了。」又道:「我在外面欠了多少钱我都不知道,她根本还不清。」 对付无赖的方法,就是照死里打,但现在王癞这样,估计挨不了她一拳,杜九言眯眼看着他。 「但是,我要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就和她和离,保证以后绝不骚扰她,随便她和哪个男人过去。」王癞道:「而且,我还活着,那些要债的就不会去找她!」 不得不说,王癞这话虽无耻,可很有道理。 「她也走不掉的,那些人现在天天盯着她,你护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辈子。」王癞道:「杜先生,你就行行好,我知道你辩讼最厉害了,只要您能帮我,我一定和她和离。」 杜九言很不爽,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我辩讼,收费很高,你有钱?」 「和离书啊。」王癞道。 杜九言笑了,「我还当是圣旨呢,你自己留着玩吧。」说着,便拂袖往外走。 王癞喊道:「杜先生,我、我真的没有杀人,你们讼师不是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吗,我现在被冤枉了,你就应该为我伸张正义啊。」 「人做事怎么能全部看钱呢,你应该对得起大家的爱护,和你的名声。」 杜九言头也不会的出门,「难为你咬文爵字,但和我说这些没用!」 124 刑事案件(三) 付韬正下衙回来,见着她奇怪道:「你怎么有空过来衙门,找我有事?」 「大人,我想看看王癞案子的经过。」杜九言道。 付韬一愣,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随我来。」两个人进了房间,付韬递给她一个卷宗,道:「王癞不认罪,所以我还没写判牍,准备明天再审后让他画押,卷宗就送上去批覆。」 杜九言打开卷宗,从上到下细细地看,付韬在一边坐着喝茶,等她看完。 「大人。」杜九言放了卷宗,问道:「兇器是死者家中的菜刀?那么,如果现在案情属实,王癞也是临时起意杀人?」 付韬点了点头,「虽无差别,但你的说法是对的。」 「王癞的动机,是因为当天在街上对方踩了他一脚,两人发生了几句口角,王癞负气上门偷盗,但见死者睡着,又折去厨房取了菜刀,将死者砍死,并连砍了十二刀?」 付韬依旧点头。 「这个案子是西南辩讼啊,刑事案,那这位区恆就是甲子组的讼师?」杜九言问道。 区恆,是死者家属请的讼师,此案也由他辩讼,证据列的很清楚,逻辑也很清晰,能看得出来,是个有经验的刑事案件讼师。 「九言。」付韬问道:「你认为这案子,有问题?」 「不是。」杜九言笑呵呵地道:「是觉得死者家很有钱,一件证据确凿的杀人案,他们居然还请讼师,这不多此一举吗。」 官府有捕快,王癞也并没有为自己请讼师辩护,在证据很明确的情况下,死者家属完全不用请讼师。 付韬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杜九言说这个案子有问题,这小子对讼案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敏锐,「有的人喜欢这么做,花点钱所有的事讼师就能代劳,他们乐的轻松。」 「你说的对,缪家确实很有钱,以前是这西南一代的首富,不过到他父亲手里,家产就只剩下一半,等到缪鹏兄弟二人手中,更是没有从前的十之一二。」 「但瘦死骆驼比马大,想必家资应该还是比普通百姓好很多。」 书吏送茶来,杜九言接过道谢,将桂香的事说了一遍,「大人,这事怎么办?」 「这事,要是在公堂上,本官有几十句可以回答你,可私下里……」付韬喝了口茶,嘆气道:「还真是不好办。杜绝了一时,杜绝不了一世,他们要真想对桂香不利,本官也不敢承诺,一定能护他周全。」 付韬说法和杜九言想的一样,所以她并不惊讶。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桂香的事?」付韬好奇杜九言来的目的。 杜九言放了茶盅打了哈欠,「实不相瞒,最近几日我很闲,三尺堂的几位都已经有经验了,那些小案件他们办就好了,我呢……就变成吃闲饭的了。」 「你也有今天。」付韬失笑,摇了摇头,道:「看来,你还是对刑事更有兴趣点,是觉得有挑战?」 刑事案件才是她真正的老本行啊,杜九言摇头,道:「是因为刑事案件,讼费高!」 付韬自然不信,指着杜九言哈哈大笑,「你小子,去、去、去,本官要做事了。」 「那就不打扰大人了,我这去了!」杜九言出衙门,跛子正好出去办事,两人碰上,她问道:「干什么去,有没有我帮忙的?」 跛子斜眼打量着她,「看来你真的很闲,既如此,不如回去睡觉休息。」 「家中不安宁。」杜九言嘆气。 跛子眼里都是笑意。 因为杜九言在家歇着,小萝蔔也不说话,就围着她唉声嘆气,一脸愁容。 有的人在外面风光无限,在家却连连吃瘪,你要真生气吧,小萝蔔有很有很分寸,不该说的话不能做的事,他从不越线,可你要不生气,那小子又真的很欠揍。 「那就和我去缪家吧。」跛子道:「他们昨日来,说要将死者下葬,大人原令他们停灵七日,现在既然案子已经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将人下葬了。」 杜九言点头,「行,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走一遭。」 跛子失笑。 缪府离路府不远,据说站在缪付后院的阁楼上,也能看到那棵枝叶茂盛的榆树。 跛子敲门,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婆子开的门,估计有六七十岁,后背岣嵝着老迈昏聩。 「我是衙门的,来找缪二爷。」跛子拱手,婆子哦了一声,用嘶哑的声音,回道:「进来吧。」 杜九言随着跛子一起进门。缪家看上去有些残破,但从残破衰败中,依旧能看出来曾经的辉煌。 「二老爷在正院。」婆子走在前面道。 一路进去,门上挂着白幡,路过的两个年老的婆子,也是披麻戴孝神色凝重,到了正院,就见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迎了出来,男子身材消瘦,双眸凹陷,面容悲戚憔悴。 「跛爷!」男子上前来行礼。 跛子微微颔首,道:「大人让我来传话,你兄长的棺木可以下葬了,你自己择日办吧。」 「是,此事多谢大人,多谢三爷和跛爷了。」缪鹰拱手行礼,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兄长死的冤,还请跛爷能在大人面前多多提醒几句,让大人早些将案卷送上去过审,如此,兇手也能早日正法,我兄长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我能做的,我自然会做!你也节哀顺变。」跛子说完,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耸肩。 「这位是……」缪鹰注意到杜九言,随即认了出来,「你就是杜九言?」 杜九言略拱了拱手,「正是。」 「你怎么会和跛爷一起来,你……你不会是王癞请的讼师吧?」缪鹰很戒备,但更加的激动,「杜先生,王癞可是个邵阳城内有名的无赖,坑蒙拐骗无恶不做,如今他又为了一时之气杀我兄长,这样的人,您不会要给他辩讼吧?」 「那倒是没有。」杜九言道:「但也不是因为他人的好坏。」 纵然她以前常打人情道德的牌,但这些也都是要建立在证据和合理推论的基础上。这和被告抑或原告的人品,不该有直接关系。 在这件案件中,如果王癞没有杀人,那么他就是无辜的。 即便他是个该死的无赖,可也不能用这样的罪名让他死。 反过来想,王癞受冤,那么就有人逃脱罪责,如此,对于死者和受冤的人来说,就不公平。 「看来,大名鼎鼎的杜九言,也不过如此啊。」缪鹰盯着杜九言讥讽一笑,「不过,你就算给他辩讼也註定不会有用,王癞杀我兄长,人证物证俱全!」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 「我们告辞了。」跛子和杜九言都没接话,一起告辞,缪鹰很激动地追上来,「杜先生,你若是接了这个案子,你一定会败诉,到时候你名利都得不到,你会后悔的。」 他见杜九言不说话,更是确定她会给王癞辩讼,大声道:「你这是助纣为孽,若是接了你就是个违背职业操守的人渣!」 「缪鹰是吧。」杜九言停下来,抱臂看着对方,「既如你所言,我接不接都不会对本案有影响,你又激动什么?」 缪鹰一怔,喊道:「我当然激动,因为死的是我兄长。我巴不得王癞立刻被砍头,替我兄长报仇。」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我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再来和你聊,现在要告辞了哦。」 缪鹰质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会认真考虑,名利双收。」话落,杜九言拂袖而去。 缪鹰气的跳脚。 「你真的要给王癞做讼师?」跛子停下来看着她,「这不像你啊,王癞没钱给讼费,而且……对你的名声,确实不好。」 杜九言道:「在去前,我没有想过,但现在确实有这样的打算。」 两人并肩走着,跛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认为,在辩讼案件的过程中,只该寻找案件的真相,而不应该被当事人的人品所左右?」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跛子,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我觉得我很伟大。」 伟大的讼师杜九言去了三尺堂,将她的打算说了,四个人都目瞪口呆,对她的决定很不解。 宋吉艺道:「九、九哥、哥、你、你不、是、是说、人、人品、很重、要、吗?」 「是啊。那是以前我的请讼人,不是有钱,就是人品很正,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你让我要找什么理由?」杜九言道。 窦荣兴道:「我知道。伸张正义!」 「聪明!」杜九言道。 钱道安含笑道:「不过这个案子西南是原告,又证据确凿,你想做无罪还是有罪辩讼?」 「还不能肯定,我还要再调查取证。」杜九言道。 ------题外话------ 今日三更奉上。刚看到微博跳出来法国队冠军,嗯,我要时髦一下,恭喜法国队再登巅峰,哌唧哌唧! 125 案发当夜 (一)  晚上回去,和家里人说了,大家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小萝蔔看看铁牛,又看看杜九言,犹豫道:「那个人……没有钱给讼费吧。」 「儿子,这世上不止有钱,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我们应该学会去感受欣赏。」杜九言目光真诚地道。 小萝蔔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杜九言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料他一抬头,道:「爹,我感受过了。那么,讼费怎么办?」 「我们换个角度想。」杜九言给小萝蔔分析,「如果我赢了,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擅长的是刑事案件,这名头一出去,我们还能不发财?」 小萝蔔撇了一眼她,「你现在已经很有名了。」 「名能带来利,利却不一定能带来名,儿子,做人要目光长远!」杜九言循循善诱。 小萝蔔嘆气,点了点头道:「唉!你高兴就好了。」 「铁牛,我带你玩去吧。」小萝蔔道:「以后,我就不能再请你吃糖葫芦了,我们现在要节衣缩食。」 铁牛不懂,冲着小萝蔔咧嘴笑着。 杜九言揉着额头,败下阵来。 晚上,路老四带着桂香来了,杜九言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送到我一个姐妹家里养几天,我白天就躲在庙里,那些人找不到我。」桂香道。 杜九言颔首,「我准备给王癞辩讼,作为当事人的妻子,如果我有需要,希望你能配合我。」 「杜先生,」桂香此生从来没有经歷过这么复杂的心情,「我一定配合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杜九言点头。 桂香和路老四点头不迭,连连叩谢。 不管怎么样,杜九言这是在帮他们。如今的杜九言也不是什么官司都接,听说那些小的案件,都是三尺堂里其他的先生处理了。 她愿意给王癞辩护,已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 路老四感激不尽。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去见了王癞。 「又是你,」王癞激动地撑着坐起来,双眼泛着绿光,「你、你来给我辩讼的吗?」 杜九言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张契约,「摁手印。」 王癞也不认识几个字,不管三七二十一,摁上了手印,他强忍着痛坐着,一会儿换左边屁股,一会儿换右边屁股,坐立难安地道:「杜先生,我、我要和你说那天的事情吗?」 「等会儿再说,我先去递交辩讼请求,」杜九言去找付韬,付韬也有些惊讶,但随即笑了起来,道:「不知是不是最近理的案件都有讼师在场,本官倒变的依赖讼师了,有你们先将案件理清楚,本官只要判断真假对错,酌情量刑就行了。」 「倒是很轻松。」付韬含笑道。 杜九言笑着应是,「那学生一定认真对待,让大人更容易分辨。」 她再次回到牢房,请狱卒端了凳子来,坐下来问道:「说吧,那天前后经过,所有和本案以及死者缪鹏有关的事情。」 「是,是。我说!」王癞怕杜九言不高兴,不敢乱动,忍着痛规规矩矩地坐着,「那天我在榆钱村赌了一夜,手气也不好。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我从榆钱村出来,刚走到东安客栈前面。杜先生,你知道东安客栈吧?」 杜九言点头。 「我当时也没在意,就踩了人一脚。那人让我道歉,我……我就不服气,又不是故意,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王癞咳嗽了一声,接着道:「我们就吵了几句,那个人居然还有朋友一起,我就、我就跑了。」 「回去后就打算睡觉,」王癞说完,杜九言打断他,「你家在下河镇,你回的哪里?」 王癞哦了一声,道:「我在城门口的福来客栈租了床,一天五文钱,我一直住在那边。」王癞道。 杜九言点头,「你继续。」 「回去后,我越想越气,就出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个人是缪鹰的哥哥。我一想缪家有钱啊,晚上一不做二不休,我去偷他一把,就当出出气。」 「你认识缪鹰?」杜九言问道。 王癞点头,「认识。缪鹏在外面做买卖,不怎么在邵阳混。但缪鹰在邵阳走动,他也偶尔去赌钱,但是最喜欢的就是去睡女人。」 杜九言点头,「你继续说偷东西的事。」 「哦,对!我回去一觉睡到天黑,身上也没钱,就赊了个烧饼,」王癞有点心虚,因为烧饼是偷的,他见杜九言没有问,就接着往下说,「在缪家围墙外面走了好几圈,踩好点,我就蹲在巷子里等,一直等到夜里亥时。因为更子刚响过。」 「我翻墙进去,谁知道,他娘的缪家大的不得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走了两圈,摸了三四个房间,都是空的,不说钱,连个椅子都没有。」 「我气不过,还在其中一个摆着很多书的房间滋了泡尿,这才气唿唿的出来。」 「但也可能是我运气好,我离开的时候,居然让我捡到了一串玛瑙手串,那东西一看就值钱,我心想也没有白来一趟,就立刻跑去榆钱村了,跟庄家一当,居然当了我十两。」 「我赌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出来想吃点东西,可一到榆树下面,就被焦三爷带着人摁住了。他们说我杀了缪鹏,可我对天发誓,我没有。」 「杜先生,九爷,我真的没有杀!」王癞道:「缪府那么大又是晚上,我头一次去,鬼知道他住在哪里。」 「还有,我这辈子偷鸡摸狗卖媳妇的事我是没少做,但是我敢指天发誓,我没有杀过一个人。您说,我冤不冤。」 杜九言懒得看他,低头写完最后几个字,「现在我问,你答。若有一点隐瞒,别人不管,我也会弄死你的。」 王癞吓的一抖,顿时应是,「您放心,我要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噼。」 「你踩着缪鹏的脚,他当时说过什么,你说一遍,不许添油加醋。」 「是!」王癞回忆了一下,就复述了一遍当时他和缪鹏的对话,「你踩我脚了,走路应当小心一些。」 「谁踩你脚了,你有证据吗,看你人模人样的,是不是想赖我赔钱?」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踩我脚你不道歉,你还有理了。」 「那又怎么样,我是天王老子,理就在我这边。」 王癞冲着杜九言呵呵笑着,「这个时候他的朋友听到动静就都从客栈里出来了,我一看苗头不对,就跑了。」 「他也没有追你?」杜九言问道。 王癞摇头,「没有。我跑了几步躲在巷子里偷看,他们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那么,晚上爬墙进缪家的时间,你可确定,当时有没有人可以证明?」杜九言问道。 王癞摇头,「没有见着人,当时我躲着呢……时间大概是亥时多一点,因为更子刚敲过。」他想着使劲回忆那天晚上的情形,杜九言提示道:「过了多久你能不能确定,比如,之后你听又到了什么声音?」 「狗,狗打架算不算?就一个围墙隔着的,在我背后,有两只狗打架,吓了我一跳。我也不知道那院子是谁家的,反正两只狗打了估计有半盏茶的时间。我不敢动,所以等狗歇了我才翻墙进去。」 没有时间证人。 「从哪个方向进去的,怎么走的你可记得?先到的哪个房间,又到的哪个房间,都做了什么,逗留了多久。」杜九言问道。 「从,从东北面围墙角上,那边是个死胡同,隔着围墙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王癞道:「我跳下围墙的时候还崴着脚了,下面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堆着几块石头。」 「然后我顺着后面一排房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靠着北面摸索,进了顶头的院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我就出来了,又顺着小路拐到左边,跑到一个小院子,里面睡着个小孩子,估计七八岁吧,我没仔细看,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又跑出来。」 「我出来就是往右,走了几十步吧,就是个大花园,乱七八糟的花,有的开了有的没开,我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反正就摸黑进了右手边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有五六间房,但是没住人,里面有书,我就在那个房间里呲了泡尿。」 「找了一路,我见天色不早,生怕耽误了今晚的赌局,就准备明晚再来。可在往外走的路上,我脚碰了个东西,我捡起来一看是个手串,我就乐呵呵地揣兜里了,等爬出了围墙,我发现我到棉麻胡同了,就是缪家的西面。」 「再后来,我就去榆钱村了。」王癞道。 杜九言问道:「你觉得你在缪家逗留了多久?」 「没多少时间,我估计前后一刻钟不得了。因为我到赌场的时候才子时过一刻。很多人都看到我了。」 杜九言凝眉,「从缪府到榆钱村顶多一盏茶的脚程。如果你是亥时过一刻进缪府,在里面待了一刻钟,那么还有半个多时辰你做什么去了?」 王癞咳嗽了一声,心虚道:「我、我爬红楼围墙了,那晚正、正好有客人和个姐们儿在后院里,我看了很久,才、才走。」 他说完,杜九言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递了一张画着图的纸过来,「你看看。」 「九爷,你、你太神了。」王癞发现,就他说话的功夫,杜九言将缪家的方位,和他进去的路线都标了出来,他点头不迭,「对,对,我当时就是这么走的,您要不画我还不敢确定,可您看了我一看就都想起来了。」 126 重走现场(二) 杜九言收了王癞手里的纸,「兇器你见过吗?」 王癞一愣,点头道,「那天堂审,焦三爷拿给我认。我又没见过,所以就说不知道。」 「如果再让你见到缪鹏你还会认识他吗,他有什么特徵,你能不能描述出来?」 王癞摇头,「我能认出来,但是你让我说,我说不出来。就是个平平常常的人,没什么特别的。」 「今天就到这里,接下来几天我会去看卷宗,如果付大人允许,我也会亲自调查取证。如有问题,我还会来找你,如果没有,你就老实呆着,等着通知你再次开堂。」 「杜先生、九爷,我会赢吧?我没杀人,我肯定能赢吧?」王癞道。 杜九言回头看着他,回道:「这就要看,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九爷,只要我能出去,我就立刻和桂花和离,家里东西随便她要,从此不管她,老死不往来。」 「我王癞,说话算话!」 杜九言扫了一眼,开门出去。 「怎么样?」跛子在外面等她,「我在外面听着,倒觉得有几分真。」 杜九言点头,「真也没用,什么证人和证据都没有,时间线也很模煳,这个案子不好证。」 「要去找付大人看卷宗?」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和边走边道:「我对整个案件的证据和证人供词,怀有质疑。还有,证据也并不充足,所以我会要求付大人给我牌票,我要亲自去调查。」 「应该没有问题。」跛子道:「等你拿到牌票,我陪你一起去。」 杜九言和跛子一笑,道:「让跛爷陪同,实在是受宠若惊。」 「九爷客气了。」跛子道。 杜九言轻笑,去前院找付韬,将她听到的,和后面的打算和付韬说了一遍,「……大人,所以我请您给我牌票,我想亲自走一趟案发现场。」 付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作为被告讼师,你有权要求这些,本官允了。」他说着,喊了黄书吏过来,交代道:「她要去案发现场,你亲自陪同她去。」 黄书吏笑呵呵地应是,冲着杜九言拱手道:「杜先生想什么时候去?」 「现在。」杜九言道:「大人也很忙,听说新任县令快到了,我希望这个案子能早点出个结果。」 黄书吏笑了,道:「杜先生为考虑大人,小人感动至极。等小人收拾准备一番,一盏茶我们就走。」 「有劳了。」杜九言道谢。 付韬道:「卷宗你都看过了,是觉得哪里的问题最大?」 「大人,粗粗一看这卷宗,我觉得毫无破绽。王癞摸进院子,去厨房取了菜刀杀了缪鹏,顺手盗窃十七件财物。等他离开的时候,正好被缪家的一个家奴婆子撞到,王癞落荒而逃。」 「有物证十七件财物,有人证家奴,加上王赖承认翻墙,围墙也确实有翻墙的痕迹。」 「这一切顺理成章,必定是王癞无疑了。但是就是因为太过顺理成章,连个意外都没有,我反而觉得奇怪。毕竟王癞不是蓄谋,他以前和死者甚至都不曾见过。」 「遇见婆子,就算意外。」付韬道。 杜九言点头,「这确实是,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 「嗯。本官后天早上一堂结案,估计半个时辰就结束了。你们可以排在后面。」付韬道。 杜九言应是,和黄书吏以及跛子去了缪府。 缪家的人都去送葬了,家中只有留了一个婆子守门,跛子亮了衙门的牌票,就顺利进了缪府。 婆子没有跟着过来,而是接着坐在门口打盹儿。 「东北面的墙角,那就是这边了。」这个院子,跛子已经查过两次了,三个人走了一会儿,到了院墙角落,「隔壁姓胡,七八年前缪胡两家吵了一架,胡家就将胡同封住了,外面半截死胡同就叫缪家胡同。」 「这里。」跛子和杜九言道:「有脚踏的痕迹,应该是从这里跳下来。」 杜九言看到,围墙上确实有心的痕迹,下面也堆着几块石头。 三个人顺着杜九言画的路线,往里面走,杜九言道:「他说右边有一排的房子,乱七八糟的。应该就是这个倒座了。」 略大点的府邸,在后院都会有倒座。倒座有很多房间,寻常都是给下人住的。 缪家伺候的人很少,想必几个婆子有自己单独的院子,这个倒座也就都空置了。 三个人一直往前,找到了王癞说的小孩子的房间,又进了两间空置的院子,但却没有找到王癞在里面解手的,有许多藏书的卧室。 这让杜九言很奇怪。 「按照他的描述,就应该在这附近。」杜九言看着她画的图纸,「但穿过花园后的院子都是空的,就连正院里都没有设置书房,哪里来的藏书。」 缪家是买卖人家,全家只有一个书房,那就是在外院。 「难道他走到外院去了?」黄书吏听着,也觉得蹊跷,盯着杜九言的图纸道:「如果他去外院,那跳围墙出去的地方就不可能是棉麻胡同。」 外院朝南,王癞亲口说的他离开后的地方是西面的棉花胡同。 这一点,王癞不会弄错,更不可能撒谎。毕竟去外院比在内院对他更有利。 「既然大人同意了,那就带王癞过来。」跛子指了指正院,「去看看死者的房间。」 杜九言去了。 死者叫缪鹏三十岁,比缪鹰大四岁,两人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缪鹏已成亲,有两子一女。长子在宝庆读书,次子和幼女常年跟着母亲崔氏住在这里。缪鹏不常回家,在宝庆有一房买来的小妾,但并未生儿育女。 缪鹰今年二十六岁,妻子姓刘,新化人。夫妻两人只生了一个女儿。 缪鹰一直住在邵阳,缪家租出去的几间铺子和城外的田庄,都由他打理。 这是付韬卷宗中写的。杜九言等黄书吏开了锁,推门进了卧室,纵然好几天了,但房门推开,依旧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沖了出来。 被单和被褥还照着原来的样子铺着,房间里一切都是原封不动。 「当时死者躺在这里,从头到腿,一共是十二刀,其中脖子上的一刀是致命的!」跛子大概画出位置,标出刀的位置。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杜九言问道。 脖子摇头,「没有发现,死者当时醉酒且熟睡,一刀就毙命,没有来得及反抗。」 「嗯。」杜九言看过地面和被褥上的血迹,又在房间里四处查看,卷宗上说,当晚缪鹏的幼女发烧,他的妻子刘氏就在后面的罩院里陪着女儿,后来迟了就没有回来休息。 杜九言从门口往外走,快步冲出院子,黄书吏跟在后面道:「就在你那个位置,王癞出去,那个婆子正好提着灯笼撞上了,婆子喊了一声,王癞占着腿脚快,就跑走了。」 杜九言又背着手走了回来,黄书吏问道:「杜先生,发现什么了吗?」 前前后后都查过,杜九言问的卷宗里也都有,没有问的,卷宗里其实也有。黄书吏比较好奇,杜九言的发现。 「当时有没有家属说,手串放在哪里的?」杜九言道。 黄书吏摇头,「这个没有人知道,但应该和首饰放在一起的。」 杜九言走到梳妆檯边上,妆奁匣子被人翻动过,几只不值钱的钗和配饰掉在四周。 卷宗上写着,一共丢失财物十七件。其中,手串在赌坊搜到,而余下的十六件财物,隔天在王癞住的客栈围墙夹缝中找到。 忽然,门口有人喊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们还来做什么?」 是缪鹰的声音,杜九言回头,就看到缪鹰正怒气汹汹地站在门口。 「牌票。」跛子面无表情地亮了衙门搜查的牌票,「我们奉命行事,请你配合。」 缪鹰指着杜九言,「你、你果然接了王癞的辩讼,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还有没有讼师的公德和廉耻之心。」 「这么激动啊。」杜九言抱臂打量着缪鹰,「请讼师是王癞的权力,我接讼案是我的自由。缪二爷的逻辑让人匪夷所思,莫不是失去兄长太过悲伤,所以情绪失控,接近失智?」 「那当然,」缪鹰说完,又觉得这话接的不对。他没有失智他一切正常,「我不和你鬼扯,你们要查就快点查。不管你们查什么样,王癞我告定了。」 杜九言没看他,而是和黄书吏道:「我们去见一见崔氏。」 127 旁听的人 (三) 说曹操,曹操到。 一身孝服面容憔悴的崔氏,如弱柳扶风一般进来,虚弱地行了礼,道:「崔氏见过几位大人先生,不知有什么要问的,一定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当晚你相公的手串放在哪里了,或者说,他每晚睡觉前,会放在哪里。」杜九言问道。 显然已经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了,所以崔氏回答的很快,「他做事很有调理,东西放在哪里,就会一直放这个地方,轻易不会更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梳妆檯,「就摆在那边。」 「多谢。」杜九言拱了拱手,「若开堂会有人来通知二位,届时再会。」 她说着,崔氏应是让开了门,缪鹰则站在门口,道:「败类,你一定会输的很惨。」 杜九言忽然转头盯着缪鹰,道:「这是最后一次!」 缪鹰嚷着道:「怎么了,你替王癞辩讼,你就是……」他话没说完,杜九言一脚将他踹进房里倒在地上,指着缪鹰道:「说了最后一次!」 说着,就拂袍就下了台阶,一边走一边道:「鹦鹉成精,欠揍。」 「杜、杜九言,你给王癞辩讼,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又看着跛子和黄书吏,「她当着你们打人,你们就不管了?」 跛子绕开他出去,黄书吏呵呵笑着,道:「小事,小事,我们管不了。」 便也走了。 缪鹰气的爬起来就去了西南讼行。 杜九言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寻到那位撞见王癞的婆子。 婆子姓刘,无论是她还是她的人,都缪家的家奴,到她这边已经是第三代了,她从角凳上起来,冲着杜九言行礼。 「老婆婆,那天晚上是你看到王癞从正院出来吗?几时,当时你在干什么,王癞又是是反应。」杜九言问道。 刘婆子回道:「那天是我守夜,子时的时候的我要巡视的,等走到正院的时候,忽然看到个人从院子里冲出来,我吓了一跳,大喝了一声,那个人吓的掉头就跑走了。」 「我腿脚不行了,就在院子里喊了几声,又去找大老爷,喊了好几声大老爷也没有声音,我闻到了血腥味,提着灯笼进卧室,就看到床上的大老爷一身的血,瞪着眼睛看着我。」 刘婆子说着,好像站的累,又扶着墙坐下来。 「谢谢啊。」杜九言给了婆子一把钱,婆子道谢将钱收在钱袋子里。 杜九言离开后,缪鹰在一间茶馆寻到了区恆,「区先生,王癞请讼师的事,您可知道?」 「请讼师?」区恆微微一怔,做出请的手势,两人稍安静的后院停下来,区恆凝眉问道:「他为什么请讼师,付大人如何说?」 缪鹰摇头,「这种事我不懂,但是对方能为王癞辩讼,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区先生,您一定要担心他用什么阴毒的方法,最后随便找个替罪羊,把王癞放出来。」 「对方是做无罪辩护还是有罪辩护?」区恆道:「他们诉状可递交了,我去一趟衙门问问。」 缪鹰点头,「这个有罪和无罪我不懂,那个不要脸的讼师,刚刚还去家里调查了。我不让她调查,她还打我来着。」 「什么讼师,还对你动手。她手里有牌票?」区恆付掉茶钱,缪鹰跟在后面道:「先生您肯定听说过,就是三尺堂的杜九言。」 区恆不但听说过,而且还听说过无数次,他停下来凝眉道:「她给王癞辩讼?」 这让他有些惊讶,因为杜九言好像没辩过刑事案件,她真的这么厉害,民事,刑事都可以? 「是啊,这个讼师简直太讨厌了。」缪鹰道。 区恆没有和缪鹰多问,直接去了衙门,付韬在书房见的他。 区恆问道:「大人,王癞的案子证据,证人以及思路都很清晰,为何您又允王癞再递诉状申诉?这不合规矩。」 「就算定案,他也有权上诉。」付韬道:「更何况,王癞还没有画押,天天在牢中喊冤,请讼师辩讼,是很正常的事。」 区恆凝眉,没有接着这个问题,而是道:「那么这位讼师带着捕快和黄书吏去缪府查证,那么他们可有交回查验的结果?」 这就是很有经验的讼师了。如果是杜九言自己去查,他当然没有资格和理由要求她亮出自己查到的证据,但现在是衙门里的人跟着一起去的,那么他就有资格,调用公差查办的结果。 这就好比资源,一个是公用的,一个是私人的。 「还不清楚。」付韬说着,正好黄书吏回来,他问道:「杜先生查到什么了?」 黄书吏就递上去一张白纸无奈地道:「跟着杜先生走了一圈,她问的话和做的事,结果和卷宗上没有两样,所以小人就没有记录。」 区恆凝眉,拱手告辞了。 这个杜九言是什么意思,她想做什么辩讼? 区恆不敢轻敌,更不敢随意对待,他回到西南,将卷宗取出来,认认真真过了一遍,逐条逐句的推算。 尤其是将王癞所说的话,认真思考过,直到深夜,才歇下来。 杜九言也没有闲着,两天都在外面,一会儿去赌场,一会儿在路边和一群婆子们聊了半天,直到天黑飢肠辘辘才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又出去,取了牌票在缪府犹如闲逛一般,足足将缪府逛了八遍。 小萝蔔望眼欲穿地等着杜九言,见她一脸进来忙送上茶,「爹啊,你这个案子很难吗,我看你都累瘦了。」 「刑事案件要复杂一些,你想我了吗?」杜九言喝了茶,小萝蔔点头,「你昨晚回来就睡觉,今天一早又出去,都没有和我说话。」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没什么,没什么,」小萝蔔道:「爹啊,那你有钱用吗,要不要我给你一点钱。」 杜九言摸了摸荷包,点头道:「还真没有了,你拿十两银子给我。」 小萝蔔就摸了十两银子给他她。 「这么大方?」杜九言盯着儿子看半天,小萝蔔嘻嘻笑了起来,「我心疼你啊。」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跛子进来了,问道:「有收穫吗?」 「有!」杜九言道:「收穫之大,让人震惊。」 跛子挑眉,含笑道:「那明日上堂,你十拿九稳喽。」 「必须的。」杜九言道:「因为我是杜九言啊。」 跛子哈哈大笑。 第二日并非一早升堂,所以杜九言睡到自然醒,换上闹儿绣了竹子的讼师袍服,带着牌子,大步出了门。 窦荣兴和钱道安四个人在门口等她。 「要不要我们跟着一起?帮你拿卷宗?」钱道安很担心她,毕竟这是杜九言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辩讼刑事案件。 杜九言摆了摆手,「不用,所有的东西都在我脑子里。」 她进了衙门,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付韬升堂了。 原告、被告、都已经上堂,证人在后堂等候,杜九言进门行礼,一转脸就看到了区恆。 区恆约莫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普通,身形也不高,但唇角紧抿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就连脚上的鞋都是一尘不染。 可见,此人是个细緻讲究的人。 「王癞杀缪鹏案,于七月初二已堂审,只差王癞画押。但今日他请讼师辩讼,这在程序上是合理的,所以本官择今日重新开堂,听原被告辩讼,以让本案更加清晰,更能公正公平地让兇手得到审判和惩罚。」 「先由原告讼师阐述案情以及证据,若有补充或是证人皆允。」 区恆看了一眼杜九言,见她负手站在堂上,神色轻松面上露笑,他便越发心头不安起来,凝眉上前,沉声道:「此案发生七月二十八日。白天王癞与缪鹏曾在东安客栈门外发生过口角。当时分明错在王癞,可他偏不依不饶甚至辱骂缪鹏。若非缪鹏的朋友从东安客栈出来,王癞定然会动手挑事斗殴。」 「此人无赖,没品,吃喝嫖赌,甚至将妻子典租给旁人生儿育女,以满足他的私慾。」 「如此之人,在白日与缪鹏发生冲突后,心中愤愤不平,所以在谋划了一整日后,等天黑在缪府东面缪家巷蛰伏等待,亥时三刻。他翻墙入缪府,先到厨房取了菜刀,直接去了正院,见当晚独睡又醉酒的缪鹏正在熟睡,便痛下杀手,残忍地砍了缪鹏十二刀。此时正直缪府刘婆子巡夜,正好撞见行兇要逃的王癞,便大吼一声,王癞落荒而逃!」 「王癞在逃走时,顺手偷走了房中财物十七件,赃物玛瑙手串在赌坊找到,已经核实,剩下十六件则在他所租住的客栈墙内夹缝中找到。」 「除此以外,本案的兇器,乃缪府的一把剁骨刀,就摆在未上锁的厨房内,而厨房就在缪府的东面,正是王癞进府去正院,必经的路线。」 「所以,学生认为,此案无论人证,还是物证都已经清楚明了,请大人明辨,依法定案判决!」 区恆说完正要后退,忽然公堂之外进来两人。 杜九言侧目去看,随即眉梢微挑,就看到薛然和一位四十几岁的男子进来。男子身姿挺拔,眉梢高挑显的很孤傲,两人含笑进了衙门,向付韬行礼,薛然笑道:「今日甲子组区恆辩讼,我和刘师兄正好有闲,便想来旁听,还望大人允许。」 「薛先生,刘先生,」付韬含笑吩咐书吏,「搬椅子来。」 薛刘二人便坐在了门口。 ------题外话------ 今日三更结束啦,明天是主场。 看完记得留言哈! 128 三点辩证(一) 「那位是刘公宰,甲字组的组长,也是在你之前,西南考分最高的一人。」钱道安趁机进来,低声和杜九言说了一句又匆匆出去。 原来这位就是刘公宰啊,杜九言瞭然。 「大人,小的真的没有杀人。」王癞一直跪着,扭来扭去想说又不敢,现在逮着空闲,终于能开口了。 缪鹰眼睛一瞪,冷笑道:「杀人者,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杀人。」 「放你娘的屁,我说我没有就没有。」王癞怒骂,「你们就是冤枉老子,老子就算是死了,也会化作厉鬼缠着你们。」 王癞嚷着,付韬厌烦不已,拍了惊堂木道:「肃静,若不问你再说话,便掌嘴。」 「我真的没有杀人啊。」王癞喊着道。 里外都有人在笑,有人低声道:「杜先生这一次怎么给王癞辩讼了。这案子肯定王癞没错了,也只有他这种人能做出这种事。」 「杜先生这次恐怕悬了,赢了西南这么多次,这次可能要输了。」 「是啊,你看今天西南两位大先生都来了。」 众人一阵唏嘘。 区恆和薛然以及刘公宰行礼,薛然颔首道:「稳扎稳打,守住自己的擂台。」 「刑事案说难很难,说易又很简单,以你的水平,戒骄戒躁,不会有问题。」 区恆上前听训,连连应是,「学生谨记。」 薛然便将视线投向杜九言,这一次他来旁听,一来是因为杜九言这已经是和三尺堂第四次交手,不能再有差池,二来,这是行事案件,不但对讼师的辩讼能力要求很高,对证据和案情的敏锐度也有极高要求。 有的讼师,在做民事诉讼时,头头是道场场都赢,可一旦接触刑事案件,却一脸迷煳,无从下手。 这是对业务不熟也是业务不够敏锐。 区恆现在是原告,且证据确凿已可定案,所以,这一场不管杜九言怎么辩讼,区恆只要守住现在存在的所有物证、人证的确实性即可。 区恆也很清楚,所以退在一旁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很期待,第一次辩行事案件,且还为一个无赖辩讼的杜九言,会如何打这场讼案。 「大人,大人,」王癞依旧在喊冤,付韬指了衙役,外面哄堂大笑,就连区恆脸上也浮现笑意。 王癞实在无赖到犯了众怒。 「大人。」杜九言忽然上前,拱手道:「他有冤喊冤是人之常理,我和他说一说,想必他听懂道理后,会安静下来。」 衙役退去,付韬微微颔首,「把道理说给他听,若在胡闹,本官就不客气了。」 杜九言应是,和蔼可亲地走到王癞面前,微微弯腰,在他耳边道:「你再说一句话,下堂后我就废了你。」 王癞吓了一跳。 「大人,他明白其中利害,不会再说话了。」杜九言笑盈盈说完,冲着所有人一拱手,里里外外面面俱到,「在下三尺堂杜九言,今日为被告王癞做无罪辩讼。」 哗! 里外都惊唿了一声,就连付韬也露出惊讶之色,他一直以为,杜九言要为王癞做有罪辩讼。 无罪有罪的区别,前者想要的结果,是无罪,后者这是在有罪的基础上,减轻被告的惩罚。 没有想到,她一上来就是无罪。 这小子,还真是吞了天的胆子。 区恆也是震了一下,越发紧张起来,杜九言要怎么做无罪辩讼。 「莫慌!」刘公宰笑盈盈地看着杜九言,和区恆道。 区恆拱手应是,静静看着杜九言。 「不知各位可写过小话本,故事开头,常有三要素。」杜九言竖起三根指头,「这三要素,便我今天要证的。」 「一,时间!」杜九言抖开一张她手绘的缪府俯瞰结构图,标上了东南西北以及府中七个院子,每个院子的位置和用途,「按卷宗所述,亥时三刻,王癞从胡家和缪家相接处翻墙入内。直接往左沿着小道,到了厨房,拿了厨房的刀到正院,砍杀缪鹏十二刀后,盗财物十七件夺门而出,被刘婆子撞见!」 「可是如此,区先生。」 区恆拱手,道:「是!他亥时三刻左右进去,子时左右离开,在院子逗留三刻钟。」又道:「后去赌坊查证,他到的时间是子时一刻,这符合他折返福来客栈,将财物藏匿再去赌坊的时间。」 「从缪府到福来客栈再折返榆钱村的时间,我亲自验证过,刚好一刻钟。」区恆道。 「区先生仔细。」杜九言道:「但被告王癞却不是这么说的。」她将王癞路线复述了一遍,道:「他言当夜他进去时,胡家的狗正在院内狂吠打架,在这之前他刚听到更子声音,前后计算,应该是亥时一刻不到。」 「狗打架,我做过取证,确实是亥时前后开始闹腾,此事胡家的下人可以作证,若有质疑,可当堂传唤胡家下人上堂。」 区恆道:「狗吠声大,一院之隔,能听见。」 「他非杀人如麻的江湖大盗,试问,若去提刀杀人,还能注意狗吠之声,这也不符合王癞一贯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个性。」 「是什么个性,与本案无关。你此证并不能作为证据。」 杜九言不和他辩,她的目的,也不是通过推论,来推翻原来的时间线,所以她继续说自己的,「最后,王癞离开缪府的时间,约在亥时一刻左右,他去了红楼,趴在院墙看了一场活春宫,于子时一刻到的榆钱村赌坊。」 「关于红楼的活春宫,红楼的丁香姑娘可以作证,当夜,她确实和客人在院中敦伦行乐。」 「女证不能上堂,遂不能作为时间证人。」付韬道。 杜九言拱手,大声道:「以上,是我对案发时间的推论,即便存在不确定性,但同样也能反证,卷宗上所谓时间线的不确定,被告人作为初次杀人者,他能记住案发前后的时间,可见他当时并不慌乱。」 区恆一怔,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想到讼行里的人说杜九言狡诈,现在看来确实狡诈。 她说这些不是为了说服别人相信她,而是要让别人不信他。 二者,有差别。 「第二,地点!」杜九言接着道:「王癞所言,他走了三个院子后,在其中一个院子的房间内,看见一个孩童在睡觉,事后证明,那是缪鹏的幼子的房间。」 「这个房间与正院相隔一个花园,王癞若要过去,用跑的也需要一点时间的,但显然,他并没有去正院,而是去了一间有书房的院子。」 「他在那个院子的,一间书房小解撒气。我听时并未觉得奇怪,但我去缪府查证,却并未在府内找到书房。」 缪鹰道:「我家只有一间书房,在外院。但外院的书房是锁着的,没有撬动的痕迹。这件事焦三爷已经查证过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他这话牛头不对马嘴。」杜九言道。 王癞憋不住想说话,杜九言踱步到他身边,脚踩着他的脚一拧,王癞捂着嘴不敢喊疼。 「我在缪府走了八圈,直到最后一圈我才看到王癞所说的书房。」她抖开图纸,点着最上面靠近贴北靠西的院子,「是这间院子的罩院,这个罩院里摆着缪府所有铺子歷年的帐册。」 「当时半夜,又是月末,光线很暗,他将一卷卷的帐册,看成书很合理。」杜九言道:「房门没锁,我进去查看,确实书架的最底层,有十几本帐册泛黄。」 区恆凝眉,道:「即便如此,也只能证明他去过那间房而已。」 「你很紧张啊,一直插嘴!」杜九言毫不掩饰地嫌弃,「我忍你很久了!」 这是她惯用的手法,用插科打诨挑衅和讥讽的方式,搅乱对手的思维,区恆神情紧张,戒备地看着她,努力让自己不受到影响。 「首先,这是王癞第一次来缪府,所以他跌跌撞撞,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就连在哪个院子,什么方位,他自己都说的模煳不清,直到我重走一遍,才摸清他当晚的路线。」 「其次,他第一次去,是不可能知道,他家的厨房在哪里,又如何知道缪鹏的房间在哪里,又如何能在杀人后,不慌不忙地卷着脏物顺利逃走。」 「第三,人物!」杜九言道:「本案有个证人,便是刘府巡夜的刘婆婆。大人,我请求将刘婆婆传上堂。」 付韬颔首,「带证人刘婆婆。」 刘婆婆被带上堂,衰老的身体跪着都显得摇摇欲坠,杜九言上前去,笑看着刘婆婆,问道:「当晚,您子时巡夜,经过正院时,您用去多少时间?」 「最多一盏茶的时间。我从如意门开始走。」刘婆子道。 杜九言颔首,「那么,你是在子时过遇见王癞冲出正院?」 「是!」刘婆子道。 杜九言颔首,忽然问道:「婆婆,你带钱袋子了吗?」 「带了。」刘婆婆颤巍巍地解开腰上的钱袋子。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刘婆婆的钱袋子。 薛然和刘公宰对视一眼,双双凝眉,亦是不解。刘公宰低声道:「此小儿辩讼手法,确实乖张!」 「岂止乖张,简直就是乱辩一气!」薛然不屑道。 杜九言托着刘婆婆的钱袋子,递给黄书吏,「劳驾您看一眼钱袋子里的钱,可有特别。」 黄书吏把钱袋子打开,将里面的铜钱悉数倒出来,有些不解的将钱都铺开,随即咦了一声,捡了一枚起来,道:「这是……毽子尾的铁圈?」 一共有六枚。 「这,有什么说法吗?」付韬不解,问道。 ------题外话------ 毽子铁圈见过吧》和铜钱大小很相似! 129 两种方案(二) 杜九言将六枚铁圈拿给刘婆子:「婆婆可知道,这钱何时在你钱袋子里的?」 刘婆子也很惊讶,盯着杜九言的手看了半天,又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 「是不知道。」杜九言拿着铁圈和众人道:「这铁圈是两日前,我打赏给她的,她随手放在钱袋子里。我猜这钱是用不出去的,所以在一段时间内,会一直留在她的钱袋子里。」 「什么意思?」区恆问道。 杜九言道:「因为她的眼睛几乎是半瞎,不要说远处,就是近到眼前的东西,她都已经看不清了。」 众人啊的一声,有人议论道:「她眼睛都快要瞎了,那还怎么在半夜看到是王癞的。」 区恆面色微变。 薛然的手忽然一攥,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刘婆婆,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清东西的?」杜九言问道。 刘婆子想了想,回道:「有些年头了,估摸着有十七八年吧。我年轻的时候爱绣花,一直绣啊绣啊,到老了眼睛就看不清东西了。」 「那么,那天晚上有人从正院里冲出来,和你迎面碰上,你是一眼看清对方的脸,认出是王癞?」 「不是。」刘婆子回道:「我当时就看到一个人影,那人跑的很快,我就看出个高高大大的黑影,没有看到是谁。」 此话一出,衙门内外但凡听清的人,都是一脸的震惊! 眼睛看不清的婆子,是如何确定是王癞的。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人是王癞的呢?」杜九言问道。 婆子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王癞。」 「这不是胡闹吗。」门外有百姓喊道。 「就是,没看清脸就说是,这是觉得王癞该死,所以墙倒众人推吧。」 王癞点头不迭,小声附和道:「就是。」 杜九言看了一眼一脸紧张地区恆,又拱手和付韬道:「大人,三要素问完,我额外再问一句,衙门内外,又是如何确定兇手是王癞的呢?」 付韬看向焦三。 「大人,是缪府人报案,说王癞夜入缪府杀了缪鹏,并有婆子亲眼所见,我们才去抓人的。」焦三答道。 杜九言又问:「那么,是谁来报官的呢。」 「是缪府的一位管事。」焦三说着,朝外面吼道:「将苏管事带上来。」 蛙子将苏管事带了上来,他跪下来,回道:「回大人的话,当时小人来报案前,家里就已经传遍了,说是王癞进府杀人,还抢了东西。我们二老爷让小人来报案,小人就来了。」 苏管事说完,大家一脸发懵,依旧没有弄清楚,到底是谁第一个确定夜里杀人的人是王癞。 「大人,通过三个要素的反问,学生认为,时间线不确实,路线存在疑问和漏洞,最关键的证人刘婆婆,她的口供根本不能採用。」她说着微顿,大声道:「所以,此案非但不能定案,还要再重头彻彻底底查证!」 「好!」外面有人喊道。 「本来还觉得案子肯定是王癞做的,刚刚杜先生一通反证,我觉得这案子问题很大啊。」 「我也觉得是。」 「仔细听里面说话。不要弄的听一顿杜先生辩讼,就觉得自己也是讼师名捕了,瞧把你们能耐的,吵死人了。」 说话的两个人不服气,瞪着那人,又忍不住去关注衙门内的情况。 付韬听完杜九言所言,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看向区恆,道:「区先生,轮到你了。」 区恆手心里都是汗,不得不说,就连他刚才听着杜九言的一番,都对这件案子产生了怀疑。 「以其之矛攻其之盾!」薛然低声道。 区恆心头一清,顿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上前来,拱了拱手,「学生问了。」 付韬颔首,区恆就上前去问刘婆子,「你在这之前,可认识王癞?」 「认识。」刘婆子道:「他在邵阳城中,谁不知道,是个缺德货。」 区恆点头,又问:「若隔着屏风只看身形,你可认识王癞?」 「这我不知道。」刘婆子道。 区恆就和付韬道:「大人,既对刘婆子的证词有质疑,何不试她一试。」 付韬颔首,「可以。」 区恆让人搬来屏风,在门外找了五位身形和王癞相似的男性,一样换上衙门的衣服,头上用布全部裹住了头脸以及头髮。 刘婆子站在院内,区恆道:「刘婆子你看。」 五个男人包括王癞,从衙门的台阶上,模仿那晚罪犯逃走时的样子,大步下台阶。 「谁是王癞!」区恆问道。 刘婆子抬手一指,最右边的那位,道:「这个是。」 她话刚落,王癞就撤掉了头罩,往地上一摔,道:「他娘的,这个不算,再来一次。」 「多谢各位了。」区恆拱手,扶着刘婆子上去,和众人道:「认识一个人,不一定要看清脸,还可以通过其声音,语调,口音以及走路和跑步的姿势。」 「方才,刘婆子在五个人一眼就认出谁是王癞,就足以证明,她作为证人,证词不能被质疑。」区恆道。 付韬也点了点头。 薛然微微颔首,目露欣慰,这个案子的关键人就是刘婆子,只要她的证词可信,那么杜九言方才所说的几问几答,都是废话! 「区恆,有你当年的风貌。」薛然含笑道。 刘公宰也微微颔首,朝杜九言看去一眼,就见那小子依旧神色淡然,不急不慌的,他不由又皱了眉头。 总觉得,这小子这副德行,就一定是有什么坏点子。 「至于杜先生三证中其他两证,更是不用再多辩,都只是在原告的一面之词上,加以推论的。」区恆道:「所以,不具有任何效用。」 付韬看向杜九言。 「区先生,我方才所列的种种,和衙门以及你们调查的种种,在你看来,差别在何处?」杜九言道。 「你没有证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一面之词。」 杜九言道:「假设,王癞正如你所言,亥时三刻进入府中,在他经过取刀,杀人,偷盗以及逃跑的中间,他还要拐去缪公子的卧室,去西面的装着帐册的房间,再迅速跑回客栈,将赃物藏好,又选了一件,所有人都知道的这是缪鹏之物的赃物去赌钱。」 「你认为,让这一切能够成立的依据是什么。」 「你说的两点并不能算在其中。」 「你打过官司吗?」杜九言看着区恆,「你要觉得我说的不成立,你就找论点来反驳你,你一直咬着不成立,你是狗吗?」 区恆懵了一下,他指着杜九言,完全没有想到,杜九言忽然一改认真严谨,居然抄了话来骂人。 「你……你怎么能骂人。」 「你很烦,你怎么进的甲字组。我看你连刁沁都不如。」杜九言白了区恆一眼,「不要和我说我侮辱你,你要是不服就去告我,告的赢我算你狠。」 后面,有人咳嗽了一声,区恆一惊顿时清醒过来,差点中了杜九言的奸计。 对!他不用找理由反驳杜九言,他只要保住自己的擂台不让她攻破就行了。 至于她的擂台,他不用试探和反击的。 只要守住了,他就赢了。 反驳是被告的事情。 冷静冷静! 「怂!」杜九言骂着,顺便看了一眼刘公宰和薛然,两人心口一堵,气的头晕。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大人,你认同我刚才所证三点吗?」 「本官并不反对,你说所有的人证以及时间,都不充分,这是对的。但你的反驳点,也是一样,因为也没有证据和证人。」 杜九言点了点头,嘆了口气。 「杜先生,」王癞害怕了,他看着杜九言,道:「你、你不能认输啊。」 杜九言看着王癞道:「输是不会输的,但是想赢也不容易啊。」 外面有人喊道:「不如案子全部推翻,再重新调查啊。」 「啊!」杜九言打了个响指,冲着说话的人拱了拱手,「这位大叔提醒我了,既然案子走到要推翻重新再调查取证的地步,那么我们不如后退一步,来看这件案子吧。」 「区先生,你认为呢。」杜九言道。 区恆回道:「不需要,此案证据明显,证人证词也没有问题,不需要再推翻。」 「当我没有问你。」杜九言嫌弃的摆手,和付韬道:「大人,我们现在后退一步,假设,刘婆子当晚并没有认出来,从正院里逃走的兇手是谁,再来推论,验证,您看可行。」 「你若有证据,本官应允。」付韬道。 薛然和刘公宰对视一眼,双双震惊不已,刘公宰道:「她居然准备两种方案。」 这小儿,不但反应快,而且还很有城府和策略。 就好像两把并行的刀,抽了一把后面却才是她真正的兇器。 薛然沉脸,没有说话。 杜九言在公堂内踱步走了半圈,「刑事案,首先谈杀人动机。那么王癞和缪鹏在案发当天以前,是不认识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众人点头。 「那么,他的杀人动机就是因为那天下午,二人发生的一些细微的口舌。他杀了缪鹏,以后出来撞上了刘婆子……」杜九言看着王癞,「如果你真的杀了缪鹏,撞上了刘婆子,那么你当时会怎么做?」 王癞眼睛骨碌碌一转,道:「杀她灭口,因为她看到我的脸了!」 「对!」杜九言道:「一个成年男人,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无赖,他杀人后撞见了一个孱弱昏聩的婆子,杀她不过是随手的事。如果杀了,那么就不存在此案开堂就确定王癞杀人的事实了。」 「大人,学生说的可有道理?」 付韬颔首,道:「确有几分道理。砍人十二刀精神必然已是极度紧绷,此刻再加一条人命灭口,不足为奇!」 「大人,这样推论依旧没有根据。王癞当时杀人后,刀丢在床边,他要杀刘婆子,并不容易。若杀不掉反而会引起动静,惊动旁人。此时他最好的反应,是赌刘婆子没有认出他,而赶紧逃走。」 付韬颔首,「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既然两个都有可能,那么我顺着我的推论继续。」杜九言道:「对方没有为什么杀刘婆子,而是有恃无恐的走了呢。」 ------题外话------ 她先用王癞的时间线,来推翻原来的证据,但薛然和刘公宰指使区恆堵住了,于是九爷立刻换了个方法,再来假设第二嫌疑人的存在! 嗯,还有一章,一会儿见。 130 围魏救赵(三) 所有人看着她,外面有人喊道:「因为那个兇手,知道刘婆子看不见。」 「这位大叔又答对了。」杜九言道:「对!因为此人知道刘婆子看不见,所以他根本不用多此一举。事实证明,最后刘婆子也确实没有看清,而被人引导,一口咬定当晚看到的是王癞。」 杜九言接着道:「两日前,我走过缪府后,心中一直在想,若这个案件王癞并非唯一的嫌疑人,那么,还有谁能够成为另一个嫌疑人呢?」 薛然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 区恆立刻大声道:「你已经超出你诉讼的范畴。」 「有没有意思,」杜九言忽然瞪向薛然和刘公宰,指着他们很激动地道:「你们三个还要脸吗?」 大家一愣。 付韬问道:「怎么了?」 杜九言就很不服,大声告状,「大人,能不能请他们出去,他们一直在嘀嘀咕咕指挥区恆。」 薛然和刘公宰脸一红,尴尬不已。 他们入行几十年,一直是行内佼佼者,受人尊敬。 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着他们的鼻子问他们要不要脸。 「到底几个人辩讼。」杜九言一脸嫌弃地道:「要真想三个一起上,我是不反对,但不要偷偷摸摸,真是让人瞧不起。」 薛然嘴角抖了抖,喝道:「放肆!」 「谁放肆,我是本案被告讼师,我能随便说话,你能吗?」杜九言声音喝道。 薛然还要再开口,刘公宰忙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吵。 外面闹哄哄地,有人喊道:「二位先生坐在这里一直教区恆怎么辩讼,这对杜先生太不公平了。」 「就是,西南好歹是大讼行,这样做也太没脸了吧。」 薛然和刘公宰双双蹙眉,满目怒火。 「二位,此乃公堂,若要旁听还请观而不语。」付韬提醒道。 刘公宰起身,拱了拱手,道:「失礼了。」 这个杜九言,可真是无赖,在她眼中一点长幼尊卑都没有,毫无规矩可言,刘公宰摇头,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杜先生,区先生方才提醒,还请你注意。」付韬为了缓和气氛,含笑道。 杜九言恭谦应是,毫无不敬前辈的态度,冲着付韬行礼,又转头看向焦三,「三爷,依照您多年办案的经歷,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呢。」 狡猾!焦三忍着笑,回道:「扩大范围,将所有和缪鹏有仇有杀人动机的,都列在调查范围呢。」 「三爷果然是经验丰富,佩服。」杜九言道:「怎么扩大,可有先有的线索和依据?」 焦三是什么人,杜九言递了话给他,他立刻就明白了,「谁引导了昏聩的刘婆子,告诉她,当晚她看到的人是王癞。」 「三爷好厉害。」杜九言鼓掌。 焦三脸一红,嘴角抖动了几下,生平第一次被人捧后感到羞涩。 「三爷,三爷。」杜九言走过来,又问道:「从刘婆子撞见,到全府认定王癞后后苏管事来报官,整个缪府没有人进出吧。」 趁着别人没有看见,焦三瞪了杜九言一眼,不得不和他配合,「是!没有人进出,只有缪家人。」 「好!」杜九言停下来,又拱手和付韬道:「大人,我还有几句话,不过有些超过我的诉讼范畴,不知大人可允许。」 付韬思考了一番,问道:「与本案兇手有关?」 「是!」杜九言道 「请说。」付韬道。 「那区先生也不反对,我就说喽。」杜九言打了个响指,在区恆开口前,道:「方才我和焦三爷所讨论的,并非我的个人臆测,我是有证据的。」 区恆忽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应该反对杜九言再开口。 她果然又证据,做足了准备,刘公宰眉头紧锁,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区恆。 「证据一,」杜九言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张纸,「这是一张欠条,欠条上押了邵阳城三间铺子,外加铺中的存货,总共近三万两银子。」 众人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带证人!」杜九言道。 打更的刘叔从外面进来,跪拜行礼,杜九言问道:「刘叔,你如实告诉大人,七月二十八日晚上你所见到的。」 大家屏息等刘叔说话,因为好奇杜九言要证明什么。 区恆拱手要和付韬说话,付韬抬手,示意他不要打断。 「小民七月二十八号晚上敲更,那晚我碰到了王癞,看到他趴在红楼的西面围墙上。当时的时间还不到子时。」刘叔道。 区恆凝眉,大声道:「杜九言,方才你为什么不带他上来?」 按理,杜九言在一开始证明时间的时候,就应该带刘叔上来。 「抱歉,抱歉,忘记了。」杜九言哈地一笑,看着刘叔,道:「刘叔接着说。」 刘叔又道:「子时敲更,我路过缪府时,看到过缪家二老爷翻墙进去,当时他慌慌张张,头髮和衣服都很狼狈。」 缪鹰? 所有人的视线,刷地一下投向了缪鹰。 「你胡说,我当晚在家根本没有出去,不可能看得到我。」缪鹰说完,指着杜九言,「你太卑鄙了,为了给王癞翻案,居然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黄书吏上来让刘叔签字画押,刘叔退出去。 「脏水?」杜九言看向缪鹰,「你出入赌场欠下巨额赌债,这是榆钱村赌坊的欠条。」 缪鹰道:「我赌钱是没有错,可和我哥的死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大人自会去查证。」杜九言说着微顿,又道:「当晚,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亥时初,缪鹏醉酒回府,缪鹰在家中小径等他,兄弟二人因为赌帐的事,发生了争执,在这过程中,缪鹏的玛瑙手串掉在了路上,这也是为什么王癞会拿着缪鹏的玛瑙手串在赌坊典当。」 「其后,缪鹰或是生气,或是别的缘由,他留在远处停留一刻,正好此时,好巧不巧他看到了从后院没头没脑跑出来的王癞。在他看到王癞捡走手串离开后,就计上心头。」 「缪鹰先去厨房取了菜刀,进了缪鹏的房间,带着怒气连砍了十二刀。十二刀,手法如此残暴,这绝不会是仅仅发生了一点口角,进而杀人的王癞当时能有的心情和手段,这只有极恨极怒的状态下,才会做到一刀毙命后,又发泄地加了十一刀。」 「缪鹰杀了缪鹏后,丢了菜刀。为了更好地嫁祸给王癞,他捲走了房中的金银,迅速逃出来。却在这里碰到了巡夜的刘婆子。」 「但他并不慌乱,因为他知道刘婆子眼睛不好,根本看不到他。」杜九言道:「缪鹰迅速顺着王癞的路线逃走,将十六件财物塞在客栈的夹缝中,又折返回来,换了带血的衣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进儿引导刘婆子看到的人是王癞!」杜九言道。 杜九言说完,看向门外候着的苏管事,「当晚,缪鹰在缪鹏出事后,多久出现的?」 「我亲自去回的二爷,不过是二夫人先出来的,他说二爷不在。二夫人和小人一起到前院处理,约莫过了一刻钟,二爷从后院过来。」苏管事如实回道。 「那就对了。」杜九言道:「他确实是出去了,但不是一直在外面,而是带着脏物,去陷害王癞。」 杜九言说完,衙门内外一片譁然,有人道:「居然是这样,杀缪鹏的居然是缪鹰?」 「缪鹰也太狠了吧,他家的产业都是他哥哥在做,他成天吃喝玩乐,居然还杀了他哥。」 「王癞也真是运气背,进去什么东西都没偷着,反而被缪鹰顺手栽赃了杀人罪。」 嗡嗡地响着议论声,衙堂内却是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王癞大吼一声,扑向缪鹰,揪着他打道:「你他娘的,自己杀人,居然还想让老子替你死,老子他娘的和你拼了。」 「够了。」杜九言将王癞的衣领一扯,丢在一边,道:「大人没说话,你嚷什么!」 王癞顿时肩膀一缩,恶狠狠地盯着缪鹰,但去不敢再说话。 「我没有,杜九言你冤枉我。」缪鹰爬起来,指着杜九言,又转头来喊区恆,「你他娘的是我请的讼师,你说话啊。」 区恆上前,路过薛然时,就听他道:「记清自己的使命!」 薛然说话,就发现杜九言正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薛然目光微闪,撇过视线。 「大人,学生可否一问,此案大人打算如何判定?」区恆问道。 付韬顿了顿,回道:「此案自然是推翻一切,重新再调查取证审问。但缪鹏作为本案的最大嫌疑人,既当堂收监,受审!」 「是。」区恆今天站在这里,目的是告王癞杀人呢,而不是为缪鹰辩护,所以缪鹰的事和他无关,「此案不管结果如何,但王癞夜入缪府,偷盗财物的罪名是不争之事实,还请大人在量刑时,将其考虑在内。」 夜入人家,偷盗贵重玛瑙珠串一个,也够王癞判个绞监侯。 「你所言,本官会慎重考虑!」付韬道。 区恆面含微笑朝杜九言看去,仿佛在说,就算这个案子最后我输了,可你也没有赢。 王癞不是因为杀人罪被砍头,但也会因为别的罪名去死。 谁都没有赢!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人群的欢唿声,人们喊道:「杜先生赢了!」 「杜先生赢了!」 区恆脸色一僵。 ------题外话------ 今日三更结束,明天见! 有空留言多说几句,没空就上来签到啊,哈哈! 131 分析对手(一) 杜九言区恆微笑道:「不要被失败沖昏了头脑。王癞就算被砍头,可也不影响我的输赢。」 「在这场案件中,他只要不是因为谋杀罪被砍头,那么我的无罪辩讼,就非常完美。」 「你这是狡辩,结果就是你的请讼人还是要死。」区恆道。 杜九言一笑,「你要这么安慰自己,我也没有办法。」说着走到刘公宰和薛然面前,拱了拱手,「承让啊二位先生,大约是很久没有上堂,所以你们技痒呢吧,没关系,下次亲自接讼案啊,这样背后偷偷摸摸,多没意思。」 「你……」薛然正要说话,杜九言袖子一挥,大步走了。 她身后,是三双愤怒的眼睛。 「杜先生,杜先生,您要救我啊,您说了要让我出去的。」王癞被衙役拖着,和缪鹰一起出来,杜九言回头撇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她自始至终只答应给他辩杀人,可不曾保证,让他顺利出牢房。 夜入人家,偷盗财物,就算玛瑙手串是在路上捡的,可也是人府里的东西,这罪,她可没本事辩。 「杜先生,您还给王癞接着辩讼吗?」方才一直答他问题的大叔问道。 杜九言拱手,道:「杜某不才,再辩,可就要输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道:「杜先生,您赢了啊,哪会输!」 「就是王癞就算现在死了,也不是杀人罪,这案子,您打的太漂亮。」 杜九言拱手,一一道谢,又顺便在人群中找小萝蔔,这小子,今天居然没有来。 「杜先生,今天西南两位先生来旁听,居然交头接耳出主意,您这等于一个人辩三个人,这也太不公平了。」 「没事,杜先生能赢,再来几个都能赢。」一位小姑娘,笑盈盈的一脸自信地道。 杜九言正要说话,忽然众人看向她身后,她转头过去,就见薛然和刘公宰以及区恆,正改道从后门离开。 「他们是久不打讼,业务生疏了啊,以前的刘先生可是很厉害的。」有年纪略大点的,都知道当年的刘公宰。 小姑娘们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喊道:「那又怎么样,他也不如我们杜先生。杜先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讼师了。」 「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老的一辈总要退下去,给年轻人让路啊。」 杜九言道:「年纪大有丰富经验和人生阅歷,若真要对比,自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杜先生谦虚了,老的姜也不是个个都辣。」 杜九言挑眉,觉得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她和大家聊着天,慢慢离开衙门。 这边,焦三带人去搜查,换了个方向后,忽然就发现了,前面忽略的很多,他们在缪府到福来客栈的一个死胡同里,找到了一件烧了一半多的衣服,上面残留着血迹,经过缪府下人确认,是缪鹰的衣服没有错。 隔了两日审训,缪鹰招认,过程与杜九言所推论的丝毫不差。 他因缪鹏不肯替他还债,而怀恨在心,又正好看见了王癞上门偷盗,所以接机杀了缪鹏而栽赃王癞。 这些都是衙门要做的事,此刻,杜九言在家中和儿子大眼瞪小眼,「今天辩讼这么精彩,你怎么没有去给我助威庆祝?不是说好每次都要去的吗?」 「爹啊,我今天特别的忙,所以没有空去。」小萝蔔刚一说完,耳朵就被拧了起来,他哎呦哎哟地喊着疼,「爹,爹,你不能打我,你可就我一个儿子,一个亲人。」 「不去,是因为我没有讼费可拿?」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摆手,「不是,坚决不是。」 「你缺钱吗?」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回道:「缺!」 「嗯?」 「不、不缺!我现在可有钱了,都是我爹挣的钱!」小萝蔔道:「我爹最厉害了。」 杜九言将他松开,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算你识相。」 「杜先生,」路老四和桂香进来,两人激动地看着杜九言,「先生,王癞的案子赢了,那……那欠的钱怎么办?赌馆的人还会来要债。」 杜九言道:「不急,此事会顺道解决的。」 「婚姻关系解除,我再去黑吃黑一顿。」杜九言挑眉道。 她这个讼案没挣钱,就光顾着伸张正义了,这买卖太亏了…… 桂香和路老四对视一眼,两人有些不解,杜九言摆手道:「没事,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就行了,有事我会通知你们。」 「谢谢杜先生。」 此刻,西南讼行刘公宰的办公书房中,他看着区恆面色不善,「我对你的栽培,你心中可有数?」 「先生。」区恆羞愧不已,「学生错了。」 刘公宰问道:「错在哪里。」 「在公堂上,学生的气势太弱,没有将主导权牢牢抓在手中,以至于让别人有了反驳和攻击的机会,从而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公堂就是讼师的战场,和原被告无关,甚至和案件都没有关系。 比的就是讼师反应和掌控力。 能掌控全场,牵住对手的讼师,就是一个优秀的讼师。 这一点,区恆不得不承认,杜九言做的很好。 「还不错,输了以后还会总结不足,肯定对手的长处,不算太笨。」刘公宰面色好了一些,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日这个案件,衙门调查取证存在疏漏,你作为讼师,责任不在你。」 「但你依然有错。所以去写一封今日辩讼的总结,和你的师兄弟们说一说,若再遇到杜九言,应当如何应对。」刘公宰道。 区恆应是,拱手退了出去。 刘公宰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杜九言的辩讼的手法,确实与众不同,她的思维模式没有局限性,她会跳出来看大局,然后从某一个切入点再进来,由内而外一层层的推开。 今日王癞案,她从人物和时间以及地点切入,先是推翻原来案情证据和时间的确实性和充分性,等待区恆上钩来反驳她时,区恆被他和薛然制止,没有上当,她随即换了策略,用围魏救赵的方式,跳出来,从总体来分析案情,推翻并推算出第二嫌疑人。 如此,王癞从唯一的嫌疑人,变成了第二,这场官司,杜九言就赢了。 此小儿确实不简单,她上堂前去调查取证时,就做了两手准备,先是辩证王癞,若被区恆堵住,她就立刻改道而行。 这个方法,如果他没有记错的,当年祖师爷在辩讼时,也曾经用过。 那个案件……刘公宰起身匆匆出门,往西南的藏卷阁而去,刚推门而入,就看到薛然已在里面翻阅,他一笑,道:「薛师弟,你我想到一起了?」 「当年祖师爷辩讼,也曾用过这样的手法,我方才想到便想来看看。」薛然将卷宗递给刘公宰,「虽有不同,但手法却是类似。」 祖师爷打的也是一场刑事案,也同样是为被告辩讼,结果也是相同。 「他……看过祖师爷辩讼的卷宗?」刘公宰问道。 薛然微微颔首,「应该是。否则她小小年纪,又才拿到讼师牌证,如何能这么熟练和轻松。」 「那也是聪明的。」薛然抬头一扫,祖师爷一生案件无数,但真正得以传世让人琢磨的都在这三十几卷的案件中,每一件都很精彩。 刘公宰又挑出几捲来,凝眉道:「我看,从明天开始再添一节课,所有讼师和学员都可以来听一听。祖师爷留下来的手法和宝贝,我们不能丢。」 每个人都有脉路,摸准了杜九言的脉路和手法,就不用再忌惮她了。 薛然深以为然,「此事我来办!」 「有劳薛师弟了。」刘公宰道。 课开了四日,来听课学子和讼师都很多,没有人点破为什么开这门课,但所有人心里却都知道。 一节课下课,区恆将自己写好的总结拿出来,在课堂上和大家分享。 忽然,外面隐隐一阵阵的尖叫怒骂声,薛然摆手示意区恆继续,他则开门出来,问书童道:「怎么回事?」 「我缪府二房的四个婆子,受缪鹰夫人之令,在咱们外面骂,骂的话可难听了,先生,要不要学生带人去将她们轰走。」书童道。 薛然沉着脸朝去外院,隔着一道门,他听到婆子骂道:「拿了我们二百两的讼费,最后不但官司没有打赢,还让被告牵着鼻子,来害我们二爷。」 「你们西南不是最大的讼行吗,为什么居然现在去添一个三尺堂的腚!」 「一场一场的官司都输了,你们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们害臊。」 「我呸!还说最大的讼行几百年的歷史,我看你们就是一锅老鼠屎,还想装珍珠,也不自己问问一身臭气熏天,歪七扭八。」 「我和你们大家说,以后请讼师,千万不要来找他们,就他们这手艺,我看还不如自己上去吵。」 「银子花了,说不定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昧良心哦。」 几个婆子你来我往,什么话都能拉出来说一遍,薛然听着太阳穴都在跳,和书童道:「去找几个婆子,将人轰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妇人之见!」薛然拂袖回去,强忍着怒火,不想自丢了身份,去和一班没有见识的婆子吵嘴。 这边吵的热闹,杜九言正在衙门内,付韬上午刚结了缪鹏被杀的案子,当堂写了判词,下午就会让人送去督抚衙门待上峰批覆。 王癞嗷嗷哭着,喊着要见杜九言。 正在喝茶的杜九言被焦三拉去了牢房,「这小子吵的大家头疼,你去和他说说道理。我看就你能搞的定了。」 「好,好,好!」杜九言笑着,「三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焦三回头睨着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冷冷地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 「先去给三爷办事,稍后我有好事要和三爷说。」杜九言拍了拍焦三的肩膀,「一起发财!」 焦三哼哼了两声,默许了。 ------题外话------ 昨天有小美人儿说,西南难道没有好的讼师了么。答案是一定有的,譬如刘嵘勤这样一类人,在西南存在,并且很多。 但问题出在哪里?出在了领导班子身上,当一批领导人理念扭曲而又掌控了大局以后,那些圆滑的人就选择表面顺应,懦弱的人选择顺从,无能投机者就会贴上去以领导为榜样,有样学样。 换个说法,文才三十万,把人物和个体写的太复杂容易绑手绑脚,所以,不着急,慢慢来! 132 黑吃黑去 (二) 「九爷,九爷啊!」王癞磕头,死皮赖脸的,「求求您救我出去吧,您能把杀人都辩清楚了,我现在这罪,肯定也能没事的。」 王癞两罪,按玛瑙珠串的市价三十两,付韬判了他绞监候。 但也是死不了的,如果他表现好,运气又不错,遇着朝廷大赦,关个五六年就出来了。 「你杀人了吗?」杜九言将椅子一放,隔着栅栏看着他。 王癞摇头,「没有啊。」 「那你进缪府,捡人玛瑙手串了吗?」 王癞脸一垮,点了点头道:「捡了!」说着,连着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我真蠢,真是蠢到家了,好好的跑缪府干什么,真是找死!」 什么都没捞着,还被关进来了。 「那不就结了。」杜九言道。 王癞膝行着,抱着栏杆苦巴巴地看着杜九言,「可这里的人都打我,我……我害怕啊。」 「那也是你活该。」杜九言道:「安心坐牢吧,好好改造,洗心革面。」 王癞想说什么,可一看杜九言的脸色,顿时闭嘴不敢再提。 「我来,有两件事要问你。」杜九言道。 王癞顿时想到了和离的事,他想反悔,可杜九言在,他一个眼神都不敢露,立刻道:「和离,立刻和离。劳烦杜先生您写一份和离书,小的这就摁手印。」 「摁吧。」杜九言拿了和离书出来,王癞也不认识几个字,沾了印泥就摁了手印。 杜九言将和离书收了,咳嗽了一声,问道:「你欠的钱,都是榆钱村里的赌坊的?一共欠了多少两?」 「我……我欠了一千二百两。」 杜九言问道:「怎么欠的?」 「庄家作弊,我又喝了酒,和他们管事赌钱,一个晚上就输了一千多,还摁着我写了欠条。」王癞道。 杜九言道:「不是借钱赌输的?」 「不是,我借钱赌的都还掉了,不欠他们的。」王癞道:「要不是这一回进这里了,我、我打算逃了,这钱反正是还不上了。」 这么多……除非给他个一千两,让他好好赌一回差不多。 「过来!」杜九言招了招手,王癞将脑袋从栅栏里塞了出来,伸长了脖子,「九爷,您说,小的听着呢。」 杜九言被气笑了,低声道:「今晚爷给你钱,你去赌一回去,将你这帐都清了,将来你出来,又是好汉一条。」 「真、真的?」王癞问道。 杜九言颔首,「但,你得好好配合。」 「配合,配合。就是九爷您让我去吃屎,小人也愿意。」王癞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拂袖道:「晚上会有人来带你去,你好好养着吧。」 「是、是!」王癞应着,目送杜九言出去,把脑袋往后缩,可出来容易进去难,他脑袋卡在栅栏上,嗷嗷喊着。 杜九言笑着出去找焦三,含笑道:「三爷,今晚咱们黑吃黑去。」 「吃就吃,爷还怕了不成。」焦三道:「说说看,怎么个吃法。」 夜幕降临,规矩的人便洗洗睡了,不规矩的,真正的精彩刺激才刚刚开始。杜九言蒙着面穿着捕快的衣服坐在茂盛的榆钱树上,跛子斜睨着他,哭笑不得,「就这么兴奋?」 「还好。」杜九言眼睛锃亮。 跛子揉了揉额头,问道:「听说,桂王给你来信了?说要来邵阳?」 「嗯,神经病,不用理他。」杜九言道。 跛子失笑,「你想怎么做?不能一击即中,他一定会捲土重来的。」 「那倒是。桂王不傻,想一次性弄死,还真是难如登天!」杜九言说完,眼睛一亮,指着路上一个鬼鬼祟祟黑影,道:「来了!」 榆钱村的赌坊的东家,江湖人称「黑面虎」的俞大,据说很有来头。倒不是和邵阳衙门关系多深,而是他手底下黑白道的兄弟有几百人。 据说十多年前,邵阳衙门收拾过他一顿,但是斗的两败俱伤,最后那位县令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暗算,差点丢了命。 其后,赌坊收敛了一些,年年孝敬衙门,而衙门也不再紧追不放,就连焦三也没有动过他们。 「焦三这次居然同意了。」跛子道:「是你给的诱惑大,还是三爷真的缺钱花?」 杜九言道:「因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他不用怕报復。」 此刻,赌坊中,一个黑影一闪,钻了进去,里面推牌九的,赌大小的,拍着桌子的,哈哈大笑的,什么声音都有,五花八门热闹非凡,俞大坐在最高的地方,手里拿着西南这边的水烟杆,一口烟喷出来,笼罩着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显得更加的狰狞。 「老大,听说新来的县令就要到了,您说咱们要不要半道上,招唿一下?」俞大的手下上来递着,小声问道。 俞大喝了口茶漱漱口,喷在了脚边上,「付韬要调走了,还是接着做县丞?」 「这个没听说,但县令一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咱们也不用管他死活。」 俞大想了想,低声道:「那就去打点一下这个刘县令,不要做的太过了,回头将人吓死了。」 「知道了,兄弟们手底下有分寸。」属下道。 俞大颔首,正要说话忽然眼尖地在牌九桌子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用烟杆子指着那个身影,和身边的人道:「把那玩意儿带过来。」 属下应是,招唿了两个兄弟就沖那人去了,待抓着对方的肩膀,看清了脸,顿时惊了一跳,「王癞,你他娘的怎么在这里?」 「四哥,小的怎么不能在这里,不是说有钱就能来的吗。」王癞将手里的二两银子一抛,嘿嘿笑着道:「四哥,今儿我一定能扳回本钱。」 那人一巴掌扇在王癞的头上,拖着他就走,「扳你娘的腿,给老子过来!」 说着,将王癞往俞大面前一丢,「老大,这小子应该在坐牢的,我听说今天判了个绞监候。」 「王癞!」俞大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王癞眼睛骨碌碌一转,「俞老大,这牢里可困不住我王癞,我想出来就出来了。这不,手痒痒过来赌一把!」 「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一定还!」王癞道。 俞大抬脚就踹,「你他娘的,从牢里出来跑老子这里来,你安的什么心?立刻给老子滚出去。」 「我逃狱,和您没关系啊。」王癞道:「您就当不知道,没见过我。」 俞大不和王癞废话,指着他和自己的手下道:「赶紧的,把人捆了给焦三送去。」 王癞一听,起来就跑,俞大的手下跟着他就追,王癞抓着东西就砸,捞着凳子就丢,赌坊里立刻乱了起来,有的乘机逃走,有的乘机偷钱…… 俞大盯着王癞,看着他跟猴子一样,在他的赌场里乱窜,眨眼功夫,把他今天的生意给毁了,他气的眯着眼,将烟杆子一丢,大步下去。 王癞见着俞大来了,也不慌,随即衣领被俞大揪了起来,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头。 王癞的后槽牙立刻飞了出去,脑袋晕乎乎地看着俞大,就在这时,俞大的手下沖了进来,喊道:「老大,不好了,焦三来了。」 「滚犊子。」焦三带着跛子和蛙子等二十几个兄弟,大步沖了进来,将门口一堵,目光在里面一扫,喝道:「点上!」 蛙子带人去点火把,赌场里照的灯火通明。 「逃,你给老子逃啊!」焦三指着王癞,王癞噗了口血擦了,道:「焦三你个狗日的,老子不怕你。」 焦三冷笑一声,转眸看着俞大,「怎么着,为了要一千两的赌债,还劫老子的狱?」 俞大将王癞像破布一样丢在地上,道:「三爷,这是误会。王癞自己逃出来,到我这里赌钱。这不,我正抓了他,要给三爷你送去呢。」 「他?」焦三哈哈一笑,「你当老子是傻子吗,就凭他这瘦猴样,他能逃狱?你当老子的狱是纸煳的,瞧不起我焦三是不是。」 俞大心头一跳,盯了焦三一眼,隐隐猜到了什么,「三爷的意思是……」 「俞大,咱们一直相安无事,各管各的地盘。但今天你是越界了,这脸踩了,你让老子怎么跟兄弟们交代。」焦三话落,他身后二十几个兄弟大吼一声,气势十足。 俞大算是明白了,顿时哈哈大笑,盯着焦三道:「三爷,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缺钱用了,就说一声。能给的了的,我俞大从不小气,给不了的,咱们打个商量。」 「你这样丢个鱼钩,一点饵都不放,就想吊着我走。我也没办法和兄弟们交代啊。」俞大道,他说着,赌坊三十四个兄弟也跟着一声吼。 焦三冷笑一声,「王癞,你说。」 「是……小的说,说。」王癞悄摸地往后面爬了几步,一会儿打起来,他得躲好了,「小的明明在牢里睡的好好的,突然有人把小的打晕了,等醒过来,小的就在这里了。」 「你再说一遍,就你这德行,还值得我们冒险救你?」俞大的手下道:「三爷,刚才是他自己进来的。」 王癞呸了一口,「四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要是逃出来了,我还能留在这里赌钱?我早他娘的跑出城了。」 这话,说的还真没错,但凡有脑子的,逃狱出来不走,还跑来赌钱。 那不是脑子被猪踩了么。 「三爷。」俞大知道,今天这场是过不去了,「你想怎么着吧。」 焦三道:「我二十六个兄弟,忙了一天才歇下来,老婆都没来得及睡,就跟着来了。兄弟们不高兴,我也不能对不起他们。」 「好说,一人一千两,给了,今晚就给你面子,不给……」焦三的刀往桌子上一插,「那就对不住了,你这些兄弟得跟我走一趟,我要调查审问。」 兄弟进去,不拿钱那是不可能出来的。 「哈哈。」俞大一阵笑,「三爷今天果然是有备而来。不过对不住,钱,没有。人,你也不可能带的走!」 他说着,往后一退,他的兄弟们也冲到前面来,刀一拔! ------题外话------ 看,我们九爷又去伸张正义,为民除害去了。 为九爷鼓掌! 133 亲生的娘 (三) 乒桌球乓,一场毫无徵兆的恶斗,在榆钱村上演。 也不算少见,但却很少有这样的规模。 焦三师出有名,打的那叫一个起劲儿,刷刷挥着刀,几乎是一刀掀翻一个。 杜九言将王癞拖到榆钱树下,王癞脸高高的肿了起来,道:「九爷,焦三爷行吗,要是弄不死俞大,我可就是完了。」 「他弄不死。」杜九言道。 王癞嗷地一声叫,「那……那怎么办,九爷,这下您可害死我了。我这辈子就待牢里别出来得了。」 「叫魂啊。」杜九言白了他一眼,「焦三弄不死,有人能弄死就行了。」 王癞眼睛一亮,虽然不知道谁会弄死俞大,但是杜九言的话,他莫名相信。 反正人死债了,以后他王癞从牢里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那就好,那就好。」王癞拍着胸口。 杜九言道:「老实坐监,生死看你造化了。出来后,再找桂香我让你生不如死。」 「不会,不会!」王癞道:「九爷您放心,我不但不要媳妇,我连儿子都不要。」 杜九言这人,不能得罪,他看得上帮你一把是你的造化,要可要撞在他刀口上,那可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癞深知不是杜九言的对手。 杜九言其实无所谓他保证的真假,桂香和路老四会离开邵阳,王癞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 恶战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俞大带着存余的兄弟,丢弃了赌馆里的一切,逃出了邵阳往东北面辰州方向逃去。 他们一走,急递铺的消息就送了出去,传到督抚衙门和府衙,又从府衙一层层下达,各城戒严! 「关门!」焦三大吼一声,招唿弟兄们,「回去!」 大家嘻嘻哈哈,在半夜传来一阵阵兴奋的声音,有人喊道:「杜先生,您又带着我们发财了。」 「嘘!」杜九言小声道:「别人听见,坏我名声。」 大家哈哈大笑,「杜先生别怕,你是我们兄弟,有我们在谁都不敢对你不敬爱。」 「多谢照拂,杜某人听着胆子都大了。将来,咱们再去干一票大的。」杜九言道。 大家热血沸腾,「杜先生,只要您一声招唿,兄弟们提着头跟着。」 杜九言笑着拱手。 焦三盯着杜九言,「我可没看出来,你还怕坏名声?」 「不怕!」杜九言道:「我这是惩恶扬善。」 焦三心情极好地竖起个大拇指,这一架他伤了六个兄弟,一个没死! 一行几十人回到赌馆,上下一阵搜剐,半个时辰后,一楼的赌桌上堆着一叠银票和碎银子还有铜钱。 「关门!」焦三哈哈大笑,「兄弟们,分钱喽!」 受伤的也不疼了,撑着发白的脸,直勾勾盯着钱。 杜九言坐在一边喝茶,心情舒坦。 第二天早上,付韬吃惊地看着焦三,「你说俞大和桂王勾结,准备里应外合,攻占邵阳?」 「是!」焦三道:「属下得到线报后,来不及禀报大人,所以就带着兄弟们去抓俞大,没想到,还是叫俞大给逃走了。」 付韬愣了一下,盯着焦三看了一眼,端着茶喝了一口,徐徐放下来,道:「你……替本官分忧了。」 「是属下应该做的。」焦三说着,抬头看着付韬,道:「大人……」 付韬抬手,制止焦三要说的话,道:「不用解释,你的意思本官明白,你的心意本官也懂。」 「好意,本官领了就是。」付韬道。 焦三拱手行礼,等了一会儿见付韬没有说话,就上前去,递了一张银票摆在桌子上,自己退了出去。 付韬拿起桌上的银票打开来,是一张五千两面额的,他深吸了口气,顿了顿,将银票折好放在破损的荷包里。 这边,杜九言正坐在赌馆里吃饭,叫了个席面,她吃了两碗饭擦了擦嘴,「三爷回来了,如何?」 「被你说中了,大人收了。」焦三凝眉道:「大人来邵阳六年,这是第一次。」 杜九言给焦三递了一碗饭过去,低声道:「付大人被贬斥前,可是官至三品,如今一待六年,年纪越来越大,他也会着急。」 付韬为人清廉正直,从不收取贿赂。做人,这是优点,可若做官想要走的远,这也会成为他的掣肘。 「大人这是妥协了?」焦三问道。 杜九言摆手,「不是妥协,而是换一种活法。就像你我啊,多潇洒。」 焦三被气着了,指着她道:「老子在前面又打又杀,你跟在后面屁都不做,就等和分钱。」 「靠这个啊。」杜九言指了指自己的头,「这得多值钱啊。」 焦三呸了一口,道:「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我上报,说俞大和桂兵勾结?不说这个,我也有理由上报。」 「有桂兵的臭名声,不管是大人还是你都是好事。」杜九言挤了挤眼睛。 有现成背锅的人,不用白不用。 焦三想了想,「也对,还是你这读书人精明,老子的脑子转不过来。现在好了,把俞大撵走了,以后邵阳城里就少了个祸害,谁再开什么赌场,老子就弄死他。」 「三爷太有正义感了。」杜九言笑着道。 焦三白了她一眼,目光扫了一圈,道:「这地儿不错,冬暖夏凉,以后就归老子了。」 「三爷要安家?」杜九言问道。 焦三一派桌子,怒道:「你把家安在茅厕后面啊。」 「谁家还没个茅厕呢。」杜九言笑着,「剩下的事,三爷记得照我说的做。俞大的头自然有人去抢,三爷也大方点别计较了,你吃肉也留点汤。」 「我才不会这么小气,谁想领谁就领去。」焦三大口扒拉着饭。 杜九言起身,「我一夜没回去,儿子肯定担心。我和跛子就先撤了,有事喊我们。」 「去吧。」焦三唿噜唿噜地喝汤。 杜九言脱了捕快的衣服,和跛子一起出了榆钱村,许多村民站在榆钱树下看热闹,聊昨晚的恶战,对俞大一行人逃走拍手称快,高兴地道:「焦三这会总算是做了件人做的事了。」 「就是。老早就该把俞大收拾了。现在俞大走了,咱们晚上的觉都能睡踏实了。」 杜九言出了榆钱村,跛子道:「你让焦三上报俞大和桂兵勾结,是想把桂王扯进来?」 「不知道能不能扯的进来,反正眼下俞大的事,是师出有名,还受百姓欢唿赞颂。不亏!」杜九言说着,拉着跛子到巷子里,拿出来荷包来,抖了抖,「这钱,别让小萝蔔知道。」 「五千两,你想都吞了?」跛子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我都吞了,这就是我的钱,你要弄清楚!」话落,又道:「反正我的钱你别提,你的钱你要给你就给他去。」 跛子分了五百两,其他捕快兄弟一人分了二百两。 而付韬和焦三以及杜九言,则是三分大头,一人五千。 这些钱都是赌馆里的,白花花能兑现的银票,焦三已经问过了,兑钱,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看你没这个本事。」跛子看着她笑了起来。」 杜九言不服气,将荷包收拾好了,跟跛子一起回了家,两个人推门进去,就感觉家里比平时安静,杜九言喊道:「先生。」 「在呢。」陈朗拿着勺子从厨房出来,「你们回来了,都没事吧?」 杜九言点头,左右找人,「孩子们呢?」铁牛居然也不在,奇怪啊。 「在房间里呢,早上小萝蔔起来吃了个早饭,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就说不舒服。」陈朗道:「请了大夫来,说脾胃有些虚,开了点药我正煎着,你去看看。」 杜九言进了房里,小萝蔔正躺在床上,花子和闹儿一人坐一边陪他说话,铁牛在到处乱走乱看,忙的很。 「怎么了?」杜九言到床边,小萝蔔苦着脸道:「就是有点肚子疼。」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肚子,「这里疼?」 「嗯。」小萝蔔道:「大夫说吃两副药就能不疼了。」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昨晚没睡好?」 「嗯,」小萝蔔凝着眉头,可怜巴巴、泪眼朦胧地看着杜九言,「没有睡好。」 「爹啊,你别担心,我就一点点小病。小孩子生病很正常的。」 杜九言微微颔首,「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没有。」小萝蔔道:「爹啊,我想要抱抱!」 杜九言坐在床沿,将他抱起来搁在怀里,小萝蔔躺在她怀里拱了拱,冲着杜九言一笑。这笑容牙白,脸嫩,眼睛亮,她看着居然生了一丝内疚,「是不是我太忙了,没空陪你。以后我多点时间陪着你吧。」 「不用不用。」小萝蔔摆着手,「爹啊,你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能拖你后退的。」 还不是怕她不能挣钱吗,她今天挣的钱,够花一阵子了……哎呀,不好。 杜九言正要说话,小萝蔔已经从她腰上一扯,将钱袋子拿下来,「爹啊,你身上这是什么,硌着我好痛哦。」 「哦,爹忘记和你说了。」杜九言很坦然地道:「这是爹今天挣的,你收着吧,可别弄丢了。」 「爹啊,」小萝蔔道:「您这钱,挣的很辛苦吧?」 杜九言咬着呀,摇着头道:「没事,你爹我有本事,不辛苦!」 「那……我给您收着。」小萝蔔将银票叠吧叠吧塞自己兜里,又躺下来,盖着被子,「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丢的。」 跛子换了衣服重新进来,见杜九言一副吃瘪的样子,挑眉看她,杜九言瞪他一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好看的人吗。」 「这么大火气?」跛子顿时瞭然,这是钱又下交了。 杜九言拍了拍儿子的头,温柔地道:「娘去看看药好了没有,你和跛子叔说话。」 「小骗子。」跛子主动将五百两给小萝蔔,「我这给你,你给你娘留五百两买东西。」 小萝蔔不收跛子的钱,「我娘的钱是我的,跛子叔的钱要娶媳妇,我不能要。」小萝蔔说着,贴着跛子耳朵道「没事,我娘还有私房钱!」 跛子挑眉。 小萝蔔指了指房梁,「她忘记了,一会儿你提醒她就好了。」 「你娘这么聪明的人,见天的在你这里栽跟头。」跛子道。 小萝蔔嘻嘻笑着,道:「她是因为喜欢我,而且也没真的想防着我,所以我哄一哄她就给我了。」 最重要的,连他娘都知道,他比她更会管钱。 「算你心里有数。」跛子将银票给他,「存着吧,我不用钱,也不娶媳妇。」 小萝蔔就嘻嘻笑着把钱收了,但并没有将跛子的钱存在自己的户头里。 他娘说了,自己的东西随便折腾,但不该占的便宜,不能占。 「肚子还疼吗?」跛子问道。 小萝蔔点头,「一点点疼,没事。」 「一会儿吃药。」跛子将他抱起来,「别一直躺着,到外院和你娘说话去。」 小萝蔔趴在跛子的肩头,可怜巴巴地出来,正要说话,外头有人敲门,花子将门打开,杜九言就看到门口的人。 「杜先生。」烧饼铺子的老闆喊道:「您还买铺子吗,我看到人牙子来卖廖家的铺子了。」 杜九言眼睛一亮,顿时神清气爽。 ------题外话------ 今日三更,明天见! 134 买铺投资(一) 「买!」杜九言将老闆迎进来,问道:「可知道卖多少钱,哪个牙行在卖?」 一听有的卖,价格不问就说买,小萝蔔嘴角抖了抖。 老闆回道:「就我们那条街上的牙行,我打听了价格,在邵阳廖家一共有三间铺子不要货的话,我家对面的是四百两,要货的话就是八百两。其他两间没这市口好,好像得便宜个三五十两。」 「不要货。」杜九言兴致很高地道:「我对外租,货要了也没有用。」 那老闆笑了起来,「是,我也觉得货不该要的,您又不做布的买卖,要了没意思。」 「是!」杜九言说完,道:「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她说着,回头看着小萝蔔,「走,我们去买铺子去。」 「我爹特别高兴,」小萝蔔和跛子道,跛子点头,「是,女人就喜欢买房子。」 小萝蔔摇头,「不,我爹和一般女人不同,她只是喜欢买而已。」 甭管什么,反正让她花钱了,她就高兴。 不过,买铺子不算乱花钱,这是好事,他应该鼓励她娘。 以后想花钱,就买铺子,想到这里小萝蔔冲着杜九言一笑,道:「爹啊,要不三间都买了。」 杜九言撇了儿子一眼,点头道:「嗯,三间买了也不是不可以。」 这小子,还真是精明的很。 大家一起跟着老闆去了牙行,看过了廖家三间铺子,牙行的伙计道:「这铺子其实很抢手,没人面上问,但私下里许多人都在观望。今天杜先生您要是不买,小人敢肯定,不出三天,价格不但能再涨五十两,还有会有人抢着要!」 杜九言非常爽快,当即将三间铺子买了,一共花了一千一百两。 小萝蔔将房契叠吧叠吧贴身放在怀里。 「恭喜杜先生,这三间铺子买了,您一定不会后悔。」又道:「话说回来,这铺子,你对外租吗?」 杜九言点头,「租,你定了价格来问我,合适了我就租!」 「成,铺子在我们牙行,绝对会给您找个好租客,那不好的,给多少钱,我们都不会租的。」牙行的人道。 杜九言很满意,认真感谢了烧饼铺的老闆,买了许多零嘴给他家孩子吃。 小萝蔔转个头,就将银票存了。回家用陶罐子装着房契,在床底下刨了个洞,把房契藏的稳稳的,又在上面盖了一双臭鞋子。 杜九言不管貔貅怎么藏钱,倒头就高兴地睡了。 小萝蔔也很高兴,拱在她怀里撅着屁股,大红的绣着招财进宝的肚兜,裹着白白嫩嫩的小肚子,睡的又香又甜。 大家都休息的极好。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一睁开眼,就看到正凑着她打量着小萝蔔。 「贼头贼脑的,」杜九言捏他的小鼻子,「肚子不疼了?」 小萝蔔嘿嘿笑着,抱着杜九言亲了一下,低声道:「娘啊,我们现在真的是有钱人了。」 「很有钱吗,有多少?」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嘿嘿笑着,「娘,你高兴吗?」 「你高兴吗?」杜九言不和他计较避而不谈的钱。反正钱在他手里,是不会少的。 小萝蔔点头如捣蒜,「高兴,特别的高兴。自从娘脑袋受伤忘事以后,我每天都很高兴。」又道:「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特别帅,特别特别厉害!」 「娘啊,你要一直这么厉害才行啊!」小萝蔔想起来,摸了摸杜九言曾经受伤的地方,「千万不能再和以前一样。」 杜九言敲了儿子的头,「好!」 「我娘最厉害最厉害了。」小萝蔔又亲了杜九言一眼,「娘啊,时间不早了,你快起来去做事吧。一直闲着可不是办法。」 杜九言瞪眼,小萝蔔嘻嘻一笑,光着圆熘熘的屁股下床,给杜九言找衣服,又打了洗脸水端着,泼了一半在地上,留了一半在身上,「洗脸,吃早饭喽。」 「我洗脸还是你洗澡啊。」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洗漱出门,陈朗已经将早饭摆在桌子上了,老规矩六个大肉包子,杜九言无语,「对面的老闆娘送来的吗?」 「一早给你送来的,说请你趁热吃。」陈朗笑着道。 大家坐下来吃饭,路老四和桂香抱着铁牛进来,陈朗招手,道:「快来,正好一起吃早饭。」 「杜先生。」路老四过来,问道:「王癞的案子,结、结了吧?」 杜九言颔首,道:「绞监侯,能不能出来看他造化!」话落又看着路老四,「如果你不怕吃苦,可以去新化找银手,那边有个矿,许多兄弟在那边做事!」 「我、我去吗?」路老四眼睛一亮,见杜九言点头,他立刻道:「杜先生,我能吃苦的,我什么苦都不怕,真的。」 说着,又将自己的胳膊露出来,「您看,我有力气,我什么活都能做。」 「知道了。」杜九言看着桂香,「你觉得呢。」 桂香抹了眼泪,点头道:「只要有地方落脚,有口饭吃,我和四哥两个人一定能将日子过好,我们不会让两个孩子饿着的。」 路老四跟着点头。 杜九言喜欢桂香这个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即便给了机会,也不敢去改变。 「好!」杜九言道:「稍后我把地址给你们,你们自己收拾好,也不着急,这个月还是下月都可以。」 路老四点头应是。 「这个……给你们。」花子将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掏出十六文钱,摊开在他不大的手心里,「虽然不多,但是我想给铁牛买糖吃。他最喜欢吃糖了。」 桂香眼睛一红,一把抱住了花子,道:「小哥乖,小哥心地好,我们铁牛知道了。」她说着,半弯着腰看着花子道:「这钱你自己留着买糖吃,我和铁牛的爹,会努力挣钱,给他买。」 花子从来没被桂香这样的女人抱过,她和杜九言的怀抱不一样,更加的柔软,像他梦里面,母亲的怀抱。 「没事,我有九哥、九哥能挣钱给我买糖吃的。」花子转头过来看着杜九言,「九哥,是不是?」 杜九言微微点头,「想吃多少,吃多少。」她说着,和桂香道:「这钱花子对铁牛的心意,而且你们是去矿山,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好、好。算……算我借小哥的。」桂香擦了眼泪,「将来我一定还。」 花子笑着,露出白白的牙。 「不用着急走,要债的人没有了,王癞也不会来找你们,再多留一段时间,准备收拾一下。」陈朗道。 路老四看着桂香。桂香咬了咬牙,道:「我们原来没地方去,一直心里不定,现在先生让我们去矿山,那我们就早点去,早点安顿下来。」 「那走的时候,来和我们说一声。」陈朗道。 路老四和桂香应是,将铁牛抱起来,一家三口边走边回头看,到门口又行了礼,这才依依不捨的走了。 两个人收拾了一番,和亲友告别,又将大儿子接回来,杜九言给他们找了马车,路老四手足无措地道:「先生,您什么时候去?去的时候,我们能看到您吧。」 「矿山不大,能看到。」杜九言说着,抱了抱铁牛,「走吧,住的客栈赶车的车夫知道,你们跟着他就行了。」 路老四和桂香应是,一家四口上车,离开了邵阳。 「四哥。」在塞满了东西,挤挤攘攘的车厢里,桂香看着路老四笑了起来,「我们一定能把日子过好,对不对?」 路老四用自己的袖子,给桂香擦了擦额头上的灰,又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手里的老茧,低声道:「能,一定能的。」 「四哥。」桂香道:「我特别高兴。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高兴过,就感觉天变高了,地变大了,连太阳都亮了不少。」 路老四也点着头,「我也觉得,到处都是亮堂堂的。」 「回,回。」铁牛站起来,趴在车窗上,看着远去的邵阳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萝蔔哥,哥……」 路老四将他抱起来,哄着,忽然从铁牛薄薄的衣服口袋里,摸个一把东西出来,桂香惊唿一声,「是杜先生给的吗?」 是一吊钱! 「杜先生真的是……」桂香对杜九言是又尊敬又害怕,「我们收着吧,要是还回去,先生肯定不高兴。」 路老四点头,「先生的好我们记着,将来一定报答先生。」他将钱递给桂香,铁牛看见了,喊着,「有,有!」 「什么有?」路老四问道。 铁牛眼睛骨碌碌一转,将他刚刚一直套在脖子上,小萝蔔给他的小包袱拿下来,「看。」 路老四打开包袱。 里面是一堆各种各样的零嘴,在零嘴中间,有几个小钱袋子,每个袋子里都是一吊钱。 「先生的,跛爷的,闹儿小哥的,还有小萝蔔的。」路老四数了一遍,「是、五份的钱。」 铁牛点着头,将嘴巴里的桂花糖吞了,「萝蔔哥,给!」 小萝蔔准备了五份钱,替家里每个人都给了路老四一份钱。 路老四和桂香对视一眼,又摸了摸铁牛的头,桂香道:「等你长大了,要记得你萝蔔哥哥的好。」 铁牛点头不迭。 小萝蔔打了个喷嚏,唉声嘆气地坐在门口发呆,花子晃了晃他,「是不是想铁牛了?」 「嗯。也不知道我娘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呢,我好想铁牛啊。」小萝蔔道。 花子道:「那你去问九哥啊。」 「不敢问呢,我娘不会告诉我的。」 「我去问。」花子蹬蹬去了书房,探了个脑袋笑嘻嘻地道:「九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找银手哥?」 杜九言放了笔看着花子,「别中了小萝蔔的计,他不是看银手和铁牛,他是想去矿山。」 花子一愣,顿时明白了,啊地一声喊,指着小萝蔔道:「你利用我,我和你拼了。」 就冲过去抱着小萝蔔一阵挠痒痒。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儿,小萝蔔的失落就好了很多,花子又带着他上街买了好些吃的回来。 「去哪里了?」陈朗买菜回来,看着两个人,「昨天和前天教的诗和词,都背给我听。」 花子和小萝蔔顿时垮了肩膀。 135 人人想功(二) 杜九言心情很好地去了三尺堂。 「九哥,你可算来了,我们中午吃什么?」窦荣兴苦哈哈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嫌弃道:「我看你得喊我爹了,什么都来问我。」 「爹!」宋吉艺凑上来喊了一声,杜九言气的踹他,他一骨碌躲在窦荣兴后面,探个脑袋出来,道:「九、九哥、好、好忙。」 杜九言不理他,在周肖对面坐下来,「忘记问你了,牡丹姑娘的案子,纠纷解决了吗?」 「没有。」周肖摇头,窦荣兴凑上来,低声道:「周兄害羞,去了一次红楼后,再不敢去了。」 周肖无奈地摇头,「九言,实不相瞒,这案子确实是头疼。」 「我看看。」杜九言接过卷宗,又细细翻了一遍,「恩客不肯出来见?」 周肖点头,「找了一次,但此人实在是猖狂至极,说红楼里的女人就是给人睡的,他不给钱,有本事就让我们去官府告。」 就是觉得牡丹一类女子身份不高,没有人会愿意为她们出头。 「是够猖狂的。」杜九言看着这人的名字,「此人……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当初我看的那份卷宗上,夜入人家,打死人的那户。」 当初她才来三尺堂,无聊翻着卷宗看,看到的是一位名叫马毅的男子,夜入严府,却不料被对方家丁打死的事。 查审过后,严府无罪,马毅死有余辜。 「九言好记性。」周肖含笑道:「确实是这户人家。这次包养牡丹姑娘的,就是严府大公子,严长田。」 邵阳城还真小啊,杜九言道:「这位严长田,成亲了吗?」 「育有两子一女,还有一房妾室。」周肖道。 「这事儿好办。」杜九言道。「看在牡丹姑娘自强自立的份上,我得助人为乐一次。」 「九哥,你、你、想、想去去、打、打、打架吗?」宋吉艺眼睛一亮,「带、带上我。」 杜九言冲着宋吉艺打了个眼色,道:「比打架还有意思。」 「你去处理牡丹姑娘的案子,那王癞那边不用管了吗?」钱道安问道:「还有件事,昨晚焦三和俞大打架,你也在吧?」 杜九言颔首,道:「这种事,我肯定要在的。」 「我就说焦三这么多年都不敢动俞大,怎么这一次敢动手了,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出来。」钱道安失笑,「这种事,也就你能怂恿。」 杜九言不高兴,「什么叫我怂恿,我是为民除害,还不计回报的。」 「不信。」钱道安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周肖扇子一摇,遮着脸凑过来低声道:「俞大被打的措手不及,来不及收拾准备,他连夜逃走,必然损失惨重。」 「他的损失,你可见到了?」周肖问道。 杜九言喝茶,嘆了口气,道:「我只负责伸张正义,至于谁阴奉阳违,做私吞贪墨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周肖和钱道安对视,那边宋吉艺哈哈大笑,一点都不收敛,「九、九哥、我、我、我、我啊,一、一、点、都、都不、信、呜呜呜……」 「着急。」杜九言随手抓了桌上剩的半块烧饼,塞周吉艺嘴里去了。 周吉艺瞪着圆熘熘的大眼睛,一副委屈的表情。 「活该。」窦荣兴哈哈大笑,宋吉艺抱着他一阵挠。 「俞大逃走了,衙门发的缉捕令,你觉得有用吗?」周肖问道。 杜九言颔首,「如果顺利,这三五日就会有消息回来。」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将水泼在桂王身上。」周肖直觉,这件事和杜九言有关,因为她刚刚从镇远回来,算是和桂王结下樑子了。 按照杜九言的性子,肯定不会罢休。 杜九言挑眉道:「到时候就知道了。毕竟,结局我也不可控。」离了邵阳,她就只能算人心算局势,至于算的对不对,她鞭长莫及干涉不了。 周肖若有所思。 「九哥,吉艺将王癞的案子整理了一下,我们仔细看了一遍……你能不能和我们说一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窦荣兴将宋吉艺处理了,找了卷宗出来,塞给杜九言。 「这么好学啊。」杜九言看他整理的卷宗,又看看他,窦荣兴点头不迭,求知若渴。 「其实没什么,拿到这种案子,先去研究官府调查的结果,然后根据已有的信息去判断分析,找出漏洞。」 「有罪辩护,就尽量鸡蛋里挑骨头。如果是无罪辩护,那就搅天搅地能推翻就都推翻了。不过,除去衙门已有的信息,自己也要有思路,去查探取证。」 「就算你什么都没有查到,也没有关系。那就致力于将原有证据推翻,让衙门再重新调查!」 钱道安问道:「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呢。」 「那就不能做无罪辩护。」杜九言道:「哪怕你相信你请讼人是无辜也没有用,最明智的,就是换个有能力的人上,不然就退而求次之,做有罪辩护。」 大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为、为、为什、么、你、你知道、道、这些?」宋吉艺问道。 大家刷地一下头来目光,看着她。 「智商超群。」杜九言指了指脑子,「过目不忘天赋异禀,见过吗。」 宋吉艺嚼着烧饼,吞下去,想了想又凑上来,「还、还、还是、去、去打架、架吧。」 「打架前,我们先约牡丹姑娘出来小聚。」杜九言话落,窦荣兴和宋吉艺立刻凑了上来,「好,好!」 他们对牡丹姑娘,实在是太好奇了,尤其是……那个红色的肚兜。 此刻宝庆府衙内,吴知府吴典寅正在发愁,他在桌案前来回走了几趟,又停下来看着随自己多年的门客,问道:「这份奏疏,你觉得这么写合适吗。」 「大人的意思是,写的太夸张了?」门客问道。 吴典寅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写的太保守了。」他坐过来,盯着门客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建议圣上派兵来如何?」 「大人,圣上同意吗。桂王夺了镇远府,也不过申饬了一下,现在弄个土匪闹一下,就会派兵来吗?」 吴典寅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他低声道:「镇远是措手不及,圣上当桂王爷在玩闹呢,所以只是申饬一下。但桂王爷一而再,再而三的闹的话,就算是亲兄弟,也会烦了吧。」 「大人说的有道理。」门客思索了一下,「那这摺子,怎么写?」 吴典寅指着摺子,和门客道:「兵两千,夜半攻城,邵阳城内死伤百姓一十二人。如今百姓人心惶惶,夜夜难以入眠。」 山高皇帝远,邵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听他们说。 「十二人?那就是邵阳报上来的死伤匪众数?」门客问道。 吴典寅颔首,「匪,活着是匪,死了是什么还不是我们说了算。至于邵阳那边,你稍后给付韬给焦三去封信就好了,至于付韬……那个老顽固,不理他也罢。」 「是!」门客应是。 吴典寅很激动,但这件事不能他一个人上摺子,他得再去督抚和分守道的几个衙门一趟。 大家趁此机会,联合上奏疏。 如果这次圣上还是态度模煳不清,那么他们以后就算是桂王打来了,也不会抬刀反抗。 可如果圣上态度稍后露出点不悦,那对桂王的态度,他们也能摸算出个一二三。 「最好是太后娘娘将桂王爷召回京城去。」吴典寅道:「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戍边的事彻底摆平了,以后,这宝庆府就真的安生了。」 他还要在宝庆至少待两年,希望桂王能迅速折旗回京,不要再闹了。 阎王打架,他这小鬼遭殃啊。 「大人!」就在这时,门外属下来报,「在宝庆城外三十里的青衫道观里,发现了叛贼俞大的踪迹。」 吴典寅眼睛一亮,道:「招集兵马,速速将俞大擒获。若他反抗,格杀勿论!」 这就是老天给他升迁的机会。 这一次赌对了,他在这里,说不定都不用再待两年了。 「大人,还有件事。」属下递上一封信,「这信是邵阳送来的。」 吴典寅让属下去办事,他则拆开了信,看了内容和署名哈哈大笑,道:「付韬这老儿,居然铁树开花,懂得变通了。」 「可能他也着急了。」门客停笔,想了想道:「俞大的事,是个很好的机会,又是从邵阳出来的,付大人想喝点肉汤,在情理之中。」 吴典寅微微颔首,「有付韬,那就更加好办了。」又道:「你速速写,本官还要去督抚衙门一趟。」 付韬为官为人都很古板,如果他也写奏疏,那京城就更加不会怀疑了。 吴典寅拿着摺子去了督抚衙门,稍后,急递兵八百里加急,将书信送往京城。 隔日,俞大的人马和府衙的差役,在青衫道观经过了一场恶战,俞大在这一战中受了重伤,但却带着手下十几人逃走,此后,宝庆府治下的几个城,都传来俞大同党闹事,与桂兵勾结里应外合的事情。 各处纷纷上奏疏到府城,吴典寅又将各地上的奏疏夹在自己回京的奏疏中,递交去了朝廷。 136 牡丹姑娘(三) 杜九言听的津津有味,看着跛子道:「看来,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好,各处的大人们,都是很求上进,懂得抓住机会啊。」 「我至此才明白你的用意。」跛子失笑,看着她道:「你觉得,圣上这一次一定会生气?」 杜九言摇头,「皇帝的心思我不懂,但我能懂太后这个母亲的心情,他一定会在皇帝生气下令前,做点什么。」 「做什么?」跛子问道。 杜九言道:「太后的心情如何,也要看皇帝到底有多生气,如果只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太后依旧只是申饬一番,如果皇帝很生气,那么,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桂王弄回去。」 兄弟情当然不如母子情,杜九言很确信这一点,但又不能完全有信心,毕竟,她不了解太后和桂王母子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 「桂王会回去吗?」跛子不相信。 杜九言一笑,道:「他一定会回去。」他现在羽翼未丰,回去还能和稀泥,如果死扛留在这里,说不定皇帝真要收拾他了。 桂王是浑可一点不傻,所以他一定会回去。 「好,那我就等着,桂王回京的消息。」 如果桂王真的回去,那么邵阳这里也就不再动盪了,也更不用担心,桂王哪天发疯,真的领兵来攻打邵阳。 这真是戍边百姓喜闻乐见的事。 「若真的成了,付大人应该就能升迁了。」跛子道:「你也算结了善缘。」 杜九言嘆气,「我做好事没留名,这善缘怕是结不成了。」 「你以为付大人不知道是你的主意?他只是不提罢了。」跛子看着她笑道。 杜九言点点头,「如此善好,我希望整个西南的官员们,都能默默记住我的好。」除了桂王。 希望这个神经病,回去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九哥,」说着话,窦荣兴和宋吉艺来了,两个人一脸兴奋,「不是说好今天的吗,我们走啊。」 杜九言理了理衣服,笑着道:「走,走。我们做坏事去。」 「是不是黑吃黑啊,」宋吉艺问道。 杜九言很认真地想了想,道:「你这个话不对,我们不是黑,所以不该这么说。」 「白吃黑。」窦荣兴抢答。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把黑字去掉,更合适你。」 「九哥你又欺负我。」三个人说着,渐行渐远,消失在门口,跛子喝着茶,面上是无奈的笑容。 严长田自从和红楼闹掰了以后,这些日子很无聊,没地方去,但要他把二百两银子给牡丹,那也是不可能的。 白睡和付钱睡的感觉,可完全不同。 「大爷,您的茶。」小丫鬟将小小的尖嘴茶壶递上来,冲着他一笑,「不烫也不凉,您尝尝。」 严长田房里的丫鬟,但凡能上眼的,他都睡了一遍。眼前这泡茶的,自然也不例外。 他摸了一遍小手,尝了茶味儿,点头道:「茶是不错,却不如你的味儿。」说着起身,拉着丫鬟就要进房,就在这时,外头的婆子进来,递了封信,「大爷,有个小孩送来的,说是给您的信。」 严长田莫名其妙,将信接过来,一拆开信,就看到信纸上飘来浓浓的撩人的香味,更让他激动的是,信纸上居然印着一个女人的唇印。 大红色的殷桃小口,撩的严长田心头一盪。 「大爷。」丫鬟不高兴了,拉着严长田要走,严长田将她推开,翻开信纸背面,上面写道:午时三刻,北罗巷第二家,带上信开着门等您。 北罗巷?严长田不记得他在北罗巷有人,也有可能是自己忘记了,他进房看了看时间,忙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抹了点头油,摇着扇子就带着常随出门去了。 北罗巷不远,从他家走过去百十步就到了,靠近邵阳的孔庙,来来往往读书人居多。 严长田也是读书人,早年还考中了举人,但其后一直没有更上一层,浑浑噩噩十几年到今天。 「大爷,这就是第二家了,门好像没插。」常随朝门缝瞄了一下,院子晾着女人的衣服,肚兜,裹裤,随着风飘飘荡荡的,实在是撩的人心火直蹿。 推门进去,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严长田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住在这里,但这不知道,更令他刺激。 屋子里,有女人隔着窗户道:「关门!」 常随将门关了。 严长田迫不及待走了几步,忽然,从三面的屋子里,冲出来十几个蒙面男人,严长田一愣吓的掉头就跑,但门此时已被人堵住。 他吓的直抖,打量着十几个男人,「你、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 「睡你!」其中一人喊道。他喊完,不知道是哪个蒙面人忍不住呕了一下,又尴尬地摆着手,道:「对不住啊、没、没睡过男人。」 有人憋着笑,很不严肃。 「扒光了。」刚才说话的人一挥手,十几个人一窝蜂上,将严长田和常随摁在了地上,唿啦啦地将身上衣服全扯了,主僕光熘熘地坐在地上,又气又懵,「你们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打劫又不像打劫,他又没有得罪人。 「睡你啊。」牡丹姑娘挥着帕子,摇曳生姿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严大人,你睡了我半年,不给钱。我又没别的法子了,所以……为了不吃亏,我只好把你给睡回来。」 「贱、贱人!你、你给我等着。」严长田道。 牡丹姑娘上去就啐了一口,「我是贱人,那是也明着贱!你呢,道貌岸然贱到骨子里去了。老娘今天话放在这里,要不将五百两的帐结清了,要不然就撅着屁股,让我兄弟们开荤。」 身后,又有人呕了一下,牡丹姑娘转个身,不高兴道:「呕什么呢,你呕的我都想呕了。」 「抱歉,实、实在忍不住。」 牡丹噗嗤一笑,又盯着严长田,「你看,我兄弟都不想睡,这嫖资嘛自然一次顶多给你一两银,五百两……得多少次呢。」 牡丹姑娘摆着手指算。 「五百次。」呕的那个人抢答。 牡丹姑娘点头,看着严长田。 严长田道:「我、我没带钱,拿不出来。」 牡丹就指着常随,「你回去拿,要是报官或者带着人来也没事,直接去孔庙救他,那里人多,安全。」 严长田吓了一跳,指着常随,「去,回家拿钱去。」 常随套了个裹裤回家取钱,严长田被捆了手脚,光熘熘的抱着根柱子,牡丹在他破衣服里找了信撕了,又拿出一张纸压着严长田的手摁了,「这是十万两的借条,你要是乖,这事儿就了了,你要是不乖,就这十万两我能让你一辈子做不了人。」 「臭……」严长田一看到借条,顿时改了口,「一、一定不找你的茬,肯定。」 牡丹咯咯一笑,高兴地将借条收了起来。 这边,杜九言在德庆楼吃饭,很大方地付钱,董德庆忙推着不要,「你来,我们蓬荜生辉,哪能要你的饭钱。」 他说着,朝大堂内看去,一共八桌,每一桌都坐了人,杜九言吃什么,她们吃什么。 现在的姑娘哦……都被杜九言带坏了。好好的姑娘家不在家绣花,居然跑出来看男人。 「每一次都蓬荜生辉?」杜九言问道。 董德庆点头,「每一次都蓬荜生辉!」 「行。」杜九言将钱收了,「那……再来壶上好的老君眉,消食。」 董德庆嘴角抖了抖,正要找理由拒绝,隔壁桌的姑娘顿时也跟着喊道:「掌柜,来壶老君眉!」 「来了,来了。」董德庆肚子一缩,弯腰道:「九哥,九爷,这就给您泡茶去。」 说着,喜滋滋地走了。 「九哥,」窦荣兴和宋吉艺小跑着进来,喘着气喝了两杯茶,窦荣兴道:「九哥,一点都不好玩,难怪你都不去,就知道欺负我们。」 杜九言凝眉,「人生新体验,过了这村,就难有店了。」 「恶、噁心。」宋吉艺道。 窦荣兴点头,将八十两的讼费给杜九言,「牡丹姑娘的讼费,说剩下的二十两,请九哥您去红楼取。」 杜九言看着窦荣兴。 「我去。」宋吉艺道:「今、今晚我、我去、取!」 窦荣兴白了宋吉艺一眼,和杜九言道:「九哥,衙门里的几位大哥都回去了,说下次再有这种事,让九哥您提前说一声。大家把眼罩也戴上,实在是看不下去。」 「还真是挑剔。」杜九言摇头,宋吉艺就指着窦荣兴,「他、他、他刚才、才吐、吐了、几、几、几次,没、没用。」 窦荣兴低头擦了擦汗,「早知道九哥这次的手法这么……我就不去了。」杜九言每次手段都让人热血沸腾的,所以这次他积极参与响应,没想就……郁闷。 「你想怎么高明,我这已经很文雅了。」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想了想,道:「那二十两别要了,送牡丹姑娘买花戴吧。」 窦荣兴点头,宋吉艺失望地哦了一声。 「九哥,九哥!」门外,路妙的声音传了进来,上次她在衙门外闹了一通后,被她娘禁足了半个多月,这一次解禁了,立刻跑了出来。 杜九言面色一变,正要起身逃,谁知道坐在大堂内的吃饭的姑娘们,一下子沖了过来,往门口一堵,有人喊道:「路小姐,杜先生不在这里,你要找他去别处找去。」 「你们给我让开,我找他关你们什么。」路妙大怒,跳起来往里面看,大堂里除了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还真的没有杜九言,「你们把她藏哪里去了。」 「杜先生岂是我们想藏就藏的,你这么说就是不尊重杜先生。」 「就是,看你生的不错,怎么思想这么龌蹉。」 路妙气的跺脚,掉头就走了。 杜九言回到三尺堂,长长松了口气,郁闷地道:「这样不行,得想想办法解决了路妙才行。」 「怎么解决?」窦荣兴问道:「娶了她?」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周肖急匆匆回来了,「九言,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杜九言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坏消息。」 ------题外话------ 发现数错了章节,桂王小哥哥应该是明天出来打酱油! 抱歉抱歉,今天凑合看看严长田的身材,毕竟此人以后还有戏份的! 137 惊恐往事(一) 周肖坐下来道:「我听衙门里黄书吏说,刘县令已经到府城了,估计很快就要到邵阳,他一来付大人就不能坐堂了。」 确实是坏消息。付韬判案虽有些过于人情味,但他不偏不贪,是个正直的人,但刘县令就不知道了,还得重新打点适应。 「好消息就是,京城那边有消息回来了,说让宝庆府全力缉拿俞大众匪,格杀勿论。」周肖道。 杜九言高高地挑起了眉头,这确实是好消息,皇帝这表现,说明他很生气,觉得桂王三番五次,很过分。 数百里外,桂王拍着桌子喝道:「我要是攻城,还有你们送奏疏回去的机会。」 「真是岂有此理。」桂王问道:「查出来没有,谁在背后和爷玩阴的?」 卑鄙!卑鄙的让他很生气。 「事情是一个王癞杀人的案子引起的……」顾青山将打听到的事复述了一遍,「当天晚上俞大就逃走了,邵阳衙门发缉捕令,宝庆府衙又一层层下传上禀,就变成今天这局面了。」 「那俞大在宝庆府盘踞了十几年,手底下产业很多,兄弟也很多,不肯束手就擒,就和官府明火执仗地打了起来,闹的也不算很大,但是四处都是篓子。」 「早没有这事,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桂王想了想,问道:「王癞的案子请讼师了?」 「是。请的讼师就是杜九言!」顾青山道。 桂王深吸了口气,磨牙道:「那就是杜九言了。除了她没有人能做出这种卑鄙的事,给爷等着,看爷不整死你。」 「那现在怎么办?」顾青山问道。 桂王瞪了一眼顾青山,正要说话,外头有人送了信进来,顾青山递给桂王,「爷,看着信封,应该是太后娘娘送来的。」 「要你说?!」桂王接过来信丢在桌子上,走了两圈又打开,信中悲悲戚戚写了三张纸,大致的意思,就是为娘想你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速速回来看娘一眼,不然这最后一面怕是见不到了。 儿啊,你自小虽闹虽逆,可却是顶顶聪明懂事的,为何你现在变成这样,好好的闲王不做,偏去那穷乡僻壤的受苦受穷。 快点回来,和你兄长道歉,以后好好在京城过日子,为娘就算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儿啊,为娘想你啊,速速回来吧。 桂王将信拍在桌子上,很不耐烦地走了两遭,顾青山问道:「爷,那……回去还是不回去?」 回去,估计再想出来就难了,可不回去,保不齐圣上就真的派兵来了。可是,他们现在的兵力和财力,肯定没办法和大军对抗,顶多三个月,他们就会撑不住了。 桂王靠在椅子上,气道:「就这么回去,多没面子!」 顾青山嘆气,这事儿他劝不了,王爷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爷!」门外,他的属下回禀道:「黄夫人到了,说来给她哥哥黄将军收尸的。」 黄将军,就是上次在矿山被杜九言杀掉的那位,顾青山小心翼翼地去看桂王。 「来收尸就收尸,和我说个劲儿,难道还让我去接待?」桂王嫌弃地道:「把他哥的骨灰给她,让她赶紧走。」 外头的人有些犹豫,提醒了一句,「爷,让她现在就回去吗?」 「怎么着,陪玩一天?要去你去,爷没这闲工夫……」他靠在椅子上,敲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你要不想陪,就送走。」 外面回话的人应是,正要走,桂王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跟那些相干的人打个招唿,谁再让自己姐姐妹妹到我跟前来讨嫌,我就弄死他一家。」 外面的人应是而去。 「爷,要手下说,您应该见一见黄夫人,她兄长死了,您见她一面,也是安抚,大家可都看着呢。」顾青山道。 桂王莫名其妙地看着顾青山,「为了安抚,你打算让我出卖色相?你怎么不去?」 「爷,那是您的妾!」顾青山一脸苦笑,「当时是您让人抬去那边,还封了个夫人。」 桂王凝眉,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和那些女人说,让她们一个月交一百两的租金和伙食费。天天吃闲饭又不干活。」 顾青山心道,您可以去睡啊……那么多美人,你干晾着,还让人交租金伙食费。 这话,传出去会坏了您名声的。 「这……肯定又要闹了。」顾青山头疼,桂王不管,都是他去处理,那些女人可能吵了,叽叽喳喳,每次去都跟死过一回似的,最重要的,让她们走她们还不走。 说是回去了家里也会弄死她们,还不如留在这里,天天和姐妹打牌斗嘴,有吃有喝的舒坦。 「这事你让人去办,爷现在出去一趟。」桂王出门,大步走在前头,顾青山跟在后面,「爷干什么去?」 桂王头也不回地道:「找茅老道,让他给我弄几张人皮!」 顾青山哀嘆一声,垂头跟在后面伺候着。 十天后,京城的信又来了,桂王躺在床上掌灯读信,依旧是洋洋洒洒三张纸,这次除了身体不好以外,还多了写了一条,大致在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兄长二十一岁的时候,你侄儿年周都已经四岁了。 当年给你做主娶的媳妇,你过了个洞房就走了,如今媳妇也下落不明,人家也是娇滴滴的姑娘,好好的嫁给你,你害了人不说,还让我抱不上孙子。 有空你去找找。 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只能再娶一个,这一次娘一定让你自己选个自己喜欢。你成了家有个正经人照顾你了,娘就是死了也能放心了啊。 在信的末了,太后用极细的笔,在字间写了一句话。儿速回,兄已怒,欲杀! 桂王看着又重头读了一遍,忽然起身开了门,喊道:「顾青山!」 「爷,属下在。」顾青山披着衣服从隔壁过来,桂王问道:「我……成亲过?」 顾青山眼皮和嘴角一起跳,「爷,您十八岁年初大婚的啊,您不记得了?」又道:「大婚后第二天您就带着我们出海了,两年后回来,您就直接在广西住下了,这些……您都不记得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桂王似乎想起来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女人的脸,「我娘写信来,说那女人不见了,还让我去找,我找什么,我都不知道是谁。」 「算了,不管了,你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回京!」说着又上床躺着了,顾青山惊了一下,「爷,真回去啊。那要准备什么吗,我估计这次回去再出来就不容易了。」 「爷自有安排,你收拾东西就好了,让兄弟都等着,一个月来回,爷还是爷!」桂王道。 顾青山松了口气,点头应是。 桂王吹了灯,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回忆成亲那晚的种种,有的画面不去想就根本不存在,可是一旦触碰到,就会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那晚,他和要孙子的太后赌气,似乎还干了点什么事…… 「坏了!」桂王起身,去了茅道士那边,一脚踹开门,「起来,我有事问你。」 茅道士正睡的香喷喷,突然被惊醒,忙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一把长鬍子气的直抖,等看到来人顿时垮了肩膀,「我的王爷,人皮不是给您了吗,贫道多日没睡好,您就行行好,让贫道睡一夜吧。」 「死了给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睡上千年。」桂王说着,嫌弃地打量了一眼茅道士露出来的肩膀和毛茸茸的腿,「你睡觉,不穿衣服?」 茅道士将腿一缩,被子裹紧,戒备地道:「爷,您不喜欢女人没关系,可好看的男人也很多,贫道今年都六十了,实在是干瘪枯丑啊。」 「确实丑!」桂王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床对面,很认真地看着茅道士。茅道士眉头抖了抖,「王爷,我自谦就罢了,您怎么还顺着贬,这大半夜的,我招谁惹谁了。」 桂王摆手,道:「上次你和我说,我不是童子的事,你可还记得?」 茅道士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怎么提起这茬了?」 「你确定我不童子了?」桂王问道。 上次茅道士炼丹要童子尿,桂王纡尊降贵要给他,被茅道士嫌弃地以他不是童子的理由拒绝了。 桂王很不服气,一直耿耿于怀。 茅道士很确定点了点头,「贫道确定,王爷您已经不是童子了。」 「亏了!」桂王蹭地一下站起来,一脚将椅子踹倒,「等着,爷得把那女人找出来灭口了,什么鬼东西,居然连爷都敢睡。」 茅道士被他动作吓了一跳,揉了揉额头,道:「王爷,难道不是您睡她?要不然,哪个女人敢动您?」 桂王很不高兴,摆了摆手道:「不和你说了,看你就想到那个女人。我得回京一趟,这里交给你了。」 说着,就怒气沖沖地走了。 茅道士摸了摸鬍子,又冲着外头喊道:「什么叫看见贫道就想到女人?王爷你把话说清楚啊。」话落嘆气,裹着被子下地,露出毛茸茸的两条腿,「也不给关个门,唉!」 当夜,桂王就带着顾青山,回京了。 ------题外话------ 王爷很惊恐,回京找真相去了。 138 善缘吉缘(二) 四日后杜九言得到了裘樟的线报。 信中说,他在回京的路上,半夜在客栈起来要热水,看到顾青山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个年轻人下楼骑马走了,他怀疑顾青山陪同的人,就是桂王。 谁都知道,顾青山是桂王的贴身常随,除了桂王,他不可能对别人这么恭恭敬敬。 「成了!」杜九言哈地一笑,将信给跛子看,「至少一年,他回不来了。」 一年后,谁知道是什么光景。 「还真的被你做成了。」跛子将信还给他,「这一次,无论太后还是圣上,肯定是严防死守,不让他再离开京城。」 杜九言心情很舒坦地喝着茶,「太后娘娘也确实该反思一下,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不听话的儿子来。」 跛子看她,杜九言一愣,凝眉道:「你这虚虚实实的眼神……」她说着,凑过来也盯着跛子,「你别对我有别的心思了吧,我虽然很美,可我不可能为了爱情牺牲事业。所以,你趁早断了念头,免得爱而不得,对我痛下杀手。」 「你怕打不过我?」跛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杜九言摇头,「不怕,在你下手前,我会先弄死你。」 跛子将手摁在她的头上,一拧,把她脸转过去,嫌弃地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杜九言拍开他的手,起身理了理衣服,喊道:「儿子,过来。」 「爹!」小萝蔔抱着书过来,「您找我什么事啊。」 杜九言看着小萝蔔,「上次你说能解决妙姨姨的事对吧?」 小萝蔔点头,「爹啊,您要解决掉妙姨姨吗?」 「嗯!」杜九言颔首,道:「我们都是善良的人,不能害了人单纯善良的好姑娘。你想想办法,把这事儿处理的干净点。现在是你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候。」 「是!」小萝蔔笑了起来,「一个月之内,我一定让妙姨姨对您死心,而且,再也不会吵着要嫁给您了。」 杜九言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儿功高,爹出去挣钱了。」 「快去快去。」小萝蔔嘻嘻笑着,「爹啊,你要努力哦。」 杜九言点头,出城到庙里上了柱香,和和尚买了一道步步高升的上上籤,回家给裘樟回了一封信,道:大人,这一道上上籤,是学生今日去庙中所求,心诚之下,一摇便中。庙中大师说,这是一道十年难见的上佳之签。 大人此去京城,必定一帆风顺,步步高升,长命百岁! 他将签文夹在信封里送了出去。 裘樟收到信时哈哈大笑,将签文小心粘在自己最爱读的书中,每日翻看,心情很是舒坦。 俞大匪众悉数被杀或是被抓,皇帝下了数道嘉奖令,过了几日,桂王到了京城后,皇帝又追加了一封到邵阳。 「付大人。」李大人将手谕交给付韬,「这是京城直达,封了火漆,只让你一人看。」 付韬应是,恭敬将信接过来,请焦三陪同李大人去吃酒,他回房独自一人将信拆开看了一遍又一遍…… 「大人。」黄书吏在门外喊道:「杜先生到了。」 付韬将信收了,随手放在桌子上,「请她进来吧。」 杜九言进门,拱了拱手,道:「几日没接到案件,有些想大人了,所以来拜访。」说着,在付韬对面坐下来,「大人不嫌弃学生叨扰吧。」 「你来都来了,本官嫌弃,你会走吗?」付韬无奈失笑,问道:「说起来,裘樟回京了?」 杜九言点头,「回去了,说是升了一级,做了户部给事,这官位还行吧?」 「官小权力大,是个好地方。」付韬想了想,将桌子上的信递给杜九言,「你看看,毕竟这事也和你有关。」 杜九言有些奇怪地接过来,随即一愣,「是皇帝给您写的信啊?!」从信中的语气看来,皇帝对付韬不但信任还很熟悉。 付韬点头,「俞大变成和桂王勾结的土匪,是你教焦三的对吧?」 「大人要是谢我,我就承认,要是斥责我,我就不承认了。」杜九言笑着,又接着看信,付韬无奈地道:「圣上说我办的不错,问我是想回京,还是去做广东布政使。」 「本官有些犹豫不决。你看完信,觉得应该如何抉择?」付韬问道。 杜九言放了信,「大人,这事学生也说不好。但要是我,定然是做广东布政使了。」 「如何说?」付韬问道:「回京官復原级,户部三品,这可是多少人都熬不到的位置。」 杜九言点头,「大人当年是什么原因来邵阳的,学生是不知道。但是大人,如果现在回去,再遇到当年的事,您……比当年能做的更周全吗?」 「不能。」付韬道:「有的事我可以退让,有的事,便是死亦不可动摇。」 杜九言点头应是,笑而不语。 付韬嘆了口气,给她倒了杯茶,「你的意思,本官懂了。去广东山高皇帝远,至少我还是从二品,虽不如京中好,可却能肆意做我想做的事。」 「回去了,以前要面对的问题,现在还是得面对。」付韬看着杜九言苦笑。 杜九言又道:「大人。这其实还不是最关键的。你想,如果皇帝真让想让您官復原职回京,他直接调您回去就好了啊。为何还要写密信问您的意思。」 付韬嗯了一声,看着她。 「学生猜测,这有两层意思。第一,皇帝是想试探您这六年,是受尽苦楚后决定随波逐流初心已改,还是依旧如初,信念坚定。」 「其二,皇帝就是想让您主动请命去广东做布政使司!」 付韬失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心中隐隐还想回京不愿深想罢了,如今听你一说,也就释然了。」又道:「那就去广东,待他日时机成熟,朝中有本官用武之地时,再回去。」 杜九言点头。 「你是裘樟的福将,也是我的福将啊,自从你当了讼师,本官省了不少事。这一次俞大的事,你虽然目的不纯,但却让我沾光得了功,从八品上至从二品,这事儿,本官记着。」 付韬在行为准则上,和杜九言并不相同,但这不影响他对杜九言作为讼师的欣赏。 他羡慕杜九言,玩世不恭却又黑白分明,但虽然羡慕,可他并不会去做,也做不到。 人和人不同,追求也不同,这道理他在年轻时就明白了。 「大人您也要报恩吗?那您可不能忘记了啊。」杜九言道。 付韬点头,「本官不忘。但你别指望我像裘樟那样对你,他在京城,虽官小可权大,本官若去广东,对你可没什么用。」 「大人,裘大人大您十几岁,可才六品呢!」杜九言道:「等他日大人再回京,就是官拜内阁,百官之首。」 付韬哈哈笑了,笑声是难得的痛快爽利,「托你吉言。」又道:「和你聊了一番,本官是豁然开朗。还年轻,许多事还可以等。」 「学生深以为然!」杜九言笑道:「大人,那天我和裘大人聊过后,他请我吃了一顿饭,您今日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付韬脸一沉,道:「本官若请你吃饭,就是与讼师勾结,将来断案,别人就会质疑本官!」 「那学生饿了,回家吃饭去了。」杜九言笑着道:「大人,告辞了啊。」 付韬含笑点头,目送杜九言出去。 他坐了一会儿,提笔给皇帝回信,言辞诚恳,表示他愿意去广东! 信送出去,他长长松了口气,一颗心落了下来,这六年来,第一次觉得痛快又舒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夜色降临,邵阳城中没有了赌场后,安静了许多,榆钱村的村民们,吃过饭就聚在榆树下聊天,下棋,小孩们绕着树疯跑,长辈们也不用再叮嘱不要去茅厕那边,担心被坏人卖了换钱赌。 夜半,城外苗家村中,却一点不平静,几道黑影冲进了苗家村,从村西一路跑到村东,手里的刀在在微暗的月光下,泛着森冷的杀气……四个人躲躲藏藏许多天,已是极累,今晚好不容易甩开司兵,准备在苗家村歇一夜弄点吃的。 「去那边。」其中一个个子略矮点的男子道:「那家亮着灯,而且,这香味是不是也是那边传过来的?」 四个人嗅着鼻子,一人惊唿一声,「他娘的,鸡汤,走!」 飢肠辘辘,四个人径直跑进了那个院子。 四人刚进院子,便又有一批十二人跟了过来,手中也是拿着刀,但不同的是,他们是穿着司兵的衣服,大步跑着,跟着进了那个院子。 转眼之间,乒桌球乓的打斗声,从院内打到外面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先前的四个俞大手下,悉数被乱刀砍死。 「装上车!」领头的司兵啐了一口,道:「最后四个了,兄弟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就在这时,一背着包袱的男子打着火把从村后进村,老远就看到这边十几个人在忙,也闻着了血腥味,他惊了一跳,喊道:「什么人,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139 灵异原告(三) 「别怕,我们是宝庆府司兵。」领头是郭庭手下的一个百户,名叫沈军,他道:「这四个土匪进村了,被我们杀了。」 那位男子松了口气,举着火把过来,看见地上四具尸体松了口气,拱手道:「军爷为民除害,一定累了吧,不如去我家歇会儿吧,我让我内子起来给你们做饭,吃过再走。」 沈军打量了一眼男子,浓眉大眼鼻樑高挺,是个很英俊正气的年轻人。 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屋里,「你家有人吗?我们刚从里面出来。」 男子愣了一下,放了肩上扛着夜里猎来的野鸡和兔子,大步跑进院子里,随即就听到他在房里一声哭嚎,「爹,娘!」 几位司兵面面相觑,跟着进去,就看到一间房内,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个男人四五十岁,一具年纪相仿的女人,还有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正仰面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倒在血泊里。 三个人分别是脖子上一刀,血还在流淌,但都死了。 男子跪地哭嚎,痛苦不已,四个司兵站在门口,沈军凝眉吩咐道:「去邵阳城里报官,逃跑的土匪杀人,应该能得到一些补偿。」 他的同伴应是,正要说话,忽然从四个人后面又出来一个男子,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你……你们是谁?」 「你又是谁?」沈军问道。 男子指着这家,道:「在……在下陈兴安,是苗义的好友,在……在这里借住几日。」 「在里面。」沈军指了指房内。 「苗义。」陈兴安朝里面喊了一声。 几位司兵让开房门,陈兴安进来,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吓的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这……这是怎么了?」 苗义却忽然停了哭,盯着墙喊了一声,「娘!」随即大家就看他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 「这……」沈军正要喊他,忽然就见苗义眼睛勐然一瞪看向陈兴安。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爹娘,你还他们命来,还他们命来!」 苗义说着,冲过来照着陈兴安就是一拳。 陈兴安被打了好几拳,司兵上来拉架,沈军呵道:「土匪进来杀人,这是人祸,你打他有什么用。」 「什么土匪,土匪为什么不将他一起杀了!」苗义跳起来,双眸赤红,爆喝道:「就是他,他杀了我爹娘还有素娘。」 陈兴安被司兵扶着,摇着头,眼睛也是血红。 「行了,一会儿衙门里的人来了,会调查清楚的,你冷静一下。」沈军将苗义推出去。 苗义膝行着去抱着爹娘,又去抱着妻子,哭趴在床边,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 沈军嘆气。 陈兴安擦着鼻血坐在房门口,眼睛发直脸色苍白,喃喃地喊道:「怎么会这样,那些天杀的土匪,天杀的土匪!」 「什么土匪,不是土匪,是你,一定是你。」苗义指着陈兴安,「是你杀了他们,不是土匪,你等着我一定会告诉官府,让你偿命。」 陈兴安呜呜哭着,「不是我,我……我就去了一趟茅房……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不在。」沈军不耐烦地道:「你亲人去世,我们能理解,可你也不能抓着谁就盯着说是兇手。我们也在,难道你还要认为我们也是兇手不成。」 「他就是,他一定是……什么土匪,就是他!」苗义道:「是我娘告诉我的,就刚才,我看到我娘站在门口,她什么都没说,就告诉我陈兴安是兇手。」 「他肯定是。」 几个司兵面面相觑,低声议论道:「受了打击,估计脑子乱了,让他歇歇吧,等天亮衙门里的人来了再说。」 「沈百户,那外面的土匪怎么办?」 沈军很郁闷,这事儿他多少有点失职,毕竟死的是无辜百姓。 「先把尸体拖进来,衙门那边来查办,应该还要查看的。」沈军说着,在客厅找了椅子坐下来,一行人一起干熬着等天亮。房间里苗义絮絮叨叨的念着,人已经是神志不清,浑浑噩噩。 房门口,陈兴安眼睛发直,也是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念念有词,说他不该去茅厕。 …… 杜九言每日卯时起床,这是她来了以后,每日习惯。从镇远回来后,跛子教了她一套拳法和一套刀法,她现在每日早起各练二十遍。 刘大全託了人给她捎了两把很小的弯刀,比她的手掌略长一些,宽不过两指,刀柄是木制,长度正好够她一握。 平日不用,刀两厢一合叠在一起放在皮质的刀鞘中,挂在腰上也不累赘。 非常轻便好用,她很喜欢。 「跛子!」刚练了一半,忽然有人拍门,杜九言去开门,就看到衙门里一位认识的捕快,「一大早,喊跛子出差?」 捕快拱了拱手,道:「苗家村进了土匪了,杀了三个人。正好宝庆都司的沈百户赶到将人都杀了。又遣人来衙门报案,三爷让我带着几个兄弟,和跛子哥一起去查看。」 杜九言一愣,「是俞大的人?」她说着话,跛子已经起来了,在院子里打水洗脸。 小捕快道:「是!最后四个人,被追的没头苍蝇一样蹿到了苗家村,没想到在沈百户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三个人。」说着嘆了口气,「这事儿要是上报,估计功劳是黄了。」 「走吧。」跛子梳洗好了,拿了自己的配刀往外走,扫了一眼杜九言,道:「你想去看看?」 「算了。」杜九言摇头道,接着去练功,跛子关门离开。 下午她就听说四个土匪的尸体被送去义庄暂停的,等付大人上报后,再行处理。 至于那户人家,跛子出差回来到三尺堂歇脚,和她道:「……还有两个男人活着,死了一对老两口和他们儿媳妇。」 「活着两个兄弟?」杜九言觉得很奇怪,「杀了两个老人和一个女人?」 跛子大概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和陈兴安以及苗义的关系,杜九言点头,「主家的儿子天黑时进山打猎,借住的男子半夜肚子疼去茅房,所以两个人在土匪来的时候,都逃过一劫。」 「活着的人也是辛苦啊。」杜九言嘆气,能想像两人的感受,以及主家的男子见到借住在自己家朋友时的心情。父母妻子都死了,唯独他朋友还活着…… 反正不会扑上去抱着自己朋友说你没死真好。 「那不能认定是自己朋友杀的吧,他朋友只是命大,去了一趟茅厕而已。」窦荣兴凝眉,「不过他可能也是浑话,等清醒了,也就好了。」 跛子颔首,正要说话,忽然门外有人喊道:「请问,这里是三尺堂吗?」 正堂内六个人齐刷刷地朝外面看去,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披麻戴孝,眼睑红肿肤色苍白,摇摇欲坠地扶着门,声音嘶哑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三尺堂吗?」 「是!」窦荣兴应了一声,跛子已经起身往门口走,「苗义?你来三尺堂做什么?」 苗义拱了拱手,「差爷好。」又看着三尺堂内,问道:「杜先生,在吗?」 「她在,你进来说话吧。」跛子回头和杜九言对视一眼,杜九言瞭然,请苗义入座,打量着他,「苗相公来请讼?」 苗义垂着头,拳头一直攥在身侧,仿佛在靠着一股力气支撑他,不然他会立刻栽倒人事不知,「我要告陈兴安,告他杀了我家人。」 杜九言看向跛子,两个人都有些发愣,居然不是胡话,他真的来请讼告陈兴安。 跛子上前来,道:「你真告他?可沈百户可以作证是匪人杀的,而且,他们身上的伤也是他们的刀所伤,你这官司打什么呢?」 「我就要告!」苗义盯着脚尖,目光浑浊,「我娘告诉我,她是陈兴安杀的,我相信我娘,她不会骗我的。」 「杜先生。」苗义道:「我家不穷,我能出得起讼费,不管您要多少钱,我都能给。」 他说着,从怀里拿了一个钱袋子出来,唿啦啦将里面的碎银子和铜钱还有银票都倒了出来,「这里有四百一十二两七十八文钱,您看够不够,要是不够,等我官司打完了,我把房子卖了,应该还能值点钱,我都给您。」 他见杜九言没有说话,又道:「如果还不够,我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做您跟班小厮,来报答您。」 「你这告什么呢?」钱道安看不下去,「你若说你娘连死前告诉你的还可以,可你说是她的魂告诉你的,这……这在公堂上,大人也不会相信的。」 苗义看了一眼钱道安,又盯着杜九言,「杜先生,大家都说您最厉害,只要官司到您手里,您就能起死回生,就一定能赢。」 「您帮帮我,我给您讼费。」苗义道:「我就要告陈兴安。」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我虽不是衙门公差,可讼师办案前也是要稍作调查。这样,我和你去看一看,看完后不管接还是不接,我都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你看可行。」 苗义点头,「好,好。我现在就带着您去我家,我爹娘还有我媳妇都在家等您呢。」 杜九言不知道和苗义说什么,这个人已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只得和跛子道:「再陪我走一遭?!」 「好!」跛子颔首,宋吉艺和窦荣兴也跟着起来,「我们也去。」 钱道安和周肖对视一眼,也跟着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那就一起吧!」杜九言重在安抚苗义,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打击确实太大。现在人找她这里来了,她正好闲着无事,安抚一番也没什么。 一行人就跟着苗义还有跛子,去了苗家村。 ------题外话------ 今日三更!明日见啦。 140 案发现场(一) 苗家村和上次考试时的朱家村相距不远,但苗家村要更大一点,从官道下去就是村口,一直连着后面的山。 苗义说,他是天黑以后,进的后山。这一代他熟悉,几窝鸡,几只小鸡什么时候长大,他都很清楚。 所以,白天看好点,夜里去了以后,通常的收穫都要比白天更多。 所以这一带百姓多是夜里进山打猎,苗义也是,有时候几只兔子和野鸡,甚至还打过一整头的野猪。 陈兴安今年二十三岁,辰州人,他上面一个兄长,六个姐姐,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至于苗义和陈兴安的关系,按他语无伦次的回忆,应该是一年前,陈兴安跟随兄长,来邵阳拜访朋友,当时陈兴安一个人在外游逛,路过榆钱村时,被几个无赖纠缠,正好苗义路过救了他,并将受伤的陈兴安带回家休养。 陈兴安当时的右腿断了,在苗义的家中住了七天,直接兄长找来,才被接回家。 此后,陈兴安又来过两次,每次都会住十天左右。这一年他拜师学了雕刻和木艺,给苗义的家中制了许多家具,苗家两位老人,对他如同另外一个儿子一般亲热,就连苗义今年四月新娶的媳妇素娘,也称唿他为安弟。 这一次,陈兴安才来七天,来的时候就说他来住十天。 没有想到,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就是这里。」苗义大步进了自家的院子,院子的左边角落里堆着晒好的木材和干柴,右边则是两间单独盖着的厨房和杂物的房间。 正屋是一排五间,后院养着鸡鸭,还有菜园,茅房则在菜园的边上,离正屋很近。 杜九言去了堂屋,里面桌椅板凳都是新的,她摸了摸八仙桌上雕刻的花纹,刀工细腻,雕刻的自然生动,墙上挂着木雕镂空装饰屏风,卧室的门上挂着竹制的帘子。 这些木制品,不单手工很好,而且还很有创意,非常的细腻。 「杜先生,」苗义站在门口卧室的门口。这边主卧和堂屋是隔着一道墙的,所以卧室不单从院子里有道门,就是从堂屋里也开了一扇门,像是个套间。 杜九言去卧室,钱道安四个人已经在房间里,苗家老两口以及苗义的妻子素娘,依旧维持着被发现时的姿势,倒在血泊里。 苗义不让官府的人动,而跛子他们来了以后,由沈军作证,定性为土匪作乱杀人,稍后付韬会上报,对于苗家的人,会给予一定的赔偿。 「一刀毙命。」跛子蹲在苗义父母的面前,指了指两个人的脖子上同样的刀口,「伤在主脉上。」 杜九言也蹲下来,大家围在一起,周肖道:「既然是伤在主脉,那就应该会有很多血,屋外可有看到?」 「没有。」跛子道:「厨房和堂屋都没有血迹。」 周肖点头,「那人就是在这间房里被杀的。」 「公爹进儿媳的房间,这肯定不对。是不是土匪来了以后,将三个人撵到这个房间,一起杀害的?」窦荣兴问道。 跛子点头,「我们也是这样推断的,因为沈军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若非苗义回来的及时,他已经准备将四个土匪的尸体带走。」 「那么,沈百户和土匪前后进村,相隔的时间,有多长?」钱道安问道。 跛子回道:「我早上问过沈军,也和村口以及对面的邻居打听过,前后估计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个时间杀三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奇怪啊。」杜九言忽然出声,大家一惊朝她看去,苗义激动地问道:「杜先生,您发现什么了吗。」 杜九言道:「为什么你爹穿的是中衣,而你娘穿的整整齐齐?」 「我娘当时在熬鸡汤。」苗义指了指厨房,「鸡汤还在锅里,一直到早上,鸡汤还是热的。」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她起身,走到床边,素娘穿着粉色的中衣,披着头髮,皮肤很白,身形很瘦小,仰上的脸虽死气沉沉,但依旧能看得出,她容貌清秀,娇俏可人。 和苗义的父母一样,素娘的脖子上也是一刀,这一刀是砍下来的,刀口卷肉,足足将右侧的脖子上的肉全部砍断,若再深一点,刀再锋利一些,很有可能将整个头削下来。 这手法,简单、粗暴令人髮指。 但反过来想,这和土匪的手法和当时的心境,很贴近。 四个飢肠辘辘,心慌害怕的土匪在进了这家以后,害怕他们叫唤,而招来紧随在后的司兵,所以急躁地三个人赶到一个房间,简单粗暴地杀了,然后再出来,或许准备休息,或许准备吃点东西。 却不料司兵紧随而来,将四个人当场毙命。 「你和素娘才成亲吗?」杜九言见床上的被褥是新做的红色,苗义给素娘理了理头髮,「是,我们今年四月才成亲的。」 「可惜了!」杜九言颔首转头问跛子,「尸大过来验尸了吗?」 「验了,三个人身上的刀口,与收缴的四把刀的其中一把吻合,三个人死的时间,和四个土匪死的时间,相差无几。依照房里的血迹,和刀口的顺序,尸大认为,杀人者先杀了素娘,再杀的苗父最后杀的苗母。」 「素娘死时是坐起来的,应该是听到声音,惊坐而起,但随即被一刀砍在脖子上。苗父也没有反抗的痕迹,看这里的脚印,尸大认为,苗父是自己进来的,看到杀人者后退了几步,随即被杀。」 「至于苗母,当时应该在厨房的灶台上炖鸡汤,然后去的卧室,被杀后,兇手随手关上了门。所以在司兵来了以后,他们的打斗,只在院子里,并没有进屋里。」 跛子说着,带着大家出来,指着院中杂乱的脚步,「打斗的脚步和普通行走的脚步不同,力重且脚尖方向有一定章法。」 杜九言听着,朝堂屋里看去,确实如同跛子所言,堂屋里虽也有很多脚印,但和院子里留下来的却大不相同。 「九哥。」宋吉艺站在厨房门口招手,「你来看看。」 杜九言去了厨房。 厨房收拾的很干净,一个灶台两口锅,其中一口的锅盖半打开,另外一个宋吉艺已经开了,里面果然是半锅的鸡汤,黄澄澄的鸡油浮在上面,还有几个没成型的鸡蛋。 「是只下蛋的老母鸡。」杜九言仔细看了看,转头去问苗义,「你家有几只下蛋的母鸡?」 苗义不知道,「您等我一下,我去后院看看。」他丝毫不质疑杜九言的问题是不是奇怪,就跑去了屋后面,过了一会儿跑回来,回道:「还有一只母鸡在后院,这一只应该是比较肥一点的,一天早晚一个蛋,我娘攒着,每天给素娘煮一个吃。」 杜九言看着他。 「素……素娘她,她好像怀孕了。」苗义露出笑容来,虚虚的幸福,好像忘记了素娘已经死了的事,「她不好意思,说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再去城里找大夫看。」 「你刚才怎么没有提素娘怀孕的事?」跛子凝眉看着苗义。 苗义一怔,看着跛子,「我没说吗?我、我说了啊?」 「他……他是不是傻了?」窦荣兴同情地看着苗义,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节哀顺变,千万要挺住!」 苗义点头,冲着大家咧嘴笑,「我没事,我好的很。要不你们中午在这里吃饭啊。」 窦荣兴朝杜九言看来,她摇了摇头。苗义在强撑着,自我麻痹的让自己尽量冷静,就像将死之人的迴光返照,就像强弩之末。 就让他撑着好了。杜九言问道:「一直在提陈兴安,他人呢?」 「我把他关在房里了。」苗义指着最西面的一个卧室,「我不能让他跑了,我要将他绳之于法。」 杜九言颔首,「过去看看。」 苗义过去,将房门打开。大家进去,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皮肤很白,细皮嫩肉的长的像个柔弱的小姑娘,此刻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但衣着整齐,头髮也梳的一丝不苟,双手拢在胸前,静悄悄地躺着。 这神态……杜九言面色微变,将手押在对方的脖子上,有轻微的脉搏跳动,她朝苗义看去,「这附近有大夫吗,我怀疑他服毒了。」 苗义脸色一变,但也只是一变,随即摇头道:「没、没有大夫,要去城里找。」 「我带他去城里找大夫。」跛子将人扛起来,招唿屋外候着的马车,迅速驾车走了。 杜九言捡起陈兴安枕头边上的一封信,递给苗义,「你看看,是不是遗书?」 「我不看,」苗义摇头,「先生要是想看,你看吧。」 杜九扫了一眼苗义,就拆开了手里的信,字迹很娟秀,像个小姑娘的字迹,大概的意思在说,义哥,我对不起你,你让我照顾家里,可我却没有照顾好。 我没有脸再见你了。 义哥,我走了,你不要恨我。 「是自杀。」杜九言和苗义道。 「他心虚!」苗义道:「杜先生,您一定要将他救活,我要看着他上菜市口,我要看着他的脑袋掉下来。」 杜九言将信叠好装在荷包里,「你这么笃定他是兇手?」 「是!」苗义道。 杜九言道:「就因为你娘说的?」苗义点头,她又问道:「杀人是要有杀人动机的,你们关系这么亲近,你觉得他有什么杀人动机?」 苗义凝眉,盯着杜九言,满面的执拗,「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杀人动机,反正我娘说的话不会假。」 「那你娘还和你说了什么,你现在还能看到她吗?」 苗义四处找,好半天他看着杜九言,眸光虚虚的,道:「看不到了,我娘肯定在什么地方等我呢。」 杜九言不问了,在房间里转了转,又开了柜子,里面摆着十几件衣服,各式各样的颜色,看来陈兴安是个很讲究的人。 她翻开抽屉,抽屉里摆着雕刻用的道具,刀做的很细緻,有大有小,「咦……」 杜九言将另一个抽屉的东西拿出来,问苗义,「他抽水烟?」看陈兴安的样子,不太像。 「不抽。」苗义回道:「他很爱干净,说水烟抽完嘴巴很臭。」 杜九言点头,抚摸这烟杆,仔细看着上面浮雕的花纹,做的确实很好看,「那这烟杆是谁的?」 「不知道。」苗义道。 「杜先生,」苗义紧紧盯着她,目光执着的令人生寒,「杜先生,你会帮我的对吧。」 杜九言凝眉,钱道安和苗义道:「她没有办法帮你,也帮不了你,更何况,你告的人现在还生死未卜。」 「为什么?」苗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消失了,「为什么不帮我,我娘告诉我了,我娘从来不骗人。」 「是他杀的。」苗义道:「你们要是不帮我,那我就自己去官府告,要是官府也不收,我就亲自将他杀了。」 苗义说着,忽然回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声,「爹、娘、素娘,我去衙门,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完,就跌跌撞撞地走了。 ------题外话------ 这一局我输了,昨天大家的脑洞太精彩了,看的我瑟瑟发抖,不敢将下面的内容发上来了。 今天线索更多点,接着开吧,故事都是编的,和我不一样也是另外一个故事,不存在对错。 所以,接着编故事吧,悬疑惊悚家庭伦理故事。哈哈哈哈 141 被告反告(二) 大家面面相觑。 「怎么办?」窦荣兴道。 杜九言指了指后面,「我去看看茅厕。」她说着,跺着步子去了后面的茅厕,这情景让她似曾相识,想起来上次在朱家村的案子,也是和茅厕有关。 她揉了揉额头,停在茅厕外面。 里面收拾的比她想像的干净,鸡鸭等家禽就关在不远处的栅栏里,里面的草堆上还留着一个鸡蛋。 「这茅厕,离正屋很近啊。」杜九言回头去看苗家的后门,过穿堂从后门出来,走几步就是了。 她转头问跟着来的钱道安,「跛子方才有没有说,昨晚的后门是关着还是开着的?」 「说是关着的。」钱道安道。 杜九言哦了一声,绕过去到了前院,边走边道:「有些奇怪啊……」 「哪里奇怪?」钱道安道。 杜九言摇头,「整个案件都奇怪,可我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这个天,若是遗体不下葬,不用几天恐怕就……」周肖正站在外面和村民们道:「乡里乡亲,能不能劝劝苗义,让他速速将后事办了。」 「我是村里的里正。」一位个子不高胖胖的老人家出来,拱手道:「你们放心,等他回来我们一定会劝他。不过你们如果能帮他,也帮一帮吧,这孩子不容易,好不容易攒了点家当,娶了媳妇,却没有想到出了这种事。」 「可她说是她娘的魂告诉他杀人兇手的。」窦荣兴道:「这说不过去啊。」 里正脸一唬,道:「人会撒谎,鬼反而不会撒谎,你们要是不相信就走。」说着,挥着手示意他们离开。 周肖回头看着杜九言。 「走吧,」杜九言沉默着往城里走,「回城再说。」 宋吉艺道:「要、要、去、衙门、门吗?」他想去阻止苗报官。 「去看看陈兴安。」杜九言道:「不知道吃的什么毒药。」 陈兴安躺在医馆里,唇无血色,大夫说他吃了一些草头乌,幸好送来的及时,灌了两碗甘草汁后,人就醒了过来了。 杜九言问道:「草头乌有解药?」 「时间短就能解,时间长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大夫道。 杜九言点头,走到床边打量陈兴安,「你还好吗?」 「为什么要救我。」陈兴安的眼泪像断线是珠子,无声的哭着,很是绝望,「兴哥说是我杀了他一家人。我要以命偿命。只要我死了,兴哥就不恨我了。」 「他为什么说是你杀了他全家,你觉得是什么原因?」杜九言道。 陈兴安目光回神,落在杜九言身上,「他说是伯母说的,伯母的魂告诉他,是我杀的她。」说着,又闭上了眼睛,「我解释了,兴哥不相信我,他说他要告我,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就算是魂说的,那也该有理由,你觉得是什么,你们之间有仇怨吗?」杜九言问道。 陈兴安摇头,「没有,义哥他对我很好,特别特别好。」 「他的父母还有素娘呢,对你好不好?」 陈兴安顿了一下,点着头道:「好,他们都对我很好。」 「他现在去官府了。」杜九言道:「你想去和他解释吗。」 陈兴安摇头,「我解释不了,他不相信我。」说着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认识你,你是邵阳城里最有名的讼师。」 「你能不能告诉我兴哥,我真的没有杀他们。」他说着又哽咽了起来,「让他、让他不要恨我,我不想失去他这个哥哥。」 杜九言凝眉,摇头道:「我劝不了,恐怕还得你亲自去才行。」 「如果你真的没杀人,等他清醒过来,他自然会想明白的。」钱道安上前道:「如果你现在死了,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份打击。他现在已经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陈兴安一愣,「他会怎么样?」 「会精神失常,会崩溃,甚至会自杀。」钱道安道。 陈兴安一骨碌爬了起来,「那我回去,我去找兴哥,就算他杀了我,我也要陪着他。」 他说着,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又走了,怎么都神神叨叨的。」窦荣兴看着杜九言,一脸发懵,「现在怎么办,还管不管?」 杜九言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案子……很奇怪啊。」 「我回去看看。」跛子交了药钱回了衙门,杜九言几个人则回了三尺堂。 杜九言靠在新买的软榻上,摇着头祖师爷的扇子,看着屋顶……宋吉艺指了指杜九言,和窦荣兴道:「九、九哥、在、在想、想什么?」 「在想苗义的案子。」窦荣兴道:「九哥说有的事她想不通。」 宋吉艺哦了一声,点点头。 杜九言没有接苗义的请讼,衙门也没有受理,多番查证又有沈军的证明,苗家三口的死定性为匪人作乱,府城批发了一百五十两白银,让付韬补偿给苗义。 能做的就是这样,匪人已经死了,能赔点钱,官府已经仁至义尽。 杜九言很闲,早上一来就靠在软榻上看书,打盹儿,等吃饭,隔了两日的中午,忽然来了一位中年男子,窦荣兴迎他进来,问道:「您是来请讼的?」 「是!」男子自己介绍道:「在下陈兴波,我要告苗义打伤我弟弟,让他陪我弟弟医药费还要让他坐牢。」 窦荣兴啊了一声,惊愕地道:「你……你是陈兴安的哥哥?」 「是!」陈兴波道:「我弟弟就是陈兴安,他前天被苗义打断了一条腿和一根肋骨,人现在还躺在客栈里面,起不来。大夫说他很有可能活不成了。」 窦荣兴目瞪口呆,不由回头去看杜九言。 「你要告苗义伤人?」杜九言看着陈兴波,「你问过你弟弟同意告吗?」 陈兴波道:「他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我就是要告。他家死了人我是很同情,可也不能非要赖上我弟弟,说是他杀人。还逼着我弟弟自杀,打我弟弟。这种没良心的人,我一定要告。」 「那我们不能接。」杜九言道:「实不相瞒,前几日苗义来三尺堂告陈兴安杀人,我们也没有接,今天就不可能接你的请讼。」 陈兴波道:「他告我弟弟杀人,是没有道理的,可我弟弟被他打伤,是很多人都看到的。」 「你为什么不接?」 杜九言道:「因为有的事我没有弄明白,没有弄明白的事,我无法强行给出答案。」 「这什么跟什么。」陈兴波道:「你们不接就拉倒,我去西南。」 他说着,摔了门就走,窦荣兴莫名其妙,「九哥,这事儿……越弄越复杂啊。」 杜九言接着翻着卷宗。 「你说,西南会借这个讼案吗?」钱道安忙里偷闲抬头问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不会!苗义虽打人,可在情感上大家更偏向他,这个讼案打下来,没有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窦荣兴点头,「又不是伸张正义,又不是寻求真相,更不是帮助弱小……弄来弄去还那么复杂,就是吃力不讨好。」 杜九言嘴角一勾,道:「我们窦先生进步很大啊。」 「那是!」窦荣兴嘿嘿笑着。 宋吉艺看着大家,滋熘一下跑了出去,窦荣兴喊道:「你干什么去。」 「他估计去打探消息了,想知道西南会不会接陈兴波的请讼。」杜九言看了看时间,「我要回家吃饭睡觉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将书丢在软榻上,负着手慢悠悠地出门走了。 「爹!」小萝蔔趴在门口看着他,「你最近很闲吗?」 杜九言警觉地道:「没有啊,你想要让我陪你,我还是没有空啊。」 「不是啊。」小萝蔔道:「如果你要是很闲,那我们去新化吧。我好想银手叔啊。」 杜九言还真的动心了,牵着儿子进来,想了想,道:「行。等晚上你跛子叔回来,我们商量一番。大家一起去新化,去看银手,再游玩散心。」 「嗯,嗯。」小萝蔔点头不迭,「爹啊,你能把你的弯刀借我玩会儿吗。」 杜九言凝眉看着他将刀解下来给他,「你准备用我的刀干什么?」 小萝蔔道:「我切青菜啊。我要给小鸡吃。」 杜九言还真的听到了小鸡的叫声,她问道:「先生给你买的小鸡崽?」 「嗯?」小萝蔔点着头道:「买了五只公鸡,十五只母鸡。先生说等过几个月,母鸡就可以生鸡蛋,然后鸡蛋能孵小鸡,小鸡再变成母鸡再生小鸡……」 说着,眼睛都笑弯了,「娘,一只鸡能卖十几文钱,一个鸡蛋也要两文钱,我……我觉得我要发财了。」 「靠养鸡?」杜九言道。 小萝蔔跟在她屁股后面,摆着手指算帐,「你想啊,一只鸡三个月后就能下鸡蛋,一天两个鸡蛋,我有十五只母鸡呢,一天就是六十文钱,一个月就是一吊钱,一年就是十几两的银子啊。」 「还有,还有。小鸡也会变很多,六个月后,我可能每天可以收到一百个鸡蛋,然后一天两百文钱,我再卖掉一些公鸡和母鸡。」 小萝蔔趴在桌子上,手指翻飞和打算盘一样,「是不是,是不是能发财?」 「能!」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我儿精明,还能干!」 小萝蔔一脸憧憬。 「和我算一天了。」陈朗端了一碗梨子汤进来,「说以后家里的开销他的鸡就能负责了。」 杜九言喝了一口甜汤,和小萝蔔道:「你先把这二十只鸡养好养大了再说。等长大了,让先生宰了给你炖汤喝。」 「不行。」小萝蔔跟老母鸡一样,跑过去护在墙角的鸡罩边上,「我的鸡留着下蛋的,不能杀。」 杜九言白了儿子一眼,忽然心头有什么飞快的跳了出来,她一愣,怔在原地…… 苗义家的鸡也是下蛋的,他娘为什么杀了,还在半夜杀? 「九言。」陈朗见她脸色沉下来,惊了一下,小萝蔔蹬蹬跑过来,嘘道:「我爹在想事情,她最近一直在想事情。」 陈朗点头,大家不敢说话打扰杜九言。 杜九言端着甜汤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眉头紧紧锁着,忽然她站了起来,放了碗,陈朗问道:「你要出去?」 「我去找沈军。」杜九言边说边走,陈朗道:「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所以去找他?」 杜九言嗯了一声,开门走了。 「我……给我爹启发了对不对?」小萝蔔和陈朗道。 陈朗笑着道:「是!你给你爹启发了,让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这几天都没有弄清楚的事情。」 这边,陈兴波去西南请讼,果然被拒绝了出来,他气唿唿地出来,刚到西南的门口,就有个人贴了上,道:「这位先生,是不是要请讼啊,来我们明德啊,我们明德立世百年,有着深厚的底蕴,每个讼师都有着丰富的经验,绝对能让你满意。」 陈兴波停下来打量着说话的人,此人面容清秀,年纪二十五六的样子,笑起来很和善,「你是?」 「在下明德讼行余轲!」余轲笑着递上名片,「先生,西南现在不行了,一般的案子他们不敢接,生怕和杜九言对上,被他压制又丢了脸面。但是我们不怕杜九言。杜九言就是剑走偏锋而已,这样的人压制西南那种正统的讼师,或许有用,可对于我们却一点用都没有。」 「先生可要试试?」余轲笑呵呵地道。 陈兴波点头,「好,那我就请你给我弟弟做讼师,一定要告到苗义坐牢!」 他的弟弟在家里,全家人当宝贝一样的宠爱,借住在苗义家几天,不但被他怀疑是杀人兇手,还将他打成了重伤。 苗义太不是个东西了。 他要不告,这口恶气,他咽不下去。 142 善恶不明(三) 「先生您怎么称唿?」余轲请陈兴波边走边说。 陈兴波做了介绍,又把案情始末解释了一遍,余轲一脸惊讶,「苗义家的案子我听说了,他要告你弟弟杀人。你现在告他打伤你弟弟?我觉得不如再加一条诬告之罪吧。」 「诬告?」陈兴波点头,「行,罪越重越好。」 余轲应是,「那你弟弟现在在何处,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两个人去了陈兴安现在租住的东安客栈后院,他一家人从辰州赶过来,因为人太多,所以就租住了一整间的院子,余轲一进去就吓了一跳。 一院子的女人,从老到小,他粗粗看去,一共十一位! 「这……都是你家人?」余轲嘴角抖了抖。 陈兴波回道:「这是我爹娘,这几位都是我妹妹,兴安的姐姐。」 「这么多姐姐?」余轲看的眼花缭乱,陈兴波回道:「我家兄妹八人,我是兄长,有六个妹妹,兴安是最小的弟弟。」 余轲点头应是,呵呵笑着道:「真是有、有福气。」 「哥,这是你请来的讼师吗?」其中一位年纪看上去比较小的姐姐道。 陈兴波道:「这位余先生是我请来的讼师,他来看看兴安,了解一下情况。」 「余先生,不管多少钱,你一定要为我弟弟出口气。苗义太可恶了,一定要让他去坐牢。」那位姐姐道。 余轲应是,笑呵呵地道:「一定,一定。先让杜某去见小陈相公。」 在一群女人的簇拥下,余轲见到了躺在床上的陈兴安,奄奄一息生不如死的样子,他一家姐妹加上母亲侄女都围在床边上,又是哭又是骂的,叽叽喳喳,实在是热闹至极。 但无论余轲问什么,陈兴安都不开口,像死了一样。 余轲呵呵笑着,道:「小陈相公,这事不是你不开口,就过去的了的。你看看你的父母姐妹还有兄长多担心你,就算你心里难过不痛快,看在他们关心你的份上,你也应该振作起来,为了家人,你也应该让苗义付出代价。」 「我不告他。」陈兴安道:「义哥打我是应该的。」 他这话一说,房间里就跟鸭子出笼似的,叽叽喳喳嘎嘎嘎的,无数的声音堆叠子在一起,余轲两耳嗡嗡响,不知过了多久,陈兴安已经用被子捂住头,任凭别人说去。 余轲心急如焚,可只能在一边等着。 果然一日后,陈兴安从极力反对,变成了默许,他问余轲道:「如果告义哥诬告我们赢了,义哥是不是就会原谅我了。」 「如果诬告成立,官司你赢了,那就表示你是无辜的,你没有杀人。」余轲道:「他当然会原谅你。」 陈兴安闭眼想了想,道:「好,那就告他诬告之罪,让他知道,我是清白的。」 「对,对,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余轲呵呵一笑,「你放心,有我余轲出马,一定没有问题。」 陈兴安点头,「那有劳余先生了。」 「余先生,余先生。」说着话,陈兴安的一位姐姐跑了进来,「衙门送公文来了,你看看。」 余轲忙接过来,顿时惊了一跳,陈兴安问道:「怎么了?」 「你不用告苗义了,因为苗义告你了。」余轲给陈兴安看公文,凝眉道:「他告你杀了他父母妻儿。」 陈兴安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余轲,「不、不是说衙门不受理的吗?我……我没有杀人啊,那个司兵也能作证的啊,为什么衙门还受理?」 「因为杜九言接了苗义的讼案。」余轲道:「她现在是苗义的讼师。」 余轲暗暗兴奋。这是运气啊,第一次到邵阳来打官司,就让他对上杜九言了…… 只要他打败了杜九言,那么他在邵阳立刻就能站住脚了。 这个案子,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好好调查。 他会让世人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一个杜九言。杜九言的路,他余轲也能走出来……不就踩着别人扬名立万。 杜九言踩西南扬名,那他就踩杜九言。 踩杜九言,比踩西南更容易,毕竟西南是一群人,而杜九言不过一个人而已。 哈!以后,别人只会记得他余轲,他余轲会成为第二个杜九言,迅速扬名,受人尊敬爱戴! 「你别怕,你既然是清白的,他们无论怎么告都不会有用。」余轲道。 陈兴安的姐姐道:「我听说杜九言和付大人关系很亲近,付大人会不会偏袒她。」 「别人不好说,但付大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余轲道:「付大人为官清廉正直,绝无问题。」 他说着,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们就从原告变成被告了,还有五天的时间,我要去做一些准备和调查,如果有事我会来找你们,你们若是有事也可以随时去找我。」 姐姐应是,陈兴安撑着起来,看着他道:「余先生,在上堂之前,你能不能去问问兴哥,可以不可以和我见一面。」 「我可以去试试。但是他可能不会见你。」余轲道。 陈兴安点头,又躺在床上,双眸发直,没了声音。 余轲很忙碌,他以被告的讼师的身份,去衙门请了牌票,由两个衙差陪同去了案发现场,随后,他又在衙门里待了两天,将衙门里调查的证据和沈军等人的证词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 「杜先生。」门外,黄书吏笑呵呵地道:「你都调查好了?怎么今天有空过来和大人喝茶。」 杜九言笑着进来,道:「案子都在我脑子,哪用跑来跑去的调查。黄先生,可有存货,泡来尝一尝啊。」 「杜先生太抠了。」黄书吏笑着道:「每次来都要喝我的茶,我这点俸禄,哪够杜先生您牛嚼牡丹,海喝三大碗。」 「不能解渴的茶,不是好茶。」杜九言说着坐下来,黄书吏泡茶来,两个人对面坐在茶几上喝茶聊天。 余轲打量着杜九言,今天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直裰,个子不算特别的高,人也很瘦,头髮绑在脑后,奇奇怪怪地半长不短。此人肤色很黑,但笑起来牙很白,尤其那双眼睛,黑亮亮的宛若会发光的宝石。 容貌还算过的去,至于睿智聪明……大家走着瞧吧。 余轲埋头继续看卷宗。 他和杜九言不一样,杜九言已经算是功成名就,至少在宝庆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现在可以随意对待官司,可他不能。 他必须要比她更加的努力才可以。 杜九言端茶喝着,也随意打量了一眼余轲,黄书吏看到了,笑着低声道:「这位余先生以前在宝庆,近日来的邵阳。和杜先生您差不多,和三位兄弟一起,开了一间不大的讼行,叫明德。」 「这是他来邵阳接的第一桩讼案,我看他极其的认真。我听说你这次就找了一趟沈军后,就没再做别的事了?这些野路子很可能比西南刁钻多了。」 杜九言道:「黄先生,我这不就是在等三爷吗,一会儿我就去干活了。」 「怎么,是发现了什么,要去找证据吗,要不要我陪着去?」黄书吏呵呵笑着。 杜九言摇头,「三爷陪我去,是私下里帮忙,您去就是出公差。黄先生,您调查的东西,我得上缴。我亏不亏啊。」 「你早晚要上缴啊。」黄书吏道:「不过,你们去哪里找证据?」 杜九言哈哈一笑,压着声音,道:「掏粪!此事您可千万不要和三爷说,不然他就不会去了。」 「太坏了。」黄书吏哈哈大笑,「你说的我都想去看看掏粪的三爷是什么样子了。」 两日后开堂,钱道安陪着杜九言到衙门来,一边走一边还是不放心,「你真的认为,是陈兴安杀了苗义父母?」 他怎么看,陈兴安都不像杀人兇手。 因为陈兴安眼中的悲怆,绝望还有痛苦不是装的,甚至于,他服毒自杀也都不是装的,他真的想死!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兇手。 「是不是兇手,和他像不像没有关系,」杜九言道:「有的人,杀人时兇狠毒辣,可完事后却又后悔莫及,恨不得以死谢罪。但这并不能沖抵他的罪行,杀人,就是杀人,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但你没有证据啊。」钱道安嘆气,「就疯疯癫癫的苗义,还有他口口声声,他娘的魂魄?」 杜九言停在衙门外,淡淡道:「或许,真的是他娘的魂魄告诉他的呢,这世上的事,说不清楚啊。」 她杜九言也是一缕幽魂啊。 钱道安浑身一冷。 杜九言进去,路过人群时,有人问道:「杜先生,听说原告都疯了,告他好兄弟杀了家人,还是他娘鬼魂告诉他的,这案子您接了,没法辩啊?」 「先生、先生,您不要以为可怜别人就帮别人,虽然我们都知道先生是好人,但您不能坏了自己一直不败的战绩。」 「疯子虽可怜,可不足以让先生您为他付出这么大。」 小姑娘们很激动,想劝杜九言放弃,毕竟这个案子神神叨叨的,原告疯了,被告被原告打的重伤在身,还因为自责自杀了一回…… 这个案子,原告不可怜,被告不可恨,听着就觉得没劲。 「我是为正义而战的讼师,从不去衡量这些以外的名利,所以大家不用为我担心,不管输赢,我只问初心不论成败!」杜九言拱手,笑呵呵地进去了,留下身后少女们一片惊唿之声。 这样的杜先生,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不尊敬。 钱道安抚额,嘀咕道:「这些话每次都说,大家居然还真信他了。」 「让一让。」余轲拱手,往衙门里去,少女们让开看也没看他一眼,三两个聚在一起,议论杜九言新的讼师袍子上,那一小朵红色的花蕊。 「一定是哪位姑娘给杜先生绣的,我也会,改天我也给先生绣一朵。」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绣花来。 余轲顿了顿,垂着头快步进去。 在众人身后,区恆和两位师兄弟以及周岩几人静静立着。 ------题外话------ 今天三更,明天见! 143 鸡汤引路(一) 「带原被告上堂。」付韬敲了惊堂木。 苗义走上公堂,陈兴安也被人用椅子抬着上来,两人行礼,付韬又问道:「沈军可到了?」 焦三颔首,到后堂请了沈军上堂。 如此,案件涉及到的人都已经到齐。 「杜九言。」付韬嘆气,这一次连他也没有看懂,杜九言为什么主动去找苗义接这个讼案,「你既是原告,你先说。」 陈兴安咳嗽了两声,有些虚弱地靠在椅子上,目光哀求地去看苗义,喃喃地喊道:「义哥。」 苗义直挺挺地跪着,仿佛听不到别人说话,嘴里一直碎碎念,仿佛是在和谁在聊天。 大家看着心情极其复杂。 「七月十五的晚上,城外苗家村註定不平静!」杜九言开口,道:「因为这天晚上,有四名悍匪在司兵追捕之下,穷途末路进了苗家村。当时他们飢饿,疲惫急需要一个有饭吃有地方睡觉的地方。于是机缘巧合,他们进了苗义的家。」 「待进去后,随即沈百户就带着兄弟们追上来,双方一场打斗后,四位悍匪当场毙命。而令人气愤并惊骇的是,我的请讼人苗义,他的父母和已经怀孕的妻子,横死在房中。」 「刀从这里砍的。」杜九言用手给大家做示范,比划在自己的脖子上,「斜砍一刀,皮肉外翻,动脉断裂血流如注,房间的地面宛若血洗过一般,赤红,血腥令人崩溃不忍去看。」 外面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如此残忍至极的手法,实在令人悲愤到极点。」杜九言道:「但是,更令人气愤的是,这样残暴泯灭人性的兇手,居然是苗家一家人视作亲人的好友,陈兴安。」 「杜先生,」余轲拱手,道:「案件不过刚刚开始,您这样肯定兇手,就是对我请讼人的侮辱,作为讼师您这是有违准则和公平的。」 「您既是原告,那么就请您用证据来说话。」 杜九言打量着肤白貌美的陈兴安,「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请你如实回答。」 陈兴安蒙面哭着,点了点头,「先生请问。」 「当夜,土匪进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杜九言问道。 陈兴安抽噎着,单薄的后背一抽一抽的,十分的无助,惹人疼惜怜爱,「我当时肚子疼,去了后院的茅房,等我回来的时候,谁知道……」话说不完又哭了起来。 「真是可怜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是啊,我看他连只鸡都不敢杀。」 外面有人议论,余轲转眸扫过去,眼底划过笑意……是啊,陈兴安确实不敢杀人,也不可能杀人,所以,杜九言不可能找得到证据。 「去茅房啊,待了多久呢?」杜九言问道。 陈兴安很配合,嘶哑着声音回道:「估计一盏茶的时间是有的,我最近身体有点……有点不适。」 「在茅房蹲了一盏茶的时间,期间,你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杜九言问道。 陈兴安摇头,「我真的没有听到。」 「呵!」杜九言看他,冷笑道:「茅房离堂屋不过二十步,离房间也只是隔着一道墙,你是把头埋在粪坑里?」 噗!不知谁没忍住笑了出来。 付韬无奈地看了一眼杜九言,道:「肃静!」 「我真的没有。」陈兴安摇着头。 「没有把头埋粪坑却听不到,这多古怪!」杜九言道:「第二个问题。你可知道苗义的母亲乔氏,为什么在将近子时的时候,在厨房炖鸡汤呢?」 陈兴安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给嫂子炖鸡汤吧。」 「苗义。」杜九言问道:「你出门去打猎的时候,你娘在做什么?」 苗义看着杜九言,道:「我娘在洗漱。」 「那就是说,她当时已经打算休息睡觉了?」杜九言道。 苗义点头,「我娘一直睡的早,起的早。她经常是天一黑就睡觉,早上丑时就起床干活了。」 「一个每天早睡早起的老妇人,为什么这一天子时不到,居然起床杀了一只鸡,蹲在厨房熬鸡汤呢。」 「他儿媳有孕在身,或许是儿媳想吃,她起来杀鸡熬鸡汤,不是很正常吗。」余轲道。 杜九言又问苗义,「你进山打猎,猎的最多的是什么。」 「野鸡和兔子。」苗义道。 杜九言点头,巡视一周最后走到陈兴安面前,「所以,你知道你的干娘为什么半夜起来,杀了一只下蛋的鸡,来熬鸡汤吗?」 「我不知道,」陈兴安哭了起来,嘤嘤的哭,「干娘没有告诉我。」 杜九言凝眉道:「你要再哭出声来,我就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折了。」 「你……」陈兴安吓了一跳,忘记了哭,梨花带雨地看着她。 杜九言道:「是你,将她从睡梦中喊起来,以身体不适为由,要求她杀了自己生蛋的母鸡给你熬鸡汤!」 「所以,苗家三口死的时候,只有乔氏是穿的整整齐齐,而苗父穿着中衣,素娘还躺在床上。」 「乔氏,因为她喜爱的干儿子,开口要求,想要喝母鸡的汤。就连等苗义打猎回来都等不及了。」 「乔氏夜半起来,杀鸡熬汤,却不知道,她喜爱疼惜的干儿子,是别有目的暗藏杀机。」 付韬问道:「有何目的?」 「是啊,有什么目的?」外面有女人喊道,声音尖刻。 杜九言道:「夜半时分,家家户户都关门睡觉,苗义的家既不在村口,也不在村尾,既不是最大的房子,也不是最阔绰的。土匪为什么独独进了苗义的家。」 好像被人掀开了一层面纱,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土匪进苗义的家,大家一直认为,他们总会选择一家,去苗义家是因为他们倒霉而已。 却没有想到,到了杜九言这里,却有了别的解释。 「为什么?」苗义抬头看着杜九言。 「因为这锅鸡汤!」杜九言道:「一群飢肠辘辘如同饿狼一样的土匪进了村子,在他们犹豫不决,不知道去谁家的时候,突然,他们闻到了香喷喷的的鸡汤。仿若仙人指路,自然是径直而去。」 「所以,去苗义家,不是偶尔,不是意外,不是苗义家倒霉,而是有人,用鸡汤的方法,给他们引路。」 杜九言盯着陈兴安,问道:「你说呢,陈相公。」 苗义浑身发抖,死死地盯着陈兴安。 「不、不是。」陈兴安看着苗义,摇着头,「义哥,我、我不知道。」 苗义大喝一声,「闭嘴,你给我闭嘴!」 陈兴安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杜先生这么一说,很有道理啊。好好的谁家半夜会起来杀鸡炖汤,不讲儿媳妇刚刚怀孕,就算是要生了,也不至于半夜熬鸡汤吃。」 「还是下蛋的鸡,我宁愿去买一只回来,也不可能杀自己家的老母鸡。」 大家议论纷纷,余轲慌了一下,随即又镇定下来,否定道:「杜先生,就算是鸡汤让土匪们选择了苗家,可陈兴安并不知道土匪会去苗家村,他又如何事先安排这一切,又故意引着他们进去。」 「这位先生问的好。」杜九言道:「当时我去苗家时,一直想不通的就是这个问题。陈兴安就算是有目的的让乔氏起来熬鸡汤,可他并不知道,那天的土匪会去进村。」 这位先生?余轲脸色僵住。 门外,周岩冷笑,道:「你看她多狂妄,到现在没有接过对方讼师的话,恐怕连余轲是被告讼师,她都不知道。」 「这位讼师确实不行。」区恆道:「当他野路子,却如此势弱,不说辩,怕是这场官司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周岩点头,「如此相比,区师兄您当初能堵住她的路,赢她一堂,已是很好了。」 话说完,他和区恆都是一愣,随即面色难看不再说话。 什么时候,能堵住杜九言,已经成了一种「好」的标尺了? 这不可能! 堂内杜九言并不知道外面的聊天,继续道:「土匪不去,他还怎么实施残暴的杀人计划?」 付韬颔首,「这是个关键的问题,你可有证?」 「有!」杜九言说完,看向沈军,「沈百户,能不能告诉大家,这三天来,你们追着这些人,都经过了那哪些地方。」 沈百户回道:「从宝庆到渭州,再到邵阳城外。起初他们是十六个人,一路打杀到这里,只剩下四个人。」 「按道理说,他们不该往邵阳走,既去了渭州,他们为何不去江西,又或者南而逃,到广西去呢?」杜九言问道。 沈百户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愣了一下,「他们被我们追赶,慌不择路?」 「非也。因为有人告诉他们,邵阳有东西,等着他们来取!」杜九言说完,沈百户一愣,不解道:「取什么东西,谁告诉他们的?」 杜九言转过头来问苗义,「几年前,你救陈兴安的时候,可还记得,当时欺负他的人,是谁?」 「是榆钱村赌坊里的人。」苗义道:「我当时在那附近做事,所以顺手救了他。」 杜九言颔首,钱道安送了一支烟杆上来,「在那以后,陈兴安又去过榆钱村的赌坊,这一次,他不但没有受到欺负,还和他们里面的许多人认识了。」 「这一支烟杆,是出自陈兴安之手。」杜九言递给沈百户,「有没有觉得眼熟。」 沈百户想了想,又朝焦三看去,「俞大是不是也有一副?」 「没注意看,但是这么瞧着,是有点像。」焦三道。 杜九言道:「不是有点像,而是俞大的烟杆就是他亲手制的。」她说着,走到陈兴安面前,问道:「是不是?」 陈兴安摇着头,「不、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你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俞大的钱在苗家村?」 陈兴安摇头,情绪开始激动,摇摇欲坠。 大家看陈兴安的视线,就从怜悯变成了厌恶。一个大男人一直哭,哭的人很烦。 钱道安递过来一封信,杜九言抖开,道:「几天前,我去找了沈百户,检查了当夜死去的四个土匪后,很可惜一无所获,于是我又随着他去都司衙门,在义庄里找到了其他的十二具尸体。很不错,找到了这封信!」 她将信给众人看,「这是一封字迹娟秀小巧,信息很大的来信。」 「信中说,俞大的钱,全部被转移到了苗家村,请他们来取,好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杜九言说着,将信递给了黄书吏,随即又拿出一封信出来,「这封信,是陈兴安案发第二日自杀时写的绝笔书,两封信的字迹我已比对过,分毫不差!」 「除此以外,沈百户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付韬就看着沈百户。 「我们剿杀了四个土匪后,也缴获了四把刀。」沈百户让人将刀带上来,「这四把刀,其中三把都已经卷了刃口,磨损的厉害,而唯一有一把,刃口很新,几乎没有怎么用过。随后我和尸大比对过三名死者的伤口,正是这把才开刃的新刀杀了他们。」 「大人,这一路我们打打杀杀十几日,他们没有机会换新刀,所以,我敢肯定这把新刀,虽和他们用的兵器一模一样,但绝不是他们的。」司兵道。 付韬凝眉,问道:「那把旧刀,可曾找到?」 付韬一问,陈兴安脸色巨变,勐然抬起头朝杜九言看来。 「这就是。」杜九言指着差役手中的旧刀,大声道:「这把旧刀,在苗家的茅厕中打捞出来。」 「写信,鸡汤引路,杀人,藏刀,装柔弱!」将刀往陈兴安面前一拍,喝道:「是你招,还是我替你接着说?!」 陈兴安吓地一抖。 ------题外话------ 你们脑洞好大,小弟甘拜下风! 144 美救英雄(二) 陈兴安跌坐在地。 因为断了一条腿,他半爬着到苗义面前,「义哥,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以前……以前我说什么你都信我的。」 苗义看着他,像是不认识,「我信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杀了我的家人,你这个畜生!」 「我不是,义哥……」去抓苗义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义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苗义一把掌将他扇在了地上,喝道:「你不要和我说话,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血肉。」 「义哥!」陈兴安趴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 门外,有七八个女人齐声惊叫,「小弟!」说着,一起冲破了防线,跑道公堂内,几个将陈兴安抱住,几个人围着苗义,一顿谩骂捶打乱挠。 公堂上,瞬间变的热闹起来,尖叫声,谩骂声痛哭声,不绝于耳。 「胡闹!」付韬大喝一声,「来人,将她们都拖下去!」 焦三带着人上去拉陈兴安的姐姐们,其中一位忽然冲着杜九言过来,亮着招子就过来抓她的脸,「你这个畜生讼师,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弟弟,我和你拼了。」 不等杜九言抬脚,忽然那位姐姐被人抬脚一踹,飞扑在地上。 杜九言挑眉,就看到跛子面无表情地上去,将姐姐提熘起来,往外面一丢。 公堂内再次安静下来,苗义和陈兴安都负伤在身,付韬实在是恼火,蹙眉道:「若再看管不利。让闲杂人等进来,就一人去领十板子。」 余轲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喊道:「杜先生,我有一问,还请你回答。」 杜九言看着他。 「杀人最重要的,就是杀人动机。陈兴安与苗家人相处很好,认了干爹和干娘,他亲自动手,给他们家做了几房的家具,甚至苗义成亲的家具,都是他做的。」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去杀人!」余轲道。 杜九言点头,「问的好。」 她蹲在陈兴安面前,问道:「我一直想不通,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哭哭啼啼,像个小姑娘一样。但就在刚才我明白了。」 「那么多疼爱你的姐姐,自小由那么多女性养着你,捧着你。是不是,在你的心目中你一直当自己女孩呢?」 陈兴安脸色煞白,抬头看着杜九言,浑身在发抖,「不、不要说。」 杜九言道:「爱而不得,人性泯灭!你觉得只要杀了苗义的父母,杀了他的妻子,那么苗义就是你的了,就能和苗义双宿双飞,恩爱一世了。」 「你的杀人动机,实在令人不齿。」 「住口!」陈兴安喊道:「你住口!」 杜九言将陈兴安的衣领提起来,冷笑道:「敢做就要敢认。你是准备窝囊到死吗?」 陈兴安嚎啕大哭,打着杜九言的手,「你放开,放开我。兴哥……」 杜九言嫌弃地将他丢在地上,陈兴安去找苗义。 苗义看也不看他。 「大人!事情的经过很清楚。此事是陈兴安蓄谋已久的杀人计划。他写信给俞大的手下,引着他们来苗家村,用鸡汤勾引他们进苗义的家。而在这些土匪不知道的是,当他们来前,有人已经将苗家一家三口杀了。」 「杀了人后,陈兴安并没有去茅厕,而是在院子里等他们,或许他还和土匪热情的叙旧了。在这其间,他将刀换掉,便带着旧刀去了后院,把刀丢在了粪坑里。」 「紧接着,沈百户带着人进来,一场恶斗后,俞大的手下全部死了,陈兴安的计划天衣无缝,完美至极。」 杜九言说完,里外一片寂静,就连陈兴安的六个姐姐以及父母哥哥,都安静的没了声音。 陈兴安是男人啊…… 他因为喜欢苗义,所以杀了他的全家,就为了独占苗义? 这什么? 「他娘的。」不知道是谁啐了一口,「弄了半天是个兔爷,男人喜欢男人,还杀了人全家。」 「太噁心了。杀了就杀了,你看他那德行,居然还自杀,还哭哭啼啼,还博人同情。」 「他娘的刚才还觉得他可怜。我要回家洗洗眼睛去,今晚是吃不下去饭了。」 陈家的人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这个结果很意外,又似乎不意外。 「陈兴安。」付韬凝眉,也露出嫌恶之色,「关于杜先生方才所言,你可有异议。」 陈兴安仿佛没有听到,跪在苗义面前,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可却被苗义拍开,陈兴安哭着喊道:「义哥。」 「我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就是看着你被人打死,我也不会救你回家的。」 苗义往后退,根本不想看到他,嘶吼道:「爹、娘、素娘……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救这个畜生回家。」 「义哥,我对你的好,你都没有看到吗?」陈兴安伸出手给他看,「因为你喜欢木雕,所以我拼命去学,哪怕一双手变的粗糙难看,我也丝毫不后悔犹豫,因为想看到你,我走百里路,住在你家跟着你吃苦。看着你和素娘亲亲我我,我日日受着煎熬。」 「你给别人跑镖,为了让你能接到活,我去接近俞大和他周旋,我受了多少委屈,这都是为了你。」 「我会对你好,比素娘对你还要好。」陈兴安道。 「可是他们呢,他们处处都在阻挠我。吃饭你和素娘坐在一起,出门你和素娘有说有笑,睡觉你和素娘卿卿我我。在这以前,你的好都是给我的。」陈兴安死死抓着苗义的胳膊,「你变了,你以前喜欢我的,为什么你要变心,为什么!」 「没有他们,你就会像以前那样对我了,为我打架,保护我,逗我笑。」 「你是我的。」陈兴安嘶吼道。 苗义吃惊地看着他,「喜欢你?我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滚,不要碰我,滚!」 他说着,气愤至极,揪住陈兴安的衣领将他推出去。 「你喜欢我的,你自己不知道而已。」陈兴安爬过来,眼睛直勾勾看着苗义,「原本,我是可以忍耐的,只要能看到你,我都可以忍耐。可是……可是你告诉我你要和素娘在一起,你说你要一辈子对她好,我都听见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陈兴安喊道:「我恨他们,恨死他们了。」 「闭嘴!」苗义只觉得噁心,「我要死你,凌迟,割你千百刀!」 陈兴安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好,好。那就如你所愿。」他转头看着付韬,道:「大人,我认罪,我全部都认,你判我凌迟吧。」 「义哥,」陈兴安忽然转头过来看着苗义,「等我凌迟那天,你一定要来看啊,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 「让他画押。」付韬烦躁不已,黄书吏将本堂的卷宗拿上来,陈兴安咬破了手指,摁了手印签上了自己名字。 外面,他的姐姐和父母兄长哭喊了起来。 「小弟,你不要画押,你不能画押啊。」 「你没有杀人,你不能认罪!」 「不能啊,小弟!」 哭喊声不断中,陈兴安回头看向家人,咚咚磕头,惨笑道:「下辈子,我再报答你们的恩情。」 「本案手段残忍,性质恶劣,动机更是令人不齿。」付韬气愤之下,一口气将判词写完,摔了笔,喝道:「古有农夫与蛇,今日有陈兴安,蛇是冷血畜生,而陈兴安却连冷血畜生都不如。所以,本官按律判处陈兴安凌迟之刑!」 他说着,拂袖起身,怒气沖沖地出了公堂。 「小弟,小弟!」陈家的姐妹想要冲进来。 衙门捕快将陈兴安拴住,拖了下去。 余轲站在原地,左右四顾,无人看他。 杜九言没有接他的话,就连付韬定案,都不曾来问他意见。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九言将苗义扶起来,凝眉道:「案子结束了,你速速回家将你父母妻子下葬,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杜先生。」苗义将杜九言退给他的钱袋子递给他,「这是讼费,请您收着。」 杜九言收了,顿了顿道:「我接讼案收费很高,你这几百两完全不够。剩下的就算卖房子也是不够的,你看怎么办吧。」 「杜先生,」苗义痛苦地看着她,「我、我没有钱了。」 杜九言颔首,「那就攒钱还我吧,当牛做马来三尺堂给我们做饭打扫抵债也是可以的。」 「杜先生!」苗义噗通一声跪下,咚咚磕头,「杜先生好意,我苗义铭记在心,至死不忘。可我已没有脸面和勇气再活下去,求杜先生成全我,让我去死吧。」 「你要想死可以啊,把剩下的讼费结清了。在三尺堂做够一年的活,我们再来谈死不死的事。」 苗义捂着脸,哭了起来,浑身发抖语不成句,「我无脸再活在世上,是我害了我爹娘,我……我后悔,我后悔啊。」 「此事不怪你,你救人帮人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有些人狼心狗肺而已。」杜九言将他拉起来,钱道安也过来扶着苗义,三个人往外面走,陈家的姐妹还站在门口哭着,见杜九言出来,六个人哗地一声扑了过来要打她。 「敢打杜先生。」忽然,斜刺里有个大婶喊道:「姐妹们,有人对杜先生不敬,我们上!」 唿啦啦,原本人不算挤挤攘攘的衙门口,忽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许多的女人,将那些男人们挤了出去,跟着追了过来。 陈家六姐妹目眦欲裂,露出要吃人的样子,却不料不等她们挠到杜九言的脸,忽然头髮被人一扯,啪叽一声,掀翻在地,紧跟着三四个对一个,骑坐在她们身上,扯头髮,挠脸,撕衣服! 「打死你,你们这杀人兇手的姐姐,居然还想打杜先生。」 「滚出我们邵阳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打死你们,目无王法的蠢女人,养出个兔爷还杀人全家。」 场面激烈程度,让焦三目瞪口呆,和跛子道:「瞧着,比那天我们打俞大还要狠啊。」 「是!」跛子点头。 焦三啧啧嘆道:「女人很可怕。」他说着看向杜九言,「被女人爱戴的男人,更加可怕!」 谁能想得到,杜九言被人欺负,出来救她的不是他和跛子,居然是一群女人! 这……太匪夷所思,也太让人嫉妒了。 145 实在过分(三) 「多谢,多谢各位!」杜九言拱手,一一道谢,「辛苦辛苦了,杜某给大家添麻烦了。」 大婶理了理乱了的头髮,摆手道:「杜先生不要客气。我们知道您不愿出手打女人,以后这种事,喊我们来就行了。」 「是。我们来收拾他们,您不好意思打,我们才不会手下留情。」小姑娘说着,又气不过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陈家姐姐。 陈家的六位姐姐被打的躺在地上,不是脸上破相了,就是头髮被薅了一块,还有一个衣服的袖子都被扯掉了。 大家还算手下留情了,没有将衣服全部扯光,算是给她们留了点面子。 「大家都累了,改日,改日杜某做东,请各位姐姐去德庆楼吃饭。」杜九言拱手道。 大婶领头说好,「杜先生请吃饭,我们一定去。」 「是,到时候一定要和杜先生喝几杯才行。」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笑着道:「一定,一定!」说着,拉着苗义,「苗相公家逢恶变,我这还要陪他回去料理家人的后事,今日就不多留了,大家也都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了,辛苦了。」 「杜先生,您也慢走。」 「杜先生您早点回来啊,天黑了路上不安全,还不知道这家人家会不会报復您,而做什么恶事。」 杜九言应是,扶着苗义和钱道安一起往外走,大家簇拥着跟着他们,外头的男人们回神过来,纷纷笑着,有人道:「有了杜先生,我们这些男人都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 「大叔,您这说反了,我才是眼中钉肉中刺。」 大家哈哈大笑,有人问道:「杜先生,您为什么给苗义打官司,难道您也相信苗义娘的魂魄的事吗?」 「这世上的事不好说啊,总之我们多行善事,必有福报啊。」杜九言笑道。 大家点头应是。 杜九言陪苗义回了家中,请了里长来主持,苗义跪在灵堂前,给来来往往弔唁的亲戚磕头。 杜九言转道去了陈兴安曾经住过的房间。 这个房间她来搜过两次,但一直没有找到陈兴安杀人时穿的衣服,她甚至翻过炖鸡汤的灶膛,里面有很多草灰,但是却没有布料烧毁后,留下的灰烬。 这一点,让她一直很奇怪。 「会藏在哪里?」杜九言翻着,苗义出现在她身后,她问道:「你觉得,陈兴安会将血衣藏在哪里?」 苗义的神智清醒了不少,他目光四处看了一遍,忽然掉头出来,一路跑到后院,杜九言跟着过去,就见他停在了个土包前面,也不大,说像坟墓可又太小了。 倒像是孩子恶作剧堆着玩儿的。 苗义没有说话,蹲下来徒手将土堆刨开,随即,土堆里露出了两件衣服。 一件月白色的直裰,一件宝蓝的褐衣,两个坟头一个墓,这是合葬的衣冠冢。 苗义气的踩着,将土包碾为平地,「和我合葬,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你!」 杜九言捡起月白色的直裰,一抖开就看到衣服上一大片的血红色,不规则的,显然是喷射在上面的血迹。 血迹叠着血迹,整个衣服散发着恶臭。 「是这件事衣服没错了。」杜九言将衣服收起来,「看来你真要好好活着,不然去阴间还是要遇到他的。」 苗义蹲在地上抱着头,道:「先生说的对,我应该好好活着,让我爹娘还有素娘看着我,我要替他们活下去。」 「那就好。」杜九言将他的钱袋子还给他,「这个你收着吧,这一次呢,我真的不要讼费了。」 她说着,拍了拍苗义的肩膀大步走了。 苗义跪在她身后,咚咚咚地磕着头,「杜先生,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报答先生。」 杜九言去了衙门,将血衣交给焦三。 「那兔爷在牢里一直哭,老子他娘的,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男人。」焦三嫌弃不已,比女人还能哭啊。 杀了人,还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实在是太气人了。 「马上秋天了,三爷忍忍,他也活不了几天了。」杜九言也不想看到陈兴安,那一副全世界欠着他,应该宠着他的表情,实在是让人讨厌至极, 焦三摆手,不想再多说,「对了,沈百户让我谢谢你,要不是你把这个案子查清楚了,他回去不但没的功领,不定还要被罚一顿。」 「那我又结善缘了?」杜九言道。 焦三点头,「确实结了极大的善缘,将来你在邵阳手一挥,不但女人一唿百应,男人也是一唿百应。」 「三爷也是应我的吧。」杜九言笑道。 焦三啐了一口,道:「我他娘的没空理你!」说着,拿着衣服走了,「我交给大人去,好早点定案。」 杜九言拱手应是。 「咦,」焦三想起来一件事,「我说,陈兴安也请讼师了吧,请的谁,我怎么没听到人辩讼呢?」 杜九言愕然,「请,请了吗?」她是不是太专注了,忘记了什么。 「你看看你,这不欺负人吗?」焦三摇头,「人家接个案子多不容易,你都不让人说话。」 看这官司打的,原告讼师说了一通后,然后大人就结案了,等过后家才想到,被告是请了讼师的。 可……没人记得,就连付韬都忘记了,结案的时候,就直接判了,都没问被告讼师要不要辩讼几句。 「过分啊。」焦三摇了摇头,去找付韬,「连付大人都过分了。」 杜九言也忘了,不是她不尊重对手,是她当时很忙,没来得及顾得上,那位余先生的讼行,是叫明德吗? 「想什么?」跛子从她身后过来,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很稀奇,「丢钱了?」 杜九言摇头,「焦三说对方也请了讼师,我、我一时得意将这事忘了。」 「没事,当时乱糟糟的,不记得也正常。」跛子道。 杜九言立刻释然了,负手笑盈盈地道:「过些日子天气凉快下来,我们去新化看望银手,你记得和衙门请假。」 「是小萝蔔要去的吧。」跛子道。 提起儿子杜九言的头开始疼,无奈地道:「我现在对他死去的爹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基因,能生出小萝蔔这样抠搜的孩子。」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奇的。我倒觉得小萝蔔像你。」跛子睨了她一眼,杜九言扫兴地砸了砸嘴,辞了往衙门外走。 刚到门口,就见焦三带着跛子几个人出来,她退在一边,奇怪地道:「……三爷,你这是做什么去?」 「刘大人在府城失踪了。」焦三道。 杜九言挑眉,「不是已经到府城了吗,在哪里失踪的,驿站?」 「是,在驿站失踪的,晚上进房睡觉人还在,但是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焦三道:「不和你说了,我们这就走了。」 杜九言颔首看着跛子,问道:「身上有钱用吗。」 跛子每次挣点钱都给了小萝蔔,杜九言猜测他身边最多十几文钱。 「还有。」跛子刚说完,杜九言已经将自己的钱袋子抖了抖,倒了七两碎银子出来,数了一半给他,有些捨不得地道:「借你的,记得还我。」 跛子忍着笑,很不客气的将她手里的钱都取了,想了想,又将自己的十几文钱给她,「横樑上,你是不是忘记了?」 说着,就塞了钱大步走了。 杜九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快步出门回家去了。 她真的是将横樑的钱忘记了,关键是跛子居然也知道了,看来是小萝蔔告诉他的。 那她的私房钱就不是私房钱了。 她得转移阵地。 她想想觉得头疼,别人家的小孩多可爱,天真无邪满嘴里的为什么,对世界充满好奇。她家的呢,不但不天真可爱,你还得日防夜防斗智斗勇。 一定是爹的基因不好,才生出这样一个满身心眼子的小孩。 回到家,小萝蔔捧着书在背,见杜九言回来,径直回了房里,啪嗒栓了门,他一骨碌坐起来,眼睛滴熘熘一转,又用书捂着脸嘻嘻笑着倒在椅子上。 花子和闹儿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闹儿见他头顶的小辫子一抖一抖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小萝蔔摇着头,「不可说,不可说。」 「你今天像个老夫子,比先生还像!」花子道。 陈朗正好从外面进来,凝眉道:「不许在背后说先生坏话。」花子忙吐了吐舌头,陈朗又问小萝蔔,「你爹是不是回来了?」 小萝蔔无声地指了指隔壁的卧室。 「出了什么事了吗,怎么回来就进了房里,你不去看看?」陈朗问道。 小萝蔔摇头,「她肯定不让我去的。」 陈朗挑眉,立刻明白了,这母子两个人又在斗智斗勇,一个藏钱一个找。 说着话,杜九言唿啦开了门,留都没留,头也没回地走了。 ------题外话------ 一个案子结束了,是到酝酿我们王爷出场的时候了……也没那么快,别急,嘿嘿。 今日三更,明天见! 146 矿啊矿啊(一) 「走了?」陈朗还以为她在家吃午饭呢。 小萝蔔见杜九言走了,立刻放了书滋熘跑回房里去了,将房间里各个角落里都看了一遍,只要是他碰过或者放的东西,别人碰了一下,他就会知道。 而杜九言这个人,鲜少去整理或是收拾,所以卧室对她来说就是睡觉用的,没事不进来也不会乱翻东西。 「藏在哪里了呢。」小萝蔔看看帐子顶上,又看看衣柜,都没有,他摸着下巴靠在门口,又退出房间站在门口看,顿时眼睛一亮跑床边,将床帷的竖杆拆下来。 这是竹子做的,里面是一节一节的中空,他一打开,立刻就看到了捲成一卷的银票。 数了数,一共四百两。 「还真是有钱啊。」小萝蔔酸酸地撇嘴,将钱又塞回去,坐在床上发呆,陈朗推开门,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小萝蔔唉声嘆气,「先生啊,我觉得我娘和我不亲了。」 「咳咳……」陈朗问道:「如何说?」 小萝蔔就告诉他了,陈朗听着心头忍着笑,摸了摸苦恼孩子的头,「这件事,你觉得是你的错,还是你娘呢?」 「错各一半。」小萝蔔反省自己,「以后我隔几天,就给我娘一点钱用,她有钱就不会想着存钱了。」 陈朗哈哈大笑,「还会反思,不错啊。」顿了顿又道:「你说的对,你娘其实对钱财的概念淡薄,她只要不缺钱就行。」 「也不能不缺。」小萝蔔道:「这样她会不求上进的。」 没有钱,才想挣钱。 陈朗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嫩生生的小脸,「真的是为你娘操碎了心。」方方面面都要想,还要度量杜九言的心态和心思。 不容易。 小萝蔔嘆气,「先生,我也很不容易,对吧。」 「嗯,我们小萝蔔很不容易,非常的辛苦。」陈朗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抱着他去正厅坐下来,「快背书,将来做大官。」 小萝蔔就指着鲁章之的字,「先生,我要做像他一样的大官。」 「大周两百多年,只四个人连中三元。鲁大人就是其中一位。」陈朗道:「所以你要努力啊。」 小萝蔔点头,「那还有三位呢?」 陈朗怔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含笑道:「还有三位一生都没成就,就不提了,只有鲁大人才是你应该学习的。」 小萝蔔点头不迭,「我要向鲁大人学习。」 东安客栈中,陈兴波气沖沖地回来,陈家姐妹问道:「怎么样,西南讼案接这个案子吗?当初他们不接是觉得官司太小,现在都是杀人案了,他们肯定接了吧。」 「不接。」陈兴波气的蹲在门口生闷气,「说这个案子已经没有诉讼的必要,就算是有罪辩护,也没有办法减轻量刑。」 「还说情节太恶劣了,就算我们出多少钱,他们也不会接。」 陈家姐姐又气又急,怒道:「这些讼师都是吃干饭的,一个冤案,怎么就不能诉讼了。」 「都怪那个什么余轲,要不是他信誓旦旦说一定没事,我们怎么也会去西南找讼师,这个人简直太可恶了。」 「他人呢,找到了没有?」 「没有。」陈兴波摇头,感觉自己被骗子骗了,对方拿了他五十两的讼费,「拿了钱,在公堂上对着杜九言,屁都没放一个出来。煳里煳涂的就被定案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了,等找到他,我非扒了他的皮。」 「这年头,骗子太多了。」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人愿意接讼案,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小弟死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位姐姐道:「听说刘县令就要到了,要不我们去打通一下?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可以试试。」陈兴波道。 大家就围坐一起,商量怎么去打通刘县令。 「大老爷。」忽然,陈家的小厮进来,回道:「在城外找到那个余轲了。」 陈兴安起身,带着小厮就走,「非打死他不可!」 邵阳城外,余轲背着包袱,和朋友一边争吵一边灰头土脸的赶路。 「让你不要来邵阳你偏不听,这里有西南,还有三尺堂,我们来哪有立足之地。」 「两虎相争,我以为可以从中得利,谁知道……」余轲很不想走,可又不得不走,这一次的讼案打的太丢脸了,他如果再留在邵阳,不但成为人们的笑柄,还会接不到讼案。 「当年三尺堂几个人,不就是四五年没有接到讼案。」另外一个人道:「咱们熬过去就好了。」 余轲不想说话。 「他们熬五年,可要不是来了个杜九言,谁知道他们会熬几年。说这些没用,赶紧走,换个地方,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 三个人赶路,忽然听到后面有马车追来,回头一看就见陈兴波坐在车上,指着他们道:「骗子,你给我站住!」 「跑!」三个人慌不择路,拐了个弯就朝小路跑,陈兴波下车,带着人提着棍子在后面追。 西南讼行中,区恆一脸惊讶地看着来找他的几位师弟,「跑了?」 「嗯,背着包袱被陈家人一路撵着跑了。」马易说着,气怒道:「还指望有点出息,没想到打一战就跑。」 区恆摇了摇头,道:「邵阳如今的形势的,别的讼师来了没有立足之地,他走倒是明智的。」 「师兄,难道还真怕她了不成。」肖青枫道:「我们不行,但肯定有师兄比她厉害,更何况,我们还有这么多先生在呢。」 众人跟着无意识地点头,想起来又看着马易,区恆道:「不可胡闹,以杜九言的辈分,岂能和几位先生相提并论。」 「我说错了,说错了。」肖青枫很尴尬,换了话题,「但这小儿实在太狂妄了,和别人辩讼,居然不理对手,真想半夜摁着她打黑棍啊。」 马易撇嘴,道:「行了吧,她那一身蛮力,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区恆年纪最大,警告道:「上次的亏你们不要忘了,切记不要再胡乱行事,让先生们生气责骂。」又道:「刘先生今天还和我们说了,让我们将陈兴安案件整理出来,细细研究一下。」 「等我们弄出来以后,拿去府学给你们看。」 众人点头应是。 几日后,陈兴安杀人案卷宗送去了督抚衙门,但近日宝庆事情多,卷宗一直摆在桌子上,付韬也很忙,刘县令失踪了,音讯全无,实在让人着急。 天气渐渐凉爽,跛子忙了半个月,没找到刘县令,吴典寅就上报了朝廷。 隔日,桂王已经回京的消息传来,整个宝庆府上上下下的官员都长长的松了口气,暗地里邀约,好好的庆祝了一番。 八月初九一早,杜九言找了两辆马车,一家人上了车,往新化而去。 小萝蔔很兴奋,第一次坐马车出远门,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爹啊,我们要走多久呢,晚上住在客栈吗?」 「嗯。」杜九言给他理了理衣服,「你要是不想住客栈,我们可以露宿在外面。」 小萝蔔想了想,坐下来道:「也不是不可以啊,这样我们可以……」他还没说完,就被杜九言捂住了嘴,「这是大人决定的事,小孩是没有发言权的。」 小萝蔔嘟着嘴,靠在杜九言身上,对面闹儿轻轻笑着,「九哥,小萝蔔其实也不小气,他昨天还给我买线了。」 「给你买线花不了几个钱。」杜九言知道自己儿子,天天抠然后再花点小钱买通人心,时间久了,大家不但不觉得他抠,还觉得他是聪明,会算计过日子。 这小孩,除了欠揍没别的。 「不是啊,金线很贵的,买了一卷用了二两银子呢。」闹儿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金线从包袱里拿出来,「我都捨不得用,真是好贵。」 杜九言就看着闹儿手里的衣服,「你衣服给谁做的,要用金线?」 「哦,给你做的棉袄,我想镶个金边,这种银白色搭个金丝的边,很贵气的。」闹儿说着,将手里的衣服,在杜九言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小也合适。」 「我已经有很多衣服了,就是不够穿我可以去买,哪用你费时间来做。」杜九言道:「马车在颠簸,光线也不好,你别做了。」 闹儿笑眯眯地道:「我做衣服一点都不算浪费时间,反正除了这些事,我也不会做别的。」 「而且,给你们做衣服,我高兴。买的衣服可没有我做的好。」闹儿道。 杜九言摸了摸闹儿的头,问道:「你这么有天份,想不想去摆个师父学艺呢。」 「师父都不收男徒弟的,而且绣娘都是女子,我去了大家会笑话我。」闹儿笑着道:「我就在家里琢磨,九哥要是有机会看到好的针脚的书,给我买一本就好了。」 杜九言点头,「好,我一定帮你留意。」 车子不急不慢的走着,晚上大家在以前常歇脚的客栈住,店中的伙计已经认识她了,热情的给了四间上房,第二天一早赶路,下午的时候就进了新化城。 城门口,杜九言没有看到守城的吴统领,她们一路穿过新化出城下了车,就到了盐山。 「就是这里啊。」小萝蔔像只小鸟一样,穿梭在山里,一边跑一边喊道:「矿啊,矿啊……」 花子和闹儿毕竟还是孩子,也跟着小萝蔔后面兴奋的跑着。 杜九言跟在后面,就听到小萝蔔一声惊嘆,「我的天啊,好多矿啊。」 「他都不知道什么是矿。」杜九言揉着额头,「先生,您给他上课的时候,讲一讲金钱观吧。」 陈朗失笑,道:「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人无癖不可交,他虽敛财却懂适可而止,譬如他知你的钱藏在哪里,没事就拿出来检查一遍,可他却没有占为己有。」 「九言,你将小萝蔔教养的很好。」陈朗道:「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杜九言质疑地看着陈朗,「先生,您是不是对前途不可限量有什么误解?」 陈朗哈哈大笑。 「我觉得先生说的没有错。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人嫌弃他。」跛子看着远处的小萝蔔,目光中全是温柔,「你觉得他不好,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别的孩子,没有对比,你自然不知道。」 杜九言拱手,「行,你带走,免费带走。」 「我不用带走,他现在就在我身边。」跛子白了她一眼,三个人上了山头,小萝蔔他们正超山下跑,一边跑一边喊,「银手叔叔。」 「银手哥!」 清脆的声音迴荡子在山间,随即传来银手惊喜的回应声,「小萝蔔,是小萝蔔来了!」 ------题外话------ 小萝蔔如愿以偿,来到矿山了。 147 开源节流(二) 「萝蔔哥……哇……」铁牛哭了起来。 「是九哥的儿子,九哥来了。」 「我们休息一会儿,去接九哥去。」 「九哥。」「银手哥。」「银手叔。」「萝蔔哥。」 一时间山间,各种各样的称唿冒了出来,杂七杂八但是每一声都透着兴奋。 「最近好不好,我怎么瞧着你胖了点。」杜九言看着刘大全,「是伙食太好了吗。」 刘大全哈哈笑了,道:「路嫂子来了以后,顿顿给我们烧肉吃,昨天银手还进山里猎了一头猪,咱们一天就吃掉了一头猪,那肉烤出来,可真是香的很呢。」 「杜先生。」路老四也从后面出来,杜九言打量着他,晒黑了不少,但是壮了许多,这个天气他还光着板子,胳膊上黑黢黢的开始有了腱子肉。 整个人也是朝气蓬勃,有了三十几岁壮年男子的活力,不再是蔫头耷脑的没精神的样子。 「不错啊。」杜九言看着路老四,「不过你比他们身体都要弱一些,一开始不要逞强,别伤着腰骨了。」 路老四笑呵呵地道:「大全兄弟和大傢伙都很照顾我,重活都不让我做。我其实很有力气,大家都不相信。」 「路四哥,你这还叫有力气啊,一块石头都搬不起来,还不如黑头得劲儿呢。」 黑头嘿了一声,道:「怎么扯到我这里来了,我比你们谁差了,不信来比试比试。」 大家兴高采烈,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 「都别堵着了,九哥和陈先生还有跛爷路上都累了,快到里面休息去。」刘大全一边走一边道,「九哥,我们闲了又盖了三间房,一间给路四哥一家人,其他两间是给您留着的。」 「辛苦你们了,我又不常来,还给我盖什么房子。」 蒋掌柜迎了出来,和杜九言几个人一一拱手,笑着道:「九哥准备住几天?明天就到了我们交鼎的时间了,到时候咱们第一笔买卖,就算正式做完了。」 「不是二十天吗,工期拖了?」杜九言和蒋掌柜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蒋掌柜回道,「中间来将马蹄铁取走了,但是鼎说是太重了,就没有取。」说着,指向炼房外面的平地上,「就是那个东西。」 一个带盖附耳方鼎,肚子很大,里面足足能装进去六个成年男子。 「这也太大了。」杜九言过去敲了敲,虽说花纹不是特别好看,但是鼎做的一点没问题,「手艺确实很好。」 蒋掌柜道:「最近一半人别的事都搁下了,时间都耗在这个上面了。就这成本,小人估算了一下,至少也得有两千两的银子。」 「卖多少?」陈朗问道。 蒋掌柜拱手,回道:「开价七千二百两对方还了二百两。」 「还不错,一年有几笔这样的单子,明年就能慢慢盖房子了。反正我们不差人手和石头。」 大家跟在她后面,七嘴八舌的道:「九哥,我们连咱们村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盐村。」 「这名字不错,朴实。」杜九言笑着道:「是不是把里长也要选出来呢。」 大家哈哈大笑,黑头道:「九哥,您要是来住,里长就是你,您要是不来,那里长就是大全哥。」 「成,就先让大全哥做里长,等哪天我在外面混不动了,我就回来当里长。」杜九言笑着道。 众人簇拥着她去她住的地方,杜九言站在门口看着,心头涌出一丝感动来。 房子就是石搭的,一间屋子,进门就是木头制的挂衣架,在往里面是个土炕,炕上铺着蓝色的新被褥,不知道晒了多少个太阳了,软蓬蓬的透着香气。 靠近最里面的墙角,还放着一个衣柜,也是新制的。 「喜欢吗。」刘大全道:「被褥是路嫂子选的,也是她缝的,熬了几天。棉花是新弹的,可松软了。」 杜九言颔首,道:「不错,都是有能耐的人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会儿我和跛爷去打猎,再找个人去买酒,今晚我请客,咱们喝一场。」杜九言道。 大家吆喝着,黑头道:「我去买酒去。」 「我烧几个蔬菜去。」胖子道。 桂香站在男人堆的后面,羞涩地看着杜九言,搓着手上来,「先生,被子都洗了晒过,要是晚上觉得冷,我给您将炕烧上。」 「不用,这天气有被子就够了。」杜九言找铁牛,「来了以后还适应吗,盯着他不许乱跑,都是石头,摔着磕着了。」 桂香点头,「大傢伙儿看着呢,给两个孩子做了个围墙,我们上工他们就待在里面玩儿,又买了一堆吃的玩的,累了就在里头睡觉,好的很。」 「挺好的。」现在没有办法,只有等将来孩子多了,再请先生或者建个学堂什么的。 不着急,两个孩子都还小,七八岁启蒙读书也是来得及的。 他们还有时间慢慢筹备准备。 「人呢。」杜九言这才想起来,几个孩子都不见了,刘大全道:「跟着银手小哥去玩儿了。好像去蒋先生的房间了。」 蒋先生是掌柜也是帐房,盐山每天进出开支都从他这里走,他有帐本,每一笔都清楚地记录在上面。 「他来的目的,就是查帐。」陈朗低声道:「你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杜九言实在是没眼去看自己儿子。 陈朗心情很好地去找小萝蔔,一进去果然就看到由银手领头阵,闹儿、花子、小萝蔔、还有叽叽哇哇说着话的铁牛兄弟两个,几个孩子围在蒋掌柜的桌子边上,翻一页帐就叽里哌啦地点着认读,又讨论一番。 「这是总帐,钱只拿了一部分。」小萝蔔看明白了,「这个是每日出去的钱,大家吃饭生病买衣服的钱。」 银手点头,「是。前几天水牛叔砸着脚了,我们背他进城找大夫了,用了二两银子,将掌柜记在上面了。」 「这样记很清楚啊。」花子贴在上面看着,「就是一天吃饭要吃好多的钱啊。要四两银子呢。」 银手道:「我们现在有九十个人了,一天可不得这么多钱。这还是我进山打猎开荤呢,要是买猪肉,一天就得一头猪。」 「我的天。」小萝蔔凝眉,一回头看着陈朗,「先生先生,我能不能在这里养鸡?」 陈朗走过去,大家将帐册给他看。 「这么多人,这个花费已是不多了。」陈朗将帐册放下来,颔首道:「是可以养鸡,养猪。盐山没有草木,但是隔壁的山头我看很不错。」 小萝蔔就笑了起来,和银手道:「银手叔,养点鸡吧,还有鸡蛋吃。」 银手点头,「成,等会儿我就和蒋掌柜商量,养一百只鸡。」 「少养点,天气冷了,小鸡容易冻死。」陈朗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在房里讨论养什么,能节省开销,又不让大家没有荤腥吃。 下午,杜九言和跛子还有刘大全进山猎了一只野猪和四只兔子三只野鸡回来,起了火堆,褪了毛收拾干净的猪在火上烤的滋滋冒着油,没褪毛的鸡用泥巴裹着埋在火堆底下烤的金黄香酥。 兔子肉加上山里的菌子和辣椒,干煸炖炒整了两大份。 黑头买了四大缸的酒回来,小萝蔔在一边问道:「这个酒,多少钱?」 「这就二两银子一缸,还算我们便宜了。」黑头道:「四缸六两银。」 小萝蔔又问陈朗,「先生,酿酒很麻烦吗?」 「得有粮食,确实挺麻烦的。」陈朗耐心地道。 小萝蔔哦了一声,托着下巴坐在石碓上,看着火苗发呆。 「想什么呢?」银手蹲在他面前,「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萝蔔犹豫了一下,道:「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节省成本,又让大家过的很开心。」 「这个问题很高深啊。」银手顿时败下阵来,「你慢慢想,我去吃肉了。」 小萝蔔眼睛一亮,「我也要吃。」 「就是,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银手牵着他去吃肉。 晚上,杜九言喝的有些晕,和小萝蔔倒头就睡到中午,醒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干活,午饭都快要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洗漱起床,站在山头上。 大家和她打招唿,杜九言挥着头,觉得自己又成了吃闲饭的。 「提货的人来了吗?」杜九言见着蒋掌柜问道。 蒋掌柜摇头,「按道理应该要到了才对,不然今天这鼎他们弄不出去。」 「山东的客商,他的鼎准备往哪里送?」杜九言问道。 蒋掌柜回道:「他说鼎要运到宝庆城外的青衫道观,那边我去过,也不算很远。」 山东的客商……杜九言觉得有点奇怪,「他是卖给道观,还是捐赠?」 「他说是卖!」蒋掌柜道。 客商来新化买口鼎,走上百里去宝庆。杜九言觉得,八九不离十是遇着搅事找茬的人了,对方也不是骗钱,就是让你上当受损失。 要是马蹄铁就算了,可这古古怪怪的鼎,估计只能当盐山的传家宝了。 ------题外话------ 小萝蔔费脑筋。 148 骗子套路(三) 果然,杜九言在这里住了三天,蒋掌柜派人去找,先前的那个客商音讯全无,蒋掌柜气的心口疼,当着大家的面红了眼圈,「是我老煳涂了,当是个大单子,却没有料到,对方根本是个骗子。」 「这鼎一点用都没有,白白亏了两千两。」蒋掌柜内疚不已。 大家一边安慰他,一边觉得生气。 他们辛苦了十几天弄出来的,满心期待的等待着拿到钱,没有想到,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青衫道观问了怎么说?」杜九言问黑头。 黑头道:「他们说他们不买鼎,而且就算买也不可能跑到新化这么远的地方去买,宝庆城内就有的。」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杜九言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黑色的煤一样的石块,让银手取了白纸过来,「你们说,说的越详细越好。」 蒋掌柜愣了一下,道:「瘦瘦的脸,鼻子有点鹰勾,山羊鬍子,眼睛有些吊着,六十岁上下,皮肤很白,没什么皱纹,笑起来很和蔼。」 「那天来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直裰,那布料是混着冰蚕丝的,亮闪闪的很华丽,市面上很难买得到。」蒋掌柜回忆着,刘大全补充道:「那个人,这里,这里……」他指着耳根下面,「有一颗痣。」 杜九言亮出画,蒋掌柜歪着头看着,指着嘴角,「这嘴,嘴巴再画大一点点,就像了。」 杜九言又改了改,大家都跟着点头,「就是这个人,就是他!」 「那就拜託跛爷了,去几个地方的衙门问一问。」杜九言道:「戏耍我们,掘地三尺也得将他挖出来。」 跛子拿着画像看着,杜九言想了想,补充道:「这个人上来就定了鼎,你先去打听,有没有见过道士。」 这种报復行为,只要达到了目的就行,至于让他们做什么,其实无所谓,但对方一开口就让他们做鼎这么少见的东西。 这两者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繫。 跛子拿着画像,走了三个地方,两天后回来了,将画像拍在桌子上,杜九言给他倒茶递来,问道:「怎么样?」 「找到了。」跛子道:「在镇远城外十里地,有个瓜农,说见过这个人。当时他在地里收瓜,这个人来他地里骗了他一个西瓜。」 「是个道士!」跛子道:「镇远府里这么张扬的道士,那就只有茅道士了。」 茅道士?杜九言问道:「什么来头?」 「龙虎山的。姓什么叫什么没人知道,几年前就跟着桂王后面混吃混喝,大家都喊他茅道士。」跛子道:「八九不离十是他了。」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人都回京了,还不忘坑我们一回。」 「是桂王?」蒋掌柜凝眉道:「那……这个亏我们只能受了。」桂王人都走了,更何况,想占桂王的便宜,谈何容易。 陈朗低声道:「镇远府内,桂王虽是不在,但也防守坚固。看样子,桂王很有可能还会再回来的。」 「我管他回来不回来。」杜九言道:「想坑我钱,没那么容易!」 小萝蔔愤愤不平地攥着拳头,「爹,揍他!」 「嗯。」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有机会,自然是要揍的,但现在得把亏掉的七千两弄回来。」 这么多人辛苦了这么多天,这个亏她要是忍了,以后她还怎么让兄弟信服。 「你们各自做事吧,明天我出去一趟。」杜九言说着,负手慢悠悠地走,跛子跟上她,问道:「你不会想要杀进镇远府吧。」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我是这么逞强的人吗?」 「是!」跛子道。 杜九言被气笑了,凑在跛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跛子一愣,看着她道:「你觉得你可以?」 「这件事别人做或许不行,但我做,马到功成。」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独自上路,往镇远府而去。 桂王走了二十八天,镇远府风平浪静,无人敢扰,茅道士没了桂王的压制,更是自在如风,他摇着扇子在镇远府街面上熘达,捻个冬枣边走边吃,又盯着楼上关窗户的小娘子看了好几眼,看的人家小娘子气的骂他。 「小气!」茅道士撇嘴,正要回去,忽然迎面撞到一个人,他怒道:「你怎么走路的啊,贫道这么金贵,撞坏了你赔不起。」 对方一迭声的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急着赶路,没看见您。」 那人说着,弯腰去捡地上掉的几本书,茅道士打眼一瞧,就看到了一本很奇特的黑色封皮的书,他一愣忙蹲下来,压着这本书,抬头打量撞他的小哥。 少年十七八岁,披着不长不短的头髮,皮肤白白的,长一对浓黑的眉毛,鼻子有点歪,从面相上来看,这少年命硬,是个孤煞像,但一双眼睛生的好看,倒又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沖淡了几分煞气。 还有少年这齐肩短髮,古怪的……很特别。 「小公子。」茅道士压住了书,「这本《十二星座升仙大全》,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茅道士盯着少年,问道。 少年使劲一抽,将书拽回去,紧张地抱在怀里,道:「这是我的书,和你没有关系,臭道士,走开。」 说着,看了一眼茅道士,快步朝前走。 突然撞上来,还欲拒还迎的走了,一定是骗子,来骗他的!茅道士盯着少年的背影,数道:「一、二、三,回头!」 如果是骗子,一定会回头再看他一眼。 但他数完,少年已经拐弯进了个胡同,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咦?」茅道士咂了咂嘴,摇着扇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少年也没有再次出现,他越发心痒难耐,念叨着那本书的名字。 十二星座,什么是十二星座? 「我博览星象群书,从来没有听说这本书。奇怪了。」茅道士自言自语,不由自主地跟着少年的脚步,拐进了胡同,「可要是骗我,这书名,也……太古怪了。」 胡同里,两个门,左右各一户人家,茅道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敲门,问了两家居然都没有少年。 「见鬼了。」茅道士越想越后悔,刚才应该将少年留下来。 一夜惦记,第二天茅道士又在原地等,还真是巧了,那少年同样的时间,从他身边经过,抱着书拐进了胡同,茅道士迅速跟上去,就见少年拍开右边的门,进了门内。 茅道士蹲守,天黑后翻墙进去,黑夜里隔着窗户就看到少年的身影静立窗前,口中念念有词。 他贴在窗根底下,就听到少年道:「不对啊……双子座的流星雨就应该是这两天,哪里算错了,哪里算错了呢。」 「我不可能错啊,」少年懊恼,抓狂捶着桌子,一个晚上就坐在窗前嘀嘀咕咕说星象。 茅道士听了一夜墙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到。 流星他大概懂,流星雨也猜到点,那双子座流星雨……什么东西? 等天亮,少年就匆匆抱着书去了城中的城隍庙,他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庙后院的凉亭内看天打座。 「神了!」茅道士居然就看到少年乱蓬蓬坐在烟雾缭绕的亭子里,居然有种即将神仙的感觉。 「难道遇见世外高人了?」茅道士忍不住,扇子一甩上了亭子,笑呵呵地道:「这位小哥有趣,在城隍庙打座修仙?」 少年白了他一眼,道:「都是神仙,有什么计较的。」 「有的神仙小气啊。」茅道士一边好奇,一边戒防,「不过,你在做什么?」 少年掐指一算,眯眼看着茅道士,道:「我做什么与你无关,你速速离开,不要打扰我修道修仙。」 「不走。」茅道士道。 少年收了功气,忽然站起来,道:「我走!」 「小哥,别急。」茅道士眼睛骨碌碌一转,「其实我是个道士,你看出来了吧?」 少年嫌弃地看着他,「你傻,我不瞎。」 「我观你面相,天塌地陷,中线歪斜命格带煞,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定然是父母一方早亡,命中无贵人,半生颠沛流离,是不是?」 少年冲着他啐了一口,「谁半生?我才十九,我能活到两百岁!」 「是,是你年轻行了吧。」茅道士直翻白眼,这少年关注的点还真是奇特,他接着道:「我会观相。你要不信,再听我说一句。你近日,是不是遇到大事了?」 「和你没关系。」少年看着茅道士,「我看你星象,本月运势不佳,也得遇大事。」 「这事虽大,可对你却是灾,你要听我一句劝,我还能替你化解,你要不听,不出三日你就会死于非命。」茅道士道。 少年盯着茅道士,「你也听我一句劝,离我远点,休想骗我的东西。」 这小子,他还怀疑他是骗子呢!茅道士有些拿不准,觉得像又觉得不像,他哈哈一笑,道:「小哥,你信我,只要三天,三天内如果我说的话不灵验,就算我输。」 「谁和你赌。」少年道:「我像吃饱没事做的人吗。」 真不是骗子?茅道士话锋一转,突然喊道道:「苍龙连蜷于左,白虎勐据于右,朱在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他说完,盯着少年的反应。 少年一脸嫌弃看着他,随即啐了一口,「有病!」 「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难道是贫道想错了?」茅道士觉得,如果对方是个骗子,那么为了骗人,应该会懂点星象才对,可这少年分明什么都不懂。 「等等。」茅道士拦住,道:「你的《十二星座升仙大全》,带了没有?」 少年忽然大怒,摁住了茅道士就是一顿揍:「我就知道你是冲着我这个来的,你这个骗子。几天前你就开始跟着我了。」 「我?骗子?我都没说你是骗子。」茅道士哎呦哎呦的跑柱子后面跺着,指着少年道:「说,你是不是来骗我的。」 ------题外话------ 今日三更,明天! 149 必先自宫(一) 少年将茅老道拉出来,噼里啪啦一顿雨点似的拳头,茅老道嗷嗷喊着,「救命啊,我、我真不是骗子。」 少年收了手,怒道:「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怀疑你是骗子!」茅道士爬起来。 「你长这样,值得我骗什么?」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茅道士揉着老腰、后背和眼睛,这少年打的好痛。 「是你跟踪我,你要不要脸!」少年挥拳头,茅道士吓的脖子一缩。 「怎么证明你不是骗子?」 「我有书可证明!」少年大怒,「怎么证明你不是骗子?」 上套了!茅道士眼睛一转,「什么书,我看看。」 少年不给,「我不想骗你,所以你离我远点,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不行。」茅道士道:「我就不信邪了,你说吧,你怎么样才能将这书给贫道看一看?」 少年啐了一口,「不给,你拿多少钱,我都不给。」 「钱,贫道多的是,」茅道士从钱袋子一掏,拿出一叠银票出来,「一万两银子!」 少年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一万算什么,我百万家资,在乎你这一万两?」 「我要书。」 「我不要钱。你再跟着我,我接着打你。」少年走,茅道士在后面追,腆着脸,「这样,你书借我看一眼,我把这钱押给你,就一眼,给你一万两总可以吧。」 少年看着他显然在考虑,茅道士点头不迭,「我发誓,我就看一眼,要是我拿着你的书不还给你,我……我就天打雷噼。」 「你就这么想看?」少年看着茅道士。 茅道士实在太好奇了,他研究一辈子星象,从来没听说什么十二星座,「对,我真的很想看。」 少年将书给他,「看你年纪这么大,那我借你看一眼,不过就一眼啊。」 「一定,一定。」茅道士把一万两银票给少年,「一手交钱,一手交书。」 少年拿着钱攥着书盯着茅道士,「一眼?」 「是!」茅道士道:「就一眼。」 少年松手,茅道士迫不及待地拿着书,哈哈一笑,「你这个傻瓜,上当啦!」说着就拼命往山下跑。 「傻子,傻子啊!」茅道士喊着。 「你给我站住,让我抓住了,我就拔了你鬍子!」少年追着跑不动了,在原地喘气。 茅道士跑的特别快,一边跑一边嘚瑟,「少年,你多吃几碗饭吧,又笨又没用。」 茅道士一口气跑回桂王行宫,关了门坐在桌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书,「小子,和我斗,你还嫰了点。」 「一万两买一本奇书,不亏!」茅道士兴奋笑着。 书开,第一页上赫然几个大字,撞进视线里。 欲看此书,必先自宫! 「自……自宫?」茅道士双手发抖,嘴角抽搐,他迅速往后翻,书里一个字都没有,连纸张都裁的歪歪扭扭,一点都诚意都没有。 「不可能啊,不可能!」茅道士将书摔在地上,怒吼一声,「我行走江湖六十年,今天自己把自己骗了!」 「我的钱啊,一万两银子啊。」 「你这个臭小子,别让我碰到你,不然我将皮剥了贴在狗脸上!」 「气,我好气。」茅道士捶胸顿足,恨少年无耻,恨自己鬼迷心窍,居然相信什么十二星座。 房门被人推开,桂王一脸嫌弃地走了进来,「大唿小叫做什么?被女人骗了?」 「你才被女人骗了!」茅道士一抬头,看见是桂王,顿时捂着嘴,「口误,口误!」 桂王磨牙,他可不是被女人骗了吗?成亲后他走了,对方没隔两个月也走,可恶! 睡了他还跑了,他非把那女人找出来剥皮点天灯。 桂王不高兴,冷冷地道:「我要两张面具,三天内给我做好!」说着,拂袖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茅道士桌子上的无字书,「你被骗了色,还是骗了财?」 「一万两。」茅道士气的捶胸顿足。 桂王顿是心情好了,哈哈大笑,将书拿过来翻到第一页,看到上面的字,「自宫?可以,爷身边正好少伺候的人。」 茅道士抖着鬍鬚看着他,「王爷,您有点同情吧。您是主子,您要给贫道做主啊。」 桂王翻着翻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茅道士,「什么人骗你的?」 茅道士形容了一下外貌,桂王勃然大怒,摔了书,「你是有多蠢啊,少年,少年,见到少年你不警醒点啊,那杜九言就是个少年啊。」 「杜九言?」茅道士心头一转,立刻想了起来,「鼎!她找报復我要骗他们做鼎的事。」 「王爷,这可是您吩咐贫道去的啊。」茅道士道:「贫道又不是认识,贫道的钱被骗了。」 「这只狡猾的狐狸,给爷等着!」桂王将丢掉的书捡起来,指着茅道士,道:「一天内,给我做好!」 「王爷,贫道被骗是因为您,这一万两你好歹给贫道补上啊。」茅道士喊道。 桂王怒道:「你自己蠢,上赶着让人骗,还让我补给你,是你脸大还是我傻。」 「王爷,可贫道吃亏了,您也没有面子啊。」茅道士抓着王爷的衣袖,一双乌青的眼睛,哀怨地看着桂王,「王爷,这个时候您别那么抠,稍微安慰贫道一下吧。」 桂王嫌弃将他的手掰开,「丑死了,别让我看到你。」 「王爷,您……您太狠心了。您不赔钱,您好歹给贫道报仇吧。」 桂王睨着他,道:「所以,我让你做人皮面具,你听不懂人话吗。爷要去报仇!」 「好,好,贫道这就去做。」茅道士捏着瘪掉的钱袋子,伤心出去。 一万两啊,他的心都要碎了。 桂王盯着书的封皮,念了那串名字,凝眉道:「取的什么破名字,也就毛老道能被骗了。」 「王爷,王爷。」茅道士追过来,「您这回去,找到媳妇儿了吗?」 桂王转身兇狠地看着他,「什么媳妇?你再说一遍。」 「女人,那个睡了您的女人。」茅道士立刻改口。 桂王凝眉,沉声道:「我正月离开,她三月就走了,一开始还找到过,但又让她逃了。现在……鬼知道她死哪去了。」 「一个女人都抓不到?」茅道士道:「不会有人帮她吧。」 桂王不关心这个,「我让人画了画像暗中去找,还派了她贴身的六个婢女,分不同方向出来找。」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出来。」桂王说着,回了房。 茅道士问道:「找出来……过日子?」 「灭口!」桂王砰地一声关了门。 …… 杜九言到了盐山,还没有上山就看到跛子已经在山口的树干上靠着,听到脚步声他坐起来,问道:「骗着钱了?」 「嗯。我出马,那必须马到功成。」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银票,跛子从树上下来,接过银票看了一眼,笑着道:「茅道士那么精明的人,居然也栽在你手里了。」 「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心想要骗我的东西。」杜九言想到她的《十二星座升仙大全》,她认为她应该好好回忆一下,出版一套书,说不定能赚上一笔。 就是有点麻烦。 「此番去镇远府,可有别的收穫?」跛子和她一起往山下走,杜九言想了想,道:「桂王不在,但城内各处井井有条,没有一点乱象。」 「我看,桂王手下应该有个比较厉害的谋士,否则,就凭他那神经病属性,治理不好这么大一个州府。」 跛子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即满意地笑道:「或许吧。」 「九哥。」山下,做事的矿工们看到了杜九言,喊着道:「九哥回来了,九哥回来了。」 大家放了手里的伙,都迎了过来。 「九哥,你拿到钱了吗?」 「是打架的吗,有没有受伤?」 杜九言笑着颔首,道:「拿到了,你们看。」她说着,将银票抖开,大家都凑过来看,黑头大叫一声,哈哈笑道:「我就说吧,九哥出马,钱肯定能拿到。」 「九哥你太厉害了,不但拿回了七千两还倒赚了三千。」 「有九哥在,我们什么都不怕了。」 不知道是谁,拉着几个人,上来就抓着杜九言的胳膊和脚,准备往上抛着庆祝,人还没抛起来,就看到她肩膀上搭着一只手,一压,跛子淡淡地道:「石头多,别脱手砸着了。」 「嗯,是的,是的!」 大家又低头看,就看到杜九言的左腿上,小萝蔔正抱着的,咧着小白牙,冲着大家嘻嘻笑着,「我爹重,你们抛不动,要不然……抛我庆祝也是一样的。」 大家哈哈大笑,黑头将小萝蔔抱起来,高高的抛上去,十几只手一起,稳稳将他接住。 小萝蔔咯咯笑着。 「你速度够快啊。」杜九言斜眼看着跛子,「抢我风头。」他们不来,她也是要说话的,就是没有他们速度快, 跛子抬手,亲昵地敲了她的头,冷嗤一声,道:「去洗澡,一身臭汗。」 「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杜九言笑着,将银票交给蒋先生,「别自责了,甭管钱怎么回来的,反正拿到了就对了。」 蒋掌柜感激不已,拱手道:「先生解围,蒋某人实在是太感激了。」他受蔡卓如指派到这里来做帐房和掌柜,可要是因为他的失职,而让大家损失了这么多,他会一辈子都不安心的。 杜九言摆了摆手,回去洗澡。 「爹。」小萝蔔推开门,杜九言正在擦头髮,撇了他一眼,道:「想到怎么省钱了?」 小萝蔔点着头,凑在杜九言面前来,「鸡崽已经买了。铁牛的娘说这里有山,鸡很快就能长大的,十个月就能下蛋吃鸡肉了。我还买了鸭子,鸭子长的快,三个月就行了。」 「还有还有,我还和蒋先生一起,找了一个卖猪的老伯,让他以后每隔三天送三个滷好的猪头来,每隔六天,就送一整头猪来,肚子里的东西我们也要的,铁牛娘说,把洗干净了煮一煮很好吃的。」 大肠、猪腰子倒确实能吃的。杜九言捏了捏儿子的脸,「我儿聪明,规划的不错。」 和固定的人定猪肉,能收拾的比较干净,价格上也会比出去随便买要便宜很多。 「爹啊,我好喜欢这里啊。」小萝蔔道:「我、我昨天出去,还卖了两把菜刀。」 杜九言点头,「你要这么喜欢,就留在这里吧,明天我们先回去。」 「可我更喜欢爹啊。」小萝蔔眼睛骨碌碌转着,他可不能离了爹身边,一来爹没有他会很寂寞,二来,他爹挣了钱会乱花掉的。 他得管着钱才行。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又住了一日,一行人收拾好,辞了大家回邵阳。银手抱着铁牛,一大一小泪眼朦胧地站在山头上挥着手,「你们要再来看我们那。」 「萝蔔哥,来!」 「我们会想你们的。」银手擦着眼泪,铁牛也跟着点头,「想!」 小萝蔔趴在车窗上挥着手,嘆了口气,道:「真是让人不放心啊,银手叔还是没有长大呢。」 「你不要说话。」杜九言将儿子压在腿上,「睡吧!」 闹儿坐在对面咯咯笑着。 「爹啊。」小萝蔔又嘆了口气,「你也很让人不放心啊。」 杜九言闭目养神,不理他。 离开九天,第二日中午到邵阳,大家回去收拾东西,杜九言则去了三尺堂。 「你可算回来了。」周肖一身白色的长袍,面容俊朗身姿挺拔地提着一篮子菜回来,杜九言挑眉道:「你准备走妇男路线?」 周肖将一篮子的青菜猪肉朝后收了收,道:「方才碰到朱姑娘,她就将手里的菜塞给我了,我这……拒绝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拿回来了。」 「是特意送给你的?」杜九言挑眉打趣他,周肖闷闷一笑,低声道:「你也别说我,就你走的这几天,路姑娘来了一趟,牡丹姑娘来了两趟,别的不认识的姑娘,都快将我们这院子门望穿了。」 「辛苦你们了,我这魅力自己散发,我也遮挡不住啊。」杜九言无奈地道。 周肖哈哈笑了,「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刘县令找到了?」杜九言看着他。 周肖点头,「就在刚才,到的!」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桂王,回镇远府了。」 「回去了,这才一个月!」杜九言惊讶不已,「可打听到,他是怎么离京的?」 ------题外话------ 被欺负确实生气,可是还没能力报復回去,那才是真的要气死人啊。 150 县令上任(二) 「还不知道。不过,他能从京城离开又平安回到镇远府,可真是厉害。」周肖道。 京中有太后,有皇帝,有那么多兵马守卫森严,他居然一个月就来回了。 这本事,绝非等闲之辈能做得到。 「闲人就会钻营旁门左道。」杜九言坐下喝茶,算着时间,她在镇远府的时候,桂王应该还没有回来。 那么就应该是这几天到的。 不知道接下来他要作什么妖,她得提防着才行。 「杜先生在吗?」门外,蛙子探了个头,见她在就进了门,道:「付大人请你去一趟衙门。」 杜九言拱了拱手,「可知道大人找我做什么?」 「大人的调令来了,一直在等刘县令到好做交接,现在人到了,大人估计这两天就要启程去广东了。」蛙子嘆了口气,和杜九言边走边道:「我瞧着,这位刘县令不是善茬,肯定是个难啃的骨头。」 「你们不用怕,换了哪个县令来了,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杜九言嘆气,「到是我们,要是真不公正廉明,日子就註定要难了。」 蛙子点头,「那倒是。听说这位刘县令和西南的哪位先生是同科的举人。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只能小心了。」杜九言到了付韬的房间,他正在往箱子里放书和画卷,见她来了就停了手,「我当你还有几天才回来。你的矿生意好吗。」 杜九言点头,「还可以。请了蔡家的一位掌柜,他手里有些人脉。」 蔡家的本家就在新化,所以上下打点,杜九言还是放心的。 「你现在吃的开,到处都有人脉可用。」付韬亲自给他倒茶,两人对面坐下来,付韬道:「我明日下午就启程,先去府衙拜别几位上峰,便去广东上任了。」 「难道不是他们来送您吗。」杜九言道:「您可是二品。」 付韬哈哈笑了,摇头道:「在邵阳六年,已经是得罪的千疮百孔,走前我结个善缘,就当为以后铺路。」又道:「在你身上我倒是学了不少东西,圆滑抑或是耿直都只是方式,只要最后达成了目的,就足够了。」 「大人升华了,恭喜恭喜。」杜九言笑着道。 付韬无奈摇头,「你若邵阳待不下去,便去广东找我吧。」 「大人,要祝好的,您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了。」 付韬指着他,「你这小儿,该有个人管管,压制一番才好。」 杜九言笑着,心里却是嘆了口气。付韬一走,邵阳衙门前景堪忧啊。 第二天,付韬带着两个常随,一辆车悄无声息地走了,杜九言和焦三一起在城门相送,等车走远,焦三看着杜九言,拍了拍她肩膀,道:「见过刘大人没有?」 「没有,我这不是闲吗,没机会去拜见啊。」杜九言都。 焦三就露出一副幸灾乐祸地表情,「想见吗,我替你引荐一番?」 「不要这么刻意,总有机会见面的。」杜九言话落,就见迎面跑来个小捕快,焦三问道:「什么事,慌手慌脚,一点人样都没有。」 小捕快挠着头,冲着焦三笑,又转头对杜九言道:「杜先生,您被陈家告了。」 「陈家?为什么告我?」杜九言莫名其妙。 小捕快回道:「就是陈兴安家人,他的六个姐姐一个哥哥一起到衙门里来,刘大人亲自接待了,说会仔细理一理这个案子,绝不让无辜的人冤死。」 「这个刘大人,很正直啊。」杜九言朝焦三看去,目光中却是一点赞赏都没有。 焦三笑了起来,捶了一下她肩膀,「管别人正直,你好好拜拜菩萨,别叫人刘大人惦记上你了。」 杜九言长长地嘆了口气,拱手道:「还请三爷替我引荐一下,我要去拜见刘大人。」 「走吧。」难得看杜九言愁眉不展,焦三感觉神清气爽,「让你小子成天坑我。」 杜九言苦着脸道:「三爷,说好了一起发财的,您这是吃水忘了挖井人啊。」 「呸!」焦三啐了一口,「你挖井,我看你是挖坑!」 杜九言不苟同,摇头道:「三爷不厚道。」 「不和你斗嘴,反正说不过你。」焦三道。 到了衙门,刘大人的书房在后衙第一间,比付韬的院子大了不少,焦三道:「来的时候就带了个书童和两个常随,夫人小妾都没带。」 「可能没有呢。」杜九言站在院子外,焦三道:「我先去。」 焦三进了书房,刘县令坐在书桌后拿着卷宗在翻看着,焦三看出来,是付韬写的关于陈兴安杀人案的卷宗。 「大人,三尺堂杜九言求见。」焦三道。 刘县令抬头朝焦三看来,冷笑一声,道:「是听说陈家来告,所以来我这里打点拜山头?」说着,将卷宗往桌子上一摔,怒道:「本官谁都不见,如果她真清白无辜,何必来拜见。」 焦三嘴角抖了抖,笑着道:「陈兴安的案件,办的过程中,小人也全程都在,所有证据都已核实过目,毫无问题。」 「大人,陈家告杜九言,不过是因为不服判决而已。您看,现在这卷宗府衙和督抚衙门都批示过,又已送去朝廷,您这要是接了这个案子,再翻开重审,怕是会惊扰很多人。」 「本官拿朝廷俸禄,就是为圣上分忧。维护一方百姓太平。现如今,有人喊冤,本官且能怕麻烦就不管!」刘县令说着,大步走了出来,往门口一站,打眼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等候的杜九言,喝道:「我告诉你,你要真是清白的,就大大方方回去睡你的觉。可你要是有问题,就算倾家荡产的打点本官,也无济于事。」 这么清廉正直?杜九言打量着这位刘县令。吊角眼,蓄着山羊鬍须,穿着县令的官服,但是他个子太高,足足高了焦三半个头,所以官服很不适宜地吊在他的身上,露出了一大截的小腿。 这位刘县令,当官当的很不真诚啊。 「大人误会了。」杜九言拱手,笑盈盈地道:「学生今日来,纯粹是拜访您。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刘县令拂袖哼了一声,盯着杜九言道:「我看你长的贼眉鼠眼的,就不是好人。」 她贼眉鼠眼?杜九言忍了,打量刘县令的神色,「大人是前辈,说学生一两句是应该的。」 焦三站在刘县令身后,眉头紧紧蹙着。 「走!」刘县令拂袖道:「你再多说一句,本官就扒了你的裤子,打你八十大板。」 说着,就回了房里。 「这就走,这就走。」杜九言冲着焦三打眼色。 焦三也拱手退了出来,两人到门口,正与刘县令的常随擦身而过。 两个常随也是高个子宽肩膀,膀大魁梧。 「这都是练家子啊。」杜九言看了一眼两个常随,焦三拉着她出了小院,低声道:「看样子有人在刘大人面前给你穿小鞋了。」 杜九言点头。 「不用怕。」焦三冷笑一声,「一个县令而已,老子要捧着他,他就是个县令。他要是敢在老子地盘撒野,老子有法子让他三天都呆不住。」 杜九言感动地看着焦三。焦三被她水汪汪眼睛看的毛骨悚然,推开她道:「你赶紧想想,到底怎么弄吧。一个讼师被人告了,我看你讼师也不要做了。」 「是,我这就回去想办法去。」杜九言笑眯眯地道:「三爷,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无以为报啊。」 焦三浑身发冷,一边摆手,「别和我玩这套。」一边跑走了。 杜九言示好,那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杜九言出了衙门,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衙门对面的驴肉火烧的铺子里,要了一个火烧,慢条斯理的吃着。 火烧铺子的老闆给她上茶,笑呵呵地道:「杜先生,您前几日是不是出去了,好些日子没看到您了。」 「走亲戚去了。」杜九言道:「新来了刘县令,见着没有?」 老闆点头,「来的时候,我瞧见个背影,这刘县令五十岁的人了,这身板不但笔挺,而且个子还高。」 是挺高的。她估计了一下,刘县令的个子,估计有一百八十几公分。 「听说脾气不太好。」老闆道:「昨晚带三个常随来我这里吃饭,还将自己常随训斥了一顿。反正是没有邢大人还有付大人那么温和好说话了。」 杜九言问道:「骂了什么?」 「我也没有细听,大概说要打谁来着,没听着名字。他的两个常随站在一边,动都不敢动。」 这个刘县令就算收了钱要来整他,也不用这么急吼吼摆在明上的,他一个县令看一个讼师不顺眼,办案的时候卡一卡也就得了。 这读书人,很简单粗暴啊。 好像等不及似的。 非常不真诚! 杜九言嚼着火烧,不急不慢地盯着衙门口,若有所思。 这边,陈兴波在西南讼行中,王谈伶接待的他。陈兴安的案子始末他都很清楚,所以此刻听陈兴波说的时候,他一直没有说话。 「王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弟弟啊,他自小就胆子小,他怎么可能敢去杀人呢。」 「别说杀人,就算是杀鸡都不敢。」 「这案子,就是苗义伙同杜九言害我弟弟。我甚至怀疑,人根本就是苗义杀的。」 王谈伶咳嗽了一声,看着陈兴波问道:「你说苗义杀他的家人,害你弟弟,你可有证据?他又有什么动机让他这么做呢。」 「证据?动机?」陈兴波一愣,道:「王先生,我要是知道我还能找你们吗。这事不应该是你们讼师去查证的吗。」 王谈伶和他笑了笑,道:「陈相公稍等,王某有些事,去去就来。」他说着,径直去找刘公宰。 刘公宰正从外面回来,听到陈兴波要告杜九言,眉头微挑,「刘县令到任第二天他就告上了,接了?」 「接了。听说杜九言去拜访,还训斥他了。」王谈伶道。 刘公宰有些意外,「那陈兴波准备告什么呢。」 ------题外话------ 吊角眼,山羊鬍子,五十岁的大长腿县令,就问你们萌不萌! 151 对簿公堂(三) 「告他捏造证据,构陷诬告。」王谈伶道:「师叔,这案子您看接还是不接?」 书童倒茶上来,刘公宰目光微动,「我想想,这事有些奇怪,稍后你再来我这里。」 王谈伶应是,刘公宰又道:「正好,此事你去和薛然说一声,让大家都讨论一下,各抒己见。」 王谈伶拱手道:「师叔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 他去找了薛然。 薛然一听很贊同,便召了所有府学的学生在一间教室,将陈兴安的案子以及陈家要告杜九言的事说了一遍。 他的话一落,下面立刻传来一遍欢唿声,有人道:「恶有恶报,她真是活该。」 「最好告的她声名狼藉,此生再不能做讼师。」 「对!再打几十板子,打他个半生不遂。」 闹哄哄的声音,薛然呵斥道:「是让你们发泄怨气的吗?是让你们来看看这个案子,客观阐述自己的看法。」 「先生。」马易站起来,道:「学生认为应该接这个讼案,不但要接,还要认认真真调查。就算最后案子输了,也能藉机给她一点教训。」 「是,我也觉得应该接这个案子。」 薛然敲了桌子,「认为该接案子的,那么如果让你去辩讼,你应该以什么为证点,又主要去查证那几点?」 他一问,下面顿时没了声音。 薛然等了半天,忽然,有人举手,低声道:「先生,我觉得、觉得不应该接。」 有人切切地笑,「怂包也敢说话了。」 薛然眼睛一瞪,「闭嘴!」又道:「傅元吾,你说。」 傅元吾道:「因为……因为这个案子没什么问题。如果告她在这个案子本身是找不到漏洞的,只……只有在程序和她的为人上攻击,但这些并不能在本案中作为证据和定罪的立项。」 「尤其是陈兴波的目的,并非真正告杜九言,而、而是救他弟弟陈兴安。」 「如果辩讼,就算最后告倒了杜九言也满足不了请讼人最终诉求,所以没有意义。」 他说着,坐了下来。 教室里,顿时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六七十人一下子分成了两派,有的人觉得要告,输赢是常事,但是不告就永远不知道真相。 有的人觉得案子没问题,接讼案不过是公报私仇而已。 要对付杜九言就堂堂正正。 七嘴八舌,热闹非凡。 刘嵘勤负手而立,静静站在外面。 过了许久,王谈伶回去,陈兴波已经等不及了,「王先生,您到底什么意思,我在这等了您快一个时辰了。」 「抱歉。」王谈伶道:「这个讼案我们不能接!」 陈兴波道:「为什么,你们不是和杜九言有仇的吗。这可是你们报仇的最佳时机。」 「胡言乱语!」王谈伶顿时垮了面色,道:「我们西南岂是公报私仇的地方,你走吧,你的讼案我们不会接。」 陈兴波急的跳脚,可王谈伶拂袖出门去了刘公宰那边。 「师叔,已经回了,不过此人实在是无礼。」王谈伶很生气。 刘公宰含笑道:「不过市井而已,不用和他一般见识。」他说着微顿,道:「我在想,刘大人刚一上任,就翻案重审。他这么伤筋动骨,是为什么。」 王谈伶也想不明白,「他才来,这个案子一翻,不但会得罪上峰,还会将衙门里外都得罪了一遍,这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关键,案子只要认真看过,其实没有问题,除非刘县令有确凿的证据,否则,真的是毫无意义。 「我倒觉得,他接陈家的案子,不是为了陈家,而是在刁难杜九言。」刘公宰道:「应是在整治那小儿。」 王谈伶醍醐灌顶,「师叔这个猜想很有道理,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刘大人为什么这么做。」 「那小儿和刘县令有仇,还是……她得罪了什么人?」 「不管什么原因,也不是坏事。」刘公宰笑了笑,「也该有人收拾整顿一番了。」 「我们就不掺和在里面。那小儿刁钻,说不定又会想到什么歪门邪道,将我们牵扯在里面。现在没有大的案件,我们暂时不要动。」刘公宰道。 王谈伶高兴地应是。 陈兴波垂头丧气地离开西南,走在半道上,前面出现两个衙役,冲着他拱了拱手,道:「大人请你去。」 「刘大人?」陈兴波眼睛一亮,连忙拱手,道:「是,是,小人这就去。」 陈兴波跟随衙役去去县衙,他到的时候,刘县令正在写公文,听见声音扫了他一眼,问道:「去西南了,没有人愿意接讼案?」 「是!那些人就怕惹事上身,所以不敢接讼案。」陈兴波道:「现在怎么办,还请大人指教。」 刘县令将信封好丢了笔,想起来摸了摸鬍子,道:「没人接你就自己上。」 「可……可小人不会啊。」陈兴波道。 刘县令凝眉道:「你有没有用,吵架会不会?你要不会吵喊你家人来吵。」 「这……女人也能上公堂吗?大人,这合适吗?」 刘县令道:「我说能就能,谁敢质疑我。」 陈兴波点头应是,刘县令想了想又摆手,「算了,别让女人上来了,叽叽喳喳的吵死了。你就自己吵吧,实在不行撞死在公堂上也是可以的。」 「撞……撞死?」陈兴波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您在开玩笑?」 刘县令睨着他,「你觉得我和你很熟,还是你长的很好看,值得我和你开玩笑?」 陈兴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我、我不告了,不告了还不行吗。」 「不行!」刘县令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本官多没面子。」 陈兴波后悔莫及,欲哭无泪。 「来人。」刘县令说完,黄书吏小心进来。刘县令将刚才写好的两份公文递给他,「一份明早贴墙上去,一份给杜九言送去。」 黄书吏应是。 「吵不过就撞,你死了本官一定把你弟弟救出来。」桂王交代陈兴波,「你敢逃走,我就帮你撞。」 陈兴波脸色煞白地告辞出去。 第二日一早,县衙的八字墙上,贴了一通告示,内容大概是说:杜九言身为讼师,官司辩的乱七八糟,本官看了以后实在气愤,所以从今天开始,不准杜九言接任何讼案,并写奏疏上奏,收回她的讼师牌。 还有,半个时辰后,本官升堂审杜九言,欢迎大家来观看。 这个告示,就像是沸腾的水,无数人拥去了衙门外,观看八字墙上的告示。 「刘大人为什么是杜先生官司辩的乱七八糟,杜先生每一件官司都辩的很好啊。」 「就是苗家的案子,刘大人说杜先生冤枉了陈兴安,要推翻重审呢。」 「不会吧。陈兴安自己都认罪了,还有什么可审的,刘大人这分明就是和杜先生过不去。」 「我也觉得是。」 杜九言去三尺堂的路上,被许多人围住,你一言我一句的和她说衙门外的事情。 「杜先生,刘大人是不是对您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一来就发这样的告示呢。」 「刘大人是不是拿了陈家人的钱了,这也太过分了,什么都没有查,就说您冤枉好人。这个案子都过审了,您要是冤枉好人了,那一层层的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啊。」 杜九言拱手,笑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今儿升堂,是误会也总会解释清楚的。」 「杜先生,你是要找刘大人解释吗?你好好和大人解释,千万不要发脾气啊。」 大家都知道杜九言脾气不好。 「尽量忍住,尽量不发脾气。」杜九言含笑道:「大家也别气啊,要是我被欺负了,打板子了,半死不活了你们就当没有看见。千万不要惹事啊,民不和官斗,咱邵阳百姓都是淳朴的是吧。」 「要是我被打死了,你们清明中元烧点纸钱,我也瞑目了。」 「还会打板子?」大家不敢置信,「刘大人什么意思,现在审案就是杀人犯也没几个当堂打板子的啊。要是打杜先生,这也太过分了。」 「他就是针对杜先生。」 「杜先生,刘大人要真打您,我们一定冲进去保护您。」 「多谢大家的热情,杜某感激不尽。」杜九言一一拱手走在前面,钱道安和周肖已在衙门外等着,钱道安道:「还没有讼师为自己辩讼的,你看,要不要我给你辩讼?」 「不用。」杜九言低声道:「今日这堂根本不需要讼师。」 钱道安一愣,「你的意思是,刘大人他根本就是想要整你?」 「差不多。」杜九言揉了揉腰,「先去弄个滑竿来,我今日这一顿板子,怕是逃不掉了。」 钱道安和周肖对视一眼,宋吉艺就哭了起来,「九、九哥、要、要不、逃、逃走吧。」 「逃去哪里?」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肉厚,要不你替我挨着?」 宋吉艺的哭声戛然而止,摸着屁股感情纠结而复杂。 「爹啊。」小萝蔔一下扑了上来,抱着她的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啊,他们为什么要告你啊,你又没有做错。」 「这世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咱们今儿见到,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对吧。」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别怕,要是爹被打板子了,你给爹买点好吃就行了。」 小萝蔔凝着眉头,鼻子红红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他从来不知道,居然有人会告讼师。 他爹这么好,居然有人要告他爹。 太坏了,都是坏人。 「我儿乖。」杜九言进去,花子和闹儿也跟着哭成了一排,她回头冲着大家道:「我去了啊,再见!」 在小萝蔔哇哇地哭,他一哭花子和闹儿也哭,三个孩子哭那些姑娘们也跟着哭…… 以至于堂还没升,外面哭成了一片。 公堂内,陈兴波面色复杂地站在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杜九言。 刘县令啪地一声,拍了惊堂木,喝道:「杜九言,你可知罪。」 ------题外话------ 今日三更,明天见啦!然后,来猜猜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ps:推荐清风逐月新文《掌上明珠:爵爷,节操呢!》 dm亚洲区总裁的叶茂,穿越后恨不得能继续死回去。 拳打极品,脚踢渣男,将日子过得热火朝天,是叶茂的拿手本事! 但也有例外,比如那个身形健硕模样俊郎的沈猎户! 152 见好就收(一) 「学生不知何罪。」杜九言拱手道:「还请大人明示。」 刘县令怒道:「大胆,是本官问你,还是你问本官!」他一说,就丢了一张牌令,喝道:「左右何在,此人蔑视朝堂,刁钻跋扈,打她三十大板!」 哗! 外面如潮水倒灌,人声鼎沸,有人喊道:「大人,你都没审问,怎么就打人了。杜先生到底什么罪?」 「闭嘴!」刘县令指着外面说话的人,「本官说话,容得上你啰嗦。本官要打就打。」 说着,看着两边的衙役。 衙役都是邵阳衙门的,对于他们来说,长期留在这里的焦三,更令他们惧怕。 所焦三没有动,跛子没有动,所以,刘县令放了命令后,没有人上来执刑。 「好啊。」刘县令斜坐在椅子在上,眯着眼睛盯着杜九言,「内外勾结,你这是想造反?」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祖师爷当初在衙门之外,又扶持了讼师之职,大人可知道祖师爷为何这么做。」 「关本官何事,本官在审你。」刘县令道。 杜九言拱手,道:「那是因为,祖师就怕您这样的官员,什么都不问,主观偏见地对待一个人,对待一桩案件,所以设立了讼师,以助官员能够更加公正地审理案件,判定罪犯。」 「大人,您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实在是……」杜九言摇头道:「昏官呢。」 刘县令指着杜九言,道:「无耻小儿,打他九十!」 没人上来,刘县令的两个常随上前,拿了差役手里的堂威棍,往杜九言面前一杵,喝道:「大人之命,你不听不从就是谋逆,还不快束手服刑。」 「大人,学生不服啊。」杜九言拱手道。 门外,小萝蔔带着哭腔喊道:「昏官!」 「对,昏官!」也不知谁,也跟着喊了一声,随即,一句句昏官此起彼伏,山唿海啸似的冲着里头喊来,焦三也上前,拱手道:「大人,您才来对这里的民情还不了解,属下请大人再商榷斟酌一番,再来看审此案。」 「是!请大人再商榷斟酌一番!」 「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衙堂内,大家都跟着焦三上前,劝刘县令。 门外的百姓群情激愤! 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冲进衙门里。 刘县令脸色铁青地盯着杜九言,杜九言笑盈盈地看着他,目光对视,刘县令磨牙道:「煽动群众暴动,你死定了!」 「大人!」杜九言走了几步,站在桌案前面,也是一字一句道:「上任第一天,大人就激怒群众,以至暴动,大人您也死定了。」 「是吗,你一个小讼师,胆子很大,人脉不少啊。」 「当然,有的人披着人皮做着蠢事,让人不屑啊。」 刘县令冷哼一声,拍了桌子,喝道:「本官就不相信,连一个小讼师都打不了。」 「你就打不了。」杜九言道:「气死你!」 刘县令指着门口,「关门,谁敢进来,本官弄死他。」 没人替他关门。 「爹啊。」小萝蔔像只小猴子,滋熘一下沖了进来,抱住杜九言的腿,「爹啊,我们走吧,付大人一走,邵阳就变天了,有的大人实在太坏了。」 「他就是想要打你的板子,他肯定收别人钱了。」 小小的孩子,还没杜九言的腿长,哇哇地哭着,眼泪鼻涕淌了一脸,一转头又控诉地瞪着刘县令,「你这个坏人,你是昏官!」 「大人,童言无忌啊。」杜九言道。 小萝蔔掐腰,沖刘县令道:「大人是坏人,又没个理由就打人,我们不服!」 刘县令盯着小萝蔔,眯着眼睛指着他道:「你再闹本官连你一起打。」 「你连小孩都打,你就不是好官!」 「你再说一遍,本官就打你了啊。」 「你打了我就去告你!」 「邵阳本官最大。」 「你就一个县令,我去府衙告你。」 「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一遍。」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衙堂外的百姓忘记了哭,衙堂内的人忘记了严肃,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老一小。 这情况……让人没想到。 杜九言盯着刘县令,视线眯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打!」刘县令下来,抄起堂威棍,「本官亲自动手。」 刘县令一动,外面的百姓唿啦啦地沖了进来,堵在了衙堂外,「不能打杜先生。」 「大人,你先走我们掩护断后。」刘县令的两个常随反应很快,迅速上前护着刘县令。 刘县令一把将两个人推开,「本官去哪里,你们断什么后?!」 还没打,就断后,有没有脑子。 两个人常随委屈地站在两侧。 刘县令气的走了两步,盯着外面唿喊示威的百姓,「本官有法子收拾你们。」 他人带少了,居然没有人用,气人。 啪! 不知道是谁,丢了一把烂青菜进来,刘县令往后一跳,青菜就摔在他脚边。 随即,又是一把。 青菜,鸡蛋,还有没吃完的火烧,刘县令和常随左躲右闪……一会儿工夫,县衙的公堂内城了收摊后的菜市。 唿唿喝喝,示威声不绝。 衙门外,不知情的人就听到县衙内闹哄哄的,一个个站在门口看,隔着人群,薛然和刘公宰以及王谈伶几人也匆匆赶来,站在外面看着,就见衙门里挤挤攘攘,都在挥着手示威似的喊着,「昏官,乱打人。」 「这、怎么回事。」刘公宰凝眉道。 书童一早就来看了,所以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就这样了。」 刘公宰和薛然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还没有打,百姓就给她喊冤了?」王谈伶震惊不已,「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说不震惊羡慕是假的,做一个讼师能做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当年的祖师爷都不曾有过。 「她到底哪里好,能得这么多人拥护爱戴?」王谈伶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沉默地看着从来没这么热闹沸腾过的县衙。 「又……又来人了。」书童忽然朝路边一指,众人就看到由胖婶领头的女子队伍朝这边走了过来,都是女子,老少皆有,还有个小姑娘站在前面,带着口号喊道:「我们决不能让杜先生被打,杜先生是好人。」 「是梅氏案的那个女儿,后来杜九言给她取名朱蓁。」书童道,「还有个是卖肉的刘婶子,带着菜市的妇人,那个妖里妖气的红楼的牡丹姑娘,她身后的都是红楼里的姐妹。」 几个人很有感染力,一边走一边挥着手,带着一群女人冲进了衙门内,这样一来,整个县衙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刘县令停下来,盯着杜九言,鬍子直抖咬牙道:「知道本官要打你,所以早就算计好了?」 「是啊。」杜九言也盯着刘县令,「我总不能真让大人您打板子吧,那我多没面子。」 「你要面子,本官就没面子了。」刘县令道。 「自己的面子自己挣,您的面子,我管不着。」杜九言道。 「对!」小萝蔔点头。 刘县令盯着小萝蔔,「小孩,你话很多,很讨厌!」 「大人,你无辜打人,很讨厌!」 「两个人吵我一个。」刘县令道:「无耻。」 他说着,转过身一拍惊堂木,喝道:「不打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大人,您真不打杜先生了?」 「你谁啊,本官做事要你问,滚出衙门,吵吵嚷嚷的跟鸡似的。」刘县令说完,忽然想到了陈兴波,指着他,「你过来,不是要告的吗,现在接着告。」 陈兴波哆哆嗦嗦地上来,看着刘县令,「大、大人,怎、怎么告?」 「本官给你机会,现在畅所欲言,说她个十桩罪。」刘县令抱臂看着。 陈兴波转头看着杜九言,指着她,「你……」他说着要哭了,噗通跪下来,「大人,小人不会吵架啊。」 还和一个讼师吵,估计能被对方把十八代祖宗骂出来。 「那就以死相告!」刘县令怒道! 陈兴波摇着头,「不、不要啊,大人我不告了。」 「不告了好。」杜九言和陈兴波道:「你告也告不赢,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把墓修一修,给陈兴安过继个孩子,摔丧扶灵也不至于太寒碜。」 陈兴波一肚子的委屈,「不、不告了。」 「没用,走,走!」刘县令挥着手,「滚,都给本官滚!」 杜九言顺势就拱手,「那学生告退了。」说着,牵着儿子的手要走,刘县令咳嗽了一声,「站住,别人能走,你不能!」 杜九言回头看他。 「你要走了,本官不打你,但是可以打他!」他一抬手指着跛子,「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有这么多人护着呢。」 刘县令说着,抄起棍子就朝跛子打去。 跛子站着没动,刘县令打杜九言要师出有名,可打他却不用。 棍子落在跛子头顶,不过一指宽,杜九言一把握住,转头看着刘县令,「一个文官,力气不小啊。」 「本官健壮!」刘县令道。 杜九言上下打量了一眼刘县令,笑了笑,「我看你不是身体壮,你是脑子壮!」 「你这刁民!」刘县令棍子一抽,杜九言脚下一动,直捣他下盘,两人用力,棍子在手中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 跛子看向杜九言,目光微暖,正要动,杜九言沖他打了眼色。 她能动,顶多不做讼师,可跛子不能,他入了公门做了捕快,殴打上峰罪可当绞。 跛子颔首,站着没动。 「想打架?」杜九言道:「在这里打,大人要是输了,会很丢脸。」 「谁输还不一定。」刘县令刚说完,忽然一只肥嘟嘟地小手,滋熘站在他对面,一把握住了棍子,使劲和他对着劲拉。 如此,在外人看来,就是杜九言父子两人和刘县令对峙,二对一。 刘县令看着圆滚滚的小毛头,眼皮子跳了跳,忽然松手道:「算了,本官累了,今天不玩了。」 说着,拂开袖子就背着手走,走了两步,忽然后背被人用棍子捅了一下,他大怒一回头,就看到小萝蔔正拿着棍子,兇狠地瞪着他,挑衅道:「想打架吗,来啊!」 刘县令气的不行,指着小孩,「你、你……」说着哼了一声,「本官不和小孩计较!」 说着就走了,他的两个常随也跟着走了。 大堂内,鸦雀无声,因为大家都在拼命地试着理解刘县令今天的意思。 「走,走!」杜九言冲着小萝蔔打眼色,「一会儿要是再出来,又麻烦了。」 小萝蔔忙将棍子还回去,点着头,「嗯,嗯,对!」 「大家快走,各自散了,就当今天没来过这里。」杜九言冲着外面的人打眼色,「县衙没来过,你们谁都没来过。」 大家顿时反应过来。 「哎呀,我衣服晾着还没收,看这天是要下雨啊。」 「是啊,那快回去收衣服吧。」 「我肚子饿了,去吃碗馄饨。」 「说起来,我家养的那只猪,昨天下小猪崽子了。」 众人嘻嘻哈哈,聊着天,就跟赶集似的,说着话脚下走的却很快,数百人一眨眼功夫,散了。 衙门内外落针可闻,若非满地烂菜叶和鸡蛋黄,就和没来过人一样。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和焦三还有一堂的捕快差役道:「告辞,告辞,改日德庆楼,杜某请!」 「是该请。」焦三失笑,催着道,「快走,一会儿又出事。」 杜九言抱着儿子,和跛子点了头,母子二人迅速消失在门口。 跛子摇了摇头,朝后堂看去,若有所思。 ------题外话------ 继续虐! 现召集脑洞,各种虐王爷的方法,一经採用,送小萝蔔香吻一枚。 153 夜探县衙(二) 「大人,我们带的人太少,要不要喊点兄弟来?」刘县令的常随道。 他们人少,那么多百姓要是打起来,会吃亏的。 不喊人来,太吃亏了。 刘县令白了说话的人一眼,「召人来,那直接攻城吧。」 「那怎么办。」常随道。 刘县令负手走了两圈,意味深长地道:「守株待兔!」 杜九言和小萝蔔回到家里,门一关小萝蔔拍着胸口,「爹啊,真是吓死我了,我很怕真的打起来啊。」 「打就打啊,我们人多不怕他。」杜九言云淡风轻地道。 小萝蔔摇着头,「我是说我用棍子打他的时候,很怕他真的跟我打架,我……我可能打不过他。」 「没事,有我在呢,他打不过我。」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找机会,我们晚上打黑棍去。」 小萝蔔眼睛一亮,爬杜九言腿上坐着,「怎么打?一定要带上我啊,我也想打!」 「九哥,我也打我也打。」花子眼睛都哭肿了,「那个刘县令太坏了。」 杜九言颔首,道:「先瞄着,瞅准了机会就下黑手。」 「九哥,我觉得那个刘县令怎么好怪。」闹儿道:「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大人。」 杜九言朝陈朗看去。 「确实很奇怪,五十的人了却是一副孩子气,」陈朗道:「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好像……」 杜九言接话,「好像他不用对自己的行为后果,承担责任。」 「对!就是如此。」陈朗在她对面坐下来,道:「寻常县令上任,必定上下打通,适应摸底个几个月才敢有所动作,可他才不过来两日,就大动干戈,挑起民愤。」 「就算他不知道你在邵阳有民众维护,可也不可能连翻案公文都不往上禀奏,就直接开堂审理,这处处都不合规矩不合理,处处都透着古怪。」 「所以您总结的很对,刘县令就是在胡闹,他根本不怕上峰责怪,不怕惹众怒。」 三个孩子看着他们,瞪着眼睛好像听得懂,好像听不懂,闹儿道:「那……这个刘县令为什么这样,他不想在邵阳做官了吗?」 「不会,官员调任没有特殊情况,都是满三年一动。刘县令才来,不可能还去别的地方。」陈朗道。 杜九言想了想,问道:「先生,有办法变脸吗?」 「这我不知道,等跛子回来你问……」他说了一半跛子推门进来,他便和跛子道:「九言问,可有变脸的方法。」 跛子将小萝蔔抱过来,摸了摸他头,回道:「你们是怀疑此刘县令不是真的刘县令?」 「我怀疑他是桂王。」在此之前她还没有想到,但今天公堂上,刘县令的行言举止实在太诡异了,根本不像一个为官多年,年近五十的人应该有的神态和举止。 但她和对方凑近的时候,他的脸上根本没有妆容的痕迹,所以她又不确定。 「有。」跛子道:「有人会制人皮,用一种稀有的药调和出来,经过很复杂的工序后便能復刻出一模一样的面容来。」 杜九言很惊奇,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她道:「你见过?」 「嗯。」跛子淡淡应了一句。 杜九言端茶啜着,「我们去新化前,是刘县令失踪后。你可问过焦三,刘县令又是怎么找到的。」 算算时间,刘县令前前后后失踪有月余,府衙都往朝廷报了失踪,朝廷可能都作了应对,要重新派人来上任。 却没有想到,刘县令居然又出现了。 「自己出现的,说掉到山坳里,摔了腿养伤月余,他的手下却都死了。」跛子道:「他身上公私章以及文书俱全,所以府衙的吴大人没有怀疑,遣人送他到邵阳来了。」 那就更可疑了,杜九言扬眉道:「今晚我们夜探县衙,摸摸底!」 「好。」跛子点头。经过杜九言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很可疑。 如果这个刘县令是桂王,那么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到底是不是,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我去做饭,」陈朗道:「一会儿你们休息一下,晚上好有精神。」 闹儿跟着去帮忙,杜九言去书房准备东西,脖子看她拿了绳子还有药粉,含笑道:「拍花子的粉,你还有?」 「这么好用的东西,自然多多益善。」杜九言实在太喜欢这药粉了,携带轻便,有毒有公害,用起来很得心应手。 跛子将她的刀拿起来掂了掂,「刀不要忘记了。」 「不会。」杜九言将东西收拾好,分开藏在身上。 如果确定是桂王,那她就没有顾忌了。 再想办法把他困成粽子送京城去。 还望太后娘娘这次把自己缺心眼的儿子看紧点,不要放他出来祸害别人。 一切准备好,杜九言换了夜行衣,坐等天黑。 「跛子哥。」蛙子忽然推开院门进来,急匆匆地道:「三爷出事了。」 跛子眉头微蹙,问道:「上午不还在吗,在哪里出的事?」 「下午三爷去苗家村办差,在半道上遇到土匪了,现在被土匪挟持进山了。怎么办?」蛙子道。 土匪?邵阳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土匪了,俞大的部众都已经死的死抓的抓了,跛子转头看向杜九言,「你觉得呢?」 「不管真假,你带人去看看。」焦三对他们够义气,现在出事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我和你们一起去。」 跛子正要点头,蛙子道:「杜先生,刘县令也去,你去……会不会不好?」 「那算了。」杜九言不想看到刘县令,「那我就不去了,免得没找着三爷,我和他先动手了。」 蛙子点头。 「刘县令既然一起去找三爷,那你晚上就没什么大碍。」跛子低声道:「正是时机,你小心行事。」 杜九言颔首,这个机会确实不错。 跛子和蛙子一起去救焦三,杜九言在家中静静等到宵禁,小萝蔔见她要走,凑过来递给杜九言一个一包东西,「爹啊,一会儿你把这个东西放他枕头底下。」 「是什么?」杜九言接过来,小萝蔔捂着嘴偷偷地笑,压着声音鬼鬼祟祟地道:「是我的臭袜子,臭死他!」 杜九言郑重塞在自己后背的包袱里,道:「儿子所託,必当办到。」 「爹,保重。」小萝蔔抱拳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目送杜九言出门走远,将门虚掩着,又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等着,陈朗给他端了一碗梨子汤,含笑道:「在等你爹?」 「嗯。」小萝蔔就着陈朗的手西里唿噜地喝着梨子汤,「先生,我不放心我爹。我……我怕……」 陈朗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你爹机敏,而且武功也小有成就。她就算打不过别人,可也不会轻易被擒或者被抓。」 「不是。」小萝蔔摇着头,「我怕他把刘县令打死了,要坐牢。」 陈朗一愣,哈哈大笑,「没事,你爹手下有分寸。再说,今晚刘县令不是出去抓土匪救焦三爷去了吗。」 小萝蔔点头,放了点心。 跛子随着大家一起出城,一行十几个人出城,他老远就看到坐在马背上的刘县令,虽没有跋扈嚣张乱指挥,但确实是刘县令没有错。 他既然出来了,那么杜九言夜探县衙就安全了。 …… 杜九言轻车熟路到衙门,并未从门进去,而是从刘县令所住院子的方向爬墙进去。 一个人假扮一个人,就算再像也不会一模一样。 如果这个刘县令真的是桂王,那么在他住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属于桂王的蛛丝马迹。 她翻墙进去,脚一落地,忽然一怔。 四周很黑,安静的落针可闻,大院子里也没有人走动,她低声道:「难道都去找焦三了?」 心头想着,她悄无声息地摸去了刘县令所住的院子。 昨天来过一次,院子四周收拾过了,书房和卧室都是黑漆的很安静,这感觉很怪,就好像黑幕一般的夜色里,有人正冷冷地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她心头一跳,转身就走。 就在这一瞬间,院子的门啪的一声,被关上。 她后退一步,脚尖点地,一脚蹬上院墙,如燕子一般腾空而起,但不等她上到最高处,忽然围墙四周,唰地一下,一张硕大的渔网,高高地紧紧地崩在上面,将一个院子四面围墙网住。 杜九言立刻翻身,再次落地,怒道:「奸贼!」 这渔网太高了,她翻不过去。 就在这是,就听到空气中传来嗖地一声,她身形移动,人若幻影,随在她后,箭砰砰砰地射在地上。 「卑鄙!」她抬头,就看到围墙上站着两个人、两张弓、两支箭对着她,箭咻咻两声,擦着她的衣摆钉在地上。 杜九言后退,箭落地,再后退,箭依旧落地,她点地翻身,人腾空一跃进如意门,往墙根一贴,箭便被墙挡住,她刚松了口气,忽然就听到耳边有人嘿嘿一笑,不等他反应,一个黑色的布袋兜头套在了她的头上。 杜九言反应极快,手腕里的纸包一落,随手撒开了药粉,就听到对面骂道:「又是药粉,你好要不要脸。」 那人眯着眼睛,辣的眼泪直流,睁不开眼睛。 ------题外话------ 要打架了,贴身肉搏! 154 贴身肉搏(三) 杜九言眼前也是一片漆黑,想要拽下布带,却被对方一扯绳子拴住,她一把抓住对方,砰的一拳搭在对方的鼻子上。 就听到闷哼一声。 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 她一拽对方衣领没扯动,索性自己往上一贴,搂住对方的脖子。 两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抱在一起。 杜九言照着脸,砰地一声,撞在对方的脸上。 对方一声喊疼,挥出一拳,打在杜九言的腹部。 杜九言脾肺都移了位置一般,嘶了口冷气,抬腿一踩,对方嗷地一声,想要后退脖子却被死抱住了。他也不示弱,手肘一动,杜九言下巴被击到,牙都在嘴里晃了晃。 黑夜中,就听到嘶嘶吸气声,和不停传来的闷哼和砰砰的拳声。 「有本事放手,你不准抱着我。」 「谁想抱你,你当跟你香呢。」杜九言道。 对面的生气,杜九言太矮了,吊的他脖子疼。 「去不去?」围墙上,左边一人看着如意门内两个抱在一起贴身肉搏的黑影。 「爷说他要自己解决,我们要是去了,肯定会被骂。」右边一人道。 「爷被打了。」左边那人道。 「爷也打人了。」右边那人道。 「爷好像吃亏了。」左边那人道。 「爷这是在杜九言手中,吃第几次亏了?今晚应该不会吃亏了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砰砰声不绝,两人蹲在围墙上,面前是渔网拦着的,手里握着箭,一时间居然忘了要做什么,看的津津有味。 「不好。」左边那人道:「爷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上次……药粉。」右边那人说完,两人一把扯开渔网跳下围墙,冲过去帮忙。 杜九言一拳打在对面的眼窝上,对方闷哼,还了一拳在她肩膀,这一拳出来不稳,力道也小了很多。 其他人的脚步声传来,杜九言目光一凌,忍住挨了一拳,一把攥住抓着自己脖子的手,死死一拧,对方晃了晃手被她攥住,她一把扯下布袋,翻了个身,压住对面的人半骑在他后背,刀已抵住在了对方的脖子上,「站住,再上来我就弄死他。」 「杜九言!」被他逼着脖子的人晕乎乎支撑不住,软绵绵地道:「你又用药粉,你要不要脸。」 杜九言嘴角嘶了口冷气,怒道:「和我谈脸,你高攀不起。」 「你、你给我等着!」 「爷!」两个常随拿着刀不敢上来,盯着杜九言,「你要敢伤了我们爷,我们会让你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杜九言白了对方一眼,「让开,他不找我麻烦,谁愿意搭理她。」说着,捏着桂王青肿的脸,「桂王爷,你是不是闲的,非要和我过不去。」 「居然龌蹉到跑来假扮知县。你是来和我秀智商下限吗?」 桂王神智不清,闻言骂道:「你这刁猪,你等我剥你的皮。」 说着就彻底晕了。 「看谁先死。」杜九言手上一重,差点被他坠倒在地,她使劲拖住他往外走,「嘶!真是比死猪还重。」 这只猪!杜九言气的踹了桂王一脚,她今天要不是带了拍花子的药粉,估计真得被他拿住了,在拳脚上,她到底还是比他弱了很多。 就听到桂王的衣服,在地上嘶嘶的摩擦着,一会儿功夫就撕开了。 杜九言又踹了两脚。 「你……你住脚!我们放你走,你不准再动手动脚。」左边的人是顾青山,他看着眼皮子直跳,心疼不已。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那你们滚开,等我出去了再说。」 顾青山拉着韩当,后退了两步。 杜九言揉了揉自己的腿,将桂王往外拖,他个子很高,就算是不胖也是特别的重……她两个胳膊疼,肩膀疼,腿也疼。 好不容易将人拖出了院子,没了渔网罩着,她才暗暗松了口气,一抬头从怀里摸了个东西出来,拆开纸包,冲着桂王身上一丢,道:「看暗器!」 说着,人就以极快的速度攀上围墙,转眼消失在院外。 「爷!」黑夜里,顾青山就看到杜九言朝桂王丢了两个圆熘熘的东西,他以为是火球,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抓住正要丢掉却是一愣。 他摊开一看,居然是小孩的袜子,也不臭,但……确实是袜子。 「莫名其妙。」顾青山将袜子丢开,和韩当扶着桂王起来,「爷,您快醒醒。」 桂王睁开眼,只觉得全身火辣辣的疼,嘶嘶地吸着气,「那刁猪,逃走了?」 「是!」顾青山道:「爷,您哪里受伤了?」 桂王坐起来,怒道:「看不到吗,我哪里都伤着了。」他说着摸到软软的东西,捡了起来,「这什么?」 「小孩的袜子,」顾青山道,「杜九言连走前丢、丢下来的。」其实是砸他脸上的。 桂王立刻就想到了白天里跟在杜九言身后的小孩,那孩子……他将袜子丢掉站起来,人晃了晃,道:「去煮甘草汁啊,我中毒了。」 「是、是!」顾青山让韩当去煮,他扶着桂王进房。 桂王慢腾腾地走着,顾青山道:「爷,杜九言知道是您了,现在怎么办?」刘县令的人皮只有一张,今晚乔墨戴着去城外了,桂王就在这里坐等杜九言来。 「他没有证据,不敢怎么样。」桂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接下来她一定会去找刘县令的下落。」 只有这样,杜九言才能带着真正的刘县令指认他的假冒的。 「那……把刘县令杀了?」顾青山道。 桂王摆手,「不用,我有办法。」 顾青山嘴角抖了抖,腹诽道:「您……您的办法对杜九言没用啊,都吃了几次亏了。」 就奇怪了,他们爷长这么大就没在失手过,比如这次回京,圣上和太后娘娘几乎是重重关卡,层层围困,可他们爷还不是带着他们稳稳出了京。 可……可怎么到了杜九言这里,他们爷的聪明就变的不那么明显了。 「疼……」桂王喝了口水,疼的面皮一抖,「这个卑鄙的人,就光打脸了。」 顾青山没敢说话。 「居然还抱着爷,没脸没皮!」桂王脱了衣服,就看到肚子上都有淤青,他气道:「去泡点药浴,我泡会儿。」 也不知道哪天能消肿,气死他了。 顾青山去准备药浴,桂王拿了镜子照着自己的脸,两只眼睛都肿了,两条缝似的,他啪地一声盖上镜子。 「爷,焦三被他们找回来了。」顾青山进来道:「乔墨也回来了。」 桂王颔首,道:「让他再扮两天吧,爷先躺躺。」 杜九言跑了一条街,实在是跑不动了,撑着在巷子里喘着气,她腾手摸了摸嘴角,又嘶了一声。 「给我等着。」杜九言扶着墙慢慢回家,到家门口,小萝蔔听到声音开了门,看到杜九言愣了一下,「爹?爹!」 杜九言进来,白了儿子一眼,「就这么惨?连亲儿子都不认识了。」 「不难认的。」小萝蔔扶着杜九言道:「你哪里疼啊。」 陈朗和闹儿还有花子也跑了出来,陈朗忙上前来扶着她,道:「动手了吗,不是说刘县令出去了吗,你和谁动手的?」 「出去的不是他。他设了局在县衙里等我,要不是我聪明,今晚就被瓮中捉鳖了。」 陈朗又心疼又好笑,「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鳖的。」 「先生,现在不是吹牛的时候,我们要实事求是。」杜九言道:「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互相揍。」 陈朗找了外伤药,给她上了药,闹儿取了冷水给她敷着,小萝蔔捧着她的手用冰冰凉凉的手帕包着揉着。 「别伤心,等你们见到了桂王的猪头样,你们就要笑了。」杜九言笑,疼的眉头抖了抖,「我可一点没吃亏。」 陈朗失笑,又去取了井水上来,给三个孩子换了冷水帕子,接着给杜九言冷敷。 「他真的很惨吗?」小萝蔔问道。 杜九言点头,「非常惨。我拖着他出来,他衣服都扯坏了,而且我走的时候,还将你的臭袜子丢在他脸上了。」 「真的啊。」小萝蔔咯咯的笑着,道:「那他真的比你惨。」 杜九言点头正要说话,院门被人一把撞开,跛子大步跑了进来,「杜九言……」他喊完看到了杜九言正坐在桌子边,脸上还好,就嘴角破了一些皮,但既然打架,肯定是受伤了。 他凝眉着,眸光沉沉地走过来看着她也不说话。 「你可千万不要替我报仇啊,这恩情我担不起。」杜九言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你要是实在心疼我,难受的很,去给我买个驴肉火烧吃,我饿了。」 跛子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又攥着,道:「店关门了!」 「你太不够义气了。你去和老闆说,就说我要吃,老闆一准起来给你做!」杜九言道。 跛子被她气笑了,伤成这样,她跟没事儿人一样,还闹着要吃东西。他问道:「不疼?」 「有三位漂亮的小伙子给我冷敷后,我已经不疼了。」杜九言道。 跛子道:「后面你打算怎么做?」 「报仇啊。」杜九言道:「先将刘县令找到,然后带兵把县衙围住,弄的他半身不遂,送京城去。」 真的刘县令不找到,还真拿桂王没办法。别她这里闹的热火朝天指着他说他是假的,一转头他就将真的刘县令推出来。 到时候,她就成了笑柄还得背着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 跛子颔首,道:「天亮后我就去查,你在家休息几天。」 「好。」杜九言点头。 ------题外话------ 今日三更,明天见! 155 又来骗钱(一) 跛子站着没动,杜九言瞪他,「去买火烧啊,你不给我报仇,也好歹有点同情心,还是不是兄弟。」 「谁和你是兄弟。」跛子咕哝了一句,去了火烧店,过了一会儿提着一大袋子回来,摆在桌子上,「吃吧。」 杜九言愕然,「买了这么多?」没见过人买火烧买这么多的,还都是好肉。「老闆是知道我吃的,所以多给你了?」 跛子递了一个给他,又给孩子们分着吃,「是。老闆很敬爱你。」 杜九言满意地吃了去洗漱睡觉。 衙门里,桂王艰难地睁开眼睛,翻个身吸了一口冷气,扶着床沿起来,喊道:「顾青山,喝水!」 「爷,水来了。」顾青山递给桂王,看着桂王浮肿的脸,撇过头去不敢看更不敢笑,「爷,您饿不饿?」 桂王把一杯水吸完丢给他,自己又躺了下来,「这药怎么不行。茅老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天消肿不了,得要两天才行。」顾青山咳嗽了一声。 桂王不高兴,挥着头道:「出去出去,没事别进来打扰我。」 顾青山要走,桂王又想起什么来,「去买两个火烧,我饿了。」 「是。」顾青山去对面买火烧,老闆和老闆娘见着他就道:「这位差爷,今天早上没的卖了,要等中午肉滷好了才有。」 顾青山凝眉,「就这么点肉?」 「原本还有五斤留着今早卖的,谁知道昨晚也不知道谁进店里来了,把我五斤肉都拿走了。」老闆嘆气。 顾青山凝眉道:「偷了?你为何不报官?」 「差爷,人家给我留了五两银子,我哪好意思报官。」老闆一边说着,一边埋怨自己媳妇,「我就说昨晚有人敲门的,你偏说没有。」 「我哪晓得那么迟了有人来买东西。」他媳妇道。 顾青山一脸的憋屈,「邵阳人真古怪,个个都古怪。」他一顿喊道:「老闆,哪里还有火烧卖?」 没买到,他可不敢回去。 「差爷,您往东走靠近东城门口还有一家,虽然没有我们做的好吃,但好歹也是火烧。」老闆笑呵呵地道:「您少买点,中午再来我们这里补两个。」 顾青山就骑马去东门买火烧。 桂王吃了几口,撇了一眼顾青山,「这味道不对,你哪里捡来的火烧,煳弄我?」 「不是,」您就吃了一回,怎么就记住人家口味不对了,顾青山把情况说了一遍,「您要是想吃,中午再去买。」 桂王将手里的拍在桌子,怒道:「穷山恶水出刁民,火烧也有人偷!」 没胃口,桂王接着睡觉。 院外,乔墨一头汗的在应付一行人,讨论昨晚的事情,他就看到跛子坐在他对面,冷飕飕地看着他。 乔墨也冷冷地看着跛子,他还记得当初就是这个人,在镇远府内赶着一群猪沖城门。 「刘大人。」焦三昨天带着两个兄弟出城办事,却不料被人打了黑棍,等醒来的时候就背捆在山里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好天黑的时候,兄弟们到了,而最让他感动的是,刘大人居然也亲自去了。 焦三现在对刘大人的态度好了很多,「这些人肯定不是俞大的部众,所以属下猜测,会不会桂王的手下。」 乔墨和跛子对视一眼,跛子眸光像锥子似的,扎的他恨不得立刻打一架,他忍了对焦三道:「桂王的人怎么会来这里。你先养伤。」 焦三应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大人。」跛子拱手道:「我们三爷受伤了,查找土匪的事,让属下去办吧。」 乔墨冷笑一声,道:「行,那就你去办吧。」 跛子应是,走了。 乔墨一天都忙着,晚上回去桂王已经睡了,他拉着顾青山哭诉,「爷什么时候回镇远啊,这边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啊。」 「再忍忍。」顾青山道:「爷吃亏了,不让他把便宜占回来,他是不回走的。」 乔墨拢着手,蹲在墙角一副委屈的样子,「青山哥,你说爷要不要去拜拜菩萨?」 「为什么拜菩萨,你还信神鬼?」顾青山道。 乔墨摇头,「我觉得的吧,爷自从打了镇远府后,就一直不顺,时不时受伤时不时吃亏,现在好了,还跑到邵阳和人打架。」 关键,也没打赢。 「嘘!」顾青山道:「别让爷听见了,他一肚子的气,一会儿拿你出气。」 乔墨面皮一抖差点掉下来,忽然,房间里就传来桂王的声音,「说我坏话的,进来!」 顾青山对乔墨露出自求多福的表情。 乔墨顶着刘县令的脸进去。门关上后,顾青山就听到里面霹雳啪哒一顿拳脚,过了一会儿乔墨垂头丧气的出来,这副样子要是乔墨自己的脸也就罢了,关键是刘县令那张苍老的脸,顾青山噗嗤一声笑了,捂着嘴跑出去蹲在院子外面笑。 乔墨气的不得了,过来踢了他的屁股,讥讽道:「还捂着嘴跑,你咋不扭着屁股呢,哼!」 「你再说一遍!」顾青山怒道。 乔墨袖子一甩,昂首挺胸地回刘县令的房间睡觉去了。 桂王休息了两天,脸上的伤就消肿了,他略收拾了一番,大摇大摆地上了街。 「爷,这样行吗,要是被人认出来怎么办?」顾青山一脸的紧张。 桂王忍了几天了,心情还不错,「我是大众脸吗,谁都能认识我?」说着白了一眼顾青山,「鸡毛巷怎么走?」 顾青山一惊,「爷,您不会要去杜九言的住处吧?」 「我踩点。」 顾青山哦了一声,引着路往前,一路上左右两边的小姑娘都朝桂王看,少年人身量很高,五官精緻,穿着张扬的朱红色锦袍,一身桀骜,贵不可言。 这样的人,即便他是个傻子坐在墙角,你的目光也会忍不住被他吸引。 「就这里了。」顾青山指了一条巷子,巷子不长有好几户人家,顾青山指着第一个门,「住着六个人,三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外加一个读书先生和衙门里那个叫跛子的捕快。」 「人还真多!」桂王站在巷子口打量着院子门,就一间普通的院子,穷哈哈的,瞧不上。 他转身要走,忽然院子门打开,一个长的跟白萝蔔似的小孩跑了出来,头顶的小辫子跑的一颤一颤的,「就包子对吧,我知道啦,你等我一下哦。」 说着跑了出来,见着巷子口站着两个人,小萝蔔一愣盯着桂王看了一眼,跑了几步又回头盯着他看。 桂王认出这个小孩,勉强龇牙让自己和蔼可亲一点,「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小孩的容貌还挺顺眼的,比杜九言顺眼多了。 「我很忙哦,等会儿再和你说话。」小萝蔔蹬蹬跑对面买了两个素菜包子,又跑了回来,冲着桂王甜甜一笑,又蹬蹬跑回家,送包子去了。 桂王嫌弃地道:「这就杜九言儿子吧,可真傻。」 「应该是,那天公堂上还……还和您吵架了。」顾青山想到这小萝蔔用棍子戳桂王的样子,实在是又蛮狠又嚣张,和杜九言一模一样。 桂王凝眉看着顾青山,「你这几天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是。」顾青山捂着嘴。 「好看的伯伯。」小萝蔔从院子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冲着桂王眨巴着大眼睛,「你刚才是不是找我呀,你有什么事吗?」 真是傻小孩!桂王冲着小萝蔔招招手,「你来。」 「伯伯,是你找我,应该是你过来才对啊,不然没礼貌。」小萝蔔笑眯眯地看着他。 桂王白了小萝蔔一眼,好脾气地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萝蔔。」小萝蔔道:「你叫什么?」 桂王挑眉摸了摸小萝蔔的头,「小孩子问大人的名字不礼貌,你就喊我好看伯伯吧。」 小萝蔔嘴角抖了抖,又冲着桂王笑,「那好看伯伯你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叔叔和你爹是旧识,听说她最近出名了,所以来看他。」桂王道。 小萝蔔露出得意地笑容,「我爹在邵阳很有名,伯伯你要请讼吗,那你要去三尺堂哦。我爹这几天休息,不出门。」 是被打的出不了门吧,哼哼!桂王很得意,道:「不请讼案,就是……你爹欠我钱,我来要债。」 「欠……钱?」小萝蔔眼睛骨碌碌一转,「怎么欠的?」 桂王很有耐心,和他道:「有一次他出门没带银子,和我借的。你回家去,把他钱拿出来还我,不然伯伯就要去官府告他讹诈。」 「讹诈这么多钱他是要坐牢的。坐牢了你可就没有爹了。到时候你多可怜。」桂王道。 小萝蔔露出惊恐的样子,「那欠了你多少钱?」 「七千两。」桂王道:「你知道你爹的钱你知道在哪里吧,快回去拿给我,不然我就要告他了。」 小萝蔔哦哦点了点头,「我知道他钱在哪里呢,那您等我一下,我去拿给您哦。」 「快去快去。」桂王挥着手,「一会儿伯伯给你买糖吃。」 小萝蔔嘻嘻笑着点头,「好!」说着跑会院子里去拿钱。 ------题外话------ 感觉桂王在你们巨大的脑洞里,已经被蹂躏成了渣渣。点根蜡烛送桂王。 156 谁骗谁呢(二) 桂王一脸不屑,和顾青山道:「虽然长的比他爹好看点,可一样笨!」 「还真是。」顾青山点了点头,咂嘴道:「就是可惜了。」 过了一会儿,小萝蔔蹬蹬跑了出来,手里捏了一张银票,「伯伯,我找到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是不是比七千两多呢,那怎么办?」 「我爹的口袋里,就只有这个了。」小萝蔔苦恼地看着桂王,「要不然,你改天再来,等我告诉我爹,让我爹把一万两分开,再还给你行吗。」 让杜九言知道了,他还怎么骗钱?!桂王摆手,「不用,伯伯这里正好有三千里两的银票,你把一万两给我,我把三千两给你啊。」 小萝蔔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啊,好啊。」说着,就乖巧地将银票递了桂王。 桂王去接,他又收回去,「你的三千两银票呢,我们交换。」 「行。交换。」这小孩还没傻到底,桂王将银票递过去,小萝蔔就将手里的银票递给他,等他接过银票就冲着桂王一笑,「谢谢漂亮伯伯。」随着,一转身就跑回家,啪叽关了门,冲着院子里喊,「爹啊,我骗到个傻子啊!」 桂王面色一变,摊开小萝蔔给他的银票。 哪是什么一万两的银票,而是一张六十二文钱的票根,叠起来和银票很相似。 「这小儿!」桂王气的将票根揪成了团,「上樑不正下樑歪!」 说着,照着门就要冲进去,顾青山一把拉住他,「爷,您这样进去,就真的暴露了,要是杜九言嚷嚷起来,您可脱不了身啊。」 「在邵阳,咱们行事不能太张扬。」 桂王气的拂袖,顾青山道:「爷,您刚才真给了三千两?」 「我是傻子吗?他一个小孩子认识什么三千两。」桂王盯了一眼院子,怒气沖沖地走了,「我给的是三十两。」 顾青山松了口气,「那就是您被骗了三十两。」 就是说,他们王爷原本是想骗一个四岁小孩的,没有想到被那个小孩套住了,反过来被骗三十两。 这世道……怎么这么多骗子了? 顾青山想不明白。 「你会不会说话。」桂王指着顾青山,「走开,瞧见你心烦。」 被一个小孩骗了,气死他了。 顾青山垂着头跟着不敢吱声。 「什么傻子。」杜九言从房里出来。 小萝蔔道叽里咕噜地告诉杜九言事情经过,然后把银票递给杜九言,「你说他是不是很笨啊。」 「用六十文,骗了三十两?」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这骗子胆子不小,居然敢来骗我儿子的钱。」 她都骗不走,她就不信一个骗子能骗的了。 「没有。我给他的票根而已,而且,我的钱在票庄,我不去谁都不可能拿的出来。」小萝蔔将三十两银票叠吧叠吧塞荷包里,准备下午去存了,「我这几天不能出门,爹啊,你要是想吃东西,你恐怕要自己去买了。」 「为什么呢?」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嘘了一声,「我觉得那位傻子伯伯可能会报復我。」 「有可能。」杜九言道:「那你别出去了,在家好好躲着。」 小萝蔔点头要走,忽然耳朵一痛被揪住了,他嗷地一声叫,「爹啊,你为什么又翻脸。」 「什么叫除了你,谁都取不出钱?」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苦着脸,「我……爹……啊呀,你误会了,真的,真的。」 「误会什么?」杜九言将他提过来,对着自己,似笑非笑地道:「我给你机会解释。」 小萝蔔眼睛滴熘熘一转,道:「您看。您挣钱的速度可比花钱快多了,您根本不用去取钱出来花对吧。我爹那么厉害,钱都是直接挣,哪会取出来去用。」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杜九言道。 小萝蔔苦着脸,「是、是因为我怕爹您买东西乱花钱。但是,您要是真想取,您带我去就好了啊。我是您亲儿子啊,不要因为钱伤感情啊。」 「已经伤了!」杜九言戳着儿子的额头,「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能耐啊。」 小萝蔔也顾不着疼,一把抱住杜九言的腰,昂头看着她,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一脸真诚,「爹啊,这世上我就您一个亲人,我怎么捨得防着您呢,伤您的心呢。」 「您要是实在生气,那您打我屁股吧,多打几下。耳朵不能揪,以后变成招风耳,不好看。」 「人家会说,你爹这么好看,怎么你长的这么丑呢。那你多没面子啊,是不是。」 杜九言磨牙,指着凳子,「脱裤子,趴好了!」 小萝蔔吓的屁股一抖,没料到杜九言真要打,他颤巍巍地问道:「打……打几下?」 「三十下。」杜九言随手取了鸡毛掸子,小萝蔔扭扭捏捏地掏了银票出来,小心翼翼双手奉上,「三……三十两买断您的板子,行不行?」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撇过脸去。 小萝蔔紧紧攥着银票,这钱不拿出来,屁股是少不了打了。 还是拿钱吧。 「九言。」陈朗出来给杜九言台阶下,「你伤还没好别气着了,一会儿我替你打。」 杜九言啪地将鸡毛掸子拍在桌子上,抽出小萝蔔的银票,「帐记在头上,再惹我,双倍。」说着拂袖回房了,门一关自己忍不住笑了,咕哝道:「什么基因,歪瓜裂枣的。」 小萝蔔松了口气,陈朗就拉着他去厨房,轻轻打了三十下小屁股,又给他揉了半天,「你娘很辛苦,你别惹她生气。」 「我没有,她……她就突然生气了。」小萝蔔道:「先生,虽然我娘和别的姨姨、姐姐不一样,但是吧,她到底还是女人啊。」 陈朗嗯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女人,心难测!」小萝蔔耷拉着肩膀道。 陈朗哈哈大笑,欢喜地亲了亲小萝蔔的脸,道:「那你以后还找媳妇吗。」 「不找。」小萝蔔唉声嘆气地道:「找媳妇很麻烦的,我跟我爹一起就好了。以后等他老了,我还要照顾她呢。」 陈朗摸了摸小萝蔔的脑袋,「真是乖孩子。」 隔天杜九言去三尺堂,大家都奇怪地看着她,她倒茶喝着,问道:「三日不见如隔十年?」 「是啊!」窦荣兴道:「那天没来得及和你说你就走了。九哥,那天和刘县令顶上,真是特别的……特别的帅。」 杜九撇了他一眼,坐下来翻桌上的卷宗,看到牡丹姑娘的卷宗,「严长田没有去找她的麻烦吧。」 「没有。最近都没去红楼。」周肖回道。 杜九言点头,看着桌子上堆着的三个讼案,翻了翻,钱道安问道:「现在怎么办,案子我们接还是不接,刘县令这个样子,怕是不会公正公平啊。」 「请讼人等得及的话,就等一等吧。」就桂王那德行,指望他公证地评判,那是不可能的。 而跛子去找刘县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找得到。 「九哥,就算再等一等也没有用啊,刘县令对你成见这么大,眼下又撕破脸了,等了也没用啊。」窦荣兴唉声嘆气。 他们刚有了起色,蒸蒸日上,没想到付韬走了,换了个奇奇怪怪不对盘的刘县令来了。 「九哥。」宋吉艺凑过来,低声道:「要、要不、一、一、一不、做、二、二不、不休、把、把刘、刘、刘县、县令、抓、抓、起、起来,打、打一、一、一顿。」 「殴打朝廷命官,你学过律法没有。我怎么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狠了,动不动就想打架。」窦荣兴瞪着宋吉艺,「前一次九哥和他在衙门里槓上,就已经算是做过了,要是真要打他,被他查出来,咱们就完了。」 「不、不、不行。那、那你说、怎、怎么办?」宋吉艺道。 窦荣兴就看着杜九言。 「我说了啊,等!」杜九言白了两个一眼,「都劝劝自己的请讼人,说最近刘县令在磨合期,等他磨合期过了,我们再递交诉状。」 窦荣兴好奇地道:「什么是磨合期?」 「你买一头驴,回来就能拉磨?」杜九言问道。 窦荣兴摇头,「不知道,没买过驴。」 「那就学点知识。新驴不懂你家的磨,得赶着他多走几趟。」杜九言道。 大家一愣,钱道安嘴角抖了抖,窦荣兴凑上来低声道:「比喻刘县令是驴,合适吗?」 「不合适,驴会生气!」杜九言道。 窦荣兴哈哈大笑,宋吉艺也笑趴在桌子上,跌倒在地抱着杜九言的腿拱着,「九、九、九、啊、哈哈。」 「你比驴还好笑。」杜九言将宋吉艺提熘起来放在一边,转头周肖和钱道安也正在笑,好半天周肖道:「放心,我们不会给驴透露消息的。」 杜九言拱手,道:「多谢了。」 五个人坐在三尺堂里打嘴仗,消磨了一个下午,杜九言一路闲逛到县衙门口,老闆看见她笑着招唿道:「杜先生,今天要不要吃火烧。」 「不想吃,最近吃多了。」杜九言还是进来靠门边坐下,一抬头就看到「刘县令」正坐在他对面,一脸戒备加上惊恐地看着她。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忽然拱手,道:「刘大人,幸会啊。」 「嗯。」「刘县令」一边喝着酸辣汤,一边将嘴里的火烧飞快的嚼着,杜九言很热情地坐到对面去了,「刘大人您真是一位好官那,没有山珍海味,不去纸醉金迷,居然坐在这里吃火烧。」 「就算是以前付大人在,都不如您这般平易近人啊。」 「刘县令」飞快地扫他一眼,起身就要走,杜九言一把拉住他,拦在前面,「刘大人别走,我们聊聊啊。」 157 实在遗憾(三) 「你、你干什么,不要太过分。」「刘县令」眯着眼睛,粘着的鬍子一抖一抖的。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眉梢一挑,「大人来邵阳还好吗,那天吵嘴后,您还生学生的气吗?可千万不要生气啊,毕竟……」杜九言说着,往前凑了凑,「您又不是真的刘大人,犯不着生气。」 「刘县令」大喝一声,「你、你放肆!」 「你说,我要在这里把你打一顿,你们王爷会怎么样。」杜九言扬眉道:「回去告诉你们王爷,给他几天时间,赶紧离开邵阳,不然我就让他再不出去。」 「刘县令」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火烧店的老伴惊唿一声,「杜……杜先生,您……您别冲动啊,这可是刘大人……」 「是,是。」杜九言拱手,「大人慢走。」 「刘县令」哼了一声,拂袖小跑着走了。 杜九言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这个子也不够高,身形也不一样,桂王心真够大的,难道衙门里就没有人发现? 「杜先生。」老闆悄悄上来,提醒道:「好歹是县令,您可不能再欺负了。」 杜九言点头,拱了拱手,「改日再来吃,告辞了。」说着也走了。 「怎么瞧着,杜先生在调戏刘大人似的。」老闆咕哝着和自家媳妇说话,他媳妇儿道:「别胡说,杜先生可不是这种人,再说刘大人这模样,啧啧……」 「刘县令」回了衙门,直奔桂王休息的房间,一脸委屈地摘了脸上的面皮,露出自己的脸,「爷,属下不想扮刘县令了。」 桂王正生闷气,转头看着他怒道:「让你做事你还委屈了,这个月例钱扣了。」 「爷,」乔墨苦着脸,憋闷道:「那个杜九言流里流气的,还欺负我。我又不能和他动手。」 桂王想到他的三十两,顿了顿,道:「这口气先忍了,咱们来日方长,总有整他的办法。」 「爷。」乔墨咕哝道:「她拳脚虽然可以,可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不如……趁天黑把她杀了吧。」 桂王冷哼一声,道:「杀了便宜她了,我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哦,」乔墨垂头丧气的出去,想了想回头看着桂王,「爷,您不干大事了?」 桂王躺倒睡觉,懒洋洋地道:「我哥正在气头上,我先收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把杜九言这厮的仇报了!」 「不弄死她,我不想干大事。」 气死了,他的钱他的人他的大事都泡汤了。 「知道了。」乔墨释然,他就知道他们爷不是胡闹的人,做什么都是有打算和计划的。 屋内,桂王翻了个身,咕哝道:「天天干大事,就你志向高。」下次不带乔墨出来了。 想个什么法子呢……还有杜九言的儿子,那小兔崽子也贼,下次逮着他,非打他屁股不可。 像极了他老子,蔫坏。 桂王哼了一声,翻身坐起来,「顾青山,进来!」 「爷。」顾青山进来,桂王吩咐道:「去西南人,再把杜九言请来,就说我召集他们议事。」 小萝蔔打了个喷嚏,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出去,陈朗瞧见了,奇怪道:「你要出门吗?你爹不是不让你出去吗?」 「我伪装一下。」他说着,从包袱里拿了个很小的帽子扣在脑袋上,白白的帘子遮住了脸,隐藏的还真够好的,「先生,是不是看不见我了?」 陈朗哭笑不得,「那你告诉我,你准备去哪里呢,钱庄吗?」 「不是啊,我去找妙姨姨玩啊。」小萝蔔道。 陈朗不放心,牵着他的小手,「那我送你去路家,晚点让路家的人送你回来。」 小萝蔔没反对,和陈朗一老一小出门,送到路家门口,等路妙出来接了小萝蔔,他才回去。 「姨姨。」小萝蔔搂着路妙的脖子,「你有没有想我啊。」 路妙穿着一条粉紫的裙子,刚洗了头披着长长的头髮,闻言点头,道:「想啊,但我娘生气了,说我丢人,把我关在家里了。」 「不过没事,我有办法偷偷跑出去。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啊。」路妙道。 小萝蔔点着头,「一定保密。」 「你爹最近好不好啊,听说她和刘县令吵架了。她真是太厉害了,连刘县令都敢惹。」又道:「不过我又生气,那么大的事,居然让那些女人去救她,下次我要亲自去。」 「唉!」小萝蔔嘆气,「我爹也生气啊。」 两人到了路妙的房间,小萝蔔盘腿坐在炕上。路妙房里的丫鬟婆子都喜欢小萝蔔,见他来了忙去厨房拿了一堆的零嘴送进来,又去找许多路妙小时候玩的玩具堆在炕上。 小萝蔔笑嘻嘻的妈妈好姐姐美,哄的大家围着他不肯走。 「他来找我说事的,你们围着,我们还怎么谈事情。」路妙轰着大家,「去,去。给他再买点吃的回来,什么好吃买什么。」 婆子丫头应着是,嘻嘻哈哈都出去了。 「你和你爹一样。」路妙捏了小萝蔔的鼻子,「怎么就这么讨女人喜欢呢。」 小萝蔔嘆气,「但是我爹一点都不喜欢,他是不会喜欢女人了,我以后,可能真的不会有别的娘了。」 说着,捻了个酸枣丢进嘴里,酸的自己眼泪汪汪的。 「什么意思,你爹他不会是……喜欢男人吧?」邵阳刚经过陈兴安案件的冲击,现在大家对男人喜欢男人的事很敏感,路妙也不意外。 小萝蔔擦掉眼泪,无奈道:「妙姨姨,你的思想很不正常啊,你怎么能和一个四岁的小孩说这种事呢,这对我的成长会有影响的。」 路妙的嘴角直抖,心道你什么不懂啊,「对不起啊,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不懂。」 「唉!反正我的成长已经受到很大的影响了。」小萝蔔很遗憾,「其实啊,我爹是要给我娘守节。她谁都没有说过,只有我知道。」 路妙一惊,「守节,你娘什么时候死的,他打算守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没见过我娘,可能在我出生前就死了吧。」小萝蔔苦恼地道。 路妙哈哈大笑,「她要在你出生前死了,你还怎么出来啊。真是小孩子的话。」 「这个不重要,反正很多年了。」小萝蔔一副这事不重要,你不要再纠结的表情,「我爹在我外祖父祖母的面前、我娘的坟前立誓,要给我娘守节。」 他说着,竖起五根短短的手指。路妙道:「五年,守节五年?」 「不是,是五十年!」小萝蔔道:「如果不守节,她以后不管娶谁都会去世,都生不出孩子,都毁容,都会胖成一只猪!」 路妙目瞪口呆,捂着脸,「她发誓为什么咒别人?」 「这个不重要!」小萝蔔凑过来盯着路妙,「姨姨,你喜欢我爹对不对,你等他五十年好不好啊,我想姨姨做我的娘亲。」 说着,拱在路妙怀里撒娇。 路妙眼皮直跳,「我……我也想啊。可……可五十年,我还在不在世上都不好说了。我等不起啊。」 「那你现在就嫁给我爹。」小萝蔔低声道:「我觉得发誓不作数的。而且,我爹就发誓了一次,你嫁给他要是你死了,那我爹以后娶别人就没事了。」 小萝蔔一脸天真地看着路妙。 路妙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小萝蔔,结结巴巴地道:「等我死了,他再娶别人?」 「那怎么办。」小萝蔔嘆气道:「我想要娘亲,没有娘亲好可怜的。」 路妙顿时原谅他了,一个四岁的小孩,想要个娘很正常。他什么都不懂,哪晓得死啊活的发誓的严重性。 「我是很喜欢你爹,可是,要是我好不容易嫁给他了,变成又胖又丑还生不出孩子,还早死……那我嫁给他多冤啊,给别人做嫁衣。」 想到这里,路妙一眼睛一亮,「那让他先娶别人啊,这样我就嫁给他了。」 「也行,那娶谁呢。」小萝蔔道:「而且,我爹也不喜欢谁啊。」 路妙顿时耷拉着脑袋,「妙姨姨,我去找奶奶说话吧,她肯定也想我了。」 「哦,那我送你过去。」路妙心情低落,她没想到杜九言这么狠,娶个媳妇还发了这么毒的誓言。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地去路夫人那边。 陆夫人打量两人,奇怪地道:「都怎么了,这么丧气的样子。」 「在说我爹发誓给我娘守节的事呢。」小萝蔔凑在路夫人耳边低声解释了一遍,路夫人一脸吃惊,「还、还有这种誓言。」 她说着,撇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眉头直蹙。 「是啊,我好想妙姨姨做我娘亲哦,可是又好怕妙姨姨等不了五十年。又怕妙姨姨变成又胖又丑的猪……真是让人伤脑筋啊。」小萝蔔道。 路夫人呵呵笑着,「你爹既然不想成亲,你就不要逼着他了,成亲是两情相悦,威逼利诱那有什么意思。」 小萝蔔遗憾地朝路妙看去,一副很捨不得的样子。 「我回家去了。」小萝蔔和路夫人道:「先生让我玩会儿就回去读书的。毕竟我将来要考功名做大官,还要照顾我爹的。」 「让人送你回去。」路夫人很喜欢小萝蔔的,但今天她还有话和她女儿说,就没有留,让人套了马车,送小萝蔔走了。 人一走,路夫人就看着路妙,戳着她的脑袋道:「你给我收收心思,杜九言再好你也不能嫁。」 「娘,一个誓言而已,我根本就不相信!」 「天天说自己聪明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路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 路妙一脸不解,「看出来什么?」 ------题外话------ 今日三更,小萝蔔主场!么么哒。 158 群座谈会(一) 「这个发誓,要是真的,你说你嫁过去心里膈应不膈应。而且,杜九言对亡妻情深义重念念不忘,将来有你的好?」 「其次,既然是毒誓,要真的灵验了,你怎么办。」 「还有,小萝蔔才几岁的孩子,他为什么知道这件事,还不是杜九言让他来委婉告诉你的,他对你没这个心思,让你早点死心。」路夫人道:「你脑子是一点不会动吗。」 路妙额头被戳的生疼,躲着避开着道:「娘,你怎么就扯出这么多事来了。」 「你赶紧收了心思。杜九言虽然好,可再好也没用,心思没有放在你身上。我看,她对成亲就压根没心思。」路夫人道:「你看到她和哪个女人走的近了?」 「你要不收心思,保不齐哪天和他连朋友都做不了。这样有什么意思?」路夫人道。 路妙想想也对,杜九言每次都躲着女人,从来没见她对那个女人多看几眼。 「您别说了……」路妙垂头丧气地道:「我回去睡觉去。」 话落,就垂头丧气地走了。 小萝蔔哼着小曲儿站在门口等马车,一边从包袱里摸了一颗桂花糖丢在嘴里,他爹不给他吃糖,说糖吃多了会变笨。 但他已经很聪明了,稍微笨点,他爹可能会高兴点。 「大桥,小桥,旱桥茅坑里的桥!」忽然,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从巷子里跑出来,四五个围着一个追着,前面那个也是七八岁的样子,穿的干干净净很体面,样子生的也挺好看的,但是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后面的几个孩子。 「坑桥,你蹲下来让我站在拉屎啊。」一个年纪大的小孩子道:「不过你都没我家茅坑里搭着的石头桥干净。」 小孩们笑着,一个道:「臭桥,你姐姐跟别人睡觉挣钱,你是不是也跟着一起睡啊。」 傅桥仿佛没有听到,一直往前跑。 「你别跑啊,你这个贱种。」一个大孩子喊道:「贱种天生就下贱!」 那几个孩子哈哈大笑的跟着追,忽然,小萝蔔往前一跳,拦着了几个追着的大孩子,笑嘻嘻地道:「哥哥们,吃糖吗?」 「给我们吃?」孩子们一看有人给糖吃,顿时凑过来,抢着小萝蔔的糖就跑回巷子里了,小萝蔔拍了拍空掉的手,嘆气道:「我爹说的对,有的人就是天生不讨喜!」 比起来,他真是很可爱啊。 小萝蔔想着,一转头看见傅桥站在巷子口,他没说话就看着小萝蔔。 「他们走了,你没事了。」小萝蔔道:「你也想吃糖吗,我还有很多。」 傅桥站在远处不动,又朝巷子里看了一眼。 「给你糖吃。」小萝蔔给傅桥送糖,路家的婆子吓了一跳,忙将他拉住,道:「杜公子,他这样的人我们不能和他玩,您金贵,会被他弄脏的。」 小萝蔔凝眉,不等说话,傅桥拔腿就跑了。 「我们走了。」婆子生怕小萝蔔有个闪失,忙将他放在马车上,小萝蔔趴在窗口,随着马车渐行,就看到傅桥在路边垂头丧气的走着,小萝蔔好奇的问车里的婆子,「他……为什么不干净呢?」 「奴婢也不知道。」婆子呵呵笑着,不敢和小萝蔔说乱七八糟的事情,「小公子您就别问了,反正这人有好就有坏,有像小公子您这么干净的,就有一生下来就脏的。您这样干净的人啊,可不能和这些脏的人在一起。」 小萝蔔哦了一声,没再问。 杜九言揣着匕首,袖口里放了草头乌的粉末,背着手晃晃悠悠去了县衙,蛙子正好出门,见着他一脸惊奇,「杜先生,您也来了?」 刘县令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请了几位西南的先生来谈话,蛙子没想到,杜九言也被请来了。 杜九言嘆气道:「大人有请,不敢不来啊。」 蛙子朝里头看了看,低声道:「三爷和跛子哥都不在,你一个人去行吗,要不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今天心情不错,不会和刘县令吵架的。」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蛙子点头,「那您小心点,来了好几位西南的先生。到时候估计会吵起来。」 「多谢提醒,我去了。」杜九言去了后衙宴席室,果然就看到薛然和西南三个组别的大先生,甲字组的刘公宰,乙字组的郑因和丁字组王谈伶。刘县令坐在正中,笑呵呵地端着茶和众人说话,气氛很友好。 杜九言扫了一眼刘县令,他长长的腿大刀阔斧地架在脚踏上,身姿笔挺,时不时摸一摸长长的山羊鬍子。 这不是桂王的手下,这就是桂王本人了。 就他这德行,莫说贴了人皮面具,就是把自己的脸皮撕了,她也能认出来。 「啊哈!」杜九言拖着椅子滋滋啦啦进来,「今日真是热闹啊,杜某人来迟了,失礼失礼!」 众人就看到,杜九言笑盈盈的进来,身后拖着一把椅子,椅子磨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薛然嫌恶地转头过去,和几位同门视线交流,他们突然收到请柬很莫名其妙,来了以后,更加的莫名其妙,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刘县令居然还请杜九言。 刘县令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刚刚和杜九言差点打起来了吗。为什么现在还将她请过来? 还有,这杜九言实在是让人生厌,他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没规矩,不讲体面的人。 桂王指着杜九言,「你什么意思,来我这里还搬椅子?」 这个无耻小儿,居然自己搬着椅子来赴宴,真是不要脸。 「是啊,我怕大人您这里没有椅子坐,我这站着累的慌。」杜九言拖着椅子,走到薛然的对面,竖排第一的位置,一放,坐了下来。「聊什么呢,接着聊啊。」 她在院外就猜到了,以桂王这德行,既然请了西南的人来,就肯定会刁难她,落她的面子。 所以,防患未然,她进院子前顺手在隔壁拖了一把椅子。 「你别坐前面,这都你前辈!」桂王指着杜九言,一脸的嫌弃。 杜九言看着他,「大人,他们也是您前辈。这几位先生都是进士出身,甚至于刘先生还是当年的探花郎,论资排辈,也是您前辈。」 「我为官,他们从业,当然高低不同。」桂王盯着她道:「来人,给杜先生拿椅子。」 贴着人皮的顾青山搬了个很小的矮脚凳过来,放门口一放。 就跟看门的婆子一样。 薛然低头喝茶,忽然觉得很解气。虽然刘县令为官不靠谱,但是这直截了当的手段,还真是让人舒服啊。 如杜九言这样的人,就应该由刘县令这样的人去整。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是对的。 看她杜九言还怎么趾高气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不止他,王谈伶也是没忍住勾了嘴角,实在是……太好笑了。刘县令怎么会这样,难道就是因为不着调,所以才默默无闻这么多年? 大家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撇杜九言,想知道她到底怎么回刘县令。 坐,就是丢面子的事,不坐,刘县令就没有面子,到时候更多的刁难。 一个县令想刁难讼师,那真是轻而易举。不说别的,在公堂上让你少说几句话,讼案你就没机会赢了。 杜九言起来了,拖着椅子嘎吱嘎吱刺刺拉拉……小马扎孤零零地摆在门口,她放好椅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小马扎架在了扶手椅子上,然后她爬上了椅子,四平八稳地坐在了小马扎上。 从外面看,杜九言坐的很高,就顶着正门口,跟座佛像似的,坦荡荡地坐着,那高度,超过了屋里所有人。 从里面,她露出了慈眉善目的表情,普度众生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咳咳……」四位西南的先生,郑因和杜九言还是第一次接触,他撇过头忍不住发笑。 薛然眉头紧紧锁着,成了一个疙瘩。 「你干什么。」桂王看着坐在他对面,比他高出大半截的杜九言,指着她,「我让你坐马扎,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杜九言看着桂王,道:「是啊,我坐马扎了。」说着,拍了拍屁股底下的马扎,「还不赖。」 这里五个人,没一个瞧她顺眼,都在等着她出丑……既然是这样,她就没什么可顾忌的,想怎么折腾就折腾,看她不顺眼就单挑。 至于桂王,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他要敢大庭广众和她动手,她就敢把他人皮撕下来,看他怎么离开这邵阳城。 「下来。」桂王道。 杜九言摇头,「大人有事说事吧,我这么坐感觉挺好的,难得在上面,身心很舒坦。」 等会儿收拾你!桂王气的喝了口茶,一转头看着薛然,开口就道:「听说今年讼师考试的时候,她一个人把你的学生都灭掉了?」 ------题外话------ 今日,咳咳……桂王主场。 159 抓人嫁祸(二) 一口气,啪叽一音效卡在了薛然的心头上。 他头一晕看向桂王,道:「大人,考试不单考的是学生知识,多少也有一些运气成分在,此事谈不上灭,大人言重了。」 「六十个人,运气都很差?」桂王看着薛然。 薛然嘴角抖了抖,干干地笑道:「是……是啊。」他又不能说自己学生技不如人,又不能说杜九言钻空子作弊,前者是他的学生,后者则是在质疑西南考试的公正性。 这个苦,他之前没有对外说,现在和以后也不会对外说。 而且,刘县令到底怎么回事,不是针对杜九言吗,为什么突然改说他的痛处了。 桂王很瞧不起的白了薛然一眼,转头看着王谈伶,「听说你一个学生被她打的抬不起头,还诬陷你学生做假?」 「大人……公堂上只有真相和公正,学生的学生输了是技不如人,没有抬不起头,也不存在做假的事。」 杜九言笑了起来,真想戳桂王的脑袋,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幼稚。 挑拨离间都这么明目张胆不遮掩。 「杜九言,他的学生做假没有?」桂王问杜九言。 王谈伶脸一僵,就听到杜九言嗯了一声,道:「大人,做假了。」 「杜九言,」王谈伶转头看着杜九言,「你放肆!」 杜九言嘘了一声,和王谈伶道:「别生气,刘大人在挑拨离间,不要上他的当。」 「你!」王谈伶气的心口疼,你知道刘大人在挑拨离间,那你就打太极就行了啊,我都没说你无耻,你居然还附和刘大人,说我学生做假。 你到底有没有做人的底线和准则。 「你看你,你对她客气,她可对你一点都不客气。」桂王咳嗽了一声,痛心疾首地看着王谈伶,「你学生寒窗十几年,前途大好,如今却被这么一个无赖毁掉了,你不气吗?」 王谈伶气,气的说不出话。 「多少个酷暑,蚊虫叮咬不敢放下手中的书卷,多少个寒冬,手脚僵冷不敢懈怠。现在前途断送,父母,师长多寒心,你难道不寒心?」桂王嘆气道。 王谈伶气的不得了,他转头过来看向杜九言。杜九言又嘘了一声,道:「切记,他在挑拨离间,你就当没听见。」 「大人!」刘公宰看不下去了,拱手道:「若是大人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告辞了。」 这两个人是斗气吗?分明就是合伙拿他们开涮。 桂王看着刘公宰,「她考了一半的试卷,分数都和你一样高,这么个无赖和你一起当第一名,你说你,是不是要反省一下自己。」 刘公宰想拂袖而去,这个刘县令太不靠谱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无赖和他考的一个分数,为什么要他反省? 「她肯定作弊了,你应该查一查。」桂王指着高高坐着的杜九言,「绝不能姑息这种小人。」 刘公宰正要说话,就听杜九言道:「我贊同,西南应该查一查,到底有没有人作弊。」 「杜九言。」刘公宰不好和「刘县令」斗嘴,但他不用对杜九言客气,而且也能指桑卖槐提醒刘县令注意严词,「身为讼师,你应该知道,一言一行都要负责任,你现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杜九言拱手道:「刘先生,我就接刘大人的话,您看,他说话我要不接,就太失礼了。」 刘公宰眉头跳了一下,拱手道:「大人,我们四位还有事,如果大人没别的事,我们就告辞了。」 薛然几人也跟起来,跟着刘公宰绕开杜九言的椅子,盛怒而去。 正堂内,杜九言和桂王大眼瞪小眼。 「你就这么幼稚,弄这种手段,有意思吗。」杜九言居高临下地看着桂王。 桂王翘着腿,冷笑道:「本王高兴。有本事你别来啊。」 「行,王爷您位高权重,杜某就不和你计较了。您要没什么吩咐,我也告辞了。」 「急什么。」桂王睨着她,道:「你那朋友去找刘县令,找到了?」 杜九言眼睛微微一眯,随即挑眉笑道:「王爷,您总不能将刘县令杀了吧。这要是让你兄长知道,恐怕你这两条腿,真是保不住了。」 「那也要你先找到人啊。」桂王道:「你一日找不到,本王一日就是刘县令。有本王在,你这讼师就黄了。」 杜九言摇了摇头,道:「正好,最近邵阳风平浪静,我也乐得清闲。不过王爷您要小心,别老窝给人抄底了。」 「有这本事的人还没生。」桂王负手起来,跺着步子走到杜九言面前来,挑眉道:「今天带你卑鄙无耻的药粉了?」 杜九言嗯了一声,很诚实的点头,「所以你离我远点。」 「本王也有。」桂王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纸包,「不就邵阳城外刘家凹吗,多大的事。」 他居然也去和刘家凹要药粉了,这个无耻的人。杜九言道:「那看来,以后再有冲突,这一环节我可以取消了,毕竟互相撒药粉,不男人。」 「行啊。」桂王点头,「这一环节取消。以一个月为限,本王要弄的你身败名裂。」 「以一个月为限,让你再次滚回京城,做你的奶娃子。」 桂王昂着头,「一言为定!」 他说着,拂袖而去,就听杜九言在他身后问道:「王爷,得空再送三十两去我家啊,正好最近手头吃紧,王爷这钱真是雪中送炭啊。」 「本王有的是钱。」桂王坐下来,「等剥了你的皮,本官会给你放一棺材的陪葬。」 「多谢。」杜九言跳下来,拖着椅子往外走,桂王听着刺耳,恨不得出去打她。 杜九言笑盈盈地将椅子还给门外扫地的老人,「多谢啊。」说着,还给了对方一把钱。 优哉游哉地出了衙门。 「杜先生,没事吧?」蛙子在衙门口等她,杜九言摇头,「西南的四位先生出去了?」 杜九言觉得桂王很有可能还有后招。 「走了啊。从这个出门的,坐了两辆马车。我看着脸色不太好。」蛙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真是无聊啊,太后到底生了个怎样的儿子,怎么能教出这么一个纨绔来呢。 杜九言不放心,出门没回三尺堂,而是熘达着去了西南。西南的门关着的,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第二天一早去三尺堂,五个人刚坐下来,忽然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有人在门外喊道:「杜九言,你给我出来。」 「怎么了?」钱道安凝眉,「什么人找你,怎么听着不像一个人?」 杜九言起身,站在门口听着,门外声音很嘈杂,确实有很多人。 「要、要不要开门?」窦荣兴问道。 砰砰砰! 「杜九言,把我们先生交出来。」 「你这个败类,交出我们先生。」 杜九言拉住窦荣兴,摇了摇头,窦荣兴一脸惊骇,「什么叫交出先生,你……你把西南的先生绑架了?」 「没有。」杜九言摇头,「是刘县令那个卑鄙小人。」昨天她的感觉是对。 话落,院门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摇摇欲坠,下一刻很有可能就会被撞到。 「逃!」杜九言拉着窦荣兴,和几个人道:「带上细软,快。」 几个人摇头,「没,没细软。」 「那快走。」杜九言带着几个人跑去后院,架上梯子,五个人迅速沖围墙爬出去,周肖一改平日的波澜不惊,紧张地道:「到底怎么回事,西南怎么会和你要先生。」 「宋吉艺,窦荣兴,你们去我家,别让他们伤着我家里人。」杜九言又和钱道安和周肖道:「找地方躲起来,不要让西南的人发现。」 她说着,就朝巷子外面跑,速度之快,不等四个人开口问出疑惑。 「九哥说刘县令在陷害他,我们别问了,先去找小萝蔔。」窦荣兴道。 四个人绕道去了杜九言的家里,就看到西南的几十个学子,正和几十个街坊在吵嘴。 「杜先生怎么可能抓你们先生,再说,她一个人能抓得了你们四个先生吗。」 「保不齐你们先生去哪里玩忘记回去,你们就说杜先生抓的。」 「西南现在真是越来越下作了,在公堂上辩不过杜先生,就往她身上泼脏水,你们还有没有读书人的风骨。」 西南的学子喊着道:「什么叫我们诬赖,我们收到了她的威胁信,他绑架了我们的先生,还给我们写信耀武扬威。」 「你们是不是傻啊,杜先生要真绑架你们先生,还给你们写信,还留着儿子在这里等着你们欺负?」 「就是,这事一看就不是杜先生做的,有人陷害她。」 西南的学子道:「就是她的,我们先生向来不与人交恶,现在邵阳就只有杜九言了。」 「就是!就算不是她做的,那也是和她有关,是她害了我们先生。」 大家叽叽喳喳的吵着嘴,门内,小萝蔔坐在桌边,看着陈朗道:「先生,现在怎么办,我爹不会回来吧?」 「不会,你一定去想办法解决问题了。」陈朗道。 小萝蔔嘆气,凝着眉头忧心忡忡地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题外话------ 西南的几位先生,好气,好气! 160 抓人交换(三) 杜九言飞快地冲出巷子,街面上都是西南的人,她又迅速折回,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杜九言,我看到杜九言了,她进巷子了。」 「追!」众人追了上来。 窄窄的巷子里,就看到一群白衣学子追着杜九言。 杜九言跑的极快,飞快地上墙,攀上屋顶,又跳了下去,转眼之间,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跑哪里去了。」众人四处找。 「分头找,找到了先打一顿。都拿上棍子。」肖青枫在巷子的角落里抽出竹竿来,一人发了一根。 大家分头找。 杜九言翻过围墙,进了红楼,一个小丫头看见她,吓了一跳,指着她道:「杜……杜先生,您怎么早上来了。」 「牡丹姑娘住哪间?」杜九言问道。 小丫头指着二楼,「从楼梯上去往右边的最后一间。」 「牡丹姑娘。」杜九言推开牡丹的房门。牡丹正披着纱巾,在洗漱,听到声音转头一看,顿时一脸惊喜,「杜先生,您终于来找奴家了啊。」 说着,开始脱衣服,「杜先生,原来您喜欢早上。幸好我昨晚歇着的,不然早上还起不来呢。」 说话的功夫,牡丹就只剩下肚兜和裹裤了。 鼓鼓的胸部,兴奋的上下颠簸,杜九言抓着衣服丢给她,道:「我不是来睡你的,你穿好衣服,跟我走一趟。」 「干什么?」牡丹发现她面颊有汗,就知道她大概有事,也不黏着她,忙开始穿衣服,「我就问问,不是不愿意帮忙,只要您吩咐的,牡丹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杜九言等在门口,牡丹还要坐下来化妆,杜九言拉着她就走,「不用化也很美,走!」 「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啊。」牡丹咯咯笑着,头上的花也没有戴,被杜九言从后门带出去,牡丹问道:「杜先生,我们去哪里啊?」 杜九言低声道:「做买卖。」 「杜先生带奴家做买卖,奴家可不敢收钱。」牡丹掩面轻轻地笑。 杜九言道:「不。你不一定要要钱,你还要狠狠地要。」 「是!」牡丹笑着应是。 两人从县衙后门进去。 顾青山从桂王房间里端着托盘出来,乔墨守在院子里,看着他道:「青山哥,我们什么时候回镇远啊。」 乔墨的哥哥原本是桂王手底下的侍卫,后来桂王出海,他哥乔砚就带着他一起走了,当年走的时候他只有十五岁,一直是桂王手底下年纪最小的。 乔墨有大志向,所以当听说桂王竖旗造反的时候,他第一个响应,至此入了桂王的眼。 但也只是入了眼。因为他的理想太过远大,很不讨桂王的喜欢。 「急什么,爷做事自有分寸。」顾青山去厨房送碗碟。厨房里只有两个婆子,他进去的时候没有人在,将碗放下他转身要走,忽然鼻尖香风一扫,出现了个娇媚的美人。 「哥哥!」美人冲着他甩帕子,「奴家迷路了,哥哥能不能给奴家指一指路呢。」 顾青山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桂王一后院的女人,比眼前这个漂亮,比眼前这个风骚,比眼前这个……顾青山神色一凛,呵斥道:「县衙重地闲人莫入,你从哪里来的速速从哪里走,否则我就将你抓去坐监。」 牡丹接着挥帕子,「哥哥好狠的心,指个路也不行吗。」 「滚!」顾青山头晕,他觉得是气的。这个邵阳的县衙简直是混乱不堪,什么人都有。 牡丹跺着脚,「不走,不走。」她一动,胸前颠簸风光无限,顾青山没眼看,去摸身上的刀,发现没有带,他闭着眼睛道:「再不走,我对你不客气了。」 砰! 脑后一痛,顾青山晕倒前,就听到有人在他耳边道:「是不是男人,牡丹姑娘这么美也不动心。」 「就是就是,杜先生,这肯定不是男人。」 顾青山头一歪,晕了。 「乔侍卫,西南的程先生拜见大人,说大人不见就不走。」黄书吏笑眯眯地过来,「你看,要是大人不去,您代走一趟?」 黄书吏说着话,眼睛往院子里瞟。 这位刘县令真是太古怪了,一来就闹,闹完就闭门不出,衙门里的事都丢给他管,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撵不走?」乔墨见顾青山没回来,他不敢走,一会儿要是桂王有事,就没有人应了。 黄书吏摇头,「这位是西南程公復,小人哪敢随随便便撵走,要不您请大人去一趟,要不,您代着走一趟?」 「行吧。」乔墨道:「你先去招唿,我马上就来。」 黄书吏去了,乔墨隔着门和桂王道:「爷,属下去一趟厨房,再去前衙。」他说着去了厨房,进去后顾青山并不在里面,他喊了两嗓子没人,一转头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位娇媚的女人。 甩着帕子,冲着他笑,「小弟弟,奴家迷路了,您能给奴家指个路吗?」 乔墨脑袋嗡嗡响,立刻就想到了桂王那一院子的女人,蹙眉道:「县衙重地,闲人莫入,速速离开。」 怎么桂王的手下,见着女人后惊恐的表情和说的话一模一样?牡丹笑盈盈地走上来,接着甩帕子,香气直往乔墨鼻子里钻。 「小弟弟这么凶,奴家就问个路而已。」 乔墨头晕,亦觉得是气的。这个邵阳,真的不能待,「你再不走,我就关你坐监!」 「不走,不走。」牡丹跺脚,胸前波澜起伏,乔墨头昏脑涨往后退,牡丹就扑了上来。他一躲,脑后一痛,人就倒在地上晕了。 晕前就听那位姑娘道:「杜先生,这药粉力道真大,和我当年被拐的时候,一样的气味。」 「你被拐几年了。」杜九言拖着乔墨,牡丹道:「奴家十二岁卖到红楼,十五岁开始接客,今年二十了。」 杜九言点头,赞赏道:「既顺从又不认命,牡丹姑娘乃英雄也。」 乔墨就彻底晕了 桂王没睡觉,他在等出去看热闹的韩当回来报信,杜九言今天会有多惨,这是他眼下关心的事。 「可千万别把皮给弄破了。」桂王翻着书在看,写的什么他不知道,反正闲着无事就翻一翻。 忽然,有人敲门,他嗯了一声,门推开他感觉不对,朝门口看去,随即眯起了眼睛,「躲我这里来,你觉得安全?」 「我安全,你不安全。」杜九言丢了两件衣服过去,「交换吧!」 桂王扫了一眼两件衣服,顿时拍案而起,「你抓了我的人,你想死是不是?」 「放了西南四位先生,我就放了你的人。」杜九言道:「不然,我就撕了他们的面皮,挂在城楼上去,这可是大功,吴典寅都会派人来抢的。」 桂王盯着她,磨牙。 「反正他们一挂出来,我的嫌疑也没了。」杜九言坐在桂王对面,翘着腿,「立刻想,一盏茶后我不出去,我朋友就会将他们挂在上面。」 「你挂了他们,我还活着,你好好想想下半辈子怎么活。」 杜九言道:「彼此彼此!」 桂王忽然笑了,「行吧,人在城隍庙,你去啊。」 杜九言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停下来,「我找到西南的四位先生,你的人自然会回来。」 桂王换了衣服贴上面皮跟着出来。 乔墨和顾青山刚才还在衙门里,杜九言就算将人打晕了,也不可能带的出去,所以他们现在一定还在。 「厨房!」桂王去了厨房,但厨房没有人,他在后院找了一圈,居然一无所获。 桂王决定先上街看热闹。 程公復等了半天,没见到刘县令,正要坐车离开,忽然就见到刘县令从侧门出来,他忙下车迎了过去,「刘大人,我西南的四位先生失踪了,还请大人遣人帮忙去找。」 「我知道杜九言在哪里。」桂王道:「你带人速速去城隍庙,抓到她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本官的。」 程公復震住。他们都是学律法的讼师,打死这种人不可能去做,而身为朝廷命官的刘县令,更不应该说出来,还鼓励他们做。 这……太不可思议了。 「打死她,西南还是西南。」桂王道。 程公復拱了拱手,快速上了马车,招唿街上找人的学子,直奔城隍庙。 桂王晃晃悠悠往城隍庙去。庙门外聚集了很多人,他站在街对面看热闹。认出他的人纷纷过来打招唿,他摆着手道:「打什么招唿,接着看热闹。」 打招唿的人愕然,拱着手应是,一脸发懵的走了。 「杜九言来了没有?」桂王问一位看热闹的大婶。 大婶斜眼看着桂王,哼了一声,道:「大人欺负杜先生,我们百姓都不爱戴你。」 说着,就钻人群里熘了。 桂王嘴角抖了抖,怒道:「那小儿,简直败坏邵阳风气!」 他一定要把邵阳打下来,整肃一番。 ------题外话------ 今日三更,明天见。 161 谁吃亏了(一) 「姐妹们,」胖婶招唿道:「杜先生肯定被人陷害的,她是不可能绑架西南的先生。」 「是!」无数人应她,其中还有许多男人。 一个小姑娘喊道:「我们要保护杜先生。」 「是!」无数人应着。 大婶看着小姑娘,道:「秋丫,咱们带着人冲进去保护杜先生吧。」 「还有我,还有我。」牡丹笑带了一群姐妹过来。 秋丫冲着牡丹一笑,和大婶道:「苗大婶,我也这么想的,不能让杜先生吃亏了。」 「好!」苗大婶振臂一唿,喊道:「沖啊,保护杜先生。」 桂王站在后面,撇嘴道:「就这点魅力,哄哄大婶。」大婶都是喜欢年轻的,甭管长的多丑,反正年轻就行了。 保护也没有用,那么多人,杜九言进去了就是瓮中捉鳖。 解释都解释不了。 打她,打的鼻青脸肿他就高兴了。 桂王负着手,鹤立鸡群一般,站在人群里,纵然贴的是五十岁刘县令的面皮,可气质金贵,身板笔挺惹人注目。 「王爷!」忽然,在他身侧道:「你也来看热闹啊。」 桂王脸色一沉,眼睛都不转,就冲着西南那边喊道:「杜九言在这里!」 哗! 所有人的目光朝这边投来,西南学子喊道:「抓住杜九言。」 「不能抓杜先生。」大婶和秋丫领着一群人沖了过去,两方人对面,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忽然就打了起来。 「你们这群妇人,快走开。」 「谁挠我的脸。」 人头窜动,谁也顾不上谁,桂王转头和杜九言说话,却发现她不见了,他一愣就看到人群里她像只狐狸似的,左窜右窜,照着一个少年的后背,勐踹了一脚。 那少年踉跄一步趴在了地上,顿时淹没在许多人的脚底下。 他嗷嗷叫着,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才被同伴拉扯着拖了出去,躺在地上疼的直哭。 「小人。」桂王咕哝道,一回头杜九言已经回来了,他道:「下黑手,丢人。」 杜九言冲着他一笑,目光狡黠。 桂王心头一凛戒备地看着她。 「安静,安静!」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一把椅子,往上一沾振臂一唿,「大家都停手,我有话说。」 众人不由自主停下来,朝她看来。 「第一,我没有绑架西南四位先生。是有人要陷害我,至于要陷害的人,就在这里。」她说着,冲着桂王一作揖,「大人,您年纪不小了,别这么幼稚了,行吗。」 哗,众人朝桂王投来愤怒的目光。 桂王眉头一簇,正要说话,杜九言又道:「我知道我杜九言不收欢迎,得罪了许多人。可无论是刘大人还是西南,我杜九言都问心无愧。」 她说着拍了拍胸口。 大家都跟着点头,「对,杜先生行的端坐得正!」 「你们要是有气,就冲着我来,别伤害我的家人和朋友,他们都是无辜的。」 「今天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是冤魂,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她声音极高,铿锵有力,众人听的又感动又激动。 他们是杜九言的朋友,她要保护大家。 「杜先生,我们是朋友,我们会保护您的。在邵阳,谁都伤害不了您。」 「多谢,多谢!」杜九言拱手。 不知道是谁又是一声高唿,「打!」 现场再次混乱了起来,鞋子飞出来,棍子不知打到谁,西南某个人的头髮不知被谁揪住,疼的嗷地一声喊。 桂王嫌弃不已,道:「西南就这点本事,高看他们了。」 「大人,你还不走?」她问道。 桂王眉头一拧正要说话,忽然一根棍子趁乱,从犄角旮旯里不知谁的手里捅了过来。 他反应也快,身体一转避开那根棍子,却不料转过身来,背对着杜九言…… 杜九言照着他的后背就踹了一脚,桂王大怒回头来找她,杜九言却已进了人群,喊道:「西南的四位先生出来了。」 哗! 大家的视线又转过去看西南的四位先生。 桂王抄了根棍子想去打,可隔着十几个人,根本打不到。 他气的丢了棍子,拍了拍后背的脚印。 西南的四位先生出来,除了精神不太好,其他都很好。薛然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道:「此事不要再闹,我们回家再说。大家都散了,回去。」 「先生,杜九言就在这里,我们要找她算帐。」 薛然训斥道:「说过了,不要闹。回去再说。」话落,盯了了一眼说话的人,「肖青枫,回去面壁!」 肖青枫由师兄弟搀扶着,手臂被人踩过钻心的疼,已抬不起来,后背也是火辣辣的。 他不敢再说话,隔着人群愤愤不平地瞪杜九言。 「你们不能走。」胖婶喊道:「你们不分青皂白追了杜先生一上午,还吓着她四岁的儿子,你们要和杜先生道歉。」 刘公宰眉头一拧,看向西南的学子,「你们追杜九言了?」 「是!」有学子喊道:「她给我们写信,挑衅我们。」 说着,有人将信件递过来。 是一份从书上,将一个个的字剪下来,贴在信纸上的信,内容是告诉大家,西南四位先生在我杜九言手中,字迹上是完全看不出来是出自谁手。 「拿到这种信,你们就去逼问杜先生,你们还有脑子?」 「就是。」说着,宋吉艺要上前,抱着小萝蔔的窦荣兴将他拉开,上前去理论,「你们必须和我们道歉。」 窦荣兴说完,被小萝蔔打断,他道:「我胆子小,精神弱身体不好,最近还在吃药。你们要给我赔偿。」 说完,还咳嗽了两声,柔弱地看着大家。 「赔偿!杜小公子这么小,你们几十个人冲去,他哪能不受惊吓。」窦荣兴道。 他后面胖婶带着人,附和,「就是,赔偿。」 刘公宰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此事不是杜九言做的他能确定,但是也能知道,此事一定和杜九言有关。 纵然心里有气,可是却不能怎么样,毕竟这件事严格算起来,杜九言也是受害者。 「小公子,你想多少赔偿。」刘公宰接了小萝蔔的话。 小萝蔔掰着手指算了算,大家都等着他说着。 「我不要很多钱,就……」他想了想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有人生怕他说少了,毕竟是小孩子,要是提出个一文钱两文钱,那有什么意思。西南有钱,一点都不差钱。 「五、五千两吧。」小萝蔔说完,一脸无辜地冲着大家小声问道:「五千,少不少,多不多?」 不多,也就几千两而已,对一个人来说或许是个负担,可对西南来说,那是随随便便就能出的。 不少,再高了就有点夸张了,这个价格非常的合适。 「不多!」有人喊道。 小萝蔔就孩子气的看着刘公宰。 「好。此事虽有人陷害,我们西南也会找出真正作祟的人。但不可否认对你们也造成了威胁和伤害,这钱我们出。」刘公宰道:「稍后,你们去西南拿钱,绝不会少了你们。」 小萝蔔点点头,冲着刘公宰道:「谢谢爷爷,那……那我原谅你了。」 刘公宰居然忍不住嘆气,心里的气也消了许多,颔首道:「没事,应该的。」说着,喊着自己人,「都走吧,我们回去说。」 先生发话,学子们再有意见也不可能在外面质疑先生,所以大家都垂头丧气地跟着四位先生回去了。 闹腾了一个上午,也没有趁机打到杜九言,反而还赔了人家儿子五千两银子。 这叫什么事。 桂王一脸嫌弃地看着杜九言,「上樑不正下樑歪,小小年纪就知道骗钱。」 「王爷在嫉妒我?」杜九言扫了一眼桂王,从窦荣兴手里接过小萝蔔,小萝蔔一见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爹,我好害怕啊,我特别的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啊。」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在他耳边低声道:「词语太匮乏了。」 「我都吓的抖了。」小萝蔔眼泪啪嗒啪嗒掉,杜九言抱着他,轻轻拍着,「我儿不怕,我们这就回家去了。」 小萝蔔抽抽噎噎地趴在杜九言的肩膀上。 「今天多谢大家维护,我先带儿子回家去,他是吓着了。」杜九言嘆气。 大家点着头,「快回去,小公子毕竟年纪还小,要是真吓着了,先生您给他喊喊魂,要是不会,您来找我,我会喊。」 「好,好!」杜九言一一道谢,在众人的保护下,往家去。 小萝蔔擦了眼泪,朝人群后面看去,就见桂王正负手而立在人后,也正超他看过来。 小萝蔔冲着他挥了挥拳头。 桂王也拧着眉头,虎着脸看他。 两个人对视,互相瞪着对方。 162 各自反应(二) 西南中,薛然将事情和众人解释了一遍,「……马车离开县衙后,莫名其妙被带到了城隍庙,我们想要下去,却在车里晕倒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中午了。」 「事情不是杜九言所为!」他们四个人放在已经讨论过了,在这件事上,杜九言没有必要做这件事。 反而是有人要陷害她,而想挑拨西南,借刀杀她。 「都散了吧。」薛然道:「大家也都辛苦了,此事不怪你们,便过去了。」 众人应是退了下去。 薛然和刘公宰几人去了程公復房中,刘公宰道:「……此事我怎么觉得,像……是刘县令做的。是他将我们请去,他又和杜九言势不两立,一心想要挑拨离间,借我们的刀杀杜九言。」 「这件事,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刘公宰道。 郑因点头,「这位刘县令怎么古古怪怪的,一点为官之风都没有。先生,您可知道这位刘县令。」 「我已经写信出去,托人帮我查他的过往了,很快就会有回音。」程公復道:「你们也吩咐大家,这段时间不要掺和进去,静观其变!」 刘县令和杜九言斗和他们西南无关,他们只要做壁上观就好了。 至于他们之间到底什么仇怨,和他们没有关系。 众人拱手应是。 「先生。」书童拿着一份手书递给程公復,「县衙送来的公文。」 程公復打开信,一眼扫过顿时凝眉,刘公宰问道:「先生,说了什么?」 「你们看看。」程公復将公文丢给他们。 大家就看到公文上全是训斥他们的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西南一点用都没有,连一个杜九言都收拾不好。 枉为有着百年底蕴的大讼行。 丢人! 「这……」刘公宰一脸莫名其妙,薛然将信攥住,道:「这位刘大人可真是一点不含蓄不遮掩。」 事情明明是他做的,他反过来还怪他们丢人。 到底谁丢人! 「他惹事,让我们遭殃,反过来还要被他说我们丢人。」王谈伶不服气,「实在是欺人太甚。」 众人跟着嘆气。 …… 小萝蔔拿了五千两的银票,立刻将钱存去钱庄,母子两人和三尺堂的四位一起回家去了。 陈朗在门口等他们,问道:「没事了吧?西南的四位先生找到了?」 「找到了。」杜九言将小萝蔔放下来,「去玩儿吧。」 小萝蔔应是,笑盈盈地拉着花子和闹儿躲房里说悄悄话去了。 「九言,我瞧着这位刘大人古里古怪的,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周肖道。 杜九言颔首,道:「因为他不是刘大人,他是桂王。」 「桂王?」周肖几个人都吃了一惊,钱道安道:「你的意思是,桂王假扮刘县令到邵阳来……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找你报仇?」 杜九言点头,端茶喝着,道:「他就是来找我报仇的!」 「桂王啊!那可真是能解释的通了。我就说刘大人一个县令居然这么嚣张跋扈,做事不计后果。」周肖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知道了,换个角度来想,在大周能做出这些事,也只有桂王了。」 除了他,有胆子的没这么无聊,有这么无聊的没这么高的地位。 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那咱们的讼案还真是不能接了。」钱道安道:「桂王就是来找你茬的,还怎么可能公平公正地审理案件呢。」 杜九言点头,「大家就当休假了,没事吃吃喝喝睡睡觉,等我把他弄走了,真正的刘县令来了,再说。」 「你、你打算怎么弄走他?」周肖道:「除非当众将他揭穿,可是就算揭穿了也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刘县令……更何况,真正的刘县令还在他的手里,若是你这里忙的热火朝天,他将真的刘县令一通威胁放了出来,你可就成了诬告了。」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天天陪着玩呢。」杜九言揉了揉额头,「真想把他套个麻袋,丢江里餵鱼去。」 桂王打了个喷嚏,盯着面前两个穿着裹衣裹裤的男人,眯着眼睛道:「弄了个女人来,你们就整成这样了?」 「爷。」乔墨哭了,「属下不想留在这里了,属下想回家。」 桂王拍了桌子,道:「回,你现在就回去,本王不想看到你。」话落挥着手,道:「出去,瞧见你们就头疼。」 顾青山和乔墨垂头丧气的出来,风一吹有点凉飕飕,顾青山道:「那个女人的帕子,一定有问题。」 他当时就觉得头晕,不然不可能轻易被敲头了。 「青山哥,你劝劝王爷吧。」 顾青山摇头,「别想了,爷在杜九言手里吃了亏,不找回场子,他怎么可能走。」 乔墨蹲在地上接着哭。 「你们上午去哪里了,我回来就找不到你们了。」韩当从外面回来,「外面热闹的很,你们和爷没有出去看?」 顾青山盯着韩当,怒道:「你看热闹,就没看出什么结果?」 「有啊,西南赔钱了事了。」韩当也不高兴,「杜九言这个德行,没想到她儿子也是这样,简直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典型。」 「可见他人品有多差,把自己儿子都养成这样。」 顾青山白了他一眼,「你在这里守着。」说着要走。 「咦?」韩当才发现顾青山和乔墨两个人的不对劲,「你们衣服呢?」 顾青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韩当,拉着乔墨就走了。 「又不是我让你衣冠不整的。」韩当咕哝了一句,敲门在外面喊道:「爷,您回来了吗,属下有事回禀。」 桂王将门打开,脱了人皮的脸上挂着冷笑,「热闹看完了,还记得回来?」 「爷,是您让属下去看的啊。」韩当说完,桂王抓住他的胳膊,摁着他一顿揍,「让你看热闹,你就乐不思蜀,乐不思蜀!」 韩当抱头苦哈哈地看着桂王,「爷……您……您这不公平,您……您在拿属下出气。」 桂王啪叽关了门,他打不到杜九言,还不能拿别人出气?那他活的也太窝囊了。 …… 路妙从围墙翻了出来,悄悄地带着个小丫头,往杜九言家去。 敲门,开门的是花子,看着她笑了起来,「路小姐好。」 「九哥在吗。」路妙问道。 花子点头,「在呢。路小姐您请进啊。」 路妙跑进院子里,发现一屋子的人,她等等跑到杜九言跟前,上下打量着她,「听说你和新来的刘县令不对盘,他整你了?」 「互相整,怎么了?」杜九言打量着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你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啊。」 路妙也不看别人,点着头道:「我听说上午的事情了,可又找不到机会出来。」又道:「还好你没事。」 杜九言拱手,「多谢路小姐关心,我没事。你请坐。」 「小萝蔔呢?」路妙没坐,杜九言道:「上午累了,刚刚睡着,你找他有事?」 路妙摇头,拉着杜九言,「你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杜九言跟着她站在巷子里说话,路妙左右看看,低声道:「我长话短说。九哥,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我特别羡慕你的妻子,能遇到你这么深情地夫君,就连她去世了,你还为她守节五十年。」 「我昨晚想了一夜,你心里既然忘不了你去世的妻子,我要是一直缠着你,你肯定也很讨厌我。我……我也有自尊,不想被你讨厌。」 杜九言挑眉看着她。 「而且,你发的誓言那么狠,我也好怕我强求嫁给你,真的变成又胖又丑的猪。到时候你反而更加不喜欢我了。」路妙垂着头,绞着手指,「所以九哥,我……我决定就和你做朋友,我也不说喜欢你,也不说嫁给你的事情了。」 「反正,反正从现在我就是你的好朋友,就算你不承认,我也是你的好朋友。」路妙说着,破釜沉舟地盯着杜九言。 杜九言冲着她一笑,道:「是啊,我们是好朋友!」 「九哥。」路妙长长的松了口气,冲着杜九言笑,「那……那说定了,不许变啊。」 杜九言点头,「不变。」 「那我走了啊,过几天再来看你哦。」路妙笑盈盈地挥手,掩面笑着走了。先做朋友,这样天长日久,杜九言就会习惯她的存在,然后喜欢上她。 就算还不喜欢她也没有关系,他们还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个办法实在太好了,进可攻退可守,还不影响做朋友。 路妙很得意。 杜九言心情也不错。 这事是谁办的,不用说也知道。 不过办的还不赖,至少路妙愿意退一步……只要她不是一门口心思扑在她身上,将来自然会遇到心仪的男子。 杜九言心情很不错的折回,刚一转身,就看到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院子口朝这边看,她扬眉朝对方看去,小男孩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跐熘一下跑走了。 ------题外话------ 看完两件事,留言!投票! 不然就哭给你们看了!不是嗷嗷地哭,是甩着手帕嘤嘤嘤地哭! 163 有苦难言(三) 傅桥蹲在院子门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地面的石子,院子里有奇奇怪怪的声音传来,他左顾右盼,想了想跑去对面买了两个包子。 吃了一个,还有一个收在怀里。 「傅桥,你又不能回家啊。」有个人路过,讥诮地笑着,「有什么不能进去的,和你一起姐姐啊,多挣点钱。」 傅桥也不说话,抓了地上的石子,就朝说话的男人丢去。 男人让开,骂道:「婊子养的东西,呸!」说着走远了。 傅桥面无表情蹲在地上,用石子在地面胡乱的画着,他念了三天的私塾后再没有去过,所以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别的字都不认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傅桥随手丢给他两个铜钱,摇着扇子大步走了。 「下次再来啊。」傅羽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从院子里出来,咳嗽了一声,和傅桥道:「吃饭了吗?姐姐给你做饭吧。」 傅桥没说话,将方才留着的一个包子递了过去。 「真乖。」傅羽摸了摸傅桥的头,一边回去一边快速地将包子吃了,抄了院子里的扫把扫地,把她房里的床单和被褥拆了洗,又打热水洗了一把澡,坐在院子里晒头髮。 傅桥一直蹲在院子门口,盯着一只蚂蚁,那只蚂蚁拖着他故意丢在地上的包子皮,因为拖不动,那只蚂蚁回去喊了同伴来,过了一会儿来了许多的蚂蚁,一起合力将包子皮往洞口运。 傅桥用小棍子拨弄着,帮着蚂蚁发力,又动了动,索性将包子皮搬到蚂蚁的洞口,蚂蚁们发现自己的食物不见了,就四散的去找,找了半天没找着,却在洞门口又出现了。 傅桥勾了唇角,他觉得蚂蚁一定很高兴。 「在看什么。」傅羽看着傅桥,「能进来帮姐姐拧被单吗?我一个拧不动。」 傅桥点头,跟着傅羽进去帮忙。 「今天一直在门口吗,不出去找朋友玩吗。」傅羽问道。 傅桥摇头。 「下午我没事,我们去城外的山里好不好,你想不想去?」傅羽道:「现在那边没有拍花子了,听说衙门整治过了。」 傅桥点点头。 姐弟两人收拾好家里,提着篮子一起出门,刚走一条巷子,迎面来了一群孩子,冲着他们就丢石头,骂道:「婊子,臭桥!」 「丢人,丢人哦。」 傅桥掉头就跑,傅羽停下来看着弟弟的身影,又看向那几个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傅桥回去了。 「我晚上戍时还有客人来。」傅羽蹲在傅桥面前,将他手里的小棍子拿下来,「晚上你去周婶子家待会儿好不好。我送走客人后再去接你。」 傅桥点了点头。 晚上姐弟两人一人吃了一个馒头,傅羽将傅桥拉到房间里来,拉着墙角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罐子,一打开里面是半罐子的钱和一些碎银子。 她将白天的钱分了三文给傅桥,剩下的都丢进去,低声道:「还差四十五钱,我们就有十贯钱了,等存到这么多钱,我们就去广西,好不好?」 傅桥点头。 「去了广西,姐姐给别人洗衣做饭做工,你就好好读书。这一次可不能半途而废,行不行?」傅羽道。 傅桥点头,嗯了一声。 「真乖!」傅羽说着,将罐子放进去,将傅桥送去了隔壁,她回来梳了头,抹了大红的口脂,把被子铺好,静静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声音。 很快,有人敲响院门,傅羽深吸了口气,笑着出去,行了礼。 那人一进来,就抱住了傅羽,迫不及待上下其手,傅羽低声道:「去房里吧。」 「好。」那人跟着傅羽去了房里,一会儿就传来傅羽嘤嘤哭着的声音,以及噼里啪啦的抽打声。 傅桥坐在周婶家门口,无论周婶怎么喊他都不进去。外面的更子响起,周婶觉得奇怪,打着哈欠看了看天色,「傅桥,你姐姐没来,估计今晚是没法过来了,你就睡着婶子家里吧。」 傅桥摇头,蹲在地上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这孩子。」周婶子回头看着周叔,周叔道:「喊了又不听,喊什么。」 「把椅子拿出来让他坐着等吧。」周叔吩咐了一句,周婶拿了椅子出来,夫妻就回房休息去了。 天一晃就亮了,周婶醒来,大门一开发现傅桥已经不在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昨晚在哪里睡的。」周婶洗漱好忙自己家里的事。 等到中午,她眼皮子直跳,想了想去隔壁问一声,便折去了隔壁,院门是虚掩的,周婶推门进去喊了一声,「小羽,小桥。」 没有人应她,她推开门半开着的傅羽的房门,就看到傅桥蹲在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而床上的傅羽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跪着面朝外闭着眼睛,脖子上套着一根紫色布腰带,腰带绕过脖子拴在床架上。 「小羽,小羽啊。」周婶吓的腿软,忙沖了进去,颤抖着去探傅羽的鼻息,一丝气息都没有,浑身冰凉! 周婶惊叫一声,掉头就朝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自家男人。 傅桥仿佛没有听到,就一直蹲在门口,低着头看着没灰尘也没有蚂蚁的地面。 衙门里很忙,无数的人来告状,乔墨贴着面皮,苦哈哈地一件一件翻着卷宗,顾青山和韩当也不得不加入,帮着一起料理。 黄书吏偷偷打量着「刘县令」,他觉得现在的刘县令和上午见到的时候有点不一样,可要说哪里不一样,他有说不清楚。 「怎么这么多事。」乔墨怒道:「今天为什么那么多人来告状。」 顾青山偷偷踢了他一叫,低声道:「全城的人为杜九言出头,想让大人类似在案牍里。」 乔墨看着一桌子的卷宗,想哭。 他一点都不想做刘县令,事情太多了,怎么都做不完。 「大人。」焦三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大步进来,「四塘巷的周二匾来报案,说他家隔壁有个女人自杀了。」 「刘县令」点头,道:「你和黄书吏带着仵作去,查明情况回来报我。」 焦三应是和黄书吏走了。 「刘县令」崩溃趴在桌子上,「爷为什么要和杜九言斗呢,斗完了为什么倒霉的却是我们。」 顾青山敲了乔墨的头,「叽歪什么东西,赶紧做事。」 后院中,桂王写完几封信,想了想将茅道士的信拆开看了一遍,提笔给他回了几个字塞进信封里,门外,顾青山几个人敲门,他回道:「进来。」 「爷!」乔墨撕掉面皮,趴在桌子上,「好多案件要处理啊,还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属下真想一人打几十板子都撵走啊。」 桂王道:「你不是有宏图大志的吗,现在正是你锻鍊的最佳时机。」 「属下宁愿去查兇杀案,也不想处理这些小事。居然还有人告邻居家的鸡吃了她的黄豆,要让邻居赔豆子,不然就把鸡给他。」乔墨道:「他们交的纸赎能买多少豆子回去了,居然还来给我们找麻烦。」 邵阳人怎么那么傻,杜九言说什么都听。 「这种人打一顿就老实了。」桂王高高的扬着眉,「什么自杀案,确定不是兇杀吗?」 顾青山回道:「刚刚来报的,焦三带人去查了。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个不错。」桂王背着手走了两圈,「在什么地方,本王去看看。」 桂王去了案发现场,杜九言带着小萝蔔在买衣服。 「娘啊,我的衣服真的够穿了,而且,我长个子呢,您买多了太浪费了。」小萝蔔牵了牵自己衣服,展示给杜九言看,两个月前买的新衣服袖子,衣摆刚刚好,现在一弯腰他就露后背。 「就是因为你个子长的快,所以才要不断更新。」杜九言心情不错,看儿子很顺眼,「别怕,今天我付钱。」 小萝蔔撇嘴,您的钱也是钱啊,想了想,道:「要不……您哪件衣服不穿了,改改给我穿吧。您买新的,我穿您改过的衣服。」 话刚落,小萝蔔停下来看着对面一个男孩。 「你认识?」杜九言打量着男孩子,瘦瘦小小的,五官端正收拾的很干净。 是今天早上在巷子口的那个男孩。 小萝蔔点头和杜九言道:「那天在妙姨姨家门口看见他被人欺负来着……」他把当时的事说了一遍,杜九言凝眉走过去,看着小男孩问道:「你来找小萝蔔玩?」 小男孩盯着小萝蔔,又盯着杜九言上前来,突然伸手去拉杜九言的衣袖,她一怔问道:「怎么了,有事?」 小男孩又松了手,一转身跑走了。 「他好像很害羞。」小萝蔔道:「爹啊,你帮我找找,他是谁家的孩子。」 杜九言颔首正要说话,就看到「刘县令」带着三个随从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题外话------ 桂王的人设,其实我自己很满意,因为是个非常大的对沖,他自己被迫淹没在黑暗里,但看到的却都是阳光。 所以别着急,后面他的个性,行为都会有缘由。 当然,个性变不了,已经形成了,o(╯□╰)o 要真的觉得他好闹腾,不像个正常男主,可以看到他的时候迅速划过去,咳咳……因为案子这就来了! 164 案发现场(一) 桂王停在她面前,戴着乌纱帽,豆绿的新官服,好歹长度遮住了脚踝,看上去舒服了一些。 「杜九言,四塘巷出了人命案,敢不敢和我赌一把?一万两的赌注,外加一个承诺,看谁先找出兇手。」 「我不缺钱。」杜九言不理他,拉着小萝蔔就走,却被小萝蔔一把扯住,低声道:「爹啊,一万两啊……他那么笨,肯定是你赢啊。」 杜九言敲了儿子的头,「他说话能信,那猪都能飞了。」 「小孩,」桂王看着小萝蔔,「劝劝你爹吧,一万两哦……你们要打多少的官司,才能挣到。」 小萝蔔在心里不停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杜九言。 如果她不答应,估计小萝蔔会念叨好几天!杜九言看着桂王,道:「不会反悔?发个毒誓,我听听。」 桂王凝眉,不悦道:「你脸很大,让我发毒誓,你受得起吗。」 「受得起。」杜九言道。 桂王哼了一声,「发就发!」想了想,道:「如果我食言了,就让我那十一房夫人,」他说了一半,韩当提醒道:「爷,是十四房。」 「让我十四房夫人都跑了。」桂王道。 杜九言眯着眼睛看他,不屑道:「跑了你好娶新的,没良心的人就长成你这样。」 「废话多呢,行不行,说句话。」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先说好,一个承诺是什么?」 「我赢了,你自此不准做讼师,去给我放马!」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那我赢了,你就立刻滚出邵阳,回京城做奶娃。」 「你输定了。」 桂王带着三个人去了四塘巷,杜九言将小萝蔔送回家。 小萝蔔交代道:「爹啊,你要认真点啊,一定要赢他一万两的银子回来。」说着挥了挥小拳头,「给他点教训。」 杜九言点头,「就他那智商,你爹我怎么会输。」 「嗯。那倒是。」小萝蔔点头,自己跑回家去,杜九言转道去了四塘巷。 这边靠近城墙,算是邵阳的贫民区,房子低矮破落,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左右街坊穿的也是破破烂烂。 「杜先生来了。」有人喊道:「杜先生,您接了傅家的官司吗。」 杜九言拱了拱手,「这家姓傅,出了什么事?」 「今天一早周婶子发现傅羽吊死在家里,她弟弟当时就在房里呢。」 「用腰带套住了脖子,拴在床架子上吊死了。」说话的人还比划了一下。 杜九言凝眉,「他家就死者和弟弟两个人,没有别人了?」 「是啊,傅羽十二岁的时候他爹就生病死了,没过半年她娘也去了。傅羽带着两岁的傅桥住在这里,其实姐弟两个人也是可怜,但是傅羽吧不学好……唉……实在没脸说。」 杜九言和大家点了点头进了院子。 院子很小,一共三间房,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卧室,低矮的厨房连着东面的卧室。 不过虽然破旧,但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墙角的屋檐下堆着木柴,也是码放的整整齐齐。 此刻,大家都在右边的卧室里,焦三和蛙子几个捕快站在屋檐下说话,见到杜九言进来焦三愣了一下,朝房里看了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和我打赌。」杜九言指了指房里正弯着腰检查柜子的桂王,「我就来了。」 焦三嘴角抖了抖,指了指里面道:「死的是个女子,今年十七岁,去年开始做花娘,因为容貌清秀,据说生意很不错。」 进门前杜九从街坊的言词间已经猜到了。一个姐姐带着弟弟过日子,本应该是街坊心疼帮助的对象,如今却成了大家避讳不谈的人,想必其中有干坤。 「怎么死的?」杜九言问道。 焦三摇了摇头,「尸大还在查验。看外表,死者穿着一件中衣,脖子上套的绳是自己的腰带,床上很乱分不出是不是打斗过,看着像是自杀。」 杜九言指了指卧室里,「我进去看看。」 焦三跟着到门口。 桂王负手立在梳妆檯边上,眉头微拧,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的三个常随顾青山几人则靠墙站着,不敢破坏现场。 尸大正躬身在检查尸体,被子下面露出一截胳膊,瘦瘦的仿佛一折就能断,上面有横七竖八的鞭痕。 除了他们以外,房门边还蹲着一个小孩,背对着门口,背影瘦成了一小把,穿着灰色的褐衣,收拾的很整洁。 小孩一直蹲着看着地面,用手在地上拨弄着一个泥丸子,杜九言走过去,也蹲在小孩面前。 「累不累,起来歇会儿?」她问道。 小孩很木然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杜九言微怔…… 是刚才在街上的那个男孩。 难道他刚刚在街上,是想请她过来? 「吃饭了吗?」杜九言弯腰看着他,小男孩一只手攥着个拳头,一只手依旧拨弄着那个泥丸子,对周身的事仿若未闻。 她嘆了口气。 「傅桥,我尽力。」杜九言摸了摸小孩的头,傅桥抬头看她一眼,又垂着头拨弄着泥丸。 杜九言起身起身走到尸大面前,「有结论吗?」 「你来了。」尸大对杜九言还是信服的,毕竟和她一起办的两件案子,她都给了很关键的线索,「初步查验,死者是被腰带勒死的,身上有许多的鞭伤和烫伤,新旧不一,不全是今天的。」 「他人勒死和自己上吊,痕迹是不是不一样?」杜九言盯着傅羽的脖子和脸。傅羽的脸色青紫,面上有出血点,双眸有些外突,脖子上有一条很深的勒痕。 「只有一条?」杜九言又细细看了一遍,回头看着尸大,「所以你不能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 尸大点头,「通常他杀勒死的再将死者吊上去的话,至少有两条深浅不一的勒痕,可死者脖子上只有一条。」他说着,指了指死者的耳后,「你看看,是不是只有一条。」 杜九言颔首,「这确实很奇怪。」 「是很奇怪,我再仔细查一查。」他又掀开了盖在死者身上的被子,「你看看这里。」 床单很皱,上面还有一些男女欢好遗留的污渍,杜九言道:「我看到屋檐下晾晒着床单,这应该是刚换的干净。但现在这么脏,那表示死者昨晚应该是接客了?」 「嗯。」尸大点头,要将被子盖上,杜九言道:「等一下。」 她将被子掀开,就看到死者穿的是一件松江布做的白色中衣。因为职业的缘故,她的中衣是系袋子的,此刻袋子虽是繫着的,但是看着有些奇怪,「这打结的方式,是不是不对?」 「不对吗?」尸大还没注意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桂王的声音从后方飘了过来,道:「绳结的方向不对,这一看就是别人系的。」 尸大和杜九言都看着他。 「你确定?」杜九言问道。 桂王白了她一眼,「本官经常由别人服侍穿衣,所以对这个很熟悉。很确定!」 杜九言也很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废物。」 「你再说一遍。」桂王道。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想想你的夫人们!」 「懒得想。」桂王站在床边,打量着死者,尸大让自己的儿子将绳结记录在案,杜九言掀开死者的中衣,里面则是一条白色的裹裤。 裹裤外裸露的大腿和小腿上,也是一条条的鞭痕,和像是被人掐的紫色淤痕。 「这裤子,前后反了!」杜九言牵了一下裤子,和尸大道:「你看看。」 尸大去翻看尸体。 杜九言背后,桂王探头过来,讥诮地道:「很熟悉嘛!」 「你不穿裹裤?」杜九言回他。 桂王撇了一眼死者,又盯着杜九言,凑过来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样,难道你穿女人的裹裤?」 杜九言愕然,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让开。」杜九言推了他一下,换了一边去查看。 桂王哼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看出来没有,我已有很多发现。」 「嗯,说说看。」杜九言翻着死者的头髮,桂王在她身后道:「自己查。」 杜九言不理他,将枕头翻了翻,尸大的儿子施常阳低声道:「杜先生,刚刚在枕头底下搜出这个。」 他说着,从袋子里拿了一串铜钱。 「一共五十枚钱,看着像……像是昨晚客人给的嫖资。」施常阳今年十七岁,今年开始跟着尸大学徒,准备子承父业。 杜九言正要去接,桂王已经率先拿走了,在手里掂了掂,若有所思。 「你不是看出很多线索了吗。」杜九言打量着铜钱。一吊钱通常是一千枚,折算成一两银。 桂王没接话。 「钱有问题吗,杜先生。」施常阳一脸好奇,他刚才仔细看过,除了绳子很漂亮以外,没什么不同。 ------题外话------ 嗯,打赌了! 165 他杀自杀(二) 杜九言道:「这绳子倒是第一次见。」 绳子是一种比绣花棉线粗很多的绳子编织的,一共有十六股,红色黄色和蓝色掺在一起,不像是串铜钱用的,倒像是姑娘家套在手腕上的。 她找到了傅羽的针线篓子,里面针头线脑都有,但却没有同类的绳子。 「杜先生,」施常阳上前来,道:「您为什么要找篓子,是想查证绳子是她的还别人给的吗?」 杜九言点头,「这种细緻的东西,倒更像是女孩子家的东西。」 「我也觉得是,谁没事用这么好的绳子串钱,也太浪费了。」施常阳道。 确实,一般串钱都是用草绳或者麻绳,用这种绳子成本很高。 「焦三。」桂王将钱串丢给焦三,「去查一查,各个铺子问一问,有没有人见过这同类的钱串子。」 「好。」焦三应是。 杜九言看着桂王,「你手够快的啊。」 「本官早就觉得这绳子有问题,所以吩咐查证,你有意见?」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转道到正堂。就见正堂的八仙桌上,有一朵盛开的月季花,她拿起来细细打量着,拿着月季出来。 「三爷。」杜九言道:「这附近哪里有月季花?」 焦三不知道,蛙子接了话道:「这附近有好几处,杜先生要找这朵花的出处?」 「可以先查一查,这朵花是在哪里摘的。」杜九言道。 如果这朵花是昨晚来过的人带来的,那么找到月季花採摘点,说不定能推算出来人是从何处来的。 相比较没头没尾的乱找,这样也能缩小一点范围。 焦三点头,和铜钱一起递给蛙子。 杜九言重新进了房内。 蛙子低声问道:「三爷,这么说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焦三朝房里看了一眼,低声道:「大人拉着九言打赌,我们不要掺和了,两个人,谁你都惹不起。」 刘大人是官,还是个不讲理的官。杜九言是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讼师,还是个在邵阳很受拥护的讼师。 现在他们老实做算盘珠子就好了,「都长点眼力见。他们斗他们的,我们别掺和。」 大家深以为然,纷纷按吩咐去办事。 「三爷,」杜九言从房里出来,低声道:「按现场的情况以及尸大的检验来看,应该是他杀。」 焦三点头,问道:「可是脖子上只有一根勒痕,怎么解释呢。」 「尸大说把尸体带回去再做细细的检查,或许死者还有别的死因呢。」杜九言道。 死者没挣扎,不是掐死或者勒死后吊上去的,那么会不会是在这前中毒或者昏迷了呢。 杜九言不会尸检,所以只能等尸大的结果。 「还有别的要查的吗?」焦三问道,压了声音指了指隔壁,「你要是输了,他还不知折腾什么事出来。」 杜九言露出个你放心的表情,「我要是查不出,那他也不可能查得出来。」 从杜九言和「刘县令」几次交手,焦三很相信杜九言。 「说我坏话?」桂王负手从屋里出来,盯着两个人,焦三忙拱手的道:「大人误会了,我们和九言在讨论案情。」 桂王撇着杜九言,「你不会,有的人会。」 「我没这闲情雅致。」杜九言不理他,和焦三道:「报案的周婶子在不在,能不能问话?」 焦三就让人将周二匾夫妇请了过来。 夫妻两人有一儿一女,女儿嫁人了,儿子跟着老丈人去做买卖,所以一直住在宝庆老丈人家里。 这边就只剩下他们两口子,平日两人一个接做衣服的活一个在外面做木工,日子还算能餬口。 「傅羽出生的时候,还是我和毛婶子接生的,那孩子生下来就体面,我当时就恨不得抱回家去养着。不过这孩子也是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还带着傅桥。」 「傅桥你们也看到了,这孩子前几年虽然话不多,但是会说话的,就是个内向的孩子。可是从去年开始,忽然就不开口了,也从不来不进别人家门。我每回喊他去吃饭,他也是端着碗蹲在院子里,一碗饭扒拉了就回家。」 「唉!」周婶道:「其实我多少也猜到了一些。都是外面那些没教养的孩子,盯着骂他脏,见一回骂一回。」 「傅羽呢我也问过,她实在是饿的熬不住了,想带着傅桥离开邵阳。所以在拼命攒钱,说要去广西,说那边现在特别的好,比邵阳好。」周婶道:「没有想到,会出了这种事,她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这往后傅桥一个人,可怎么办!」 「这个决定是明智的。」桂王悠悠地道:「那边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他说完,众人惊愕地看着他。 「大人慎言。」焦三尴尬地道。 桂王撇了他一眼,根本不在乎,「所以说,广西比这里好!」在广西就不存在慎言一谈。 「您接着说。」杜九言打断桂王的话,周婶又道:「昨晚傅羽约了客人,戍时正到。所以把傅桥送我那边看一个时辰,她过来接。可是一直到亥时傅羽还没有过去接。」 「我就拿了椅子,让傅桥在院子里等。」周婶说着擦了擦眼泪,「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要过来看看就好了。我睡什么觉,也不知道傅桥什么时候回家的,就一早到早上!」 她说着抽了自己一嘴巴,「死了有的睡呢。」 「嗯!」桂王点了点头,「你确实有错!」 杜九言睨着桂王没说话。 周婶一怔,吓的顿时跪了下来,磕着头道:「大人,民妇确实有错,还请大人手下留情不要治罪啊。」 「大人,他们亲伯父都不管他们,我们也不是她爹娘,也不可能一直看管着他们。更何况傅羽做这种事,我们也不好随随便便就过来啊。」 桂王不屑道:「既然你们心里没觉得自己有错。那还假惺惺的说?浪费本官时间!」 「行了,你们走吧,有事还会再问你们的。」桂王挥手道。 周家夫妇吓的磕着头就走了。 「看我干什么。」桂王睨着杜九言,「我说错了?」 杜九言拱手,「大人句句箴言,学生心服口服。」说着去了房里,尸大已经将尸体收拾好,准备带回衙门再仔细查验。 「给你一天时间,今晚本官要看最详细的尸检。」桂王道。 尸大一怔,为难地道:「大人,这……这都下午了,晚上肯定来不及。」 「行不行?不行就换人。」桂王道。 尸大眼皮子一跳,连连拱手,「来得及,来得及。小人这就回去做事。」说着,就和儿子抬着尸体放在门外的牛车上,拉回衙门去了。 杜九言站在床前看着,桂王进来,问道:「在想为什么只有一条勒痕?」 「嗯。」杜九言抬头看着桂王,打量着他。 桂王戒备地后退了一步,眯眼道:「你干什么。」 「大人,查案要严谨认真,有时候还要适当的牺牲,对吧。」杜九言一边解腰带一边冲着桂王过来,桂王骂了一句,连着后退了几步,「杜九言,你要想打架就直接说,本官不怕你。」 「但本官没你这娘娘腔的癖好,给我站直了!」桂王道。 杜九言勾唇笑着,忽然将腰带往他脖子上一套,沖他抛了个眼风,「我们做个试验,您配合一下。」 桂王拳头唿啸而来,杜九言侧腰一闪避开一拳,手中的腰带却没有收。 「无耻小儿。」桂王怒道。 两人在房间里拳脚往来,拳拳到肉一点不让。 「怎么打起来了。」外面大家看着,也不敢进去,焦三问顾青山,「顾小哥,这……怎么办。」 顾青山站在门口没动。 杜九言的武功胜在她机敏反应快,但出拳的力道以及经验显然不足。真正对决,再来一个她也不是王爷的对手。 「没事。」顾青山道:「大人不会吃亏。」 焦三眼皮子顿时跳了起来,冲着里面喊道:「九言,你不要胡闹,快出来。」 看不出来,刘县令居然还有武功。 「没事。」杜九言的手始终攥着套在桂王脖子上的腰带,她手往他肩膀一搭,人迅速接力翻身,蹬上床沿,以极快的速度翻到桂王背上,又一揽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 桂王翻身往后倒,杜九言绳子一扯,在他耳边道:「别急,就做个试验而已。」 「你给本官下来,还要不要脸?」桂王怒道。 ------题外话------ 八月最后两天,记得清空月票和评价票,不然会作废!我的月票小兜兜张着口呢。 166 一个试验(三) 杜九言的绳子一扯踩在床沿上,将绳子迅速拴在方才傅羽腰带拴着的位置,她跳下来看着桂王。 桂王脸色铁青,磨牙看她,「你要是敢戏耍我,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刘!」 「你姓刘?」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发誓都不真诚。 桂王不得不坐在床沿上,一截浅蓝的带子绕过脖子拴在头顶,她凝眉看着,低声道:「这体位,能操作吗?」 「什么体位?」桂王道:「上吊还能有什么体位?」 杜九言很含蓄地比划着名。 桂王一头雾水,恼怒地道:「你在耍我?作死的东西。」他说着去抽绳子,杜九言将他摁住,「等一下。」 她推开一步,忽然回头问焦三,「三爷,你觉得会有人用这种体位……行房吗?」 「噗!」不知道谁笑了,焦三嘴角迅速抖动,颤颤巍巍地道:「不、不知道啊,不过看着姿势,应、应该可以。」 顾青山和韩当对视了一眼,完了,他们爷又吃亏了。 居然还听信杜九言的话,帮她做什么试验。 「什么行房?」桂王看着杜九言眯了眯眼睛,忽然明白过来,大吼一声,手一扯,就听到嘎嘣一声,傅羽的床轰然倒了下来,「杜九言,弄不死你我今天跟你姓。」 他扯开带子再抬头,房间哪里还有杜九言的身影。 「走……走了。」乔墨指了指外面,桂王怒道:「不知道拦住她啊。」 乔墨心道我不敢拦,在邵阳,他们不想和杜九言一对一了。 要是真要报仇,就直接领兵来攻城吧,干脆利落。 「可恶!」桂王摔了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重新走回床边,招手喊来乔墨和韩当,「你们,把杜九言刚才说的姿势,演示一遍!」 行房……还有这样的姿势? 这姿势可以?桂王很好奇。 乔墨不懂,韩当苦着脸拉着乔墨进来,压着他坐在椅子上,抬起了乔墨的双腿。 「这……干什么?」乔墨一脸发懵。 桂王终于明白过来,「难怪脖子上只有一条勒痕!」 两人行房的时候商量好的用这种套着脖子吊着女人的方式,但在这过程中,女人却被吊死了,男人慌忙间给女人穿上衣服,想要摆出女人自杀的假象,但因为太慌,而将女人的裹裤穿反了。 「阴险狡诈的刁民。」桂王怒出了房门,韩当立刻丢开乔墨跟着出去。 乔墨拉着顾青山道:「青山哥,刚才那是做什么?」 「杜九言做的试验,我也不懂。」顾青山面不红心不跳,「别想了,大人明白了就好了。」 乔墨哦了一声跟在后面。 焦三想到刚才的情景,闷着头一阵笑,好一会儿平復下来,看着门口的傅桥,道:「留个人陪着,其他跟我走。」 杜九言去找月季花的出处,但四塘巷附近有四个地方种了月季,许多花都被人摘走了,除非一一比对摺枝的痕迹,否则很难确认到底是哪里的月季。 几个小捕快在比对,她则沿着四个月季花的巷子,慢慢地逛着。 这边,桂王亲自去查彩绳的出处,一下午问了很多家,没有人见过这个彩绳。 焦三则带着人在附近盘问,当天晚上没有人看到过傅家进去人。 一整天,三路人毫无收穫,直到晚上都回了衙门。 尸大的尸检出来,体内没有毒,肋骨左右各三根有轻微骨裂,而且还是新伤,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有用的发现。 桂王拿着尸检的公文,凝眉道:「肋骨是被打的?」 「应该是,但又不太像。」尸大道:「倒像是被重物压了以后损伤的。」 桂王顿了顿,问道:「胸口碎大石那样?」 「差……差不多这样。」尸大忍住没笑,很认真的答道。 桂王没有再问,因为这个损伤不是直接致死的原因。 「身上的鞭痕呢,是一个鞭子出来的?痕迹是不是一样?」杜九言问道。 尸大点头,「幸好杜先生您问了。按照我的比对,我觉得无论新旧的鞭痕,宽度和力道都很相似,感觉上,应该是出自一条鞭子。」 「现场找到鞭子了吗?」杜九言问焦三。 焦三摇头,「没有鞭子。」 「那就是某个常去的恩客,随身带着鞭子。」杜九言道。 她说完,桂王接了话,道:「可以去邵阳的几家楼和馆子问问,此人绝不会只来这一处。」 大家跟着点头,这种人近乎变态,也不可能只来傅羽这里找乐,邵阳别的做这些皮肉生意的女人,一定会有人知道这个手法。 桂王放了茶盅,精神头很足,一转头看着杜九言,「走,本官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大人好本事。」杜九言白了一眼,「不过就这点线索,大人确定此去就能找到兇手?」 桂王冷笑一声,「此彩绳必定能有大收穫,这是本官的直觉。」说着当先往外走,「走吧,杜先生!」 刁猪,就知道和他作对,一会儿等赢了,看你脸往哪里放。 焦三也看着杜九言,笑道:「一起吧,红楼你最熟悉了。」 「我去是明着去,三爷是暗着去啊。」杜九言和焦三一起出门,焦三啐了一口,道:「少和我装,你和牡丹姑娘的事邵阳谁不知道。」 杜九言摇头,道:「三爷的嫉妒,应该遮掩一点。」 焦三呸她一声,笑了。 桂王冷哼了一声,走的更快。 夜晚的红楼很热闹,一行人进去,迎客的姑娘就迎了过来,花红柳绿香氛扑鼻,让人头晕目眩,应接不暇。 「走开。」桂王盯着上来拉他胳膊的女人,他此刻换了便服,山羊鬍子被气的抖了抖,不耐烦地道:「让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要动,衙门查访。」 姑娘吓了一跳,忽然想了起来,惊唿一声,道:「妈妈、姐妹们、是衙门的刘县令来了。」 「刘县令,在哪里。」 「就是打杜先生那个刘县令,等等我,我来了!」 回应声四起,娇俏的,低沉的还有恶狠狠的,转瞬之间大堂里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几十个姑娘,或衣衫半敞,或眸中春光未消或双颊驼红酒香阵阵。 「刘大人。」牡丹和老鸨说了几句,就抱臂走到前面来,「这么晚来,你要是来照顾我们生意,那对不住了我们不接。要是您走公务,那还请走后门,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爷!」乔墨上来低声道:「就是这位姑娘和杜九言一起把属下打晕的。」 桂王看着牡丹,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姑娘,往后退了一步,道:「打!」 哪里蹿出的女人,跟他吆五喝六的,当他好欺负?! 先打一顿出出气。 乔墨和顾青山当即就沖了出去。 「住手。」杜九言拦住两个人,回头看着桂王道:「你是来办案的,还是来闹事的。」 桂王道:「她挑衅我,我不揍留着过年?」 「都是女人,你下得了手?」杜九言道。 桂王白了他一眼,「女人和男人有不同?」 「行!」杜九言不和他说,转身冲着大家抱拳道:「这么晚打扰了,大家有事就去忙,我陪着刘大人来问几件事,请大家帮忙而已,没别的意思。」 姑娘们顿时热情地笑了起来,牡丹贴上来拉着杜九言的手,「九哥,您可这头一次晚上来找奴家呢。」 「不讲究!」桂王在身后道。 杜九言笑眯眯地点头,「陪着刘大人和三爷办事,一会儿有事要请各位姐姐帮忙,现在大家都去忙,不用特意招唿我们。」 「那杜先生您多坐会儿,我们这就去忙了啊。」说着,大家笑盈盈地各自散开。 老鸨上前来,行了礼问道:「不知道刘大人、焦三爷和杜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杜九言道。 老鸨就带着他们去了后院,焦三将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遍,老鸨就和牡丹对视一眼。 牡丹道:「傅羽,就是四塘巷里的那个小姑娘吧,带着个傻子弟弟的那个。」 「是。」焦三点头。 老鸨想了想,犹豫着道:「我们这里的客人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的男人不行,就喜欢打人……」 杜九言听着,就撇了一眼桂王。 桂王气的磨牙,压着声音道:「你才不行!」 「所以,要真问起来,还真是不好说。」老鸨问道:「有没有别的特徵?比如鞭子见过没有,或者长什么样子呢。」 杜九言拿出钱串子,「这个绳子,你们可见过。」 「这我们都有。」老鸨看了交给牡丹,牡丹看了歪着头想了想,冲着楼上喊道:「丁香,你下来。」 ------题外话------ 没有经验还没观摩过的王爷,吃亏了。 167 比一比吧(一) 「来了!」一会儿,丁香拢着一层纱飘飘扬扬地下来,咯咯笑着道:「是杜先生要点奴家吗?」 牡丹啐了她一口,将彩绳给她,「这是不是你编的?」 「奴家看看。」丁香接过来看了一眼,就道:「是奴家的编的。奴家房里还有很多呢,你们要是喜欢,就再拿一点下来。」 大家没阻止她。 丁香就让小丫头去她房里抓了一把绳子下来,各式各样的配色都有,但红蓝黄三色的最多,杜九言两根比对了一下,「怎么看出来是你的?」 「这绳子是奴家分的,虽然看上去是十六股,实际上是二十二股,杜先生您仔细看。」丁香给杜九言解释,「别人可没有奴家这么手巧。」 杜九言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出来。 「行了,行了。」牡丹将丁香拉过来,「杜先生一个男人,岂能看得出这些女人家的东西。」 杜九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丁香呵呵一笑,道:「也对哦。杜先生,反正这绳子是奴家的就对了。」 「开门见山,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桂王在杜九言身后不耐烦地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回头问道:「你曾经将这些绳子送过给你的恩客吗?在接受彩绳的恩客中,有没有比较兇狠,喜欢用鞭子打人的?」 「打人?」丁香顿了顿,道:「有啊,高官人就喜欢打人,他每次来奴家都装病不想接,可他给的钱又很多,时间也不长,所以奴家就忍了两回。」 「高管人还随身带着自己的鞭子,那鞭子是骑马用的挽手,抽的时候可疼了。而且他还很狠,除了脸不打,哪里都打。」 「奴家接他一次得二十两银子,就要歇十天,后来他再来我们就没有姐妹接他了。」丁香道。 老鸨也点头,「此人奴家认识,他家是开了个米炭的铺子,有点小钱,出手也大方。可就是有病。这病的时间长了,就不对头了。」 「高记铺子的高金?」焦三问道。 老鸨点头,「就是他。他在家里也打媳妇,都打跑了一个打死了一个,现在房里好像没人。不会就是他把泗塘巷的小羽杀了吧?」 「还不确定。」焦三道。 老鸨啐了一口,「这种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就说他好些日子没来我这里了,原来是去欺负小羽了。那丫头也是,我让她来我这里,有我护着她们姐弟两个,谁也不敢欺负她。她非不听,就在家里接客,现在好了,命都搭进去了。」 「这杀千刀的。」牡丹面色一沉,上前来拉住杜九言的衣袖,「杜先生,您一定要替小羽报仇,那孩子年纪小命又苦,一定要让那个畜生偿命。」 丁香一脸惊恐地道:「还杀人……不、不会吧。我怎么觉得那姓高的胆子很小呢。」 「胆子小?胆子小就不会把自己媳妇打死了。」牡丹道。 丁香哦了一声,有些后怕不敢再说。 「走吧。」桂王被熏的打了个喷嚏,「去抓高金。」说完一刻没留就走了。 牡丹努了努嘴,低声和杜九言道:「先生,这位刘县令您找机会再收拾一顿,长的难看脾气还坏。就一个县令,弄的跟王爷似的。」 可不是就是王爷吗。杜九言道:「你忙着,我们走了。」 杜九言出来,桂王已经脱了外衣,穿着个中衣站在路边上,顾青山在对面的成衣铺子里给他买了一件,他随手套上,旧衣服就丢在路边头也没回的走了。 「真是矫情,自己那么多妾,还到邵阳来装纯。」杜九言撇嘴,焦三低声道:「刘大人这是年纪大了?」 杜九言笑了,颔首道:「我看也是,年纪大的人见不得莺莺燕燕,着急!」 「还是年轻好。」焦三低咳了一声,和杜九言对视一眼,一脸猥琐。 杜九言道:「三爷,要克制啊。」 「身体好,不用。」焦三答道。 桂王勐然回头盯着杜九言,「你说谁年纪大?」 「你啊。」杜九言道:「我年纪轻,身体很好。」 桂王就一步一步走来,将外衣拂开,露出由薄薄中衣下健壮宽厚的胸膛,抖了抖,道:「比一比?」 焦三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熘了。 「就这点肉,你也好意思和我比胸肌。」杜九言摆手,道:「我不和幼稚的人比幼稚。」 桂王拦住她,「不比胸肌,那比别的。就你这小身板,你好意思嘲笑我?!」 杜九言扫了桂王一眼,「王爷,您要是憋不住趁早回广西,一屋子的夫人等候你临幸呢。」 桂王冷哼一声,「看你怂样,一看就不行。」说完,袍子一扫,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 杜九言真想上去踹他一脚。 高记卖碳,现在正是各家各户趁着价格低买碳的时间,所以即便时间不早了,铺子依旧开着。 高金就坐在柜檯后面拨着算盘。 「高金。」焦三上前,拍了柜檯,高金吓的一跳,脸色煞白地看着大家。 年纪四十左右,个子和身高和焦三相差无几,高高壮壮的,但目光瑟缩着,显得很猥琐。 「三、三爷。」高金喊了一声,焦三道:「这是刘县令刘大人,这位是杜先生。」 高金行礼。 「四塘巷子的事听说了?」焦三开门见山地问道。 高金点头,「听……听说了。」 「你昨晚没去找傅羽?」焦三问道。 高金听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小人……小人没杀人,小人就……就过去了一下,给了钱就走了。谁知道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听说她死在家里,小人不知道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带走。」桂王吩咐道:「让他把鞭子带上。」 焦三应是,吩咐弟兄将高金押上,又去高家取了鞭子,直接带回衙门审问。 桂王看着杜九言,得意地道:「本官赢了!」 「大人,还没审问,结果如何还是未知。你就知道你赢了?」杜九言问道。 桂王挑眉,「不然呢,靠你那朵月季花?」 「祝您马到功成,旗开得胜。」杜九言负手走在前面,桂王跟在后面追上来,睨着她道:「我看你也不怎么样,那些人可真是有眼无珠。」 「我是讼师,不是捕快。」杜九言道。 桂王不屑,「做讼师也不行。」 两人回了衙门,连夜搭了排场,杜九言坐在一边看,桂王亲自坐堂审问。 「大人,小人就真的去睡了一下,还给了她五十文钱,平日她收别人都是三十文,小人还多给了!」高金道。 桂王道:「把你睡的过程,细细说一边。」 高金一怔,不想说可又不敢拒绝,就将当时的情况将一遍,「……一进去就脱了衣服,小人……小人喜欢用鞭子,就大概抽了五六十下吧,也不记得了,见她疼的哭,小人也不忍心,丢了钱就穿着衣服走了。」 「当时什么时间?」桂王问道。 高金回道:「小人约的时间是戍时正,到家的时候是戍时三刻。真的,我回去的时候还清算了当天的帐,我店里的小伙计知道。」 「不可能!」桂王说着微顿,杜九言听下去了,在一边问道:「她床上有行房后的污渍,是你的吗?」 高金脸色一变,左右看着,面色很窘迫……桂王拍了桌子喝到:「说,是不是你的。」 「不、不是。」高金快哭了,「小、小人十年前骑马,被马踩过,后、后来就、就不行了。」 他垂着头,不敢看别人。 「不举?」桂王沉了脸,喝道:「谁让你不举的,没用的东西。」 高金吓哭了。 「焦三,找个女人来,本官要看看他是真不举还是假不举。」说着,余光还扫了扫杜九言。 杜九言也想用鞭子抽桂王,这个神经病,请个大夫来不就行了,还找女人。 奇葩! 「是。」焦三应是去了。 杜九言看着高金问道:「所以你就用马挽手,来抽女人玩?」 高金捂着脸道:「我、我很痛苦,我难受……我也没有办法,忍不住! 「打……」杜九言还没说出来,桂王突然道:「打他,本官看他不顺眼。不举,还这么窝囊!」 蛙子应是,上去摁着高金噼里啪啦一顿拳。 高金在地上嗷嗷喊救命。 「跪好了。」桂王道:「当时你进出,可有人看到?」 高金捂着肚子起来,满脸痛苦地摇着头,「小、小人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反正小人是没有看到别人。」 「不老实。」桂王起身,拂袖道:「接着审,要是不招就打到他招。」 他一转身,发现杜九言不在,正要出去,就看到杜九言拿着月季花进来,她问道:「高金,这朵花是你摘的吗?」 「不、不是。」高金情绪很崩溃,摇着头,「小人、小人没这心思摘花送人。」 是啊,摘花送人,倒还真需要闲情雅致,杜九言拿着花若有所思地出来。 「去比对摺痕啊。」桂王讥诮地道:「本官就审他了,除了他没别人。」 杜九言拿着花,大步出了县衙。 「焦三。」桂王盯着杜九言的背影,大声道:「女人呢,怎么还没到。」 杜九言去了四塘巷。本就宵禁,这里又很偏,所以一路过来确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傅家在路口,站在门口左右和前面都能走得通。 今天她找到的四处月季花的地方,就是两处是往右走,一处是在前面一处在左边,离的都不算远…… 光靠辨别,确实不容易,她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杜九言推开院门,院子里点着灯,县衙留守的捕快坐在正厅里打盹儿,听到脚步声惊醒过来,道:「杜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杜九言道:「傅桥呢?」 捕快指了指傅羽的卧室,「怎么劝都不听,还蹲在门口呢。到现在没吃也没喝。」 「我去看看。」杜九言到门口,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灯光昏暗,傅桥就蜷缩在门口,抱着膝盖睡着了。 安静的仿若不存在。 「傅桥。」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傅桥一惊醒过来双眸迷茫地看着她,她抿唇道,「想去我家待会儿吗?我家有好几个孩子,可以陪你说话。」 傅桥看着她,又朝塌掉的床看了看,接着抱着膝垂着头,无论杜九言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杜九言也席地盘腿坐着,看着床边的位置发呆。 不管高金说的话真假有多少,但有一点他应该没有撒谎。 他不举。 既如此,那么床单上的污渍是谁的? 168 再查再检(二) 周婶说,傅羽是戍时不到将傅桥送过去的,约好戍时三刻来接。而高金说他是戍时到的,那么这之前时间相隔太短,不会有别人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高金走后,又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突然来访,来时还顺手摘了一朵月季,且,他和高金一样,在这种事情上,喜欢用变态的手法和姿势。 看来,她应该再去一趟红楼。 杜九言摸了摸傅桥的头,和他一起坐在地上,静静等待天亮。 第二日一早,她又沿着四个方向走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索性折道去了红楼,老鸨很帮忙,问了楼里所有的姑娘,没有人遇到被吊着脖子的情况。 「这姿势要命的,我们不可能同意的。」牡丹道:「其实,就算是那种虐打的,我们宁愿得罪了客人,也会将人撵走的。」 老鸨点头,「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我调教出来的,哪一个不是细皮嫩肉的,可不能让一个畜生糟蹋。」 「所以当时我让小羽来红楼,真是为了她好。」老鸨嘆气道:「不过那丫头可能没想一辈子做这行,所以不想来吧。」 杜九言道:「听邻居说,她想存钱带着弟弟去广西。想必是个原因吧。」 「应该是了。」老鸨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总之女人就是命苦。不怕先生您笑话,能有个选择,哪个女人不想出生富贵,不想嫁入高门有人疼有人爱呢。可这世上总有人要来受苦的,这一世是我们,下一世我们就解脱了。」 杜九言点了头,道:「您说的对!」 「还是杜先生好,来来去去,就您愿意听我们说话,也没有瞧不起。」老鸨感动地道:「这世上的男人要都像您这样,我们女人也不会这么苦了。」 牡丹接了话,「所以我们才会这么喜欢杜先生,只要她有事,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去帮忙的。」 杜九言拱手,「都是朋友,往后你们有事,只要我能帮的,定不会推脱。」 「谢谢杜先生。」牡丹说着,又贴了上来,「您昨儿是不是一夜没睡,要不去我房里睡会儿?」 杜九言笑着从红楼出来,外面街上已是人来人往,她站了好一会儿,刚要走蛙子带着人来了,见着她道:「你来这里了,难怪没有找到你。」 说着,露出暧昧之色。 杜九言没有解释,问道:「大人审问的如何?」 「没审了。把高金单独关在一个黑屋子里,让他自己想想。」蛙子笑着道:「还没见过像大人这样审问的。」 桂王这个半瓶醋,没把高金打死,就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 「你是来找我的,还是问事的?」杜九言问道。 蛙子道:「大人让我来这里问有没有吊着脖子行房的事,说不定红楼里的姑娘也遇到过。」 「我问过了,她们没有人遇到过。」杜九言道。 蛙子眼睛一亮,笑着道:「杜先生,你居然和大人想到一起去了。」 杜九言不屑地哼了一下,蛙子跟在她后面笑着道:「杜先生,刘大人为什么针对你,可弄清楚了?」 「冤孽。」杜九言负手走着,眉头紧锁,蛙子低声道:「先生,如果高金真不是兇手的话,那么线索就彻底断掉了。」 是的,如果高金不是兇手,那么她们现在手里的所有线索,就彻底断掉了。 「我再去一趟衙门,傅羽的遗体还在吧?」杜九言觉得,只要那个人来过,就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蛙子道:「在的,您去看吧,尸大今天可能还会再检查一遍。」 杜九言去了衙门。 停尸房暂时没有别的尸体,只有傅羽静静躺在中间,身上搭着灰黑的布,头髮有一缕垂在床头,尸大在一边写着什么,施常阳在擦桌子,她进去施常阳就迎了过来,道:「杜先生,您来有什么吩咐吗。」 「听说你昨晚在傅家待了一个晚上?」尸大放了笔,给她倒茶,想了想又放了下来,「我这里茶脏,你就别喝了。」 杜九言失笑,走到床边将布掀开,傅羽的衣服脱了一半,领子敞开露出胸前横七竖八的鞭痕,身上的紫色也更深了一些,她细细看着,从眉头到嘴角再到脖子。 「是不是没找到别的线索,很着急?」尸大过来帮忙,他知道高金在那边什么都说了,就是不承认杀人的事情,他就立刻想到了当初的赖三。 所以他一早带着儿子过来,想要再查一遍。 「不服气。」杜九言和高金道:「那个人既然来过,就一定会再留下什么东西。」 床上的污渍和那朵玫瑰,都没有办法去比对查证,但她相信,对方不可能除了这些以外,什么都没有留。 「那你再看看。」尸大正要说话,桂王从外面进来,他忙躬身行礼,道:「大人。」 桂王随便嗯了一声,看着杜九言,道:「怎么,还没有找到你想要的线索?」 杜九言戴着手套,托着傅羽的手细细打量着,看也没看他,「大人找到想要的线索了?」 「不急,关他个两天,他能连出生那天的事都能想起来。」桂王道。 杜九言换了一边看另外一只手,间隙扫了他一眼,「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某些知名讼师找不到线索急的团团转的德行。」桂王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尸大递了一杯茶过来,「大人您喝茶。」 桂王就睨着尸大。 尸大尴尬地将茶放回去,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施大哥。」杜九言停下来,「你看拇指上的这个伤口,是不是新的?」 一个很小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是伤口,很像是拿什么东西不小心割到的,这样的伤口可能癒合了自己都不知道。 尸大昨天已经看到了,道:「是新的,不过这种小伤口很常见,她在家里干活,扫地拿扫把,洗碗捧着缺口都有可能划伤,没什么特别的。」 「也是。」杜九言说着,蹲在床边细细看了一会儿,又去看傅羽的脚,桂王就靠在椅子上盯着他。 尸大觉得很尴尬,就找话题和桂王聊天,还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调解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和矛盾。 「大人,杜先生办案一向很认真的严谨的。就小人手里有两件案件,差点成了冤错的案件,都是杜先生帮我找到关键点的。」尸大笑呵呵地道:「这还不是杜先生最厉害的地方。等下次有了讼案,您就会看到,杜先生在公堂上辩讼的时候,那样子……」 尸大回忆着,啧啧嘆道:「口若悬河,神采飞扬。能让所有的杂声噤住,吸引所有人的神思,被她折服。」 「你就吹吧。」桂王扫了他一眼,挥着手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怎么想的不需要你来开解我。」 尸大更尴尬了,只好退在一边。 桂王打量着杜九言,他还是第一次正眼仔细看她,长的平平无奇,黑不熘秋的,个子也不高身材瘦不拉几的……不过客观说,做事的这份专注度还行。 专注做坏事!他很想将杜九言肚子剖开,看看这小子身体有几个黑心。 然后再剥了她的皮,做个军鼓,没事就去敲几下出出气。 想到这里,桂王手指愉悦地敲着桌子的扶手,心情很不错。 「找到新的线索了?」桂王盯着她,杜九言脱了手套,在一边的盆里洗手,「大人,您这话问的是废话,我就算找到了新的线索,也不可能告诉你的。」 「这是衙门,你找到线索就必须上报。」桂王道。 杜九言就淡淡然道:「那就很遗憾,学生一无所获,这就告辞了。」说着,大步走了。 「刁民。」桂王起身,负手围着傅羽走了一圈,尸大将手套递过去,桂王没接只是看着着,又在杜九言刚才蹲的地方蹲下来。 傅羽的一双脚不大,脚背上有被人捏过的淤青,前后的手指印很明显,他想到昨天那个姿势,这么捏脚倒也说的过去。 桂王咕哝道:「等本王找到你,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 他起身要走,忽然看到脚底上心有一个血痕,伤口还没癒合,显然是新弄上去的,他停了一下又起身去翻看傅羽手指上的那个划痕。 走了两个来回,他忽然袖子一拂快步走了。 「大人,您……您这是走了?」尸大问道。 桂王回道:「臭小子,想要赢我,没门儿。」 他径直去了四塘巷,到的时候杜九言正好出来,他手一搭在门口拦着,眯眼道:「找到什么?」 「大人咱们在比赛,所以要互不干涉影响。」杜九言道。 桂王不走,「昨天你帮我去红楼了,今天我帮你。礼尚往来!」 「不需要。」杜九言说了一半,桂王手一勾揽住她的肩膀,「你不需要,那就是我需要。」 169 新的线索(三) 「放手!」杜九言手肘一顶,桂王朝后轻松一让,打量着杜九言,「忘了告诉你,高金确实不举,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没杀人。」 杜九言没反驳,事实确实如此,就算高金不举是真的,那也不能证明他没有杀傅羽。 但他的嫌疑却很小。 「对了。」桂王上下打量着她,「不举,是什么感觉?」 杜九言抱臂,冷笑道:「王爷不应该更家清楚吗?毕竟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儿子,就你这身板……」桂王一脸讥诮,昂首挺胸地进了院子,杜九言实在没眼看他,转身就走了。 她也真是闲的无聊,天天和他聊举不举的事。 这和她有关系吗。 真的被他影响的,也成了神经病了。 她直行径直去了药房。 桂王让人端了椅子来,往院中一坐,和顾青山道:「去,按照本官的计划行事。」 「是!」顾青山应是,不一会将四邻八街所有的百姓都喊来,满满当当站了一个院子,桂王坐在最前面,打量着所有人包括前面站着的七八个孩子。 「按照大周律例,邻佑发生兇杀,而你们却不知道,就犯了失察之罪。本官要是严格点,能将你们一起治罪了。」桂王道。 他一说,被召来的街坊领居顿时吓的慌了起来,纷纷喊着冤枉。 「冤枉不冤枉就看你们的表现了。」桂王道:「从现在,你们一人出来说出一个,曾经来过这个院子的男人,老少皆可。」 大家一阵惊愕,有人怯生生地问道:「大……大人,我们才搬过来没几天,没……没见过啊。」 「没见过也有问题。既然你才搬来,就理当对左邻右里熟悉,你关门闭户,在家里做见不得人的事?」桂王道。 关门闭户,做见不得人的事?这话怎么听着理有点歪,可又说不出哪里歪了,说话的百姓垂头丧气不知道怎么办。 难道瞎编一个? 「从第一个小孩开始,」桂王道:「说吧,你曾经见过谁进来过。」 第一个小孩大概十岁出头,闻言就笑嘻嘻地道:「大人我要是多说几个,有没有赏赐?」 「说吧。」桂王道。 小孩子就一口气地道:「城西的王屠户他来过两次,还有他隔壁的刘二跟着他一起来了一次,之后自己又来了三次。」小孩子如数家珍的,报了七个人的名字,和来的次数。 顾青山在一边记下来。 「还有没有了?」桂王问小孩。 小孩摇着头,道:「没有了。」 桂王点头,「你先站在一边,等会儿本官会赏你的。」 小孩子笑嘻嘻地应是,一脸得意地站在一边。 由这个孩子开头,一院子五六十人,有的是真的看到了,如实回禀,有的是看到同一个人可是被别人说了,他就胡乱扯了个有仇的邻居,有的则是从来没注意过,也跟着乱扯人名。 顾青山记的直皱眉头,低声道:「爷,这都有七十多个人了,有点夸张啊。」 「不夸张。」桂王道:「让他们说!」 最后,一个多时辰,顾青山的本子上记录了一百零二个男人的名字,甚至其中还有个男人,被邻居供了出来,那个男人被老婆一阵挠,挠完了两个男人也打了起来。 桂王看着,咳嗽了一声,道:「本官还是做了好事的。行了,你们的私事回家去接着打,现在没什么事的都回去吧。」 「大人。」方才那个小孩上前来,嬉皮笑脸地道:「你们不是要赏赐小的吗?」 桂王用余光看着小孩,冷笑道:「见天不做事,趴别人墙角偷听偷看,本官要是赏你,本官多没面子。」 「打!」桂王道。 乔墨抽了屋脚的竹篾,照着小孩一顿抽。 「滚回去!」本官最讨厌偷鸡摸狗的人。 小孩被打的嚎啕大哭,扑在自家娘怀里哭,一肚子的委屈。 明明是「刘县令」让他说的,可他说了,为什么刘县令还要打他。 这个刘县令果然如外界所传,变化无常,是个老疯子! 「大人。」顾青山将花名册递过来,桂王翻过扫了一眼,递给顾青山,「让焦三陪着,将这一百零二个男人过一遍,只要说不清楚前天晚上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并且有证人的,都记下来。」 「不、不带到衙门里去?」顾青山道。 桂王摆手,「暂时不要。某个无耻的人一定在暗中偷窥我的调查,不能让她发现了。」 顾青山应是。 …… 杜九言去了医馆,将手里的一颗如同黄豆大小的泥丸递给伙计,「劳驾看一下,这是药丸吗?」 「杜先生,您稍等。」伙计接过来,用细细的羊毛刷子刷掉上面的一层灰,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凝眉道:「杜先生,这确实是药丸,但不知道是什么药,您等我一下,我去问问大夫。」 杜九言颔首。 小伙计进去问大夫,过了一会儿伙计出来,将药丸递给杜九言,低声道:「杜先生,这是虫草鹿鞭丸!」 「做什么用的?」杜九言问道。 伙计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有的男人那方面不行,或者不够厉害,就会吃这种虫草鹿鞭丸。这药能壮阳。」 「高金的药?」杜九言凝眉问道:「从这个药丸的气味能不能辨识是谁家的药?」 有些内行,能从药的气味差别,辨出药丸的配伍用量,从而推算出是出自哪个药房,哪个药师之手。 「这认不出。不过这种药邵阳就三家药馆有的卖。咱们家算一家,还有一间城西东条街的百草馆和隔着两条街的邵阳医馆有的卖。」伙计笑着道:「各家的药是有点不同,但其实大差不差,就算药量作假了,但外形和气味,也不可能让别人闻出来的。」 「那加上这个呢?」杜九言递过去个东西,伙计看着一愣,道:「这……是装药的瓷瓶碎瓷?」 杜九言点头,「白色的底,应该还有蓝色的花纹或者字。」 瓷片就指甲盖大小,和一枚盘扣,一直被傅桥攥在手心里,刚才她去的时候,先注意到他一直拨弄的裹着灰尘的泥丸,其后傅桥才将手心摊开。 盘扣是浅蓝色的,布料看上去很不错,而且,是男人衣服上的。 当时傅桥第一个进的案发现场,应该是他捡起来一起攥在手里。 至于傅羽脚上的伤也有可能是瓷瓶碎了后帮忙捡到,抑或是别的原因,不然好端端穿着鞋,脚底怎么会有伤口。 伙计看了几眼,又拿去后面和大家讨论了一下一会儿,这才出来,「杜先生,咱们铺子里的瓷瓶虽也是白色的底,但是没有蓝字,而是写的黑字。」 「百草馆的瓶子是黑色的,贴着大红的贴纸,只有邵阳医馆的瓶子和这个差不多,您不凡拿过去比一比。」伙计道。 杜九言收起药丸和碎瓷,拱手道:「多谢了。」 她去了邵阳医馆,这是邵阳最大的医馆,里面坐堂大夫就有十四个,不但看病也卖药煎药,很齐全。 伙计看过她的东西,立刻就认出来了,「这确实是我们家的虫草鹿鞭丸,杜先生,您这是要自己用还是送人?」 「都不是。」杜九言道:「这一瓶药,如果有病的人正常吃,一瓶能吃多久?」 伙计回道:「这一瓶能吃三个月。不过也要看怎么吃,有的人是治病的,一天吃一次,每次吃一粒。但有的人性子急……您知道吧,一次吃十粒也是可以的,那……那至少就是大半个晚上的折腾了。」 吃的少就是调养治疗,吃的多就是速效壮阳提升持久度,杜九言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样,你将半年内你们卖出的这个药的册子给我看看。」杜九言道:「我有衙门牌票,你能和你们掌柜交代。」 伙计有些为难,一抬头正好看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进来,忙迎过去,道:「东家,杜先生要查药册。」 「有牌票就查。」东家拱了拱手,含笑道:「杜先生在办案,我们医馆定然竭力配合。」 杜九言打量了对方,老人身形清瘦健朗,眉毛浓黑且长,鼻子大大的,显的慈眉善目,她含笑道:「多谢了。」 药很贵,买的起药的人不多,所以半年来一共只卖了六十几瓶。 杜九言誊抄下名字,便找焦三要人去排查。 六十个人,查前天的晚上的时间线,工作量很大,直到天黑,查了一半。 「剩下的明天再做。」杜九言和蛙子道:「今晚我请客,去德庆楼。」 蛙子摆着手,「您昨晚没睡,今天也累了,咱们等将这案子破了在,再一起去庆祝。」 「也好。」杜九言没强求,去四塘巷将睡着的傅桥抱回家去了。 傅桥很瘦,这么大的孩子也只比小萝蔔重一点。 「爹啊,你抱的谁?」小萝蔔凑上来盯着瞧,杜九言将傅桥放在银手的房间,他看着一阵惊唿,「是他,爹啊,你怎么把他抱回来了。」 陈朗和花子以及闹儿都进来,好奇地看着傅桥。 杜九言把情况和大家说了一遍。 「这两天你忙着的就是他姐姐的案子啊?我也听说了,没想到……这孩子也真是可怜。」陈朗嘆了口气。 花子道:「他身上好脏,我打水给他擦擦吧,看他这样子估计好几天没睡觉没吃东西了。」 傅桥脸色灰暗,眼窝都陷了下去,确实很疲惫憔悴。 杜九言颔首。 花子和闹儿打水来,小萝蔔在一边帮忙,三个人忙了好久,才将傅桥收拾干净,小心翼翼关灯出来。 「这案子是不是很难办?」陈朗给杜九言煮了一碗牛肉面,杜九言一口气吃完,摇头道:「说复杂也不算复杂,但证据和线索很少,兇手很细心,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 不过现在有了药和盘扣,她感觉这个方向是对的。 「你早点去休息,看你累的。」陈朗道。 杜九言应是,倒头就睡到了天亮。 ------题外话------ 这个有点长,不如我们来玩猜猜猜的游戏吧。 下一个兇杀案件,死者姓什么? a:刘 b:李 c:郭 这个不算蒙,只要细看过前文,是可以感觉和推理出来的。 老规矩,猜对了30个潇湘币! 来吧,动动脑袋瓜儿,嘿嘿。 170 线索交叠(一) 第二天又是一天,杜九言在半道上居然碰到了桂王,桂王看着她,她看着桂王。 两人错开,一个街左,一个街右,迅速的擦身而过。 如避蛇蝎。 「你这不想让大人知道?」蛙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我们在比赛,前面就算了,现在是关键。」 「大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蛙子低声道:「三爷跟了半天,说大人喊了几十个左右邻居,逼着他们一人说一个嫖客的名字,然后一个一个排查去了。」 杜九言眉头一扬,赞赏地道:「这个方法还不错,虽简单粗暴,可是非常直白有效。」 「就是有点麻烦,比你这边要查的人还多,据说一百多个。昨天忙了一天估计还有十多个。」蛙子道。 杜九言这边却只有几个人了。 「可现在我们这边不乐观啊。」杜九言说完,窦荣兴和钱道安、周肖和宋吉艺迎了过来,四个人也是一头汗,递了排查的信息给杜九言,一样的表情,摇着头道:「你让我们查的这八个人,前天晚上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其中一个人还去外地跑买卖,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家了。」 杜九言颔首,将剩下的几个人一口气查完,一无所获。 只有两个人没有时间证人,那还是一个腿折了在家,一个是得了风寒躺在家里养病。 「怎么办。」钱道安道:「如果这条线也查不下去,是不是所有线索都断了?」 查不下去,不是中间有人撒谎他们疏漏,就是源头有问题。 那就从源头重新插。 杜九言道:「再去邵阳医馆。」 她进去,小伙计就热情地迎过来,拱手道:「杜先生,您可找到了想找的人了?」 「再把时间往前推,我要你们一年的销售名册。」 伙计应是,去拿花名册。 「九言,」周肖左右看看,含笑看着她,道:「你可知道,这个邵阳医馆,是谁家的产业?」 杜九言摇头。 「严家的祖业,传了三代人。」周肖道:「老熟人啊。」 杜九言一怔脱口道:「严长田?」 「你不知道啊。」蛙子惊讶地道:「我以为你知道。邵阳人都知道邵阳医馆是严家的啊。」 杜九言想到严长田肾虚的样子,看着拿册子来的伙计,「你们自己内部人拿这个药的话,会登记吗?」 「这不会。」伙计楞了一下,又笑道:「我们都不拿。而且这药贵的跟金子一样,也吃不起。」 杜九言道:「东家或者少东家呢。」 伙计面色就不对了,摇头道:「这……东家和少东家的事,我哪里知道。」 「把他带回去吧。」杜九言和蛙子道:「找个什么罪名呢……我想想。」 伙计脸色一白。 「偷盗吧。偷盗东家二百两银子。想必你们东家一看这么多钱不会给你作证的。」杜九言拍了拍伙计的肩膀,「你自己考虑一下,不需要你说慌,你如实说你知道的就好了。」 伙计吓的一头汗,没有想到杜九言一下子就翻脸了。 「我、我们东家和少东家都吃的,少东家半年拿一瓶,东家则是三个月一瓶,吃完就来。」伙计道。 杜九言就想到了昨天看到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 人不可貌相啊。 「查!」杜九言掉头就走,窦荣兴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道:「别怕,我们不会说是你说的。」 小伙计泪眼朦胧地咕哝道:「杜……杜先生办案的时候,这么凶。」一直看见她都是笑眯眯的,没有想到事情涉及到她的时候 严府不远,拐一条街就是,坐落在邵阳最繁荣的街上。 杜九言走的很快,严府既在眼前,忽然,就在她对面也走来一行人,以桂王领头直奔这里。 「大人!」杜九言看着桂王,「你这是去哪里?」 桂王也打量着杜九言,「你又去哪里?」 两人对面而立,目光相接站在街上,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退一步。」两人身后的人默默后退,后退,再后退。 杜九言盯着桂王,冷哼一声往左。桂王也是冷哼一声,往右。 两人再次停在严府门外,都不敲门,互相看着对方,桂王道:「盯着本官作甚,难道是因为本官容貌出众?」 杜九言道:「我想夸夸大人,终于略聪明了一回。」 他简单粗暴的排查,居然也找到这里来了,可见严家父子两人的可疑度,比她想的还要高。 「开门。」焦三上前来,避开桂王和杜九言,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骂骂咧咧的开了一条门缝,朝外头道:「敲什么大门,不会走侧门啊。」 桂王一脚将门踹开,「你家是王府,正门都开不得?!」 开门的小厮被踹的倒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冲着院子里就喊,「快来人,有人打到门上来了。」 严府家丁训练有素,眨眼功夫,一下子冲出来十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各个手里拿着棍棒。 大门开,他们朝外一看。 就看到领头的是个五十岁个子很高穿着官府的男人,而他身边是一位容貌清秀,气质清冷的少年,在两人背后,站着十几个人,其中七八个人手里拿着刀,穿着捕快的袍子。 「怎么着,要打架?」桂王负手跨进门,一脚将喊人的小厮踹倒,「严府门头够高的啊。」 领头的小厮摔在地上,忙爬起来,道:「小人不知道是大人来了,小人错了,求大人治罪。」 「焦三,记住了一会儿打他一顿。」桂王负手径直进门。 严家的小厮目瞪口呆,他就客气一下而已,哪有人真的顺着杆子就罚的,更何况,这里是严府又不是县衙,这位刘大人五十年白过了吧? 杜九言扫过门口一排列的小厮。 「刘县令」发怒了,他们也道歉了,可这一排十几个人手里的棍棒却没有放下来。 严府,够刁啊! 「三爷。」杜九言指着这一排小厮,「我一个读书人,见不得刀枪棍棒,吓的不轻。把这些都收了吧,粗鲁!」 焦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上就点着头道:「行。」 说着,上去将一干小厮手里的棍子都收缴了。 杜九言负手,随在桂王之后,进了严府。 严府小厮一脸发懵,不知所以然。 桂王和杜九言直接进了严府花厅,若杜九言一个人来自然不会这么嚣张,但现在有桂王在前,她犯不着收敛。 主座的八仙桌,她和桂王一人坐了一边。 「刘大人,」说着话,外头有个老人迎了进来,「小民严智拜见刘大人。」 他说着一抬头看到了杜九言居然坐在主位上,顿时眼皮跳了跳,冲着杜九言也拱了拱手。 「严老爷!」杜九言回了礼,但是没起身。 严智没办法,只好站着说话。 「不知大人突然来访,有何吩咐?」严智问道。 桂王架在腿,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子,睨着严智,「八月二十一的晚上,你在哪里,干什么?」 顾青山拿着本子在记。 严智看着吓了一跳,有些惊骇但随即又冷静下来,似乎回忆了一下,又转头看着外头,「严壶,你进来。」 严府大管事弓着腰进来,主僕二人低声聊了一句,严壶就回道:「老爷,那天您白天去庄子里了,酉时到家的。回来后吃了晚饭您就睡了。」 「大人。」严智想起来了,「小民想起来了,那天是去城外庄子里转了转,年纪大了走了一下午回来就累的头昏,洗漱了一下,戍时左右就睡觉了。」 「大人,您为什么突然问小民这事?」严智问道。 桂王睨着他,「那天晚上,什么天气,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裹裤,起了几次夜?」 「啊?」严智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大人……这……小民真不记得了。」 桂王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严智心里没了底,「大人,这、这一般人都记不得吧,都隔着三四天了。要不,小民去问问?」 「不用。」桂王道:「把你儿子严长田喊出来,本官有话问他。」 严智怔了一下,道:「好。」就吩咐严壶。 「严管事也歇会儿吧。」杜九言笑着道:「三爷,劳您找个小厮引路走一趟了。」 焦三颔首,找了个小厮去找严长田。 严智和严壶主僕二人对视,眼里都是忌惮和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焦三领着严长田进来。 竹竿一样,眼底眼袋很明显,一看就是肾虚纵慾的体格,杜九言撑着额头,没准备开口,毕竟「刘县令」在这里。 「二十一晚上,你干什么去了。」桂王不等严长田站稳,立刻就问。 ------题外话------ 昨天的答案是:b 我一看,居然没几个猜对,哈哈哈哈… 李,九爷从镇远回来的时候,受郭庭所託照顾一位李夫人,当时花了笔墨写了她,后来没声音了……随后府衙来过一位李大人,此人各种腐败逛青楼! 所以,出现过两个李姓人物,下一个兇杀案和他们有关。 ps:今天八月第一天,记得投票,我设置了月票红包,投完抢红包,抢完上来报数,比比谁抢的多。 171 想死就死(二) 严长田目光闪烁。 「回大人,那天晚上学生和同窗好友相约在德庆楼吃酒,大概戍时过半的大家散开,学生就回家睡觉了。」 「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学生同窗,还有家中守门的婆子和小厮。」严长田道。 桂王眯了眯眼睛,「本官当然会问。」又道:「当时时间还算早,你在路上没见着什么人?」 严长田摇头,「没、没有吧,当时学生喝了点酒有些微醺,没注意。」 「走哪条路回来的?」杜九言拦在桂王前,问了一句。 严长田盯着杜九言看了一眼,眸光戒备,顿了顿道:「我走大羊胡同,拐到泰安街回来的。」 德庆楼在大羊胡同和邵阳街的交界处,从德庆楼回严府,直接顺着邵阳往南走能回家,他们刚才就在邵阳街踹的门。也可以往北从右边往东进大羊胡同再右拐入泰安街,也能到严府。 像是一个正方形,从南北都走得通。 但邵阳街繁荣,如果严长田从大路走,必然能看到人,所以他说从胡同绕回去的。 而傅羽所在的四塘巷只和大羊胡同隔着两条长巷。 桂王看了一眼杜九言,眉头微挑,意思好像在说,你有问题你接着问。 「当晚,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呢?我们好去查证。」杜九言道。 严长田想了想,回道:「一件浅蓝的直裰,衣服的颜色您问德庆楼的董掌柜就知道了。」 杜九言颔首,转头看桂王。 桂王就咳嗽了一声,问道:「你几房妾?」 「现……现在六房。」严长田回道。 「那天你回来的时候,睡在哪个房间?」 「那天睡在正院里了,这一点我夫人可以作证。」严长田说着,招唿严壶,「去请夫人来。」 严壶应是,正要走,桂王问道:「行房了吗?」 「从什么时间开始到什么时间结束?」杜九言补充道。 桂王侧目,给了一个杜九言一个,我对你还算满意的眼神。 「大人!」纵然严长田好色荒淫,也受不住被别人在这么正式的场合问有没有行房,他顿时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说。 严智一看儿子犹豫,忙回道:「大人,这事……是不是应该私下里说。」 桂王稀奇地看着严智,「这事儿能做,为什么不能说?」 严智被问的哑口无言。 「问你就答,一个大老爷们扭捏什么。」桂王道。 严长田拱手,回道:「行……行房了,大……大概从亥时正到亥时一刻吧。」 「嗯。」桂王忽然站起来,看着严长田,「你房间在何处,带我们去看看。」 严长田一惊,拱手道:「大人,这样不合适吧。」 「你是打算本官先把你抓起来,然后再来查你的房间?也对,应该先抓人,然后再查房间,这样你们就觉得合适了。」他说着,吩咐焦三,「抓起来。」 杜九言坐他后面,看的津津有味。 「大人,大人。您为什么抓我,学生没做错什么事啊。」严长田面色巨变,挣脱不了焦三和蛙子的束缚,就跳着脚的喊冤。 严智也起身,问道:「大人,从您进来到此刻,又是问又审现在又要抓走我儿,您这……总要有个缘由吧,我们到现在都不明白,您这是为什么。」 「嫌疑人。」桂王道:「知道什么是嫌疑人,要不要本官给你解释一下呢?」 杜九言咂了咂嘴,忽然很想见到跛子,很想知道他找到刘县令没有,很想知道刘县令得知桂王顶着他的面皮和身份做的事情,说的话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两腿一蹬,气撅过去。 「三爷,」严智发现和这位刘县令说不明白,只好转过来问焦三,大家都是熟人,焦三也没少拿严家的好处,所以他问焦三在情理之中,「这到底怎么回事?」 焦三很客气,将事情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 严智听完,回头瞪着严长田,抬手就打,「你这个混帐,你又去嫖了?」 严长田蹙眉,回道:「我就路过那边进去一次而已,后来就没进去过了。」说着,又看着桂王,「大人,我这还是十多天去的,后来就没去过了,她现在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要和我啰嗦。」桂王道:「你要是清白的,等本官排查完了,和你无关你自然还是清白的。」 说着就负手径直出了门,杜九言一派轻松地跟在后面,去了严长田住的院子。 严家很大,来往服侍的多是年轻的丫鬟和小厮,还真是没见过几个年纪大的婆子。到了严长田正室柳氏的卧室,桂王也不急于进去,而是让焦三带人进去查。 柳氏上前来行礼,桂王问道:「八月二十一,严长田在哪里?」 柳氏个子不矮,身形却很消瘦,眼角有细纹,唇角有两道深纹,是那种外表看上去很柔弱,但是性格却很坚毅的人。 「大前天啊,我夫君先是和朋友出去吃酒,大概戍时过半多回来的,然后我们就洗洗睡了。」柳氏道。 说的这么快,就是有鬼!桂王扫了一眼柳氏,眯了眯眼睛。 杜九言上前,笑眯眯地问道:「我闻着药味了,夫人近期在吃药吗?」 「杜先生好。」柳氏回道:「最近天气转凉,我旧疾犯了,所以请了大夫开了些药。」 杜九言点了点头,踢了一脚正要说话的桂王,她含笑道:「能否去夫人房中一看?」 「行、行的。」柳氏很尴尬,让旁边让了让,杜九言进卧室,房间里多以浅紫为底,收拾的很干净整洁,杜九言扫了一眼,里面都是柳氏的东西,严长田的东西不多。 她停在多宝阁边上,下面放着一个药箱。 「能打开看看吗。」杜九言问道。 柳氏点头。 杜九言将药箱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放了许多小瓷瓶,有的是外涂的药膏,有的则是内服的如六味地黄丸这样的药丸,但没有严长田用的那种药。 「夫人有孩子吗。」杜九言问道:「家中还有别的孩子吗。」 柳氏回道:「长子今年二十,已经过了秋试。一直在京城他舅舅家中读书,欲参加明年的春闱。」 「小女十七,去年已经出阁了,嫁在辰州。」柳氏道:「家中妾室都未生育。」 这么说她的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杜九言又看了一眼柳氏,笑了笑,告辞出来。 门口有三四个小丫鬟伺候着,杜九言走过去,忽然在丫鬟耳边低声问了一句,小丫鬟吓的脸色一白,朝柳氏看不过去。 「先生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柳氏浅笑道。 小丫鬟就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天晚上,老爷和夫人要水……大、大概在子、子时左右吧。」说着噗通跪下来,「那天奴婢睡的迷迷煳煳的,实在是不记得具体时间了。」 柳氏面色也变了变,随即含笑道:「确实不记得了,估计也就亥时正左右吧。我们老爷回来洗漱还在房里看了一会帐本呢。」 「时间不对啊。」杜九言看向桂王。 桂王白了一眼柳氏,「就一刻钟,用得着你想半天,说的时间还不对。」 柳氏脸色一白,也躬身行礼道:「大人,这种事恍恍惚惚……谁能具体记得住时间。」 桂王没理她。 杜九言道:「大人是准备将严长田带回去吗。」 桂王点头,「来一次不能空手,总要带点什么回去。」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言之有理,杜某佩服。」 「该你佩服的地方多的很。」 现在既然将严长田定位嫌疑人,甭管有没有道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 严家里外动盪起来,严长田的六房妾室哭哭啼啼跑了出来,并排跪在了桂王前面,并着十几个丫头也跟在后面抹着眼泪。 柳氏牵头,和桂王福了福,道:「大人,说是杀人,其实大人并没有给出有力的证据,您这样轻易就将人带走了,让我们这一屋子的妇人在实在惶惶不安。」 「她们都没读过什么书,要是闹起来,不想活的我恐怕也拦不住。」柳氏说着抬头看着桂王。 「大人,夫君就是邵阳人,祖祖辈辈也都在邵阳,您若是觉得他可疑,却又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如将他留在家中。他不会逃走,大人该查该问下个公文牌票也就行了。可若将他带走,对严府的影响太大了。」 「不但我们这些妇孺,父亲年事是很高,若出了事,实在是不好交代啊。」柳氏说着,擦了擦眼泪。 杜九言听着都快要鼓掌了,这个柳氏不亏是正妻,说的话进可攻退可守,里里外外滴水不漏,要是真正的刘县令在这里,恐怕真的要为难,到底是将严长田带走,还是留在家里。 毕竟,大家手里确实没有可定案的证据。 但是……杜九言低头摸了摸鼻子,对柳氏表示遗憾,因为这一次不是真正的刘县令,而是桂王! 不按牌理出牌的桂王。 「你们要想死就死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女人。」桂王不耐烦地道:「罗里吧嗦说一堆,要你和我分析利弊怎么做事?」 柳氏目瞪口呆,不但她,就连严长田和严智也是一脸震惊。 「大人,」柳氏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可您没有证据啊,您就这样把人带走,我们……我们不服。」 桂王拂袖,道:「不服就去告我,府衙认识吗,不认识就问人去。」话落,一挥手,道:「带走!」 严长田被两个捕快押着,带走了。 「老爷。」 「夫君。」 「儿啊。」 严府顿时乱了套,桂王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杜九言跟在他后面,焦三闷闷的笑着,道:「这一次,你的风头彻底被大人盖住了。」 「自愧不如。」杜九言摆手。 桂王停下来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你可以现在就认输,我可以从轻发落。」 「大人,你要努力啊,案子这才开始而已。」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桂王拂袖道:「就这点小事,难不倒我。」说着就走了。 「我走了啊。」焦三指了指前面,「这案子你还管不管?」 杜九言道:「管啊,这案子没有我,定不了案。」 焦三摇头,低声道:「你和刘县令可真是……」焦三还真是想不到合适的词,一个老一个少,两个还都是男人,怎么形容都不对,「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人。」 「三爷,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杜九言道。 焦三哈哈笑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严府的人也跟在后面,杜九言走着走着,发现鞋面有些脏了,就很讲究拿了个帕子弯腰去擦鞋,焦三道:「有事我去找你啊。」 他说完,一回头发现杜九言不见了,不由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走的还真快。」 严府哭声一片。 莺莺燕燕很热闹。 「去给焦三打个招唿,今晚不管多晚,我都在家里等他。」严智吩咐严壶。 他要弄清楚,刘县令到底是什么意思,要真打算将严长田当犯人抓起来,那他就要找讼师了,可如果只是想讹诈点银子,那就他就拿钱消灾。 严壶应是而去。 「你跟我来。」严智招唿柳氏,公媳二人遣退下人,在正堂内说话,严智问道:「你老实和我说,当日晚上长田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氏摇着头,「父亲,我……我不知道,听说他当晚回来以后睡在书房了,房里的人都不知道。」 「这么说,他和刘大人撒谎了,当晚他根本没有在你房里睡觉?」严智问道。 柳氏点点头,惶惶不安地道:「确实如此。方才说的话,是他交代我的。」 「没用的东西。你自己男人都管不住,你还当的什么女人?」严智冷冷瞪了一眼柳氏,警告道:「此事不准漏出去,你房里的丫头也交代清楚,要是有不老实不听话的,就打死。」 柳氏点头应是,径直回到房中。 在房里坐了一会儿,他又急匆匆去了外院书房,摒退了左右,一个人在书房中不知道找什么。 ------题外话------ 再说一遍,月头有月票,投完记得抢红包! 为了月票我也是很努力的! 172 是个妖精(三) 在严长田书房的软榻底下有个抽屉,这个抽屉就算是房里服侍的小厮也不知道。 柳氏知道,还是因为有一回严长田在这软榻和她胡闹,她掉了一个耳坠子,而将软榻挪过来找的时候,发现的。 此刻,她看着抽屉塞的一件皱巴巴的蓝色直裰发呆,好一会儿他将直裰拿出来,铺在软榻上。 直裰上没有她害怕的血迹,但是衣领往下第三颗盘扣不见了。 柳氏又在抽屉里翻,什么都没有,她坐在软榻上,面色沉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夫人。」忽然,她一直不曾注意的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柳氏吓了一跳,惊的站起来,「杜……杜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杜九言笑盈盈地走过来,摊开手给她,「夫人,是在找这个吗?」 柳氏倒吸了一口冷气。 杜九言手里赫然就是一个盘扣,一个和严长田衣服上一模一样的盘扣。柳氏面无血色后退了一步,戒备地道:「杜……杜先生,这扣子,是你拿走了?」 「夫人好快的应对能力。」杜九言道:「不过你这种应对也没什么用,因为这扣子我昨天就已经在衙门登记造册了。」 柳氏脸色极其难看。 「很巧啊。」杜九言将衣服拿起来,将扣子比对了一下,含笑道「要不是夫人您帮忙,这衣服我还真是找不出来。」 柳氏摇着头,「杜先生……这、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肯定有误会。」 「是不是误会衙门会去查证的。」杜九言从善如流地将衣服收起来,笑盈盈地看着柳氏,「夫人,将来升堂恐怕还要你作证,希望夫人有大义灭亲的正义感。」 柳氏不安地道:「杜先生抬举我了。大义灭亲,我……做不到。」 「可以试试的。」杜九言推门出去,想了想又回头看着柳氏,「严长田没有兄弟姐妹,夫人长子却已二十……如果我没猜错,严公子没成亲,应该和严长田的作风有关。」 「所以您好好考虑,这大义灭亲,对你来说一点都不亏。」杜九言说着,摆了摆手,带着衣服大摇大摆地走了。 柳氏噗通一声跌坐在软榻上,她……她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想到杜九言会在书房等着。 现在怎么办? 柳氏想着,忽然杜九言的话浮现在她耳边,严长田如果真的杀了人,那就是必死无疑,更何况,这个案子还是杜九言亲自在办。 如果严长田死了…… 柳氏心头砰砰跳着,紧紧攥着帕子,摇着头,「不行,不行!」 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严长田该死,可她也不能做那不仁不义的事情,将来……将来她要怎么和儿女交代。 柳氏浑身冰冷地坐在软榻上,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杜九言从严府后院走出来,下人们见着他一阵惊慌,「杜先生,你……怎么还没走?」 他们都以为杜九言和刘县令一起走了。 严智也紧跟着出来,惊骇地道:「杜先生,您这样不好吧。刘县令已经走了,你为何还逗留在我府中?」 「在后院遇见个熟人,小聚了一番,想比严老爷不介意吧。」杜九言一拱手,「这次真的告辞了,下次再来。」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智气的眼前一黑,这什么无赖……什么叫在他家后院遇到个熟人,还小聚了一番。 后院可都是女人,她……她居然还说小聚一番,这杜九言怎么会这么无耻。 「去后院问问,刚才杜九言遇见哪个熟人了。」严智怒不可遏,后院里住着严长田的六房妾室,还有他的四房妾,他一定要知道杜九言刚刚去哪个院子了。 严府又闹了一通,有婆子来回道:「奴婢瞧着杜先生是从大爷书房出来的,当……当时夫人在书房里。」 「把那个贱人给我喊来。」严智气的不轻,板着脸坐在暖阁里,过了一会儿柳氏进来,严智上前抄手给了柳氏一巴掌,恶狠狠地道:「不要脸的贱人,长田才去牢里,你就和别的男人鬼混?!」 「父亲。」柳氏捂着脸,道:「您误会了。是那杜九言在书房里找证据被他撞到了!」 严智一怔,拧眉道:「找证据,找到什么了?」 「长田的一件衣服。」柳氏把事情告诉了严智。 严智的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好半天他怒道:「你怎么没有拦住他,没有出来喊?若你喊了,我怎么可能让她带着衣服离开。」 「父亲,我……我当时被他打晕了。也是刚刚醒过来啊。」柳氏回道。 严智很急躁,来回走了一遍,烦躁地挥着手,「滚,滚!吩咐你房里的都消停点。」 柳氏捂着脸出去了。 杜九言从严府的侧门出去,拐到泰安街上,从这边一直往北走再往东拐两条长巷就是四塘巷了。 不近,但是也说不上多远,本来邵阳城也没有多大。 她站在严府的侧面,打量着巷子,忽然,有人迎面冲着她拐了进来,负着手一身朱红的衣袍,剑眉,星目鼻樑高挺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神飞,微微一转既有着狡黠桀骜又清澈的仿若碧波。 「王爷,您可真是只小妖精啊。」杜九言抱臂看着他,「说变身就变身!」 桂王盯着她手上的衣服,目光一挑,道:「说话就说话,不准备骂人。惹恼我了,我能把你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一遍。」 杜九言拱手:「您问候的时候也顺便替我问候一下,毕竟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数典忘祖,不孝。」桂王跟着她走。 杜九言道:「我的祖宗想必也没什么丰功伟绩,不过王爷您就不一样了,血统那么高贵,是得时不时问候一遍,不然真要忘记了。」 「找到什么了。」桂王发现吵不过他,立刻换了个话题。 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东西,「眼睛不小,原来是瞎的吗。」又道:「王爷穿这么漂亮,也打算去找证据?」 「不然呢,你当我闲的无聊?」桂王道。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看来王爷是准备色诱严长田的妾室了。不过依您这容貌,客观说,应该还是可以的。」 「这是资本,能用的时候当然要用。不像某些人,瘦不拉几,丑的没眼看。」桂王道。 杜九言冷哼一声,出了泰安街一直往北走,桂王伸手,「什么证据,给我看看。」 「王爷,当你想要占别人便宜,或者想求人帮忙的时候,最好态度诚恳一点,腆着脸,这样才有可能成功。」杜九言嫌弃地道。 桂王哼了一声,「你在暗示本王对你色诱?」 「试试啊。」杜九言道:「来段霓裳羽衣舞吧。王爷这身段跳舞一定好看。」 桂王昂着头,道:「跳舞你就别想了。这样,我们交换一下各自手里的线索,怎么样?」 「好啊。」杜九言道:「不过,你有吗?」 桂王呸了她一声,道:「我没线索,但我有证人,亲眼看到那天晚上,严长田二塘巷的路口,摘了一朵月季花。当时的时间,刚好是戍时三刻!」 「你确定?」杜九言眼睛微亮,这个证人太关键了,「你如何找到的?」 桂王撇嘴,伸手过来,「给我看看你的证据。」 杜九言将手里的衣服给他,桂王抖开又看了一眼她手心的扣子,忽然咦了一声,「你的手怎么这么小,是因为个子矮,还是因为不举?」 「你再说一遍,我就让你不举。」杜九言道。 桂王嫌弃不已,接着道:「你这个证据很有力度。有了这个加上我的证人,严长田基本可以定罪了。」 「那加上这个呢。」杜九言不摊手,捏着药丸和碎瓷给他看,桂王眉梢一挑,「这是和扣子一起在傅桥手里找到的?」 杜九言点头。 「什么药?」桂王问道。 杜九言回道:「虫草鹿鞭丸。」 「哈!」桂王靠在墙上斜睨着杜九言,髮丝浮动眼角是满满的得意和张扬,「这个药就是你的福音。」 杜九言一笑,忽然指着左边道:「王爷您看,那是谁。」 「谁?」桂王朝左边看去,随即肚子一痛,他捂着肚子指着杜九言,「你偷袭,还要不要脸。」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将他手里的东西收了,淡淡然地道:「你欠揍。」 桂王抬脚踹她,「你以为你温言恭谦?要不要脸!」 杜九言让开,两人已经到了二塘巷,墙角边几从月季所剩不多,但花红叶绿在秋风中绽放,不减风采。 「看来,他从德庆楼出来后,从这边经过的。」杜九言道:「王爷,这个案子你可以立案升堂了。不过,你会审吗?」 桂王眯眼看着她。 「律法背熟了吗,要怎么判刑你知道吗?」杜九言转身往西走邵阳街,桂王跟在他后面,拂袖道:「这需要按律法判吗?直接斩立决,还留着他干什么,拉磨?」 「王爷,你侮辱驴了。」杜九言道。 桂王想了想,点头道:「也对,驴很持久!」 ------题外话------ 话说,红包抢的咋样,快来报个数看谁最高,谁最低!最低我补三十个潇湘币加小萝蔔一个吻,哈哈!最高的,嗯……让王爷这个小妖精给你一个吻。 173 被动入局(一) 杜九言很想去京城问一问太后,她在过往的二十年里,是如何培养出这么一位人间奇葩。 「王爷,不要纸上谈兵嘲笑别人啊。」杜九言道:「红楼姑娘很多,王爷去一次,明天邵阳城所有人都知道王爷您比驴厉害了。」 桂王拳头嘎嘣一响,杜九言快走,桂王长腿迈的步子极大,两个人如一阵风走在邵阳街上。 桂王衣袍翻飞,少年人如同一团炙热的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令所有人停下手里的事,不由自主地去看他。 有低低的声音嘆道:「邵阳……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好看的少年?」 「是杜先生朋友吧。杜先生也好看,他的朋友也好看呢。」 「是啊,这么一前一后,还真是……很搭啊。」 「乱说什么,杜先生听到了要生气的。」 「是,是。不该这么说。」说话的人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恋恋不捨地看着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两位少年。 桂王迅速跑到前面,脚往门口一搭,睨着杜九言,眉飞色舞地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也就不愿意和你计较,不然早弄死你了。」 「王爷您还是用尽全力弄死我吧。」杜九言推开他进了衙门,「不然你就早点滚出邵阳回京城做太后娘娘的奶娃娃。」 桂王哼了一声。 进去,杜九言将证据交了,桂王将他的证人李四请来。来人是在四塘巷附近挑粪的,每天戍时后出来,负责四塘巷附近的两条巷。 「当时小人从笼安巷出来,那边是个丁字口,就看到严大官人摘了一朵月季,笑盈盈地往四塘巷走。小人当时还羡慕来着,有钱人半夜出来摘花,小人却是昼伏夜出,出来挑粪。」 「您睡觉香不香?」杜九言含笑问道。 李四呵呵一笑,道:「累到早晨,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大人,您睡香吗?」杜九言看着桂王。 桂王摇头,「事情多,没空睡觉。」 「你看。」杜九言和李四道:「您虽辛苦,可坦坦荡荡一觉到天亮。但有的人看着有钱表面风光,可却连一个囫囵觉都睡不踏实,也是可怜的。」 李四听不懂杜九言的指桑骂槐,笑呵呵地点头,「是。是啊。有钱人烦心事多,不像我们大老祖,吃饱了什么都不想了。」 桂王决定不和杜九言这种小人计较,便对李四道:「这几天你别做事了,就在衙门里待着吧,吃吃喝喝本官负责。」 「大……大人,那小的事情怎么办。」李四道。 桂王回道:「你去找个人顶替你几天,钱本官给,让你过几天有钱人的日子。」 「是!」李四当然高兴,不用干活有吃有喝还有钱拿,还惠及了自己的朋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小人这就回去和朋友说。」 说着就走了。 「幼稚。」杜九言指了指桌子上卷宗,「一个证人,两个证据,这个案子你现在就立案发公文,择日开堂。」 桂王没意见,撇了眼杜九言,「你输了,准备好银票。」 杜九言高深莫测地一笑,敲了敲桌子,道:「等你定案了再来和我说你赢了。」她说着,走了。 这个案子,严家是一定会活动找人托关系找讼师的! 桂王发了公文,定了三日后八月二十九审堂审严长田。严府安静的很,没有任何动静。 八月二十八一早,黄书吏拿着一封公文匆匆到后院来,桂王在睡觉,乔墨收拾了一番坐着接见了黄书吏。 怎么大人这腿,一会儿长一会儿短?黄书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笑着奉上公文,道:「大人,这是府衙加急送来,请您过目。」 乔墨颔首,打开信封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本官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黄书吏告辞出去,乔墨拿着信去找桂王。 桂王靠在床头看了一遍,冷笑道:「严家的本事不小,才两天的时间,就将关系找到府衙去了。」 「现在怎么办,这位李大人的话也是很露骨,咱们要是不给面子,他会不会给咱们上奏弹劾?」乔墨道。 桂王无所谓地笑了笑,「弹劾就弹劾,我难道还怕他?这案子程序没问题,他让我重新核实细细查验,不要冤枉好人,我就依着他办啊。」 「爷,李大人的意思不单这个啊,他这还暗示您放严长田一马呢。」乔墨道:「要是他真弹劾,朝廷派人来,咱们……不就露馅了么。」 桂王稀奇地看着乔墨,「你真把我当刘县令了?我要是不高兴了,连他一起斩了。」 乔墨砸了砸嘴,没敢再说话。 「你去和西南说一声,就讲我一会儿到访。」桂王道。 乔墨应是,替西南捏了一把汗。 桂王吃了个早饭,收拾了一番,去了西南。 刘县令到访,由讼行馆的大先生程公復领着刘公宰等四个组别的组长,并着府学的薛然刘嵘勤亲自出来迎接。 其实,本来以刘县令的官阶,程公復不需要出来迎,但因为刘县令不按牌理出牌,看上去还是个没品的人,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公復亲自出马相迎,只期望刘县令能消停一点,不要再惹事了。 「都不要客气,我来就找你们传达几个我的意思。」刘县令在讼行馆的花厅里坐下来,程公復道:「刘大人有何吩咐,还请说。」 刘县令道:「第一件事。我受理并亲自查证的严长田杀傅羽案,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 大家都点头。 「这个案子,本官废了很多功夫心力,所以,不想上公堂,有人和本官叨叨个没完。你们不准接此案。」 刘公宰一愣,凝眉道:「大人,严府的严大老爷昨日确实来过,我们还在商议,准备做有罪辩护,您看……这也不行?」 「什么有罪辩护?」桂王道:「什么罪都不行,你们要敢接,我就让你们在公堂上没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刘公宰嘴角抖了抖。 「大人,祖师爷说过,请讼是每个人的权力,他们要请讼师辩护,这是正常的,您若是不准,这就有些霸道了。」薛然愤愤然道。 桂王摆手,不想啰嗦,「我是来通知你们,不是来和你们商议的。至于讼师的职责和操守,祖师爷的规定你找祖师爷告状去,这和我没关系。」又道:「在我这里就收我的规矩。谁不服?」 「不敢。」程公復含笑道:「大人既然有指示,我们西南一定照办,配合。」 桂王露出个算你识相的眼神,顿了顿又道:「还有件,和此案有些关系,但是更有趣。」 西南几位先生一脸平静,心若死灰地等着「刘县令」说他认为的更有趣的事情。 「我和杜九言打赌。如果她赢了我给他一万两,递交辞呈不做县令。」桂王道:「如果她输了,她立刻上交讼师牌,永不从讼师一业,并给我一万两。」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程公復呵呵一笑,道:「这……确实有趣。」 有趣到他如此年纪,还是头一次听到县令和讼师打赌,比赛破案。 不知是不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也不对,刘县令……和他年纪相差无几啊。 程公復端茶喝了一口,没接话。因为他很清楚,「刘县令」还有话说。 「作为杜九言同行,你们就赌本官输把,也押一万两。」刘县令道:「这样,到时候要是本官赢了,本官赔你们一万两,要是本官输了,你们就赔本官一万两。」 不等几位先生暴跳而起,刘县令又道:「这对你们没有坏处,不管谁赢谁输,你们都少了一个眼中钉啊。」 「我走了,你们心里多高兴。杜九言走了,想必你们也高兴。这赌局多划算,运气好你们去了一个眼中钉还得一万两,运气不好也就拿一万两而已。」 「西南这么多年积累,钱财不计其数,这点钱值得。」桂王起身,哈哈一笑,道:「是很有趣吧。」 他那山羊鬍子一抖,吊梢眼睛吊的更厉害。 实在是丑的奇奇怪怪。 「好。」程公復应了,「还是那句话,大人说什么西南都会全力配合的。」 桂王打了个响指,「很好,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要是本官输了,灰熘熘离开的时候,你们可千万记得奉上一万两啊。」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这什么人,简直是强盗啊。」刘公宰道。 郑因算了算,推测道:「刘县令这是和杜九言各赌一万两吧?现在刘县令拉上我们,那么不管结局他是输是赢,他就是一分钱不用掏啊。」 如果刘县令赢了,虽然要赔他们的一万两,可他却能拿到杜九言的一万两。 如果刘县令输了,他虽要赔杜九言的一万两,可他还有西南的一万两啊。 算的太精了。 「无耻!」薛然怒道:「朝廷怎么会录用这样的人为官,简直是对百姓的不负责任。」 程公復道:「他说的也没错,此事我们最多出一万两,但结果却是他和杜九言其中一人离开邵阳,这结局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坏。」 想到这里,众人才算是略舒服了一点。 至于内部细节他们不想再去想,比如,他们是被动拉进来赌,因为不管他们参加不参加,刘县令和杜九言的赌局都在的。 他们原本是局外人,现在却硬生生被拉了进来。 桂王心情很不错,回了衙门。 但当天下午,严府还是在府城请到了讼师,居然此人乃是燕京讼行的讼师,此番回宝庆探亲,被严智高价请来做辩讼。 讼师递交延迟三日堂审、调看卷宗和证据以及见严长田的请求,这是硬性规定,所有案件原被告讼师都有一次机会。 桂王同意了,进监狱将严长田打了一顿。 三日后,桂王开堂审严长田,杜九言早早进了县衙,坐在隔壁喝茶等开堂,她刚端茶盅,薛然和刘嵘勤以及王谈伶带着几位学子从侧门进来,衙门小捕快也端了椅子和茶几来,上了茶。 「先生!」杜九言起身,和刘嵘勤行了礼,「先生坐前面。」 对薛然等人却视而不见。 ------题外话------ 西南说,我招谁惹谁了,我们连案子都不接,韬光养晦了,怎么还有人不放过我们。 话说,不知道严智是因为没看简介,但是不知道严长田的是几个意思,嗯?嗯?居然不记得他,枉费他那次为了牡丹姑娘裸奔了一回。 可是给你们看屁屁了。 174 像模像样(二) 「不用了,我随意坐一个地方就好了。」刘嵘勤拱了拱手,含笑道:「傅家没有请你做原告讼师吗?」 杜九言嘆气,道:「先生不知,是刘大人不准我上堂,因为他怕我赢他。」 关于打赌的事,刘嵘勤知道的,他微微颔首,「今日是燕京七星院的讼师来辩,也可见识一番。」 燕京讼行的?杜九言应是,拱手重新坐下来。 在她之后,薛然面色铁青,拂袍坐在他们之后,周岩等几位学子则规规矩矩坐在最后面,听辩讼。 「升堂,带被告严长田。」桂王拍了惊堂木,随即严长田从后面押了上来,关了七天严长田整个人瘦了一圈,上前跪下,行礼道:「学生严长田叩见刘大人。」 原告傅羽只有一个弟弟,年纪很小,没有请上堂,所以官府就请傅羽堂兄代替上堂。 之前两家并无来往,官府去傅羽伯伯家时,伯母严词拒绝不愿意出面,但傅羽堂兄却同意了,所以今天跪在公堂上的人是傅羽和傅桥的堂兄。 西南讼行学生傅元吾。 「傅元吾。」桂王道:「你将当日情况说一遍。」 傅元吾拱手行礼,逻辑清晰地将当日案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桂王拍了惊堂木,道:「将高金带上来。」 高金上堂。 桂王问道:「你说清楚,当日你是几时到的傅羽家中,又是几时离开的。」 「小人和傅羽相约戍时正,戍时三刻后小人离开她的家中,并在一盏茶后回到家中的铺子,时间上小人铺子里的两个伙计可以作证。」高金道。 桂王颔首,「好,你退在一边。」 高金退下,桂王看向严长田,「当晚,你与你三位友人在德庆楼吃酒,酒席何时散场,你又是从哪条路回家的?」 「小人当晚喝了不少酒,所以晕乎乎的,就直接沿着邵阳接往南回家去了。」严长田道。 桂王冷笑一声,喊道:「带李四!」 「你说,你当晚戍时三刻左右你看到了什么?」桂王道。 李四最近住在衙门后,吃的虽好可睡的不香,人居然瘦了一些,他上前来磕头道:「当晚小人戍时三刻出门挑粪,在二塘巷的丁字路口,看到严大官人摘了一朵月季花,踉踉跄跄往四塘巷去。」 桂王颔首。 严长田面色微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讼师。 他的讼师和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严长田,你当晚离开德庆楼根本不是往南,而是往北到二塘巷,路过时摘了一朵月季后,你到了傅羽的家门口。彼时他正好送高金离开,正要关门你出现了。」 「你放下月季,并强迫打算关门休息的傅羽接你的生意。但你身体不好,行房有心无力,所以你服用了虫草鹿鞭丸。」 桂王将药瓶放在桌子上,以及那一粒药丸。 「这个碎瓷片以及药丸,就是在傅羽的房中找到的。」桂王道:「除此以外,你的一粒盘扣,亦掉在房间中,此扣子与在你家中书房找到的直裰刚好吻合。」 黄书吏将证据一一展示。 「强迫别人,用极其变态恶劣的手段折磨死者,并致她惨死。随后你却不去报案,而是收拾一番若无其事的回到家中。」 「严长田,你简直冷血牲畜,视人命为草芥,视律法如无物。」 桂王呵斥道。 严长田哭诉,喊道:「大人,学生冤枉啊!」 杜九言喝着茶,嘴角挂着笑,没想到不着调的桂王上堂后,还像那么回事啊。 由浅入深,条理很清楚。 看来,严府请来的讼师要上堂了。 果然,在桂王开口前,严智请的讼师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季仲岸,叩见大人。」 桂王没好气地打量着季仲岸,敷衍地嗯了一声。 「学生受严长田之託,今日上堂,为严长田做有罪辩讼,还请大人给学生时间,且听学生辩讼一二。」季仲岸很客气,礼貌周全地道。 桂王此刻很讨厌祖师爷,好好的定这些臭规矩,公堂上就应该是当官的说了算! 就是因为这些臭规矩,才养出来诸如杜九言这样令人讨厌的讼师。 「说吧,既然是有罪辩讼,那速度就快点。」桂王不耐烦地道。 隔壁,听众们都正色起来,认真听正堂内辩讼。 衙门外,百姓们也屏息凝神,想要看一看这位燕京讼行讼师的能力。 「是。」季仲岸和在座一一拱手,外青里白的讼师袍展开,衬托的年轻的脸自信而骄傲,他道:「今日学生辩讼,有两点。」 「一,据衙门调查卷宗所表示,我的请讼人曾在半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十六日那天,去过死者家中,当日,他穿的也正是这件事淡蓝色的直裰,并在回来以后发现,他的衣服掉了一粒扣子。或许是死者的弟弟觉得那颗扣子漂亮,就一直留着玩。小孩子,又是那样一个有些孤僻的孩子,留着这样一个漂亮的扣子作为玩具,在正常不过。」 「所以,学生认为,这件衣服和掉下来的扣子,并不能唯一证明,我的请讼人当天曾经去过死者家中,和他发生过关系。」 「二,虫草鹿鞭丸,乃邵阳医馆对外售卖的一种滋补的药,只要你有钱,就能去买上一瓶。我的请讼人虽也有,但这并不能证明是我请讼人的东西,只能说明,当晚在高金离开以后,去的那个人吃的正是这种药丸,而不能唯一证明,这瓶药是我请讼人的。」 他没说完,桂王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那么,月季花如何解释。一个证据你说是巧合,眼下三个证据在一起,你若还是巧合,便是就巧言令色,颠倒黑白。」 杜九言听着暗暗点头。 「严长田,你告诉大人,当晚你到底去做什么了。」季仲岸道。 严长田回道:「回大人的话,当晚学生确实去过二塘巷,但……但并没有进傅羽的家中,而是回家了。」 「大人,我的请讼人确实回家了,此事你在严府也曾过严夫人,她的话也记录在卷宗之中。大人是不是忘了此事,而此刻却未曾提呢。」季仲岸道。 「我的请讼人,当晚是有时间证人的。」 桂王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很软顾青山从后堂走了出来,递给桂王一张药方,并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杜九言让我给您的,这是给柳夫人看病的大夫给柳夫人开的药方。柳夫人当年生女儿曾难产,所以一直留有隐疾,每月月中葵水来的时候,都要吃药调理,否则会腹痛难忍,难以支撑。」 「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桂王怒道。 顾青山咳嗽了一声,道:「是……是杜九言说等您吃瘪后再给您。」 「你是谁的人?」桂王质问道。 顾青山挠了挠脖子,回道:「她说,要是我不反悔,她再有证据,也不会帮您了。」 「滚!」桂王撵走顾青山,一转头盯着严长田,问道:「你确定当晚你在戍时三刻和亥时之间到的家中,并睡在了你夫人柳氏的房中?」 严长田点头应是。 「夫人二人行房了,并有一刻钟的时间?」桂王问道。 严长田回道:「是,当日学生就说了,是大人您不相信学生。」 「我现在依旧不信你,」桂王将药方拍在桌子上,「拿去给他看!」 黄书吏上来将药方递给严长田。读书人多少懂一些药理,严长田虽浑可也是举人出身,他看完后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季仲岸凝眉将药方拿到手中,眸光微沉。 「当日本官是问你是不是有行房,可本官还问你房中的丫鬟,你夫妻二人何时结束让他们打水洗漱。」桂王道:「你的丫鬟说子时左右,看来,你的虫草鹿鞭丸的效果很不错啊。不但不错,还让你丧心病狂,在你夫人葵水来时,与她行房。」 「严长田,你再言辞狡辩,死不认罪,本官便就当堂打到您认!」桂王很生气,他到底接了个什么鬼案子,一会儿行房一会儿要水,乱七八糟的,实在噁心。 「大人,学生冤枉……冤枉啊。」严长田磕头。 季仲岸不让严长田再说话,而是拱手道:「大人,学生对您方才的审理没有异议,严长田确实存在重大嫌疑。」 他一说,里外譁然,所有人没有猜到季仲岸居然直接承认了严长田罪。 就连严长田和门外的严智都惊的呆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季仲岸。 「你怎么看?」刘嵘勤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搓了搓手,站起来,道:「先生,等我赢了一万两,我一定请您吃饭。」 「你这是……」刘嵘勤不解地看着她。 杜九言动了动脖子,动了动脚,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正餐来了。可我不想有的人在邵阳的地盘上,吃了我正餐。」 她说着一脚踹开房门,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房间内大家莫名其妙,周岩凝眉道:「她又打算去出风头!」 「不要过早下结论。」刘嵘勤摇头,指了指隔壁,「你们听!」 大家认真去听,杜九言所说的季仲岸的正餐,到底是什么。 ------题外话------ 快来夸夸我们的小妖精,他不磨人的时候,还是很可耐的。 聪明的九爷+精明的小萝蔔+磨人的小妖精,就是快乐的一家人。 175 狼狈为奸(三) 「傅羽今年十七,做花娘已有两年。」季仲岸看着众人道。 「虽不曾统计,但以每日一人计算,他所接客的次数,至少在五百以上,那么,她绝对算是一位有丰富经验的从业者。」 众人听的直皱眉,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但又说不出他到底哪里有问题。 桂王也不高兴,「你想说什么,直白点。」 「大人可知道,修房的泥瓦工匠,绣花的绣娘,出师看病的大夫,以及我们讼师,等等这些行业,都讲究一个资歷。这个资歷是如何来的?」 「是从业的时间以及从业者的经歷而来,和从业的年纪无关。」 「泥瓦匠修建房屋,经过数十个年头的经验积累,他只要看一眼地基,就能估算出一间房需要多少块砖,多少根木头。绣娘捻上一根丝线,便能确定她最多能将这根丝线分成多少股,有经验的大夫甚至不用问闻切就能知晓病者的病情。」 「这些就是经验,是他们应该具备的职业操守以及在和同行竞争中,使得自己能够脱颖而出资本。」季仲岸环视四周,神情自信地道:「而花娘,也是如此。」 「一个从业两年接客近五百次的花娘,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她应该具备什么资本呢?」季仲岸虽说的是一件所有人觉得羞耻的事,但因为他面色镇定语气冷静,就丝毫不让人觉得,这是一件应该迴避或者羞耻的事。 他很认真的在分析,在阐述自己的观点。 「首先,她应该知道怎么取悦她的客人,用技艺来让她的客人高兴。其次,她应该知道如何在这些服务中,规避让客人受伤以及让自己受伤。」 「所以,当晚严长田去了死者的房间,二人在行事的过程中,一定是互相商议过的。她让严长田高兴,并在自己确认安全的情况下,答应了他的任何请求。」 「比如,她身上的鞭伤,她认为没有危险,所以同意高金抽打。相等,她认为套住脖子愉悦严长田,也是没有危险的,所以她同意了。」 季仲岸说到这里,里外一片譁然,所有人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过来,他要说的,真正的话在这里。 「但是,死者死了,这是谁的错?」季仲岸看着四周的人,「是严长田吗?他不过付钱寻找快乐的人,他在付钱想要得到快乐的时候,却受到了惊吓,他是受害者!」 「这就如同你花钱去买一块肉,商家为了更好的服务而情愿将自己的肉割下来给你,可是他流血死了。难道这是买肉人的错吗?」 「非也,你也是受害者。错在死者,作为有经验的花娘,她判断是否安全,是否能愉悦客人是她必须具备的技能,现在她死了,是她的失误,而不是严长田的失误!」 「所以,此案中,严长田若真要追踪他的错,那么只能从道德来谴责他,他眼见死者要死,却没有为他请大夫,他眼见死者死了,却没有立刻报官,而耽误了官府这么长的时间,浪费了人力以及物力。」 里外譁然一片,像是谁捅破了一个马蜂窝,嗡嗡嗡的…… 这一段的辩词,给所有人的冲击力,就如同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从亲娘肚子里出来的,而是爹亲自生的一样。 震惊,却又找不到言辞反驳。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恍惚。 忽然,不知道是谁低低问了一句,「杜先生呢。」 大家不约而同的去找,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盼着杜九言出现。似乎不是为了治罪严长田,而是让她们心里的那份憋闷疏散了,让他们确定,他们还是从娘的肚子里出来,并非是爹。 隔壁,刘嵘勤眉头微蹙,薛然冷声道:「客观意义上来说,他作为一个讼师,此案辩的非常精彩!」 「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现在是原告讼师,应该说什么,怎么说?」薛然道。 他身后的周岩等人一脸恍惚,恍恍惚惚居然也觉得季仲岸说的很对……可是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你们站着别动。」忽然,从隔壁传来一道声音,随即桂王啪叽丢了个牌令下来…… 他有武功,射箭极准。 季仲岸不过是个书生。 所以,牌令丢来,正中季仲岸的脑门,他疼的失声一叫,捂着头道:「大人,您、你这是作何,公堂之上,您如何能动粗。」 「作为一个讼师,你站在这里,就应该预判道,你当堂的县官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所以,本官打你是本官的错吗,是你的错!」桂王怒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预判,若再让本官砸到了,本官就弄死你。」 季仲岸额头都红了,闻言拱手道:「大人,现在是谈案情,还请大人您严肃一些。」 「严肃什么,你在和本官绕什么东西,你当本官傻子吗。」这要不是公堂,他就上手了。 什么无耻的人,居然义正言辞的说歪理。 「大人。」季仲岸拱手道:「严长田付钱给死者买她的欢愉,这是买卖。既然是买卖就要讲究买卖人的条例和道义。买卖双方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现在这个买卖出了问题,怎么能让严长田一个人承担呢?他无论心理还是名声都受到了损害,他也是受害者。」 「最多,从道义上,严长田给死者的弟弟一些抚养的钱,让他不至于孤苦无依,流浪街头。但这是道义是和律法无关。」 「请大人判我请讼人无罪。」季仲岸拱手道。 焦三从外面进来,在傅元吾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傅元吾一怔,躬身应是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我请的讼师刚刚迟到了,现在已经赶到,还请大人允许,让她上堂。」 桂王眯了眯眼睛打量一眼傅元吾,想了想,道:「让她上来。」 话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欢唿之声,不等桂王问,就见一身讼师袍服,戴着讼师帽的杜九言笑盈盈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冲着桂王一拱手,道:「哎呀大人,学生在来的路上和人吵了一架,实在是生气,所以来迟了,抱歉抱歉。」 从没有哪一刻,桂王看杜九言会这么顺眼,这么好看。 隔壁,周岩几个人站了起来,有人低声道:「她果然去了。」 「她不是说了吗,她要去的。」刘嵘勤低声道:「都认真听,带笔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了摇头。 「劳驾,帮他们取笔墨来。」刘嵘勤取了钱给后面听差遣的差役,差役应是迅速给他们取了笔墨纸砚。 刘嵘勤道:「仔细听,仔细学,认真记。」 众人应是。 刘嵘勤再次坐下来,端着茶侧耳去听隔壁的对话。 堂外,桂王笑了起来,他往椅子上轻松一靠,接了话头问道:「你这小儿,连正经事都忘了,居然和人吵架?说说看,和谁吵有是为什么吵?」 季仲岸亦侧目去打量杜九言,少年皮肤很黑,但目光清亮狡黠,笑盈盈地极富有感染力,他眉头紧蹙戒备地看着杜九言。 「说起来就生气,正好说出来,也让大人您给我评评理。」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 「我前些日子被一头驴踢了一脚,所以留了背疼的毛病,于是我早上就去医馆,找他们的推拿的小师傅给我按摩一下。」杜九言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后背。 桂王听着嘴角抖了抖,这小子,这个时候还不忘骂他! 「我一见那小师傅生的娇媚,我就摸了一下小师傅的手,小师傅没拒绝,我索性起来又抱了他一下,没想到!」杜九言忽然大喝一声,吓的众人一跳,「没想到,他居然拒绝我,于是我一生气就将他打了一顿,太气人了,摸个小手都不行。」 桂王憋着笑,眉头都在跳,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你这小儿,人家给你推拿,你怎么能摸人小手,还要抱别人呢。」 这小子……不会喜欢男人吧?桂王皮一紧,眸光中划过一道戒备。 难道她纠缠我,是因为我生的俊美? 「大人。」杜九言不服气地道:「如何不能摸小手,我付他钱了。」 桂王喝道:「你付钱是干什么的?」 「我付钱是为了得到舒服和愉悦的啊。」杜九言说着,负手走到季仲岸面前,「这位季先生,您认为我该不该摸大夫的小手呢?」 季仲岸听懂了杜九言的意思了,所以冷冷地盯着她,脑中飞快地转着。 「要是我请季先生给我辩讼,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摸摸季先生的小手呢。」杜九言说着,忽然拿了季仲岸地手,作势要摸。 季仲岸嫌弃不已,勐然甩开手。 桂王笑了,又拍了桌子,「杜九言,好好说话。」 「是!」杜九言拱手,「我出了钱按摩想买愉悦,可小大夫不让摸手,我出了钱打官司想买称心,可讼师也不让我摸小手。」 「这是为什么呢?」杜九言负手而立,看着外面。 立刻有听众配合地问道:「杜先生,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服务啊!」杜九言道:「服务是有界限的。小大夫拿钱提供服务,他的服务是给我治疗伤口,而让我摸手这种事,并不在他的服务范围内。」 「泥瓦匠拿钱盖房子,他能算多少块砖,你却不能要求他保证你媳妇肯定生儿子,因为这不在他的服务的范围内。」 「一个职业,服务者收钱,在这个界限内他应该去提供服务,让顾客得到愉悦称心满意。」 「花娘也不例外,她收钱是为顾客提供肉体的服务。只要协商好,顾客可以鞭子抽打,可以勒脖子甚至撕咬刀割,只要彼此愿意达成了协议,那么都无可厚非。」 「但是,命是吗?」杜九言视线走过一圈,目光落在季仲岸身上,「她卖的可以是肉体,可以是自尊,可以是更多她有的东西,但绝对不会是性命!」 「现在她死了,这就超出了她的服务界限,顾客拿走了超出了他购买的范围。那么他就必须为这个超出的范围买单,付出应该有的代价!」 季仲岸一怔,深深看着杜九言,面色冷峻。 杜九言不再看他,而是蹲下来,戳了戳严长田的胸口,「什么代价,你知道吗?」 严长田满头冷汗。 「以命偿命!」她大声道。 严长田噗通坐在地上。 外面有人大声附和,道:「对,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杜先生说的对!」 「就是,杀人偿命!」 群情激愤,又觉得痛快,因为圆还是圆,方还是方,他们依旧是母亲生的,而非被某种言论扭曲的,让他们暴躁,心烦却又无计可施。 这种感觉真好,像三伏天里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 通体舒畅,令人想要大唿一声痛快。 衙堂隔壁,刘嵘勤颤抖着手放了茶盅,回身看着学生,问道:「如何,可有记住什么?」 大家都看着他,又看看薛然…… 刘嵘勤便发现,纸张之上虽记了一些,却都不是他想要的。 「算了,让他们听便是,任何一场辩讼,都是有可取之处的,没有必要如此较真对待这一次。」薛然道。 刘嵘勤看了一眼薛然,回到座位上,隔着煳着纸的墙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又真实存在。 刘嵘勤笑了,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好,少年好,可期可喜可贺! 杜九言接着道:「严长田,你拿走了傅羽的性命,所以,你就要用你的性命去等价交换,这就是律法!不是你说的钱财买卖,不是你一句职业操守就能决定,就能煳弄,就能让人信服的。」 「至于你说的服务,规避危险,」杜九言冷笑着看着季仲岸,「刚才的令牌就给了你答覆,大人打你你就该规避,不能规避就是你的错。现在令你将令牌捡起来,还给大人。」 「快捡!」桂王很生气,此人意图扭曲他的思想,太可恶。 狼狈为奸!季仲岸抿唇,将令牌起来还给刘县令,拱手退下来。 「大人,」杜九言拱手和桂王道:「此案,证据确实唯一,建议大人立刻定案!」 桂王靠在椅子上,看着杜九言,目光悠远深邃…… 「大人。」杜九言又喊了一声,桂王眉梢一挑醒神过来,坐直了看她,目光晶晶亮的,含笑道:「定罪是吧?」 杜九言提醒他,「是,依照《周律、刑律、人命》凡以戏而杀伤人或旁人者,皆以故杀罪论。按律,当判斩刑!」 「有道理,」桂王微微颔首,正要拍惊堂木,忽然季仲岸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学生有话要说。」 ------题外话------ 配合的怎么样?有没有看到桂王眼睛里的小星星? 请给我们小妖精,投上你宝贵的一票! 你的爱,就是小妖精们最好的滋润! 176 疯子县令(一) 桂王看着季仲岸。 「大人,严长田自幼丧母,他的父亲又做母亲又做父亲,将他抚养拉扯成人,这其中艰苦,非经歷者难以体会和理解。」 「如今,严父垂垂暮老,身体又差,若判严长田斩刑,严父必定难受打击,若有三长两短实在是令人扼腕痛心。」 「圣上孝敬太后娘娘,素以孝道治国,更提倡百姓孝敬父母长辈。」 「所以,还请大人量刑时能考虑这一点。」季仲岸道:「退一步说,此案就算大人您量刑为斩刑,交由刑部秋审时,一样会考虑孝道,而让严长田回家承嗣尽孝,奉养父亲终老。」 桂王恼火不已,眯眼道:「他死了还有儿子,他儿子为替他尽孝的。」 「大人。」季仲岸道:「您有所不知,就在前几日,严长田的长子已过继给其舅舅,如今他已是柳氏人,严长田膝下没有子嗣了。」 杜九言也是微微一怔,原来这才是季仲岸最后的一招。 他在目光放在秋审,而非今天。 桂王牙齿磨了磨,忽然一拍桌子,喝道:「顾青山,给我打!」 季仲岸一愣,就见眼前黑影一飞,随即鼻子被人砸了一拳,他疼的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大人。」季仲岸看着刘县令,「从没有哪个县令有大人这样狂躁,居然在公堂上打讼师。」 桂王道:「就打你了,怎么着!」说着走了下来,又踹了季仲岸两脚,怒道:「爷活这么大,打人就没憋屈过!」 季仲岸被自己书童扶着,疼的嘶嘶喘着气。 「怎么说?」桂王转头看着杜九言,他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杜九言拱了拱手,「大人,季先生受伤了,我看不如休堂吧,好让季先生养伤啊。」 「也好。」桂王指着季仲岸,「给爷滚出去,不然还打你。」 季仲岸气的直抖,他从业数年,大小案件也经歷不少,从来没有见过如同刘县令这样不讲理的县令。 区区一个县令,他凭什么这么张狂。 「先生。」书童扶着季仲岸,「怎么办?」 季仲岸站起来,眯眼看了看桂王,道:「您是一县父母官,您要休堂自然听您的。」说着拂袖道:「但您这般作为,我回京后定要禀告家师,写奏疏弹劾你。」 「去!」桂王不耐烦,这案子审的是有意思,可这些讼师太讨厌了,「看见你就烦。」 季仲岸带着书童,从县衙后门走了。 他的书童低声道:「先生,这个案子还要辩吗?这邵阳县民愤彪悍,连一个县令都这么蛮不讲理。」 「原本不用,但现在看来需要。」季仲岸捂着鼻子,道:「杜九言此人,不可小觑,再加上这个疯子刘县令,定会再搅和出什么事来。」 书童哦了一声,两人看过大夫后去了严府。 杜九言一出来,就看到小萝蔔带着花子、闹儿以及傅桥站在外面,冲着她笑,齐声喊道:「杜先生,最棒!」 傅桥被花子牵着,神色木然地看着大家。 「杜先生,恭喜您啊,又赢了案子,能将严长田此人绳之于法,也让枉死的小姑娘安息了。」 「刘县令今天也是痛快,打一顿后我们心里舒服多了。」 杜九言笑着点头,摸了摸傅桥的头,和他笑道:「吃饭了吗?」 傅桥看着他,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来摊开手心,手心之中是一颗已经融化变形的桂花糖。 「给我的?」杜九言看着他。 傅桥没说话,却将手伸到她嘴边,杜九言笑了,就着他的手,将糖咬进口中,嚼着点头道:「非常甜!」 傅桥垂着头,看着地面,一双手揪着衣摆。 「杜先生,您心真好。」刘婶道:「这孩子也是命苦,幸好遇到了您。」 杜九言牵着傅桥,没说话。 「九言。」焦三出来,拱手道:「大人请你进去说话。」 杜九言点头,和小萝蔔几个人道:「我去和大人说话,你们先回去!」 「爹啊。」小萝蔔道:「你早点回来哦,不要生气不要打架哦。」 杜九言捏了捏儿子的小脸,「知道了。」 她转身回了衙门,桂王坐在椅子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杜九言上下打量过自己凝眉道:「大人,您这苍老的眼睛发出迷恋的光芒,让学生毛骨悚然非常不适。」 「迷恋?我看你是自恋。」桂王白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道:「但不得不说,你在公堂上,还是有些样子的。」 杜九言朝外面看了看,桂王白了他一眼,「本官是小气之人,本官做事向来公正客观。」 「大人今日表现也不错,比我想像中,好了很多。」杜九言也大方地表示夸赞,「尤其是打人的时候。」 桂王摆手,「很烦。难怪我会这么讨厌讼师,颠倒黑白还义正言辞,实在是令人不齿。」 「三观很正啊。」杜九言惊骇不已,「你这么正的三观,怎么还闲着造反呢?」 桂王问道:「什么是三观?」 「自己体会。」杜九言坐下来,乔墨不是很情愿地上了茶。桂王道:「我造反是因为我有大志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和你说你也不会体会。」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所以大人不喜讼师啊。」谁是燕雀谁是鸿鹄? 「我今天看你也略顺眼一些。不如现在来谈谈,严长田到底怎么判吧。」桂王看着她,「用你那让我生气的脑袋,再去气一气别人。」 「好!」杜九言点头,「我既做了讼师,自然要维护正义,维护和平。」 桂王没眼看她,起身往外走,「现在心情又不好了。此事我也还要想一想怎么办,毕竟你我还有赌约。」 「一个月为限,你可别忘了。」桂王道。 杜九言起身也离了衙门,刚出去,便看到门外立着一人,她挑眉停下来,傅元吾拱了拱手,道:「多谢,今日辩讼,傅某心服口服。」 「你是傅桥的堂兄?」杜九言看着他。 傅元吾颔首,「是。我祖上往上数两代,乃是犯人之后。后三代贱籍取消后,我祖父才从广西迁至邵阳落户,但祖业不丰又有贱籍在前,我们在邵阳过的很艰苦。」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他会放弃考试,被逼来吃她的试卷。杜九言微微颔首,道:「你父母对傅桥可有安排?」 「没有。我父亲儿时苦累,如今一条腿已不能行走,母亲替人洗衣做饭挣些家用。当年将祖父留的一间院子给她们姐弟后,我们赁房已很吃力。对于傅桥我们有心却无力。」傅元吾道。 祖产没要,给了傅羽姐弟两人,自己家人去租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杜九言顿了顿,道:「那就先住我家,如你想要去看他,可以去我家找他。」 「多谢。」傅元吾道:「我有空一定去看望他。」 傅元吾说完,深深一揖,转身走了。 杜九言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径直去了三尺堂。 「九哥。今天的案子我们听了,现在怎么办?」窦荣兴将她引进来,给她倒了茶,一脸郁闷地道:「案子都赢了,难道还要因为孝道,而轻判吗。」 事实上,就是「刘县令」按律判了,可秋审的时候,刑部一定会重新量刑,从承嗣几年到重判轻判完全有可能,说不定遇上大赦,就直接赦免了。 到时候,今天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是啊,让人很不爽啊。」杜九言喝着茶,钱道安凝眉道:「这位燕京讼行讼行来的讼师,确实能力出众。居然在上堂之前,让严智将长孙过继出去。」 「釜底抽薪啊。」周肖道:「此方法,确实令人大开眼界。」 杜九言茶盅一放,忽然起身,钱道安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累了,回去睡一觉休息一下。」她说着吗,负手出去了。 窦荣兴要喊她,钱道安摆手,道:「她考虑问题时会睡觉,心情好时喜欢买东西。这是她的习惯,我们不要打扰他。」 「这样啊,我都没发现。」窦荣兴想起苗义的案子,「对哦,那时候九哥也睡了一个下午,隔了一天她就接了苗义的案子了。」 钱道安点头。 严府中,严智将季仲岸奉若上宾,待他入座亲自将茶放在桌子上,低声问道:「季先生,今日的案子实在太精彩了,您看着是一步步退,实在是一步步守,我儿有罪这是事实,但您能将案子辩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少见。」 「今日若非杜九言辩讼,结果应该还会更好一点。」季仲岸掩面,道:「后面的事如何做你也不要来问我,作为讼师,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等刘县令再升堂,我做结案陈词便好。」 「再多言多做,便有违操守,所以很抱歉了。」季仲岸道。 严智已经知道怎么做了,他应是,道:「案情到这一步,先生已经做的极好,剩下的事,老夫心中有数。」 做两手准备,先给刘县令施压,让他改判绞监候,等秋审的时候,再递交傅羽身份一说,加上承嗣奉养,严长田顺理成章就回来了。 其次,若刘县令重判,那么立刻去京中打点,等秋审时依旧以奉养的名义,将他弄回来,等明年太后寿诞,圣上或许会大赦,他们搭个便车,这事就过去了。 一个妓子花娘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还让他儿子以命偿命,她不配! 季仲岸没有再多留,拱手道:「我先回宝庆,这两日我还会再过来。还有,你遣人盯着杜九言,防止她玩别的手段。」 此人,绝不是个好说话会认输的人。 严智应是,送季仲岸出去,到了侧门就看到马车出去,他待季仲岸走了,就问守门婆子,道:「方才,谁出去了?」 「是夫人,她说去庙中,傍晚前会回来。」 严智嗯了一声,拂袖道:「算她有良心。」 ------题外话------ 别急,别人会釜底抽薪,我们九爷也是会的! 而且抽的更漂亮。 177 旧案再查(二) 杜九言睡了一觉醒来,小萝蔔正陪着傅桥在家门看蚂蚁,都是小萝蔔在叽叽喳喳说话,「我娘说,蚂蚁要安家,要成群结队才能活下去。」 「每一群蚂蚁都有不同的气味,它们呢都是通过气味辨识自己同伴的。」 他说着,在傅桥身上闻了闻,「就是这样闻哦。要是气味不对呢,就会成为对方的敌人,很有可能被吃掉。」 傅桥抬头看着小萝蔔。 「是不是很有趣?」小萝蔔眨巴着眼睛看着傅桥,他明明记得前一次见到傅桥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色却还是机灵,但是这一回看见他,就觉得……他好像更加闷了。 小萝蔔觉得傅桥不说话也不回应别人,很有可能是和他姐姐死了有关。 傅桥又低着头,继续看蚂蚁。 小萝蔔嘆了口气,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爹啊。」 「嗯。」杜九言过来,也蹲在两个孩子面前,小萝蔔道:「爹啊,傅桥哥哥不说话,怎么办呢。」 杜九言看着傅桥,道:「他不说话你说话就好了,多一个人听你说话唠叨还永远不会嫌你烦,多好啊。」 多和他说话,多和他交流,多给他陪伴,时间长了傅桥应该会好一点吧? 杜九言大概能猜测到傅桥的病,可却不知道如何治疗。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情感去干预他。 「好。」小萝蔔点头道:「那我可以给他读诗吧?」 杜九言点头,「可以啊,他只要不牴触,你就给他读诗吧。」 「爹啊。」小萝蔔忽然扑过来抱着杜九言,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没有爹娘的孩子,好可怜啊。」 杜九言被他沖的坐在了地上,将他抱在怀里,拍着,道:「放心,你爹我长命百岁。」 「嗯嗯。」小萝蔔带着头,「你愿意做傅桥哥哥的爹吗?」 杜九言扬眉,想了想道:「愿意啊。只要他愿意,我没有意见。」 「傅桥哥哥。」小萝蔔看着傅桥,「以后我爹就是你爹了,你高兴点啊。」 傅桥看了一眼杜九言,也忽然坐在地上,但并不说话。 杜九言失笑,摸了摸傅桥的头,又转头看着走过来的闹儿和花子,道:「他大概会在我们家住下来了,以后就是你们的兄弟啦。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照顾他,是不是?」 「嗯。」花子点头道:「我做他哥哥。」 闹儿也跟着点头,「我也愿意做他的哥哥。我刚刚裁了衣服,先给他做衣服出来穿。」 「我们都是没有爹的孩子。」花子笑了起来,「但是小萝蔔有娘!」 小萝蔔擦了眼泪,笑盈盈地点头。 杜九言盘腿坐着,若有所思。好一会儿起身道:「我要去一趟衙门,你们在家里玩儿,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爹啊,你去哪里吃啊,要不要给你留点饭菜呢。」 杜九言摆手,「不用。」 杜九言去了衙门,江书吏看见她道:「有些日子没来了,是没钱打点了?」 杜九言在书架上翻着卷宗,「您都不出门的吗,一直待在这屋子里啊?」 江书吏点头,「外面有什么好的,哪有这里自在。」 「高见。」杜九言回道:「世道乱纷纷,唯有读书最清静啊。」 江书吏嗯了一声,接着埋头誊抄卷宗,杜九言翻了一本卷宗细细看着,等一会儿江书吏想起来抬头去找,杜九言已经走了。 …… 蔡氏在儿子死了以后,夫君在冲击之下当场就晕了过来,没过半个月就去世了,料理完后事后,她的儿媳吊死在自己的房里。 短短二十天内,儿子,夫君还有儿媳相继没有了。 蔡氏病了足足半年,若非有娘家的嫂子和弟媳对她好,将她接回家住了两年,她现在定然也是一堆白骨了。 两年后,她身体好了一些,就搬回到自己家里住。 院子不算小,但是她一个人住着,就显得很空旷,蔡氏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想着当年一家人都在时的情景。 「人活着,也是没有意思。」蔡氏找了纺车,坐在院子里咯吱咯吱地纺纱,忽然,院门传来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喊道:「是小豆子来了吗。」 小豆子是她兄长的孙子,怕她寂寞,所以经常带着自己的朋友,一群八九岁的孩子来她这里玩儿。 许多孩子吵吵闹闹的,一天就过的很快。 蔡氏将门打开,看着门外的男子一愣,「这位公子,你……找谁?」 「请问。是蔡婆婆吗?」对方问道。 蔡氏点头,对方一笑,拱了拱手,道:「我有事来问一问您,不知您可有空?」 「进来吧。」蔡氏迎着年轻进来,端了两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又泡了茶,「你、问什么?」 年轻打量着院子里,又看着蔡婆婆,道:「我来问问六年前,马易的案子。」 「你是官府的人?」蔡氏问道:「案子、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你为什么现在问。」 年轻人淡淡地道:「我来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您将您知道的都告诉我,或许……我能帮您。」 「怎……怎么帮?」蔡氏有些激动,目光灼灼地盯着年轻人,激动的手细微地抖了起来,「我、我家只有我这个老婆子,除此以外一无所有,你、你要是想要行骗,你、你会失望的。」 「既然没东西给我骗,那婆婆就给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吧。」年轻人道。 蔡婆婆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喉咙,道:「当年,当年我儿去严府,根本不是夜入他家的,而是严智那老贼让我儿去的,他家的侧门都是虚掩着的。所以我儿才能轻易进去,却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将我儿……打死了!」 提起往事,蔡氏又哭了起来。 「您从头说,不要着急。」年轻人道。 蔡氏哭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将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等说完她不确定地道:「当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都是严府的下人,那些人有的死了,有的送去远处的庄子里,还有的人卖掉了。」 「你要想找,很不容易!」蔡氏道。 年轻人含笑道:「婆婆不用担心,事情我会看着处理,等开堂审问的时候,需要你去的话,会有衙门的人来找你,若是没有,到时候也会有人来告诉你结果的。」 年轻人说着,拱了拱手告辞出去了。 蔡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像是做梦一样,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再难入睡,第二天她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娘家的兄弟。 兄弟当下就道:「这怎么可能,谁会好好的给你翻案,当年咱们告了那么多回也没有人受理,现在无亲无故的,哪有人管这闲事。」 蔡氏点了点头,觉得他们说的对,就又哭了一会儿,将此事放在脑后去了。 …… 城外的隆安寺新址落成十多年,香火一直很不错,柳氏心里慌的时候,就会进庙里来上一炷香,听半个时辰的唱经,便去后面的禅院要一间禅房安安静静抄一页的经文,再回家。 九月初七,柳氏听完宝殿内的早课诵经后,便去了每日都去的禅房内,抄经文。 她留了婆子在外面,在桌前坐下来,刚铺开纸张,一抬头就看到杜九言站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道:「又、又是你。」 「严夫人。」杜九言在她对面坐下来,拿起严夫人昨天来抄的经文,「我以为夫人您是在抄《心经》或《地藏本愿经》呢,没有想到是《楞严咒》啊。夫人心里很害怕?」 柳氏握着笔,神色很激动,「你想干什么?」 「《楞严咒》,夫人求什么呢?」杜九言问道:「是消除厄难,消除牢狱,还是求子抑或求长寿?」 柳氏冷冷地道:「杜先生,你的年纪也不过和我儿子一般大,却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身为堂堂讼师就是这样目无尊长吗。」 「说起您儿子,您不是没有儿子了吗。」杜九言看着柳氏。 柳氏面色一下子白了起来,盯着杜九言,「你来,到底想说什么?」 「我来和夫人您谈一笔买卖。」杜九言道:「一笔只要您胆子大,就能拥有全世界的买卖,让您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再也不用抄这些经文让自己平静,消除一切厄难的买卖。」 柳氏盯着她,「什么买卖?」 …… 县衙中,桂王接到第三封信。短短几日功夫,府衙的这位李大人,已经给他送来了三封信。 语气上,一封比一封犀利露骨急躁。 桂王的腿架在高高的桌案上,将信随手丢下桌子上,看着乔墨道:「这李大人一个五品小官,哪里的底气,天天写信威胁我?」 「爷。人家也不是威胁您,人家是威胁刘县令。」乔墨道。 桂王冷哼一声,「我现在就是刘县令!」说着喝了一口茶,眯了眯眼睛道:「等爷把手上办好了,就去会会这位李大人。」 乔墨应是。 「爷,」顾青山在外面道:「杜九言来了。」 桂王迅速将脚拿了下来,抓了桌子上的文书平铺开,又将毛笔沾了硃砂在文书上圈圈点点,忙里偷闲地回道:「让她进来吧。」 顾青山嘴角抖了抖,垂头出去。 「大人!」杜九言负手进来,打量着桂王,「这青天白日的,您这么用功努力啊。」 桂王放了笔,揉了揉鼻樑很辛苦地道:「本官既然做了刘县令,当然就要将手里的事做好。干什么,你是有什么困难来求救吗。」 杜九言斜靠在他的桌案上,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道:「准备好了吗?」 「准、准备什么?」桂王一抖,离了就想到那天公堂上,杜九言摸人家小大夫手的事,他慢悠悠地将手往后收了收。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大人是准备将严长田在这牢里没名没分的关一辈子?」 「你有办法了?」桂王看着她。 杜九言点头,勾了勾指头,「过来,我告诉你。」 桂王乖巧地往前凑了凑,兴沖沖地瞪大了眼睛,求知若渴地看着她。 ------题外话------ 看出来了,这本书的女主其实是又美丽又乖巧的小妖精王爷。 178 釜底抽薪(三) 九月十二,衙门张贴了公文,严长田杀傅羽案二次升堂。 桂王戴着官帽,坐在公堂之上,傅元吾作为原告和杜九言一起进来,季仲岸独自在堂,严长田跪在堂下,衙门外是挤挤攘攘的老百姓。 隔壁,薛然没有来,只有刘嵘勤带着几位几位学子过来,方显然和邱听声也在其中,兴奋地趴在缝隙里,朝公堂上看。 「是九言呢。」方显然低声道:「上次咱们没有来真是太可惜了,听说上次特别的精彩。」 邱听声点头道:「今天估计没什么听头了,毕竟要结案了。」话落,回头看刘嵘勤,「先生,下次再有案子,您还能带我们来旁听吗。」 「只要你们想来,而你们王先生又同意,当然可以。」刘嵘勤道。 邱听声和方显然如今在讼行馆丁字组,虽已是讼师,但因为资歷浅排名又靠后,所以每日还是在府学读书,没有接讼案的机会。 「好。」邱听声兴奋不已,方显然嘘了一声,「开始了。」 就听到隔壁传来惊堂木的声音,「刘县令」道:「严长田,你可认罪。」 「大人!」季仲岸代替严长田说话,道:「我们对本案的证词以及证据和案情并无异议,只求大人在量刑时,能考虑严长田以及其父赡养的情况,酌情量刑。」 「你说,本官应该怎么酌情量刑?」桂王道。 季仲岸拱手,道:「按律,绞监候!」 绞监候去秋审十之八九不会死。 「一个故杀,绞监候有点轻啊。」杜九言开了口,看着季仲岸,「季先生这量刑,太偏向于人情了。如果对严长田这般宽待,那么对于死去的傅羽,如何交代?」 「傅羽的死是意外,严长田没有想到也根本没想过要让她死。但是意外发生了,我们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就如杜先生所言,我们要为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服务付出代价。而杜先生所说的以命偿命的代价太大了,且,考虑实际,严长田确实还有老父要奉养,应该酌情量刑。」 杜九言啊了一声,拱手看向桂王,「大人,这个确实很难的,不过学生有个办法,可以帮大人分忧。」 臭小子,就知道故弄玄虚!桂王忍了笑,摸了摸鬍鬚,道:「杜先生,你有什么办法,尽管道来于本官听。」 「好的,大人。」杜九言说完,忽然抖出一张诉状,道:「既然严长田因为要孝敬父亲终老,而不能服刑的话,那么……我们让他的父亲早点死吧,这样他就不用奉养老父了。」 噗!隔壁有人喷了茶,唿的纸湿透了,随即一根手指头鬼鬼祟祟地把纸戳了一个洞,露出一只眼睛,滴熘熘地看着。 桂王嘴角抖动,想了想低头打了喷嚏,接着擦鼻涕的机会笑了好一会儿。 门外众人一阵惊讶之后,爆发出大笑,有人道:「杜先生总是这样,不正经,真是讨厌呢。」 「不正经的多有趣,事情办了还让听的人津津有味。」 「我就喜欢这么不正经的杜先生。」 众人哈哈笑着,大堂内,季仲岸脸色一沉,喝问道:「杜九言,你身为讼师,拿着律法之利器,却在公堂上肆意妄为,口出狂言,实在是令人不齿!」 杜九言摇头,「令人不齿的不是我,而是严长田以及他的父亲。」 「你当我口出狂言?抱歉,我不但口出狂言,我还要一狂到底!」她说着,亮出手中诉状,「六年前本县举人马易,因夜入严府而被乱棍打死案,轰动一时。因为这个案子,让邵阳百姓知道,原来夜里不请而入人家,是会被乱棍打死的。」 「若你朋友夜里请你去他家玩,可千万记得和你的朋友要请柬,否则,你朋友若翻了脸,在你入门那一刻,抄起棍子将你打死,也是不用负任何责任的。」 百姓们都记得六年前的事,当时的震撼确实不小,但因律法判定,大家唏嘘过后,渐渐的也就淡忘了。 「杜九言,既是六年前的案子,你现在提出来又是何意,你若打算翻案,那请你递交诉状,另开堂再审。此时来提不合规矩。」季仲岸道。 杜九言就朝桂王看去。 「本官说合规矩就和规矩,有什么责任本官担了。你少和我啰嗦!」桂王指着季仲岸。 季仲岸气的拂袖,往后退了两步。 「大人,请将本案被告严智以及原告蔡氏请上来。」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吩咐焦三,「去将人请来!」 焦三应是而去,过了一刻,严智和蔡氏各自被请入堂内。 蔡氏一脸在路上拉着捕快问了也没有个结果,现在依旧是云里雾里,不知什么原因。她进到堂内,目光一扫,忽然就看到了那天来找她的年轻人,顿时激动地道:「是、是你!」 「婆婆,在下姓杜,您喊我九言即可。」杜九言拱手道。 蔡氏顿时一惊,纵然她不常出门,也知道最近在邵阳城内,人人都念着的杜九言,她顾不得在公堂上,激动地过去携了杜九言的手,「杜先生,你……你真的要帮我儿翻案?」 「是!」杜九言道:「我要帮您儿子翻案!」 蔡氏红了眼睛,泪簌簌落下来,点着头,道:「好、好、我等到了,我有脸去见他们父子了,我这六年没有白熬,好、好啊。」 她说着,跪下来磕头,「民妇蔡氏叩见大人。」 「嗯。」桂王颔首。 严智本来以为请他来,只是让他知道严长田被判刑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蔡氏……这个女人居然还活着? 他目光一转,慈眉善目的脸上挂上一贯的可亲的笑容,道:「小民严智,叩见刘大人。」 桂王没理他。 严智隐隐猜到了要发生什么事了,顿时看向季仲岸。 季仲岸知道杜九言要做什么了,也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是这个案子他事先不知道,来龙去脉和有多少证据他都没有调查过。 刘县令和杜九言这是违规。 但刘县令是了这是他的事,一切后果他会承担,那么作为讼师,他就无权再干涉警告。 「大人。」季仲岸道:「蔡氏乃妇人,按律,不得上公堂!」 桂王稀奇地看着她,「她是原告,你来告诉我,不让她上公堂,难道你来做原告?」 「大人……」季仲岸还要再说,杜九言已经开了口,「六年前初春的一个午后,马易陪同妻子徐氏出城踏青,彼时柳树透新枝,迎春花香徐徐,他夫妻二人虽成亲多年,但依旧恩爱如初。就算徐氏被诊断出不育,马易依旧不离不弃,甚至在佛祖前发誓,此生此世只与徐氏相依相守,恩爱白头。」 「就在那天,春暖花开的山脚,马易认识了来此处游玩的严长田。两人同是举人,年纪相仿,顿时一见如故成为至交好友!」 严长田想到那天情景,面色发白。 「此后,两人常来常往。马易喜欢和徐氏出入成双,如此严长田也常邀夫人柳氏陪同,那一段时日,对于他们四个人来说,应该都是很难忘的。」 「有一日,严长田寿辰,作为严长田好友的马易,自然要携家眷前往拜寿,就在那天……」杜九言蹲下来,看着严长田,「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严长田一头的冷汗,道:「没、没事。那天很热闹,寿宴办的很好。」 他说着抹了额头的汗。 「呵!看来你是忘记了。」杜九言起身,看着所有人,大声道:「就在那天,作为长辈,年近半百的严智,对他儿子好友的夫人,一见钟情,从而念念不忘!」 「我的天!」有人惊唿一声,「这……这也太乱了吧。」 杜九言笑了笑,道:「是啊,我也觉得很乱。当时我听到这件事时,我也震惊的无以復加。」她看着严智,「严大老爷,听完这个故事后,此生我大概都无法再去运用一见钟情这个词,它令我作呕,令我愤怒,令我不齿。」 「此后,严智时时邀请马易夫妇来家中做客,只为了能看一眼徐氏。」杜九言凝眉道:「再后来,仅仅是远远看一眼,已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极其恶毒的办法,他要让马易死!」 「他做了,且做的很完美,滴水不漏。」杜九言道:「在最后一次马易来严府做客的时候,严智和马易相约,让他八月初一的那夜,戍时过后来家中做客,他有事和他相商。」 「马易记住了,并且如约而来。他从虚掩的侧门进去,本以为是他尊敬的长辈给他留的,却不料,不等他站稳,就迎来了一顿乱棍加身。」 「马易当场被打死,而严府却按照《周律,户律,夜入人家》条例,顺利钻了空子,被判无罪!马易死后,他的父亲因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半个月后去世。如此,马家只剩下马易的母亲蔡氏和马易的妻子徐氏!」 「严智,迫不及待召见了徐氏,要安慰这位儿子好友的妻子,请她入正堂,就在他的正堂内。」杜九言盯着严智,一字一句道:「这位慈眉善目令人尊敬的长辈,强姦了徐氏!」 ------题外话------ 为了月票,我又发了月票红包,嘿嘿…… 所以,有了月票记得去抢红包,一张票一个红包。 看我这么努力求票,有了一定给我啊啊啊啊 ps:这个案子,就是简介上的案件。关于杀人犯回家承嗣奉养父母,待父母百年后再去接受砍头的事,是明清律法确实存在的条例。除此以外,本文所有律法都不是我杜撰的,如果有兴趣可以翻一翻明清律法,许多罪行的判罚非常重也非常苛刻。 179 天道有公(一) 「就在当天晚上,徐氏在家中,羞愤自缢。」 杜九言看着严智,「三条人命因你而去,可你却依旧潇洒过活,吃着你的虫草鹿鞭丸,一房一房的纳妾。」 「你若夜夜噩梦诵经忏悔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可你做了什么?你居然有脸,站在这个公堂之上,」杜九言大声喝道:「在这公堂之上,要求刘县令,让他给你同样杀人的儿子轻判,因为他要给你养老!」 「养什么老!」杜九言道:「按照律法,你就不应该活。」 严智听的摇摇欲坠,侧目去看季仲岸,后者并没有多少神色。严智知道季仲岸没有做准备,且也不是他的讼师,这件事他只能自己说。 他大声道:「你说的故事让老夫听了也实在生气,如果是真的,那么老夫实在是该死,可是……」 「你就是该死!」杜九言冷冷的道。 严智道:「可这不是真的,你说了这么多,你要翻案,那么你的证据呢,你没有证据,你就是编故事!」 衙门里外,一片死寂,所有人皆愤怒难掩,恨不得立刻抄起什么,上去将严智打死。 这样的畜生活着,实在让人噁心! 「证据?」杜九言冷笑一声,道:「我若没有证据,我何必和你说这些。」 她话落,转头和桂王道:「请大人传我的证人到堂作证!」 「传!」桂王看着杜九言,沉声道。 严智一怔,惶惶然转头朝外面看去,就看到柳氏带着他的两房妾室以及家中管事,徐徐走到公堂之上,跪拜道:「民妇柳氏,叩见大人。」 「你、你们来做什么?」严智看着儿媳,看着自己的妾,看着自己得力的管事和手下,不敢置信。 杜九言道:「高管事,你在严府多少年了?」 「小人十七岁进严府跟着老太爷,到今年已有三十年了。」高管事道。 杜九言颔首,道:「六年前,八月初一的晚上,你做了什么?」 「当天入夜,老爷让我留着侧门,却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留门。戍时正,老爷忽然告诉我,说家里来了贼人,让我带着人去侧门,不管看见谁看到什么,一律乱棍打死!」 「小人……小人觉得事情有古怪,就推脱说肚子不舒服。随后,当时不过是个外院的小管事的严壶,听了老爷的话的,带着人去了侧门。我躲在暗处亲眼看到,他们将进门的马大爷乱棍打死。当时马大爷倒在地上,抱着头求饶,说他是马易,说是老爷约他来的。」 「但并没有人听他的话,转眼功夫马大爷就被打死了,这个时候老爷匆匆赶来,说打错了人,赶快报官!」高管事道。 严智脸色苍白,指着高管事手指颤抖地道:「你、你胡说八道!」 「老爷。六年来我每夜做梦,都会梦到那天夜里的画面,梦见马大爷死的惨状。如今有这个机会,小人就算是死,也要做一个坦荡的鬼,将这件事说出来!」 说着,咚咚咚对严智磕了三个头。 严智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地响着。 「柳氏。虽说女子证词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你们三位妇人若证词相同,大人会酌情採用。所以,你说你所知道的。」 柳氏行礼,道:「八月十八晚上,当夜我有事,带着婆子丫头去正院找父亲说事,却看到徐氏进了正堂,当时严壶守在外面,说父亲有事,让我有事明天再来。」 「我当时心中奇怪,因为虽然是长辈和晚辈,可却是晚上,于理不合。我就绕了一圈带着人就站在正院对面的花园中。」 「我不曾看到正堂内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听到了徐氏的哭喊,半个时辰后,徐氏衣衫不整从正院里跑出来,第二天早上,我就听到徐氏在家中上吊的消息。」 「你们也看到了吗?」杜九言问两个妾室。 其中一位年纪略大的妾室,道:「是!徐氏死后,老爷喝的酩酊大醉,在妾房中打我,怪妾为什么不是徐氏,说为什么徐氏不从了他,他能给徐氏锦衣华服,能给她马易不能给的荣华富贵。」 「我当时震惊的忘记了问,此后,我常常问自己,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我不敢说。」 另外一位妾则道:「老爷娶我回来,就是曾戏言我像徐氏。他说徐氏是他毕生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住口!」严智呵斥道:「信口雌黄,胡言乱语。我不可能说过这种话。」 大家垂着头不敢看他,杜九言俯视严智,道:「这么多人都在信口雌黄?这么多人都在诬陷你?」说着微顿,道:「带严壶!」 严智咚地一声坐在了地上。 严壶被带了上来。就在刚才请柳氏来的时候,严壶被带去了后堂,焦三亲自动的手,严壶招供后才让他上堂。 「老爷!」严壶跪下来,磕头道:「老爷,小的都招了,老爷……小的对不住您。」 杜九言道:「严壶,说吧。」 「当年,是老爷让我动手去打马易的,我知道那是马易,可是老爷吩咐过,让我打死他,我一心想做管事,所以想要博一把。」严壶道:「半个多月后,徐氏来家中也是我去请的。徐氏被老爷奸占时,我就在外面,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严壶,」严智指着严壶道:「我待你不薄,你居然出卖我!」 严壶磕头,「除此以外,严府来来去去的女人不计其数,有的是卖了,但多数都是被老爷和大爷弄死了。」 「此事,不但小的知道,府中许多人都知道。」严壶道。 杜九言看着满头冷汗的严智,「好一个慈眉善目的严老爷。」 「丧尽天良,作恶多端。杀夫夺妻让马家家破人亡,你却一丝悔改之意都没有。在六年后的今天,你的儿子同样杀人,而你也打算用这样的方法,钻律法的空子,想要让他继续游荡在人间?!」 「这一次,你没有这么好运了。你的儿子不会因你的存在而被轻判,因为他的父亲,一个作恶多端的父亲,会和他一起走上断头台!」 杜九言走到桂王桌案前,拱手道:「大人,此案您可作为一案,亦可分开两判,但绝不能轻判。」 桂王颔首。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严长田摇着头,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你不能这样,我父亲没有杀人,我也没有杀人,你不能这样。」 杜九言盯着他冷笑道:「你有没有杀人,该不该死,不是我杜九言说了算的。」 「而是这天,这地,这律法,这人间的公道。」 「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不会只有天知道你知道的。总有一天,它会像一个烂疮一样,从你的身体里,破皮而出,溃烂,恶臭让你无法再藏匿他,再披着一张人皮,去做一个人!」 「不是,不是!」严长田回头看着严智,「爹,爹救救我!」 严智抚着胸口,怒不可遏地指着杜九言道:「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衊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噼。」 「天打雷噼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转身,抓起桌案的惊堂木摔下来,啪的一声,「按大周律例,严智犯指使,故杀之罪,犯奸占之罪,两罪并罚,当判斩立决!」 她身后,桂王伸过去拿惊堂木的手又缩了回来。 「你、你!」严智指着她,忽然揪住了胸口,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严长田嘶吼一声,「爹!」 衙门内外一片譁然。 桂王道:「请大夫来!」 「爹。」严长田扑过来摇着严智,「爹,你醒醒啊,你要救我,我不想死!」 杜九言转身过去,面朝墙壁负手而立,背影孤冷而悲怆。 这案子她办的不妥,可她不后悔,纵然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 纵然让她从此不能再站在她爱的公堂上,她也不后悔。 她就要将这对父子弄死,让死在他们手中的亡魂得以瞑目! 尸大过来,验过后道:「大人,已经气绝了。」 「我的儿……」隔壁,蔡氏嚎啕大哭,「我的儿你听到了吗,今天那个害你的人得到了报应,得到了惩罚,我的儿啊……」 「严智,你且去,你且去阴曹地府,我一家人就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便是死,我也不会罢休的!」 说着,蔡氏沖了出来,她目光血红,盯着地上躺着的严智,扑上去,趴在他一向让人觉得慈和的耳朵上,张口便咬,死死的咬住。 而后,她满嘴鲜血地起身,吐掉那一只耳朵,笑道:「都说去阴间后鬼的脸都一样,今天我咬掉他的一只耳朵,等我去了,我就不会不认得他。」 蔡氏擦了嘴,抬头看着背对着这边的杜九言,苍老的沾满了血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她道:「六年来,民妇苟活于世,只为等有一天,我儿的案子能够沉冤昭雪,我以为,我还要再等六年甚至六十年,可是没有想到,今天就等到了。」 「杜先生,民妇垂垂老矣,没有万贯家财赠与道谢,不能当牛做马伺候您一生,下辈子若民妇还能再世为人,定当穷其一生,报答先生的恩情!」 蔡氏说着,忽然从怀中拿出半片剪刀,冲着脖子就扎了下去。 「不要!」杜九言转身过来,但手碰在蔡氏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却在她之前握住蔡氏的手,她一怔转眸看去,就见桂王凝眉喝道:「恶人死有余辜,你死个什么劲,好好活着!」 说着,抢下蔡氏的剪刀,横掌一噼将蔡氏噼晕了,他道:「焦三,将她带去后衙休息。」 焦三将蔡氏扶下去。 杜九言看着桂王,桂王尴尬一笑,下意识将手藏在了身后,道:「我、我让她冷静一下,迫不得已,呵呵。」 ------题外话------ 桂王说,呵呵!猜猜他见杜九言转头过来时,心里在想什么? 180 对的选择(二) 「严智寡义廉耻,丧心病狂,严长田龌蹉下作。今判严智两罪并罚,斩立决,严长田其罪当斩。」 「但严智当堂病疾索命,本官会一一写明于判牍之上,交由朝廷核查!」桂王说完,拍下惊堂木,道:「将严长田押入大牢,严智尸首送入义庄,待上峰核查后,再行下葬!」 「严壶虽受主家指使,但杀人、帮凶之罪不容宽恕,依律判绞刑。」 「严府所有人等,待查待审,若查问核实有罪,再择日开堂量刑。」 焦三应是,将严长田和严壶拖了下去,严长田一边走一边喊着冤枉,声音渐渐消失在后衙。 严智的尸体由差役抬走,暂存于义庄。 「恭喜!」季仲岸拱手,道:「杜先生此案虽有违准则,但却胜在人情,季某人此番回乡收益颇丰。此案虽败却不悔,多谢赐教!」 杜九言负手,道:「希望季先生真有收穫,能从杜某这里学到一星半点,也是你的福气啊。」 季仲岸面色一僵,拂袖离开。 杜九言上前,将柳氏一行人扶起来。 「杜先生,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那民妇便带家人回去,等待衙门核查。」柳氏道。 杜九言颔首,「夫人慢走。」 柳氏看了一眼杜九言带着两位妾室以及高管事离开了衙门。 「都回去吧。」杜九言冲着外面摆了摆手,「改日再聊。」 门外,百姓冲着她拱了拱手,大家虽欣喜严智受到了惩罚,但却依旧难以释怀。马易一家三口的性命无法挽回,傅羽年轻的生命也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恶人千刀万剐能解一时之气,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可人死了,到底是死了,可惜和悲凉却依旧难消。 众人拱手散去,门外只留下小萝蔔还有远远看着她的傅桥。傅桥就站在那边,不像平时垂着头,而是抬头看着她…… 「爹。」小萝蔔道:「我们在家等你。」 杜九言微微颔首,目送大家离开。 她立在公堂之上,抬头看着明镜高悬四个字,深深吸了口气……严智的案子,她没有颠倒黑白,但柳氏以及两个妾室的证词,却有掺假! 这个案子,要翻案能翻,但证据缺少,所以证人成了关键。 有了柳氏的大义灭亲,判牍呈上去后不会有任何问题,严智该得到惩罚,但不可否认,她有失操守。 「杜九言!」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转头过去,就看到刘县令那张苍老的脸,她凝眉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桂王道:「此案,本官赢了。让你的诉讼名声保住了,你得谢我。」 「大人是想要我感谢您一个人呢,还是连着你全家一起感谢?」杜九言道。 桂王凝眉,冷哼一声,「本官比你做的事情少了?而且,你违规操作,两个案子一起审,本官要担多大的风险。」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这是不准备认帐?」 「一万两速速准备好!」桂王道:「三日后,和我一起去镇远,本官的马正饿着等你。」 杜九言冷嗤一声,「大人还是好好将案子处理干净,在你滚出邵阳回京做奶娃前,不要留下烂摊子,丢了你祖宗的脸!」 「关我祖宗什么事!」桂王道。 杜九言挑眉,道:「说的好,你祖宗也想对你说这句话!」 她径直去后衙,一顶乌纱帽从她身后砸过来,她一让帽子掉在她脚边,她当做没看见,径直踩了过去。 「小人。」桂王拂袖回了后衙,刚坐下,刘嵘勤求见,他稍微收拾了一下打量这位没印象的西南先生,问道:「有什么事?」 刘嵘勤奉上银票,含笑道:「当初大人您要求我们西南参与您和杜九言打赌的事,如今我将银票送来了,一万两,大人您验过!」 桂王没接银票,眯眼看着刘嵘勤,「你的意思,本官输了?」 「输赢不重要。」刘嵘勤道:「大人高兴就好了。」 说着拱了拱手,往外走,桂王啪叽拍了桌子,呵斥道:「说我输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在本官这装高洁。本官高洁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泥沼里。」 桂王不高兴,喊道:「顾青山,吃饭去。」 杜九言坐在蔡婆婆的床前,她娘家的哥哥嫂嫂和弟弟弟媳以及子侄和孙子辈,挤挤攘攘围在床前,粗粗一看有十七八个。 「人死灯灭,谁也不知道阴间有什么。」杜九言和蔡婆婆道:「你去了,若是遇不到你的家人,怎么办?您不如先好好活着,替他们诵经祈福,愿他们能来世投胎,得一个长寿安康的身体,富贵荣华的家世,是吧。」 「杜先生。」蔡婆婆攥着杜九言的手,坐了起来,「这六年,我日日受着煎熬折磨,看着别人笑闹,可心里却孤零零的,只觉得自己是吊着一口气的。」 「今日,这口气上来了,我无论生死,真的是没有遗憾了。」蔡婆婆道:「那天,您去家中,我还当是骗子,后来您走了又是几天没有消息,我甚至还暗暗骂过您,说您这小儿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再次陷入绝望。」 「现在我和您说对不起,是我无知了。」蔡婆婆道。 杜九言抿唇,微笑道:「能得您一句谢谢,我杜某已是知足。婆婆不必客气!」 「我们也是。」蔡婆婆的兄长和弟弟,道:「当时阿姊回来说这事,我还讲肯定是个黄口小儿来骗她钱。是我们错了,杜先生真是对不起。」 杜九言摆手。 「给杜先生磕头,多谢杜先生让马易和徐氏的死有了说法,让你姑父在天之灵能瞑目,让你们姑母也能睡个安稳觉了。」蔡婆婆的兄长道。 子侄辈的有比杜九言大的,也有三五岁的,齐齐跪下来,齐声道:「多谢杜先生!」 杜九言起身避开,摇头道:「折煞我了,快起来。」 众人磕了头才起身,杜九言道:「陪蔡婆婆回家去吧,衙门这两日要结案应该还会请她来询问,到时候你们知道什么说什么就好了。」 「好!」众人应是。 杜九言出了衙门,慢悠悠地去了火烧店,道:「老闆,来两个火烧。」 「杜先生。」老闆都准备好了,「给您准备好了,今儿您可千万别给钱,算我们夫妻两个人送给您的。」 「是啊,杜先生辛苦了。」说着又给杜先生上了一杯酒,「下午没事吧?这是我夏天酿的梅子酒,不辣口您尝尝,去去闷。」 杜九言端着酒尝了尝,颔首道:「很好喝。」 「还有很多,您尽管喝,也不醉人的。」老闆娘道。 杜九言又喝了一大口,感觉很是不错,三两口将一杯喝完了,老闆娘索性给她放了一罈子,也不再和她说话,夫妻两个人去做事。 …… 柳氏下了车进了内院,回头和两个妾室道:「两位姨奶奶也去歇着吧,今日,大家都受苦了。」 「夫人也累了,我们这就去休息。」 严府的妾不能生孩子,这是严长田母亲在世的时候定的规矩,并压着严智在祖宗牌位前发了誓言。 所以,严家子嗣再单薄,严智也没敢让一个妾室生过孩子。 「夫人。」严长田的一位妾室提着裙子跑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哭着道:「老太爷和老爷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柳氏点头,「回不来了。」 「真、真的不回来了吗?」又来了一位妾室,「那、那我们怎么办?」 柳氏看着她们,淡淡地道:「你们一人,来我这里领一百两银子,带上你们自己的家当,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夫人?」几位妾室不敢置信,「让、让我们走吗?」 柳氏颔首,「你们自己决定。」说着,她昂头往院子里去,高管事跟在她后面,进了院子柳氏让贴身的丫头将院门关了,问道:「大小姐那边,说过了?」 「说过了。大小姐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姑爷也会带着人过来。」高管事道。 柳氏一改柔弱,「守好门,严氏那些杂七杂八不相干的人,谁敢进门来闹腾,就打出去。」 众人应是。 柳氏和自己当年陪嫁的婆子进了卧室,婆子关了门,主僕二人回头对视,柳氏一脸的悲痛一点点消失,她掩面先是闷闷的笑着,继而捧腹,再后来则趴在了床上,笑的前俯后仰。 婆子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掏出帕子低低的、闷闷的哭了起来。 「苏妈妈。」柳氏渐渐收了笑,「您别哭啊……应该笑的。」 苏妈妈擦了眼泪,点着头笑了起来,先是微微笑着,继而闷闷的倒在地上,笑的前俯后仰。 「可是我一辈子也过去了。」柳氏走到镜子前面,抚上自己的脸,「妈妈。这一辈子……没了啊,我老了,什么都没了。」 苏妈妈坐在地上,笑着道:「夫人,您才过了半辈子而已,现在开始,是下半辈子啊。」 是啊,下半辈子她会舒舒服服,再也不用看严氏父子噁心的嘴脸,再也不用日日受着煎熬,再也不用将儿子送的远远的,生怕他在这个家里,被养成和他老子一样的混帐! 「夫人,我们赌对了!」苏妈妈爬过去,跪在柳氏的面前,心疼地道:「杜先生说,老爷他出不来的,活不成的。」 「是啊。杜九言这个人真的太厉害,每个人的人心,她都能算得到。」 「你知道吗,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好像……好像没穿衣服一样,觉得羞耻,想找个东西将自己遮起来。」 苏妈妈点头,「是啊,奴婢也怕看她的眼睛,她好像什么都能看透,什么都知道。」 「幸好……幸好我赌了,不然现在我们就没有这样坦荡,下半辈子也会遮遮掩掩,苟且偷生。」 她不去作证,杜九言一样会将这个案子处理的圆满漂亮。可是他们呢,心里藏着秘密,永远是严智的儿媳是严长田的未亡人。 她站出来了,大义灭亲。这让她能抬头做人,让她的儿女能堂堂正正。 她做对了,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听了杜九言的话。 「真好。」苏妈妈笑着哭着,「真好啊。」 ------题外话------ 没了公爹和丈夫,这个严府就是柳氏儿子的了。她翻身当主人了,所以她说她赌对了。 是不是还有同学不知道具体更新时间,一天三更,七点,七点半,八点!早上七点后就能来刷新。 181 腱子肉啊(三) 「是说的这个案子?」薛然今日没去,所以刘嵘勤回来后,他找出六年前的卷宗,凝眉道:「没用证据推翻?」 刘嵘勤回道:「她有严府下人以及严智儿媳的证词。」说着,又道:「此案虽没有立案,又没有上奏复查,程序上有些不妥。但案件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程序是衙门走的,和她没什么关系。既然刘大人觉得没有问题,那么就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刘嵘勤说完起身往外走。 薛然眉头紧紧蹙着,将卷宗摔在一边,陆绽正端着新泡的茶进来,笑着道:「师兄消消气,有的事不值得生气。」 薛然眉头紧锁,道:「一个案子接着案子,她现在风头更劲了。」 「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能成什么大气。西南百年岂是一人就能撼动的。」陆绽含笑道。 薛然依旧难消心中郁闷,甚至隐隐有着担心。 …… 杜九言又喝了半坛酒,吃了两个火烧,再看火烧店的老闆时,就一个变成两个了。 她凝眉,摇了摇头,道:「不是说酒没力道的吗,怎么我喝的这么晕。」 「您这……」老闆过来,哭笑不得,「杜先生,你这喝的也太多了,两罈子下去了,换谁都得晕啊。」 杜九言嘆气,房里银子在桌子上,晃晃悠悠起身,「不过这酒确实很好喝,改天我来,再分我一点喝吧。」 「您歇会儿醒醒酒再走。」老闆扶着她坐下来,「酒还有很多,您想喝随时来都有。」 杜九言有些走不稳了,被老闆扶着到最后一张桌子后坐下来,又找了毯子给她盖上,杜九言歪在椅子上迷迷顿顿地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有熟悉的声音,边说话边走进来,「走了几家,还是这边好吃。」又道:「老闆,来十个火烧。」 「好!」老闆做火烧,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少年人,低声和老老帮娘道:「你看看,这少年生的真好看啊。」 老闆娘点头,道:「是好看,个子又高,你看看他那腿,可真是长啊。」 话落,正巧少年的长腿一伸,得意地调了调眉头。 「爷!」顾青山凑在桂王耳边,低声道:「您看那边。」 桂王收回退,朝屋里一看,顿时眼睛一亮,起身大步走了过去,负手弯腰盯着睡着的杜九言。 「青天白日就喝醉了?」桂王用脚踢了踢杜九言的脚,「刁猪,醒醒!」 杜九言拧了拧眉头,勉强睁了一下眼睛,扫过他,道:「离我远点,不然吐你一身!」 话落,又睡着了。 「哈!」桂王咯吱嘎吱将凳子用脚勾过来,坐在杜九言对面,斜眼睨着她……眉毛还挺清秀的,眼尾很长微微上挑,睫毛如羽翼半贴在面颊上,鼻子也不错,高挺小巧,嘴巴此刻嘟着,嘴角挂着笑容。 这小子……长成这样的?他还没细看过。 「娘娘腔!」桂王一拍桌子,喊道:「杜九言,我有话和你说,醒醒。」 杜九言睁开眼又扫他一眼,「我现在没空和你说话,离开我远点。」她说着,撑着额头坐起来,眯眼看着他,「你不要不走,我就喊人了啊!」 居然又用真脸出来晃悠。 「走,走。」桂王将她盖着的毯子扯开丢在一边,去抓她肩膀。杜九言一拍他的手,「你是有多闲,我歇会儿碍着你事了?」 桂王怒道:「你一身酒气,影响我食慾!」 杜九言不搭理他,起身准备往我走,桂王见她走的费劲,伸手去抓她肩膀,杜九言反应很快,一拳挥出来,桂王让开但却没站稳,手抵着她的胸口,往前一趴,将杜九言摁在了墙上。 杜九言像一张年画娃娃,被某人摁着胸,粘在了墙上,她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桂王。 桂王看着她,一脸惊讶,「吆!看不出来啊,胸前还真的有腱子肉,就是软了点。」说着,又摁了两下。 杜九言歪头看着他,「嫉妒我肉多?」 「那倒不是。」桂王松开手,撇嘴道:「就是没想到。」说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部,用手压了压。 「没我的结实,太软了不行。」他说话,就听到耳后一阵风声袭来,他一怔…… 砰! 后脑勺一痛,他回头过去,就看到杜九言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板凳,「你也不错,后脑勺有肉。」 「刁……」桂王眼前一黑,顾青山和韩当三步并作两步两步上来接住了桂王。 杜九言放了凳子拍了拍手,晃晃悠悠上前来,踢了一脚桂王,负手往外走,边走边咕哝着…… 顾青山和韩当对视一眼,又看看晕倒的桂王,砸了砸嘴,韩当问道:「要……要不要报仇?」 「还是等王爷醒了再说。」顾青山将桂王背着,韩当和老闆道:「火烧好了没有?我带走。」 老闆都吓懵了,点这头道:「好,好了。」 桂王晕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手动了动,虚空的抓了抓,顾青山道:「爷,头疼吗,要不要喊大夫来看看。」 「我都醒了你才请大夫?」桂王稀奇地看着他,「出去,看见你头更疼了。」 顾青山垂头丧气出去。 桂王揉着后脑勺坐起来,冷飕飕地道:「给爷等着,爷非折腾的你哭爹喊娘!」 「爷!」顾青山推开一条门缝,「那个……有人求见。」 桂王怒道:「谁求见,说我没空。」 「是杜小公子。」顾青山道。 杜小公子?桂王蹭的一下起身,道:「让他进来。小兔崽子,居然还敢来见我,骗我三十两我今天得让他吐出来。」 桂王整理了衣服,坐在书案后,等着小萝蔔。 一会儿,就见一个只到他膝盖上头,穿着一件宝蓝色短褂,白白嫩嫩的小孩,慢慢地爬上台阶,昂着头走来,冲着他拱了拱手,「杜红麟叩见王爷。」 「小孩。」桂王敲了敲桌子,恶狠狠地道:「你吃了豹子胆,居然还敢独自来见我?」 小萝蔔就拱着手,奶声奶气规规矩矩地道:「王爷,您是吃人的妖怪吗?」 「什么吃人的妖怪?本王貌若天仙,您见着我这么漂亮的妖怪吗。」桂王道。 小萝蔔哦了一声,道:「您不是妖怪,我为什么要吃了豹子胆才来见您呢,是吧。」 他一副谈判的样子,很正经。 桂王就凝眉看着他,「别和我兜圈子,你来干什么,还我三十两?」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啊,说了以后我很尴尬,王爷您更尴尬啊。」小萝蔔道:「我来呢,是来替我爹要钱呢。我爹面子薄,不好意思盯着王爷您,又怕让王爷您没面子呢。」 桂王喝道:「要什么钱,她输给我了,应该是她付钱给我。」 「王爷。」小萝蔔蹬蹬走到桂王身边,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地道:「案子,是您查的吗?」 桂王道:「我查了啊。」 「不是。线索都是我爹找的,关键的地方也是我爹发现的。最重要的,当王爷您在公堂上被人说的着急没话对的时候,也是我爹上来解围的。」 「这个讼案呢,没有我爹,您是赢不了的。」小萝蔔看着他,道:「王爷,您长的这么好看,又是高贵的王爷还是君子,说话就要算话哦。」 说完,伸出嫩嫩地小手,「王爷,您要是把钱给我了,我还会和您说一个关于我爹不为人知的弱点。」 「为了钱,出卖自己老子?」桂王嘿嘿一声,「小兔崽子,你很不地道啊。」 小萝蔔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您想不想赢我爹啊。如果您知道了这个弱点,下次您就能赢她了哦。」 「真的?」桂王盯着他道。 小萝蔔点头不迭,「是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小萝蔔,说话算话。」 「看你比你老子好看点,懂事点的份上,这钱就给你了。」桂王随手将桌子上的银票递给小萝蔔,「说吧。」 小萝蔔道:「王爷,保险起见,我要先出去,然后会把弱点写在信中,让你的手下给您。」 「你想骗我?」桂王道。 小萝蔔摇头,「不会,不会。要是我骗您,您就再不理我好了。」说着,就装着银票不急不慢地下了台阶。 顾青山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拿了封信回来递给桂王。 「弱点?」桂王拆开信,就见信中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还外加图画,他扫了一眼又扫一眼,念道:「我、我爹最大的弱点,就是爱买东西!」 爱买东西?桂王啪叽将信摔在桌子上,道:「简直够了,这叫弱点?这是缺点,这小孩笨死了。」 「爷!」顾青山无奈地道:「那小子就是来骗钱的啊。」 桂王扫他一眼,冷笑道:「你要是想用这话证明自己有脑子,不如在我面前用头砸核桃,更有用。」 顾青山摸了摸头,默默退了下去。 门外,小萝蔔扬长出去,杜九言坐在火烧店等他出来,见着他问道:「办成了?」 「爹啊,我出马当然成了啊。」小萝蔔晃了晃银票。 杜九言凝眉道:「他那铁公鸡,会捨得把钱给你?」 「爹啊,我呢……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啊。不然他多没面子。」 杜九言愕然,「被骗和愿赌服输,前者能更有面子?」 「人和人不同啊,」小萝蔔笑嘻嘻地道:「爹啊,我还是觉得这位王爷,不讨喜。」 杜九言点头,「不着急,很快他就不会再有机会到咱们面前晃悠讨嫌了。」 「小公子!」顾青山从门内出来,拱了拱手,道:「我们大人说,邀请您和您爹明晚来县衙吃饭,一起庆祝。」 杜九言看着小萝蔔。 「不去,我们明晚有约了。」小萝蔔说着,凑近杜九言,「爹啊,不能去。」 杜九言看向顾青山,「你们爷的脑袋不疼了?」 「不、不疼了吧。」顾青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杜先生,我们爷说他要走了。所以走前大家一起吃个饭,也当是给他的践行宴了。」 杜九言托颊顾青山,道:「这样啊,我考虑一下。」 ------题外话------ 最近评论区特别热闹,我虽然没办法逐条回復,但是每一条我都看,有时候卡文时看见某一条留言,顿时灵光乍现,蹭蹭就写顺了,所以,留言是好东西啊。 有时候,有的亲一天会留言很多条,大家都忙,却愿意在这里用心发留言,真的是炒鸡感动,也特别鼓舞我这个随时想要偷懒的人,你们的留言就像个鞭子时时鞭策我,也像个发电机,腾腾给我能量。 所以,让鞭子和发动机来的更勐烈些,不怕留言多,只怕没留言。你一天发十条我在屏幕后面看着也是各种乐。 来来来,每天看完记得留言,哪怕一个字打个卡,也是棒棒哒。 知道你们在,我就很幸福。 么么哒! ps:最后,我擦干眼泪,还要再提醒一句,看完文看看有没有月票,记得投我,然后抢红包! 182 教训孩子(一) 「爹啊。」小萝蔔停在糕点铺子前面,「傅桥哥哥喜欢这个。」 杜九言点头,「买!」 两人称了四斤的桃酥,半道上又买了二斤柿子提熘着回家去。 傅桥蹲在院子门口,看着关着的门发呆。 他们推门进去,傅桥就抬头看着他们。 「买了桃酥,想吃吗?」杜九言问道。 傅桥盯着她手里的桃酥,小萝蔔抓了两个出来,给一个傅桥,一个自己拿着,蹲在他面前,啊呜一口嚼着,「好香啊。」 傅桥学着他,也咬了一口。 「是不是很好吃?」小萝蔔看着他。 傅桥嚼着,又吃了一口,冲着他勾了勾嘴角,忽然想起什么来,将自己咬了一块的桃酥塞在怀里,跑了出去。 「傅桥哥哥。」小萝蔔追出去,傅桥已经跑的很远了,杜九言将手里的东西给他拿着,「你在家等着,我去看看。」 杜九言径直去了四塘巷。 傅家的门锁着的,她看见傅桥正蹲在门口。 「进不去吗?」杜九言问道。 傅桥抬头看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门,杜九言想了想,指了指院墙,「我们翻墙好不好?」 她说完,将傅桥托起来,傅桥骑坐在围墙上,朝下看着她,脸颊红扑扑的。 「等我一下,」杜九言一跃就上了围墙,拉着傅桥一起跳了进去,傅桥看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她的脸,冲着她抿唇飞快地一笑,只是一瞬间,笑容就消失了。 杜九言却高兴起来,拉着她道:「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傅桥推开傅羽的房门,站在门口看着倒塌了的床,又蹬蹬跑去厨房,好像在找姐姐,过了一会儿又去了自己的房间……最后站在院子中间,露出一脸茫然的样子。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姐姐有事,去很远的地方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你、你暂时和小萝蔔一起住好不好?」杜九言看着他,道。 傅桥像在思考,忽然跑出去,一口气跑到巷子口站着,以前傅羽去买菜,就会从这个巷子里出来,他蹲在巷子口靠着墙,眼巴巴地看着。 「臭桥!」忽然,那群小孩跑了从巷子里追逐打闹跑了出来,发现了傅桥,「傅桥,你姐姐死了,你在等她的魂啊?」 小孩子们一阵大笑。 「他越来越傻了,肯定不知道什么是死了。」 「傅桥,你姐姐被男人睡的时候,让人给勒……」一个年级八九岁的小孩,话说了一半,忽然耳朵被人提熘了起来,他哎呦疼的打着对方的手,「你他娘的,快放手。」 「他是哪家的小孩?」杜九言提着小孩的耳朵,问他的同伴,「让他爹娘立刻到我这里来领人,如果不来,我会将他一嘴牙都敲了。」 「你、你敢!」小孩骂道。 杜九言手下一用力,「我不但能敲了你的牙,我还能缝你的嘴。」 「哇!爹,娘……」 小孩子们吓的作鸟兽散的跑。 不一会儿,孩子的父母一人拿着扫把,一人拿着扁担跑了过来,一看是杜九言,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家小孩?」杜九言问道。 孩子的爹点了点头。 「这小孩没教养。你领回去好好教,告诉他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话不能说。一日学不会一日关在家里,如果让我再看到他在街上乱逛逮着人就骂,就不是揪耳朵这么简单!」 杜九言将小孩放下来,小孩子见自己的父母也不敢说话,也猜到了这个人得罪不起,就蹲在嗷嗷地哭。 杜九言指着哭的小孩,还有巷子里站着的七八个小孩,「来和傅桥道歉!」 「我认识你们的家,也知道你们的父母,今天不道歉,从明天开始就跪在傅家门口,跪倒傅桥病好了为止。」 孩子的爹踢了自己孩子一脚,「还不快听杜先生的话,给傅桥道歉。」 几个孩子瑟缩着上来,结结巴巴地道:「傅桥,对、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杜九言问道。 小孩子看着她,又看看傅桥,其中一个道:「不、不该骂他!」 「那能骂别人吗?」杜九言道。 几个孩子摇着头,「不、不管是谁都不能骂!」 「从今天开始,有钱的就去读书,没钱的就去干活,少在外面游荡!」杜九言说着,将傅桥拉起来,道:「姐姐现在不会回来,我们先回去。」 傅桥不敢看几个孩子,垂着头跟着杜九言回去。 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孩子爹娘打孩子的声音,「让你成天在外头疯跑,杜先生打死你才好呢。」 「以后不许在出来瞎混,跟着我干活去。」 说着话,渐行渐远。 傅桥拉着柜子,从后面掏出一个罐子,从怀里将她姐姐留下来的最后的五十文钱放进去,杜九言看到罐子写着:还差四十五文,就能离开这里了! 杜九言将那张纸揭下来放在罐子里,轻轻道:「钱够了啊!」 可惜,傅羽去不了了。 「广西。」忽然,傅桥抬头看着杜九言,「广西。」 杜九言看着他,「想去广西?」 傅桥又不说话了,盯着她的眼睛,紧紧抱着罐子。 「好!」杜九言将他抱在怀里,连着那个罐子一起,「我去将傅羽骨灰取出来,带着她一起……去广西。」 傅桥抱着罐子跟着杜九言回去。 杜九言去找焦三,「三爷,案子结案了,傅羽能领走吗,我打算给她做几天道场,将她火化掉。」 「这事我不能做主。」焦三道:「你去问问大人呢,如果大人同意,那你就领回去。」 杜九言去找桂王。 桂王正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截甘蔗,咬一口嚼着,听到脚步声余光扫了一眼,道:「你要是来道谢,就不必了。」 「我来和你说件事。」杜九言坐在他对面,「傅羽能带走了吗?我要帮着傅桥处理后事。」 桂王将甘蔗渣丢在桶里,坐起来看着她,「这种小事难道还要我帮忙?」 「你同意了?」杜九言露出一副你确定的表情,「这个案子到府衙后,上头那位说不定还有人来复查。」 桂王摆着手,「复查再说复查事。」话落,就虚眯着眼睛看着杜九言,「昨天你打我,打的很痛快吧。」 杜九言咦了一声,「昨天我们打架了?不可能吧。」 「你和我装。」桂王攥着甘蔗。 杜九言摇头,「真不记得了,我昨天在对面吃火烧,老闆热情请我喝他家的梅子酒,我不留神就喝醉了,后面怎么回家的都不记得了。」 「我先忍着你。」桂王用甘蔗指着她,「今晚别忘了赴我的约。」 杜九言道:「不和你说了,我这就去领傅羽,请人帮忙火化了。傅桥想带着她去广西呢。」 桂王道:「他一个小孩,去广西还不是个死。都是死,去哪里还不是一样。」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的同情心一定被驴吃了。」 「怎么又是驴!」桂王将甘蔗丢过去,杜九言接住了,出门后随手插拴了门。 桂王拍门,「开门,你这个刁猪!」 下午他去义庄领了傅羽的遗体火花了,带着傅羽的骨灰罐子,在隆庆寺做了超度,又给傅羽捐了一盏长明灯,骨灰就暂时存在庙中。 傅桥抱着罐子坐在门口等着她。 「办好了。」杜九言在他面前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道:「但是我们还不知道要去广西哪里,去了以后你要怎么落户。所以,我还需要时间安排,等一切准备妥当了,那边能有人照顾你的时候,我们再出发,好吗。」 傅桥看着她,点了点头。 「真乖。」傅桥的每一次回应都难能可贵,只要他还愿意和别人交流,等时间长了,他的病一定会好转的。 杜九言牵着他的手,「现在去睡觉好吗。」 傅桥让她牵着,去银手原来住的房间,等他睡着杜九言才出来。 大家都在正堂里等着他,陈朗道:「去广西路到是不远,但是想进去想落户却不容易。而且,他一个人在那边又没有人照顾,你打算怎么办。」 「这种事,当然要找蔡卓如。」杜九言道:「他应该快要来邵阳了,等他来了请他安排。」 陈朗点头,正要说话,院门被人推开,跛子风尘僕僕地回来,杜九言看着眼睛一亮,道:「你再不回来,我要去找你了。」 「喝茶。」陈朗给跛子倒茶。 跛子上下打量过杜九言,又看过大家,将茶喝了,道:「我不会有事。」 「辛苦了,还好全须全尾。」杜九言道。 跛子看着她,「桂王也不错,还能全须全尾。」 「这也正是我意外的地方。」杜九言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跛子颔首,道:「在城隍庙内的禅房内。他们很精,一路上我跟断了几条线索,才找到城隍庙。我已确认过,你准备怎么做?」 城隍庙啊?!上次西南的四位先生,也在城隍庙中。 ------题外话------ 礼拜天,看完,留言,接着睡! 183 身体柔软(二) 深秋,天黑的很早,孤冷的街上秋风瑟瑟,两道黑影在一条巷子中,一闪而过,恍若剪影,转瞬即逝。 再出现,已立在屋顶,翻转落地,速度之快让偶尔瞥见的行人,只当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就过去了。 城隍庙在城北,此刻香客散尽,庙宇中几个沙弥正蹲在宝殿内清点今日功德箱的香油钱。 「什么声音?」其中一个沙弥转头去找,另一个人道:「能有什么声音,不是猫就是老鼠。今天有点冷,快点收拾完去睡觉。」 大家应是,窸窸窣窣接着点钱。 后院,有十几个人独立的院子,有的点亮着灯有远远近近的诵经声,有的则黑漆漆一片死寂。 「右边!」跛子指向最后,杜九言颔首,两人绕过前面的院落,停在最后一间的门外。 侧耳去听,院中一片宁静,并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这间院子租出去的,庙中沙弥不许进去打扫,所以每日都是他身边的人来送饭。」跛子说完,脚尖点地人上了围墙,杜九言随后。 院中有落叶,疏冷的月光下灰尘静静躺在窗台上,跛子推开左边卧室的门,借着月光,杜九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瘦削的身体,山羊鬍子,双手拢在胸前,搁在被子上面。 「没想到他的人皮做的还挺像。」杜九言迈步进去,走到床前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跛子在她身后,杜九言低声道:「昏昏睡着,那应该是中毒了。」 「嗯。」脖子道:「先把人弄出去。」 杜九言点头,弯腰去搬刘县令,就在这时忽然院中传来脚步声,跛子眉头一凛,低声道:「你小心,我去看看。」 「嗯。」杜九言抄着刘县令的腋下,咕哝道:「怎么这么重!」 话落,一直闭着眼睛静静躺着的刘县令,勐然睁开眼睛,「小儿,耍流氓?」 杜九言一惊,立刻松手。 可对方反应更快,双手如同铁钳捏住她手腕,一扯,她没站稳,扑在他身上。 对方翻身,天旋地转后,杜九言被压在了下面。 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腿被对方夹住,身上的人千金重,压的杜九言胸口一闷。 院子里,传来打斗声,听声音,跛子一对三! 「下来!」杜九言呵道。 面皮一撕,赫然就是桂王那张脸,他一笑,道:「不去赴约,来这里念经啊。」 他贴着她,两人的脸距离不过半掌,唿吸交错。 「不念经,给你超度。」杜九言道:「下来说话。」 桂王摇头,「男人和男人,怕什么!」又得意地笑,「我的马还饿着,今晚就去镇远给我放马去。」 「我怕你是鬼。」杜九言盯着他,月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月光下,斑驳潋滟,一半在黑暗中,狡诈刁钻,「我再说一遍,下来,我们单挑!」 桂王闷闷笑着,盯着杜九言的眼睛,「谁和你单挑,你老老实实睡着,等醒了就能去放马了。」 杜九言勐然抬头,砰地一声,撞在他鼻子上。 桂王闷哼一声,手却没松,盯着她凝着眉,鼻血啪嗒滴在她胸口。 「疼!」他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目光一转落在她胸口,随即埋头在她胸口,上下左右的蹭,使劲蹭。 擦鼻血! 杜九言嘴角迅速跳动。 鼻血干净了,桂王哼了一声,道:「你胸口是不是垫东西了,假装自己很强壮。」又闻了闻,蹭了蹭,「果然娘娘腔,居然还有香气!」 杜九言大怒,手腕在身下一转,即将脱手,桂王勐然一扑,另外一只手抄在她背后,压住她的手腕。 如此,他就是环抱的姿势,和杜九言的双手一起,压在她的身下。 腿,勾了勾,桂王得意地挑起了眉头,「看着你吃瘪,我很舒坦。」 「你确定我会吃瘪?」杜九言冷笑道。 桂王哈哈一笑,「不然呢?」 「好。」杜九言坦然地看着他,「希望你回京城的时候,不会太狼狈。」 桂王眼角一挑,打量着杜九言,扭了扭身体奇怪道:「怎么……你身体这么奇怪?」 特别的柔软。 杜九言看着他,「死人比较硬,如你这般。」 「骂我是吧?!我现在打不着你,我能咬你!」桂王说着龇牙,左右看看想咬她脖子,张着嘴又收了回来,呸了一口,觉得自己很无聊。 他干什么咬个男人。 忽然门外有人跃了进来,刀尖一划,寒光投在桂王脸上,他抓着杜九言的手,原地翻身而起,人避开刀尖稳稳落在地上。 跛子站在对面,目光沉冷,满满杀气。 「放开她!」跛子道。 「呵!」桂王道:「想放不可能,来抢啊。」 跛子挥剑而上,桂王一手抓住杜九言的手腕,衣袍一翻…… 铿! 跛子的剑和桂王的脚尖……两人在黑暗狭小的房间中,宛若游龙一般,杜九言静静看着招式,默默记着。 过了十几招,忽然院外响起蹬蹬脚步声,无数人沖了进来。 「还有帮手,难怪这么从容?」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沖他一笑,道:「说好了要送你回京的,怎么能说话不作数。」 门外的人沖了进来,一下子加到战局中。 桂王轻笑,回头在她耳边道:「下次我多带点人来,咱们再比试。」 「你确定还有下次?」杜九言的匕首逼在他的脖子上,他一笑,不以为然,「我命大,杀我的人还没出现。」 他说着,后翻,衣袍如同挽开的花,艷丽而炫目,杜九言只觉得手腕一松,再转身桂王已经打开人群到院子里。 顾青山三人都受了伤,被人围困在中间,桂王打了个口哨,院子四面炸开了一团团火球,来势突然一下子冲散了捕快的围势。 桂王拉上伤势最重的乔墨,翻出围墙,消失在墙外。 杜九言追了出去,就看到他骑马奔在路上,她回头问焦三,「城门封了吗?」 「封了。」焦三点头。 一行人紧跟而上,夜色里的邵阳城中传来疾奔的脚步声,杜九言到门口时,城门已经打开,焦三骂了一句,「他娘的!」 「他安排了人在守门,你想不到的。」杜九言站在门口,一笑,道:「不着急!」 桂王的马蹄踏出城门,他回头去看高高扬起眉头,冲着杜九言,道:「小儿,后会有期啊。」 「好!」杜九言冲着他挥了挥手。 桂王得意一笑,马沖了出去,反弹,马蹄一抬顿时不稳,蹄下打滑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四个人反应极快,拍地而起,一声骂没出口,一张硕大的渔网从天而降。 渔网缠住了马蹄,兜在他们头上。 十几个兵,迅速扯线,如同河中捞鱼,扯、拉、收、拖…… 转瞬,四个人被紧紧收在渔网中。 「杜九言!」桂王大怒,顶着渔网回头怒道:「你就这手段,本王的头髮都乱了。」 杜九言低头看了一眼胸口被他蹭的鼻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捏住桂王的脸,一扯,「刚才很横啊,你再横呢。还咬我,行不行我毁你容。」 「得意是吧。」桂王的脸被扯开成一张饼,「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杜九言道:「君子如果是你这样,那大家都愿意当小人。」 「你这就没意思了,咱们才合作,感情呢,你都没培养点感情,看见我的发光点?」桂王问道。 杜九言摇头,「你可能是个煤堆。」 「行。」桂王点头,「你等着煤堆回来压你。」 杜九言哼了一声,起身对郭庭道:「辛苦了。」 郭庭一瘸一拐地出来,一拱手的,道:「再次承情,郭某无以为报,此番进京必定上奏,为你请功!」 「多谢!」杜九言道。 郭庭上前和桂王行礼,「王爷回去吧,太后娘娘都气病了。」 「回就回啊,马车呢,要豪华柔软的。」桂王道。 郭庭应是,让人驾车来,将大网送进车里,恭恭敬敬地道:「委屈王爷了,等末将兵马到齐,再放您出来。」 「哼!」桂王懒得理她,而是看着杜九言,指着她,「你给我等着,我压不死你。」 杜九言不理他,跛子已经提剑上前,她拉住跛子道:「别和他吵,等他出得了京城再说。」 「谁也困不住我。」桂王一笑,手中的匕首一晃而过,反正离开邵阳是被人追着狼狈逃窜,还是由网兜兜着坐马车,结果都是一样。 想了想,还是马车比较好。 杜九言凝眉,和郭庭道:「他有匕首,你小心!」 「多谢提醒。」郭庭道:「我们这就启程!」 杜九言拱手,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她转过身来搭着跛子的肩膀,道:「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好,我受到了很深的冲击。」 「还有心情开玩笑?」跛子扫了一眼她的胸口。 杜九言挑眉,「他调戏我,难道不应该是他哭自己丧失人性?」 「你指望我伤心欲绝,因为被人吃了豆腐?」 跛子哭笑不得,摇头道:「知道了,你没有伤心欲绝!」 「倒也不是,我伤心的自己技不如人。跛子兄,你要再拉我一把啊,不能让我在盲目自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杜九言道。 跛子收了剑,低声道:「你要吃得了苦,我也不是不愿意提携。」 「多谢!」杜九言拱手作揖,「我后半辈子活的质量如何,全靠你了。」 跛子气不过敲她的头,杜九言避开,他道:「你先把那个人弄死。」 「好!」 车一走,网兜已成了垫背,桂王躺在车里看着车顶,不知在想什么,顾青山掀了车帘,低声道:「爷,外面人不多,我们可以走。」 「你走不了。」桂王道:「除了郭庭的人,还有黄雀在后。」 顾青山面色一变,从车窗外朝外看,黑夜寂静只有他们车马的声音,偶有几声鸟叫从头顶划过,除此以外并无不妥。 「两拨!」桂王坐了起来,掀开车帘轻轻一笑,道:「两拨啊……终于来了。」 顾青山面色凝重,韩当拳头紧握,就连昏睡的乔墨也是翻身而起,强撑戒备。 「怕什么!」桂王摆着手,「有郭庭护送,一路无忧,睡觉睡觉。」 他躺下,腿伸出去晃了晃,敲了敲车壁,道:「车这么小,你怎么伺候的。」 「王爷,等到前面驿站就有车了,您再忍耐半夜。」郭庭道。 桂王哼了一声,「小心伺候着,别让阿猫阿狗吵着我了。」 「末将明白!」郭庭的刀从未离手,桂王摸了摸鼻子疼的嘶了口冷气,怒道:「这小儿,一点良心都没有。」 说翻脸就翻脸了,他的县令做的多好。 都不记得她他的好。 「爷,您怎么了?」顾青山问道。 桂王道:「生气!脑子比不过,连腱子肉也比不过,你说我气不气。」 他说着,想到杜九言的身体,又迟疑的伸出手来,戳了戳顾青山的腰腹,顿时凝眉,道:「怎么、手感不一样。」 「怎么手感?」顾青山也摸了摸自己。 桂王摸了摸自己的手,回道:「你的手感不如杜九言,她的软!」 ------题外话------ 奇怪,为什么那么香那么软……想继续抱抱! 一直忙着大事的桂王,还需要多经歷一些别的事情,是吧,是吧。 184 半夜刺杀(三) 杜九言和焦三以及跛子和一大班捕快,并着黄书吏侯在院子外面,过了一会儿,一个伙计扶着身体虚弱颤颤巍巍的刘县令走了出来。 刘县令吊角眼山羊鬍子,一双眼睛看人时微微眯着,虽只有五十,但已显露出老态龙钟。 一样的脸,但是桂王明显更胜一筹。 杜九言撇过视线,不看刘县令。 「多谢各位搭救!」刘县令拱了拱手,声音还算洪亮,「本官身体无碍,休整一晚,明天便能上任。但介于桂王爷在这里已待了月余,本官就一切从简,切不要对外声张,让人知晓此事。」 「无声无息,就罢了!」刘县令摆了摆手,「都走吧,本官也歇着了。」 众人拱手应是,结伴退了下去,刘县令又颤巍巍地回房睡觉去了。 「严家案子的卷宗,送上去了吧?」杜九言问焦三。 焦三回道:「送了,但那位李大人可能会卡一卡,刁难一番刘大人。此事,明日我会禀报刘大人,看他如何处理。」 「他不会卡!」杜九言道:「今晚郭庭带着桂王的车马经过宝庆,他作为知州不可能不知道。」 焦三眼睛一亮,点头道:「有道理。」又道:「九言,你说那位李大人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吓死!」杜九言一笑,和跛子一起出了县衙。 杜九言道:「那天我在吃火烧,老闆和我说这年头怪人太过,留了五两银子偷了五斤驴肉,还自己烤的烧饼!」她说着,侧目看着他,「你说怪不怪?」 跛子闷闷地笑,昂着头道:「这有什么。还有讼师辩完讼案自己灌醉了自己。」 「怪人太多。」杜九言笑道:「还是你我正常。」 「你正常吗?」 「我不正常?」 「不正常!」 「有医馆,报我名字五折药费。」 「呵!虫草鹿鞭丸也五折吗?」 「不错啊,你随我后,热情开朗了很多啊。」杜九言道。 跛子冷嗤一声,「只是开朗,不如某些人无耻。」 「嗯,桂王确实无耻。」杜九言道:「希望此去永不相见。」 跛子抿唇,没有说话。 「爹啊!」小萝蔔开门迎了出来,一跳,杜九言接住他抱着,拍了拍小屁股,「还没睡啊。」 小萝蔔点头如捣蒜,「是啊,您不回来,我睡不着。」 陈朗和闹儿还有花子也走了出来,三个人站在门口看着,陈朗一笑,道:「饿了没有,我去煮面条。」 「谢谢先生。」杜九言道:「还真是饿了。」 陈朗笑着去厨房,闹儿跟着去,「先生,我把留着的肉拿出来热一热盖在面条上好不好。」 「行啊,你再切点青菜。」陈朗道。 花子颠颠的去倒茶,又冲着厨房喊道:「先生,记得小锅里上点热水。」 「嗯,知道了。」陈朗应了一声。 小萝蔔从杜九言手上又换到跛子的身上腻着,一回头看到杜九言胸口的血,「爹啊,你……你受伤了?」 他一喊大家都跑出来,陈朗道:「哪里伤了?」 「没有,没有!」杜九言摆着手,「别人的血蹭我衣服上了!」 大家松了口气,闹儿道:「那你别丢,我试试看能不能洗下来。」 「不用,这衣服不要了。」杜九言道:「回头剪碎了做抹布。」 闹儿看了一眼她的血迹,笑着点头,「好!」 「惹事精啊。」杜九言脱了外套丢在门边,一回头就看到傅桥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看着她。 杜九言问道:「怎么了?」 傅桥光着脚走出来,盯着她看,又看看她的衣服…… 「没事。」杜九言拍了拍胸口,「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傅桥没说话,又回房睡觉去了,杜九言笑了起来跟着进去给他盖好被子,出来将门带上,指了指儿子,「那么大声嚷嚷,隔壁都能听到。」 「我也吓了一跳,」小萝蔔安抚自己拍着胸口,「是那个王爷的吗。」 杜九言点头,洗了手脸和跛子对面坐着,一人吃了一碗面条。 「先生,您这手艺越来越好了。」杜九言道。 闹儿来收碗切切笑着出去,陈朗嘆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力求更上一层楼。」 「辛苦了。」杜九言拱手道。 …… 桂王的车早上进的驿站,吃了一顿山珍,舒服的睡觉去了。 但宝庆府衙门的人,却一点不舒服。 郭庭在驿站接见的吴典寅和一行官员,郭庭模稜两可说了在什么地方见到桂王的。 众人面容五颜六色,好一会儿有人道:「……这么说,邵阳前些日子闹腾的那么厉害,是……是因为王爷在。」 「我就说,刘县令刚到府城的时候,胆小怕事年老体弱的身体又不好,怎么去了邵阳生龙活虎,还张扬跋扈!」一位郑知州道。 吴典寅咳嗽了一声,「注意措辞!」 「是。」郑知州拱手,松了口气道:「幸好郭将军来的及时,否则,王爷他还不知道会……会受什么苦呢。」 大家呵呵笑着。 王爷他还不知道会……会惹出多少的麻烦事情来。 「时间不早了,一会儿王爷也要起了,我们得赶路,各位也早些回去吧。」郭庭道。 他猜测,大家都不敢去拜见,在别的王爷面前露脸,那是好事,可在桂王面前露脸……原来是好事,现在肯定不是。 「那我们告辞了。」吴典寅带着同行的官员悄无声息地出去,生怕惊动睡觉的主子。 李大人跟在他们身后,步履蹒跚满头冷汗,郑大人奇怪看着她,「这天不热,你何至于一头的汗?」 李大人擦了擦汗,干笑道:「近日体虚,盗汗。」 郑大人一阵暧昧的笑,因为他听说昨晚李大人又去了那种地方。 好好的读书人,成天往那种地方跑,这也就宝庆府官员和善,加上李大人有后台,否则早弹劾他回家种田去了。 就这作风,他连和他说话都觉得有失脸面。 李大人魂不守舍回到衙门,坐立不安熬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下衙,他掐着时间回家去了。 如果前段时间的刘县令是桂王扮的,那……那他写的那些信,岂不是正好撞钉子上了。 这下完了! 以桂王的作风和为人,只要他回京城了,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的前程,要栽在了严智那老贼的阴沟了? 若早点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帮严智写信给「刘县令」施压,真是倒霉催的,他今年就事事不顺利。 李大人速速回去给京城老师写信。 桂王一行人重新上路,这一次郭庭的人马到了,前后五百人护驾,四辆豪华马车,主僕四人待在车里有吃有喝有睡。 「郭庭。」桂王敲了车门,「路边停下来,本王腰疼,要歇歇!」 郭庭应是,让自己的人一字围开,严阵以待看着四周。 桂王负手立在河边,河水很浑,水流湍急,他寻了一支鱼竿,盘腿坐在河边钓鱼,郭庭有些焦急,上前来低声道:「王爷,这要再不走,天又要黑了。」 「你带着你的人先走。」桂王盯着河面,「在下一个驿站等我。」 郭庭面色一变,拱手道:「王爷,末将说要将您安全送到京城,中间就不可能离开您半步。」说着顿了顿,「末将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话可真多。」桂王抖了抖鱼竿,提起来一看,居然有条小鱼,他摘下来又丢进去接着钓。 郭庭问道:「王爷,您的仇人很多?为什么这一路上,前后来了三拨人马?」 「这么多?」桂王一副苦恼的样子,「要不,你去抓一个来问问?我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杀我。」 郭庭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既然他们没有上来,咱们还是不要管的好。」 桂王扫了一眼郭庭,笑了笑摆手道:「接着守着。」 郭庭尴尬抱拳应了……桂王虽是王爷,可不是他的主子。他要做的就是将王爷押送回京,不让王爷在他的手中有什么差池。 至于王爷和谁有仇,又有谁想要他的命,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郭庭站在一边守着。 桂王优哉游哉的,一直磨蹭到下午,走了十几里路就歇在了驿站。 驿站外左右是农田,十几亩田外,则是郁郁葱葱的高林,林子里,树叶沙沙,风声潇潇,一左一右各有两班人马蹲守,他们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可又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来歷。 两方人马难得的和谐,安静蹲守。 此刻,桂王穿着一件中衣,吃饱饭出来散步,他身边无人,驿丞小心翼翼上前来,拱手道:「王爷,可是房间床褥不适,要不要小人给您重新置换。」 「换?」桂王回身打量对方一眼,「好啊,换。要软和点,我皮肤娇嫩。」 驿丞应是下去,过了一会儿一个婆子颤巍巍抱着被子出现在走廊上,摸进了房内,桂王背着手晃晃悠悠跟着进去,一屁股坐在床边不远处,靠墙的椅子上,看着忙碌的婆子。 「换好了。」婆子抱着换下的被单,恭恭敬敬地过来,行礼,「王爷您休息吧。」 桂王挥了挥手,关门吹灯。 夜色宁静,时间一点点过去,驿丞养的看门狗叫了两声,哼哼唧唧安静下来,两个人影如鬼魅一样,贴在桂王卧室的门外,一桿烟徐徐吹进去,静待了一刻,两人推门进去。 「在床上。」男人对女人说。两人提剑而上,照着床上的人形一通乱砍,忽然,房间灯亮了起来,一房的人静静看着他们。 男人和女人惊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怒道:「中计了。」 「快,快。」桂王指着两人,「嘴堵上,手拴住了,逮着两个可不容易。」 大家一拥而上,将两个人捆着,桂王扯开两人的面巾,是两张很普通的脸,他也没有见过,「谁派来的,说了本王有赏。」 「我们恨你,自己派的自己。」男人道。 女人呸了一声,「你这种人活着是祸害,死了才干净。」 「说点有辨识度的,」桂王托腮蹲在两人面前,「这些话来杀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杀了几年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真是伤脑筋啊。」 男人哈哈一笑,和女人对视一眼,忽然两人面色一凝,颓然倒在地上,全身发黑七巧流血。 「爷,死了!」顾青山道。 桂王用扇柄拨了一下男人的衣领,嫌弃道:「为了杀我这个废物,居然用死士,真是奢侈啊。」 「丢了,本王困了。」桂王将扇子丢在男人身上,拍了拍手,和郭庭道:「辛苦了,你也睡觉去吧。」 郭庭应是。 桂王掀了一下被扎成筛子眼的被褥,喊道:「郭庭,这房间赏你了,本王去你房间睡。」 「是!」郭庭又退了回来,桂王负着手笑盈盈地去了隔壁房间。 顾青山和韩当进来候着,低声道:「爷,驿站里的人包括那条狗都被杀了,看样子他们还会再来。」 「反正一路都很无聊,就陪他们玩玩呗。」桂王靠在床头,摸了摸鼻子,扬眉道:「给柳州高远去封信,让他留意一下蔡家的人,要是他们带人去了,就给他找个合适的院子,再安排两个婆子去伺候着,做的周全点。」 「您是说傅桥?」韩当问道。 桂王撇了一眼韩当,「有的人我说半句话,他就能猜剩下的三句。怎么和你们说话,我三句还得加三句?」 韩当垂下头。 「郭庭!」桂王拍了床起来,郭庭应声来了,就见桂王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道:「我肚子饿了,你找几个厨子来,给我做一顿海味!」 郭庭嘴角抖了抖,「王爷,这……这晚上就算找到厨子,找到了海味,等您吃到也要到明天早上。」 「你拿我哥的俸禄,连我都伺候不好吗。」桂王抬脚去踹,「给你一个时辰,弄不到一桌子海味,你就将自己洗干净煮了。」 郭庭应是嘆了口气退了下去,他的副将乔岭陪着他出来,两人连夜骑马进城。 「将军,桂王这么胡闹,也太过分了。」乔岭道。 郭庭朝黑暗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道:「以前我不知道,暗中有这么多人……今日看过忽然猜到了另一种可能。」 乔岭问道:「什么可能?」 「桂王闹,是不得不闹!」郭庭道:「天下人都知道他闹腾的主,一点正事没有,一会儿出海一会儿造反。但是,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乔岭噗嗤一笑,「还不都是闲的!」天下人都知道他就是闲的。 「不一定。」郭庭以前也是这么认定的,可今天晚上,他的感觉很奇怪,「我现在说不清楚,但总感觉……这里头有什么。」 乔岭哈哈笑了起来,「将军,您这是想的太复杂了。我看他就是锦衣玉食过的太单调,想寻求刺激而已。」 「希望是吧。」郭庭倒真希望桂王就是大家认为的那个桂王。 一个半大闹腾叛逆的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可如果这一切只是他要让别人看到的假象……那么将来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 ------题外话------ 我早上将电脑开着离开了书房,一转头我八岁闺女正爬电脑前看的津津有味,还很认真的和我聊了小萝蔔的未来,提出了她宝贵的建议,她觉得男女和女主不应该打架,这样对孩子不好。 我…… 无言以对,只想提醒你们…… 不要打架! 哈哈哈哈。 185 达成梦想(一) 蔡卓如策马,老远就看到城门内,笑盈盈在等她的杜九言。 莫名其妙地,他胸口一盪,脱口喊道:「九言!」他迅速翻身下来,递了文牒将缰绳交给身后常随,大步跑了过来,激动地道:「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嗯。」杜九言上下打量他,「怎么瞧着个子还长了点?」 蔡卓如失笑,「我年岁又不大,再长点个子有什么稀奇的。」 「也是,」杜九言和他并肩而行,道:「还顺利吗,没有遇到别的麻烦了吧?」 蔡卓如摇头,「大概是因为桂王不在广西的缘故,他们一路离开都非常顺利。」又道:「我反倒听说桂王到邵阳闹腾了一个多月?」 「是!前两天才刚刚送走。」杜九言摇头道。 蔡卓如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我也是很意外,以前都是听说,真是没有想到,真正的桂王比传说还要不靠谱。」 「不说他,说了影响胃口。」杜九言道:「朱蓁来做的饭,大家都在家等你呢。」 蔡卓如楞了一下,杜九言道:「一个案子的原告,小名叫秋丫,十岁的小姑娘。」 「你的女人缘还是这么高,简直老少通吃啊。」蔡卓如轻笑,凑过来,在她耳边道:「这一次收穫颇丰,我不但卖掉了带去的东西,还进了一批货回来。你急着要钱吗,要是不着急,等我将这批货卖掉,再和你分钱结帐。」 「不缺钱。我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了。」杜九言说着,两人回到家中。 连跛子都回来了,一家人都笑盈盈地站在院子里,蔡卓如受宠若惊,「大家都在等我吗?」 「是啊。蔡伯伯你有没有想我们啊?」小萝蔔跑过来张着手,蔡卓如高兴地抱了他,点着头道:「确实想了。有一次做梦还梦到小萝蔔了。」 小萝蔔嘻嘻笑着,搂着蔡卓如的脖子,道:「我也很想你,你现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说着,指着傅桥,「这是傅桥哥哥。」 蔡卓如才看到靠墙站着一个小孩,七八岁的样子,抱着一个搪瓷的罐子,目光没什么神采,直愣愣地看着他。 「傅桥。」蔡卓如笑着道。 小萝蔔低声道:「他不喜欢说话,但是你说的话他都听得到。」 「原来如此。」蔡卓如将小萝蔔放下来,拿了肩上的褡裢,「我给大家带礼物了。」 说着将里面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陈朗是一本西洋那边传来的,已经翻译过的史记,蔡卓如道:「当时看到就觉得先生可能会喜欢,所以就买了下来。」 「西洋的史记。」陈朗果然爱不释手,「读了万卷书,还不曾见识过西洋的歷史,确实很喜欢,多谢了。」 蔡卓如很高兴,给了花子一个面具,白色的底,上面用很多颜色勾勒出一张妖冶的面容,特别的精緻艷丽,「这是琉球的,他们那边喜欢唱戏的人,就喜欢戴着这种面具。」 「和庙会卖的不一样。」花子戴上面具,胯一矮摆了一个身段,袖子甩开道:「多谢,蔡公子!」 他声音清亮又脆,勾魂夺魄。 「一句就够了,不然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听你唱戏就好了。」陈朗笑着道。 花子戴着面具摇头摆尾地跑去照镜子。 「这个给闹儿。」蔡卓如拿了一本绣娘编的书,「这不是西洋的,他们那边绣品都从我们这边买。这是我托一个朋友找的,宝应岳家班里的传家宝。」 闹儿惊喜地看着蔡卓如,又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画着针脚走向,还用文字非常细緻地描述了绣法和注意事项。 「他就想要这个东西。」杜九言笑道:「你真是一位知心哥哥。」 闹儿双眸含泪,冲着蔡卓如行了大礼,「谢谢蔡公子。」 「不客气,对你有用我就满足了。」蔡卓如笑着转头过来,递了很小的千里眼给跛子,「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跛子接过来,拱手道:「很有用,谢谢!」 「不客气。」蔡卓如说着,转头递给小萝蔔一个木板,上面雕刻了很多数字,「那边的人都用这个来做算术,我想你这么会算帐,一定会很喜欢。」 杜九言看了一眼,忍住没笑,这板子看着就像是现代小学生数独的板子,只是规则略有不同。 「好啊,好啊。」小萝蔔高兴地抱在怀里,「谢谢蔡叔叔。」 蔡卓如摸了摸他的头,又转头递给傅桥一把木头制的宝剑,手臂大小,本来是随手买的,现在倒用上了,「不知道有你在这里,下次再出去,一定认真给你买礼物。」 傅桥看着他没有接,杜九言帮着接了递过去,傅桥接了依旧靠墙站着。 朱蓁回家去了,蔡卓如将一朵头花给闹儿,让他代转。 「没有我爹的吗。」小萝蔔探头看了看,蔡卓如一怔,挠了挠头,「忘……忘记了。」 杜九言摆手,道:「你好好做买卖,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一定,一定!」蔡卓如道。 大家将东西收了,说说笑笑一起吃饭,晚上蔡卓如去了路府,第二日一早过来,杜九言正要出门,看见她问道:「你昨天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嗯。」杜九言指了指前面,一边走一边将傅桥的情况说了一遍,「……你托人看看能不能办,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 「去柳州吧,那边我有一位朋友,找个院子再寻两个可靠的婆子照顾,没有问题。」蔡卓如道:「我让家中管事走一趟,随时都能送走。」 杜九言想了想,道:「趁着天冷前,早点去。这两日我收拾准备一下,你也通知家中管事。」 「好!」蔡卓如说着,忽然变的扭捏起来,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身上痒?」 蔡卓如哭笑不得,从袖子里拿了一把梳子出来,递给杜九言,「这……这个是你的礼物,昨天人多没好意思拿出来。」 一把牛角制的梳子,上面还拴着一个红色的璎珞,杜九言凝眉看着蔡卓如,咳嗽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对我的形象气质,有什么误会?」 「没有、没有!」蔡卓如摆着手,「我就是看到这把梳子,就想到了你。」 杜九言接过来塞怀里,「也对,反正人人都要梳子。」 「对、对的。」蔡卓如笑眯眯地道:「我、我买了两把的。」 杜九言走了几步又回来看着他,蔡卓如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事。」杜九言转身又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咕哝道:「难道这容貌也能男女通吃?」 不能够啊! 蔡卓如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摇着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遮遮掩掩也太小气了。」 好好的说话送个礼物而已,至于又是脸红又是心跳的。 隔了两日,一家人上街给傅桥买了半马车的东西,衣服买到十岁的,春夏秋冬备齐了,鞋子也是。 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将傅桥送到城外隆庆寺的旧庙前。 「这有五百两,给你买院子和找人,以后每年花销我都会给。」杜九言道。 蔡卓如摆手,道:「不用。你可能不知道,桂王制定了律法,但凡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孩子,每个月官府都会有半吊钱的补贴。」 「这么好?」杜九言吃惊地道:「这一年开支不小啊。」 蔡卓如点头,小声道:「所以我现在似乎明白了一些他为什么选择广西,这边出海方便。」 一进一出的买卖,利润非常大。 「嗯。」杜九言很早就相信,某些人选择这里,绝不是随便挑选的,而是认真思考挑选过的。 但是,自从认识了桂王以后,她又打消了这些念头,或许,是她将他想的太聪明了。 「傅桥。」杜九言走过去,弯腰看着抱着罐子的傅桥,「路上听爷爷的话,去了以后听叔叔的话,不要乱跑。给你找了先生,你要好好读书。」 傅桥看着她。 「嗯……好好读书,像你堂兄那样,给自己找一条出路。这样你父母和姐姐,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杜九言道。 傅桥点点头。 杜九言抱了抱他,将他扶上马车,小萝蔔吸着鼻子冲着傅桥挥手。 马车动起来,蔡家跟着一个管事一个婆子外加两个小厮,这几个人会陪傅桥在柳州住三个月,等安顿好了他适应了再回来。 「傅桥!」花子和小萝蔔还有闹儿跟着车追着,「你好好的啊,快点读书,到时候就能给我们写信了。」 「傅桥,你别怕啊,你还有我们呢。你什么时候不想留在那边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花子道。 傅桥扒着车门看着他们,车走的不快,他紧紧盯着,忽然抬起手,冲着他们挥着,点着头。 「傅桥。」闹儿道:「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傅桥挥着手,一直挥着,直到在官道上,变成了一个再也看不见的黑点,直到消失。 花子和闹儿还有小萝蔔抱在一起哭了一通,陈朗揽着他们,含笑道:「去广西是他和姐姐的梦想,现在达成了梦想,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好事。」 「也许,几年后他还会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病说不定好了呢。」陈朗道。 闹儿擦着眼泪,花子道:「先生……他的病一定能好对不对。」 「嗯,一定能好!」陈朗说着,朝杜九言看来。 杜九言道:「刘婶说他小时候没有这么严重。是这两年他和姐姐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外面的孩子常常嘲笑他,而让他越来越内向。等去了新的环境,没有人认识他,他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大家听着,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娘啊,这是什么声音?」小萝蔔擦掉眼泪,侧耳听着,「锣鼓的声音唉。」 杜九言去找,很巧的,官道的两头居然有两家送亲的队伍,迎面而行,吹吹打打乐声交叠很是热闹。 「今天是个宜嫁娶宜出行的吉日。」杜九言道。 一行人和城内出来的轿子擦肩而过,刚上车走了一会儿,天就暗下来轰隆隆的雷声后,就是瓢泼大雨。 ------题外话------ 去广西,一是因为他们爷爷从广西来的,而是因为听说那边好。 姐姐死后,傅桥想去是因为这是他脑海里一直期盼着的事情,离开这里,姐姐就不会一直做花娘,而他也不用被嘲笑。 广西是姐弟两人心目中定的一个崭新的开始。 现在,傅桥去开始新生活了。 186 上错花轿(二) 刚才下雨,于湛一身喜服被雨水淋湿了,他弟弟跟在后面拿了帕子递给他,小声道:「哥,衣服上的线掉色,这块金线染出一块黄的了。」 「这怎么办。」于湛个子高,唇红齿白气质温润,与人说话时眸中含笑,就算是生气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他弟弟于然嘆气,道:「补子店的东家说,要是弄坏了这件喜服我们就要买了,要二两银子呢。」 「这……」于湛的心,比这深秋的雨水还要凉,「一会儿回去我仔细洗洗,说不定能洗下来。」 他说着,嘆了口气。 于然朝后面轿子看了一眼,还有轿子后面跟着嫁妆,「嫂子肯定有钱,你让嫂子给你点钱。」 「胡说。」于湛低声道:「男子顶天立地,怎可算计女人的东西。以后你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于然哦了一声,咕哝道:「嫂子那么丑,你娶他受尽了委屈,你让她拿点钱怎么了。」 「不要说了。」于湛拂袖,拐进了朱家村。 他祖上是江南人,后来迁到邵阳,落户在朱家村。这边的田原来是廖家的,后来廖家出事后,田就卖给了邵阳的路家。 他家现在租了八亩地,加上他一家子五口人,原来就靠这八亩地餬口。 去年秋天,于湛考中了举人,读书之余他进城在岳丈的书院做先生,每月有一两二钱银子的例钱,家里的日子总算好过一些。 「来了,来了。」村口迎亲的人,迎了出来,鞭炮齐响,新人交拜送入了喜房。 门外来了半村的人围观,低低议论着,「听说是于湛哥先生的女儿,生的奇丑,也不知道多丑……」 「我见到过,一脸的麻子,塌鼻子大嘴巴,要都丑又多丑。」 看热闹的嘻嘻哈哈笑着。 「都回去吧。」于湛不想让新娘难堪,抓了喜糖出来散着,「明天她就出门了,大家一样看得到的。」 「挤在这里,她头一天来会害羞的,都走吧走吧。」 于湛人好,常教村里孩子读书认字,过年时一个村的对联,他都免费写,从不喊累拒绝哪家。 所以他这么说,大家就都不好意思再看,嘻嘻哈哈地散了。 于湛回房,将门关上站在床边,看着盖着盖头的新娘子,柔声道:「大家都走了,我挑开盖头行吗?」 「等……等下。」新娘子忽然出声道:「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于湛应是,拿了凳子来坐在新娘对面。 「我、我嫁给你虽不是我愿意的,但、但我既然和你拜堂了,那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你、你不能浑,要改改一身的毛病,什么事都要听我的,不然、不然我就回娘家去。」 「好!」于湛点头,「你也不用多虑,我既娶了你和你拜了天地,此生我只要活着,便只会对你一人好,你就永远是我妻子。」 新娘嘆了口气,道:「我虽不信你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能信几分。但你此时此刻能说出来,我也无话可挑。你……揭盖头吧。」 于湛应了,拿了称挑了盖头,新娘抬起头来,朝于湛看来,男子唇红齿白容貌俊朗气质温润,就算是放在很多人之中,也是鹤立鸡群的英俊少年郎。 于湛也打量着新娘,秀眉杏眸皮肤白皙,面颊上还有两个酒窝,娇俏甜美。 「你是谁?」新娘道。 「你……你是?」于湛道。 两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新娘道:「你、你不是胡守才?」 「在下于湛。今日与恩师女儿苏小姐成亲。小姐您是……」于湛一头雾水,他和恩师的女儿是认识的,上轿子的时候他亲眼看着的,怎么下了轿子拜堂以后,就换了个人了。 「我、我姓杨,是下面杨家庄的人,你……」杨秋娘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我知道了,方才下雨,我们在隆庆寺旧庙避雨的时候,当时还有一个新娘也在,我后来……后来雨停了我上了轿子,就、就来你这里。」 「上错轿子了!」于湛揉了额头,「这……这怎么是好。」 于湛走了两步,杨秋娘也是脸色煞白素手无策。 「你等一下。」于湛道:「既是错了,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我请我娘来陪你,你、你别怕,我这就去里长,办这件事。」 杨秋娘点头,「胡家在榆钱村外面,在缪家隔壁你知道吧。前段时间缪家还出了人命官司,就在那边。」 「我知道,我知道。」于湛迅速出去,不一会儿喊自己的母亲和村里的两位婶子进来陪着杨秋娘。 …… 胡守才喝的酩酊大醉,由人扶着进了喜房,房间昏昏暗暗,他一边进门一边脱衣服,瞧见床上搭着盖头的新娘子,便嘿嘿一笑,就走了过去,道:「夫人……稍等我一下,我……我漱口洗脸,这就过来。」 他摇摇晃晃去漱口洗脸,出来的时候已经脱的精光,放了帐子跪在床上,盖头掀开,和新娘子对视一眼,双双惊慌大叫一声。 「胡守才!」 「苏知音!」 胡守才酒醒了一半,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呢。」苏知音道:「我明明要嫁给于哥哥的,你、你这个丑鬼,你、你是不是抢亲了。」 胡守才呸了一口,道:「就你这猪样,我去抢亲?你别说话,粉都砸着我脚背了。」 啪! 苏知音一巴掌抡圆打过去,胡守才当即倒在床上,她怒道:「说我丑,你以为你好看,也不照照镜子。」 「一本三字经你读一年,字都没认全。你是又丑又蠢。」苏知音道。 「你敢打我?」胡守才爬起来就讲苏知音摁在床上,又是掐脸又是撕衣服的,「我蠢,你难道聪明不成。你天天跟着于湛后面,是不是你爹威逼利诱,那傻子才娶你的。」 两人厮打在一起,胡家听墙角只听到嘀嘀咕咕的说话声,纷纷喜笑颜开地散了。 苏知音打的累了躺在床上,胡守才也唿唿喘着气趴在她胸口。 苏知音胖,胸脯鼓鼓囊囊,喘气时上下颠簸,胡守才贴着贴着就受不了了,手就探了进去,苏知音大怒一吼,两人接着打…… 后半夜实在打不动,苏知音便又欲拒还迎,两人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再看彼此都忍不住吐了起来。 「你给我等着,我要去告你。」苏知音嚎啕大哭。 胡守才拍了床板,道:「你告我,我他娘的还要告你,我好好的漂亮媳妇,变成你这个丑八怪。」说着,就穿了衣服找人写了状纸,去衙门敲了登闻鼓,告于湛抢亲! 苏知音哭着回了家,苏家人也是震惊不已,闹着打到胡家来。 这边,于湛陪着杨秋娘以及她的娘家人到胡家来送亲,才知道自己被胡守才告了,四家人闹到了县衙。 宋吉艺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将事情始末说完,大家听的目瞪口呆。 「那就是我昨天出城时碰见的两家送亲的,当时还感嘆日子好。」杜九言哭笑不得,「不过这事也不麻烦,再换回来就是。」 大家都看着她,钱道安道:「已拜堂了,这换……已是不容易。」 「那就和离再成亲,虽麻烦点,但能各位各位也是不错。」杜九言道。 宋吉艺摇头,「不、不是、这、这、这过、过了一、一夜了。」 「明白了。」杜九言颔首表示理解,「那就维持原样,上错花轿嫁对郎吧。」 窦荣兴哈哈笑了,道:「九哥,要都是你这么想的,我估计也不用上衙门了。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事,你就看吧。」 「那我就等着看吧。」杜九言说完,董德庆推门进来了,「九言,我有事找你。」 杜九言看着董德庆没说话。 「你在我那打了多少秋风了,你算过没有?」董德庆用手撑着腰,圆圆的肚子顶的老远,凶神恶煞地道:「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杜九言托颊看着他,眨巴了眼睛,「难道不是你巴结我,请我吃饭的?」 「巴结和打秋风不冲突。」董德庆坐她对面,敲了敲桌子,「你要是觉得我巴结你,那么现在是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你要是觉得你打秋风占我便宜,那么现在是你还债的时候。」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说吧,我会量力而行。」 「你要全力以赴啊。」董德庆道。 杜九言点头,「那么,我能再打几次秋风呢?」 「对!」宋吉艺道:「几、几次?」 董德庆豪气地道:「随便,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走,走。去德庆楼一边吃一边说。」杜九言招唿大家,拉着董德庆一起去了德庆楼。 ------题外话------ 这个案子和下一个案子都是古代真实案件! 难解决的是,一个洞房了,一个没有! 187 婚事纠纷(三) 董德庆摇着头,「你小子,认识你我倒了霉了!」 「今天不是用上了吗。您想想,我最近收讼费都是百两起步,您这一顿饭,很值得了。」杜九言宽慰道。 董德庆想想也对,让小厮点菜上菜,宋吉艺和窦荣兴道:「我们去点!」 「占小便宜,活该穷。」董德庆怒道。 窦荣兴嬉皮笑脸,「有便宜不占,是傻。」说着,跑楼下去点菜。 周肖和钱道安很坦然地坐在对面等着吃白食,董德庆瞪着两人,和钱道安道:「你以前的风骨呢。」 「风骨不能充飢的。」钱道安道。 董德庆呸了一声,「我一把年纪了,不和你们计较。」说着,和杜九言道:「我儿有个同窗,叫于湛……」 董德庆将昨天于湛和杨秋娘的事说了一遍。 「邵阳真小啊。」周肖感嘆地看着杜九言,「才当趣事儿听完,就找到你这里来了。」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他被人告了?这事私聊比较好。」 「现在是胡家人不同意,不但要将原来的媳妇要回去,还要告于湛抢亲。」董德庆道:「于湛那孩子聪明好学又懂事,为了感谢恩师培养,愿意娶恩师的女儿为妻。」 「那苏小姐,体型和模样还不如我。」董德庆摇着肥头大耳,「可配不上于湛。」 杜九言道:「人还在衙门?刘大人怎么说?」 「人还在衙门,刘大人在调节,说这种事闹大了都不好看,私了比较妥当。」董德庆道。 杜九言颔首,「那吃过饭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我、我也、也去。」宋吉艺过来道。 大家吃过午饭,就去衙门。 下午衙门不开,刘大人在后院,一边打盹儿一边听四家人家吵架。 杜九言远远看着蔫头耷脑的刘大人一阵嘆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对比谁?」董德庆问道。 杜九言摆手,「随口一说,哪个是于湛。」 董德庆指了个年轻人。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生的确实还不错,尤其是和胡守才相比,简直是潘安转世,貌若谪仙。 「边上那位是苏小姐。」董德庆道。 苏知音高个子,体型很魁,皮肤很黑,塌鼻樑细眼睛脸上的雀斑……还算可爱。 「这、」宋吉艺撇嘴,「丑、好丑。」 一行人上去,黄书吏将刘县令喊醒,他睁开眼冲着杜九言招了招手,杜九言过去,行礼道:「大人。」 刘县令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董德庆,问道:「你这个时候来,是谁家请讼了?」 「算是吧。」杜九言看了一眼于湛,含笑道:「主要是受朋友所託,想尽绵薄之力,试试能不能调节一下。」 刘县令顿时如释负重,「那这事就交给你了。让黄书吏陪着你,要是打板子就打,不要客气。」说着又小声道:「速速把这些事解决了就行,本官实在是被吵的头疼。」 「是。大人您去忙别的事,此事学生先试试,若是不行再去请教大人。」杜九言道。 刘县令笑眯眯地点头,「那本官就走了。」说着,由自己常随扶着走了。 杜九言回头看着四家人。 胡守才的父母以及兄长,苏知音的母亲以及五六个师兄弟,倒是父亲没有到场,于湛家中只来了兄弟二人,杨秋娘则是由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陪着,杜九言猜不到对方是什么人,便着重看了一眼。 大家都看着她。 「在下三尺堂杜九言。」杜九言拱了拱手,「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一些,我倒是建议各位不要上公堂,毕竟涉及女子清誉,闹的大了大家都难堪。」 「现在事已至此,那么各自说一说自己的诉求吧。」杜九言在刘县令坐的地方坐下来。 胡守才嚷嚷着上前,道:「于湛抢了我新娘子,所以他得把我赔我钱,二百两一分不能少,否则我就去告他。」他说着,瞪着于湛,「自己只能娶丑八怪,却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不要脸。」 「你说谁丑八怪,你再说一遍。」苏知音大喝一声,道:「再说我撕了你的嘴。」 苏家人也愤愤不平地和胡家人对视。 「除了赔钱,杨小姐和苏小姐你都不准备娶了是吗?」杜九言问道。 胡守才看了一眼杨秋娘,就跟豺狼见着肉似的,道:「她是我定的媳妇,她家收了我聘礼,婚书也定了,当然要的。」 「你的呢,诉求是什么?」杜九言顺势问苏知音。 苏知音的母亲阮氏道:「我们没什么别的要求,月老红线,原来牵的谁,现在还牵谁。」又道:「于湛是我们夫妇看着长大的,他们也算是两小无猜,感情深厚,再好不过。」 阮氏说的很含蓄,但意思很清楚,让苏知音和于湛继续成亲拜堂就好了。 「那么于湛,你是什么想法。」杜九言道。 于湛拱手行礼,道:「昨日虽酿了大错,但所幸没有一错到底。是以,于某愿意各归各位,将婚事办完。至于胡公子说的赔钱,学生觉得这不公平。还请杜先生明辨。」 苏知音往于湛身边贴,笑眯眯地道:「于哥哥,还是你好。」 于湛和她礼貌的笑了笑。 「杨小姐,你呢。」杜九言问道。 杨秋娘没说话,她身边的妇人嗓门很大,吼着道:「我家也没什么诉求,我女儿昨晚在于湛过了一夜,清誉损了,让于湛赔我一百两银子,然后我会将女儿领回去,继续和胡家将没有办完的亲事办完。」 胡守才也点头,很贊同地点头。 于湛皱眉。 「母亲,」杨秋娘道:「您要是执意让于公子赔钱,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衙门里,到时候你会人财两空,你想清楚了?」 她继母刘氏呸了一声,啐道:「你这个贱人。好女不侍二夫,你昨晚都跟人过了一夜,你还让人白睡不成。」 「我没有!」杨秋娘怒道:「我已解释过,昨晚发现错误后,于公子便迴避出去,直到你们来我都不曾见过他。」 刘氏冷笑一声,不屑道:「不管怎么样,于家就要赔钱!」 「睡没睡谁知道呢。」胡守才撇杨秋娘,又是喜欢又是嫌弃。 杨秋娘冷冷地盯着胡守才,愠怒道:「胡公子,你有什么脸来说我,你不是也和别人入错了洞房。」 「我是男人,你能和我比?」胡守才道。 杨秋娘冷笑一声,撇过脸去没有说话。 「都说完了?」杜九言看着众人问道。 大家又都看着她,她道:「从现在看来,四个人都愿意继续原来的婚配?」 「我不愿意。」杨秋香道:「杜先生,您将此事判了吧,于公子是受害者,不要让他赔钱。至于我……」他说着,忽然拿出一把剪刀来的,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剪断了头髮。 众人惊了一跳。 「此事了了,我杨秋娘就落髮为尼,此生再不踏足红尘。」说着昂头看着胡守才,「你也不用觉得我配比上你了,更不会玷污你胡家的门槛。」 又转头看着阮氏,「至于你,就等着人财两空赔钱吧。」 「你……你这个贱人,我好吃好喝养你你这么大,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了,老娘告诉你,没门儿!」阮氏呸道。 杨秋娘冷笑一声,剪刀抵在喉咙上,「死了,你觉得行吗?」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贱货,你去死,立刻去死!」阮氏怒道。 杨秋娘手一抵,于湛忙上去拉着她的手,摇头道:「杨小姐,你还年轻,千万不要义气用事。」 「于公子对不起你了,我一时粗心酿的祸,却要连累你。希望我死了,这事就能解了。」说着福了福,「先祝您来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于湛嘆气,摇头道:「错不是你一个人,你不必如此。更何况,现在我们还在协商,等有了结果再说行不行?」 杨秋娘凝眉看着他,于湛也看着她,两人目光一接又迅速错开。 「那好。」杨秋娘道:「我们便等杜先生来评理。」 杜九言托腮看着,等众人转头过来看着她,她才百无聊赖的坐正了,「现在,我能说话了?」 「杜先生,您说,我们听着。」苏知音的母亲刘氏道。 杜九言颔首,看着胡守才,「我说胡公子,你的诉求很高啊。错上花轿四家的错误,如今你将自己摘干净了,还告于湛抢亲。你自己就不算抢亲了?」 胡守才指着苏知音,「就她这样的,谁抢她啊。」 杜九言抬手示意苏知音不要说话,而是盯着胡守才,道:「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苏小姐不论美丑你都无权嘲讽。谁没有没有缺点?」他说着,也很直白地打量了一眼胡守才的,「胖,矮,小眼,龅牙……我这么说你,你高兴你吗。」 「杜先生你这、你这就是偏袒。」胡守才道。 杜九言白他一眼,「我好意提醒你!」又道:「赔钱不要想了,真论抢亲,你和于湛都算抢亲……哦,还要问一句,于湛昨晚回礼避嫌,你……回礼避嫌没有?」 胡守才吓了一跳,顿时和苏知音对视一眼,他迅速道:「当、当然了。」 杜九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题外话------ 来脑补一下杨秋娘和继母的宅斗文,感觉可以写一百万字。哈哈。 ps:昨天留言区好热闹,哌唧哌唧,谢谢! 最后,每日三件事:留言,投票,抢红包。 188 成人之美(一) 「真、真没有。」胡守才道。 杜九言道:「昨晚的被褥,穿的衣服,服侍的丫鬟。」她又扫了一眼苏知音,「再请个医婆验一验。」 胡守才顿时变了脸色,苏知音跳起来,道:「你、你不能这样,你查他就是、就是怀疑我。」 「你可以告他奸占,按律他当斩监侯。」杜九言道:「如果你自愿,那么论抢亲罪,胡守才就要比于湛罪加一等,按律仗一百,徒三年!」 苏知音一怔看向胡守才。 胡守才顿时大惊失色,指着苏知音道:「你、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杜……杜先生,这么严重?」苏知音躲在母亲后面,脸色发白。 杜九言点头,「后者,你也有罪,仗九十。」 「想想吧,你们想怎么着。」杜九言说着看向于湛,「你可以认下抢亲的罪,笞三十忍一忍就过去了。」 于湛拱手,道:「听凭先生做主。」 杜九言嗯了一声,看着胡守才,「想好了吗?」 「我,我不告于湛了。」胡守才指着于湛,「你、你也不准认罪。」 于湛道:「我听杜先生的。」 「那……那现在怎么办。」胡守才道:「我可是出了一百两的聘礼,杨秋娘也是我相中的,我就要她做我媳妇,不然就把聘礼退给我,还要赔我一百两。」 杜九言就看着杨氏,「你把聘礼退给胡家,婚事作废,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没有了,钱我都花掉了。」阮氏盯着一眼杨秋娘,道:「让杨秋娘嫁过去不就行了。」 杜九言看着杨秋娘。 杨秋娘摇头,「我不嫁,谁死谁活都和我没有关系,若衙门要判我悔婚,那就按律办吧,是打是砍头我都认。」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白眼狼。」阮氏跳起脚来骂,「你会被雷噼死的。」 杨秋娘盯着阮氏盯着杨氏,「一百两的聘礼,你给我赔了五两的嫁妆,剩下的九十五两你花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能退给胡家?」 「你说出来,让杜先生评评理。」杨秋娘道。 阮氏目光闪烁,道:「一、一家人开销,花钱如流水。」 「你贴了十两给娘家兄长,五十两做了你女儿的嫁妆,剩下的还在你身上吧。」杨秋香道:「你卖我换钱我没说话,心想只要离开了这个家,去哪里都是好的。可你做的太过分了,婚事错了你指着我鼻子就骂我贱,我和你比起来,谁更贱一点。」 「今天我就让你吞自己的苦果,哪怕拼了我的命。」杨秋娘冷冷地道。 阮氏被说的哑口无言,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杜先生。」阮氏和杜九言道:「律法没有说继母不是母亲吧,我养了她十几年,可她现在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这是不孝,不孝应该是什么罪名。」 杜九言看着阮氏,「仗一百!」顿了顿又道:「杨小姐这身体,一百仗估计活不成,你确定要告?」 杨秋娘死了,她还是一无所有,宽且,杨秋娘本来就打算死。 「我、」阮氏没了声音。 杜九言道:「伤脑筋啊。」她嘆了口气,「我看,婚事都取消了吧,原来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好了。」 「这怎么行。」苏知音道:「我、我和于哥哥的婚事是真的。」 杜九言就看着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的注视她。 苏知音被看的很心虚,后退了一步,道:「杜、杜先生你看着我干什么?」 「于湛,你同意吗?」杜九言问于湛。 于湛还没说话,他一直未曾开口的弟弟于然豁出去地道:「我哥不愿意。是、是苏先生说他对我哥有恩,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让我哥娶他的女儿为妻。」 「我哥一开始不同意,可是苏先生暗示他,如果不行就……就不给他写推举信,以后他们就没有师生之情,我哥没办法,同意了。」 「于然。」于湛冷喝一声,「休要胡言乱语。」 苏知音指着于然,道:「你放屁,我爹才没有说这种话。你哥自己愿意的。」 「你哪里值得我哥喜欢?」于然哼了一声,「是你体贴能干活,还是你多才貌美?」 苏知音指着于然,上去就抽了一巴掌,「你给我闭嘴。我是你嫂子,你这个没家教的东西。」 「丑八怪,泼妇!」于然一股脑将自己心里不平说出来。 他哥感念苏先生一家人的好,可他不用。 再说,苏家又好什么,五年前他家拿不出束脩,苏先生给他哥宽限了两个月,钱早就垫回去了。 这几年,他哥帮着带学生启蒙一分束脩不收,现在在学堂接着教学生,别的先生是二两二钱银子,只有他哥是一两二钱,还给一个月压着一个月。 凭什么。 「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碎嘴的。就你成天在于哥哥面前说我坏话,你这个吃白饭的废物。」苏知音道:「等我嫁过去就分家,没有我和你哥养着你,你和你爹娘就等着饿死吧。」 于然听着来气,反身一推,将苏知音推倒在地上,指着她哭道:「我、我哥要是娶你,我和我爹娘立刻搬出去,绝不会吃你们一粒米。」 「是你说的。」苏知音说着,看着于湛道:「于哥哥,你听到没有,这是他亲口说的。」 于湛扫了他一眼,过去将于然扶着,拿帕子轻轻给弟弟擦鼻血。 「够了。」刘氏上来怒吼一声,「你说什么胡话,他是于湛弟弟当然就是你弟弟。还不快给于然赔礼。」 苏知音道:「他骂我丑!」她最恨别人说她丑。 宋吉艺捂着嘴,一脸同情地看着于湛,「我、我的、的天、母、母、老老、虎虎、虎啊。」 「是夜叉。」窦荣兴道:「这位于公子可惜了,虽说娶妻更该看重品德,可苏小姐这品德,可真够糟践人的。」 杜九言幽怨地看了一眼董德庆。 「加一顿饭。」董德庆豪气地道。 杜九言勉强同意了,看着于湛,「还想娶吗?」 于湛冲着刘氏拱手行礼,「请师母见谅。我本觉得感情在日后生活相处,自会出来。可苏小姐这般对待于然,我不敢想像将来她当家做主,我的父母和弟弟会遭受怎样的虐待。」 「父母恩,兄弟情,湛不能不顾。先生和师娘的恩情,湛会另谋它途报答!」于湛道。 苏知音要说话,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婚姻是你情我愿,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相互扶持走过一生,你这么强求他,有什么意思?」 「我喜欢他,我就要嫁,他不可以娶别人。」苏知音道。 杜九言冷笑一声,「苏小姐,昨晚的事你需要我认真去查一查吗?」 「不、不要。」胡守才摆着手,「别!」 杜九言就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知音,「新婚姻进错房,别人守礼,你们春宵一夜,现在再来找人接盘,你的良心和脸被狗吃了?」 苏知音满脸通红喊道:「你、你凭什么管我们的事?」 「好!」杜九言转头和沈湛道:「我做你讼师,现在就写状纸,告他们通姦。」 于湛拱手应是。 「你,你怎么能这样。」苏知音跳起来,「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胡守才也道:「你、你凭什么让他告我,我不服气。」 杜九言负手走了两步,看着众人,「此事的结果就是,两门亲事,各自退订聘礼,婚事作废。往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阮氏。」杜九言道:「把聘礼退给出来。」 阮氏虽不服气,可还是低声应了。 「有不服的?」杜九言看着四家,胡守才摇着头,「没、没有不服。」 他就可惜不能娶杨秋娘。 「我、」苏知音说完,被自己母亲捂住了嘴,低低呵斥道:「你还说什么,你丢人不丢人!」 「给你们半个时辰,遣人回去将婚书取来。」杜九言道。 四家人各自想办法回去拿婚书,杜九言去找焦三聊天,回来的时候,四家婚书都取来,衙门备案也一併都在。 黄书吏当着大家的面,将婚书作废,备案註销。 「都走吧。」杜九言道:「都在邵阳住着,有人要是不服还去闹,那就公堂见。」 四家连说不敢,带着人走了。 阮氏指着杨秋娘道:「贱人,你就死在外面,永远都不准回来。」 说着,也走了。 杨秋娘松了口气,一抬头冲着杜九言笑着道:「谢谢杜先生。」又和于湛福了福,「于公子我也告辞了。」 「你……你去哪里?」于湛问道。 杨秋香含笑道:「十二年前我母亲去世后我就没有家了。现在和那边彻底翻脸了,于我而言是好事,我这就去庵庙落髮,将来定会为于公子您诵经祈福,祝您早日金榜题名。」 「可是、」于湛想劝她,可是说什么都觉得不对,杨秋娘无处可去,于湛也不可能邀请她去自己家里,不由回头看着杜九言,求救道:「杜、杜先生,怎么办?」 杜九言就看着董德庆。 「多加两顿!」董德庆道。 杜九言就道:「提亲啊,董掌柜做冰人。现成的嫁衣,直接办了。」 「我、这……行吗?」于湛脸腾地一下红了,杨秋娘也垂着头满脸通红。 杜九言忽然发现自己有做红娘的潜质,将来她若是不讼师,这一行也是考虑一下的。 「行啊。」董德庆道:「我做冰人。杨姑娘没处去,先住德庆楼。」 189 喜事丧事(二) 杨秋娘住去了德庆客栈。 当天苏知音去于湛家中闹了一通,被家里人拉回去了。 胡家则去和阮氏将聘礼拿回来,阮氏带着人满邵阳找杨秋娘。 过了三五日,不知怎么苏知音和胡守才洞房过的传言满邵阳都知道了,杨家便又去了胡家,要求胡家将错就错,否则就告胡守才奸占。 胡守才道:「反正我不娶那个母夜叉,把她弄回来,家里就要鸡飞狗跳了。」 「你不娶你当时还睡人家。」胡守业指着弟弟,恨铁不成钢,「那么丑的女人,当时发现错了你撵出来不就行了,你、你也下得去手。」 胡守才气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我当时昏头了,想着好歹是个女人,谁……」 谁知道成了个糯米糕,居然让他娶,这、这娶回来不是她死就是他死。 「哥,你再去找刘县令说说,当时判案的是杜九言。说不定刘县令不认呢?」胡守才道。 胡守业白了他一眼,「你上午就去了,刘县里说杜九言判的很好。至于别的纠纷,你们要是有意见,就自己写状纸再去告,他会受理。」 「我、我告别人什么啊。」胡守才郁闷不已,他都被杨家的人告了,「到时候把我自己弄进去了。」 胡守业沉着脸,道:「我看给府衙的李大人写封信。让李大人给苏家写信,到时候苏家就不敢来闹了。」 「对、对,李大人肯定管的了。」胡守才现在,只要不让她娶苏知音,让他干什么都行,「哥,你快、快给李大人写信啊。」 胡守业准备了一千两的银票,想了想又拿了两百两下来,写好信让家丁送去了宝庆。 宝庆是宝庆府的府城,车水马龙自然比邵阳要热闹许多,胡府家丁蹲在衙门外等了半天终于看到李大人出来,他忙跟着轿子一路到李府门外,这才跑了上去,喊道:「李大人,李大人冤枉啊。」 李大人本名李军,表字单一个「执」字,河南南阳人士,自小家境贫寒,十七岁时入赘马府,和大他两岁的马玉娘成亲,两人育有两女,都已经嫁人生子。 李大人来宝庆做知州加上今年已有五年,如今正在通过京中恩师,打点明年述职的事。 但因桂王来过一遭,这些日子他一直忧心忡忡,很怕桂王会在述职的事情刁难他。 「你是谁家的小厮?」李大人看着胡府的小厮,接了他递上来的信,「有什么冤情。」 小厮就添油加醋地将上错花轿的事前后说了一遍,「如今那杨家非赖着我们少爷,娶他们女儿不可。可我们少爷也是受害人,他好好的媳妇走了,还得被逼着娶一个母夜叉。」 李大人直皱眉头,「怎么又是邵阳。」说着拆了信看到里面的信件,看到里面的银票,便将信收了,「此事本官知道了,会写信给你们刘大人,让他酌情办理。」 「倒是这位杜九言,怎么什么地方都有她。」李大人想到杜九言的模样,上次送太后懿旨去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儿精明狡诈,如今看来,定然是收了于家的钱,才会这么偏袒的判了官司。 「官司他有什么权利判,越俎代庖,牝鸡司晨!」李大人拂袖道:「你去吧,我断不会让这种人将邵阳弄的乌烟瘴气。」 当时要不是她,李智也不可能写信来和他求助,他也不可能写信去训斥「刘县令」,从而得罪桂王。 这人,就是罪魁祸首。 胡家小厮道:「那……那小的等大人的信件,明日下午这个时候小的再来拜访。」 「嗯。」李大人挥手让胡家小厮离开。 小厮找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在宝庆府游逛,快中午的时候他无意路过李府,忽然就看到许多捕快差役进进出出,他吓了一跳,上前去看,拉着人打听道:「劳驾问一声,这李家出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李夫人带着三个丫鬟两个妾,将李大人杀了。」回他的老伯做了个伸舌头突眼的表情,「尸体刚才抬出来了,活活勒死的。女人的心哦,可真是够狠的。」 小厮目瞪口呆,「不、不会吧。李夫人杀李大人……」 「有什么不会的,女人狠起来比男人还狠。杀了人还待了一夜,刚才去报官的,官府把人都带走了。」老伯道:「李大人也是作孽了,听说明年就要升官了,苦熬了半辈子,白熬了。」 「妇人就是妇人,心狠还目光短浅。杀了自己相公她就算活下来,她还有什么奔头。」 「活不了,李大人可是朝廷五品官,李夫人一介妇人,斩立决逃不掉了。」 众人议论纷纷,胡府小厮迅速租了一辆马车赶回邵阳。 胡家人听也是瞠目结舌,胡守才道:「杀……杀了?怎么、怎么这么巧?」 「谁知道呢,小的当时看到就吓了一跳。那李夫人可真够狠的,大半夜活活把李大人给勒死了。」 胡守业问道:「信和钱他都收了?」 小厮应是。 「八百两打水漂了。」胡守业指着弟弟,「就是你,这个家早晚给你败光了。我看哪天你也跟着缪鹰学,把我杀了得了。」 胡守才不满道:「哥,你就别说了。我看你要不帮忙,我将来肯定要被泼妇给杀了。」 他只要想到苏知音兇悍的样子,就吓的直抖,别说夫妻恩爱,不被打死就不错了。 「怕什么。」胡守才的嫂子进来,笑着道:「她一个小丫头,你想娶就娶了,等她进门就交给我,我有法子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胡守才和胡守业都看着她。 「你们就别问了。既然非娶不可那就索性痛快点。」嫂子道:「答应苏家得了。」 胡守才蹲在地上一脸的痛苦。 「听你嫂子的。」胡守业道:「一个小丫头而已,你听听那天在县衙她说的那些话,可见就是个没脑子的,根本不用怕。」 胡守才想想也对,点头道:「那就不找人了,娶了!」 他娘的,到时候看谁弄死谁。 七日后,胡苏两家定了亲事。 杜九言此时正在德庆楼吃饭,听董德庆说完,笑着道:「于湛和杨小姐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虽日子苦了一些,但夫妻齐心,将来必定越来越好。」 「就是这个道理。娶妻娶贤,像苏小姐那样,就算是万贯家财也得被她折腾没了。」董德庆道:「人杨姑娘多体贴乖巧,看着就是个好孩子。」 于湛和杨府谈拢了,五两银子的聘礼,定了杨秋娘。 阮氏自然不肯,杨秋娘定胡家时是一百两,到于家却只有五两。她自己的女儿还指望杨秋娘的聘礼做嫁妆。 杨秋娘就在家门口挂了根白绫,说不同意她就吊死在这里,以后日日夜夜给家里看门护院,保佑一家人出入平安。 阮氏害怕,还是同意了。 杜九言心情很不错,吃过饭又给家里人带了一份回去,恰好又收到了蔡家管事的来信,说傅桥在柳州安顿好了,找了两个很可靠的婆子,院子买的价格也便宜,左右四邻听说了傅桥的事情后,都很同情他,有好吃好玩都来送给傅桥。 傅桥的性格也开朗多了,还认识了好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等明年就能进学堂读书了,束脩都免了。 杜九言很惊喜,和陈朗道:「这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顺利,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嗯。大多数人还是善良的。」陈朗将杜九言带回来的黄金饺子还有几条海参拿出来热了热,给几个孩子们吃。 小萝蔔吧唧着嘴巴,吃的特别香,「爹啊,付钱了吗?」 「没有。董爷爷说着顿饭算在讼费里。」杜九言道。 小萝蔔眼睛一亮,又吃了一个饺子,「好吃,更加香了。」 「小气鬼。」杜九言敲了他的头,正要说话,忽然门外有个女声敲门喊道:「请问,这里是杜九言杜先生家吗?」 花子蹬蹬跑去开门。 门打开,大家就看到门口站着四个丫鬟四个婆子,簇拥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女子葡萄紫的对襟褙子,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 「这里是杜先生家,你们请进。」花子回头看了一眼杜九言,见她点头才和门外的人道。 一行人进来,中间的女子摘了帷帽,露出一张妇人的面容,四十上下的年纪,冲着杜九言行了礼,道:「杜先生,我夫君是郭庭。冒昧前来,打扰了。」 「是郭夫人。」杜九言做了请的手势,「您请坐。」 闹儿收拾桌子,花子将新摘的小菊花和花瓶摆在桌子上,陈朗上了茶,郭夫人起身道谢,看了一眼陈朗忽然凝眉道:「您……您是陈怀安,陈先生?」 「夫人认错了。」陈朗拱手道:「夫人慢用,我去厨房烧水。」 说着就走了。 杜九言有些奇怪地看着郭夫人。 ------题外话------ 李大人的案子,当时我看到审案县令的判词的时候,相当震惊……你们也跟着我一起震惊一下! 判词:类似于现代法庭的结案陈词。写判词的本子叫判牍,是要交给上峰看的,作为表达初审官员对本案的评价和一个态度。 提点刑狱的官员,类似于县令,推官这些,判词写的好不好,也是业务能力的一种体现。 有的县令性子直,可以直接在判词上骂犯人,还有的写打油诗,还有的没重点乱七八糟被上峰打回来重写,各种各样千姿百态。 190 夫妻成仇(三) 「杜先生,方才那位先生贵姓?」郭夫人有些恍惚,杜九言道:「他确实是姓陈,单名一个朗。」 郭夫人有些煳涂,摇了摇头道:「那就奇怪了……这世上有长的这么像的人吗?」 「不知夫人来找杜某,是有什么事吗?」杜九言并不想背着陈朗打听他的私事,说不说是他的自由,就如同她对大家也有所保留一样。 每个人的心底,总有一处是不想被任何人触碰和知道的地方。 彼此尊重,互留空间才是交友之道。 「哦。」郭夫人说着,就红了眼睛,「我上次听我家官人提起,在新华城外和杜先生认识的,当时他还託付您照顾一位李夫人,您可记得?」 杜九言就想到那位腿脚有些问题的李夫人,点了点头。 「我今天来,就是因她而来的。」郭夫人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十天前,她将自己夫君,府衙知州李大人杀了!」 杜九言一怔,这才将她认识的李夫人和李大人关联起来,「被夫人杀的李大人,就是您好友的夫君?」 「正是。我和玉娘都是南阳人,我们两家住隔壁。玉娘比我大一岁,一直都很照顾我。」郭夫人道:「但是她没有兄弟,所以十九岁的时候招了个女婿上门,这个人就是李大人,您……您不知道,这个李执是个畜生!」 杜九言隐隐觉得,这个案子很复杂,她打断郭夫人的话,问道:「李夫人认罪了吗?判的什么罪?」 「认……认了,被判了凌迟。」郭夫人说着又心酸不已,「可……可她不得已啊,她要不杀李执,她就活不成了。」 杜九言喝了口茶,沉默了一下,道:「夫人,您……是来找我给李夫人做讼师的?」 「是!」郭夫人点头,「您在宝庆府大名鼎鼎,所有人都说您既有能力,又对我们女人特别好,会为了我们争取权益,所以,我就来找您了。」 「只有您能帮玉娘了。」郭夫人说着起身,沖杜九言行礼。 杜九言起身避开,回了礼,道:「夫人先不谈案情起因和过往恩怨,单李夫人承认了杀人,我再去辩讼,也达不到您想要的结果。」 「就算是做有罪辩护,也减轻不了几分罪。」杜九言道。 郭夫人也不是无知妇人,她相公是郭庭,官司纠纷她也见过,也知道这种画押过的杀人案,有多么的难辩,几乎没有讼师愿意。 尤其是对方还是朝廷命官,妻杀相公,这种必定是凌迟或斩立决,连秋审都不用等。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了,我不能让玉娘就这么死了。她为了那个畜生死了太不值得了。」郭夫人道:「杜先生,您……您先听我将玉娘的事说了,您听过再、再做决定行不行?」 「好。」杜九言将茶盅推给郭夫人,郭夫人没有喝,而是接着前面的话,开口道:「李执到马家的时候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小子,玉娘见他有几分才气,就同意他进门了。」 「头几年夫妻两个感情还不错,李执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就开始读书。当时我和马伯父都劝玉娘,不要让他读书。一旦他考中了,到时候他就再回头看自己入赘的身份,就会耿耿于怀,到时候就是家门不幸。」 「但玉娘说他有志气,若将来他真的考中了,就去衙门改了户籍,她跟着李执姓也没什么不可以。」 「李执八年后中了进士,在山东一个县做县令,夫妻一分就是六年,当时李执还在山东私自纳了个妾室。」 「后来李执述职的时候,到了离家稍近的宝亲府做了知州,同一年,马伯父去世了。他去世前一再叮嘱,让玉娘不要随李执去任上,守着家业把两个女儿养大成人。」 「可玉娘她……她又听李执煳弄,一年后将家里的产业变卖分给了两个女儿一些后,就带着几个下人到宝庆来了。这一来……」郭夫人哭了起来,「李执先变更了户籍,让玉娘随了他姓,作李马氏,又嫌玉娘没有给他李家传宗接代,逼着玉娘同意,又给他纳了两房妾室。」 「这还不够,他说当年入赘在马府,马府的下人侮辱他,他多少年都抬不起头。所以他报復玉娘,让……玉娘给他和妾端茶递水,更甚于夜里让玉娘在他床前守夜。」 「只要玉娘不同意,他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开水烙铁,玉娘的一条腿就是因为他打的,已经骨裂变形再不能正常走路了。」 「这还不算,她不但打玉娘,连着玉娘带去的乔妈妈,四个丫鬟,他气不顺就打,金艺前年被他一板凳砸死了。他先后娶的两房妾进门两年都二没生育,他又带了个青楼的女人回去。」 「那女人仗势作威作福,把玉娘当使唤丫鬟。」郭夫人哭着道:「十天前,他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委屈,在玉娘伺候吃饭的时候,用一锅滚烫的鸡汤,去泼玉娘,乔妈妈抱着玉娘拦住了,那锅汤就从乔妈妈的头顶浇下去了,陆妈妈当时就剥了一层皮,夜里就去了。」 「玉娘她一时受不住奶娘惨死,那天夜里趁着李执睡着,将他勒死了。」 郭夫人看着杜九言,「杜先生……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他做了那么多恶事,为什么玉娘杀了他还要被砍头,他该死,该死千遍万遍啊!」 「马氏不是律法,不是刽子手的刀,她没法去裁夺谁的生死。」杜九言将茶递给郭夫人,郭夫人喝了一口,期待地看着杜九言,「难道……难道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玉娘一定要死吗?」郭夫人道。 杜九言自己也喝了口茶。在三纲五常以夫为天的时代,她不用看判词,也能猜得到,定然是训斥马氏杀夫乃天地不能容,罪大恶极。更何况,她杀的还是朝廷官员。 此案,必判凌迟。 「我可以去宝庆见一见马氏,再看看县衙的卷宗。都十天了估计卷宗已经送走了,想翻案重审,困难重重。」 「让……让我家夫君从中周旋一下,只要杜先生您愿意,我这就给我夫君送信。」郭夫人道:「别的事他可能没办法干预,但是让刑部将案件压上三五天肯定能办成。」 「好!」杜九言道:「你给郭大人写信,我今天就去宝庆。但是夫人您不能作为请讼人,还要马氏的两个人女儿女婿写诉状。」 郭夫人点头,「好,好!我今晚就提前去宝庆,明天一早我在李府门口等您。」 「好!」杜九言点头,「我也准备一下。」 郭夫人行了大礼,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来,从婆子手里接了荷包递给杜九言,「杜先生,这是一部分讼费,劳您走一趟了。我知道这种案子接了,对您来说其实是坏事,赢是不会赢的,输了却会影响您声誉,可是……可是不找您,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更有把握。」 杜九言没有接,道:「看过卷宗后和见过马氏后,我再决定案子接不接,到时候再和您谈讼费的事。」 「好!」郭夫人明白,像杜九言这样的大讼师,都有自己一套接案的要求和原则,「我告辞了。」 杜九言将郭夫人送到门口。 陈朗凝眉道:「听着是很悲惨,可杀人到底是杀人,并不存在冤枉。此案你若是辩讼,只怕是困难重重。」 「看在郭大人的面子上吧。」杜九言道:「人在江湖行走,总有人情来往。如此,郭大人欠我的人情也是还不清了。」 这世上可怜人太多了,杀人的人也总有自己的苦衷和理由。如果只是当个故事听,杜九言同情马玉娘,可要是她来接这个讼案为马玉娘辩讼,她的看法则要保守一些。 「你啊。」陈朗道:「刀子嘴豆腐心。」 杜九言挑眉,「先生说话越来越尖锐了。」 陈朗无奈笑了。 两个人都没有提郭夫人刚刚提起的陈怀安。 下午,杜九言收拾了一番,去了严府。 柳氏一身孝服,迎在如意门的门口,「杜先生。」 柳氏气色红润,就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少了几条,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少女的娇俏。 「夫人近日可好?」杜九言拱了拱手。 柳氏颔首,道:「托先生的福,过的很不错。就是家中来往的亲戚多了一些,有些疲惫。」 严智只有严长田一个儿子,但是他自己却还有分家出去的兄弟姐妹。所以现在父子两人一个死一个即将死,严家的牛鬼蛇神就瞬间出现了。 柳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既然走出这一步,就想好了所有的局面。 她有儿子,什么都不怕。 「那恭喜了。」杜九言道:「我来,是有事想请夫人帮忙!」 柳氏颔首,「杜先生有事,尽管说。」 「严智的东西可还在,我想要他和府衙李执的来往书信。」 千里之外,刑部接到宝庆府快马加鞭的送去的案件,此案性质之恶劣,顿时在朝中引起了渲染大波。 因为李大人是五品官员,政绩连连评优,虽是外放可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最重要的,他当年拜的是内阁武英殿大学士任延辉门下。 因此事件更被推波助澜,成为众臣的谈资。 此刻,御书房中,桂王正斜靠在椅子上,半眯了眼睛昏昏欲睡。 郭庭跪在正中,将路上的事情一一汇报给赵煜听。 赵煜今年二十有八,皮肤不白五官端正,因自小被立为太子,又登基多年,久居上位之人,便周身威严,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凝眉听完郭庭说完,余光又撇向桂王,就见对方正打着盹儿,一副没心没肺地样子,不由嘆了口气,道:「皇弟!」 「嗯。」桂王睁开眼扫了一眼赵煜,「你们说完了?那我去给母后请安,这一路上累的不轻,后背都长疖子了。」 赵煜哭笑不得,「这都初冬了,你如何长的疖子?」 ------题外话------ 小妖精出现了,明天还有他!感受案子前,先跟着小妖精认识一下皇帝和太后! ps:每日三件事,留言,投票,抢红包! 留言很多,很高兴!爱你们。 191 母子三人(一) 「我内火盛,血气方刚。」桂王端茶西里唿噜喝了半杯,将茶盅丢在一边。 郭庭拱手,道:「回圣上、王爷的话,已经说完了。」 「那我走了。」桂王一蹦而起,伸了个懒腰,「哥,给我点钱花,上次回来欠了好些酒钱没给。我本来打算赖帐的,但是这才隔了一个多月又回来了,就不好意思不给了。」 「薛按,给他拿五百两。」赵煜起身,走到桂王面前。虽是兄弟,但桂王更像先帝,个子高容貌俊美。赵煜也很端正俊朗,但和桂王比起来,少了精緻和飘逸。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赵煜无奈地道:「成天就知道和朕捣乱,别人骂你的时候,也会在心里偷偷骂朕管教无方。」 桂王撇嘴,抓了薛按给的钱揣怀里,正要走,外面小内侍送了卷宗进来,桂王一瞥上头的卷宗,「什么东西,我瞧瞧?」 小内侍看着赵煜,赵煜就拿来给桂王,「怎么,对朝政感兴趣了?」 「这是宝庆府的,上面的章我记得。」桂王拿了卷宗打开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哥,这个李大人死的好,你不晓得,我做县令的时候他天天写信威胁我,说我不听话就弄死我。」 赵煜凝眉,道:「你做了一个月县令倒还做出经验了。」说着拿过来看,凝眉道:「这妇人……好歹毒。」 「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大人死的好啊。」桂王指着郭庭,「你说,这李大人是不是死的好。」 郭庭心头一怔,感激地看了桂王一眼,顿时上前迫不及待地接了话,「圣上,李执的夫人和内子是闺中姊妹。这些年李执宠妾灭妻,打骂李夫人,致其遍体鳞伤几次重伤垂危,此番李夫人失手杀他,实在是绝望之举。」 赵煜凝眉看向郭庭,「但李执年年述评都是优,政绩不错啊。」 「或许能力还行,但人品确实有待商榷。」郭庭道。 赵煜将卷宗放在桌上,扫了一眼郭庭,「朝廷培养一位有能力的官员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如今仅因夫妻罅隙,就杀了他。这对朝廷来说,是损失。」 郭庭不敢再说了,拱手应是。 小家不如大家,从大义上来说,赵煜的理是正理。 「哥!」桂王啪叽放了茶盅,反驳道:「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李执连家都没顾好,再有能力也是放屁!」 赵煜指着他,「从哪里学来的污言秽语,不准说。」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摆着手,和郭庭道:「我看让你夫人请个讼师,做个有罪辩护。这位李夫人也怪可怜的。」 说着,摇着头一脸惋惜。 「你也有觉得别人可怜的时候?」赵煜被气笑了,「不过,你认识这位李夫人?」 桂王就嘻嘻笑了,「哥,你没做过县令你不知道,这审案辩讼那才叫一个爽快,我……」 「胡说!朕去做什么县令,你说话还过不过脑子。」赵煜道。 桂王撇了撇嘴,「反正这案子我觉得李夫人可怜,你就压个一个月吧,估计三五天那边就会递交覆审公文,到时候你同意一下,就过去了。」 「你……」赵煜摆着手,「行了行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别给我惹事生非,这事朕就依你了。」 桂王顿时站起来,冲着赵煜拱手,「多谢多谢,那我就去给母后请安了啊,晚上……晚上让御膳房给我做点好吃的,邵阳那地儿太苦了,我想吃山珍海味。」 「你都吃了一路了,弹劾你铺张的摺子朕还留着的。」赵煜说着,又和薛按道:「去和膳房说,做点桂王爱吃的菜。」 薛按应是而去。 桂王就大摇大摆地出门,郭庭也告辞出来,赶了几步跟在桂王身后,低声道:「多谢王爷!」 「记得我这个人情啊,别没事有事就邀功。」桂王想起什么来,「你要给那小儿请功?」 郭庭应是,规规矩矩地道:「她……她抓王爷有功。」 「抓我有功?」桂王回头瞪着郭庭,「你再说一遍。」 郭庭也很尴尬,但是事情确实是这样,「末将……」他没说完,被桂王打断了,「你请吧,我会让你请了也是白请。」 说着哼了一声,拂袖走了。 郭庭愕然,又垂头嘆气。 一路上宫女内侍纷纷行礼,桂王径直去了坤宁宫。钱嬷嬷早早等在门口,老远看见就高兴地道:「王爷来了。」 坤宁宫内一阵骚乱,随即又安静下来。 「钱嬷嬷。」桂王吊儿郎当地揽着钱嬷嬷的肩膀进去,「这么激动,是想念我了吧。」 钱嬷嬷从小就跟着太后,两人情分如同姐妹,桂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心目中虽是主子,可却比亲生的还要亲,愿意舍了命的去疼爱,「我的王爷,您这齣去一趟怎么又瘦了。一会儿奴婢给您炖汤去。」 「我就喜欢喝您炖的汤。」桂王笑眯眯看着钱嬷嬷的头髮,「怎么又白了几根,我给你寻的药呢,吃了没有啊。」 钱嬷嬷点着头,「吃了吃了,这白头髮大家都说比以前少多了。」 「我瞧着不行。」桂王撇嘴,停下来仔细打量,「得再加点药量。」 钱嬷嬷哭笑不得,推着他道:「娘娘在等您呢,快去。」 「嗯,一会儿再和您说。」桂王说着,忽然大步跑了进步,一阵风似的,喊道:「娘!」 太后正板着脸坐在罗汉床上,酝酿好了情绪,等小儿子进来就给他一顿排头吃。可这么大个的人,一下子扑他怀里,抱着她的腰,一抬头露出和先帝一样漂亮精緻的脸,冲着她撒娇,「娘,孩儿好想您啊。」 太后这一个月积累的怒气,在这一瞬间就散了。 「就知道嘴巴说,我看你在外头疯得高兴呢。」太后戳着儿子的额头,「你这小兔崽子,一点良心都没有。」 桂王笑着,「娘,我的心可热烘烘的,装的都是您的。」 太后绷不住笑了起来,「去见过你哥了?」 「嗯。」桂王道:「这次没训我,您放心吧。」 太后敲他的头,「训你才好呢,一天没个分寸不做正经事。趁早把你那些乌合之众散了,再胡闹我也兜不住了。」 「那可不行,说好三年的。」桂王道:「反正广西也是要给我做封地的,就让我折腾几年,等我碰壁了,我就回来了。」 太后警告道:「那你好好当封地啊,扯什么造反的旗子,让别人看你的笑话。要不是你哥让着你,早把你砍头了」 「这多有劲,所有人看到我都害怕。最重要的,戍边的兵马都强壮了不少。」桂王道:「这可都是我的功劳!」 太后哼了一声,「兵马有人操练,不用你费心。你这次回来,就老实待在京城,要是再敢走,我再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凑着太后坐着,钱嬷嬷泡了参茶来,「王爷一口气喝了,多少补一点。」 桂王捏着鼻子,「嬷嬷喝,我身强力壮,哪用这些。」 「你也真是,他年轻人哪用参茶,回头喝出内火来,又没个女人照顾的。」太后说钱嬷嬷。 钱嬷嬷点头,劝道:「王爷,要不……」 「打住!」桂王道:「我饿了,弄点吃的吧。」 太后就哭,「我这小儿子的孙子……怕是死前也抱不上了。」 桂王嘴角抖了抖,假装没听见。 千里之外,杜九言和窦荣兴到了宝庆,郭夫人带着马玉娘的两个女儿和女婿等在城门口。 马玉娘的长女李明珠,女婿樊安益,次女李明兰,女婿姚启新,并着两家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 郭夫人介绍了四个人,杜九言打量了李氏的两位姐妹,两姐妹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都与李执很像,但虽生的清秀,可看上去过于文静贤淑,尤其是看人时的目光有些瑟缩,倒不像是殷实人家养出来的闺秀。 「杜先生。」李明珠很惊讶大名鼎鼎的三尺堂杜九言,原来年纪这么小,「劳您辛苦了。」 杜九言拱了拱手。 一行人去了李明珠的婆家。 马玉娘找女婿显然是费了心思的,樊安益举人考中后,连考了两次春闱,皆名落孙山,士气大减后就专心在家中打理两个铺子的买卖。 李明珠公婆都已去世多年,两个姑姐早就嫁人成家,所以李明珠一嫁过去就当家做主,和樊安益两个人过小日子。 上了茶,樊安益拿了自己的诉状给杜九言,「这是今早起来写的,杜先生您看看。」 杜九言细细看了一遍,抬头问樊安益,「那位被汤烫死的妈妈,可入葬了?」 「葬了,衙门说用不着,我们事出第三天就将入土了。」樊安益道。 杜九言道:「衙门里,你们可有认识的人?」 「我……我有。」姚启新起身,道:「我有位苗姓同窗在县衙做代笔书吏。」 杜九言颔首道:「那就请他帮忙通禀一声。」 ------题外话------ 我们太后娘娘好想要小儿子的孙子! 192 人生抉择(二) 「好、好,我这就去找我同窗。」姚启新说着就跑了出去,一路到县衙请了苗书吏,两人年岁都在二十七八,都是中了秀才便止步了。 姚启新家境略好些,苗书吏则没有办法,投身了杂役,弃了科考养家餬口。 「……你们请了讼师?可是案子已经送去刑部过审。你们再要求翻案覆审,几乎无望。」苗书吏道。 姚启新点头,道:「内子和姨姐成日哭啼,为母抱不平,如今有讼师原意接讼案,我们怎么也要试一试。」 苗书吏好奇地问道:「请的哪里的讼师,不会是骗你们钱的吧。」 「杜九言!」姚启新道。 苗书吏一脸惊讶,「就是刚刚辩严长田杀花娘案的杜九言?」说着有些激动,「她打过的讼案我们都看过,每一桩都特别精彩。」 姚启新对能请到杜九言也感到幸运。苗书吏想了想,又泄气道:「但是她来也没有用,就算是有罪辩护,也减轻不了罪刑的。」 「性质太恶劣了。你没看到贺成的判词,看到了你就会明白,想要翻案有多难。」苗书吏嘆气。 堂审那天姚启新去听了,所以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便道:「不管如何,还要帮托苗兄通报引荐一番。」 衙门有人好办事,就算是正常办公事,你塞了银子也不一定就能立刻办,就算是如同杜九言这样的讼师,不熟悉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好,一会儿你来的时候,直接进去找我,我会和门房打招唿。」 两人说话,姚启新回家去了,但一家人已经离开了,他又匆匆赶到李府。 「说好了,一会儿我直接将状纸送过去就好了。」姚启新看着杜九言,道:「他……他说贺成的判词写的很尖锐,可见对此案很反感,若要翻案,杜先生您……您恐怕要多做一些准备。」 「好!」杜九言道:「辛苦你了。」 姚启新摆着手,说不会。他有些紧张,可转过来一想,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他比杜九言大好几岁呢,怎么就紧张了呢。 想到这里,他又偷偷去打量杜九言,又隐隐明白,年轻人虽年纪小,可周身的沉稳和气度,却绝非普通人能比的。 「九言。」窦荣兴道:「要去案发的房间?」 杜九言点头,由李明玉引路进了内院。 李府是马玉娘六年前来的时候买的宅子,一个大两进的院子,后院破了原来格局,又加盖了几个院子。 所以整个后院显得非常拥挤,莫说假山流水,就连花草树木也没有种上几丛。 他们进去,一眼就看到正院的抚廊下,站着五位披麻戴孝的女人,神情木然地迎了过来,和李明玉几个人行礼。 「岳母身边的四位丫鬟,金秀,金印,金艺,金容。金艺去年死了,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李明玉给杜九言介绍,「这两位一位是陶姨娘,一位是姜姨娘。」 杜九言打量五个人,三个丫鬟说是丫鬟,但看上去年纪都不小了,应该是准备自梳头不嫁人了,两位姨娘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陶姨娘有一只眼睛是瞎,姜姨娘看上去还好,容貌也比较漂亮。 「还有一位方姨娘,出事后就回採香阁去了。当天晚上父亲就……就在她的房间里死的。」李明玉道。 杜九言和大家打招唿,「带我去这位方姨娘的房间吧。」 「这里。」李明玉指了指正院,「她住这里。」 杜九言凝眉,「那你母亲住哪里?」 「那边。」李明玉指着左右边一个低矮的如同柴房一样的房间,「那是她的院子。其余的都是家中其他妾的房间。」 这位李执真够可以的啊,在正妻买的院子里,将正妻撵到一个低矮的房子里居住,而他则带着心爱的妾室,堂而皇之地住在正院里。 不得不说,这位李大人比严长田还要恶劣啊。 好歹,严府中,柳氏还有主母的样子,柳氏虽受气可却并不曾被打伤打残! 不过,马玉娘也真是……杜九言一言难尽。 「走吧。」他进了正院,大家都跟在她后面,方姨娘的房间已经收拾过了,床上盖着纯白的白布,到处都透着一股子死气,杜九言将白布掀开,床上也没什么东西了。 「金秀,杜先生是来给我娘辩讼的,你把当天晚上的事情,和杜先生从头到尾说一遍。」李明珠道。 李明珠一说,一直跟着的五个人顿时一惊,朝杜九言看到,姜姨娘不敢置信地道:「讼师吗,给夫人辩讼的?」 「嗯。」李明珠道:「你们先不要多问。让金秀将当晚的事情是一遍。」 金秀激动地看着杜九言,跪了下来,道:「杜先生,我们夫人命苦,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金秀!」郭夫人道:「说正事,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金秀点头,抬头看着杜九言,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天老爷一下衙就回来了。当时我和夫人真在院子前面翻棉花,听到脚步声,就将棉花收了到房里去了。」 「方姨娘出来迎的老爷,两个人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老爷还说什么胡家,什么送了银子来……让方姨娘收着什么的。」 「然后晚上吃饭,老爷让我们去伺候他和方姨娘吃饭,我们七个人伺候她们两个人,因为方姨娘说她身子不舒服,所以当天姜姨娘炖了一锅鸡汤,我们七个人将饭菜上了,跪在地上伺候吃饭。」 「每天如此,跪在地上?」杜九言问道。 金秀摇头,「也不是每天,老爷一个月大概有十来天是在外面吃饭的。他不在家我们只要照顾方姨娘就好了。等老爷回来,再去伺候洗漱就没事了。」 「嗯。你继续。」杜九言道。 金秀道:「方姨娘吃饭的时候,她有个姐妹被一个富商接出去做妾了,她一定要去吃喜酒,所以央求老爷给她五百两,她要买金镯子金头面。」 「老爷就说什么胡家的银票给你了,你拿去用就是了。」 「方姨娘就很高兴。这个时候,夫人就提醒了一句,说银楼那边来要钱了,还有四百两的欠债,最好还了,否则影响老爷声誉。」 「老爷就说让夫人去还。夫人说她没有钱了,家里的开销大,她所有的积蓄都没有了。老爷就很生气,骂夫人败家,那么多家资就给她败光了。」 「其实,除了两位小姐出阁,夫人一人在箱底压了两万两以外,余下的三万两家底,都是老爷今日拿一点买字画,明日拿一点买个妾花了。夫人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 「老爷当时就怒了,端起一锅才下灶的鸡汤泼夫人。乔妈妈抱着夫人的,那一锅鸡汤从乔妈妈头顶……」金秀说着泣不成声,趴在地上,说不出来了。 金印跪在金秀的身边,「乔妈妈的头髮和脸皮都剥了一层,夫人也烫醒了。夫人要去找大夫,老爷说不行,死了一个婆子,埋了就行。」 「我们六个将乔妈妈扶着出来,凑了银子请大夫回来。」 「但是没有用了,乔妈妈不过一个时辰后,就活活疼死了。上半身就像……」金印道:「乔妈妈是夫人的奶娘。夫人出生生母就去世了,是乔妈妈将她养大的。」 「夫人受不住,抱着乔妈妈的尸体,在房里坐了整整两个时辰。」金印擦了眼睛,腰板跪的直直的,「我们五个人陪着,就在旁边哭,什么都做不了!」 杜九言走在房里,手扶着床沿,打开了柜子的门,里面只有七八件男人的衣袍,大概是那位方姨娘出事后,就带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她关上柜子门,身后又换了一道声音,伴着女子低低的抽泣声,道:「夫人将乔妈妈的腰带抽下来,让我们在房里等着,她要去将老爷杀了,和他同归于尽。」 「我们害怕。」姜姨娘道:「夫人就说,今晚如果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让我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自己去。」 「我去了。」金秀道:「夫人一个人杀不了老爷,我得去帮她。」 「然后我也跟着去了。」陶姨娘道:「我早就是活死人了,所以愿意跟着夫人一起去。」 「我们六个人等在门口,趁着方姨娘起夜上茅房的时候,我们进了房间,夫人亲自将绳套,套在老爷的脖子上。老爷醒了……挣脱,我们合力死死拉住。」 「老爷骂我们,我的心当时都要跳出来了,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什么都想不了,只能跟着夫人,死死抓住绳子,死死拉住。」 「老爷不动了,我们又死死拉了一会儿,才瘫在了地上。方姨娘回来吓晕了,就倒在门口,我们没管他。」 「夫人让我们五个人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就去报官,官府问起来,就说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们……我们在房里待到天亮。我不知道夫人怎么和方姨娘说的,反正一口咬定是夫人杀的老爷,没有提我们……我们对不起夫人,我们……我们等着送夫人最后一程,也会随着夫人一起去。」 说着话,五个女人一起跪了下来,垂着头道:「杜先生。人是我们一起杀的,如果我们认罪的话,夫人会不会轻判一点?」 「不会!」杜九言走回来看着他们,「她是主犯从重罚,你们是从犯一样斩监侯。」 「杜先生!」陶姨娘指着自己的一只眼睛,「我这只眼睛,是我进门第三年,他带姜姨娘回来的那个晚上,嫌我挡着他的路,用我的簪子,扎的!」 「对不起。」姜姨娘我这陶姨娘的手,「我要是不来就好了。」 两个看着对方,噙着泪一笑,陶姨娘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不是你来也会有别人来。」 「还有别的伤口吗?」杜九言问道。 193 人性之恶(三) 「有!」姜姨娘笑的悽苦。 五个人,跪在地上,解开衣服。 「老爷咬的。」姜姨娘笑了笑,就好像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两年了,现在不疼的。」 她胸前很美,但乍一看去就发现少了什么。 陶姨娘露出的胳膊上是火钳烙的疤,三个丫鬟身上则是旧伤叠加,金秀转了个身,就看到她后背上,不知用什么纹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贱人! 杜九言忽然明白,为什么几个丫鬟不嫁人,因为这样的她们,像是一个满身漏洞的娃娃,她们根本不敢嫁给任何人。 「我他娘的!」窦荣兴一拳打在门上,「这个畜生!」 说着,跑了出去,蹲在门口的墙角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郭夫人早就听说了,可看到两位姨娘的伤还是第一次,亦是撇过脸去,低声哽咽着。至于李家的两个女婿,震惊的面色发白,摇摇欲坠,随着窦荣兴奔出了门。 李明珠和李明兰抱着五个人,七个人抱头痛哭。 「天气冷。」杜九言和五个人道:「将衣服穿好了,免得受凉了。」 五个人哭了一通,互相整理着衣服,杜九言将五个人扶起来,道:「你们休息着,我先去衙门送诉状。」 「杜先生,您接我们的讼案是不是,那……那我们夫人一定能救出来吧?」 「在律法之内,除了皇帝,谁不能让她无罪释放。」杜九言遗憾地道。 几个人面色发白,李明玉道:「那……那轻判呢,就算是直接砍头也比凌迟好啊。」 「此事我会看着办的,到时候应该有需要你们的地方。」 「杜先生,」金秀道:「只要能救夫人,要我们五个人做什么都可以。」 杜九言颔首。这个案子如果从律法的角度没的辩,最多如同李明玉说的那样,从凌迟变成斩立决,给马玉娘一个痛快。 「碰碰运气吧。」杜九言波澜不惊地道:「胆子都放大点,闹出去或许能有别的机会。」 大家跟着点头,郭夫人道:「您能接,我们已是感激不尽,无论需要什么,我们都会配合您的。」 杜九言颔首,和郭夫人道:「夫人也会留在宝庆吗?」 「会!」郭夫人道:「我等案子最后的结果,她生我给她接风洗尘,她死,我给他送陵捧土。」 杜九言点头,又转头问几个人,「等闲理一理你们所知道的,你们夫人做过的善事,事无巨细,我都需要。」 「以及李大人的私物,比如来往的帐册,信件等等!」 几个人对视,都跟着点头,道:「好!我们今晚就开始,一定细细写下来。」 「好。」杜九言颔首,走道窦荣兴面前。 那么大一个男人,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墙角,抬头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杜九言拉他起来,道:「我们去衙门。」 姚启新跟在后面。 「九哥!」在窦荣兴年轻的生命里,第一次见识到李执这种人,「这案子……要怎么辩?」 杜九言道:「大道走不通,那就走歪门邪道啊。」 窦荣兴一怔,「歪门邪道?你要劫法场?」 杜九言抚额,白了他一眼。 宝庆县衙和府衙相隔不远,姚启新要带着他们悄悄进去,杜九言想了想,道:「不要通禀了,你去敲登闻鼓!」 「敲……敲鼓?」姚启新震惊地看着杜九言,「行、行吗?」 杜九言点头,「我们不需要低调,因为最坏的结果就是眼前。」 在看到李府五个女人前,她还没想好……一个没的辩的案子,还真是个挑战。 「好。」姚启新被她激励的热血沸腾,上去就取了鼓槌,咚咚咚地敲响了登闻鼓。 正门打开,出来两个差役,打眼就看到了姚启新,问道:「姚启新,是你敲的鼓?」 「是!」姚启新捧着状纸,「我要替我岳母马玉娘喊冤,她虽有错但罪不至死。请贺大人开堂重审,酌情量刑。」 差役接了状纸,不耐烦地道:「等着吧。」 说着就进了门内。 三个人在县衙外面等了一刻钟,先前的差役出来,「大人让你进来。」说着看到杜九言和窦荣兴,「你们不能进去。」 「我是姚相公连襟二人请的讼师。」杜九言亮了讼师牌,差役看了一眼她的名字,顿时眉头紧蹙,招手道:「进来吧。」 一行人进了衙门,宝庆县领贺成今年四十四五的年纪,容貌端正,浓黑的双眉间距很窄,眉头一蹙就显得此人非常严肃,不苟言笑。 「案子已经结案了,卷宗也已经送到刑部了,你们现在来翻案,要求重审?」贺成将状纸摔在书案上,怒道:「案子一层层过审送上去,不是你们上下嘴唇碰一下,想翻就能翻的。」 「状纸拿走,此案本官不接。」贺成道。 姚启新害怕,回头看了向杜九言。 「贺大人。」杜九言上前拱了拱手,「马玉娘的案件,您审理的并无问题。但法在外情在内,学生认为,马玉娘案可以再过一遍,酌情量刑!」 贺成眯着眼睛,眉毛连在一起成了一个一字,「你又是谁?」 「在下邵阳三尺堂杜九言。」杜九言拱手道。 贺成眉头一挑,冷笑道:「原来你就是杜九言啊。你在邵阳狂就罢了,居然现在跑到宝庆来了。」 「但你想出风头的打算,要落空了。宝庆不是你邵阳,本官也不是付韬和刘县令,任由你这小儿蛊惑。」贺成道:「本官命你速速离开,就当做没有发生这件事。」 「大人,您这么说然侮辱了学生,也侮辱了您的同僚!想必如今的广东布政使付大人,应该不喜欢有人在背后说他被一个毛头小子蛊惑。」杜九言道。 贺成拍了桌子,「你少和本官巧舌如簧。让您走,听到没有。」 「大人真的不接?」杜九言看着贺成。 贺成道:「不接。」 「好!」杜九言拂袖转身,和姚启新边走边道,「郭庭郭大人既然把刑部那边拦下来了,我们也不怕再耗时间,现在我陪你越级上告,去府衙!」 贺成听着心里一凛,喊道:「站住。」他走过来盯着杜九言,「郭大人走了刑部的关系?」 「大人或许还不知道吧,这个案子就是郭夫人来找学生,学生也是看在郭大人的面子上,接的此讼案。」杜九言道:「恰巧,最近郭大人送桂王回京,正在京中。」 贺成面色很不好看,冷冷盯着杜九言,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就算本官给你翻案重审,这个案子你也翻不出一点浪花?」 「能不能翻出浪花,那是学生的能力和本事。」杜九言道:「现在学生只需要大人您开闸,给个机会。如此,学生不必越级上告,省心省力,大人您也得一个爱民宽宏的名声。」 「最重要的,学生要做的不是无罪辩讼,而是有罪!」杜九言道:「这丝毫不影响大人您的公正。」 贺成早就听说过杜九言的名声,一个讼师狂成这样,实在让他看不惯,但此时此刻她说的没有错,这个案子他如果不同意,依照她的脾性看肯定会越级上告。 最重要的,郭庭在背后支持。很有可能最后他就算不答应,郭庭也会想办法给他施压。 「好!」贺成盯着杜九言,一字一句道:「那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等着你在这坑里,翻出天大的浪花来。」 杜九言拱手,「有此,就有劳大人了。」 「本官今日就上奏,若顺利半个月来回就有答覆,届时,本官在公堂上等着你,大名鼎鼎的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还请大人给我一张牌票,我要查阅卷宗,查探案发现场,提问当时的证人方姨娘。」 「好!」贺成立刻给了她,道:「本官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话落,便拂袖走了。 杜九言看着牌票,和窦荣兴笑了笑。姚启新出了一身汗,低声道:「杜先生,贺成这个态度,到时候上堂的时候,会不会刁难你?」 「刁难我没事,只要他按照律法行事就好了。」 杜九言出了衙门,晚上和郭夫人住在一个客栈内,一连几日她都在县衙查阅卷宗,苗书吏时不时来看看她,有些奇怪地问道:「杜先生,您为什么看以前的卷宗,这些和马伯母的案件没有关系吧。」 「我了解一下贺成审案的手法和思路。」杜九言和苗书吏和善地笑了笑,「你不用特意管我,我再看几份卷宗就回去了。」 苗书吏拱手,道:「杜先生不想去见见马伯母?」 「不用,知道她活着就行。」杜九言说完,苗书吏有些奇怪,想了想又觉得杜九言是知名的讼师,做什么都有她自己的想法和逻辑。 中间,杜九言回去了一趟邵阳,钱道安看见她奇怪地道:「没听到那边传来你上堂的消息,可确定时间了?」 「还不清楚,但这三五天应该就有回覆了。」杜九言道:「我回来办点事,荣兴还留在那边。」 ------题外话------ 当时县令的判词,大概的意思:你夫君打你,你就该忍着,他是天是命。就算将你打死了也是你的错,因为你不够贤惠! 你怎么能反抗而杀他,这简直是天理难容,应该要遭天谴。 我当时看到的时候,也不是震惊,而是气,当天晚上把我家老李摁着打了一顿,出了一口恶气。 他一脸发懵地问我为什么打他。 看他这德行,我心情好多了。 194 雪雨欲来(一) 西南讼行中,也听到了杜九言接了马玉娘讼案的消息,所有人都很震惊,也很不理解。 刘公宰凝眉道:「这个讼案有什么可辩的?她难道请求朝廷同情马玉娘,来宽恕轻判她的罪行?」 「李大人是朝廷命官,马玉娘乃一介妇人。贺成判凌迟,在清理之中。可就算博取了一些同情,一个斩刑也免不了。」王谈伶道。 这不像杜九言的风格,她接讼案,多是胸有成竹,有机可乘。 这一次的案件,可谓是吃力不讨好。 为了一个承认了杀人罪行的杀人犯做有罪辩讼……结果不会如她所愿的。 「可能太想出风头了。」薛然喝着茶,淡淡地道:「此番,自有她苦头吃的。她当所有衙门都和邵阳一样,所有的百姓都能拥护她被她煽动。」 此去,必定灰头土脸的回来。 「就如上次燕京讼师季仲岸,她若不违规,和桂王狼狈为奸,根本赢不了。」薛然道。 刘公宰道:「别急,这个案子她若分寸拿捏不好,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李执是朝廷官员,这个案子如果不判的果断一点,不量刑重一点,如何和朝中那么多官员交代。 当权者,才是真正的律法。 杜九言太年轻,或许她还不明白这些。 刘公宰料定并没有错,宝庆府将重审的文书递交到刑部后,确实引来了不小的震动。 「听说是商贾出身,并未读多少的书,所以三纲五常不懂,才会做出此等失德、泯灭天良之事。」 「正所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位李大人也真是运气不佳啊,寒窗十年好不容易熬到五品,眼见便要升迁,却……却死在妇人之手,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 「刑部肯定会否决的!」 百官感同身受,愤怒不已,为李执鸣不平。 郭庭站在刑部外好一会儿,才进去就看到桂王从里面出来,他一愣,道:「王爷……您、您怎么在这里?」 「顺道,过来看看老朋友。」桂王负手看着郭庭,「你来干什么?」 郭庭就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宝庆重审的文书递交上来了,我看大家的态度,生怕刑部会否决,所以过来看看,走一走关系。」 「你走不通的。」桂王指了指外面,「我饿了请我吃饭。」 郭庭心里有事,拱手道:「王爷,末将还是去试试。至于吃饭,您看能不能改天。」 「我办好了啊。」桂王道:「所以你请我吃饭感谢我就好了。」 郭庭一怔,震惊地道:「您、办了?」 「不是我,你以为你可以?就那一群吃饱了饭只会挑刺的人,你进去能说的通吗?」桂王说着,甩着膀子走在前面,「我要去聚福楼吃,你银子够不够,不够就赶紧去借!」 「够,够!」郭庭立刻跟在后面跑了几步,忽然就听到后面传来有人唿喊的声音,「王爷,王爷您……您怎么能私自动用微臣的章呢,这……这要如何向圣上交代啊。」 郭庭目瞪口呆,摸了摸鼻子跟着桂王走了。 刑部将公文递交到御书房,将批覆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圣上,是微臣疏忽了,实在没想到王爷会去衙门。」 「难得他关注一件事,你就依着他办吧。朕倒是很好奇,能让他关注的案件,到底会有个什么样的内情。」赵煜确实很好奇,「你速速把批覆的公文送出去。宝庆府那边定案再送公文,你直接拿来给朕过目。」 刑部官员应是,让急递铺将公文快马加鞭地送出去。 …… 五日后,杜九言接到了公文,定在十月初十升堂。 她去了找了胡守业。 胡家和苏家定了亲事,现在看到她去,大家就很紧张,胡守业请杜九言进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杜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讼师来家里,他紧张,杜九言来,他更加紧张。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杜九言道:「当时婚姻的讼案我判定后,你是不是写信去府城给李大人了?」 胡守业脸色一变正要否定,杜九言已经道:「此事和你们没关系,也不会有人追究你们贿赂,我只是想请你作证,以证明李大人收了你钱的事实。」 「真、真的没有关系?」胡守业道。 杜九言颔首,「案件主体不是李大人,所以不会牵连到你。更何况他人已经死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干干净净地退出来。」 「好。」胡守业点头,「那……那到时候能退钱吗?」 杜九言摇头,「要不回来。」 「行、行吧。」胡守业也不意外,又想到什么,「那杜先生,我能不能再提个要求。」 杜九言看着他,胡守业咳嗽了一声,「你能不能去调节一下苏家,让他们不要缠着我们?我们真的不想娶那个母夜叉。」 「此事不行。客观的说,那天晚上胡守才和苏知音都有责任,但若要打官司,必然是胡守才输。」杜九言道:「两人其实性格相似,或许能成一对佳偶呢。婚后的感情,都是从相处中得来的。」 「而且,苏家是书香之家,你们是商贾,两家结亲对你们来说是好事。」 胡守业没想到这点,认真想了想还真觉得有道理,就道:「那行吧。杜先生,什么时候去宝庆呢。」 「你十月初九到宝庆永福楼客栈找我。如果我不在,你直接入住即可。」杜九言道。 胡守业应是。 杜九言回家住了两天,初五的时候带着一家人去了宝庆。租了个院子,陈朗带着几个孩子游玩宝庆县城,她则做开堂的准备。 找方姨娘,才知道她已经闻风而逃。不过此人已无所谓,杜九言没浪费时间去查。 十月初九,胡守业到宝庆,下午,杜九言带着姚启新连襟二人以及七八个小厮去了一趟城外。 初十这一日,温度骤降,阴霾重重雪雨欲来。 但衙门外却已人山人海,一是因为邵阳杜九言来宝庆打官司,此人是名嘴,在她手里的案子,桩桩件件都精彩,都说到老百姓的心坎里。 听说她在邵阳,一个人抵得上西南百十多个讼师。 甚至比县令还要受到拥戴。 二则是因为,这件事杜九言是为马玉娘辩讼。 马玉娘杀人事实她自己供认不讳,有证人有杀人兇器以及时间,都非常明确。 这个案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就算是有罪辩讼,也不容易……难道从凌迟之刑退到斩立决? 死不还是死。 所以,这个案子,成了眼下宝庆所有人最好奇的事情。 「吴大人来了。」有人发现,宝庆府知府吴典寅带着郑知州和刘知州往这边来,「吴大人是准备旁听吗?」 不等到答案,吴典寅带着一行人已经进了县衙。 「大人。」贺成拱手,吩咐在大堂内置放了座位,「此案,给大人添麻烦了,实在是杜九言此人,太不识趣了。」 吴典寅摆手,道:「她提出重审合法合理,你答应重审也合法合理,这没什么,不过费点事而已。」他说着坐下来,「还有多久时间,怎么没看到杜九言。」他已经听说了,桂王扮作刘县令就是被杜九言设计抓住的。 所以,郭庭在朝中给杜九言请功,但好心遇到了桂王的阻力,至于有没有成功他还不清楚。 但是他对这个年轻人,很好奇。 「你坐吧。」吴典寅和贺成道:「按规矩办事。」 贺成应是,坐在中堂之下,等了一刻,问苗书吏,「时间没到?」 「还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苗书吏很着急,一般都是讼师现在外面等县令上堂,怎么杜九言这一次让县令等她。 不但贺成,连知府衙门的几位大人都来了。 这迟到,总归是不好的。 胡思乱想中,贺成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一刻,他拍了惊堂木,正要说退堂,忽然,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喧譁,有人喊道:「杜九言来了!」 嘈杂声越来越大,随即,贺成就看到杜九言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外青里白的讼师袍,带着帽子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而在她身后,是一具棺木,由四位小厮抬着,不急不慢的跟着,在棺木之后,是七位披麻戴孝的女人。 北风吹,麻衣鼓动,孝服飘荡,她们垂首行来悲悲戚戚实在太引人注目。 所以,这一路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骚动和震惊。 棺木放在衙门外,一行人随着杜九言进了公堂内。 吴典寅和几位同僚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之色,贺成勐拍惊堂木,道:「杜九言,你到底想干什么,当衙门公堂是你家后院,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身为讼师难道不知道,除了奸讼被告外,女人不得上公堂。你分明就是故意闹事挑衅。」 「居然还抬着棺木!」 「学生杜九言拜见各位大人。」杜九言拱手道:「这一具棺木七个女人,便是今日我要辩讼的所有。还请大人允许,让她们上堂。」 贺成道:「律法之内,朝廷规矩,岂能容你我想要打破就打破,想要更改就更改。」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在堂外。」杜九言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口舌,人在内还是在外并无区别。 七个女人齐齐行礼,站在了公堂外守着那具刷了红漆沾着泥土的棺木。 贺成面色铁青,喝道:「你不要占着自己的名气,在本官这里胡作非为,这里不是邵阳,没有人来捧你的臭脚。」 杜九言不和贺成吵架,拱手道:「还请大人升堂!」 贺成拍了惊堂木,道:「带马玉娘!」他倒要看看,杜九言能辩出几朵花。 ------题外话------ 看文三件事,留言,投票,抢红包! 恬不知耻的提醒! 195 狼心狗肺(二) 杜九言打量着被带上堂来的马玉娘。 相比上一次远远见到,马玉娘瘦的已脱了形,眼窝凹陷双颊高凸几乎只有一层皮包着牙齿,杜九言很担心她能不能再迈一步。 但好在,她蹒跚行来还算稳当,铁链嘎嘎响动后,她木然地跪下来,道:「罪妇马玉娘,叩见大人。」 她声音嘶哑,跪着后身体微微发抖。 门外,李府七个女人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马玉娘,此人要给你辩讼。」贺成道:「她问什么,你仔细想好了回答,休要颠三倒四!」 犯人翻供是各个衙门最忌惮的事。 贺成也不例外。杜九言做有罪辩讼,对罪行她并无质疑,可要是马玉娘翻供,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马玉娘怔了怔,侧目朝杜九言看来,打量了两眼,道:「先生不用费时间了,罪我认了。不过一死,比苟延残喘生不如死要强些。」 她目光灰暗毫无波澜,装满了对人世的绝望。 「试一试吧。」杜九言低声道:「夫人听着便是。」 马玉娘应是,和杜九言行礼,「劳驾先生了。」 「准确说,我今日要做的不是辩讼,而是给大家说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故事。」杜九言道:「河南南阳员外马老爷只有一女,需要女婿入赘上门,继承家业。」 「此时,当年只有十七岁,孤苦伶仃三餐不继的李执出现在马府,他容貌清秀,巧舌如簧,令得马老爷和马玉娘对他印象俱佳。半年后李执迫不及待入赘马府!」 外面传来唏嘘声,有人低声道:「李大人是入赘?怎么没听说过。」 「可能做官后,改户籍了。」 鲜少有人知道李执是入赘。 「入马府后,李执衣食无忧,入有贤妻美婢伺候,出有小厮常随陪伴,生活可谓是从地入天。因为马府家境优渥,没有生活烦恼的李执,开始一心读书。此时有人曾劝过马玉娘,入赘女婿一旦入庙堂为官,势必会觉得入赘的身份是羞耻,到时候肯定麻烦不断,夫妻也会生出嫌隙。」 「但善良的马玉娘却坚决支持李执,她认为以夫为天是女子的本分,丈夫有志气是好事,她一定要支持。」 外面有人道:「那倒是,有功名了子女也受益,嫁人都能嫁的好。」 「于是,李执不管庶务,将一双女儿以及家中所有的事情交给马玉娘,甚至岳丈去世都不曾出面料理后事。马玉娘用自己的双手和能力,为他打造了一个清净的避风港。」 「杜九言。」贺成道:「丈夫读书考功名投效朝廷,妻子理当支持,这是作为女人的本分,你难道还要拿出来,表彰马氏不成?」 杜九言拱了拱手,道:「大人,夫妻是姻缘註定,是结伴同行相互扶持的同路人。妻照顾夫君天经地义,那么,作为夫君他的义务和所谓的天经地义,是什么?」 「是自然保护妻儿,给他们安稳生活。男主外女主内,难道你有异议?」贺成道。 杜九言反问,「男主外?但李大人并没有,他安心待在避风港里,心安理得的享受软玉温香锦衣华服,对于马氏,他毫无付出和贡献!」 「他在读书。」贺成道:「你也是寒窗苦读,难道不知读书需得心无旁骛?」 杜九言没有反驳贺成,而是接着道:「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李执考中了进士,拿着马玉娘的家资,坦然入仕。此后,他就像是山窝里飞出来的野鸡,歇在枝头看见了世间太多的美好,于是,他以入赘女婿的身份,不曾经得马氏同意下,纳了第一房妾。」 「他独自赴任,身边无人照顾,逢场作戏无可厚非。」贺成道。 杜九言看向贺成,道:「大人纳妾,难道不徵求夫人意见?」 贺成一怔,道:「李执当时离家遥远,自然是事急从权。」 「纳妾,有多急?」杜九言噗嗤一笑,贺成脸色一变,不等他说话,道:「如贺大人这般,纳妾都要徵得夫人同意,那么李执作为一个入赘的女婿,却自作主张?这是何等的自私和无耻!」 「入仕后,他就忘记了,他是马府的女婿,他李姓的前面,还有一个马字!」杜九言忽然抬高了声音,「马李氏,对吗,大人!」 贺成冷哼了一声。 「入赘,是男人迫不得已之下的选择,李执也不例外。他得势后,逼迫马氏更改了户籍,他由入赘摇身一变,成了南阳李氏的李执,他为正名甚至还修了家谱。」 「这一切,善良的马玉娘没有怨言,她一心期盼李执能平步青云,一展抱负。为此她不惜违背了已故父亲的遗愿,变卖家资随他到了宝庆,做了足不出户的李夫人。」 「故事直到这里,李大人所作所为还能理解。从男人角度出发,他除了有些忘恩负义自私自利外,并非十恶不赦。那么是什么让马玉娘,在夫妻近三十年后,对当初爱护有加百依百顺的夫君,痛下杀手?」 衙门外,鸦雀无声,所有人仿佛入了迷。大家知道李执,知道案情始末,但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李执和马氏的过往。 「这个李执,真是不要脸。怕人笑话,那你当初不要做人上门女婿啊!现在人家供你读书,你出头了就说丢脸了,这就是过河拆桥,就是陈世美!」 「对,这种人做官也是贪官。」 贺成听着脸色发沉,很不高兴! 杜九言走到马玉娘面前。 「如果仅仅如此,你会杀他吗?你随他来宝庆前,你想过杀他吗?」杜九言道。 马玉娘惨笑着,摇头道:「我若想杀他,又怎么会将家中田产变卖,随他来宝庆。」 「是啊!」杜九言点了点头,「来宝庆后,升为五品知州李大人,是如何逼得他贤惠善良甚至有些愚蠢的妻子杀他呢?」 「是纳妾吗?」杜九言问道。 「不是,虽一开始我不高兴,但后来他再讨妾室时,我已心若死灰,再不过问。」马玉娘道。 「是流连花丛嫖宿酗酒吗?」杜九言问道。 「不是,他嫖宿是常有的事,酗酒也有多年,我早已习惯。」马玉娘道。 「是不养妻女却逼着你拿嫁妆养他养妾供他吃喝玩乐打点上下吗?」杜九言问道。 「不是,我自小锦衣玉食,对金钱从不吝啬,他和我要钱我从不亏待他。」马玉娘道。 「那么,」杜九言大声道:「是宠妾灭妻,让你住在柴房而他却带着买来的妾住在正院,而要你跪在地上服侍,端茶递水,清扫恭桶吗?」 外面一片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宠妾灭妻? 让妻子住在柴房,而他却带着妾住在正院,还妻子跪在地上服侍他们。 「狼心狗肺!」有人骂道:「该杀!」 话落,但却见马氏摇头,「不是!我受苦多年已心若死灰,我能忍,直到死的那天,我从不曾想去杀他。」 「还不是?那是什么,李执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居然还有比这件事更过分的?」 「这简直是猪狗不如!」 百姓沸腾,一个个愤怒不已,这个关于李执真实面目,是所有人没有想到。 是啊,不会有人想到,在李执光鲜的外表下,是一颗腐烂的、恶臭的、令人作呕的躯体和心。 「杜九言。」贺成拍桌道:「不可煽动群众!」 杜九言蹲下来看着马氏,「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你杀了他呢?」 「是……」马玉娘道:「是我奶娘的死。他杀了我奶娘,那天晚上我若不杀他,就对不起我的奶娘!」 马玉娘捂脸哭着。 「杀……杀人?」有人喊道:「贺大人,当时堂审的时候,分明就没有提起这件事。」 贺成拍桌道:「奶娘卖与马府,是终生死契!更何况,此时虽与本案有因果关系的,但并不能改变马玉娘杀人的事实。」 「奶娘,怎么死的?」杜九言这一次没有问马玉娘,而是砖头看向百姓,又看向在场几位大人,「各位大人,可想看一看,马玉娘的奶娘,一个抚养她四十年的苦命女人,是如何死的吗?」 「杜九言,您休要胡来!」贺成道。 她今天来,就是要造势,怎么会听贺成的。 杜九言一挥手,道:「开棺!」 窦荣兴领头,带着马玉娘的两个女婿,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打开了棺材,扶起入葬多日乔氏的尸身。 秀美的华服加身,金光灿灿的陪葬首饰,却依旧掩盖不了,乔氏骷髅一般的面容。 头顶没有头髮,一块赤红已生了蛆虫的头顶,一张没有面皮的脸,迅速腐烂深可见骨。 尸身已臭,模样可怖。 马玉娘嚎啕大哭!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题外话------ 我写的时候也在想,马玉娘可恨吗?可恨的,因为她懦弱无能,从而害死了自己的奶娘。但是这种恨并非是真的很,而更像是怒其不争。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反抗?甚至于,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而在奶娘死后才动手。 其实,她的可悲可恨不是个例,在现代社会依旧有许多这样的女性,何况古代。就算她一开始可以选择,但是她的思想和眼界,框定了她不行。 以夫为荣,以子为荣,夫君当官是多大的荣耀。古代多少女人自己扛起一个家,累死累活就为丈夫读书考功名,这在所有人眼中甚至女子自己,都认为天经地义。 熬出头,他是官她是夫人,这影响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子女,娶妻,嫁女,等等。 所以,真正的「马玉娘」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吧。 196 杀牛之刑(三) 「九月入葬,到今天不过月余,尸体便已经败坏至此。在这初冬,为何会腐烂的如此迅速?」 杜九言拱手,冲着乔氏尸身行礼,窦荣兴将尸身放好,重新盖上棺木。 「是因为她死的时候,被李大人用一锅滚烫的鸡汤,从头顶浇下来,当场便剥了一层皮,那一夜,死的不止李大人,还有马玉娘的奶娘。」 有人吓的哭了起来。 「手段是不是很残忍?」杜九言看向贺成,看向吴典寅,「可是,当时那一锅鸡汤,李大人是要泼马玉娘的,是乔氏救主。」 「一对夫妻,何来如此大仇?」杜九言道:「说起来啼笑皆非。仅仅是因为马玉娘提醒李执,他为妾室赊的金银首饰的帐需要结算了,而她,再也没有能力继续帮他还债。于是,李执起了杀念。」 「一时失手,但并无杀意,你如此说并不客观!」贺成道。 杜九言点头,「如果仅仅是这一次,我想善良懦弱以夫为天的马玉娘,依旧不会杀他。这怨恨是经久积累,如雪上加霜,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给几位大人看看。」杜九言回头,看向门外的七个女人,「什么是人面兽心!」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那七个女人。 忽然,其中五人,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在衙堂的门外,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衣服。 她们面无表情,她们腰板笔直,她们目不斜视,静静看着公堂上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在冷冽的初冬,五个女人弃了一切…… 但并没有人觉得她们的行为惊世骇俗,因为她们身上的伤痕更令观者震惊。 「天!」有女人惊唿一声,「这、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在这一身带着惊恐的哭声中,人们看到少了ru头满身刀痕鞭痕的小巧姜氏,看到了瞎了一只眼睛,胳膊骨头已经扭曲变形,双腿布满烙印的陶氏,看到了金秀三位婢女身上的遍体鳞伤和触目精心的两个字纹身。 贱人! 杜九言转头看着贺成,「这就是饱读诗书的,这就是道貌岸然,这就是所有人眼中光鲜亮丽的宝庆知州,李大人这六年来的所作所为!」 「试问,这天下你们可曾见过这样的畜生?」 「忘恩负义,自私自利,家暴,杀人!马玉娘在走投无路,被逼入绝境的情况下,在目睹奶娘惨死的情况之下,所做的反击。」 「各位!」杜九言拱手,和五个裸着的女子一起,看向百姓,「换做你们,会怎么做?」 「杀!」 「都是一死。和他拼了!」 「这个畜生,只是勒死了太让他舒服了,应该凌迟,一刀一刀的割了他的肉。」 「是该死。」杜九言捡起衣服,一件一件给她们穿上,「可是,事实上是,就算是个畜生,杀了也是触犯了律法,也要担负律法的责任。」 她给她们穿好衣服,走到正堂,拱手向贺成,语气急转,高声道:「但是,却可以酌情量刑,马玉娘罪不当死!」 「请大人上奏,判马玉娘笞三十,赔银十两!」杜九言说完,冲着贺成一行礼。 打死一只有主的牛,主家来告占全责,便会笞三十赔银若干。 杜九言这是将李执比喻成一头牛。 贺成勐然站了起来,喝问道:「你说什么?」 「笞马玉娘三十,赔银十两!」杜九言昂首道。 「杜九言,那是一个人,一个人!」贺成指着她怒道:「李大人就算有错,可他也是人。更何况,他还是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朝廷培养一个五品官员,要费多少人力财力?」 「你可知道,一个李大人从官十多栽,为国为民做了多少事。这样的人,就算生活作风上不好,可瑕不掩瑜,他对天下对百姓是有功的!」 「马玉娘一介妇人,杀了对国家和百姓有功之臣,不但该死,而且应该重重惩罚,以儆效尤。」 「马玉娘。」贺成指着马玉娘,怒道:「当日本官判刑时就曾说过,今日不烦再和你,和天下那些愚蠢无知的妇人说一遍!」 「夫乃妻纲,李大人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做事,其中辛苦不是你等无知妇人就体会和了解的。就算他吃酒生气,偶有动手失了分寸,你也应该规劝,忍耐,决不能心生怨念。」 「如此,才是女子本分!」贺成拍了惊堂木。 里外又安静下来了下来,忽然,杜九言爆发一阵大笑。 「杜九言,你休得无理,不要以为你有功名在身,本官就不能治罪于你。」贺成道。 杜九言道,「大人误会了,学生笑不是笑别的事。而是这瑕不掩瑜……学生觉得李大人这瑕有点太大了,几乎看不到他玉的本质了。」 「什么意思。」贺成怒道。 杜九言伸手,窦荣兴提着个包袱交给她,她提着站在公堂上,将包袱一抖,哗啦啦掉下来一地的信件和帐册! 她随手从地上抽了一封信出来,「这封……是新化某位乡绅的信,信中只言片语不足念叨,但附言却很有意思。」她扬眉,大声道:「今附银票一千两,请大人吃酒!」 她说着,将信递给苗书吏,「劳驾给各位大人看看。其中有名有姓,要核查很容易。」 「这一封,八百两齣自邵阳胡府。若各位大人存在质疑,可以请胡守业上堂作证。」 贺成传了胡守业,胡守业将始末缘由说了一遍,便退了下去。 几位大人的脸色就开始不好看了。 「这一封,扬州瘦马尽情享用。」杜九言挥了挥信。 「这一封五千两!啊,这事儿有点大,似乎和粮仓有关。」杜九言奉上信给吴典寅,「贺大人想必来不及看,请吴大人过目!」 吴典寅接过信,顿时面色大变,满面怒容,低声道:「城南粮仓的粮食,是他和人狼狈为奸偷换出去了。」 「可恶!」郑知州也惊骇不已。 要知道,两年前宝庆府所有在职官员都被圣上训斥了,罚俸半年。 此事他们怀疑内部有鬼,但没有想到会是李执。 「肉,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疼。」杜九言又拿出一叠信,「这一叠四封信,出自李大人之手,想必各位能辨识出字迹。」 「写的什么呢。」杜九言看了一遍,「和学生还有点关系。月前学生和刘大人审了严氏父子杀人案。李大人得了严智钱财,接连写信去县衙给刘县令,威胁他将严智放了,不要再管此事。」 「拿来我看。」吴典寅接过信,脸色骤然发白,看向杜九言,低声问道:「当时的刘县令,是谁?」 杜九言无声地道:「桂王。」 「混帐东西!」吴典寅将手里的信拍在桌子上。 贺成面上也是五颜六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贺大人。」杜九言收了笑脸,大声问道:「如此品德败坏的贪官污吏,真的是对国对民的功臣吗?」 「如此宠妾灭妻,家暴杀人的夫君父亲,真的比马玉娘这样一介夫人的性命珍贵吗?」 「这样,还能用瑕不掩瑜来给他开脱掩饰吗?若真如此,我便对贺大人您感到费解。您是怎样的人,曾读的什么书,让您在看到这些证据和他的作为后,还认为他仅仅是瑕不掩瑜!」 贺成气的站起来,狠狠的瞪着他。 「人的价值不只是他的地位,不是以性别论,而是平等相待,拨开表象去看本质。」杜九言不看贺成,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念到:「从马玉娘出生那年开始,马府都会向当地官府捐曾一百两银子,开设粥铺捐赠旧衣。」 「其后每一年,马府都会做这些事,就算是这两年,马玉娘也依旧会暗中给青衫道观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出面施粥捐赠人救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她做的事或许微不足道,或许不像男子那样惊天动地,可她对国对民真的无用吗?」 「默默无闻的马玉娘,比不上人面兽心的李执吗?」杜九言摇头,「当然不是。马玉娘不偷不抢不侵害别人,她善良单纯默默付出,而李执刻薄,狭隘,残暴无论是为人还是处事,他们都不对等!」 「我若在此说一句,李执死有余辜,会让我这个讼师显得不那么客观!」杜九言目光扫视,大声道:「但是我今日就是不要客观一回。」 「他,李执,死有余辜!」 高声之下,一片寂静,包括堂内的三位官员,看着她面色恍惚! 门外,百姓鼓掌,纷纷响应,喊着道:「对,死有余辜!」 「马玉娘杀的对,这种贪官污吏,死有余辜!」 「凭什么按品级厚葬。我们要将这个狗官畜生拖出来挫骨扬灰。」 群情激愤,声音震天,贺成忽然醒过来,怒道:「住口!如何判定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律法来判定。」又道:「杜九言,你说这么多,就算李执人品败坏,可也不能改变马玉娘杀人的事实,她依旧要处死,为她杀人行径付出代价。」 「是要付出代价,但绝不是死。」杜九言回道:「所以学生请求大人判马玉娘笞三十,罚银十两,以儆效尤!」 贺成指着她,手都在抖,「律法就是律法。不会因为恶人被杀,还是好人无奈,都一样公平公正的判定。」 「是!」杜九言道:「但是法外在,情在内。大人可酌情量刑。她有错,可罪不该死,应该罚,但绝非是凌迟极刑。」 贺成还要说话,杜九言拱手道:「大人不必和学生斗嘴,您只管将今日公堂上一点一滴写清楚,送去京城,自然会有人帮您判断!」 「有的事,不是你现在否定,不同意就能定夺的。」杜九言道。 贺成冷笑道:「你认为,此案朝廷会念及马玉娘,而改成轻判?」 「是!」杜九言道:「学生认定朝廷会改判马玉娘。」 贺成心头不屑,转头看向吴典寅。 吴典寅和他微微颔首,道:「你今晚令人整理好卷宗,明日送到府衙来,即刻送去京城。」 「多谢吴大人!」杜九言拱手! 吴典寅看向杜九言,眉梢微挑,道:「你为何认为,朝廷会重新量刑改判?」 ------题外话------ 百年前,祖师爷修订的律法,在漫长的岁月中,子孙们为了证明自己来过,而修改的漏洞百出…… 所以,别怪祖师爷,他棺材板早就盖不住了。 最后,我很严肃的说一句,如果你在看盗版,请你悄悄看,因为鞭长莫及我也弄不着你。但不要来正版底下刷存在感。你出现先喷得你面目全非然后再删你的留言,嗯,就是这样,一点都不客气。 最后的最后,我很嘚瑟的说一声,这个月的月票好给力,让我挂在前六名挂了八天了,啦啦啦啦……我要唱支山歌送给你们。 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 197 两城一案(一) 她今天要做的,不是让贺成承认她,她要做的是得到一个机会,一个三司会审的机会! 走出宝庆,去到京城,让那些一句话就能决定凡人生死的人,看到这个案子,看到马玉娘。 那么,她们赢的机会,将会更大。 「大人,这世上男子千千万,却不是所有人男子都认为女子微不足道,也有那心疼女子,念她们不易,而恭敬相待的。」杜九言拱手,道:「这世上,也有那生来就高人一等,万人之上睥睨天下的女子。」 「自有明白人,来评判。」 「至于是谁,学生不敢猜度。索性将此案件交出去,让圣上、京中大人们,让天下人来评评理!」 「马氏有罪,可罪当如何?」杜九言道:「请吴大人、贺大人和各位一起等待,莫要早早定论。」 「若天下人在了解本案实情后,还认为马氏罪该凌迟,那么无论是马氏还是她的家人都会心服口服。」杜九言说完,行礼。 她身后的马家的人,也跟着行礼,齐声道:「请几位大人法外开恩,送卷宗入京。」 贺成不喜杜九言此人,他认为作为讼师的杜九言,本堂辩讼脱离律法,全程在博取同情,丝毫没有水准可言。 「本官……」贺成开了口,吴典寅抬手打断他的话,和杜九言道:「杜先生言之有理,就像你说的那样。」 贺成顿时变了脸色,不等他开口,吴大人接着又道:「苗书吏,本官命你速速将卷宗整理出来,明日一早亲自交到我手中。」 苗书吏应是,朝杜九言看了一眼。心中又感动又兴奋,杜九言赢了啊,这个案子她做的是有罪辩护,全程从情感出发,却能做到这一步……他从来不曾见过。 杜九言,果然是杜九言! 天下讼师无人能出其右。 「多谢吴大人。」杜九言不再看贺成,此人目光狭隘,不值得她尊敬和交往。 「你好好养身体。」她蹲在马玉娘面前,含笑看着她,「就算失败了也不过维持现在的状态,可要是赦免了呢?」 马玉娘震惊地看着杜九言,一双手剧烈的颤抖着,眼泪迅速在眼眶聚集,很久她开口道:「谢谢!」 「金秀说您做的酱肘子很好吃,我儿很喜欢吃。我们在外面等您出来,让我和我儿也能有机会,尝一尝夫人的手艺。」杜九言含笑道:「夫人,要保重!」 「好、好。」马玉娘点头,眼泪宛若风吹的雨滴,慌乱过后重重地落在地上,「我、保重!」 杜九言颔首。 「将马玉娘带下去,退堂!」贺成说着,迫不及待和吴典寅拱手,「大人,借一步说话。」 吴典寅去了后堂,不等贺成问,他已经道:「法内情,李执此人虽已死,但作的恶却依旧在。通过此案我会将他所有行径报上去,替天行道。」 吴典寅有吴典寅的考虑,通过这件事,他将李执所有的罪行报上去,甚至于,将一些别人的事也一併加在李执的身上。 一併将这帐结算了,以免事情暴露,他一个失察之责是免不了。 「可是大人。」贺成道:「一个妇人而已,何至于……」 吴典寅顿时眯起了眼睛,不悦地看着贺成,低声训斥道:「贺成,请注意你的言辞,对事对人也就罢了,可你若时时将此话挂在嘴边,届时犯了弥天大错,就休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贺成一怔,忽然想到了太后。太后也是「一介妇人」。 原来如此,杜九言让他将此案原封不动地上报,赌的就是和马氏同样是女人的太后心思? 「大人训斥的是。」贺成不再说,恭送吴典寅一行人从后面出去,他又往衙堂瞄了一眼,杜九言还依旧在,他拂袖气沖沖地离开了。 杜九言正在李明珠几个人交代,「现将乔妈妈的棺木重新下葬,再做几场法事吧。」 「好。」李明珠点头,樊安益接了话,低声道:「杜先生,我们现在就是等了吗?」 杜九言回道:「回去再说。」 「好!」樊安益应是,带着大家抬着棺木,徐徐出了衙门。 外面的百姓并没有散开,大家沉默的让开了一条路,在拥挤的街道上,没有任何声音,乔妈妈的棺木从众人中间穿过,忽然,不知道是谁是手伸过去,低低的道一声,「我来帮你们。」 「我来。」 「我来。」 「我扶后面。」 一时间,乔妈妈的棺木,被抬了起来,扛在十几个人的肩膀上,高高的穿过宝庆城。月前,乔妈妈死后,虽送了陪葬,却依旧是一口薄棺草草埋在城外,没有人送终没有人摔丧,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世上。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那么多只手托着她,让她堂堂正正的,什么都不用害怕,去一个没有虐待和恐惧的地方。 「多谢!」金秀几个人跪在人群后,磕头,「谢谢大家。」 「谢谢了。」 有几位妇人将她们扶起来,哽咽地道:「都是苦命人。人一死这一世的孽债就了了,来世她一定会投生到富贵人家,衣食无忧一辈子荣华富贵。」 棺木一点一点走远,杜九言沉沉嘆了口气。有妇人走过来,满目期望地看着她,「杜先生,马氏……会没事吧?」 杜九言含笑答道:「尽人事听天命。」 「杜先生,您……您真的认为马氏罪不该死吗?」另外一位妇人走过来,小声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是啊。罪不当死。」 「可贺成说妇人命贱,就算是丈夫打骂,也该忍耐,顺从。是……是这样吗?」 杜九言打量着说话的妇人,三十岁的年纪,很瘦,头髮梳的也不规整,人看上去恍恍惚惚的。她顿了顿和对方道:「不是,这世上谁的命都不贱!」 妇人眼睛一亮,点着头,不停地道:「是、是、是的。」呵呵笑了起来,冲着杜九言行礼,道:「杜先生,谢谢您。」 「杜先生,这几天你还在宝庆吗?」 杜九言道:「后天回去,等京城的消息。」 「杜先生,您住哪个客栈,我们……我们能找您吗。」 「杜先生。」忽然有个男人沖了过来,看着她哭着道:「杜先生,那个李大人太畜生了。我……我今晚能将他尸体扒出来,挫骨扬灰吗?」 杜九言左右四顾:「谁在说话,听不见,人太多了,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说话的男子顿时明白,笑着点头,招唿兄弟去扒坟。 当夜,已经入葬的李执,被人刨了坟,鞭尸,割肉丢在了臭水沟里。 就连贺成府中的几个门,也被人泼了大粪,臭不可闻! 贺成气的站在街上,浑身发抖。 压抑着好奇等待结果的宝庆,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七日后的京城,却如同油锅入了冷水……覆审的卷宗由刑部众人看过之后,顿时分成了两派。 一小部分人,在了解了原委后,觉得马玉娘虽犯了杀人之罪的,但情有可原最不该死。 一大部分认定,律法就是律法,李执再十恶不赦,也不该是由马玉娘来结束他的生命。 郭庭收到自宝庆寄来的信,信是杜九言亲手所写,细细说了当日重审时的情况,以及告诉郭庭,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做。 「乔岭。」郭庭将信收好,「你随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大人?」 「扎纸鸢。」郭庭道。 十月十八的早朝,赵煜一如往常坐在龙椅上,听百官奏禀各部事宜,刑部分管湖广道的钱侍郎出列,拱手道:「圣上,日前宝庆府马玉娘杀李执案重审,卷宗已由送至微臣手中。」 赵煜想起来,这个案子桂王很关注,便问道:「嗯,重审结果如何,有新的结论?」 「是!本案讼师杜九言请求朝廷,判马玉娘笞三十,赔十两纹银。」钱侍郎道。 赵煜一怔,下面百官顿时也嗡嗡的问道:「杀一个人,笞三十下,这……杀头牛都要比这量刑重吧,这……这简直是开玩笑啊。」 「朕看看。」赵煜说完,薛按下来取走卷宗奉给他。赵煜先是一目十行,随后则又回过头来,细细看,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来,凝眉道:「为何前面判牍上,不见这些事?」 贺成的判牍,通篇都是批判马玉娘大逆不道,却并没有提马玉娘的杀人动机和夫妻二人的恩怨。 「贺县令可能是觉得这些和马玉娘杀人事实并未干系,不影响案件结果,所以没有详细赘述。」钱侍郎道。 赵煜正要开口,忽然殿外侍卫进来回禀,道:「圣上,宫门外送子娘娘现身了。」 「什么?」赵煜没听明白,侍卫便又说了一遍,他起身道:「出去看看。」 便带头出了殿门,站在高高的金銮殿外,一眼就看到送子娘娘徐徐飘在空中…… 「这谁做的?」赵煜蹙眉,吩咐道:「不知是哪里的道士,装神弄鬼,速速将人擒了。」 侍卫应是而去,出了宫门,就见街面上许多百姓在叩拜,说送子娘娘显灵,几个侍卫追寻娘娘像方向而去,忽然就听到一阵喧譁,几人抬头去看,就见空中娘娘像腾腾起了火,转瞬之间化作灰烬青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这怎么回事。」 「是送子娘娘生气了。因为宝庆最近出了个案子,一个妻子饱受殴打疾苦后,受不住失手杀了当官的夫君,那边的县令判妻子凌迟之刑,还以此警示世间妇人,就算被打也该忍着,因为女人的命贱!」 说话的人在人群中说的,四面左右无数人听到,顿时引起一阵渲染大波。 「女人命贱?这话也说的出口,他祖上没女人,还能有他这个狗官!」 「就是。天天被打,谁不反抗?」 一时,这样的人在送子娘娘像烧了以后,穿梭在大街小巷,说完话便又消失了。 「所以,送子娘娘生气了!」众人道:「自焚画像,警示我们。」 不过半刻,燕京满城流言,皇城内,赵煜听完回禀,又扫了一眼手中的卷宗,目露沉思。 198 男人想法(二) 「这分明就是那妇人的家人故弄玄虚。」有主张重判重罚的官员道。 「这怎么故弄玄虚,她不过弱质女流,出身商贾,短短数日她的家人就能到京城,筹谋这件事?」 两方争执,赵煜又翻了一遍判牍,出声道:「此案量刑确实过重,更何况,李执此番不被马氏杀死,朕也会砍他的脑袋。现在倒给朕省事了。」顿了顿又道:「朕看,从轻发落改判……」 「圣上。」赵煜话刚落,薛按从后面悄悄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太后娘娘听说了这个事了,说让您得饶人处且饶人。马氏虽犯了罪,可要不是逼急了,又亲眼见到亲人惨死,她也不可能做出杀人之事。」 「既然李执该死,那就让他死了便是,活着的人就好好活着吧。」薛按传达太后娘娘的话。 赵煜凝眉,「太后娘娘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兴许是方才送子娘娘画像自焚的事,太后娘娘听说了。」薛按道。 「这个杜九言,朕怎么看着名字很熟悉?」 「郭大人刚刚为她请奏表功,还有几月前她守住了新化,太后娘娘给她下了表彰懿旨,鲁阁老还赠了一副字呢。」 赵煜立刻想起来了,颔首道:「这位讼师很是不错,不但心有大义保家护国,更有出色的辩讼能力。」 赵煜颔首,「那就依太后吧。」他说着微顿,和众人道:「此案就按照这位杜九言杜讼师的建议,笞三十,赔宝庆县衙十两纸赎。」 话一落,百官譁然,你来我往你请我奏,顿时议论起来。 「圣上!」内阁次辅,大学士任延辉拱手上前,道:「夫妻和睦举案齐眉者,其实并不多。生活中有口角矛盾多不胜数。如果此案马玉娘轻判,这不就等于告诉世人,夫妻间若发生了口角,就可以趁着对睡着将对方杀了泄愤。」 「夫妻同床共枕,一个桌子上吃饭,想要杀了对方轻而易举。若是这样,那天下那么多感情不睦的夫妻,彼此岂不是要日日提醒吊胆。再难同心齐心?」 「所以,微臣认为此案不能轻判,这对于世人来说,就是一个错误的暗示。甚至于,这很有可能成为一个灾难性的开头。」任延辉道。 赵煜眉头微拧,微微颔首,从这个角度出发,确实如此。他开口道:「任爱卿,你没有弄清楚,这个案件轻判的本质在于,李大人的人面兽心,对马玉娘以及家中女子的长期虐待施暴,致使马玉娘走投无路,而绝望反抗。」 「圣上所言甚是。但这天下如同李执这样的男人还有很多。他们藏在很多角落里,关起门来在黑暗中暴力,虐待。」任延辉道:「一旦这个案子轻判后,他们就会知道,就算自己被妻子杀了,朝廷也会酌情轻判,那么他们可能会怎么做?」 「杀了妻子。」有人低声道。 任延辉颔首,「所以,此事如何判,还请圣上慎重考虑,以免造成动盪。」 赵煜眉头微拧,正要说话,钱侍郎上前冲着赵煜行礼,又和任延辉拱了拱手,客气地道:「大人所言没有错,如果只是简单地对外宣称马玉娘的案子轻判,仅仅是因为她被逼无奈,那么定然会引起极大的动盪。」 「但微臣和同僚不会如此简单粗暴。让世人误会。」钱侍郎道。 任延辉拂袖,睨着钱侍郎道:「不管你如何办,此案的后果一定会有,且,一定不是你能承担的。」 钱侍郎拱手,「刑部办事多年来还不曾出过恶劣的结果,请大人放心。」 「本官确实放心不了。」任延辉道:「这种事只有防患,绝不可事后再收拾烂摊子。」 他话落,对面又出来两位官员,任延辉身后则也跟上了两位…… 一时间双方就这个案件,在金銮殿上唇枪舌剑,争执了起来。 「圣上。」安国公出列,提议道:「既然两方争执不休,又难以估算结果,依老臣看,不如将马玉娘和那位讼师一併请到京城来。」 「三司会审。这样天下人也就明白了案件的经过,圣上和各位大人,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判断的时候就会更加客观。」安国公道。 赵煜顿了顿看向任延辉。 「安国公所言,微臣没有异议。」安国公在中间调剂和了稀泥,任延辉当然不能不给面子。 钱侍郎那边也顺势拱手应是。 「那行。」赵煜没什么意见,一个案子多用点时间,是好事,「钱侍郎,此事就交给你办,令他们月前启程,年前务必到京城。」 钱侍郎拱手应是,「微臣下朝就去办。」 城中,送子娘娘庙外,郭庭拿着一堆草,手中的火摺子火星跳动,他惊讶地看着手下,问道:「圣上说三司会审?」 「是!」乔岭道:「属下在金水桥桥边等着,亲耳听见那些大人一边走一边议论的。」 郭庭顿时高兴起来,将稻草和火摺子丢了,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圣上金口玉言不可能再更改。我速速给九言写信去。」 说着,两人匆匆回了住处。 …… 宫中,太后看着桂王,没好气地道:「……那什么县令,他是就事论事,说是马氏命贱。你少在这里和哀家挑拨离间。」 最近桂王很乖,所以太后看儿子越发顺眼。 「娘,您是没看判词,要是看见了就知道,他不是对马氏说的。」桂王道:「反正,这什么狗官,我看着很不顺眼。」 太后哭笑不得,「那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罢官啊,一年年俸禄养这种人,还不如养头猪!」桂王靠在太后的软榻上,腿架着一抖一抖的,手里拿着叉子,旁边是一桌子切好的各式各样的水果。 「我看你才是猪!」太后盯着儿子道。 桂王眼前就划过杜九言的脸,嘴角就勾了勾,太后很惊奇,这孩子居然没有回嘴,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当猪也这么开心?」 桂王坐起来,道:「我这是不和您计较,只要您高兴,想骂什么就骂什么,反正我也是你亲生的。」 「这孩子。」太后被气笑了,钱嬷嬷进来,道:「王爷,您晚上想吃什么,奴婢这就要开始准备了。」 桂王惊愕地道:「嬷嬷,午饭还没吃,您就问晚饭。我真是要成猪了。」 「哪有这么好看的猪。」钱嬷嬷掩面笑着,「您不知道,那奴婢就捡着您爱吃的做了。」 桂王倒回去,四仰八叉地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娘。」龚大姑姑进来,回道:「宝庆府的那个案子,圣上和各位大人商量了,说要将犯人和讼师一起请到京城三司会审。」 太后不解,「卷宗不是写的很清楚吗,何必多此一举。天气这么冷,坐车走千里路很辛苦。」 「是安国公提议的。当时任阁老和刑部那边正吵着,安国公就说这个法子了。」龚大姑姑道。 朝中的人都知道鲁章之和任延辉,一个首辅一个次辅向来不合。 而安国公,就是这两个人中间的调剂。 太后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这倒是他的作风。」说着想起自己儿子来,「你不是很关心这个案子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桂王打了哈欠,「累了,我睡觉去了。」 他说着,背着手晃晃悠悠出去,钱嬷嬷在后面喊道:「王爷,一会儿奴婢让人将吃食给您送去,您看千万不要在外面随便对付着吃饭。」 桂王应了一声,走了。 「这孩子,」钱嬷嬷回来和太后道:「要不,把厨子再给王爷配上吧,厨子和小厮的例钱,奴婢来给?」 太后白了她一眼,「你就让他饿着。也不知道像谁,抠成这样。」桂王有王府,宫里一应给他配了厨子和内侍服侍,但这些人每个月的例钱要从他的俸禄里扣,于是王府开了一个月后,他愣生生说不需要,把这些人都退回来了。 至此,桂王只要在京城就会在宫里打秋风。 「像先帝啊。您不记得了啊,先帝一副药非要煎四次,说还有药味不能浪费呢。还有衣服,那龙袍是您进宫来的时候做的,一直穿了七八年实在是穿不了了才丢了。」 太后想起以前夫妻点滴,笑着道:「还真是,但先帝只对自己抠,对别人可不抠。」 「那是对您。您还记得当年哄朝中百官捐书,大家回家把书都准备好了,先帝又说书房太小了,让大家先捐钱修书房来着。」钱嬷嬷道。 太后哈哈大笑,颔首道:「对,对,哀家记得这件事。」 主僕二人兴致很好地聊着以前的事。 桂王绷着脸负手往宫门走,顾青山在内卫所喝茶,看到桂王出来,忙跟了上来,「爷,您今儿不在宫里吃饭了?」 「嗯。」桂王板着脸,顾青山就小心翼翼地道:「爷,您这是受气了?」 桂王没说话,等出了宫门,忽然回头冲着顾青山阴则则地道:「那小儿,要来京城了。」 「啊?」顾青山道:「杜九言要来京城,那……那王爷你打算报仇吗。」 桂王哈哈大笑,道:「当然报啊,邵阳是她的地盘,到京城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王爷,那……那您不走了啊。」顾青山道。 桂王摆手,「大事先放一放,等小儿来了以后再说。」 桂王很高兴,一边走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起杜九言的腱子肉,凝眉道:「爷回去练功去!」 ------题外话------ 桂王好开心,想要唱山歌! 199 谢谢跛兄(三) 杜九言在宝庆知府衙门,吴典寅将刑部的公文给她看。 他道:「让你们月前就要出发,年前到京城三司会审。今天都二十二了。你速速回去准备一下,二十八就到宝庆来,否则年前到不成京城。」 「这还得路上快马加鞭。」吴典寅道。 等到了!杜九言差点笑出来,但她还是道:「大人,能不能不去呢。」 吴典寅就摇头道:「不行。这虽是刑部公文,但却是圣上在金銮殿定的,你没的选择。」 「天这么冷,骑马得多冷。」杜九言咕哝道:「马玉娘身体又不好,要是路上坚持不了怎么办?」 吴典寅道:「杜九言,此事本官会考虑到的,现在你速速回去准备去京城的事。」 「是!」杜九言将公文交给吴典寅,想了想又回头道:「贺大人去不去?」 吴典寅顿了顿,道:「去。他此番去正好述职,一併办了。」 「那可能危险了。」杜九言笑盈盈地去了李府,姜氏给她上茶,听完杜九言说的话,五个人又高兴又担忧,「先生,夫人身体那么弱,路上很有可能熬不住。」 「你们去准备一辆舒服点的马车吧,到时候让她坐马车里。」杜九言道。 「那……那我们能跟着去服侍吗。」金秀道:「先生和夫人路上都要人照顾,不然我和金印随着一起吧。」 杜九言颔首:「你们都是证人,都要去。」 「还有。」杜九言道:「将李大人生前所有与人来往的信件,尤其是和京城信件,都找出来带上。」 五个人应是。 杜九言回客栈收拾了和窦荣兴一起回了邵阳。 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大家去德庆楼吃饭,钱道安道:「要不,我们和你一起去京城?」 「嗯,我……我还是当年春闱去的。」窦荣兴道:「算起来,有好几年了。」 宋吉艺一脸的兴奋,「我、我、我根、根本、没、去、去过。」 「马玉娘的案子,你认为去了京城后,能有几分把握?」周肖问道。 「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杜九言道。 「九哥,带着我们吧。」窦荣兴眼巴巴地看着杜九言,「我们会成为你得力的帮手的。」 宋吉艺在一年点头如捣蒜,「对、对!」 「也行。难得出门,就顺便游玩一番。」既然大家都去,那她就将儿子一起带上。 宋吉艺蹭地站起来,「我、我、我、我要、」他说了一半,董德庆上来,讥讽地道:「你要什么,媳妇儿都没有。」 「啊?」宋吉艺不解。 周肖噗嗤笑了,以扇子掩面。 大家都看着他,一副你懂你不简单的表情。 「误会,误会!」周肖看着董德庆,「菜还没好,九言赶了一下午的路,早就饿了。」 董德庆点头,「一会儿就上。」说着咕咕哝哝地叮嘱道:「记得付钱!」 便下去了。 吃过饭,杜九言提着打包的点心回家。小萝蔔和花子还有闹儿正趴在桌子上写字,陈朗靠在一边正在读书,跛子房间的灯亮着的……她一下就觉得踏实起来,咳嗽了一声,道:「有没有饿?」 「爹啊。」小萝蔔丢了笔,像小鸟一样飞了过来,抱着杜九言的大腿,「爹啊,我好想你啊。」 杜九言抱着他亲了亲,花子和闹儿也跟着出来,闹儿接了她手里的包袱,花子笑着喊了一声九哥,便跑去厨房泡茶了。 「吃过饭了吗?」陈朗扫了一眼她的食盒,「去德庆楼的?」 杜九言点头,大家坐了下来,闹儿将桌子收了,跛子从隔壁过来,打量着她,道:「还以为宝庆人会热情地留客不让你回来了。」 「我归心似箭,谁留都不行。」杜九言扬眉,「有件事要和你们商量,欢迎大家踊跃发表意见,积极表态。」 跛子坐下来,看着她。 「马玉娘的案子,今天刑部核审的公文到了。」杜九言道:「朝廷让我和马玉娘这个月内就启程去京城,三司会审,很有可能会赢。」 「去京城?」花子顿时眼睛一亮,「九哥,我们能去吗?」 杜九言颔首道:「现在出发,今年肯定要在京城过年了。为了第一个年大家能在一起,不如我们一起去吧。顺便一路游逛。」 「我去!」花子道。 「我也去,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小萝蔔举手道。 「我……我都可以。」闹儿道。 杜九言就看着陈朗和跛子。 「我就不去了。」陈朗含笑看着他们,道:「家里没有人也不行,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花子道:「先生,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啊。」 「不无聊,等再冷点我去矿山,在那边就不无聊了。」陈郎道。 杜九言猜到了陈朗不去,他从京城出来的,定然有原因让他不想回去,她又转头看着跛子,「你呢。」 「哪天启程?」跛子问道。 杜九言回道:「吴大人说二十八启程,还有五天。」 「那我去准备一下。」跛子说着就起身,道:「我二十七的时候回来,你们自己准备一路上的要用的东西。手炉,木炭还有衣服。马车的话,去买一辆,到时候我来赶车。」 「好。」杜九言点头,跛子回房取了剑转身就消失在院子里。 大家沉默了一下,闹儿道:「那、那我也留下吧,我陪着先生。」 「闹儿哥,你真不去吗。京城很好玩的。你记得不记得,马师兄去过一次后,回来和我们整整吹了一年的牛皮。」 闹儿点头,「一定还有机会的。我和先生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行,我们是自由民主的家庭,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杜九言道:「那就先睡觉,明天开始,准备去京城的东西。」 第二日一早,蔡卓如来了,听到她们要去京城,顿时道:「……不用去买马和车了,这个时节也买不到好马,我家中养着十几匹马,我让人赶过来,正好给你们用。」 「谢谢蔡叔叔。」小萝蔔抱着蔡卓如,「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 蔡卓如失笑,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嗯,那你一定你要记得,而且,还要带很贵的礼物才行。」 「嗯,嗯。」小萝蔔点头不迭,「一定非常的贵重。」 贵和贵重的含义可不一样,蔡卓如也不拆穿他,抱着他看着杜九言,道:「要不要我提前给你们安排?这一路上的府县,我们几乎都有铺子。」 「我觉得你在炫富。」杜九言道:「我这次是出公差,朝廷会安排食宿的。」 蔡卓如颔首,从怀里拿了银票给她,「这四千两给你。还有三千两我就作为你再投的钱了。」 「都不问我意见啊。」杜九言坦然地收了,叠吧叠吧放荷包里,小萝蔔眼巴巴地看着,「爹啊,你……你带这么多钱,路上不安全。」 杜九言道:「没事,我的钱别人偷不到。」 小萝蔔嘟着小嘴哦了一声。 用了几天的功夫,大家将带的东西准备好,跛子二十七的早晨回来了,脸上是浓浓的疲倦,杜九言站在院子里打量着他,「你……这是和情人告别去了?」 「你跟我来。」跛子白了她一眼,推了自己的房门,杜九言摸了摸鼻子跟着他进房,跛子将门关上,从包袱里拿了个东西出来递给她,「试试!」 杜九言接过来,是一块类似面皮的东西,上面有眉毛眼皮还有鼻子,像……像一张很古怪的肉色人脸面膜。 「人皮?」杜九言问道:「你出去一趟,为了这个?」 跛子颔首,从她手里拿过来,「你别动。」他用帕子将她脸上涂的黑漆漆的青黛都擦了,然后将人皮往她脸上贴。 杜九言抬头打量着跛子,剑眉,凤眸,鼻樑高挺,面容如雕刻师精心打磨过的一样,精緻又完美。 「少年真好看啊。」杜九言心里感嘆道:「幸好我是正派人,不然把持不住。」 跛子撇了她一眼,「知不知道你眼睛很大很亮?」 「准备夸我啊?」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我准备好了,让夸赞来的更勐烈一些。」 跛子淡淡地道:「我是意思,你心里在想什么,从你的眼睛里都看出来。」 杜九言啪叽闭上了眼睛。 跛子轻轻笑着,很想敲她的头,好半天才忍住咳嗽了一声,道:「睁眼!」 面皮贴在脸上,自己的皮肤有点闷,但没有很不适的感觉,仅仅有点不习惯,她走到桌前发现没有镜子,回头看着跛子。 跛子实在忍不住,敲了她的头,「平日的聪明,都是装的吧。」 「是啊,是啊。」杜九言道:「要替我保密啊。」 跛子无奈去她房里将镜子取来,杜九言揽镜照了照,顿时嘴角抖了抖,摸着自己的一对眉毛,「跛兄,这对眉毛……你认真的吗?」 她的脸还是她的脸,但是因为眉毛变浓粗了,眼角的形状改变了一些后……虽然还是她,但是却感觉完全不是一个人。 最多算是两个容貌相似的人而已。 很丑。 「等快进京城的时候,你戴上。」跛子说着,又递给她很厚的一块长条形布料,「这个,拿着。」 杜九言一脸奇怪,抖开布料凝眉看着跛子,又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跛兄,要我怎么写你呢,这么细心!」 「不用。」跛子,开门往外走,走的飞快,「我去衙门了。」 杜九言撇嘴,真是够闲的,连裹胸的布都给她找回来了。 ------题外话------ 哎呀,要明天才能见到面! 跛子兄很紧张,所以要多做点准备。 最后,今天改跳舞,啦啦啦啦……谢谢你们的月票,爱你们… 200 路途轻松(一) 第二日,杜九言和焦三告辞,又去过路府,连着告别了一路,在大家依依不捨的目光中,往城门去。 「杜先生,您还会回来吧?」 「杜先生,京城再好也不如家乡啊,您记得一定要回来。」 「肯定要回来的。」杜九言坐在马上,「过完年就回来。杜某提前给大家拜年。」 说话声中,一行人出了城门,而此时另外一辆车和他们擦身而过,等进了城门,便有许多学子还有薛然等人迎了过来,喊道:「大先生,您回来了。」 「大先生。」 「会长。」 马车里的人应了一声,道:「说不让你们来接。回去再说话。」 众人应是,跟着马车回了西南。 付怀瑾二十岁进西南,从小小的讼师一步一步走到会长的位置,歷经了两朝,前后三十二年。 他不但能力好,更是一位懂的经营的人。 西南在他的带领下,庶务资产翻了几番,学子数量也比以前多了很多,不但如此,西南在朝中的地位,也比以前提高不少,不再像以前,京城百姓提起讼行只知道燕京,却无人知道西南。 付怀瑾下了车,和程公復行礼,含笑道:「我在这几个月,师兄辛苦了。」 「你辛苦了,我整日在家中,谈什么辛苦。」程公復道。 付怀瑾个子不高,但腰板笔挺,远远看着并不像一位年过半百的人,倒和满院子的年轻学子相差无几。 「说起来,我进城的时候,百姓们都在送谁?瞧着依依不捨。是县令卸任?我怎么记得刘县令才来没多久,而付韬已去赴任了呢。」 「大先生,是杜九言。」有学子喊道:「她向来高调张扬,就连出一趟门,都要吆喝着让百姓们去送她。」 付怀瑾微微颔首,「在路上就听说了,刚刚在宝庆辩了马玉娘案,今日出城应是去京城。」 「是!她也敢去,那个案子她全程在博取同情,特别没有水准。」 付怀瑾道:「有罪辩讼,又是证据确凿,博取同情是最好的选择。这个案子她做的很好。」 周围就没有人再说杜九言。 付怀瑾含笑道:「都散了吧,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再聊。」 大家便都散了。 杜九言中午到的宝庆,他们这边连着小萝蔔一起八个人,加上李府五位和姚启新,前后十四个人,三辆马车加上十一匹马浩浩荡荡停在了县衙门外。 贺成从里面出来,看到这么多人顿时一怔,「杜九言,你、你是去办事还是去游玩?这……这成何体统!」他说完,从马车里还露出了一张小孩的脸,冲着他笑。 贺成眼皮直跳。 「不影响办事。」含笑道:「能出发了吗?」 贺成冷哼了一声,没接话,过了一会儿马玉娘从县衙里出来,她穿着单薄的囚服,头髮乱糟糟的堆在头上,脚上穿的也是单鞋,风一吹她立刻打了个冷颤。 「上车!」贺成道。 一辆囚车从侧面出来,驴子拉着的,四面的栏杆,里面铺着稻草。 「夫人!」姜氏几个人拿着衣服被褥过来,「大人,这么冷的天,我们夫人在这样的车里,要不了半天就会生病的。」 贺成冷声道:「她一个死囚,让她有车坐已是厚待。」 「可是……」姜氏还要再说,杜九言已经笑盈盈地开口,道:「贺大人,马玉娘要是死在了路上,您猜到了京城后,谁比较倒霉?」 贺成眯眼看着她,「你故意和我作对?你不过一个讼师,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 「大人,我们一路同行将近一个月。」杜九言轻笑,道:「天寒地冻,地面湿滑,骑马坐车都是有危险的。」 她说着,扫了一眼贺成准备的马车。 「你什么意思?」贺成瞪着她,「威胁本官?」 杜九言点头,「是啊,威胁你了,你耐我何。」说着,她负手走到贺成面前,似笑非笑地道:「现在不在公堂上,我要不要尊称你一声贺大人,全凭我高兴。」 她说着,在离贺成不远的地方,低声道:「一个讼师想杀人于无形,有的是办法。」 杜九言说完后退了一步,优哉游哉地看着贺成。 贺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杜九言冲着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你很好!」贺成道:「你不要落在我手中,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杜九言吃惊不已,「一个伪君子说话也能这么狠?真是让我惊讶啊。」话落,拂袖和姜氏几人道:「大人慈悲,同意你们夫人和你们一起坐车,你们照顾好了。」 「谢谢大人。」姜氏行礼,扶着马玉娘上车。马玉娘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我没事的,您这么和他顶着,会吃亏的。」 杜九言扶着马玉娘上车,含笑道:「不管我顶不顶着他,他都不会让我占便宜的。所以,我不如反客为主,让他吃亏。」 马玉娘深思了一刻,忽然点头,附身道:「杜先生说的言之有理。」 有的人厌恶你,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会厌恶。 所以,不要试图去讨好一个厌恶你的人。 一行人正要出发,郭夫人的马车跟了上来,「杜先生,我和你们同路去京城。」 「那路上热闹了。」杜九言含笑道:「晚上到了驿站,我们可以凑上两桌马吊。」 郭夫人掩面笑着道:「驿站都有马吊。杜先生您可千万多准备点银子啊。」 「是、是!」杜九言拱手。 郭夫人又朝贺成看去,微微颔首,道:「大人心善仁慈,让马玉娘坐在马车里,不至于一路受冻颠簸。我在此多谢大人了,等见到郭大人,定让他亲自向你道谢。」 「不敢,不敢!」贺成一肚子的火正没发,现在又来了郭夫人,他更是不敢怎么样,就挥了手,道:「启程。」 一行几十人出了城。 「冷不冷?」跛子看着杜九言冻的红通通的手,递了手套给她,「马我来带着,你到车里去。」 杜九言很惊讶,「你还有手套?哪里来的?」 「还有这些。」跛子从褡裢里拿出给她准备的皮毛,皮衣还有护膝以及皮靴,「扛不住就换上,没有人会笑话你。」 杜九言道:「让跛兄费心了,多谢多谢!」 跛子轻笑。 晚上歇在驿站,郭夫人让人烧了热水,姜氏几个人服侍马玉娘沐浴,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马玉娘长长松了口气,红了眼眶道:「真是没有想到,我还有沐浴更衣的一天。」 「夫人,」金秀给她擦着头髮,姜氏和陶氏用油膏给他揉着干枯开裂的手和脚,「杜先生说,此去京城咱们赢的机会又多了一些。」 马玉娘问道:「怎么说?」 「她说,要是圣上和京城各位大人都认为夫人您该重判,那就不会让咱们去京城了。现在这种局面,应该是两方争执不下,折中的方法。」金秀道。 马玉娘点头,「这么说很有道理。不过,就算此去不能成功,我也死而无憾了。」 「夫人别这么说,我们都还活着,还会活很久很久。」陶氏道。 马玉娘笑着点头,门口有人敲门,金印去了开了门,郭夫人进来,马玉娘起来迎过去,「秀英。」 「姐姐。」郭夫人哽咽道:「要不要给你请大夫来?」 马玉娘摇头,「身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你别担心了。」又道:「这一次让你受连累了,为了我费了那么多心思。」 「你我姐妹,说这些话就见外了。」郭夫人道:「不过,这一次要不是找的杜先生,就算我再去运作找人,恐怕也没有用。」 「你不知道,我家老爷在京中找了多少人,都没有办法,给我写信回来,说不行他就找江湖人劫法场,我被吓着了,就立刻想到了杜先生。」郭夫人说着顿了顿,道:「万幸。」 「是啊。」马玉娘道:「不管结果如何,我也心满意足了。」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觉得李执该杀,这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她没有做错。如果再重来一次,她一定会更早动手,将那个畜生杀了。 「你别怕,我家大人在京城,有他和杜先生,你一定不会有事。」郭夫人道。 马玉娘哭着应是。 隔着一个院子,小萝蔔坐在板凳上泡着小脚,金容正伺候着给他擦脚,笑着道:「小公子的皮肤真白,白白嫩嫩的。」 「姨姨的皮肤也好,姨姨还很漂亮。」小萝蔔道。 金容掩面而笑,「小公子真会说话,不亏是杜先生的儿子。」金容将小萝蔔抱起,给他脱了外套,「你爹去谈事,要不要奴婢陪你一会儿?」 「好啊,姨姨给我讲故事吧。」小萝蔔道。 金容摇头,「奴婢不会讲故事。奴婢给您唱歌听好不好?」 「嗯。嗯。」小萝蔔点头,缩在被子里看着金容。 金容低低的唱着歌,声音没有花子的清亮,但是很温暖,小萝蔔笑眯眯地听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辛苦你了。」杜九言进来,金容摇头,道:「小公子特别乖巧可爱,杜先生要是相信奴婢,这一路就将小公子给奴婢照顾吧。」 杜九言求之不得,忙点头,道:「那就有劳了,他最喜欢和漂亮姨姨一起玩儿。」 金容掩面而笑,退了出去。 「爹啊。」金容一走,小萝蔔一咕噜爬起来,「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杜九言洗脸,转头看他,「什么事?」 「那个……傻乎乎的王爷,在京城吧?」小萝蔔问道。 杜九言点头,「暂时没听到他逃走的消息。」 「那完了。」小萝蔔道:「京城是他的地盘啊。」 杜九言道:「你高看他了,京城可不是他的地盘。」 ------题外话------ 好嗨啊,昨天留言突破了新的记录。给你们点赞,啦啦啦啦! 月票也是,爱你,超级爱!投完月票记得抢红包哈。 201 四方京城(二) 腊月二十三,燕京巍峨的城墙近在咫尺。 跛子赶车,小萝蔔趴在他的肩膀上,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城墙,比邵阳高好多啊。」 「是京城啊。」花子也将脑袋探出来,两个孩子一迭声惊嘆,跛子架着车,笑道:「京城人多,不许乱跑。」 花子和小萝蔔点着头。 「九、九哥。」宋吉艺策马过来,凑着杜九言的脸,歪着脑袋左看右看,「九、九哥,你、你的、新、新脸、更、更丑了。」 杜九言挑着自己浓粗的眉头,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帅、帅气。」宋吉艺道。 杜九言撇了一眼跛子很是不满,跛子忍着笑,低声道:「看习惯了,还挺好看。」 「我认为你是嫉妒我的美貌。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等回邵阳,这面皮借你戴几天。」杜九言道。 跛子低声笑着。 「进城了。」一路沉默的贺成,出了车门,道:「马氏,你到囚车里来!」 杜九言在马背上咳嗽了一声,道:「大人是要造势?」 「你什么意思。」贺成打量着杜九言,觉得她今天的容貌有点不同,尤其那对眉毛,特别碍眼。 至于怎么剑眉变浓眉,他没有多想,也不想多想。 「正是年底,城中採买年货的人多。咱们这么招摇进城还带着囚车,势必会引起围观轰动,到时候被围困在街上,寸步难行。」杜九言拱手道。 贺成凝眉想了想,拂袖又上了车内。 车徐徐进城,穿过车水马龙热闹的街道时,果然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贺成带马玉娘去顺天府衙。 府衙门外,杜九言和马玉娘叮嘱道:「既说了要审,应该就在这几日。夫人不要害怕,这之前别人问什么,你如实答就好了。」 「是。」马玉娘应着。 杜九言道:「想吃什么就用钱,银票贴身放好,不要亏着自己。」 「好。」马玉娘随着贺成进了府衙。 郭庭赶了过来,和大家打了招唿,「杜先生,我们在京中有个二进的宅子,您带着各位先生和家人去住吧。」 「我们都是男人,租个客栈就好了。」杜九言道:「要是方便,让姜姨娘她们几人住你们家。」 郭庭想了想,道:「也行。我家巷子对面就有个不错的客栈,我将院子租好了,那就给你们住。」 这个安排大家都满意,驾着车各自先落脚休息,郭庭和杜九言道:「今日各位先休息,升堂的时间,明天早朝的时候若能定下来,到时候我再来和你说细节。」 「有劳郭大人了。」杜九言拱手道。 郭庭摆手,「杜先生帮忙,应该是郭某感谢你才是。」 「那就不客气了。」杜九言含笑道:「等此案有了圆满的结果,我们在把酒说话。」 郭庭拱手,「那我先告辞。」 「慢走!」杜九言送他出去,回来的时候小萝蔔已经在炕上了。 「爹啊。」小萝蔔很高兴,「这里的炕好暖和啊。」 一路往北走,驿站里就出现了炕,但烧的没有客栈暖和,小萝蔔将自己剥的只剩下里衣,撅着屁股打了个几个滚儿。 「你睡会儿,等睡醒了我们去熘达一圈。」杜九言也是第一次来,方位上这里应该就是北京了,城墙看着有种熟悉感,但却又没有归属感。 对于她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 小萝蔔嗯了一声,滚着滚着,就抱着被子睡成了小猪样了。 她洗漱换了衣服,跛子来敲门,「想出去吃饭,还是叫席面回来吃。」 「你来的正好。」杜九言将面皮丢在桌子上,给跛子倒了茶,两人对面坐着。 跛子凝眉扫了一眼茶盅,又看向她,「茶里下毒了?」 「快了。」杜九言道:「为什么给我做个人皮?」 跛子扬眉,反问道:「你对你的身世和来歷好奇?」 「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杜九言看着他,「如此说来,你和我们相遇并非偶然?」 跛子没说话,他很清楚,以杜九言的聪明,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她只是不想关心过去而已。 「保护我们?」杜九言问道。 跛子面无表情地道:「不是。」 「不是?」杜九言想了想,「那么给我们母子买吃的人,是你?」 跛子点了点头。 「这样啊。」杜九言起来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跛子,「我当时醒来的时候还很奇怪,我以前那么弱,是怎么带着小萝蔔流浪在外这么多年,却没有遇到危险。」 「原来是有你啊。」杜九言敲了敲桌子,「也不对,我和王癞交手的时候,你并没有出手相助。」 跛子看着她,「你需要吗?」 「我额头还有疤,」杜九言扬眉道:「你猜我需要不需要。」 跛子又沉默了一刻,出声道:「当时我跟着小萝蔔离开了。」 跟着小萝蔔? 「这么说,你的目的不是保护我,而是在保护小萝蔔?」杜九言凝眉看他。 跛子失笑,淡淡地道:「以前是。」 这就差不多了,他只要确定小萝蔔不会有危险就好了,至于小萝蔔的母亲是生是死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冷漠啊。」杜九言坐回去,「这么说来,我到京城来,是会遇到认识我的人?」 跛子点了点头,「你要想回去的话,就换回女装招摇半天,便就能认祖归宗了。」 「算了。」杜九言坚决摆手,「我继续自由自在,做我的讼师。」 她认祖归宗?鬼知道是什么宗。 最重要的,她的性别一旦暴露了,讼师就做不成了。 比起和一堆不认识的人生活在一起,她还是愿意带着小萝蔔自由生活在邵阳。 「小萝蔔呢,不会被认出来?」杜九言问道。 跛子摇头,「不会,没有人知道你生过孩子。」 「那好办了!」杜九言将人皮贴在脸上,坐在镜子前面用剪刀修剪眉毛,跛子忍着笑,「你干什么?」 杜九言摆了摆手,嫌弃地道:「眉毛不讨喜,影响我整体气质。」 跛子嘴角抖了抖,起身出去,「等小萝蔔醒了,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你对京城很熟悉?」杜九言问道。 跛子嗯了一声。 「等一下。」杜九言回头看他,眉头微拧,跛子神色也郑重了点,问道:「怎么?」 她道:「你的身份很高贵?很有钱?」 「还行!」说着他就出了门,就听到房间传来杜九言的咕哝声,道:「那还和我装穷!」 跛子笑着回了自己房间。 「九、九、哥!」宋吉艺推门进来,在杜九言面前转了一圈,「我、我、我……」 杜九言点头,「好看。貌美如花!」 「真、真、真的?」宋吉艺抚了抚自己新做的宝蓝色夹棉直裰,他皮肤白脸圆嘟嘟的,穿这颜色显得特别英俊,「我、我、我、我想、」 杜九言点头,「马上就走。」 「好!」宋吉艺滋熘跑了回去,将精心准备的敞篷拿出来披上,又戴了一个玉冠插了一支白玉簪子。 窦荣兴则是一件草绿的夹棉直裰,白色的披风,他气质干净温润,两人往院子里一站,鲜亮夺目,顿时使灰扑扑积雪未化的庭院有了生机。 「唱戏去?」杜九言负手出来,看着两个人站院子里比美,不由揉了揉额头。 窦荣兴笑嘻嘻地道:「九哥,这是京城。穿的太寒酸了会被人看不起的。」 杜九言低头看看自己半旧的天青色的长袍,砸了砸嘴,道:「我靠脸,不靠衣服。」 「九、九、九哥、你、你、你靠、不、不、了。」宋吉艺摇着头,一脸认真地否定杜九言。 小萝蔔跳出来,叉腰道:「我爹帅。」 「嗯。九哥最帅!」花子道。 宋吉艺摸了摸袍子,不服气。 大家打打闹闹的出门。钱道安给杜九言介绍道:「京城是四方的格局,一共九个门,九炮台,九座龙桥……」又道:「皇城在最北。再往前走就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听说那边的房子寸土寸金,有钱也买不到。」 「皇城啊。」花子朝北看去,跛子摸了摸他的头,道:「想去看,明日早点起来去蹲点。」 花子笑着点头,「好啊,好啊!」 「跛子叔,要抱抱!」小萝蔔不想走路,过来抱着跛子的腿,跛子将他提熘起来抱在怀里,问道:「懒虫,走几步就偷懒。」 小萝蔔搂着他的脖子,点着头,「是啊,是啊。」 「承认倒是挺快的。怎么不敢喊你爹抱呢。」跛子道。 众人找了间烤鸭的店,刚一坐下,就碰见了老熟人,对方走过来,拱了拱手道:「杜九言,好巧。」 「季仲岸。」杜九言微微颔首,「看来京城也不大啊。」 季仲岸淡淡一笑,道:「说大确实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你慢用,我告辞了。」话落,去了隔壁那一桌。 就听到那一桌七八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议论马玉娘的案子。 「三司会审用处也不大,多此一举而已。」 季仲岸朝这边看了一眼,慢慢喝茶。 跛子凝眉,杜九言挑了眉头,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你挑明身份后,气势很足呢,一直在斗势。」 「只能说你不了解我。」跛子喝了一口酒,神色悠然,「我一直都斗势。」 杜九言撇嘴。 一桌人高高兴兴,吃的酒足饭饱,出来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雪,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窦荣兴道:「我怎么觉得,京城的雪花都比邵阳大呢。」 「那你不觉得京城比邵阳冷?」周肖道。 窦荣兴嘿嘿一笑。 大家一起回了客栈,小萝蔔和花子去缠着窦荣兴讲故事,杜九言提着热水晃晃悠悠回了房,一推门就看到床上四仰八叉的躺着某个人。 长腿,红袍…… ------题外话------ 长腿,红袍……如果是红肚兜就好了,可以敬请想像一下。小妖精抬起腿一路从脚趾撩上去…… 尽情想像,想的美的,我复制张贴在未来的某一章里,哈哈哈哈! 章节名叫,妖精撩九爷? 202 一个棋子(三) 「好久不见。」桂王翻身,单手撑着面颊,红袍撒在床畔,容貌俊美笑容撩人。 杜九言放了热水,面无表情地道:「你准备对我色诱?」 桂王不屑道:「就你这样的,入不了本王的眼。」 话落,觉得这话很怪,可又想不出哪里怪。 「王爷是断袖啊。」杜九言给自己泡茶,坐在床对面喝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这样的,想必还是很受欢迎的。」 对!这小子是男人,他居然说自己色诱她。他坐起来,将衣服拢紧了,一脸戒备地道:「你休要对我动心,我不会喜欢你。」 「那可惜了。」杜九言放了茶盅,冲着桂王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开始脱衣服,「上次你压我,这次怎么也得换我了。」 桂王吓的蹭的一下站起来,滋熘跑房中间站着,「杜九言,你还要不要脸?你这叫见色生淫。」 「爱情,是不分性别的。」杜九言嫌弃地将他睡过的枕头丢在一边,回头抱臂看他,「王爷,作为年轻人,您太迂腐了啊。」 爱情,不分性别?不分性别也是爱情?他怎么没听过这话?桂王嘴角抖了抖,唾弃道:「败类!」 杜九言挑眉看他,「你半夜来我房里,不是为了色诱我?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 桂王怔了一下,他为什么要怕她。论拳脚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他想过坦然在桌边坐下来,道:「我来报仇,难道你以为我来找你叙旧。」 「没良心啊。」杜九言眉梢微挑,「王爷,我给你带了礼物来。」 说着,放了瓶药在桌子上,「用了我十两银子!」 虫草鹿鞭丸! 「你留着自己吃吧。」桂王挺了挺胸,「我身体好的很,不像你,娘娘腔!」 杜九言撑着面颊看他,「对哦,不回广西用不着,可惜了你那一院子的妾。」 「京城也有啊。」桂王道。 杜九言将虫草鹿鞭丸推给他,「正好,别客气。」 「作死!」桂王一拍桌子,转头看他忽然吓了一跳,「你的眉毛怎么了?」 杜九言摸了摸眉毛,淡淡然道:「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桂王哈哈笑了,「你再不服个别处我看看。」说着瞄了一眼她的胸部。 杜九言不理他。 「你戴人皮了,从哪来弄的,这世上能做人皮的只有两个人。茅老道不可能给你做的,你不会是找的是他的徒弟吧?」桂王道:「他徒弟死了啊。」 杜九言摇头道:「天下那么大,说话别那么绝对。」 「不过你这做的明显没有我的好。」桂王说着,沖门口看了一眼,随即,门被推开,小萝蔔笑嘻嘻地进来,「爹啊,你……」 他看到了桂王,顿时跳了起来,从门边抄起了门栓对着桂王,「王、王爷好啊。」 「果然是你儿子。」桂王盯着小萝蔔,「拿着门栓对着我,还不忘问好,深得你爹的真传。」 小萝蔔冲着他皮笑肉不笑。 「没事。」杜九言顺手将小萝蔔的门栓拿过来,摆在自己腿边,含笑道:「王爷知道我们来了,特意过来看望我们的。」 小萝蔔从杜九言怀里抬了脸打量着桂王。 「小孩,」桂王挑了挑眉头,「想不想去宫里玩?爷带你见识一下宏伟的宫殿,绝对是你平生所没见过的富丽堂皇。」 「怎么样,心动吧?」 小萝蔔顿时露出个嫌弃的表情,「不心动。」富丽堂皇又不是他的,他才不去。 「作为小孩,你怎么能没有好奇心。」桂王道:「你这样是不对的。」 小萝蔔凑到杜九言耳边,低声道:「爹啊,王爷好像又变笨了点。」 「嘘!」杜九言摇头告诫道:「不要背后说别人坏话。应该当面说。」 小萝蔔露出个我明白了的表情。 「谁笨?」桂王听力极佳,不想理他们两人,站起来道:「杜九言,现在不在邵阳,你走后门都找不到人。」 「本王给你两天时间来求本王,否则你这个案子一定输。到时候你灰头土脸的回去,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桂王说着,拂开衣袍昂首挺胸地出去,在门口正碰上跛子。 跛子剑一亮,两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打、打起来了。」小萝蔔朝外头看着,「跛子叔会吃亏吗。」 杜九言道:「快去拿凳子!」 母子两人就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看着院子里,两道翻飞的身影,你来我往身形如幻影,打的非常精彩。 「高手对决啊。」小萝蔔一脸惊嘆,「爹啊,您要努力啊。」 杜九言点头,看来她要再弄点暗器药粉之类傍身。 「跛子叔,好厉害。」小萝蔔站起来鼓掌,「跛子叔,打他屁股。」 桂王转头瞪了眼小萝蔔,和跛子道:「不打了,给他们表演,你乐意啊。」 「好!」跛子收了剑,转身回房里去了,桂王也哼哪里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杜九言和小萝蔔对视一眼,母子两人关门睡觉。 第二日吃过早饭,郭庭来拜访,杜九言迎他在正堂和说话,上了茶,大家各自落座,郭庭道:「今天早朝上,定了腊月二十五上午三司会审。还有两天,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和你说说,也好争取时间准备。」 「就两天了啊。」窦荣兴忧心忡忡地道:「要准备也来不及了。」 杜九言道:「争取啊。」话落看着郭庭,「在路上就听说朝中两方争执不下,所以安国公出面调和,才有了三司会审的决定。郭大人,您和我说说,是哪两方争执,又各自是因为什么。」 「内阁次辅任延辉又是什么态度?」 「这事好说。」郭庭就将朝中各位大人之间他所知道的恩怨说了一遍,最后道:「……鲁章之是三元及第,先帝在时就对他重用有嘉。先帝去世前,虽不算託孤,但临终前给鲁阁老加了太傅头衔,且令他轻易不得请辞致仕。」 「圣上登基八年,鲁阁老也一直兢兢业业协助圣上打理朝政。」 「任阁老则是圣上登基后,升调的次辅,他入内阁虽只有六年,但为人节俭低调,一向深得圣上的喜爱,在朝中势力也日趋壮大,和鲁阁老也是不相上下。」 「两人之间的恩怨说起来,是因为五年前。吏部和刑部,由鲁阁老的门生掌控,当时任阁老一位很有前途的门生在述职的时候,一再被刁难最后从江南五品知州,平调到辽东,填补空缺。」 「此事以后,任阁老就不再忍耐,两方争斗越演越烈。」郭庭道:「此次的李执,就是任阁老的门生,打算外放歷练后,这三五年就调任回京,却没有想到,命丧在了宝庆。」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刑部多是鲁阁老的门生同僚,主张轻判,所以他反对,除了和李执的关系,应该也有故意压鲁阁老一头的意思。」 杜九言听着,若有所思。 「那么,三司会审中,刑部在鲁阁老的掌控之中,那么剩下的大理寺和都察院,又各自归谁?」周肖问道。 郭庭看着他,回道:「都察院明面上是归鲁阁老,但其中早已分裂。我不在朝中了解的不够详细,但道听途说之下,应该是割据势力的局面。至于大理寺卿,正是任阁老当年的同科吴大人。」 「那还真是不分伯仲。」钱道安看着杜九言,「你看,要不要去见一见鲁阁老这边的人,毕竟他们是支持轻判的。」 杜九言摇头,「要见也是见任阁老。见鲁阁老改变不了什么。」对方都支持你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见面讨嫌了。说不定见了以后,对方为了避嫌,反而改变主意了,或者作壁上观。 「去见任阁老?」窦荣兴道:「那可是阁老……」他说着看着郭庭,「郭大人能引荐吗?」 郭庭摇头,「他是文官,我是武将,没有交集。」又道:「但我可以去问问我好兄弟孟都督,他长居京中,门路比我多。」 「贺成今天有没有上朝?他带来的卷宗,上缴刑部了没有,你能不能查到?」 郭庭道:「我可以试试,你想做什么?」 杜九言低声和他说了几句,郭庭一怔,道:「我这就去打听,再顺道去找孟都督,如果他能安排,我再回来告诉你。」 「辛苦郭大人了。」杜九言道。 郭庭出了门。 「要不要将李府的人请来再叮嘱几句?」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摇头,「这个案子我甘愿去做棋子。」 窦荣兴不解,周肖含笑,道:「九言的意思,现在重点不是她怎么辩讼,而是两方势力博弈下,谁会赢。」 「我明白了。」窦荣兴道:「谁赢了,就意味这个案子将怎么判,对吧。」 杜九言颔首。 「年底,各家店铺快要关门了,我们趁着时机,赶紧到处走走看看。」杜九言说着拿了衣服,喊了一声,「小萝蔔,花子,出去玩。」 小萝蔔和花子立刻出现在门口。 一行人悠闲地离开客栈,逛着京城的大街小巷。 中午在聚福楼吃饭,郭庭找来了,低声道:「贺成的卷宗还没有送上去,听说刑部钱大人对他的判词不满意,让他重新写。」 「贺成现在正在重写,整理案件的卷宗,估计要下午才送上去。」 杜九言点了点头。 「至于任阁老,孟大人说中午吃饭的时候,任阁老会回家吃饭休息一个时辰,你可以去任府门口等他。他不便出面,此事恐怕要让你为难了。」郭庭道。 「辛苦郭大人了。」杜九言请他坐,「吃过饭我就过去。」 郭庭颔首,左右看看擦了擦汗,想起那天被桂王拉过来吃了一顿,花了他一百两。 以至于他不得去跟孟覃去借了五百两傍身。 ------题外话------ 还有一更,顺延半个小时! 明天和后天也是这样,四更。 其实,为了表达我的爱和感谢,我是每天都想加更,但是手残党根本不敢吹牛,一天吭哧七八个小时才能写出一万字,像今天有些卡的时候,才写了六千,哭晕在厕所! 203 来求我呀(四) 任府是赵煜赏赐的宅邸,郭庭陪杜九言到侧门,低声道:「任大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节俭,出入从来不坐轿子。穿的也是三年前的官府,为人非常低调。」 杜九言朝北面看了看,如果不颳风下雨,从任府进宫,最多两盏茶的脚程。 任阁老大概是会养生的人,饭后百步走。 「郭大人先回去。」杜九言道:「您放心好了,在京城我会小心谨慎,绝不会高调张扬得罪别人。」 郭庭拱手,无奈地道:「辛苦杜先生了。」 他知道,在邵阳乃至宝庆,杜九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杜先生,可现在为了马玉娘的案子来了京城,却不得不低下身段去求人办事。 一个讼师,被逼弃了律法和程序,顺从政治,这对她来说很难。 郭庭很感动。 杜九言颔首,笑盈盈地送郭庭离开。 她没什么委屈的,求人办事是很正常的,只要最后事情办成了,过程就不重要了。 更何况在京城,随便拉一个人,都是位高权重或是高官裙带,她一个外地小讼师,谨慎小心才是保命符啊。 到点,任延辉带着一位小厮,穿着一件半旧的家常灰色便服徐徐走来,杜九言上前拱手,正要说话,忽然从四面八方跑过来五六个,拦在任延辉前面。 「大人,在下保定韩柳山,有事奏请。」 「在下登州卢超,拜见阁老。」 这些人轻车熟路,任延辉也不惊不慌,显然这个画面,每天都在发生,以至于大家都很熟悉手法和套路。 杜九言犹豫了一下,上前去拱手,道:「在下邵阳杜九言,拜见阁老。」 任延辉微微一怔,他身边的常随模样的人就上前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任延辉朝杜九言看来,微微凝眉的,「本官今日疲乏,几位若事情不紧急,留作两日后再来吧。」 说着,和善地和众人点了点头,要进门去。 拦在杜九言前面的人纷纷让开,应是道:「那两日后再来拜见大人。」 杜九言扬眉,两日后……那不是三司开堂的日子,到时候她的事已经不是事了,她想了想,上前笑着道:「大人……」正要开口,忽然路边传来马的鸣叫声,大家都回头去看。 就看到巷子对面,一鲜衣怒马的男子停望,神态悠闲,但一双眼睛却露出灼灼光芒,不怀好意的样子。 是桂王。 「吆!」桂王冲着这边喊道:「任延辉你现在也不装门面,访客都不见了?我哥前几天白夸你了啊。」 任延辉眉头微蹙,拱手道:「王爷误会了,微臣正准备迎客入门。」 「装模作样,哼!」桂王说着,策马飞奔而去,吓的路上行人惊叫着让开,纷纷指着他小声骂道:「都是太后娘娘惯的,桂王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纨绔呗,这京城少年,谁有他的权势。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大家说着,悄悄散了。 杜九言挑眉砸了砸嘴,笑盈盈地看着任延辉。 「进来吧。」任延辉拂袖当先进了侧门。 书房内,他一个一个接见,中间吃了一顿饭,杜九言规规矩矩立在门外,等了近一个时辰所有人都走了,才被请进去。 任延辉喝着茶也不看她,道:「你为何事来找本官?」 「为了宝庆马玉娘的案子。」杜九言道:「还请大人给学生一点时间,让学生给您说一说此案的来龙去脉和其中困苦,实在是闻者流泪,换成是谁都会做出和马玉娘同样的选择。」 「不用了,本官没有那么多时间。」任延辉道:「你既然找到这里来,也该知道本官的立场和态度。此案本官坚持维持原判,你不用费口舌了。」 「更何况,你一个讼师不去公堂辩讼,居然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实在是太不堪了。」 杜九言拱手,「学生听说,李大人和京中来往密切,虽没有看过信件,但是很担心这个案子辩到最后,变了性质。这对学生来说不是好事啊。」 任延辉眯眼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杜九言道:「学生只是请大人三思,认真考虑。」 任延辉看了她一刻,垂了眼睛喝茶,面无表情地道:「既是讼师,那就好好做你该做的事,本官这里,你走不通!」 「这样啊。」杜九言拱了拱手,「那学生就告辞了。」 她浅笑,悠悠转身,翩然出了书房。 任延辉抬头看着她背影,眸光微冷。 任府对面,桂王转悠了两圈,又朝巷子里看了看,顾青山道:「……您和任阁老打个招唿,让他不要理会杜九言就行了。」也不用在这里吹冷风啊。 「打招唿?」桂王白了眼顾青山,「任延辉不会听她蛊惑。」 顾青山点头,正要说话,就看到指着对面,「爷,她出来了。」 「走!」桂王一转身躲进身后的铺子,躲在门口朝外面瞄,就见杜九言负着手不急不忙地走着,也不打伞,雪花飘飘扬扬落了一头。 待她走远,桂王笑盈盈地出来,道:「看她这样,就是吃瘪了。」 「高兴!」桂王道,「走,跟上。」 顾青山不解,「爷,还要跟着吗,她好像要回客栈了。」 「她还会出来的。此事他不求我,他办不成。」桂王冷哼一声,「这可是京城,她以为在邵阳她四通八达呢。」 顾青山深以为然,「那也应该回去等着啊,您在客栈门口等,看见了多尴尬。」 「偶遇,懂不懂。」桂王白了他一眼,大步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跟在杜九言后面。 目送她进了客栈,他就坐在隔壁茶楼等,一下午喝了三壶茶,杜九言也没有再出来,更不谈去找他。 「回家。」桂王拂袖下楼,「肯定是白天怕丢面子,晚上偷偷摸摸去。」 这行为,更像杜九言的风格。 明明想求他的,却硬撑着不来,死要脸活受罪。 两人下楼,正巧碰见杜九言牵着小萝蔔,一大一小不急不慢地沿着街边走着。 「爹啊,等会儿能堆雪人吗?」小萝蔔道:「我都没堆过。」 杜九言点头,「可以啊,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就堆。」 「爹真好。」小萝蔔欢唿,随即咦了一声,扯了扯杜九言的胳膊,「爹啊,又看见王爷了。」 杜九言看向桂王,扬眉道:「王爷好巧啊,短短一日碰见两次了。」 「冤家路窄。」桂王决定给她一个台阶,「今天去找任延辉,他愿意帮你?」 杜九言道,「任阁老是位很有底线原则的人。」 「底线?」桂王不屑道:「我看他连裹裤都没有。」 当着儿子的面,杜九言不和他扯荤段子,「我们要去买东西,就不和王爷您多说了。」 「买什么?这条街上没什么吃的。」桂王道。 杜九言扬眉指了指前面,「拐角不是有卖炒货和糕点的吗?」 「不好吃,都是很久的存货。」桂王道:「想找好吃的,找我啊,京城好吃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杜九言看着小萝蔔。 小萝蔔笑眯眯地道:「那王爷,您请客啊?」 「这点钱也来占我便宜?」桂王一脸嫌弃,「你爹对你这么抠?」 小萝蔔也不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桂王。 爹说,有的便宜可以占,大多数的便宜不要占。 桂王的便宜,应该是可以的。 「顾青山,去给他买零嘴去。」桂王道。 顾青山应是,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桂王,和这对父子在一起,王爷都是吃亏。 要是他走了,王爷又吃亏了怎么办? 犹豫了一会儿,顾青山小跑着去买零嘴,准备快去快回。 「多买点,点心馒头都需要。」杜九言补充道。 顾青山腹诽,占别人便宜还要求那么多,王爷居然还不反驳。 桂王就咳嗽了一声看着杜九言,「你就没什么事找我?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应该有吗?」杜九言似笑非笑看着他,「王爷,我们要去堆雪人了,就在巷子里,等零嘴到了送来就行了。」 她说着,牵着小萝蔔回去,在客栈侧门的死胡同底铲雪堆雪人。 「爹啊,好冷啊。」小萝蔔捧着雪,睫毛被雪花压的塌下来,他眯着眼睛走的东倒西歪,噗通一下滑跌在地上,「爹啊,屁股好痛啊。」 杜九言噗嗤一笑,丢了个雪球在他身上,「自己揉一揉。」 小萝蔔爬起来没站稳,噗通一声脸朝地趴在雪堆上,他抬头,黏了一脸的雪,冲着杜九言想哭又不好意思,抖着嘴角。 杜九言忍着没笑,摸了摸他的头,「快起来帮忙。」 小萝蔔咕噜咕噜爬起来,悄悄揉了个雪球,啪叽砸在杜九言的屁股上。 「偷袭我?」杜九言将儿子抱起来,往堆好的雪堆里一插,顿时,小萝蔔成了个鲜活的雪人。 小萝蔔动不了,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冲着杜九言也咯咯笑了起来。 「爹啊,快往往我身上堆雪,我要变成一个雪人。」小萝蔔着急地喊道。 杜九言就将雪往她身上黏,小萝蔔呸呸吐着雪,站在雪堆里笑的前俯后仰。 巷子口,桂王靠在墙上,低着头用脚尖画圈,嘴里咕哝着,「幼稚!」 啪! 一个雪球砸他脑门上,他嗷地一声跳起来,指着杜九言,「你无聊。」 杜九言接着挫雪球。 「哼!」桂王抄起一把,就还击了回去,杜九言避开,随即又来个雪球,两个人就一个巷子里,一个巷子外,雪球乱飞。 小萝蔔趴在雪堆后面不停的搓雪球,「爹,打他的脸。」 「爹啊,这一次特别大,一定要打中他的脑袋。」 「爹好厉害,我也来。」 桂王大吼一声,「丢不丢人,两个人欺负我一个。」他说着沖了过去,抱起雪堆扑到杜九言身上。 杜九言被扑了一头脸的雪,小萝蔔一下子扑倒桂王,将雪球丢他衣领。 桂王被冰的嘶嘶吸着气,小萝蔔哈哈笑着。 「小兔崽子。」桂王翻过来追他,小萝蔔骨碌骨碌滚的老远。 杜九言拂开雪,爬起来抄了一铲子雪盖在桂王脸上。 「杜九言!」桂王起来拼命甩头,杜九言蹲在一边噗嗤笑了起来,道:「王爷,你就差一身狗毛了。」 桂王气的瞪眼,起来拍着衣服,「无聊,我走了!」 说着,就气唿唿大步出了巷子,走着走着绷着的嘴角却徐徐勾了起来,越翘越高…… 「幼稚!」桂王大步走着,顾青山提着两袋子东西迎过来,「爷您走了啊,那东西怎么办?」 「丢巷子里去,让他们自己捡!」还说他是狗,「刁猪!」 顾青山哦了一声,打量着桂王,「爷……你掉雪坑了,怎么一头一脸都是雪。」 桂王不理他,大步走了。 顾青山跑去巷子口,吆喝了一声,「小萝蔔,你的零嘴。」然后放了东西,掉头就跑了。 「爹啊,王爷今天好大方啊。」小萝蔔像只老鼠似的,拖着两袋子零嘴回来,杜九言过来接着,道:「嗯,不能辜负王爷好意,多吃点。」 小萝蔔嘻嘻笑着点头。 「这么多吃的。」窦荣兴跑出来帮忙拎,又看着杜九言,「九哥,马上就要升堂了,你不出去走动了?任阁老拒绝你了,你就去找鲁阁老试试啊。」 杜九言道:「不着急,不还有一天吗。」 窦荣兴哦了一声,左右看看,「你们刚才和谁说话?」 「一只小妖精。」杜九言说着进了院子,「快进来,这个天我们躲在房里吃零嘴最舒服了。」 妖精?窦荣兴一脸不解。 ------题外话------ 长评徵集:今天,明天,后天三天,求长评。所有过三百字长评奖励66个潇湘币。积攒最多的长评666个潇湘币加上小妖精或者小萝蔔的一个吻,随便选,哈哈哈哈! 聊以前和当下的剧情,开将来剧情的脑洞,写人物篇都可以。 自由发挥。 204 贺成疑惑(一) 贺成上午受到钱侍郎斥责,老老实实借了顺天府的班房,将判词重写,卷宗整理一遍,收拾好送去了刑部。 钱侍郎接了卷宗,打开一页一页翻着,忽然,从卷宗里掉了两封信出来。 他开了信看过内容,顿时面露喜色,又迅速拆开另外一封,越看越是高兴,匆匆收拾了卷宗去找上峰。 第二日早朝,连珠炮似的八封弹劾任延辉的奏摺,呈到赵煜手中。 「圣上,李执是任阁老的门生,所以他坚持重判,并非是出于律法的公正和他所谓的大局考量,而是护短。」 「两封信,皆是出自任阁老亲笔书写,可见他对李执这个门生的满意。由此可见,任阁老在此案件上,所有评断都是有失偏颇。」 「胡言乱语。」任延辉出列,冷声道:「李执是我同乡后生,遇到难题心中苦闷,写信给我纾解心情,我作为长辈给他宽慰开解,没有不妥。」 「对于此案,我毫无私心,更不存在护短一说。」 两方一个早晨都在争论此事,赵煜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坐在下面的安国公。 安国公是三朝元老,他年轻时跟随仁宗攻打楼兰,遭到对方伏击,两万兵马全军覆没。仁宗当时身受重伤,当时年仅二十岁的安公国独自将他背了出来。 听说没有水喝的时候,是他放血割肉餵的仁宗。 等到援军找到他们的时候,仁宗还活着但安国公却已奄奄一息。但好在,最后仁宗和他都活着回到京城,仁宗感念他功劳,将当时只是忠义伯的秦府,升为安国公府,授世袭罔替丹书铁券。 安国公也成为了仁宗的左膀右臂。后来仁宗离世,穆宗继位,安国公又辅佐新主鞍前马后,劳苦功高。 犹记得当年太后生赵煜难产,恰巧安国公的长媳也同一天生产也是难产,家中来报了几回,安国公依旧守在宫门外,索性太后安稳诞下赵煜。 但不幸的是,安国公长媳却一尸两命。 虽是儿媳,但安国公忠君之心令穆宗很感动,亲自加封了他太子太师之职。 但安国公为人低调,脾气又好,所以,他一直充当鲁章之和任延辉的磨心,只要他出面,两方无论闹的多么凶,多少都会给他面子。 「各位,各位。」安国公今年六十五,但因习武所以精神很好,说话底气十足,他抬着手拉架地道:「就一个案子,明天这不就是三司会审了吗,到时候,有什么公堂上辩个高下如何。」 「现在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你们说是不是?」安国公笑着道。 钱侍郎拱手,任延辉道:「国公爷说的是。案子的事还是公堂说妥当。」 赵煜松了口气,含笑道:「此事就不要再提了。」便换了话题。 任延辉从金銮殿退出来,他放在刑部的官员立刻跟着他去了班房,低声回道:「阁老,此事下臣查过了,信是夹在宝庆县令贺成送来的卷宗中。」 「贺成?他是什么来路。」任延辉问道。 来人回道:「没什么来路,七品县令换了四个地方,虽年年都是优,但依旧升迁无望。」 「这么说,他打算用这个案子来投诚鲁章之?」任延辉冷笑一声,道:「看来是觉得本官不如鲁章之啊。」 任延辉看了看时间,拂袖道:「找人去警告一番,他区区一个县令,本官想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话落,便带着常随往家去,到家门口家中小厮奉上了一封信,「老爷,刚才有人丢了一封信进来。」 「嗯。」任延辉边走边看信,扫了几眼,忽然停住了步子,目露寒光。 他常随问道:「大人,是什么信?」 「看来,今天卷宗里的两封信,只是给提个醒,真正的在这里!好,好的很!」 「如此看来,马玉娘当真留不得!」对方捏着他受贿的信件,马玉娘又是李执的原配。这几年马玉娘和李执关系不好,但是以前夫妻二人也曾恩爱过的。 马玉娘知道的事情,不会少。 …… 贺成下午再去吏部,钱侍郎破天荒请他落座,书吏上了茶,钱侍郎道:「阁老对你今日所写卷宗很满意。」 「多谢大人提携。」贺成不清楚钱侍郎什么意思,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还是懂的,「下官一定再接再厉。」 钱侍郎很满意,颔首道:「不过,判词还是不行。你既想早点结案,轻判马玉娘,那么判词就应该着重在两人婚内虐暴和李执人品败坏的点上,而不是继续批判马氏。」 贺成突然抬头看着钱侍郎,脑子懵了一下,这才真正明白了钱侍郎的意思。 阁老,是指鲁阁老。 鲁阁老夸他,就表示他可以进鲁阁老门下。但鲁阁老主张的却是轻判马氏……所以,钱侍郎才提醒他,让他将判词重点改掉。 怎么会这样? 贺成从刑部退出来,一路都在想这个。 哪里出了问题,让鲁阁老突然看中他这个微不足道的知县? 他的判词改不改,如果改,那他岂不是自打了脸,如果不改,那他是不是就此得罪了鲁阁老? 「这事……怎么这么蹊跷?」贺成想不明白。 贺成恍恍惚惚找了间茶馆坐下来,等他同窗前来。 就听到茶馆里,许多人也在低低议论马玉娘的案子。 「这案子没戏,人总归是杀了啊。自古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杀人犯,因为可怜被轻判的。」 「岂止是轻判,简直就是免刑啊。宝庆来的那个杜讼师写的诉状上,请求定罪三十鞭子赔十两银子。」 「这不可能,有罪就是有罪,十两银子,打死一头牛也不止这么判吧。」 「那也不一定,在这京中,什么事都有可能。」 众人议论的热火朝天,贺成低头喝茶,没有想到京城的百姓对此案也这么关注。 笞三十,赔银十两。这简直是荒谬至极,也就杜九言那种狂妄的人才会提出这种诉求。 「现在怎么办?」贺成心里既犹豫又暴躁,要是以前,鲁阁老愿意收他,他求之不得,等于抱上了一棵大树,让他跟着牵马他都愿意。可现在这种情况,他真的不想站在鲁阁老这边。 为了自己能赢,居然连律法都不顾了。 「都是杜九言。」贺成气愤不已,若非她要翻案,若非她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判罚,他们也不用来京城。 难道……鲁阁老是故意的? 表面上对他示好,显露出想要收他做门人的意思,但实际上,是想让他改变判词?如果他的判词改了,鲁阁老想赢任阁老肯定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贺成再也坐不住了……作为一个官员,他必须坚守自己的原则,决不能委屈求全,来扭曲和改变自己的观念。 律法就是律法,容不得半点有私。 一介妇人杀了朝廷命官,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轻饶。这件事那么多人关注,如果真的轻判了,以后这世上所有的女人会认为,她们可以不以夫为天,可以随意打骂甚至虐杀夫君。 「不可以。」贺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快步出了茶馆,去了大理寺拜见吴大人。 吴大人是任延辉的同科,两人同进同出关系很好。明天三司会审,吴大人也会亲自上堂,他一定要提醒吴大人,「大人,方才下官去刑部,钱侍郎让下官将判词改了,下官越想越不对,所以立刻赶来这里,和大人您回禀此事。」 吴大人就看着他,眉梢略挑了挑,「贺大人为何不遵从钱侍郎的意思呢。」这个贺成,区区一个县令,居然敢两头跑,这边夹着任阁老的书信投诚钱侍郎,转头又将钱侍郎卖了。 「下官认为,律法是铁面无私的,绝不是谁可怜就同情谁。所以,下官才拒绝钱侍郎,不想随波逐流,丢失信念和为官底线。」贺成道。 吴大人微微颔首,道:「此事,本官知道了。你先回去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贺成看了一眼吴大人,心头莫名的跳了一下……吴大人的态度不对啊,好像并不高兴。 吴大人看着离开的贺成气怒不已,摔了手中的笔,道:「一个小小县令,还想踩着两位阁老出头?」 此刻,今日值班的鲁章之正低头在看卷宗奏疏,任延辉负手进来,在自己的位置后面坐下来,扫了眼鲁章之,「鲁阁老,辛苦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人臣子何来辛苦。」鲁章之放了笔喝茶,「任阁老没为自己的好门生运作。人死虽如灯灭,可做过的事却不会消失,你的好门生给你留了不少好东西。」 丢到院子里的李执写给他的信,果然是鲁章之让人做的。信中附言写着孝敬的钱财,虽只有一封,但若拿出来,足以让他摘不清。 事情是小事,但惹上的骚却是真是骚。 「鲁阁老好手段,从一件微不足道的案子,都能扯出这么多事,又是告密又是弹劾如今还威胁了。」说着,似笑非笑道:「这里没外人,你想怎么样,就直说吧。」 鲁阁老挑眉,对任延辉退让的态度露出戒备,案子没上堂,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告密,弹劾,威胁又是什么意思? ------题外话------ 有空的时候,去收藏清风逐月的新书:《掌上明珠:爵爷,节操呢!》虽然还很瘦,但是会很快肥肥哒! 嗯,记得投票,抢红票,留言!小妖精一会儿就出来了,嘎嘎! 205 堂审意外(二) 「本官做事向来公私分明。说本官想怎么样,实乃小人之心度君之腹。」鲁阁老起身道:「忙到现在还没吃饭,任阁老辛苦了。」 话落,就走了。 任延辉靠在椅子上,面露疑惑。鲁阁老的态度很微妙…… 「大人。」他的门客进来,到他身边来低声回道:「宝庆贺成,刚才从被人打了。」 任延辉一怔,「什么人打的?在何处被打?」 「他刚从大理寺吴大人那边出来,过侧门外巷子的时候,被人兜头套了黑布袋。被人发现的时候,正躺在雪地里。」 「送去医馆了,伤的不重,但是一张脸肿的面目全非。」 从大理寺出来被人打了?任延辉问道:「吴大人如何说。」 门客就将吴大人的话转述了一遍,任延辉道:「好机会。让吴大人速速写奏疏,将此事呈禀圣上知晓,一定要写清楚钱侍郎让贺成改判词的事。」 「可是大人,那贺成还将您的信给了钱侍郎,这会不会是鲁阁老的局?」 任延辉冷笑一声,「不管什么局,圣上都不会相信的。」他就将计就计,将此事推倒鲁阁老。 「也不是冤枉他们,此事必然和鲁阁老有关。」 门客应是去通知吴大人,吴大人立刻进宫请奏。 …… 贺成又疼又气,直到现在他都像在云里雾里。 但此事却因为贺成是马玉娘案子的主审县令,而引起了轩然大波。 「此事很有可能是鲁阁老那边的人做的。听说钱侍郎让他改判词,但贺成不同意,转头就去大理寺和吴大人说了此事。」 「所以,钱侍郎气不过找人打贺成?」 「钱侍郎一个文官,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谁知道呢,听说为了这个案子,当时钱侍郎和吴大人在金銮殿上吵的不可开交,还是安国公调和的。这事看着不相干,但是这背后还有一件大家不知道的事。死者李执,是任阁老的门生,听说很受任阁老的重视,再过个几年就要调任回京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一个案子何至于让两位阁老如此重视。」 众人议论纷纷,贺成顶着黑紫的眼圈,浮肿的面颊,像泡发的紫薯馒头一样,进了宫。 他一进去就傻了眼。 刑部钱侍郎和大理寺卿吴大人都在,很显然两个人刚刚在吵架。 他顿时感觉不妙。 进去,战战兢兢参拜,他头也不敢抬,就听赵煜问道:「你就是宝庆县令贺成?」 「微臣正是。」贺成回道。 赵煜很不喜贺成,此人两面三刀,左右逢源,「钱侍郎逼迫你修改判词?」 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他结结巴巴地道:「是……是的。」 赵煜的面色顿时冷了几分,看向钱侍郎。 钱侍郎不急不慌,回道:「圣上,微臣只是让他修改判词,并非是改。昨天微臣也曾他修改过一次。此人能力极差,几句判词也写的模稜两可,词不达意。」 「想必,他写判词的能力差,理解能力也不大好,所以才领会错了微臣的意思。」 贺成快要跪不住了……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堂堂进士出身,岂能领会不到你简短几句话的意思。」吴大人道:「你如此说,不过是想推脱打人的事实。」 钱侍郎侧目看着吴大人,正要说话,赵煜咳嗽了一声,愠怒道:「贺成被打的事,交给府衙去查。二位今日实在有失体统,居然如同妇人在朕面前争吵不休。」 「不问原委,就你二人今日的作为,朕各罚你二人三个月俸禄。」赵煜话落,摆手道:「此事有结果再来和朕说,实在是小题大做」 殿中三人不得不告辞离开。 赵煜生气道:「案子虽是不小,可也不至于让三品大员,在朕面前吵成个妇人。实在是没眼看。」 「圣上消消气,二位大人也不一定为了这个案子。」薛按道。 赵煜心里很清楚,「不就是李执是任阁老的门生,两边较劲呢。」 「圣上英明。」薛按道。 赵煜揉了揉额头,道:「赶紧把这个案子办完了,还没开始,就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居然还动手打人。」 不管是嫁祸还是真打人,钱侍郎和吴大人的心思,赵煜根本没兴趣猜,所以一视同仁都罚了。 贺成随着吴大人和钱侍郎一起离开,跟在两人后面,三个人都不说话,等出了宫门,钱侍郎回头看了一眼李执,不冷不热地道:「雪天路滑,贺大人您可慢点走,免得摔着碰着,有人又来告状,说是本官害的你。」 说着,拂袖走了。 贺成想解释,可人已经走远了,他不得不朝吴大人看去。 吴大人却是看也不看他,出门就径直回大理寺去了。 贺成站在寒风中,浑身冰凉……很显然,他莫名其妙地将钱侍郎和吴大人都得罪了。 只是他们两位就算了,但他们的背后是两个党派。 以后,他能老死在七品上也算是他的运气了,就怕……就怕他的仕途可能就此便断了。 贺成垂头丧气地回去,他带来的常随扶着他坐下来,将药端给他喝,「大人,您觉得会是谁打的您?」 「不知道,我也猜不到。」贺成回忆当时,不等他看清楚,头就被麻袋套住了,对方也不打他身边,就照着他脸上打。 「说起来,杜九言这两天怎么没有声音?他一直在客栈里?」贺成问道。 常随回道:「是的,拜见了任阁老被拒绝了以后,就没有再出来过。」 「奇怪了。」贺成觉得奇怪,他以为杜九言进京以后,肯定会上跳下窜的,可现在不但她,就连郭庭都没出头。 反倒是鲁、任两党争执不下,他成了磨心。 杜九言这个被告讼师,居然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没有人注意。 「大人,您说这个案子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常随问道:「维持原判,还是轻判了事?」 贺成现在心里没底了,他总感觉杜九言一定会有什么动作……接触过后,他确信杜九言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听天由命了。」贺成道。 从他进京,这两天所有的事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已经毫无预测和判断的能力。 …… 夜色将领,桂王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索性坐起来,开了一条门缝朝外面觑着,院子里静悄悄的,莫说人,就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那小儿,是不是被京城的高官勛贵吓傻了?」桂王道:「放弃案子了?」 不该啊,她这种人是不可能放弃的。 那为什么不来求他?明天就要升堂,三司会审了。 她就这么有把握,他的案子一定稳赢? 「不来求我,看你明天怎么哭。」桂王啪地关上门,哼了一声回床上躺着,「身份低微,口才再好也没用。」 「还以为在邵阳衙门,爷当坐堂县令,让着你呢!」桂王咕咕哝哝念叨着,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就去了大理寺,等着看笑话。 三司主审压着点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三个人一进来,就看到大堂里,桂王已经大刀阔斧地坐在首座上,三个人一怔上前行礼,钱侍郎道:「王爷,您这是……来听审?」 「爷今天没事,来凑凑热闹。」桂王睨着三个人,「你们好好审,别偷奸耍滑,小心我让我哥再罚你们俸禄。」 三个人应是,吴大人道:「一定不敢。」 「坐吧,坐吧。」桂王不耐烦地摆着手,三位主审一脸发懵,钱侍郎和吴大人第一次没吵架,互相打了眼色,让人重新抬了桌椅过来。 三司会审,变成了四个人四张桌子,围成了半个圆。 跟年前朝会似的。 但桂王的性子他们都清楚,就算你暗示,他也听不懂,索性由着他去了……只要他留在京城不去扯着旗子造反给朝廷添乱,其他的小打小闹,朝中百官,都能忍耐。 毕竟捣个乱,和造个反的结果和程度,截然不同啊。 桂王指着差役,「本王体寒,去把地龙烧热点。」 差役吓的应是,下去吩咐。 桂王倒在椅子上,不知从哪里摸了把葵花籽,咯吱咯吱地嗑着。 三位主审各自假装忙碌,低头翻着卷宗。 贺成带着官帽,垂着头遮遮掩掩地进来,大家看他的脸,纷纷憋住笑。 「猪头。」桂王指着贺成,「站旁边去,挡着我了。」 贺成不敢不听,往后退着站在旁边。 「大人,时间到了。」差役上来提醒。 吴大人就道:「将马玉娘带上来,升堂!」 马玉娘被带到堂上,大家等了一会儿,钱侍郎问道:「马玉娘,你的讼师呢?」 「罪妇不知道。」马玉娘答道。 吴大人冷嗤一声,「像什么样子,一个讼师居然连上堂都会迟到!」 「再等会儿吧。」钱侍郎说着,指了差役,「出去看看,要是没来就去她住的客栈找。」 差役应是而去,等了有两盏茶的时间,他一头汗水的跑了回来,拱手道:「大人……马玉娘的讼师,失踪了。」 「失踪?」 钱侍郎正要说话,但已经有人在他前面开口了。 「她家里人呢,客栈没问过?」桂王道。 差役拱手回道:「他家里人正在找。还有他的儿子,正坐在门口哭,说从昨晚出去就没有回来,他们都找了一夜了。」 「小人还留了心眼问了一下客栈的东家,东家也说他们从昨晚就开始找人了。」 「都在猜测,说可能被人抓了。」 大家面面相觑,钱侍郎就看着吴大人,冷笑一声,「吴大人,此事你也不知道?」 「钱大人,公堂之上,请你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吴大人道。 他明白了!桂王忽然起身,看着主审地三位大人,扫视着目光露着不屑,警告道:「你们三个,谁抓了人讼师,老老实实去我哥面前交代了。否则,爷就让你们都交代了。」 三个人面色大变,吴大人拱手道:「王爷,此事微臣才知道,更何况,微臣怎么会去抓一个讼师呢?」 「是啊。」钱侍郎道:「此事微臣不会做,但吴大人会不会,微臣就不知道了。」 吴大人隐怒正要说话,桂王已经道:「煳弄谁呢。你们斗就你们斗,不就一个案子吗?至于弄成这样。」 「人马玉娘多可怜,还让不让人活了?」桂王敲着桌子道:「案子我可以不管,但是掳人讼师行为就太恶劣了。本王要严厉的谴责你们。」 「退堂!」桂王道:「三司审什么审,去御书房找我哥说理去。」 说着,走了几步看着马玉娘,「跟上,本王给你做主了。」 说着,就负着手晃晃悠悠带着马玉娘去了皇宫。 ------题外话------ 小妖精觉得,他领悟了九爷失踪的含义,并为此感到高兴,于是聪明地开始配合九爷。 看,我们都没有商量,我就懂你的心思,简直就是最佳拍档。 猜猜,结果会怎么样? 206 欠揍的人(三) 「你怎么又掺和进来了?」赵煜见桂王带了一行人进来,顿时觉得头疼,「你好好玩儿去!」 桂王摆手,「这个案子我一定要管。他们有人将马氏的讼师杜九言抓了。」 「你说恶劣不恶劣?」桂王道。 赵煜顿时面色一沉,眯了眯眼睛看向桂王身后的三司主审,「桂王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居然连抓讼师的手段都用上了?」 「圣上,我没有啊。」三个人异口同声,实在是觉得冤枉。 那什么讼师,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和注意道,又怎么可能去抓人呢。 「没有?」赵煜看向马玉娘,「你的讼师呢?会不会临阵脱逃了?」 马玉娘早就吓的晕晕乎乎的,咬着舌头让自己清醒镇定着,她道:「杜先生不会的,她一向说到做到。更何况,她的家人和儿子都还在客栈,」 赵煜就看着底下的三个人,也不说话,敲了敲桌子,「不管谁做的,朕命你们立刻去找,今天之内要是找不到,这笔帐朕就算在你们头上。」 「太恶劣了,居然绑讼师。」赵煜不分辨谁做的,反正三个人连坐,一个都逃不掉。 三个人只得应是,忽然发现,事情……怎么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哪里出了问题? 「哥!」桂王指着马玉娘,「她怎么办?」 赵煜看着马玉娘,凝眉道:「先让她回去,等找到她的讼师再说。」 「哦,那我让她陪母后说说话去。」桂王说完带着马玉娘就要走,赵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简直胡闹,母后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桂王回头看着赵煜,「都是妇人,有什么不能见的。」 他这话,在隐射马玉娘案子,一直紧抓不放的论点。长期受虐的妇人,反抗道貌岸然的朝廷命官,谁的命更重要! 「朕不和你扯,你把人送回去。此事朕心里有数。」赵煜道。 桂王哦了一声,冲着马玉娘招招手,「走了,送你回牢里待着。」 马玉娘浑浑噩噩地跟在桂王后面,回了牢里待着。 直到坐下来,她才醒过来。杜九言昨天来见过她,和她说了今天可能发生的事,并让她不要慌,过了今天,她的案子就定了。 她还问杜九言,不三司会审了? 杜九言说,这个案子所谓的三司会审,不过是个过场,在辩的根本不是这个案子! 马玉娘坐立难安,忧心忡忡地道:「可是,桂王出现后,情况和杜先生预测的有些不同了,怎么办?」 …… 临近年末,京城也要比平时安静了很多,所以五成兵马司找人的脚步声和敲门声,犹如炸雷,将马玉娘案的讼师失踪,传遍了千家万户。 所有人都知道马玉娘案子的讼师失踪了,大家也没心思过年了,都聚在茶馆街头看着兵马司找人,猜测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但有一点,这个案子百姓异常关注。一来是因为马玉娘作为女性,被迫杀了畜生不如的夫君,重判是常理,轻判则是亘古未有的。这让妇人们很激动,她们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激动,但无法克制内心里,希望马玉娘能活下来的想法。 马玉娘是她们,他们就是马玉娘。 二则,马玉娘也是弱势的穷人,是普通的百姓。普通人杀朝廷命官,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必死无疑。 可现在,马玉娘在讼师的帮助下,争取到了三司会审的机会。 一个妇人,一个普通百姓,能走到一步,已是打破陈规,沖云破雾! 这似乎成了大家的心头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像……像这阴霾的不停下着雪的天空中,忽然一缕阳光破云而出,落在头顶上,即便还不够温暖还不够明亮,但却是希望。 很有可能在某一天,阳光变成太阳,撕开厚厚的云层,让他们活在明媚的春光里。 「那个讼师的能力,真的是少见的厉害,板上钉钉的案子,硬让她辩成三司会审。是不是有人见她太厉害了,所以暗地里对她下黑手?」 「完全有这个可能。」 「你们看看燕京讼行,现在和官员走动,俨然成了第二个衙门了,哪像这个外地的讼师,给人打官司就认认真真的打,豁出命的争取。」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昨天就失踪了,这天寒地冻的,就算被人打晕丢山里去,也活不成了。」 「可惜了,这么有能力的讼师。」 这边聊着,吴大人和钱侍郎带着人去了客栈,一进院子,就看到两个孩子坐在门槛上哭。 大的八九岁,长的眉清目秀,哭着喊着,「九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小的则声音大了很多,哭的中气十足,「爹啊。你要是没了,我多可怜啊。又没了娘又没了爹的孩子很可怜的。」 「爹啊,你饿不饿啊,冷不冷啊,我好想你啊。」 钱侍郎被哭的心里酸酸,转头冷冷地盯着吴大人,「你为了一己私慾,害的这么小的孩子就成了孤儿,你看着就没有半点羞愧?」 「你休要贼喊捉贼,人不是我抓的。」吴大人说着,拂袖上前去,蹲下来问道:「小公子,你不知道你爹去哪里了吗?」 钱侍郎没有抓人,他也没有抓人,吴大人怀疑是不是这位讼师自己的诡计,所以他准备套一套小孩子的话。 这么大的孩子,话很好套的。 「爷爷啊。」小萝蔔一下子扑过去,抱着吴大人的腿,哭的凄悽惨惨,「求求您帮我找我爹吧,我好想我爹啊。」 吴大人咳嗽一声,摸了摸小萝蔔的头,柔声道:「你爹会不会和朋友出去吃饭喝酒去了呢?」 「我爹他在京城没有朋友的。」小萝蔔道:「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 爹说,她连裘大人都没有去见,所以有人问的时候,就说谁都不认识。 「知道了。」吴大人打消了杜九言自己逃走或者躲起来的想法,颔首道:「我们一帮你找到你爹。」 小萝蔔点着头,「我爹走了很久了,又没有饭吃,又那么冷,肯定很可怜的。」 「知道了。」吴大人嘆气,一回头钱侍郎正讥诮地看着他。 此刻,在城内送子娘娘庙后的一间小院子里,杜九言正躺在炕头上,翻着书吃着桂王昨天请客买的零嘴。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将书一放推开后面的窗户,正准备翻窗逃走,门却已经被人推开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桂王大摇大摆的进来,往炕头一坐,脱了鞋子躺下来,「累死我了。」 「你长了狗鼻子?」杜九言关了窗户,打量着桂王。桂王白了她一眼,「京城就这么大,想找你还不简单。」 杜九言根本不相信,「你派人跟踪我?」 「对人要有信任。」桂王坐起来看着她,「你有没有良心,你藏起来都不和我说一声,我可是为你收拾了一堆烂摊子。」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按照你的计谋啊,但是漏洞百出。」桂王掰着手指,「你白天打贺成,要是被人看见了呢?」 「你自己躲起来,要是他们无所谓讼师到不到呢?」 「他们要是不在乎,直接三司会审,最后维持原判了,你说你你找谁再告状去。」桂王嫌弃地道:「还有,你自己躲起来,你打算躲几天啊,出去以后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幸好有我。要不是我不让他们接着审,带着马氏去了宫里见我哥,又渲染了一番你的重要性。否则你就是躲到明年,也没有用。」 杜九言抄起枕头将他摁住,霹雳啪拉一顿揍,「谁让你多事的。」 「什么烂摊子?你不出现,郭大人自然会收拾,现在你出现了,将郭大人的计划都打乱了。」 桂王抱着头,被打了十几下,疼的他反身将她压住,怒道:「你有什么计划,乱七八糟的!」 「第一,马玉娘请讼师就是为了辩讼的,哪怕是三司会审,我也必须在场。我不去,他们审什么,难道自己辩?」 「所以,今天势必审不了。」 「第二,我失踪后两党必定互猜,有贺大人被打在前,此番钱侍郎必定咬定吴大人。」 「第三,郭大人会进宫弹劾三司办事不利,马氏府中三位婢女五位妾室会去大理寺门口闹,事态演变到这一步,无论哪一党都会觉得脱离了掌控,而心生烦躁,包括你的兄长。」 「第四,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只要在这里躲两天,年二十八朝堂休沐前,这个案子一定会有结果,并且,一定如我所愿。」 「你说,你给我收拾什么烂摊子了。」杜九言怒瞪着他。 桂王挪了挪,依旧压在她身上,面色变的极快,好一会儿,道;「你弄这么麻烦干什么,你来求我我一盏茶就给你把这事办成了。」 「费那么多事,兜那么多圈子,你累不累!」 这个人真是死重死重,杜九言动不了,气的揪着他的胳膊一拧,桂王嗷的一叫,怒道:「你居然揪人,死娘娘腔。」 「你这个猪头。」 「娘娘腔。」 「猪头,你给我滚下来!」 「不滚!一点破事,弄那么麻烦,你还好意思说我猪头。」 「让你办,那就是权势威压,结果和意义就不一样。你长脑子干什么的,增高的?」 「增高也比你好看。」桂王哼了一声,低头看着她,她没戴人皮,这会儿面颊黑里透红,居然显得有几分娇俏,桂王心头一凛,骂道:「娘娘腔!」 话落,就翻身坐起来,生闷气。 杜九言懒得理他,现在事情被弄砸了,她得另想办法。 「我带你进宫。」桂王转头看她,「你直接和我哥说,把他说服了,还管什么三司会审。」 杜九言白他一眼,开始收拾东西。 「你干什么?」桂王看着她。 杜九言道:「出去啊,我得去见郭大人,告诉我们的计划被一头蠢驴搅黄了。」 桂王撇嘴。 「事情是你弄砸的,你必须出面摆平了。」杜九言说完,一回头就看到桂王已经躺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就说,你这事最后还是离不开我。」 杜九言气的头晕,几步过来,桂王吓的滋熘一下光脚跳底下跑门边站着,指着她道:「你再动手动脚的,我就不帮你了。」 「事情办完了,我再和你算帐。」杜九言冷飕飕盯着他,「我让你在京城也没好日子过。」 桂王哼了一声,到炕边穿鞋子,咕哝道:「看把你厉害的,你怎么不把天扯开,别下雪呢。」 「啰嗦。」杜九言出去,边走边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小厮,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桂王怒道:「我做你小厮,你要不起。」 「你试试。」 两人一边吵着一边往前走,桂王道:「谁让你不和我说的,说清楚了不就行了。」 「懒得理你。」杜九言说着,发现桂王停下来,她道:「走啊,干什么。」 桂王盯着送子娘娘,若有所思。 杜九言道:「你常来这里求子?」 「来这里求送子娘娘的,是已经怀孕了,还是没有怀呢。」桂王好奇地站在送子娘娘像底下,抬头看着。 杜九言不耐烦,「都有。怎么,你的王妃来这里求子了,而你却不知道她怀是不是你的孩子?」 「王爷,你被戴绿帽了。」 忽然耳边一阵冷风袭来,杜九言脑袋一偏,一个雪球擦着耳朵飞了出去。 「你才被戴绿帽子!」桂王怒道。 杜九言停下看着他,上下来打量,「不应该啊,你居然还有王妃?」 「我也觉得不应该,」桂王一脸嫌弃,「鬼知道那女人活的还是死了。」 杜九言稀奇地看着他,「夫妻分离,失踪、私奔?王爷,您可以请我帮你找,价钱出的高一点,我会考虑的。」 ------题外话------ 长评看到啦,点赞点赞! 207 妖精打架(四) 桂王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看着她,「你找?天南地北,你打算怎么找?」 「你这是谘询。我是要收谘询费的。」杜九言道。 桂王嫌弃不已,将荷包拿出来,抠抠搜搜地取了一两碎银子出来,「够不够!」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将他荷包夺了过来,倒了十两在手里,还给他,「够!」 「你要不要脸?」桂王道。 杜九言摇头,「占你便宜的成就感胜过脸面。」 「找急递铺帮忙,将她的画像传出去,四通八达,两个月内定有消息回来。」杜九言道。 桂王顿时黑脸,「你收我十两银子,就给我这个主意?」 「爷早就这么做了,要和你谘询?还我钱!」桂王怒道。 杜九言噗嗤一笑,将银子收好,「那只能怪王爷你太聪明了,你要早点来和我谘询,也就不会觉得这十两花的冤枉了。」 「杜九言!」桂王磨牙,「你信不信我将你剥光了绑在树上,让你做一个真正的人棍。」 杜九言冷冷地撇着他,「你毁我计划的帐怎么算。王爷,你小时候是不是养过狗?」 桂王不解,看着她。 「良心被狗吃了。」杜九言说完,抬脚就跑,桂王大吼一声,「你给站住,我今天要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 「别,我儿子比你聪明多了。」 两人跑起来极快,刚上了街面,忽然迎面就撞上了五成兵马司的人,对方一喝,「什么人!」 杜九言忽然大喊了一声,「官爷,救命啊。」 「邵阳杜九言?!」兵马司的迎过来,又看到了随后而来的桂王,顿时惊的行礼,「王爷,您怎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了?」 桂王正要说话,杜九言忽然踩住他的脚,桂王疼的咧嘴吸冷气。 「王爷,您受伤了吗?」兵马司神色慌张。 桂王颔首,「受了点轻伤。」 「王爷。」杜九言扶着桂王,一脸担忧地和兵马司的人道:「我被人关在送子娘娘庙了,幸好王爷找来救了我。刚才王爷和对方打了架,可能受伤了。」 「人应该还没有走远,你们快去看看。」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一副受了内伤体力不支的样子,人就顺势倒在杜九言的身上,靠着她虚弱地道:「快去,别让人跑了。」 「你们两个送王爷和杜先生去医馆。」领头的人道:「其他人跟我去。」 一行人朝送子娘娘跑去。 杜九言半个肩膀被压的塌了,拱了拱,道:「好好走路。」 「我受伤了。」桂王说着,整个人又往下歪一点。但因为杜九言比他矮了近一个头,他不得不岔开腿、窝着腰才能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杜九言气得拧他的腰,桂王疼得眉头直跳。 「你们来扶王爷。」杜九言指着两个兵马司的差役,两个差役应是上来要扶桂王。 桂王一瞪眼,「滚!」 兵马司的差役吓的垂着头跟在后面。 「玩我是吧。」杜九言低声道。 「你是自食恶果。」桂王走的特别累,脖子都快断了,「你怎么这么矮?还是不是男人。」 「你是不是男人,歪在别人肩膀上的事,都是女人做的。」杜九言道。 桂王从鼻尖哼了一下,「那你背着我。」 「你,你怎么老掐人。」桂王摸着腰,「你这个死娘娘腔。」 杜九言接着掐。掐人是最隐蔽的方法。 身后两个差役看的一头雾水,感觉桂王和杜九言在说话,可两个人又是搂又是抱的,样子是太怪异了。 「饿了。」桂王道:「一会儿请我吃饭,我为你忙活了半夜。」 刚才出门的时候,她将包着零嘴的包袱丢巷子里了,现在身上只有几块糖,她摸出来塞桂王嘴里,「吃!」 「娘娘腔就是不一样,居然还带着糖出门。」桂王嚼着,一脸嫌弃。 杜九言道:「鞋底上黏的。」 「噁心还龌蹉。」桂王将糖吞了,一只手就顺着她的腰往她怀里摸,腰怎么这么细? 杜九言怒拍他的手,「你干什么?」 桂王道:「我看你从怀里摸出来的,再给我一颗。」 「没有了。」杜九言怒道:「再摸折了你的手。」 桂王冷嗤一声,「又不是没摸过。不就一点腱子肉,我现在也很多,不信你摸摸。」 他说着,抓着杜九言的手贴着自己的胸口,杜九言气得一抓,桂王闷哼一声,咬着牙道:「下……下流。」 「自找的。」杜九言收了手。 桂王正要说话,忽然迎面过来一人,速度之快眨眼就到跟前了,冷冷地道:「王爷受伤?」 「跛子,你在外面瞎晃悠什么,不会是偷蒙抢劫吧。」桂王道。 跛子面无表情地伸手,搭在了桂王的肩膀上,「王爷,我有力气,我来扶你吧。」 桂王肩膀一抖,想甩掉的跛子的手,「我从小认生,不用你费心了。」 「那王爷睡会儿,睡着了就不认生了。」跛子不和他客气,肩膀上的手一晃,就变成了掌,桂王斜斜一让,腿已经攻向跛子的腿。 两个人又要打起来。 杜九言黑脸,抬手嘘了一声,道:「二位老爷,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两个人根本没听,桂王保持着窝着腰歪着头的姿势,和跛子两个人改动手为掰手腕似的,一副不将对方手扯下来不罢休的架势。 杜九言一字一一句道:「我说话不管用了?」 两人都松了手。 跛子道:「王爷,我扶你。」 「不用。」桂王站直了,抖了抖脖子扭了扭腰,「本王身体好,好了!」 说着,负手昂首走在前面, 跛子冷冷地将他和杜九言隔开,走在中间。 「你怎么来了。」杜九言和跛子道:「家里没事吧。」 跛子摇头,「小萝蔔由钱道安他们陪着睡着了。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又道:「你怎么出来了。」 杜九言摆手,道:「别提了,反正计划泡汤了。不过王爷会帮忙。」 「那就再想别的办法,他除了搅事还能做什么。」跛子道。 杜九言道:「一块石头在智者的手中,也会发挥神奇的力量。」 桂王眯眼看着她。 跛子转头打量着她,凝眉道:「为何人皮没贴?」 「忘了。」杜九言忙从怀里摸出来,背着两个差役,迅速黏在脸上,低声道:「怎么样?」 跛子停下来,左右打量着,给她整理。 两个护送的差役面色更加震惊……这位杜讼师……一会儿和王爷摸来摸去态度亲昵,一会儿又换了个男人轻声细语还摸脸。 邵阳的风气这么开放了? 「你是茅道士的徒弟孙道远?」桂王打量着跛子,「没看出来啊,你居然是个道士?」 跛子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道士?」杜九言也很好奇,跛子敲她的头,道:「别和他一起疯。」 杜九言噗嗤一笑,低声道:「我还真以为你是道士。」 跛子气笑了。 桂王凝眉看着两个人又是敲头又是低声说笑,哼了一声,走到杜九言左边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暴栗,「说什么呢?」 杜九言捂着头,瞪向桂王,跛子敲只是作势,这个猪头居然真敲。 「他敲,我也能敲。」桂王道。 不等她还击,跛子拳头已经送桂王鼻尖,两人在这厚厚积雪的街道上,砰砰地打着拳。 「怎……怎么办。」两个差役很为难,按道理他们肯定是要帮桂王的,可是看着三个人又像是朋友,他们是在是煳里煳涂不知道怎么办。 杜九言道:「你们有本事拉开?」 两个差役摇头,以他们的功夫,上去估计就趴下了。 「那就好好欣赏吧。」杜九言抱臂看着两人。 跛子一席墨黑长袍,容在暗夜里神秘难测,桂王则像是一团火,所到之处光芒耀眼…… 「王爷,杜先生。」方才走的兵马司的人又追了回来,拱手道:「我们赶过去,那边没有人了。」 「杜先生,你可以知道是谁抓的你?」 桂王和跛子都停下来。 杜九言道:「我不记得了,王爷去前我都是昏迷的。」 「那劳驾王爷和杜先生还有……还有这位公子和我们去一趟兵马司,以免你们现在回去还有危险。」 杜九言颔首。 三个人一起去了兵马司,在兵马司衙门耗到了天亮。 一早上朝,杜九言找到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赵煜问道:「人没事?可查到是谁掳的她?」 「她说不知道。在王爷找去以前,她一直昏迷的。」 赵煜愣了一下,据他所知,桂王两次被郭庭抓回京城,都和杜九言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两个人不是仇人,还成为朋友了? 这可不像桂王的个性,居然在一个人身上连着吃了两次亏后,还和对方成为了朋友。 「嗯。」赵煜的疑问会亲自去问桂王,「杜讼师被掳的事就交给兵马司去查,今天就继续三司会审,速速将让马氏的案子,有个结果。」 钱侍郎和吴大人三人拱手应是。 ------题外话------ 小妖精好委屈!为什么九爷和跛子有说有笑,和他就没好话,气人! 208 前车之鑑(一) 杜九言到郭家来,郭夫人和郭庭都很惊讶。 郭庭道:「……昨天下午王爷将马氏带去宫中,我也很惊讶,当时还以为是你让王爷这么做的。」 「那你现在是打算上堂?」郭夫人道:「你不是说不上比上好的吗?」 杜九言道:「退而求次之了,桂王爷在咱们就只能走捷径了。」 「如果王爷真能帮忙,那肯定比咱们迂迴要方便一些。」郭夫人道。 杜九言颔首。 「我在家等你们回来。」郭夫人站在门口送他们。 「好!」杜九言和姜氏和陶氏五个人道:「走吧。」 「是!」五个人笑着应是,心情很好地跟在杜九言身后。 「杜先生,今天还要脱衣服吗?」金容问道。 杜九言道:「不用。应该不用你们上堂。」 「那还用哭吗?」 「哭啊,哭的凄悽惨惨悲悲戚戚!」杜九言和姜姨娘道:「您哭的最好听了,到时候您领头。」 姜姨娘掩面一笑,道:「先生就喜欢取笑妾身。」 「我也可以的。」金容道:「我这几天和姨娘认真学了的。」 五个人边说边往大理寺走。 大理寺击鼓升堂,燕京百姓纷纷站在路边,议论着案件,等待结果。 仿佛这事儿成了今年的最后一件事,办完了,就过年了。 「要瓜子吗?」忽然,两个背着零嘴的小孩出现,一个眉清目秀八九岁,一个白白嫩嫩四五岁,「这一包只要两文钱。蹲在这里很无聊,打发时间啊。」 「这孩子真是能干,这么小就知道做买卖挣钱了。」 两个人生意很不错,一会儿就将带来的存货都卖完了,正要离开,忽然有人道:「桂王爷来了。」 大家说着,纷纷让开在一边,目送桂王龙行虎步地进了大理寺。 「不是说那位杜讼师找到了吗,为什么还没有来。」众人话音刚落,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来了……那就是宝庆来的讼师杜九言。」 「她身后带的什么人?」 「是涉案李府的女人吧,我听说李执房里有很多妾室。」 杜九言第一次出现在燕京百姓的视线中,她一路拱手,颔首道:「在下邵阳杜九言,各位早上好。」 「杜先生好。」 「杜先生,你今天有信心吗?」 「有啊。」杜九言道:「天道有公,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很好的结果的。」 「不过,往后大家在日常的生活中,遇到了一些难过的关,尽量用温和的手段去解决。比如找讼师。」 「讼师是各位生活中必备之良友。」 「杜先生好幽默啊。您以后都在燕京了吗?」 「我一定还会再来的。各位如果以后去宝庆,就可以去找我,杜某人一定热情招待。」 大家笑嘻嘻应着是,虽然肯定是不会去的,就算真去了也不可能去找杜九言,但是听她这么说,大家都很高兴。 「杜先生,祝您马到功成!」 「这个案子一定会赢的,马玉娘太可怜了,那李执死有余辜。」众人道。 杜九言拱手,带着姜氏等人进了大理寺。 时间刚刚好,三位大人并着王爷正坐在公堂上,四张桌子将大理寺的公堂围城了一个奇怪的半圆,桂王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量着杜九言。 马玉娘跪在下面。 贺成作为县令,正顶着青紫肿胀的面容,站在堂下。 「学生杜九言,拜见王爷,三位大人。」 吴大人扫了她一眼。他现在又开始怀疑杜九言是不是自己藏起来,否则昨天兵马司找翻了天没有找到,为什么偏偏让单枪匹马的桂王找到了? 据查,桂王和杜九言是认识的。 吴大人正要开口,桂王已经在他前面开口道:「嗯,开始辩讼吧。」 「是!」杜九言拱手应是。 吴大人一怔,朝桂王看去嘴角直抖,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跟在后面说了一句,「辩吧。」 「各位大人,案件的经过和证人,卷宗中都已经表述的非常清楚,今日学生不想再说,以免耽误各位大人时间。」杜九言说着,冲着各位拱了拱手,道:「学生只说两件事。」 她说着,抖开一张纸,递给贺成,「劳驾贺大人帮我一下。」 贺成再不高兴,可还是应了。 两人合力,将一张硕大的宣纸打开,就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印,还有签名。 「这张纸上,是宝庆百姓联名的手印,愿为马玉娘请命,求朝廷轻判!」杜九言道:「一共有七百一十二个人的手印,也是七百一十二个人的心声。」 「请各位大人过目。」 杜九言将东西递上去,三位大人还没说话,就听到桂王道:「感动,真是太感动了!」 三位大人惊愕地看着桂王。 感动是感动,可您也不用这么夸张啊。 「看来马玉娘在宝庆很得善缘,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帮她。」桂王说着,还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实在是可怜人啊。」 堂内,寂静无声。 大家都看着桂王,不解,惊讶和手足无措…… 「是。」杜九言拱手道:「王爷您心地善良,看到的自然也是这世上光明的一面。您一定会福寿安康,福气多多。」 吴大人第一次和钱侍郎摒弃了前嫌,互相对视了一眼…… 桂王善良,所以感动的哭了,反言之,他们没哭就是不善良? 「嗯。」桂王像个听悲情戏的老太太,擦着眼泪,「你继续。」 杜九言道:「第二,李府的五位证人,现在能活下来,平平安安站在这里,是因为马玉娘的保护。且,当天晚上是李执动手的,说起来,马玉娘不过是被虐待冲动行事,所以,她的杀人罪行,无论是从人情还是律法,都应该给她更为宽大的态度,不应该只认定她杀了人,而不去管她为什么杀人,杀人后是否带来了某些积极正面的影响。」 「杀人,哪里来的正面积极的影响?」都察院的谢大人道。 杜九言拱手,回道:「这影响,就是告诉天下男子,凌虐妻儿者会受到天下人的公愤,就算没有律法可以制裁,但他一定会得到,应该有的报应。」 「月前,我在邵阳县衙说过李执凌虐妻妾,毒打她们手段残暴不堪。众人听之露出惊愕之色,为什么?」 「因为李执在拼命的遮掩着,为了遮掩,他甚至下令不让家中妻妾与邻里来往。他怕,他怕他凌虐家暴之事被同僚,被朋友发现?为什么恬不知耻,人面兽心的李执,也想要去遮掩呢?」 「因为他很清楚,他做的不对,他知道这是耻辱!」 「所以,当揭开李执的人皮后,宝庆的百姓,将他的尸体从坟中扒了出来,鞭尸,挫骨,扬灰!」 有人发出惊唿声。 挫骨扬灰,这是谁也不愿意的事。 「现在,他李执的名字被钉在了宝庆甚至天下人心中,生生世世,只要说起李执,就会想到他是人面兽心,他该死!」 「大人。」杜九言和各位拱手,「这就是本案正面的影响。在没有律法可以制裁家暴者的时候,只能让他们感到害怕,感到羞耻,让他们日日夜夜担心,有一天他的罪孽也暴露了,也会被人挫骨扬灰。」 「李执的今天,就是那些人面兽心者的明天,他就是这些人的镜子!」 「凌虐妻儿,家暴者,终会不得好死!」杜九言一字一句道。 外面有女子低低喊了一声,「杜先生说的对!」 随即有人鼓掌,「好!宝庆义士做的对,如果我在我也将他挫骨扬灰,拖去餵狗。」 掌声四起,吴大人直皱眉,正要开口,桂王忽然站起来,双手拍的啪啪响,高喝一声,「好,对,精彩!」 「家暴者死,本王要赏那挫骨扬灰的义士。」 吴大人一口气没吸匀,咳了起来。 「太祖以法治国,也还曾定过家暴之法,凡男子家暴妻儿父母者,家人来告以伤势情节判刑,从仗刑到砍头不等。」 「如果律法没有废除,李执早就死了一百遍了。」桂王大声道。 吴大人脸色难看之极,钱侍郎倒是很高兴……今天这堂审太有趣了。 桂王和杜九言,分明早就计划好了,所以在这里一唱一和。 到现在,吴大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有趣,实在是有趣啊。 「是啊,王爷。」杜九言点着头,「您说的对呢!」 吴大人想拍惊堂木,桂王忽然转头过来,看着吴大人,「还愣着干什么,结案啊。」 「王爷。」吴大人道:「您……您这是捣乱啊。」 「本王在匡扶正义,你说本王捣乱?!」桂王怒道:「吴同义,你是不是也家暴妻儿,明天我就去你家查。要是查到了,本王也将你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吴大人气的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该查!」钱侍郎嘀咕道。 吴大人大怒,盯着钱侍郎。 「吴大人,」钱侍郎指了指外面的百姓,「你有什么反对的话?」 吴大人怔了一下,外面掌声依旧在,甚至有人跟着喊,「马玉娘不死,马玉娘无罪。」 「圣上仁慈,圣上是明君!」有人喊道。 吴大人顿时目瞪口呆,他……要是反对的话,岂不是害了圣上的名声? 「还是结案吧。」钱侍郎呵呵一笑,起身道:「马玉娘虽杀夫有罪,但其饱受凌虐多年,在极其的压迫和恐惧之下,做出的反抗之行。案发当夜,死者李执用滚烫的鸡汤烫马玉娘,已表明死者有明显的杀意。救主的乳母乔氏之死,足以证明。」 「马玉娘在悲愤之下,将李执杀死。杀人后她立即投案报官,认罪态度也好。」 「是以,经过三司审察,念其可怜无奈绝望,遂依被告讼师杜九言之提议,笞三十赔银十两。」 大理寺外,传来沸腾一般的欢唿声。 「但,此案乃皇恩浩荡,个例对待。众切不可有样学样。」 「也以此案警示天下男子,无用者才用妻儿发泄,如此之人必受世人轻贱,总有一日会报应加身,得到该有的惩罚。」 话落,门外忽然有几个人领头高唿,「圣上万岁万岁万岁!」 在他们的带领之下,所有百姓伏地,冲着北面皇城跪拜,高唿万岁。 其声之洪亮,在皇城中亦听的真真切切。 马玉娘看向杜九言,眼中是不敢置信和欢喜。 「谢恩。」杜九言说着,和马玉娘一起叩谢圣恩! 钱侍郎微微笑着,得意地看向吴大人,道:「这一案,还没完,接下来是李大人贪污受贿的案子。」 吴大人一怔,眯了眯眼睛。 「有这现成的证人。」钱侍郎看向马玉娘,「虽女子不能上公堂,可主犯已死,她的证词至关重要啊。」 吴大人冷笑一声,「那我们就走着瞧!」 说着,拂袖而去。 桂王得意地靠在椅子上,嘴里的瓜子磕的嘎嘣响。 「马玉娘,速去领罚,结束之后你便能走了。」钱侍郎道。 马玉娘双眸含泪低声应是,杜九言扶着她趴在长凳上,三十竹板打的不重,结束后杜九言代她交了十两银,便扶着她出来。 贺成站在原地,满头的冷汗。 他很煳涂……他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对了? 「杜九言。」贺成追了出来,冷声道:「你的目的,就是三司会审是不是?」 事无不可对人言,杜九言道:「是。」 「这个案子,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走律法一条路是行不通的,唯有到京城来,剑走偏锋?」贺成问道。 杜九言道:「是!」 律法之上,马玉娘的罪就算轻判也逃不过一个死,所以她才一开始就惊世骇俗,将李执比喻成一头牛,为的就是引起朝中争议,皇帝关注。 只有这样,她们来了才有机会。 法是规则,情是根基。 在现代,此事不敢想,可在皇权统治之下,却能争取。 「好,好的很。」贺成道:「同为读书人,你却为了一个妇人,而轻贱读书人的性命。此案之影响,必定会让你后悔。」 杜九言扬眉,道:「此案对于大人的影响,才让大人后悔吧。」 「你,牙尖嘴利。」贺成说着,拂袖而去。 杜九言上前扶着马玉娘,「夫人可还能受得住?」 「受得住。」马玉娘激动地握住杜九言的手,「先生救命之恩,马氏……」 杜九言摇头,「这是夫人的福报,和我并无关系。不过,此一生,九言作为后辈僭越一句,夫人的性子应当刚强果断一些。」 「先生说的是。」马玉娘道:「这些日子在牢里,我常常回忆这一生。当初家父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随了李执的心愿,我却不听。」 「现在想想,他既入赘了我马家,便就是我马家的人,让他读书还是从商,都应该由我来决定。」 「其后,他当了官,我却念及他的名声一再退让委曲求全。可他却从不来不顾我的死活。」 「因为我的软弱,害了我的女儿,害了金秀他们,害了几位姨娘。」马玉娘惨笑,「李执会如此,我有脱不开的责任。」 杜九言笑了笑,道:「事已至此,夫人反思一番即可,也不要耿耿于怀。去的人去了,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着,这样才能对得起关心您的人。」 「是!」马玉娘道:「先生小小年纪却活的如此通透,而我年近半百却浑浑噩噩,实在是太惭愧了。」 杜九言道:「夫人过谦了。」 两人出去,外面的百姓都没有退去,众人拥过来纷纷拱手,道:「恭喜杜先生赢了这场官司,恭喜夫人洗脱冤情,劫后重生。」 「多谢!」马玉娘道谢,她身边的丫鬟姨娘纷纷涌过来扶着她,方才她们没有上堂,所以就一直留在堂外,现在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他们将马玉娘扶着,杜九言道:「快回家给她上药。别的话,等我去了再说。」 大家应是,扶着马玉娘上了郭夫人等在一边的马车,雀跃地回家去了。 「杜先生,您会留在京城吗?京城有燕京讼行,比邵阳的西南可厉害多了。」 ------题外话------ 马玉娘活下来,虽是我这个作者yy的结果,但作为作者的我略略出了口恶气。 嗯,不知道说什么,祝所有人都家庭幸福,祝世界和平! 209 一战成名(二) 杜九言拱手,道:「杜某也不在西南,而是在三尺堂。至于燕京……」她环顾四周,含笑道:「若无必要,应该不会留下。」 众人面露遗憾。 「杜先生讼案手段高超,是个好讼师。既然你不在西南,那就将三尺堂搬到燕京来啊。」 杜九言就朝人后的三尺堂四个人看去,随即一笑,道:「此事,我要回去和大家商量才行。」 「一定好好商量啊。」 杜九言拱手,道:「一定,一定。年关将至,杜某先祝各位新年大吉,财源广进!」 「杜先生也是。」 大家说说笑笑的三三两两的散了,高兴地议论着马玉娘的案子。 「杜九言。」钱侍郎从后面过来,杜九言和他拱手,「钱大人。」 钱侍郎颔首,道:「此案亘古未有,开了先河,定能流传百世。恭喜杜先生一战成名天下知!」 「成名不敢。此案还要多谢大人您,若非您仁慈宽宏,案子也不会这么顺利。」 钱侍郎笑了,道:「这事可能和本官是有点关系,但绝非是主要的。杜先生是聪明人,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又道:「如果你将来愿意再投科举走仕途,记得来找本官。」 杜九言含笑,道:「一个秀才已是黔驴技穷,再往上不敢想啊。」 钱侍郎哈哈大笑,带着人走了。 杜九言心情很不错地看向儿子,抿唇一笑,小萝蔔顿时喊道:「爹,年底了,铺子都关门了。」 这一次,他爹心情再好也没用,想买东西都没地方开。 「伤脑筋啊。」杜九言嘆气,身后,桂王阴恻恻地道:「这么伤脑筋,就丢了吧。」 杜九言摇头,「本着为国为民为人人的道义,这儿子我还是继续留着祸害自己吧。」 「有个儿子了不起了。」桂王勐然就想到,他的人查到当年那个女人临走前,曾经去过送子娘娘庙…… 也不知道是怀孕了,还是没怀。 「王爷,在想王妃拜送子娘娘的事?」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桂王吓了一跳,戒备地道:「没有。」 「看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我用我聪明的脑袋给你分析一下。至于谘询费,这次就给你免了。」杜九言道:「当时她求子时,你可在家,夜夜行房?」 桂王白了她一眼,「就洞房了……第二天我就走了。她求子是一个半月后的事。」 「那更好确定了。这个时候,她如果一定要去拜哪路神仙,那应该拜菩萨保佑你早日归来,夫妻团聚。可他拜送子娘娘,只有一种解释,她应该知道自己有了。」 「不过,洞房一次就有了子嗣?」杜九言上下左右打量他,很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对比上面两条,我更倾向于,她给你戴绿帽子了。」 她说着大步走了。 「杜九言!」桂王抄起门栓丢了过去,跛子三两步过来接住,扫向桂王冷声道:「想打架,我奉陪。」 桂王道:「怕你啊,臭道士!」 跛子大怒,杜九言拉住他,「今天是好日子,还有别的事情做,别打架。」说着,冲着桂王拱了拱手,「王爷,你毁我计划的帐就勾销了。杜某提前祝王爷新年快乐。」 「谁稀罕你祝福。」桂王过来,看着小萝蔔,「小孩,有红包想不想拿啊。」 小萝蔔眼睛一亮,随即摇头,「不要。」 「烟火看不看?」桂王道。 小萝蔔摇头,「不看。」 「那你不准看,后天我放烟火,你把眼睛给我蒙上。」桂王说着,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上了马,直奔皇城。 小萝蔔嘟嘴,「不看就不看。」 …… 赵煜在坤宁宫里陪太后说话,皇后安静地坐在一边,太子和内侍在院子里堆雪人。 「娘!」桂王急匆匆进来,太子看见他立刻喊道:「皇叔,看球!」 一个雪球飞过来,桂王一脚踢开,道:「玩什么雪球,这么大人了,庄重点。」 太子愕然,嘻嘻笑着道:「皇叔都二十一了,也没庄重。」 「可我十一的时候会骑马射箭了,你会吗?」桂王说完,大步进了内殿。 太子顿时不高兴,瘪着嘴眼泪汪汪。 「你是不是又欺负年周了?」太后见他进来,道:「你是叔叔,也不知道让着他。」 桂王随意和皇后拱了拱手,就在一边坐下来,钱嬷嬷上了茶,他喝了一口,道:「他一帆风顺的长大,需要我这样的人时不时提醒他,要更加努力。」 「就你理由多。」太后哭笑不得。 赵煜道:「说的也不错,偶尔说说他,对他是好事。」 「是!」皇后也跟着附和。 桂王点头,「马玉娘的案子结了,刚才外面山唿海啸叩谢圣恩,你听到了吧。」 「我们都听到了。」太后高兴地道:「年年大赦,今年头一回不相干的百姓也叩谢圣恩。」 赵煜也很高兴,「你不是和杜九言熟悉吗,去告诉她,朕有赏!」 「赏什么?」桂王看着赵煜。 赵煜道:「朕赏什么都是她的脸面,你还挑上了。」 「我和她是好友,不如你赏她银子吧,我给她送过去。」桂王道。 赵煜噗嗤一笑,太后摆手,「别把钱给他,他就是无底洞,钱到他口袋里,就拿不出来了。」 「母后,我知道的。」赵煜笑着道:「一分钱都不会给他。」 桂王不高兴,咕哝道:「小人之心。」 「王爷,你不是喜欢喝茶砖的吗,我娘家兄长刚让人拿来几块,给你一块你要不要?」 桂王起身拱手,「谢谢嫂嫂。」 皇后轻笑,「和我客气什么,你好好的,嫂嫂那边还有更好喝的茶。」 「我现在多好。」桂王回道:「不打架不惹事,你把好茶都给我吧。」 太后摆手,「给他东西,就得像餵猪一样,时不时给点,不然这头猪一次都糟践完了。」 「娘,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桂王哼了一声,起身道:「年周,我带你抓知了去。」 房间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就听到外面太子道:「皇叔,这是冬天哪里来的知了,我可不是三岁孩子了,你骗不了我。」 「是你说的啊,不去拉倒。」桂王又风风火火地走了,钱嬷嬷拿着披风跟在后面,「王爷,这天寒地冻的您骑马会冷的,快把披风穿上。」 桂王乖乖停下来让钱嬷嬷给他穿衣服。 「这次那个马玉娘的案件,圣上特别高兴,刚才您没来的时候,还和太后娘娘夸您了。」 「说您懂事了,有同情心了。」 「王爷,和那位杜讼师关系很好?」 桂王替钱嬷嬷拂开发顶的雪,敷衍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快回去我要回家去了。」 说着就走了。 钱嬷嬷回去,太后看着她问道:「那小子回去了?没问出什么来?」 「王爷精明,知道奴婢有话问他,他三两句就将奴婢打发了。」钱嬷嬷道。 太后看向赵煜道:「你猜的没错了。依这小子的个性,对抓了他两次还不给他好脸色的人,他还能嬉皮笑脸和对方来往,可见是不同的。」 「我看,那杜九言为人不错。是个讼师,人品很正。小子和她走动,倒是好事。」 「还要再查一查,这杜九言是哪里人,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皇后低声道:「如果有个妹妹……也好叫小叔开个窍。」 太后眼睛一亮,和皇后道:「你说的对。不如趁着这次嘉赏,将人招宫里来,哀家见见。」 「交什么朋友,变什么人。要是他能把那小子带好点,哀家还要给她赏!」太后笑着道。 皇后自己有个弟弟,早年被几个纨绔带的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后来家里不让他出去,他渐渐的又认识了几个读书人,现在一心发奋读书,又稳重又上进。 「圣上,您让人打听一下。」皇后道。 赵煜失笑,「我们三个人操碎了心,那正主却一点不知道,成天吊儿郎当骗吃骗喝。」想了想,道:「不用打听,把郭庭喊来就行了。」 一会儿,郭庭隔着屏风参拜,赵煜就问道:「马玉娘是郭夫人的姊妹,所以你当时才和桂王一唱一和,让朕宽限是吧。」 「是!」马玉娘的案子已经定了,圣上的语气也没有不高兴,所以郭庭老实回道:「这件事,微臣还要多谢王爷帮忙。」 赵煜颔首,问道:「他和邵阳杜九言很熟?」 「虽然两个人打打闹闹,但是微臣觉得,两个人关系很不错。」郭庭回忆两次见面,虽然都是桂王吃亏,但是桂王也没有多生气,「这一次,王爷扮作刘县令,和杜九言联手破了一桩大案。现在刘县令在邵阳很受拥戴呢。」 「倒真做了一回正经事。」太后笑道。 皇后嘆气,「可不是用自己的名头。」 一家三口笑了起来,太后问道:「郭庭,那杜九言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她祖籍镇远的,但家里没有人了。现在身边带着一个四岁的儿子,父子两人走南闯北落户在邵阳。」郭庭道:「现在和她做一家人的,除了他们父子,还有一个跛子的捕快,一个读书人,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当时都是乞丐,跟着她进城的。现在大家住在一起,很是温暖。」 郭庭将她知道的,杜九言的事都说了一遍。 「听着就是个很稳重的,心也好。不亏是讼师。」太后和郭庭道:「正好,她这两日住你家附近,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年初一到宫里来,哀家要见见这位一战成名天下知的讼师。」 「郭庭代杜九言先谢圣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隆恩。」郭庭拱手退下去,皇后忽然开口道:「她不是有个孩子吗,把孩子一起带着,本宫想看看,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孩子,是不是很不同。」 「是!」郭庭退下出了宫。 ------题外话------ 嗯,太后娘娘说要见杜九言…… 210 迎接新年(三) 马玉娘案的卷宗,被燕京讼行拿到了。 在学子和中间传阅。 学堂里一片沸腾之声,有人道:「这种案子,就是亵渎律法,剑走偏锋的典型。」 「肯定是圣上想要赦免,所以才有这个结果,否则,就算是三司会审也不敢这么判定。」 「我倒不这么认为。律法是人的行为底线,但是宽恕和情感才是人的根本。这个案子很好的将律法和情感融合在一起。绝对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对会成为流传百世的典型。」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观点不同,倒也没有吵架。 桌案前,书院的郑秋和先生含笑看着众人,摸了摸长髯,含笑道:「但凡经典,必有争议。此案确实会成为流传百世的案件。」 「这位讼师,有机会你们也认识一下。都是同行,交流学习一下经验。她虽年纪小入行时间短,但却是个极有天赋又聪明努力的讼师。」 大家都不说话了,认真听先生讲课。 「为什么我会如此说。首先,她拿到这个案件的时候,她就很清楚,走律法这条路她绝对没有赢面,于是她选择了以情动人,惊世骇俗。所以,她提出了同牛论,将杀人的惩罚等同杀一只牛。」 「这结果,成功引起了朝堂的渲染大波。大家可以想一想,同为读书人,又是同僚。当听到同牛论时,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简直荒谬啊。」有学生答道。 郑秋和颔首,道:「这就是他的目的。两方争执后结果是什么,三司会审!上至圣上,下至燕京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案子。」 「弱者有共鸣,自然支持,而强者的态度却并不统一。这个案子看着是这位杜讼师的好运,但其实不然,这是她一步一步推算的结果。」 「是必然!」 大家一阵唏嘘,有人道:「这什么杜讼师,也不要做讼师了,做个政客刚刚好。」 「不要激动。」郑秋和含笑道:「就算是政客也不一定能算的这么远。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她对业务的熟练,对律法的运用,对人心的掌控。所以,你们多学学多看看,如果能认识她,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忽然,有人喊道:「七星院的季仲岸师兄认识她,上次在外面吃饭,他还和杜九言打招唿了。」 「是,季师兄前两个月回老家的时候,熟人所託在邵阳接了一个讼案,原告讼师就是杜九言。」 郑秋和颔首,「等仲岸有空的时候,我请来他和你们说说,他的那个案子。」 大家都兴奋的应着是。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都回家去吧。不回去的也去洗洗头洗洗澡,要过年了,别蓬头垢面的迎新年。」郑秋和道。 大家笑嘻嘻地收拾东西。 杜九言打了个喷嚏,看着面前堆的像山一样高的菜,再看看对面一群女人,砸了砸嘴,「金秀姐姐,姜姨娘,你们真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就好了。」 「先生太瘦了。」姜姨娘整个人都开朗了很多,像是卸掉千金中的枷锁,「多吃一点。明天开始我们姐妹几个就要做年夜饭了,先生喜欢吃什么菜,我们好准备。」 「我喜欢吃肘子。」小萝蔔举手,「漂亮姨姨,我吃胖胖的肘子。」 姜姨娘欢喜地亲了一下小萝蔔胖嘟嘟油腻腻的小手,拿帕子给他擦,「姨姨记住了,小萝蔔要吃酱肘子。」 「夫人说她烧。」金秀笑着道:「还有呢,几位先生还有跛爷和花小公子呢。」 「我……我想吃鲈鱼,现在能买到吗?」花子害羞地道。 郭夫人接了话,「有,就算没有,明天一早也让人去钓去,定要钓条鲈鱼上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 陶姨娘扶着马玉娘从卧室出来,大家都朝她看来,马玉娘道:「明天你们都歇着,我来掌勺!」 「夫人,您的伤还没有好呢。」姜姨娘扶着她坐下来,郭夫人也道:「你好好养伤,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没有年夜饭吃。」 马玉娘摇头,道:「我的伤一点不碍事,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应该就没事了。这么多年,什么伤几天能好我心里很清楚。」说着,坐在小萝蔔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脸,「这顿饭你们别和我抢,让我尽点心意。」 她说着,看向杜九言,「先生说让我闲暇反思自己,我刚才就在想,从今天开始,我要为自己活着,为对我好的人活着,活的好好的,才对得起你们为我做的这么多努力。」 大家都红了眼睛,又感动,又激动。 「夫人说的对。」杜九言道:「放下过去,迎接新生!」 大家都跟着点头。 「老爷回来了。」郭庭进门来,见家里开了两桌,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心里也跟着一松,笑和杜九言还有跛子以及钱道安几人道:「趁着酒铺没关门,我买了一车酒,这几日大家都没事,年夜饭谁都不许推脱,不醉不休。」 「好!」杜九言道。 跛子无奈地看她一眼,和郭庭道:「九言酒量浅,我们多喝些,她就随意了。」 「九、九哥、酒、酒、不、不、不浅。」宋吉艺道。 跛子目光一转过来,宋吉艺吓的一抖,脱口就道:「浅!」 跛子没绷住,笑了起来。 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郭庭和杜九言道:「方才我被圣上招进宫中,」就将在宫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初一百官进宫拜年,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小萝蔔也要去的。」郭庭摸了摸小萝蔔的头,「如果有幸见到太后娘娘,一定要嘴甜一点。太后娘娘人极好,哄的好了,定有很多赏赐。」 小萝蔔眼睛一亮,看着杜九言,「爹啊,去不去?」 「敢不去?」杜九言笑眯眯地道:「何况是去领赏,当然要去的。」 小萝蔔吆喝了一声,高兴地和郭庭道:「郭爷爷,太娘娘娘大方吗?」 「应该不会小气的。」郭庭笑着道。 小萝蔔笑嘻嘻点着头,又对花子道:「等我拿了礼物,再和你分。」 「我不要的,到时候你给我看看宫里的东西就好了。」花子激动地道:「那可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呢。」 小萝蔔点着头。 跛子端茶喝着,眉头微拧。 晚上回客栈,跛子敲门让她出来,杜九言问道:「你这一脸忧愁,是担心我去宫里会有人认识我?」她说着,摸了摸下巴,「难道我的身份,是个皇妃?」 「胡言乱语!」跛子打量着她的脸,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担心的,只道:「总之,你想继续做讼师,就自己谨慎一些。」 杜九言颔首,拍了拍跛子的肩膀,「放心!」 「不过,你这天天跟着我,自己的事情都不用管了?」杜九言扬眉道:「你来京城了,不趁机投资房产、买个铺子? 跛子忍着笑意,「这是我的事,和你有关系?」 「不够意思。」杜九言摆手,「不聊了不聊了,简直没法做朋友了。」 跛子轻轻笑着,低声道:「也没想和你做朋友。」 「绝交了啊。」杜九言指着他,「从现在开始。」说着,哼了一声回了房里。 跛子在外面喊了一声,「小萝蔔,今晚要不要和我睡?」 「好啊。」小萝蔔蹬蹬跑门口来,却被杜九言一把抱住了,「不许去,我刚刚和他绝交了,你要支持我。」 小萝蔔愕然,朝跛子看来,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 「那……那什么时候和好?」 「看他态度了。」杜九言关了门,边走边道:「如果态度诚恳,我会考虑重新和他做回朋友。」 小萝蔔问道:「那怎么表现呢?」母子两人的议论声,从房里传出来,跛子将一根丝线连在门上,回到隔壁睡觉。 那道丝线不防别人,他只担心桂王夜里会来骚扰。 一夜无话,第二天外面铺子都关了,七八个人窝在暖烘烘的房间里打叶子牌,宋吉艺被画了一脸的乌龟。 隔日,便是年三十,一早大家收拾好,去了一条巷子相隔的郭府,姚启新正笑盈盈地抱着一堆零嘴,顶着一头的雪花回来,「正要去喊你们呢。有好些东西没买到。不过幸好有一家杂货铺子还开着的,我买着零嘴还买到鞭炮了。」 「一会儿我要放鞭炮。」花子笑着道:「可以吗。」 姚启新点头,「当然可以啊,等吃过年夜饭我们一起去放。」 马玉娘亲自下厨,家里的五个女人跟在她后面打下手,厨房里时不时传出笑声来,郭夫人抱着小萝蔔去房里,郭庭迎着一群男人去书房说话。 「本来以为今年只有我一个人在京城过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热闹。」 「我们去年过年好好可怜,就买了几个馒头和一点酱牛肉。」窦荣兴笑着道:「连家都不敢回。」 「与今年相比,确实是天壤之别。」周肖轻笑,「三尺堂也好,我们也好,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题外话------ 这时候看过年,有没有觉得凉爽点? 看文三件事,留言,投票,抢红包! 最近留言区爆了啊,脑洞开好大,太有意思了。 长评中午截止了哈,加油加油。 211 新年醉酒(四) 杜九言颔首,「不用天天夸我,我晓得你们内心对我感激涕零。」 「九、九哥、不、不要、脸!」宋吉艺道。 大家都笑着,聊天说话到下午,那边花子跑过来,隔着门喊道:「开饭啦!」 「开饭啦!」 门打开,一群男人说说笑笑去正厅,摆桌椅板凳倒酒摆碗,女人们鱼贯进来上菜。 马玉娘收拾干净自己,一个人蹲在屋角,将自己叠好的纸钱元宝起火烧了,轻轻哭着,说了许久的话,等火熄了她跪地拜了几拜,抚了抚头上给乔妈妈带着的孝,才回了正厅。 「夫人快来,就等你了。」 「今天的菜好丰盛啊。」 大家各自坐下来,郭庭端了酒盅,笑着道:「这一杯先祝乔妈妈和死去的人,望她们能安息,来世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大家倒了杯中酒。 「这第二杯,祝玉娘劫后重生!」 大家喝了杯中酒。 「郭某一生都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两桌人坐在一起,一起辞旧迎新,所以这第三杯祝我们自己。」 「能认识你们,是我们夫妻的荣幸。我们夫妻两个敬大家!」 众人笑着应是,小萝蔔站在凳子上,端着茶,喊道:「新年好!」 大家说说笑笑坐下来,马玉娘给小萝蔔还有花子一人夹了一个肘子,「尝一尝,前天就起酱了。」 小萝蔔和花子两个孩子抱着肘子啃的吭哧吭哧的,大家都停下来看着她们。 「好吃。」花子点着头,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夫人,您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马玉娘笑着。 「嗯,嗯。」小萝蔔年纪小,牙也没换,吃的牙缝里都卡着肉,可还是跟着点头,「好吃好吃,特别好吃。」 马玉娘眸含泪光,端酒起来,和众人道:「借着这个机会,我想说两句话。这第一,我想和姜姨娘,陶姨娘,还有金秀……道歉,因为我的软弱无能,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受苦受累,过去这六年宛若地狱,而我却还时常抱着希望和幻想,有一天他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我错了,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让你们跟着我吃了那么多的苦。」 「这辈子,我马玉娘都欠你们的,欠你们所有人的。」 几个女人都站起来,陪着她一起哭,姜姨娘道:「我们不后悔。我和陶姨娘不进李府的门也会去别的人家被糟践。但在李府我们认识了你们,我们姐妹在一起,哪怕吃苦受累,我们心也暖的。」 「都过去了。」陶姨娘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马玉娘点头,让她们坐下来,又咳嗽了一声,看向郭夫人,郭庭和杜九言,「第二件事,就是感谢,谢谢你们愿意救我这个累赘。以后我一定好好活着,活成以前的马玉娘,不让你们失望,不让你们后悔为了救我受的苦累。」 大家都起身和马玉娘碰杯,杜九言道:「夫人,再有几个时辰就是新年了。这是最后一次说这件事,以后再不提起。」 「好!」马玉娘点头。 众人碰杯,笑语盈盈。 跛子喝完酒坐下来,看着正侧面对着她的杜九言,这个女人……变化真的太大了。 他还记得她当时出城的时候,就是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大家闺秀,他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大,半夜逼着稳婆去客栈给她接生。 她还天真的以为,稳婆是真的住在隔壁那么巧合。 再后来,小萝蔔一天天长大,她不会带孩子,磕磕碰碰摔摔打打,等小萝蔔长大,会说话的时候,就几乎变成了小萝蔔照顾她。 他不愿意出现,更不想认识她。所以,只要确保她们母子安全,至于她去哪里做什么,和他没有关系。 有时候他也会没耐心,很想一走了之。 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他苦苦隐瞒,再也不想她变回原来的那个女人? 跛子自己喝了一杯酒,苦笑。 「跛爷啊!」杜九言笑盈盈拍着他肩膀,「我和三尺堂兄弟,敬你!」 跛子嘴角抖了抖,看着她,道:「你想清楚了?就你们五个人,车轮战也喝不过。」 「郭大人,姚相公!」杜九言喊道:「有人吹牛,和他拼了。」 郭庭和姚启新端酒过来。 跛子揉了揉额头,无奈地道:「你这是想灌醉我,然后套我的话?」 「不,」杜九言摇头,「我只是单纯觉得你最近很拽,想欺负你。」 跛子哈哈笑了,挽起袖子,道:「那就放马过来。」 女人在那边一桌跟着笑,小萝蔔拍着手,「爹啊,你要努力啊。」 杜九言道:「从来就没懈怠过。」 一桌子的男人先是斯斯文文你来我往敬了两圈,最后变成划拳……一个半时辰后,一桌子人都趴下了。 宋吉艺抱着桌子腿,「喝、喝、啊、喝啊、五、嗝儿……」吐了窦荣兴一脚。 「噁心。」窦荣兴气的扯宋吉艺的脸。 跛子醉了撑着头睡觉,钱道安和周肖则靠在一起睡着了,郭庭直接去了隔壁,姚启新则跪在丈母娘面前,叨叨咕咕又是哭又是磕头。 只有杜九言端着茶盅,坐的倒是很笔挺,但若细看,眼睛迷濛着,神智不清。 「爹,爹啊。」小萝蔔晃着手,杜九言毫无反应。 小萝蔔嘆气,回头看着剩下还清醒的人,「怎么办?」 「我去把醒酒汤端来。」她们早就预料到有人喝醉,所以早早把醒酒汤煮好了,姜姨娘笑着道:「听药铺伙计说,他们的醒酒汤特别好用。」 「喝了醒酒汤,把地龙烧热点,门关着,就这么各自躺会儿,下半夜酒都会醒的。」郭夫人随军,男人吃醉常有,而且是千姿百态,她波澜不惊地道:「我们把桌子收拾了,打马吊。」 于是一桌子的酒鬼东倒西歪,一个端着茶假装清醒,一个跪在墙角不停哭着喊丈母娘,两个小孩拿着帕子跟着姨姨后面,给这个擦脸,给那个餵醒酒汤,忙的一头的汗。 忽然,外面传来砰地一声响,小萝蔔和花子眼睛一亮,姜姨娘道:「在放烟火,把衣服穿好我带你们去看。」 马吊停了,马玉娘留下来看着大家,剩下的人都去了外面。 就见一朵朵烟花,在郭府门外绽开,五颜六色,艷丽夺目。 「好漂亮啊。」小萝蔔拍着手,忽然想起来,「谁放的?」 郭夫人道:「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外面是客栈,客栈一般不会这么大手笔放烟火。 他们打开院子正门出去,就看到门口的街上列了一排烟火,桂王一身红衣在烟火的光亮中格外的艷丽炫目。 大家都给他行礼。 桂王一回头哼了一声,指着小萝蔔,道:「不准看。」 小萝蔔手叉腰,「你在我们门口放,我为什么不能看,就看,就看。」说着瞪大了眼睛。 「说话不算话。」桂王道。 小萝蔔道:「是你送我跟前来的,我就要看。」 两个人一个在街上,一个在台阶上……顾青山几个人将烟火都点了,蹭蹭蹭,烟火都窜上了天空。 小萝蔔看得高兴拍着手。 桂王哼哼着,问道:「你爹呢。」 「喝醉了。」小萝蔔道。 桂王哈哈大笑,「又喝醉了?」他想到那天杜九言喝醉的样子,还有胸前的腱子肉,咂了咂嘴不高兴。 「王爷可要用宵夜?」郭夫人含笑道:「现在时间还早,要是不嫌弃进府里来坐会儿吧。」 桂王这次帮了很大的忙,她们正愁着没有机会答谢,而且也猜测桂王根本不需要她们的谢。 但人到门口来了,客气的话肯定要说的。 更何况,杜九言可以不给桂王面子,可他们不可能也和杜九言学,那估计明天就没命了。 「可以。」桂王咳嗽了一声,负手过来,「煮好吃点,我挑食。」 郭夫人应是,她陪着桂王进了正厅,姜姨娘几个人去准备夜宵。 桂王一进去,就看到捧着茶盅漏光了半杯茶的杜九言,正睁着眼睛看着门口发呆,目光很呆滞,一看就是喝醉了。 「今天怎么不睡觉?」桂王走过去,戳了一下杜九言的额头,杜九言软软的往后一倒,他伸手扶住了,将她放在椅背上,嫌弃道:「蠢样!」 小萝蔔哼了一声,叉腰道:「不许说我爹。」 「小孩,你再和我吵架,我要揍你了啊。」 小萝蔔瞪着他,他也瞪着小萝蔔,瞪的累了就拖个凳子坐着,接着瞪。 「王爷,煮了烩面,是我们家乡的那边的,不知道您吃不吃的习惯。」金秀放下面碗,小心翼翼地道。 很香!桂王摆手道:「随便吧。」 就趴在桌子上大口吃着,他吃的很快但吃相却很好看,一点不显得粗鲁,小萝蔔就在一边接着瞪他,他一回头,道:「你想吃?没了。」 说着,把汤喝掉了。 小萝蔔撇嘴,「小气!」 「不和你吵架。」桂王一回头看到那边一桌马吊,「在打马吊?」 郭夫人笑着应是。 「来!」桂王挽起袖子,「都把钱放桌子上,不许赖帐啊。」 郭夫人和马玉娘对视一眼,纷纷应是。 于是桂王、郭夫人、马玉娘并着陶姨娘凑了一桌马吊,一直玩到下半夜。 小萝蔔由姜姨娘抱着睡着了,花子则趴在金容腿上打着盹人,桂王看了看时间,「不玩了。」说着看着自己面前一堆银子,咳嗽了一声,昂着头道:「这钱,给你们做压岁钱吧。」 说着起身看见小萝蔔,想了想,朝他怀里塞了一个薄薄的压岁包,又丢了一个花子,大步走了。 ------题外话------ 好了,明天见!记得留言啊… 爱你们,超级爱! 212 拜见大人(一) 「桂王来过?」杜九言天快亮的时候醒来,揉着头道:「还和你们打马吊,是不是赢你们钱了?」 郭夫人笑着道:「他一人赢我们三家,可最后走的时候也没拿钱。」说着失笑道:「认识了王爷,才知道他真是赤子之心啊。」 虽闹了点,可人却一点不坏。 「算他有点羞耻心。」杜九言道。 金秀带着金容打热水进来,给大家洗漱,杜九言摆手,道:「我回去沐浴更衣,不是要进宫的吗。」 「对。」郭夫人道:「穿的俊美一些。」 杜九言笑着应是,抱着小萝蔔,跛子也醒过来,将小萝蔔接过来,三个人踏着晨曦出了门。 「好冷。」杜九言打了个寒颤,「早知道多穿点。」 跛子被气笑了,「难道不是你挑事?」 「跛爷,是你挑事,你最近一直在挑事。」杜九言道。 跛子无奈地摇头,「不和你说,反正也说不过你。」 回去,跛子带着小萝蔔睡,杜九言洗漱换了衣服,细细的将面皮贴好,过去将小萝蔔抱回来,一动他就醒了抱着她拱了拱,迷迷煳煳地道:「娘,你酒醒了啊。」 「嗯。我们去洗澡换衣服,一会儿要进宫拜年呢。」杜九言柔声道。 小萝蔔揉着眼睛打了哈欠,杜九言将他外衣脱了,从衣服掉了红包出来,他一愣弯腰捡起来,「爹啊,谁给我的压岁红包?」 大家给他的红包他都放在荷包里了,这个是塞在胸口的,显然是在他睡着以后给的。 「不知道。」杜九言扫了一眼,扬眉道:「王爷?」 小萝蔔拆开了封红,顿时垮了脸,「肯定是王爷没错了。」说着给杜九言看。 一枚繫着红线的铜钱。 「确定了。」杜九言确定了。 小萝蔔将钱塞进荷包里,嫌弃道:「爹啊,王爷好小气,一文钱也好意思拿出来。」 杜九言深以为然。 「再遇见他,不要理他。」杜九言给小萝蔔换了一身红彤彤的小棉袄,不长的头髮绑在头顶上,扎了一个蝴蝶结,衬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像是善财童子。 「爹啊,我好看吗?」小萝蔔扭来扭去,杜九言捏着他的小脸,「好看,像我!」 小萝蔔嘻嘻笑着,自己穿鞋,「可是大家说我不像您。」 杜九言就看着他。 「但是,」小萝蔔道:「您更帅点。」 杜九言满意地点头,抱着儿子去了郭府。郭庭已换上朝服,旁边歇着马车,他笑着招手,「小萝蔔,到爷爷这里来。」 「好!」小萝蔔由郭庭抱着,三个人上了马车。 在路上郭庭将规矩说给他们听。 到宫门,杜九言就看见外面已经站了很多人,乌央央的人头,她忽然想到那句,一砖头就能拍死七八个一品大员的戏言。 「裘大人会不会来?」杜九言问郭庭。 郭庭摇头,「裘樟官阶太低,不会来。」 「裘大人还要再努力啊。」杜九言没去拜见裘樟,只写书信,因为她这次来也不是顶好的事,裘樟也只是给她回了信。 郭庭引着他们在一边等着。 许多人和郭庭打招唿,纷纷打量着杜九言,有官员问道:「你就是邵阳杜九言?」 「在下邵阳杜九言。」杜九言拱手回道。 谁料,那官员哼了一声,道:「歪门邪道,不务正业,枉为读书人。」 杜九言一怔,打量着对方的官袍,绯色云雁是四品,只能打黑棍了。 「柳大人,你这样说太偏颇了。讼师辩讼各有各的方法,每个案子不同,自然用的手法也不一样。你不懂不要乱说。」柳大人前面的一位大人打抱不平,和杜九言道:「别理有些没事抬槓的人。律法都没读熟,挑刺抬槓却是一把好手。」 杜九言呵呵笑着。 「曹大人,你的律法还不如我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柳大人道。 两位大人,就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了起来,于是战局延伸波及面越来越广,嗡嗡嗡像是捅了蜂窝似的。 郭庭道:「咱们到一边去。」 杜九言和郭庭躲武将那边去了。 「杜九言,听说你两次将桂王爷抓到,这么说你武功不错啊。」一位袍服为绯色绣狮子二品武官道。 「有没有想法来五军都督府?」 「改天切磋一下吧,你用什么兵器?」 杜九言愕然,呵呵笑着,客气地回答着各式各样的问题。 在百官最前面,鲁章之咳嗽了一声,道:「成何体统!」 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杜九言打量着对方,六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品绯色绣仙鹤的袍服,气质端肃不苟言笑。但五官看上去很不错,可以想像年轻时,应该很俊朗。 「爹啊,」小萝蔔低声道:「他是不是鲁阁老?」 杜九言点头。 「我要他给我写字。」小萝蔔跃跃欲试,兴奋地道:「先生最喜欢他的字了。」 杜九言嘘了一声,道:「找机会,现在不是时候。」 小萝蔔点着头。 正好鲁章之朝这边看来,小萝蔔顿时神色一怔,冲着鲁章之小嘴一咧,笑的见牙不见眼。 鲁章之一怔,冲着小萝蔔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回身过去。 「我和他打招唿了,」小萝蔔低声和杜九言道:「我感觉,我很有可能会和他成为朋友。」 杜九言抚额,鼓励道:「待会儿找机会抱大腿,找靠山。」 「好,我努力。」小萝蔔道。 皇城门开,内侍在里面喊了一嗓子,大家鱼贯进去。 杜九言带着小萝蔔跟着郭庭混在人群里,没东南西北的拜了赵煜,又没东南西北地拜了太后,最后分了几间房间休息,赵煜分别赐茶赐点心。 「我们去哪个房间?」杜九言问郭庭。 郭庭道:「要不,去武将那边?」 「不去!」杜九言道:「去最高官阶的那个房间。大人啊,我们要抓准时机混脸熟抱大腿。」 郭庭一怔,「抱大腿?」 「嗯嗯。」小萝蔔道:「就是巴结,这件事主要靠我,我爹说我卖萌一级棒。」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 郭庭听的一愣一愣的,「巴结?你们要巴结鲁阁老?」 「嗯嗯。」小萝蔔道:「我刚才对他笑了,他没有不高兴,肯定会喜欢我的。」 郭庭哦了一声,发愣中指了最前面一间房间,「鲁阁老在那间房。」 「儿子,上!」杜九言放了儿子,小萝蔔一点头,「爹,我去了!」 于是就蹬蹬跑去了第一间房,守门的小内侍见着小孩白白嫩嫩,也不知道谁家的,忙给他开了门。 门一开,房间里内阁六位阁老,并着安国公等朝中二品以上十几位官员都朝门口看来。 就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穿着大红的棉袄,吃力的跨过门槛,在有人开口问前,一拱手,奶声奶气地道:「杜红麟,给各位大人拜年,祝大人们身体健康,每天都高高兴兴。」 说着,重点冲着鲁阁老一笑。 鲁章之正喝茶,不由被呛了一下,侧身问自己的常随,「这谁家的孩子。」 「大人,是邵阳杜九言的儿子。」 鲁阁老是知道今天太后召见杜九言的,可没有想到,杜九言没厚着脸皮来拜见他们,反而是让他儿子来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小孩子都天真可爱,尤其是小萝蔔这样像个年画娃娃的孩子,更加讨喜,「进来做什么。」 小萝蔔拱着胖嘟嘟的小手,回道:「我来拜见鲁大人的。」 「找鲁大人?」大家笑了起来,有人道:「找鲁大人干什么?」 小萝蔔就蹬蹬跑到鲁章之面前,噗通一跪冲着鲁章之抱着拳,昂头看着鲁大人,像个拜佛的童子,「大人,我好喜欢您的字,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哈哈,这孩子还很有眼光。原来是来求字的。」 「阁老,您看着孩子这么诚心的份上,就赏他一副吧。」 鲁阁老放了茶盅,弯腰看着小萝蔔,问道:「真觉得好看?哪里好看?」 「有风骨。」小萝蔔道。 鲁阁老露出了笑脸,将他拉起来,站在他面前颔首道:「这样,下午你去我府中取可好?」 「真的吗。」小萝蔔顿时跳起来,「谢谢大人,大人您真是平易见人,为国为民的好官哪。」 鲁阁老嘴角抖了抖,摸了摸小萝蔔的头,道:「快去玩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是,是!」小萝蔔点着头又拱手和大家道:「打扰了,打扰了。」 跐熘一下跑出去了。 四周的人都愣了一下,鲁阁老居然让这小孩子去他家拿……那位邵阳来的讼师还真是不简单啊。 一来就打了个天下闻名的官司,还用儿子来攀交鲁阁老。 是个聪明精明的人。 「这小孩,瞧着很讨喜。」安国公笑着道:「不过,有点眼熟啊。」 大家就都看着安国公。 「一时想不起,倒瞧见像谁的小时候。」安国公笑着道:「等老夫想到了,告诉你们。」 众人虽不知道安国公说的真假,但依旧附和着。 小萝蔔冲到杜九言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嘀嘀咕咕说话,杜九言眼睛一亮,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我儿厉害。」 小萝蔔又高兴地和郭庭说了一遍。 郭庭目瞪口呆,「小萝蔔,你再和我说一遍,当时的情况。」 小萝蔔就说了。 「也是机缘,鲁阁老向来不喜和人多言,尤其是孩子。他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年和家里闹了一通,嫁去了安国公府,生了个女儿难产没几年就去世了,女婿也没半个月也自缢跟着去了。」 「外孙女也不亲。他家里还有一位老来儿,但一生下来……」郭庭指了指脑子,「听说不大好。」 杜九言愕然,如鲁阁老这样的位高权重的人物,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庭烦恼啊。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郭大人,」一位年纪偏大的内侍笑盈盈地过来,看了一眼杜九言和小萝蔔,行礼道:「太后娘娘那边的外命妇都散了,这让您陪着杜先生过去呢。」 郭庭忙应是,转头给杜九言还有小萝蔔整理衣服,「太后人很好,不用紧张。」 「表现好点。」杜九言道。 小萝蔔点头,「爹啊,我努力!」 ------题外话------ 抓准时机,抱个大腿。爹抠娘精的遗传基因小萝蔔完美继承了。 昨天抢一万楼笑死我了,爱你们,么么哒! 213 噼死他吧(二) 坤宁宫富丽堂皇,来往侍女个个青春貌美,杜九言不由多看了几眼,就听小萝蔔咳嗽了一声,「爹啊,您严肃点。」 真的头疼啊,他爹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杜九言清了清嗓子,理了理眉毛随在郭庭身后,进了太后待客的房间。 郭庭交代不能随便抬头。杜九言垂着头,能看到正对面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位穿着深紫色宫装的女子,她身边则是另一位穿着官靴,朱红袍服的男子。 腿……很长,翘着,坐姿很不端正。 杜九言不用往上看也知道这人是谁。 「微臣郭庭叩见太后娘娘。」郭庭拱手作揖,杜九言跟在后面有样学样正要跪,太后已经摆手道:「大过年的,别拜来拜去了,免了吧。」 郭庭应是谢恩,杜九言和小萝蔔也跟着谢恩。 太后打量着郭庭身侧站着的,一大一小父子两人,父亲穿着天青色夹棉长袍,个子不算高,身形消瘦,容貌还算清秀,但儿子却白白嫩嫩机敏可爱。 她看着眼前一怔,盯着小萝蔔,「过来,让哀家看看。」 「是!」小萝蔔蹬蹬走过来,在太后面前麻熘一跪,拱着手道:「杜红麟给您拜年,祝您财源广进,容颜永驻。」 祝太后财源广进,容颜永驻?太后哈哈一笑,道:「钱嬷嬷,赏!」 钱嬷嬷捧了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着许多的封红,她挑的最底下最厚的给小萝蔔。 小萝蔔冲着钱嬷嬷一笑,见牙不见眼。 「哎呦!」钱嬷嬷吓了一跳,「这……」说着朝太后看去,太后也正盯着小萝蔔,拉着他起来,盯着他的脸,「钱嬷嬷,这孩子哀家怎么看着眼熟啊。」 杜九言心头一跳,遭了遭了,小萝蔔不会长的像他死鬼爹吧? 完了,别认出来啊。 「像王爷小时候!」钱嬷嬷将托盘交给身后的女官,蹲下来盯着小萝蔔,「像啊,娘娘,真是太像了。」 太后颔首,又转头去打量正一脸嫌弃的桂王,将他领子一扯,隔着炕几,把儿子的脸拖了过来,「这眉眼,就是像!你……不会在外面胡来了吧?」 「娘!」桂王撇了一眼杜九言,脸腾得一下红了,小声道:「有什么话不能等会儿说,我会没面子。」 太后噗嗤一笑,将儿子推回去,认真盯着小萝蔔,「钱嬷嬷,你去,去将皇帝请来也看一看。」 「娘娘,前面这会儿人正多呢,圣上肯定走不开。」钱嬷嬷道:「不会看错的,这就是王爷小时候。」 太后将捏了捏小萝蔔的脸,问道:「你叫杜红粼?你娘是谁啊,今年几岁了?」 「我娘生我的就去世了,我今年……嗯……五岁零八个月!」小萝蔔嘻嘻笑着道。 「五岁零八个月,那时间不对。」太后又看向桂王,「真不是你在外面留的种?」 桂王垮着脸,很不高兴,扭扭捏捏咕哝道:「没有,我……我就只有过一次。」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太后爱怜不已,又抬头看着杜九言,「真是你儿子?」 杜九言的人皮底下都是汗水,她好怕一会儿不粘了人皮掉下来,「太后娘娘,确实是学生的儿子。」 「巧了,巧了。」太后扯了扯桂王,桂王一抖不理她,太后抓着他胳膊的肉,一拧,桂王疼的嗷的一声叫,「娘,你怎么也掐人呢。」 天后嗯了一声,看着儿子,「也?还有谁?」 「没,没了。」桂王揉着胳膊咕哝着。还能有谁,就是这个死娘娘腔呗。 太后哼了一声,「儿子,你认杜红粼做义子吧。这小孩和你有缘?」 「不要!」 「不要!」 杜九言和桂王同时开口,两人都神色激动。 「那……那个,王爷您先说。」杜九言想立刻走啊,还以为进来能抱大腿,没想到掉粪坑了。 不对,小萝蔔像桂王小时候? 难道…… 宛若晴天霹雳啊,杜九言脑子轰地一声炸开,这只妖精不会真的是小萝蔔的爹吧? 不会,不会! 不会这么巧,如果小萝蔔是桂王的儿子,那肯定是她前身在路上捡的。 可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跳出来否定她。 杜九言撇了一眼,念着阿弥陀佛。 如果是,就让雷噼死桂王吧。 她只要儿子,带着儿子守寡。 「娘,我小时候哪有这么丑?」桂王道:「而且,我不认义子!」 杜九言附和,「是啊娘娘,我们父子身份低微,不敢高攀王爷的。」 桂王目光刷地一下朝杜九言投来,眯着眼睛道:「不敢高攀?」 「是啊,是啊。」杜九言拱手道。 分明就是嫌弃,桂王磨牙冷笑起来,顿时改变了主意,「行吧,本王就委屈一下,让你们高攀了。」说着指着小萝蔔,「小孩,过来给我磕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爹!」 「爹,爹?」小萝蔔一脸懵地去看杜九言。 杜九言舔了舔嘴巴,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郭庭在旁边咳嗽了一声,示意杜九言应了。 她敢应?她不敢啊,杜九言生平第一次懊悔,想撞晕在这大殿上,或者……将太后打晕。 「是这样的,太后娘娘。」杜九言拱手上前,「我们父子一来身份低微,认了王爷做义子,这光沾的也太耀眼了一些,难免引人非议。二来,王爷还没成家,这就收了个义子,对王爷的名声不太好。」 「别的大家闺秀一听他还有个平民百姓一心想要占便宜打秋风的义子多不高兴啊。将来王爷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不定还觉得有这么个义兄丢脸呢。」 「更何况,和王爷做了父子,那我儿岂不是算半个皇家人,这要见着圣上见着您见着太子殿下,这……这哪敢攀交关系。」 「太后娘娘,您可要三思。这义子千万不能认。而且我和我儿子都是泼皮无赖,会拖累……拖累王爷的。」 杜九言说完,冲着太后一笑。 您老听的懂吧,就不要凭一张脸,就胡乱认亲啊。 这天下的坏人多,您老不常出宫门,容易被骗。 「不亏是讼师啊,这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太后看着杜九言,眉头一挑,「但没用,哀家高兴!」 吩咐宫里伺候的人,「拿个蒲团来。」 女官就拿了蒲团放在桂王脚边,又倒了茶过来。 桂王咳嗽了一声,腿放了下来,大刀阔斧地坐的很板正,等着小萝蔔磕头。 她不该打主意抱皇家的大腿,失算了,杜九言惆怅地看着小萝蔔。 儿子被人抢走了,这皇家的人……也太霸道了。 杜九言撇了太后几眼,这个连黑棍都不能打,只能忍了。 小萝蔔悲壮地点了点头,腾挪着跪在了蒲团上,拱着小手,「孩儿叩见义父王爷!」 「义父喝茶!」小萝蔔将茶捧过去。 桂王接了吸熘喝了一口,得意地撇了眼杜九言,放了茶盅和小萝蔔道:「我儿请起!」 「谢谢义父。」小萝蔔皮笑肉不笑,冲着桂王眨了眨眼睛。 认义父,我经查您是不是得给点见面礼? 桂王皱眉,「眨什么眼睛,眼睛疼?」 小气,装傻!小萝蔔笑嘻嘻地道:「感动的眼睛发酸,眨一眨缓解眼睛疲劳。」 桂王嘴角抖了抖,这小兔崽子和他老子一个德行。 不过现在是他义子了,他就能管教了,瞧着不顺眼就收拾一顿。 「见面礼呢。」太后敲了桌子,「人喊你义父了,你要给人家见面礼啊。」 桂王脸色一变,「我没带东西,先欠着。」说着,将胸口的荷包压一压平,不想被发现。 「抠搜!」太后不高兴,又让钱嬷嬷拿了一托盘的金子来,「这是你义父给你的见面礼。」 又拿了一托盘的金子,「这是哀家给你的见面礼。」 「谢谢太后娘娘,谢谢义父!」小萝蔔顿时高兴起来,有钱,什么事都好说啊。 太后哈哈大笑,和钱嬷嬷道:「这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是不是也像?」 「像!」钱嬷嬷笑着点头,「小时候王爷还在后院的院子里挖了个洞。后来奴婢带着人翻土种花,一挖开里面埋了一地的金银呢。」 太后哈哈笑了起来,越看小萝蔔越喜欢,「你启蒙了没有?」 「启蒙了,我家里有先生教我呢。」小萝蔔道。 太后微微点头,「你爹也是有学问的,倒不怕你不读书。」她说着看向杜九言,「这次来京城办事,是准备留下来,还是回邵阳?」 走,必须走!再不走我儿就被你抢走了。杜九言笑眯眯地道:「邵阳是家,等过了年就走了。」 「也是啊。」太后摸了摸小萝蔔的脸,「你要真是哀家的孙子就好了,哀家啊,那么多的好东西,就都留给你了。」 小萝蔔眼睛锃亮锃亮,「您就把我当成您孙子就行了。」 哀家哈哈大笑,「行,等你长大了,哀家就给你。」说着又指着桂王,「你瞧瞧,红麟都比你懂事,都晓得哀家想抱孙子。」 桂王撇着嘴,指着小萝蔔,「这不是有了吗,您就凑合认认吧。」 「不孝子!」太后想了想没上手,当着外人的面,得给儿子点面子。 小萝蔔觉得叫大名不亲昵,他笑嘻嘻地道:「太后娘娘,您喊我小萝蔔就好了。」 「小萝蔔?」太后打量着,点着头,「还真是像个成精的白萝蔔!」 小萝蔔点头,「是啊,是啊!」 杜九言没眼看,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脑子却在飞快地转着…… ------题外话------ 九爷的心声:夫君是不会要的,守寡是愉快的! 九爷会不会暗杀,把王爷小妖精给弄死? 214 瑟瑟发抖(三) 桂王说他十七岁成亲,洞了一次房就出海了,然后她的王妃还去送子娘娘庙…… 如果推算一下,那就是顺天五年的事。 小萝蔔是十月生的,那日子……真对的上啊。 她前身不是说找夫君的吗,她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跑邵阳来找夫君。 可如果她的夫君是在广西的桂王,那、那刚好说的通。 杜九言下意识的摁了摁自己的面皮,她的身份,真高贵! 可她不想做王妃。 要不要找机会把桂王暗杀了? 跛子说不定能做到。 桂王死了,那她就永远不用做王妃了。 「你想什么呢?」桂王一直盯着杜九言,就见她虽垂着头,但眼珠子却一直骨碌碌转着,他现在很了解她,只要她是这种表情,就一定是在算计什么东西,他踱步过来停着他面前,「你不会在诅咒我吧。」 「不会,不会。」杜九言笑眯眯地道:「王爷现在是我儿的义父,我怎么会诅咒您呢。」 桂王撇嘴,戳她的额头,「你脸上都写着呢。」 「不会,不会!」在太后宫里,杜九言忍,「王爷误会了。」 戳她,她还不敢还手,桂王很高兴,接着戳,「我告诉你,本王让你高攀,你应该感激涕零。」 「是啊,是啊!」杜九言说着,压着声音咬牙道:「你有本事这辈子跟着你娘,否则我让你这辈子就只能收义子。」 桂王眯了眯眼睛凑过来,「死娘娘腔,本王身体棒的很,生十个儿子都没问题。」 「王爷,虫草鹿鞭丸要少吃。」吃,吃死你! 桂王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太后道:「你们凑那么近,干什么?」 两人朝太后看去,见她一脸惊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们……关系很好?」 他的小儿子,成亲逃跑,不看女儿……不会是喜欢男子吧? 太后看着桂王,用震惊的眼神询问他。 「我们是好友。」桂王回道:「同过生共过死的好友。」 说着,强势和杜九言证实,「是不是?」 「是,」杜九言拱手和太后回道:「王爷当时在邵阳做县令的时候,一身正气,令学生折服。不单学生,邵阳人人都觉得当时王爷假扮的刘县令,是个铁面无私一身正气的好官。」 太后暗暗松了口气。这事桂王和她吹过很多次,她都不信的。今天杜九言说,她就很想听一听,「还真的做了一回县令,他没捣乱?」 「没有。王爷思路清晰,手法果断,说句不得当的话,王爷他很适提点刑狱。」 有人夸自己不学无术的儿子,还是个鼎鼎有名的讼师,太后顿时笑了起来,道:「那就让他去做县令。」 桂王压着声音和太后道:「娘,您今天有点过了啊。」 「谁让你不去找媳妇,不再娶媳妇。」太后凝眉道:「哀家要抱孙子。」 桂王幽怨地撇了一眼太后,不说话。 这是他的软肋,只要太后说,他没话顶。 「时间不早了。」桂王和杜九言道:「你们快回去吧,一会儿要吃午饭了!」 这个人,肯定早就想走了,这种地方,对她来说还不知道多压抑。 多狂的人,现在见着谁都要点头哈腰的,桂王直乐,和小萝蔔道:「有人欺负你,就报爷名字,打得他满地找牙。」 「谢谢义父!」小萝蔔挥着小拳头,「一定不手软。」 桂王满意地点头。 杜九言巴不得现在就走,忙给郭庭打了眼色,郭庭上前道:「太后娘娘,叨扰了一上午,不敢再打扰您休息,微臣和杜九言就告退了。」 「也行。这两日哀家来来往往要应付拜年的人,等过几天不忙的时候,再请你们到宫里来,正好皇后也说要见小萝蔔的,无奈她今天事多没能来。」太后说着,又和钱嬷嬷道:「把你做的点心给小萝蔔装上。」 钱嬷嬷笑着应是去装了一匣子的点心,杜九言上前接过道谢。 「娘,我送送!」桂王说着,跟着杜九言一起出了坤宁宫。 人一走,太后唏嘘道:「小萝蔔真的像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钱嬷嬷,你去和安国公说一声,让他再遣人查一查。」 「您怀疑王妃娘娘失踪的时候,有身孕?」钱嬷嬷道:「可时间对不上啊。」 小萝蔔如果真是王妃生的,那应该是十月出生,到今天也就五岁零两个月。 「也是,小孩子不会骗人。可是哀家瞧着真是喜欢。」太后心疼,「那兔崽子,成天就知道闹腾,也不正经过日子,气死哀家了。」 钱嬷嬷给太后捶着肩膀,低声道:「娘娘今天让王爷认义字,奴婢觉得特别好。这小孩子要接触,越处就越有感情,到时候王爷天天看着杜讼师的孩子,就会想要自己的了。」 「等到那时候,就是您拦着不让他成亲,他也会想要个自己的家。」钱嬷嬷笑着道。 太后点头,「哀家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又左右看看,压着声音道:「你刚才可看见了,两个人说话还贴的那么近,这……不会是断袖吧?」 「娘娘,您想哪里去了。」钱嬷嬷摆手,道:「不可能的,王爷哪能是短袖。而且那杜讼师还有儿子了,怎么可能呢。」 太后想想也对,「那关系是真的不错了。」 「也好,杜讼师是讼师,为人正直。多和她玩玩,不定能把那小兔崽子带的正经点。不是有句话说,跟好学好吗。」 钱嬷嬷点头,「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就看杜讼师辩马玉娘案子,就知道她是个仁慈善良的,不会错。」 「那哀家就不管了。」太后松了口气,靠在落在床上笑盈盈地道:「这新年头一天哀家就高兴,这一年,定然太太平平好事不断。」 钱嬷嬷笑着应是。 郭庭抱着小萝蔔快步走在前面,杜九言和桂王并肩走着,一路上不断有人行礼。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容灿烂,远远看着就是一对好友,交谈甚欢的样子。 「王爷,你就是个卑鄙小人。」杜九言道。 「本王认你儿子做儿子,是看得起你。」桂王道。 杜九言讥诮地哼了一声,「你看到我嫌弃你的表情了吗。」 「没有,你贴着人皮,很丑!」桂王道。 杜九言愤怒地冲着他竖起一根中指,「这样呢,看得懂吧。」 「还给你。」桂王也摆了一根手指头。 杜九言道:「你这辈子都别去邵阳了,我让你有去无回。」 「本王就去,看你怎么让我有去无回。」桂王道:「娘娘腔,除了掐人你还会什么。」 杜九言伸手过去,在他腰上一拧,「王爷要求,不敢不应。」 「嘶……娘娘腔,你当我不会掐是吧。」桂王说着扑过去,正要掐,就看到迎面过来一行女官,他顿时咳嗽了一声,杜九言忙拱手道:「天气不好,王爷您就走到这里吧,告辞了。」 「我也要回家。」桂王负手跟着。 一行女官行礼过去,桂王盯着杜九言,杜九言也盯着他,真的很想把这个人掐死啊…… 看不顺眼也就算了,要他真是小萝蔔的爹。 杜九言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不是桂王死,就是她死! 「王爷,请问您贵姓啊。」杜九言道。 桂王看着她,「赵!你是傻子吗,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那王爷,你的名字叫什么呢?」杜九言道:「生辰八字又是什么呢?」 桂王忽然凑过来,「你想扎我的小人?」 「是啊!」杜九言道:「扎死你。」 桂王昂着头道:「小心扎着自己眼睛。」 说着拂袖而去,「我找我儿子去。」 「站住。」 「不站!从今天开始小萝蔔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 先出口气,不然她要气死了。杜九言抬脚踹他腰,桂王听到风声一让,转身一把攥住了杜九言的脚踝,冷冷一笑,「下黑手?」 「王爷,你哥来了。」杜九言朝后一指,桂王回头去看,随即肚子上挨了一拳。桂王大怒,攥着她的脚踝一掰,杜九言的两条腿就成了个「一」字,他道:「爷现在把你腿给掰折了。」 「那就看看,谁先折!」杜九言抓住他的手腕,凌空一翻,脚踝在他手里打了个转,她人已经下蹲,抓住桂王的脚,一扯,两个人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人拽住对方的一只脚,桂王的脚抵着杜九言的脑袋,杜九言的脚则顶着他的下巴。 使劲扯、蹬! 宫里,有女官路过来,顿时惊叫喊道:「有刺客!」 刷刷刷,四面出现十几个带刀侍卫,十几柄刀对着他们,将他们围住。 杜九言一用力,桂王觉得后槽牙都被她蹬掉了,他就踢她的额头,想了想曲腿去踢她的脸,但到底不如她方便。 「王爷?」宫内侍卫看到倒在地上还在倔强打架的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是刺客吗?」 桂王吼道:「没见过打架啊,快拉架。」 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将两人分开来各自扶起来。 桂王脸上一个脚印,杜九言的额头也被擦黑了一块。 「看什么,走啊。」桂王骂侍卫,「立刻消失!」 十几个侍卫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迅速消失。 「你给我等着。」桂王指着杜九言,「我就要做小萝蔔的义父!」 说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走在前面。 杜九言打一架心里气顺了一些,跟在他后面一起出了宫,桂王道:「是不是要去鲁府?」 「你难道想做跟屁虫?」杜九言道。 桂王白她一眼,「我走亲戚。鲁章之是我曾经王妃的外祖父,你说我能不能走亲戚?」 「那……那你岳父……是谁?」杜九言瑟瑟发抖地问道。 ------题外话------ 就问一句,今天的信息量大不大,有疑问请留言,互相讨论开脑洞。哈哈 最后说一句,留言,投票,抢红包! ps:今天开始三更哈,么么哒。我争取多存稿。 215 头晕目眩(一) 「你又想抱大腿?」桂王早就知道,她和郭庭还有小萝蔔在院子里说的悄悄话,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这么粗壮的腿,你不抱,你瞎是吧。」 杜九言嫌弃不已,「自己留着用。」 「你会后悔的。」桂王道。 「说人话,到底谁啊。」杜九言道。 「你为什么突然关心我那不知死活的王妃?」桂王心头一跳,眯了眯眼睛,「你、不会真是断袖吧。」 杜九言摆手,「不想理你了,再见再见!」 「安国公是我王妃的祖父!」桂王道:「鲁阁老和安国公是亲家。安国公有三个儿子,我那不知死活的王妃是秦二爷的嫡长女。」 杜九言受到了强烈冲击,扶住了墙一阵头晕目眩。 她的身份是不是太高了点? 「你干什么,想装晕让我扶你?」桂王跳开护着身体戒备地看着她。 杜九言虚弱地扫他一眼,回道:「冷!」 她终于明白跛子的良苦用心了。 也对,能做桂王妃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普通老百姓呢。 只有鲁阁老的外孙女,安国公的孙女,才能配的上皇家的高贵啊。 但是这……这也太高贵了。 京城,她不该来啊。 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我衣服也不多。」桂王拢着衣服道:「谁让你不多穿点。」 杜九言喘了口气,平復自己复杂的心情,盯着桂王上下打量,就是这个人……她要怎么弄? 暗杀?投毒? 「娘娘腔。」桂王道:「你放尊重点,这么直勾勾的打量,你要不要脸。」 杜九言想弄死他,她舒出口气,看着桂王一笑,道:「叫什么名字?」 肯定是断袖无疑了,不但追问他的名字,还关心倒霉催的桂王妃,「我姓赵,单名赵鼎,表字墨兮!」 「鼎好听,一言九鼎,虽和你不太符合,但比文绉绉的墨兮好。」杜九言说完,咦了一声看着桂王。 桂王也眯着眼睛看着他。 「一言九鼎,这么说我一个人就是八十一个你啊。」她说着,两根手指捻了一条缝,「王爷,你很小啊。」 桂王胸一挺,「娘娘腔,你再说一遍。」 「八十一。」杜九言快步走着,「不同路,后会无期。」 迅速上了郭庭的马车。 桂王凝眉,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九九归一?」 「这个娘娘腔,占我便宜。」桂王不高兴,背着手负气地走着,顾青山上前来问道:「爷,您今天不在宫里用膳?」 桂王扫了他一眼,道:「气饱了。」 杜九言和小萝蔔大眼瞪小眼,郭庭问道:「是……先回家还是去鲁府?」 「先回家吧,小萝蔔肯定饿了。」杜九言看着儿子。 小萝蔔点头,「郭爷爷我好饿啊,我们先回家去吃饭好不好。」 「好!」郭庭摸了摸小萝蔔的头,含笑道:「你今天表现的很好,小小年纪不卑不吭应变得当,将来不可限量。」 小萝蔔眯着眼睛笑着。 回了郭府,跛子正等在门口,见着他们过来,忙上前来拱手道:「郭将军,我有事和九言说,说完就过来吃饭。」 「好,去吧。」郭庭颔首回了家中。 杜九言和跛子还有小萝蔔回了客栈,小萝蔔爬上炕坐着,杜九言和跛子各坐在一边。 跛子打量着父子两人,凝眉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太后说小萝蔔像桂王小时候,让小萝蔔认贼做父!」杜九言看着跛子,「你从一开始就很确认?我姓秦,外祖是鲁章之,是桂王的王妃?」 该来的总会来,而且,从来京城的时候,跛子就做好了准备,他点头道:「是!」 杜九言就不打算再问了,她心慌。 「幸好我今天说我五岁零八个月。」小萝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跛子摸了摸小萝蔔的头,道:「你做的对。」又道:「现在只是怀疑而已,就算认作了义子,他们也不可能想得到,你就是秦九烟!」 秦九烟?杜九言琢磨了一下名字,还是她的名好听。 「爹啊,」小萝蔔问道:「那这么说,我是桂王爷的儿子,你……是他媳妇?」 杜九言看着他,「是啊小世子,你想认祖归宗吗?」 「王妃娘娘,小萝蔔不想的。」小萝蔔摇着头,「这样的话,你就不能做我的爹了,也不能做讼师了。」 杜九言颔首,「从现在开始,忘记今天我们知道的一切信息,你还是杜红麟,你娘已经死了,你五岁零八个月,记住没有?」 「记住了。」小萝蔔点着头,「爹啊,那……那太后娘娘也是我的亲奶奶了?」 小萝蔔摸了摸包袱,一包袱的金子啊! 钱嬷嬷给他的时候他看了一下,前后给了两次,一共是二十锭两百两金。 「小心为上。」杜九言严肃道:「千金难换我们两个人的自由。」 小萝蔔知道轻重,点着头,「您放心,打死我都不会说。」 杜九言要很焦虑,对于秦九烟的身份她倒不排斥,但是她很排斥,她和桂王是夫妻的事实。 每每想到这个,她就恨不得将桂王暗杀了。 「能除掉吗?」杜九言看着跛子,「他没了,我就可以愉快地守寡了。」 跛子失笑,道:「你确定刚要杀?」 杜九言凝眉想了想,摆手道:「算了,暗杀太粗暴了,他不是造反吗?我得支持他造反,这样他早晚会被砍头的。」 「你确定可以?」跛子问道:「不是捨近求远?」 杜九言摇头,「这是借刀杀人,杀人于无形。等他真正造反了,我就里应外合大义灭亲!」 「不对,不是亲。」杜九言嫌弃地摇头,「支持他造反也不行,我一点不想和他接触。」 只要接触就有可能被发现,桂王这个人……她猜不到他会什么反应。 没把握的事,不能做。 所以最好的办法,赶紧离开这里。 跛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拿不定主意,焦虑的模样。他沉声道:「他们查不到你在邵阳。一路上我将你的痕迹掩的很干净。」 「真的?」杜九言问道。 跛子颔首,「否则单靠你一人,你早就被人带回来了。这几年秦府和鲁府以及太后都在派人找你。」 「你确定,我只要不自己暴露,就一定没事?」杜九言问道。 跛子颔首道:「放心,我在你身边,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再逃一次,换一张脸重新生活。」 「也对!」杜九言释然,「跛爷,认识你这么久,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帅。」 跛子没眼看她,没好气地道:「那是你少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现在有了。」杜九言拱手,「以后我们父子二人的幸福,就靠跛爷您了。」 小萝蔔站在炕头上,冲着跛子拱手,「跛子叔,就靠您了。」 跛子虽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都是笑意,这话他听着很舒坦,「别惹事生非就行了。」 杜九言态度诚恳,姿态低下,「跛爷您放心,我父子二人,一定不给您惹麻烦。」 「嗯。」跛子没忍住,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难得如此,我心慌。」 杜九言咕哝了一句,「没出息。」 「我不是世子,不是后娘娘的孙子,不是鲁阁老的……嗯……子孙,不是安国公的嗯……子孙,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我爹的儿子。」小萝蔔闭着眼睛念叨着。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我儿聪明。」 「因为我爹是杜九言!」小萝蔔道。 两人都松了口气,小萝蔔问道:「爹啊,那还去拜见鲁阁老吗?」 「他让你我过去,如果不去就太失礼了。」越心虚表面就要越坦荡,走前,决不能暴露。 三个人收拾了一下去郭府吃午饭,大家听到小萝蔔拜了桂王为义父的事,一个个的脸五颜六色。 「也、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呵呵……」窦荣兴道。 钱道安咳嗽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桂王都是王爷,身份尊贵,如何会是坏事。」 「他要不继续造反,那就肯定不是坏事,可要是他继续造反呢?」窦荣兴道:「他回家撒个娇,就没事了。可他身边的人都得死啊。」 大家唏嘘地看着小萝蔔。 「不着急。」杜九言含笑道:「等他真造反的时候再说。」 大家想想也对。 「王爷人很好。」马玉娘道:「他带我去宫里时,把他的轿子给我坐,他自己走过去的。我倒认为,应该多了解,我们似乎并不了解他。」 大家都看着马玉娘。 「我也觉得王爷不错。」郭夫人含笑道:「这个义父不白认的。」 没几天,桂王在群众心里的形象就变的这么好了? 「慢慢了解,不着急。」杜九言呵呵笑着道。 中午吃过饭,杜九言拉着郭庭一起,去鲁阁老府。 「其实,我可以不去的。」郭庭和文官这边不怎么来往,尤其如鲁阁老这边一品大员,就算迎面碰上,也不用打招唿。 杜九言道:「大人应该和裘大人学习一下。」 「嗯?」郭庭好奇,问道:「裘大人如何?」 杜九言含笑道:「若我现在给裘大人送信,邀请他一起去鲁府,他一定在一盏茶内,快马而来。」 「那倒是。」郭庭想到裘樟,「说起来,改日给裘大人送个请柬,邀请他到府中吃饭。」 杜九言点头应是,「那要快点,我准备过几日就启程了。」 「过了初十呢?」郭庭道:「圣上还没赏赐,你这么走了,合适吗?」 杜九言现在不想要赏赐,只想离这危险的京城,远一点。 三个人敲了鲁府侧门自报了家门,守门的小厮直接带着他们过了侧门,去了鲁章之的书房。 鲁家的庭院不大,书房在外院,收拾的的比较普通,但鲁章之的书房却让杜九言大开了眼界。 硕大的房间,堆的满满的书和字画。 满室墨香不过如此了。 此刻,鲁章之坐在桌后,穿着一件家常的藏蓝长袍,手中本来持着书卷的,但此刻已放了下来,朝他们看过来,目光和煦,比上午看到的时候要显得温和很多。 ------题外话------ 昨天有位妹子的留言笑死我了,她说,九爷本来只是想抱一根大腿,没想到,一下子伸出来那么多的大腿。 哈哈哈哈。吓死九爷了,她要逃走了。 216 阁老大人(二) 杜九言心头砰砰跳了几下,这……是原身的外公啊,一位超一品的两朝老臣,文学大儒,人人敬重害怕的首辅。 要是她不想做讼师,她一定会过去认认真真的认亲。 这么个大人物,认了不亏。 她目光一扫,落在鲁章之身侧不远的地方,塞满书的书架边铺着一个毛茸茸的毯子,在毯子上趴着一位二十出头,生的圆乎乎的年轻男子,他穿着大红的棉袄,梳着总角的髮髻,两条腿在空中交叠,摇来摇去。 听到脚步声,一抬头朝他们看来,圆圆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鲁阁老的老来子,那位传闻先天不足的鲁念宗? 「进来吧。」鲁章之先开了口,郭庭先进了一步,有些拘谨地道:「下臣郭庭拜见大人。」 鲁章之嗯了一声。 「学生杜九言拜见大人。」 「杜红麟拜见阁老大人。」小萝蔔冲着鲁章之笑。 鲁章之微微颔首,指了指椅子,「都坐吧。」待他们坐下来,书童上了茶将门关上,鲁章之看向郭庭问道:「你到京中月余,宝庆都司谁在打理?」 「回大人的话,是韩聊,他是下臣的副将,从军多年在操练军马上,比下臣老道许多。」郭庭道。 鲁章之对郭庭高看了一眼,在外人面前,能夸自己的副将,可见此人心胸豁达,「今年的军饷,如实领到了?」 「去年的领到了,但前年的还差三个月。」郭庭规规矩矩地回道。 鲁章之微微颔首,道:「兵部也算照顾你了,这大概和孟大人帮你运作有关。辽东和宣统几处,不但前年半年的军饷,就算是去年的也只拿了半年。」 郭庭拱手应是。 「你们在外,没有军饷势必不稳。稳军心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辛苦你们了。」鲁章之道。 郭庭听着一愣,蓦地眼睛一红蹭地站起来,冲着鲁章之行礼,「有阁老您惦记,郭某就算再辛苦,也值得。」 从军多年,这是郭庭第一次从文官口中听到这种理解的话,而且,对方还是首辅。 「将来有事,你可以写信给我,若我能帮,必会说上几句,若不能帮,我也会回信和你解释为何不能。」鲁章之对郭庭印象不错。 郭庭应是,很激动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杜九言。 杜九言,真的是他的恩人,每一次只要和她接触,他总是有各种各样想不到的好运气。 「你是杜九言?」鲁章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起身拱手,恭谨地回道:「是,学生邵阳杜九言。」 「你过手的案件,我翻看过两件。一是严府父子杀人案,你能从现有的案件,回查到六年前,主动帮助受害者翻案,这一份心,很是难得。」鲁阁老道:「马玉娘的案子,你虽是剑走偏锋,但也没有错。」 「小小年纪,既有仁爱之心,又不居功自傲,很是难得。」鲁章之道。 或许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或许是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杜九言被鲁阁老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她亦微微激动,拱手道:「学生作为讼师,为请讼人维护利益是应该做的,担不起阁老您的夸奖。」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最难的。」鲁章之道:「喝茶!」 这说话的过程中,小萝蔔一直目不斜视安静地坐着,听着大人们的聊天。 鲁章之看向小萝蔔,「想要什么字呢?」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小萝蔔在路上就想好了,「这个……行吗?」 他听陈朗口中轻轻念过这两句。 鲁章之微微挑眉,没有多问,执笔起身,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落笔印章。 小萝蔔好奇的不得了,悄摸地滑下来,踮着脚趴在桌子上看,字是写的很好看,但是他都不认识。 不过,只要陈朗认识就好了。 鲁章之将干了的纸,叠好交给他,小萝蔔恭敬地接着行礼道:「谢谢大人赐墨宝!」 「不谢!」鲁章之道。 小萝蔔笑嘻嘻跑回来,眼睛往一直躺在毯子上的鲁念宗看去。鲁念宗也正看着他,两个人都看着对方,歪着头。 鲁念宗冲着他招手,小萝蔔看鲁章之,「大人,我能去吗?」 鲁章之点点头。 「你在干什么?」小萝蔔跑过去,蹲在毯子面前,鲁念宗嘘了一声,指着地上,声音极小,「你看你看,地上有只蚂蚁。」 他说着,朝一边挪了挪,将毯子让开一点给小萝蔔。 小萝蔔和他并排趴在地上,盯着地上的蚂蚁。 「这只蚂蚁是找不到家了吗?」小萝蔔低声问道。 鲁念宗摇头,「他在找人,他没有人玩儿,他很无聊的。」 「这样啊。」小萝蔔道:「那我们和他玩?」 鲁念宗点着头,「好,好啊。」说着凑着蚂蚁,「你要和我们做朋友吗?我们不会欺负你哦。」 「嗯,不会欺负你的。」小萝蔔道。 鲁章之回头看着,眸光温暖柔和。 杜九言在考虑如果认亲的话,小萝蔔应该喊鲁念宗什么呢? 她要回去问问郭夫人才行。 生活真的很复杂啊,亲人多了,连称谓都要费脑子去记,还是算了,不认亲比较好。 反正秦九烟已经死了,她是另外一个人,无论和鲁章之还是安国公,都没有关系。 「老爷。」鲁府的管事敲门,隔着门道:「国公府的秦大爷和秦三爷来拜年。」 鲁阁老微微颔首,道:「请去喝茶,我稍后就到。」 「那……我们告辞了。」郭庭起身,拱手道。 鲁章之微微颔首,「念宗,帮爹送客。」 「哦。」鲁念宗外头看着小萝蔔,「你要走了?」 小萝蔔点头,「是啊。」 「那……那我送你吧。」鲁念宗牵着小萝蔔的手,两人一起往外走,鲁府的小厮给鲁念宗披上大氅,他裹着毛茸茸的大氅露出两只大眼睛,滴熘熘的转着,「你叫什么?」 「小萝蔔。」小萝蔔笑着道。 鲁念宗想了想,龇着牙道:「我、我叫大白牙。」说着,叩了叩自己的牙,「白吧?」 「白!」小萝蔔也跟着他学着龇牙,跟着点头。 「小萝蔔。」 「大白牙。」 两个人看着对方,嘻嘻笑了起来。 杜九言看着两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郭庭低声道:「鲁大爷的字画,非常好。」 「字画?」杜九言道:「比鲁大人还要好?」 郭庭摇头,「我不曾见过,但听说很有天赋。」 杜九言若有所思地看着鲁念宗,忽然他转头过来,冲着她挥手,「烟烟,再见!」 杜九言吓得心头一跳。 「鲁大爷,您认错人了。」郭庭拱手道:「这位是邵阳杜九言。」 鲁念宗歪头看着她的眼睛,杜九言假装坦然,笑盈盈看着他,「鲁大爷您觉得我像烟烟?」 「不像了。」鲁念宗笑嘻嘻地道:「你聪明,烟烟很笨!」 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一边里鲁念宗的小厮上前来,解释道:「杜先生,我们大爷喜欢看别人眼睛,她说您聪明,应该是从杜先生的眼睛里看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杜九言笑着拱手,「多谢您鼓励。」 「不客气,」鲁念宗挥着手,「再见!」 说着,就扶着小厮回去,走了几步又挥着手,「小萝蔔,再见!」 「再见!」小萝蔔挥着手道。 三个人离开了鲁府,上了马车后郭庭问道:「初几走呢?」 「大人觉得呢?」杜九言想明天就走。 郭庭道:「今天不还答应太后娘娘,还要去宫中拜见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要过了初十。」 「初十啊。」杜九言嘆了口气,撩开帘子看着外面冰天雪地,冷冷清清的街道,「那我先去裘大人玩。还是裘大人比较有意思。」 郭庭失笑,「我来约。裘大人的家应该离这里不远。」 下午,郭庭就遣小厮去裘大人的家中。 裘大人虽有钱,但因为官阶低又不是燕京的人,所以他现在住的宅子是赁的,可怜巴巴一间四合院。 第二日杜九言进去的时候,裘樟带着个两个常随站在门口,一身灰扑扑的长袍,像地里长出来的麻杆,不过,面色却很好,显然吃的伙食比他这身衣值钱多了。 「大人,」杜九言红了眼眶,「您来了京城后,怎会过的如此落魄艰辛呢。」 裘樟也擦了擦眼泪,「月余不见,你小子怎么又丑了点。」 「不敢太俊俏,京城的姐姐们太热情。」杜九言道。 裘樟哈哈大笑,「还是这么不正经。」说着,冲着钱道安和跛子以及小萝蔔等人拱手了拱手,「外面冷,快进屋里说话。」 大家鱼贯进去,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 但好在烧了热烘烘的地龙,门一关很暖和。 「喝茶!」裘樟亲自倒茶,他来京城没有带家眷,只有两个常随伺候着。说着,他压着声音,道:「这是福建内贡的大红袍,喝喝看。」 钱道安几个人一怔,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居然认为裘大人是个好官,清廉清苦。可一转眼,他一个六品知事,居然喝内贡大红袍。 「低调点,低调点。」裘樟将破了一个口子的大瓷碗放在杜九言面前,「本官现在人微言轻,不可出头。」 钱道安和周肖对视一眼,周肖笑了起来,拱手道:「常听九言提起大人,今日一见,学生心服口服。」 「她不会说我好话的。」裘樟笑呵呵地道。 杜九言端着陶土的破口大瓷碗喝着内贡的大红袍,这体会,很微妙,「大人啊,您这外衣里面,穿的是金丝吗?」 「陪葬的时候穿。」裘樟悄悄道:「低调,低调。」 杜九言拱手,「届时,我一定会去给大人您送葬的。」 「踩点刨坟?那本官一定不会让你知道本官葬哪里了。」裘樟啐了一口。 杜九言摇头,「是盗墓啊,大人。」 ------题外话------ 问个问题,小萝蔔喊鲁念宗喊什么?我们这边喊「舅公」,你们那怎么称唿。 217 走为上策(三) 「盗墓?」裘樟哈哈一笑,「这么说,本官会拜相封侯?」 只有王公侯爵的墓才算是盗墓,寻常小墓就叫刨坟。 杜九言点头,「大人,做人要有理想,您虽已是年老色衰,但努力一把,还是有点希望的博得第二春。」 「就靠你了。」裘樟拱手道:「像拉郭大人和付大人那样,拉我一把。」 杜九言挑眉看着他。 「哎呀,忘记了。本官今天这个位置,也是你拉的。」裘樟哈哈大笑,「那你努力,再拉我一把。」 杜九言摇头,「大人,您要知足常乐。」 「是,是!」裘樟看着她,道:「你这次可是出够了风头啊,虽没有像以前那样舌战群儒大放异彩,但这一个官司,绝对震惊朝野了。」 「不过,你要小心一点。」裘樟道:「这正赶上了过年休沐,等过了初六开朝,我估计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 杜九言点头。 「你想啊,那李执贪了多少的银子,这其中牵扯了多少人的利益?当时随便结案将马玉娘斩了也就罢了,可你弄了一个三司会审。」 「你没看见钱侍郎迫不及待地参与此事,他这是想用马玉娘的案件,牵扯出李执贪污的案子再翻出任阁老呢。」 「这拔出萝蔔带出泥,能带多少算多少。」裘樟道:「任阁老和吴大人那边能看你顺眼?」 裘樟又道:「这其次,马玉娘是妇人,你辩讼的时候可是宣扬了,谁的命都不贱,人命都的平等的?」 杜九言点头。 「所以,有的人可就听的不舒服了,到时候参你的摺子,必定漫天飞,尤其是那些成天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任阁老的人,不定还可以从你入手,来反击鲁党呢。」 杜九言颔首,道:「大人顾虑的对,所以我决定这两日就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杜九言道。 裘樟嘿嘿一笑,道:「也行,反正你人不在京城,又不从政,他们奈何不了你。」 「那我们今天回去就收拾东西。」钱道安凝眉道:「在开朝以前,就离开京城。」 …… 此刻,任延辉的书房中,吴大人和户部的孙尚书正在喝着茶,三个人对面而坐,沉默了一刻,吴大人道:「一开朝,那边肯定就要说李执的事,如果我没有料错,这几日说不定就已经在整理奏疏了。」 「大人,李执和京中来往的书信以及钱财,年前两日,下臣让人暗中调查了一番,确实……不少。」孙尚书道:「不说吏部的几位,就是户部的两位侍郎也有瓜葛。」 任延辉气的揉了揉额头,「昨日在宫里,邵阳杜九言还使唤儿子来给鲁阁老讨字。我看,就从这位讼师入手。」 「想办法将她留在京城。再遣人去查她的底细。」 「可是她的儿子由太后做主,认了桂王做义父。若再弹劾,太后娘娘会不会不高兴?」 任延辉摆手,「是她儿子认义父,又不是她。更何况太后娘娘从不理朝政的事,不会因此而不高兴的。」又道:「主题就是,她为了帮马玉娘博取同情,而捏造李执的罪证。」 从小入手,反击鲁党泼来的脏水。 「是,那下臣明日一早就吩咐下去,趁着这几日准备好。」吴大人道。 一开朝,就有一场硬仗等着。 第二日,他们就遣了人在郭府和客栈外等着,一直到初四,监视的人都确定杜九言她们还依旧在客栈中。 如此,所有人都等着初六那日的开朝。 …… 年底休沐,赵煜每日三餐都会到坤宁宫来陪太后用膳。 除了赵煜外,桂王亦是每日都来,准时准点。 太后放了勺子,端水漱口,余光撇着桂王,「这大早上的,你就到哀家这里来蹭吃,你府里就不能放个厨子?」 「我一个人,不用这些。」桂王道。 太后反手戳着他的额头,「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正常点,好好过日子呢。」 「疼。」桂王摸着额头,「我天天来,您嫌我烦,我要是不来,您又得念我没良心。」 「做人难。」桂王将一碗燕窝倒嘴里。 太后指着他和赵煜道:「瞧见没有,吃东西就挑好的吃。从今儿开始,他到宫里来吃饭,你从他例钱里扣伙食费。」 「好。」赵煜忍着笑,看着桂王,「就他这么个吃法,估计一个月得一千两银。」 桂王放了勺子,「那正好,例钱给我涨点吧。」说着看着赵煜,「一个月六千两,我让你扣一千。」 「朕一个月都没六千两,」赵煜被气笑了,「你少跟我得寸进尺。」 桂王道:「那你找点事给我做吧,我很无聊。」 「母后。」赵煜很稀奇,「他居然开口跟我要事情做了。这可真是懂事长大了。」 太后压抑着高兴,唬着脸和赵煜一唱一和,「他能做什么事,一天天游手好闲只知道搂钱,我看给他派个养马的活最好,让他好好锻鍊锻鍊。」 「瞧你瘦的跟竹竿似的。」太后嫌弃道。 桂王瞪眼,「娘,我这是腱子肉,怎么到您嘴里就竹竿了。」 「行,腱子肉。你说说看你想做什么?」太后问道。 桂王想了想,「我去大理寺,或者顺天府也可以。」 「胡闹。」赵煜道:「亘古没有哪个王爷去大理寺提点刑狱的,你今天去了,明儿朕的桌案上,就都是弹劾你我的奏疏。」 「不想被骂,就老老实实的再想个事情做。」 桂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那我去广西吧,镇远府也行。」 「还和朕提镇远府?」赵煜道:「你速速将你那些乌合之众散了,否则朕就将他们都杀了。」 桂王哼了一声,「杀吧。」 「你!」赵煜生气了,桂王改口就道:「那涨例钱吧,一个月六千两。」 赵煜怔了一下,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没忍住笑了起来,竟拿筷子去打桂王的手,「说来说去,还是涨例钱,朕哪天要是病了,也是被你气病的。」 「别理他,开春就让他把亲事重新办了,安国公府上……」桂王一抬手,「娘,我不成亲,你要是再让我成亲,我可就真走了啊。」 太后拿着帕子就哭,捂着眼睛也没有眼泪,哭的悲悲戚戚,「我怕是到死也抱不到小儿子的孙子了。」 桂王眼皮子直跳。 「娘娘,您别生气,王爷就是小孩子脾气,好好说他会听您的话的。」钱嬷嬷出来做和事佬,「王爷,您年纪不小了,早晚都要成亲的,拖也拖不过去啊。」 这场面,几乎每隔三日就会上演一遍,桂王见惯不怪,应对自如,「嗯,成亲会成亲的,但是我要自己挑选,你们不要给我塞女人啊,塞了就是害人家守寡。」 「这事,不地道!」桂王道。 太后气的不哭了,瞪了一眼儿子,和钱嬷嬷道:「去将小萝蔔请到宫里来,哀家要看看他。」说着又盯着桂王,「长大了越发的不乖闹腾,还是小时候懂事可爱。」 钱嬷嬷应是,让人去请小萝蔔。 「等那孩子来了你也见见。」太后和赵煜道:「和你弟弟小时候一模一样,要不是年纪对不上,我都怀疑是他儿子。」 赵煜颔首,「上次您说收义子,我就想见了。他爹杜九言,我也是打算见一面。」 「从马玉娘的案子看,此人是个正派的。郭庭说她走这一趟,讼费都没有要。」赵煜很欣赏。 太后颔首,和桂王道:「你不是和杜九言是好友吗,多和她来往,对你有好处。」 「知道了,我都是他儿子的义父了,不想来往也不行啊。」桂王说着,余光往门口瞟了一眼,起身躺软榻上去了,钱嬷嬷忙给他上点心,他闭着眼睛打盹。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和赵煜道:「……不然,将杜九言留在京中?」 「怎么说?」赵煜问道。 太后就压着声音道:「他刚才说提点刑狱,是因为和杜九言在邵阳办了个案子。这是杜九言影响,喜欢上这一行了。」 「要是杜九言一直在京城,两人成天打打闹闹,办办讼案,他肯定不会再想乱七八糟的事闹腾你了。」 赵煜想了想,点头道:「母后言之有理。那朕就和燕京那边下道口谕,让他们将杜九言安排进讼行。」 「可以。」太后颔首。 母子两人商量着,外面小内侍回来了,和钱嬷嬷低声说了几句,钱嬷嬷进来,小声回道:「圣上,娘娘,杜九言一行人离开燕京,回去了。」 「回去了?」太后一愣,眉头蹙了起来,正要说话,钱嬷嬷递了封信过来,「小内侍说,他去客栈的时候,客栈的东家给他的,说是一个小孩让他转交给宫里的人。不管宫里的人什么时候来,都要给。」 「小萝蔔给哀家的?」太后接过信拆开,就见里面用笔生涩地写了一行字:太后娘娘安康,我想家了,等我长大了再来看您哦。 末尾,还画了一副童趣的笑脸。 「这孩子。」太后失笑,递给赵煜,「你看看。」 赵煜看过失笑,一回头就见桂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背后也在看信,他递给他,道:「你的好友和义子走了你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桂王道:「只是不知道小萝蔔还给娘留信了。」 说着撇了撇嘴,拂袖道:「我困了,回家睡觉去了。」 话落,就摆着手摇摇晃晃地出门去了。 「这杜九言还真是不错,朕以为她难得来,又打了个漂亮的官司,怎么也会留几个月钻研一番,没想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赵煜道。 太后也点了点头,「正好遇到了年末春假,要不然你还能唤她上朝,问上几句。」 「是!」赵煜道:「也算是留个遗憾,若真是人才,必定还有再来京城的机会。」 太后颔首。 ------题外话------ 走了走了,不过京城会再来的! 话说,清风逐月的文在推荐,有空去收藏哈,很快就会肥肥哒,《掌上明珠:爵爷,节操呢!》 ps:留言,投票,抢红包。明天见。 218 你别走啊(一) 任延辉听完汇报,眸光冷冽,又一瞬间收敛看向吴大人,「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当日有只舞龙的队进城,现在想想,他们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走的。」吴大人道。 正月里有玩灯的,走街串巷送福送平安,这些年俗一直要到正月十五才会结束。 那日京中来了几只舞龙舞狮的队路过那条街,如果他们想要离开又不被发现,就只有按个时间了。 「郭庭走了没有?」任延辉问道。 吴大人摇头,「郭庭夫妇和马玉娘以及她府中的几个妇人都没有走,离开的就杜九言和随来的几位讼师和家人。」 「算了,再走别的路,一个小讼师,能用就用了,不能用也不用费力气。」任延辉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个人,「宝庆县令贺成还在?」 吴大人拱手回道:「还在的。」 「你让他来本官这里,我有几句话要亲自问他。」任延辉道。 吴大人遣人去请,不过两刻钟贺成就到了,诚惶诚恐姿态极低地跪拜道:「下官,叩见大人。」 虽是上下级,可不用这样的大礼。但任延辉没有喊他起来,面无表情地问道:「本官只问你一句,宝庆的县令,你还想不想做了?」 「想,想的,大人。」贺成道。 任延辉看着他不说话,等着贺成自己投诚。 气氛压抑且紧张,贺成跪着垂着头,等了一会儿有些奇怪,抬头看着任延辉,「大人有什么吩咐,下官一定赴汤蹈火。」 「年前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和鲁章之说的?」任延辉道:「你一个小小县令来一趟到不白来,搅风搅雨后还以为能全身而退?」 贺成一脸发懵,要说他错了,那也是对钱侍郎那边。当时钱侍郎让他改判词他没有改反而找了吴大人。可任阁老和吴大人这边,为什么又生他的气呢? 「大人,下官不过区区一个县令,就算借下官几个胆子,下官也不敢来京城搅和,更何况,下官也没有这本事啊。」贺成一头冷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任延辉看。 「你在卷宗中夹着李执的信,我看胆子就很大。」任延辉淡淡地道。 他为什么喊一个小小县令来问话,也是因为他觉得贺成这么做很奇怪,既给鲁章之投诚,转头又到圣上面前说钱侍郎不对。 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可能这么做。 「信?」贺成一脸惊恐,「没、没有啊,下官没有在卷宗里夹信啊。」 任延辉看着贺成没有立刻说话,只看着他。 「真……真没有,下官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贺成想着,忽然想到一个人,犹犹豫豫地道:「会不会是……吴典寅吴大人放的?」 任延辉当然知道吴典寅。 「你觉得他为什么放信?」任延辉问道。 贺成脑子飞快的转着,「他当初因为李执而被圣上责罚过,且宝庆府衙内还有许多的烂帐处理不完,他肯定、肯定想藉机将这些事一併推倒李执身上去。」 这个解释,说得通。 「你还想回宝庆?」任延辉忽然问道。 贺成脸色煞白!就在刚刚他还是想的,但是现在他就算想也不能回去了啊。 吴典寅若知道了他今天说得这番话,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贺成忽然发现,他一瞬间将所有不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遍。 「不、不想了。」贺成如实回道:「下官去哪里,听凭大人您安排。」 任延辉嗯了一声,「回去等着,有合适的去处,本官会让人告诉你。」 「是。」贺成应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任延辉就和吴大人道:「他说的这话你认为有几分真?」 「下官认为,他不知情是真的,但信是不是吴典寅放的,下官不敢肯定。」吴大人道:「据钱侍郎那天所言,当时曾让贺成回去重新写过卷宗再上交的。就算吴典寅曾夹过信在里面,那贺成也应该发现才对。」 「嗯。」任延辉颔首,「这个人暂时留着,有用!」 李执的事,到最后势必要一个人站出去顶罪,贺成,正好是现成的。 「至于吴典寅,」任延辉道:「本官记得他是保定府人吧?就以李执的名义给他家中父母送些礼品去。」 吴大人应是。 「如果……」吴大人道:「如果这信既不是贺成放的,又不是吴典寅,那么……会是谁?」 前面他们虽和鲁阁老在争,但实际是浮于表面的,直到这封信的出现,才真正给鲁阁老那边提了醒。 放这封信的人其心可诛! 「查!」任延辉道:「这京中,有几个查几个!」 吴大人应是。 而此刻,「罪魁祸首」已经到了广平,时间不赶,他们晃晃悠悠走半天,歇上半天。 小萝蔔坐在车前面,跛子拿着他的手甩鞭子,「别真打到它,它吃疼了就会跑得快。等真正赶路得时候,你再打。」 「嗯,嗯。知道了。」小萝蔔点着头,笑嘻嘻地和跟在车边骑着马冻的一脸鼻涕的宋吉艺道:「宋叔叔,你想不想试试?」 宋吉艺摇着头,「冷、冷!」 「前面就到客栈了。」跛子道:「你再坚持一会儿。」 宋吉艺眼巴巴地看着马车,「我、我、我想……」她想和杜九言一起在马车里睡觉,不等他说话跛子打断他的话,道:「等九言睡醒出来,你再进去休息。马车太小,挤的很。」 宋吉艺吸了鼻涕,他就发现,跛子这个人很冷漠,只对杜九言和小萝蔔好,宋吉艺嘟着嘴不高兴。 钱道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跛子。 又走了一刻钟,他们到了客栈,进了房间大家才觉得活过来。请东家做了一大锅的肉面,西里唿噜吃完,才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 越往南走,冷的感觉就没有那么强烈,杜九言很少进马车睡觉,宋吉艺和窦荣兴就缠着她跑马。 等到荆州的时候,正是二月二,城内热闹不已,一条金黄色的龙,正由师父舞动着仿佛活了一样。 「爹啊,这龙比你们那天舞的好多了。」小萝蔔笑嘻嘻地道。 杜九言点头,「应该再拜个师父才行啊。」龙灯是郭庭找的,他们几个人换装好了,舞着龙灯大摇大摆地出城了。 等他们离开,郭庭又找了不相干的朋友,将小萝蔔和花子以及马车和马送到城外来。 京城什么情况,她不想关心,以后没有必要,她是不会再去了。 至于马玉娘,她暂时还要留在京城,这是钱侍郎让人来提的,郭庭应了就陪着马玉娘留在京城。 「九言,」周肖指着路边的一家酒楼,「这家店很不错,中午在这里吃吧。」 杜九言没意见,一行人上了二楼。 小萝蔔和花子趴在窗口看街上舞龙灯。 伙计上了茶水,捧着菜单进来,周肖点菜,伙计笑着道:「客官这才过完年就要出门吗?看你们马车就像是走了很久的路了,从哪里来的?」 「从京城回邵阳。赶远路你们有菜送?」窦荣兴问道。 伙计嘻嘻笑着,「客官说笑了,我们小本买卖,哪敢轻易送菜,这一天的买卖就不要做了。」 「一个菜两百文,还是小本买卖?」周肖摇头道:「翻了这一通,我都不敢点菜了。」 伙计道:「客官路过,难得吃一次我们店,保证以后您想到荆州就想到我们。」 「真会说话,都能入行了。」窦荣兴哼哼了两声,没占着便宜不高兴。 伙计给窦荣兴斟茶,「客官做什么的,小的正想换行呢。」 「讼师。」窦荣兴道:「你想换什么行?」 伙计听着眼睛一亮,问道:「你们从京城来,又是讼师,那听说了年前马玉娘杀官夫案吗?」 「知道的。你要想听细节,就给我送一个菜。」窦荣兴道:「我们知道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伙计不接话,激动地道:「那你们见到杜先生了吗?就是马玉娘案的讼师,杜九言杜先生。」 「在这呢。」窦荣兴看向杜九言,「邵阳杜九言。办完案子正准备回邵阳。」 伙计一怔,朝杜九言看去,杜九言和他点头,道:「荆州也听说了马玉娘案?」 「杜先生?!真是杜先生,那……那您儿子小萝蔔呢?」伙计在确认。 背着小包袱,趴在窗户上的小萝蔔一回头,「谁喊我?」 「我的娘啊!」伙计丢了手里的东西,指着杜九言,「你、你别走、别走啊。」 说着,一下子沖了出去。 就听到他在外面鬼哭狼嚎地嚎叫,「杜九言,杜九言来我们馆子吃饭了。」 「杜九言来了!」 雅间内,大家目瞪口呆,就连杜九言也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仇家、寻仇?」 「我去看看。」跛子摸了手里的剑起身,正要出去,忽然就听到咚咚咚杂乱的脚步声,唿啦啦一群人冲到了门口,将窄窄的走廊,挤的水泄不通。 「杜先生,哪位是杜先生?」 「那位,穿天青色长袍,皮肤很黑的那位。」 「看到了,看到了。」 「啊,啊!真的是杜先生。」姑娘说完,撞开人群冲进来,跛子哐当拔了剑,冷声道:「干什么?」 ------题外话------ 小妖精暂时下线,讼师杜九言即将上线……噹噹当! 219 所谓长远(二) 那姑娘看着跛子,道:「我、我就只想见杜先生,你快让开。」 说着,往前沖。 人太多,跛子也不过只是想要吓退这些人,就没有认真,所以被人群一冲顿时退了三四步,只得退而求次之将小萝蔔抱在怀里牵着花子。 转眼间,杜九言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门外还站在十几个。 女人居多,男性略占了半壁。 「杜先生,您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是不是很冷,累不累啊。」 「杜先生,您在荆州留几天?」 「多留几天吧,我们这里有很好风景,还有有名的小吃。」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想站起来,但人太多她没地方把自己塞稳,只能一一作答,「路上是很冷。」 「就路过,吃过饭就接着赶路。」 「下次来,一定会多留几天。多谢多谢!」 伙计在门口喊道:「你们见到了就行了,店里还有位置,想不想和杜先生吃一样的饭菜?快去占桌子啊。」 有人就唿啦啦地跑下来,一边抢桌子,一边道:「杜先生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伙计笑呵呵地道。 房间里的姑娘不想走,围着杜九言说话,「杜先生……您带着小萝蔔是不是很辛苦,家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养。衣服有没有人洗,饭有没有人做?」 「我做家务很麻利的,饭也做的很不错,我……我去您家做个丫鬟也是可以的。」 杜九言一头冷汗,拱手道:「多谢姐姐好意,我家里的人也不用我养,他们各自都有事情做的。」 「洗衣做饭,也有人帮忙,实在不敢劳烦。」 「杜先生,小萝蔔可怜啊,他没有娘,这么小的孩子没个女人照料,怎么行呢。」 人后,小萝蔔拉着跛子低声道:「我也出名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跛子道。 小萝蔔皱着鼻子,「跛子叔嫉妒我。」 跛子盯着杜九言长长的嘆了口气。 「行了行了。」窦荣兴和钱道安几个人看不下去了,「各位,各位。杜先生赶了一上午的路,饥寒交迫,就让她先吃饭,行吗。」 「见着人就行,总不能让杜先生吃不上饭饿着肚子,对吧。」钱道安无奈地劝着。 宋吉艺上去就扯姑娘的胳膊,往外推,「走、走、走了。」 「还没吃饭啊,那您快吃,我们在楼下等您。」 「杜先生,您多吃点啊。」 杜九言点头,起身拱手送客,「各位慢走,慢走!」 人群这才依依不捨地往外退,等人都走了,宋吉艺啪地关了门,道:「好、好、好可怕。」 「你不是还好奇女人的吗?」窦荣兴笑眯眯地道:「现在又怕了?」 宋吉艺摇头,「狠、狠!」 大家都笑了起来,杜九言掏了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嘆气道:「人的魅力太大,也是烦恼啊。」 「九哥。」窦荣兴给她换茶,「你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下楼吧。」 杜九言就盯着门口,伙计笑嘻嘻地推门进来,周肖就去默默将门关上,并站在了门口。 「杜先生,」伙计一句话没说完,砰地一声,被人扑倒在地上,宋吉艺骑在他身上,一顿胖揍,「让、让、让你、你、你喊、吓、吓、吓唬、人、我……」 伙计嗷嗷叫。 「打几下就行了,别把人打残了。」周肖拉着他道。 宋吉艺道:「我、我、我话还、还、还没、没、没骂完。」 「大爷,您这话骂的也太慢了。」伙计从地上爬起来,骂一句话打一拳,他做好了准备了。谁知道这客观是个结巴,一句话没骂完,打了他十几拳。 「我、我、我揍、揍你。」宋吉艺道。 伙计给大家拱手作揖,「小的其实没恶意,就想占着杜先生的名声,招揽一点生意。」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邵阳杜九言,想一睹先生真容,今天您路过这里,下一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所以小的也有造福乡里的意思。」 杜九言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我成了你人情了?」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伙计解释道:「今儿我做主,先生今天这一顿饭,随便您吃什么,都是咱们请。」 「往后,只要杜先生您来我们馆子里吃饭,都算我们的。」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很宽宏地原谅了他,「行吧,捡着菜上吧。」 「是,杜先生。」伙计道:「我再给你们拿一坛酒上来,这是我们东家自己酿的,特别的好喝。」 杜九言道:「那就多谢了。」 「不敢,不敢。」小伙计麻熘地出去做事,周肖噗嗤一笑,道:「如此看来,这一路我们很有可能,吃饭不用花钱了。」 小萝蔔一下子跳起来,「可以省好多银子哦。」 「今天这顿不付,但该付的钱还是要给的。」杜九言将他接过来,「节省归节省,但不能见着好处就蹭。无功不受禄,哪好意思一直占便宜。」 小萝蔔点着头,摸了摸小包袱妥妥噹噹的银票,笑嘻嘻地道:「爹啊,我有分寸的。」 中午,一顿饭很丰盛,伙计将掌柜请来,走的时候还送了两罈子酒,并亲自带着众人护送杜九言离开荆州。 「真热情啊。」小萝蔔趴在车头嘆道:「怎么前面都没有遇到这样的呢?」 跛子失笑,道:「因为这件事才传到这里来。」 小萝蔔若有所思地点头。 晚上,夜宿客栈,小萝蔔一进门就喊道:「杜九言爹,小萝蔔我饿了。」 客栈的东家一听,怔了一下问道:「杜、杜先生?」 「是啊,我爹是杜九言,我是小萝蔔。」小萝蔔捏了捏自己的脸,扯了扯朝天辫,「像不像白白的萝蔔呢?」 客栈的东家忙激动地道:「才听说杜先生到荆州了,没想到今儿您就住到我们店里来了。杜先生……能不能求您一副墨宝?我,我我挂在中堂,也沾沾杜先生您的名气。」 「那……给了墨宝房费能便宜点吗?」小萝蔔道。 东家一看他们这么多人,点着头,道:「当然。我收你们一半的房钱。」 「我的字不好看,」杜九言尴尬地道:「东家您这花大价钱,会亏的。」 客栈的东家摆着手,「不亏,不亏。杜先生现在的名气那么大,怎么都不会亏的。」 「那我就献丑了。」杜先生写了一首诗,落了私章,东家如获至宝地捧着让伙计去裱起来。 杜九言和小萝蔔道:「你爹我,居然也有人来求墨宝。」 「像鲁大人,」小萝蔔低声道:「一家人啊。」 杜九言敲他的头。 …… 宝庆府中,付怀瑾将手中的信递给下首的几人,含笑道:「出乎意料,这官司她赢了。」 「这一场辩讼后,天下人就知道邵阳有杜九言了。」 程公復看过递给刘公宰,他回道:「论起来,也是剑走偏锋。但无奈,如今天下人倒不看重真正的底蕴和实力,而是只顾她这场辩讼是不是痛快。」 「如果只求痛快,那任何讼师都能做到。」 「却不知道,讼师这一行不是她杜九言一人,如她这样为了一己之名而三番五次强出风头,只会将路越走越窄。」程公復嘆气,道:「这年轻人,未进府学,确实差了一些。」 刘嵘勤道:「这场案子很有象徵性和意义。」 他隐隐觉得这场会带来什么,但是以他目前的见识和以往所学,他还想不到。 但是,这不妨碍他期待。 薛然反驳道:「什么象徵和意义?不过是挑起事端而已,什么女子和男子一样,什么生命平等,她提倡这些理论,不过是知道百姓喜欢听这些而已。」 「真正的譁众取宠,不过如此。」 薛然说着,心里头堵着一口气,这场官司居然真让她达成了。 一个小讼师,居然让她走到今日,每每想起,他心中都堵着一口恶气。 「可她赢了。」刘嵘勤不认同薛然,但以前鲜少去说,此番付怀瑾回来,他便愿意尝试表达自己的观念。 薛然正要说话,付怀瑾已经含笑道:「这天下当权者都是男子,她虽得一时拥护,可却并非长久之计。让百姓拥护不过是花团锦簇空有其表,而真正决定讼师一行命运和未来的,却是那些她戏言的同牛之辈。」 「所以,此人虽有才,却少了远见,不久将来必定会吃亏。」付怀瑾道。 程公復点头,道:「燕京之所以会稳,是因为他们深谙门道,所以多年来他们稳稳噹噹不急不躁,才让人觉得他们底蕴厚重。」 「等她回来我见一见吧。」付怀瑾道:「讼师的未来以及大局,切不可儿戏啊。」 讼师兴起不过百余年,在这之前讼师地位之低不过下九流。 如若再折腾得罪不该得罪的一班人,将来这个行当会不会再变回下九流,也未可知。 众人应是。 讼师真正职责是什么?是维护律法的公平和正义。而不是为了所谓的长远,忽略自身的使命和职责。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本末倒置,和朝中的政客又有什么分别?!刘嵘勤低头喝茶再未开口。 …… 二月二十,宝庆府在望,杜九言道:「你们先出城在城门外等我一会儿,我去府衙拜见吴大人后就出来找你们。」 「是因为贺成?」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颔首,「贺成吃了亏,述职是不成了。我觉得他可能会胡乱攀咬,既然我知道,那当然要给吴大人通个气。」 「那你别急,多和吴大人走动。」周肖道:「吴大人在京城或许微不足道,但在宝庆府,还是能护着咱们一二的。」 杜九言和周肖拱手,道:「周兄懂我。」 周肖哈哈大笑,和大家一起穿过宝庆城往邵阳而去,小萝蔔趴在跛子肩膀上站在车头,「爹啊,你要努力抱大腿啊。」 「嗯,努力。」杜九言道。 她策马往府衙去,报了来路守门的差役很惊讶地打量了她好几眼,迅速进去通禀,过了一会儿就跑了出来,道:「杜先生,大人在班房里等您。」 「有劳了。」杜九言进去,吴典寅起身迎了她一步,道:「杜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要等到年中呢。」 杜九言拱手行礼,道:「京城再好,也不如宝庆府啊。由大人治下,学生睡觉都想甜。」 「都说杜九言能言善道,幽默风趣。上次办公事还不曾领略,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吴典寅请她坐,道:「马玉娘的案子,本官已经知道了,恭喜杜先生,一战成名。」 「成名还远,也就给儿子攒点好人缘,将来儿媳易进门啊。」杜九言道。 吴典寅哈哈大笑,摇了摇头,待小厮上了茶关上门,他问道:「杜先生今日特意过来,可是有事要和本官说?」 「也不知道对大人您来说有没有用,学生说了大人您听听,可千万不要觉得学生长舌,不再喜欢学生了啊。」杜九言哀怨地道。 吴典寅摆手,「堂堂杜九言,本官就是想不喜欢也不行啊。」 「当时学生到京城……」杜九言将京中的事和吴典寅说了一遍,「贺大人那边,学生走的时候没有见到,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状况。都说隔行如隔山,学生实在是弄不懂政事里的弯弯道道。」 「杜先生谦虚了,您说的句句都在点子上,可见你这政事,还是很有天赋的。」吴典寅面上笑着,但心里却是凉飕飕的,杜九言说贺成递交的卷宗里掉了一封李执的信,钱侍郎夸赞了,又说贺成和大理寺的吴大人一起去御书房告钱侍郎。 这个贺成,这一次述职,必然不会再成,甚至于,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清楚。 这些他都不关心,京中的大人们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也不是他一个外放的知府能干涉的。 但他觉得,这卷宗里掉出来的信,贺成很有可能会扯到他的身上来。 看来,他要仔细打听运作一下才好,否则哪天丢官丢命,他都还是煳涂鬼。 「大人,学生的家人还在城外等,学生就不叨扰大人您了。」杜九言起身告辞,这话带到了就行。都是点拨一句想到十句的人精,她就不用再费劲了。 「杜先生先回邵阳,改日本官去邵阳,再寻杜先生说话。」吴典寅亲自送她到门口杜九言拱手出了府衙。 吴典寅站在门口,眉头微拧,面色沉沉,回道书房便给京城去了信。 杜九言在门口取了马,刚在街上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激动地喊道:「杜先生,您回来了!」 ------题外话------ 价值取向的不同。有人觉得这是天下讼师的大局,先让讼师一行不会再掉到下九流,再去谈讼师的职责。有人坚持,即便掉到下九流,那也要辩好手中的官司。 嘎嘎,感觉这个问题很高深,不能再深聊了,会暴露我没文化的真面目! 220 真是忙碌(三) 跛子抱着小萝蔔,在城门口等她,见她顺利出来松了口气。 刚要开口,守门的差役迎着杜九言和她聊了起来。 杜九言笑语盈盈聊了半天,才顺利出门。 「跛爷,您这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等杜某,就像悬崖山上的望夫石啊。」杜九言笑着打趣道:「杜某觉得很温馨。」 跛子很不客气地道:「你现在很膨胀。」 「小小膨胀一下,毕竟我也是凡夫俗子啊。」杜九言嘆气,「想想,得去矿山住几天才好。」 高身份大名声还有钱…… 跛子问道:「修身养性找回自己?」 「不是,继续享受有人捧着的感觉。」杜九言道。 跛子被气笑了。 「九哥,是不是在宝庆城内又被人拦住了?」窦荣兴在马车里打了个盹儿,这会儿拨开帘子露出一张漂亮的脸,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杜九言点头,「是啊。刚刚跛爷批评我,说我离开京城后膨胀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爹啊,」小萝蔔小声道:「没关系的,继续膨胀。」 杜九言敲了儿子的头,道:「我儿懂我。」 临近邵阳,大家精神都振奋了起来,十月底离开,近三个月的时间,仿佛很久似的。 「蛙子叔叔。」小萝蔔站在车头喊正在城门口说话的蛙子,蛙子眼睛一亮冲着他们挥手,道:「跛爷,杜先生,钱先生……你们回来了啊。」 跛子道:「最近衙门可好?」 「都很好。就是你不在,我们办案都忙了很多。」蛙子道:「三爷在衙门呢,你今天要去点卯,还是明天去?」 跛子回道:「先回家收拾一下去找你们。」 「好,那晚上兄弟们等你。」蛙子说着,和杜九言几个人拱手,「改日给各位接风洗尘。」 杜九言拱手,道:「不用客气,改日我在德庆楼请兄弟们。」 蛙子笑着应是。 「是杜先生。」路边有位卖桂花糕的大婶喊道:「杜先生,您终于回来了啊。」 杜九言笑着下马,还了礼。 许多人涌过来和她打招唿,问着马玉娘案子的情况,又纷纷恭贺她。 「杜先生!」忽然,有个少年冲到了马的前面,扑倒就跪,「杜先生,我终于等到您回来了。」 人群中一阵喧譁,有人道:「这不是城外杨家庄杨三强吗?你爹的事找杜先生这不是害杜先生嘛!」 「就是。杜先生再有本事,可也不能把杀人犯弄成无罪啊。」 杨三强也不管,在地上磕头,看着杜九言道:「杜先生,我爹他没有杀人,他不可能杀人的。」 「先起来说话。」杜九言将他虚扶起来,「你爹……定罪了?」 杨三强道:「我求了三爷,说等杜先生您回来再审。我敢拿我的人头担保,我爹一定没有杀人。」 「刘大人说等您到月底,要是您不回来,他也压不住了。」杨三强道:「正月二十一出的事,我爹现在关在牢里呢。杜先生我没有骗您,如果我骗您,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噼断子绝孙。」 「你这不是逼杜先生吗。」有人跟着后面骂,「接不接你的案子,杜先生会决定。你这么说,杜先生岂不是非接不可了。」 杨三强眼巴巴地看着杜九言。 「这样,」杜九言道:「我先去了解一下再答覆你行不行?」 杨三强点头应是,「是,是。那我等先生您答覆,我、我明天去三尺堂找您?」 「好,明天我在三尺堂等你。」杜九言颔首。 杨三强一再行礼,急匆匆地往家跑,要回去告诉家里人。 「杜先生,」还没缓口气,又有位大婶过来,道:「杜先生,我有案子要请讼,您可有空?」 杜九言问道:「大婶是什么事?」 「她家小孙子和隔壁的孩子闹着玩儿,把路过的一个人眼睛砸瞎了一只。」有人道。 大婶有些不高兴,瞪了那人一眼,笑着和杜九言道:「事情确实是这这样。那人也没告到衙门,只是让我们两家赔钱。」 「毕竟人伤了,赔钱是应该的,可是现在夏家不肯和我们一起赔钱,说是我孙子捡石头砸的,和他们家没关系。您说说这什么道理,要不是他夏家的小子和我家宝儿玩儿,宝儿又怎么可能捡着石头砸呢。」 「我家宝儿有责任,可他们夏家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啊。杜先生您说是不是。」 杜九言没回答,问道:「两个孩子多大了?」 「我家孙子今年五岁,就……就和小萝蔔一样大。夏家的小子六岁,都是两个不知事的孩子。」大婶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这样,我们今天刚回来,连家都没有回,您明天去三尺堂,我们细细聊一聊经过,您看可行。」 「行,行。」大婶道:「杜先生您忙,这案子您是不是不会亲自办?」 杜九言道:「三尺堂的几位先生都可以办,您放心好了。」 「行,行。我信三尺堂。」大婶说着,冲着钱道安几人拱手,「那就麻烦各位先生了。」 说着就走了。 杜九言笑着和众人打招唿,跛子将车还去王家,钱道安几人回了三尺堂。 敲门,闹儿飞奔了出来,「九哥,跛子哥,小萝蔔,花子……」他说着红了眼睛,将小萝蔔从车子上抱下来使劲亲了一下,「你们终于回来了。」 「长高了啊。」杜九言拍了拍闹儿的肩膀,「估计到年底要比我高了。」 跛子就露出当然的表情,道:「闹儿,是男孩子!」 「也是。」杜九言捏了捏闹儿的脸,「男孩子,先生呢?」 陈朗已经从屋里出来了,笑盈盈地站在门口,道:「我瞧着,你也长高了。」 杜九言拱手,道:「多谢先生给我台阶下。」 陈朗笑了起来,将小萝蔔接过来,两个人抵着脑袋亲热了好一会儿。小萝蔔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小包袱拿出来。 这包袱从进城回来一个月多,他日夜不离身。 「先生,我给您求到鲁阁老的墨宝了。」小萝蔔将鲁阁老的字拿出来,陈朗一怔,「你见到鲁阁老了?」 小萝蔔点着头,「我给他拜年想要巴结他,就顺便后脸皮和他求字呢。没想到他人特别好特别好,让我去他家,给我写字了。」 「谢谢小萝蔔。」陈朗将他放在椅子上,小萝蔔将纸打开,陈朗看到上面的两句诗,顿时鼻尖一热低头看着小萝蔔,蹲下来问道:「是听我念过,就记住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要求什么字,所以就将这两句诗告诉鲁阁老了。」小萝蔔问道:「诗不好,您不喜欢吗?」 陈朗点头,「喜欢,很喜欢。」 「那就好。他们说鲁阁老的字很难求很珍贵呢。」小萝蔔邀功道。 陈朗道:「鲁阁老的字再重要,也没有小萝蔔的这份心重要。谢谢!」 「先生,你别这么感动。」小萝蔔抱着陈朗的脖子,「我对您好是应该的。」 陈朗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好一会儿平復了情绪,笑着道:「这两句诗我不过念了一次,你便记住了。可见记忆力很好的,那从明天开始,和花子一人背五首诗,将这三个月的功课都补上。」 「先生!」小萝蔔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花子趴在一边,擦掉眼泪咯咯地笑,「小萝蔔,我被你连累了!」 大家都轻轻笑着,将一路採买的东西和礼物拿出来。 主要都是小萝蔔要送的礼物。 「现在我们家的人情来往,主要靠他。」杜九言道:「小萝蔔的交际能力,相当之好。」 小萝蔔站在凳子上,一边嘀咕着,「这是蔡叔叔的,这是妙姨姨的,这是三爷的……」数了一圈的人,连对面包子铺的大婶都有一个虽不贵但是很漂亮的髮簪。 「你都记得啊。」闹儿拿着一盒子线,「真厉害啊。要是我肯定弄混了。」 小萝蔔摇着头,「我一个一个买的,都记得,不会错啊。」说着看着陈朗,「先生,您看我这几天会很忙,能不能少读点书?」 陈朗道:「上午读书,下午忙你的私事。」 小萝蔔嘆气,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我去衙门了。」跛子梳洗换了捕快的袍服,拿着剑出门去了,杜九言歪头看着他一脸深思。 跛子没否认他很有钱……这么有钱,还做捕快。 果然真正有钱人都很低调啊。 晚上一家人去德庆楼吃饭。 「董爷爷!」小萝蔔跑过去,抱住人高马大的董德庆,「你有没有想我啊。」 董德庆看着小萝蔔,将他提熘起来抱着,「重了不少啊,个子也长高了。」 「爷爷,这是给您的礼物。」小萝蔔从怀里摸了个漂亮的瓷瓶子,董德庆眼睛一亮,「还有我的礼物?」 小萝蔔点头,「是鼻烟壶。卖的人说,您要是打喷嚏打不出来,闻一闻就好了。如果您算帐的时候打瞌睡,闻一闻就醒了。」 「小萝蔔真是太贴心了。」董德庆看着鼻烟壶瓷瓶上画的画嘴角抖了抖,是一位半裸的仕女图,他忙收起来,「出去还记得给爷爷买礼物。」 小萝蔔搂着董德庆的脖子,「是啊是啊,我天天想您呢。」 「董掌柜。」杜九言走过来,「我也很想您。」 董德庆看看杜九言,又看看小萝蔔,顿时垮了肩膀,招唿店里的伙计,「给杜先生上菜,今儿我请!」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杜九言摆手道:「随便上个十来个菜就行了。」 董德庆磨牙,「想的美,打秋风还挑上了。」 但最后桌子上,还是上了八个菜一个汤,杜九言走的时候还是结帐算钱了。 董德庆飞快地收了,指着他道:「名扬四海后,果然开始要面子了啊。」 「掌柜可能有误会,这一顿是这个月的饭钱。」杜九言说着,笑呵呵地带着大家走了,小萝蔔摸着小肚子,天真无邪地和董德庆挥着手。 ------题外话------ 今天三更,明天才进入办案流程。 话说,我最近一直在月票榜第五,嘿嘿……好开森,爱你们,炒鸡爱!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221 第三个人(一) 路上赶路,杜九言也并未耽误练功,反而因为每天和跛子一起,有他陪着过招,她的功夫见长了不少。 熟了两套拳和一套剑法。 按照跛子的意思,虽杀不了桂王,但是他也占不了便宜。 所以,杜九言苦练。 桂王的功夫比她高,但是她近身格斗的能力比他强,要是贴身肉搏,桂王也没真的占过她的便宜。 但像跛子和桂王那样,招招有路的打法,她估算过,顶多十招。 练完功,她去了县衙。 「这一次出了大风头了,现在天下人都知道邵阳有个杜九言。」焦三捶了一下杜九言的肩膀,「现在,你小子成邵阳的门面了。」 杜九言拱手,道:「都是三爷提携,否则我哪有机会开始。」 「行了,你也别捧我了。」焦三道:「昨天杨三强找你了是吧。那小子给大人磕头,说一定要等你回来。大人就同意了,说要是你回来接了这个案子,到时候岂不是还要查一遍。」 「索性压几天,事情一起办了。」焦三道。 杜九言拱手,「大人抬举杜某了。」 焦三见不得她自谦,因为他很清楚,杜九言的自谦,一点都不真诚。 「是真的啊三爷。」杜九言道:「你要相信我。」 焦三点头,「嗯,你最真诚,以后喊你杜真诚!」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杜九言去拜见了刘大人。 刘县令正从公堂上下来,穿着官府看着杜九言,点头道:「你回来的正好,让焦三和你说说杨长弓的案子。这案子呢,你要是接那你速速再去查一遍,你要是不接,本官可就开堂审理了。」 「大人辛苦了。学生这就去看卷宗。」杜九言道。 刘县令去自己班房做事,刚坐下来,他的常随回道:「大人,西南的李先生来了。」 「快请。」刘县令道。 杜九言去了江书吏那边,推开门江书吏看着她,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杜九言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新录的卷宗,翻到了杨三强父亲杨长弓的案件卷宗。 她席地而坐,慢慢看着。 是个民事演变成刑事的案件。 杨长弓和邻居杨长胜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两家房子连在一起,十年前杨长胜的儿子成亲,将家里的房子往外扩建,占了杨长弓家宅基地半丈。 当时杨长弓随大舅子一起在外做卖酒,家中只有老父母,对占地的事只提了一句,杨长胜闹了一通,杨长弓的母亲当时气了一场,就病倒了。 没过半年就去世了。 两年后,杨长弓挣了钱回家,才知道母亲去世。就说是杨长胜气死他的,但又没有证据,毕竟过去了半年,他母亲才去世的。 于是,杨长弓就要求杨长胜将半丈退出来,不停的找茬挑刺。 两人先是吵,杨长弓还曾拿大榔头半夜将杨长胜家的围墙砸倒了,墙倒了的碎石砸着听到动静起来查看的杨长胜,将他的脚背砸伤了,成了瘸腿。 两家的仇就越积越深,演变成只要见面,两个人就会吵架,甚至动手。 如此过了七八年,去年年三十当天,两个人因为放鞭炮谁先先后的事还打了一架,杨长弓诅咒杨长胜家断子绝孙。 谁料到,年初二那天,杨长胜的孙子在山里抓野兔的时候,被野猪拱死了,他儿媳抱着孙子的尸体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一个正月两条人命,杨长胜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办丧事的时候杨长弓没过去帮忙,还在外面说了风凉话。说杨长胜就是缺德,才会遭这样的报应。 杨长胜也没闹,正月二十那天,杨长胜请杨长弓来家里喝酒,杨长弓去了。据杨长弓说当时两人聊的很好,决定以后都不吵架打架了。 两个人都喝醉了,还抱头哭了一通。 这一点,杨长胜的儿子杨坡也能作证,当晚两个人确实都哭了。 正月二十一,杨长弓回请杨长胜去家里吃饭,饭菜是杨长弓亲自做的,三菜一汤一壶酒,两人从中午喝到下午。 杨长弓醉了一轮,第二轮刚喝上,忽然杨长胜就捂着肚子喊疼,倒在了地上。 他当时酒都吓醒了,让杨三强去请郎中,可不等杨三强出院子,杨长胜就断气了。 这个时间,当时有同村杨长安可以作证。 杜九言看了验尸记录,杨长胜死于断肠草,一种在山间乡野很容易找到的草,夏秋採摘晾干,可以磨粉也可以直接用,用于外敷治疗一些湿疹等皮肤病以及活血化瘀等功效。 若人服用一定剂量后,会当场毙命。 除此以外,杨长胜身体很好,没有内外伤,唯一的死因就是服用了断肠草。 而通过辨识,断肠草碾碎后的粉末是在杨长胜的酒里。 所以,里长报官后,焦三查探了现场,就将杨长弓带回了衙门,因为他是鳏夫,儿子和儿媳吃了午饭出去干活,当时家中只有他一人。 所以,邀请杨长胜到家吃饭的杨长弓,便是唯一兇手的可能。 现场查探的结果,桌子上两副碗筷,现场并没有第三个人来过,杨长弓也证实,一个下午,只有他和杨长胜两个人喝酒聊天。 「看出问题了?」江书吏问道。 杜九言摇头,「没有。是一个清晰的投毒杀人现场。」 因为,如果是第三人投毒,除非精准地放在杨长胜的酒杯里,若放在酒罈子里,杨长弓不可能没有事。 更何况,通过将酒罈子里剩下的酒餵狗后的反应,狗依旧活蹦乱跳,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但有第三个人进来,杨长弓不可能一无所知。 「就是。」江书吏道:「这个案子非常完美。」 杜九言将卷宗放回去,和江书吏告辞出来,去找焦三。焦三见到她问道:「看过卷宗了,接还是不接?」 「除了断肠草外,其他没有疑问。」杜九言道:「三爷没有找到剩余的断肠草吗?」 焦三道:「没有,杨长弓家和杨长胜两家都没有。这件事我还要再审一审。」 「嗯。」杜九言道:「那三爷您忙着,我回去了。」 焦三点头,道:「你不接了?」 「我觉得剩余的断肠草是关键。找到了应该就能定案了。」杜九言道。 「那我这就提审杨长弓,他娘的还闹着请讼师,看他现在和老子怎么拖。」 杜九言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三爷,这位杨长弓以前是做什么的?卷宗只说他出去做买卖,卖药的?」 「酿酒的。」焦三道:「他用山泉酿酒,酒卖的还不错,小有家资。」 焦三说着走了几步,忽然杜九言追了上来,「闲着也是闲着,我陪您一起去审审看。」 「怎么,你不会又有兴趣了吧?」焦三搭着她的肩膀,嘿嘿笑道:「说老实话,我还真希望你接。我查完你再过一手,就肯定不会有冤假错案了。」 杜九言扬眉道:「三爷认识我以后,思想上了有了很大的进步。您现在也算是个正直的人了。」 焦三哼道:「我一向是个正直的人。」 两人去了牢房,杨长弓关在第一间,人很暴躁,来回地在牢房里走动,时不时停下来捶着墙,吵吵嚷嚷。 杜九言打量着对方,四十几岁的年纪,生的膀大腰圆,很魁梧。面相就是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你吵什么吵什么。」焦三踹了一脚门,发出砰地一声响动,「等大人开堂定了你的罪,老子看你还怎么吵。」 杨长弓喊道:「三爷,我真的没有下毒。」 「你来告诉我,你们两个人喝酒,你他娘的没下毒,那是谁下的?」焦三道。 杨长弓摇头,「三爷,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了。」又道:「三爷,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焦三看着他。 「我们从中午的时候开始喝酒,喝了一轮都有点醉了,我们两个人都眯了一会儿。就、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大概睡了多久我也没个数,反正迷迷煳煳的,醒来的时候又接着喝,然后他、他就死了。」杨长弓道:「会不会是我们睡着的时候,有人进来在他的酒杯里下了断肠草呢?」 「那村里,你觉得谁会杀他?」焦三问道。 杜九言有些惊讶地看焦三一眼,焦三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瞪她一眼,「看我做什么。」 「三爷好严谨。」杜九言拱了拱手。 焦三咳嗽了一声。 「有,有啊。」杨长弓道:「村里长腰,长堂他都打过架。对了,长堂还是赤脚大夫,他年年都晒草药。」 「这种毒草,我们都认识,可谁没事弄回家,更何况家里还有孩子,要是不小心叫孩子吃了,那可不得悔死。」杨长弓道:「三爷,您信我,我真没给他下毒,我家里根本没断肠草。」 「杨长堂也是你们五服内的兄弟?」杜九言问道。 一般大村里,同宗同族都以辈分来取名字。 杨长胜、长弓、长堂应该都是「长」字辈堂兄弟。 「是!」杨长弓打量着杜九言,他早就看到了,只是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也不敢问。 杜九言忽然开口了,焦三就很认真地看着她,「你觉得要去查一查杨长堂?」 「我觉得可以。」杜九言道。 草药的来路和去处势必要弄清楚。 焦三就拉着杜九言,「那正好,你陪我走一趟。」 「三爷,您这是强人所难啊。」杜九言被焦三拖着往外走,焦三道:「你不是闲着的吗,正好和我一起去。」 杜九言揉着额头,道:「我陪您去查,那我不如接讼案了,好歹我还有讼费拿,不白忙活啊。」 「你就不怕输?」焦三问道:「杨长弓可是兇手!」 杜九言道:「他是杀人犯,我就做有罪辩护,他是无辜的我就做无罪辩护,这些难不倒我。」 「行,在这种事情上我不和你争,你小子确实有能力。当初得亏没让你做捕快,不然埋没人才了。」焦三一边走一边问道:「和我说说你在京城的事情,见到圣上了吗?」 「见到太后娘娘了。」杜九言道。 焦三一脸羡慕,酸酸地道:「还是讼师好,我们这种捕快,一辈子都是下九流。」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杜九言道:「在邵阳,您焦三可不是下九流。」 焦三又笑了起来,给杜九言找了马,两人去了杨家庄。 ------题外话------ 不要太想念小妖精,他赶路也是需要时间的! 222 重走现场(二) 杨家庄?杜九言道:「我记得杨秋娘也是杨家庄的。」 「你记性还真好。」焦三道:「杨秋娘论起来,还要喊杨长弓一声伯伯,她爹就是杨长堂,两家也是五服兄弟。」 邵阳可真是小。杜九言道:「看来,我又有理由去德庆楼打秋风了。」 「董德庆认识你也算他倒霉了。」焦三哈哈大笑,杜九言摇头,「董掌柜说了,他要巴结我的。我们是周瑜打黄盖的关系。」 焦三唾弃不已。 两人到了杨家庄,村里看到焦三来了,就已有人去喊里长以及杨长胜的儿子杨坡和杨长弓的儿子杨三强。 两位年轻人年纪都在二十五六的年纪。 但杨坡最近因为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媳妇和儿子去了,现在父亲也没了,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杨三强则要好一些,见到杜九言很激动,老远就喊道:「杜先生您怎么来了,我还打算去三尺堂找您呢。您是准备接讼案吗?」 「您要我准备什么,是不是要签契约?讼费我这就去准备。」 「你还请讼师?」杨坡不可思议地看着杨三强,「你爹杀人,你还有脸请讼师?你家、你家太不要脸了。」 杨三强回道:「我请讼师,你也可以请讼师。这是权利。」 「你、」杨坡最近重重打击,人已濒临崩溃,被杨三强一气,顿时朝后一栽,倒地上晕过去了。 杨三强吓了一跳,上去扶着他,「你、你别装死啊。」说着看着杜九言和焦三,「杜先生,三爷,你们可是看到了,这和我没关系,我碰都没碰他。」 焦三挥着手,「去、去!」上前来给杨坡掐人中,掐了好一会儿,杨坡醒了过来,晕乎乎地爬起来,道:「三爷,您一定要给我家做主啊。」 焦三点头,「我们来不就是要查的吗?放心好了,是兇手逃不掉,不是兇手我们也不会冤枉他。」 「是。」杨坡说着,看向杜九言,「杜先生,您是大先生,您……您怎么能给兇手辩讼呢。」 杜九言道:「兇手也有权利请讼师。但就算请了讼师也不能改变他是兇手的事实。」 「可是马玉娘您不是改了吗,她杀了人,您给她把官司打到京城去了。我们都听说了,说您有通天的本事,只要是官司,到您手里杀人犯都能无罪出来。」杨坡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正要解释,焦三吼道:「你他娘的不懂不要乱造谣,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信。」 杨坡吓了一跳,「不、不是这样的?」 「你这是在骂我,你确定和我吵架,你能吵得过我?」杜九言似笑非笑道。 讼师有通天的本事,可不是褒意。 杨坡一怔,苦笑道:「先生说的是,是我失礼了。」 「你快起来吧。」杨三强和杨坡道。 两家打了多年,虽说小辈没有掺和,但见面也不说话的。 杨坡不理杨三强,自己爬了起来。 村里的里长来了,是个七十左右的老人,是杨家庄宗族里,活着的老一辈中,辈分最高的。 「三爷。」里长行礼道:「是不是长胜的案子要升堂了?」 焦三回道:「还没有。有的事情我还要再查查。」 「一会儿,你将你们村的杨长堂喊来,我有事找他。」焦三道。 里长应是,吩咐了个看热闹的年轻小辈去喊杨长堂。 杜九言和焦三则去了杨长弓家。 两家都在村中,院墙抵着院墙,房檐几乎连在了一起,两边高高的围墙上,花了大手笔用泥浆倒扎了锋利的钉子。 右边是杨长胜家的院子,三间大屋拖着厨房,院子特别的宽敞。杨长弓家则拥挤一些,五间大屋后面还带着罩院三间房,东面还加盖了两间厨房和杂物房。 院子里还种了葡萄架,杨三强的媳妇平氏带着两个儿子在玩,大的六七岁,小的才会走路的样子。 杜九言进了堂屋,杨三强指着靠墙中间的八仙桌,道:「那天他们就坐在这里吃酒的。」 堂屋有后门,就靠着供案边上,通着后面的罩院。 罩院也有小门,从小门出去后面都是农田和菜园。 现在小门是关着的,但是围墙不高,如果有人想要翻进来,并不难。 焦三再去搜查,找剩下的断肠草。 「你看到的时候,杨长胜是什么样子的?」杜九言问道。 杨三强比划了一下,又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杜九言不明白,就索性躺在了地上,侧歪着的手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他道:「我爹说先是在椅子上,而后倒在了地上,所以我进来的时候,他就躺在地上了。」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杨坡低声说了一句。 杜九言点头,「杨长弓当时在做什么?」 「我爹也吓的不轻,酒吓醒了。就抱着长胜叔喊他。」杨三强道。 杨坡突然吼道:「不是,我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杨长弓在打我的爹的脸,连着抽了两个耳刮子。」 「他不是打你爹,他是在喊他醒。当时我爹吓的话都说不清楚了。」杨三强道。 杨坡回道:「他当然惊吓,谁杀了人不害怕。」 「我爹就算想下毒,也不可能把他喊家里吃饭的时候杀他的。」杨三强道:「他有很多办法啊。」 杨坡摇头,「你爹做事不是一向如此的吗,不管人多人少,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他想起来要做,就会立刻做的。」 「别人杀人或许会想过这一点,可他绝对不会。」 「更何况,他在自己家里给我爹下毒,说不定就是想让别人这么想他。认为他不可能这么做。」 「我不跟你吵,免得你厥过去了又来怪我。」杨三强道:「现在有杜先生做主,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爹是清白的。」 杜九言听着两个人吵架,忽然问杨坡,「你现在的诉求是什么呢?」 「杀人偿命!」杨坡想也不想地道:「除此以外,我没别的想法。」 也无可厚非。杜九言微微颔首,院门口有人进来,里长在外面招唿着,「长堂,焦三爷和杜先生找你。」 杨长堂个子很矮,但容貌还不错。穿的一间破烂的小棉袄,还打了几个不同色的补丁。 从穿着和气质来看,和他大夫的职业不是很相附。 「杜先生,焦三爷。」杨长堂拱手,道:「不知道二位唤我何事。」 焦三在几间屋里都找过了,没有找到剩下的断肠草。所以见着杨长堂就问道:「你那边有断肠草?」 「有的。每年秋天我都会晒一点备用,这个药虽内服有毒,但是外敷不破皮的伤还是很好的。加上价格又便宜,所以小人会留一些,现在家里还有很多。」 「有多少数量,你可记得?」焦三问道。 杨长堂点头,「我都有数的。」 「行,一会儿去你家看看。」焦三说着去看杜九言。 杜九言在杨长弓家里走了一圈,停下来问杨长堂,「出事那天,杨三强去请你了吗?你当时在做什么?」 「那天天气很不错,我赶紧把药拿出来晒晒。」杨长堂道:「三强去的时候,我正翻药。不信您问三强。」 杨三强点头,「是,我去的时候叔确实在院子里晒药。」 杜九言就没有再问,看了向杨坡,「能不能去你家看看?」 「当然可以。」杨坡道:「我娘在家里,我领你们去。」 杜九言和焦三由里长和杨长堂陪同去了隔壁。 杨坡的母亲余氏早在十二年前进山摔了一跤,在山里躺了一夜,第二天背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一躺十二年,都是杨长胜照顾她的。 杜九言进去的时候,她正靠在床头在做针线,一件黑色缎料的衣服,样式很奇怪,她正在拆,听到脚步声她进来,她放了针线望着大家,道:「是焦三爷来了,您请坐。」 余氏的面色苍白,因为常年卧床人非常的瘦,眼神也没有光,但头髮却梳的很整齐,说话的声音还算平静。 「您在拆衣服?」杜九言指了指余氏被子上放着的拆了一半的衣服,又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药。 余氏神色平静地道:「是寿衣,给他爹做的,多了一件我准备修一下,留给自己穿。」她说着,牵起来给杜九言看了一眼。 是一件男士的夹棉袄子,棉花黏在布料上,被子上就落了很多白白的棉絮。 杜九言点头,在房里走了一圈就退了出来,两人站在杨长胜家的院子里,杜九言问道:「三爷,卷宗上还有个证人的,也请来问一问吧。」 「好。」焦三就和里长道:「将当时挑猪粪的那个人找来。」 里长应了,指了门外一个孩子去找,「把你长安伯伯找来。」 过了一会儿,杨长安小跑着进来,里长道:「焦三爷和杜先生有话问你。」 「你将你看到的,再说一遍。」焦三道。 杨长安点头,「当时我挑猪粪去田里屯肥,就看到长胜蹲在院子外面吐,我当时还问了他一句,他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没多留。路过长弓家院子的时候朝里头看了一眼,长弓正趴在桌子上打唿噜。」 「我爹唿噜声很大,他晚上睡觉院子里都能听得见。」杨三强道。 「在哪里吐?」杜九言问道、 杨长安就退到院子外面来,指着两家紧挨着院墙缝隙,「就在这里。」 「谢谢!」杜九言拱了拱手,「我问完了,您接着忙去吧。」 杨长安应了,又去做事去了。 「去你家药房看看?」杜九言问杨长堂。 杨长堂点头应是,「各位跟我来。」 ------题外话------ 发挥脑洞猜猜谁是下毒的人! 223 赤脚大夫(三) 还没进杨长堂家的院子,杜九言就碰到了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吃花生的阮氏,女儿十四五岁,穿得整整齐齐地在绣花,儿子八九岁的样子,正围着她在吃零嘴,母子三个人笑声传的老远。 「孩子他娘。」杨长堂进门,「里长和焦三爷还有杜先生来了。」 阮氏神色一紧,蹭地一下站起来,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来做什么?秋娘已经嫁人了,她不是我们家人了,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不好胡说。」杨长堂冲着她摇头。 阮氏根本不看他,盯着杜九言一脸的戒备。 「和杨秋娘没有关系。」杜九言道:「你接着吃花生。」 阮氏这才想起来去看自己男人。 杨长堂道:「杜先生和焦三爷来是为了长胜的事,你别瞎说话。」 阮氏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坐下来接着吃花生。 「杜先生别和她生气,没见识的娘们就是这样。」里长和杜九言道:「这边请。」 杜九言颔首去了药房。 杨长堂是赤脚大夫,大多数的药都是他自己进山找的,晾晒后制成药用。 「你的药还挺多的。」杜九言打量着一架一架的药框,里面放的都是草药,刘长田应道:「这些有的是这两天采的,有的秋天挖的。药用不完我就拿去药铺卖,毕竟给人看病挣的钱不多。」 「断肠草在这里。」杨长堂端了个小凳子来,在最上面取下来一个抽屉,里面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磨成了粉末,另一种只是晒干了。 杨长堂将里面的药包拿出来,解释道:「加上两包去年陈药,里面原本有九包的,正月初九的时候,朱家村那边玩罗汉灯摔散了队,四个人摔了胳膊,我就用了两包,里面还剩下七包的。」 他说着,将纸包的药粉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数了数,顿时面色一变。 说是七包,但是里面却只有六包。 「什么意思?」焦三脸色一变,「少了一包?」 杨长堂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道:「确……确实少了一包。三爷别急,我……我再找找。」他说着又爬上凳子,将左右两边的药柜都打开来。 「你的药会随便放?」杜九言问道。 杨长堂一头的冷汗,道:「不是,这种有毒的我都是分开放,而且都是放在最上面的。」 「三爷,药柜没有查过?」杜九言看着焦三。知道是断肠草,当时就应该查的。 焦三摇头,「我没有亲自来,让蛙子跟着他回来的,说一包没有少的。」 杜九言和焦三都看着杨长堂。 「当时是我内子带蛙子小哥进来查的。」杨长堂说着,冲着外面喊阮氏,等她进来,他问道:「当时在抽屉里,你数的是几包药?」 阮氏不以为然,回道:「六包啊。一包没有少。」 「六包?」杨长堂抹掉额头的冷汗,吼道:「我明明告诉你是七包,你怎么能记成六包了?」 阮氏撇嘴,「你吼什么吼?!我记得你说的六包啊。再说六包和七包有什么差别,你至于这么较真吗。」 「你、」杨长堂不敢说阮氏,就和焦三拱手,道:「三爷实在对不住,我、我当时正有人喊我出诊,急匆匆的我就让这娘们帮我查,谁知道……」 焦三不再相信杨长堂,盯着阮氏问道:「当时到底数的几包?」 「六包。我听成六包了,就这么回的蛙子小哥。」阮氏刚说完,焦三两步跨了过来,一脚揣在了阮氏的肚子上,骂道:「你这个臭娘们,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屁都不懂,你就敢说没差别?!」幸好来查一下,不然就耽误事了。 阮氏一脸发懵地倒在地上,胸口疼的发闷,想哭,不敢哭。 杨长堂想上去扶,可又害怕,就不停对焦三作揖。 「对不起三爷,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错。」杨长堂道:「要是当时我不走,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焦三很生气。 「滚!」焦三对阮氏喝道。 阮氏哼都不敢哼一声,扶着墙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出去,躲房里哭去了。 「那么断肠草的出处就确定了。」杜九言道:「你最后一次查看并确定数量是什么时候?」 杨长堂回道:「最后确定数量是正月十二,那天我去朱家村换药,从里面拿了一包出来,后来就再没有用过了。」 杜九言站在药柜边,伸手够了一下最上层,又喊焦三来,「三爷试试,能不能够的着最上面的一层。」 焦三试了,能将抽屉拉开,但是却拿不到抽屉里的东西。 「要用凳子。」焦三道。 杜九言点头,一眼扫过去,「杨长堂,你的药柜都没有标药名,你都记得每个药的位置?」 「记得记得,药都是我放的。」杨长堂检查药道:「我就算忘了回家的路怎么走,也不可能忘了要用的药在哪个柜子。」 杜九言道:「杨长弓说,你和杨长胜也吵架过?」 杨长堂吓的腿一软,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吵过,但是……但是只是吵架而已。」 「为什么吵,吵了几次?」杜九言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放的是一包一包按照方子配好的药包。 杨长堂回道:「记……记不得了。」顿了顿,「约莫五六次吧。他媳妇病了以后,都是在找我买药的,每十天都要来拿一次药。」 「他就说我药的份量少,又说我是庸医,这么多年都治不好。」 杨长堂道:「他说我就不服气,就吵嘴了。」 「杨长弓常来你这里吗?」杜九言问道。 杨长堂点头,「他和我关系还不错,空了的时候,就会到我这里来抽袋烟。」 焦三拉着杜九言到院子里,低声问道:「你觉得杨长堂有嫌疑吗?」 杀人的药找到了出处,但焦三心里却没了底。 「有几个疑问,药柜上都没有标註药名,一般人很难找到。」杜九言看了一眼杨长堂,「但是他应该没有嫌疑。三爷可以查一查除了他以外,还有谁有可能知道,断肠草放在这个位置。」 焦三觉得杨长堂有嫌疑,凝眉道:「但是这个人不老实!」 「带回去审了再说。」 杨长堂听到了,顿时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道:「三爷,您不能带我回去,我、我什么都么没做啊。」 焦三怒道:「药是你的,你还遮遮掩掩,就是有问题。」 焦三不和他废话,和杜九言道:「回去就让人来查。你还想问谁?」 「暂时没有了。」杜九言道:「但实际也不用将他带回去,排查一下就好了。」 焦三摆手,「带回去排查一样的。」 杜九言就没有再阻止。 焦三将杨长堂带回去,阮氏跟着跑出来,喊了几声没人理她,她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村的人都涌了过来看热闹,东一句西一句的猜,杨三强跟上来,道:「杨长堂,是你投毒的?」 「我跟你拼了。」杨三强上来就要打杨长堂。 焦三拦住他,喝道:「带回去查,你激动个屁啊,滚回去。」 杨三强不敢再动手,就拉着杜九言,「杜先生,是杨长堂吗?那我爹能回来了吗?」 「三爷说了,带回去查。你得空去三尺堂将契约签了。」杜九言道。 杨三强点着头,他找杜九言真的找对了,她一来就抓住了杨长堂,「我明天一早就去,讼费我也带上。」 杜九言微微颔首。 「三爷,是杨长堂投毒的?」杨坡撵上来,脸色发白地问道:「是他在我爹酒里下毒的?」 焦三懒的一个一个解释,吼了一句,道:「再说一遍,带回去只是查证询问,谁要给老子以讹传讹,老子就将他一起抓了。」 大家不敢说话。 焦三将杨长堂押在马背上,带回了衙门。 晚上提审,杨长弓否认从正月初十到出事前他去过杨长堂家里。 杨长堂慌乱之下,又说了几个常去的人,焦三让人记住。 第二日一早,杨三强来三尺堂签了契约,杜九言便和焦三带着人再一次到杨家庄。 让里长配合,将杨长堂供出来所有常去的人查一遍。 杜九言端了梯子站在上面的,打量着杨长弓家的围墙。后院的围墙和前面一样,稀疏的放着钉子,不说小孩子空怕是成人也不能轻易翻过来。 她抬眸去看,杨坡家的后院两堵墙隔着的,一样的高,同样扎着钉子。 如果真的有第三个人进来投毒,那么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或者当时的门没有关? 杜九言下来,喊道:「蛙子。」 「你们当时来的时候,后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没有问这个。」蛙子道:「我去问杨三强。」 ------题外话------ 记得投票和领红包哈。还有留言开脑洞。 224 未知线索(一) 他去前院,过了一会儿回来道:「他说是关着的,因为那天天气虽好,但有点风,所以后面两个都没有开。但是栓没栓他就不记得了。」 杜九言绕着院子里外走了几圈,一回头看到杨坡正站在他自己家的院子里,看着她。 「杜先生。」杨坡问道:「您认为,杨长堂投毒的?」 杜九言回道,「还在查证。」 「您觉得不是杨长弓杀了我爹?」杨坡道:「除了他,不会有别人的。」 杜九言解释道:「在没有定案前,都只是嫌疑人而已。相信三爷也请相信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你爹的兇手。」 「你现在很难让我相信。」他说着,顿了顿,道:「我也请了讼师,他很快就到。」 杜九言点头,含笑道:「你有这个意识我很为你感到高兴。这样,等人到了再聊,我还有事。」 杨坡狠狠盯了一眼杜九言,冷声道:「杜先生,希望您在为杀人兇手辩讼的时候,能始终有有良知。」 「多谢提醒。」杜九言能理解也同情杨坡的心情,所以始终态度温和,「我去做事了。」 她转身走了,焦三走过来,和她低声道:「杨长堂说的几个人,都没有嫌疑。」 「我看,目标还是要集中在杨长弓和杨长堂的身上。」焦三道。 杨长弓有杀人动机,也有杀人时间。至于杨长堂,断肠草就只有他能拿得到,所以他也有嫌疑。 「但矛盾处无法解释。杨长弓为何选在自己家里投毒,而杨长堂又为什么用自己药粉?少了一包断肠草,是他提出来,而非是你我查出来的。」杜九言道:「三爷别急,兇手只要做了,哪怕他掩饰的再好,也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所以,你坚信这个案子有第三个人?」焦三问道。 杜九言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接着查。」她只是有太多疑问,这些疑问不解开,她觉得这个案子就不能开堂审理。 「行,那把范围扩大一点,再按照你说的,找剩下的断肠草。」焦三道。 那一包断肠草很多,兇手不可能全部用完,那么,剩下的断肠草去哪里了。 「好。」杜九言沿着杨家庄的外面不急不慢地走着。 杨家庄不大,前后都有一个池塘,妇人们正蹲在池塘边洗衣服洗碗,看见她都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唿。 杜九言走了一圈,重新回到杨长弓家里,杨三强的媳妇平氏正牵着两个孩子,道:「先生,我带两个孩子去地里弄点菜可以吧?」 「可以,去吧。」杜九言道。 平氏笑着行礼,牵着两个儿子出门。 杜九言就坐在八仙桌边发呆,杨三强给她上了茶,见她一脸沉思的样子,也不敢上前来说话,蹲在门口看着她。 哪里奇怪呢? 疑点是疑点,线索是线索……这份奇怪是她心里的感觉。 就好像无意识地看见无数条直线中,一条隐藏的波浪线。 想要理直了,才觉得舒服。 就在这时,杨坡陪着两人走了进来,一位杜九言认识,乃是老熟人方显然,而在他身边的,杜九言是第一次见到。 「九哥。」方显然冲着杜九言跑过来,高兴地道:「你果然在这里,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杜九言含笑问道:「你是杨坡请得讼师吗?」 「不是。我是跟着罗师兄来学习的。」方显然说着,给杜九言介绍,「这位是甲字组的大师兄罗青苗。」 罗青苗三十左右,娃娃脸生了两个酒窝,皮肤细白,见人三分笑,给人一种亲和可爱的感觉。 「杜先生!」罗青苗拱手,很高兴地道:「这一次真的太荣幸了,能和杜先生一起共事。若上公堂,还请杜先生您手下留情啊。」 杜九言道:「罗先生谦虚了,能做西南甲字组的师兄,又怎么会需要我手下留情。」 「都是师兄弟们让着我而已。」罗青苗说完,正好焦三进来,他迎过去和焦三打招唿。 方显然和杜九言道:「九哥,马玉娘的案子我都知道了。卷宗刘先生也给我们看过,我们听的热泪盈眶。」说着,拉着她的胳膊,激动地道:「九哥,您让我来三尺堂吧,我不想留在西南了。」 「做讼师,主要还是靠自己。」杜九言道:「所以,去哪里都一样。」 方显然蔫头耷脑的嘆气,那边罗青苗笑着喊他,「方师弟,我要去隔壁,你和杜先生说话吧,有事我会喊你的。」 「好,我一会儿就过来给你帮忙。」方显然嘻嘻笑着,跟在杜九言后面,「九哥,这个罗青苗师兄人特别好,对我一直都很照顾,这一次他接了讼案,还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过来,他就来了。」 「我进西南后,还在府学馆里上课,接讼案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所以有师兄愿意带我,我特别高兴。」方显然道。 杜九言颔首,「那你就好好珍惜,快跟着去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 「比起他,我跟着你更能学到东西啊。」方显然道。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方显然,他笑嘻嘻一脸无害地看着她。她笑了,道:「那你们随意吧,毕竟我要回去睡觉了。」 「啊,这就回去了啊?」方显然道:「都查清楚了吗,这才中午呢。」 杜九言道:「有些问题想不通,我回去想想。」 说着,她出门离开,焦三道:「我也准备收了,今天是差不多了。回去再审一审杨长堂去。」 杜九言是不会干涉焦三办事的,她和焦三拱手,步行回到城内。 小萝蔔正坐在门口念信,见着杜九言回来,就飞跑了过来,喊道:「爹,大白牙给我写信了。」 「大白牙?」杜九言很惊讶,「你和他约过写信?」 小萝蔔丫头,「没有啊。他说他和郭大人要的你的地址,然后就给我写信了,他还送了一副画给我。」 杜九言打开信,里面有一张写着蝇头小楷字迹工整秀美的信纸。不过虽字很好看,但说的内容却有些颠三倒四,没有主次,一会儿说门口的树长了新芽,一会儿说他钓了一条小鱼。 但这张画,却让杜九言很惊讶。 是一副肖像画,画的是小萝蔔,穿着大红的袄子趴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正沖她笑。 无论构图还是细节勾勒,都很细腻特别,非常传神。 「是不是很像我?」小萝蔔道。 杜九言点头,「确实很像。那你要给他回信吗?」 「要的,要的。」小萝蔔道:「我也给他画画。」 他会背很多诗,会写不少字,但这些字还很难支持他写完一封信。 「那你画吧,想画什么画什么。」杜九言回房去睡觉,躺着也并没有多少的睡意,但她喜欢这么躺着,思路会更加清晰一点。 小萝蔔在门外和花子嘀嘀咕咕说着话,闹儿又拉着两个人量尺寸,说天气暖和了他要开始做春装了。 花子很高兴,缠着闹儿给他做一套戏服。 闹儿敲着他的头,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怎么说的,这辈子都不再唱戏的。你平时唱着玩,哄先生和九哥他们高兴,我不拦着你,可你要想再上台,我肯定不同意的。」 「我不上台,我就想穿。」花子笑眯眯地撒娇。 闹儿说不过他,也知道花子和他不同,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唱戏,爱在台上唱戏的感觉……可是戏子终归是下九流,他们好不容易出来了,就不要再涉足其中了。 如今这个行当里太脏了,他不想花子再进去。 「那你只能在家里唱。」闹儿道:「不许往外跑。」 花子点着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 闹儿带着自己绣好的屏风出去交货,收了十八两银子,他捧着银子一路飞奔回来,「小萝蔔,小萝蔔。」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小萝蔔给他开门,陈朗从厨房出来,杜九言也披着衣服开门站在门口。 闹儿摇着头,喘着气道:「不、不是的,我、我拿到钱了。」 「吓死我了。」小萝蔔拍着胸口,花子也跟着点头,陈朗无奈地道:「你屏风给绣坊送去了,他们很满意?」 闹儿点着头,「他们很满意。」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攥在手里的一个荷包捧给小萝蔔,「给你。」 小萝蔔看着闹儿,接过钱袋子,三个孩子一阵风似的跑回客厅里,趴在桌子上,将钱袋子里的银子倒出来。 杜九言穿好衣服,抱臂靠在门口看着,陈朗也跟着笑,摇头道:「还以为什么事,真是吓了我一跳。」 「十八两。」小萝蔔惊唿一声,「好多银子啊。」 ------题外话------ 昨天你们的脑洞,瑟瑟发抖中…… 225 案中意外(二) 闹儿摇着头,「不厉害不厉害。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给这么多钱。」他第一次挣到这么多钱。 「很厉害。」花子也跟着点头,「我就说你的屏风绣的特别好看,肯定能卖大价钱。」 闹儿笑着红了脸,将钱都给小萝蔔,「给你,你都收着。」 「你自己存着啊。」小萝蔔道:「是不是不会开户,我陪你去,我和掌柜爷爷特别的熟悉。」 闹儿摇着头,「我不存钱。都给你存着,你不是最喜欢存钱的吗。」 「不行,」小萝蔔道:「爹说了,我只能抠他的钱,你们的钱我都不可以抠!」 闹儿摆着手,「没事没事,你不要和九哥……」说了一半想起来,杜九言刚才出来了,一回头尴尬地红了脸,吐了吐舌头道:「九哥,我、我没别的意思。」 「接着聊,当我不在。」杜九言倒了茶给陈朗又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喝着一边在摇椅上躺下来,陈朗笑道:「你听小萝蔔的,自己的钱自己存着。上次的卖插屏的七两银子,都交做家用了,这一次你就自己留着。」 「你九哥和跛子哥都能挣钱。」陈朗道:「你顾好自己,就是最好的。」 小萝蔔点头,拉着闹儿,「我陪你去存钱。」 三个孩子,抱着十八两银子去钱庄,杜九言和陈朗对视一眼。陈朗正要说话,杜九言先开了口,「先生,你的菜,煳了。」 「哎呀,你这孩子刚才怎么不说。」陈朗放了茶盅,忙跑去了厨房,一股焦煳味飘了出来,他嘆气地道:「这还得再烧一遍。」 杜九言在客厅里笑。 梅氏和朱蓁说每日来家里做饭的,陈朗拒绝了,说他每天闲的无事,做饭是他最大的乐趣。 陈朗垂头丧气地回来,杜九言笑着道:「先生,不知道做饭是不是您最大的乐趣,反正看您做饭,是我最大的乐趣之一。」 「说我,你来做一次?」陈朗道。 杜九言道轻轻笑着,摇头道:「我可没先生这种上下求索的精神。」 「唉。」陈朗笑着,在家里装银子的匣子里取了二十文钱,「我去买菜了,不然晚饭没的吃。」 杜九言点头,靠在摇椅上,摇晃着很是惬意。 「九哥,九哥。」蛙子推开急匆匆跑进来,「杨家庄出事了。」 杜九言凝眉。 「杨三强的两个儿子,死了一个!」蛙子道:「我们才回衙门,杨家庄就来人报案,说他小儿子中午吃了半个馒头,忽然捂着肚子哭着喊疼,不到半个时辰,人就死了。」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跳了出来,杜九言放了茶盅,道:「去杨家庄。」 她到的时候,焦三和跛子都在,杨三强的小儿子就躺在门板上,门板放在院子正中。 小孩穿着上午的衣服,小小的脸乌黑髮紫,一看就是中毒了。 杨三强正蹲在墙角哭,平氏早就昏过去了,正躺在房里由赶过来的娘家人照顾。杨三强的大儿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喊着弟弟快醒醒。 里长轰着来看热闹的人,可大家都不愿意走,不进院子,就站在院子外面看着。 「是什么?」杜九言问尸大。 尸大回道:「和杨长胜一样的情况,断肠草!」 所有人都惊住,杨三强一脸惊恐地抬头看着大家,焦三忽然过去,问道:「你儿子中午吃了什么?」 「吃的馒头啊。」杨三强指着桌子上,「饭菜还在,我、我们都吃了。」 焦三大步进了正堂,桌子上烧了三个菜,筐子里还剩下三个馒头,另外每个人的碗里还剩下了一点没吃完的,杨三强指着剩下的最多的馒头,「这是小宝吃的。馒头就是随便拿的,不可能有问题啊。」 「我的儿!」平氏从房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小儿子,哭的撕心裂肺,「我的儿啊,娘对不起你啊,娘没有照顾好你!」 杜九言去了正堂看过剩下的半个馒头,喊道:「施大哥,你来看看。」 尸大过去仔细闻过,又跑回来,抓着孩子的手闻了闻,朝杜九言看过来,「手上沾了断肠草的粉末。」 「你们饭前在哪里玩的,弟弟玩过粉末吗?」杜九言蹲在杨三强大儿子跟前,老大一脸发懵,杨三强上来就打了一下,「杜先生问你话呢,你们上去都玩过什么。」 「在后院。」老大指着后院,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们在墙缝里找到一包粉,小宝拆了药包泼了很多出来,我不知道他吃没吃,后来娘喊我们吃饭,我们就来吃饭了。」 杜九言三两步去了后院。 「三爷。」杜九言在后院喊道。 焦三和尸大都赶了过来。尸大用挑了一点闻了闻,和众人道:「没有错了,就是这个。」 「药包的纸和杨长堂那边的一模一样。」杜九言道。 焦三眯着眼睛,怒道:「在墙缝里,那就是杨长弓下毒后将纸包塞在这里了。」 「我爹?」杨三强不敢置信,「不、不会的,我爹没有这种东西。」 焦三吼道:「他有没有怎么可能让你知道?」 「杨长胜死了,我们还在查会不会有第三个人,现在也不用查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焦三道。 杨三强噗通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平氏听到说话声,冲过来照着杨三强就抽了一巴掌,「你去,去牢里告诉那个老不死的,让他去死,立刻去死啊。」 「他杀人,还杀自己的孙子,他就活该断子绝孙。」平氏瘫在地上,揪着杨三强拼命的打。 焦三大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和蛙子道:「走,回去审那孙子去。」 杜九言用小刷子将断肠草的药粉扫起来,尸大拿东西将药粉装起来。杜九言捻着纸包对着阳光照着。 尸大问道:「怎么了?」 「你看,纸包上有什么?」杜九言道。 尸大凑过来,发现纸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斑,像是被菜汤溅到干了后留下来的污渍。 「这有问题吗?」尸大问道。 杜九言将纸递给他,「单独放着。」 「好。」尸大将地上收拾干净,杜九言喊来杨三强的大儿子,「哪个墙缝里?」 大儿子很害怕,哭着指着墙角一块凹进去的缝,「在这里。」 「别怕,我们要弄清楚弟弟的真正死因。」杜九言道:「你和弟弟常在后院玩吗?」 大儿子点头,「我娘最近不让我们出去,所以我和弟弟就在家里玩。」 「我……是我害死了弟弟吗?」 杜九言柔声道:「不是你害死弟弟的,你没有错!」 大儿子虽还是哭着,但灰暗的眸光多了一丝丝的亮光,没有方才那么的绝望。 杜九言洗手,端了梯子上了围墙,蛙子过来低声道:「杜先生,昨天我们明明……」 「嘘!」杜九言示意他不要说,道:「你上来看看这里。」 蛙子上了墙,发出低低的一声惊唿声。 罗青苗带着方显然正在查看小儿子。方显然在一边记录着,杨坡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等杜九言走过来,他冷冷地道:「杜先生,您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他害死了我爹,现在自食恶果,将自己的孙子也害死了。」 「这是他的报应,你还好意思替他辩讼吗。」 「你现在有讼师了。」杜九言和杨坡道:「你如果有什么话,可以请你的讼师来转达。」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到院子外面。 杨坡盯着杜九言,上前来,道:「杜先生为什么蹲在这里?」 杜九言没接他的话。 「杨坡。」罗青苗出来,道:「杜先生在办事,你有什么话可以来和我沟通或者让我转达。」 杨坡点头应是,「有劳先生多用心查证了。」 「好。」罗青苗微微点头,上前来也蹲在杜九言蹲的地方,「杜先生蹲的位置,是杨长胜那天吐的位置,您看到了什么?」 杜九言看了一眼罗青苗,道:「试试看,能不能感受到杨长胜的当时想法。」 「这样也可以?」罗青苗道。 杜九言和罗青苗道,「我查案都是靠神识的。」说着拱了拱手,回了院子。 罗青苗笑了,和方显然道:「杜先生真有意思,她经常这样吗?」 「我九哥是很有趣的。」方显然道:「你也感觉到了是吧。」 罗青苗点头,「是啊。她说刚才蹲在这里,是用神识感受扬长胜死前在想什么,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她不和我说,你去问问,她都怎么感觉的,我们也学一学呢。」罗青苗道。 方显然笑了,点头道:「好啊,我去问问。」他很高兴,西南的人能对杜九言表露出崇拜和信服。 杜九言这么厉害,就应该所有人都来喜欢她,崇拜她。 方显然跑来,杜九言正在和蛙子说话,他上前去道:「九哥,你刚才真的蹲在门口用神识吗?看出什么了?」 蛙子去前院找杨坡。 「嗯?」杜九言回头打量着方显然,对方一脸好奇,她顿了顿,道:「看出了,你很笨!」 方显然一怔,正要再问,杜九言已经进去了。 「我笨?」方显然咕哝道:「笨?」 杜九言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他的,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杜九言在委婉的提示他。 方显然凝眉,没有再追过去。 杜九言从后院翻墙去了杨坡的家。 ------题外话------ 孩子很无辜! 226 细思细量(三) 焦三冷冷地盯着杨长弓,道:「老子刚刚从你家回来,你猜,老子去干什么?」 「干什么?」杨长弓道:「找到兇手了?」 焦三冷笑一声,「是。不但找到兇手了,还找到了断肠草的药粉!」 「是哪个龟儿子?」杨长弓问道。 焦三啐了一口,吼道:「你还跟老子装。你下毒杀杨长胜的断肠草就藏在你家的后院里,今天上午,你的小孙子被毒死了。」 「一样的死法,死在了你从杨长堂药房里偷来的断肠草。」焦三讥讽道:「怎么样,你是打算自己招,还是让老子审啊。」 杨长弓不敢置信,脸上的血色一下褪的干干净净,「后院里有断肠草?不可能的,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放在后院里陷害我的,不可能!」 「小宝,我的孙子啊。」杨长弓嘶吼一声,犹如困兽。 焦三气的不得了,这个龟孙子,一直不肯说不肯招,现在却把自己孙子害死了,还在这里跟他装可怜。 害他跑了这么多趟,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死了个人。 简直气死他了。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杨长弓很绝望,「都是我,我害死了我孙子,害死了小宝啊。」 焦三啐了一口,冲着外面吼道:「上堂前,不准给他吃饭喝水。」 杨长弓在牢里哭。 「杨长堂。」杜九言将纸给杨长堂辨认,「这张纸,是你用来包药的吗?」 杨长堂看着,点头道:「是,是我包药的,我一起买的,亲自裁的。」又道:「杜先生,我家里还有。」 「嗯。」杜九言道:「你看看,上面这个斑点,你觉得像什么。」 杨长堂接过来,对着从窗户里投下来的光线看着,道:「看着像……像是酱油或者是醋的汤汁。」他又闻了闻,凝眉道:「还有一股馊臭和酒的气味。」 「大夫的嗅觉果然不同一般,」杜九言道:「还有个问题。」 杨长堂看着她。 杜九言低声问了一句,杨长堂一怔,点头道:「没在我这里拿过药,但早些年确实来问过这病能不能治。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肯说,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知道了。」杜九言颔首, 杨长堂道:「杜先生,我、我什么时候能回家,我家那口子能不能来看我?我、我的药也要晒,再放下去要生霉了。」 「能不能回去这事我做不了主,」杜九言道:「至于能不能来看你,我也不大清楚。如果焦三爷说可以,那待我见到你夫人,我会转告的。」 杨长堂感激不尽,「杜先生,要是她真的不能进来,能不能告诉她一声,让她把我的药晒一晒。」 「好的。」杜九言出了牢房,再次去了杨家庄。 里长正在忙着料理杨三强小儿子的后事,平氏厥过去了,倒在床上没知没觉的。杨三强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别人说件事他跟着做一件事。 大儿子则站在门口,缩着手不知道双眼茫然。 「去陪陪你母亲,」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 大儿子点头,进去跪在床边抱着平氏,平氏看着大儿子,先是打了几下,怨他不照顾弟弟,又抱着他一起哭。 杜九言背着手,去了隔壁。 「你来做什么?」杨坡坐在炕头上,陪着余氏在吃饭,一人一个馒头就着冬天腌的酸菜,干巴巴的纯粹充飢而已。 杜九言看了一眼床里面的寿衣,指了指,「夫人还没拆完?」 余氏点头应是,「是啊,我眼睛不好,做针线活很忙的。」说着和杨坡道:「去给先生倒茶。」 杨坡看了一眼余氏,牴触地道:「我不去。」 「没事,我不喝茶。」杜九言道:「你们慢慢吃,我去杨长堂家。」 杨坡追了出来,「你为什么还去杨长堂家?」 「我给他的夫人带句话,有问题?」杜九言扬眉道。 杨坡冷笑,道:「你不用去了,他家娘们今天早上就卷着衣服带着儿女走了。」 「走了?」杜九言问道。 杨坡回家去,将门关上。 杜九言去了杨长堂家才知道,阮氏见杨长堂被抓了起来,就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带着一双儿女走了。 里长安排村里人去追,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回娘家。 有人看到她跟着娘家表哥肖二坐车走了。 杨长堂的儿子也不是他亲生的,而是这个表哥的,这么多年,阮氏都在用杨长堂的钱养野汉子和野汉子的儿子。 「还真是遗憾啊。」杜九言搬了个凳子,坐在杨三强院外的马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个妇人远远朝这边张望,见她看过去又紧张地躲回家去了。 随即一个少年从院子里探了个头出来,被妇人扯了回去。 杨三强过来,擦了眼泪道:「杜先生……我爹他、我怎么办?」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办。 他坚信人不是自己爹杀的,可是现在儿子却又被断肠草毒死了。 就好像报应一样,他茫茫然不知所措。 「我明早会递交诉状,要求刘大人开堂。时间定下来会有人来给你送公文。」杜九言道:「你先将家里料理好。」 杨三强看着杜九言,「先生……还辩吗?」 「当然要辩。」杜九言道:「案子在我手里,我会认真对待。」 杨三强点头应是,擦着眼泪道:「那杜先生您自便,我……我去准备准备。」 杜九言又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城内。 第二天一早,她和跛子一起去了县衙,递了诉状。 焦三见了她,凝眉道:「你还要打这个官司吗,有罪辩讼?」 「三爷不要激动。」杜九言安慰地和焦三道:「等上了公堂,您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辩讼了。」 焦三相信杜九言,「行。那就等你辩讼吧。」 刘县令定了明天升堂,给西南以及杨家庄的原被告送了公文。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穿着外青里白的讼师服,佩着讼师牌出门,小萝蔔和花子以及闹儿拿着大牌子跟在后面,「爹啊,我们和你一起去,就站在门口。」 「在宝庆不用造势了。」杜九言含笑道:「而且,今天的案子不适合。」 小萝蔔哦了一声,道:「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你。」 杜九言去了讼行,窦荣兴抱着个小包袱等在门口,门口等着听辩讼的百姓纷纷和她行礼。 「杜先生,今天您又替被告辩讼啊。」 「是啊!」 「杜先生,我们怎么觉得刘县令不一样了呢?以前的刘县令那么嚣张,现在怎么感觉蔫头耷脑的。」 「是的。而且个子还变矮了不少。」 杜九言含笑道:「可能当时来的时候想要震慑大家吧,现在站住脚了,自然就要低调点。」 「那现代刘县令不会刁难您了吧。」 杜九言朝刘县令看了一眼,笑着进了衙门。 笑盈盈地罗青苗带着方显然已经在公堂上,原告杨坡被告杨长弓分别跪在两边,杨三强蹲在衙门外,见到杜九言,忙迎过来,低声道:「杜先生,要、要真是我爹杀的人……您就给他有罪辩讼,行吗。」 「是叫有罪辩讼对吧。」杨三强道:「我爹他不是故意的。」 杜九言颔首,道:「我知道的。你在这里等着,有事我喊你。」 杨三强应是。 杜九言跨进了公堂,刘县令戴着官帽,可能因为官帽太大的缘故,几乎将眉毛遮住了,吊着的眼梢打量着众人,杜九言心头嘆了口气,低声道:「就算戴着面具,小妖精还是比较好看点。」 「升堂吧。」刘县令拍了惊堂木,看向罗青苗,「你是原告讼师,你先说。」 罗青苗拱手上前,又和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正月二十一,我的请讼人父亲,杨长胜死在邻居杨长弓的家中,死因是断肠草。」 「我有三点要阐述。」罗青苗道:「第一,杨长胜和杨长弓的恩怨,源于十年前杨长胜家修葺房屋,两家因为地基的事情,结下了仇怨。」 「这十年内,被告杨长弓和杨长胜吵过无数次,也打过无数的架。杨家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两人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但,就在正月里,杨长胜的孙子和儿媳相继去世后,他便幡然醒悟,明白这么多年,为了区区半丈的地基,闹的两家没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件事,在正月二十他请杨长弓喝酒,就能证明。这是他先向杨长弓示好,表达他想休战的意思。」 「不过很可惜,杨长弓却并没有杨长胜的宽宏大度。他吃了饭喝了酒,装作回请杨长胜到自己家中吃饭,趁着他醉酒的时机,在他的酒了下了从村中赤脚大夫杨长堂处偷来的断肠草。」 「杨长胜当场毒发身亡。」罗青苗道:「这个案件,时间,地点,所用毒药断肠草都非常清晰。」 「案发时,前后一个时辰,杨长弓家中无人进去过。这一点,在他家门口路过两次的杨长安可以作证。他第一次路过时,亲眼见到杨长胜在门口吐,等他回来时,两个人还在吃酒说话,但他不过走了十来步就碰到了杨三强回家,没等到家,杨长胜就死了。」 杜九言微微挑眉,杨长安再次回来的事,他没有提他们也没想起来问,看来这位罗青苗还是很细心的。 「断肠草的毒性之烈,量大则入喉即亡,量少则最多半个时辰,所以不存在提前下毒。」罗青苗道。 「那么在这个时间段内,没有人可能进来下毒。这一点杨长弓自己也可以证实。」罗青苗说着看向杨长弓,问道:「在你们第一次酒醉醒来后,到杨长胜死前,可有人来过你的家?」 杨长弓因为小孙子的死,精神非常的颓废,他摇了摇头,道:「没有。虽然当时我已醉的厉害,但有没有人来过,我还是知道的。」 「综上所述,本案唯一的可以行兇作案的人,就只有杨长弓。」 「而杀人的毒药断肠草,也于昨日在他家中找到。」他说着,请黄书吏呈上了证据断肠草。 罗青苗拱手,和刘县令道:「以上,是学生今日所要证述的内容,请大人明辨,以故杀之罪,判杨长弓斩刑。」 刘县令看向杜九言,目光闪烁,道:「杜九言,你说吧。」 罗青苗退在一边,从方显然手中接过卷宗翻看着。 ------题外话------ 记得留言投票抢红包!么么哒。 昨天七夕,生怕有人藉由过节强行逼迫我加更,于是我装死假装不知道没有在题外话里祝福。为我的聪明机智打电话。 所以,今天送上迟来的祝福,以后每天都是情人节! 227 匪夷所思(一) 外面响起轻微的喧譁声,有人低声道:「罗先生说得有道理,当时的情况之下,没有第三个人,那就只有可能是杨长弓杀人了。」 「是的,断肠草又不是下毒后隔个三五天才死的毒,那可是吃了一会儿就会死的。」 「嘘!听杜先生辩讼。不知道今天是有罪还无罪。」 「杜先生说话了。」 杜九言上前一步,拱手道:「方才鲁先生有一点说的,我很贊同,那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出现在案发现场。」 「因为,断肠草的毒性,量少半个时辰,量多一盏茶,不存在提前下毒。」 「可是,只有两个人在现场,另一个死亡的话,那么剩下的那个人就一定是兇手吗?」杜九言环顾四周,大家都是不解。 罗青苗拱手道:「不知道杜先生意思,只有两个人在现场,又没有其他旁证和线索,另外一个人当然就是兇手。」 杜九言摇头,「还有一种死法。」 大家都听到杜九言说话,很好奇另外一种死法是什么。 「那是什么?」方显然脱口问道。 「自杀!」杜九言道:「杨长胜不是他杀,而是他亲自将断肠草放在自己的酒杯里,当着杨长胜的面自杀。」 「他在用自己的命,去报復杨长弓,这个和他争斗了近十年,不共戴天的邻居。」 「所以,我今天要做的是无罪辩讼,我的请讼人杨长弓,并没有杀人。」 哗! 外面的百姓顿时喧譁了起来,就连公堂上,大家也是不可思议。 因为大家都没有往这方面想,突然杜九言提出来,所有人除了震惊之外,实在是无法理解。 居然有人用自己的命去报復。 都死了,还谈什么报復? 到底有多大的仇怨,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呢。 杨坡勐然抬头朝杜九言看去,满目的愤怒,他咬牙道:「杜先生,我爹已经死了,你就不能嘴下留德!」 杜九言没有理他。 「杜先生这个说法太过惊世骇俗。」罗青苗凝眉道:「还请杜先生论证!」 杜九言道:「起初我不明白,如果杨长弓不是兇手,那么第三者是怎么下毒的?」 「于是,我和焦三爷去问了杨长堂,在他药房里,杨长堂确认他丢失了一包断肠草。而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他的药柜上没有贴药名。那么能准确从药柜里取到断肠草的人,就一定是对杨长堂药房熟悉的人,至少,他曾亲眼见过,杨长堂取此药。」 「我曾怀疑杨长堂的夫人阮氏会不会私底下卖药。但阮氏此人不可靠,如此隐蔽之事,兇手定然不敢让她知晓。」 杜九言道:「所以,焦三爷没有先排查阮氏,而是对杨长堂报出的人名进行了一一排查,但可惜并无收穫,这其中包括杨长弓。」 「排除了嫌疑人,也否定了第三个人投毒的可能,那么这个案件又重回到起点,是谁投毒的。」 「直到,我去见了余氏!」杜九言拱手和刘县令道:「请带证人杨长堂。」 刘县令颔首。 杨长堂被带了上来,杜九言问道:「你说杨长胜的夫人余氏在生病后,就一直在你的药房拿药吃,可是如此?」 「是!这十年,他每月至少要去药房三次。」杨长堂道。 「十年,每月去药房三次。起初二人关系好时,杨长胜还会留下来和他聊天说话是,甚至帮忙收药。」 「在这漫长的十年中,杨长胜有许多的机会,看着杨长堂配药取药。所以他知道断肠草在哪个柜子里,并不奇怪。」 罗青苗质问道:「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证明,杨长胜是自杀。」 「当然能!」杜九言问杨长弓,「你常喝酒,如果你要吐,你会如何?」 杨长弓道:「跑出去,在马路对面吐。」因为太臭了,只要能忍得住,当然是离的远远地吐。 「三爷,您会如何?」杜九言问焦三。 焦三回道:「醉酒呕吐乃丢人不雅的事,当然躲起来。如果来不及也会离的远远的。」 「对!」杜九言道:「但杨长胜却不同,他没有等不及也没有躲远,而是特意挑选两家院墙之间的位置。为什么?」 门外,有人举手道:「因为他没醉。」 「是。他不但没有醉,他还要蹲在那个地方,取一个他蓄谋藏匿的,能自杀且能让他的仇人背负杀人罪名的的东西。」杜九言巡视一周,看着杨坡,「那个东西就是断肠草。」 「他藉由呕吐掩护,取了足量的药粉,当着杨长弓的面,喝下毒酒,毒发身亡。」 「这一切他都想好了,算计好了。他要拖着杨长弓一起死!所以,在死前的一切他做得从容不迫,滴水不漏。」 杨长弓目瞪口呆,抬头看着杜九言,喃喃地道:「自……自杀?」这几天在牢里,他想过无数的可能,却都没有想过杨长胜是自杀。 「简直荒谬。」罗青苗道:「是多愚蠢的人,才会用自己的死,去陷害仇人。杜先生这个说法,无法让人信服。」 「他确实愚蠢!」杜九言取来一张药包纸,「这张纸是昨日在杨长弓家中找到的,上面有个污渍。酸臭带着酒气,各位有兴趣可以来辨认。」 她将纸还给黄书吏。 「既是呕吐物,那么杨长弓也同样能做到。」罗青苗道。 「杨长弓做不到,因为当日他不曾吐过。」杜九言道。 「那这个也可以是菜汤。」罗青苗道:「还有,如果假设杨长胜是自杀,他死后放在夹缝中的断肠草又为何出现在杨长弓家的后院?」 「杜先生不要忘记了。就是这包断肠草,而让杨长弓的孙子杨小宝毒死。」 「您又怎么解释。」 大家也很好奇,刘县令颔首道:「罗青苗所言不错。如果杨长胜是自杀,那么那包药粉如何去后院的?」 「因为,自杀这件事不是一时情急,而是深思熟虑全家商讨的结果。」杜九言大声道。 「不会吧,一家人商量自杀的事,简直是闻所未闻啊。」外面有人道。 「要真是这样,这儿子就是畜生不孝,亲眼看着自己父亲自杀!」 「他怎么不自己去死?」 「是啊,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自杀呢?」杜九言没有讨论药粉在后院,而是蹲在杨坡面前,问道:「当时,你是什么心情?」 「杜先生,我们没有。你要是想编故事我拦不住你,但是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杨坡道。 杜九言摇头,「是。我希望我自己仅仅是在编故事。」 「一家三口,用死来构陷自己的仇人。」 「仇恨的起因不过是半丈的地基!」杜九言道:「以上,是我证明杨长胜自杀的第一条证据。现在是第二条。」 「杨坡。你母亲最近在做什么?」 「拆寿衣,他将我父亲的寿衣拆开,改成她自己的。」杨坡道。 杜九言问道:「现在几月。」 「先生,二月底。」外面有人道。 杜九言颔首,「杨坡的母亲余氏,一个在床上瘫了近十年手脚不便利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件冬天的寿衣。」 「杨长胜今年才不过四十三,余氏就迫不及待在正月里给他做了寿衣,不是夏天不是秋天而是冬天的棉衣。」 「这足以说明她早就知道她的夫君要死了。」 现场一片譁然。 杨坡看着杜九言,眸光憎恨。 「第三。就如我刚才所问,杨坡的妻儿死后,最悲痛欲绝的却是杨长胜。这很奇怪!」 有人点头,附和道:「确实,最悲痛的应该是杨坡才对。」 「所以,我带着疑问找到杨长堂。」杜九言问道:「你告诉大家,几年前的事。」 杨长堂道:「大概六七年前,有一回杨长胜来和我拿药,问我要是男人那方面不行,有没有药治。我随口说了我不会后,就再没有下落了。」 「无法敦伦!」杜九言拿出一张邵阳医馆售卖帐册,「这是邵阳医馆虫草鹿鞭丸的售卖记录,上面清晰记录着,往前五年,杨家庄杨坡每年都会去买一瓶虫草鹿鞭丸。」 「此药极贵,若要效果好至少半年一瓶,但杨坡家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他并未治好。」 「可想而知,当杨长弓咒骂杨长胜断子绝孙的几日后,他唯一传宗接代的孙子死了,对于他的打击。」 杨坡攥着拳头,垂着头整个人都在颤抖。 「因此,万念俱灰的杨长胜认为是杨长弓的诅咒造成的,才心怀怨恨,以自杀的方式报復他。」 「综上,请大人明辨,我的请讼人杨长弓不但无罪,他还受到了莫大的冤屈。」 门外,嘈杂的议论声不断,刘县令烦躁地拍了惊堂木,喝道:「肃静!」 焦三看着杜九言,忽然明白,她为什么告诉他,等上了公堂后,他就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上公堂,辩讼此案。 他们同进同出的查,怎么这些他就没有想到。 焦三埋怨地看了一眼杜九言,这小子查到线索一向不交公都自己藏私了。 太精了。 「杜先生。」罗青苗出列,将前面反驳杜九言却未正面作答的问题,再次拿了出来,「你提供了证据又做了推论,可你却忘记了一件事。」 「就在昨天,断肠草的药粉在杨长弓家的后院出现,并将他的孙子毒死了。」 「如果杨长胜是自杀,那么这件事怎么解释?」 ------题外话------ 虽然这个月很满足,月票一直在前六和前五,但是还是要提醒,有票的千万不要忘记投,也不要留到月底! 因为月票最大的作用就是在榜单上,这是个极佳的推荐位! 有没有给大家解惑,为什么作者们会天天死皮赖脸的求票。 猥琐地笑,嘎嘎嘎…… 228 实在生气(二) 「这,又是另一件事了。」杜九言看着杨坡,「杨坡,你说呢?」 杨坡面色发白,壮着胆子心虚地吼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怎么说?」刘县令问道。 杜九言回道:「大人,一包断肠草的药粉,却并非一个案子。这是一个案中案!」 刘县令一怔。 杜九言俯视着杨坡,「我刚才问你,你们一家人商量自杀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你不说我来猜一猜。」 「你很焦虑,你的爹死了,却不能拉着杨长弓垫背,是不是?」 「你还很害怕,你怕你家的仇报不了。」 「你焦躁不安,于是你一定要做点什么。」杜九言冷眼看着他。 杨坡吼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做了。」杜九言喝道:「你将给你爹善后而取回的藏起来得断肠草,重新放进了杨长弓家的后院。」 「因为只要断肠草重新在杨长弓家找到,那么他的杀人罪行就可以确认。」 「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就在前天,我们将他家后院每一寸地方,每一块转头都搜查过。」 杜九言喝道:「你眼睁睁看着你父亲去自杀,你不是心痛诀别,而是怕你的父亲没有成功拉着别人垫背。」 「所以,你趁着夜黑,将断肠草放在了杨长弓家的后院里!」 「正是因为你的这个行为,而导致一个无辜的孩子惨死。」她说着,抓着杨坡的衣领,将他提熘起来,「报仇有很多方法,而你们却用了最懦弱的一种。孝顺有很多方法,而你却用了最残忍愚蠢的方式。」 「杜九言,辩讼就辩讼,你不可以对我的请讼人动手。」罗青苗上前,去扯杜九言的胳膊,「你这不是一个讼师该有的态度。」 杜九言眯眼看着杨坡,冷笑一声,「是因为你断子绝孙了,所以你也想让杨三强感受丧子之痛?」 「你这是故杀之罪,」杜九言我很乐意告诉你,「在你父亲白死之后,你也会受到制裁,你离开想必你的母亲也不会独活,几年后不但你们当初强占的半丈宅基地,就是你家的房子,都会被杨长弓吞了。」 杨坡气的发抖,瞪着杜九言双眸血红。 「很生气?」杜九言冷笑道:「再气你都没有。这就是你愚蠢、懦弱、残忍之后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可以劝父亲不要再争执吵架,他可以拦住父亲不要自杀,他可以跳出来为衙门作证,甚至于他可以什么都不做。 但是他该做的没有做,不该做的他却残忍至极。 杜九言将杨坡丢在地上,拱手和刘县令道:「所以此案是案中案。第一,杨长胜意图用自杀,来构陷杨长弓。第二,杨坡在明知事情所有原委后,不但不阻止,还成为帮凶,导致杨三强的儿子中毒而死。」 「所以,求大人予以严惩,以告诉那些懦弱,无能的人。生命是自己的,就算你无能到只能用自杀的方式报復,最后的结果你也必定会失望。」 「你的死,就会和你的懦弱一样,让人看不起,让人耻笑。」 「所以,求大人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她话落,杨长弓忽然跳了起来,一下子将杨坡扑倒,砰地一拳打下去,杨坡的牙顿时飞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的在眨眼之间,杜九言上前将杨长弓拉住,喝道:「住手。」 「杜先生。」杨长弓看着杜九言,道:「杜先生,您让我打死他,打死我赔命,我赔他一家人的命。」 杜九言将他扯下来,道:「那你和杨长胜又有什么区别?!」 杨长弓被杜九言扯下来,他抱头跪在地上大哭。 门外,杨三强也跪在地上捂脸哭着。 杨坡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擦了嘴角的血。 「杜先生。」罗青苗道:「你方才义愤填膺说了这么多,你只拿出了两项证据,而这两项证据,也同样存在不确定性和不唯一性。更不要说你提出的案中案,杨坡藏毒。」 「你根本毫无证据,证明是杨坡将断肠草放去后院。」 「所以杜先生,你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那么轮到我了。」 杜九言看向罗青苗,道:「抱歉,刚才一时气愤而已,现在我要重新言归正传。」 罗青苗面色微变。 「关于杨坡藏毒的证据,在这里。」杜九言从窦荣兴手中接过两根钉子,拿出了一件衣服,「这根钉子是从杨长弓家的院墙上起下来的。」 「上面有刮破肉后留下的血迹。」杜九言将钉子交给刘县令,「请大人让杨坡当堂脱掉衣服,验伤!」 刘县令看过钉子,眉头微拧看向罗青苗。 「杜先生,此证据你不曾上缴登记?」罗青苗问道。 杜九言扫他一眼,含笑道:「今天早上我刚刚在杨长弓家找来,还没来得及交,你有意见吗?」 「你这是无赖行径。」罗青苗道。 杜九言看着刘县令,「请大人让杨坡当堂脱衣验伤。」 「嗯。」刘县令昏老的眸光投向焦三,「你查一查。」 焦三应是上前,喝道:「把衣服脱了。」 「大人,小人身上是有钉子划过的伤口。」杨坡道:「但这是我昨天修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滑到的。」 他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一截胳膊。 就见从手腕到手肘的中间位置,有一条长约一指颇深的口子,伤口是新的,所以依旧红肿。 「是不是,很好证实。」杜九言看向尸大。 尸大接过钉子,做伤口的比对,回道:「大人,这个钉子可能是因为倒插的缘故,曾经用锤子敲过,所以钉子的尖端有些平,而杨坡的伤口,也是平整的划口,和这个钉子的形状非常吻合。」 「你确认?」刘县令问道。 尸大应是,「小人确认。」 罗青苗的面色,再不如方才的淡然从容,他凝眉看向刘县令,神色凝重。 这个案子,非常出乎他的意料。杜九言居然反证了杨长胜自杀,更意外的是,她还证明杨坡居然是帮凶,将毒藏在杨长弓家的后院。 现在怎么做?罗青苗心头转着。 那边杜九言抖开一件衣服,「这件衣服你可认得?」 杨坡一抬头看到了杜九言手里的衣服,顿时吓的跪坐在地上,满头冷汗地摇头道:「不,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认识。」杜九言将杨坡的衣服丢在地上,喝道:「有伤,有物证,你还想抵赖吗。」 杨坡回头去看罗青苗,「罗先生。」 「大人。」罗青苗上前一步,「我的请讼人是原告,告的是杨长弓毒杀杨长胜的案件。」 「关于杜先生所提供三个论点两个证据,我认为都具有不确定性,所以,学生要求休堂,给原告时间,充分准备。」罗青苗道:「至于杜先生所说的杨坡的罪行,学生建议杜先生作为原告,再写诉状,来告杨坡。」 说着,一拱手行礼。 杜九言面色微沉。两个案子是案中案。因为杨长胜虽死了,但是他犯了构陷之罪,而杨坡则是他的帮凶,为了掩盖杨长胜的罪行,他将断肠草放在杨长弓的家中,而致使幼童死亡。 按律,两个案子是可以放在一起审理的,并有先例可循。 「大人!」杜九言上前,正要说话,刘县令忽然拍了惊堂木,道:「就依原告之言,本日休堂,待何时升堂再另行通知。」 刘县令说着就要走。 「大人。」杜九言很不客气的拦住了刘县令,「杨坡您打算如何办?」 刘县令目光闪烁,根本不敢看杜九言,胡乱吩咐道:「先、先将人关押起来,待查明以后再说。」话落,由自己常随扶着就走了。 「刘大人怎么这样?」有人低声道:「他又在刁难杜先生吗?」 「就是刁难,案子审了一半,他忽然说休堂。我听了这么多年的辩讼,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杜先生很生气呢。」有人道:「我们要不要去帮杜先生,像上次那样,将刘县令围起来,砸鸡蛋?」 「我看可以,这个刘县令偏帮太明显了。」 「就是,肯定收西南的钱了。」 「收钱不知道,但是刘县令和西南的李先生是同科,两人来往频繁。」 「走,走,我们进去帮杜先生。不能让杜先生生气。」 大家说着,推开守门的衙役就要进去。 杜九言沖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进来。 大家就站在门口,没有动。 「杜九言。」罗青苗走过来,站在杜九言的身侧,低声道:「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刘县令没有给你面子,没有受你支配?」 杜九言冲着罗青苗一笑,道:「不气。逃得过今天一时,逃不过这一世。罗先生你还不快去找证据去,不然你可就没机会再休堂了。」 罗青苗面色一僵,冷笑道:「那就走着瞧。」 他说着拂袖走了。 方显然一脸满脸通红,憋着口气看着杜九言:「九哥,我、我去问去。」 「不用问。」杜九言道:「只要在程序内的休堂,可以忍。」 方显然羞愧不已,掉头就跑了出去。 「你得罪刘大人了?」焦三上前来,低声问道。 杜九言道:「不是我得罪他,而是他不敢得罪别人!」 ------题外话------ 怂怂的刘大人,当官好辛苦,幸好要退休了! 229 坏也是好(三) 「我去查查。」焦三朝后堂看了一眼,啐了一口,道:「他娘的,他当他是桂王爷,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焦三很燥。 「他人不坏,但是胆小怕事。可恶的是逼着让他这样偏帮的人。」杜九言道:「三爷让人注意一下,刘县令这两日会和谁来往。」 焦三点头应是。 「不过也许不是坏事。」杜九言打了哈欠,「有劳三爷了。」 焦三摆了摆手,道:「我去做事了。」说着,让人将杨长弓和杨坡带下去。 杨坡盯着杜九言,咬牙切齿地道:「杨长弓该死,你帮他,你也该死。」 杜九言盯着杨坡,冷冷地道:「我忍你好几天了,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就没点数?!」 杨坡冷笑一声,道:「该死的人,就一定会死。我是君子报仇,我没有做错。」 「三爷,转头过去。」杜九言道。 焦三几个人都转头过去,各忙各的。 杜九言摁着杨坡就踹了两脚,舒服地道:「我和蠢人没话说,你好好在牢里待着吧。」 杨坡嘴也肿了,肚子又被打了几拳,人疼的直不起腰,被蛙子带人拖了下去。 「杜先生。」杨三强在门口等着,激动地道:「杨坡会被判罪吗,他杀了我儿子,他是故意杀的我儿子。」 杜九言道:「是不是故意的,要看大人怎么判。」 杨三强红着眼睛,「那、那我、那我回去等第二次升堂?」 杜九言颔首。 杨三强朝后面看了一眼,他刚才生气,也没有顾得上和他爹说话,现在想想特别后悔。 也不知道他爹在牢里怎么样了。 杨三强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杜九言和窦荣兴一起出衙门,外面听讼的百姓纷纷围了上来,压着声音道:「刘县令是不是又犯病了?」 「真不要我们一起收拾一顿吗?我们闹起来,他一个县令肯定会罢官的,我们根本不用怕他。」 「上次收拾了一顿后,他老实了这么多天。上次不还和您一起审严智的案子。现在您走了几个月,再回来他又开始嘚瑟了。」 杜九言失笑,拱手道:「再等等。罗先生说休堂,刘大人同意,这是在程序之内,合情合法。」 「那现在怎么办,就等吗?」有人问道。 杜九言颔首,「有时间限制的,从案发到今天已两个多月。再次升堂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 刑事案件要在三个月内查办好将卷宗交给上峰批覆再送交刑部覆核。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时间规定,各府各县才有各式各样的应付交差和考核的冤家案件。 来不及查办,上峰又催着,就会发生屈打成招,抓人充数的事情。 「正月二十一,今天都二月二十四了。」 刘县令还要结案,路上还要留下时间,确实不可能再多耽误几天。 「都回去吧,等开堂大家再来听。」杜九言说着,过去抱着跑过来的小萝蔔,和闹儿花子一起往三尺堂去。 小萝蔔抱着杜九言的脖子,低声道:「爹啊,你是不是很生气?」 「不气。」杜九言道:「因为,很有可能会得到意外的收穫。」 小萝蔔凝眉道:「他们为什么拖几天,找证据吗?」 「不知道啊,」杜九言神神秘秘地道:「不过,会知道的。」 小萝蔔捂着嘴,窃窃地笑,「爹啊,你要跟踪吗?」 「嘘!」杜九言道:「不要暴露了你的想法。」 「杜先生,我、我回家去了。」杨长堂被关了两天,蓬头垢面的样子很狼狈。 杜九言颔首,道:「速速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杨长堂说着,急匆匆回去了。 …… 罗青苗回了西南,径直去了薛然的书房,道:「先生,案子出问题了。」 他将门关上,坐在薛然对面。 虽然他已经是讼师,但他是薛然的学生,在西南讼行中,他最敬佩的人是薛然。 「我知道了。」薛然递给他一张纸,这是他刚才整理出来的关于这件事案件的主次的证据和线索,「杜九言说的没有错,杨长胜应该是自杀。」 罗青苗心里也知道,杜九言给出的证据和线索是合理的。 除了杨长弓投毒意外,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杨长胜自杀。 加上杨坡和余氏的种种迹象,都足以证明,杜九言所说的没有问题。 但问题却不是这些,而是,西南不能再输了。 「想要推翻杨长胜不是自杀,还是要从杨坡入手,反证!」薛然给他分析,「杨三强的长子说,他的弟弟从后院取到断肠草的,那么孩子的话能不能作为证词?」 杜九言也没有请孩子上堂,罗青苗摇头。 「断肠草在哪里找到的?」薛然道:「这是第一个不确定。」 「第二,她证杨坡进来藏毒最关键的证据,是杨坡身上的伤以及他被钉子划破的衣服。这只能证明杨坡进过杨长弓的后院,而不能证明他进来藏毒。」 「这个证据就不具有唯一性。」 「第三,」薛然在纸上勾出第三个红色的勾,「反证推翻杨坡藏毒。断肠草到底在哪里发现的,是不是孩子从根本没有搜查过的地方找到的呢?那么杨长弓就依旧有嫌疑。」 「至于余氏做寿衣,以及杨长胜对杨长堂药房的熟悉度,这都是辅助的推论,并不能作为证据。」薛然看着罗青苗,「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罗青苗如醍醐灌顶,点着头道:「先生我明白了。我现在就重新去写辩词。」 「光写辩词,你辩不过她。」薛然道:「你要用证据说话。」 罗青苗摇头,「可、可是证据线索就那些,学生找不到了。」 能找到杜九言都找了。 「把范围扩大一点,一定会有收穫的。」薛然道:「祖师爷曾说过,任何的案件,都会留下很多的线索和证据。我们不要止步于眼前所见,而要不停的去寻找,查证,抽丝剥茧,从而得到更多的证据和线索。」 「是!」罗青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很兴奋,「先生我去做事了。」 薛然欣慰地点了点头,「刘县令那边你不用担心,李先生已经和刘县令说过,你有十天的时间可以慢慢查证。」 「是,好。」罗青苗应是,兴奋地出门去了。 …… 杨秋娘由于湛扶着到了杨家庄,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她冷冷地问道:「父亲请我回来,为什么事?」 「你母亲带着你弟弟妹妹走了。」杨长堂道:「你不是认识的人很多吗,快去找找啊。」 杨长堂说着,又看着于湛,「你去找德庆楼的掌柜,上次就是他帮你请的杜先生对吧。找杜先生帮忙,快去啊。」 「岳父。」于湛拱手道:「杜先生近日还在堂上,想必很忙。我根本不好意思开口请他帮忙。更何况,她是讼师不是捕快,找人的事,岳父恐怕只能报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长堂道:「现在走丢的可是你岳母。」 杨秋娘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他没有岳母。早在十年前他的岳母就去世了。而且,我也没有弟弟妹妹。」又道:「你请我们帮忙前,先将我娘的嫁妆给我。」 「你……」杨长堂要打杨秋娘,杨秋娘头一抬,冷声道:「你要是将我肚子里孩儿打掉了,我就和你拼了。」 杨长堂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嗫喏了一下,焦急地道:「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不见了啊。」 「钱呢,带走了?」杨秋娘道。 杨长堂一怔,忙进房里查看,一会儿出来惊恐不安地道:「衣服首饰和银子都没有了。」 「那就逃走了。」杨秋娘在院子里坐下来,「她卷着你的钱,带着她的孩子,走了。」 杨长堂面色发白,愠怒道:「你不要胡说,你妹妹虽不是我生的,可你弟弟是啊。」 杨秋香道:「你骗了自己难道还要来骗我吗,我年纪不小了,事情黑白我分的清。」 杨长堂脑子嗡嗡的响。 杨秋娘不想和他多说话,这次回来,纯粹是想看热闹的,她起身和于湛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夫妻两人就回去了。 杨长堂失魂落魄地出去找人,阮氏的娘家,姐妹家里都找了一遍,都没有。 五天之后,杨长堂死心了。 村里都说阮氏跟一个男人跑了,那个男人就是常来找她的娘家的表哥肖二。 这个人杨长堂认识,确实也经常来。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和阮氏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个臭娘们。」杨长堂气的气的不得了,正要出门,忽然门外,阮氏提着包袱带着两个孩子进门了,杨长堂上去就给阮氏一个耳光,「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娘们,我刚走你就跟人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阮氏将手里的包袱一丢,跳起来就去揪杨长堂的头髮,挠他的脸,「谁跑了,谁跑了,我出去走亲戚不行啊。」 「我要跑了,我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题外话------ 表着急结案,因为案子后面还拖着一件大事。所以九爷说,休堂很可能是好事! 嘎嘎,小妖精还是没出来,想他。 但是,真的快了,这次上线会待蛮久的,久到你们想砸臭鸡蛋让他离九爷远点。 230 再次开堂(一) 杨长堂被打了一顿,推开阮氏喝问道:「你没和你表哥私奔?」 「没有!不信你问两个孩子。」阮氏道。 杨长堂就看着小儿子。儿子就回道:「你走了以后,娘说害怕,就收拾了衣服带着我们去表姨家住几天。表舅送我们去的。」 「后来听说你回来了,我们就回来了。表舅还在外面呢。」杨长堂儿子指着外面道。 随即,阮氏的表哥肖二摇头摆尾地进了门,喊道:「表妹夫,我这还没进门,就听到你们两口子打架,这门我是不敢进了。」 肖二很瘦但比杨长堂足足高了半个头。 「你们去表姐家了?」杨长堂问道。 肖二点头,「是啊,你坐牢去了,两个孩子害怕。我就索性送他们去我妹子家里住几天。这不,听说你回来了,我就将人送回来了。」 「那钱呢?」杨长堂问道。 阮氏就将自己的包袱丢给杨长堂,「你自己看看。我出门不把家里的细软带上,要是被人偷了怎么办。」 杨长堂数了数,除了少了三两银子外,其他都东西都还在。 他终于打消了疑虑笑了起来。 「你这老不死的。」阮氏来劲儿,拧着杨长堂的耳朵使劲揪,「听风就是雨。我是这种人吗,我和表哥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杨长堂嘿嘿笑着。 「行了,行了。」肖二道:「表妹夫,我有点事可能要在你家住个十天半个月,伙食费我会付的,可以吧。」 杨长堂点头,「行,当然行。」 肖二嗯了一声,又晃晃悠悠出去了。 …… 晚上,杜九言和焦三还有跛子在德庆楼喝酒,焦三道:「见了两次面,收了五百两银子,倒也不是为了这个官司。」 「拿人手短,刘大人应该是被对方捏住了。」跛子看着杜九言道:「以后只要涉及西南的官司,不管想不想刘大人都没的选择。」 刘县令这种人,想捏住他很容易。 杜九言喝了酒,扬眉道:「如果不过分,我就忍了。」 「这不像你啊。」焦三看着她,道:「是什么让你突然变低调了?」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都:「此番去京城后,受了点刺激。」 人怕出名猪怕壮。 她还是低调点比较好,免得被人发现端倪,将她儿子抢走,不让她做讼师。最重要的,她还多了一点都不想要的夫君。 还是邵阳好啊,她不想去京城掺和。 「能理解。」焦三也喝了一口酒,看着杜九言道:「那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杜九言给她倒了杯酒,扬眉道:「三爷,我只是低调而已,又不是变蠢。这点小事,难不住我。」 「行。」焦三和两个人碰杯,「先把这案子结了,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杜九言点头。 「九言。」董德庆提着半壶酒坐下来,「刚才我碰见于湛了,他进城给他媳妇买东西,和我说他丈母娘又回来了。」 杜九言不惊讶,「带着她表哥一起?」 「你怎么知道的?」董德庆一脸稀奇,「神通啊。坐在家中知天下事。」 杜九言含笑道:「董掌柜聪明了啊。」 「呸!」董德庆和焦三道:「三爷,这小子越来越飘了,您好歹压一压啊。」 焦三摆手,「压不住。现在我也要靠着她吃饭。」 董德庆气的摇着头,「世道变了,世道要变了哦。」说着,笑盈盈地走了。 三个人将剩下的酒喝完就散了,杜九言和跛子回家。 跛子道:「小萝蔔给京城的信送去了,你真让他们来往?」 「你不是说了有你在,我不用怕得吗。」杜九言道:「没事,小萝蔔和鲁念宗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来往而已。以后,只要我们不去京城,那小妖精不来邵阳,就没事了。」 「小妖精?」跛子凝眉,「桂王?」 杜九言摆手道:「对,小妖精不行。八十一,只要八十一不来就行。」 跛子嗯了一声没说话。 「有件事。」杜九言这一路都没和跛子聊京城的事,包括她的身世,「鲁阁老为什么反对她女儿嫁给安国公的二爷?」 跛子摇头,「上一辈的事我不太清楚,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查一查。」 「算了。」杜九言摆手道:「随口一问,不知道就不知道了。」 两人回家各自歇了。 第二日一早,衙门里升堂的公文,通知第二天升堂,杜九言又去了一趟杨家庄。 一早,杜九言换好衣服和跛子一起出门,他打量着她含笑道:「是不是让闹儿再给你做一套,这样频繁的穿,来不及换。」 「跛爷!」杜九言道:「您近日越来越会说话了。」 跛子嫌弃地凝眉,道:「近墨者黑。」 「唉。」杜九言摇头,「你要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过几日我们去矿山玩儿,就不带你了。」 跛子轻笑,道:「我也没空,自己玩去吧。」 「有红利也不想看看?」杜九言挑眉道。 跛子白她一眼,「你当我是小萝蔔,见钱眼开?」 「说起来,这特质还真是遗传。」杜九言想到桂王那抠搜的样子,嫌弃地道:「不好的基因最顽固。」 跛子问道:「什么是基因?」 「比如你黑,你将来生的孩子黑的可能性就会大于白,比如你矮,你将来的孩子高的可能性就会小于矮。」杜九言道:「顽固啊。」 跛子摇头,现学现卖,「小萝蔔的贫嘴,也是顽固基因了。」 …… 罗青苗临出门,府学馆的李栋和他一起出来。罗青苗问道:「先生,您要出门去吗?」 「我和你一起去公堂。」李栋含笑道:「薛先生说不放心,让我陪着你。今次你这一场至关重要,手里的证据和线索用得好了,这一场你必定稳赢。」 罗青苗拱手应是,道:「是,学生一定全力以赴。」 西南可以输,但决不能再输在杜九言手中。 现如今,整个大周的百姓,就只知邵阳有个三尺堂,三尺堂里有杜九言,却都快忘记了,西南一代真正的讼行,是他们西南讼行。 付先生回来以后,给他们上了好几次的课,让他们心平气和,眼下最重要的是提升自身的能力,而不是只顾着看着别人的成就。 邵阳有杜九言是好事,因为她出现以后,给他们西南提了醒,提醒他们再也不能一家独大,闭门造车。 「走吧。」李栋拍了拍罗青苗的肩膀,「不用担心,刘县令这个人我了解,适当的时候他会帮你。」 罗青苗应是。 这一桩案件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薛然也对他抱着很重的寄望。因为他知道,今年西南招生的人数已不如去年,很多学子暗中观望三尺堂,更有人千里迢迢去燕京投学。 只要他们赢了这一场,局势就能扭转过来了。 两人到县衙,立刻就有百姓冲着他们指指点点,低声道:「就是这罗讼师,他和刘大人暗中勾结欺负杜先生。」 「太过分了,辩不过杜先生,就用下三滥的手段,西南的风气越来越歪了。」 「早不如以前了。以前的西南可不会为了赢官司,而将真相弃之不顾。他们这样就是违背讼师法规,按理是要被除名的。」 「不怕,就算他们和刘县令勾结,也赢不了杜先生。」 罗青苗和李栋听的脸色铁青,书童在前面左推右挡的喊道:「让开让开。一大早都没事情做的吗,天天在这里听讼,难怪穷的没饭吃。」 「就是懒的。」小书童怒道。 不知道是谁,横空伸出一只脚来,小书童没走稳,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四周传来大笑,一点面子都不给,小书童气的脸红脖子起来找人,可四周都是笑他得人,他看不出是谁绊得他。 「走吧。」罗青苗低声道:「不要和这些愚昧之人计较。」 西南百年的基业岂是这些人能理解和感受的。这些人也不会知道,西南若倒塌了,这他们来说会有多大的影响,对整个大周的刑狱将会是多大的灾难。 他没必要和这些人计较,他们的眼界和身份,决定了他们只能看得到如杜九言这般譁众取宠的小丑。 衙堂内,杜九言还没有来,但刘县令已经坐在桌案之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上前拱手,道:「大人好。」 「嗯。好!」刘县令应了一句,眼睛没睁开。 黄书吏泡茶上来放好。 李栋也拱手,道:「刘师兄,那我就在这里听堂了。」 刘县令睁眼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好。」说着,和黄书吏道:「给李先生看座。」 黄书吏应是。 李栋笑盈盈地道谢,在椅子上坐下来。 外面传来喧譁声,大家都朝外面看去,果然看到穿着讼师服的杜九言正和门口听讼的百姓说说笑笑,欢声笑语一片,好不热闹。 「杜先生。」罗青苗拱手迎了一下,「先生今日来的很早啊。」 杜九言回了礼,含笑道:「被气得睡不着,就早点来了。」 罗青苗不以为然,随口问道:「为何生气?」 ------题外话------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半,我家老李和朋友宵夜还没回来,我应该怎么揍?在线等。 231 蔑视公堂(二) 「做了个梦,梦见一群迷失了东西南北的猪狗在我耳边吵,实在令我生气,就醒了。」说着,冲着罗青苗一笑。 这一笑气的罗青苗眼前一黑,冷笑道:「可能是三尺堂这名字不好,不过三尺门头太矮了些。矮了人就觉得压抑,压抑了就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吧。」 又说三尺堂的门头矮,又暗示杜九言的个子矮,旁边的人都听出来了。 杜九言扬眉道:「小小树苗虽矮可前途无可限量,苍天枯树虽高却已是大厦将倾垂垂暮日了呢。」 「你!」罗青苗愠怒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摆着手,「看你不顺眼,别有事没事装热络贴上来。」 「没有气量。」罗青苗道:「西南秉训,公堂上是对手,公堂下是同行好友。可不像有的人,打一场辩讼就结了仇,岂不是没有度量的人。」 杜九言眉梢一扬,含笑道:「好啊,一会儿辩讼结束了,我们去喝酒啊。将区恆那些人都喊来,一起一起,我请客。」 罗青苗还要再说,杜九言已拂袖上前,「大人好。」 「嗯。」刘县令微微颔首,低头看卷宗。 杜九言站在一边。 「大人,时辰到了。」黄书吏提醒道。 刘县令颔首,拍了惊堂木,「将一干人等带上来,升堂。」 杨长弓和杨坡都被带了上来。几日不见,杨长弓整个人瘦脱了形状,目光再不似从前清亮精神奕奕的状态,杨坡却刚好相反,他挺着腰背像一只正准备斗战的公鸡,蓄势待发目光中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原告说话。」刘县令出声道。 罗青苗上前,拱手道:「上一场,杜先生定论杨长胜乃是自杀,为的是构陷杨长弓杀人。并由此推论出案中案,其子杨坡乃是帮凶,为了栽赃,将断肠草的药包放在杨长弓家的后院中,以致杨长弓的小孙子中毒而亡。」 「关于杨长胜的自杀,杜先生佐以辅论并拿出相关证据件,断肠草药包上呕吐污渍。并以杨坡帮兇案来下了定论。」 「今日,学生想问杜先生几个问题。」罗青苗看着杜九言,「杜先生如何确认,两个孩子是在后院找到的断肠草药粉,而不是在前院或者别处?」 杜九言扬眉,道:「因为在后院的院墙以及地面上,有撒落的药粉。」 居然没有提是孩子之言,罗青苗道:「但这也不能说明,药粉在后院发现的。或许是孩子在前院的某处拿的呢?」 「你想说什么?在哪里拿的其实无所谓,因为杨长弓家中所有的地方,都已经仔细的查过。」杜九言看向焦三,「焦三,可是如此?」 焦三颔首,道:「我们十几个人分三次,搜查了四轮,虽未曾掘地三尺,但绝没有遗漏任何地方。」 「说下一个吧。」杜九言道。 罗青苗就想到薛然叮嘱他的话,不要和她辩论,要直接拿出证据来,只有证据才能让她哑口无言。 「大人。」罗青苗拱手和刘县令道:「我有证人。」 刘县令颔首,道:「传!」 杜九言也随着朝外面看去,就看到肖二垂着头进得门来,噗通一跪道:「小民肖二,拜见大人。」 「你什么人?」刘县令问道。 肖二回道:「小民是邵阳路口镇阮村人,我和杨家庄的赤脚大夫杨长堂是亲戚关系,我嫡亲的表妹嫁给了杨长堂。杨长堂是我的表妹夫。」 「嗯,说的倒算清楚。」刘县令道:「罗青苗,你说吧。」 罗青苗上前,问道:「肖二,你和杨长堂是亲戚,你常去杨家庄走动吗?」 「小人没有娶妻,父母又去了。所以常去杨长堂家中小住几日,去年过年我还在他家过的。」肖二道。 罗青苗颔首,指着杨长弓,「我问你,你在杨家可曾见过他?」 「不但见过我们还认识啊。」肖二和杨长弓道:「是吧,长弓大哥。」 杨长弓点了点头,回道:「回大人,我和肖二虽不熟,但确实认识。」 「正月十三,你在哪里?」罗青苗问道。 肖二就回道:「正月十二我在杨家庄啊。那天我表妹夫去朱家庄给人换药,走前还叮嘱我给他盯着院子里晾的药草。不过我起的迟了点,一直睡到午时过半。」 「你醒了以后,做了什么?看到什么?」罗青苗问道。 肖二就想了想,回道:「我没做什么,但是我出房门的时候,看到长弓大哥从药房里出来,我还问他干什么,是不是要来买药。他说昨天来玩的时候把菸袋丢药房里了,所以今天过来取。」 杨长弓一怔,勐然看向肖二,道:「你胡说,那天我根本没有去药房。」 「那你在干什么?」肖二看着他。 杨长弓一怔,回道:「我在酒厂里干活,一直到晚上我才回来。」 「酒厂里?」罗青苗道:「可有人作证?」 杨长弓目光闪烁,摇头道:「没有。」 「那就行了。肖二,当时你除了看到杨长弓鬼鬼祟祟以外你还看到什么。」罗青苗道。 肖二回道:「我觉得奇怪,就一边擦脸一边去了药房,就看到最上面的一个抽屉是开着的。杨长堂这个人对药很仔细,他不会把抽屉打开着不关。」 「我当时没多想,怕他说是我弄的,我就去将抽屉给推上了。」 「知道了。」罗青苗颔首,和众人道:「肖二过往元宵节就回家去了,所以杨家庄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道。就在前几日他又回来了,便主动找我说了此事。」 「你是否能对你今日公堂之上每一句话负责?」罗青苗道:「保证你不曾撒半句谎话?」 肖二点头应是。 罗青苗就看向杜九言,目光中有得意。 「让他画押。」杜九言和黄书吏道。 黄书吏就将肖二证词的稿纸拿来,给肖二摁了手印。 画押了又如何,这一场有这个证人就足够将你前面所有的推论都推翻。 「所以,在正月十二那日,杨长弓就取得了断肠草,而不是像杜九言所推论,断肠草是死者杨长胜所偷。」 「那么,有了这个证点,就足可说明,杨长胜的死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而杨坡也根本不存在帮凶藏毒误杀杨三强儿子一事。」 罗青苗道:「所以,请大人依律判杨长弓故杀之罪,又因其情节恶劣,致使家中孩童死亡却依旧拒不认罪,判斩立决。」 「言之有理。」刘县令颔首,一拍惊堂木,道:「肖二的证词,确实至关重要。杨长弓,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杨长弓磕头,回道:「大人,小民那天根本没有去过杨长堂的家中,更没有碰到肖二,他在撒谎。」 「那么,当日你去做什么了?」刘县令问道。 杨长弓凝眉,回道:「那天我确实在酒厂,我……我自己一个人。」 「正月十二酒厂已开业了吧,为何一整天只有你一个人?这不合理。」罗青苗道。 杨长弓回道:「可是我确实在酒厂,小民没有撒谎。」 「没有人证便不成立。」刘县令道:「杨长弓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从实招来,否则,本官就要用刑了。」 杨长弓磕头喊道:「大人,小民没有撒谎啊。」 「九哥。」窦荣兴低声道:「刘大人这也太明显了,怎么办?」 杜九言负手立着,打量着刘县令没说话。 「谁上堂都会说这样的话。」刘县令端茶喝,吸熘吸熘地道:「光喊冤没有用,你得有证据。」 一边里罗青苗和李栋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很高兴,刘县令就好像忘记杜九言的存在一样。 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看着杜九言吃瘪像个傻子一样的感觉,真是让人身心舒坦。 就在这时,平地一声响。 砰! 所有人吓的一跳,刘县令一口茶喷在了桌案上。 就见衙堂的木门掉下来门扇,哐当砸在了外面,溅起一地的灰尘。 「杜九言!」刘县令擦着嘴,「公堂之上,你居然踹门?」 杜九言打了个喷嚏,虚虚地扶着门框站稳,挥着赶着灰尘,道:「抱歉大人,刚才打了个喷嚏,没想到这么大动静。」 焦三嘴角抖了抖撇过脸去。他分明就看到这个不要脸的把门踹下来的,现在居然吹牛说自己打喷嚏的。 「你在逗本官?打个喷嚏就能把门和震下来,你再试一次,把另外一边也弄下来。」刘县令道。 杜九言摆了摆手,「难得一次,巧合而已。」 「大人,她这是故意制造混乱蔑视公堂,应当治罪。」罗青苗道。 刘县令喝道:「确实,藐视朝堂,本官要治罪于你。」 门外,听讼的百姓愤怒不已,有人挑了一筐子鸡蛋来,一个一个散着,每人几个拿在手里。刘婶塞了六个鸡蛋,外加两把烂白菜,和身边的姐妹低声道:「一会儿大家听我号令,我说沖就沖。」 「进去打完了就立刻出来,谁都不要停留。杜先生以前说了,闹完事就赶紧跑,千万不要充大头留下来。」 大家纷纷点头应是,蓄势待发地盯着朝堂,仇视地瞪着刘县令。 ------题外话------ 月票掉第六啦,还有没有票票啊……快翻翻口袋。 232 吓死了谁(三) 「都认真严肃点。」杜九言道:「现在是升堂时间,不讨论别的。」 罗青苗气的头晕,明明是她踹到了门,居然还倒打一耙说他们不认真严肃,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杜九言看向肖二,问道:「你说正月十二那天,你在杨长堂家中看见了杨长弓?」 「是!」肖二回道。 杜九言点头,道:「那么,你确凿回忆一下,当时是什么时辰呢,你家中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人?」 「当日天气如何?」杜九言道。 肖二回道:「当时妹夫去朱家村给前几天玩叠罗汉摔伤的人换药去了。表妹和两个孩子好像是村尾看龙灯了。」 「当时应该在午时过半。」肖二道。 杜九言问道:「你是怎么确定时间的,杨长堂家里有钟錶和漏刻吗?」 肖二回道:「没有,我当时是看太阳估算时间的。」 「肖二!」杜九言忽然提高了声音,「你可知道作伪证,是什么罪名?」 肖二被吓了一跳,脱口道:「我、我没有作伪证。」 「正十二那天的午时过半,你根本不在杨长堂家中,而是和你的表妹阮氏,趁着杨长堂不在家中偷偷去了杨长弓酒厂的废弃的草棚里通姦。」 「而当时巧合的是,杨长弓也正和她酒厂洗刷缸盆等物的村中刘寡妇说话。你算计的真好,料准了杨长弓不会对外说,那天他和刘寡妇在一起而坏她的名声,所以咬住那天。」 「可你忘了,你看到了刘长弓,也必然有人看到你。」杜九言说着,冲着刘县令道:「大人,我也有证人要传证。」 李栋咳嗽了一声,示意刘大人稍等。 刘县令就顿了一下。 「杜九言。」罗青苗道:「我有一事请教,肖二答应为本案作证,不过是昨日的事。此事我并未上报,你是如何知道的?我看你不但知道,还是一副应对自如,甚至连证人都找到了。」 「你何来的证人?」罗青苗就不相信了,他找肖二作证的事,瞒的极好,就是为了公堂上打杜九言一个措手不及。 却没有想到,杜九言居然一副有准备的样子。 怎么可能! 「跟踪你啊。」杜九言看着罗青苗道:「你费尽心机地找到了阮氏,又通过阮氏找到了肖二,甚至于出高价让私奔的两个人放弃私奔,回来作证。」 杜九言冷笑道:「事不过三,我忍西南很久了。」 罗青苗面色一白,沉声道:「胡言乱语,我没有作伪证,反而是你做伪证。」 「大人,学生要求传证人。」杜九言道。 李栋咳嗽声。 「本官累了,休息一会儿再升堂吧。」刘县令咳嗽了两声,体力不支地靠在椅子上。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很生气。 李栋和罗青苗从公堂退出来。罗青苗道:「先生,现在怎么办?」 「无妨。」李栋低声道:「我去找刘县令。」 罗青苗应是。 李栋去找刘县令。刘县令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上前拱手道:「大人,肖二作证不过是昨天的事,杜九言却能立刻找到证人来反证作伪证,在下对她的作为证人,存在质疑。」 「以免公堂出现伪证,搅浑案件,在下认为还是私下见一见比较好,不必传到公堂上来,您看呢。」李栋看着刘县令。 这个要求虽有点过分,但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证人上堂前,由官府过审是应该。但后来有的讼师怕对手知道自己的准备,就会藏私,直到开堂才会传唤证人上堂,后来这一项规定也就渐渐模煳了。 就是杜九言,也常常如此,直到上了公堂,再去辨别真假。 刘县令就睁开了一只眼睛,用一只眼睛打量李栋。 李栋吓了一跳。 「要是她的证人没问题呢,那本官岂不是要判冤假错案了?」刘县令道。 李栋回道:「不会。此案有了肖二作证,就不是冤假错案。」刘县令怎么感觉不一样了? 「那杜九言先前一堂的证据和推论并无问题,这又如何解释?」刘县令道:「杨长弓下毒,他事后将毒藏在何处,杨家后院的断肠草又从哪里找到的,杨坡衣服破痕以及他手臂上的伤口,又怎么解释?」 李栋道:「大人,这些证据都不具备唯一性,所以都不能作为定案的证据和推论。」 「也对,」刘县令道:「你回去吧,升堂了。」 李栋满意地回去坐下。 刘县令打了哈气,看着杜九言,道:「传你的证人吧。」 「是!」杜九言扫了一眼刘县令,传了刘寡妇十十六岁的儿子上堂,杨长弓惊了一跳脸色发白地看着刘寡妇的儿子杨照。 李栋面色巨变,看先刘县令。今天怎么回事?刘县令刚才明明答应了说不传杜九言的证人,怎么一转身就又传了? 哪里出问题了? 李栋眉头紧紧蹙着盯着刘县令。 「杨照,你说你那天在酒厂外,都看到了什么。」杜九言道。 杨照就是那日她坐在杨长弓家门口时,偷偷打量着他的男孩,她的母亲在杨长弓的酒厂做工。 杨照回道:「那天我去酒厂找我娘,但没有找到他,而是在废弃的旧棚子里看到了强子娘和他表舅在里面,两个人脱了衣服正哼哼唧唧的干那事,我偷偷看了一会儿才走。」 肖二脸色发白,回头盯着杨照。 外面传来哄然大笑声,有人道:「这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偷偷看一会儿才走。」 「这个年纪正是对这种事好奇的时候,既然看到了,肯定是要偷偷看一会儿的。」 肖二喝道:「你胡说。」 「我没有。」杨照道:「你还拍强子娘的屁股,她娘的屁股上有个拳头大小的红斑。」 肖二摇摇欲坠,惊恐不安地看罗青苗。 罗青苗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 「当时是什么时间?」杜九言问道。 杨照回道:「酒厂有漏刻,当时是午时过半。我离开的时候姚家沟的龙灯刚走。」 「好,谢谢!」杜九言道。 黄书吏让杨照签字画押。 杜九言就看着肖二,「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现在从实招了,你的通姦罪杨长堂不告我就不管,可要是你接着撒谎做伪证,杨长堂不告杨秋娘也会告。」 「不、不是。我……」肖二回头看罗青苗。 罗青苗指着他怒喝一声,「肖二,你居然骗我,竟做伪证。」说着,拱手和刘县令道:「大人,此人实在无耻无赖,诓骗学生上堂做伪证,请大人严惩。」 刘县令就看着他没说话。 「你放屁。」肖二蹭的一下站起来,怒道:「要不是你她娘的让人去找我回来,我会带着阮氏又回来?」 「大人。」肖二和刘县令道:「这个狗东西给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回来作证。看在钱的份上,我就回来了。」 「我都带着阮氏到镇远府了,怎么可能还回来。」肖二呸了一口。 门外,不知道是谁丢了个鸡蛋进来,喊道:「罗青苗,你就是个败类。」 「大人。」罗青苗道:「请听学生解释。」 李栋也起身,拱手道:「刘大人,此事和青苗确实没有关系,他不知情,还请大人明辨。」 他说着,见刘县令没有反应,便咳嗽了一声,提醒刘县令。 西南在京中的人脉比刘县令多很多,李栋承诺刘县令,三年期满必定为他打点,在他致使前定能像裘樟那样做到五品京官。 如今回乡也能称作一句衣锦还乡了。 李栋看着刘县令,他的提醒别人不懂,刘县令肯定明白。 而且,刘县令还拿了他五百两。 罗青苗也看着刘县令,他也相信刘县令会有聪明的选择。 「放屁!」忽然,刘县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众人发出哇地一声响,就见他个子很高,小小县令袍服,裹着他高大身体,紧紧地都快要将衣襟给崩开了。 杜九言一口气没换上来,捂着嘴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们不但做伪证,还威胁,暗示贿赂本官。来人,给我将此二人抓起来,一会儿本官要亲自去西南问付怀瑾,在他的统领之下,西南已经成了歪脖子树。」 「讼案不靠本事辩讼,居然无视律法,弄虚作假。只为区区面子就能草菅人命,本官对你们太失望了!」 他一番话,声音高底气足,吓的李栋和罗青苗目瞪口呆。 这……刘县令怎么和前几天的刘县令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李栋,他和刘县令是同科,最近走动频繁,对刘县令他不敢说瞭若指掌,但确实很熟悉。 刘县令有野心可有没有能力,胆子小怕事还耳朵根子软。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管什么事只要有人帮他做,他都求之不得。 恨不得什么事都坐享其成。 但现在这位刘县令,也太有气势了。 李栋想着,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顿时脸色大变,指着刘县令,脱口道:「桂……」 「闭嘴!」刘县令指着焦三,「耳朵黏在脚底了?抓起来!」 焦三也被吓着了,一头冷汗,哆哆嗦嗦地朝杜九言看来,用眼神询问。 杜九言也看着他,报以惊恐和无奈。 桂王来了。 焦三带人将李栋和罗青苗捆了起来,肖二也被押在堂上,杨坡脸色发白地看着刘县令,又看着罗青苗。 他的案子没结,居然讼师被抓起来了。 「你过来。」刘县令指着杜九言,很不庄重地勾了勾手指。 杜九言嘆了口气,弓着腰走到刘县令面前,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怎么判?」刘县令压着声音问道:「这案子乱七八糟的,爷不知道啊。」 杜九言砸了砸嘴,看着桂王苦笑道:「王爷您真是小妖精,下次变身前,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唿?」 桂王冲着她挑了挑吊梢眼的眼角,一脸猥琐。 ------题外话------ 吶吶吶,你们的小妖精给你们了。 快来,用月票塞在他那快要崩裂得官服里。 233 千里追寻(一) 「一会儿再找你算帐。」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在他身侧低声将条例背诵了一遍。 桂王哦了一声,挥着手道:「行了,走吧走吧。」 杜九言回道原位,窦荣兴看着她一脸疑问颤颤巍巍地问道:「九哥,这……桂王爷又来了?」 杜九言痛心疾首地点头,「嗯。」 啪!桂王拍了惊堂木,喝道:「杨长胜自杀构陷一事,已查明原委,有证据两项,辅证明确,本官现判定如下:按《周律、刑律、诉讼、诬告》条例,杨长胜涉构陷诬告他人兇杀,罪证确凿,念其已身故,故本官不再追究。是以杨长弓无罪,当堂释放。」 杨长弓老泪纵横,扑倒在哭无声哭泣。 「杨长胜之子杨坡,一罪为其父构陷之罪帮凶,二罪,其致使十一岁一下幼童身亡,按《周律、刑律、人命》,判斩刑。」 杨坡抬头,看向刘县令,又看向杨长弓,满目杀意。他抿着唇,忽然朝杨长弓扑了过去,手中的钉子一晃而过……可不等他人到,跛子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随即两个差役上前来,将杨坡摁住。 「你该死,你该死。」杨坡指着杨长弓道:「要不是你,我的妻儿不会死,我父亲也不会死。杨长弓你就活着,下半辈子你也会夜夜噩梦,生生不宁。」 杨长弓捂脸大哭,「我错了,错了啊!」 「我不该为了那半丈地,与他斗了近十年。不就半丈地,却弄的两家家破人亡。」 「我蠢,我太蠢了!」杨长弓想到自己死去的孙子,不停的捶着自己的头。 杨坡哈哈大笑,指着杨长弓道:「你现在知道错了?你应该去死,杨长弓我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够了啊。」杨三强沖了进来,指着杨坡,道:「当年是你家先抢的我家的宅基地,我奶说了几句,杨长胜骂的话有多难听,活生生将她气病倒了,不过半年她就去了。」 「那地是我家的,我爹半夜砸墙是不对,可他只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你现在还有脸说我们。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么多年,你们做了多少龌蹉的事?你妻儿死了,和我家有什么关系,那是你们的报应。你们自己承担不了这个痛苦,就把恨加到我们身上,我的儿子又有什么错。」 杨三强说着,那么大的男人,哭得满脸的眼泪鼻涕,「什么都是别人的错。是,我们是有错,可你们难道就没有错了?」 「半丈的宅基地,你我两家是兄弟,就算占了又怎么样?是你们斤斤计较,是你们在挑事斗事。」杨坡道。 杜九言笑看着杨坡,道:「这番话,本来我不打算说的,对于你这样的人,我半分口舌都不想废。就让你煳涂一辈子,挺好的。」 「但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想着,在你死前也不该让你煳涂的死。」 「第一,宅基地是他家的。你哪里来的脸,说这是小事,是他们计较?他们的东西哪怕是一根针的,他们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 「他们若精明一些,当年就来找讼师,你们不但要拆了房子重建,按律还要赔钱!」 「第二,杨三强的奶奶虽不是你们杀死的,但却因与你们脱不了关系。作为没出五服的邻居,你们就不内疚?仗着他家当家的不在家,欺负老人孩子,你们有什么脸面恨对方?」 「第三,杨长弓敲墙,他在自己家的宅基地上敲墙,莫说敲,他就是全推了,也没有错!」 「第四,就算两家有仇,你们也有无数种的方法去报仇抑或和解,可你们却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用命构陷,就凭你这们父子的蠢样,全天下欠你们的嘴脸,我也会一管到底。」 「最后,」杜九言轻笑一声,低声道:「你爹死了,你要砍头,你娘也活不了。到时候该杨长弓的东西还得还给他,他该怎么活还怎么活。你说,你气不气?」 杨坡盯着杜九言,一口血噗出嘴角,脸色苍白如纸。 「不、不……」杨坡摇着头,摇摇欲坠。 「蠢,气量还小,嫌弃!」刘县令指着杨坡毫不掩饰地嫌弃之色,又拍了惊堂木,道:「肖二,按周律诬告条例,你涉作伪证,依律仗三十徒一年。至于通姦之罪,杨长堂若告,本官定会受理。」 肖二扑在地上喊冤枉。 「西南讼行甲子组的罗青苗。教唆词讼、作伪证,又因其知法犯法遂判其仗一百,戴枷号三月,每日早晚游街两个时辰。并革去讼师牌证。」 「李栋贿赂本官,威胁。按律仗一百徒三年,但因其身为讼师又为人师表,所贿赂钱财已足有五百两之多,本官判其绞监候,交由刑部各位大人判定。」 「退堂!」刘县令摔了惊堂木道。 焦三上来将宛若死人一般的杨坡拖了下去,肖二大喊着冤枉,嚎啕哭着。 「爹!」杨三强跪在杨长弓面前。 杨长弓抬头看着儿子,忽然转身冲着儿子磕头,「是爹的错,要不是爹蠢一直斤斤计较和他斗,小宝也不会死,是爹的错,爹对不起你们。」 杨三强不知道说什么,虽洗脱了冤情,可是他们一点高兴之意都没有。 「我们都错了,我应该拦着你的,不该和你一起打。」杨三强对着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咚咚地响。 门外,平氏坐在衙门外的台阶上,抱着大儿子嚎啕大哭。 「行了!」刘县令不耐烦地喊道:「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哭有什么用,回家好好检讨,往后日子怎么过吧。」 杨三强擦着眼泪应是,扶着杨长弓给刘县令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又转头来给杜九言磕头,「谢谢杜先生。」 「好好过日子吧。」杜九言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能想明白,也不枉吃了这么重的教训。」 「不过,这世上也不是每一次都给你们后悔的机会。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杨三强应是,扶着杨长弓,父子二人跌跌撞撞地出去。 外面嗡嗡地响着,指着他们议论。 心情很复杂,要说同情,当然是同情的。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杨长弓也不是全然无辜。 至于杨长胜一家……抢了半丈的宅基地,却将自己家作践的家破人亡,这对父子真的是自私自利还阴狠凉薄。 衙堂内安静下来,杜九言抱臂看着刘县令。 刘县令也盯着他。 两个人都眯着眼睛,满目的杀气。 「杜先生,」刘县令皮笑肉不笑地道:「关于罗青苗的事,本官要和你好好聊一聊。」 杜九言道:「好啊!」她话落,朝门外听讼的百姓打了个手势。 大家看的明白,纷纷应是,笑着散了。 她往后走,跛子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不要和他胡闹,先弄清楚他来做什么。」 杜九言去了后院。 房门一关,桂王一回头手就伸了过来,掐杜九言的脖子,杜九言匕首朝他肚子一抵。 「死娘娘腔,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你良心被狗吃了?」桂王怒道。 杜九言冷声道:「你胆子不小啊,居然真敢来。」 「我来了,你拿我怎么着。」桂王道。 杜九言将匕首朝前送了送,「误杀!」 「你试试。」桂王忽然敲了敲自己的前胸,发出铿铿的响声。 杜九言一怔,「你是虫草鹿鞭丸吃傻了吧。」这个傻子,居然在衣服里穿了盔甲。 难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 桂王挺了挺胸膛,大刀阔斧地坐下来,看着她,「说吧,为什么逃走。」 「想念家人,自然就回来了。」杜九言在他对面坐下来,「王爷,这邵阳穷苦,你什么时候走?不然我不敢保证,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一失手犯下弥天大错。」 桂王在桌上拍了封信,「瞧好了,这次本王名正言顺。」 杜九言将桌子上的信拆开,是皇帝的手谕,大概的意思是准许桂王假扮刘县令留在邵阳,让杜九言辅佐,提点刑狱。 信的底下,戳着赵煜的私章。 明晃晃的红色比对面人的脸还要刺眼,杜九言道:「圣上就任由你胡闹?」 「我不比刘县令好?我胡闹,你眼瞎吧。」桂王道。 客观说,桂王确实比刘县令好了千百倍。但再好她也不想天天见,「你把刘县令弄哪里去了?」 「让他卷着包袱滚了。不然本王弄死他。」桂王道:「蔑视律法与讼师勾结,就这两个罪名,不砍他脑袋,他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桂王说着,提壶给自己倒茶,余光撇着杜九言。 「你真要留下来?」杜九言道:「就这么想和我在一起?」 杜九言起身,一边走一边解腰带。 「王爷千里追寻,必然是对我念念不忘情根深种,既然如此,我就满足一下王爷您吧。」 桂王瞪眼,指着她…… ------题外话------ 谢谢投月票,送礼物的、留言的你们,爱你们! 234 价值百两  「杜九言!」桂王一拍桌子,人一跃而起躲出半丈外。 「你不要得寸进尺啊,我来只是单纯欣赏你讼师的能力,和私人感情毫无关系。」 「还有,这天下都是我家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桂王一挥手,本来就小的衣服撕拉一下,崩开一道口子,露出胸前铠甲。 杜九言朝他走过去,笑盈盈地道:「我看不是吧,这天下那么大,你怎么不去别的地方。这天下出色的讼师也不止我一个,你和别人学习去啊。」 「千里追来,你要不是情根深种,我都不信。」 「来吧,来吧。」杜九言道:「王爷不要害羞,总有第二次的。」 桂王指着她怒道:「娘娘腔,再警告你一次,我不喜欢女人……不对,我不喜欢男人,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你拳脚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以前不过懒得和你打而已。」 杜九言看着他,「那你来邵阳干什么,又不是为了爱情又不是事业,你这样是浪费人生。」 「我又闲又富还有权。」桂王道:「活着就为了高兴,我怎么高兴怎么过,你管得到是宽。」 杜九言眉梢一挑,谆谆善诱,「要不,你接着去造反啊。做事不能半途而废,你应该再接再厉将你的版图再扩大一点。」 「现在没钱。」桂王道:「我哥也不高兴了,我要低调一段时间。」 杜九言摆手,「你这样没用,你要是相信我,我私底下给你做军事,不收你钱。」 「我不需要军师。」桂王嫌弃地撇了她一眼,「还有,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数,你少来怂恿我。」 还不傻!杜九言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看你表现吧。」桂王道:「再说,我做县令对你是有好处的,你不要狗咬吕洞宾。」 「就今天这局面,要不是我来救场,你还不是被人联手欺负。你看看你当时的窝囊样子,丢人!」桂王道。 杜九言就上前去扯着他破碎的衣襟,拽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话。 「敢不敢?」她道。 「谁不去,谁是猪!」桂王喝道。 杜九言点头,「行!一盏茶后我们衙门外见,谁不去谁是猪!」 「什么一盏茶,现在就去。」桂王说着就要走。 杜九言就咳嗽了一声,指了指他一身破碎的衣服,含笑道:「王爷如此出去,别人会非议我手段残暴。」 桂王打量自己的官袍,因为换的急他上次定制的官袍没找着,就穿了刘县令的,又料准了杜九言会用匕首下黑手,所以还在里面加塞了一件铠甲。 所以这件官袍在他身上已经用尽了全力保全自己,可最后还是能力不够支离破碎。 「出去出去。」桂王挥着手,「我换衣服。」 杜九言开门出去,跛子在前衙等她,低声问道:「他来做什么?」 「当县令。」杜九言和跛子道:「现在肯定不会走的。」 跛子凝眉,道:「邵阳离镇远府近。我刚才去查看过,顾青山和韩当都不在,只有乔墨随行。」 应该去镇远了。 「他自己也说了,他只是低调一段时间,造反是他毕生所追求的目标。」杜九言道:「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度?」 跛子摇头,「此人真话像假话,假话像真话,分辨不出来。」 为什么分辨不出来?因为每个人做事,无论真假都应该有理由有目的,但桂王没有。他要造反,可这天下君主是疼他宠他的亲哥哥,他要当县令追着杜九言来了,可他却并不知道杜九言身份,纯粹是觉得好玩。 所以,这样的人,你分辨不出他的心思,很难判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杜九言道:「慢慢想办法,将他弄走。」 杜九言不怕桂王,这小妖精今天发现不了她是秦九烟,再过十年他都不可能发现的。 反而是去京城,那么多人精,那么多雪亮的眼睛,她就算掩饰得再好也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只能如此,你尽量离他远点。」跛子低声道:「免得他哪日造反,你真被牵连进去。」 杜九言颔首,正要说话,桂王已经换好了衣服贴着刘县令的面皮,大摇大摆地来了,「臭道士,你又做捕快了?」 「刘大人。」跛子拱手,道:「在下并非道士。」 桂王就眯眼看着跛子,「没关系,茅老道很快就会来了,你是不是他徒弟,就会有答案了。」 「随便吧。」跛子淡淡扫他一眼,和杜九言道:「你们要出去?」 桂王吩咐道:「你和焦三将西南两个败类戴着枷号跟上,本官要去西南。」 跛子问道:「去西南作甚?」 「去了不就知道了,废话多呢。」桂王道。 跛子看着杜九言,低声道:「你挑的事?」 杜九言摆手,「不是不是,纯粹是王爷要伸张正义。」 跛子才不信,杜九言让罗青苗作伪证就是想着今天去闹! 他没地说,去找焦三办事去了。 「娘娘腔,你回来的路上,是不是乱给人写字了?」桂王问道。 杜九言凝眉道:「什么叫乱给人写字,我这叫赠墨宝。」 「哈!」桂王抚掌大笑,指着她道:「就你那狗刨的字,你也好意思让人挂在中堂展示?」 杜九言点头,「好意思!」 「我都替你丢人。」桂王说着,从怀里摸了一张纸出来,一抖开给她看,「天天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还不知道感激,没良心。」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因为这副字是她半道住客栈的时候给东家写的。 一副字省了她们一半的房费。 「你偷的?」杜九言问道。 桂王摇头,「不是,是东家嫌丢人,摘下来丢门口,我捡回来的。你看看你有多丢人!」 杜九言根本不信,打量着他,「花了多少钱?」 「就你的字,还值得我花钱?」桂王将她的字叠吧叠吧往身后一丢,昂头道:「丑!」 杜九言哦了一声,过去捡起来,走到远处蹲在地上画圈的乔墨边上,拿了个钱袋子出来,「你们王爷要把字卖给我,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这个字啊。」乔墨道:「一百两。」 杜九言咋舌,「就这还要一百两?你讹诈呢。」 「我们王爷买来就花了五十两,卖给你当然一百两。」乔墨道:「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说着,夺过来塞自己怀里去了。 杜九言背着手走回去,桂王眯眼看她。 「来来来。」杜九言拉着他去书房,铺了笔墨一口气写了八张,啪啪啪盖了八次私章,桂王看得莫名其妙。 杜九言一挥手,「王爷,这里都给你了。给你便宜点,十两银子一副!」 桂王嘴角抖了抖,指着桌面上的字,又看看她,抓起她写的字就贴她脸上去了,「娘娘腔,不要脸!」 说着就气唿唿地出去,乔墨迎过来,他摁着乔墨就将他打了一顿。 杜九言靠在门口笑得肚子疼。 这个小妖精,还真是可爱啊,要不是桂王就好了。 想到彼此的身份,杜九言顿时扫兴不已,摆手道:「大人,要去办事了。」 「笨死了。」桂王瞪了一眼乔墨,气沖沖地出了衙门,杜九言跟在他后面。 焦三和跛子带着人押着李栋和罗青苗跟在后面。他压着声音和跛子道:「真的刘县令走了,现在王爷在这里,往后又没好日子过了。」 跛子看着前面一走一边吵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地道:「他毕竟是王爷,留不了多久。」 「也对,」焦三低声道:「说起来,王爷比刘大人好点,至少,王爷做事果断。」 跛子颔首,没有说话。 一行人出了县衙,顿时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有人凑上来问道:「杜先生,那是西南的李先生和罗讼师吗?」 「是啊。」杜九言道。 「他们是犯罪了吗,是不是跟今天早上辩讼有关,听说是做伪证了?」 杜九言笑着,道:「我也只是个讼师,这事刘大人才有决定权和话语权。」说着和桂王道:「大人,您说是吧。」 大家又是一阵惊呆的表情…… 刘县令,怎么又长高了。虽说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又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生。」有人凑上来低声道:「刘县令,怎么变来变去的?」 杜九言扫了一眼桂王,压着声音在对方耳边道:「大人是妖精,会变来变去。」 听话的瞪圆了眼睛,退避三尺地看着刘县令。 「又说我坏话。」桂王道:「小心眼的男人。」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身后是一阵阵的喧譁和议论声。 罗青苗和李栋戴着枷号跟在后面,两人垂着头,脸色发白蹒跚而行踉踉跄跄。 「先生,是学生对不起您,」罗青苗委屈的掉泪,「让您跟着我一起受此等大辱。」 李栋摇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 谁能猜得到桂王居然又来了邵阳呢。 如果知道桂王会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贿赂刘县令,更不可能做这种事。 西南门外,刘县令负手站在街面上,一挥手,道:「焦三,去将西南所有人都喊出来!」 焦三应是去敲门。 ------题外话------ 两个人斗势去了…… 235 讨个说法(三) 过了一会儿,西南的正门完全打开,付怀瑾一个人从门内出来,老远就拱着手,道:「不知刘大人来访,怀瑾失礼了。」 他说着,只看桂王,其余人等一眼都不曾扫过。 李栋和罗青苗垂的脸几乎贴在了枷号上。 「是很失礼。」桂王道:「本官让你将西南的人都带出来,你一个人出来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本官?」 付怀瑾一怔,这位刘县令怎么会这么嚣张。 他不禁打量着对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心头勐然一跳……难道桂王又来了。 是了,如果不是桂王,刘县令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但是这个人,真是桂王吗? 付怀瑾不好确认。 「不敢。」付怀瑾道:「这就让人去请。」 付怀瑾让人去将大家都请出来,过了一会儿西南的先生、讼师加上学子近两百人都出来了。 「都到了?」刘县令扫过西南人等,忽然一转头对杜九言道:「你来!」 杜九言任由罗青苗作微伪证的目的,就是打算案子结束后,揪着他来大闹西南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桂王来了,她只要桂王沖在前面,她在后面看戏就好了。 「我来,那岂不是挡住大人您风头了。」杜九言摆手。 桂王道:「本官要什么风头,你尽管出!」 「不好不好。」杜九言推辞道:「今天冷,我舌头不灵活。」 桂王就盯着她的嘴,桃红的唇亮白的牙,笑起来唇角上扬居然很甜。他一怔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道:「上茶,给杜先生润润喉咙。」 说完,又低声道:「给点面子,我要最后登场。」 好吧,杜九言点头。 他身后,西南一干近两百人脸色发黑。 这两个人没病吧,把他们都喊出来,该说就说什么啊,居然还在这里推辞。 当他们西南是什么。 太过分,太目中无人,欺人太甚了。 「先生。」肖青枫在薛然耳边道:「会长为什么不说话,他不过一个县令,凭什么这么嚣张。」 薛然攥着拳头,低声道:「不要胡说。」学生们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内情。 现在的这个刘县令,分明就是桂王。 但,他气的不是桂王。王爷胡闹他们早就领教过了,他气得是杜九言,居然和桂王一起,众目睽睽之下戏弄羞辱西南众人。 此人不除,他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行吧。」杜九言喝了一口对面茶馆送来的茶,清了清嗓子,冲着对面拱手,道:「各位,今日呢杜某来讨个公道。」 付怀瑾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眉头紧拧并不想和这样一个小辈说话,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 原来,他还想和她谈一谈,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 此小儿太过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了。 没的教了。 「杜九言。」今日人多,周岩和肖青枫出列,指着她道:「你一个小小讼师,没有资格和我们大先生说话!」 意思是,他们来奉陪。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肖青枫道:「正好,邵阳的百姓都在这里,也让大家来评评理,让大家看一看,你杜九言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披着怎样的一张皮。」 桂王不高兴,摸了摸自己的脸,在乔墨端来的椅子上坐下来,翘着腿,从口袋里摸了摸发现没瓜子,很扫兴。 「大人,您要买瓜子吗?」忽然,小萝蔔提着小篮子凑过来,「一两银子一包。」 桂王嘴角一抖,怒道:「一两,你怎么不去抢?」 「那你吃不吃?」小萝蔔道:「马上就要开始了,您没瓜子吃很无聊。」 桂王指了指小萝蔔,夺了一包过来丢给他一两碎银子,「不孝的小孩,会被雷噼。」 小萝蔔龇牙,又跑他后面去卖,「奶奶您要瓜子吗,五文钱两包!」 桂王气的咳起来,抚着胸口喘气,指着小萝蔔,无声怒道:「孽子!」 小萝蔔冲着他嘻嘻一笑。 抱着小篮子坐在路边看着他爹伟岸的身影。 「面皮很好啊。」杜九言道:「是黑还是白一眼看得出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肖青枫道:「杜九言,做人留一线,你今日做的业障,将来必有一天报应加身。」 「走开!」杜九言一把将他拂开来,肖青枫冷不丁跌了两跤倒在周岩身后,她道:「我今日不是来吵架的,也并不想要做什么人身攻击,找你们敢说话能说话的人站出来。」 「指挥两个学生上来,也好意思。」杜九言冷笑一声,环顾四周,目光和薛然一对撞。薛然负手出来,冷冷盯着她,道:「当日你初来邵阳,来西南求学便就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我不收你入府学,确实是因为我瞧不上你这等没有学识,却还自觉高人一等的人。」 「您这样的人做讼师,将来必定会败坏讼师的行风。」薛然道:「如若让我再选一次,我依旧会拒绝当初来求学的杜九言。」 杜九言一笑,拱手道:「感谢先生拒绝之恩,否则今日我也和你身后的学子一样,双眸无神,眼神空洞。一心追求所谓的大成,大义,却将祖训丢诸脑后。」 「你休要胡言。」薛然道:「西南立世百年,如若人人都和你一样,一味胡闹强出头。早就成笑话。」 杜九言摇着头,一回身指着罗青苗和李栋,「确实是笑话。」 「一个入西南十几年的教书先生,一个西南甲字组的讼师。两个人,一个贿赂威逼刘大人,逼他公堂之上偏帮。一个为了赢辩讼,而不顾他人的性命,弄虚作假,作伪证。」 「这就是你西南立世百年的沉淀?」杜九言很不客气滴戳着罗青苗,「如果这样就是沉淀,那西南就是一个巨大的茅坑。」 「杜九言,你放肆!」薛然喝道。 杜九言道:「我是不是放肆,你来给我证明一下。」她指了指罗青苗,「按律,伪造证人证据,教唆捏造词讼,什么罪名?」 「讼师贿赂,威逼当堂官员,应该是什么罪名?」 「在你们立世百年,沉淀物堆成山高的西南,这样的人又是什么罪名?」杜九言道。 薛然冷声道:「你若有证据,证明他二人有错,触犯了律法,违背了职业操守和行规那就依法处理,我们西南也不会姑息纵容。」 「但你带着人来西南门口闹事,你就是故意挑事。」 薛然说着,忽然抬高了声音,道:「各位,李栋和罗青苗二人交由官府查办,若二人罪证确凿,我西南绝不会姑息。任由刘大人按律审办。」 「另,从即日起,他二人也不再是西南讼行的人。」薛然大声说完看向杜九言,「你可满意。」 弃卒保车! 杜九言道:「不满意。」 「你想如何。」薛然道:「不要逼人太甚。」 杜九言道:「非我逼你,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邵阳街上不见公堂见,我们不希望再遇到今天的情况。」 「更何况,今次是我发现了,若下次我发现不了呢。」 「这关乎着人命。」杜九言道:「薛先生,不是一句不要逼人太甚就可以掩盖过去的?」 「对!」身后有人跟着喊道:「西南讼行在西南一代独大这么多年,你们接的官司不计其数,我们一直相信并信任你们,可今天的事实在太让我们震惊失望了。」 「是,谁知道以后你们接讼案,还会不会作伪证,弄虚作假。你们讼师不过输赢一场官司,可是请讼人押上的却是身家性命。」 「你们这样轻描淡写一句话,我们不满意。」 杜九言摊手,看着薛然,「看,这不是我的不满意,而是邵阳百姓的不满意。」 薛然道:「你在煽动群众。」 「你也可以试试煽动啊。」杜九言道:「你告诉大家我目无王法、弄虚作假、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别人生死。你大声说,让大家指责。」 「你想怎么样?」薛然问道。 杜九言摇头,「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们想怎么样,是你们想对邵阳、对所有的百姓想怎么样?对信任你们并来找你们辩讼的请讼人想怎么样,和对你们的对手想怎么样。」 「辩讼,不仅仅是讼师的输赢,不是讼行的名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薛先生你时至今日还来问我吗?」 「问一个你看不起,只读了两天律法就敢考讼师牌的毛头小子?!你不觉得惭愧吗?」 有人喊道:「杜先生读了两天又如何,她还不是考了你们百年最高分。薛然你太自以为是了。」 杜九言看着薛然,薛然也盯着她,面色发白,气的脑子嗡嗡响着,气血上涌只差晕厥过去。 「杜九言。」一直未开口的付怀瑾含笑道:「你说的没有错,西南确实要和天下人道歉。」 他说着,冲着在场的百姓作揖,一揖到底,「作为西南讼行的会长,我付怀瑾在这里,向天下人、向所有的邵阳百姓道歉赔礼,从今日起我会仔细整顿西南,以后再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还请大家原谅。」付怀瑾道。 ------题外话------ 吃不吃瓜子啊,买包瓜子一边吃一边看吧。 继续唠叨,票票票,嘿嘿。 236 来啊比呀(一) 「请大家继续像以前那样相信我们,我们也会一如既往,为大家服务。」付怀瑾道。 没有人说话。 杜九言不屑道:「如果只是一句道歉,那么做错事的成本未免也太低了。罗青苗是甲子组的讼师,他做出这样的事,他的组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栋是府学的先生,他犯错犯罪,就是薛然管理的失职。」 「会长的道歉,应该再有份量一点,好让我们看到你的诚意啊。」 付怀瑾扬眉,问道:「杜先生什么意思?」 「将此二人撤职,撤销他们的讼师牌证,离开西南。」杜九言道:「这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诚意。」 薛然面色阴冷,双眸血红盯着杜九言。 刘公宰虽面色如常,但眸光中却皆是羞辱和愤怒。 付怀瑾恼怒不已,「你可知道,他们二人曾经的成绩?可知道他为西南做了多少贡献?同样是讼师,你作为一个后辈,这样的话你如何能说得出口?」 简直得寸进尺! 「我当然能说出口。」杜九言道:「不但我能,这里所有人都能。作为讼师,他们踩踏了最基本的底线,就绝对不配再做讼师。」 她说完,立刻就听到到有百姓附和道:「对!西南绝不能再留他们,他们也不配做讼师。」 「薛然、刘公宰,不配做讼师、不配为人师表。」 高唿声,一声高过一声,群情激愤。 付怀瑾凝眉,抬手道:「各位稍安勿躁,两位先生曾受过朝廷任命,也得过圣上的嘉奖。就算处罚也不是我一人能做主。」 「这样,明日之前,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请大家给我时间。」付怀瑾道。 「给什么时间?朝廷任命本官会上奏,有什么责任,本官承担!」桂王吐了瓜子壳,斜睨着付怀瑾,「我给你善后,包你满意!」 付怀瑾气怒不已,可说话的人是桂王,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攥着拳头,拱手道:「既然大人如此说,那付某领命了。」 「你们休要为难会长。」刘公宰拂开人群,昂首出来,倨傲地看着众人,「我刘某在西南二十年,自问问心无愧。」 「但今日时运不济,遭小人算计,我刘某认了。」刘公宰道:「从今日起,我刘公宰卸任西南一切职务,与西南再无关系。」 「请各位见证!」刘公宰说完,冲着付怀瑾和西南所有人一拱手,道:「各位保重,后会有期!」 他拂袖,头也不回地拂开人群走了。 「先生。」有人跟着他后面喊着,有人悄悄追去,有人愤怒地瞪着杜九言。 杜九言无所谓,笑眯眯地看着薛然,「刘先生有骨气,薛先生不学一学?」 「我心可照明月,杜九言,你无需用言语来刺激我。」薛然道:「就算今日我卸任了一切职务,我也依旧是西南的人。」 「我生是西南人,死,则是西南的魂!」薛然大声道。 杜九言鼓掌,「真是感人啊。」话落看向付怀瑾,「付会长,虽然很感人,但是为了西南的歪风邪气,您可不能手软啊。」 「多谢杜先生提醒了。」付怀瑾道:「一定会如你所愿。」 杜九言拱手,「那我就放心了。我们等着焕然一新砥砺前行的西南啊。」 无数愤恨的视投来,杜九言笑盈盈地回看过去,摆手道:「你们读书太少,无法体会我今天的良苦用心啊。」 「西南的风气不整改,将来你们之中会出现无数个罗青苗,无数个李栋。」 「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这人大气,也不和你们计较了。都是同行,你们好我也高兴啊。」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走了走了。」 她转身欲走,忽然付怀瑾问道:「杜先生可知两百年前,元后主在位时,讼师是什么样的?」 杜九言转头看向付怀瑾,一笑道:「会长何意?」 「下九流,」付怀瑾道:「受官府所不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替人写写诉状,还常以教唆词讼等罪名锒铛入狱,可谓是无人看中宛若尘土。」 「是祖师爷的出现,他一统天下,他说这世道想要进步,最先要做的就是律法的健全。」 「他呕心沥血编纂了律法,扶持了西南燕京两大讼行,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讼师,才得以一代一代的延续下来,直到今日,你我才能在这里畅所欲言,在这里讨论讼师们所谓的风气好坏。」 「西南对于讼师的延续和维护,功不可没。」付怀瑾道:「你今日可以来指责罗青苗,指责薛然甚至是我,但你不能来说西南,西南不是你一个后辈可以否定的。」 「望杜先生明白我的话。你出头与我无关,与西南无关。可你不要忘记了,我们在一条船上,只有这条船在稳稳噹噹地走,你才能在藉由它乘风破浪青云直上,可要是他翻了呢?你还有可能去讨论这些吗?」 「所以,付某人今日只提醒你一句,万事不要只看眼前,要朝远处看,给后代人留一线!」付怀瑾大声地道。 杜九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到扶着桂王的椅背,桂王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哈哈大笑。 小萝蔔也咧着小白牙,扶着桂王的椅子,冲着西南的人嘿嘿笑着。 数百人的街上鸦雀无声,就听他们三个人扶腰大笑。 所有人静静看着他们。 付怀瑾面色铁青。 「大人,好笑吗?」杜九言问道。 「好笑啊!」桂王道。 「我也觉得好笑。」杜九言走到付怀瑾面前,「会长您看远处的那位姑娘好看吗?」 牡丹帕子一甩,喊道:「杜先生。」 付怀瑾冷声道:「这是什么场合,杜九言你太过分了。」 「牡丹姑娘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工作如何啊?」杜九言问道。 牡丹姑娘摇摆着过来,香氛四溢,用帕子掩面笑盈盈地道:「大过年的没客人去,我天天都闲着,都胖了一圈了呢。」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转了一圈,「杜先生您看看奴家,是不是胖了一点?」 杜九言含笑道:「不胖,前凸后翘韵味十足。」 「讨厌!」牡丹帕子丢过来,巧笑着站在一边没有再开口。 杜九言就看到付怀瑾,「会长觉得如何?」 「人不自重,付某没什么可说的。」付怀瑾道。 杜九言摇头,「牡丹姑娘见到老友,热情地打个招唿,哪里就不自重了呢?」 「会长觉得不自重,是不是想多了?」 付怀瑾哼了一声,「从此业者,不用多想。」 「她的工作或许特殊了一些,可走到今天,上天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当年被拐卖至青楼,除了死就是成为今天的牡丹姑娘。这是她的错吗?」 「不是,这是大背景下的无奈和挣扎。有太多像她这样的女子在挣扎,在狭小的天地中舒展,竭尽所能让自己活的舒服一点。」 「但这和她的职业,在本质是没有关系的。她拿钱为客人提供服务,她在一桩桩的交易中,让她的客人满意,那么她就值得被尊重,因为她遵守了她的职业操守和道德。」 杜九言转头看着随她而来的焦三,「三爷,从长远来看,您应该结交更多的大人物,如此您才能平步青云,才不用做下九流的捕快啊。」 焦三冷嗤一声,道:「看什么狗屁长远,我今天的案子还没办完。」 「是啊,今天的案子还没办完。」杜九言又问道:「三爷,那你会想提高捕快整体的地位吗?」 焦三点头,「想,但想归想事情还是要做的。」 「会长您听,事情还是要做的。」杜九言看着付怀瑾,「您所谓的大义和长远没有错,而我的立足当下也没有错,你我只是想法不同,仅此而已。」 「我虽不认可,可并不会觉得你错。那么,请你也别来指责我。」 杜九言道:「另,会长偷换了概念。方才我指责的是西南,可西南不过一个载体,我指责的是你们这些当权的人,是你们带来了、制造了、鼓励了这股歪风邪气。」 付怀瑾冷嗤一声,道:「付某也不曾指责你,只是提醒你。你想争上游无可厚非,可不能踩着别人的肩膀,踩着整个行业的肩膀的上去。有一天别人只记得杜九言,而忘记了西南忘记了所有讼师从业者,你觉得这样好吗,是你想见到的吗?」 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你们身正了,今日我当然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踩的是你们当中的某些人,某些和罗青苗之类同流合污,弄虚作假,道貌岸然的人。」杜九言一点不掩饰的看向薛然,「我踩你们不是为了我想上去,就你们的高度不足以让我有这闲工夫。我踩你们,是因为我想踩,仅此而已!」 「可你一贯的所作所为,和你所想要踩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付怀瑾道:「你钻研,乖张,高调,煽动百姓来为了你造势。甚至于你为了名声,去辩了马玉娘的案件,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长此以往,不单单是你,就是整个讼师从业者,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条船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杜九言笑了,「会长,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上这条船吗?」 付怀瑾惊怔。 他当初为什么上这条船?不是,这不重要,他现在肩负的使命,和他当初的想法虽不同,但并不违背。 「你忘记了!」杜九言道:「你们所有人都忘记了,你们当初想要上这条船,是为了看他乘风破浪吗?是为了让自己受到万人敬仰吗?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吗?」 「船再高,势再勐,你青云直上万人之上又如何?你还是讼师吗?你还在做一个讼师该做的事吗?」 「出以公心,仗义执言,诚实守信,勤勉尽责。」 杜九言指着头上,外青里白的讼师帽,「不要口口声声念着祖师爷,却时时刻刻做着辱没他的事。操守和道德才是这个行业真正的长远和未来,而不是你汲汲营营去巴结打点。」 「所以,如果一定要让我对你观点表示贊同附和,那我宁愿做一个下九流,一个无愧于心的下九流!」 她话落,四周寂静,付怀瑾面色宛若严冬酷寒中的暴风雪,他道:「杜先生够正直,够伟大,被你一说西南人如同泥垢,而只有你高高在上。」 「对!你们就如同泥垢。」杜九言道。 付怀瑾道:「如此狂妄,想必业务能力自不必多说,那不如比一比?」 「一年为期,三场讼案。若杜先生赢了,西南风气由你来引领指正,我付怀瑾甘愿退出让贤。」 「如果杜先生输了,你就去祖师爷面前,摘下你这一身讼师青衫,自此不再踏足公堂,败坏讼师一行。如何?」 他话落,西南众人一片譁然,有人低声道:「会长,您不要和这样的人赌,不值得。」 「无妨。」付怀瑾道。此小儿固执狂妄目中无人,寻常的方法根本压不住她,只有在她引以为傲的辩讼上打败她,才能真正让她低头,驯服她。 让她认清时事,不再上跳下窜坏了大局。 「九言!」跛子上前,凝眉道:「不用理他。」 他们西南这么多人,而杜九言却只有一人,这一场比赛本来就不公平。 付怀瑾欺人太甚。 桂王和小萝蔔并排蹲着吃瓜子,椅子上不知何时换成了个年迈的老人,老人坐着攥着拳头,一脸的激动,下一刻就要倒了。 「比!」杜九言转头看着付怀瑾,「一言为定!」 付怀瑾道:「好,自今日起,一年为限。请邵阳父老为我等作证,西南和杜九言的一年之约。」 没人理他。 大家都担忧地看着杜九言。 一人赢一个西南,这赢面太小了。 「杜先生,」牡丹举手,鼓励道:「要努力啊。」 杜九言含笑挑眉,拱手道:「多谢牡丹姑娘支持,我一定努力。」 「杜先生!」四周的人异口同声地道:「您要努力啊!」 「努力努力。」杜九言挥着手。 「弄死他们!」桂王大喝一声,摔了手里的瓜子壳,「让他们颜面扫地!」 付怀瑾气得嘴角直抖,忍着怒扫过李栋和罗青苗拂袖转身回去西南。 西南众人随着付怀瑾进去。 「薛然!」杜九言冷笑道:「哪怕扫地做饭,你也要在西南好好呆着,等我来引领你一身正气啊!」 薛然气的由书童扶着,跌跌撞撞地进门。 人渐渐散开,刘嵘勤留在原地,眸光沉沉看着她,杜九言拱手,道:「先生好。」 刘嵘勤亦和她拱了拱手,低声道:「努力。」 在他身后,也有许多人回头看她…… 237 大局小局(二) 「漂亮!」桂王大喝一声,「杜九言,我支持你。」 杜九言拱了拱手,和他道:「多谢大人支持。」 「不客气。」桂王摆手,道:「这种小人,以为自己是大义,可却舍了底线,如同没有脚的鸟,看着飞得高早晚摔下来。」 「摔死他们。」桂王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努力,我支持你!」 杜九言含笑,道:「大人的支持,来点实际的。」 「什么实际?」桂王凝眉道。 杜九言摇头,「暂时没想到,等想好了通知你。」 她话落,四周的人涌过来,有人道:「杜先生,你一个人辩不赢他们的。」 「我不是一个人啊。」杜九言笑着道:「我有你们,在邵阳我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一位汉子激动的面红耳赤,眼泪汪汪,镇臂高唿,「对,杜先生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要是杜先生输了,我们就把西南给掀了,看他去哪里做讼师。」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高见!」 汉子破涕为笑,跺脚道:「杜先生讨厌,我都是为您,您还取笑我。」 无数人转头看着那位汉子,有女子骂道:「你站一边去,我们这么多人女子都分不匀,你还来掺和,杜先生就只有一个人!」 「谁、谁抢杜先生,你、你们不要脸。」汉子跑走了。 女子们将杜九言围着。 桂王撇了撇嘴,接着蹲在路边嗑瓜子,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颤巍巍地喊道:「大人,您坐吧。」 「罗里吧嗦的,让你坐你就坐。」桂王道。 老妇人摆手,「我不坐,我也去和杜先生说几句话。」说着起身,老当益壮地拂开人群进去和杜九言说话。 桂王嘴角抖了抖,哼了一声,冲着杜九言道:「就嘚瑟吧,一点不低调。」 说着,带着乔墨回衙门去了。 「爷,杜九言和西南辩三场有点吃亏。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她双拳难敌四手啊。」乔墨担忧地道。 桂王道:「那正好给我去放马。放马多简单轻松。」 「也是。咱们回去做大事。」乔墨念叨,「爷,咱们真要在这里待一年吗?」 桂王负手,道:「不然呢,你给我变银子出来啊。」 「属下哪有钱。」乔墨嘆气,「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桂王敲他的头,「是一文钱的事吗,你会不会说话。」把他说的这么小气。 乔墨揉着头跟着,小声道:「爷,要去德庆楼吃饭吗,咱们来第二回了也没去吃过,好歹吃一次吧。」 天天吃火烧,他见着火烧就想吐,。 桂王扫了他一眼,道:「无功不受禄,你有什么功让爷请你去德庆楼吃饭?去,买两个火烧来。」 「知道了。」乔墨应了去买火烧。 杜九言在德庆楼吃饭,董德庆忧心忡忡地道:「你今天这应的太快了,要是输了,你还真不做讼师了?」 「董掌柜,说点激励我的话!」杜九言道。 董德庆想了想,道:「努力!」 「这就对了。」杜九言扬眉摆手,和一桌子的人,道:「没事,做不了讼师我有矿。」 「还有,还有,我现在很有钱,能养您三十年。」小萝蔔挑眉道。 「还有我们,我们啊。」窦荣兴道:「九哥你不上公堂可以做军师啊,我们上你指挥。」 杜九言哈哈一笑,道:「我有矿、有儿、有头脑,不怕饿死。」 「你会输吗?」跛子问道。 杜九言凝眉想了想,低声道:「这种事不好说。」 虽说付怀瑾可能不会亲自上堂,但偌大的西南还是人才济济的,「做讼师,谁也不敢说一辈子稳赢啊,那我可真有通天的本事了。」 「说点激励的话。」董德庆敲桌子,「我可告诉你,我费尽心思巴结你,你要是输了我可就白巴结了。」 「你想想广大群众的心声,你也得努力啊。」 杜九言白了董德庆一眼,「广大群众不论输赢都是支持我是,只有你巴结的这么敷衍。」 董德庆咕哝了两句走了。 …… 「会长,您不该和她赌的。」程公復道。 付怀瑾凝眉和众人道:「你们也听到了,我提醒她几句,她就有那么多话等着。歪理说得振振有词。如此顽劣叛逆的思想,一两句话一件小事是扭转不了。」 「所以我索性做的彻底一点,让她心服口服。」 「否则,她拉着桂王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郑因道:「一年为期,若没有三件刑事案件,当如何?」 毕竟大案还是比较少的。 「无所谓什么案子,即便是抢根针,只要对上了便就有输赢。」付怀瑾道:「现在也不用担心,等案子有了,再去讨论。」 「刘师兄怎么办?」王谈伶道:「就这么被逼走了,实在太欺负人了。」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付怀瑾摆手道:「想办法先和他联繫,稍安勿躁,我再想办法。」 「没想到桂王爷来了!」程公復道:「今日这场,欺人太甚。」 已经成定局的事付怀瑾不想再多谈,「你们去稳稳大家的心,不要乱了。」 大家应是起身出去,薛然留了下来。 付怀瑾看着薛然,沉声道:「罗青苗的事,你知道是不是?还有,李栋去贿赂刘县令,你也知晓?」 「罗青苗当年是你得意的学生,李栋则是学院的先生,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薛然道:「我确实知道。」 「煳涂!」付怀瑾道:「竞争归竞争,堂下你用是手段我管不着你,可你不能纵容暗示公堂上作弊作假!」 「你从业多年,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付怀瑾道。 薛然拱手,「西南不能再输了。若不然世人以后只知道三尺堂而不记得西南。」 「难道师兄想要将先辈百年的传承毁在自己手里吗?」薛然看着付怀瑾道。 付怀瑾压低了声音,道:「可你也不能这样。你这样才会真的将传承毁了。」 「不会。」薛然道:「官司赢了,传承就还在。」 付怀瑾看着薛然,嘆气道:「我们和杜九言争的不是官司,我们争的大局。她若愿意来西南,我们可以接纳她,感化她,让她不要再肆意妄为,一味胡闹。」 「你这么做和杜九言又有什么区别呢?」付怀瑾道。 薛然凝眉,道:「师兄的船,是大局下的讼师一行。我的船则是西南。」他一字一句道:「西南在,我薛然才是薛然,西南不在了,纵然讼师一业再高人一等,也和我无关。」 「西南于我,等同于父母。」薛然道。 付怀瑾被气着了,「你这样,就是和杜九言一样,为了声名不择手段。」 「我和她不同,她是为了自己,而我是为了西南。格局不同,不能同日而语。」薛然道。 付怀瑾嘆气,喃喃地道:「祖师爷曾说,眼界决定高度。薛然啊,你也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我不想看你执迷不悟,毁了大业。」 「西南也不过是讼师一业的一份子,你只是为了这一份子,而我却要为了讼师一业的将来打算。就如同你所言,格局不同不能等同。」 「你去吧。」付怀瑾道。 薛然摔门而去。 付怀瑾嘆气,看着墙上祖师爷留的祖训,喃喃地道:「有人为名,有人为利,而学生只想守住您的基业,百年后有脸面去见您。」 「所以,杜九言之辈,如同害群之马绝不能留。」 一院相隔,方显然敲开刘嵘勤的房门,随即露出惊讶之色,就见房间里已坐了十四五位的同窗同事,他关门冲着刘嵘勤和大家行礼,道:「我、我来找先生说点事情,没想到大家都在。」 「坐吧。」刘嵘勤道:「在我这里不必拘束。」 方显然应是,挤在邱听声和傅元吾中间坐下来,邱听声肥胖的身体被他挤的只能坐稳半个屁股,不由怒道:「你过去点,我要摔下去了。」 「你少吃点就行了。」方显然嫌弃地道。 邱听声道:「我不吃我干什么,一天到晚没事做,无聊啊。」 「嘘!」傅元吾打断两人说话,指了指刘嵘勤,「安静,听先生和说话。」 ------题外话------ 我忽然想说怪癖的事,我有个怪癖就是睡觉床单不能皱巴巴。我有时候睡半夜醒了,也要整理平整了再睡,老李为此很生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38 该暴力的(三) 刘嵘勤放了茶盅,淡淡地道:「也不要震惊,无论发生什么事,西南都不会消失,大家学到的知识也不会消失。」 「所以。该做什么接着做什么,无需慌乱。」刘嵘勤道。 傅元吾问道:「先生,如果……如果西南输了三场,那、杜九言真的会做会长?」 虽不否认她的能力,但是她的资歷确实浅了一些。 「会长一职也不是付会长打赌就能决定的,还要经过朝廷任命。」刘嵘勤含蓄地道:「所以,一切都是未知,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积累经验。」 在将来的某一天,能站在公堂上发挥所长,辩讼一场场官司。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讼师应该考虑的,放在首位的。 就如杜九言所言,连底线都舍了,又有何立场去谈去长远大业。 「我等九哥来。」方显然昂着头道:「九哥肯定会赢的。」 他说完,就被傅元吾捂住了嘴,「休要胡言。」 想什么,都不要说出来。 「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做好做一位真正讼师的准备。」傅元吾道。 刘嵘勤含笑看向傅元吾,微微颔首。 「都去吧。」刘嵘勤道:「别慌了手脚,露了怯。」 大家行礼散了,刘嵘勤负手站在门口,阳光明媚春暖花开,他微眯着眼睛抬着头,他的书童上前来低声道:「先生,薛先生被撤职了。」 「嗯。」刘嵘勤道:「不用管。」 陆绽和薛然没什么分别,所以换谁上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分别。 「陆先生请您去一趟。」书童道。 刘嵘勤转身关了书房的门,去了陆绽的房间,房间留了几个未清除的茶盅,显然方才书院里别的先生已经来过走了,他是最后一个来的。 「刘师兄。」陆绽拱手道:「现在怎么办,要不你去劝劝会长?虽然杜九言逼的紧,但会长要坚持,他们也没办法。」 「薛师兄管学院管了这么多年了,突然让他下来,我心头忽然没了底。」陆绽道:「你劝劝会长,会长肯定会听你的。」 刘嵘勤拱手应是,道:「好,我这就去。」 他说着出了门,陆绽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很久才将窗户关上,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小书童跑进来,道:「先生,刘先生被会长斥责了,也被撤职了。」 「嗯。」陆绽颔首,整理了衣服,出了门后疾步匆匆去了付怀瑾那边。 刘嵘勤站在檐下,陆绽过去低声焦急地问道:「让你来说情,你怎么还惹会长生气把自己搭进来了?」 「争执了两句,」刘嵘勤懒得说什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收拾了。」 陆绽道:「让你做什么?」 「去藏卷阁。」刘嵘勤道:「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说着,拱了拱手就做了。 「你先待在那边,等会长气消了我再去想办法。」陆绽道。 刘嵘勤拱了拱手道谢,快步走了。 陆绽回头看了一眼付怀瑾的房间,又折道去找薛然。薛然也在收拾东西,他没有去处,所以他是留在府学还是回家,都可以。 「薛师兄,您打算去哪里?」陆绽问道。 薛然道:「从今日起我从新做回讼师。」顿了顿,他又道:「府学馆就拜託你了。」 他不作府学的大先生,去做讼师这已是让步。 就算桂王来了,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陆绽拱手,道:「这个位子我做不了,论能力我无法和你相提并论。师兄您等等,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不必。」薛然道:「做讼师本就是我的初心,没什么不好。」 他说着就走了。 陆绽追了几步嘆了口气,就回去了。 隔日,杜九言去了杨家庄,此番不是为了杨长弓来的,而是已有身孕的杨秋娘求她来壮气势。 她坐在杨长堂家院子里,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和于湛聊天。 于湛不善于聊天,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将他近一年的来听到的新鲜事都说过了,准备打算说一年前的。 「于湛啊。」杜九言看着阮氏,「你说你岳父是不是捨得阮氏?」 于湛回道:「学生看着,应该有一些。」 「那就留着啊,为什么还要将阮氏撵走呢?他们很般配啊。」杜九言很可惜。 这种情况三种选择,告通姦让她坐牢、果断将母子三人都撵走,或者就静悄悄的翻一页当什么都没发生。 闹一通给别人生活添了姿彩,真够闲的。 「这还是您在岳母她不敢闹,不然……」于湛看着坐在地上撒泼,一口咬定儿子是杨长堂亲生的阮氏,忍不住擦了额头的汗,「不然这房子都要被她点火烧了。」 「头疼。」杜九言道:「我这是给你们面子啊,不然我在家睡觉都能做两回美梦了。」 于湛拱手应是,「是,杜先生能来,于湛和秋娘感激不尽。」 「别口头说说。」杜九言摆手,道:「请我吃饭吧。」 于湛一愣,随即笑着道:「好。待回城内就去德庆楼,请先生吃饭。」 「真老实。」杜九言打量了一眼于湛,咳嗽一声,道:「你呢,生活中的事多听听杨秋娘的话。多听夫人言,一生幸福常相随啊。」 于湛连连应着,笑着道:「于湛确实都听秋娘的。」 「算你聪明!」杜九言起身,道:「早点处理了,我也早点回家。」 她过去咳嗽了一声,杨长堂忙行礼道:「杜先生。」 阮氏也顾不得害怕和脸面,看着杜九言,道:「这是我家事,你管不着。」 「你还想要她吗?」杜九言看着杨长堂。 杨长堂看了一眼阮氏,沉默了一下坚决地摇头,「不要!」 「杨长堂你太没良心了,老娘跟着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你今年说不要就不要。我告诉你,门都没有。」阮氏道:「谁都别想让我离开,这是我的家,将来也是我儿的家!」 杨长堂怒道:「你……你还有脸说。你们母女来我这里,我什么都听你的,钱也给收着,就指望你能安心和我过日子,可你做了什么!你给我戴绿帽子。」 「今天不管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要你了。」杨长堂道。 阮氏骂道:「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你看看他的脸,不是和你长的一模一样啊。」 「一样个屁!」杨长堂道:「尖嘴猴腮的样子。」他说着指着杨秋娘,「我的儿,长这样,你来比一比,他和秋娘哪里像。」 杨长堂的容貌确实很不错,杨秋娘也比较像他,就是个子不高,看上去和一根倭瓜一样,不大起眼。 「哪有长的一样的。」阮氏道:「这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去找你爹。」 阮氏的儿子就要去抱杨长堂的大腿。 「有时候,人是可以暴力一点的。」杜九言看着杨长堂道。 杨长堂一怔,顿时被撩了火,撒开儿子,上去照着阮氏就甩了一巴掌,「我供你们母女吃喝,给你女儿攒嫁妆委屈我秋娘,你不知好歹,居然还带着肖二住在家里,在我眼皮子底下生儿子让我养。」 「我是傻,可是今天醒了。我再警告你一次,带着这两个贱种,滚!」杨长堂骂道:「不然我就告你!」 阮氏被打了一巴掌给打蒙了一下,她女儿顿时就哭哭啼啼来找于湛,「姐夫,姐夫你快劝劝我爹吧,我娘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我的天。」杜九言让了一下,很惊奇地看着阮氏的女儿,「女人,都很不简单啊。」 于湛甩开手,拧眉道:「姑娘自重。」说着,就躲在杨秋娘身后去了。 「吵的头疼。她要不走你就去三尺堂签个契约,我帮你打通姦的官司。」杜九言道:「说起来,这种官司我还没接过,也当增长经验了。」 杨长堂应是,拱着手道:「有劳先生了,我、我这就去三尺堂。」 「你、你敢。」阮氏站起来,指着杨长堂,「你、你给我等着,你不要后悔。」 她说着,拿着自己包袱就要走。 「包袱丢下来。」杨秋娘道:「什么都不准带走。」 村里头有嫌弃阮氏的妇人,上去将包袱夺下来,阮氏抢了几下不知道被谁趁乱揪了一下,疼的她喊了出来,又不敢打,一手拉着一儿一女,狼狈地离开了杨家庄。 「真是不要脸,你就应该告她通姦。」村里的妇人道。 杨长堂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走了就行了!」 「那也应该打狠点,这么多年,秋香在她手底下不知吃了多少苦。要不是老天都看不下去给她配了对姻缘,她早不知道在胡家过什么日子了。」 杨长堂听着,愧疚地看向杨秋娘,红着眼睛,道:「秋娘,爹这么多年被迷了心窍,对不起你。」 「对不起对得起已经不重要。」杨秋娘道:「您将我娘留下来给我的嫁妆给我,往后逢年过节我还回来走动,我的孩子还叫你一声祖父,要是你不给,我现在就走,以后你生老病死,和我不相干。」 「给,给。」杨长堂道:「我这就给你拿出来。」 杨长堂跑去药房,扒开几层柜子拿了一个木匣子出来递给杨秋娘,「我虽没有给你,但也没有给她。你娘的东西都在里面,你点点。」 杨秋娘打开了一眼,见银子和首饰的数量都没有错,就道:「谢谢。」 想要她孝顺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么多年,她吃得苦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掩盖过去的。 「你这孩子和爹客气什么。」杨长堂说着,和杜九言道:「杜先生,中午留在这里吃饭吧,让您跑这么远的路,实在是对不住了。」 「不用,我去杨长弓家看看。」 杜九言晃晃悠悠地去了杨长弓家。 出乎意外,杨长弓家里很热闹,她到门口,随即扶额,哭笑不得。 就见穿着宝蓝色便服的「刘县令」正坐在杨长弓家的正堂内,桌子上摆着酒菜,杨长弓父子两人诚惶诚恐地坐在对面陪酒。 平氏抱着大儿子坐在一边,面上露着羞赧之色,但相比前几天的悲愤和绝望,今天平和了许多。 「这么诡异?」 杜九言掉头,去了杨长胜的家中。 ------题外话------ 嗯,每日一提醒,投票,红包和留言! 明天小剧透,小妖精会发现个秘密,然后……又被九爷成功地煳弄了。 239 保守秘密(一) 杨坡被抓了以后,余氏没有吃喝,桌边放着冷掉的饭菜,隔房的几位妯娌,特意放了手里的活,陪着她做针线说话。 就怕余氏想不开。 余氏神色平静地做着针线,间隙抬起头来,看见门口的杜九言,脸色一僵,针扎着手,血珠滴落在寿衣上。 「杜先生好,」房间里,三位隔房的妯娌起身,「杜先生您坐,我们去给您倒茶。」 杜九言摆手,「不用,我就路过进来看看,这就走。」 三个人对视一眼,应着是出门去了。 余氏又低头接着缝手里的衣服,过了一会儿,她语气平静地道:「我提醒了杨坡,让他适可而止。可他不听我的,他们父子的性格一样,不管做什么事,就爱钻牛角尖。」 「杨坡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后来夫妻两个人就不能生了。」 「所以……杨长弓的诅咒戳到他们父子的痛处了。」余氏始终没有抬头,手里的针线做的也不快,「我和他说了,让他想开点,杜先生来了这个案子肯定会查的很清楚,到时候搭进去两条命都弄不死杨长弓一个人。」 「不划算!」余氏道。 杜九言静静听着没有开口。 「杜先生,」余氏将用完线的针递过来,「能不能帮我穿根针,我看不见了。」 杜九言给她穿了三根针,挂着长长的线扎在一边的褥垫上,又给余氏添了茶,「一开始我在想,为什么有人做寿衣,会做冬天的。」 寿衣不分冬夏。 「后来我来吃饭的时候,杨坡和您之间疏离的态度,我才想到。」杜九言道:「夫人会有人照顾吗?」 余氏摇头,「这件事寿衣缝好了,我也差不多了。」她冲着杜九言一笑,「不是自杀,要自杀我就不会等到今天了,而是我身体油尽灯枯了。」 「有人给夫人摔丧扶灵吗?」杜九言问道。 余氏摇头,「所以我想问杜先生,我要是快死了,是不是可以让我杨坡回来给我送终?」 「你请里长去衙门递诉状,程序和律法都是允许的。」杜九言道:「夫人,大限来前该吃还是要吃的,不然就是自杀了。」 余氏躬身应是。 杜九言拂开门帘走出去,站在杨长胜家的院子里,用脚踢了踢他家的院墙,忽然,有人过来讥讽地道:「想踹也迟了!」 「不迟啊。」杜九言负手看着穿着官服吊梢眼的桂王,「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做都不迟。」 桂王就撇了一眼她的胸口。 「还在嫉妒我?」杜九言扬眉看着他,桂王撇了撇嘴,挺胸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现在也不小。」 杜九言失笑,负手出了院子,桂王就跟在她后面出来,杨长弓迎了过来,拱手道:「杜先生,您来了。方才刘大人正在说您呢。」 「说我吗?」杜九言撇了一眼桂王,「大人爱民如子定然是夸我呢吧。」 杨长弓点头应是,「大人说您是个好讼师。」 「那有没有说我是个好人呢?」杜九言道。 杨长弓脸色一僵,撇了一眼桂王,尴尬地道:「杜先生、进屋里喝茶吧。」 「不用了。」杜九言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要下雨了,我得早点走。」 平氏出来,送了两把伞,「大人和杜先生都没骑马坐车,带上伞吧。」她说着,看着桂王,「大人今日一番话,民妇记着了,一定好好过日子,往……」 「回去回去。」桂王摆着手,「本官什么都没和你说。」 平氏一怔,笑着应是,回家去了。 「呵!」杜九言上下打量着桂王,「你还能开解别人,什么时候成知心哥哥了?」 桂王用手里的油纸伞敲过来,杜九言一挡,两个人你来我往,就在这马路上过招,不过七招杜九言手里的伞被桂王戳了个对穿,支离破碎。 杜九言看着他,「记得赔钱。」 说着,将破伞丢在路边,桂王撇嘴,道:「谁让你嘲笑我的。」 「王爷,我是夸赞您。」杜九言说着一顿,就听到身后杨长弓家的院子,传来轰地一声响,两家的院墙倒塌了。 桂王露出惊讶的表情,砸了砸嘴道:「这榔头,做的不错。」 「王爷,您很善良啊。」杜九言背着手走着,桂王扛着一把长长的灰色的油伞,和她并肩而行,「你要向我学习?」 杜九言摇头,「王爷善良的太低调了,不适合我。」 「娘娘腔。」桂王道:「你有空损我,还是赶紧想想你怎么赢西南吧。不过没事,你要是输了就去给我放马。」 「不去。」杜九言道。 「广西很好啊,你送去的那小孩过的很开心。」桂王道。 杜九言摇头,「王爷造反还没成功,我等你成功了再去给你放马。」 「娘娘腔,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都劝我回京城,这一次见着我就劝我造反。」桂王忽然凑上来,眯着眼睛道:「你是因为对我有意,所以想跟着我水涨船高,提高身价。」 「王爷聪明。」杜九言拱手,道:「所以您赶紧造反吧,我去做您的弼马温。」 桂王白了她一眼,「你等着吧,我现在对做县令更有兴趣。你要是着急,不如你自己去造反啊。」 「此等能力要与生俱来,等我再去抬胎一次吧。」杜九言道。 桂王嗤笑一声。 「你出来的时候,李执贪污的事可有定论?」杜九言问道。 桂王哦了一声,回道:「总结就是,户部削了一位三品侍郎,一位浙江清吏司和一位江西清吏司的五品郎中,还有一位六品知事。」 「贺成以袒护包庇之罪,关在了都察院。」 那就是说,最后还是鲁章之赢了。贺成成了最倒霉的人,因为其他人都是削官降职,只有他坐牢去了。 桂王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杜九言咦了一声,「户部,六品?不……不会是裘大人吧?」 「就是你的忘年之交,裘樟。」桂王幸灾乐祸地道。 杜九言露出遗憾的表情,「裘大人被误伤了,他用土陶碗喝大红袍也没有用啊。」 「可不是被误伤,他升职了。」桂王嫌弃地道:「他被削职后,就去找郭庭,又拖着郭庭带着你的书信哭哭啼啼去找鲁章之。」 杜九言嘆气,「裘大人,又去丢我的人了。」 「嗯,丢人丢大了。于是鲁章之将他丢到鸿胪寺去了,五品!」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丢一次脸,抱到一个大腿还达成了生平所愿……不知道裘大人什么时候告老还乡,我想半道打劫,应该颇有收穫。」 「让他先存着!」桂王淡淡然地道。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你……这么顺坦地出来,是不是也和此事有关?」 「我想出来就出来了,和谁都没关系。」桂王道。 杜九言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不过,幸好算你聪明走的快,不然我哥要留你在京城了,他都打算给燕京讼行下道手谕,安排你进去。」桂王道:「你要不走,在京城就真的要丢脸了。」 「王爷,您不要以己度人,我的能力比你高很多。」杜九言道。 桂王不屑,正要说话,忽然一声春雷在头顶炸开,随即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哈。」桂王啪地一声,将雨伞撑开,摇摇晃晃得意洋洋,「本王有伞,不像有人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杜九言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夺他的伞,「谁不要脸,戳破我的伞。」 「是你能力不行打不过我。」桂王去掰她的手腕,杜九言照着他的腰,捏住肉一拧,桂王嗷地一叫,手松了松伞就被杜九言趁势夺走了,她大步走在前面,回头看着淋着雨的某人,「王爷,淋湿了又能色诱了。」 桂王气的将脸上的面皮扯了。 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指着她道:「娘娘腔,还我伞!」 「王爷身强体壮,淋雨没事的。」杜九言不给他,桂王一拳打过来,她让开,拳头擦着她的面颊过去,等收回手就发现手背黑了一块,他咦了一声,道:「娘娘,你脸怎么这么脏。」 再去看杜九言的脸,居然发现她的脸白了一块。 「等一下。」他走过去,杜九言将伞丢给他,桂王慌乱接住,再去看她,她已经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块布,将脸遮住了。 桂王眯眼看着她,颠颠跑过去,「你的脸……」 「丑!」杜九言道。 桂王露出质疑之色,「你是满脸麻子,所以故意把脸抹黑遮住麻子?」 他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在镇远府,杜九言在画妆的时候,那张脸分明就是很白。 后来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嘘!」杜九言道:「王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您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啊,不然邵阳的姑娘可要失望了。」 杜九言嘆气,「杜某可没王爷您这天生丽质的容颜啊。」 「这么可怜?」桂王一脸狐疑。 杜九言抖着眉头,眸光惹人怜,「每个人心底,都有一段不可对人言的自卑。我的自卑,就是我的脸。」信我,快信我! 「行吧。」桂王道:「看你说的这么可怜,我暂时替你保密。不过、你的脸要是白了,你可真是娘娘腔了。」 杜九言暗暗磨牙,耐心地道:「是吧,是吧。脸黑点是不是多点男子气概?」 「原来如此。」桂王抖了抖肩膀,挺了挺胸膛,得意地道:「比起我,你确实没什么男子气概。」 杜九言点头,捧着他,「王爷确实有男子气概。」 桂王信了,点头道:「不过抹这种东西不合适,还是面皮好,等茅老道来了,让他给你弄个面皮。」 「可以?」杜九言道。 桂王冷哼一声,「他做的比你之前那好多了。足可以以假乱真。」 那倒是。师父就是师父,徒弟就是徒弟。 「你怎么谢我吧。」桂王道,「否则我就昭告天下,你是个满脸麻子的丑人。」 ------题外话------ 小妖精,接着抢伞啊,雨淋了妆就没了…… 对九爷不能太善良退让啊。 240 王爷小心(二) 杜九言为了感谢桂王保守秘密,请他在德庆楼吃饭,间隙去茅厕补妆,回来的时候被董德庆堵在楼梯上。 「这小哥谁啊?」董德庆朝那边指,「长的这么好看,邵阳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 杜九言道:「半道捡的。」 「捡位好看的公子?」董德庆一脸质疑,「你再给我捡个好看的小姐回来,我正好缺儿媳。」 杜九言点头,「一会儿出门我会多留意的。」说着就走了。 董德庆撇嘴,朝那边又看了看。 「杜先生,您来吃饭了啊。」二楼上坐了好几桌姑娘,都盯着杜九言打招唿,她笑着拱手,道:「是啊,今日请朋友吃饭。」 大家就都朝桂王看去,顿时传来一阵吸气声。 「这位公子真好看哪,这脸像画出来的。」 「你看他的腿和个子,啧啧……邵阳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呢。」 「嗯,长的是不错,就是比起杜先生,略差了点。」 「也是,还是杜先生好看点。两个人在一起看着,真是舒服呢。」 杜九言在桂王对面坐下来。 桂王沉着脸,道:「那些女人,是不是眼瞎?」 「对,肯定是。」杜九言嘘了一声,「您声音小点,低调,低调。」 桂王白他一眼,撩开湿后黏在脸上的髮丝,又引来一阵惊唿,他满意了一点,骄傲地道:「可见还是我好看点。」 「对,王爷您貌美如花。」杜九言好脾气地附和道。 桂王就睨着她,眯眼,「就因为被我发现了个秘密,你就这么怂?」 「我得有被人握着把柄无奈挣扎不得不低头的觉悟和姿态,」杜九言给桂王倒茶,「王爷,这样您可满意?」 桂王喝了一口茶,道:「对你满意不了。」 菜上来,桂王宰她,点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一个人风捲残云吃了半桌子,扬眉道:「你不吃?」 杜九言道:「心疼钱。」 桂王更满意了,强忍腹胀又将剩下的半桌子吃了。 打了嗝,他道:「一顿不够,明天接着请。」 「行。」杜九言道:「您说说看,要请几天?」 桂王道:「一个月。我没饭吃,县衙的不好吃。」 「你可以让饭馆每日给你送啊。」杜九言道:「你不会这点钱也不捨得吧?」 桂王敲了敲桌子,道:「你就说请不请吧?」话落,目光朝几桌女子那边瞟,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请!」杜九言道:「王爷,不然我和董掌柜说,让他每日中午给您送席面?」 「您和乔墨两个人,三个菜一个汤二斤米饭,够不够?」杜九言道。 桂王靠在椅子上,吃的太多昏昏欲睡,「你的态度不对。」 「行,每天中午我给您送饭。」杜九言道。 桂王露出满意地笑容,扶着腰起来,颔首道:「走了,消消食去。」 杜九言嘆气,紧走了两步低声道:「王爷啊,您这样走路,容易生误会的。」 「误会什么?」桂王低头看了一眼的自己的姿态,撑着腰挺着肚子,他一把搂住杜九言的肩膀,道:「扶一把,不然我就嚷嚷了。」 杜九言嫌弃不已,「王爷啊,您应该去皇陵看看。」 「干什么,没到祭拜时间。」桂王下楼,慢慢走。实在是吃的太多了,走的太快了他感觉食物会从嗓子眼反上来。 杜九言道:「给你祖宗开墓啊,他们应该都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非议皇室,」桂王低头,在她耳朵尖咬牙道:「诛九族。」 杜九言道:「随便诛,想诛几族诛几族!」 「真大方,」桂王刚说了一半,肚子一痛,被杜九言狠揪了一下,桂王嘶嘶吸了两口冷气,又不敢乱动,「娘娘腔,你想死是不是?」 杜九言道:「趁你病,要你命。」 「你再掐一次,爷就吐你一头。」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噁心。」 「哼!」桂王扶着她腾挪着步子,一路上不断有人和杜九言打招唿,又撇着桂王。 两个人搭着肩膀,桂王又确实生的光彩照人,所以这样的画卷,让人浮想联翩。 「喂!」忽然,有姑娘沖了上来,拦在了桂王面前,叉着腰指着他喝道:「你哪里来的?」 少女恶狠狠的,桂王顿时皱眉,昂着头看他,「爷从天上来,你谁啊。」 「天上?」少女怔了一下,「我不管你天上还是地下,没事不准缠着我们先生。」 桂王愕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杜九言,「爷,缠着她?」 「那肯定是你缠着她,杜先生怎么可能会缠着你。」少女跺脚,看着很兇狠,「把手拿开,不许碰杜先生。」 桂王示威,手一收将杜九言拉近点,搂怀里,「我不但扶着,我还搂着了,怎么着。」 「你,好样的。」少女哼了一声,掉头就跑走了。 桂王得意一笑,一低头就看到杜九言似笑非笑,手指掐算着。他讥诮道:「干什么,你也做道士,会算命了?」 「王爷,」杜九言收了手,遗憾地道:「杜某掐指一算,你今日会有血光之灾。」 桂王不屑一笑,正要松手,忽然杜九言将他的腰带一拽,「王爷别松手,杜某喜欢和你紧紧贴着。」 「放、放手啊。」桂王道:「娘娘腔,你再占我便宜,我就动手了啊。」 杜九言将他的腰带一拽,他走不了,两个人贴着,她眉梢一挑,「王爷啊,一会儿跑起来你会不会吐?」 刚说完,桂王就看到方才离开的那个少女,领着一群老的少的妇人,冲着他气势汹汹的过来。 「姐妹们,就是这个男人缠着杜先生。」 「打他!」 「什么东西?」桂王眉头一拧,转身要走,这才发现腰带被杜九言拽着的,他朝她瞪去,杜九言道:「王爷,要我请几顿?」 桂王磨牙道:「你说。」 「一顿,刚才吃完了。」杜九言道。 人越来越近,桂王拳头嘎嘣一响,「爷要大开杀戒了。」 「王爷能打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打了个嗝,道:「二十五顿!」 「二十。」 「十八。」 「十五,再少你让他们放马过来,看看爷怕不怕。」 杜九言撇嘴,「五顿饭,王爷尽管试试。」 「成交了。」桂王道:「五顿饭后爷就告诉全天下人你一脸麻子,看这些傻子还迷不迷你。」 「反正不会迷你。」杜九言道。 「邵阳的女人眼瞎。」桂王道。 杜九言冲着过来的女子们一拱手,含笑道:「大家误会了,其实是这位公子欠我钱,我在逼着他要钱。不是他缠着我,也不是我缠着他。」 「大家千万不能把他吓跑了,我要不到钱,亏的还是我啊。」杜九言痛心疾首地道。 桂王气的胃疼。 「杜先生,我们帮您一起要,这种欠钱不还的人太可恶了。」女子道。 杜九言摆手,道:「是可恶,不过没事他总归会还我的。」话落看着桂王,「赵公子,是不是?」 「嗯。」桂王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杜九言和女子们道:「大家都辛苦,快去歇着吧。太阳出来了,千万别为了我晒黑了。」 「去吧去吧。」杜九言挥着手。 女子们点头,「杜先生,有事您喊我们。」说着又警告桂王道,「不准欺负我们杜先生。」 桂王不搭理她们。 「送我回去,」桂王不高兴,搭着杜九言的肩膀,「给你面子,不然爷就弄死她们,吆五喝六的真当自己了不起。」 杜九言打量着他,含笑道:「王爷啊,不用去买点消食片?」 「不要。我靠自己本事塞进去的,不能浪费了。」桂王道 杜九言想回家把小萝蔔丢了,否则时间长了,桂王很有可能会发现他和小萝蔔一模一样。 为什么这世上有这样的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 「微微,爹出去了,你和你娘在家守着。」说话声从他们路过的杂货铺的传来,桂王斜斜扫了一眼,就看到杂货铺门口站着一位二八佳人,穿着绿色的裙子,桃腮杏眼身姿娇小曲线玲珑,他眯眼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王爷。」杜九言低声道:「小姑娘生的好看吧?」 桂王又扫了一眼,若有所思。 「给你介绍?这是邵阳美人,方圆百里的美人儿。和王爷您的花容月貌相得益彰,非常般配。」杜九言道。 桂王看向杜九言,扫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眉头紧蹙,不知道在纠结深思什么。 「您不用想羞辱的词,杜某尖嘴缩腮,灰容土貌,不能与二位相比。」杜九言道。 桂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杜九言说的没有错,这位邵阳一枝花长的确实不错,但……他瞧着怎么没觉得舒服? 他又看了眼杜九言。 居然觉得这娘娘腔看的顺眼点,桂王唾弃不已,正色道:「你确实丑!」 「嗯。」杜九言道:「到后门了,您速速回去吧,不要被人发现了。」 桂王道:「你不送我进去?」 「王爷,我忍的很辛苦,一会儿就要到临界点了,你确定要和我打架吗?」杜九言道。 桂王哼哼了两声,摆手道:「走吧走吧,瞧见你就讨厌。」 「彼此彼此啊,王爷慢走,小心腹中物。」杜九言道。 桂王一拍墙跃进院子里,杜九言嘆了口气,这才觉得气息顺了点。 有的人,只要看见了,不但头疼还眼睛疼。 「九哥。」忽然,身有人喊他,杜九言回头去看,就见方显然和邱听声结伴跑了过来,她扬眉道:「怎么了?」 241 谁报应呢(三) 「西南内部还真是复杂。」杜九言和两人边走边道:「刘先生不喜勾心斗角,去藏卷阁也不是坏事。」 邱听声道:「先生也说藏卷阁挺好的。但是我们难过,又不知道做什么。」 「你们好好读书,好好学习。等先生出来看到你们有进步,就是他想见到的事了。」杜九言道。 邱听声凑过来,「九哥,你收了我们吧。」 「不收。」杜九言嫌弃道:「养不起吃闲饭的。」 邱听声垮着肩膀,抱着杜九言的手臂,「九哥,我们两个好可怜,被人排挤打压。别说今年就是再等十年我们也没机会上堂。」 「周律背熟了吗?」杜九言看到他,「把和周律河防四三四条背给我听。」 「四三四?」邱廷声一脸发懵,摇着头,「你、你这突然问我想不起来啊。」 杜九言就看着方显然,他背道:「凡黄河一年内……」 「黄河?」杜九言敲他的头,「你怎么不说长江?周律都没背好,就想来三尺堂祸害我。接着回去祸害西南去。」 方显然捂着脑袋一脸的委屈,「不、不是黄河吗?我记得是啊。」 「那是四三三。」杜九言拂袖走在前面,两个人跟在后面,方显然道:「九哥……九哥上次吧,我被罗青苗利用了,我现在知道了。」 杜九言嗯了一声,道:「明白了就行啊。」 「没想到他那么虚伪卑鄙。」方显然啐了一口,道:「居然利用我去套你的话。幸好你聪明,没有露馅。」 杜九言被气笑了,停下来看着他们,道:「你们冒着被人发现当做奸细的危险,就为了站在路上和我哭惨聊天的吗?」 「不是不是。还有一件事。」方显然想起来,「薛先生被撤职了,现在书院里是陆先生接手了。」 杜九言不意外。 「关键是,薛先生做讼师去了,他现在是甲字组的讼师。」方显然道。 这让杜九言很惊讶,「他……不会打算做讼师,来和我比高下吧?」 方显然和邱听声都点着头。 「大家都这么认为,薛先生做讼师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你一决雌雄。」邱听声道。 还真是荣幸啊,杜九言摇头,摆了摆手道:「我要回去读书了,免得遇到了你们厉害的薛先生,不能赢的太漂亮我会遗憾的。」 她说着走了。 方显然嘴角抖了抖,和邱听声道:「九哥还真是自信啊。」 「你说,九哥会赢吧,她赢了会不会做咱们的会长呢?如果能做西南的会长就好了。」邱听声道。 方显然想想就觉得很美妙,「那咱们就前途一片光明了。」 两人闲聊着回了西南。 杜九言去了三尺堂,钱道安正等着她来,「你回来的正好,」刘大人「靠谱吗?」 「判案的时候他不胡闹的。」杜九言道:「你的案子不是不上公堂的吗,现在又要上了?」 钱道安点头,道:「夏家不拿钱出来,对方要求赔的又多,我就建议他们上公堂。」说着,将自己整理的材料递给杜九言看,「你看看。」 瞎眼的男子要求赔银二百两。 夏、刘两家都不是富裕的,赔两百两已经是天价了,况且夏家说什么都不肯赔钱。 「刘家告夏家一起出钱不好。」杜九言和钱道安道:「不如让受伤瞎眼的男子告,将刘、夏两家一起告了,这样大家就能坐下来好好协商了。」 钱道安一怔,道:「可来找我们请讼的人是刘家,这样行吗?」 「这是最妥当的办法。受伤的人要求赔偿的价格太高了,你告诉他,如果两家有钱他要求赔两万两也不是不可以,可两家都不富裕,他一开口两百两,最后的结果就是两家付掉力所能及的钱之后,就赖帐不给了。」 「最后他还是只能拿到这么多钱。就算他告官,衙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杜九言道:「不如少点钱,在两家能筹借得到的范围内,又不至于逼的他们家破人亡的价格,他一次性得到赔偿,纠纷也彻底解决了。」 「行,那我去和刘大婶解释这件事,再去找受害人,让他去衙门递交诉状。」钱道安道。 杜九言点头,「先大家聊聊吧。狮子大开口没意思,要不到钱开了也白开。」 「把窦荣兴带上,你皮薄,让他去。」杜九言道。 钱道安失笑,「我去找他。」他说着去隔壁,将睡的正想的窦荣兴揪了起来。 「哎呀钱兄,你自己去好了啊,我下午也约了请讼人啊。我很认真对待我这个讼案的,我要上公堂了。」窦荣兴道。 钱道安道:「九言说我皮薄,让你陪着我一起去。」 「咦,九哥回来了吗?」窦荣兴回过头去,就看到杜九言正坐在桌子上后面,托着面颊冲着他挥手。 窦荣兴喊道:「九哥你别走啊,我接了个大讼案,晚上我们聊聊。」 「知道了,去吧去吧。」杜九言心情又好了起来,「最近讼案还不少,看来大人会很忙。」 那么她就可以去矿山住个十天半个月了。 实在是不想见到桂王。 瞧见他就想到了小萝蔔的爹,想到了她的身体曾经……嗯……杜九言揉着额头,「头疼!」 「杜九言,」乔墨出现在门口,杜九言眼皮子一跳,嫌弃地道:「干什么?」 乔墨道:「我们爷吃多了,要你给他买点消食丸。」 「你不能自己买?」杜九言怒道。 乔墨摇头,「爷说要你买。你要不买他会撑死的。他死在邵阳,整个邵阳都会倒霉!」 「到时候你就是个罪人,全邵阳的人都会恨你的。小姑娘们就再也不会喜欢你,爷的魂魄也会天天纠缠你,让你不得安宁。」乔墨脸通红,一点都不想说这些话。 他觉得他们爷这些话说的,很没有气概。 「知道了。」杜九言道。 杜九言出去,乔墨跟在她后面,又嘀咕道:「爷说,顺便再买点吃的带着,他消食了以后会饿的。」 「他会饿死,饿死了……」 杜九言摆手,「你们爷的命很金贵,我知道了。」 杜九言去提了两个馒头,买了一瓶消食的药丸,出来的时候碰见了柳氏,她面色红润地从轿子里下来,见着杜九言行礼,道:「杜先生来我家的药铺里买药,您是生病了吗?」 杜九言才发现,这里是严家的药铺,她含笑道:「一位朋友生病了。改日再聊,我去先给朋友送药。」 「先生慢走。」柳氏道。 杜九言去了县衙,敲门,里面传来闷闷地应声,杜九言推门进去,就看到桂王躺在床上,见是她哼了一声,翻身过去不理她。 「王爷。」杜九言道:「这是报应啊。以后你老实点不要占我的便宜,不然一定会有报应的。」 桂王又哼了一声,侧身躺着脸对着里面。 「吃药吧。」杜九言倒了药出来,又给他倒水,桂王还是不理她,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你要是死了,全邵阳的人都可以作证,是你自己作死的。」 桂王又哼了一声。 「王爷乖啊,」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把药吃了哦,吃完了肚子就不涨了。」 桂王扭扭捏捏翻过来看着她。 杜九言冲着他一笑,「吃药啊。」 「是不是报应?」桂王问道。 杜九言很坚决地摇头,「不是。是我的的报应,真的。」当初她不该在新化见义勇为保家卫国,如此她就不会招惹桂王了。 大家老死不往来,老死不认识,多好啊。 所以,是她的报应不是桂王的。 「这还差不多。」桂王起来将药吃了,又躺下来了,杜九言给他盖被子,「王爷乖,睡觉吧。」 桂王道:「你走吧,瞧见你肚子更涨。」 杜九言求之不得,「那王爷您好好休息,我走了,走了。」她起身要走一脸的笑意,桂王气鼓鼓地道:「你离开很高兴?」 「没有没有。」杜九言一脸不舍,「王爷貌美如花,杜某离开依依不捨。」 桂王满意了一点,「走吧走吧。」 杜九言一步三回头地开门出去了。 门一关她松了口气,出了院子就看到跛子正在抄手游廊上等着她。 「作死我了。」杜九言道:「我今天吃亏了,心气不顺。」 跛子问道:「你不是去杨家庄了吗?」 「碰见王爷了啊,他也在杨家庄,冤家路窄。」杜九言道:「他要不走,我会不会哪天真的忍不住,把他灭口了?」 跛子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看,你还是先忍忍比较好。」 「因为打赌的事?」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有他做县令,至少不会偏帮西南。」 「很烦啊。」杜九言道:「他今天发现了我的脸很白,所以就威胁我来着,你说气不气。」 跛子没说话。 「我回家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杜九言回家,小萝蔔正趴在桌子上在画画,见她进来忙里偷闲地打了个招唿,杜九言过去,看见画纸上画了圆圆的人头,鼻子嘴巴都是歪的,眼睛跟铜铃似的,「自画像?」 「画你啊。」小萝蔔献宝地道:「爹啊,像不像你啊。」 杜九言肺疼,捂着胸口道:「我去睡觉了,你接着画吧。」 她常常想,为什么是她穿越来,变成了秦九烟。 在今天之前,她认定一定是祖师爷认为,只有她能拯救大周,所以拉着她来了。 可今天她这个想法改变了。 很有可能,她是因为欠这对父子的债,跨越千年来还债。 杜九言睡着,在梦里梦见桂王跟在她后面追,喊她王妃,要她跟她一起去广西造反,共创大业,流芳百世。 她被吓醒了,听到有人咕吱咕吱地撬她的门,她一个翻身拿了枕头底下的匕首,呵道:「谁?」 ------题外话------ 九爷今天终于悟出了她为什么穿越了。不是祖师爷的号召,是来还债的!哈哈哈哈哈 记得,票,抢红包,留言! 242 案发现场(一) 「我!」桂王道:「你睡的可真够死的啊,喊了你半天了。」 杜九言踹了一下门,道:「大半夜你来干什么?」 「你瞎啊,这都早上了。」桂王道。 杜九言朝外面看,天还真的快亮了,她怒道:「那也没到卯时,你找我干什么?」 她觉得奇怪,桂王来了跛子怎么没有反应。 「道士公差去了,我来找你去案发现场。」桂王道:「你速速更衣,我在外面等你。」 难怪没听到跛子的声音。 杜九言用房间里水壶里的水洗了把脸化了妆,开门出来,桂王正一个人在正堂里百无聊赖地喝着茶。 花子和闹儿在厨房里烧水。 并不见陈朗。 「先生呢?」杜九言低声问道。 花子指了指房间,「先生还没起。」 「嗯。」杜九言去了正堂,桂王道:「你可真够磨蹭的,快走快走。」 杜九言被他扯着出去,她甩开他问道:「大清早的,出了什么事?」 「有人死了。」桂王道:「本官决定亲自查办,所以带你去见识一下本官办案的能力。」 杜九言被他拖着出门。 院子门关上,陈朗从房里出来,打了哈欠和花子道:「今天睡迟了,你们在烧水?」 「是啊,先生你要是没有睡好再去睡会儿吧,早饭好了我去喊你。」花子笑着道:「跛子哥一早就走了,大人刚才也把九哥拖走了。」 陈朗颔首,道:「可能是哪里出事了。」 毕记杂货铺离德庆楼不算远,杜九言的记忆很深刻,因为昨天和桂王玩笑的「邵阳美人」就是他家的。 此刻街上的铺子正陆陆续续开门,阳光一点点爬上屋顶,杜九言和桂王站在杂货铺门口。 铺子连着家宅,前面是杂货铺,后面则拖着一间小小的四合院,东面有个小阁楼,阁楼是新修的,和四周建筑比起来,很显眼。 杜九言道:「大人,你要多给我一份例钱。」她已经开始做捕快做的事了。 「有点同情心,多点正义感。」桂王道:「谈钱,显得你庸俗。」 杜九言点头,「我就是庸俗的人。」 「大人,九言。」焦三走了过来,面色沉冷,「死者叫毕微,是这家铺子东家的长女,今年十六岁。」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 杜九言想到昨天站在门口送父亲出门的少女,明眸善睐,青春洋溢,她进了门,凝眉道:「现场在哪里?」 「后面阁楼里。」焦三说着,提醒了一句,「你注意,不要被吓着。」 杜九言嗯了一声。 桂王随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去了后院。 后院中,毕建雄正扯着一位继室韩氏在打,韩氏瘫在地上,房间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干什么呢,」桂王喝了一声,「嫌弃不够乱啊。」 毕建雄收了手,冲着桂王跪下来,喊道:「大人,我……我气啊。我昨天走的时候和这个娘们说了,让她顾着家,可是……可是我才走了一个晚上,我的微微就……」 「我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死的那么惨。就是这个臭娘们,你说你为什么不关门,你睡成猪了吗,你听不到动静吗?」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毕建雄说着还要动手。 桂王指着他,毕建雄吓没敢再打。 毕建雄的继室韩氏,年纪二十五六岁,容貌一般,因为刚生完孩子两个月,所以人很胖,气色灰黯,此刻她正跪坐地上捂着脸哭着。 「都别走,一会儿本官有话问你们。」桂王指着夫妻两个人道。 毕建雄应是。 桂王和杜九言进了属于毕微的小楼。下面是两间,一间暖阁一间书房,楼上也是两间,一间是毕微的闺阁,一间略小的则准备给丫鬟住,但毕建雄一直没有挑到合心意的丫鬟,房间就空关着的。 所以,这个小二楼,就只有毕微一个住。 「大人,杜先生,这里有个血手印迹。」一个小捕快指着楼梯上的一个血手印给他们。 桂王比划了一下,「右手的,手掌还挺大。」 「先看现场。」杜九言上了楼,桂王跟在她后面。 跛子从房里出来,见杜九言和桂王过来,他微微颔首,又看向杜九言,道:「现场有些可怖,你做好心理准备。」 「娇气!」桂王嗤道。 杜九言跨进去,就看到少女倒在房间中间,胸口插了一把剪刀,血已经凝固了,除了胸口外,她的肩膀上也有一个血洞,额头也有一道裂口,但像是被钝器所砸。 她下身盖着一条毯子,上半身裸着,尸大正在查验测量几处伤口,施常阳在旁边记录。 床上有血迹。血迹从枕头的位置喷射出去,所以帐子上以及地面上都血迹。除此以外,床单亦有一淌,所流的血量,令人惊骇。 「致命伤是胸口的伤吗?」杜九言蹲下来,少女的身形娇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尸大点头,回道:「致命伤是胸口,但其实如果没有这个伤,她也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但致命因还是因为这个伤。」 「可有被奸的痕迹?」杜九言略掀开少女下身的被单,看过一眼。尸大颔首,道:「有。方才稳婆来过,说有撕裂的痕迹,且不止一次。」 杜九言将毯子拉上来,正要起身,就看到少女嘴角有血,她指了指,「你把嘴打开看看呢。」 她没有戴手套。 尸大掰开嘴,随即一惊。 就见少女的牙齿通红,满嘴的血。 「咬舌了?」桂王蹲在一边问道。 尸大撬开嘴,摇头道:「不是,她舌头没有咬痕。」 「那就是咬别人。」桂王道:「立刻让全城男子到衙门来,一个一个脱光衣服查对。」 尸大在少女的嘴巴里抠了一下,捏了一块肉出来,有些吃惊地道:「还咬下来一块肉。这个伤口就很容易辨认。」 「邵阳多少男人?」杜九言摇头道:「今早城门一开,出去多少进来多少?」 桂王也跟着蹙眉。 「额头的伤口是由什么伤的?」杜九言问道。 跛子递了一块玉枕过来,长宽五寸左右,玉的成色一般。不是使用的枕头,而是放在床头把玩的。 玉枕一侧有血迹。 「伤口比对过,正好吻合。」跛子道。 杜九言拿着玉枕试了一下,「像是在反抗是强压的过程中,兇手随手抓玉枕砸下来的。」 「嗯。」尸大点头,道:「伤口略朝下,大约可以判别兇手的身高比死者高很多。」 兇手正在实施强jian,姿势应该是骑坐在受害人下半shen,但遭到了受害人的反抗,他情急之下抓起玉枕砸她。 如杜九言这样的身高,如果抓到了玉枕,应该从下往上推砸的、或者力道呈直线落下来,但这个伤口的侧向则是在上。 由此可见,兇手的胳膊很长。 胳膊的长度和身高呈正比。 杜九言将玉枕还给跛子,「受害人咬兇手,可能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兇手遭到受害的撕咬,恼羞成怒拿起玉枕砸下来。 「大人,找到了个这个。」一直在搜查的蛙子喊道。 他将床边的脚踏拖开,从脚踏下发现了一根玉簪子,「你们看。」 大家凑在一起看簪子,跛子道:「不像是女子之物。」 一般女子的簪子要略短且有花纹,会显得娇小有趣一些,而这根簪子则要长很多,并没有花纹。 「成色不错。」桂王掂了掂,「这种玉的成色,如果是近期买卖,店铺一定有售卖记录。」 杜九言道:「拿去给毕建雄和韩氏辨认,是不是毕微的东西。」 「好。」蛙子将簪子拿下去。 杜九言去看妆奁匣子,里面没有翻动的痕迹,许多玉和银的首饰都整齐地码放在里面。 杜九言又看了衣柜,都是女孩子穿的衣服,面料都不错。 「看来毕建雄很疼爱这个女儿。」杜九言打量了一圈房间,「一个杂货铺的东家,看他们夫妻穿的都是棉麻的褐衣,但毕微却是穿金戴银,衣服件件都是绸缎。」 「单独建了个阁楼,将她一人安排在楼上居住,甚至还准备请下人。」 跛子道:「毕建雄和韩氏成亲八年,直到现在才生下一子,据说就是因为怕韩氏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对毕微不好。」 「所以一直不让韩氏有孕。直到去年毕微及笄,韩氏才怀了身孕,年前生下儿子。」 桂王扬眉道:「去问左右邻居是为什么?」 「大人,不用问。」尸大道:「毕姑娘的容貌从小就很不错,据说七八岁的时候,就有许多有钱人家来求亲。毕建雄从此以后就娇养女儿,预备给女儿挑选最好的婆家。」 「待价而沽?」桂王撇嘴,蛙子从门外进来,回道:「毕建雄和韩氏都确认,这根簪子不是毕微的。」 杜九言问道:「房间平时是不是韩氏打扫?她最近一次打扫是什么时候?」 「我、我再去问问。」蛙子又蹬蹬跑下去。 桂王道:「笨。」 ------题外话------ 又到开脑洞编故事的时候了! 243 奇怪线索(二) 转眼功夫,蛙子又跑了回来。 「韩氏说她每天早上都会打扫。每一个地方都是用抹布擦拭,就连床底下也是。如果落了灰,毕小姐会不高兴。」 「她很确定,昨天早上,脚踏底下什么都没有。」 杜九言站在窗口往外看,阁楼很高。毕建雄在建的时候可能很怕有人能爬上来,所以只有对着院子这一面留了窗户,另外对着街的地方并没有留。 且他家的围墙上也留着倒扎的钉子。 「施大哥,」杜九言道:「多找几个稳婆来,看看能不能辨识出来,受害人一共被jian占了几次。」 尸大应是。 桂王问道:「这个重要?」他确实很好奇,很谦虚的请教。 「男子身量很高,力气很大,作案的时候很慌张,心绪不稳,应该不是老手。」杜九言也很耐心地回答,「受害人下shen有被撕裂的痕迹,就很有可能不是一次jian占。」 「你的意思是,兇手年纪很轻?」桂王问道。 杜九言颔首。 如果没有吃药,在短时间内能奸占很多次……年纪大身体男性很难做到。 「从哪里看出来的?」桂王道。 「假设,兇手是一个人!」杜九言道:「我们试着推算一下。」 「从受害人被扯坏丢在一边的中衣和裹裤、凌乱的被褥以及案发时间,在兇手进房时,受害人应该在熟睡中。」 「兇手进来,看到了貌美的受害人在睡觉,他色令智昏上去猥亵,受害人醒来,在纠缠的过程中,受害人可能咬了兇手。兇手气愤之下抓到床头的玉枕砸他,随手又将玉枕丢在床内侧。这个伤势受害人应该晕厥了,兇手趁机实施了jian占。或许时间很长或许是多次,兇手在结束后,可能准备逃走,就在这时受害人再次醒了过来。」 「正要离开的兇手,走到这里……」她站在窗户边,指着上面的针线篓子,「从这里拿到了剪刀,回到刚刚醒来头脑混沌身体虚弱的受害人身边,一剪刀扎在了她的肩膀。」 因为床上有两块流向不同的血迹,且位置和肩膀的伤很吻合。 「一开始兇手并没有打算杀人。可是,当受害人再次起来,求救唿喊挣扎着想要逃走,兇手彻底慌张了,他匆忙之间拔下剪刀,扎在了受害人的心口。」 杜九言道:「兇手的衣服和手上都沾上了血,所以有血手印留在了扶手上。」 她说着,桂王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不错啊!说的好像昨晚你就在这边一样。」 「是啊,是啊。」蛙子道:「我、我都想像出画面了。」 杜九言摇头,「我只是假设,这个假设有很多我臆想的地方,并不可信。」 大家都看着她。 「第一,受害者在这过程喊叫了没有,周围有没有人听到?」 「第二,兇手如此慌乱,地上也有许多的血迹,按理,兇手应该会留下脚印,可现场并没有。」 「第三,伤口,很奇怪。」 大家都跟着她的思路去思考,桂王盯着她目光微亮,不由自主地跟着发问,「伤口有什么问题?」 「我不懂伤口的方向如何是辨别,但是你们看。受害人额头的伤在左边,而肩膀上的伤却在右边。」 尸大点头,道:「我刚才也在这个问题。兇手难道是个左右手随便用的人?」 正常用右手的人,拿着东西去打对方,顺边打下去,受害人受伤的应该是正对着兇手右手的左侧,反之则相反。 也就是说,兇手先用右手打的受害人额头,可待他拿到剪刀杀人的时候,却是用的左手。 「会不会因为害怕,没顾忌这个?」蛙子道。 杜九言摇头,「人的习惯即便在慌乱中,也不会因此改变,尤其是杀人这种需要力气的事。」 蛙子点头。 「会不会是两个人?」跛子道:「如果是两个人,是不是就很好解释?」 杜九言点头,「如果是两个人确实更好解释一些,比如受害人撕裂的下shen、受害人没有求救,以及两边不同方向的伤口。」 「我贊同。」尸大道。 焦三进门来,看他们在分析,插了一句,道:「我早上来的时候,房间和楼梯上被人擦拭过。」 「擦拭过?」杜九言愣住,「你确定?」 焦三很确定,「是,因为在楼梯的最下面一层,放了一块带血的抹布,楼梯两侧很干净,只有韩氏一个人进出的脚印,我对比过,确认是韩氏的。」 所有人都很惊讶,桂王道:「这么说,兇手在擦拭了现场留下来的脚印,却故意在楼梯上留下来一个血手印?」 「是!」焦三苦笑道。 杜九言眉头紧紧蹙着,呢喃道:「这也太奇怪了,兇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去问问韩氏。」桂王起身,又吩咐焦三,「再去将稳婆找来,仔细查验受害人,能不能估算出受害人昨夜被jian占的次数。」 焦三应是。 一行人留了尸大父子两人,下了楼。 楼梯上的血手印是右手留下来的,只有一半,杜九言道:「跛子,有蜡烛吗?」 「杂货铺有的是。」桂王道。 跛子去取了蜡烛点上。 楼梯的扶手是原木刷过桐油的,蜡烛一照略能看到手纹,杜九言细细看了一会儿,桂王见她看的很认真,问道:「看出什么?」 「没有。」杜九言将蜡烛递给他,桂王噗嗤将蜡烛吹灭了,「装模作样。」 就下去了。 杜九言白他一眼,去了院子里。 毕建雄和韩氏还在院子里。 韩氏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儿子缩着肩膀站在屋檐下,毕建雄离她不远,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杜九言问道。 毕建雄回道:「我来了几位朋友,昨晚一起出去吃酒了。」 「吃酒吃一夜?」杜九言道。 毕建雄闪烁其词,回道:「喝……喝多了就留在红楼凑合了一夜。」 「够辛苦的啊,在红楼凑合了一夜。」桂王冷飕飕地道:「今晚换个地方,去县衙再凑合一夜?」 毕建雄吓了一跳,摆着手道:「大人,我……我要是知道家里会出大事,说什么也不可能出去的。」 「韩氏。」杜九言问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听到你们在说铺子一夜没关门?你几时休息的,为何没有关铺子的门。」 韩氏擦了眼泪,回道:「昨晚老爷出门的时候叮嘱了,说晚上不回来,让我照顾大小姐和铺子。」 「我做好晚饭和大小姐吃过以后,就守着铺子,大小姐就坐在铺子里看书。后来宝宝哭闹要睡觉,我就和大小姐说让她守会儿铺子。」 「大小姐答应后我就去后院哄孩子睡觉。」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浑,餵着奶、我就睡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直到快天亮了我才惊醒过来,跑出来一看铺子门还开着的。我就查了东西。东西没有丢什么,但是柜子里的六两碎银子没有了。」 「我这才害怕了,赶紧去楼上看大小姐。然后就……就看到大小姐赤条条躺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把剪刀,浑身都凉透了。」韩氏浑身都在发抖,「我、我去报案的,等焦三爷来了以后,我家老爷也回来了,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韩氏的思路很清晰。杜九言道:「你们的房间和阁楼很近,你昨夜一点声音没听到?」 「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韩氏回道。 毕建雄在一边愤愤地道:「她一睡觉就跟死猪一样,从来都这样。」 杜九言没理毕建雄,接着问道:「你上楼的时候,可有发现楼梯上的血手印?」 「血手印?」韩氏摇头,「没、没有」 桂王道:「脚印呢?是不是你擦掉的?楼梯边丢在地上的抹布是你平时用的吗?」 「是,那块抹布就是用来给大小姐擦楼上地的。但我今天没有擦,就早上去过一次。我也没看到地上有脚印什么的,我当时很害怕,没有注意。」 「你可有仇家?」杜九言看向毕建雄。 毕建雄想也不想地摇头,「关系不好的有很多,但要说杀人泄愤报仇的,肯定不至于。」 「但是、但是微微有时候在楼下,你们知道她在邵阳很有名气,很多男的为了看她一眼,没事就往我家跑,所以……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那些惦记她的人?」 「你这个方向有点道理。」杜九言道:「你们将曾经向你们家求亲,或者求亲多次,纠缠过毕微以及在这过程中发生过不愉快的人,都用清单列写下来。」 「时间,人物,原因都交代一番。」杜九言道。 毕建雄点头应是,「好、好,我这就去写。」 杜九言就看向桂王和跛子以及焦三。 「我们找个地方,我一起讨论一下。」杜九言觉得线索很多,但是脉路却很乱,尤其是楼梯上的那个血手印,以及昨晚……到底是多人轮姦杀人,还是独自作案? 她的思路需要理一理。 几个人回到毕微房间隔壁的小房间,各人找地方坐下来。 施常阳换了个本子,坐在门口记录,蛙子守在外面。 「大人,您先说?」焦三道。 244 认真点啊(三) 桂王咳嗽了一声,昂着头正色道:「待毕建雄将求亲之人列出来,一个一个排查,若没有,就全城搜拿。」 「从十五到四十五岁,全部排查。若短期出门离家者,召回。躲避不回者以嫌疑人对待,捉拿归案审问。」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桂王风格不改,简单粗暴。 但不得不说,这种广撒网捞鱼的方法,可行。 「臭道士。」桂王看跛子不顺眼,「你忙活半天,说你的想法。」 跛子眼睛微眯,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挑事者,猪也!」 桂王撇着她,目光兇狠。 焦三藉由搓脸,掩饰了窘迫的笑意。这个时候不该不正经,毕竟在办案,隔壁有受害人。 认真点,不能笑!焦三憋住。 「我有两点疑问,第一,兇手在发现杂货铺门未关的时候,他最初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第二,他可曾去过别的房间?」 他说完,焦三回答他第二个问题,「我已搜查过,韩氏也检查了,家中除了杂货铺丢掉的六两银子外,没有少别的东西。」 跛子点头,「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兇手最初进来的目的,是为了偷窃。当在偷盗的过程中,想到了毕微,从而去了阁楼行了姦杀之事。」 「这么说的话,兇手就一定是知道,毕微住在阁楼。」焦三道。 跛子点头,「夜半在街上游荡,恰巧看到未关门的杂货铺,动了盗窃之念。那么嫌疑人或许可以再添加一些人。」 「惯偷?」焦三道。 跛子颔首,「待回去将邵阳此类人整理后排查。」 「好。」焦三道:「那我来说说我的看法。」 「刚才我去问过左右邻居,昨晚他们也没有听到动静。所以,韩氏说没有听到,可能是真的。」 「我也问过昨晚巡视的兄弟,他们走到这边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毕家的门是开着的。」焦三道:「这就很奇怪。」 桂王道:「两种可能,一是韩氏说慌。另一种可能,兇手进来后,将门关上了。」 「大人言之有理。」焦三看了一眼施常阳。 「都记着的。」施常阳回道。 桂王撇了一眼,嫌弃道:「字真丑。」 「大、大人,小人的字、字很努力了。」施常阳发现,刘县令又变了。上次他隐约听捕快们说了刘县令是桂王爷假扮的。 这一次,刘县令又……又变了。 是不是表示,眼前这个人,又是桂王变的? 施常阳坐在后面,悄悄打量桂王的贴着人皮的脸,又看他的脖子和手,再看腿…… 「再看,戳瞎你。」桂王冷飕飕地道。 施常阳吓了一跳,忙低着头不敢说话。 杜九言看向桂王,挑了眉头无声地骂了一个字,猪! 桂王回敬,咳嗽一声,「娘娘腔,你说!」 「啊?」施常阳惊了一跳,朝杜九言看去……刘大人说杜先生是娘娘腔? 那肯定是王爷了。 施常阳害怕的手一直抖,落笔不稳滴了一纸的墨。 「记啊!」桂王抬手就抽了一下施常阳的头,「早看你不顺眼,鬼鬼祟祟的偷看我。」 打不了娘娘腔,我还不能打你? 打的不重,可施常阳害怕啊,噗通跪下来,正要说话,领子被桂王提起来…… 「大人!」杜九言警告地喊了一声。 桂王就将施常阳放了,指着他道:「扣你半个月俸禄。」 「大人,」焦三咳嗽了一声,回道:「他……他没俸禄。」 桂王怒道:「那就给他俸禄,然后扣他半个月!」 焦三目瞪口呆,还……还有这样的手法? 「还不谢谢大人。」杜九言和施常阳道。 施常阳又跪了下来,「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再说话,接着扣!」桂王道。 施常阳一迭声的应是,坐回去认真做书记。 杜九言看着桂王,桂王将屁股底下的小凳子挪了挪,离她远点。 房间小没高椅子,他也没喊着人抬椅子上来,就曲着腿坐在矮脚凳子上,大刀阔斧的坐着膝盖就能碰着别人,所以就撇着腿,样子实在让她觉得好笑。 她忍着笑,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我说说我的看法。」 「第一,两个伤口的位置,为什么不在同一边,所以我怀疑,兇手很有可能是两个人。」 「除此以外,现场有几处矛盾点,也可以证明此推论。杀人时兇手的慌乱,可随后兇手又冷静地将地面和楼梯擦干净,这很矛盾。」 「有道理。」跛子若有所思,「一个人的话,不应该有这样的矛盾点。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就完全不一样。」 杜九言颔首「第二,擦拭楼梯的那个人,为什么会留着一个血手印?」 「挑衅?」桂王愠怒道。 跛子摇头:「我认为,这个人是故意的。他知道人死了官府必定会查,所以,他留下了同伴的手印。」 「好、好卑鄙啊。」施常阳小声道。 桂王白他一眼,「正常人会做杀人的事?」 「是。」施常阳点头应是,一点声都不敢出。 杜九言道:「现在有几个方向。第一,跛爷方才说的夜半游荡在外的盗贼,第二,纠缠毕微或提亲未成发生矛盾的。第三,那只玉簪价值不菲,如果是兇手的,那么兇手的出身很有可能不错,如果是偷的,那么玉簪出处是哪里。第三点恰好和第一第二吻合,可拆开来分两头去查证。」 「等两边有了结果以后,我们再做第二轮的查证。」杜九言说完,尸大出现在门口,道:「大人,稳婆刚才查验过了。」 桂王嗯了一声,道:「如何说。」 「无法确认有几个人,也不敢给出具体的次数,但稳婆认为,撕裂到这个程度,至少在三次以上。」 三次?桂王看向焦三,「昨晚巡视的兄弟,是什么时间路过这里的?」 「亥时正。」焦三答道。 桂王颔首,「去问左右邻居,昨晚附近有没有最后一个看见门没有关的,把时间范围缩小。」 焦三应是。 「臭道士。」桂王和跛子道:「你带人去查盗贼以及那支玉簪的出处。」 跛子看了一眼杜九言,沉默了一息,拱手道:「是,大人。」他出去,招唿两个兄弟就走了。 桂王就睨了一眼杜九言。 「大人,我要回去睡觉了。一早被您喊起来,我现在很困。」杜九言道。 桂王将门拦住,「你有没有同情人,现在一位妙龄少女惨遭毒手,你居然回去睡觉。你对得起你讼师的职业吗?」 「对得起。」杜九言道:「大人让开吧。」 她又不是捕快,又不拿衙门的俸禄,忙了一个早晨纯粹是人情活。 够意思了。 「不行。」桂王手杵着她的额头,「现在本官以县令的身份,徵用你。」 杜九言指了指额头,「手拿开。」 「你接受徵用我就拿开。」桂王道。 杜九言眯眼。 「打架,对死者不敬。作为一个讼师,你要严谨郑重一下。」桂王道。 杜九言头一偏,抓住他的手腕,一拧。 桂王嘶了一声,捂着手怒道:「你掐上瘾了是吧。」 「一掐一手水,大人您的皮肤真嫩。」杜九言摊开手给他看。 桂王白她一眼,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咬牙一捏。 「嘶!」杜九言疼的眉头跳了跳,想甩开可哪有他的力气的大,怒的去踢他下盘,桂王将她一扯拉过来,严肃地喝道:「认真点。」 杜九言笑盈盈踩在他脚上一拧。 桂王也嘶了口气。 「小妖精,你也认真点。」杜九言道。 桂王哼了一声,道:「行了,本官给你发俸禄,徵用你。」 「多少?」杜九言道:「太少了我不好和我儿子交代。」 桂王就想到了抠搜的小萝蔔,嫌弃道:「一天五两银子,多了没有。」 「成交。」杜九言松开脚,甩了甩手,「松手。」 桂王低头看了看,咦了一声,抓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手,「娘娘腔,你这小也太小了吧。」 她的很娇小,手指葱段一般,因为没有抹黑粉所以白白嫩嫩的,指甲也修剪的很干净,粉粉的居然有些……可爱。 他前后翻看,又合着自己的手掌比着。 觉得这手,很有意思。 「大人啊,上天是公平的。他既没有给我伟岸的身姿,也没有给我俊俏的外貌,那么,总要给我一点别的来补偿我。」杜九言拍掉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桂王就撇了一眼她的胸口,「那给了你什么,腱子肉?」 「是啊,腱子肉,还有我聪明的头脑。」杜九言道:「而你呢,就给了你漂亮的外貌和伟岸的身姿,脑子就不用了。」 桂王想打她,强忍住了。 「也没事,你色诱就好了。」杜九言道:「走了,为了五两银子,干活去了。」 桂王走在前面下了两节楼梯发现杜九言没有跟来,反而进了案发的房间,他嘟哝了一句又折回去跟着杜九言进了房间。 ------题外话------ 我不说话,就看着你们开脑洞! 245 查探线索(一) 毕建雄整理了整整一页纸的名单,他擦着眼泪道:「这些都是这几年来我家提亲的,远的近的都有。」 「这几个用硃砂笔勾的,是因为这件事和我闹过矛盾的。」 「这勾了两道的,则是经常来我家藉由买东西,纠缠微微的。」毕建雄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的微微啊,爹对不起你啊。」 他蹲在地上,狠狠地抽了自己了几个耳光。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伤心也真的自责。 「这么抢手!」桂王接过来重点看上面勾着硃砂的人名,「不是邵阳的,可以放在后面查,先查邵阳本地的。」 杜九言认同他的看法,「那就一家一家地走。」话落看着桂王,「大人要亲自调查?」 「爱民如子,亲力亲为,本官是个好官。」桂王拂袖,拿着名单转身出去,走了几步又叮嘱毕建雄,「现场保留,谁都不可以上楼。」 毕建雄应是,拱手作揖,「大人,一定要找到这个千刀万剐的兇手啊!」 「走,走。」桂王去拉杜九言的手。 杜九言反手一握,将他的手攥在自己手里,笑眯眯地道:「大人要牵手,好呀!」 「咦!」桂王甩开她的手,「娘娘腔。」 说着,将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走在前面。 「欠收拾。」杜九言负手跟在他后面,带着四个捕快小哥出去。 桂王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她,「饿不饿?」 「大人请吃饭。」杜九言道:「我为公家办差,饭你要包的。」 桂王在路边停下来,两文钱一块烧饼,他买了十二块,并着四个捕快小哥,每人分得两块。 「火烧都不请?」杜九言嫌弃不已。 桂王咬了一口,嚼着,山羊鬍子一抖一抖的,还掉了个碎渣黏在鬍子上,杜九言觉得很噁心,扯住他的衣领,「别动。」 「别、别抽风啊,激怒我我真弄死你。」桂王道。 他说完,就见杜九言伸出个小手,在他鬍子上拨弄了两下,捻了一块烧饼碎屑,嫌弃道:「你有鬍子,吃相好看点,磕碜。」 桂王盯着她的手,砸了砸嘴,道:「我吃相很看好。」 杜九言不理他,艰难地啃烧饼。 「哎呀,」桂王道:「娘娘腔,是不是又掉了一块,你看看。」 杜九言回头看他,还真的掉了一块,一笑,道:「大人啊,您是父母官呢。和我这样来来去去不矜持庄重,让人看见了不好。」 「快来,给你们大人理一理鬍子。」杜九言喊小捕快。 小捕快要上来,桂王一转头,吊梢眼的眼风扫过来。 两个捕快吓得顿时后退了几步。 「你来。」桂王将脸凑过来,「留着烧饼碎屑,会让本官不庄重。」 杜九言拽着他的鬍子,将碎屑拿下来,低声警告道:「你再弄一次,我就把你鬍子给剪了。」 「小气。」桂王接着吃烧饼,路边馄饨摊的东家喊道:「杜先生,您……您和大人出来办差啊,是毕家丫头的案子吗?」 杜九言点头。 「这么热情?」桂王扫着卖馄饨的老闆,「很敬重?」 老闆拱手,道:「大人,我和杜先生是老熟人。」 「请她吃饭吧,她最近没钱,要饿肚子了。」桂王说着坐下来,老闆笑着应是,「请,请的。大人和杜先生还有几位捕快小哥请坐。」 他们坐下来老闆上了六碗馄饨,桂王付了自己和四位捕快的钱,指着杜九言的和老闆道:「你请她。」 「大人,我这东西不值钱,您和几位小哥的钱也不用给的。」老闆要将钱还回去,杜九言一把摁住,含笑道:「大人爱民如子,钱不收就是不给大人面子,大人会生气的。」 桂王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钱,走了。 杜九言也丢了自己的钱,和老闆告辞。 两人穿了一条巷子,在一间周府外停下来。周府的门口贴着簇新的大红喜字,门外还有鞭炮。 捕快敲门,开门的是个婆子。 道明了来意婆子引他们进去,周家当家的周老爷小跑着出来:「大人,我们家昨天办喜事,我儿子昨天成亲的。这不,家里的喜字还贴着呢。」 「去年是去毕家求亲了。但是毕建雄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两的聘礼,我拿不出来就和他吵了几句。吵完也就算了,就又重新说亲事,这不都成亲了。」 说着,还将儿子和刚进门的儿媳喊出来。 杜九言和桂王告辞出来,换了一家。 一连将所有画红线有纠葛的人家都走访了一遍,每家都有很清晰的时间证明,桂王很不耐烦,「是不是其中有人在撒谎。」 「我看不像。」杜九言道:「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多数都在骂毕建雄,说他卖女儿,如果心中有鬼,不会主动表露自己对毕建雄的不满。」 桂王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不服气,「你说,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就看跛爷那边有没有收穫了。」跛子去查邵阳惯盗以及玉簪的来路,她感觉到,从这个方向,收穫的可能性更大点。 桂王哼了一声,「一个臭道士,还跛爷!」 他就发现了,杜九言在外面喊跛子就喊跛爷,这分明就是给臭道士面子。 「我高兴喊什么就喊什么。」杜九言走在前面,桂王追了几步和她并肩而行,桂王道:「盗贼作案,两人一起多,还是单独行动的多?」 杜九言点头,「你这个问题很有建设性。邵阳或许很多盗贼,但是,两个人一起作案的肯定不会多。」 「建设性?」桂王认定是夸他的,他笑着道:「那是,我不但有容貌还有头脑。」 杜九言点头,拱手道:「大人,走吧。」 两人回了衙门,跛子让人去查玉簪,他正在查邵阳这几个月登记在册的盗贼,见他们两个人进来,不由停下来,问道:「是有收穫?」 「大人说,如果是两个人作案的话,盗贼的数量是不是要少点?」 跛子看了一眼得意洋洋地桂王,颔首道:「两人伙同作案,邵阳一共有四对人。那我先去查一查他们。」 他说着,取了剑出门走了。 桂王打了个哈欠,摆手道:「本官很累,回去休息半个时辰,你自便吧。」 杜九言也困,就靠在椅子上打了个盹,等醒来的时候,桂王正坐在她侧面,打量着她。她坐正了,道:「大人,你越来越迷恋我了。你这样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我虽觉得爱情不分性别,可你要想想你母亲的心情。」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适当收敛压抑一下自己的情愫。」 桂王骂了一句,「病的不轻。」又道:「都等着你呢,你的跛爷回来了。」 杜九言扬眉道:「有收穫?」 「不知道。」桂王说着出去了。 大家都在公堂隔壁的房间里喝茶,桂王和杜九言一起进来。 大家放了茶和点心起身和桂王行礼。 「都查到什么了?」桂王问道。 跛子回道:「我将邵阳惯盗都摸了一遍底,其中有两个人昨晚走点,也找到了赃物,但并不承认去过毕家,也不认识簪子。」 「但有一个收穫。」跛子道:「玉石店的东家说,这个簪子是他们过年的时候卖出去的,」 大家都眼睛一亮,问道:「卖去哪里的?」 跛子看向杜九言。 「怎么了?」杜九言问道:「买簪子的人我认识?」 跛子颔首,低声道:「蔡卓如。」 「还真是认识,不过蔡卓如回新化了,不在邵阳。」杜九言道:「会不会他的簪子丢了或者送给别人了?」 桂王截了话头,道:「蔡卓如?那小子就不是好人,抓回来!」 「他过年回新化后就没有再来邵阳。而且,我看看你连请他都不用,去路家问一问,说不定就能知道。」杜九言道。 桂王哼了一声,道:「你朋友还真多,什么人都护着,你护的过来吗?」 杜九言觉得他莫名其妙,虚眯着眼睛正要说话,焦三起身一拱手,道:「二位,我这就去路府问一问。」 说着,拉着跛子和蛙子还有尸大,「走,走,我们赶紧做事去。」 跛子看了眼杜九言,低声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好,你也早点回去。」杜九言说着也跟着起身,桂王也跟着她起来,「中午我请你吃饭的,晚上轮到你了。更何况,你还欠我五顿饭。」 杜九言看着他,「大人,你这样很讨嫌啊。」 「我不这样就不讨嫌了?」桂王无所谓。 杜九言拱手,「行,我请吃饭,您先请。」 两个人去了对面的火烧店。 「老闆,拿点酒!」桂王睨着杜九言,挑衅道:「敢不敢喝酒?」 杜九言过来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地道:「大人想灌醉我?」 「你就说,敢不敢吧。」桂王道。 杜九言摇头,「我怕有人轻薄我,所以不和居心不良的人喝酒,这是基本常识。」 桂王扫兴地不理她。 两人边吃边等,不过吃了几口,蛙子急匆匆一头汗的跑了回来,道:「大人,杜先生,有情况。」 ------题外话------ 今天有四更! 246 又见守正(二) 路府中,路妙坐在桂王和杜九言的中间,对面则是路厉勤,大家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怎么还没有找来?」桂王不耐烦地撇着路妙,「你去看看。」 路妙看着桂王。难怪都说刘县令很奇怪,今天相处一下,还真的是非常奇怪。 「是!」路妙哦了一声,出去吩咐人,「再去催催。」 小厮跑了出去。 「路守正不是关在老太爷的书房里读书的吗?放出去了?」杜九言问道。 路厉勤摆手,苦笑道:「说出来怕你们笑话。他父母每日来闹,虽说可以不搭理,可实在是太烦了。」 「又恰逢过年,就让他回家去了。」路厉勤道:「这簪子是当着我的面,守正从卓如髮髻上拿走的,卓如也没有和他纠缠,索性就送给他了。」 「这小子若是……那可真是弥天大祸了。」路厉勤已经听说了毕微被杀的事情,「说起来,去年给他说亲的时候,还想过毕家的姑娘,但后来打听,说毕家要的聘礼太高了,他父母也就作罢了。」 「守正认识不认识毕姑娘,我们也不知道。」路厉勤道。 杜九言就想到路守正一家子人的态度。这次的事和路守正没关系也就罢了,如果有……那小子确实缺少一次教训。 「给您添麻烦了。」杜九言道「希望,只是个误会。」 路厉勤点头应是,决定换个话题,「小萝蔔从京城回来,还给我带了个鼻烟壶,那孩子真是有心了。」 又是鼻烟壶?小萝蔔买了很多鼻烟壶? 杜九言撇了一眼焦三。 焦三摸了摸怀里的鼻烟壶,嗅了嗅鼻子。 小萝蔔有心了,给他的东西居然和路老爷一样。 「特意去买的,说要给您买东西,可选来选去也不知道买什么,可能就挑了鼻烟壶了。」杜九言道:「您对他那么好,他出去一趟给您带礼物是应该的。」 路厉勤很高兴,点头道:「他能记得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说着话,蛙子和跛子回来了。 跛子凝眉道:「他家的人坚持说路守正不在,我强行搜查了一遍,确实不在家。」 「不可能!」路妙道:「今天早上他还到我祖父院子外面游荡了一圈。人肯定在的,我带你们搜查去。」 路厉勤喊道:「妙妙。搜查不搜查大人会有判断,你不准添乱。」 「九哥。」路妙看着杜九言,「去不去,我陪你去。」 桂王起身,道:「一起!」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斜对面,桂王蹙眉看着真正贴着杜九言走的路妙。 很不顺眼。 路家二房不如路妙家这边宽敞气派,三进的院子,修了花草树木,但正堂里的摆设却都是新物件。 路府在邵阳据说有几代人了,这样的人家,用的物件当然是越久越显得出底蕴和家资。 现在路印坐在簇新的扶手椅上,看着大家。 桂王负手大步走在前面,路愈见到县令来了,就不得不起身,行礼道:「参见刘大人。」 「嗯。」桂王将路愈扯开,坐在了主位上。 路愈怔了一下,一脸惊恐地看着刘县令。 居然……有人到人家来抢主位坐,这位刘县令还真的和传闻一样特别专横。 「路守正去哪里了?」桂王看着路印,「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他要是活着,就把人交出来,要是死了你就去刨坟。」 「大人……」路印要解释,桂王打断他,「现在开始算时间,过了时间没有答覆,你一家人就自己捆了,去衙门里待着。」 焦三很配合地,将摆在多宝阁上的小漏刻挪过来,摆在八仙桌上。 半个时辰,计时开始了。 「大人,守正昨天出门去他外祖家了,我这已经派人去下河镇找他了,可就算找,半个时辰也跑不了一个来回啊。」路印道。 桂王没理他。 杜九言几个人也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杜九言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桂王见她如此也闭着眼睛。 焦三和跛子对视一眼,也各自闭着眼睛。 如此,路印的正堂中,两张主桌,六张客椅,加上路妙一起六个人动作一致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像六张搭在椅子上颜色厚度不同的人形垫毯。 路印一个人站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气的鬍子直抖拂袖出来。 管事问道:「二老太爷,怎么办?」 「找去啊。」路印确实不知道路守正去哪里了,他一天没见着了,「去他常去的几个地方。」 管事应是,带着人去找路守正。 半个时辰过的很快,路守正没有回来。 「大人,那孩子真的不在邵阳啊。」路印目光闪了闪,和方才的态度略有些不同。 桂王打了个盹儿,没睡好就有些起床气,「焦三。带走。」 「大人,哪些人?」焦三问道。 桂王道:「全家!」 一行人离开,路印、路厉耘以及路守正的母亲王氏,和路守正房里的两个通房丫头,都带了出去,一併拖去了衙门。 「我去找。」跛子道:「他既然上午还在,现在应该不至于走远。」 杜九言道:「他还在邵阳。」又道:「路印前后态度不同,显然他家的管事找到了人。」 「那就带着管事去找,不肯找就将人打死,本官算你无罪!」桂王道。 跛子看着桂王,道:「好!」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和跛子道:「你别和他疯。他打死人没事,你打死人就不行。」 「我又不傻。」跛子说着出去,桂王道:「嘀嘀咕咕,说什么?」 跛子出去,一个时辰后,就从一个暗娼的家中,将路守正找出来。 「你们放开我,龟儿子的,抓我干什么。」路守正一边走一边骂,被拖着进了后衙。 一进门,路守正打眼就看到了杜九言,就更加激动起来,指着她道:「杜九言又是你,是你害我是不是?」 「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路守正骂道。 桂王一拍桌子,「臭道士,你还愣着干什么。」 跛子一脚踹路守正的屁股上,将他踹趴在地上,不等他起来,随脚就踩住他后背,冷冷地道:「再骂一句,就割了舌头。」 「疼、疼。」路守正道:「我年纪小,你不能这么对我。」 杜九言盯着他用白棉布包裹着的左手,道:「去年十四,今年可就十五了。」 「我生辰是六月,还没到十五呢。」路守正道。 杜九言问道:「路守正,你的左手,怎么了?」 「狗、狗咬的。」路守正道。 杜九言看焦三。 焦三上去就捏住他的手,一把将包着的白布扯下来。 大家就看到,路守正的左手大鱼际的位置,少了一大块的肉,焦三一字一句问道:「这伤,怎么来的?」 「狗咬的!」路守正喊道:「你们什么意思。我被咬了,难道还是我的错?」 焦三对蛙子道:「让尸大将肉拿过来。」 过了一会儿,尸大将从毕微嘴里抠出来的肉拿过来,路守正一看到那块肉,就慌了起来,拼命地藏着手。 焦三攥着,将肉对比一下。 大小已经合不上了,但是肉的颜色非常接近。 杜九言拿着那块缩了的肉仔细看着,觉得像又觉得不像,很奇怪。 「说吧。」桂王道:「你自己招,我们就不打你,你不招,就打到你招为止。」 路守正就指着桂王道:「你不就是一个县令,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见我爹,我要请讼师。」 「我告诉你,我爹和知府吴大人关系很好。你现在打我,你就等着丢官吧。」 他说完恶狠狠地盯着刘县令。 杜九言笑了起来,桂王不满地看着她。 「体虚!」杜九言拱手,「失礼,失礼!」 桂王哼了一声。 「我说话你们没听到吗?」路守正说着,又瞪着杜九言,「杜九言,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娘娘腔,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桂王指着路守正,一个「打」没说出来,跛子已经砰砰跺了两脚。 差点把路守正打背气。 「你爹娘已经关在牢里了。」对比之下,焦三觉得今天的自己是个谦谦君子,说话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一些,以显示他脾气好,和桂王爷还有跛子不一样。 路守正脸色一变。 「很遗憾。」焦三温言细语地道:「你还是老实点比较好,不然一会儿我也拦不住,你还得被打。」 路守正嘴角抖了抖,看着焦三哭了起来。 焦三劝着桂王和跛子,「年纪还小,让他哭一会儿,哭完了肯定就说了。」 跛子撇了眼焦三重新坐好,等焦三什么时候装不下去。 路守正嚎了两嗓子,果然开口道:「我、我昨天晚上去毕建雄家里偷了六两银子,还……还……还差点睡了那个娘们,但是我没睡成,手疼的不得了。」 「没睡?」焦三问道:「好好说,将你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的。在里面都做了什么,细细的说一遍。」 路守正抹着眼泪,道:「我要喝水,我一天害怕的没怎么吃饭,我饿了。」 焦三的脑袋轰地一下,就在刚才他将一辈子的好脾气都用完了,他一拍地喝道:「你再给脸不要脸,我他娘就直接上刑。」 「上。」桂王道:「有意思的刑具都用一遍。」 ------题外话------ 守正却不正的熊孩子又出来了。他爹妈没教好,现在社会来教他了。 说起熊孩子还真是一堆槽能吐哈,但其实对于我们有孩子的家长来说,有时候也是尴尬。比如我家闺女坐地铁基本带着书在包里,坐下来就会看,一直到下站,有座位就座没的就站着。但是因为熊孩子的新闻太多了,就导致了有孩子上来,许多未婚未育的哥哥姐姐们用戒备的眼神打量小朋友,有时候人多小朋友不小心碰撞,小哥哥小姐姐们投来的目光带着杀气。 也不是所有孩子都熊,熊的还是极少部分。 247 黄雀在后(三) 衙门,路守正进了好几次,从七八岁开始到今天,估计得有十三四次。 但每次都是被训斥一顿,踢几脚,然后让家里交钱领人,事情就结束了。 但是这一次完全不同,他们居然对他用了夹棍。 他捧着红肿的手,不敢哭,因为刘县令说了,哭一次夹十次。 「我、我说,我都说。」路守正道:「榆钱村的赌坊倒了以后,我就没地儿去赌了。昨天吃过饭我睡了一觉,醒过来就睡不着了,然后我就打算出来熘达。」 「当时已经快宵禁了,街上没什么人。我随便走走还在路边吃了一碗面。」 「等我走到毕记杂货铺的时候,居然发现他家的门大敞着,我左右看看没有见着人,就熘了进去。我还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我。」 「我跑抽屉里,将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塞怀里了。正打算走,又想到了毕微那个……那个女人。我先去的后院,看到她继母带着孩子睡着了,他老子不在家,我又回来,把铺子的门给虚掩上了。」 「虚掩的?」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恨杜九言,就哼了一声不回她的话,焦三一脚踹过来,路守正乖乖地道:「是虚掩的,我没找到门闩。」 「她家后院我以前夜里来过两次,所以就直接撬开了他家阁楼的的门栓上了二楼。一进去毕微的房间,就、就看到那女人半裹着被子在睡觉。」 路守正想到当时的香艷,还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我就上去摸她,不大不小,软软的感觉特别好。」路守正道:「我、我忍不住去脱她的衣服,没想到她醒了,我用左手去捂她嘴,她居然咬我,还把我手上的肉咬下来,我疼的受不了,就跑走了。」 桂王听着眉头紧蹙,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盯着杜九言看了一眼。 「这簪子是你的?」跛子将簪子给路守正。 路守正点头,「这簪子是蔡卓如送我的,我一直戴在头髮上。是不是昨天晚上我掉她床上了。」 「大人,我就做了这些,我就是一时煳涂。大人您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路守正道。 桂王眯着眼睛看着他,「咬了你一口,你就走了?」 「是、是的。」路守正点头。 桂王打了手势,蛙子将玉枕取来给路守正辨认。 「她咬你,你没有用这个枕头砸她的头?」桂王问道。 路守正目光闪烁。 「看来还要用刑,」桂王道。 路守正道:「大人,我、我还小,你不能对我这样的小孩子用刑。」 「欺负小孩最有意思,」桂王道。 路守正怕了,磕头道:「我说,我说。她咬我咬的特别疼,我就用玉枕头打了她的头,血都溅出来,她当时就晕了,我……我一想这女人平日里对我爱理不理的,就她这个死样子,还好意思跟我家要一千两的彩礼。」 「我一时脑子发热,就把她衣服撕了想睡她……」 杜九言问道:「几次?」 「根本没成。」路守正道:「你、你是没睡过女人吧,那种情况下,我……我慌的不行,根本没成。」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指着路守正道:「好好说话,别惹我生气。」又道:「怎么证明你没有jian占?」 路守正道:「她……她如果是老实人,那现在肯定还是黄花闺女,你、你让稳婆去验。」 「要、要不老实,那也能看出。这前后不一样,反正稳婆能验出来。」 大家听着,互相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接着说。」焦三道。 路守正接着说,「我没了兴致,胡乱把衣服穿好,也没发现簪子掉了,就下了阁楼跑走了。」 「大人,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就砸一下她就死了。」路守正道:「我、我当时正的疼的昏头了,就想让她闭嘴而已。」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虽然偷东西打架赌钱,但是我从来不沾人命的。这可不是小事。」 「求大人明辨!」路守正哭着道。 桂王和蛙子道:「给他看看。」 蛙子将剪刀拿出来,「认识这个东西吗?」 「剪刀啊。」路守正道。 蛙子正要说话,杜九言抬手示意他等等。她起身给路守正倒了一杯茶,站在左边递给他,路守正很自然地伸出右手过来接住了,咕咚咕咚地喝完。 路守正不是左撇子,就算站在他的左边,他宁愿转个身也没有用左手来接的习惯。 蛙子将剪刀递给他,「真没有见过?」 「见过,我家里有剪刀啊,这个有什么稀奇的。」路守正说着,看着蛙子,「毕微、毕微真死了?」 蛙子点头,「死了。」 「完了。」路守正瘫在地上,脸色煞白,「完了、完了!」 蛙子朝桂王看去,又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问道:「你逃走的时候,楼下的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你有没有再次关门?」 「我不记得。」路守正失魂落魄地摇着头,他知道,一旦死了人,事情就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了。 杜九言道:「再想想。」 路守正抱着头,好一会儿他道:「我、我想起来了,我跑下楼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幸好扶住了扶手。然后、然后我冲下去,打开门就跑回家去了。」 「把衣服脱下来藏在床底下,躺在床上假装睡觉。」路守正道。 「这过程中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道:「猫叫算不算?我滑脚的原因就是我听到猫叫,吓了我一跳,我才滑倒的。」 在毕家没看到猫,杜九言若有所思。 跛子问道:「你到家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路守正想着,道:「我进门的时候,家里守门的几个婆子还在打牌吃酒。她们每天子时差一刻钟开始巡查,应该就是亥时三刻左右。」 「这是全部了?」桂王面色沉沉,「没有撒谎?」 路守正摇头,「没有了。我发誓。」他说着磕头道:「大人,我真的不是有意杀她的。我就、我当时就疼急了,又特别的害怕,就只想让她闭嘴而已。」 「你可知道这把剪刀是哪里的?」杜九言拿着剪刀,蹲下来看着路守正的眼睛。 路守正摇头,目露疑惑。 「这把剪刀是毕微房间里的剪刀。早上她继母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胸口插着这把剪刀。」杜九言盯着他的眼睛。 路守正瞪圆了眼睛,惊恐道:「她、她、她羞愤自杀?」 「不是因为我打死她的?」路守正惊恐之后,又换成了惊喜,「我没有杀人?」 杜九言起身坐回椅子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 路守正前后说的断断续续但是却都能对得上,他的惊恐和害怕以及最后的欣喜都装不出来。 杜九言相信他说的话。 「他娘的。」焦三气怒不已,踹了路守正一脚,「把这个龟儿子关起来。」 蛙子应是,带着人将路守正捆着下去。 「大人,大人我没有杀人,你要早点把我放出来啊,我年纪小。」路守正喊着,渐渐走远。 沉默了一会儿,杜九言道:「现在有几个疑问可以解开并且确认。」 「第一,为什么案发现场有许多矛盾的地方,包括兇手为什么擦拭楼梯以后,却独独留下楼梯扶手上的血手印。」 「第二,昨天晚上,包括路守正在内,至少有两个人进去过毕微的房间。在路守正离开以后,对昏迷的毕微实行了jian占,在此过程中,毕微醒过来,反抗的过程中,兇手用剪刀杀掉了毕微。」 「后面的进去的人要沉稳很多。」跛子补充道:「鲜少有人在杀了人以后,还能从容地将现场的脚印擦拭干净。」 「是!」焦三道:「现在麻烦了,所有线索都断掉了。路守正这个龟儿子,就是欠收拾。」 桂王靠在椅子上,喊道:「杜九言,怎么办?」 「再走一遍案发现场。」杜九言看着他,无奈地道:「当下所有的线索集中路守正,现在断掉了,那就只能再走一次。」 她直觉,第二次进去的人很有可能认识路守正,也亲眼见到路守正进出。 她说着起身,道:「三爷,晚上再去将那小子收拾一顿,让他将昨晚的事前前后后都回忆一遍。从他离开家,到回家所有的细节,包括他在路上有没有遇到谁,从哪条路走的,等等所有的细节都描述一遍,明天一早让他从家里出发,重走一遍。」 焦三应是。 桂王补充道:「毕建雄给的求亲名单,还没查的,再查一遍。」 「我去。」蛙子道。 桂王没讲究,摆手道:「忙吧,忙吧。」 他说着,扶着腰起来打了个哈欠,「忙活一天,睡觉!」 焦三垂头丧气的拉着跛子,「还没吃饭,咱么吃饭去。」又压着声音道:「别掺和,一会儿王爷吃亏了,又要找我们麻烦。」 「你就别担心九言了,她和王爷斗,什么时候吃亏过?」 跛子嗯了一声,看了眼杜九言,和焦三出了院子。 「大人,」杜九言挑眉,伸手道:「今天工钱,麻烦结算一下。」 桂王眉头一蹙。 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个稚嫩的声音,喊道:「爹啊,我来接你回家。」 小萝蔔躲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听到里面结束了,他才蹬蹬爬上台阶。 桂王看到小萝蔔,顿时嘴角抖了抖。 杜九言跑过去,半蹲着抱着的儿子,靠在他怀里,「儿啊,有人想要赖帐,怎么办?」 「多少钱?」小萝蔔看向桂王。 杜九言就指着桂王,「整整五两银!」 ------题外话------ 小萝蔔要来坑爹了! 记得投票,嘿嘿! 248 跑呀跑呀(四) 「小孩!」桂王指着小萝蔔,「不要以为我不打小孩子啊。再说,你有没有规矩,见到我也不叩拜。」 桂王扯掉面皮摔在桌子上。 杜九言去将门关上,自己坐下来,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看热闹。 「义父好。」小萝蔔蹬蹬跑过去,冲着桂王作揖,「义父啊,您吃饭了没有啊。」 桂王戒备地看着他,坐下来,道:「没有,你请客?」 「我是小孩,哪有钱请客,还是义父请客比较好。」小萝蔔说着上前,问道:「您知道我爹现在接讼案多少钱吗?」 桂王眯眼睛,护住自己的钱袋子。 「我爹接一个讼案,就是几百两银。您请她帮忙五两银子都捨不得给?」小萝蔔语重心长地道:「您这样,以后您遇到难题了,我爹要是不帮忙您了,您怎么办?」 「就跟借钱一样,好借好还,再借就不难了。」 「义父,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小萝蔔冲着桂王一笑,伸出手,「义父,为了以后我们能友好相处,把钱给我吧。」 桂王道:「小气,我又没说不给。」 说着,在钱袋子里摸来摸去,拿了两个碎银锭子出去递给小萝蔔。 小萝蔔接过来就和桂王拱手,「义父啊,我和我爹都饿了,您请吃饭吧。」 「没钱!」桂王道:「自己吃去。」 小萝蔔就扑过去,抱着桂王的腿,眨巴着眼睛,「义父,做一场父子是缘分,您要珍惜这缘分。」 「我要不珍惜呢?」桂王道。 小萝蔔就红了眼睛,眼泪汪汪,「那我就单方面解除你我的父子的关系。」 「你当我稀罕,就知道骗我的钱!」桂王看着杜九言,「把你儿子拖走,不然我要揍人了。」 杜九言应道:「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决定不了。」 小萝蔔嘟着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控诉地瞪着他。 「吃什么?」桂王吼道。 这真是谁的孩子像谁,不但抠,还天天以占别人的便宜为乐,桂王控诉地瞪杜九言。 小萝蔔眼睛一亮,「德庆楼!」 「没钱!」桂王将钱袋子里十几文钱倒出来,正要说话,小萝蔔忽然一转身,拉着杜九言道:「爹啊,义父这么穷,我认义父做什么呢?」 「认义父,抱大腿啊。」杜九言跟着小萝蔔走。 小萝蔔摇头,「义父的大腿太细。而且,在邵阳地界,义父的大腿还不如您的牢靠。」 「也对哦,那义父的作用是什么?」杜九言苦恼地道:「拖后腿的,不要也罢。」 桂王怒道:「站住!」 杜九言和小萝蔔都停下来回头看着他,就见桂王将钱袋子扯开,里面有个夹层,夹层里有一张银票。 「走吧,我请客!」 小萝蔔踮着脚看,「很多钱?」 「一百两!」桂王道:「够不够?」 小萝蔔点头不迭,「够、够吃一顿了。」 桂王嘴角抖了抖,「想得倒美!」话落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咕哝道:「就是知道占便宜,一点脸不要了。」 小萝蔔捂着嘴笑,低声道:「爹啊,不知道为什么啊,欺负王爷的感觉特别的好。」 「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杜九言捏了儿子的小鼻子。 小萝蔔摇着头,「不会的,王爷很笨的,根本不可能发现。」 「发现什么?」桂王回头看着,就见一大一小牵着手跟在他后面,背着光而来,两个人的都是笑盈盈地,他心头莫名一暖,咳嗽了一声,道:「走快点,磨磨蹭蹭!」 「走不动。」小萝蔔道。 桂王就恶狠狠地指着他,「小孩,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萝蔔跑过去,笑嘻嘻地道:「义父啊,我爹瘦弱,您强壮的,背一背我吧。」 「真的?」桂王问道。 小萝蔔点头。 桂王蹲下来,小萝蔔爬他后背上,桂王以为他要停,却没有想到,他滋遛滋遛就爬他脖子上骑着去了。 「驾!」小萝蔔道:「义父啊,跑呀跑呀!」 桂王气的肺疼,磨牙道:「不跑!我又不是马。」 「你是驴!」杜九言道。 桂王瞪他,迈着腿小跑着颠了两下,敷衍地道:「嗯,跑了。」 「不够,不够啊。」小萝蔔道:「要风驰电掣!」 杜九言左顾右盼,忍着笑! 「你怎么这么烦!」桂王恼火,抓着他的脚又跑了两步,小卜就抱着他脑袋,哈哈笑着,「跑呀跑呀!」 桂王哼了一声,「你说得啊,一会儿害怕地哭,我可不负责!」 「不会的,跛子叔经常带着我这么跑的。」小萝蔔道。 臭道士!桂王不服气,甩开腿就跑了起来,一阵风似的…… 小萝蔔抱着他头,哈哈大笑,「义父啊,你好厉害啊,跑的特别特别快。」 「那是当然。」桂王道:「我身强体壮身姿轻盈。」 小萝蔔点着头,「跟马跑的一样快!」 「会不会说话。」桂王气的磨牙。 杜九言不急不慢地跟着,跛子从她身后过来,问道:「你不担心被认出来?」 「不会。」杜九言道:「小萝蔔比他聪明多了。」 跛子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问道:「要是认出来了呢?」 「看小萝蔔,他要是想认这个爹,我不反对。」杜九言道:「但这个夫君,我是不会认的。」 毕竟是皇家血脉,桂王世子,对小萝蔔是好事。 但对她来说,毫无益处。 跛子无奈,道:「你高兴就行了。」 「咦?」杜九言道:「这么说,你都给我想好了退路了?」 跛子颔首,「只要你不想回去,我就有办法让你不回去。所以,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跛爷,你不但神秘有钱有能力,还特别的伟大,乐于奉献。」杜九言打量着他,「你……不会是深爱以前的我,所以化作我的守护神吧?」 「这、这爱情太过伟大,我承受不起啊。」 「秦九烟如果有这样的能力,她会颠沛流离,桂王连她的长相都记不住?」跛子道。 杜九言一怔,跛子用的称唿是「秦九烟」而非「你」。 在跛子的心目中,他将杜九言和秦九烟当成两个人看的? 他是发现了,秦九烟的身体里其实换了个灵魂,而非仅仅是失忆,变了性情? 其实,按照常理只要是熟悉的人,都应该发现。就算容貌一样,可确实是两个人,无论行为还是习惯都完全不同。 「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贴金,我要保护的,是小萝蔔。」跛子说着,走了。 杜九言摇头道:「你不老实啊。」 跛子正要说话,就看到桂王和小萝蔔在前面停下来,小萝蔔哈哈笑着,抱着桂王的脑袋,喊道:「爹,跛子叔,刚才义父跑的好快啊,我都快被甩下来了。」 「磨磨蹭蹭。」桂王看着跛子,打量着他,「道士,你不干活去?」 跛子拱手,道:「今天已经结束了,告辞了。」说着,就绕开他们走了。 桂王等着杜九言。 「走啊。」杜九言道:「很饿了。」 桂王要将小萝蔔扯下来,「重,下来!」 「不要不要。」小萝蔔摇着头,「义父的肩膀特别稳,义父强壮。」 桂王撇了眼杜九言,腰背一挺,昂首道:「那是当然!」 就不提将小萝蔔放下来的事。 杜九言瞪了一眼儿子。 小萝蔔冲着她吐舌头,嘻嘻哈哈地笑着。 王爷这人吧,你刚相处的时候,觉得他很讨厌,可是处着处着你会发现他更讨厌,然后……你就习惯了他的讨厌。 小萝蔔总结着,又笑着道:「义父啊,太后娘娘好不好?」 「不知道。」桂王道:「你想知道你自己问。」 小萝蔔道:「我怎么问啊,给她写信吗?」 「可以。」桂王道。 小萝蔔摇着头,「这样不好。」 「她喜欢看信。想必也喜欢你给他写信。」桂王道:「写完我让人你给你送回去。」 小萝蔔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 和罗念宗来往和与太后来往可不一样。 太后精明多了,小萝蔔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嫰姜哪能和老姜比辣。 桂王没强迫,三个人进德庆楼吃饭,桂王逼着董德庆打了折扣,十七两银子把零头抹掉了,给了七两! 他们一走,董德庆就将门关好打烊了,告诫伙计,以后他们来只上便宜的蔬菜,贵的菜一律不给。 这三个人,躲远点。 伙计们牢记在心。 桂王送两人到门口,陈朗正在院中和跛子说话,听见敲门声,正要来开门,就听杜九言道:「花子给我开门,小萝蔔的义父送我们回来了。」 「来了。」花子蹬蹬跑了过来。 陈朗打了个哈欠,和跛子道:「我去休息了。」 「好!」跛子颔首。 桂王没有进来,盯着杜九言道:「明早,毕家杂货店见!」 说着,就快步走了。 ------题外话------ 求长评啦,上次奖励的数额小了点,这次大点吧。点赞回復最多的长评奖励999个潇湘币。 其余长评奖励188个潇湘币。 我可是下了血本,哈哈哈哈!我严肃想过了,要是没人写我可能会为了面子申请个读者号亲自写哈哈哈哈哈。 所以,快来写吧,毕竟我是要码字四更的人,没空写长评啊。 爱你们,么么哒! ps:要求还是以前的,讨论剧情、人物、开脑洞、小剧场等等都可以,字数要300字以上哈。 249 很欠收拾(一) 「娘。」夜色深深,小萝蔔趴在杜九言的怀里,托着下巴看着她,「我想银手叔了,什么时候去看他啊?」 杜九言道:「过几天,把这件事案子办完。」 「这个案子是不是很可怕,我今天听说了,说那个姨姨死的特别惨。」小萝蔔道:「所以,女孩子长的太漂亮,一定要有人保护的。」 杜九言敲他的头,「所以我受伤后,你打算剪掉我的头髮,让我变的丑一点?」 「是啊。不过幸好您变聪明了啊。」小萝蔔打量着杜九言的脸,笑嘻嘻地道:「你现在还是很漂亮的。」 杜九言无所谓这些,捏着儿子的脸,「今晚谁带你去衙门的?」 「先生送我去衙门的,他进去以后他就回家了。娘,我和你说哦……」小萝蔔压着声音,「先生不愿意进衙门。」 杜九言嗯了一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不喜欢。先生高兴就好了。」 小萝蔔点着头,「我今天也很高兴。今天义父带着我跑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嗯?」杜九言道。 小萝蔔回道:「义父说,有没有见过娘亲。还问你怎么不成亲。」 「我说我没有见过娘。你对我娘感情深重,不打算成亲了。」小萝蔔道。 还真是好奇,什么都打听,杜九言道:「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然后蹭蹭地跑得更快。」小萝蔔道:「吓死我了。」 杜九言轻笑,将他被子盖好,「睡吧,睡的太迟会不长个子,那以后就只能做个萝蔔了。」 「不可能!」小萝蔔道:「你和王爷的个子都很高,我的个子怎么可能会矮。」 「不要提醒我这件事,我在努力忘记。」 小萝蔔嘻嘻笑着。 杜九言熄了灯,母子两人睡下。 第二日,杜九言如约再次去了毕记杂货铺。 桂王已经在,他正盯着一楼铺子的门,蛙子在翻柜子。 「你过来。」桂王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这个门上,是不是血迹?」 杜九言上前查看,果然看到门头上有一个颜色浅粉的三根手指的印迹,她比划了一下,看着桂王道:「左手的。」 「等路守正来了以后比对一下。」杜九言回头问蛙子,「三爷将人带出来了吗?」 蛙子道:「估计这会儿正往路府走。路上人多,挤的很。」 杜九言挑眉。 「李栋和罗青苗上午在游街,正好碰到了路守正,路一下子被堵住了。丢了一地的鸡蛋菜叶子,今天当值的兄弟肯定要生气,晚上保不齐要去打一顿罗青苗出气。」 杜九言将罗青苗忘了,「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 街上有许多人在看热闹,冲着杂货铺指指点点的,待桂王进了院子,有人低声喊杜九言,「杜先生,刘大人又变好了?」 「是啊,正亲力亲为地查案件呢。」杜九言道。 大家啧啧嘆着,各个一脸惊奇,「一个人的性情变化能这么大。」 杜九言轻笑,进了院子。 毕建雄萎靡地坐着,韩氏在房里哄着儿子睡觉,见他们进来毕建雄起来,道:「大人,杜先生,听说抓到人了?是路守正是不是?」 「没有升堂定案之前,一切都是待定。你要做的就是配合调查,要是胡言乱语,我连你一起抓起来。」 毕建雄道:「大人,那小子吃喝嫖赌,坏事做尽。肯定是他没错。」 桂王不理他。 杜九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停在阁楼下面往上看,桂王过来,问道:「看什么?」 「大人,如果路守正说的是真的,那么,第二个兇手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杜九言若有所思。 桂王道:「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在路守正行兇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杜九言道:「我们去路家。」 桂王摆手,「我再看看现场,你自己去吧。」 「走吧走吧。」杜九言拉着他,「等会儿来查,我们先去找焦三。」 桂王乖乖被她拉着胳膊出了门,他嫌弃地道:「是你提出来要来重走现场的,现在又去看热闹?」 「我要证实我刚才的猜想是不是对的。」杜九言道。 桂王不解,「你觉得兇手很有可能和路守正前后进来,或者说,他是亲眼看到路守正进来的?」 「嗯。」杜九言道。 桂王凝眉,「解释一下,有什么说法?」 「这个没有说法,纯粹直觉。」杜九言说着,带着他进了路家门口的巷子里,路妙正站在门口,看见她来了挥着手,「九哥。」 杜九言和她打招唿。 「女人才说直觉,你还真是个娘娘腔。」桂王哼了一声,盯着路妙,不高兴。 杜九言没接他的话,和路妙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热闹啊。」路妙道:「听说一会儿路守正要被带回来指路的。我在这里等着她。」 她说着,从门内提了个篮子出来,一篮子的烂菜叶子还有几个鸡蛋。 「你这是煮熟的鸡蛋。」桂王看路妙不舒服,「砸死人后,游街的就是你。」 路妙愕然,又呵呵笑着,道:「那、那我就丢菜叶子好了。」 说着话,焦三带着路守正过来,两人的身后几乎拖着一街的人。 路守正一身脏污,头上还有鸡蛋黄,路妙看见了哈哈大笑,「路守正你也有今天!」 路守正被吓着了,脸色煞白地看向路妙,忽然哭了起来,「姐,你快救救我,我害怕!」 「啊?」路妙的笑容僵在脸上。从记事起,路守正就没有喊过她姐,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你、你吓傻了吧!」 路守正嚎啕大哭,少年的嗓子跟公鸭似的,特别难听。 路妙嫌弃地瞪他一眼,轰着丫头婆子回去,啪地关了门。 路守正哭的更凶。 「闭嘴!」焦三喝道:「回头,一边走一边说你所记得的当时所有的情况。」 路守正擦干净脸上的泪,折道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往北走的,就这么晃荡,路上都没有人。」 路守正往北走到邵安街后又进了巷子,他道:「我到鸡毛巷有点害怕,然后小跑了几步,又回了邵安街。」 鸡毛巷靠近廖府,廖家两兄弟都死了,大家都觉得这里阴森森的,晚上不敢走。 路守正从县衙门口一路往北,路过了严府,和东安客栈,再往前就是红楼和德庆楼,以及当初傅羽姐弟两人住的那一片巷子。 毕记杂货铺还要往前走过三个路口。 「这一路一人都没看见吗?」杜九言问道。 邵阳宵禁的力度不大,一到晚上虽说不让上街,但是如果有人出来了,衙门也不管不抓的。 主要一旦力度大了抓人管人,县衙就又多了很多事,人手不够。 这种事几位县令包括付韬在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节省人力了。 「没有。」路守正道:「自从你们把榆钱村的赌馆弄掉了以后,邵阳没地儿赌了,晚上出来的人就少了很多。」 杜九言若有所思,桂王问道:「你在怀疑自己的直觉?」 「不怀疑,我在找证据。」杜九言话落,在德庆楼停下来,「你路过德庆楼了吗?」 路守正点头,「当然啊,我就从这里走的。哦,对了。当时德庆楼里很热闹。」 「热闹什么?」杜九言道:「有人在吃酒?」 路守正点头,「应该是有人在吃酒,反正都是男人的声音,闹腾的不得了。你可以问问董德庆,那些人走的那么晚他肯定记得。」 董德庆一脸戒备地出来,一看他们是办公,忙热情起来,笑道:「大人,九言,有什么要帮忙的。」 桂王招招手,「你过来。」 董德庆过来,桂王问道:「路守正说,前天亥时左右,他从德庆楼门口路过,听到当时里面很吵。那天里面都什么客人,那么迟不走,吵什么?」 「前天半夜?」董德庆记得,「哦,青山书院的学生。说是有人回家成亲,昨天回来请书院里同窗在我这里吃饭。」 「开了三桌,花了三十两银子,吃到子时过才散场回家。」董德庆道:「我做点生意不容易啊,天天跟着后面熬,累死我了。」 他说着,幽怨地撇了一眼杜九言和桂王。 「子时才散场?开了三桌,一共多少人吃饭?」杜九言问道:「中途有没有人提前离开?」 董德庆摇头道:「我当时坐在一楼算帐,没看到谁出去。」 「你带着当晚当值的伙计再想想。」杜九言道:「想到了来告诉我们。」 董德庆点了点头。 大家继续往前走,直到最后停在杂货铺门口,路守正也没想出路上还见到了谁,带着哭腔道:「我……我就进去了,拿了六两银子本来想走的,谁知道鬼使神差的我就想到了毕微。」 路守正后悔不已,「都怪那个女人,她……」他没说完,杜九言啪地一声,抽了他的头,「什么事都怪别人,你就是欠收拾。」 路守正哭的更凶,「我、我也不知道,事情闹这么大。」 ------题外话------ 解释一下:古时的时间,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四刻钟,一刻钟就是半个小时。一盏茶大约十分钟。 亥时过一盏茶,大概九点一十分。亥时过一刻,就是九点半。 亥时划分,晚上九点到11点。 关于一炷香的时间,大约是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还有一个附加的时间,叫「更香」,就是一炷香烧完了换一炷香,这个时间大约是五分钟。 250 青山书院(二) 「比对一下。」杜九言指了门上很浅的手印。 守正哦了一声,将自己左手贴上,摇头道:「这是食指中指和大拇指的,我要开门肯定不这么开。」 「大人,这肯定是后面进来的那个人的手印。」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带着路守正去了楼梯上,比了楼梯上的手印。 基本能合上。 「这个应该是我的,我当时手上有血,我还将把手上的血迹擦衣服上了。」路守正道。 他的衣服在他家拿到了,确实如他所言,衣服上不但有喷溅的血迹还有擦拭的血迹。 「路守正,你这个畜生,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毕建雄扑过来要打路守正,「我和你拼了。」 焦三将毕建雄拦住,呵斥道:「闹什么,闹什么。大人还在这里,不问你话你就老实闭嘴。」 「我的女儿啊。」毕建雄哭着道。 杜九言和焦三道:「三爷,把人送回去吧。」 焦三吩咐人将路守正带回去,跛子回来了,道:「其他的人都排查了一遍,都没什么大的可疑。不过昨晚对面茶庄的东家说了,他昨晚走的急,将钱留在铺子里了,所以亥时一刻的时候他回铺子来取钱,当时街上没人,但是杂货铺的门是开了一条缝的。」 「他以为是毕建雄喝酒回来,就没注意,回家去了。」跛子道。 桂王在椅子上坐下来,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扇子出来扇着风,「这么说,杜九言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路守正是亥时过进杂货铺,当时他在作案的时候,另外一个人也尾随他进来,藏在某个地方,待路守正离开以后,他再次进入了毕微的房间,将毕微姦杀。」 大家都认同桂王的推测。 「所以九爷让路守正走一路?」焦三问道。 杜九言点头,「没有人查,那就去查青山书院,所有当天晚上在德庆楼吃饭的学生,都一一排查一遍。」 「好!」焦三看着跛子,「你和我去?」 跛子点头,两人去了青山书院。 杜九言回了三尺堂,桂王带着乔墨回了县衙,黄书吏等在门口,带着哭腔道:「大人哪,要不您写奏疏问问,有没有县丞赴任?小人就一个书吏,哪敢处理这一县大事!」 「就这点出息?」桂王白了他一眼,进了自己的房间,就见桌子上堆了一堆待处理的文书,他转头看着黄书吏,「你不是喊累的吗,你这忙了两天,就做这点事?」 「许多事,小人不会也不敢做主啊。」黄书吏委屈的不得了,他这是有苦也得死扛着。 桂王嫌弃不已,挥手让黄书吏退下,他带着乔墨坐在桌案后面看文书。 「爷,县衙的事真的很多,要不,您安排调个县丞来?」乔墨道。 府衙还有知州,大家将事情分摊了,县衙人少,县官的事情一天到晚不歇也做不完。 「还真是。」桂王凝眉,道:「你去把杜九言喊来,告诉我给他一天十两银的工钱,让他来给我做事。」 乔墨哦了一声去三尺堂喊杜九言,过了一会儿蔫头耷脑地回来,道:「……爷,杜九言说您给她一天一百两,她也不做。」 「没良心!」桂王生气,咕哝道:「把东西带上,走!」 乔墨抱着一摞文书,跟着桂王去了三尺堂。 杜九言正在听大家讨论,刘、夏两家孩子伤人眼睛的诉讼。 受害男子不愿意出钱告两家。 夏家也不肯出钱。 而刘家觉得,这么多钱他们不但拿不出来,而且也不服气全部拿。 「大人?」窦荣兴最先看到桂王进来,「大人快请进。」 大家将桌子让开来。 桂王大摇大摆地将文书丢在桌子上。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杜九言问道。 桂王在正中坐下来,道:「做事啊。各自做事去,别打扰我啊。」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是!」杜九言道:「大人,您努力。」 桂王撇了她一眼,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这个看不明白,听说你是秀才,来帮我一起看看。」 说着,扯住杜九言坐自己旁边。 「修水坝?」桂王恼火地道:「我怎么记得三四年前就修过的。」 钱道安拱手,道:「当时毛县令在时修的,后来就没有修过,今年雨季就要来了,估计水坝不一定撑得住。」 「那就让吴典寅上摺子给工部,让工部拨银子修啊,关本官什么事。一个县衙哪有钱修水坝。」 周肖道:「大人,工部层层拨款到邵阳,时间太久了。这种事,一般都是您先垫银子,然后再将花用报去工部,工部再给您拨款。」 桂王抱臂靠在桌子上,凝眉道:「我看过县衙的帐,拿个三五千还有,百十万那是不可能的。」话落,看着乔墨,「你得空去下河镇去看看,坝到底什么情况。」 乔墨应是。 「你打算修?」杜九言看着桂王,打量着他。 桂王道:「如果需要,那就正儿八经地修。这种事是要死人的,死人的事本官向来很认真。」 「大人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啊!」杜九言拱手道。 桂王撇着她,「那是当然。」 「但是这钱,恐怕你就是以桂王的名义去要,也不可能立刻要到。就不说区区一个县令和吴典寅了。」杜九言道。 桂王知道,杜九言这话说的没有错。他记得他哥前两年要钱做个什么事,户部和工部联手上摺子,硬生生给压住了,到现在钱都没拿到。 不但朝廷的钱,就是宫里想用钱,让内务府拨,都要一层层的手续。 那可是他哥自己的钱。用自己的钱还要一层层关卡。 「再想想吧。」桂王将文书放在一边,杜九言将文书拿过来,扬眉道:「你先去确认水坝,这个事我帮你去问问高人。」 桂王冷笑一声,「你别去问路愈,那老头我知道,死脑筋,没意思。」 「知道,知道。」杜九言将信收起来,「您忙着,这信我先留着。」 一屋子人忙着,桂王要求钱道安买水果回来吃,钱道安买了桑葚,洗干净放在他手边上,伺候着。 「味道还不错啊。」杜九言很无聊,用竹籤吃着,靠在椅子上姿态很惬意,桂王看着她,张嘴,「我很忙,来一颗!」 杜九言撇嘴,签了一个塞他嘴里。 桂王吃的眉飞色舞,吃完了敲桌子,「继续啊!」 杜九言抓了一把塞他嘴里,桂王堵着嘴瞪着她。 「大人。」焦三回来,拱手道:「当天晚上是一位叫范立的举子请客吃饭,一共请了同窗三十四个人在德庆楼吃饭。」 「有十一个年纪小的孩子,吃过饭就跟着师兄回去了。当晚闹腾留下来的喝酒到半夜的,包括范立在内,一共二十四个人。」焦三道。 桂王顺手就将文书都收了,「人都带回来了?这二十四个人当中有没有左撇子?」 杜九言赞赏地看了一眼桂王。 桂王很得意。 「都带回来了。都在县衙里面。」焦三道:「现在去问?」 桂王点头,「嗯。」说着,喊着杜九言,「走啊,拿钱不干活啊。」 杜九言和钱道安几人道:「东西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跟着大人学习。」 「好!」宋吉艺将桌上桂王的东西一抱,跟在后面。 一行人去了衙门。 青山书院二十四个学子穿着一样的灰白色长衫,从十六七岁到三四十岁都有。当晚请客的范立站在最前面。 除了学子,还来了一位五十几岁的先生。 人多了大家吵吵嚷嚷,和鸡笼一样。焦三呵道:「都闭嘴。现在大人有话问你们,你们一个一个说。」 「嘘,听大人说话。」领头的先生邓先生道。 众人都看着桂王。 桂王坐下来,目光扫过,「当晚你们也是穿的这身衣服?」 范立回道:「回大人,当晚上大家穿的都是书院的长衫。」 还知道问这个,想的还真是细,杜九言扬眉。 桂王颔首,「现在,每人说两位当晚曾经离席过的同窗!」 「大人,我当晚喝醉了,不记得怎么办?」 一位年纪小的学生道。 桂王道:「那你就站在一边,一会儿本官会重点审。」 那学生吓的一头汗,拉着自己的师兄,两个人商量怎么办。 杜九言看得津津有味。 一通攀扯,最后黄书吏记录的纸上,记了十二个出去过,有七个人出去的时间比较长。 「都别怕。」桂王指着让人端上来的碟子,「瓜子,都来吃点。」 邓先生就让大家都去抓瓜子吃,众人不明所以,有的老实真的抓了一把,有的则捻了一两粒,也不敢吃,站在原地。 杜九言看着,二十几个人中,有五个人用左手抓的,而其中有两个人,是在方才出去过的名单中。 「你们五个人留下来。」桂王点了五个左撇子,「其他人去隔壁吃瓜子。」 邓先生一头雾水,「大人,到……到底什么事,我们、我们心里也没个底,弄的孩子们人心惶惶的。」 「大人爱民如子。」杜九言笑盈盈地道:「见你们读书辛苦,特意请你么来吃瓜子的。」 桂王点头,「没错,都去吧。」 焦三领着剩下的人去了隔壁。 留下来的五个人一脸发懵,杜九言打量着其中一位十七八岁个子娇小容貌清秀皮肤白皙的少年,因为他从进门来后,神色最镇定。 251 师兄师弟(三) 「你叫什么,今年几岁,哪里人?」杜九言问道。 学生拱手,声音也清脆,「学生伍俊峰,今年十七岁,邵阳上河镇人。」 「前晚吃饭,你出去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做什么?」杜九言道。 伍俊峰迴道:「我当晚喝罪了,和卫师兄一起先去了茅房,然后就一直坐在茅房后面的走廊说话。卫师兄和我是同乡,因为雨季快要来了,我们听说家里那节的圩埂塌了不少,就想一起请命,求大人做主修圩埂。」 「卫师兄是谁?」桂王看向其他四个人。 伍俊峰迴道:「师兄在隔壁,我去喊他来。」说着去隔壁,转头领了个个子很高,容貌端正的男子,他介绍道:「大人,他就是卫师兄。」 「学生卫正安叩见大人。」卫正安拱手道。 桂王道:「当晚,你在干什么?」 「学生不胜酒力,喝了半场后就想吐,于是就和伍师弟一起去后院的茅房,出来后我们就在茅房后面的走廊说话,说多久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回去的时候,范师兄已经在和东家结帐,我们就回书院去了。」 旁边另外一位学生道:「你们回来的时候是子时过一盏茶左右。」 「我也不记得,多谢任师弟。」卫正安拱手,含笑道回道:「不知大人和杜先生还想知道什么?我和伍师弟只要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桂王正要说话,杜九言在一侧按住了他的手,她笑盈盈地道:「没什么想知道的了。这样,你们先回去,这几天暂时不要离开邵阳,因为可能还要去书院寻几位。」 「是,我们一定不离开。」六个人道。 桂王的手放在椅子上,这会儿,杜九言的右手正摁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又白又嫩还特别的小,这么盖着,不过遮了一半。 纹路也不多,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居然是粉色的。 咦?她的右手中指在无名指的一侧,居然有一颗痣,一颗特别小的痣,圆圆的还挺好看的。 「大人。」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袖子挡着,在桂王的手背一揪,桂王嘶了一声,醒神过来不满地瞪了一眼杜九言,这才看向六个学生,道:「听杜先生的,有事我们会找你们。」 六个人一脸不解。 「大人的意思,你们先回去。」杜九言想捏死他,正办案呢他居然走神,要不让他说话,一会儿就得埋怨不给他面子了。 焦三送青山书院的人离开。 「你干什么呢,双眸含春魂不守舍。」杜九言盯着他的眼睛,「大人,您思春了?」 杜九言瞪着她,「思春?」 「心里有人了啊。」杜九言看着他,「这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啧啧……大人啊,您要把持住啊,否则这张脸实在是配不上这双眼睛,会露陷的。」 桂王心口咚咚跳了几下,破天荒的没和她争,喝了半盅茶平復了胡思乱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吧,现在怎么办?」 「夜探书院!」杜九言扬眉,又冲着跛子和焦三看去,「去不去?」 焦三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去啊。」 「这两个人确实很可疑。别人都是一脸慌张好奇,只有这两个人自始至终很镇定。别人去茅厕都是一个人,没有时间证人,就只有他们是两人去,互相做了对方的时间证人。」 「现在看来,这个叫伍俊峰很可疑。」跛子道。 焦三点头,道:「看样子,应该是卫正安在帮伍俊峰做假证!」 「行,我们先休息一下,天一黑我们就去青山书院。」杜九言说起来想起什么来,问道:「我记得刘家村刘二柱的儿子在青山书院吧?」 焦三不太记得了。 「嗯。」跛子道:「今日我去的时候看到了。」 刘二柱就是杜九言当日考讼师牌证时,辩讼的刑事案件。妻子田氏用蛇入肛肠杀死了刘二柱。 其夫妻二人十一岁的儿子刘展在书院。 桂王扫了一眼跛子,道:「道士,你师父快来了。」 「大人,我和茅道士并不认识。」跛子道。 桂王哼了一声,「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那个……」焦三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我……能不能不去?」 「行!」桂王道。 「不行!」杜九言说完,瞪着桂王,「青山书院你去过吗,焦三爷不领着,我们根本不认识。」 桂王哼了一声,没说话。 焦三欲哭无泪,拉着跛子出去了,一边走一边道:「你说,我能不能装病?」 「应该不能。」跛子道。 天黑后,三个人吃过晚饭,去了青山书院。 青山书院在邵阳城东面,靠近城墙的位置,早年是私塾,后来由官府扶持办立变成了半公半私的书院。书院虽在城中,但曲径通幽小桥流水犹如置身在深山之中,风景非常不错。 三人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墙进去,沿着围墙到学生住宿的院子里。 一间房里住着六个人。 伍俊峰和卫正安住在一间房,此刻,房里点着头灯,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做功课,有的则躺着在聊天。 「你们说,今天刘大人让我们去衙门,到底干什么?」 「我听邓先生问了,他们不说。不过,这两天衙门都在查杂货铺的杀人案。说不定喊我们过去就是因为这个案子。」 有人惊唿一声,「不会吧。杀人案来问我们,难道是怀疑是我们之间有人杀了那个杂货铺东家的女儿?」 「不然呢。案发的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德庆楼。不还问我们谁离开过吗?肯定就是这个原因啊。」 杜九言站在窗外听着,辨别不了谁是谁,但是她能肯定伍俊峰和卫正安没有参与。 「卫师兄,后来你们留在那边,刘大人还问了什么?」有个少年问卫正安。 卫正安放了书,将聊天的内容说了一遍,忧心忡忡地道:「……我也感觉是和杀人的案子有关。我听说抓到兇手了,怎么还会找我们去问。」 「我也听说了,就是路守正啊。那个败类,也只有他能做出这种事。」 说到路守正,大家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有人道:「当年他在书院,占着家境好,几乎每个人都被他打过。后来先生将他撵走了,真的是大快人心。」 「伍俊峰,他当时还往你书包里撒尿了是不是?我记得清清楚楚。」 伍俊峰轻抚着左臂,低低应了一声,道:「那个书包是我娘做的,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算了!」 「你就是好说话,就会让觉得你好欺负啊。」 伍俊峰笑了笑,卫正安笑着道:「时间不早了,别聊了。这些衙门会查证的,我们操心也没有用。」 他说着,取了洗漱的用具出去了。 「我也去。」伍俊峰也跟着出去,「师兄,官府真的还会再来查我们吗?」 卫正安停下来,接了他手里的脸盆,笑盈盈地道:「来就来,咱们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用怕。」 「是!」伍俊峰站在井边,卫正安打井水,给他倒了一半,帮他拧帕子,两人一边洗漱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书院里的事情。 伍俊峰担忧地道:「那明日要不要和先生说,马师弟总是欺负刘师弟。我前两天还看到,他往刘师弟的书包里塞了一只癞蛤蟆。」 「这件事你别管了,明日我去和马师弟说一声。」卫正安道。 伍俊峰点着头,「师兄我洗好了。」 「那回去吧。」卫正安给他拿着脸盆,伍俊峰低声道:「师兄,您真不回去吗,定亲你不在肯定不行。」 卫正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道:「不说此事,回去吧。」 两人回去,房间里熄灯各自睡下。 杜九言坐在宿舍对面的太湖石上,看着学子们晾晒的和白天一样的灰色长衫,若有所思。 桂王道:「你还觉得伍俊峰有可疑?」 「今晚不白来,至少我们知道了,路守正和伍俊峰曾经是同窗,两人之间还有过节。」 「走,」杜九言道:「德庆楼。」 三个人去了德庆楼,董德庆领着他们去了当天晚上青山书院学生们吃饭的雅间。 正常雅间,是一间一张大桌可以坐十个人。其中有一个大房间,中间隔着房间的那堵墙是个巨大的屏风,有需要的时候,是可以将屏风推开,两间合併成一间使用。 当天晚上,他们就是如此。 「三爷。」杜九言和焦三说了两句。 焦三应是,下楼。 杜九言和桂王站在窗口,过了一会儿就看到焦三踏着夜色,晃晃悠悠从南往北,从德庆楼外的街上走过,杜九言拉着桂王,「走!」 「你们干什么去?」董德庆喊道:「我关门了啊,你们别回来吃饭了啊。」 说着,催着伙计,「快,快收拾一下,走了走了。」 杜九言和桂王跟着焦三,不远不近,焦三回头看了几次,居然都没有发现。 他晃悠着,到了毕记杂货铺门口,进了门,毕建雄看到他一愣正要说话,焦三摆手径直去翻了一下放钱的抽屉,又停了一下,冒着腰去了后院。 「三、三爷。」毕建雄一脸不解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刘县令和杜九言进来,两人没有像焦三那样,而是径直去了后院。 毕建雄跟着。 焦三上了楼。 桂王和杜九言也跟着上去,推开毕微隔壁的那间小房间。 就听到焦三隔壁嘶吼了两声,大概过了一刻钟,焦三慌乱地跑出来,冲下楼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九言和桂王两个人打开门,重新进了房间。 「大人,这……这怎么了?」毕建雄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 焦三再次回来。 「没证据!」焦三看着杜九言道:「怎么办?」 252 严刑逼供(四) 「什么怎么办,抓回来。」桂王道:「两个人不老实,肯定有一个人在说慌!」 「分开来,不要让对方知道被抓了。」 焦三听着有道理,又忍不住去看杜九言。 「照大人说的办,将两个人分开来抓。」杜九言道:「让书院的先生配合。」 焦三点头,「我和跛子明天去书院。」 第二日,跛子临出门前,杜九言叮嘱道:「此二人关系好,一定要小心。切不能让他们察觉。」 「好!」跛子道:「不行就打晕带回来。二人不可能时刻都在一起。」 杜九言轻笑,道:「行,跛爷出马,绝对所向披靡!」 「贫嘴!」跛子穿着便服去了青山书院。 杜九言去了厨房,陈朗正坐在桌前对着面团发呆,她笑着道:「王阳明」格竹「,先生在」格面团「?」 「不可玷污阳明先生。」陈朗嗔怪地看向杜九言,「今天没有被王爷招工帮忙?」 杜九言在他对面坐下来,递了封信给他,「先生看看。」 陈朗打开来一目十行地扫过,便将信收起来还给她,「朝中的事,我不懂。你和王爷都是聪明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先生不知道,年初一我在宫门外朝拜,见着密密麻麻的大人后,就在不停背诵颜色补子花色对应的品级。实在太难记了。」 「就不要说工部户部那些衙门和职责了。」杜九言道:「这水利乃是百姓的大事,先生反正闲着,天天」格面团「,不如做点别的打发时间啊。」 陈朗无奈地看着她,「你这孩子,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 「搁在这里了啊。」杜九言拍了拍信,「这摺子怎么写,应该要多少钱……我们不懂,只能靠先生了。」 「最好先生写好了,让王爷照抄就好了。」杜九言一拱手,笑盈盈地走了。 陈朗嘆气,将面放进锅里发着面,他洗过手再回来,信依旧静静躺在桌子上。 「这孩子!」陈朗在身上擦了擦手,拿着信去了书房。 研墨,铺纸,提笔……四周安静,三个孩子趴在窗户上偷看,谁都没有说话。 …… 焦三很恼火地道:「这两人真的是,上个茅房都要一起去。」 「真他娘的噁心,害的老子在茅坑外面等了半天。」 杜九言失笑,道:「那最后怎么带回来的?」 「趁着上课,让他们先生出面,将伍俊峰喊出来,从后院出去的。跛子则带着人大摇大摆从门口进去,将卫正安带回来了。」 跛子道:「卫正安在路上一直在问为什么抓他,还让我给他一点时间,他要回去和师兄弟说一声。」 「伍俊峰也是,那小子就一直吵着,要回去和师兄说一声,不然师兄会担心他。」焦三道:「娘们唧唧的,没见过这么娘的男人。」 桂王就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抓了他放丢在一边的官帽,啪叽盖在他的脸上,「大人,您不考虑让朝廷换个年轻俊俏的后生来做县令吗?」 「这脸好的很。」桂王将帽子拿下来,「安全。」 杜九言没眼看他。 「先审谁?」跛子问道。 杜九言回道:「让路守正在外面听,我们去审伍俊峰!」 只是怀疑却没有证据,他们审问也只能迂迴。 路守正一看到伍俊峰就惊唿一声,道:「居然是他……这娘娘腔……」他话没说完,就被桂王打了头,「好好说话!」 娘娘腔,娘娘腔,他听了不顺耳。 「我在青山书院待了半年,实在不喜欢就回家了。伍俊峰就是我当时的同桌,反正我看他不顺眼,没少欺负他就是了。」路守正道:「大人,那天晚上他是不是在德庆楼看到我,然后尾随我去了杂货铺,等我走了以后他把毕微杀了嫁祸我?」 桂王指着他,「闭上嘴!」说着,转头喊杜九言,「娘娘腔,什么时候进去。」 杜九言睨着他,进了房间。 路守正咕哝道:「不让别人说,你自己还不是说。」 「学生拜见大人。」伍俊峰和桂王行礼,又和杜九言拱手,「杜先生。」 桂王颔首,「坐吧。」 三个人分三个方向坐下来,伍俊峰垂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怯生生地看着桂王,「大人,您传学生来,有什么吩咐?」 「将三月初四晚上,你做了什么去哪里,详细说一遍。」桂王道。 伍俊峰应是,「……我和卫师兄都有点醉意,所以我们去德庆楼后面的茅房的抄手游廊上聊天,正好醒酒。前几天大人问的突然,我们没有想过具体待了多长时间,这两天大家说起这件事,我们两个估计在那边大概待了三刻钟。」 「伍俊峰。」杜九言道:「德庆楼茅房后面的抄手游廊上有几盏灯笼,你还记得吗?」 伍俊峰一怔,「我、我不记得,游廊上有灯笼吗?」 「没有灯笼,你们怎么上茅厕的?」杜九言道:「想想看,有几盏灯笼。台阶有几节,你们是顶着茅厕后面坐的,还是离开一段?」 伍俊峰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想!」杜九言觉得自己现在的脾气好的不得了。 伍俊峰迴忆着,「几节台阶我真的没有留意,但是我能想得起当时我们应该、应该坐在茅厕的斜后方,就是靠近主楼的那个位置。」 「至于灯笼,我也不太确定,但是昏昏暗暗的,我只顾着和卫师兄说话了。」 桂王道:「你认为你和卫正安谁醉的更厉害?」 「卫师兄。」伍俊峰道:「他虽然看上去比较强壮,但是酒量却没有我好。」 这话明显是想好了说的。桂王看向杜九言,低声道:「去隔壁问问?」 「大人高见。」杜九言颔首,和桂王一起去了隔壁。 卫正安腰板笔挺,一看到他们就问道:「大人,您将学生抓来是为何?」 桂王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卫正安和伍俊峰的丝毫不差。 「……伍师弟醉的更厉害一点,他但是昏昏欲睡,要不是我喊他,他都快要睡着了。」 杜九言拉着桂王出来。 路守正喊道:「大人,我觉得是伍俊峰,这小子阴狠的很。」 「你问问他去。」杜九言指着房间里,「去吧。」 路守正一脸惊恐,「我、我问?我、我要是忍不住动手怎么办?你不会给我下套吧?」 「让你去就去,罗里吧嗦的。」桂王踹他,路守正揉着屁股推开门。 房间里,他和伍俊峰一对视。 伍俊峰蹭的一下站起来,「路守正,你怎么进来了!」 「是不是你杀的毕微来嫁祸我?你站在德庆楼的楼上看到我过去了是不是?」路守正喝问道。 伍俊峰一脸莫名其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子打死你。」路守正一拳打在伍俊峰的脸上。 伍俊峰的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人又被重新打坐在椅子上。 路守正扑过去,两人缠在一起。 伍俊峰显然不是路守正这个混世的对手,被打的毫无还收之力。杜九言一脚踹开门,喝道:「干什么呢,住手!」 她上去,揪起路守正就揍了一拳,「谁让你进来,出去!」 打一拳,感觉不错,杜九言心情好多了。 路守正被打懵了,看着杜九言一脸的委屈。 明明是你让我进来打人的,现在居然来装好人。 杜九言果然不是好人。 「出去!」杜九言话落,焦三进来将路守正拖了出去,杜九言看着脸肿起来,哭的梨花带雨的伍俊峰,「抱歉啊,原本只是带他来,看看你们是不是认识,没想到他居然进来了。」 「没事。」伍俊峰擦着眼泪,「他就是个疯子,我不和疯子计较。」 杜九言给伍俊峰倒了茶,又折道出来,指着隔壁和路守正道:「去隔壁看看。」 「我……我去可以,你不准打我。」路守正道。 杜九言挑眉道:「不打你,让你去陪着罗青苗可好?」 「不、不要。」路守正摇着头,「我不上街,打死都不上街。」 他说着进了卫正安的房间,两人对视,但并未动手。 焦三让人将路守正送回牢里。 「是谁?」桂王道:「现在两个人捆成一团,除非用刑,否则不会招认。」 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道:「大人,打吧!」桂王撇了眼搭在肩膀的手,没抖开。 杜九言指着蛙子,「把两边的门打开,就用夹棍,夹到手不断为止!」 「上!」蛙子将两个房间的门打开,夹棍一上,一开始两个人都能忍得住,但力道一大,伍俊峰就哭了起来,「大人,您这样无缘无故的用刑,学生不服!」 「伍师弟?」卫正安听到隔壁的声音,「你也来了?」 伍俊峰本来只是小声哭,可一听到卫正安的说话声,顿时就放声嚎啕大哭,「卫师兄,疼,好疼啊!」 「大人!」卫正安面色发白,忍着痛道:「你放开他,所有的刑都冲着我来。」 桂王白他一眼,「想得美!」说着,指着伍俊峰,「脚棍给我上,还有还有,那脸看着讨厌,上个烙铁烫个印。」 「有什么后果,本官承担!」 桂王说完,伍俊峰哭着喊不要,卫正安道:「大人,求您了,他怕疼,您不要这样对他!」 「关门!」杜九言道。 桂王凑上来,低声道:「心理战,各个击破?」 「大人真聪明!」杜九言道:「一会儿有一场感天动地的好戏!」 ------题外话------ 长评看到好几个了,嘿嘿,继续哈,我看到后会加精,最后一天评比奖励哈。 253 巨大冲击(一) 门背后,能听到卫正安唿唤着伍俊峰。伍俊峰哭着喊师哥。 杜九言和桂王搬了椅子,并排坐在抄手游廊上。桂王歪过头看她,斜眼道:「咱们打个赌?」 「大人啊,我最近在破罐破摔,你要和我赌什么?」杜九言道。 西南的赌约还没开始,她是虱子多了不愁。 「你的罐子我帮你摔!」桂王双眸明亮地看着她,「赌谁是兇手。」 杜九言笑了起来,扬眉道:「所以呢。」 「我赌卫正安。」 「为什么觉得卫正安是呢?」杜九言问道。 「刚才你让路守正进去和两个人打架,目的不就是试试两个人的力量和胆量吗。事实证明,伍俊峰就是个小鸡样,打架都不敢,他还杀人?」桂王道。 杜九言笑了起来,「赌什么?」 「天气冷,城外有个温泉庄,住一夜要五十两银子,你请我。」桂王道。 杜九言很爽快地答应了。 「无所谓了,就以王爷您的推理能力,肯定赢不了啊。」 桂王不服气。 「伍小哥哭的太悽惨了。」杜九言心疼地道:「那么娇弱的人,我去看看!」 杜九言进了伍俊峰的房间,夹棍还在夹,他哭的凄悽惨惨,趴在地上。 杜九言看着他,道:「这么悽惨,不如招了吧。」 「我什么都没有做。」伍俊峰道。 杜九言点头,找了个帕子将他的嘴巴堵住,转个身去了隔壁,门一推,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卫正安,道:「伍俊峰招了,待会儿你就能走了。」 「不可能!」卫正安道:「世人都说杜九言聪明,可今日一见,却不见得。」 「他什么都没有做,他能招认什么。」 卫正安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但依旧强撑着。 「他不但招,他还说了别的事。」杜九言抱臂靠在门口,「你们的爱情,实在让人感动。」 卫正安勐然抬头盯着杜九言,不敢置信。 「他说的。」杜九言啧啧嘆道:「恨未生作女儿身,生生世世永相随!」 卫正安蹭的一下站起来,不顾手上的夹棍,冷冷地看着杜九言,像是要将她的脸上看穿过去,想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他想要的情绪。 「想见见吗?」杜九言看着卫正安,「他哭的那么可怜,可认罪的时候倒是很坚决。」 卫正安看着她,忽然又慢慢坐下来,板着脸道:「不可能的。杜先生你不要胡言乱语。」 杜九言道:「他说,那天晚上他在德庆楼的窗户里,看到独自一人的路守正,他想到了当年被路守正欺负的画面,于是趁着酒性他想要报仇。」 「于是,他藉口去茅房,跟在路守正的身后。」 卫正安整个人都发抖,他紧抿着唇,维持最后的坚定。 「路守正进了毕记杂货铺。他看着他在里面偷钱,看着他上楼,看着他进了毕微的房间,待他走后,他也进了毕微的房间,虽然他不喜欢女人,但因为你要定亲了,你还曾经夸过毕微貌美,所以奸占了毕微并杀害了她,顺便嫁祸路守正。」 杜九言道:「他将现场的细节描述的很清楚,是兇手无疑了。等过几日升堂就能定案,手段残暴,秋审也过不了,必死无疑。」 「你说,这个案子他认的对不对?是他一个人做的吗?」杜九言似笑非笑道:「让他替你顶罪,你会不会内疚?」 卫正安想站起来,又被压了下去。 摆了摆手道:「将卫正安放了吧,他是无辜的,不能一直留着人家啊。」 「你这什么手法?」桂王嘴角抖了抖,「什么叫……什么他们的爱情?」 杜九言嘘了一声,道:「大人,这人世很精彩的,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蛙子将卫正安解开了枷锁,推着他出来。 卫正安一下子就沖了出去,就看到被两个衙役拖着离开的伍俊峰,他的腿无法用力,所以地面上擦拖出一地的血,头也耷拉着像是个死人一样。 「俊峰,俊峰!」卫正安过去,一把将伍俊峰抱住,两人倒在地上,「俊峰你不要吓唬我。」 伍俊峰倒灶他怀里,面色白若金纸。 「你们,你们用极刑?」卫正安看着桂王,「你不过一个县令,你没有这个资格用极刑!」 桂王坐在椅子上,扬眉道:「你告我去啊。」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卫正安道:「俊峰,你醒醒啊!」 杜九言啧啧嘆着坐下来,看着两人。 「你说的大戏,就是这个?」桂王睨着她。 杜九言点头,「是啊,这样的爱情大人您不感动吗?」 「爱、爱情?」桂王面色僵硬,迟缓地带着爱情的目光去打量抱在一起的卫正安和伍俊峰,顿时眼皮子直跳,「不分性别?」 杜九言撑着面颊,道:「是啊,爱情是不分的。」 她说完,见桂王没说话,不由回头去看他,就见桂王瞪圆了吊梢眼,紧紧盯着两个人。 「我说!」卫正安道:「是我杀的,和俊峰没有关系。」 「你们放了他!」卫正安喊道。 桂王很稀奇地咦了一声。 「卫师兄,不要!」伍俊峰醒过来,摇着头道:「你前途无量,不要为了我做傻事。」 「我死了对你是好事。你好好读书考功名,将来娶妻生子,和和美美一辈子。」伍俊峰摸着卫正安的脸,依依不捨满面泪痕。 「下辈子,我做个女子等着你。」伍俊峰笑得悽惨,卫正安大吼一声,「闭嘴,我不会让你替我死的。」 伍俊峰摇头,「你不要为了我放弃大好的前程。」 「你走吧,走吧。事情是我做的,和你无关!」 「不要说话了。」卫正安捧着伍俊峰的脸,堵住了他的唇,不让他开口接着说。 杜九言愕然,她也没有想到,人在绝望之中,会这么不顾一切。 「大人。」杜九言回头去看桂王,伸手托他的下巴,「合上嘴,这样不雅。」 桂王迟钝地转眸看她,一脸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打击的样子,「不分性别?」 「儿童不宜。」杜九言拧着他的头,转过去。 桂王又转了回来,盯着杜九言的测脸,又看看那边两个已经结束但却生死离别一般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这就是大戏?」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你觉得不是?」 「是!」桂王问道:「我应该什么反应,感动还是笑?」 杜九言摇头,「都不对!」她看着他,道:「您是一位年过半百顽固不化的刘县令。」 「对!」桂王一拍扶手大喝一声,「有伤风化,给我将此二人分开!」 焦三早就看不惯了,上去将两个分开。 「师兄。」伍俊峰哭着道。 「师弟。」卫正安回应着。 「闭嘴!」焦三受不了,指着两个人道:「再多说一句,老子把你们吊起来打!」 伍俊峰和卫正安对视,二人双眸含情,决绝地看着对方,忽然两人一起转头过来冲着桂王道:「大人,是我!」 「好感动。」桂王摸了摸山羊鬍子,指着卫正安,道:「你说!」 他还记得他打赌了。 「是我。我当晚跟着路守正去了毕记杂货铺,然后用剪刀将毕微杀了。离开之前我还将我的脚印都擦掉了。」卫正安道:「我、我擦拭的时候,在楼梯留了路守正的血手印。」 「你奸占的死者?为什么奸占?」杜九言问道。 这一点其实让她不能理解,两个人既然这么相爱,为什么会如此羞辱她。 「因为我觉得的她漂亮,」卫正安道。 杜九言走过去盯着他,道:「三次,你一个人可以?」 「可以。」卫正安道。 伍俊峰在一边哭,摇着头道:「不、不是的。」 「你闭嘴。」卫正安道。 「把供词给他,让他画押!」杜九言不高兴,这两个人虽是学生,可却是心狠手辣,犯案时互相配合非常冷静。 若非亲自查证,她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蓄谋作案。 没有证据,两个人不会老实的。 桂王得意地看着杜九言,低声道:「今晚就去泡温泉。」 杜九言转头看他,扬眉道:「大人认为,你赢了?」 「那当然!」桂王道。 杜九言提醒道:「他们两个人,伍俊峰才是善用左手的人。」 桂王脸色一僵,道:「这个不一定,或许卫正安也可以。」 「不是的,不是的。」伍俊峰不让卫正安画押。 桂王看着这两个人头疼,心头火烧火燎的,「先带下去,分开来关押!」 焦三将人带了下去。 「大人,可以升堂了。」杜九言道:「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打一打有他们的供词也是可以的。」 她说着起身欲走,「忙了几天,我也该回家去休息了。」 「温泉呢,说话不算话。」桂王道。 杜九言稀奇地看着他,「大人,您还不明白吗?他们是两个人一起尾随路守正,一起上楼,一起合力杀了毕微,所有的事情,是他们二人合作的结果。」 桂王怔了一下,道:「那我也没有输,卫正安是兇手。」 杜九言不理他。 「愿赌服输!」桂王拽住她。 杜九言回头看看他,又打量着他扯着自己的手,嘴角抖了抖,「大人,您用这样的脸娇羞地扯住我的衣袖,对我的冲击很大。」 「我今天的冲击也很大,心绪不平!」桂王怒道。 ------题外话------ 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文牒」和「度牒」,文刚开始的时候写过,一开始写的是文牒,也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改成写度牒,o(╯□╰)o 度牒是不对的,应该是文牒,古代人的身份证。 另外一个错误,昨天说一个时辰是四刻钟,后来有妹子点出来,我查了一下,是我错啦! 但是,这个案子里的时间就错下去吧,哈哈,因为我是按照一刻钟是半个小时来设定作案时间的。 254 被告讼师(二) 「翻供,你耍我玩?」焦三大怒。 卫正安道:「焦三爷,现在的事情不是小事,这关乎我们师兄弟的性命,我们要求见家人,请讼师辩讼,这是我们的权利。」 「当年祖师爷说过,凡官司者,皆可自愿自主请讼、自讼、自证。」 「所以我现在不开口,合情合理。」卫正安道。 焦三指着他,点头,「行,你请讼师,老子让你请讼师。」 「老子就他娘的不信了,你一个杀人犯还能因为辩讼从这个门口走出去!」焦三说完,啪地将门关上气沖沖地出去了。 卫正安暗暗松了口气,刚才他被杜九言说的昏了头,居然和伍俊峰抢着认罪。 他很确定,现场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杜九言是不可能发现他杀人的证据,所以她来来回回不过是心理战术而已。 他们也中了她的计策。 现在,他镇定下来后,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以他立刻改口,要求请讼师。 只要有一个能力强的讼师,他和伍俊峰一定没事。 就算他们知道他杀了人又如何,没有证据,还不是不能定罪。还有这个刘县令太过嚣张,他和伍俊峰都有功名在身,他居然说打就打! 待他日他出去,他定不会放过他的。 卫正安想着,冲着黑漆漆的牢房里,喊道:「师弟,我会请讼师,你不要怕!」 他不知道伍俊峰在哪里,只能冲着里面喊。 伍俊峰听到了,抓起来抓着栏杆哭着回道:「师兄,我知道了,我不怕。」 …… 杜九言洗漱躺下来,舒服地打了哈欠,揉了揉脸道:「明早不要喊我,我要睡到自然醒。」 「你不练功了?」小萝蔔坐起来,给杜九言捶着腿。 杜九言摆手,「我要偷懒一天,犒劳自己。」 小萝蔔点头,「娘啊,王爷有没有给你发工钱?」 「没有!」杜九言拍了拍儿子的手,「靠你了。」 小萝蔔点头,「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去办。」话落,忧心忡忡地看着杜九言,「娘啊,您这对钱太不上心了,真让我操心哪。」 杜九言笑了起来,抓着儿子挠他的痒痒,「小兔崽子,给我办事还和我发牢骚了?」 小萝蔔咯咯笑着,像只小泥鳅一样的打着滚儿。 两人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歇下来。 第二日,杜九言果然睡到自然醒,陈朗将早饭温热着等她。 「先生,您今天气色看上去很不错啊。」杜九言坐下来吃早饭,陈朗将两张信纸给她,杜九言摊开来看。 论邵阳上河镇埂坝的重要性! 信中从上河镇的圩埂一直延伸到整个邵阳乃至湖广,对百姓以及朝廷的影响,以小见大徐徐铺开,虽说的多但文字简洁,最后点明了主题,要工部拨款。 并在第二张纸上,列了并不算清楚的帐目,共计四百万两。 「先生太厉害了。」杜九言看的啧啧嘆道:「您的文字既不直接又不至于太内敛含蓄,恰到好处点到主题。」 「帐目列的也有趣,说不清楚可您该列的都列了,说清楚,可细节一概没有。最后还给了个不大不小的数字。」 杜九言拱手,「先生高人啊。」 「别捧我了,这种奏疏不过稀松寻常。」陈朗道:「这四百万两必然是拿不到的,最后能到手六十万两已是幸运,所以你请王爷做好心理准备。」 杜九言虽未入过官场,可里面的门道,她多少还是知道的,「有王爷在,事情或许比您想的好。」 「也是!王爷若能将邵阳的水利办了,也是大功德,不枉费他屈尊做县令一场。」陈朗道:「只是这名头一直都是刘县令的,倒是委屈了王爷。」 杜九言将信纸收起来,「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陈朗想想也对,桂王这个人是讲究实惠的,这些身外之名他根本不在乎。 「我走了,忙了几天别人的事,今天该去三尺堂了。」杜九言抓着个馒头边吃边出去,花子跑出去,笑着道:「九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新化?」 杜九言想了想,道:「今天我去三尺堂看看,如果没什么事,这几天我们就安排出行。」 「好唉。」花子跑回去喊闹儿,「闹儿哥,我们可以准备东西啦,九哥说她要是今天去看没什么事,我们就去新化看银手哥。」 闹儿也很高兴,两个人去拉小萝蔔起床,三个人凑在房间里商量去新化的事。 杜九言去了三尺堂。 「九哥,路家的人找你。」窦荣兴出来迎她进去。 杜九言朝正堂内看去,就见路厉勤陪着昨天从牢里出来的路励耘正坐着在等她,她快走了几步,拱手道:「路老爷。」 「九言。」路厉勤起身过来,「本来想去家里找你的,可一想还是在三尺堂合适。」 路励耘破天荒地和她拱了拱手,杜九言也回了礼。 「请坐。」杜九言请两人坐,她含笑问道:「不知道二位来这里,是为什么事?」 路励耘就看着路厉勤。 「因为守正。」路厉勤嘆气道:「虽是孽子,可到底是自家的孩子。他犯罪该受到什么惩罚,我们都认。但是今天早上,衙门那边传我们去了,才知道案子里另外两个人合伙请了讼师辩讼。」 「卫正安和伍俊峰请了讼师?」这事杜九言还不知道,看来是昨晚招供后又反供了。 路励耘激动地道:「是。他们家里的人也赶到了,说他们孩子根本没有罪。说人是我们守正杀的!」 「杜讼师,这不是冤枉吗。我们守正虽浑的很,可他胆子小,根本不敢杀人。」路励耘道:「您全程在查案子,您是知道的,人根本不是我们守正杀的。」 果然是为了路守正来的。 这案子,责任界限模煳,不好辩啊! 「九言,」路厉勤道:「这个案子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不容易辩?」 杜九言沉默了一下,整理了一下用词,严肃地道:「不容易辩是另外一回事,我如果接那么就会全力以赴。可是,这个案子的结果,不会如你们所愿的。」 「为什么?」路厉耘道:「我们守正没有杀人啊。」 杜九言反问道:「路二老爷,对这个案子,您的诉求和最终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无罪,」路厉耘道:「他没杀人。别的事我们可以赔偿,哪怕倾家荡产,我们也愿意补偿。」 杜九言就不看他,而是无奈地和路厉勤道:「路老爷,您们的要求太高了,我办不到!」 「什么意思?」路厉耘问道。 路厉勤低声呵道:「你少说一句。」话落看着杜九言,道:「你的意思是,守正有罪是肯定的?」 杜九言点头。 「你们再想想吧。」杜九言道:「如果对方不请讼师,我认为这个案子你们交给刘大人就好了。如果他们决定请,你们也确实可以请,但前提是,你们的期望值不要放的太高。」 路厉勤很清楚,杜九言能说这番话,没有立刻拒绝他们的请讼,完全是给他的面子。 「你跟我来。」路厉勤拉着堂弟出去,两人站在门口说话,「杜先生说的话,你听懂没有。她的意思,你要是指望她上场做无罪辩护,那是不可能的。」 「那……那怎么行。」路厉耘道:「守正在还是个孩子啊。」 路厉勤道:「你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吧。这事我就不给你做主了!」他说着回头和杜九言道:「我们再想想,您先忙着。」 杜九言点头,送两人出门。 路厉耘被拖着离开。 「这个案子你不能接!」周肖过来,摇着扇子道:「比以往每个案子都要难辩不说,结果还可能吃力不讨好。」 杜九言深以为然,「对方请讼师,最坏的结果就是路守正被判斩立决。其实这结果也不委屈他。」 「嗯。」周肖笑着点头,杜九言却是担忧地道:「我现在比较想知道,对方两个人请的谁?」 钱道安端茶给她,「你是担心,西南会接这个讼案,让你履行赌约?」 「我有强烈的预感。」杜九言道:「所以我刚才没有立刻拒绝。」 她话刚落,门就被人敲响,杜九言朝门口看去,随即笑了,「我最近的气场很强大啊,说什么来什么。」 「薛先生。」周肖嘆气,冲着薛然略拱了拱手。 薛然独自而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杜九言,道:「毕家杀人案,我代表西南讼行接受了伍俊峰和卫正安的请讼!」 「被告路守正或是原告毕建雄,二者你可以选其一。」 杜九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薛然,「薛然,你接讼案,你们会长知道吗?」 「我虽被撤职,可讼师牌还在。」薛然道:「我既接了,付会长就必然知道,就问你敢不敢接。」 杜九言嘆气,道:「我要不接呢?」 「那就等下次,一年之期,你大可挑选对你有利的案件,随你!」薛然很自信,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欲走。 杜九言可以选择替毕建雄辩讼,也可以选择给路守正。 虽都是辩讼,但在这个案子中,做原告讼师就简单许多,如果同样是被告讼师,那难度就大不相同了。 同是兇手,辩的就是责任,而这个案子的责任相当模煳。 看的就是讼师的本事了。 「你说的对,一年为限,早晚的事而已。辩什么到不重要了。」杜九言挥了挥手,「啊,薛先生,我们公堂见!」 薛然道:「公堂见!」 ------题外话------ 约战了啊,但是没证据! 255 才华容貌(三) 「真接?」周肖问道:「为路守正?」 杜九言耸肩,道:「无所谓,等会儿谁先来找我,我就接谁的诉讼。」 「那还是毕建雄比较好。」钱道安道:「至少证据明确,只要辩三个人都是死刑就好了。」 这边刚议论完,路厉勤堂兄弟并着路印一起到了。 「九言。」路厉勤拱手道:「守正的案子,只有你接才能有一点改观的可能性,守正他才可能保住一条命。」 「所以,还请你一定要帮忙。」路厉勤拱手道。 杜九言回了礼,含笑道:「路老爷,这事您说了没有用!」 「二叔,励耘!」路厉勤明白杜九言的意思,忙喊路家二房的父子两人表态,路印沉着脸,道:「我们也不是不懂法,这个案子既然是请你了,我们就一切听凭你指挥,无论什么结果,我们……」 路印拐杖往地上一杵,道:「我们听你的,都认。」 「杜先生。」路励耘问道:「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杜九言道:「绞监候。」 「绞监候?」路励耘眼前黑了一下,但杜九言又道:「他已有十五,虽生辰未到但这影响不大,就看定案后交由刑部覆审,上面的人如何定了。」 「如果成年呢?」路印问道。 杜九言道:「杀人者斩立决。」 「那……那守正到底有没有……」路厉勤面红耳赤地问道。 杜九言道:「他没有承认奸占,但认了动手猥亵逼迫,伤人!」 其实,到底有没有她还没有认真去确认。 等接了讼案,一切从头来。 路家三个人再次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路印道:「这个坎过不去了,就由杜先生决定吧。」 路励耘也跟着点头,「就由杜先生做主,我们发誓,无论输赢,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这样的态度,杜九言是满意的。如果他们还抱着侥倖,那这个讼案她是不能接的。 「那就签契约吧。」杜九言道。 宋吉艺忙将现成的契约文书拿出来,铺在桌上,路厉耘上前摁了手印签了字,并交了一半的讼费二百两。 「诉状我写好以后,会拿去府中找您签字。」杜九言和路家人拱手,「有需要家人作证的地方,还请配合。」 路励耘拱手回礼,道:「好!杜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说着,跟着路印出去,想了想又回头冲着杜九言拱手,道:「守正顽劣,皆是我们一家人宠惯的结果。以前和杜先生有冲突的地方,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路某在这里向先生赔礼了。」 杜九言回礼,道:「二老爷不必如此,我既接了讼案就不会带上个人感情,我对路守正是否喜欢,不会影响我辩讼。」 「所以,您放心,我会全力以赴。」 路励耘感激不尽,垂着头随着父亲和堂兄出门。 路厉勤先回到家,路印父子两人精疲力尽里到家里,王氏就等在门口,一见二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杜先生接了没有?她是不是记着仇,不肯接我们守正的案子呢?」 「杜先生说了,她只是接讼案而已,和她喜欢不喜欢守正没有关系。」路励耘道。 王氏脸色一白,「那她会不会不用心?」 「放屁!」路印道:「这个时候了,你把嘴巴闭紧!」 路励耘也跟着瞪王氏,道:「不要胡说,讼师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这样议论。杜先生又不是第一次上公堂,怎么做她心里有分寸。」 「我知道了,我就……就是心疼我守正啊。」 王氏说着哭了起来。 「还哭!」路印恼火死了,「让你媳妇闭嘴。」 说着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路励耘扯了一下王氏,低声道:「行了。你还有脸哭,守正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你宠出来的。慈母多败儿。」 「你有什么脸说我,难道你就没宠着依着他。」王氏喊道:「他小时候出去拿人东西回来,你不还夸他能干,说他机灵的。」 「他拿回来就丢了,也不是真的有用的。但你也不说他,你怎么不管呢,现在来说我。」王氏嚎啕大哭。 路励耘打了自己自己两个耳光,垂头丧气地走了。 王氏就坐在房里抹眼泪,越想越恨,可又不知道恨谁,就不停地哭。 …… 杜九言在衙门里喝茶,桂王稀奇地看着她,「你居然接路守正?你不是很讨厌那小子的吗?」 「不要侮辱我的专业性。」杜九言敲了敲桌子,道:「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我接了,劳驾大人您给我牌票,我要再走现场。」 桂王打量着她,「还要走,现场难道还有遗留的证据?你不让本官侮辱你的专业性,我看你当时就在煳弄我。」 「衙门办案不需要这么细緻,有证据和供词就行了。」杜九言白他一眼,「劳驾,大人!」 衙门办案和讼师调查自然不同。前者有证据和犯人供词,就可以定案,后者却要分斤掰两锱铢必较。 「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觉悟。」桂王道。 杜九言道:「大人,作为讼师我要求牌票是合情合理合法,我不是求人办事。」 「那等着吧,本官要审察一下,过几天再说。」桂王道。 杜九言扬眉,低声道:「大人,您现在傲娇的样子,和昨天拽着学生袖子时娇羞的样子,可真是判若两人啊。」 「吶!袖子在这里,再给你拽拽?」 桂王指着她道:「你再说一遍?!」 「事情你都做了还不让我说啊。」杜九言道。 桂王冷哼一声道:「我明日就昭告天下,你满脸麻子,是个很丑很丑的人。」 「去吧,去吧。」杜九言道:「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有才华高过容貌!」 「我,是靠头脑和才华的,大人!」杜九言道。 桂王撇嘴,将牌票拍在桌子上,不屑道:「娘娘腔!我看你和伍俊峰很有话聊。」 「大人还没从冲击里出来吗?」杜九言看着他,「是不是夜里梦回,都在想那个画面?」 桂王面色僵硬。 「走了。」杜九言拿着牌票摆了摆手出去,「大人哪,赶紧排排时间,好早日开庭,我迫不及待要和薛先生辩一轮。」 她说着,走了几步,想起来陈朗写好的奏疏,又折道回来。 愣在门口。 就看到桂王正扯着脸皮、凝着眉头、山羊鬍子直抖,表情痛苦而纠结地靠在椅子上。 「羊……癫、羊癫疯?」杜九言问道。 桂王从手指缝里看到她,一脚朝她蹬过来,怒道:「你才羊癫疯!」 杜九言让开,可惜道:「好好一个位高权重年轻貌美的年轻人,隐疾还真多。一个虫草鹿鞭丸是解决不了了。」 「你、你气死我了。回来干什么,我看你就脸皮疼。」桂王道。 杜九言稀奇不已,「为什么脸皮疼?」 「替你羞的,因为你没脸没皮!」桂王怒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辛苦大人了,您接着羞!」说着,将信给他,「一百两一封,如若还需此项服务,请提前预约!」 桂王一脸质疑地接过来看完,又一脸质疑地看着她,「你写的?」 「别管谁写的,总之记得付钱!」杜九言道:「加上前面两天的工钱,一共一百一十两,杜红麟小朋友会过来收帐。」 她转身欲走,桂王将她拉住,「杜九言,这摺子你要是会写,你就能去做首辅了。说,谁写的?」 「大人,我很有才华的。」杜九言道:「我好歹是个秀才。」 说着,拂袖出去边走边道:「记得准备银子。」 桂王拿着信,盯着这个笔迹,目光微眯,「乔墨,你过来看看。」 「爷!」乔墨进来,「怎么了?」 桂王将信给他,「有没有觉得眼熟?」 乔墨也觉得眼熟,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的。 「想起来了,就是我房里摆的那些书上写的释义!」桂王道。 乔墨醍醐灌顶,「对,对!您房里书上好多地方都标着释义,就是这个笔迹。虽然大小不一样,但是这笔锋绝对是。」 桂王若有所思,扬眉道:「陈怀安失踪有四年多了吧?」 「属下记得是过年的时候,陈翰林回家探亲,年后开朝他就没有回来,年后您大婚的时候,他也没有参加,原本不是请他念祝词的嘛!」乔墨道。 桂王点了点头。 「原来来邵阳了,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桂王道:「她那个家还真是大啊,装了这么多人。」 乔墨想到杜九言住着的那个房子,他也去了几次,但还没见过陈怀安。 「爷,不去找陈翰林吗?」乔墨问道:「他当时离开的很蹊跷,要不要去问问?」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大家都以为他被人杀了沉江之类。 「不用。」桂王淡淡地道:「他想找我自然会想找我。」 他在邵阳,陈怀安早就知道,既然他不来,那就表现不想见到他。 「可是,爷……我们不就是……」乔墨欲言,桂王打断他的话,「不用再说了。」 他拍了拍陈朗写的奏疏,「誊抄一份,送去给吴典寅!」 「是!」乔墨应是,坐在一边誊抄陈朗写的奏疏。 桂王咬着笔桿儿,眸光微寒…… 「大人。」黄书吏从外面喊道:「西南的薛先生来请牌票,还要求见他的请讼人。」 桂王目光一转,嗯了一声,道:「你按程序带着他去办。」 「是。」黄书吏应是而去。 ------题外话------ 翰林在明朝时主要的职责是撰写、编修和作为天子,太子,皇子们的侍读,某科老师的存在,虽权不大但是清贵,而且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和天子以及皇储接触的多,所以常作为升迁的踏板,社会地位相当的高。 唐朝时李白,杜甫张九龄,宋朝的苏轼、王安石,明朝的张居正都曾是翰林学士! 256 藏匿证据(四) 「薛先生!」卫正安行礼,道:「我二人虽已画押了口供,但却是屈打成招,那口供会有影响吗?」 「有影响必然是有的。」薛然道:「但是影响不大,你且放心。」 卫正安应是,「薛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我和俊峰都是无辜的。」 薛然就看着他,「你现在将当天晚上所有的事说一遍,我要听真话。如若你煳弄我半句,案子输了丢掉的是你的命!」 卫正安就低声将当天晚上前后都说了一遍,「……我和师弟进去,本来没打算怎么样,可是……那个女人赤身裸体地在床上,师弟上前去看问我,和我成亲的女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我也没有见过,但女人都是一样的,我就说是。师弟就上去……他一边哭一边……说并不舒服,让我也试试,我、我试了。我们还一起又试了一次,师弟说以后他和我妻子可以一起伺候我。」 「那女人半道醒了,师弟让她闭嘴,她咬了师弟,师弟用剪刀扎了她的肩膀。」 「我们收拾衣服,那个女人居然趁我们没注意,想要开门出去,我将她拉回来拔出剪刀,将她杀了。」 「事后我擦干净了地板,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离开了。」卫正安道。 薛然厌恶地看向卫正安,「没有了?」 「没有了。」卫正安道:「薛先生,您要做无罪辩讼还是有罪辩讼?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来,他们告不了我们。」 薛然合上笔记,「有没有留下证据,这个我会去查证,至于怎么辩讼,我会看着办。」 他起身要走,卫正安道:「薛先生,现场都是路守正的证据。」 薛然出去了。 …… 「杜先生,您这次来是重新查证吗?」毕建雄迎杜九言和窦荣兴进来。 杜九言颔首,道:「我接了路守正的请讼,现在以讼师的身份来查现场。」 「杜先生,您……您怎么能给路守正请讼呢。」毕建雄擦着眼泪,道:「杀人兇手就应该被杀头啊,您不能为他们辩讼。」 杜九言回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在规矩里行事,并无不妥。毕老爷也不用担心,是兇手就不可能逃脱律法的严惩。」 「可是……可是您那么厉害……」毕建雄害怕地道。 杜九言回道:「我再厉害也不可能将真正有罪的人辩成无罪。」她顿了顿,道:「毕老爷不用担心。」 毕建雄松了口气,想了想,小心问道:「那……那我要不要也请个讼师?」 「此事升堂前我再和你说。」杜九言道。 如果薛然做无罪,原告应该考虑请讼师。 毕建雄听出杜九言话中的意思,忙拱手道:「是,是。我听杜先生的。」 「你要是有别的诉求,你可以去和刘大人说。比如让对方给你经济上的补偿。」杜九言道。 毕建雄怔了一下,「这也可以?」 「可以。你找人代写诉状递交衙门,把你的诉求说清楚,大人会酌情满足。」杜九言道:「此事我不宜和你多言。」 毕建雄明白,连连应是。 杜九言和窦荣兴在杂货铺楼下走了一圈,又上二楼, 「这就是案发的房间啊。」窦荣兴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进来,贴着墙靠着,看着杜九言,「九哥,还有线索?」 杜九言看他一眼,「你很紧张?」 「我不、不紧张。」窦荣兴道。 杜九言低声道:「先前来,是找对路守正不利的证据,现在再来,是另外一个角度。」她将被单牵开仔细看着,「造化弄人!薛先生果然是看我不顺眼啊。」 「把他辩的落花流水!」窦荣兴怒道。 杜九言颔首,「好,落花流水,痛哭流涕!」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薛然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杜九言回身看了一眼,薛然正进来,她一笑,道:「薛先生偷听别人说话,不入流啊。」 薛然道:「说别人坏话,入流?」 「我在陈述事实。」杜九言将床单整理好,笑盈盈地道:「薛先生不要掩耳盗铃啊。」 薛然冷哼一声,「狂妄!」 杜九言出门,想起什么来提醒道:「薛先生,要正经点啊,不能弄虚作假。」 薛然大怒,回过头正要回话,杜九言却已走了。 「败类!」他怒道。 杜九言围着杂货铺四周走着,窦荣兴问道:「九哥,你找什么呢?」 「找一只猫!」这条巷子人来人往,就是不见有猫走动。 宋吉艺不明白。 「毕老爷,你家养猫了吗?或者,附近邻居、周围有猫吗?」杜九言回头来问毕建雄。 毕建雄道:「我家没有养猫,附近有没有我没注意。这个重要吗,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好,你问问。」杜九言负着手慢悠悠地走着。 窦荣兴不解地看着她,杜九言道:「路守正说他下楼的时候,因为被突然的猫叫声吓到,所以才会扶着楼梯摔了一跤。」 「这个找到了也没有用啊,猫又不会说话。」窦荣兴道。 杜九言摇头,「现在对路守正不利证据很多,但对方却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所以,我必须得重头梳理,不能错过任何的可能性。」 窦荣兴点头。 查完这边,杜九言一个人去了衙门。 路守正听到脚步声,蹭地一下站起来,「杜先生、杜先生什么时候升堂,我、我好害怕,我后悔了。」 「后悔有用,你也不用住在这里了。」杜九言搬个椅子过来坐下,指了指地上,「你也坐。」 路守正乖乖地坐在地上。 「我问,你答,不要废话!」杜九言道。 路守正点头。 「当年,你为什么欺负伍俊峰?」杜九言道。 路守正回忆,想了想了道:「我、我也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他那样子不喜欢。成天说话跟捏着嗓子一样,别人一动他就哭,我瞧着可烦了。」 「欺负了几次?」杜九言道。 路守正回道:「我就在书院待了半年,总共去读书不超过十天。顶多欺负过三次。」 「你在他的书包里小解?」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不记得了,「应、应该有吧。」 「真是讨厌的人。」杜九言撇他一眼,「怎么打的?」 路守正道:「其实也没有真正动手,我就嘲笑他来着,他自己小心眼一直记着。」 「你坐着别动。」杜九言说着,起身拿着自己记录的册子,照着路守正的脑袋上就抽了两下。路守正捂着道:「你、你怎么能打人。」 杜九言道:「看你不顺眼。打一顿我舒服一点。」 路守正眼泪汪汪的,也不敢说话。 「再回忆一遍,当天晚上的情形,细緻一点。」杜九言道。 路守正就将自己从睡醒后,到犯案后离开杂货铺以及回家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你打完她后,她立刻晕过去了,还是停了一下?晕的时候,你的手依旧被她咬着的,还是已经松开了?」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道:「她没有立刻晕,而是瞪着我骂了我一句。然后才晕的。」 「骂的什么?」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道:「她说她会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做鬼都不会放过我。说完就晕了。」 「这句话为什么不早说!」杜九言怒道。 路守正摇头,「我、我以为没什么用,就带过去了。」 「继续想,不要故作聪明略过什么。」杜九言道:「你下楼的时候,听的猫叫是怎么叫的?」 路守正道:「这个很重要吗?我、我没太注意,就叫了一声没了,大概是这样的。」他学了一下猫叫,像压着嗓子或是被人摁着头闷闷地叫。 「你歇着吧。」杜九言带着本子出去,路守正在后面喊道:「杜先生,你……你要帮我啊,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杜九言没理他出来牢房去找尸大。 「怎么了?」尸大在整理卷宗,见她来道:「毕姑娘的遗体送去义庄了,你要是查的话恐怕要去义庄。」 杜九言摇头,「那块咬下来的肉,我再看看。」 尸大将肉拿出来给她看,「有什么问题吗?」 杜九言用白纸托着那块肉站在太阳底下,看了许久才还给尸大,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尸大一怔,也拿着肉道:「果真?」 他也拿着肉出去看,随即惊骇地回头看她,面色发白。 「没事。」杜九言和他道:「保存好,别弄丢了。」 尸大恍惚地点了点头,杜九言想到一件事,「洗掉的血迹,有没有办法再次显现出来?」 「可以!」尸大回道:「我们老祖宗传的《验尸录》里就有,我也曾试过。」 杜九言眼睛一亮,「行,等我将东西拿来给你。」 尸大应是。 杜九言再次去了毕记杂货铺,毕建雄跟着她问道:「杜先生,还要查吗?您这来了五趟了,还会有收穫吗?」 「我很闲。」杜九言说完,看见正抱着儿子出来,看见她行了个礼,道:「杜先生好。」 杜九言走过去,「小孩子长的很好啊,虎头虎脑的。」 「就是闹腾。」韩氏笑着道。 杜九言道:「小孩子都这样的,闹腾的孩子更有活力嘛。」她话一顿,一边毕建雄打了个喷嚏,吓的韩氏手里正说着的孩子睁开眼,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韩氏忙抱着哄着,杜九言没什么经验,随口问道:「睡眠这么浅吗?」 「是啊,有点声音就醒了。」韩氏道。 毕建雄发牢骚,「夜里不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养的。」 杜九言看了一眼韩氏,转身上楼。 毕建雄看着韩氏,道:「还不抱回去,不是说不能吹风吗。」 小孩子哼哼唧唧又睡着了。 「是!」韩氏应是,抱着小孩回房,忽然楼上传来砰地一声响动,又是一声惊叫,毕建雄吓了一跳,不等他出声,他儿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杜先生,您怎么了?」毕建雄正要上楼。 杜九言出现在窗口,冲着他挥了挥手,「没事,摔了一跤而已。」她说完侧耳听着孩子的哭声,眸光微动。 「你忙你的吧,我和韩太太聊聊育儿经。」杜九言和毕建雄道。 毕建雄看了一眼韩氏,去前面守着铺子去了。 「坐吧,我们聊聊。」杜九言在正堂里坐下来,韩氏抱着昏昏欲睡的儿子,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杜九言看着她,问道:「你恨毕建雄父女?」 韩氏勐然抬头看她,迅速地摇头,「不、不恨。我家很穷,能嫁过来还帮弟弟娶了媳妇,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不恨。」 ------题外话------ 今日四更结束啦!感谢长评,写的都很好啊,都是有才华的妹子啊! 257 韩氏私心(一) 「那为何故意不关门?」杜九言问道。 韩氏摇头,「不,我不是故意的。我每天都是这样,早上寅时末起来洗衣打扫,弄完了这些给老爷还有大小姐煮饭,等天亮了宝宝又醒了。他晚上睡的不好,就喜欢白天里趴在我背上睡觉。」 「我餵奶收拾好他以后,大小姐也起了,我背着他上楼整理擦桌子,弄完了要赶紧下来做午饭,中午老爷和大小姐都要午睡,我就得在前面守着铺子,等他们起了,我要去收拾晚饭。」 「所以,我晚上只要一碰枕头就会睡着,打个盹儿宝宝又会醒……那天晚上和大小姐说,我一会儿起来关门,大小姐她很少在铺子里,她可能以为我会起来关,所以就直接去睡觉了。」 「是我错了,我没按时起来,我后悔死了。」韩氏垂着头,抹着眼泪。 杜九言打量着她,两人沉默了许久杜九言道:「那为什么当晚你听到毕微唿救声时,却假装没有听到?」 韩氏灰黄的脸色突然失了血色,她慌张地左顾右盼,抱紧怀里的孩子。 「你要不说,我就会怀疑毕微身上的剪刀是你补的。」杜九言道。 韩氏摇着头,「没有、没有。我没有杀她,真的。」 杜九言静静看着她。 「我说,我告诉你。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让我们老爷知道,我、我害怕他会把我赶走。」韩氏哭着,道:「那天晚上我原本睡着的,一开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我宝宝醒了,我正要餵奶,忽然就听到楼上传来惊叫声音。」 「我以为是大小姐做噩梦就没有在意,哄着宝宝。后来大概隔了一小会儿,又听到砰地一声响动。」 「我吓的彻底清醒过来,我想出去看,可我一走宝宝就会哭,于是我就抱着他偷偷出来,就在这时候宝宝好像害怕一样,哭了起来,我害怕的不得了,捂着他的嘴巴。」 「那人有摔跤吗?」杜九言问道。 韩氏点头,「那个人好像也被吓到了,在楼梯上摔下来,然后爬着起来跑了。」 「他关门了吗?」 「我不知道。我看不见的。」韩氏道。 杜九言颔首,「你接着说。」 「然后,我在门缝里看到一个男人逃出去。我……我以为没事了,正想上楼去看看大小姐,忽然又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 「声音不大的,但是窸窸窣窣我都听到了。我怕那些人会来我这里,我跑把门栓插好,抱着宝宝躲在房里。」 「那些人来敲你的门了吗?」杜九言问道。 韩氏点着头,「敲、敲了。我不敢开门。」 「他们敲了几声,就、就走了。我、我一夜没敢起来,我怕他们来,我宝宝还小。等天一亮我就上楼了,就……就发现大小姐已经死了。」 「我跌跌撞撞地下楼,就去求人报案。杜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很害怕。」韩氏道。 杜九言道:「可是,你如果一开始就说你所知道的,我们会少走很多弯路。」 「对不起对不起!」韩氏噗通跪下来,磕头,「我害怕他们我也害怕老爷,我这几天每夜都噩梦连连,我特别的害怕!」 韩氏压抑的哭着,生怕惊动了孩子也很怕惊动了毕建雄。 「你可记得当时的时间?」杜九言问道。 韩氏道:「我醒过来的时间我不知道,第一个人走的时候我回房看了漏刻,亥时半。」 「后来那两个人来敲门的时候我也看了时间的,正好是子时左右。」韩氏道。 杜九言颔首,「也就是说从你发现楼上还有人到他们离开,这中间有一刻钟?」 「只多不少。」韩氏道。 「杜先生,能不能不要让我们我们老爷知道。」韩氏求道。 杜九言摇头,「不说你是继母,就算是邻居,没有守望相助,也要受责。若告你知情不举,则杖一百流三千里。」 「怎么定你的罪,看大人定夺吧。」杜九言道。 韩氏面若土色,她纵然不懂法也知道杜九言这个话说的很诚恳,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杜先生。」 「不要往坏的方面想。」杜九言起身出门,韩氏抹了眼泪,送她出来。 毕建雄迎过来,撇了一眼韩氏,问道:「杜先生,您……您问她什么?」 「聊孩子!」杜九言道:「她可能会需要上堂作证,所以你保护她好,不得打人。」 毕建雄应是。 杜九言去了德庆楼。 「听说薛然和你挑战了?」董德庆跟着她去后面的茅房,杜九言点头,道:「下了挑战书。」 董德庆道:「那你要努力啊,千万不要输了,到时候就丢人了。」 「我可告诉你了,你要是输了,以后来我这里吃饭,绝对不给你占便宜!」董德庆威胁道。 杜九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你这孩子,阴阳怪气的。我可告诉你,我很认真的。」董德庆道。 杜九言拱手,「为了能常来打秋风,我一定努力!」 董德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你说那夜你在大堂里,没有看到人出去?」杜九言站在抄手游廊里,四周打量。怕有人藉口茅房不付钱就逃走,所以整个后院的角门设在厨房那边,并且一直是锁起来的。 如果有人想要逃走,就只能翻墙。 「是啊。所以你们抓那两个学生后,我就一直在想,他们是怎么出去的。」董德庆道:「我确实没有看到人离开。」 「就只能爬墙。」董德庆道。 杜九言道:「我们来演示一遍。你从楼下经过,一直往前走去毕记杂货铺,不要回头,我来追你。」 「我啊,」董德庆眼睛一亮,兴奋地道:「行啊行啊。」 他颠颠跑门前的街上。 杜九言站在楼上,看到董德庆晃晃悠悠地过来,她停了一下,也是不急不慢地下来,往茅厕而去,然后折道去围墙,用不熟练的方式翻过去,跑出巷子上街。 董德庆已经看不见了。 她小跑着,在杂货铺的门口,看到董德庆的衣服一闪进了门。 随即他又出来。 「来得及吗?」董德庆问道。 杜九言点头,「时间有点紧,但是赶一赶还可以。如果路守正比你走的再慢点,就更好了。」 「应该不会,晚上没有人,如果两个人在后面跑动的话,一定能听到脚步声的。」董德庆道。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厉害啊董掌柜,颇有名侦探之风采。」 「名侦探是什么?」董德庆问道。 杜九言失笑折道回去。 「你不查了吗?我还可以帮忙啊。」董德庆跟着她喊道。 杜九言道:「找近道啊。」 「这个案子可真是辛苦啊,我鞋都要走破了。」 董德庆随在她身后,「我看你查的不顺,你到底行不行啊?」 「董掌柜,做人要念交情不能太绝情啊。」杜九言负手走着,道:「就算我输了,你也要让我打秋风。」 董德庆哼了一声。 两人拐进巷子里,渐行渐远。 三月十五,毕微被杀案,升堂。 桂王贴着面皮,穿着县令的官服坐在「明镜高悬」之下,桌上放了一叠的本案文稿,原告毕建雄跪在左侧,三方被告跪在右侧,杜九言从门外进来,大家都很紧张地看着她,指了指已经进来的薛然,「杜先生,这一场您一定要小心啊。」 「好!」杜九言道:「我一定小心。」 「杜先生,不管输赢你都是我们的杜先生。」 「杜先生,」路励耘拱手,道:「一切顺利。」 「好!」杜九言拱手,和窦荣兴一起进了县衙内,薛然由区恆陪同,两人拿着一叠的文稿,显然是准备充足。 杜九言和桂王拱手行礼。 桂王也一改作风,神色严肃地坐在堂上,和她微微颔首。跛子看向她,抱着手里的佩刀面色冷峻,杜九言沖他挑了挑眉头,负手站立在一边。 伍俊峰和卫正安并肩跪着,路守正缩着肩膀,紧张的满头冷汗。 原告没有请讼师,所以桂王拍了惊堂木,道:「本月初四,夜里亥时过半,毕记杂货铺的毕微,被人杀死于闺房之中。」 「经过调查,最终定为三名被告,路守正、伍俊峰以及卫正安。」 「当夜,路守正闲逛时偶见未曾关门的杂货铺,一时心起,便潜入杂货铺内偷盗银六两。随后,他则又想起居住于后院的毕微,并行至闺房内,欲行不轨,但遭受反抗后他伤其额头,致使受害人晕厥,随后路守正遁逃下楼回家。」 「路守正在作案时,落下髮簪一只,血手印一枚,皆已经核对无误。路守正本人也已画押认罪!」 「路守正走后,而当时尾随他进入杂货铺的卫正安以及伍俊峰二人,再次进入毕微房间,并对她实施了jian占,最后,二人合力用剪刀分别伤受害人左肩以及受害人的心口,致使被害人当场死亡!」 「此二人狡猾奸诈,离开时将现场脚印擦拭干净,虽不曾留下证据,但根据当晚种种线索,以及二人也已口头招供犯案事实,所以,本官今日设堂审理。望二位讼师秉公辩讼,不得弄虚作假,煳弄律法!」 桂王说完,拍了惊堂木,道:「你二人谁先?」 「大人,我先来!」薛然上前,略拱了拱手,昂首道:「学生薛然,今日作伍俊峰、卫正安的讼师。」 薛然撇了杜九言一眼,高声道:「当夜,青山书院学生范立,因成亲大喜,回书院后在德庆楼请所有同窗三十四人吃饭,宵禁前有十一人离开。随后剩余二十三并范立二十四人,吃饭至子时一刻结帐散去。」 「卷宗中所做的假设,伍俊峰和卫正安在楼上看到路守正经过,于是二人尾随他至杂货铺,目睹路守正犯案后,并带着报復之心,同样进入案发现场,姦杀了受害人。」 「以上,乃公文卷宗所列的线索和控告。」薛然环顾四周,道:「首先,当夜德庆楼的掌柜董德庆,并未看到有人从前堂出去。」 「所以,就要排除二人是从正门离开。那么二人就必须在路守正经过楼下时,立刻做出决定,翻出德庆楼围墙,小跑着追上尾随路守正。此事我做过试验,并不能成立。」 「第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个人在身后疾步狂奔或是小跑,一定会有脚步声传来,路守正不可能毫无察觉。」 「第二,多位同窗可以证实,伍俊峰和卫正安二人酒量很浅,当晚二人已醉酒,才去后院方便歇息。试问,两个已是酒醉的人,如何跟踪尾随?」 「第三,案发现场所谓的推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二人到过现场,并且实施作案。」 「至于案发现场的矛盾,这与我请讼人无关,所以,还请大人再勘察现场,找到当晚除路守正以外另一个杀人兇手,将之严惩,还我请讼人清白!」 薛然话落,拱手道:「以上几条,大人若存疑问,可请德庆楼东家董德庆,以及青山书院当晚同席的学生出堂作证。」 「学生所言条条据实,请大人查证。」 ------题外话------ 记得月票哈,要月底啦! 258 荣兴上堂(二) 「杜九言,你说。」 杜九言拱手,道:「我作为路守正的请讼人,本应只要为路守正做有罪辩讼便可,但因此案两个特殊,足有三位被告。」 「所以,杜某只能越俎代庖,调换角度,来反驳薛先生一轮。」 「因伍俊峰和卫正安是否有罪,直接关乎我的请讼人的罪责轻重以及他是否能尽快得到判决,我辩讼在情理之中。」 她说完,薛然转头来看她,冷笑一声,道:「不行,你乃被告讼师,又为原告辩讼,你这是违规,不但不合理且也违法。」话落,拱手和桂王道:「还请大人驳回,否则,本案所有的审理结果,将难以让人信服。」 桂王蹙眉,道:「信不信服靠本官吗,现在请了讼师了,你辩证得当,当然就令人信服。啰嗦!」 「杜九言你说话。」 他就知道,王爷坐堂必然会偏帮杜九言,但却没有想到,他偏的如此明目张胆! 「大人言之有理,信服不信服,要看讼师辩讼。」杜九言拱手,语调一变,道:「不过,薛先生不服气呢,既是如此,那就另请讼师上堂吧。」 杜九言看向毕建雄,「毕老爷,你可以愿意当堂请讼,让周肖周讼师为你辩讼?」 「我愿意。」毕建雄道。 薛然一怔,他是看出来了,杜九言显然是提前和毕建雄叮嘱过,否则毕建雄不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要知道,杜九言可是被告讼师。 且,窦荣兴如果没有准备,又怎么可能临时上场辩讼。 再有经验的讼师,也不可能不做准备和调查,就直接上场辩讼。 「窦荣兴。」桂王看向杜九言身后的窦荣兴,「你既受原告委託,那么,你就是原告讼师,你说话。」 桂王说着,冷冷瞥了一眼薛然。 辩不赢你就弄死你。 「是!」窦荣兴紧张地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低声道:「该说什么说什么。」 窦荣兴应是,咳嗽一声,上前来,道:「就……就薛先生方才所列四点,我做反证。」 「第一,我不知道薛先生如何做的试验,但官府在查证时间,也曾做过这样试验,包括我亦同行做过试验。从德庆楼出来到邵安街跟踪尾随,确实,在夜间空旷的街道上,路守正没有察觉,这不正常。」 「但是,此二人走的并非是邵安街,而是绕道而行,从德庆楼旁边的巷子里,绕过两条巷子横插上来。这条路杜讼师和德庆楼的东家董德庆一起,前后走过四遍。」 「插过来,时间刚刚好,更不可能被路守正发现。」 「若薛先生对此事存在质疑,可下堂后自己再去走一遍验证。」 「关于第二点,并不用多证,酒有没有罪,外人并不能看出来。常出去吃酒应酬的人很熟悉,当事人不想喝酒时,无论有无事情都可以装醉。」 「第三,关于现场没有证据,此不成立。」 窦荣兴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杜九言冲着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辩刑事讼案,虽不是主场讼师,可对于他来说,却是极好的学习机会。 「施仵作,」窦荣兴看向听堂的尸大,「劳驾你了!」 尸大上前来。 众人都朝尸大看去,就见他捧着的托盘中呈着两样东西,薛然眉头紧拧,立刻认出来,一边是青山书院的的院服,一共两件,显然是伍俊峰和卫正安两人的衣服。其次一物他曾见过,乃是从毕微嘴里抠出来的一块碎肉。 碎肉曾辨认过,乃是路守正左手大鱼际上的一块肉。 尸大将两件衣服抖开,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一个刷子,沾上验尸醋,在被人清洗干净的衣服上刷上醋。 浓郁刺鼻的醋味中,吴俊峰面色发白地看向卫正安。 卫正安冲着他摇了摇头。 伍俊峰深吸了一口气,平復情绪。 「此两件衣服,你们可认识。」刷醋的间隙,窦荣兴问两人。 卫正安回道:「院服的衣襟中绣有每个人的名字,既然施先生拿来了,想必已经确认了。」 「是!」尸大点头,「两件衣服确实是从你们的住处,由你们的室友辨识过后给我的。」 他抖开两件衣服,上面分别绣着伍俊峰和卫正安的名字。 大家屏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见伍俊峰的左手袖子,卫正安的右手衣袖都有不少沾染上的血迹,而最为显目的则是卫正安右手以及左边胸襟上有好几处指甲盖大小的血点。 「血迹啊!」有人惊唿一声,「人绝对是他们杀的。」 尸大将衣服呈交给黄书吏,随即将托盘交给窦荣兴,他拱手大声道:「验血之法,乃《验尸录》上所记载的方法,若存疑问可请别的仵作来验,施某愿为今日的行事承担一切责任。」 他说完,拱手退下。 薛然扫了一眼血衣,面色很安静,他后退一步,拿起区恆手中的辩词翻看。 「就如众人所见,这两件衣服上有血迹。伍俊峰的血迹在左手,是因为他是个左撇子,而卫正安是右边的袖子,是因为他惯用右手。」窦荣兴道:「这个方向,和死者身上的伤契合。」 「死者周身的伤一共有三处,除路守正承认并画押的额头的伤口外,还剩下左肩和胸口的伤,而左肩的伤恰好是惯用左手人之人所刺!」 「以上,为证据一。」窦荣兴说完,将托盘里的里那块碎肉拿出来,「这块肉相当巧合,因为路守正手上也恰好被咬掉了一块肉。」 「参与调查的所有人,包括尸大在内,都核对并确认,这块肉是属于路守正的。但事实上并不是。」 「这小块的碎肉上,有极细的毛孔。我们所有人可以看看,在大鱼际的这个位置上,是只有手纹而难见到毛孔。」 「路守正,当夜死者咬你的时候,你用玉枕打她的头,他是立刻晕了?」窦荣兴问道。 路守正摇头,「不是,我打她之后,她松开我的手,冲着我骂了一句,她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生生世世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那就对了!」窦荣兴看向众人,道:「死者在被打晕倒前,曾说过这么长一句话。如果她嘴里含着肉,是无法说出来来。而且,死者说她要吃路守正的肉,所以,我断定在当时死者就将她咬掉的,这块碎肉吞入腹中。」 「如此,才正好和她所骂的言语吻合,那么,这块肉是从何处来的?」窦荣兴反问。 桂王颔首,道:「是伍俊峰和卫正安身上的?」 「大人明鑑,是!」窦荣兴道:「所以,请大人安排人查验二人身上,必然有一人身上有被人咬的伤口。」 桂王道:「尸大,你来查验!」 薛然看向杜九言,原来她私下里居然查了这么多证据。 伍俊峰下意识捂着胳膊,惊恐不安地看向卫正安。 「别怕。」卫正安说着,忽然抓起伍俊峰的右手,勐然去咬他的旧伤。 跛子一个箭步上前,将卫正安踢翻,随即,刀已经架在卫正安的脖子上,冷冷地道:「公堂之上,若再放肆,杀无赦!」 「漂亮。」桂王颔首,指着伍俊峰和尸大道:「验!」 薛然神色变了变,负在身后的手,略收紧,他侧目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正一副事外人的模样,正看着热闹。 薛然撇过脸去,两项证据,凭窦荣兴就将案情梳理了,看来杜九言准备的东西比他想的要多。 速度也比他想的要快。 「师兄。」伍俊峰看着卫正安。 卫正安嘴角都是血,牙齿也掉了两颗,他紧咬着唇和着血沫道:「别怕!」 伍俊峰的衣袖被撸起来,赫然一块牙咬的伤口,露在所有人眼前。 尸大将碎肉拿上来比对,道:「大人,两块的纹理非常相似!」 「嗯。」桂王微微颔首,看向伍俊峰,道:「招吧,还要矢口否认?」 伍俊峰不说话,一个劲的哭。 桂王看着来气,和窦荣兴道:「接着说。」 「有此两厢证据,足可以证明,伍俊峰和卫正安两人到过现场,并实施了jian杀。」窦荣兴拱手道:「请大人明辩。」 「窦先生有进步,这一段辩词说的条理清晰,我听的清清楚楚呢。」 「那肯定的,都半年多了,他肯定有进步啊。」 窦荣兴一手的汗,拱手退回来,杜九言服了一把他的腰带,待他站稳低声道:「小伙子,前途可期!」 窦荣兴眼睛一亮,垂着头羞赧地笑着。 「薛然,」桂王问道:「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薛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做有罪辩讼。」 门外一阵喧譁声传来,有人低声道:「薛先生这是认输了?」 「嘘!这是开始,真正的大头在后面。」 「什么大头?」 「薛先生要和杜先生辩此案的责任划分。都是有罪,谁的罪比较重,这才是这个案子要辩的重点。」 众人这才恍然明白,期待地朝县衙内看去。 「你们……你们这三个畜生!」毕建雄大哭,指着三个人,「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路守正害怕地缩了缩,垂着头不敢说话。 卫正安扶着伍俊峰,两人面色沉沉,贴靠在一起。 「杜九言,你对路守正的犯罪事实可有异议?」桂王问道。 杜九言拱手,道:「回大人,没有。」 「好!」桂王拍了惊堂木,道:「本案涉及三个被告,经过两次犯罪残害,致使受害人惨死。但其中责任如何辨明,如何划分尚且模煳,现两方被告皆请了讼师,那么,现在二位可自由做有罪辩讼。」 杜九言和薛然拱手应是。 薛然看向杜九言,杜九言也看向他,薛然道:「先来后到,路守正先进入犯罪,便由你先做诉讼。」 「那杜某就不客气了,」杜九言道。 ------题外话------ 窦荣兴第一次辩刑事,哌唧哌唧。 259 来呀辩吧(三) 「路守正!」杜九言指着路守正,并踢了他一脚,路守正不敢回嘴,乖乖被她踢了,「算是在下的老熟人了。」 「去年,受请讼人所託,帮忙查了一桩银两盗窃案件,查到的盗贼,正是这小儿。」 「他六月生辰,去年十四,如今十五岁还差两个半月!」杜九言道:「就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儿,却是劣迹斑斑,在邵阳提起他,人人厌恶。」 「邵阳大小铺子,没有他不曾下手偷盗过的。」杜九言说着,看着路守正,问道:「我问你,从你记事开始偷盗,你还记得你一共偷过多少回吗?」 路守正垂着头,低声道:「不、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可我却能大概查出,他的家人父母,在这几年,光从衙门将他赎出,就有十四次。几乎是每年两次。」 「他就是个没有教养的小孩,人人喊打人人厌恶!」杜九言道。 衙门外,众人点头应是,路守正确实很让人厌恶,小小年纪一点好事没有,和他沾边的都是坏事。 吃喝嫖赌,无一样他不沾。 「我就此问题问过他的父亲,他曾说过。当年路守正三岁时在外面玩儿,偷拿了小摊贩一个梨。其父亲将他高高举起,夸他精明能干!」 「从那以后,路守正每次偷东西回去,都会受到家里人的表扬,直到他到七岁,家里人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恶习难改!所以还请在座各位,教养子女时记得,钱马粮草不过身外物,孩子的品行才是他为人一世的根本和护身符!」杜九言含笑道。 门外,有人回应道:「杜先生您说的我们记住了。」 「以路守正为鑑,切记切记!」杜九言话落,薛然打断她的话,道:「杜九言,这非书院案台,你说这些便是浪费大人和我们所有人的时间。」 杜九言拱手,道:「杜某不说废话,薛先生勿躁!」 薛然冷脸欲言,但杜九言已经接着说话。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在三月初四的晚上,一觉醒来后再无睡意,无所事事的他像以前一样上街游荡。寻常的他会做什么呢?」杜九言看着路守正,「以往每次这样,你会做什么?」 「要不然去赌钱,要不然去红楼,要是没钱我就会……就会偷东西。」路守正道。 杜九言颔首道:「偷东西!这个小偷,他晃晃悠悠,从路府到邵安街,德庆楼底下过去,此刻,青山书院的范立正在宴请自己的同窗吃喜酒。」 「曾被青山书院撵出来的路守正,并没有注意到。他漫无目的地走到毕记杂货铺,居然发现,杂货铺门未关,于是他偷心顿起,进了杂货铺!」 「毕建雄,当夜杂货铺少了多少银子?」杜九言道。 毕建雄道:「六两!」 「路守正,你偷着钱了吗?」 路守正点头,「偷,偷了六两。」 「但这一晚却特殊,他偷了银子后,却想到住家的后院,想到了那位在邵阳很有名气的美人,想到了他曾想要提亲却被毕府高昂彩礼所吓退的糗事。」 「他折返回来,将杂货铺的门虚掩住。」 「径直推开了阁楼的门,上了二楼,打开了受害人的房间。」杜九言道:「作为一个惯偷,他无论是开锁还是推门栓,都已经是驾轻就熟。」 「受害人在睡觉,他上前去猥亵并意欲不轨。受害人惊醒喊叫,他捂住受害人的嘴并被她咬掉一块肉。」 「路守正慌乱之下,用床头的玉枕砸了受害人的额头。受害人在骂了他一句后晕厥。」 「路守正害怕了,他离开了房间,并因为被猫吓了一跳后而差点摔倒扶住了楼梯扶手,因此留下了血手印。」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所以,当夜我的请讼人有二罪,一,偷盗之罪,二,猥亵并意欲奸占且在受到反抗后伤人。」 「此二罪,足可判他绞监候,还请大人不要手下留情。」 杜九言说完,略拱了拱手,后退。 「知道了!」桂王颔首。 路守正愕然,随即又明白了什么,垂着头抹眼泪。 门外,路励耘呵斥王氏,道:「你若再哭,我就休了你,闭嘴!」 「老爷,这……这可怎么办。」王氏哭着道。 路励耘怒道:「和斩刑相比,哪个重?」 王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喃喃看着里面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身边站着的,是伍俊峰和卫正安的家人,三家人一对眼皆是满目愤怒,纷纷移开。 门内,薛然开始说话,「大人,经现场证据,以及方才原告方提供的证据,确实能证明,我的请讼人到达过案发现场,但并不能证明他二人实施了姦杀。」 「卫正安,你如实招来,当夜你二人到底做了什么?」薛然问道。 卫正安很镇定地改了口,回道:「当晚,我二人在德庆楼的楼上看见路守正路过,并想和他叙旧一番,所以翻墙而出,走的小巷,见他进入毕记杂货铺,我们一时惊恐也跟着他进入案发房间的隔壁小房间,听到他与受害人的争执,待他离开后,我们潜入房间,才发现他杀了人,慌乱之下我们试探了受害人的鼻息,甚至想要搬动她施救,但并没有成功。」 「至此,我二人才开始害怕。我们下楼之时,还拿了抹布将我们的脚印擦干净。」 「我们当时并未多想,现在想起实在是后悔至极。」卫正安磕头道。 他说完,杜九言轻笑一声,道:「刚刚被踢了牙,转眼就忘记了?」 「不是,我们在移动受害人的时候,她以为我们是同伙,所以就咬了俊峰。」卫正安道。 杜九言扬眉,「被扎了胸口却没有立刻死,还能闭息窜起咬住伍俊峰的手臂?」 「卫正安,你认为你说的可信吗?」杜九言道。 卫正安神色镇定,面无表情地回道:「杜先生要是觉得不信,可以用证据推翻我。」 「哈!」杜九言看向薛然,「这倒像是考试了,随口编个理由,然后让我来推翻。记住了,稍后我来推翻!」 她说着,晃晃悠悠地回去。 薛然神色认真,沉声道:「事实的情况就是如此,我的请讼人在进入案发现场时,受害人已经被路守正杀死,他们进入现场纯粹是因为好奇而已。」 「所以,我认为我的二位请讼人如果有罪,那也只是知情不报,夜入人家二罪。请大人明辨!」 薛然说完,拱手后退。 「薛先生认定路守正是兇手?」杜九言道。 薛然面无表情地道:「那是自然,我的请讼人说的很清楚,他们进入案发现场时,受害人已经将死,除了路守正,还能有谁?」 杜九言笑了笑,不到黄河心不死。薛然这手法也是特别,边走边退,你退他进,你进他退让你摸不准他的底线在哪里。 「既如此,那就传证人吧。」杜九言拱手,和桂王道:「大人,我要传证人!」 「传!」桂王道。 薛然微怔,这个证人他不知道。 韩氏被带到隔壁,杜九言问道:「韩氏,将你当天晚上被吵醒以后,所听到的声音,说一遍。」 「是!」韩氏道:「那天晚上我原本睡着的,后来我宝宝醒了,我正要餵奶,忽然就听到楼上传来惊叫声。」 「我以为是大小姐做噩梦就没有在意,哄着宝宝。但隔了一小会儿,又听到砰地一声响动。」 「我吓的彻底清醒过来,想出去看,可我一走宝宝就会哭,于是我就抱着他偷偷出来,就在这时候宝宝突然哭了起来,我害怕的不得了,捂着他的嘴巴。」 「然后,我在门缝里看到一个男人逃出去。我……我以为没事了,正想上楼去看看大小姐,忽然又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和打斗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不大的,但是窸窸窣窣我都听到了。我怕那些人会来我这里,我跑把门栓插好,抱着宝宝躲在房里。」 杜九言问道:「隔了多久以后,楼上的人下来敲你的门?」 「至少有一刻钟多的时间,因为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快要子时了。」韩氏道。 杜九言颔首,道:「那么,在路守正离开,到楼上的人下来敲韩氏的门,这足足一刻钟多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杜九言看着卫正安,「发生了什么事呢?你不说,那我就辛苦点。」 「把血衣拿给我!」杜九言道。 260 别太贪心(四) 黄书吏将血衣递给她。 杜九言抖开卫正安的当晚所穿的衣服,走到他面前,道:「根据你方才所言,你们衣服上的血迹,是救人搬动时沾染上的?」 「是!」卫正安道。 杜九言颔首,「除了搬动受害人外,可做过别的事,譬如将她身上插着的剪刀拔出来?」 「没有!」卫正安道。 杜九言满意地道:「好!」她说着,指着胸襟上的血迹,「那么你来告诉我,这些大的血点是如何上去的。」 「我说了,是搬动受害人时蹭上去的。」 「好一个蹭字!」杜九言道:「那么我来给你普及一下,什么是喷溅状血迹!典型的喷溅状血迹,是在一定面积内均匀分布的、圆点状的血迹,其面积的大小与破裂血脉大小有关,于距离的远近相反。距离越近,面积越小血点越大,反之,距离越远血点越小,面积则越大。」 卫正安目瞪口呆,他从未听说过这样辨别血迹的说法。 尸大也怔了一下,招唿着施常阳,「记上!」 他们也有,但没有她总结的这么好。 「卫正安,你说你没有杀人也没有拔掉受害人身上的剪刀,这些明显的近距离喷射的血迹作何解释?」 杜九言看向黄书吏,「劳驾,将路守正的衣服给我。」 黄书吏赶忙递上来。 路守正的衣服上右手的有喷溅的大的血点,而胸襟上的血点却小一些。 「路守正当夜,用玉枕砸了受害人的头,所以他的袖子以及衣襟上留有这些血迹,不但他的身上,受害人的床头以及帐子皆有。」 「所以,你身上的这个血迹,唯一的可能就是,受害人被剪刀插入的一瞬间,你就在旁边。」 杜九言将衣服丢在卫正安的面前,「这个故事不成立,我现在给你时间,你再给编一个好的故事出来。」 卫正安垂着头和伍俊峰紧握着手,两人浑身冰冷,面色发白。 「杜九言!」薛然道:「你这是威胁我的请讼人!」 杜九言转头看着薛然,挑眉道:「他邀请我用证据来反驳他,现在我反驳了,薛先生当如何?」 「还没完!」杜九言上前攥住伍俊峰的手腕,露出他手臂的伤口,「撒谎也要有点常识。你们说进房时,受害人半昏迷,见到你以为是同伙,就扑起来咬住了你。我告诉你那一剪刀的深度正中她的心,血液外流,心脏压力过大而无法外周供血,受害人就算不会立刻毙命,也必定会因为脑缺氧而死。」 「简而言之,就是受害人在受到正中心口的一刀时,即便不是立刻死亡,也不可能迴光返照扑起来咬你一口。」 杜九言甩掉伍俊峰的手臂,看着两人道:「综上,喷溅状的血衣,以及伍俊峰手臂的伤口,足够证明你二人就是杀人兇手。」 「怎么样,时间到了,你想到新的理由和故事了吗?」杜九言盯着卫正安,「很不错啊,跟踪尾随构陷嫁祸强姦杀人清理现场当场翻供,这一套你做的相当熟练,很是令人佩服!」 「我没有!」卫正安道。 杜九言道:「用你刚才回的我话来告诉你,用证据来反驳我。只靠你一张随时能翻供的嘴,毫无可信度!」 「大人!」杜九言和桂王拱手,道:「按《周律、刑律、犯奸》,轮姦者并杀害妇女者,首犯枭首示众,同犯从!」 「请大人依律明辨,从重处罚!」 桂王一拍惊堂木,道:「好!」 「学生有话说!」薛然上前一步,道:「就如你言,首犯枭首示众。那么你可知他三人,乃是昔日同窗。」 「从无罪到有罪的辩讼歷程很有心计,一步一步攻守兼备,不亏是薛先生啊!」杜九言道:「怎么,开始谈从前,那我就和你谈!」 杜九言道:「三人昔日确实是同窗,但却是势同水火,并无同窗之谊!」 薛然心头一跳,因为杜九言把他想要走到路堵住了。 「当日,他二人随同路守正进入毕记杂货铺,三个同窗,先后进入案发现场,先后实施了奸占,若要论首,也该路守正为首!」薛然道。 他不曾说过有罪或是无罪,只要这个案子能赢即可。 这才是他今天在这里真正的目的。 杜九言做的有罪辩讼,但最后的结果如果路守正依然被斩首,那么她就是输,而卫正安和伍俊峰能最后判斩监侯,也是他赢。 「不是谈从前吗,接着谈啊。」杜九言根本不接他的话头,「当年,顽劣的路守正在书院读书,和伍俊峰是同窗同座,他打过他至少三次,还曾在他去世母亲亲手缝制的书包内小解。」 「此矛盾,青山书院众多学子都记忆犹新,也都知道,伍俊峰对此耿耿于怀。」 「薛先生,如此关系的同窗,你和我说他们伙同犯罪?你不如说杀人构陷更有说服力。」杜九言道。 「我的请讼人生性绵柔,心地善良,他早就不再记得当年的事,所以当晚他追随路守正而去,只是叙旧并非报復更谈不上构陷。」 「前后脚,卫正安甚至替路守正将现场脚印擦拭干净,这善后的行为,分明就是伙同。」薛然道。 「薛先生上茅房吗?我先上过后,薛先生再上,是不是就算我们共同上茅房?」杜九言道。 薛然冷嗤一声,「既然你不认同这个说法,我换个方向,只问你,如果路守正不进入毕记杂货铺,伍俊峰和卫正安会不会进入?」 「因为案件由路守正主导,我的请讼人不过跟从,如此关系就是伙同。」薛然道。 杜九言道:「什么是主导?是在一个相互依存的关系中,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一方。路守正当夜和伍俊峰二人根本不曾见过,哪里来的相互依存,哪里来的主观能动性?」 他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旁边所有人听的目瞪口呆。 「老爷,杜先生……会赢吧?」王氏道。 「会!」路励耘道:「杜先生年轻,思路清晰逻辑更紧,肯定会赢。」 他身边,卫正安的兄长卫正平的冷嗤一声,「一个首犯,还好意思谈赢,赢了你们有脸活吗?」 「你有从哪来钻出来的?我们夫妻说话,你何来资格插嘴!」路励耘道。 卫正平啐了一口,「要不是你们家孽障儿子,我们正安就不会做错事,都怪你们。」 「你再说一遍。」王氏一下子扑过去挠卫正平的脸,「我打死你这个混帐,刚骂我儿子。」 哗! 两家的人扭打在一起,县衙门外如同捅了马蜂窝,嗡嗡声之下是嘈杂尖叫和嘶吼谩骂。 围观的百姓嘻嘻哈哈蹲在一边看着,喊道:「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祸害。」 「到一边打去,别耽误我们听讼。」 「滚!」刘婶叉腰一喝,「再耽误听讼,老娘让你们后悔生一回。」 打架的被撵到一边,路家人多势众,一对二打伍、卫两家,乒桌球乓不绝于耳。 「说话呢,嘘!」衙门外,大家继续听里面的辩讼。 「你偷换了概念。」薛然道。 「我的概念就是你的概念。」 「那么,当夜路守正不进毕记杂货铺,这个案件还会不会发生?」 「结果是,路守正不曾做过的事情,他二人做了!」杜九言道。 「这存在因果,所以路守正是首犯,伍卫二人乃从犯!」 「两个年近二十身负功名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头脑清醒,学识渊博、懂得规避律法甚至公然在公堂上撒谎翻供,这样健全且智力高于大多数的人,是不可能跟随跟从别人犯下杀人罪行!」 「所以,一个嫁祸构陷之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会因为你在强词夺理扭曲律法,就能遮盖掩饰过去!」 薛然道:「这和犯罪人是否学识渊博毫无关系,当夜二人饮酒致半醉,亲眼目睹路守正犯案,他们二人跟随跟从并不奇怪。」 「好!」杜九言突然话锋一转,道:「就算二人跟从,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他二人姦杀了受害人,可是如此?」 终于掉进了他的陷进之中,他道:「非也。他二人根本不可能奸!」 「因为,他二人乃是断袖!断袖之人如何奸占女人,女人在他们眼中,势同水火!」薛然道:「所以,受害人奸占之事,根本就是路守正一人所为!」 门外的打架声忽然安静下来,伍、卫两家看着对方,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打他们,是他卫正安带坏我们俊峰的。」 「放屁!我们正安多正派的孩子,是你们俊峰那个娘娘腔带坏他的。」 「打!」 两家扭打在一起。 路励耘和王氏本来打的挺起劲的,忽然被对手无情地捨弃在战场。夫妻二人带着小厮和婆子互相对视,一脸莫名其妙。 「老爷,还打不打?」王氏问道。 路励耘拂袖,道:「打什么,一群败类!」 夫妻二人又回去继续听讼。 「啊,断袖?」杜九言看着卫正安,又看看伍俊峰,最后回看薛然,「断袖怎么了?两人生理正常的吧,举吧?」 薛然脸一红,可又不能呵斥她,因为这个话题是他提出来的,他只能憋着。 「你举吗?」杜九言看向卫正安, 卫正安攥着伍俊峰,道:「是!」 杜九言脚尖一动,正要问伍俊峰。伍俊峰已是受不了,哭着道:「是、是的,是的!」 「那不就行了。」杜九言看着薛然,道:「他们一切正常,怎么就不能行奸占之事,薛先生,你要是现在和我讨论他们的心理,我就从生理反应来告诉你,他们可以做得到!」 「心理在这里个案件中,就是无法迴避的问题,这关系我请讼人是否清白。」 杜九言道:「有证据说什么心理?」她说着,和路守正道:「你说,你何时出门的?」 路守正的心已经起起落落无数回,「我亥时正从家里出发的。」 「韩氏,路守正是何时离开的?」杜九言问道。 韩氏在隔壁回道:「亥时不到一半。」 「从路府走到杂货铺,路上至少要用一盏茶的时间。」杜九言道:「剩下的一盏茶到两盏茶的时间内,路守正要完成很多事,他要进杂货铺,偷取银两,观察后院回身关门上楼和受害人厮打并打伤她的额头,脱掉她的衣服!」 「并且,他还要在这个短短时间内,至少发生三次奸占之行。」杜九言道:「薛先生敦伦过吗,就算是一个有病的人,也无法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么多事完成这样的数量并且对受害人造成那样的伤害!」 「所以,唯一能做到这些事的,只能在楼上待了一刻钟的卫正安和伍俊峰二人。」 薛然要开口说话,杜九言打断他,「谈心理,那么我们来猜猜当晚两个断袖,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是一个令人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但我并不想歌颂他们的爱情。当天晚上,伍俊峰看到美貌的死者,生了嫉妒之心,他要是女人该多好,于是他问卫正安,女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男人一定要爱女人。」 「他想知道女人的滋味,想比一比到底是他好还是死者好。」 「所以,昏迷的死者成为了他们想要尝试的工具。他们像是在酒席上品尝一道食物,互相谦让观摩,甚至于他们还讨论怎么品尝美味的方法和心得,共同享用。」 「在这个过程中,受害人求饶,挣扎,强忍肩头和额头的伤痛,挣扎着起来,逃跑,他们追上去用剪刀扎在她心口,继续品尝!」 「这个过程他们异常冷静,过后,他们用抹布擦干净地面,只留下了所有路守正匆忙间留下来的痕迹。」 「过后,他们从容下楼并敲了韩氏的门,以确认她有没有出来过看到他们,然后他们才离开!」 「对吗?」杜九言盯着伍俊峰的眼睛,「我说的对吗?」 「敢做不敢认,你认为你们今天能逃脱律法的制裁?做不到的。」 「大人!」杜九言拱手和桂王道:「定案吧。从重判,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兇手。」 薛然大怒,呵斥道:「杜九言,事情没有辩论清楚,你未免太嚣张狂妄了。」 「薛然!」杜九言转头看着薛然,「你输了!你就算站在这里,再说三天三夜你也赢不了这个案子。」 「知道为什么吗?」杜九言很不客气滴戳着他的胸口,「因为你太贪心了!贪心的人终不会得到好报。」 「杜九言。」薛然眼前发黑,扶住了区恆的手臂,「你不过站着刘大人的包庇偏帮!」 杜九言冷笑一声,「薛然,今天你我辩讼之事,刘大人不曾开口!」她一转身看着门外,看着所有大人,「你们听到刘大人说话了吗?」 所有人摇头,「没有!」 杜九言盯着薛然,「这场辩讼谁输?」 「西南薛然!」所有人齐声道。 杜九言一字一句道:「我想欺负你,根本不需要刘大人偏帮,因为整个邵阳的百姓,都会帮我。」 「你要不服气,就憋着!」 杜九言说完,拂袖不再看薛然。 薛然喉头一甜,指着杜九言,「无耻小儿!」就倒在区恆的身上。 ------题外话------ 长评我中午的时候看,奖励就从帐户看就能看到!么么哒,所有写长评的小仙女辛苦了! 感觉因为你们的留言多,月票多,长评多,礼物多,这个文可以c位出道了,哈哈哈哈。沖鸭,九爷。 爱你们,笔芯! 261 先生保重(一) 「薛先生,」杜九言转身看着薛然,「要请尸大看看吗?」 薛然的嘴角溢出血。 面色发白,摇摇欲坠。 「杜九言,你不要太过分了。」区恆怒气汹汹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不和区恆说话,盯着薛然低声道:「这案子,你不该接啊。你猜你回西南是夹道欢迎,还是冷脸嘲讽?」 「我西南人断不会如你这样咄咄逼人!」薛然道。 杜九言摇头,「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薛然哼了一声了,强撑着扶着区恆站直了。 「听判!」桂王起身,喝道。 「路守正!」 「是!」路守正垂着头,浑身发抖。 「夜入盗窃,欲奸未成却伤人体肤,依律判绞监候!」桂王说着,看着路守正,「你可服?」 路守正不敢说自己未成年,忙磕头道:「学生服,听凭大人做主。」 黄书吏将卷宗拿来给他摁手印。 门外,王氏嚎啕大哭。 「伍俊峰卫正安,你二人蓄谋、构陷、翻案作假供、轮姦并杀害妇人,在此本官不论首从,一律判你二人斩刑!」 「服不服?」桂王问道。 伍俊峰看着卫正安,耳边听着衙门外此起彼伏没有停止的打斗声,他悽惨一笑,道:「师兄,认了吧。来世我还来找你。」 「好!」卫正安道:「来世,我等你!」 两人看着对方,决绝地笑着,低头道:「我们服从!」 黄书吏将卷宗给二人摁压手印。 「俊峰!」 「正安!」 两家人哭的撕心裂肺。 吴俊峰和卫正安眼中却只有对方,恋恋不捨,满目的深情。 杜九言唾弃不已,和焦三道:「把他们看紧了,可千万不要让他们自杀了!」 「好!」焦三盯着两个人冷笑道:「在我们邵阳的县衙,还没有哪个犯人能提前死的!」 杜九言点头。 「另!」桂王看向外面,「路守正、伍俊峰以及卫正安三家,在十日之内,每户赔偿毕府白银三百两,如若不兑现,本官会依法办,问责重罚。」 毕建雄磕头,亦是大哭不止。 「韩氏!」桂王道:「明知案情却瞒而不报,按律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念其妇人胆小,幼子尚在襁褓,又出堂作证认错态度极好,本官判其杖责一百免流刑缓一年之期,一年一过自来衙门领罚。」 韩氏在隔壁应是。 「本案今日结案,退堂!」桂王道。 「大人,我们告辞了。」区恆扶着薛然出去。 杜九言拱了拱手,「薛先生要好好活着啊!」 薛然靠在区恆身上快步而去。 「杜先生赢了!」 门外传来一阵欢唿声,「第一场,杜先生赢了,恭喜杜先生!」 路守正判绞刑不怨,绞监候也可以,最后定案绞监候。而卫正安两人,若不查明辩讼又得当,流刑亦可斩立决亦可,最后判定斩立决。 这个案子路守正证据清明,而伍、卫二人证据模煳,尤其是是否奸占一项。所以最后如何定刑,一看主判官员的态度,二则是讼师如何辩。 若是得当,无罪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杜九言赢。 「爹啊,恭喜恭喜!」小萝蔔站在门外挥着手,说着,噼里啪啦放鞭炮。 杜九言和众人拱手,道:「多谢大家,多谢!」 「杜先生。」路印、路励耘和王氏以及路厉勤拥了过来,冲着她行礼,王氏哭着问道:「杜先生,我儿绞监候……会……会死吗?」 杜九言回道:「看机缘了。」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如果在外面,他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是杀头之罪!」 王氏噗通跪下,抓着杜九言的衣摆,「谢谢杜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肯为我正儿辩讼,谢谢!」 「不用谢!」杜九言道:「夫人请起吧。」 王氏被路家人拉起来。 杜九言朝伍、卫两家看去。两家人已经停手了,各自分开两边瘫坐在路边,伍俊峰姐姐道:「不行,我、我还要继续请讼师,给俊峰辩讼。」 「胡闹什么,他从在衙门内出现,到最后被带走,连一眼都不曾看过你。」姐夫道:「你这个弟弟的眼里,只有他的师兄。」 「他的爱情最伟大,为了爱情不惜牺牲一切。你在他眼里,就算把命给他了,他也不会觉得你好的。」 姐姐愣了一下,顿时捂脸哭了起来,「这个孩子,爱情有这么重要吗……人活在世,那么多事可以做,偏偏为了个什么狗屁爱情。」 对面,卫正安的母亲已直挺挺地躺在了路边,人事不知。 养了十几年引以为傲期待光宗耀祖的儿子,不但是个断袖,还为此杀人丢命。 这个打击,不如一生下来就掐死的好。 杜九言收回视线,抱起小萝蔔,含笑道:「刚才卖瓜子了吗?」 「卖完了。」小萝蔔摊手,「爹啊,瓜子不挣钱,但是薄利多销,我要再弄点回来,您要快点接下一场官司啊。」 「对了对了,你赢了第一场了……如果都赢了,您会不会成为西南的会长?」小萝蔔问道。 杜九言若有所思,道:「高处不胜寒,你爹我还是适合在公堂啊。」 「会长工钱多……」小萝蔔说完,啊了一声,「义父欠你的工钱还没给,我去和他要。」 说着,滋熘跑去找桂王。 …… 薛然由区恆扶着,沿着小巷子回去,区恆几次欲言又止,薛然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先生,我觉得您今天中了杜九言的圈套。」区恆道。 薛然嗯了一声,「什么圈套?」 「她算准了您的路数,所以做足了准备。验血衣,算时间以及引得您最后说出请讼人之间的龌蹉事。」 「这些她都有准备,所以,您一直在辩的,都是她所准备过的角度。」 薛然一怔,回忆方才的全部过程,果然如此。这一场看似主导权在他手中,但事实上,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都是她提前准备过的角度。 「哈!」薛然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以往,我教你们如何和辩讼,不要被她带着走,如今轮到我,却也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难堪,屈辱,愤怒,薛然已撑不住。 「先生,您放宽心,还有两场呢,就算是三局两胜,我们至少还有一次机会,并不怕她!」区恆道。 薛然惨笑,他一直害怕西南输,怕他的学生丢了西南的脸,今日,却是他薛然真正丢了西南的脸。 「开门。」区恆敲门,侧门打开,小书童一眼投向薛然,也不行礼,掉头就走了,区恆骂道:「你这书童,还不快来扶先生。」 书童道:「又不远,先生自行回去吧,我还有事。」 区恆还要再说,薛然已摆了摆手,「不要和他计较,我们先回去。」 区恆应是,扶着薛然回讼行馆,一路上来往讼师学子都垂着头匆匆过去,若是以前,薛然一回来就会有无数人迎过来和他说话。 今日,却没有一个人看他。 「薛先生,」刚到院门外,一位小书童跑过来,面无表情地道:「会长让我告诉您,您太辛苦了,就不要留在讼行馆了。藏卷阁里刘先生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您一起去帮忙。」 薛然微微颔首,道:「告诉会长,我这就过去。」 「先生,真的要去藏卷阁?」区恆问道。 薛然松开他,「你回去吧,如今我是戴罪之身,你不宜和我多接触。」他说着踉跄着往藏卷阁而去,一直强撑到到藏卷阁外,扶着墙便将那口心头血喷了出来。 「没有想到,我一生为西南兢兢业业,到头来,欺我辱我者弃我的,却是西南!」 被杜九言那小儿说中了。薛然苦笑,靠在院墙上看着头顶上四方的天,云依旧是白的,天还是蓝的,而他薛然却不再薛然了。 错了吗? 到底哪里错了? …… 杜九言陪路家人去牢房看路守正。 「让你一直跟着忙了这么多天,」路厉勤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人情他欠的太大了,「改日我设宴,你们一定要赏脸!」 杜九言拱手,道:「您请客,我肯定我要去。更何况小萝蔔也很惦记您。这会儿在和他跛子叔说话,等会儿见着您,肯定要撒娇的。」 「我也正想着他,这孩子你教的太好了。」路厉勤说着,转头看想正哭着的路守正,嘆了口气。 「在牢里乖点,等过几日给你送书进来,你闲暇就看书读书,听到没有。」路印喝道。 路守正跪着应是,抹着眼泪。 王氏心头地摸着儿子的头,「是娘害了你,当初要是对你教养的严格一些,你也不会如此,是娘不对啊!」 「娘,」路守正嚎啕大哭,「我,我想吃肉,我想睡家里的床。」 杜九言听着耳朵疼,和路厉勤打了招唿就出来了,焦三问道:「今天辩的薛先生哑口无言,我看着好痛快。」 「她久不上堂,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杜九言得意洋洋地道:「不给他点教训,他还真当我周律都不会背。」 焦三哈哈笑了,「你就得意吧,我看你要是有尾巴,都要将天捅破了。」 「三爷,别人吹牛的时候,您应该捧场,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貌。」杜九言道。 焦三呸了一口,「我要再捧着你,你还不知道得意成什么样子。」 「膨胀啊。」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负手走着,「该膨胀的时候,决不能缩着低调。」 焦三踢了颗石子袭击她,杜九言一闪避开,头也不回地摆着手道:「改日比试比试!」 「小子,怕你不成!」焦三笑着道。 杜九言去接儿子,一进去吓了一跳。 就看到桂王正伏案在写判词,小萝蔔盘腿坐在他的桌案上,拿着一本书读的摇头晃脑。 气氛相当不错。 「看的什么书?」杜九言走过去,小萝蔔吓了一跳,迟疑地将书递过去,桂王火速伸手,夺了藏在怀里,「没什么!」 杜九言看了眼儿子。 小萝蔔嘻嘻笑着,一副不好说不能多言的样子。 「拿来!」杜九言敲了敲桌子,「我儿才五岁,聪明伶俐吧,前途不可限量!我需要知道是谁在毒害祖国的花朵。」 桂王撇嘴,道:「他也是我儿子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毒害他。」 「想想路守正。」杜九言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主动交出来!」 「瞧你狠的。」桂王扭扭捏捏将书递给她,「看、看、看!我这么正派的人,能给他看什么?」 杜九言打开书,顿时面色发僵。 ------题外话------ 小萝蔔读的什么书? 262 王爷变了(二) 一本节选《静心咒》,杜九言翻了两页,看向小萝蔔,「你看得懂?」 小萝蔔摇头,「看不懂。我在给义父读,他说他的内心不平静,需要听经文。」 「也不是白读的,我读一页义父要付我一两银子。」小萝蔔嘻嘻笑着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看着桂王,「这么大方?」 「内心得到的平静和安宁,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桂王将经文抢过来,「看到了吧,我并没有毒害咱们的儿子。」 他说完一愣……咱们的儿子? 谁和谁的儿子? 桂王瞪眼,笔下的字彻底乱了,揪成了一团丢在一边,「继续读!」 小萝蔔又开始念诵起来,有的字不认他就自动跳过去,他听过诵课,要的就是唱经时那种平和的语调。 所以,在他这里读的什么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等会儿跟跛子叔回家。」杜九言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便离开了衙门回了家。 倒头睡到下午起来,小萝蔔已经在院子里和花子玩了。 「爹,」小萝蔔跑过来,献宝似的将他今天挣的钱拿出来,「十两您的工钱,十两我的工钱。」 杜九言凝眉道:「为什么没有多读点?」 这不像小萝蔔的风格,她想到什么,笑道:「是王爷不捨得继续让你读了吧?」 「对,我读到第五页他就说算了,他不听了。但是我还是坚持读完了十页。」小萝蔔嘿嘿一笑,「王爷不给也不行!」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我儿聪明,再接再厉!」 小萝蔔点着头,道:「爹啊,还有没有钱没有结算?」 杜九言想了想,道:「还有一个一百两,是先生帮忙写奏疏的钱,他是不是没有提过?」 「我不知道这件事。」小萝蔔道:「明天我去和他要。」 闹儿拿了一件衣服过来,「九哥,你试试看能不能穿。」 是一件杜九言常穿的天青色,衣摆和衣襟上用亮亮的银线绣着简单的云纹,她套在身上很合身,「刚刚好。这是夏装?」 「是!」闹儿小声问道:「九哥,你想不想穿裙子,我给你做一条裙子?给花子做戏服还剩一点布料。」 杜九言摆手,「不用不用。虽然我很想穿着美一美,但是和裙子比起来,脑袋更重要啊。」 她女扮男装上公堂做讼师,还假冒别人的户籍,还是要低调一点啊。 「那我给你做着压在箱子底下,你不穿就好了。」闹儿笑着道:「等哪天你想穿的时候,再拿出来。」 杜九言颔首,道:「我们闹儿太贴心了。」 闹儿笑着去做事。 「杜九言。」乔墨站在门口,喊道:「大人请你去邵阳医馆。」 杜九言扬眉出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她感觉是韩氏。 「毕建雄的继室,刚才吃断肠草自杀,现在将她送医馆去了。」乔墨道。 杜九言颔首,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就去了邵阳医馆。 毕建雄抱着两个月大的儿子,一脸丧气地坐在门槛上,人看上去老了不少。 「救回来了?」杜九言看到了桂王。 桂王点头,「刚吃就被毕建雄发现了,餵了鸭血。大夫说能活,养一段时间就行。」他说着,将杜九言拉到一边,低声问道:「那天晚上,韩氏是故意不关门的?」 「不是。她睡着以后,以为毕微会关门,但从小娇养的毕微,却根本想不到这些事,到了时间就直接上楼睡觉去了。」 「但就如韩氏自己所言,当夜她听到了声音,却没有立刻出来。」杜九言说完看了一眼毕建雄,「她很绝望吧。」 桂王点了点头,走到毕建雄面前,踢了踢他。 「大人。」毕建雄躬身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桂王问道:「还想做鳏夫?」 「不、不想。」毕建雄摇着头,「我现在这年纪……娶不到合适的媳妇了。」 桂王道:「那就为此而努力,明白?」 「明白,明白!」毕建雄点着头。 桂王看着杜九言,「走吧。」 「王爷,很理解鳏夫的心理啊。」杜九言扬眉看着他。 桂王上下打量她,「难道你不是鳏夫?」 「不,我的夫人住在我心里,并发誓此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娶任何人。」杜九言道:「所以,我不算鳏夫。」 桂王冷嗤一声,「强词夺理。你不娶可以嫁啊。」 说完,他自己愣了一下,拂袖道:「我去去庙里,今天刚刚约了武课!」 「大人要皈依佛门?这个好,大周的佛教也要昌盛了!」杜九言道:「什么时候剃度说一声,我去买只烤乳猪庆祝一下。」 「谁剃度?」忽然,斜楞里冒出个头来,茅道士一脸猥琐地道:「谁要皈依佛门?那不如跟着我贫道做道士啊,同修不死之身!」 啪! 桂王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茅道士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大人,看着贫道这么英俊的脸,您也能下得去手?」 「自然反应。」桂王甩了甩拳头。 茅道士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正要说话,忽然一抬头就看到了杜九言,小小的眼睛越来越大,最后瞪圆瞪直了,「杜九言!」 说着,一个饿虎扑食的姿势,朝杜九言扑过去。 杜九言脚抬起来要踹,桂王将茅道士衣领一扯,往后一拉,「扑什么?」 「还钱!」茅道士指着杜九言,「一万两,还钱,还钱!」 茅道士扑腾着,要和杜九言决一死战。 「放开贫道!」茅道士喊道: 「大人,你放开贫道,贫道要和她拼了。」 杜九言指着桂王,「放开他。」 桂王看着茅道士,「你确定。」 「确定,肯定!」茅道士道:「贫道要和他决一死战。」 桂王将手松了,茅道士打了个趔趄往前沖,快到杜九言跟前的时候,就见她手里一枚弯弯的精緻的匕首一晃,寒光闪闪,他顿时止住了脚后跟,原地一个转身,冲着桂王,道:「大人,您急急召唤贫道来,是为了何时?」 「瞧把你厉害的。」桂王嫌弃不已,指着杜九言道:「给她做个面皮。」 茅道士回头看着杜九言,满面难以发泄不敢发泄的愤怒,「给她做?」 杜九言刺啦刺啦地在刀鞘上磨刀。 「王爷。」茅道士低声喊了一句,指着杜九言,「贫道和她,对您来说谁重要?」 桂王道:「有可比性?」 「有。」茅道士点头。 「本王要公正。」桂王道。 茅道士道:「贫道跟随您几年了,鞍前马后劳苦功高,您看看我这一脸褶子,都是为了您累出来的。」 桂王打量着他。 「这小子可是您的死对头啊,您说要公正,您就应该帮贫道啊!」茅道士痛心疾首,「王爷,您变了!」 桂王道:「所以呢,你想让我干什么?」 「要钱!」茅道士道:「用权势、暴力压她,逼迫她将钱拿出来。」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她的儿子,是我的义子,现在我和她是亲戚。」 茅道士摇着头,一脸苦闷,「王爷您真的变了,当时离开镇远的时候,您可是兴头很足,要将这小子剥皮的,为什么才短短半年您就变了呢?」 「是什么让您改变了?」茅道士问道。 「是什么让您忘记了初衷?」茅道士问道。 「是什么让您捨弃了贫道?」茅道士问道。 「是什么让您连一万两银票都不要了?」茅道士问道。 「是什么……」茅道士没有说完,桂王不知从哪里掏了个帕子出来,堵住他的嘴,「呜呜……」 杜九言道:「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吶喊和拷问?」 「嗯嗯。」茅道士点着头,抖着眉毛眼巴巴地看着桂王。 「我也好奇!」杜九言道。 桂王很尴尬,咳嗽了一声,道:「今天风和日丽适合睡觉,本官回去补眠了。」 说着,带着乔墨和刚刚到的顾青山和韩当,走了。 茅道士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好心将他嘴里的帕子抽出来塞他怀里,「想要钱?」 「想!」茅道士道,可是打不过这小子。 杜九言拉着他,边走边道:「我有个提议,你想不想听?」 茅道士戒备地看着他。 「你开个法堂,为大家祈福,望今年平安度过雨季,」杜九言道:「我猜测,百姓们会乐意给你捐一些香火钱。还有那些富户,你再上门骗一骗,还是可以的。」 「一万两而已,业务能力好点,人精明一点,三个月就挣到了。」 茅道士怒道:「你当贫道是傻子吗?这是违法,我现在就要属于贫道的一万两。」 「那怎么办呢?」杜九言摊手,「无论吵嘴,行骗,打架还有在邵阳的势力,你都不如我。你猜我会不会把钱还给你呢?」 茅道士指着她,「杜九言,你这是欺负人。」 「嗯。」杜九言道:「我连你们王爷都欺负,我为什么不能欺负你?」 茅道士很怒,非常怒,指着她忽然咦了一声,「你这面相……」 「你这面相,」茅道士打量着她,杜九言抱臂看着他,「看相,收钱?」 茅道士围着他转了一圈,又盯着她的脸,「你……真的是男人?」 「验证一下?」杜九言挑衅地道。 茅道士摆着手,「可这不对啊。你这面相不可能生在男人身上,你……有双胞胎的妹妹吗?」 「或许有。」杜九言道:「但这要问我死去的爹娘。」 茅道士很纠结,摸着鬍子道:「那就奇怪了,也太奇怪了!」 「慢慢想啊。」杜九言欲走。 茅道士拉住她,「你别走,把……把话说清楚。」 「干什么呢?」桂王又折返了回来,「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茅道士咦了一声,看看桂王,又看看杜九言,忽然一拍手,啊地一声,道:「贫道明白了!」 ------题外话------ 问:王爷为什么变了? 263 质疑人生(三) 「王爷!」茅道士跟在桂王后面念叨,「你真的不走吗?要留在这里做县令?」 桂王白了他一眼,「说人话。」 「王爷贫道和你说,上次她化妆了匆匆交手……这次我看她的面相……」茅道士凑在桂王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他说完,没等到桂王拍案而起,恼羞成怒。 「王爷?」茅道士推了推桂王,「您这是要断袖了?」 桂王抖着嘴角,艰难地看着茅道士,指着椅子,「快去,给我念一段静心咒,我要内心平静一下。」 「王爷,您是认真的吗?贫道是道士。」茅道士大怒。 桂王摆着手,「那你能干什么,打坐?」 「一静一动。王爷,您要不打坐,要不练拳!」茅道士道。 桂王摇头,「此刻,只有佛经能平息我内心的躁动和烦躁。」他说着,去了隆庆寺,正儿八经地听了一下午的诵经。 茅道士痛心疾首,气的要回去,「放着贫道不用,居然去听经文。王爷这是在侮辱我!」 「我现在很生气!」茅道士道。 韩当道:「你不和杜九言要钱就行了,事情是你提出来的。」 「你要不回来的。」乔墨蹲在一边,咕哝道:「不被她再骗更多钱就是你本事。」 茅道士也蹲在地上,幽怨地道:「不要了!」 「不要了?」顾青山问道:「你一路不都嚷着要的吗,被她威胁一下后就不要了?」 茅道士冲着三个人招手,「过来,我告诉你们个秘密。」 三个人凑过来,四个人头对头的蹲在地上。 茅道士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三个脑袋猝然分开,换成三张扭曲的脸,对视,沉静,压抑…… 「可是杜九言,是男人啊。」 「确定是男人吗?」韩当问道。 「他可是考了功名,做讼师的,而且她在邵阳这么有名,那么多人认识她,要是女人我们看不出来,别人还看不出来?」 「也是。」顾青山道:「女人也没她这样的。」 茅道士敲击地面,「三位,这事是註定的,不是你我能够阻止的,懂吧?」 三个人脑袋点着。 「所以,这钱你不要了?」韩当问道。 「他也要不回。」乔墨道。 茅道士不服气,道:「贫道走了,不想和你们说话。」 「去哪里啊?」顾青山问道。 茅道士回道:「看书!」 这不对啊,难道是他看错了? 「你久不给人看相,而且能力也不行,肯定是看错了。」乔墨道:「我们爷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 茅道士没好意思顶回去,默默找地方睡觉去了。 「老爷爷,」院门口,一个粉嫩嫩地孩子看着他,「您看到大人了吗?」 茅道士打量着小孩,皮肤很白,圆嘟嘟地小脸,鼻樑秀挺眉峰透着英气,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满是童真,他抖着眉头盯着小孩,「你……不会是杜九言的小骇吧?」 这小孩的面相。茅道士对自己的能力再次产生了怀疑。 「老爷爷您和她认识吗?是好朋友还是仇人啊?」小萝蔔问道。 茅道士道:「仇人!」 「哦,这样啊。」小萝蔔道:「我不是她的儿子,我和她也是仇人呢。」 茅道士咦了一声,「那你爹是谁?」 「老爷爷,您为什么在这里啊?」小萝蔔问道:「您是盗贼吗?」 茅道士道:「乱说,我是大人找来的道士,你喊我茅道士就好了,不要喊老爷爷,我很年轻。」 「茅道士!」小萝蔔拱手行礼。 茅道士道:「你来干什么?」 「哦,我来给大人读经文的,昨天就说好了。」小萝蔔道:「您也来给大人读经文吗?」 茅道士强调,「我是道士。」 「哦,知道了。」小萝蔔道:「大人不在,那我就回家去了哦,再会啊。」 茅道士点头,小萝蔔忽然一回头看着茅道士,「茅道士,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还真的饿了,你请我吃饭?」茅道士道。 小萝蔔道:「德庆楼里的饭菜特别好吃,董爷爷会给我们打折的。」 「嘿嘿,」茅道士道:「你带钱了吗?」 小萝蔔冲着他笑。 「董爷爷和你很熟悉吗?」茅道士问道。 小萝蔔点头,「董爷爷对我很好的。」 「行!」茅道士大摇大摆地跟着小萝蔔去了德庆楼,一点不客气,点了七个菜一个汤,一老一少对面而坐,吃到摸着肚子,走不动。 茅道士道:「看在你请贫道吃饭的份上,贫道愿意传授你一个看家本事。」 「什么本事?」小萝蔔问道。 茅道士道:「炼丹!」 「我没说要请吃饭啊。」小萝蔔道:「我才五岁,哪有钱啊。」 茅道士愕然,坐直了看着他,「小子,你什么意思,你刚刚明明说请我吃饭的。」 「没有啊。」小萝蔔摇着头道:「我是小孩子,我怎么可能请别人吃饭。当然是大人带小孩出来吃饭啊!」 茅道士要翻脸了,他居然被一个五岁的小孩耍了。 「要结帐吗?」董德庆颠颠拿着帐单给茅道士,「劳驾您结帐,一共十八两八钱的银子,给您凑个整数,一共十九两。」 茅道士愕然,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居然还凑整?」 董德庆递了他一袋馒头,「这二钱不好找,馒头给您。」 「没钱!」茅道士道。 董德庆嘿了一声,「想吃霸王餐?在邵阳的地界上,谁敢在我德庆楼耍横,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董德庆是谁!」 「你是谁?」茅道士道。 董德庆道:「刘县令是我好友,杜九言是我至交,焦三爷是我兄弟,跛爷是我这里的常客。」 「别地儿不敢说,在邵阳,」他指了指自己鼻子,「我能让你站着进来,趴着出去。」 茅道士真的好生气,他才到邵阳两个时辰而已。 就先后被三个人欺负了。 「你这个小孩,我会报仇的。」茅道士看出来了,这小孩就是个托,带着他来德庆楼吃饭骗钱。 小萝蔔笑嘻嘻,一点都不害怕。 「付钱!」茅道士拍了二十两银票在桌子上,「找钱!」 董德庆立刻给他一贯钱。 「这叫二钱银子不好找?」茅道士道:「我要这么多馒头,干什么?」 董德庆昂着头,一脸骄傲:「又不是不能吃,你会发现馒头的好处。」说着,就抱着小萝蔔下楼了,「你从哪来找了个道士?」 「县衙。」小萝蔔道:「他说他和我爹是仇人,我就顺手为我爹报仇了。」 董德庆点头,「爷爷支持你这个报仇的方式,很有正义感。」 「嗯。」小萝蔔点头道。 董德庆很上路子,「爷爷陪你去买零嘴!」 「爷爷最好了。」小萝蔔搂着董德庆的脖子,走了。 茅道士抱着馒头怒气沖沖地回县衙,顾青山和韩当几个人正围着桌子吃饭,他将馒头拍在桌子上,道:「请你们吃了。」 「怎么买馒头?」顾青山一脸奇怪。 茅道士就讲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小萝蔔吧?」顾青山道:「那小孩是杜九言的儿子小萝蔔。那小孩你见着离远点,你骗不到他还会被他带到沟里。」 果然是杜九言的儿子!茅道士一脸苦涩,「我要走了,邵阳不是贫道的福地。」 「你不辩证你看相是不是对的?」顾青山问道。 茅道士道:「要破解方法只有帮王爷尽快将王妃找到,只要找到了王妃一切都解决了。」 「怎么找?」顾青山问道:「王妃当年身边的人都找了几个月了也没有消息。」 茅道士道:「想办法弄个画像给我,我要算一算方位。」 「为什么不早点说你有这个本事?」顾青山问道。 乔墨道:「他没有,可能在吹牛。」 「你再说一遍,质疑我的能力。」茅道士敲乔墨的头:「我要是不行,这天下就没有人行了。」 乔墨捂着头,用质疑的目光坚定地看着茅道士。 「气死我了。」茅道士道:「你们吃吧,我走了。」 他折道出门,桂王正从外面看见他后,顿时招手,「过来。」话落,冲着院子里喊道:「臭道士,你过来。」 「王爷,您这是对我的侮辱!」茅道士道。 桂王道:「没有喊你。」他话落,指着跛子,「认识他吗?」 ------题外话------ 重点:今天恢復三更啦,后面没有了。 月底了哈,有月票赶紧清空哈,不然会过期哒! 如果想订阅某本书攒月票,那就月头再订啊,嘿嘿…… ps:天天我说爱你们,感觉没新意。今天我代表我家老李说一句:爱你们,笔芯,么么哒! 264 骑驴找马(一) 茅道士打量着跛子,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生的很不错,一双眼睛内敛暗沉,就是可惜了这腿,他看完又看着桂王,「不认识。」 「不是你徒弟孙道远?」桂王道。 茅道士摇头,「不是。孙道远化成灰我都认识。」 「真不是道士?」桂王看着跛子。 跛子冲着茅道士微微颔首,又和桂王道:「一直都不是。只是王爷您不相信而已。」 「见鬼了。」桂王哼了一声,「茅道士,他也找人做面皮了,你不是说只有你们师徒会做的吗?」 茅道士一愣,盯着跛子看,「你认识孙道远?」 「不认识。」跛子道:「这世上,不只你们师徒会做面皮。」 他说着拱手,「告辞了。」 跛子走远,桂王看着茅道士,「还有谁?」 「我师父。」茅道士道:「但是他十年前已经羽化成仙了。」 桂王一脸嫌弃,「就是怂恿我父皇练丹,然后被我父皇撵出去的玉道人?」 「咳咳……」茅道士道:「差不多吧,他被先帝撵走后,大彻大悟就升仙了。」 桂王颔首进院子里,「那也祝你早日羽化成仙。」 「王爷,你心情好点了?」茅道士看着他。 桂王一回头,冷笑一声,「本王的心情很好!」 「王爷心情好了,贫道心情不好。这邵阳贫道不想留了!」茅道士垂头丧气地道。 于是,又将被小萝蔔宰的事情,和桂王控诉了一遍,「太后娘娘做主让您收的义子,就是这孩子?」 「有意见?」桂王问道。 茅道士摇头,「没有。就是生气,太欺负人了。」 「连小孩的便宜都想占,活该你被骗!」桂王义正言辞地道。 茅道士瞪眼,后悔来和桂王告状。 他们的王爷变了。 桂王连晚饭都没吃,洗漱去睡觉,迷迷煳煳间他做了个梦,梦见杜九言靠在他怀里喊他小妖精,还凑着粉嫩地嘴要亲他,他居然也不躲,很高兴地被她亲了。 桂王吓醒了,眼前就浮现出伍俊峰和卫正安两个人生死吻别的场景。 「疯了!」桂王打坐,开始念经。经不成句断断续续,但内心平静了许多,不知不觉天亮了,乔墨在门口道:「爷,杜九言来找您。」 桂王勐然睁开眼,体内有什么,蹭地一下蹿了上来。 他沉着脸到前衙,杜九言正和黄书吏笑盈盈地聊着天,那张脸看着就很欠揍。 「找我干什么。」桂王过来,在主位坐下来。 杜九言道:「大人,郭大人捎信来,说马玉娘她们前天回宝庆了。我准备今天去一趟宝庆!」 「你想去就去啊,和我说什么?」桂王道。 黄书吏一看气氛不对,悄摸地退下去,将门关了。 「你是不是春梦一夜却没见到姑娘的样子,所以一脸欲求不满愤愤不平?」杜九言斜睨着他。 桂王嘴角抖了抖,指着她道:「你、你再说一遍?」 「你猜我会不会再说?」杜九言起身,道:「我来告诉你呢,是因为马玉娘的事你帮了很大的忙,她要感谢,你应该排在第二,所以我出于道义来和你说一声。」 「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说不说了。」杜九言转身欲走, 桂王怒道:「我为什么第二?」 「因为你就是第二啊。」杜九言开门出去,找跛子弄了一匹马,准备一天来回走一趟宝庆。 刚到城门口,就看到穿着朱红色锦袍,骑着白马的桂王正等在城门口。 「你干什么?」杜九言问道。 「我去受人感谢。」桂王道。 杜九言扬眉,道:「你这姿态摆的很低啊,还上门让人感谢,您应该召他们来宝庆感谢啊。」 「我高兴!」桂王说着,策马走着。 杜九言一甩鞭子,跑的极快。桂王哼了一声,跑她前面去了。 杜九言上前。 桂王追上去,超过她! 「你有病吧。」杜九言白他一眼,桂王嗷地一声,扑了过去,拉着她跳下马,两人骨碌碌地滚在路边上。 桂王压住杜九言下面。 杜九言被摔的头晕眼花,膝盖一顶,趁着桂王避开的空档,揪住他的耳朵,令他吃疼一个翻身起来,骑在桂王的身上,怒道:「小妖精,你今天吃火药了是吧,是不是想打架,我奉陪!」 杜九言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桂王疼地闷哼一声,指着她道:「打人不打脸,你有没有规矩!」 「都打架了还讲究规矩,你是不是傻?」杜九言扯住他的脸,两边一拉。 桂王用膝盖顶她的后背,杜九言疼的嘶了一声,去掐他脖子,桂王也掐…… 「你们看,这两个人干什么?」路边,有两个人停下来看热闹,「打架吗?」 「啧啧,这是有多大的仇啊,打算掐死一个吗?」 「他们是不是一时难分难解?」 「肯定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冲去桂王的马边,翻身上马,鞭子一甩就跑。 另外一个正要去牵杜九言的。 可回头一看,杜九言已经起身冲着他跑来。 他拔腿就跑。 「偷马,想死!」杜九言一脚将那人踹在地上,翻身去追马,桂王上去就将那人用树藤捆住绑在树上,一回头喊道:「等我一下。」 杜九言嫌弃不已,拽着他上来。 「你什么意思?」桂王道。 杜九言拍了拍前面的位置,「不坐?」 「我、坐你前面?你确定你还能看到前面吗?」桂王道。 杜九言凝眉,她带着小萝蔔和花子骑马的时候,都是他们坐前面的,「那你坐后面?」 「必须的。」桂王揉着眼睛翻身上来,夺了缰绳。 比他矮很多的杜九言的就在他一双长臂的之中,他低头看着杜九言的发顶,扬眉、勾唇笑起来,被打红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杜九言凝眉,看着横两边跟船桨似的手臂,忍着怒道:「王爷,你骑的是马,不是驴!」 「嗯,怎么了?」桂王道。 「跑啊!」杜九言抓着缰绳一扯,马就跑了起来,「捨不得跑,是因为心疼同类?」 桂王心情很好,道:「是啊,我们都是同类。」 「偷马贼跑了!」杜九言很恼火,「你是吃干饭长大的吗?」 桂王摇头,「早上喝稀饭,中午和晚饭吃干饭的。」 杜九言逮着他的胳膊一拧。 「杜九言,得寸进尺是吧。」桂王道。 「我试试吃干饭长大的人是不是皮更厚点。」 桂王疼的扯着嘴角,腾出一只手来戳杜九言的头,「死娘娘腔,现在掐人掐上瘾是吧。」 「你信不信本王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你再掐,本王就捏死你。」 杜九言又掐了一下,桂王嗷地叫了一声。 「欢迎来捏。」杜九言道。 桂王哼了一声,策马去追偷马贼。 他们耽误了时间,又是两个人骑一匹马,根本不如对方跑的快。 追了小半个时辰,没个人影。 「绑树上的人应该拖着一起带着。」杜九言道。 「拖累,绑他两天就好了。」桂王不是特别恨两个偷马贼,「娘娘腔,你是不是偷偷抹香露了?」 杜九言拿出十分的耐心,坐在一匹比驴走的还要慢的马背上,「娘娘腔都自带香氛,王爷,你很没有见识啊。」 「伍俊峰就没有。」桂王道。 杜九言道:「王爷,是什么原因让您对伍俊峰念念不忘?」 「我没有。」桂王反驳道。 「王爷,你最近午夜梦回是不是常常梦到那天感情大戏,是不是对你的人生产生了颠覆性的冲击,是不是唤醒了你体内某些你自己都不知道的邪恶呢?」杜九言回头撇了他一眼。 桂王怒道:「没有!」 杜九言笑了两声,摇头道:「王爷,你要清醒点啊。爱情虽然不分性别,但是依旧不被世人所包容啊,你看看现在外面议论的声音,这是两人进牢等死去了,否则,就算放出来了也得被逼死。」 「王爷,你要克制啊!只有克制的人才能成大事。」杜九言语重心长地道。 「你干什么?本王又没有那样的爱情,用得着你开解吗。」桂王不屑道。 「那真是太好了。」杜九言抚掌笑着,「王爷不要忘记了,你亲爱的母亲,还在殷切期盼你再次成亲,给她生个孙子呢。」 桂王哼了一声。 「成家立业,王爷你早点成亲吧。」杜九言道:「有了家,你就知道家的美好了。」 桂王发现自己落了下风,顿时冷笑在她耳边道:「我有小萝蔔这个儿子,够了!」 「说话就说话,吹什么风!」这条路怎么这么长,杜九言想把桂王推下去。 桂王眼睛一亮,「你怕痒?你居然怕痒?」 他顿时吸了一口气,照着杜九言的耳朵使劲吹。 唿唿唿! 杜九言捂住他的嘴。 桂王咬她的手。 「赵鼎!」杜九言一个后肘顶他的肚子,桂王疼地哼,不松口。 杜九言道:「你属狗?」 桂王松了她的手,「你是驴,后甩蹄子。」 「噁心!」杜九言在他身上擦手,桂王低头看她摩擦自己胸口的手,心头一盪。 265 走还是睡(二) 本来计划一天来回,因为丢了马骑着「驴」,足足多走了一个半时辰才进城。 桂王牵着马,杜九言坐在马上。 「牵马的。」杜九言道:「你就不能走快点?」 桂王撇她一眼,依旧不急不慢地走着。 「杜先生,」忽然,街上有大婶和杜九言打招唿,「您来宝庆了啊,是来看马娘子的吗?」 杜九言含笑应是,「是啊。」 「杜先生,您这您挽马的少年生的真好看。」大婶走过来,盯着桂王看,「少年,你成亲了没有啊,哪里人啊?父母可在?」 桂王让开,不高兴地道:「你让开点,我脾气不好!」 「这少年,哪有自己说自己脾气不好的。」大婶道:「你这样会娶不到媳妇的。」 桂王黑了脸,撇着大婶道:「我器宇轩昂,容貌俊美,我要是想,一次性就能娶回来二十房!」 「十四房!」杜九言和大婶道:「他已经有十四房妾室了,大婶您千万不要将闺女嫁给他,会害了闺女一辈子。」 「十四房?」大婶打量着桂王,不敢置信,杜九言接了话道:「所以他才这么瘦弱,大婶您懂的吧。」 大婶很懂,暧昧地笑着和杜九言道:「还是杜先生好,洁身自爱!」 「是!」杜九言颔首道:「做人就要洁身自好。」 桂王生气拍着马,「走快点。」 大婶被甩在了后面。 「幼稚。」杜九言坐的很累,不等到马府就下了马,走在前面,「你拴马!」 桂王牵着马到府门外,婆子出来将将马牵去餵。 两人进了内院,马玉娘带着一家子五个女人外加女儿和女婿迎了出来,郭庭夫妇跟在后面。 「王爷,杜先生!」马玉娘一行人要磕头,杜九言让开,桂王摆手道:「都起来吧!」 马玉娘坚持磕了头,起身笑着道:「没想到王爷和杜先生今天会过来。今晚别走了吧,我这就让人去买菜。」 「我去买菜。」姜氏道:「一走半年,今晚一定要好好做一顿我们宝庆的菜,给王爷还有杜先生尝一尝。」 杜九言拱手,道:「辛苦姐姐了。」 李执死了,这里是马府,自然就不存在姨娘了。 姜氏脸一红,道:「杜先生还是这样不着调,拿我开涮。」话落,拉着金容去陪她买菜。 「一路辛苦了吧,快去屋里休息。」郭庭上前行了礼道。 大家到正厅里坐下,金印泡茶,金秀切了瓜果端上来后就和陶氏一起去厨房准备。 「一切都还顺利吧?」杜九言问道。 郭庭点头,「官司是钱侍郎掌控,有鲁阁老做后盾,虽风雨颠簸了几天,但最后还是如愿了。」 「就是可惜了,没挨着任阁老。」郭夫人遗憾地道。 郭庭失笑,「这就和千军万马打仗一样,你想杀主帅,就要将他前面所有的卒子都杀了才行。」 「唉。」郭夫人说着又笑了,「到底是我心太大了。玉娘平安回来就足够了,朝中那些大事,就算我再操心愤愤不平也没有用。」 杜九言失笑,道:「黑压压的沙尘暴,也都是一粒粒的沙尘凝聚的,沙子们都在等待那一阵风来,便能发挥出无人能及的力量。夫人的愤愤不平是有用的。」 「还是杜先生说话好听。」郭夫人掩面一笑,「郭大人就只会说我瞎操心。」 郭庭哈哈大笑,道:「我要是能有杜先生一半的心思和口才,我就不是郭庭,该是郭先生了。」 「幸好没有。」桂王道:「不然也没有郭夫人了。」 大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杜九言和郭庭、郭夫人以及马玉娘道:「王爷这是在嘲笑我这鳏夫身份。」 「王爷,杜先生这样的有才有貌的少年,不愁娶不到好的女子。」马玉娘道:「更何况,她还有小萝蔔那么可爱懂事的孩子,这世间的女子,都是愿意嫁给杜先生的。」 郭夫人当着郭庭的面很不客气地点头,「幽默,风趣对我们女人还体贴温柔。我没有女儿,否则定要抢了杜先生做女婿。」 「夫人过奖了。」杜九言笑着摆手。 桂王道:「幸好没有,不然看着邵阳那一街的女人,会出人命。」 「杜先生受人喜欢,女子们也愿意和杜先生来往。」马玉娘道。 桂王端茶喝着,没说话。 「裘大人去了鸿胪寺你知道吧?」郭庭问道。 杜九言点头,「王爷来的时候和我说了此事。还要多谢郭大人您帮扶,不然裘大人哭瞎了都没用。」 「我不过引荐,还是裘大人自己有本事。」郭庭想到裘樟的本事,忍不住失笑,「说起来,以裘大人的本事,如今才升至五品,很令人诧异。」 大家都笑了起来。 其实再会钻研的人,也要有人给机会。朝中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没有门路就算去人堆里打个滚儿,也无济于事。 大家聊了很久,姜姨娘笑着进来,道:「饭菜好了,去吃饭吧。」 「王爷,杜先生,请!」郭庭道。 大家说笑去了马府的花厅,一桌子的菜透着香,待各人坐下,又是一轮的敬酒,杜九言问马玉娘,「夫人和各位姐姐,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们也不知道。」马玉娘含笑道:「反正回来了,这事我们慢慢想吧。」 李明珠道:「我和明兰每月会拿钱回来,再添置一些铺子,生活下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我们还是成了吃闲饭的人了。」姜姨娘笑着道:「我们几个人有个想法,一直没好意思说出来……」 大家就都看着她们。 「就是随便想想,你们千万不要笑话我们。」姜姨娘不好意思,「家里好些院子是空的,我们就想做点好事,接济一些孩子们回来住。」 「我们福大,还能活着,可是有的孩子却依旧水深火热。」马玉娘接了话道:「要是能做点对别人有用的事,帮到别人,我们也不算白受了各位的帮助了。」 郭庭问道:「想法是很好,可要是养这么多人,这银子开销不会小。」 这个问题是大问题,马玉娘道:「我有做买卖的经验,先用点钱做点小买卖,慢慢积累,虽说日子可能会苦点,但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去广西啊。」桂王敲了桌子,道:「你们这么有志向,去广西刚刚好,许多孩子需要你们的照顾。」 大家惊讶地看着他,都以为桂王放弃广西了,没想到他还惦记着。 「去广西不如去矿山啊。」杜九言放了酒杯,道:「新化那边有个盐山,盐山有个矿。」 「那边很多人,打算建个村子。你们既然做事,不如去盐山,帮助大家将村子建起来,到时候以村的名义收养孩子。」杜九言道:「在乡下养育孩子,比在城里的成本要低一点。」 「你们可以自足字给,也可以帮矿山烧饭洗衣,能领到工钱。大家互惠互利,我觉得不错。」杜九言道。 郭夫人眼睛一亮,「好!」 「我觉得杜先生的提议最好。」郭夫人比杜九言想的更细腻一些,既然是矿山那就肯定很多男人……金秀几个都还是大闺女,总不能一辈子都一个人,如果能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男人,那肯定比一个人好。 「去,去!」郭夫人和马玉娘,「这次,你得听我的。」 马玉娘愕然,和家里五个人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拿不定主意。 杜九言也很惊讶,看向郭夫人,就见她冲着自己眨眼睛,她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失笑,跟着点头,道:「是!矿山确实不错,需要各位去。」 一个地方只要有女人,这个地方就会以惊人的速度发生改变,越变越好。 「是吧。」马玉娘看向两个女儿,李明珠也拿不准,「娘,您要是想去,就不用惦记我和明兰,我们都能照顾好自己。」 姜姨娘最先点头,道:「杜先生说的对,我们只是想做点事,不至于让自己浑浑噩噩把这辈子过完。」 「那去矿山还是留在宝庆其实没什么分别。」姜姨娘道:「而且,那个矿还是杜先生的。」 这话点到了关键,马玉娘顿时点头了,「好,我们去新化!」 「好!」桂王举杯,「为你们能去新化,干杯!」 大家纷纷跟着他一起喝了杯中酒。 「倒酒!」桂王道。 金秀忙上来一个一个斟酒。 「郭庭。」桂王道:「你应该感谢杜九言,要不是他你也不能升职受嘉奖!」 郭庭忙起身敬酒,杜九言喝了。 「王爷也要敬!」杜九言指着桂王,「一个一个来,敬王爷的酒呀。」 众人又是一轮,敬桂王的酒。 酒席散了,桂王和杜九言皆是半醉半醒。 「明天一早衙门还要升堂。」桂王摇晃着起来,拉着杜九言,「不是一天来回的吗,走啊!」 杜九言就斜睨着他,道:「王爷辛苦,马送你了,你骑回去吧。」 「你不回?」桂王蹙眉道。 杜九言道:「夜路不便,我要去睡了。」 「那我也不回去了。」桂王搭着杜九言,和她一起出门,「睡哪里?」 他眨巴着眼睛,盯着杜九言。 杜九言转头打量他,白净的脸精緻的五官眸光澄澈明亮,干净的像是水洗过的宝石,她伸手捏住他的脸一扯,「王爷啊,您这容貌可真是无敌的,不要这么看着我。这属于色诱的范围!」 桂王又眨巴了两下眼睛。 「睡了,睡了!」杜九言将他推开,跟着金秀和金印去她们收拾出来的院子,这里以前是姜氏和陶氏住的。今天下午刚把床上用的东西都换上干净的。 「杜先生您睡右边这间,王爷就在您隔壁。您二人歇会儿,奴婢这就去打水来。」 金秀和金印去提热水。 两人洗漱,杜九言去了一趟净室,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回来,将灯熄灭上床。 「什么东西?」一躺下,她就触及了个软软的东西,惊得酒醒了一半坐起来。 ------题外话------ 什么东西?猜猜呢。 266 来晒月亮(三) 杜九言点灯,一回头就看到桂王穿着月白的中衣,衣襟微敞露出雪白脖颈,斜躺在内侧以手支颌,眼眸似睁似合,见她望了过来眼尾不禁一翘,眸中波光浮动…… 「小妖精!」杜九言嘎吱嘎吱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床对面打量着,「这是真准备色诱了?」 桂王依旧看着她不说话。 「确实美不胜收!」杜九言咳嗽了一声,端茶喝着,庆幸自己没洗脸,「不过,你这姿态,想必是愿意躺下面了。」 桂王一怔,打量她,「什么意思?」 「分上下啊。」杜九言吸熘吸熘气势很足地喝着茶,「我出力王爷您只要貌美就行了。」 桂王漂亮的面容抖了抖。 「王爷,杜某的定力不够好,您这色诱是成功了。不过,你想好了啊,今日跟了我杜某,将来你就是我杜某的人了。一切呢都得听我的。」杜九言放了茶盅,「要伺候的好一点,像模像样,要是不会呢你可以去谘询伍俊峰。」 「但有一点您得想明白了,这门一跨,您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杜九言说着,将灯提过来,放在床头,将床内照的通亮。 随即抽了床头的腰带,凌空啪叽一甩,冲着桂王挑眉,嘿嘿一笑。 「王爷,我来了!」杜九言往上一扑。 砰! 桂王一拍床板翻身而起,拥着被子指着她道:「杜九言,本王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大晚上不睡觉,跑本王房里来做什么。」 「王爷啊,」杜九言扑了个空,又起身坐着朝前挪了挪逼近桂王,「这是我的房间,你来色诱,我这是成全你的美意。」 桂王指着她,「你要不要脸,本王醉酒要睡觉了,谁色诱你。」 「这不算?」杜九言挑了他的衣襟,衣服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胸膛,「啧啧,这色相真是极品。」 桂王用脚踹她,「你想死!」 「王爷,夜生活还没开始,我可不想死。」杜九言道:「别怕,我轻点。」 桂王收脚,身姿轻盈地下了床,怒瞪她,「回你房间睡觉去。」 「这就是我的房间。」杜九言道。 桂王左右看看,哼了一声,抓了自己的衣服,光着脚开门就走了。 「王爷您走了啊。」杜九言追出来去敲门,「撩了又不陪,您这很缺德啊。」 桂王用椅子将门抵住了。 杜九言忍着笑又说了两句,回房关门也用椅子抵着门。 「小妖精这不对啊。」杜九言将枕头翻了一面,躺着,「不会是……」 她愕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就这张脸魅力这么大? 「不会。正常的男人不可能半道喜欢的男人的。」杜九言想不明白,「难道是喝醉了?」 报復她,故意撩? 「那就是报復了。」杜九言起身抓了门上挂的锁,去敲门,「小妖精,出来一下。」 桂王闷闷地道:「本王睡了,干什么?」 「晒月亮啊。」杜九言道:「今天的月色特别好。」 桂王嗤笑一声,「累了,不想出来。」 「妖精不都是夜里出来吸收月之精华的吗?」杜九言道。 啪,门打开,桂王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 「咦,」杜九言靠在墙上,抱臂打量着他,「王爷刚才在干什么,念经吗?」 桂王怒道:「我要睡觉了,你速速退下!」 「晒月亮。」杜九言拉着他出来,站在院子里,「月光能使人平静。」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桂王的房门用锁锁了,又晃晃悠悠回自己房里,「王爷,多晒一会儿啊。」 砰地一声,将门关了。 「有病!」桂王回身,就看到他的房门上明晃晃挂着一把锁,他顿时大怒,喝道:「杜九言,你给我开门!」 杜九言噗地一声,将灯熄了,「王爷多晒一会儿啊,不急着睡觉。」 「你不开是吧,我踹门了啊。」桂王道。 杜九言回道:「在别人家里,注意形象。」 砰! 桂王一脚将杜九言的房门踹了个洞,再一脚,一个小洞变成了半扇破门,他像个铁甲似的进来,咔哧咔哧地带着怒气,「钥匙。」 「真踹门?」杜九言砸了砸嘴,「既然要踹,为什么不踹自己的?」 桂王道:「我为什么踹自己的,夜里风大,冷!」 「行。」杜九言翻了个身,面朝里面,「睡觉!」 桂王推她,「给不给?」 「不给。」杜九言道。 桂王道:「你好歹讼师,一点道理不讲是吧。」 「和无耻的人讲什么道理,我是嫌口水多吗。」杜九言翻身过来看着他,「王爷,你想好好相处吗?」 桂王把椅子拖回来,嘎吱嘎吱地响着,「你不作,我们就能好好相处。」 「我作?」杜九言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今天晚上,是谁撩谁的?」 桂王道:「我喝醉了。」 「真醉了?」 「那你以为呢?」桂王怒道。 杜九言脚放下来,没穿袜子,脚又小又白,脚趾圆圆的点在地上踮脚坐着,他蹭地一下站起来,道:「不和你说了,本王回邵阳了。」 说着,气鼓鼓地出去了。 这一次轮到杜九言惊讶了。 她哪句话扎着他了吗? 不该这么经不起刺激吧? 「王爷,你这么晚走夜路,不安全!」杜九言喊了一声,外面没人应。 她顿时揉了揉额头,乖乖穿衣服穿鞋往外走,郭庭疾步匆匆地过来,「王爷怎么走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想起来有件十万火急的公事等着他处理,所以一定要赶回去处理。郭大人,改日您让马夫人她们去邵阳找我就行。」杜九言拱了拱手,「王爷一个人我不放心,我这也走了。」 「马厩在哪里?」杜九言往外走,郭庭道:「没有马厩,马就在外院。」 杜九言过去,发现桂王居然没有将他们的马骑走,郭庭也道:「王爷步行的?」 「可能……他会去府衙取马吧。」杜九言牵着马和郭庭告辞,「郭大人去休息吧,我和王爷身手都不错,出门不会有危险的。」 郭庭就想到上次护送桂王回京一路有几班人跟随的事情,他大概说了一遍,低声道:「王爷的身边,也不都是风平浪静。」 「有人杀他?」九言很惊讶,「民间义士还是朝中争斗?」 郭庭摇头,低声道:「事情不好说,当时刺杀的人打的是恨王爷造反的旗子,至于另外两班人,我也不知道来路和目的。」 「这就有意思了,」杜九言扬眉道:「郭大人歇着吧,我去追王爷。」 「可不能让王爷在宝庆府出事啊。」 郭庭叮嘱道:「路上担心。」 杜九言嗯了一声,出了郭府,走了一会儿就看到桂王坐在路边上,抬头看着月亮。 「王爷您在这里啊。」杜九言上前去,看着他,「干什么?」 桂王道:「晒月亮。」 「吸收精华了吗?」杜九言打量着他,「似乎更像个妖精了。」 桂王白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难道是担心我出事,来保护我的?」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王爷您要记得感谢我,我这夜里不睡觉跟着您颠簸,保护您,实在是不容易。」杜九言也在他身边坐下来,「您今晚特别的忧伤,是为什么?」 桂王凝眉,眯眼,咬唇,看着她,「你猜!」 「啊?」杜九言眉头抖了抖,「猜、猜不出来。」 「你离我远点,」桂王推她,手直挺挺怼向胸口,杜九言一避挪了两下,桂王怒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杜九言托着下巴,好脾气地看着他,「王爷啊,您为什么生气啊……」 桂王不理她。 「王爷?」杜九言戳了戳他的腰,「大人,小妖精?」 桂王哼了一声。 「这气鼓鼓地样子,实在是一言难尽。」杜九言转移话题道:「方才郭大人和我说,你上次回京的时候,路上有人刺杀?」 桂王嗯了一声。 「谁会杀你?你对谁有威胁?」杜九言问道。 桂王不耐烦地道:「你不要和我转移话题,我不想不想和你聊别的。」 「啊?」杜九言道:「那聊什么?」 桂王道:「你猜呢。」 这个人!杜九言好像动手打一架啊,桂王是喝酒喝偏疯了吧? 「继续,哄你?」杜九言深吸了一口气。 桂王眼尾扫了她一眼,低头道:「嗯。」 「咳咳……」杜九言没忍住,受了桂王愤怒的目光,她忙抱拳,道:「这次不是失礼,是……是真的想笑。」 桂王不理她。 「您这样很可爱啊。」杜九言感嘆,生的好看的人,就算是做噁心的事,也让人讨厌不了。抛开身份和关系,就这张脸她觉得她也能盯着看两天不生厌。 桂王嘴角抖了抖,理了理衣襟昂着头。 「王爷啊,您这状态不对啊。」杜九言道:「您这样没有昔日霸气了。」 桂王睨着她。 「真的。」杜九言道:「我个人认为,您还是以前的样子比较有趣。」 桂王戳她的额头,「我看,你就是贱骨头,见不得本王对你好点。」 「对我好了吗?」杜九言道:「您的好不明显啊。」 桂王掐她的腰,「这样明显吗?」 「动手是吧?」杜九言道:「我看你不要晒月亮了,应该多晒太阳。」 「把你脑子里的水晒晒干。」 桂王踹她,杜九言脚尖一蹬翻身,就从后面用手肘勒住他脖子,这是她擅长的手法,近身肉搏,百试百灵。 「放手!」 「不放!」 忽然,街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即就看到府城巡逻的士兵沖了过来,拔刀将他们围住,「夜间游荡斗殴,速速就擒!」 ------题外话------ 嗯,更完了我要把老李喊起来晒月亮去,哈哈哈哈! 不过你们的口袋底是要晒太阳的,以免漏票!不用特意攒票,毕竟月底了,咱们进不了前三没有奖励,挂月票榜推荐才是最终的目的。 所以,想要全本订阅哪本好看的书,可以留在九月初定,这样新月就有好多票了。 爱你们,么么哒! 267 吃啊吃呀(一) 「王爷,下臣不知道您到了。」吴典寅一个劲儿的拱手,「真是对不住了。」 「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生气。」 吴典寅大半夜被惊醒了,说衙门抓了两个男人回来,一个说是邵阳杜九言,要见他。 吴典寅脸都没洗,衣服也没好好穿就出来了。 没想到,桂王居然也在。 「不生气。」桂王打了哈欠,「收拾两个房间出来,本王要歇息!」 吴典寅忙应是,道:「王爷您稍等,下臣这就吩咐下去,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跑去门口,催促地吩咐着,「多几个人一起,收拾干净了。」 半夜的衙门里顿时灯火通明,大家一起收拾房间被褥。 杜九言一脸无辜无奈地坐在桂王身边。 「再送点宵夜来。」桂王敲了桌子道:「山珍海味什么的,不用怕吃不完。」 说着,转身拉着杜九言走了。 吴典寅看的嘴角直抖,赶忙拉着自己的常随,「不是说刚才在路上打架的吗,怎么这是……」他真怕两个人打架啊。 一个强龙,一个地头蛇,都不好招惹。 「不知道啊,刚才来这里的路上,还互掐呢。」常随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个人,一头雾水,「王爷心情好了?」 吴典寅摆手,「算了,快去准备宵夜,别让王爷饿着了。」 「是!」常随应是,去吩咐宵夜。 杜九言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她。 桌上摆了一桌的山珍海味,她问道:「这么多吃的完吗?」 「吃不完带回去。」桂王道:「吃,别浪费。」 杜九言喝汤,也不知道鸡汤炖的什么菌菇,特别的鲜美。 「虾不吃?」桂王道:「很鲜!」 杜九言摇头,「不饿,还懒得剥!」 桂王撇嘴。 杜九言喝了几口,睡意浓浓实在不想陪他吃东西,刚一动,嘴边递了一只没壳的虾,桂王冲着她点了点下颌,「吃!」 「下毒了?」杜九言道。 桂王怒,绕开桌子捏开她的嘴塞进去,「毒死你这个娘娘腔!」 杜九言嚼吧嚼吧,点头道:「再剥!」 「你再说一遍?」桂王道。 杜九言目光一扫,「那是海蟹?也剥一只我尝尝。」她手干干净净地放在桌上,眼睛盯着吃的,不想动。 「脸呢,一起吃掉了?」桂王怒道。 杜九言睨着他,「给你一次机会,不然我就不陪你吃饭,去睡觉了。」 「吃,噎死你!」桂王将虾肉塞她嘴里,着手剥蟹。 杜九言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王爷,您这胡吃海喝,就不怕别人下毒?」 「百毒不侵。」桂王将蟹黄剔出来给她,「吃!」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勺子,又看看他。 「你要不吃我吃了啊。」桂王勺子一收,杜九言嗷呜吃了,扬眉道:「不错啊。」 桂王看着勺子,又看看她,放在一边。 「王爷啊,您这人生乐趣太多了,就没有一点苦恼吗?」杜九言觉得要聊点什么,所以随便扯了个话题。 桂王看她一眼,眯眼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食不言寝不语。」 「很尴尬!」杜九言道:「说话的时候,可以假装我们很熟悉。」 桂王磨牙,「吃东西都塞不住你的嘴?」 「现在没有,继续啊。」杜九言道。 桂王就撇了眼她的嘴,想到那天卫正安堵住伍俊峰嘴的动作……他打了个哆嗦,道:「热,把门开了。」 「不想动,我很累。」杜九言道:「谁主张谁举证。」 桂王在桌子底下踹她。 杜九言让开,去开了窗户,回来的时候看到桂王用勺子在吃蟹黄,她怒道:「不是给我剥的吗?」 「腿!」桂王丢给她一只腿,「吃吧。」 杜九言懒得弄,就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吃。 「给。」桂王递给她一碗蟹肉,「噎死你。」 杜九言没见着他怎么剥,就有这么一碗了,她扬眉道:「王爷,谢谢啊!」 她也埋头吃。 桂王停下来,逮着机会用勺子敲她的头,嫌弃地道:「猪一样,就只会吃。」 「又开染坊了?」杜九言道。 桂王敲了自己一下,「又不疼,大惊小怪的。」说着,自己也埋头去吃。 杜九言白他一眼。 「海参不错,冷了不好吃。」桂王指了指盘子,杜九言摇头,「吃饱了。」 桂王凝眉道:「你是猫吗?吃这么一点,跟个女人似的。」 「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是猪吗?」杜九言不想动,就靠在椅子上看着他,打着盹儿。 桂王也吃不动了,喊道:「来人!」 吴典寅根本没敢睡,赶紧从外面进来,问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都给爷包好了装着,一会儿爷要带回去。」桂王扫了桌子上东西。 吴典寅忙应是,又提醒道:「可……可这些东西,骑马的话带着不方便呢。」 「要不,下臣给二位准备马车?」 桂王就露出个孺子可教的表情,拍了拍吴典寅的肩膀,顺便擦了手,「不错,等本王打下了宝庆,还让你做知府!」 吴典寅脸一白,呵呵笑着,道:「王爷……您、您要不要歇会儿,还有一会儿天才亮。」 「嗯。」桂王道:「爷去睡了。」 说着,就洗漱倒床上躺着去了。 吴典寅让人收拾了桌子和杜九言一起出来,压着声音问道:「王爷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又做了刘县令?」 他也听到邵阳的风声了,刘县令不但判了西南的两个讼师,还正在办一个杀人案,据说亲自上阵查案,很有气势。 他还觉得惊讶,就是没敢往桂王身上想。 没想到,还真的是桂王。 「嗯。」杜九言道:「王爷来了有几天了。」 吴典寅擦了擦汗,拱手道:「你和王爷熟,你说往后我这官应该这么做?」 谁也受不了,自己同府的一个县令是王爷。 这事没先例,他想借鑑都不行。 「王爷也没别的意思,纯粹只是想锻鍊一下自己,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王爷的性子,您只要占着理,他不会乱来的。」杜九言道。 吴典寅听明白了,桂王的性子,只要事情没错,他还是很给面子,可是他要认为你错了,那什么事都不好说了。 本分点就行,王爷也不可能在宝庆待一辈子。 「好,好。」吴典寅拱手道:「我知道了。」 杜九言拱手,「那我去歇会儿。」 「好!」吴典寅送她去房里,「上次李执的事情,还要多谢你提醒,我走了点关系总算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很有些本事啊,人在千里外京中还有人护着他。 「杜先生不知道,我的长女嫁入京城,她的婆家是秦氏庶支。但我女婿在安国公面前颇有些脸面,所以由他出面求的安国公。」吴典寅苦笑,「我虽官位不低,可却一直外放,这京中的人脉确实单薄了。」 杜九言道:「大人能化险为夷就好,至于用什么方法走什么路子都没什么分别,最重要的是结果啊。」 「杜先生通透。」吴典寅含笑道:「我听说西南的付怀瑾和你打赌了,你刚刚赢了一场,恭喜恭喜。」 「不过,西南总归是个大讼行,您可以要多加小心。」 杜九言无奈,道:「我也没想着要打赌,可人家逼到门口了,面子我也要为维护的。」 吴典寅点头,「这官司打到门口了,你要是不出来,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呢。」 杜九言应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吴典寅回去休息,杜九言也回房打了个盹,天亮后她和桂王就往邵阳去。 昨天骑来的马拖着马车,吴典寅点了个四个捕快护送,一行人往邵阳去。 杜九言靠在褥子上打盹,桂王和她并排靠着。 「腿过去点。」杜九言踢了踢他,「怎么块头那么大!」 桂王将腿一张,占了半个车厢,杜九言就被挤着贴墙了。 「赵鼎。」杜九言翻身一拳扫过来,桂王抬手一接,攥住了她的拳头,「松手!」 「你不打我就松!」 「松手!」 「不松!」 杜九言用脚踢他,两个人你来我去在狭小的车厢里打的乒乒响,外面随护的捕快一个个目瞪口呆。 怎么一会儿好的很,一会儿又打起来了? 杜九言用刀抵着桂王的腰,打了哈欠,「不要动了啊,否则你一辈子都只能躺着。」 桂王被逼靠车壁躺着,很气! 杜九言用褥垫隔着中间,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肚子上架着一条腿,她侧目去看,就见某人正侧身朝这边躺着,睡的又香又沉。 她一拧。 桂王疼醒了,捂着大腿不满地瞪着她,「又掐,不掐你会死啊。」 「掐和扎你觉得哪个好?」杜九言晃了晃匕首。 她没用刀扎他就算客气的了。 桂王撇嘴,将腿收回去翻了身,脸对着车壁,嘴角越翘越高! 杜九言盘腿坐着,盯着他。 268 威武雄壮(二) 正常赶路,到邵阳很快。 桂王让人将打包的食盒提着,食盒底下还放着冰,等中午拿出来的时候还没化掉。 杜九言不想和他打招唿,慢悠悠地回家去了。 小萝蔔蹲在门口玩石子儿,一看到她就飞扑过来,杜九言将他抱起来亲了亲,「飞奔而来,这么想我啊。」 「爹啊,您不是说一天来回吗,怎么昨晚没回来啊,我们都好担心您呢。」小萝蔔道。 杜九言抱着他进门,嘆气道:「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晚上就来不及了。家里都挺好的吧?」 「嗯,都挺好的。」 两个人进来,陈朗和花子还有闹儿都在院子里。陈朗含笑道:「还以为你在那边遇着案子了,马氏他们都还好吧?」 「挺好的。她们决定去矿山,可能过几天就来邵阳,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新化。」 陈朗在哪里都一样,便含笑道:「好,那就去新化。」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啊。」花子惦记好久了,一直想去的。 杜九言将小萝蔔放下来,道:「估计要几天的功夫。花子小哥,再等几天好吗?」 「好吧!」花子笑嘻嘻地道:「那我就等几天吧。」 大家笑着坐下来,陈朗端上来一碟子酥脆的葱油饼,「都来尝一尝,味道如何。」 大家都上来,一人拿着一块饼嚼着,杜九言点头,「好吃!又香又脆味道特别的好。」 「往后早上我们又多了一个早饭了。」陈朗笑着道。 杜九言咦了一声,「这是先生前几天」格面团「悟出来的新做法吗?」 「不是,是今天早上和闹儿去买菜,那位卖肉李婶子告诉我的。还让我买了一点猪油,说炒素菜的时候放点猪油,更香。」陈朗道:「这个饼里也放了一些。」 杜九言挑眉。 「九哥。」闹儿小声道:「先生在早市里的人缘好的不得了。只要先生去买菜,一样的价钱,不是比别人的菜新鲜,就是比别人的份量多。」 杜九言就托腮看着陈朗,道:「我们先生芝兰玉树,儒雅温润,去那样市井的地方,当然是要成为万人迷的。」 「又拿我打趣,我这模样担不起你那八个字的夸赞。」陈朗笑了起来。 熟悉了以后,陈朗脸上的那道疤,不但不觉得碍眼,反而看着很顺眼。 好像这道疤涵盖了许多的东西,让陈朗变的更像陈朗。 「其实吧,李婶子对先生这么好,还有别的原因。」闹儿笑着道:「她家谢宝要启蒙,想送去青山书院,但书院今年学生招满了,让她明年再送。她又不想浪费一年时间,所以问先生能不能收谢宝。」 「我没同意。」陈朗苦笑道:「家里的孩子就算了,别人家的孩子,不要误人子弟了。」 他就是不想和外界接触,杜九言也发现了,当时路老四一家是没有办法,因为左邻右里来来去去难免接触,再出去外面,陈朗就不愿意多接触。 「她家孩子多大,这么着急启蒙。」杜九言将最后一块饼吃完,「我没留,跛子还有没有?」 陈朗失笑,「我一会儿再做,还有面。」顿了顿又道:「她孩子估计七岁吧,听说三岁之前都不会说话,大家都以为是个傻子,等快四岁的时候突然开口了,然后就成了个七步成诗的神童,在西市那边很有名气。」 「那就自己看看书呗。」杜九言打了哈欠,陈朗道:「昨晚没睡好?」 杜九言一言难尽地摆了摆手,「别说了,和王爷一起出门,作死我了。」 陈朗失笑。 杜九言一怔看着他,道:「先生为什么笑?」 「你们有意思。」陈朗笑着去了厨房。 杜九言又补了一觉。 隔了两日,马玉娘一家人到了邵阳,大家就一起收拾了东西去了新化。 「走了?」桂王看着乔墨,「你确定?」 乔墨点头,「是的,我还去三尺堂问了,那边几个人都这么说。前天早上宝庆那边来了人,住了一夜,昨天早上就走了。」 「没良心的。」桂王愤愤不平,把面皮撕了丢桌子上,「你来!」 乔墨想哭,摇着头道:「爷,属下根本不会做县令,您还是让属下好好做属下吧。」 「你们三个人一起,还有茅道士,什么事都可以做。」桂王拍了拍乔墨的肩膀,「相信自己。」 乔墨问道:「那爷,您去哪里?」 「我很累。」桂王道:「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温泉也没泡就跑走了,这个没良心的人,实在太可恶了。 他说着就负手出门,恰好碰见跛子从外面回来,他眼睛一亮,道:「你瞎晃悠什么,没公事要办了?」 「王爷。」跛子拱手道:「有的,最近事情不少。王爷,您不用去下河镇看看水坝?」 桂王蹙眉,道:「对,你正好提醒我了,本王命你去下河镇看水坝去,回来以后详细地写一个考察文书给我。」 不就是不想让我去新化吗!跛子打量着桂王。 桂王也打量着跛子。 「王爷,修坝银两的事,您还是要跟进工部,否则,等哪日水坝垮塌了,银两也没有送来。」 「届时,不但百姓遭殃,王爷您的名声也要受负累。」 桂王眯眼,这个臭道士,居然算计他。 他指了指跛子,「我就不跟进,你怎么着吧,管的宽呢。」 说着,负着手大摇大摆地出去。 跛子揉了揉额头,去找焦三,「王爷让我去下河镇看水坝,我可能要出去半个月。」 「去一趟下河镇,你要用半个月?」焦三一脸惊奇,「你是用爬得啊?」 跛子道:「顺道去新化住几天。等我回来的时候,换三爷您休息。」 「你看看你们,杜九言一走,你们都什么德性。」焦三撇嘴,我还想去呢,就你辛苦。 跛子失笑,「最近事也不多,你也别和我装辛苦了。」 「你事不多,我事多。」焦三说完,跛子凝眉问道:「三爷有什么事?」 焦三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你去吧。」 跛子看了眼焦三出了衙门。 跛子先去的下河镇,第二日往新华去,等到盐山的时候,桂王已经在盐山了。 两人见面,皆是冷笑,满目杀气。 杜九言坐在石头上,看着他们,托着下巴,道:「啊!我又开始膨胀了,我的魅力和吸引力太大了!」 两人转头过来看她。 「我很帅吧?」杜九言冲着两人挤了挤眼睛,「这样,你们打一架我看看,谁比较威武雄壮,我就考虑今晚和谁共进晚膳!」 桂王冷嗤一声,「有病!」 「你很闲吗,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山脚在起地基了,那一块地办好了?」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桂王给新化县令一封密信,然后县令大人不但给了那块地,还将旁边的地也给我们了。」 虽都是荒地,但是他们干活的人多,开荒种地太简单了。 「你快去看看,小萝蔔养的鸡鸭猪都长很大了,昨天我们烤了一只鸡。」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扫了一眼桂王,进山了。 桂王盯着杜九言,道:「你看起来很无聊,像个市井的盲流。」 「王爷您不知道吧,我做过乞丐的。」杜九言负着手,闲庭碎步地往前去,桂王随在她身后,道:「怎么没把你饿死。」 杜九言道:「你要是一直跟着,我觉得我才会被饿死。」 这个人不但抠还能吃。 昨晚一只鸡,他吃了一半。 「我付钱了,半只鸡我给了二两银!」桂王道:「你去问问儿子!」 这件事,杜九言不知道。 难怪昨晚小萝蔔很爽快地将自己的鸡翅给桂王了。 「二两,不贵啊。」杜九言淡淡然地道。 桂王一脸惊奇,「二两,我能买十只鸡!」 「义父啊,」小萝蔔朝这边飞奔而来,长长了的小辫子在后脑勺点着,笑的眉眼弯弯,「山里有野鸡,我们去抓野鸡好不好啊。」 桂王脚动了动想让开,想了想又别别扭扭张开了手臂。 小萝蔔的脚步却戛然而止,站在他面前,昂着头看他,「要不要抓野鸡?」 「不抓!」桂王收回手,气鼓鼓地走了。 小萝蔔莫名其妙,看着杜九言,「爹啊,义父怎么了?」 「可能要变身了,酝酿情绪。」杜九言将儿子抱起来,「在山里,不要跑。」 小萝蔔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 「帐对完了?盈利了吗?」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点头,「盈利了啊,先生说估算了一下,等到年底的时候您可能会分到两万两银子那么多。」 「那可真是有钱了。」杜九言啧啧嘆道:「这矿,比讼师赚啊。」 小萝蔔打量着杜九言,「爹啊,做人要有理想,天天靠着矿怎么行。而且,矿有我就好了啊,您还是做讼师挣钱吧。」 「这是我的矿。」杜九言敲儿子的头。 小萝蔔捂着头,道:「爹啊,我们是父子,不要分的那么细,容易伤感情的。」 「没感情,」杜九言冲着桂王的背影打了个眼色,「吶,那人有一大块封地。」 小萝蔔摇着头,低声道:「用自由去换钱,本末倒置啊。」 杜九言亲了一下儿子,「走,爹陪你去抓野鸡。」 「好唉,那我又可以卖给王爷了。」小萝蔔高兴不已,冲着山下玩的铁牛和花子几个人喊道:「去抓野鸡喽。」 ------题外话------ 九爷天天挑事斗势……石头就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然后就砸自己脚了。 269 千里之隔(三) 马玉娘来了两天,就晒黑了不少,但原本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光泽,她坐在大石头缝补衣服,桂香路过递给她一块瓜,「马娘子您吃块,可甜了。」 「这个才三月末就有甜瓜了?」马玉娘放了衣服接过来,咬了一口点头道:「真的很甜。」 桂香胖了不少,人又黑又壮,她哈哈笑着,道:「这是银手小哥想到的办法,他挖了个坑,然后在上面盖了一层油纸,冬天的时候我们还有青菜吃呢。」 「你们可真是聪明啊。」马玉娘笑着道:「我看你忙了一上午了,休息一会儿吧。」 桂香摇着头,「不累的,我歇了就浑身难受。马娘子您不知道,我以前的活虽然没有这么重,但成天提醒吊胆,现在好了,一天累的哪儿哪儿都疼,但是倒床上就睡过去了,特别的踏实。」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是。」马玉娘轻笑,「是不是因为是山里呢,我上床就睡着了,这么多年的觉都没这两天睡的沉。」 桂王点头,「还有就是人多啊,这么多人什么都不怕,心头踏实就睡的好。」 马玉娘轻笑点头。 「桂香姐,我去挑水了,炉子上有火你看一下。」金秀冲着这边喊道。 桂香应了,去了厨房。 马玉娘继续做针线,间隙抬头看看矿下做事的人们,不由失笑。 「全哥全哥。」好几个年纪轻的围着刘大全,「你闻闻,我身上的衣服都是香的。」 刘大全踢了一脚,「还不快去背石头,先生说了,让我们努力,年底能住进新家。」 「肯定行!」大家闹哄哄的,劲头比以前足,刘大全警告道:「都不准想歪心思,要是把人都吓走了,咱们连饭都没的吃,就更别想着衣服香了。」 大家都懂,笑呵呵地点头,「你就放心吧,大家都有分寸。」 「反正我话放在这里,谁要是做蠢事,我就直接挖个坑把他埋了。」刘大全道。 知道不是开玩笑,所以大家都应是。 「喝水了。」金印和姜姨娘抬着大桶泡的茶,将篮子里的碗拿出来,「都过来喝点水再做事。」 大家不好意思直接看她们,都羞答答地上前去喝茶,又垂着头道谢,然后回去干活。 桂王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对面,陈朗在拨算盘,他沉声道:「堂堂三元及第,翰林学士,居然就做了帐房?」 「王爷,过去的事不提了,我现在只是陈朗。」陈朗拱手道。 桂王道:「你家人不要了?」 「儿女已成家,双亲和夫人皆亡故,没有什么需要我担心挂念的了。」陈朗道:「还请王爷帮忙守口。」 桂王道:「你既不想被发现,为什么要亲自写奏疏?」 陈朗的笔记,他认识。 「只是打个招唿而已。王爷人在邵阳,我一直躲避并不是长久之计。」陈朗道。 桂王哼了一声,敲了敲桌子,「想让我保密可以,你得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王爷,陈某一无所有。」陈郎道。 桂王指了指脑子,「有这个就行。等从这里回去,你每日去衙门两个时辰,帮本王做事。」 「王爷,我不曾外放过,县衙的事我不会。」陈朗道。 桂王道:「给你几天考虑!」 「既然王爷不嫌弃,那只能如此了。」陈朗嘆气。 他被桂王威胁了,很想告诉杜九言。 「杜九言那边你自己想办法解释吧。」桂王说着出去了。 陈朗失笑,杜九言那边完全不用解释,她那么聪明的人,不问只是尊重,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事也瞒不住她。 「先生,」银手跑进来,笑着道:「跛子哥一来,居然在山里抓了一只鹿,晚上可以烤鹿肉了。」 陈朗笑看着他,道:「收拾起来也麻烦的,要我帮忙吗?」 「不用。陶娘子和金秀姐姐她们会收拾,说我们等着吃就好了。」银手哈哈笑着,又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陈朗失笑,一群男人当中放了几位女子进来,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整个盐山都变得有条不紊,马玉娘她们还有桂香将所有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应该休息…… 比那些在这里做了几年事情的男人们都要清楚。 女人真的神奇,只要给了她们发挥的余地,她们回馈的惊喜,实在令人目不暇接。 …… 坤宁宫,太后午觉醒来,钱嬷嬷伺候她洗漱,太后指着青丝里的几根银丝,「快,把拔掉。」 「好,好。」钱嬷嬷小心翼翼地拔掉,笑着道:「就两根,您别怕。」 太后嘆气道:「哀家还是老了啊,可那小兔崽子还在外面鬼混,不回来好好过日子。」 「娘娘,只要王爷高兴,您就让他玩吧。不然您让他做什么,难道真让他进朝为官不成?」钱嬷嬷笑着道。 太后蹙眉道:「那也要先有了后再去玩啊……说起来,他最近在邵阳怎么样,县令当的如何?」 「奴婢正要和您说呢,今儿刑部收到了邵阳送来的公文,一共说了两件事,这第一件是办了一桩杀人案,是王爷亲自查办的,听说还去杀人的现场,和杜讼师一点一点推出来,亲自抓到兇手的呢。」 太后笑了,「他会什么,肯定是杜九言做的,他跟着后面捣乱吧。」 「咱们王爷可聪明着呢,这种事他肯定能做好。」钱嬷嬷道:「而且,案子是他审理的,刑部没说判的不好,那就是没有问题。」 「王爷又不是科举出身的学子,他能把案子理顺,依法办事判的妥妥噹噹,就已经是天大的不容易了。」 「所以啊,您且宽心吧,王爷厉害着呢,一点没胡闹。」钱嬷嬷一脸的骄傲。 太后就白了她一眼,「在你眼里他哪样不好?」 钱嬷嬷又笑了起来,「那是王爷真的好啊。」 「不是说还有一件事吗,什么事?」太后问道。 钱嬷嬷就提到修坝的事,「水利向来是大事,王爷才做县令一个月,就想到了这些。奏疏也写的特别好,听说今天就送到圣上手里来了。」 「这件事不容易。」太后颔首,道:「他能想到做一件实事,确实是长进了。」 钱嬷嬷也点头,正要说话,龚大姑姑进来回禀道:「娘娘,圣上来了。」 「估计是为了桂王了。」太后提起一句又皱眉,「你说说,这叫什么封号。哪有人自己给自己弄个这样的封号。」 钱嬷嬷笑着,道:「事已成定局了,您就别嫌弃了。」 太后去了外面,赵煜已经在了,将摺子递给她,「母后您看看,宝庆来的奏疏。」 太后和钱嬷嬷对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接过奏疏越看越笑容越大,和赵煜道:「这奏疏写的好,所以肯定不是他写的。」 「反正是学好了。」赵煜失笑,「当初缠着朕非要去当县令,还说体察民情,又保证一年之期。朕这才答应了,没想到他还真的能做点事。」 「那案子办的也不错,快准稳。和杜九言配合的相当好。」 「母后说的对,人要有好伴,这样才能有长进和进步。你看他和杜九言在一起才几个月,就旧貌换新颜了。」赵煜道。 他答应桂王,纯粹是被磨的没法子。又听了安国公的劝,说他去邵阳当县令总比去广西扯旗造反的好。 现在还真的是,这么快就有长进了,还知道雨季前收拾水利。 「不过,这钱要的也太多了,朝中那帮人不会给的。」太后道。 赵煜点头,「一个邵阳,给不了这么多钱。但地方各府县要钱,都是这样,狮子大开口以后,再来来回回讲价,最后打了个一折就行了。」 「四十万两,还行吧。」太后颔首道:「他难得想做点事,你别打击他的热情。」 赵煜应是,「母后,您要不给杜九言去封信,暗中问问她?」 「也好,哀家正好也要给小萝蔔去信。」太后说着就来了兴致,让钱嬷嬷研磨。 信写了一半,太后道:「哀家都十几年没出宫门了,写着写着,也好想去外头看看啊。」又道:「你是不是也没出去过?」 「今年上元节,奴婢不是去城隍庙了吗。」钱嬷嬷含笑道:「不过,奴婢这辈子没出过京城,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 太后也很遗憾,「我还是小时候,约莫七八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过一次保定。那次你没去?」 「没有呢,奴婢好像是爬树摔着腿了,在床上躺了三个月。」钱嬷嬷道。 太后想起来了,哈哈笑了,「摘石榴对吧?你嘴馋,非要吃。」 「哪有啊娘娘,是您想吃。而且也不是石榴,是柿子!」钱嬷嬷道:「那棵树不是在您进宫的时候砍了吗,柿子树啊。」 太后愣了一下,点头道:「哀家想起来了,还为此哭了一场,说不要进宫呢。」 「当时闹着说凤梧宫里有鬼,先皇后,不对,先太后娘娘的魂在凤梧宫里走动,您就不肯住进凤梧宫,一进来就住在坤宁宫里不肯走。」钱嬷嬷想到以前的事,只觉得恍若隔世。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圣上和王爷都这么大了。」 太后点头,又苦着脸,「可哀家就一个孙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娘娘,您怎么说着说着又回来了。」钱嬷嬷失笑,「您别光送信,给小萝蔔一点赏赐吧。上回来的时候王爷不是说小萝蔔爱钱的吗,您就给钱得了,别的都不用。」 太后点头,「赏他……五千两。这钱够他开心一阵子了吧?」 「肯定能。」钱嬷嬷道。 赵煜告辞出来,薛按迎过来,笑着道:「圣上,太后娘娘是不是很高兴?」 「嗯。」赵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看来,让他去邵阳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薛按点头,「王爷这次没有去镇远也没去过广西。」 「他做事一股劲儿,等劲头过去就撩挑子了,随他吧,他高兴就行了。」赵煜道。 薛按笑着应是,「圣上对王爷真的是太好了。」 「太后要送信去邵阳,你收拾几样年周儿时玩的东西一起带过去,就说……就说你送,给杜九言儿子玩儿。」 薛按道:「这事要去求皇后娘娘,奴婢下午就去问问。」 「嗯。」赵煜没有再多说,接着去做事。 ------题外话------ 晚上检查闺女的单词,前面背了后面忘,还振振有词说不是母语忘记了正常,气的我头疼。 小朋友背单词,真的是一言难尽…… 270 生病了啊(一) 「小妖精,」杜九言指着一块石头,「把这个搬下去。」 桂王稀奇地看着她,「让本王做事,本王看你的脸比这石头还大。」 「搬不搬吧?」杜九言问道。 桂王哼了一声,道:「不搬,本王指挥就好了,这种事和本王没有关系。」 他语气平和的时候,就不会自称本王,一旦想要装面子充底气的时候,就一口一个本王。杜九言撇他一眼,「这里没有王爷,只有矿工和吃白食的,你选一个做。」 「我就是王爷。」桂王挑了块石头躺下来,打了哈欠,「昨晚睡的太迟了,补觉。」 刚闭上眼睛,忽然手臂上一痛。 他睁开眼,就看到杜九言用细小的石子儿,正朝对着他砸,他挨了一下又挨了一下,蹭地一下站起来,抱了个大石头跌跌撞撞冲过去,「你个娘娘腔,砸烂了晚上吃肉饼。」 杜九言掉头跑,回头又砸了一块石头,往上下跑,桂王抱着石头跟着她下去,等到了盐村的村口,杜九言指着乱石堆道:「行了,把石头放下来吧,好歹运了一块。」 桂王将石头丢在石碓里,看着已经有了样子的盐村,叉腰道:「水,你想好怎么弄了没有?」 杜九言摇头,「这种事我不懂,银手说他有办法。」 「他昨晚还和我聊水坝的问题,你那什么朋友,不务正业,居然和我聊水利!」桂王道。 杜九言道:「他现在就在务正业,你别把他带坏了。」 「所以,本王物尽其用,让他去水坝看看。」桂王道。 杜九言蹙眉,「赵鼎,你一个县令才当几天,自己做了多少事,就将身边所有人都安排了事,还将我身边的人安排了事。」 「你来告诉我,你的事都被人做了,你做什么?」 桂王道:「我是桂王,他们是不是?」 「投胎也是凭本事的。你让他们生来做王爷,来吩咐我做事呢?」桂王道。 杜九言被气笑了,「所以,你所有的本事在投胎的时候用光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桂王从口袋里摸了点瓜子出来,游手好闲地磕着,「我现在不需要证明我有本事。」 杜九言道:「那你为什么造反?」 「我闲的啊。」桂王道。 杜九言忽然想到当时她还不认识桂王的时候,对她进行了一番猜测,认为这个人很聪明,很有头脑,所有的闹腾都假的。 现在她可能要收回当时的评价了。 因为有的人,真的太闲太让人唾弃了。 「你要弄清楚,本王让他去看水坝,修水利,是给他机会。」桂王道:「他要是表现好,本王给他找个师傅!」 杜九言看着他。 「水流沙中,沙随水去。」桂王看着她,「听说过吗?」 杜九言摇头。 「你是不是秀才?潘印川的滚水坝,你都不知道?」桂王道:「作为一个秀才,你就应该知道。」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道:「你到底说不说吧,不说就算了啊。」 「治水呗!」桂王道:「看书去。」 杜九言转身就走,桂王跟着起来,「你干什么去啊。」 「看书啊。」杜九言道。 桂王嘴角抖了抖,又跟着笑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发现我很有学问啊,什么都知道。」 杜九言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你要想证明自己有本事,就用你强壮的身躯,多搬一点石头,体力劳动非常适合你。」 桂王不理她,自己找地方睡觉去了,刚闭上眼,就听到小萝蔔的声音在山里迴荡,「义父,义父你还活着吗?」 「孽子。」桂王气的跑下去,正要呵斥,小萝蔔笑盈盈地给他一块瓜,「义父,吃瓜。」 桂王砸了砸嘴,将瓜接过来吃着,「今天怎么这么好啊。」 「义父啊,」小萝蔔和桂王并排蹲在山头吃瓜,「你让银手哥去修水坝?」 桂王点头,「是啊,他不是很喜欢吗,喜欢的事就要多做啊。」 「那给钱吗?」小萝蔔问道。 桂王一个眼风扫过来,「你好意思贪钱,本王这是在给他前途。他一个金盆洗手字都认不全的盗贼,你想怎么样?」 「好吧,今天这件事,您比较有道理。」小萝蔔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银手哥自己不读书的,不能怪您。」 桂王舒坦多了。 「小萝蔔,快回来,要下雨了。」桂香指着头顶的乌云,「快回来!」 小萝蔔哦了一声,滋熘就跑走了。 桂王气的用牙磨瓜咕吱咕吱响着。 「说走就走,不孝!」桂王说着,晃晃悠悠下山,才走了一半,天上跟倒了一盆水下来似的,密集的雨丝打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转瞬之间他浑身湿透了。 头髮衣服都黏在衣服上。 「赵公子,」马玉娘站在门口喊着,「走快点啊,淋了雨会生病的。」 桂王抹了一把脸,道:「没事,我身体好!」 他不急不慢地回去换了衣服,睡了一觉,半夜就发烧了,哼哼唧唧地翻来覆去。 杜九言睡的正沉,忽然听到敲门声,她强撑起来打着哈欠开了门,黑漆漆的就看到桂王站在门口,扶着门框虚弱地道:「我要喝水,我生病了。」 「走这么远喝水,还真是有力气。」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滚烫的,「今天淋雨让你喝姜汤的呢,拧的跟根麻绳一样。我送你回去。」 桂王扒着门,「你先让我喝水啊,我走不动了。」 「睡这里?」杜九言回头看看在炕上滚来滚去的小萝蔔,「我睡哪里?」 桂王道:「同情心呢,我生病呢。」 「行吧行吧。」杜九言将他扶进来,给他倒水,桂王摸黑喝了水倒在床上,「你点灯啊,黑灯瞎火的。」 杜九言道:「你先睡,我去问先生发烧怎么办,要不要去请大夫来。」 她一边穿衣服,点着灯背着桂王化了妆,要去找陈朗。 「不用。」桂王哼着道:「你坐旁边,看着我不要让我死了就好了。」 杜九言古怪地看着他,「我看着你,你的病就好了?」 「嗯。」桂王低低嗯了一声,在杜九言的枕头上蹭了蹭,手一动碰到了圆滚滚的小屁股,他侧目看了眼,嫌弃道:「他都这么睡觉的?」 杜九言倒了茶放旁边,「嗯,都这么睡的。」 「跟猴子似的。」桂王道。 小萝蔔又翻了个身,将白嫩嫩的小腿啪叽砸在桂王的肚子上,小脑袋也拱过来,咕哝道:「娘啊,您要起床了吗?」 「娘?」桂王看着杜九言,迷迷煳煳地问道:「喊你?」 杜九言也看着他,神色镇定地道:「喊你!」 「我?」桂王嘴角抖了抖,看向小萝蔔嫌弃道:「这小孩子,真傻。」 杜九言颔首,道:「是啊,基因不太好。」 「什么是基因?」桂王问道。 杜九言道:「就是丑的父母,孩子丑的可能比漂亮的可能性大一倍。蠢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也鲜少智慧过人。」 「有点道理。」桂王上下眼皮打架,「你蠢,所以你儿子笨!」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睡觉吧,和你聊不下去了。」 桂王睡着了。 高烧一直不退,杜九言去找陈朗。 「天一亮就去城里吧。」陈朗蹙眉道:「他是王爷,不能马虎。」 跛子颔首,「天快亮了,我去准备马车。」 天一亮,大家收拾好,和矿里的人告辞,马玉娘和姜氏送她们下山。 「夫人有什么事就给我写信。既然来了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都不敢管着您。」杜九言笑着道:「这些大男人乱糟糟的,你们一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你们太重要了。」 马玉娘失笑,「我们妇道人家,也只会这些洗洗补补的事了。您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杜九言拱手,和大家道:「过段时间,我们再来。」 她说着上马,桂王躺在车里,小萝蔔拿着湿帕子给桂王敷着,「义父啊,您的身体很虚啊。」 「生病就虚弱,你要知道我很多年没生病了。」桂王哼了一声。 小萝蔔道:「可是昨天大家都淋雨了,就你一个人生病啊。」 桂王道:「知道我谁吗,我王爷!他们能和我比?」 「金贵,懂不懂?」 小萝蔔摇头,「您应该多搬点石头,这样身体会强壮点。不然打铁也行,叔叔伯伯们的身体黑亮亮的,特别强壮。」 「不和你说了,」桂王翻了个身,面朝着车壁,一会儿睡着了。 小萝蔔也靠在他身边打盹儿。 一行人在新化休息了一天,桂王吃药发了汗以后就好了很多,杜九言打量着他,「感觉怎么样?」 「冷!」桂王道:「我可能要泡温泉发汗去毒才行。」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还惦记着温泉?」 「嗯。」桂王看着她,「你输了,说好泡温泉的。」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行,泡温泉!」 桂王就笑了起来,牙齿白白的像得了块糖的小孩。不过笑容转瞬又消失了,哼了一声,道:「那么勉强。特许你和本王一起泡温泉,是给你面子,你应该去看看你家祖坟冒青烟没有。」 「青烟没有,可能冒泡了,气泡!」杜九言道。 桂王挥着手,「你走开,让我病死好了。病死了你就等着陪葬吧。」 「那现在就去死吧。」杜九言拉着桂王,「走,走。一边走一边商量怎么个死法。」 桂王白她一眼,「没有同情心。」 两人在里面吵着,跛子在外驾车,神色很浅,看不出情绪。 ------题外话------ 生病中迷迷煳煳的王爷,错过一次撕马甲的机会…… 271 消息灵通(二) 到邵阳已是四月十五,天气不冷不热,马车进城杜九言将桂王送回衙门。 顾青山和乔墨以及茅道士都迎了出来。 「你,」顾青山想质问,可话到嘴边心头一跳,改了口,「杜先生,我们王爷怎么了?」 语气温柔,态度谦卑。 杜九言不掩饰惊讶,看着面前站着的桂王身边的四尊宝,四个人神色态度一改从前,热情洋溢地看着她。她摸了摸乔墨的额头,和桂王道:「他们也发烧,烧坏了脑子?」 「什么叫也?」桂王道:「说他们就说他们,不要捎带上我。」 桂王撇了一眼乔墨的额头,冷哼一声,下了车,「回去了。」 「杜九言。」茅道士拱了拱手,「你儿子呢?」 杜九言问道:「可不要带坏我儿子,他聪明天真单纯可爱,是一张白纸!」 她儿子可爱单纯天真?茅道士嘴角抖了抖,道:「知道了,不问了。再会再会。」 惹不起! 杜九言回家,陈朗他们在收拾屋子,大家忙活了半天,陈朗提着篮子出去,「我去买菜,晚上都在家里吃饭吧?」 「在的。」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摇头,道:「我稍后要去衙门。」 陈朗应是,提着篮子走了。 「你什么时候再去下河镇,银手在那边等你?」杜九言问道。 跛子回道:「就这两日。但是工部还没批覆,如果批覆不了,现在去也不过是走走过场。」 「就当陪银手走走吧。」杜九言也很惊讶,银手居然还有这方面的才能,「桂王说,他要是办的好,可以给银手介绍个很厉害的师父。」 跛子道:「是潘印川的传人吧?据我所知,潘印川的后人,在世的还在朝为官的,没有。」 「想要拜师,不用桂王,我也可以。」跛子道。 杜九言眼睛发亮,「跛爷,您这隐藏的技能如同宝藏,感觉怎么挖都挖不完啊。」 「我走了。」跛子笑着出去了。 杜九言帮忙收拾东西,小萝蔔和花子在巷子外面买了水果回来,两个人洗干净,大家围着桌子吃瓜果。 「先生怎么还没有回来。」闹儿朝门口看,杜九言问道:「先生平日买菜要多久?」 闹儿道:「最多半个时辰。」 「我去看看。」杜九言抓着个桃子往外走,刚到门口陈朗就一脸无奈地推门进来,她接过篮子,问道:「先生怎么了?」 陈朗嘆气,不等他说话,就见后面跟着出来了个胖胖的妇人,肩膀上扛着一只猪前腿,冲着她一笑,道:「杜先生。」 「李婶!」杜九言将嘴里的桃拿出来,「今天我们先生买了这么多肉啊?」 「快进来!」 杜九言将李婶让进来,得空和陈朗对视了一眼,陈朗凝眉一脸的无奈,飞快地道:「她来找你的,肉是送的。」 找她的?杜九言冲着李婶一笑,请她屋里坐。 李婶将猪腿放厨房去,花子小萝蔔和李婶打了招唿就去院子里玩儿,闹儿去泡茶。 「杜先生,」李婶在围裙上擦手,有些拘谨地道:「我想问您个事,我们不识字什么都不懂。」 「婶子先坐,」杜九言接过茶放好,陈朗也在对面坐下来,杜九言问道:「是家里出事了吗?」 李婶点头,有些难为情地道:「是这样的,我家……我家小宝不是我生的,是我、是我、我捡来的。」 「捡的,还是抱养的?在他几岁时?」杜九言问道。 遗弃和抱养孩子,以三岁为界限,上下的规定略有不同。 「是捡的。三岁不到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看着也就三岁不到,走路跌跌撞撞的,也不会说话。我们捡回来都以为是个傻子。」李婶子道:「问他,他也不说,我们夫妻就生了个女儿,一直没有儿子,所以就想留在身边,傻子就傻子了。」 杜九言颔首,「您继续。」 「四年前,我和他爹去刘家凹那边收活猪,然后看到了我家小宝。当时天快黑了,那边山里不太平,我们抱着孩子走了一路,喊了半天也没个人来找。」 「当天晚上我们就带回家去了,第二天我又去原来的地方等了一天,也没有人来找,于是就回来报官了。」 「衙门里应该还有记录吧。然后一等就是半年,也没有人来找,我们就给小宝去衙门里办了户口,就养在我们家了。那孩子半年多都不开口,后来有一天突然开口说话了,不但说话清楚,而且还会算帐。」 「您没见过我家小宝,从他四五岁开始,他坐在肉摊后面给我们收钱算帐。」李婶道:「太可人疼了。我们今天还想送他去青山书院读书,可他们让我们明年再来,我为了这件事还求过陈先生。」 李婶说着,冲着陈朗笑笑。 陈朗很尴尬,报以微笑。 「嗯,您接着说,然后呢?」杜九言道。 李婶想喝水,可看杯子挺漂亮的就忍住了,接着道:「就四月初八,那天有个女人来我们铺子里买肉,突然就扑上来,抱着我家小宝,说、说是她走失的儿子。」 「还说了小宝左小腿上有个暗红的胎记。」李婶子道:「她说他儿两岁十个月的时候走失的,一直都没有找到。」 「她让我把小宝还给她,」李婶说着说着就哭了,「莫说一个孩子,就、就算是只小狗,我养了四年也有感情。更何况我家小宝,虽不是我生的,可却是我的命根子啊。」 「我捨不得,」李婶眼泪汪汪地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怎么办,朝廷有没有规定,我一定要把孩子还给她们?」 杜九言点头,「有!她真的是生母,又确实是走丢,那么你就得让孩子归宗,还给她。」 「我的天啊,」李婶从长凳子上滑坐在地上,用油油的围裙擦着眼泪,「我可怎么办,我的小宝啊……还回去了,我的命也没有了啊。」 杜九言嘆气和陈朗对视一眼,陈朗也很无奈。 「婶子,」杜九言想了想,道:「您看,能不能和对方商量一下,考虑您的感情,让孩子两家走动呢?」 李婶子摇着头,「我没问,我、我这就带着小宝回娘家去。」 她说着一骨碌爬起来,冲着杜九言胡乱地拱手行礼,「我走了,谢谢杜先生。」 说着,就朝外面跑,跑了几步鞋子掉了,又跑回来抓着鞋子接着跑,头也没回地走了。 杜九言喝茶压惊。 陈朗道:「李婶是出了名的泼辣。据说在菜市那边无人敢惹,她能挥着剔骨刀撵人半条街。」 「希望能有个圆满的结果。」杜九言也不知道说什么,事情没落着自己头上,说什么都很冷静。 孩子归属问题,如果只是按照律法来办,也就无所谓了。可孩子是人不是死物,「不好办啊!」 杜九言没再想这件事。 「猪肉怎么办?」陈朗道:「这个时候腌肉会坏的。」 头疼!杜九言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穿着豆绿色纱裙的路妙笑盈盈跑进来,道:「九哥,你可算回来了啊,我们等着你回来请吃饭,等的好辛苦啊。」 「家里人都还好吧,路二老爷一家还受得住吗?」杜九言问道。 路妙点头,「都不砍头了,还有什么吃不住的,他们就谢天谢地吧。」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回家和我爹说,准备请您们吃饭呀。」路妙说着,「九哥,最近榆钱村赌坊那边来人建武馆,有人进进出出的,特别热闹。」 杜九言摇头,「武馆?什么时候的事?」 那个地方焦三留做自己用了,难道转给别人了? 「就最近这一个多月吧,本来也没什么动静。我听家里管事说的,有个高师父来开办的。」 杜九言有些好奇。 小萝蔔从房里跑出来,扑在路妙身上,「妙姨姨,你有没有想我啊。」 路妙抱着他,打量着道:「想啊,每天都想呢。不过,瞧着怎么黑了不少呢。」 「黑点好看的。倒是妙姨姨又变漂亮了呢。」小萝蔔道。 路妙咯咯笑了,和杜九言道:「九哥,小萝蔔可比你厉害多了,将来你得买个五进的房子,不然儿媳妇们住不下。」 「估计不会。」杜九言和路妙道:「养媳妇,要花很多银子。」 路妙一怔看着小萝蔔。 小萝蔔点着头,「一个就够头疼的了,养很多、很可怕的。」 看她娘已经够好的了吧,可还是会买东西啊。这要是像路妙这样的,那可真不知道一天要花多少钱。 「小抠门,连娶个媳妇都要算计。那以后媳妇用钱,你是不是也捨不得啊?你要是这样,小姑娘可不会喜欢你了。」路妙捏他的鼻子。 小萝蔔凝眉,一脸愁思,「妙姨姨,我还是小孩子,您这个问题问的太深奥,我想不出来。」 「你这个小鬼头。」路妙将他抱起来,亲了一下,「姨姨真是太喜欢你了。」 小萝蔔抱着路妙嘻嘻笑着,「姨姨啊,我也太喜欢你了。」 「哎呦!」路妙心都要化了,苦巴巴地看着杜九言,「九哥,要不你就吃点亏娶了我吧,我一辈子不生孩子,就养着小萝蔔。」 杜九言一笑,奶声奶气:「妙姨姨,您不如喊我大萝蔔啊!」 「噗!」路妙抱着小萝蔔笑趴在桌子上,起身去拧杜九言的胳膊,「九哥真讨厌,为了不娶我,连面子也不要了。」 她说完,贴着面皮的桂王出现在门口,目光落在路妙的手上,又看向杜九言。 ------题外话------ 小朋友们开学啦,最近是不是都很忙,不过,以后好歹能休息半天了!仰天长啸,啊哈哈哈哈 272 生母养母(三) 路妙也掐人? 桂王想到了太后。 桂王大步进去,盯着路妙,「天不早了,一个女孩子出门不安全。」 路妙看看大下午的天,没黑,炽亮。 「毕微的事不记得了?」桂王一脸认真严肃,「本官最近很忙,不想再办这样的案件,速速回去。」 路妙行了礼,应道:「是,大人!」 说着,依依不捨地和小萝蔔挥手,又和杜九言道:「九哥,我明天来找你。」 「明天也不要随便出门。」桂王道:「女孩子家要有女孩子家的规矩,路府又不是小门小户,岂有闺秀千金随便入男人家的。」 「这一家都鳏夫!」桂王道:「不合适。」 路妙吓的提着裙子跑了。 「鳏……鳏夫?」闹儿和花子对视一眼,默默去厨房了。 陈朗咳嗽了一声,拱手道:「大人请喝茶,我去做饭。」 「义父!」小萝蔔道:「鳏夫是什么?」 桂王回道:「就是丧偶,未娶,和离等男子!」 「义父,我……我也是鳏夫?」小萝蔔瞪圆了眼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桂王认真地回道:「是!」 「鳏夫义父!」小萝蔔滴熘熘一转,笑嘻嘻地道。 桂王嘴角抖了抖,坐下来看着杜九言,「我头疼!」 「头疼吃药啊。」杜九言看着他,「打秋风能治头疼?」 桂王眯眼看他,「打秋风心情好,心情好能治头疼。你要不服,就憋着。」 「正好。」杜九言拉着他去厨房,指着桌子上的一大块猪腿肉,「切了,晚上有的吃。」 桂王看着他。 「不然,我们所有人陪着一起饿肚子!」杜九言道。 桂王哼了一声,喊道:「韩当,过来切肉。」 「爷……」韩当站在厨房门口,将自己的佩刀藏在身后,「不会啊。」 桂王道:「会杀人就会剁肉,没区别!」 韩当磨磨蹭蹭进了厨房,陈朗也不客气,迅速洗肉,递刀。 厨房里传来带着怨气的剁肉声。 「很久没吃饺子了。」杜九言看着桂王,「想吃饺子不。」 韩当的手一软,差点剁自己手上。 「哎呀呀,」茅道士捂着肚子,「肚子疼,我要去茅房了。」 说着,脚底抹油要走,小萝蔔上去拉他,两个人嘀嘀咕咕在墙边说话,茅道士递给他五两银锭子,小萝蔔笑嘻嘻地松了手。 茅道士熘了。 顾青山和乔墨互相对视一眼。 「义父!」小萝蔔抱着桂王的腿,「我从来没有吃过您剁的肉做的菜,我想吃馄饨饺子还有……还有……肉丸子。」 桂王打量着小萝蔔,「你是故意的?」 「不是。」小萝蔔很认真地摇头,「我真的真的很想吃也很看义父剁肉。」 桂王一转身扯着杜九言,将韩当手里的刀递给她,又自己取了一把刀,将猪腿肉一切两半,「娘娘腔,比赛!」 「你幼稚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点头,「幼稚啊,怎么了?」 「比赛!」桂王一刀扎在肉上,撸袖子,「你要输了,今晚咱们就去泡温泉。」 杜九言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正要说话,忽然院门口有人一边跑一边喊道:「杜先生、杜先生救命啊。」 「业务来了。」杜九言将刀放在桂王手里,拍了拍他的手,「大人,晚上要吃饺子!」 她说着,笑盈盈地出去,就看到李婶的男人谢顺光着个膀子,身上不知道被谁挠的一条条血痕,他连连作揖,「杜先生,他们上门抢我家小宝了,都、都打起来了,求求您去看看吧,不然要出人命了。」 「找捕快啊。」杜九言凝眉冲着厨房喊道:「大人,有人报官。」 桂王大步出来,「哪里打架,去看看。」一边走一边吩咐韩当,「晚上吃饺子!」 韩当苦哈哈地应了一声。 谢顺呆了一下,他来就是请杜九言的,没想到刘县令也在,顿时不知所措地问道:「杜、杜先生,刘大人也去?」 「你嫌弃大人不顶用?」杜九言也随着桂王出去,顾青山和乔墨跟在后面。 谢顺跑着上来,摇着头,「不敢不敢,有大人和您在,我什么都不怕。」 「你今天运气好,正好碰见大人了。」杜九言笑看着桂王的背影,不由失笑,这个人也不知道是真的想维护治安还是不想剁肉。 一行人到了菜市。 就看见谢家的猪肉摊子被推翻了,湿漉漉的地面,散落着菜叶和猪肉、鞋子、头花、腰带各式各样的东西,一片狼藉。 显然,刚才的打斗是苦战。 此时,两帮人马对峙,一方是应该是来抢孩子的,另一方则是菜市里谢顺一家的熟人朋友。 李婶抱着谢宝蜷在角落里,她脸上也被挠了许多血痕,眼睛肿了嘴角是血,脚上鞋子也不知丢掉哪里去了。 但谢宝除了有些慌张外,看上去没什么大事。 焦三带着人匆匆赶到。 「问!」桂王吩咐焦三,他则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站着,有人给他搬了个凳子来,他稳稳坐下来,颇有县令的威严。 焦三应是,上前指着两方,喝斥道:「你们是吃饱了撑着了是吧,在老子的地盘上打架。谁挑的事,给老子站出来!」 他嗓门极高,一喊两方顿时没了气势,李婶抱着谢宝跑过来一跪,哭着道:「大人,他们抢我孩子。」 「不是,」另外一个妇人沖了上来,「大人,三爷,我们不是抢孩子,囝囝本来就是我儿子。」 焦三认识李婶,所以就问妇人,「叫什么,哪里人,怎么就是你儿子了?」 妇人的相公上前来,也并排跪着,是个三十左右的瘦小的男子,回着道:「小人邵阳城外前唐沟的唐六,这是我媳妇唐沈氏。我们来找我们的孩子唐耀祖,就是他就是他……」 唐六指着谢宝,「他就是我们儿子,四年前走丢了,没想到被谢顺偷回来了。大人,三爷你们要替我们做主啊。」 「我媳妇累死累活生的孩子,突然丢了,我们找了好几年了,我们苦啊!」 焦三就看着一起过来跪着的谢顺和李婶。 「他们说的是真的?」 谢顺回道:「大人,三爷,谢宝确实不是我们的孩子,但是也不是我们偷的。是四年前我们在刘家凹附近的山里捡到的。」 「当时我们还去报官了,可等了半年没人来领,我们就养在家里。」 「你们偷的也能装作捡的啊。」唐六道:「刘家凹和我们前堂沟隔着那么远的山路,我家囝囝怎么可能到那么远的地方,不是你们偷的还能有什么。」 谢顺就指着唐六的鼻子啐了一口,「不是!我们在邵阳待了一辈子,老实本分的卖猪肉,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可能偷你的孩子。」 「大人,三爷,我们真的没偷!」谢顺道。 唐六道:「好,算你们没偷。但是现在我们找来了,你把孩子还给我们总可以吧。」 「这可是我们的孩子!」 李婶害怕,嚎啕大哭:「我养了这么多年,比我心肝还金贵,我不能还给你们。还给你们我就活不成了啊。」 她哭,谢宝也跟着哭了起来,跪在地上给李婶擦眼泪,「娘,我哪里都不去,你就是我娘。」 「我的儿!」李婶紧紧抱着谢宝。 谢顺也在一边抹眼泪。 「你这孩子,到底有没有良心啊。」沈氏也哭了起来,抹着眼泪,「我生你的时候差点死了,你现在却不认我,我作的什么孽啊。」 要是以前,焦三不用考虑,直接确认孩子是不是唐六的,如果是,就让他领走。 至于谢顺一家什么感觉,和他无关。 他依法办事而已。 「大人,」焦三求救地看着桂王,「您来断?」 桂王看向杜九言。 「我也不知道,」杜九言无奈,「断不清。」 桂王凝眉,「验一验,如果是唐六儿子,就还给他们夫妻。」 「大人,」李婶磕头,头在地上咚咚地响着,「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小宝是我的命啊,他一走我们活不成了。」 桂王道:「那他生父母怎么办?」 李婶也不知道,磕着头哭。 沈氏也抹着眼泪,「我生他那么辛苦,找了四五年才找到。求求你们把我儿还给我吧。」 「谁再哭,我割她鼻子。」桂王怒道。 李婶和沈氏都吓的不敢哭。 「那就一家养半年吧。」桂王觉得这事儿很麻烦,这种折中的方法还不错。 沈氏顿时喊道:「不行,我的儿子,怎么能给偷孩子的人养半年。」 「我没有偷孩子。」李婶怒道。 沈氏扑过来抢孩子,「他当时只有两岁多,怎么可能从家门口到刘家凹那山沟沟里去。你们就是偷的,还胡言乱语的推卸责任。」 「我没偷!」李婶抱着孩子。 谢宝七岁多了,个子不算高容貌确实和唐六有几分相似,瞪眼看着两位妇人,一脸的惶恐害怕。 沈氏抓住谢宝的胳膊,李婶保护谢宝的腰,一个都不放手。 谢宝哭了起来。 「放手!」桂王怒道:「我看谁再敢抢一下,本官就抓她去坐牢了啊。」 沈氏放了手,李婶死死抱着,在谢宝耳边说了几句,母子两人忽然站起来,拼了命的往城门方向跑。 ------题外话------ 打情骂俏啥也不干还是不行的,我们要认真点!哈哈。 话说,今天一号,每个订阅的读者号都有赠送月票,记得投了哈。不用留到月尾等双倍,咱们不拼前三,不要奖励。 保六争五,嘎嘎…… 沖鸭,九月的九爷! 273 送我回家(一) 「追!」焦三挥着手让捕快去追。 菜市里卖菜的忽然一窝蜂的将路堵住了,喊着道:「大人,他们夫妻不容易,好不容易将小宝养大,还回去他们就活不成了!」 大家说着,跪下来拦住路。 捕快推搡着,可人太多了,眼睁睁地看着李婶和谢宝母子两人消失眼前。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沈氏带着人冲过去,桂王指着焦三,「将谢顺、唐六都带走!」 「谁要敢再打架,一人罚十两银子!」桂王道。 焦三吼着将话说了。 顿时,大家都不敢再动,各回各位,焦三让人将谢顺和唐六押了。 「大人,您怎么能抓我男人呢,我们丢孩子多可怜,您不能抓我男人啊。」沈氏哭着道。 谢顺一直在城里,见的多了,捕快抓着他就不敢乱动乱喊,唐六就不一样,跳着脚地喊着,「大人,您不能抓我们,我们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嚷嚷什么,」焦三用刀鞘拍唐六的腿,「群殴闹事,关你三年都有理。」 唐六不敢再动。 沈氏在一边急地哭。 「带回去。」桂王起来看着杜九言,杜九言扬眉道:「别问我怎么处理,这种事我不知道的。」 桂王讥讽一笑,「你不膨胀了?」 「这个时候没底气。」杜九言耸肩,「回家吃饺子去了。」 桂王跟在她后面,「嗯,回家!」 杜九言回头盯着他,眯了眯眼睛,「大人,您最近总黏着我,气氛这么暧昧……你不会……真断袖了吧?」 「你不是说,爱情不分性别吗?」桂王也不看她,昂着头道:「怎么,你自己说的话忘记了。」 杜九言目瞪口呆,抖着唇结结巴巴地道:「所、所以呢?」 「爱情啊。」桂王将帽子压低,遮住火烧似的耳尖,一本正经地道:「我本来不知道,多谢你启蒙啊。」 杜九言揉了揉脸,冲着桂王一笑,「你表白的这么直接,我表示既欣喜又遗憾。」 「遗憾什么?」桂王道。 杜九言嘆气,「我不是断袖啊,我喜欢女人,我心中有我的妻子。」说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王爷,下辈子……你我再约约看?」 说着,负手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摇头,一边磨牙! 作孽啊! 她是疯了,脑子坏了吧,和他说什么爱情不分性别。 后悔,悔不当初啊。 杜九言揉着眉心,就听到耳边悠悠传来桂王不冷不热的声音,「你真信了?」 不是?杜九言面色恢復,扬眉道:「是啊,我正为王爷您感到遗憾呢,这么好的青年,怎么就……可惜了。」 「皇室需要传宗接代延续子嗣,你这样不好啊,对不起对您报以期望的太后娘娘啊。」 桂王敲她的头,「你脑子坏了吧,本王什么地方看着像个断袖!」 「是吧,我就说啊。」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胳膊,「走,走,回去吃饺子去。」 桂王跟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强调着,「我没有断袖,你别自作多情啊。」 「不会,不会!」杜九言笑着道。 回家,大家在包饺子,杜九言笑盈盈地道:「我去换件衣服,溅了泥点子了。」 然后进房,关门,一头扎进枕头里,咕哝道:「祖师爷啊,把您的子孙带走吧……我要自暴自弃了。」 「您再这样,我就不匡扶正义而去打天下了。以我现在膨胀的程度,我可能真的会觉得也能像您当年那样,一统天下改朝换代。」 「到时候您别后悔!」 「跑了吧!」杜九言凝眉,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想了想,她坐起来,眸色冷静,凝眉道:「难道是因为长期没碰女人的原因?」 杜九言开门出去,桂王坐在院子里,翘着优哉游哉地喝茶。 像个归家等吃饭的老爷。 「王爷啊,」杜九言拖了个小凳子过来坐桂王对面,语重心长地道:「最近清闲,不考虑回广西?」 桂王凝眉,「广西很稳定,不需要我回去,你有问题?」 「那边可是你打下来的,你就这么放任不管,不怕你哥收回去?」 「你是不是傻。我打下来我哥就给我做封地了,他收什么,削番?」桂王道:「我娘活一天,他不敢削番。」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谆谆善诱,「那你也要回去看看,你那一院子的妾,不寂寞?」 「你要寂寞你去啊,」桂王道:「我不介意。」 变成了断袖,就不喜欢女人了?杜九言摆手,「不会,兄弟妻不可欺。」 「你我是兄弟?」桂王姿态很高,睨着杜九言,「少在自己脸上贴金。」 杜九言看着他。 他瞪着杜九言,眸光俾睨,神态骄傲。 这个样子好欠揍!杜九言磨牙,皮笑肉不笑,「那我不贴金了,王爷,您吃过饭早点回去歇着啊。」 「身体不好。」桂王道:「在你房里支个床给我睡吧。」 杜九言抬脚就踹他的凳子,桂王屁股一挪,凳子倒了他凌空蹲马步,讥笑道:「三脚猫的功夫!」 「是吗。」杜九言没收回的脚,脚尖一拐……桂王只觉得小腿一酸,噗通坐地上去了,他一个箭步翻身起来,抓住杜九言的后衣领。 杜九言顺着力道凌空后翻,桂王手拧着不好用力不得不松开,但随即左手攥住她手腕,一捏。 杜九言拐肘顶他肚子。 桂王让开,就是不松手。 院子里,三四双眼睛看得目瞪口呆,小萝蔔拖着扫把过来一副虎视眈眈地看着桂王。 「歇会儿吧。」陈朗含笑道:「饺子马上就好了。」 杜九言抽手。 桂王不松,发现她很瘦,手腕上一点肉都没有。 他拖着杜九言坐下来。 杜九言生无可恋地看着他,「松手啊。」 「我不是断袖!」桂王低声道。 「我知道,你不用强调了。」杜九言低声道。 「我觉得你不相信我。」桂王手往下移了一点,她手上的皮肤也特别的好,手心有点习武留的薄茧,可就是比他的手细腻柔软。 怎么会有人的手摸起来这么舒服。 「我相信你,我用你太祖爷爷发誓。」杜九言道。 「太祖爷爷不认识你了。」桂王道。 「你先放手。」杜九言低头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这个男人,也太不要脸了。 「不放,你保证你相信我,我才会放。」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我保证。」 桂王面无表情地昂着头,也不看她。 陈朗端了饺子进来,他从善如流地松开,拿了筷子无事人一样地吃饭。 杜九言往外面挪了挪。 一顿饭,气氛极其古怪。 吃完饭,桂王也不说走,杜九言道:「王爷,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你有两个选择,」桂王道:「一是送我回去,二呢,我留在这里睡。」 杜九言道:「我都不选择呢?」 「那就是选择第二个。」桂王道。 杜九言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请起驾!」 「嗯。」桂王负手出去,摸了摸小萝蔔的头,「义父走了。」 小萝蔔问道:「明天去给给您念经文哦。」 「不用了。我现在的心情平静了。」桂王道。 小萝蔔看着桂王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低声和陈朗道:「先生,我觉得王爷哦,有点不一样了。」 「嗯,怎么不一样了?」陈朗道。 小萝蔔道:「他前段时间哦,很纠结的,心事重重。还要听经文才能让自己平静。」 「现在突然就不纠结了,就是……嗯……」 「如释负重?」陈朗道。 小萝蔔摇着头,觉得陈朗这个词不对,「是,破罐子破摔,认命了!」 「这都从哪里学来的。」陈朗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不要这么说王爷,他虽闹腾,但却是个有大分寸的人,不只是你看到的这一面。」 小萝蔔表示怀疑,凝眉道:「真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陈朗道。 小萝蔔还是不信,嘀咕着道:「我怎么王爷想要赖着的意思呢?」 真是奇怪的感觉。 杜九言送桂王回去,两人并肩而行,桂王贴着她走路,杜九言让了让,桂王又过来,「我怕冷,你挡着点风。」 「你确定有风?」杜九言问道。 「嗯。」桂王摊开手,「你来摸摸,我的手很凉。」 杜九言将自己的手拢在袖子里,对桂王一笑,「像这样,暖和的哦。」 「是吗。」桂王停住,将自己的手往杜九言的袖子里塞,「咦,还真的暖和。」 杜九言眉头抖动,「王爷,您真断了?」 「没有,我堂堂男人,你这么说就是侮辱我!」桂王接着往她袖子里塞。 「那为什么这样?」杜九言问道。 「我冷啊!」桂王道。 杜九言忍无可忍,抬脚踹他,「赵鼎,你作死是吧!」 桂王让开。 顾青山和乔墨还有韩当找了个台阶并排坐下来。 四月十五的月亮也是很圆很亮的。 两个人打了一会儿,面皮里桂王的一只眼睛青紫,但杜九言的手被他握住了,攥在手里。 杜九言从来没发现,有人的手劲这么大。 「这样暖和。」杜九言被他拖着走,街上空无一人,安静地迴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到衙门口,桂王松开她,道:「你一个回去怕不怕,我送你回去。」 「不用。」杜九言摆手,「不敢劳驾王爷,让韩当送我。」 韩当滋熘一下翻墙进了院子里。 「他有事。」桂王道。 「王爷,您要再这样,就触犯了我的底线了,我会生气的。」杜九言道。 「行吧。」桂王见好就收变的猝不及防,「自己小心。」 杜九言转身快步走了。 桂王看着她,嘴角高高翘起来,搓了搓留着余温湿漉漉的手心,雀跃地进门去了。 ------题外话------ 谢谢月票,爱你们,老李比大心心! 274 跛子道士(二) 夜深,茅道士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方凳子上,苦口婆心,「贫道可以试试逆天改命。」 「将您和杜九言的姻缘改一改,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 桂王问道:「不反噬?」 「反也没关系,为了王爷您的终身幸福和家国未来,贫道愿意牺牲自己。」茅道士道。 桂王摆手,「你跟着我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捨不得你。」 「没事,反正您也不在乎我。」茅道士道。 「在乎的。」桂王翻了身背对着他,「我心疼你被反噬。」 茅道士还要说话。 「去歇着吧,本王累了。」话落开始打鼾。 茅道士撇嘴,咕哝着道:「当初成亲,贫道就应该去看一眼,那小丫头长个什么鬼样子也不晓得。」 「都怪安国公,当个宝一样养在闺阁里,现在好了,一点本事都没有。要是死了也就罢了,可要是没死……那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一只鞋子丢过来,茅道士捂着后腰跳出去。 「你才是茅坑,滚去睡觉。」桂王道。 茅道士点头哈腰地应是,将门关上。 「可面相是怎么回事?」茅道士道:「这面相就像个女人啊,男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面相。」 「难道王爷真的会娶一个男人为妻?」 茅道士有些拿不准,「要是师父活着就好了,就可以多问他了。」 「在想什么?」跛子无声无息出现在茅道士身后,他一愣看着跛子,道:「你鬼哦,吓得贫道心都要跳出来了。」 跛子睨着他。 「刚哄王爷睡觉啊。」茅道士打量他,「我和你说,我看你的背影真的很熟,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 跛子道:「熟悉很正常,以前我常走江湖。」 「不对。」茅道士道:「你瘸腿,如果走江湖不会没有人知道你的来歷。」 跛子抱臂打量着他,「你查我了?」 「查啊。」茅道士道:「但没查出来。很奇怪。」 跛子冷笑一声,「那你告诉王爷,有查我的时间,不如好好做县令,做点实事。」 「这我管不了。」茅道士道:「不过,你真不告诉我,你的面皮谁给你做的?」 跛子点头。 「没意思了。」茅道士和跛子一起走,苦恼的样子,「你说,杜九言会不会是个女人呢?」 跛子扬眉,「怎么说?」 「你不知道?」茅道士问道。 「不知道。从没发现。」跛子道。 茅道士摇头,「矛盾啊。如果她是女人,那也不可能考秀才做讼师啊。不过她曾改过名字啊,镇远府只有一个顾家己,没有杜九言。」 「或许吧,你可以去问问她。」跛子道:「她做事向来坦荡,能说的,她不会骗人。」 茅老道不信。 跛子拱了拱手,「天色不早,我回去了。」话落,他超过茅道士,面色渐渐冷凝下来。 茅道士蹲在路边上想着心事。 跛子回到家中,杜九言还没有睡,在院子里看月亮。 「茅道士怀疑你是女人,他看了你的面相?」跛子道。 杜九言点头,「她说我的命很贵,至少是个王妃命!」 「杀不了桂王,我可以杀了他。」跛子道:「杀不杀?」 杜九言摇头,「随便杀人,我不敢啊!」 跛子冷声道:「他会坏你的事!」 杜九言看向跛子,招了招手,低声说了几句,跛子一怔,「脱了衣服?」 「一绝后患。」杜九言道:「你就说,你能不能办的成。」 跛子蹙眉想了想,道:「我明天就去,如果可以,二十天来回,你先应付一下。」 「可以。」杜九言点头。 跛子去喝了口茶,想了想,回房收拾了两件衣服背着,「我现在就走,快去快回。」 「不用这么急,你先睡觉啊。」杜九言道。 「我不放心,还是早些办完的好。」他说着就走,「你自己小心!」 话落,他人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杜九言站在院门口,嘆气道:「跛爷,真贴心啊!」 天亮,焦三发了一通火,说跛子不够哥们儿,明明说好他从新化回来就换他休息的。 「这段时间,他的事你得顶着。」焦三抓住杜九言不放,「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杜九言拱手,道:「行,行。有大事您去找我,我一定帮忙。」 「这还差不多。」焦三说着又想起什么来,「不是说要去下河镇看水坝的吗,他走了,让银手一个人去?」 杜九言点头,「银手一个人没问题。」 「李婶找到了吗?」杜九言问道。 焦三摇头,「没有。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她什么都没有带,在外面过不了几天。」 「唐家那边没来说什么吗?」杜九言道。 焦三也觉得很烦,看着杜九言,道:「要不,你让他们请你做讼师吧,你给他们辩讼呢。」 「辩一辩,事情就清楚了,到时候孩子判给谁,也让两方心服口服啊。」 杜九言摆手,「这案子看着事小,可却干系很大,两方不请我是不会主动送上门的。」 「缺少正义感。」焦三唾弃道。 杜九言点头,「确实缺少了点,我要回去多看看书,让自己多点正义感。」 说着要走,蛙子进来,道:「三爷,沈氏在衙门外面哭闹,撵了都不走,怎么办?」 「让她哭去。」焦三不耐烦,甩手走了。 杜九言慢悠悠地出去,果然看到沈氏在门口口,沈氏也看着她。 杜九言去了三尺堂。 「你这样哭没有用啊。」有位养着长须的老人家看着她哭,「我看你不如请讼师。」 沈氏一愣,问道:「请讼师?很贵的吧?」 「贵有贵的好,不然你这争孩子的案子,大人不好判。偏了谁都有人说他不好,索性你自己请讼师,打官司。」 沈氏擦了眼泪,「要、要多少钱?」 「要看你请谁了。杜先生现在都接刑事案,你这案子她不一定会接,但是你可以去三尺堂,别的讼师接了话,杜先生不会不管的。」 沈氏就想到了刚才过去的杜九言,「她、她好像和谢家人有来往,肯定不会帮我的。」 「还有个办法,」老人家低声道:「西南和杜先生在打赌,刚刚杜先生赢了一场,你可以去找西南,如果西南的人愿意接讼案,作为两边赌约的案子,那西南肯定会全力以赴帮你争取。」 「你说不定还有胜算。」那人道。 沈氏愕然,「那不是和杜先生……对台了?」 「你自己选择。」老人家道:「你这个案子判起来不容易,可要是打官司估计也不会多复杂,你自己考虑吧。」 沈氏恍恍惚惚沖道谢。 「不谢不谢。」老人家摆手道:「都是邵阳人,互相帮忙应该的。」 沈氏没说话,垂头想着。 过了一会儿大家再来,沈氏就不在了。 王谈伶见的沈氏,给她递了茶,将情况细细问了一遍,沈氏也将孩子如何丢的,她如何找的,如何发现的孩子都说了一遍。 「如果李婶没有偷孩子,你认为你的孩子是怎么去的刘家凹?」沈氏问道。 沈氏一愣,「先生,他那时候才三岁不到,只有可能是人抱走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去刘家凹。除非是人贩子拐去的,刘家凹一个村都是人贩子。」 「可是,刘家凹的人贩子既然将我囝囝拐走了,为什么又将他丢了呢?」 王谈伶问道:「你儿子很聪明?」 「那……那倒不是,小时候他、他有点傻的,两岁多快三岁了一句话都不会说,看人也是直愣愣的,问什么都没反应。不过现在没事了,人机灵的很,还会算帐。」 王谈伶颔首,道:「你三日后再来,这个案子我会调查一下,看看要不要接。」 「是!」沈氏道:「那我现在做什么?」 「等我消息,什么都不要做。就算我最后不接你的讼案,你也不要轻举妄动。衙门不可能一直扣着你男人,很快会放出来。李婶也跑不了,定然会追回来的。」 「到时候,衙门会有个说法。」王谈伶道。 沈氏应是,告辞而去。 王谈伶拿着沈氏案件的记录去找付怀瑾。 ------题外话------ 这一章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哈哈哈哈。其实有时候取章节名字也是很费脑子的…… 表示,脑子不够用。 275 焦三办事(三) 「您看看。」他将朱氏说的案件过程记录递过去,「刚才来的,我接待了以后让她回去了。」 付怀瑾放了茶盅,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看着王谈伶道:「这个案子,影响太小了,你可以让手底下的人去练手。」 「不管对方是是不是偷拐的孩子,生母寻来还回去无可厚非。没的辩!」付怀瑾道。 王谈伶应是,道:「那我让去查一查,看看情况是否属实,若没有问题就接了。」 付怀瑾颔首。 「会长,薛然那边……就让他在藏卷阁了?」王谈伶问道。 付怀瑾凝眉,道:「他自作主张接讼案。伍、卫杀人案他本可以不接,接前也应该来询问我的意见。」 「现在输了,却要让我们所有人来替他背负责任。三次比试的机会,他用这样的案件浪费了一次,这让我如何和大家交代。」付怀瑾又失望又愤怒,「他太自信也太想赢了。」 王谈伶应是,薛然确实太想赢了。 那个案子的难度那么高,如果对方不是杜九言,或许还能辩一辩,最后伍、卫不一定会定斩立决。 他上去,什么都没有改变,还白白送给杜九言一次赢的机会。 「这个案子,对方会请谁?」付怀瑾忽然问道。 王谈伶摇头,「沈氏不曾提过,但对方是菜市里卖肉的谢顺一家,如果要请讼师,应该会去三尺堂。」 「防止杜九言亲自上,你考察完如果能接就交给我,我会在甲字组里选个后辈上去。」付怀瑾道。 王谈伶应是,立刻让人去查,两日后查证的人回来,王谈伶拿着卷宗过来,给付怀瑾,「仔细走访了前唐沟和刘家凹两处,您看看。」 付怀瑾仔细看了。 四年前八月初二,唐六夫妻二人一早去地里做事,将两岁十个月的唐耀祖和七岁的唐耀德、九岁的唐耀辉以及十一岁的女儿唐娟留在家中。 等两人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发现唐耀祖不见了。 两人在家中附近找了很久,还请村里人打捞村后的池塘,都没有。 三个哥哥姐姐一问三不知,都说当时唐耀祖在门口的晒谷场玩耍,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村里人也没有人见过唐耀祖出村,也不记得那天有没有外村人来过,至于收猪的谢顺夫妻两个,大家也不记得去没去过。 至于唐家凹那边没什么线索。 「刘家凹有记录,村里常有人做拐卖的勾当。」付怀瑾道:「不过也没什么了,只要确认孩子是丢失就可以了。你去将宴通喊来,这件案就交给他办吧。」 王谈伶应是,去喊宴通进来。 下午,他们将唐六和沈氏请来签订了契约。 「被告李氏回来了吗?」宴通问道。 沈氏摇头,「还没有,但官府在缉拿,听说有消息了。」 「嗯,你们先回家,此事我会督促县衙尽快办理,升堂前会去通知你们。」宴通道。 沈氏和唐六回了家中。 宴通将诉状递交到衙门,要求焦三尽快将李婶找回。 杜九言看着突然跑她家躲着的李婶和谢宝,揉了揉额头道:「李婶,您能这样躲一辈子?」 「可他们抢我的小宝,我不能把小宝还给他们。」李婶道。 杜九言劝着道:「我说句公道话,这件事您最好和小宝的生父母商量,有没有一个折中的方法,这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闹儿,」杜九言交代道:「你去衙门将三爷请来。」 李婶吓的哭了起来。 「我要藏着你在这里,就是害了你。」杜九言沉声道。 一会儿,焦三到了指着李婶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外面待个十年八年。」 「现在人家请讼师了,把你告了。」焦三怒道。 李婶吓的不轻茫然里地看着杜九言,「杜先生,咋办?」 「请的西南的讼师?」杜九言问道:「谁?」 焦三回道:「甲字组的宴通,刘公宰的徒弟,在西南和区恆几个并肩,还是不错的。」 「告什么?」 「告谢顺夫妇拐卖孩子。」焦三道:「要是他赢了,你就等着坐牢吧。 「那……那小宝呢?」李婶还是惦记着儿子的归属。 焦三道:「他都赢了,当然谢宝归他啊。再说,本来就是你没理,不管你偷没偷人家的孩子,那孩子都是他生的,归亲生父母的道理你不懂啊。」 李婶看向杜九言,豁出去地道:「杜先生,您……您帮我打官司吧,您打官司一定能把小宝留下来,我、我坐牢就坐牢了。」 杜九言顿了顿,道:「但你的诉求我满足不了。可以掉过来试试。谢宝留不住,但你可以不坐牢。」 「娘。」谢宝哭了起来。 李婶满脸绝望。 「你人在,两家能来往,谢宝也好好的,你还是能去看他啊。」杜九言道:「如果你愿意,我代你去找对方和解,就不用上公堂了。」 母子两人哭着。 杜九言冲着谢宝招招手,「来,我和你说话。」 谢宝过去,杜九言问道:「你很聪明?」 「别人都说我聪明。」谢宝道。 是不笨!杜九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扬眉道:「听懂了吗?」 「懂!」谢宝擦流眼泪,回头找李婶,「娘,我回他们家去,等我长大了,我会来看您的。我不会忘记您的。」 「我的儿。」李婶哭了半天,抹了眼泪和杜九言道:「杜先生,劳驾您帮我和他们说,我、我把小宝还给他们。」 杜九言点头,摸了摸谢宝的头,「回去了也不要忘记你娘对你的好,以后长大了,多回来走动。」 「嗯,我记得,不会忘记的。」谢宝道。 下午,杜九言去了西南,找到宴通谈和解的事。 「……杜先生,是否和解我要去问过请讼人。明日申时您再来可行?」宴通拱手道。 杜九言也拱手回礼,道:「行,劳驾宴先生!」 她说着,含笑走了。 她一走,隔壁就冲出来许多讼师,围着他,「说什么了,有没有趾高气扬地骂人?」 「那倒没有,只说了和解的事,我告诉她明天再来,她也没有意见。」宴通道:「和那天与会长争辩的感觉不太一样,还给我回礼了。」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觉得惊奇。 「公事公办是吧,那其实也还好啊,做事是做事,恩怨是恩怨。」 「这叫装模作样,你看她以前辩讼时张狂的样子,哪可能有礼有节。」 大家争论不休,宴通去了前唐沟。 第二日杜九言如约而至。 「我的请讼人说可以。」宴通道:「这件事就算了。他们明天早上就会去接孩子回去,您看可行?」 杜九言没意见,对宴通的印象也不错,「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让他们去谢顺家中接孩子。」说着拱了拱手,「告辞。」 「慢走。」宴通送了两步,目送杜九言离开,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唐六和沈氏过来将谢宝带走了。 杜九言没有去看,不太喜欢这样的场面,让人纠结。 李婶病了一场,过了十多天猪肉铺子才重新开张,焦三路过时,李婶要给他一刀肉,他摆着手道:「一刀肉我还吃不起?去,去!」 说着,背着手走了。 李婶扶着桌子坐下来,以前胖敦敦的人,突然一下子瘦了不少。 焦三摇了摇头,「为人家的儿子,至于这么认真?」 话落,从榆钱村绕了一圈回了衙门。刚进去蛙子正好出来,道:「三爷,刚才唐六来报,说他家儿子走丢了。」 「你去谢顺肉铺?」焦三问道。 蛙子点头应是,「是!」 焦三摆了摆手,「我刚从那边过来,前堂沟附近没找过,就来报了?」 「属下准备去过谢顺肉铺,再去前唐沟看看。」蛙子刚说完,路边来了个老伯,哭着道:「捕快大哥,我要报官,我家的牛丢了。」 蛙子很烦躁,正要说话,焦三道:「你跟他去,我去一趟前唐沟,回来的时候顺道还能办点事。跛子回来了,家里交给他就行了。」 「那行。」蛙子挥着老人家,「哪里丢了,走啊!」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边走边说。 焦三去了一趟谢顺家,并没有找到谢宝。夫妻两人知道谢宝不见了,当即就跟着焦三一起去了前唐沟。 等他们的到的时候,谢宝已经回来了。 「去哪里了,也不和家里人说一声。」焦三怒道。 谢宝垂着头不说话。 李婶打量着谢宝,「怎么瘦了这么多,家里是不是没的吃,我、我明天送点肉来。」 「你想送就送吧。」沈氏道:「我家也不是没的吃,是这孩子饭量小而已。」 谢宝扫了一眼李婶,垂着眼帘。 「别闹事,一会儿自己回去。」焦三道。 谢顺和李婶应是。 焦三转道出了前唐沟往城北一处庄子去了。 桂王此刻正盯着杜九言,质疑道:「捨得请我泡温泉?」 「请!」杜九言道:「大家一起去啊,茅道士一起。」 茅道士正要进门,听到后顿时摆手,「不、不去了,你们去就好了。」 「我请客,不要你的钱。」杜九言道:「确定了,我这两日就去把别院租下来,反正院子大,人多反而合算。」 桂王笑了起来,冲着杜九言挑了挑眉头,道:「这事儿说定了,你要是敢反悔,本王弄死你。」 「说定了。」杜九言很爽快,摆了摆手道:「我得去和三爷说一声,让他一起。」 她说着转道出去,和蛙子撞了个顶头,她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杜先生,你进来我一起说。」蛙子拉着杜九言进来,桂王也看着他。 「北城外高府别院,高老爷被杀了。」蛙子道。 桂王起身,指着杜九言,道:「正好,有事做了。」 「不去!」杜九言转身欲走,蛙子跺脚,道:「杀人的,是三爷!」 ------题外话------ 每天早上睁开眼就是拿手机上app看你们留言,特高兴。早上上来打开问好,晚上上来打卡道晚安,好有爱! 爱你们,么么哒! 记得月票,投完抢红包! 276 案发现场(一) 焦三杀人? 杜九言面色也沉了下来,和桂王对视,他道:「走吧。」 「好。」 两人出门,桂王边走边道:「留一半人看门,其他人都跟着,把尸大父子喊上。」 蛙子应是,跑去喊人。 韩当和顾青三以及乔墨跟在后面,茅道士颠颠的上来,问道:「焦三杀人,倒有可能。贫道看他就不像个好人啊。」 说着摇了摇头。 跛子正从门外进来,桂王看着他,「擅离职守,这个月的例钱全扣!」 「好,」跛子点头,看着杜九言问道:「怎么了,这么多人出去。」 「蛙子来说,三爷在北城外高家别院,将高老爷杀了。」杜九言道:「报官的是高二公子。」 跛子凝眉,「他应该不会杀人!」 捕快根本不用明刀明枪杀百姓,看谁不顺眼或是有仇,整治的方法多的很,弄死的方法也多的很。 抓了个小偷塞他家院子里,然后再去抓,轻则一笔入帐,重则弄死满门,不露痕迹。 「看了再说吧。」杜九言走在前面,桂王紧随其后。县衙靠近城中,他们要穿过小半个邵阳才能出北城门。 蛙子牵了马和马车,杜九言骑马,桂王则进了马车。 高家别院出邵阳往宝庆走的时候,隐约是能看得到屋顶的,拢在树林间,门前有池塘屋后有青山,两边栽种了瓜果和水稻。 「这风水,」茅道士站在池塘边上一脸嫌弃,「合着以为挖个池塘就是前有流水后有靠山了啊。」 「这死水一潭,不破财也要招灾。啧啧,天下的道士就没几个有贫道的本事。」茅道士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阔大的院子。 院子修建的很好,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穿过花丛,就是六间正房,正房后面还有罩院和厨房。 「大人,」高远约莫三十不到,普通的容貌皮肤有点黑,人看上去很冷静沉稳,「我父亲枉死,求大人做主。」 桂王问道:「人在哪里?」 「就在宴席室里,我没动里面的东西,大人请。」高远道。 桂王问道:「你一直在里面,还是偶尔进去的,为什么进去?几时发现的?」 「我一直在院外和人说话,后来听屋里吵架歇下来,我就想着进来敬焦三一杯酒,没想到就看到了我爹倒在血泊里,焦三坐在椅子。」 高远说着跑掀了厅堂左边的一间门帘,「就在里面。」 桂王颔首,吩咐蛙子,「你带人在院子内外搜查,仔细点。」 蛙子应是,吩咐大家去办事。 因为事情涉及焦三,大家都很焦虑。 杜九言一脚跨进门内,就看到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的焦三,他穿着捕快的袍服,胸前和右手袖子上有近距离喷溅的血点。 焦三神色有些恍惚,听到脚步声冲着他们看来,无喜无悲。 房间正中,是一张圆桌,桌子上摆着六碟吃用过的菜,炖鸡、炸鱼、红烧肉……还有两只杯子,靠外坐着的右手边放着一只青花的酒壶。 在桌子不远处贴墙放的罗汉床上,一个人男人倒在血泊里,面朝内……杜九言走过去打量,男人五十左右,皮肤很白身材略胖,粗短的脖子上割开了一道很深口子,所有的血都是从这里流出来的,浸透了他上半身的衣服。 男人死了,但眼睛是瞪圆的,似乎对杀他的人感到震惊。 「我、我没敢合上,怕破坏了这里。」高远道:「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来过。」 杜九言有些奇怪。 「你被他捆住的?」桂王问焦三。 焦三点头。 「我捆的。」高远道:「他杀了我父亲没敢逃,我进来的时候他就坐在椅子上,我就拿绳子捆住他了。」 那就是焦三愿意让他捆!杜九言问道:「三爷,怎么回事?」 「说了我自己都不信,」焦三很恍惚,「我什么都不记得,能记事的时候,高远就进来了。」 「九言,这个官司你要帮我辩,我肯定没杀人。」焦三道:「除非我刚才失心疯了。」 杜九言凝眉没说话。 「你怎么没杀人?」高远指着焦三,「不是你杀的,难道我父亲还是自杀。谁自杀我父亲都不会自杀的。」 桂王问道:「为什么你父亲不会自杀?」 「我父亲一生爱享受,游山玩水朋友遍天下。」高远道,「谁自杀,他都不可能自杀。」 这种伤口,自杀做不到,杜九言看向上前来查验的尸大,道:「仔细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比如打斗的痕迹。」 「好。」尸大应是,带着施常阳验尸。 杜九言在房里走了一圈,跛子在看丢在桌边的,焦三的刀。 刀出了鞘,上面有血,鞘则放在罗汉床贴扶手的左边。 看上去就是左手抓刀坐下,右手拔刀,刀鞘自然留在了左边。 「是这把刀?」杜九言走过来。 跛子递给她看,「血迹不像是后擦上去的,这把刀应该是兇器。」 杜九言去问焦三:「一点都不记得?」 「不记得。」焦三道:「我和你说情况。」 杜九言点头。 「我和高德荣认识有七年了。这几年断断续续有来往,他常出门,最近这个月才回来,我知道后就打算来见他。本来打算迟点的,但正好前唐沟唐六来报官,说谢宝丢了,我就顺道来了。」 「我来的时候,在这院子里见到了七个人,高德荣,高远还有一个四个丫鬟,估计后院应该还有烧饭的婆子,几个我就不知道了。」 高远补充道:「这院子里今天加上我和我爹,有十一个人,大家都在后面,我没让他们走。」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高远,又和焦三道:「你继续说。」 「我们就在这房间里说话,后来丫鬟上菜上酒,我们就聊了一会儿。」焦三道:「后面的事情我就模模煳煳不大记得了,等清醒了就看到高德荣死在罗汉床上,高远进来,捆我的时候我也没反抗,这情况反抗了也没什么意思。」 「是我让他遣人去报官的。」焦三道。 杜九言问道:「你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你注意到什么?」 「除了死了的高德荣,就有只黑猫跑出去了,」焦三道:「除此以外没有人也没有和现在不同的地方。」 高远道:「是养了一只黑猫,养了好几年了。」 大家都很冷静,焦三因为懂所以不闹,冷静叙事。高远也很冷静,没有哭哭嚷嚷要报仇,求做主。 气氛很怪,不像是杀人现场,倒像是追悼会。 「大人。」尸大上来回道:「一刀毙命,兇器应该就是三爷的佩刀。身上暂时没有发现别的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而且,杀人者是个常用刀的人。」尸大看了一眼焦三,「武功应该不错。」 焦三耷拉了肩膀。 桂王看着尸大,「有没有什么药吃了让人发疯杀人,自己却不记得,或者,能让人失去短暂的记忆?」 「草头乌,就是拍花子常用的药粉。」尸大道:「这种药粉吸入一些会让人短暂晕眩,但若是吃下去一部分,轻则晕倒重则死人。但有个特点,就是刚吃不久餵甘草汁或者饴糖水,就能立刻解毒。」 「听说中毒的人醒来以后,会不记得自己晕倒前后的事情。」尸大道。 焦三点头,「我刚刚也觉得是这个。可我要是中毒的话,那就只可能是高德荣,但他没有理由。」 「既然餵了解药,那你口中可有甘苦味?」杜九言问道。 焦三砸了砸嘴,摇头道:「没有,酒味倒还残留。」 「高德荣也没有中草头乌,能不能看出来?」杜九言问尸大。 尸大去看焦三的指甲和眼睛,回过头来又看过高德荣,「看不出来。」 那就是不确定高德荣是中毒后被人杀了,还是醒着的时候被人杀了? 杜九言去桌旁边,和尸大道:「银针能试读吗?」 尸大取了银针来,包括酒在内一一试过,并没有反应,他道:「不是所有的毒都能试出来。」 「闻闻口中,」杜九言掰开高德荣的醉闻了一下,除了酒气以外,并没有别的东西,她又闻焦三的,似乎有些甘腥味。 尸大也闻了,和杜九言低声道:「三爷这个气味,确实有些像,但是也说不好。」 杜九言看过桌上的炸鱼,点头。 高远在一边冷静地看着,转身出来和外面的丫鬟道:「你拿着我的名帖去西南讼行找郑因,就说老爷被人杀了,兇手是焦三,要请杜九言做讼师。」 「让他们速速找个讼师过来一起查办。」 丫鬟应是而去。 高远站在门口看着,包括刘县令在内,这里面所有人都偏向焦三,就算是查办案情,也是一起在推断有人陷害,而非是焦三杀人。 他要是不请讼师,这个案子定然会被他们煳弄过去,保不齐找什么人顶罪了。 「高远,」桂王吩咐高远,「将你家里所有下人都喊到院子里来。」 高远应是,吩咐另外一个小丫鬟去找人。 跛子出门去盘问。 「搜身,」杜九言指了指焦三的衣服,桂王拍开她的手,亲自上阵解开焦三的绳子。焦三帮着一起将身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 荷包里有一叠千两面额的银票,一共有五张。 「你的?」桂王问着。 「有一张是高德荣吃饭的时候给我的。」焦三目光闪了闪,「其他四张不知道。」 杜九言看焦三外套的血迹,确实是近距离喷溅的血点,至少她用肉眼看不出来问题。 高远在门口冷哼了一声,道:「焦三,你为何不提吃饭时和我父亲吵嘴,为何不提你就是来讹诈的?」 「吵嘴了?」桂王问道。 焦三咳嗽了一声,「吵了两句,声音很大,但我没必要杀他。」 「说这些没有用。」高远道:「今天就你和我父亲在房间里喝酒说话,除了你就是我们了。」 「我不可能杀我父亲,家里的下人就更加不可能。」高远道:「焦三,你要是弄成一副别人陷害你的架势就没意思了,是男人就敢作敢当。」 焦三道:「我为什么要当,我没杀人!」 「我请讼师了。」高远道:「就算你是捕快又怎么样,法网恢恢,你赖不掉的。」 杜九言看着高远,问道:「你律法意识很强,在西南读过书?」 「我早年考过,」高远道:「但没有考上。」 「焦三虽是捕快,但还请大人和各位捕快不要偏颇,秉公办理此案。」 277 疑点重重(二) 桂王没搭理高远的提醒。 「因为什么事吵的?」桂王翻看着五张一模一样的银票。 焦三道:「因为钱。我们说好一起开武馆的,一开始因为没合适的地方,所以一直拖延着,后来榆钱村赌坊冲掉了,有了个极好的场地出来。我就找他一起办,他答应后第二天却出去游玩了,直到这几天回来。一见面就吵架了。」 「你们?」桂王看了一眼在一边做文书的乔墨,见他记得没错,才收回视线。 焦三回道:「还有一个我早年学武的师兄,叫常山。前几年他一直在将外面跑镖,就是因为我喊他回来开武馆,他才回来的。」 「榆钱村的武馆,是你开的?」杜九言想到路妙说的,她一直想去看看,但一直没有得空。 焦三点头,「还在修装,没有开始。你们可以去看看,常山就在里面。」 「捕快果然不一样,撒谎都撒的这么圆。」高远和桂王道:「大人,我父亲根本没有想和他一起开武馆,是他威胁我父亲拿钱。」 焦三蹙眉,呵斥道:「胡说,武馆赚钱我给他分红,怎么算威胁,而且他也是自愿的。」 「是不算威胁,而是讹诈!」高远道。 直到这个时候,焦三的脸色才变了,他拱手和桂王道:「大人,开武馆我们签订了契约。赚的钱我们三个人平分,出钱三个人出的也是一样多。」 「我们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小小一间武馆,一年赚的钱根本不够吃一顿饭的。」高远道。 他确实没有乱说,高家买卖很多,不在乎武馆这样费力又不挣钱的买卖。 焦三摆手,道:「武馆的事,我问心无愧。」 「我请了讼师,等他到了再和你说。」高远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您要给焦三辩讼?」 杜九言点了点头,「是。」 「这样证据确凿的杀人犯,你要辩讼的话,不怕输了坏名声?」高远问道。 「名声坏一定不是因为输官司。做讼师的,输赢是常事。」杜九言和他说完,转眸看着桂王,「你问吧,我再查查现场。」 桂王颔首。 「九言,」焦三跟在杜九言身后,低声道:「谢谢!」 杜九言道:「现在这情况,我得做有罪辩讼了。」 「我看出来了。」焦三道:「这就是个陷阱,我今天掉到陷阱里了。」 杜九言问道:「三爷,我能相信你吗?」 「你要这么说就不够兄弟了啊。」焦三指着她,「我对你可是无条件信任的。」 杜九言指了指,「一条人命,莫说你是三爷,你就是我爹,我也得质疑。」 「我他娘的发誓,」焦三道:「我没有杀人,这就是个陷阱。」 「你要帮我,就算是死,我也死得明白明白白。」 杜九言颔首,「你认为谁给你下的毒,高德荣死前也没有中毒,毒下在哪里?」 焦三摇头。 「高德荣死无对证,而你又没有中毒的迹象,桌子上的酒菜里都没有毒。很难啊。」 焦三一拳打在打开墙上,怒道:「要让老子知道谁害老子,老子和他同归于尽。」 「冷静!」趴在地上看着鞋印。 桂王过来踢了踢她的胳膊,「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你能看到什么。」 「看有没有不同的脚印。」杜九言起身,拍了拍手,「不过你说的对,确实没看到什么。」 桂王白了她一眼,「你还不如出去看看。」 「大人说的是。」杜九言出了门,院子里,跛子正在这里伺候的丫鬟和婆子,她过去,问道:「问出来什么?」 跛子回道:「焦三是申时到的,大概申时过半上菜,两个人开始喝酒。吃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听到了两人在吵架。」 「吵了多久,吵的什么?」杜九言问一个婆子。 婆子回道:「好像是为了钱的事,什么说好的五千两,现在给一千两什么意思,这样的话。主要是焦三在骂我们老爷,我们老爷没怎么说话。」 「我们老爷脾气好,从来不和别人吵架的。」婆子道。 「之后呢,还有没有声音?」杜九言问道。 婆子摇头,「后面就没有听到声音了。」 「好乱。」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我们在外面走走。」 两人在别院里走了一圈,看到靠近山路边有个小门,此时小门是锁着的,但这院墙想要翻进来其实不难。 「你相信焦三说的话吗?」杜九言问道。 跛子道:「不敢说别的,他的杀人动机,还没弄清楚。」 「钱!」杜九言道:「他的荷包里搜出来五千两银票。」 跛子凝眉,没说话。 「我估计,他以前讹诈过高德荣,你回去查一查高德荣有没有坐监的记录。比如窝藏盗匪之类的罪名。」 跛子扬眉,「你是说盗贼开花?」 「嗯。」杜九言道:「不管三爷杀没杀人,这些都将是原告的辅证。」 跛子颔首。 门口,进来了一帮人,杜九言回头去看,随即愣了一下,就看到郑因带着两个书童快步进来,看见杜九言,他微微颔首进了案发的宴席室。 「乙字组的组长都出征了啊,」杜九言边走边道:「走,走,找线索去。」 跛子指着院后的一个小草棚,小小的像是个狗窝。 「就是这是那只黑猫吧。」跛子道。 杜九言走道猫舍边上,就看到猫舍里果然窝着一只胖胖的黑猫,一双眼睛正滴熘熘地看着她。 「猫要是能说话就好了。」杜九言喵了一声,「猫兄,你有没有看到谁杀了你的主人?」 黑猫冲着她喵了一声,滋熘蹿出去跑走了。 杜九言回了宴席室。 郑因正在查证案发现场,小书童在他身后跟着记录,「刀割裂脖子,伤口深一寸左右,出血量大,一刀毙命。」 「兇器乃现场焦三用刀,仵作验后,刀口吻合无误。」 「大人。」郑因拱手和桂王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证据吗?」 桂王指了指乔墨,「自己看。」 郑因将线索誊抄下来,仔细看过桌子上的菜和酒杯,「两人吃酒,酒出自一壶,查验过后暂时没有发现酒菜有不妥。」 「这是什么?」郑因走到窗边,发现地面上有一个很细小的瓷片,他捡起来嗅闻辨认。 大家都看着他。 「应该是酒杯的碎瓷。」郑因将碎瓷拿过来比对,和酒杯一模一样,他看向焦三,问道:「焦三,谁曾摔碎过杯子?」 桂王蹙眉,焦三没有说这件事。 「我。」焦三点头,道:「因为太生气,摔了一个杯子。」 桂王道:「碎瓷呢?」他说着看向高远,「你不知道?」 高远摇头,「没听到。当时在吵架,我们虽然能听得到吵声,但并不敢靠近。杯子的事就不知清楚。」 「碎瓷呢?」郑因问道:「既然别人都不知道,那么就是你收拾的了?」 焦三摇头,「我不知道。你不提我都忘了这茬了。」他说着看向高远,「不是你家下人打扫的?」 「下人从上菜以后,没有人进来过。」高远回道。 焦三脸色沉沉,没有说话。 「两个人吃酒,吵架,摔杯,暴露继而杀人。现场有兇器,外面有人证,这个杀人案很清楚了。」郑因和众人拱手,「大人,学生去外面继续查看。」 郑因出来,正好杜九言迎面碰上。 「杜先生辩被告?」郑因问道。 「是,为被告辩讼。郑先生有收穫?」 郑因回道:「找到一块酒杯的碎瓷,焦三说他吵架时愤而摔杯。杜先生,这个案件你们查证不够客观,还希望你们能够将律法摆在首位,不要顾念私情。」 「熟人,在查证的时候难免会有偏颇。不过我既然是被告讼师了,偏颇也是正常的。」杜九言说着拱了拱手。 郑因出去,高远跟着他后面,拱手道:「先生,证据是不是很全?」 「暂时来看,定罪毫无问题。」郑因道:「你找个地方,我有话要再和你确认。」 高远应是,和郑因去了正堂右边的房间。 现场查完,尸大将高德荣的遗体带回去,焦三押在牢中。 「都坐吧。」桂王坐下来,「都来说一说各自的看法和疑惑。」 杜九言道:「假设,焦三说的是真的,他被下了草头乌而短暂昏迷,醒来后失忆,那么这个给他下毒的人是谁。」 「嗯,这个问题确实很令人疑惑,」桂王道:「可不可以换个角度来看,给他下毒的人,就是陷害焦三杀人的人?」 杜九言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下毒,栽赃嫁祸。那么是蓄谋还是无意为止,焦三成了对方的替罪羊?」杜九言道:「在那个房子里,能够做到下毒的人,除了那些婆子丫头以外,就只有高德荣父子。」 「高远?不排除这种可能。」跛子出声道:「他一直很冷静,有可疑。」 「另一个问题,高德荣死前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毒下在哪里了?」杜九言问道。 茅道士咳嗽了一声,「那个,贫道说句话。」 大家就都看着他。 ------题外话------ 我发现早起的脑袋完全没有半夜的脑袋活跃清醒。困到我盯着电脑半天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服气! 278 朋友常山(三) 「假设,这个案件是焦三做的呢?他讹诈、吵架、摔杯子别人可陷害不了。」茅道士道:「捕快,可没有一个是善茬,更何况,像焦三这种在邵阳做了十几年捕快的老手,不去查干干净净,一查,你们会发现惨不忍睹。」 茅道士说着,余光撇了撇跛子。 「辩证查案,」乔墨提醒茅道士,「如果一开始就认定焦三是兇手,那这个案子还查什么?」 「他本来就是兇手啊,辩证,辩证出什么对他有利的证据没有?」茅道士道。 乔墨摇头,「目前没有。」 「那不就得了!」茅道士摊手,「所以我说,这个案子没的查,人就是他杀的。你看看你们现在多少问题,连毒下在哪里了都不知道。」 「有进步啊。」桂王看着两个人,「不如你们辩一辩,我们听着。」 茅道士摆手,「贫道可没这本事,大家继续,继续。」 「如果案件是三爷做的,确实没什么可查的,定案就好了。」杜九言道:「所以,像乔墨所言,辩证式查案,反过来试试能不能去推翻已成立的证据。」 「就从毒下手。」杜九言道。 「第一,假设这毒是高远投的,他杀人动机是什么?」 「第二,假设是这毒是后院的婆子下的,她的动机是什么,如果是受人指使,指使人的动机是什么。」 「第三,假设此毒是高德荣投的,他的动机是什么,又是谁杀了他。」 杜九言说完看着大家。 桂王凝眉看着她,「如果是高远投毒,那么杀高德荣的就是他了。可要是毒是高德荣自己投的,那么杀他的会是谁?」 「但是高远亲自动手的可能性不大。这一刀,普通人没有这力道。」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是的,所以我更偏向于外面来人,且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人。继续查。」 「如果查不到呢?」乔墨问道。 杜九言摇头,「再冷静的兇手,都不可能毫无痕迹!」 乔墨扬眉,道:「雁过留声,蛇过留痕?」 「提醒我了,」杜九言起身,道:「我去附近排查一下,看看今天下午除了焦三外,还有没有人去过高家别院。」 桂王也跟着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大人。」杜九言摆手,「就如郑因所言,在这个案子上,衙门确实有些不够客观。作为被告讼师,我去查证就够了。」 「至少,我们不能一起。」杜九言道。 桂王白了她一眼,嫌弃地挥着手,「去吧去吧!」 「我和你一起,」跛子起身,桂王勐然回头看着他,顿了顿又点了头,「你去也对,杀高德荣的人武功不会差,她一个人要是碰见了,估计得被人分尸了。」 跛子颔首应是。 「我先去武馆。」杜九言边走边和跛子道:「焦三开武馆的事和你说了吗?」 跛子摇头,「没有提过,我只是猜了个大概。」 杜九言蹙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是个有预谋的案件。」 跛子问道:「怎么说?」 「焦三说,今天一早,唐六来报官说谢宝走丢了,本来是蛙子去的,但这个时候,却恰好又来了一个案件。」 「蛙子就顺理成章去给办那件案子,焦三则去了前唐沟。他本来是没有定说今天去的,但今天却恰巧过去了。」杜九言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跛子道:「等我去查查今天报上来的案件。」 两人说着话,到了榆钱村。 原来赌坊前面的茅坑被填平了,门头开在了外面,也不用再钻底下,而是直接楼梯下去。 下面依旧宽敞,四处点着火把。 七八个木匠在敲敲打打做木工,一个膀大腰圆,蓄着络腮鬍的男人从后院走出来,看到他们拱手道:「二位,请问找谁?」 「常山?」跛子问道。 常山一怔,应道:「在下正是,您是衙门的跛爷?」 「幸会。」跛子回了礼,「听三爷说起过他的师兄常山,武艺超群,侠肝义胆,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常山哈哈大笑,道:「他现在好了,以前年纪小的时候,逢人就吹嘘我武艺多高。就因为他,我不受了多少人的挑战,被打的可惨了。」 常山的笑声很洪亮,江湖气息很浓。 「这位是杜九言杜先生。」跛子介绍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发现此人的门牙断了半个,说话有些不大清楚,倒多了一份憨态。 「久仰久仰!」常山很兴奋地看着杜九言,道:「来邵阳前,就听说了杜先生,想看杜先生您辩讼来着。可惜来的时候杜先生人不在,这几天您也没上堂。」 「天天有官司也不是好事啊。」杜九言含笑道:「常师父,他们在做什么?」 常山回道:「打桌椅板凳还有练功要用的工具。」常山道:「还没问,二位光临可是有事?」 跛子就将焦三的事说了一遍。 「不会的。」常山不敢置信,「钱够用了,就算高德荣反悔了,我们也凑一凑也行的。」 「再说,焦三也不可能为了一千两杀人,这算个什么事。」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常山焦急地道:「有没有让我出堂作证的地方?我愿意上堂。」 杜九言含笑道:「好,如果有需要,我们一定会来打扰。」 她说着欲走,忽然停下来问道:「常师傅,这武馆准备取什么名字?」 「常胜武馆。」常山道:「跛爷,杜先生,能不能去看看焦三?」 跛子道:「这两天不行,过两日你去衙门随便找个人,让他带你去看他。」 「好。」常山道:「请给他带话,我在外面等他,让他不要怕。」 跛子颔首。 两个人出了榆钱村,跛子道:「你本来是打算搜查的?」 「有这个想法,」杜九言道:「我想知道,焦三到底有没有勒索讹诈高德荣。」 「但有常山在,如果他不是同谋,那么焦三的钱不可能藏在这里,如果是同谋,想必我是找不到的。」杜九言道:「走,我们去刘家凹。」 两个人去了刘家凹,找了村长。 「跛爷,我们最近真的是老老实实,什么事都没有做过。」村长是个六十岁白白胖胖的老人,虽是庄稼人,但一点庄稼人的感觉都没有,油头滑脑的。 「杜先生,真的,我们现在都老实种田了。」 「拍花子的药粉,除了你们刘家凹做的最好,在宝庆还有谁?」杜九言问道。, 村长一怔,回道:「如果您要是这个问题,那……那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整个大周也不会有哪里有我们做的好。」 「我们有秘方,想他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想他忘事,他就忘事。」 杜九言问道:「最近,有没有人来和你们拿过药粉。你们的药粉都是由专人统管,还是随便就可以拿到?」 「我们村里的药粉都在我这里统管,谁需要,到我这里来登记。杜先生,这东西毕竟是毒药,要是谁拿出去杀了人,你们查过来我们可是要倒霉的。」 杜九言点头,「把你这几天的登记薄拿出来看看。」 村长将帐薄取出来递给杜九言,她翻开看了一遍,苦笑着递给跛子,「焦三来拿过。」 跛子接过翻看了一遍递给村长。 半年来,一共出去过六包药粉,这种一包的份量不多,但是可以用很久。 二月初三,焦三过来取过一包。 「三爷来找我拿的。」村长道:「剩下的药包都是村里人拿去的。」 杜九言在椅子上坐下来,道:「除了焦三以为,你去将这五个人喊来。」 村长将村里的五个人找来。 五包药粉,都没有用完,都取过来给她看过。 「最近用的少,不敢随便出去了。」村长道:「真的不骗你们,要是以前一包药我们一个月就用完了。」 杜九言没有再多问,和跛子离开了刘家凹,往前堂沟去。 沈氏和唐六确定下午见过焦三,未时过半他就离开了。 两人从前唐沟往高德荣的别院去,都是小路,一路走过去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明天再来。」杜九言指着这片水稻,「你看着稻田,白天肯定有人在田里干活。」 跛子点头。 两人绕了一圈到高府。 郑因走了,高家来了许多人,一个个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杜先生,跛爷!」高远眼睛也是红的,克制了情绪,拱手道:「是不是要查什么?我们都配合。」 杜九言道:「高远,你觉得焦三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这事我不好说。还要郑先生去查证。」高远回道。 杜九言颔首,「你说焦三讹诈过你父亲,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讹诈,讹诈了多久多少钱?」 ------题外话------ 感谢月票!记得投完票领红包哈! 另:我从明天开始要出门参加潇湘作者沙龙,到十二号才正常,在这个中间我会努力稳定更新,但也有可能稳定不了。 出去玩和出去办事,一天累成狗再回来码字,不是受不了而是脑子是木瓜,写的东西根本没感觉。 279 送你回家(一) 「七年前吧,焦三抓一伙土匪,忽然查到我家来了,在我家院子里找到了一个躲藏在柴房里的匪人。当时我父亲也被带走了,在牢里待了足足半年,后来付韬到邵阳来,才查明前因后果,才将我父亲放出来了。」 「这期间,我前后送给焦三近五万两。」高远道:「至今,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匪人为什么在我家院子里。」 杜九言道:「没有证据?」 「没有。焦三一切按程序做的。我也请了讼师,讼师没有肯接。这件事只有和衙门协商。」 「好在父亲最后出来了。此后和焦三常来常往,做什么我不知道,但也没有出别的事。」高远道:「不过,定然和钱脱不了干系。」 是不是盗贼开花已经过去七年了,当时付韬没有查办焦三,就可见他的手续一切都没有问题。 她现在也不可能去翻旧案,但是郑因一定会翻。 「今天下午,你父亲和焦三在喝酒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杜九言问道。 高远回道:「我本来是在前院修花的,焦三来了以后,我打了招唿吩咐了下人做饭备酒就去前面的农田了。」 「当时田里很多人,你们可以查问。」高远道:「杜先生是在查谁让焦三晕倒并短暂失忆是吗?」 杜九言点头,「是这样。」 「我家里的下人您要是想查问请随便。」高远道:「你是讼师,无论有罪辩讼还是无罪辩讼,查证都是无可厚非,我会配合你的。」 「只要最后能将兇手绳之以法就可以。」高远道。 如果每个人都像高远该多省事,杜九言道:「那就劳驾了,将你家下人都请来。」 杜九言再次问了一遍,做饭的是两个婆子加一个烧火的丫头,上菜的是三个丫头,一直在一起并能互相作证。 「打扰了,宴席室里的东西暂时保持原样,不要动。」杜九言拱了拱手,转身欲走,高远道:「杜先生,你准备做什么辩讼?」 杜九言凝眉想了想,道:「离开堂还有时间,我先查证,如果一无所获那就只能做有罪了。」 「好。」高远拱手道:「那就看杜先生本事了。」 杜九言出了高府,和跛子对视一眼,目光深深。 「跛爷我想转行了。」 「你能做什么?」跛子含笑问道。 「我会做的事很多,你对我还是不了解。」杜九言道。 跛子嗯了一声,「在转行前,把焦三的事解决了吧,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走,找三爷去。」杜九言绕了一圈,再次回到衙门。 「草头乌的药粉?」焦三纳闷,「我是有!你是觉得毒到我的药粉,是我自己的?」 杜九言扬眉,「药粉在哪里?」 「在我家,」焦三和跛子道:「你去我家,让你嫂子将床底下我的木箱子拿出来给你。」 跛子去了焦三家里,过了一会儿抱着个箱子回来。 焦三打开箱子,里面放着钱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拿起最底下的一个纸包,「就是这个。」 杜九言也有,所以一眼看到就认出来了。 「你用过了?」杜九言看着纸包。 焦三摇头,「以备不时之需,暂时还没用过。不过我拆开来过的。」 杜九言看着药粉包,并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动过。 焦三放好看着她,「下午找到有用的线索没有?」 「你去的时候,高远在院子里做什么?」杜九言问道。 焦三回忆了一下,道:「在修剪花枝吧。然后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我站在窗口看到的,他家院外的水田里有人做事,他好像在和那些人聊天。」 「高远人还不错,虽说家里有钱,但不骄不躁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杜九言看着他,低声道:「七年前高德荣的案子,证据是否都还在?」 「你觉得原告讼师会将这件事拿出来做为我的杀人动机?」焦三问道。 杜九言点头,「就算不能附征杀人动机,也会作为你的劣迹,求大人重判。」 「当年结案了。」焦三目光闪烁,尴尬地道:「当时确实……确实有点问题,但我也没对他怎么样。」 确实还行,只拿了五万两就让高德荣回家去了。 「以前的事我就不管了,」杜九言道:「要是这次能活下来,你不能做这样的事了。」 焦三摆手,「我从去年开始就没有做了。而且,咱们合伙干了几票大的,还不错。」 「当时我就发现,原来还能这么正大光明、师出有名的搂钱。和你小子比起来,我这点把戏实在没脸说。」焦三道。 杜九言白他一眼,「天天关别人,三爷这几天就好好在里面待着吧,也体会一下。」 「九言你要认真点啊,我的命就在你手里了。」焦三道:「就算最后你什么都没查出来,也要弄清楚告诉我是谁害我的。」 「我要记住名字,阴曹地府等他。」焦三道。 「好,如果你死了我也会给你烧纸的。」杜九言一边说一边出去。 焦三道,「烧纸有个屁用,你趁我活着的时候查清楚啊。」 跛子去了焦三家,杜九言去找桂王。 桂王在看今天案件记录的卷宗,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有收穫吗?」 「没有!」杜九言坐下来,乔墨很主动脾气很好地给她倒茶上来,她扬眉打量着对方,「乔墨,你这态度怎么变了?」 以前见她是不可能主动倒茶的。 「没什么,顺手的事。」乔墨站在一边,桂王咳嗽了一声,和乔墨道:「干活去!」 乔墨哦了一声,去了后面,将陈朗上午处理过的文书再整理一遍。 现在陈朗每天上午来这里两个时辰。自从陈朗来了以后,他轻松多了,再也不用受煎熬了。 外面,桂王看着杜九言,「看你一脸丧气,没收穫。」 杜九言将她查到的信息和桂王说了一遍,「……你说,草头乌是从哪里来的?」 「你觉得毒药的来源,最重要?」桂王问道。 杜九言道:「目前没有别的线索。明天去找有没有目击证人,除了焦三以外,还有谁去过高德荣的别院。」 「药的线索断掉了,那你现在只能寄希望与目击证人?」桂王问道。 杜九言回道:「明天我还会再去现场。一定有疏漏的地方。」说着一顿,道:「有没有兴趣再去查验高德荣的遗体?」 「胆小了吧。」桂王起身,「走,我陪你去。」 他说着下来,和杜九言一起并肩出去。 「认真做事的还是可以的。」杜九言边走边道。 桂王白了她一眼,「我什么不可以,是你没有发现我的好。」 「脸不错,身高不错,身材也不错。」杜九言诚恳地道:「除此以外的优点,都不太明显了。」 桂王冷嗤一声,「看在你四处碰壁心情不佳的份上,本王不和你计较。」 「王爷啊,你真是太贴心了。」杜九言道:「感动。」 桂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 「笑起来……一言难尽。」杜九言道。 桂王将她一扯怼到墙角边上,杜九言吓了一跳要动手,「干什么?」 就见他面皮一扯,露出自己的脸,冲着她一笑。 夕阳余晖下,他剑眉如刀裁,目若朗星容貌迤逦,像大师笔下精心打磨过的美人画。 「咦?」杜九言眼晕了一下,再回神桂王已经将面皮贴回去,得意地转身往前走,「你果然开始迷恋我的容貌。」 杜九言嗤之以鼻,「以色侍人,色衰恩驰!」 桂王不屑,「你连色都没有。」 「我有才华。」杜九言昂首在前面。 「大人,九言。」尸大拱手,道:「我正要去找你们,有一个新的发现。」 杜九言笑了起来,「正等着你这句话,实在是及时雨。什么发现。」 「你们看这里。」尸大将高德荣的右手举起来,指着他手背骨节的地方,「这里有些红,像不像打过架?」 杜九言仔细辨认,本来应该是不起眼的,但是高德荣太白了,苍白苍白的手上这一点红就很显眼。 「确实像挥拳打架过的。」桂王道:「之前没看见?」 「之前他的手上都沾着血,刚才我将他清理干净,才看到这些。」尸大指着高德荣跛子上的刀口,「刀从左往右划过,符合当时高德荣和兇手对面坐在罗汉床的位置。」 焦三的刀鞘也放在罗汉床上,刀丢在地上的方向也符合。 「兇手在杀高德荣的时候,和高德荣打架了?」杜九言觉得有点奇怪,「看高德荣死时的表情以及他的坐姿,不像是和对方有过矛盾,因为只是惊讶没有防备。」 「也有可能是再早点,和他被杀没什么关系。」 「不过,反正是线索就要筛查。明天我会再去一趟现场。」杜九言道:「如果打架,应该会有痕迹。」 「没有别的线索了?」桂王看着尸大。 尸大摇头,「暂时就是这么多了。」 「明天再说吧,我回家吃饭了。」杜九言走了一下午,累的很,「明天一早我去高家别院。」 她出门,走了几步发现桂王跟着她,她快走了几步,桂王也跟着快走了几步。 直到出了衙门,桂王还在。 ------题外话------ 我出门啦,巨困! 280 新的进展(二) 「你干什么?」杜九言看着他。 「送你回家。」桂王道。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我一个男人,需要你送?更何况,天才黑路上行人如织,哪里来的危险呢。」 「那我也不放心。」桂王绕开她走在前面,走了几步回头看她,「走啊,要我背你?」 杜九言跟上去,「王爷,你如果还要去打秋风的话,麻烦你给伙食费,安顿计费。」 「行。」桂王道:「我吃的少,一顿饭十文钱。」 杜九言摆手,「价钱自然会有人和你谈的!」 两人回家,杜九言将桂王吃饭付伙食费的事情告诉了小萝蔔,小萝蔔蹬蹬跑去找桂王,道:「义父啊,今天先生买菜一共花用了十两银子,我们家一共六个人,加上您就是七个人哦。」 桂王戒备地看着小萝蔔。 「我们三个小孩吃的很少的,我爹哦也吃的很少,先生哦也吃的很少。就您和跛子叔比较能吃。」 「这样吧,十两银子分三份,我们五个人一份四两银子,您和跛子叔一人三两,行吧?」 桂王扫了他一眼,看着桌子上的四个菜一个汤。两荤两素外加一个一个鸡汤。 「就这个,你告诉我十两银子?」桂王敲了敲桌子,「你当我没吃过饭是不是?」 小萝蔔叉腰,「我说十两就十两。」 桂王道:「这一桌买回来加上陈朗廉价的工钱,算你二两银子。」他说着掏了半吊钱丢在桌子上,「可以了吧。」 「义父啊,您有两个选择。」小萝蔔叉腰道:「一个呢,就是不吃,一个呢就是付钱。」 桂王瞪着他。 小萝蔔也瞪着他。 「抠死你算了。」桂王摸了四两银子乖乖递给小萝蔔,「前几天读经书我难道亏你了吗。」 小萝蔔将银子收了,扶着桂王坐下来,笑眯眯地道:「义父,我去给您盛饭哦。」 说着,蹬蹬跑走了。 杜九言和陈朗坐在一边看热闹,喝完了一杯茶,花子和闹儿想笑不敢笑。 桂王眼风扫过来,两个人滋熘跑去厨房躲着。 小萝蔔贴心地将饭端上来,一大碗,「义父,吃饭喽。」 「嗯。」桂王睨着他,心里舒服多了。 郑因将查证整理后的卷宗送去给付怀瑾。 「您看看。」郑因道:「刚刚将杀人动机整理出理。」 案发现场,以及遗留的证据和证人的供词,此案除了焦三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 所以,他将证据整理了一遍后,调查了焦三的杀人动机。 付怀瑾细细看了一遍,问道:「两人原本商量好筹备武馆,但高德荣一走半年,一分钱没有出,所以他回来后焦三就迫不及待去了?」 「为钱杀人!这个杀人动机,杜九言那边必然会有反驳,除此以外,没有了?」 郑因回道:「有!」 「焦三因为筹备武馆,和朋友借了两千两,这个朋友最近要用钱,让他还钱。」 付怀瑾凝眉,「焦三不该连两千两都没有。」 「本来是有的,但是去年他将钱给他小舅子做私盐,小舅子半道被抓了杀了,他亏了不少钱。后来和杜九言沖了榆钱村赌坊弄了一些钱,这些钱支撑到现在。」 「开赌坊不够。」郑因道:「所以,为财杀人的动机成立。」 「可以。」付怀瑾颔首,「兇器确认了?」 郑因应是,「兇器确认,就是焦三的刀。」 「再去现场走走,看看有没有遗漏。」付怀瑾道:「焦三说他晕了,不记得事,杜九言那边如何查的?」 郑因回道:「她今天去了刘家凹,应该是查证草头乌药粉的事,但并没有得到线索。」 付怀瑾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这个案子你亲自上,对杜九言可有把握?」 「证据确凿,没有问题。」郑因道。 「这个案子,要和她比吗?」郑因问道。 付怀瑾点头,「比!」 「那、那我明天再去查一查。」郑因本来很轻松,可一说比他就紧张了。薛然是前车之鑑,他怕他输了以后,也不能留在西南了。 更关键的是,三次比试,这一次至关重要。 如果赢,还有第三次机会,如果输,那就彻底输了。 付怀瑾要是因为他的输离开了西南,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会长,要不您上?」郑因道。 付怀瑾道:「案子不难,我上不上最后再看。」 「好。」郑因忐忑不安。「那我再去调查取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付怀瑾点了点头,「不要有压力,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应该接受。」 「是!」郑因出门,转道去找程公復,将案卷给他过目。程公復看过以后,凝眉问道:「单从卷宗和证据来看毫无问题。但这一次会长要比,还是更要小心谨慎一些。」 程公復顿了顿,建议道:「你再反证一下,假设焦三没有杀人能不能成立。」 通常这一环节是不需要的,因为他们有证据,又是原告,找的是兇手不是针对焦三,所以就算焦三不是,那么也是衙门的问题,和他们没有关系。 但是这一次是和杜九言辩讼,又关系到付怀瑾的去留,胜负就特别的重要。 「好。」郑因道:「我听您的,明日就去查证。」 程公復道:「抛开恩怨不谈,杜九言查证的方向是对的。想必明天一早,她会去找目击证人。」 「除了焦三以外,今天还有谁去过高家的别院。还有,高远那边你也试探一番。」 郑因一一应是,又谨慎地将程公復说的话记下来。 「你不要紧张,一步一步来不会有错。」程公復道:「看着情况,焦三是兇手无疑了。杜九言除非做假证,否则别无他法,只能做有罪辩讼。」 郑因嘆了口气,他久未上堂,没想到现在接了讼案,居然这么重要。 实在是压力太大。 他告辞出来,一夜做了很多准备,第二天一早去了北城外的高家别院。 到的时候,就看到杜九言正蹲在田埂边上和田里做活的农人聊天,他顿了顿走过去,「杜先生。」 「啊,郑先生,」杜九言起身,拱手道:「好巧,吃早饭了吗?」 郑因一怔,呵呵笑道:「吃过了。杜先生来的好早啊。」 「是啊,本来想问问可有人见过别人进高家的别院,可惜,没有收穫。郑先生也来问?」杜九言道。 郑因颔首,「是啊,不过你问过了,我就不问了。」 「那我进去查了,郑先生再看看?」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郑因拱手。 待杜九言一走,郑因就问田里的农人,「杜先生刚才问你们什么了?」 「就问昨天看见几个人进高家别院了。我就说就看到焦三爷了,下午进去的,没看见别人。」农人道。 郑因顿了顿,问道:「那可见过谁出高家别院?」 「先生您这话问的有意思。没有人进,当然就没有人出啊。」 郑因拱了拱手,转身进了院子。 杜九言正在院子里闲逛,他上前问道:「有收穫?」 「没有!」杜九言摊手,无奈地道:「这案子,三爷怕是不能好了,郑先生您到时候手下留情啊。」 郑因一点都不信,但却没有提这个案件付怀瑾要比赛的事。 提了,杜九言一定会更加认真抓紧。 等到开堂前再说。 「我去房里看看,」杜九言进了宴席室,和昨天没有区别,她四处走走看看,就发现那只黑猫正蹲在墙角,瞪着一双绿油油地眼睛盯着她。 她走过去,猫戒备地弓起身体冲着她喊了一声,就跳了出去。 「这猫还真兇。」杜九言讪讪一笑,郑因道:「是啊,这猫很兇。」 他打量着杜九言,她像是个过来串门的客人,游手好闲的东看看西看看,并没有具体去翻找查证。 杜九言一直都是这样查证的? 郑因也随便翻翻看看,余光打量着杜九言。 「我回去了。」杜九言忽然折道往外走,「您慢慢查!」 郑因敷衍地回了礼,站在窗户里盯着杜九言,一直等到她离开,才暗暗松了口气。 杜九言觉得奇怪,按道理郑因不应该这么紧张的,他是原告,那么多证据和证人在手里握着的,坦坦荡荡等开堂就行了。 为什么又跑来? 是怕她反证成功了? 这么小心谨慎怕输,估计是付怀瑾觉得这个案子十拿九稳,所以打算和她开第二场赌? 她走了一圈,去了前唐沟。 谢宝坐在门口玩泥巴,身上脏兮兮的,一抬头看到他也没什么反应,接着低头玩泥巴。 「杜先生,」唐六捧着饭碗从厨房出来,「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事?」 杜九言看着谢宝,「他不认识我了?」 「耀祖!」唐六呵斥道:「杜先生来了你怎么不打招唿呢?」 谢宝抬头看了一眼,接着玩泥巴。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两天又傻了。」唐六烦的很,「让他下地拔草,他就在地里打滚,把我稻子都压断拔掉了。」 杜九言道:「你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劳力够了吧,为何让他下地?」 「老大出去做事了,老二在家里。三亩地很辛苦。」唐六道:「杜先生您没种过地不知道,这地里的事,做不完。」 做不完也就三亩地,杜九言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 「他可以去读书,」杜九言和唐六道。 唐六摆着手,「算了吧,饭都吃不饱还读书呢,没什么用。再说了,你看着孩子一点都不聪明,真是不知道以前都是谁夸他聪明的。」 杜九言没接着说,换了个话题,「那天你报官说谢……耀祖丢了,怎么丢的,当时什么情况?」 「就是我让他下地干活,他把稻子压断了,我说了他一句,没想到他掉头就跑。」唐六道:「进了山里老半天都没出来。」 「我就报官了。」唐六道。 杜九言凝眉,「你自己没有去找?」 「找了没找到。」唐六道:「没想到焦三爷来的时候,这孩子又回来了。」 「你报官的意识这么高,为什么当年耀祖走丢,你为什么没有报官?」杜九言问道。 唐六筷子没抓稳捡起来在身上擦了擦,接着将稀饭往嘴里扒拉,吞咽了以后回道:「我们哪想到报官,是个过路的老伯说的,孩子丢了赶紧去报官,要是有人捡着,就给送回来了。」 「要是拍花子拍的,官府一查,不定还能找到。」唐六道:「我一想到上次丢了我没报官就吃了大亏,这次怎么样都要报官的。」 「什么样的老伯?」杜九言问道。 唐六摇头,「就是一个蓄着鬍子的老伯,聊了几句就走了。看样子是路过。」 杜九言点头,摸了摸谢宝的头,「这样玩泥巴没意思,可以捏一捏猪啊羊的,有趣。」 谢宝目光呆滞地看着杜九言,没什么反应。 「这孩子又傻了。」唐六喝道:「还不把泥巴丢了滚去田里拔草。」 谢宝蹲的累了,索性坐在地上,很认真的继续玩泥巴。 杜九言告辞走了,身后是唐六骂谢宝的声音。 杜九言去找了蛙子,去昨天来找他报官的丢牛的牢头。 「杜先生,为什么找这个老伯,他和三爷的事有关吗?」蛙子问道。 杜九言回道:「不知道,问一问不费事。」 「杜先生,三爷会不会有事?」蛙子很担心。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尽人事,听天命。」 蛙子点头。 两人去了昨天报官说丢牛的老伯家里,杜九言聊了一会儿牛,话锋一转问道:「昨天的牛为什么会丢呢,平时都这么放着的?」 「就拴在门口吃草,」老伯指着牛道:「昨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鬼了,好好的绳子散了。」 「我沿着山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老伯道。 杜九言问道:「是谁让你去报官的?」 「先生怎么知道有人让我去报官的?」老伯道:「是有个老人家路过,看到我找牛,就说让我去报官。到时候有人捡到牛就会送去衙门。」 拾遗不交,是要罚的。 「所以我赶紧去衙门了。」老伯道。 ------题外话------ 这个案子后面会有个反转,所以开脑洞的时候可以换个方向。 今天坐车,就坐火车上刷评论了,哈哈! 281 新的收穫(三) 杜九言问道:「什么样子的老人,多大年纪,有没有容貌上的特徵?」 「蓄着鬍子,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褂子,像个做买卖的,我也说不好,反正干干净净的。」老伯道:「特徵的话,还真是没有,就是个干净的老人,估计比我大点,五十来岁吧。」 杜九言道谢,和蛙子离开。 「是这个让他报官的人有问题?」蛙子听出来了。 杜九言道:「唐六去衙门报官,也说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褂的老人家建议他报官的。」 「有人在引着三爷去前堂沟再去高府?」蛙子激动不已,「杜先生,你太厉害了,居然连这个都能想到。」 杜九言苦笑,「那是因为实在没有线索。」 「那现在要去找这个老人吗?蓄着长须,长的干干净净的……好像不太好找。」蛙子道。 杜九言点头,「找到了也不好证,这种不具备确实性的证人和证据,带上堂去,会引起争议搅浑案件,更难辩。」 「但也不是没有用,至少能给我们一点信心。」 蛙子点着头,「杜先生,幸好有你,不然我们三爷这个劫肯定过去不去了。」 两个人去了高家别院。 郑因不在,高远也不在,杜九言进了案发的宴席室。 和蛙子两人再次细细的查证,房间里没有少东西也没有增加什么。 「和谁打架的?」杜九言去了后院,两个小丫鬟背对着她在给黑猫餵饭,一边满腔的可惜,「老爷去了,以后你就可怜了,再没有人像老爷那么疼爱你了。」 「不过你也别怕,我们不会让你饿死的。」 两个小丫头低声说着话,又跟着嘆气,「老爷对这只猫比对大爷还要好。做个畜生遇到一个好主子,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小丫头摸了摸黑猫的头,起身走了。 杜九言在猫舍边上蹲下来,「黑猫黑猫,快给我点线索吧。」 黑猫冲着她喵地一叫,跳了出来,跑了七八尺忽然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趴着不能动了。 「怎么了?」杜九言怔了一下,上前去,黑猫看着她浑身无力又恐惧,她凝眉喊道:「蛙子!」 蛙子过来,看着也是一怔,「杜先生,这猫怎么了。」 「你将这里所有人喊来。」 蛙子应是,将院子里所有人找来,包括刚才餵食的两个小丫鬟,大家看到黑猫的样子都吓了一跳,「杜先生,黑猫怎么了,您把它怎么了?」 「我来的时候就看到它这样了。」杜九言说话的功夫,黑猫已经晕了,她吩咐一位年纪最大的老婆子,「去煮点饴糖黑豆水给它餵下去。」 老婆子应是忙去煮。 「你们刚才给它吃什么了?」杜九言看着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对视一眼,回道:「没吃什么,就我们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饭菜。大家都没胃口,所以剩下的饭菜都给它了。」 杜九言将黑猫给小丫鬟,她走到猫舍边,将猫碗里的食物看过,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她起身欲走,想了想索性将猫舍的屋顶给掀了。 「你们多久打扫一次?」杜九言问道。 猫舍里下面垫了稻草,上面垫着半旧的棉絮铺着棉布,收拾的很干净。 「我们两三天打扫一次,老爷在的时候,一天就要收拾一下。」小丫鬟抱着猫回道:「把棉花晒晒布洗了换一层稻草。」 杜九言蹲下来,将棉布翻了一遍,见着个东西一愣,夹中手中随即又拿起一条完整的鱼刺,「这鱼也是你们刚才餵的?」 「我们没有人餵鱼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跟着摇头,随即抱着猫的小丫头道:「这雨是昨天大爷捞回来的小杂鱼吧,炸了鱼干给焦三爷下酒的。」 「昨天钓回来的?」杜九言想到桌子上的那盘鱼,「一共炸了几条?」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天她到的时候,桌上的碟子里有八条炸鱼。但刚刚进去的时候她没有在意,「蛙子,你去数数桌上剩几条鱼。」 蛙子跑去查看,小丫鬟回道:「一共十二条鱼,炸的时候我、我吃了一个,给了大黑吃了两条,不过这鱼条刺不是昨天的,我怕扎着它,它吃完我都收拾了。」 这么说,上桌子九条鱼,出事后还有八条。 是焦三吃的还是高德荣吃的? 「为什么说给焦三爷下酒?」杜九言问道。 小丫鬟回道:「我们老爷牙不好,有回吃鱼被刺卡住了,以后就再也不吃鱼了。」 「所以说鱼是给三爷吃的?」杜九言问道。 小丫头点头,「应该是的,反正老爷很久以前就不吃鱼了。」 「杜先生,」蛙子跑回来,道:「碟子里还有七条鱼,而且,只有一侧有吐出来的鱼刺。」 杜九言颔首,「把剩下的鱼和所有的菜带回去,再找猫来试吃。」 「蛙子应是。」去收拾鱼。 熬汤的婆子端了饴糖黑豆水过来,给猫餵了,大家都等在一边,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黑猫醒了,虽趴在不能动神情恍惚,但是确确实实醒过来了。 这和草头乌的毒一模一样。 「炸鱼,你们都有谁接触过,接触过的人都跟我们回衙门,」杜九言道。 大家都慌乱了起来,恰巧高远进来,有些奇怪地道:「杜先生,是找到什么证据了吗,为什么要将她们带回衙门?」 杜九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高公子觉得合适吗?」 「合适。」高远看向家里的下人,「跟杜先生去衙门吧,大人只是问话,你们不用害怕。」 他说完看向杜九言,「你看,我要不要去?」 「正要说。」杜九言道。 高远应是,让家里人锁了门,抱着猫一起出来,杜九言蹲在猫舍前眯眼看了一会儿,又将宴席室隔壁的几间房都查看了一遍,好一会儿才出来。 「九哥,」蛙子低声道:「幸亏我们来的及时,不然怎么也想不到炸鱼有问题。」 「当时尸大不是查验过吗,没有查出来啊。」 「或许,查的不准吧。」杜九言说完看向高远。 「高公子,高老爷的尸检手背上有红痕,尸大说像是挥拳打过什么。你可知道,你父亲这两日和谁打过架?」 高远听着目光微动,道:「我也不知道。」 「也不一定是和谁打架吧,会不会磕哪里了?」高远问道。 杜九言颔首,「有可能的。」 她回了衙门,将高远和高家的下人交给了跛子,自己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将跛子喊到桂王办公的房间。 「下人怎么说?」杜九言问道。 「都说不知道。没有人有草头乌的粉,更不知道怎么用。」跛子道:「有件事很重要,你们带回来的炸鱼,我找了七只野猫将鱼吃了。」 杜九言看着他。 「等了半个时辰,七只野猫没有问题。」跛子道:「半个时辰后,我将别的菜也给它们吃了,依旧没事。」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他蹙眉道:「这么说,一碟子十一条炸鱼,就只有焦三和黑猫吃到了毒?」 「这也太扯了。」桂王敲了桌子,道:「还得算准了焦三吃哪条?」 杜九言盯着桂王。 「看我干什么,毒又不是我下的。」桂王道。 「你说的没有错。高德荣不吃鱼,所以毒下在了鱼里面,那么他死前一定是清醒的。焦三虽吃鱼,但下毒的人却不能控制,他会吃哪两条鱼。」 「所以,毒是高德荣下的。」 桂王和跛子惊讶,目光对视想要互相确认什么,可又迅速嫌弃分开。 「那就对了。」跛子道:「只有高德荣下毒最方便。」 桂王提醒道:「二位,高德荣的动机是什么?报仇?」 「不清楚,或许是报仇吧。」杜九言道:「现在我们来想一想,谁进来杀的高德荣。」 「此人很有可能一开始和高德荣是合谋。但是他的合谋人显然和高德荣不是一条心,进来后用焦三的刀杀了高德荣而嫁祸焦三。」 「如果这么说,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和焦三还有高德荣都认识。」桂王道。 「互相认识的,并且武功不错,能一刀切断人的脖子。」跛子补充道。 「还有个问题,毒从哪来来的,现在来看,只有焦三手里有草头乌。」杜九言道:「还要再见见焦三,让他回忆一下。」 桂王和乔墨吩咐道:「把焦三喊来。」 过了一会儿焦三被带过来。 「三爷,你有草头乌的事,谁知道?」杜九言问道。 ------题外话------ 在接近真相的弯道上,拐过去然后就会发现想掀桌子,嘎嘎…… 虽然我不在,但还是要投票,有票就投,嘿嘿。 么么哒,爱你们,希望今天有空能码字,心好累。 282 王爷驾到(一) 「你的意思是,我中的毒是我自己的草头乌?」焦三见杜九言点头,他凝眉回忆着,好一会儿摇头道:「我不记得了,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 杜九言问道:「你和高德荣有没有共同认识的朋友,会武功的?」 「那就是衙门里的捕快了。高德荣后来很少留在邵阳,我和他几乎没有交集了。」焦三道:「你这么一说,很蹊跷啊。」 焦三刚说完,顾青山和茅老道从外面进来。 「我们有大收穫。」茅道士一脸得意洋洋,「我下午装作看风水的,去了一趟高府给他们看风水,你们猜我查到了什么。」 大家都看着他。 「我查到了,高家要分家了。」茅道士道:「高远是老二,他上头还有一位哥哥。哥哥不但能干还很聪明。」 「说快点,卖什么关子。」桂王道。 茅道士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高远和高德荣有争执,高德荣还打他了,骂他不孝!」 「因为财产分配不均?」杜九言问道。 茅道士点头,「对!」茅道士道:「他有杀他爹的动机。」 「不对啊。」顾青山道:「他要是觉得分配不均,那不是应该杀他哥吗,杀他爹有什么用,到时候他什么也得不到。」 茅道士笑了一下,道:「杀了爹,他还有娘啊。」 爹死了,那么财产就是母亲来分配了。 「这样说也合理,一是泄愤,而是为了财产。」桂王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应该请了杀手。因为从焦三进门后不一会儿,他就一直在院外说话,直到他说他要进宴席室敬酒,才发现出了事。」 「而且,那刀山高远办不到。」乔墨道。 桂王拍了桌子,道:「行了,把高远扣着,审他!」 「你怎么不说话?」桂王看着杜九言,他发现只要她不说话,就一定是对这件事存在质疑。 杜九言道:「如果是高远,那么就是他和高德荣一起合谋,打算将三爷毒倒,毒倒三爷干什么?」 「我不知道。」焦三道:「我发誓我没有讹诈也没有威胁,我就是过去要钱的,他给我一千两我不满意,所以我和他吵架了。」 「但他走了半年多,我们都没有接触过,何至于一回来就想杀我、害我。」焦三道:「我承认七年前,我是做了点手脚,可是都过了七年了,这其中他气愤了多少次,为什么偏偏现在杀我?」 「是啊,为什么偏偏现在要杀你害你呢?」杜九言若有所思,「这个问题不解开,就很奇怪。」 桂王一拍桌子,道:「审高远。」 杜九言没有反对,「问一问也好。」 …… 西南中,郑因去找付怀瑾,「……杜九言将高远带回去了。」 「为什么带高远,难道她怀疑是高远杀了高德荣?」付怀瑾问道。 郑因点头,「是这样。」 「她为了给焦三辩讼,不遗余力啊。」付怀瑾不急不忙地道:「你和高家人说一声,只要高远无辜,我们一定会将人救出来的。」 郑因应是转道出来,他的书童在门口等他,低声说了一句,他微露惊讶从角门出去。 就看到杜九言靠在巷尾在等他,杜九言和他拱手,含笑道:「郑先生,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何事?」郑因露出戒备之色。 杜九言道:「一件有趣的事!」 其后几日,各自查证,衙门审问高远。 高远在牢中大喊冤枉,却不肯承认,但第四天的时候,高府别院的一个小丫头招了,蛙子请桂王和杜九言过去。 小丫头就是那天抱猫的丫头,名叫彩香,今年十六岁,吓的一迭声的哭,凄悽惨惨地道:「那天下午二爷换了衣服。」 「他原本穿的是一件湖蓝的长褂,后来我再看他的时候,他就换了一件深蓝的长褂。我、我就猜二爷有什么原因,让他非换衣服。」 所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搜过别院吗?」桂王问蛙子。 蛙子点头,「搜过,还特意看过衣服,没发现别特比之处。」 「那就再去一次。」桂王看着彩香,「确定是湖蓝的长褂?」 彩香点头,回头看着跟着她一起的婆子,「那天上午二爷是不是穿的湖蓝的褂子?他常穿的那件。」 「是!」婆子点着头,「我还说二爷这颜色太浅了,穿着干活弄脏了就洗不出来了。」 桂王吩咐蛙子去找。 「我也去吧。」杜九言道。 桂王正要说话,顾青山匆匆而来,拱手道:「爷,宁王来了!」 「宁王,他来干什么?」桂王蹙眉,他都快记不得宁王长什么样了。 杜九言看向跛子。 「看他干什么,不知道是谁你问我啊。」桂王拉着她出来,低声道:「宁王,就是韩太妃的儿子,我的庶兄之一。」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这个宁王,和你以及圣上谁年纪大?」 「我有两位庶兄,武昌的宁王和在江西吉安的怀王,他们一个比我哥大,一个比我哥小。宁王的生母韩太妃和怀王的生母王太妃都还在世。」桂王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有。」杜九言没怎么关注这些,所以乍一听湖广还有宁王的时候,有些惊讶,「湖广是宁王的封地?」 桂王白了他一眼,「他脸大呢。武昌是他的封地。」 「还有一个问题,」杜九言举手道:「你爹……先帝的逻辑不对啊,为什么允许庶出的儿子比嫡子早出生?」 律法中,还有对嫡庶的条例。 「你到底有没有考过功名。」桂王啪叽一下,打了杜九言的头,「我父皇娶过两任皇后,我娘是第二任。」 杜九言白他一眼,「我不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什么了不起。」 「皇家无小事,你去大街上问问,谁不知道这些事?」桂王一脸鄙夷,抱臂道:「还有什么问题,一起问了。放着我在,居然还去问别人。」 杜九言无语,咳嗽了一声,「这位宁王为什么来邵阳,他知道你在邵阳做县令?」 「可能!」桂王道。 「你记得问他,为什么来邵阳,谁告诉他你在邵阳的。」 桂王点头。 「你……成亲的时候,他去喝喜酒了吗?」杜九言问道。 「去了吧,反正我没注意。」桂王道:「按道理他是要去的。」 也不用他接待谁,他只要负责成亲就好了。 「知道了,你速速去接待你的宁王吧,按例,你一个县令得跪迎十里。」 桂王冷笑,「我跪,他要敢站着,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说着往前院去,宁王已经在衙堂内等着,他清澈从简没有讲排场,所以没有引起轰动。 「老四。」宁王今年三十三岁,个子很高养的白胖,看见戴着面皮的桂王进来,顿时激动地迎了过去,「四弟!」 桂王推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反正就是有人告诉我的。离的这么近,我就想来看看你。更何况,你还在做县令,我一时好奇就来了。」宁王道:「四弟,你最近好不好,戴的这什么玩意,太丑了。」 「那给我带礼了没有?」桂王朝后面看了看。 宁王哈哈笑了起来,搭着桂王的肩膀,「还和以前一样。你放心,不带礼我敢来看你吗?」 「那倒是。」桂王和他对面坐下来,「你一个人来的,大嫂呢?」 宁王捂着嘴咯咯地笑,「肚子四个月,出不来!」 「真能生,小心我哥忌惮你能生,把你给削了。」桂王道。 宁王嘴角一抖,嘿嘿笑着道:「圣上不会的。再说,我老老实实的什么都没有,就多生几个孩子,还不许啊。」 「你生生,跟猪一样。」桂王道。 「你就嫉妒我。」宁王捶他的肩膀,「你要嫉妒你赶紧再娶继室啊,前面那个肯定死了。」 桂王道:「谁知道的死的活的,女人就是麻烦,没兴趣!」 宁王低声道:「那是你不知道女人的滋味,知道了你就有兴趣了。」 桂王看着他,眉梢一挑,「你知道男人的滋味吗?」 「噗!」宁王一口茶喷出来,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你……你跟谁学的,这话都能说的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在母后面前露出这一句。」 说着四处看看,蹙眉道:「顾青山他们呢,到底怎么护你的。让你什么朋友都结交。」 「顾青山。」宁王呵斥了一句,顾青山进来,宁王怒道:「你们爷都交什么朋友了,你们跟着他护着他,他交朋友你们不把关点?」 顾青山拱手要解释,桂王挥手让他下去,「你事真多,我就问你一句,你哪来的这么多话。」 「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桂王白他一眼。 宁王心疼地看着桂王,「你自小就是我们手心长大的,什么好东西都给你留着。你现在就缺个女人,要不、要不我给寻几个漂亮的来好不好?」 「你要是不嫌弃,去大哥府里挑也行,只要你喜欢,除了你嫂子以外,我都给你。」 桂王睨他一眼,「不要人,要钱。钱有吗?」 「没有!」宁王摇头。 兄弟二人聊天,杜九言去了,和跛子带着两个小捕快去了,高家别院。 高远的卧室在最西面一间,几个人将房间里搜了一遍,又将别的房间看了一遍。 并没有找到湖蓝的衣服。 「那天高远在干什么?」跛子问道。 杜九言扬眉,到院子里看着一簇簇的牡丹,她在墙角找来花锄,跛子接过去翻开了土,不过挖了十几下就看到一件衣服露出来。 湖蓝色。 跛子和杜九言对视一眼,抖开上面的泥土,皱巴巴的衣服的胸襟和衣袖上,都有近距离喷溅的血点。 「审高远吧。」跛子道。 杜九言微微颔首。 283 一如既往 高远本来是坐着的,当看到衣服蹭的一下站起来,一脸惊恐地道:「我的衣服?不可能!」 「在你家别院的花园中拿到的。」跛子道:「你家的丫鬟已经认了,这件事就是你的。」 高远道:「衣服确实是我的,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这血迹是什么,我、我也没有杀我父亲。」 「那天,除了焦三外,就只有你有杀人的时间和动机。」跛子道:「从在鱼上下毒,到进房杀人,只有你有时间和机会。」 高远摇头,「不,我换衣服是因为我衣服上有泥点子,不是因为我杀人,你们……你们诬陷我。」 「杜九言,是不是你?」高远指着杜九言,「你为了救焦三,所以陷害我。」 杜九言摇头,「并没有,也没有必要。」 「呵呵,」高远道:「身为一个讼师,你居然如此,实在太令人不齿。枉我早前还对你推崇,觉得你是个好讼师,现在,我收回以前的话。」 「杜九言,我看不起你。」 杜九言耸肩,「无所谓!」 「公堂见吧。」高远拂袖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劳驾,我要见我的讼师!」 跛子微微颔首,道:「我会通知西南。」 杜九言出了牢房,打了哈欠,道:「行了,你去和三爷说一声这边的情况,让他睡个好觉吧。」 「好!」跛子道:「你也休息吧,连着忙碌了好几天。」 杜九言点头,往县衙外面去,就看到在前面,两个高个男人勾肩搭背地走着,右边的高高胖胖,走路的时候屁股上的肉都在颠,左边的则是瘦瘦的,略高点。 杜九言不用辨认,也知道前面走的是谁。 她还以为桂王和宁王关系不好,没想到居然好到这个程度。 关系好还不待见? 「你不是很熟悉的吗。」宁王道:「现在湖广人没有不知道杜九言的,你让我见一见,听说又年轻又俊俏啊。」 桂王煳弄地道:「一个讼师而已,有什么可见的。赶紧去吃饭,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我才来,好歹住几天,也让我看看你升堂的样子。」宁王道:「王爷当县令,这亘古没有的事。」 桂王道:「行吧,到时候上堂你在旁边看着吧。正好这个案子杜九言是讼师。」 「这还差不多。」宁王负手走在前面,问道:「去哪里吃饭?」 桂王道:「德庆楼。说好了我没钱,你请客。」 「行。」宁王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什么时候让你花钱过?」 「吃完饭去哪里?」宁王问道。 桂王皱眉,「睡觉!不然呢,陪你看星星?」 「邵阳有个花楼,」宁王道:「去看看。」 桂王嗤之以鼻,「你想想,让我娘知道你带我去花楼,你活不活得成!」 宁王缩了一下肩膀,「你别说不就成了。」 「我会说。」桂王道:「我算厚道的,否则我先去了,然后让我娘来打断你的腿。」 宁王拦着他的肩膀,道:「你不会说,从小你就喜欢这样,我还不了解你。」 「拿钱封口。」桂王道。 宁王哈哈大笑,「我就猜到你后面这句话等着!」 「五百两要吗?」宁王道。 「什么肉都是肉,我要!」桂王道。 宁王摇着头,拿了五百两银票给他,「回去不要放床底下藏着,回头给老鼠咬了。」 「不会。我花费大。」桂王很坦然塞荷包里。 「小气!」杜九言躲去了巷子里,选了远路抄了两条巷子,又回了邵安街上,在路边买了两盒几个孩子喜欢吃的糕点,不急不慢地回去。 「杜先生,」迎面过来一人,牵着马,似乎刚从南门进来,杜九言拱手道:「常师傅,你这是出门了?」 常山笑着应是,「有个朋友来,我刚送他离开。杜先生,我能去见焦三吗?」 杜九言打量了他一眼,颔首道:「可以,都是自己人,见一下问题不大。」 「好。」常山道:「那我走了。」 杜九言颔首,拍了拍他的马,「马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常山牵着往前走,马儿甩了甩蹄子,一人一马走远。 杜九言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爹啊,」小萝蔔飞奔出来,「今天有人急递铺的伯伯给我送了一个箱子来。」 杜九言被小萝蔔拉着回到正堂里,是一只很精緻的红木小箱子,小萝蔔上抱起来晃了晃,「里面有东西。」 「什么时候送来的,没有说是谁送的吗?」杜九言也听了一下,觉得奇怪。 小萝蔔道:「是京城来的,我猜测是大白牙送来的。」 「钥匙在这里。」小萝蔔拿出钥匙来,「我想等你回来一起看。」 他说着凑上去将箱子打开,里面有一个千里眼,一个七巧板一个九连环还有两个小萝蔔没见过的奇巧玩具,他将玩具拨弄开,拿出最底下的一份信递给杜九言。 杜九言拆开,从里面滑出一叠的纸。 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外加两张信纸。 一张是小萝蔔亲启,问他有没有想她,过的好不好,给他的钱是给她买糖吃的,到时候买了什么要写信告诉她。 另外一封是给她的,问她桂王在邵阳做什么,有没有胡闹,希望她带他好好改造,督促叮嘱他不要胡闹,如果他有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及时提醒帮助更正,实在管不了,可以写信给她。 两封信的末尾都压着一枚位高权重的私章。 「谁来的信?」小萝蔔一脸好奇。 杜九言留了自己的信,剩下的一股脑的递给他,「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小萝蔔看到了银票,顿时一脸惊喜,忙和花子闹儿凑在一起看信,三个人都惊叫了起来,小萝蔔道:「爹啊,太后娘娘赏赐我五千两买糖吃。」 「嗯。去买糖吧。」杜九言摸了摸鼻子,难道血缘就这么神奇? 骨肉之间是有敢应的? 还好,小萝蔔和桂王之间没有敢应,否则她就完了。 「爹啊,这钱我能要吗?」小萝蔔攥着银票,忐忑谨慎地问道。 杜九言点头,「太后娘娘的赏赐,当然能要。」 「好唉!」小萝蔔道:「我又有钱了!」 杜九言嘆气,看着陈朗道:「先生,有吃的吗,我饿。」 心空所以胃空,她要吃东西安慰自己。 小萝蔔兴奋到半夜才睡,想着要编什么样的信,告诉太后他都买了什么,以免太后发现他其实没有花用钱会生气。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杜九言已经不在了。 「我爹呢?」小萝蔔早早起来,问院子里洗漱的跛子。 「出去了?」跛子凝眉看着陈朗,「没说什么事吗?」 陈朗摇头,「没说,抓了两块饼就走了。」 跛子去了衙门,和郑因擦肩而过,两人微微颔首,郑因回到西南,付怀瑾在房里等他,问道:「用刑了吗?」 「用了夹棍。」郑因不奇怪,据说王爷最喜欢用的刑就是夹棍。 付怀瑾道:「都有什么证据,证明高远是兇手?」 「一件血衣,还有高家分家产的杀人动机。」 付怀瑾微微颔首,和郑因道:「你去查证高远的事,务必要弄清楚。」 「是!」郑因要出去,忽然又想起来,问道:「会长,要不要催王爷将升堂的时间定下来?」 付怀瑾道:「你先查证,有了把握再去催王爷。」 郑因应是出门而去。 付怀瑾回头看着挂在身后的字画,眉头挑了挑,嘴角露笑。 第二日,郑因去催升堂,下午县衙发了公文,定了三日后五月初四升堂。 隔日,杜九言在衙门外碰见了郑因,他含笑道:「会长说,这是第二局!」 「这么快啊,当初可是一年之期,这才两个月不到。」杜九言道。 郑因道:「时间不过是个限定,现在正好有案子,那自然是要比一比的。」又道:「杜先生打算辩无罪?」 杜九言很自信地点头,「是啊,无罪!」 「那若不是无罪,杜先生边输了了。」郑因道:「这有些冒险啊。」 杜九言含笑道:「没事,输了一次还有一次机会。输赢是常事,平常心即可。」 郑因一笑而过,拱手告辞。 五月初四,天朗气清,早晨微凉小萝蔔打了个喷嚏跟在杜九言身后,一脸担忧地道:「爹啊,您要努力啊,千万不能输,一次解决了这个赌局。」 「我尽力吧。」杜九言道:「今天的鞭炮定了没有啊?」 小萝蔔点头,「早就定了,按照您的要求,定了最大的。」 「好样的。」杜九言道:「为了三爷,我们要高调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爹我赢了官司,三爷也无罪释放,是清白的。」 小萝蔔点头应是,「一定一定。」 这一次,鞭炮的钱有人愿意出了。 一如既往,衙门外听讼的人很多,有人笑着道:「杜先生,您今天要加油啊,我们连龙舟都没有去练,就等着您今天这场官司。」 「杜先生,您今天要是赢了,是不是就能进西南做会长了?」 「嘘,低调点。会长是有德有能担任,还要受朝廷嘉封,哪是一个赌约就能定的。」 「杜先生,三爷一定没事是吧。三爷以前虽然不太好,但是这一年挺好的,我们不相信他杀人。」 「一会儿就知道了。」杜九言笑着,拱手道:「我进去了啊。」 大家点着头,井然有序地站在外面,忽然有人问道:「今天西南是谁上啊?」 「是郑因郑先生吧?」 「要是刘先生在,肯定是刘先生了。」 「来了,那不是付怀瑾吗,上次和杜先生打赌的时候见过,化成灰都认得。」 「今天他辩讼啊?我的天,那今天有的看了,杜先生这官司不好辩啊。」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两更! 因为我只剩下一点点存稿了,没时间码字的结果就是这样。 我努力存稿,不能变成裸奔! 284 当堂辩证(一) 众人回头去看,果然看到付怀瑾穿着天青色讼师服不急不慢地走来,跟在他身后的,则是郑因,抱着卷宗显然今天是做副手。 大家让开,付怀瑾进了衙门,众人又聚拢上,衙门口外人山人海。 「让一下。」有人喊道:「知府大人到!」 哗! 大家一脸惊讶地再次让开,一回头就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一身官服的吴典寅从车里下来。 知府也来了? 吴典寅大步进衙门,桂王坐在正中,看见他进来不太情愿地起来,做了个样子拱了拱手。 吴典寅不敢受礼也不敢太热情,忙上前去拜见宁王,「听说王爷您来邵阳听堂,下官没有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宁王穿着深蓝色锦,白白胖胖容貌清秀,笑盈盈地道:「无妨,我办事路过,正好遇见这里有案子,就听一听。」 「正巧,又是西南会长和杜九言辩讼,就更加不能错过了。」 吴典寅拱手,道:「是,那下官也听一听。」 黄书吏让人端了椅子上,吴典寅坐在宁王的下首。 付怀瑾和杜九言这才上去和宁王以及吴典寅行礼。 「付先生见过,倒是杜九言久闻大名不曾见过。」宁王打量着杜九言,颔首道:「英雄出少年啊,小小年纪享誉盛名,确实是一表人才。」 杜九言拱手,道:「王爷过誉,学生但不得盛名,不过是做份内事。」 「好一句份内事。」宁王笑着道:「本王洗耳恭听!」 杜九言和付怀瑾拱手退回去。 「九言,」钱道安低声道:「上堂前都不知道是付怀瑾,看来他是十拿九稳。你一定多加留心。」 杜九言点头,看向付怀瑾,比起薛然付怀瑾沉稳许多,立在公堂上目光淡然,运筹帷幄的样子,气势极足。 若是不认识,她也会因他这份气势而倍感压力,紧张慌乱。 「升堂!」桂王道:「将一干人等带上来。」 焦三和高远被带了上来。 「原告讼师,你先说。」桂王拍惊堂木,给杜九言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付怀瑾上前一步,和众人略拱手示意,开口道:「上个月二十六的下午,邵阳高氏,高德荣死在北城外别院。刀在脖子上,自左向右划开,一刀毙命!」 「发现并报官的人,则是跪在堂上的高德荣次子高远。」 「现场由刘大人亲自查证,查获兇器一把,」付怀瑾将焦三的刀拿上来,「经过仵作验尸,伤口吻合,死者高德荣确属这把刀所杀。」 「除兇器外,当日和他一起饮酒的焦三,留在现场,穿着血衣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高远进去后,用绳索将其困住。这过程中焦三并未反抗且并未开口辩驳。」 「焦三。」付怀瑾问道:「案发前,你可与高德荣在饮酒?」 焦三答道:「是!」 「可曾有外人进入?」 「没有。」 付怀瑾颔首,和众人拱手,道:「当日,除别院十一个下人以及高远外,就只有焦三一人在别院之中。」 「除兇器,人证外。焦三的杀人动机亦非常之明显。」付怀瑾拿出一份官府备案的武官文书,「这一份,是常胜武馆备案的文书,焦三和他的好友常胜一起榆钱村合开武馆。如今正在修装,据焦三所言,除他二人外高德荣在半年前曾答应一起合伙,但因为没有场地,其后高德荣又外出,至今高德荣不曾参与武馆的事。」 「武馆投入很大,焦三已出近四千两,捉襟见肘的他,终于等到高德荣。于是迫不及待地去找高德荣。两人见面叙旧后,高德荣拿出一千两的银票给他。」 「焦三不满,于是两人争吵,愤怒中焦三摔碎了酒杯,以示恐吓,这之后,他拔刀杀了高德荣,并偷取了他四钱两的银票藏在荷包之中,人却成竹在胸地留在了现场。」 付怀瑾出示了碎瓷和四千两的银票。 「所以,本案兇器,人证,兇手的杀人动机,脉路清晰一目了然,是以,请大人依律判定焦三故杀之罪,斩立决!」 付怀瑾说完略拱手,后退。 辩证清晰,干净利落这就是付怀瑾啊,杜九言上前拱手,道:「大人,今日本堂学生为焦三做无罪辩讼。」 众人讶异。 吴典寅担忧地看着她,付怀瑾说的没有错,这案子脉路太清晰了,就好像压的结实的鞋底,一根针也插不进去。 有罪辩讼都难,还谈什么无罪。 但令吴典寅惊奇的是,外面的百姓却安静不已,无人为杜九言的言辞感到惊奇,就好像大家都料到了,本该如此一样。 「邵阳的百姓,见识多。」宁王低声和吴典寅道。 吴典寅深以为然,低声回道:「早年有西南,如今有杜九言,讼案桩桩精彩,百姓听讼耳朵都养刁了。」 宁王颔首。 付怀瑾看向杜九言,神色淡然,也没有讶异。 「案发现场,证据,方才付先生陈述的很完整,我和我的请讼人焦三,都无异议。」杜九言道:「但有一疑点,付先生没有提及,那就是焦三提起他不曾记得案发的过程,毫无记忆。」 「此事颇为蹊跷,由衙门出面询问大夫,也有仵作尸大验证,刘家凹特产的草头乌药粉,有此功效。吸入能使人短暂晕眩,食入适量能使人死亡,但若及时餵甘草汁或饴糖黑豆水便能解毒,但醒来后,当事人就不记得晕倒前后的所有事。」 「这种短暂性失忆,看上去很牵强。就连我刚听到时,也对焦三表达了质疑。在那样的情况下,毒从哪里来,谁会给他下毒,下毒是为了什么?」 「还有,下毒了以后,又是谁杀了高德荣。」 「很显然,一旦相信了焦三的话,这个案子就从付先生说的,脉路清晰证据确凿的案件,变成了错综复杂毫无头绪的兇杀案。」杜九言道:「不过,虽困难重重,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次去高府别院后,我目睹了高府黑猫吃鱼晕倒的事。」 「当日,高远网杂鱼十一条,焦三和高德荣在吃饭饮酒,上桌九条,高德荣不吃鱼,所以少的那一条是焦三所吃,他饭桌前的鱼骨也可说明。案发后饭桌上剩下八条炸小杂鱼,第二天,他家的黑猫偷了一条进猫舍,吃完后,猫中毒了,并且迹象和草头乌药粉中毒的症状极其相似。」 「于是,我们将桌子上所有的菜带回来查证。」 「七条鱼七只猫,先吃了鱼,无事,后吃了剩菜也无事!」 「这表示,整个餐桌上,只有焦三和高家黑猫吃的两条炸鱼有毒。」 「谁能这么精准的下毒?答案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高德荣或者高远。他们恨焦三,想要报仇当年之仇,所以,用草头乌的药粉毒倒焦三。」 「那是谁杀的高德荣?」宁王忍不住问道。 杜九言拱手,道:「是高远。」杜九言取出高远的血衣,抖开,「上面有明显喷溅血。如同付先生所言,当日高家别院并没有人别人再进去,所以杀人兇手一定是焦三,其实不然,当日虽没有外人进去,可高远却在。」 「他见焦三晕倒,刀摆在手边,他拾刀杀了他的父亲,并顺利收拾了现场,营造成焦三杀人。」 杜九言将从和高远血衣一起找到的酒杯碎瓷拿出来,「当日只找到付先生拿到的一块,剩下的不见踪影。可就在前几日,我们在高家丫鬟的提醒下,在别院的牡丹花根的泥里,找到了这两样。」 「所以,此案真正的兇手不是焦三,而是更加有作案时间和动机的高远!」杜九言道。 付怀瑾问道:「高远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家产!」杜九言道:「早在半年前,高德荣就提过要分家产,将家中产业交给长子打理,高远只能得十之二三的家产,他怀恨在心,所以杀掉他父亲,其宠爱他的母亲就能做主分从新分配。」 「这就是他的杀人动机。」杜九言道。 付怀瑾反问道:「你说你是受高家一个小丫鬟的指引,找到高远的犯罪证据?」 「是!」 「大人,请传丫鬟作证。」付怀瑾。 桂王颔首,指了蛙子去办,愣了愣发现跛子今日并未上堂。 「奴婢彩香叩见大人。」隔壁,彩香出声道。 付怀瑾问道:「你如何和杜先生说的,请再重复一遍。」 「奴婢说,当日我们二公子换了衣服,让杜先生去查。」彩香道。 付怀瑾质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一开始奴婢没有想起来,也没有往二公子身上想,后来……后来奴婢被打了,实在是疼的活不成,就、就想到这件事了。」 付怀瑾微微颔首,拱手和桂王道:「大人,证人不过作证,大人不该用刑的。」 「本官想打就打了。怎么,你打算调枪头来指责本官?」桂王质问道。 付怀瑾回道:「不敢。」他说着微怔再次看向杜九言,「所以,你由此而想到是高远杀了高德荣?」 「是!」杜九言道。 付怀瑾板着脸,指着这件血衣,道:「杜九言,你确定这件事血衣没有问题?」 「高家下人都确认。」杜九言道。 付怀瑾道:「你撒谎,你为了给你好友焦三辩讼,你居然公然做伪证,蔑视律法嘲弄公堂,简直罪大恶极!」 ------题外话------ 今天喝醉了,晕乎乎的……发现出门码字,真的是一言难尽! 我的存在在瑟瑟发抖。 285 你做伪证(二) 「付先生何出此言?」杜九言问道。 付怀瑾冷笑一声,道:「首先,高远的杀人动机不成立。半年前高德荣虽说过要将家常大部分给长子,但是这一次高德荣回来以后,就已经改变了主意。」 「他的家产品分作两份,长子和次子各一半。此事已请族长见证,签订了契约。」 付怀瑾道:「其次,这件事衣服虽是高远的,但上面的血却不是高德荣的。」他上前来,抖开高远的衣服,盯着杜九言,「我不知你如何在上面弄的血迹,但这血绝不会是高德荣的。」 杜九言问道:「如何说?」 「大人我要求传证人上堂。」付怀瑾道。 桂王磨牙,对顾青山打了个眼色。顾青山明白了,一会儿要是杜九言快输了,他就去后面放火…… 县衙走水,堂也不用升了。 这样杜九言既不丢面子,别人也看不出桂王偏袒杜九言。 桂王放心,微微颔首道:「传!」 上来的,是那天在高府别外的农人,一共有四个。 「当日,你们是什么时候见到焦三进高府别院?」付怀瑾问道。 其中一位年轻的男子回道:「他来的时候,我从家里换锄头出来,出门的时候是申时不到,走过去顶多一盏茶,到田间的时候就看到焦三爷进的高家别院。」 付怀瑾颔首,「这个时间,衙门卷宗也记录在案。」他说着,看向另外一个人,「高远是什么时候出来和你说话的?」 那人回道:「我当时在做事,不知道时间,但是要是他说焦三爷来时是申时,那、那高二爷顶多申时过一盏茶,」又道:「二爷问我这田除了种水稻以外,还能种什么,我就和二爷说这田离水远,还可以种苞米。」 「聊到什么时候?」付怀瑾问道。 那人回道:「不知道,但是二爷进院子一盏茶都没有到,就听到院子里闹了起来,惊叫声哭闹声,我光着脚跑进院子里,才知道高老爷被焦三爷杀了。」 付怀瑾颔首,看向另外两个人,「你们呢?」 「我们能作证,高二爷回去的时候还和我们说改天再去捞鱼,给他家黑猫吃,他回去我就用耙了一熘的草,很快。」 杜九言看着几个农人,笑了笑。 「杜九言,四个证人,够不够?」付怀瑾问道。 杜九言没有说话。 外面听讼的百姓一脸惊愕,紧张地看着里面,这是第一次看到杜九言被人质问的哑口无言。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付怀瑾一个人的声音。 「杀人动机,时间都不足够,那么你来告诉我,这血迹是如何来的?」他说完,忽然转身看向隔壁,「彩香,你说你们二爷换了衣服,是什么时候换的衣服,你们可有人看到他衣服有血迹?」 他说着,抖开湖蓝色的衣服,「颜色这么浅,有血迹不可能不会发现!」 「二爷换衣服的时间我……我不记得了,反正出事的时候我从后院过去,二爷已经换好衣服了。」彩香道。 付怀瑾转头过来盯着杜九言,「高远从外面进院子,杀人,换衣服,半盏茶你觉得够不够?」 杜九言依旧没有说话。 「不够!」付怀瑾道:「我还有几问,一样请你回答。」 「第一,如果是高远杀高德荣,作为一个书生,他是如何办到的?」 「第二,如果高远杀人,那么所谓中毒的焦三,是谁给他下毒的?高德荣是醒的还是昏迷的?」 「第三,如果高德荣是醒的,父子二人,高远是如何做到一刀毙命,如果是昏迷的,那么毒是谁下的?」 「第四,高远用的草头乌又是从哪里来的?」 付怀瑾一声声的质问,「杜九言,你虽入行一年不到,却已经歷大小讼案几十件,你已是个享誉盛名的讼师。这些基本的疑问和需要梳理清楚的癥结,你不可能不知道。」 「你今天刚拿到这个公堂上来,是因为你是故意的。」 「你口口声声说你办事顶天立地,在讼案中,没有不可对人言之处。这些事你怎么解释?」 「案件的兇器,时间,证人,兇手都当堂找到,你不承认居然做无罪辩讼。你好贪的心,眼睁睁开脱焦三,居然诬陷一个孝顺父亲处于悲痛的儿子,一个无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杜九言,你的良心呢!」 门外,大家擦了擦汗,有人小声道:「杜先生、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杜先生不可能做假证的。」 刘婶道:「不要乱说,杜先生不可能做这种事。」 「呵!杜先生也是人,他和焦三是生死之交,她帮自己的朋友开脱罪名,做假证难道不是常理,你们这是自欺欺人!」有一人道。 刘婶一转头,指着说话男人的鼻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把话吞回去。」 她话一起,四周目光宛若无数的尖刀,扎向他! 那人道:「我把话吞了又怎么样,事实在这里,在这里!」说完,吓的跑走了。 众人没有像以前那样追过去,紧张担忧地看着里面。 宁王也紧紧蹙眉,和吴典寅道:「杜九言,浪得虚名?」 「王爷、咳咳……」吴典寅也不知道说什么,「继续看,案子还没有结束呢。」 焦三回头看着杜九言,咬着唇眼睛通红,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杜九言办案向来一丝不苟,现在居然为了他,甘愿放弃所有做伪证。 这个兄弟,他焦三没有白交。 焦三垂着头,飞快地抹掉了眼泪。 因为杜九言没有反驳,所以场面很尴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桂王咳嗽了一声,冲着顾青山打眼色。顾青山会意,转身去了后面,转头跑回来,喊道:「不、不好了,衙门后院着火了!」 「退堂!」桂王顺其自然地拍了惊堂木,「快去救火。」 他要走,忽然发现杜九言扫了他一眼,他心头一跳。 娘娘腔有办法啊?桂王一颗心咚地一声落了回去,冲着顾青山挥了挥手,「官司要紧,本官要在此坐镇,你们去救火,。」 「是!」顾青山又回去用茶盅里的水,将火扑灭了。 公堂上,杜九言看着付怀瑾。 付怀瑾也看着她,「杜九言,以上几问劳驾你回答,我,在等你回答。」 「邵阳所有的人在等你回答,」 「你说不清楚这些事,你对得起他们吗?」付怀瑾指着门外听讼的百姓们,「你好意思面对他们崇拜的目光吗?」 「不回答?不回答我来告诉他们。」他说着,将衣服摔在地上,声音之高令人惊骇,「你们所喜爱,尊敬的杜讼师,她为了救她的好友,不择手段,作伪证,陷害无辜的人。一个因失去父亲而悲痛的读书人。」 「杜九言,你是讼师,你对得起祖师爷吗,对得起你头上这顶讼师帽吗?」 外面有人喊道:「你胡说,杜先生不会的。」 「不会吗?」付怀瑾摇头,一脸失望地看着面色沉凝的杜九言,问道:「出以公心,仗义执言,你敢拍着胸脯,说你今天做到了吗?」 付怀瑾说完,悲痛不已,冲着桂王拱手,道:「此案,实在令学生痛心。原本是个普通的兇杀案,却因为兇手是衙门里的捕快,而演变成这样的结局。」 「大人,学生别无他求,只求大人能秉公办理,还死者一个公正,还高远一个清白。」 他说着,步履沉重地退回去。 高远失声痛哭! 郑因很震惊地听完付怀瑾的辩讼,看了眼扔在地上的衣服,又不敢置信地看向杜九言。 手,紧紧攥着卷宗。 杜九言看向他,眉梢微微一挑。 宁王蹙眉,若有所思。 「杜先生,你说话啊。」有人着急,喊道:「杜先生,您反驳啊!我没不相信您做伪证!」 「是啊,杜先生,你怎么了?」 「杜先生,要不要我们进来帮忙?」刘婶喊道。 「打他!」有人喊道:「他欺负杜先生。」 杜九言动了,一转身冲着大家一笑,拱手道:「杜某实在太感动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们还这么无条件的相信杜某。」 「何德何能!」杜九言说着冲着大家一揖到底。 有人哭了起来,问道:「杜先生,你怎么不说话啊,反驳啊,告诉大家你没有做伪证。」 「刚才付先生说的太快,我……需要消化一下,这会儿消化好了,我准备说话了。」杜九言说着,一转头朝付怀瑾看来。 付怀瑾也看向她,心头一跳。 她没有他想像中的慌张,更没有要求桂王作弊。 为什么这样,她要干什么? ------题外话------ 今天还是二更,我对不起大家,存稿实在太少了!今天白天写了三千还被我删掉了,好焦虑! 谢谢月票,谢谢留言! 286 你设的局(一) 「付先生!」杜九言看向付怀瑾,「刚才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如果一切是真的,杜某但凡有一点廉耻心,就应该立刻自刎谢罪。」 「但很可惜,你说的这些不是真的,而杜某的廉耻心也少了点,自刎是不可能了。」 付怀瑾道:「付某愿意听你辩白,否则,这样的事只会成为讼师者的耻辱,付某作为西南的会长,并不愿意见到。」 「付先生操心的真多。」杜九言忽然翻了脸,白他一眼,拂袖转身。 付怀瑾一怔,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在公堂上的杜九言的无耻,别人彬彬有礼待她,她却能毫不顾忌地伸手来打笑脸人。 此人,决不能和她客气,假装都不用。 「付先生方才说的对,高远确实不是兇手!」杜九言道。 她话一落,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她。 「那你就是做伪证啊。」宁王忍不住道。 桂王咳嗽一声,道:「王爷,听堂如观棋,不要说话。」 宁王颔首,端茶喝不让自己说话。 「伪证?这的确是伪证,但却不是我做的伪证,而是有人做好了伪证,交到我手里的。」杜九言道:「针对高远的所有证据,都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节一节地冒出来,迫不及待地冲着我抛媚眼扭身段,让我去发现并要了他们。」 宁王被茶呛了,咳嗽起来。 「我从证明焦三无罪的正途上,被一只无形的手,挥着帕子诱惑我变成了证明高远是兇手和弯道上。」 大家都等着她说话。 「首先,我作为焦三的讼师,我要反证他无罪,那么在案发现场所有不利的证据中,只有焦三说的,他被人下毒一事,是一个勉强的线索。」 「所以,我捏着这个虚无的线索,先去了刘家凹,因为整个邵阳的草头乌,都是刘家凹出来的,甚至于整个湖广一带的草头乌,都是出自刘家凹。我去查过以后,很遗憾,只有焦三在半年前拿过草头乌,而此药如今还完好地放在他的床底。」 「没有药,线索断了。于是,我想到了一件事,当日焦三为什么去高府?他不是特意,他是因为办案顺道去的高府。」 「经歷了数个巧合。当日,蛙子捕快先接到前塘沟唐六的报官,说他儿子唐耀祖丢了,于是蛙子要走,在门口碰见了焦三正要离开,又来了一位老伯,蛙子理所应当去办老伯的事,而焦三则去了前唐沟。」 「前唐沟的事办完,焦三才去的高家别院。我很好奇为什么那天早上,有这么多的案件,于是我问了唐六。唐六说,是有个老人家告诉他,让他去报官,于是唐六到了县衙……随后我又去了那个丢牛的老伯家中,很巧,老伯也说,那天有个老人家,告诉他牛丢了应该报官。」 「这是第一个巧合,令我惊讶。」 「第二个巧合。我再次去高府查证的时候,恰巧碰到了彩香在给高德荣的黑猫餵猫食,餵完后猫晕倒了。正如前面所言,猫中了草头乌的毒,并且在我面前晕倒了。」 「我去了几次,这一次恰巧碰见,于是我理所应当重新想到了毒药,想到了唯一有机会精准下毒的人,就只有高德荣父子。」 「高德荣为什么毒焦三,他毒了以后打算做什么?」杜九言道:「这是个问题,我不知道,但是高德荣应该有同谋,否则在别院他隐瞒,也无法凭藉一己之力,对焦三做什么,所以,我顺理成章想到了高远。」 「第三个巧合,查完这些后,蛙子来告诉我,彩香被打后,说高远换衣服了。一个小丫头,在被打后,没有胡言乱语,而是言辞谨慎地说高远换了衣服这样的供词,进可攻退可守啊。」 「于是,我去别院的花园里,找到了高远的血衣,和我一直找不到的碎掉的杯子瓷片。」 她竖起四根手指,道:「第四个巧合,茅道士装作看风水的道士,去高家看风水。他打听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高家的家产分配不均,高德荣偏护长子。所以,高远的杀人动机,杀人时间、证人以及衣服都找到了。」 「如此,高远比焦三杀人的动机还要成熟。」 「于是,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付先生一句句铿锵有力的质问,问的我瞠目结舌,无力反驳。」 「为什么这么多巧合呢?是谁将这么多的巧合推到我面前了呢?」杜九言忽然冲着隔壁,问道:「彩香,你早不是说晚不说,你别的不提却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提到你们二爷换了一件衣服。」 彩香面色一白。 「被下毒的鱼,为什么不是三条,不是四条不是一条,却偏偏是两条呢?」 「茅道士一去就打听到这么秘辛的事。」 「为什么那天早上一次来了两个案子,那个支持两家报官的人,是谁呢?」 杜九言愁苦,无奈地摇着头,看向付怀瑾,「付先生,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自己臆测杜撰,事实如何我们会分辨,并非你强调有道理,就是可信之言。」付怀瑾道。 杜九言颔首,道:「是啊,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臆测。」杜九言拱手,道:「大人,学生要求传证人。」 桂王颔首。 唐六丢牛的老伯被带到公堂上,沈氏则留在隔壁。 随即一位年纪约莫六十几岁的老者被蛙子押解了上来,跪下行礼,杜九言问道:「唐六,老伯,你二位可认识他?」 「就是他,那天是他让我们来报官的。」 杜九言转头看隔壁,「沈氏,你可认识此人?」 「此人,当天我去西南请讼师,就是他建议我去的。」 大家一阵吸气,不解地看着这位老人。 「你很忙啊,一会儿让别人报官,一会儿让人请讼,」杜九言看着老人,「胡管事你这么忙碌,是因为你家主子也很忙碌的缘故吗?」 胡饮冷哼一声,道:「都是巧合,和我家主子没有关系。」 「是吗,付先生,胡饮来了你在施州开办的讼行还有人管吗?」 大家一愣,郑因也看向付怀瑾,不敢置信。 付怀瑾居然在别的地方还开了讼行?所以他以前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 「付先生多聪明的人,所以我掉入他的圈套啊,于是,我刚才站在公堂上,被付先生连连质问,斩钉截铁地给我判定了作伪证。」杜九言道:「我冤枉啊!」 付怀瑾道:「别的巧合和我无关,但胡管事是我的管事,他一向喜好管闲事,你说他别有用心,分明就是污衊。」 「高德荣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所以你不怕是吧。」杜九言道。 桂王问道:「杜九言,你从头说来,本官爱听。」 「是,大人!」杜九言拱手,道:「那日,在一系列的巧合之下,焦三顺利去了高家的别院,高德荣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草头乌,在其中一条小鱼上倒了药粉。」 「焦三吃了那条带有毒的鱼。所以当时我们查的时候,桌子上的菜并没有查证出来,有毒的痕迹。」 「焦三晕倒后,同样受了某一个人的暗示,蛊惑的人进来了。他半夜潜伏在高府别院,杀了人以后趁着大家慌乱,外面人进来看热闹的间隙,顺利逃走。」 「后面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高德荣死了,焦三成了杀人兇手,且证据确凿,一切都在某个人的掌握之中。」 「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策划了这场谋杀案?」桂王问道。 杜九言点头,「大人所言甚是,有人暗中策划。」 「说?」桂王问道。 杜九言看向付怀瑾,「付先生,你猜,谁这么有本事,能策划这样的案子呢?」 「恕我直言,你方才的话胡言乱语毫无逻辑,实在是有失水准!」付怀瑾道:「我猜不到也不想猜测。」 杜九言哈哈一笑,「付先生你好傻哦,我说的这么明显了。不然我来问问别人呢。」 「王爷,您知道我说的谁吗?」杜九言看宁王。 宁王看向付怀瑾。 「王爷真聪明。」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 宁王面皮直抖。 「吴大人,您猜到了吗?」 吴典寅颔首。 「你们猜到了吗?」杜九言问外面所有听讼的百姓。 「付怀瑾!」所有人齐声答道。 杜九言抚掌,很佩服地道:「都是聪明人,我一说你们都猜到了。」她转到付怀瑾面前来,看着他道:「我就不信,这么一个聪明的,有经验的讼师,不该这么笨啊。」 「你要是没有听到,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故意装作听不懂。」 「用你刚才对我说的话,我还给你!」杜九言大声道:「我对你,太失望了,无比的失望!」 付怀瑾道:「依旧是臆测,请你给出证据来,来证明你的推论。」 杜九言道:「如你所愿!」 「大人,我要传第三个被告上堂。」 287 就要逼你(二) 第三个被告? 连桂王都惊讶了一下,这个娘娘腔,居然有第三个被告,都没有告诉他。 「传!」桂王不高兴,瞪了一眼付怀瑾。 付怀瑾垂着头,神色还算镇定,郑因忍不住,问道:「会长,这案子……不对啊。」 付怀瑾没有理他。 所有人看向门外,就见跛子一根绳子牵着三个男人上来,三个人被打的鼻青脸肿。 前面两个人大家看着面生,但是最后那个人高马大的人看着似乎有些面熟,也不是邵阳人,但是最近应该经常出现。 一时,居然想不起是谁。 三个人被拖着上了公堂。 三人跪下来,焦三迫不及待地回头去看,随即一愣脱口喊道:「常山?」 常山垂着头,不敢看焦三。 「这两人!」桂王拍桌指着另外两人,「偷马贼!」 两个偷马贼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桂王,暗暗松了口气,不认识。 不然,他们就完蛋了,偷到了县太爷头上。 「杜九言。」桂王问道:「谁是第三个被告,另外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这位是常山,他就是潜伏在高府的那个人。」 她说着看向焦三,「三爷,你认识他吧。」 「认识。」焦三沉声道:「他是我儿时习武的师兄,我们认识近二十年了。」 「最近我们合伙在开办武馆,我出大部分的钱,他主要负责出力教习打理。」焦三脸色很不好看。 桂王问道:「他和高德荣认识?」 「曾经见过一次。」焦三回道。 杜九言道:「高德荣和常山还共同认识一个人,那人就是付怀瑾的管事,胡饮。」 杜九言说着走到常山面前,负手问道:「常山,是你说,还是我替你说?」 「杜九言,」付怀瑾道:「本案已经出现第三个被告,请你严肃一点,这不是儿戏,而是涉及人命的刑事官司。」 杜九言颔首,道:「我来说吧,常山断掉了一颗门牙,他说话口齿不太清楚呢。」 「说起来查到常山也是巧合。这个案子真的是太多的巧合了。」杜九言看向付怀瑾,「你给黑猫吃的鱼下来毒,好让我怀疑有毒炸鱼的数量的奇怪,从而怀疑高远……这一点我要多谢你啊,那天,我在翻找猫舍的时候,找到了这个。」 杜九言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半颗门牙。 「尸大验尸,高德荣的右手指关节处有打架的痕迹,我一直奇怪,这个痕迹是怎么来的,直到我看到了这半颗牙。」 她看着常山,「常山,这牙是你的吗?」 「是!」常山道。 「当日计划分四步。第一,胡管事让唐六和看牛老伯去报官,焦三去了前唐沟。从前堂沟回城必走北城门,焦三势必会顺道去找在别院的高德荣。」 「第二,一早常山潜伏在高府的别院内,等待焦三的到来。果然,到下午的时候,焦三来了,他在等待时机实施计划。」 「同一时刻,高德荣也在实施他的计划。他要用偶尔得来的草头乌,将焦三毒倒。他并非是要杀焦三,他想要用当年焦三对他的方法,来污衊他报復,所以,焦三的荷包里有四千两他并不知道的银票。」 「焦三毒晕后,高德荣想要将他捆起来,这个时候,常山出现了。」 「他和高德荣曾经见过,常山是焦三的朋友,高德荣以为自己的事情败露,所以和常山挥拳相加。他不是常山的对手,所以唯一的战利品,就是常山这颗早就要断的门牙。」 「常山,你知道我怎么发现你的吗?」杜九言问道。 常山摇头。 「除了你的门牙外,还有你的马。那天你我碰到,你牵着你的马。那匹马是我朋友赵公子的,我曾夸过它的美貌。」 常山脸上血色瞬间消退,止不住颤抖地看着杜九言,难怪那天杜九言很热情地拍了拍他的马。 「我找到了那两个偷马贼!」杜九言转头看向另外两个人,「你们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卖的马?」 「我们四月二十六的下午。我们在北城门外卖马,常山从北城门外高家别院过来,看见我的马很喜欢,用六两银子买走了。」偷马贼。 「常山是这样吗?」杜九言问道。 常山点头。 「你认罪吗?」杜九言问道。 常山噗通跪趴地上磕头,「大人饶命!小人真的是一时听信别人的话,鬼迷心窍,才做下蠢事,小人不是故意的。」 「认罪吗?」杜九言问道。 「认,你说的没错,那天我一早去高家别院等时机,时机到了,我进去杀了高德荣就迅速离开了。等到城门口的时候,我认为没事了,就花了六两银子买了一匹马。」 他以为贪了便宜,却没想到,送了命。 焦三喝问道:「常山,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陷害我!」 「我、我鬼迷心窍。」常山道。 杜九言问道:「怎么鬼迷心窍?谁让你迷心窍?」 「是他。」常山指着胡饮,「他和我说,我和焦三在邵阳开武馆,以后就算挣钱也不可能有我的份,他还告诉我,榆钱村那个地方,原本是一个赌坊,是焦三带着人沖了,杀了里面所有人,拿到了那个地方。」 「他说,既然焦三钱都拿出来了,不如撇开焦三,我一个人开武馆!」 「他告诉我,四月二十六那天去高府别院宴席室隔壁的房间等,下午焦三会去,我只要等焦三被高德荣毒晕,我就进去杀了高德荣。其他的事我不用管,和我没有关系,他会帮我善后。」 「我一想杀的不是焦三,以焦三的手段和人脉肯定不会被砍头,我就去了。」常山道:「没、没想到……」 他以为没事的,没想到他最后成了杀人兇手。 「胡饮?」杜九言微微颔首,问隔壁的彩香,「你呢,认识胡饮吗?」 彩香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认、认识。他和我说,那天我们二爷换了衣服,只要说了我就能被放出去了。」 「我本来不想说,可是在牢里我特别的害怕,我、我就说了。」 杜九言走到胡饮身边,含笑问道:「胡管事?」 「是我!一切都是我设计的。」胡饮道:「因为你和我们会长打赌,我不想我们会长输在你这样一个无耻的小儿手中,所以我设计了这个案件。」 「要杀要剐随便,我认罪!」 杜九言摊手,看向付怀瑾,「他好忠心啊,付先生。」 「煳涂!」付怀瑾和胡饮道:「我和她比试是光明正大的,不需要你从中作手脚,你这样,是置我于不义之地。」 胡饮磕头,道:「会长,您一心为讼师一行,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却到头来还要和杜九言这样的小儿比,我心疼您,不愿意您受此等的屈辱。」 「这是我的事,你多此一举了。」付怀瑾怒道。 杜九言抚掌轻笑,打断两人的话,「行了二位,推来推去毫无意义,一个主子指使奴才去办事,奴才有罪,主子又怎么能洗脱。」 「杜九言,你休要胡言,此事是我一个人所为,和我们先生没有干系!」 杜九言摇头,「胡饮,沈氏坐在衙门口哭的那天,是你来的第二天。你怂恿唐六来报官,不过是你来邵阳的第十二天!」 「这样的局,你能设?」 「我当然能。」胡饮道:「我这把年纪,比你多走了几十年的路,什么事我没有经歷过。」 杜九言哈哈一笑,道:「你撒谎!」 「这件事,你办不了。高德荣和焦三的恩怨是七年前的事,李婶和沈氏的恩怨是在你来邵阳的前半个月,焦三和常山认识的人也并非是你,至于突然造访的宁王爷和吴大人,你更没有能力请到!」 宁王一怔,「我来也在算计之中?」 「王爷您为什么?」杜九言看着宁王,「谁告诉了您,您必须来这里的消息?」 宁王一怔,凝眉道:「我府中的门客,他姓韩!」 「这位姓韩的门客,他和付怀瑾同窗三年,乃至交好友!」杜九言道。 宁王面色一变,看向付怀瑾,随即沉了脸色。 「吴大人,您又怎么知道宁王爷来了?」杜九言问道。 吴典寅回道:「是知道是……是付会长给我写信的。」 「是我邀请王爷和吴大人的,又如何?」付怀瑾道。 杜九言转头看他,「你为什么邀请王爷和吴大人?是因为你很想要他们来见证,我是如何做伪证,你害怕刘大人会公然偏袒!」 「人在做,天在看!你多番转折,借了那么多人的手,却依旧遮挡不住你急功近利的面目。」 「你说我对不起祖师爷,我不用对得起祖师爷,我只要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这四个字即可。」杜九言指着牌匾,「明镜高悬!」 付怀瑾道:「本案你赢了,我愿赌服输,即日起我卸任西南会长的职务,西南交由你来打理。」 他拱手,意欲离开。 「现在,不是你卸任就能完事的。」杜九言拦着他。 付怀瑾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查明真相,还我自己,还焦三一个清白!」杜九言道:「一个替人打架的枪头,平不了我的怒!」 ------题外话------ 这两章的错别字我没有改,o(╯□╰)o 我等明早起来读一遍看看错别字。 我先去睡了,感觉年纪大了熬夜好痛苦,哈哈! 288 不要激动(一) 付怀瑾看着杜九言。 一向表面淡然的他,第一次露出狰狞和愤怒。 她没有相信高远是兇手,也根本没有钻进他设的这个局,她反而将计就计,给他设了一个局,就等着今天,他在这里跳进来。 好做一次彻底的反击。 付怀瑾冷笑,低声道:「你再聪明又如何,事情我并没有插手。」 「想要定我的罪,你拿出证据来!」 杜九言也冲着他一笑,抚了抚鬓角,道:「为了你的夸奖,我要更努力的来证明,我的聪明啊!」 付怀瑾面色一变。 「郑先生。」杜九言道:「你我的赌约,还作数吗?」 郑因面色极其苍白,步子往前迈了一步,沉重地点了点头。 付怀瑾勐然转头看向郑因。 「把你交给付怀瑾的卷宗,给我!」杜九言走过去,郑因艰难地给了她一叠卷宗。 杜九言道:「这个案子,在昨天晚上以前,都是郑先生在查证跟进,直到昨天晚上,付怀瑾才说出来,由他亲自上堂。」 「在这之前,他不曾交代过任何人单独查证,西南中也没有人去高府查问。」 「但有趣的是。」杜九言抖开卷宗,「郑因因为辩的是焦三杀人,所以他反证高远的杀人动机时,只确认了高家重新分配财产的事,根本就没有细细记录,方才上堂三个证人提供的时间。」 「众所周知,证人不是你想喊就能喊来,你得提前让人来,侯在门外。付怀瑾,你让谁去准备的?」 「郑因,是你吗?」杜九言问道。 郑因很沮丧,「没有!」 「他当然不会让你去传这三个证人,如你的聪明,一旦传了,你必定能想得到,他在给我作伪证下套。」杜九言转头看向付怀瑾,「你让谁去说的,胡饮吧?!」 付怀瑾道:「郑因能力欠缺,我多考虑一些不曾告知他,并没有什么。」 「你考虑不到,因为你如果不事先知道高远的血衣一定是假的,你无法未卜先知的安排证人来。由此可见,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 「另,高远衣服上的血迹,你如何确定不是高德荣的?」杜九言反问道。 付怀瑾心头一跳,他方才激动之下,说漏嘴了。 「那是血,谁的血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说我聪明,我既然做伪证做到了这个份上,这个血我就一定会用高德荣的。可你这么确认因为什么?」 「因为是你亲自办的!喷溅的血,做的不错啊,那么逼真!」 付怀瑾站在门口,面对门外黑压压的百姓,面色如土。 「杜九言,」胡饮喊道:「是我,一切都是做的,和我们先生无关。」 「敢做不敢担。」杜九言盯着付怀瑾,「此刻,你若从这里走出去,你付怀瑾就是过街老鼠。」 「堂堂西南行会的会长,给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讼师下套!付怀瑾,你心中的大业就是让你这样来糟蹋的吗?」 「讼师的船?如果你的祖师爷知道,有你这样的人,在他的船上,他宁愿船破浆断,也不会愿意留你作祸!」杜九言拂袖转身,看向桂王,「大人,此案已辨明,高德荣被杀案真兇乃常山,此人虽受人蛊惑,可手段残忍,且抓捕时跛爷道明来意,他拒捕反击,凶相毕露,所以,请大人依律严判。」 「另,付怀瑾,胡饮二人,蛊惑他人、幕后操作杀人,更是罪大恶极,法不能容。请大人依律严判!」 杜九言说完,退了回去。 付怀瑾扶手站在门口,始终不曾回头,桂王拍了桌子,呵斥道:「常山,你杀人属实,你可认罪?」 常山回道:「小人认罪!」 「好!今本官依律判你斩立决!」桂王说着看向焦三和高远,「你二人稍后便可回家。」 高远神色恍惚,垂头应是,焦三闷闷地磕了头。 「付怀瑾!」桂王问道:「你可认罪?」 付怀瑾头也不回地道:「大人,付某不认罪,杜九言所说的事,都是子虚乌有,且,大人不过七品,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不能判定付某的罪责。」 「好!」桂王指着宁王,「你来。」 宁王一愣看着桂王,接受了对方瞪眼,顿时咳嗽了一声,道:「县令不行,此事本王做主,先将付怀瑾收押,由吴典寅带回府衙,择日送回京中,由刑部判定。」 「是!」跛子应是,上前来毫不客气地在付怀瑾的头上套上了枷号。 付怀瑾勐然挣脱,转头过来盯着杜九言,忽然冷笑:「杜九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做西南的会长吗?你认为你行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会懂!」 「你管不好西南,你也做不了会长。西南所有人会恨你,天下所有的讼师会恨你,你且等着吧!」 杜九言道:「那就走着瞧!」 「狂妄,你太狂妄了!」付怀瑾被跛子拉下去,边走边道:「你们所有人,天下人都会后悔的。」 跛子用帕子将他的嘴一塞,冲着蛙子道:「押下去。」 杜九言负手而立,神色淡然。 「杜先生,我们相信你。」 「爹,我也相信你。」 「你可以的,杜先生。」 杜九言转身冲着大家一笑,拱了拱手。 「教唆词讼,设局构陷,蛊惑他人故杀之罪,胡饮,本官依律判你斩刑,你可服?」桂王问道。 胡饮磕头应是,「认罪,小人认罪。」 黄书吏让他画押,将他押下去。 桂王指着两个盗马贼,「惯偷!不过本案你二人阴差阳错立了功,本官就不在你们脸上刻字,待查证你二人偷盗钱财数目,再行定罪。押下去。」 「高德荣被杀案,今日结案,本官明日就将判词写好交由吴大人带回,退堂!」 郑因走到杜九言面前,神色难堪,问道:「你当日,就知道了?」 「是!我当日就知道了。多谢郑先生相助。」杜九言道。 郑因苦笑摇头,「我并非助你,只是不相信他会这么做,本因还是想要让你难堪,让你知道自己错了。」 「在这里,因不重要,果才是。」杜九言拱了拱手,「如果顺利,大约我们会在西南见到。」 郑因略拱了拱手,道:「再会。」便走了。 杜九言回礼,一回头看着高远,无奈拱手,道:「高二爷一直以礼相待,我却将计不曾告知,让你受苦,抱歉抱歉!」 「体痛不如心寒。」高远胡乱拱了拱手,「杜先生不必抱歉,此事与你并无直接干系,告辞。」 杜九言挑眉,看向焦三伸手道:「来,三爷!」 「臭小子。」焦三捶了她了一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一滴泪落在她后背上,怒道:「有事也不说清楚,吓的我直抖。」 杜九言咦了一声。 「白感动一场。」焦三摇头,怒道:「你这小子,就不能把你往好的方面想。」 说着将她推开。 「请客啊三爷。」杜九言道:「讼费,别忘记了。本来不想要的,可你刚才这番话,我少不得要收个一千两。」 焦三呸了一声,「我现在穷的叮噹响,你赶紧想想,带着我捞点钱吧。」 「没有!」杜九言耸肩,「最近没瞧见好机会啊。」 焦三瞪她,继而噗嗤一笑,道:「我一生以心相待的兄弟,却要置于我死地,而我无意间相交的朋友,却在我危难时刻挺身而出。」 「实在是太讽刺了。」焦三道:「往后你杜九言就是我同胞弟弟,只要你有事,我焦三赴汤蹈火。」 杜九言嘿嘿一笑,拦着焦三道:「三爷,明儿去温泉啊,你请客。」 「去,没钱!」焦三说着,无力地朝后面看去,「我、我去问问他,为什么。」 他要去问问常山,为什么这么对他。 「不要太激动啊,以免一激动真杀人了!」杜九言道。 焦三摇了摇头,冲着桂王行礼,冲着宁王和吴大人行了礼,就去了后衙。 「杜九言,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付怀瑾给你下套了?」宁王问道。 杜九言笑道:「也不是,只是我这人运气不大好,接的案子没几个取证简单的,这一次顺风顺水了,反而让我惴惴不安,不由多想了一点。」 「还挺谦虚。」宁王含笑道:「本王来,能听一场你和付怀瑾的辩讼,也值得了。」 「是啊,杜先生名不虚传。」吴典寅想起上次马玉娘案子,杜九言在公堂上的表现。她不说话则以,一旦开口别人根本无法插嘴和反驳。 有的人,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就算你再努力,也不及她一二。 「王爷,今日吴某设宴,还请王爷赏脸,」说着又看着杜九言,「杜先生可有空作陪?」 杜九言去看桂王。 桂王有点不高兴,准备等会儿和她算帐。闻言就道:「去啊,吃饭吃饭!」 「案子结了,一定要庆祝的。」 他话落,就听到门外砰地响起了烟火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噼里啪啦热闹不已。 「这是……」宁王不懂朝外面看去,杜九言道:「我儿子在放鞭炮庆祝。」 宁王扬眉,哈哈笑着道:「是了,本王听说过你儿子小萝蔔,是个很精明的孩子。在哪里,喊进来本王见一见。」 「可能走了。」杜九言朝外面看看,「跟着两个小叔叔,玩闹起来我也是难找的。」 不能再见了,她受不了再有人指着小萝蔔说像桂王,更受不了有人说她是桂王妃。 「我去换衣服,马上去吃饭。」桂王说着,将杜九言一拉往后面走,边走边道:「过来,本官有事和你商量。」 289 等她来啊(二)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连我都瞒着的,你什么意思?」桂王怒道。 「让你体会一下心惊胆战的感觉,」杜九言道:「刺激吗?」 桂王哼了一声就要动手,「也让你刺激刺激。」 「温泉!」杜九言道:「去不去?」 桂王收了手,道:「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下不为例。」他说着,开始脱官服,杜九言就抱臂看着他,也不说走,桂王脱着脱着忽然楞了一下,回头看着她,「你不出去?」 「都是男人,怕什么!」杜九言道。 桂王将衣服拢紧了,将她推出去,「出去出去!」 「你不想给我看?我以为你很想呢。」杜九言被推了出来,「不过没事,明天咱们去温泉嘛。」 桂王关上门,嘴角抖了抖。 这个娘娘腔……皮还真厚。 …… 郑因从侧门进来,程公復和王谈伶等三个馆的先生和讼师以及学生都站在了侧门,看着他。 郑因精疲力尽,神色疲惫地看着大家,拱了拱手,道:「各位都知道了吧,郑某也不解释了!」 「确实如此?」程公復问道。 郑因点头,「确实如此!」 程公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王谈伶道:「谁将会长关起来的,宁王爷?」 桂王现在是刘县令,只能是宁王。 「是!」郑因道:「明日由知府吴大人带回府衙,几日后押送去京城。」 百十多人的外院,鸦雀无声,有人道:「怎么能这样,他可是西南的会长,」 「就是,西南的会长可是有朝廷圣上亲自任命,谁也不能撤职的。」 「我们不能就这么让会长不明不白地去京城,我们要给圣上写联名信,告杜九言!」 郑因很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说这些事,无奈地道:「随你们吧,我、我去休息会儿。」 他说完,由自己的小书童扶着,穿过行人蹒跚离开。 对于付怀瑾他是尊敬的,虽然他在西南无论资歷还是当年科举都不是最拔尖的,但是他为人温和又善于交际,他上任后西南在朝中的地位明显提升不少,以往年后宫中的嘉赏,以往太远朝廷能免就给免了,但今年却给他们千里迢迢送来了。 圣上的一份口谕和一千两的赏赐。 钱多少无所谓,但这表示圣上和朝廷对西南的看中。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付怀瑾会做这样的事,为了赢杜九言他居然设了一个局来构陷她! 明明前几天他还在说薛然的急功近利求胜心切。 怎么一转眼,他却做了比薛然还要恶劣、令人不齿的事。 他也不喜欢杜九言,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太过张狂自信,可是,再不喜欢的人,在讼案上,也不能做这样的手脚。 讼案,不是私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样的。 他实在难以接受! 郑因离开,场面嗡嗡响着,程公復道:「都散了吧。」 「程公,我们应该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会长……」 肖青枫的话没有说完,程公復摆手打断他,「稍安勿躁,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清楚。稍后,我会去递拜帖,去宁王爷那边问一问。」 大家都应是,跟着程公復往回走。 「程公,我们所有人都愿意给会长作证,他在西南这两年来矜矜业业,我们都爱戴和尊敬他。」 「是啊,就算有点错误,可他是西南的会长啊,朝中不能这么对他。」 一些人抗议着,一些人沉默地跟着,渐渐散了。 程公復和西南的几位大先生去了自己房中,陆绽道:「若是朝中认可了会长和杜九言的打赌,会不会真的任命杜九言做会长呢?」 「这件事不好说。」王谈伶道:「杜九言刚才京城回来不久,说不定会有人帮她说话。」 「最重要的,这中间还有王爷在。听说她儿子由太后娘娘做主,认了王爷做义父。」 你一句我一句,形势越聊越觉得严峻。 当天晚上,程公復见到了宁王,不过说了几句就告辞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他的消息,程公復看着众人沉沉地摇了摇头,道:「王爷说,人定然要送到京城的,但至于怎么判,会长由谁做,打赌到底算不算,他也说不清楚。」 「这、这没的谈了吗?」 程公復摇头。 「那我们明天去城门口堵着去,我们要为会长请命。」 有人附和。 程公復道:「不要胡闹,两位王爷都在这里,如果请命可以,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田地。」 「那怎么办是好。」有人低声哭了起来。 程公復回到自己房中,陆绽敲门进来,低声道:「先生,您可有什么打算?」 陆绽当年进西南的时候,是程公復的学生。 「你来了,坐。」程公復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陆绽道:「付怀瑾下去,这个会长理应由您来担任。」其实,在付怀瑾任命前,所有人都以为是程公復。 没有想到,最后是付怀瑾。 「所以,您让大家请命吧,闹的凶一点,朝廷就算要罚付怀瑾,可也会给西南的面子,保您上任。」陆绽道。 这就跟「刘县令」要钱似的,一个河坝开口就是四百万两,可朝廷至多给四十万两。 所以,各衙门要钱办事,开口都是惊天的数目,随后,朝廷会在这数目上打一折。 虽然知道这程序奇怪,可这却最合理的,给双方留着余地,可进可退。 付怀瑾的事,他觉得应该这么办。 「请命没有用。」程公復道:「王爷仅仅是请命就能将这件事办好,那么今天付怀瑾就不会被关起来。」 关付怀瑾,这表示在大家的眼中的,一个西南行会的会长,根本无足轻重。 一个无足轻重的会长,单是请命,朝廷是不可能同意的。 「先生,那怎么办?」陆绽问道。 程公復道:「我已经写信去京中,或许,能有一些机会。」 「如此,我就放心了。」 只要不是杜九言来做会长就行。至于她和付怀瑾的打赌……现在付怀瑾已经如此了,她找付怀瑾去算帐就是。 「先生,您说付怀瑾真的作弊了吗?」陆绽问道。 程公復点头,「他这件事失算了,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杜九言早就料到了。」又道:「不但如此,还反将一军,将他套在局内。」 陆绽笑了笑,付怀瑾和杜九言的打赌倒是喜闻乐见,因为无论是杜九言输了不做讼师,还是付怀瑾输了不做会长。 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现在就等朝廷新的任命下来,「这一次,一定是先生。」 陆绽笑道。 「也别报以多大的期望。」程公復道。 陆绽应是。 门外,方显然和邱听声以及傅元吾站在后院的倒座说话,傅元吾左右看看,低声道:「你们不要得意忘形,让人看出来在想什么。」 「事情没有结果,朝廷承不承认都是两说的事。在这之前,我们稳重一些。」 方显然点头,。「我就和你们说说,放心吧,和别人我一定悲悲戚戚满脸遗憾。」 「遗憾什么啊,就算对方不是杜九言,我们也不要遗憾啊。」邱听声道:「会长不但违反了讼师的操守,还违反了律法。将他关起来就对了。」 傅元吾嘘了一声,「不要再说了,要是被人听见了,没等杜九言来,你就不在西南了。」 邱听声摆手,「我不在西南?我看是周岩他们不在西南了吧!我可是听说了,一开始为难九哥的人,就是他们。九哥这个人最记仇了,等她来了看怎么收拾他们。」 方显然捂着嘴巴笑。 「西南的事你们不懂。」傅元吾嘆气,付怀瑾走了,可西南还有别人啊,「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他说着,摇了摇头,「回去看书吧,现在依旧不要去找刘先生,切记!」 傅元吾离开倒座,往前院而去,穿过庭院时,就听到凉亭那边传来一阵阵义愤填膺的议论声,他眉头微拧,快步离开。 西南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且来的这么突然。 「你们猜,她什么时候会来西南?」 「明天就会来。肯定是得意洋洋。」 「咱们不能让她得意,得像个办法,挫她的锐气,替会长报仇。」 大家都看着肖青枫。 「简单点,我出钱找人把门堵上,将她打一顿吧。打得她鼻青脸肿。」肖青枫道。 「她有武功。」蔡寂然道。 肖青枫想到他的腿,冷笑一声,道:「双拳难敌四手,我多找点人,看她还狠什么。明天我就让他们过来等着,我敢打赌,她明天一定会来耀武扬威的嘚瑟。」 大家都看着他,周岩犹豫了一下,道:「不和程先生说一声?」 「是我的事,不让任何先生知道,这件事过后我就走了。」肖青枫道:「有什么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大家一阵错愕,想要劝他可又知道,他离开其实是对的。 以他和杜九言之间的仇恨,他根本不可能留在西南。 「唉!」有人嘆了口气,「肖师弟,你……还是不要再闹的好啊。」 这话说的没什么力道,众人一阵沉默后,肖青枫走了。 「等明天她来了再说,」周岩看向鲁占峰,「你有办法托人进牢里探望会长吗?」 鲁占峰摇头,「以前可以,现在拖人他们肯定不会让我进去的。」 「那算了。」周岩道:「现在就期望会长去京城以后,能化险为夷。」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想到明天杜九言会来,一个个心跳的极快,慌乱不安。 那个人,实在是太难说话了,一旦和她撞上有了矛盾,除非有绝对的占理,否则就会被她羞辱的无地自容。 以后,大家还不知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题外话------ 月票第二,好高兴,转圈圈! 我这次手动背面膜回家,下次活动我们做奖励吧,哈哈! 持续两更,一直到十一号截止,不是不想三更,而是根本没的三更出! 哭唧唧!感谢你们体谅,爱你们! 投完票,记得抢红包哈。 290 送他一程 宋吉艺巴巴地站在鸡毛巷口,等了好半天,终于看见杜九言一路打招唿说笑地往这里走来。 「九、九哥。」宋吉艺飞奔过去,拉住杜九言就回家,啪地一声将院子门关上。 杜九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九哥,」宋吉艺低声道:「你、你、你是、做、做、做西南、南的、会长、还、还是留、留下来?」 「干什么?」杜九言进门,三尺堂的其他几个人都在。 宋吉艺一把抱住她,「九哥你别走,我们不能没有你。」 「你走!」杜九言将他推开。 周肖问道:「你和付怀瑾的赌约,天下皆知,现在他被抓,所以,接下来西南会长肯定是你吧。」 「九哥去做会长,我们怎么办?」窦荣兴道。 钱道安道:「三尺堂虽在邵阳不错,可到底不能和西南相提并论,九言去做西南会长,当然比留在三尺堂好。」 「关键,她是西南讼师行会的会长,依旧会管三尺堂,只是职务跟高点。」 窦荣兴点了点头,「但是有件事,如果她做了会长,以后是不是就不能轻易上公堂辩讼了?」 「那倒是。」钱道安说完看着杜九言,「你去吗?」 杜九言道:「我喜欢……西南的那个大院子!」 「你不会想要将西南的院子弄到手吧?」周肖失笑,问道。 「我只是想想,」杜九言道:「至于西南,以后去不去我还不确定,但现在肯定不能去的。」 「你的意思是……付怀瑾的事会有后续?」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若是小讼师,也就罢了,可他是会长,这件事肯定会有后续。」 「静观其变!」杜九言道。 「爹啊,」小萝蔔从外面飞奔进来,「爹啊,义父说您要请他泡城外的温泉?」 他跑的气喘吁吁,很紧张地看着杜九言。 「嗯,我答应了。」杜九言道。 小萝蔔眉头直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庄子一天多少钱?」 「不知道。」杜九言道。 「我知道。」窦荣兴道:「那个大庄子,一天五十两。」 小萝蔔心口绞痛,「五十两,那么贵?」 「当然啊,里面什么都有,还有两个大池子,那边只有一口泉眼,就在那个庄子里,现在天气热了,赁的人不多,价格跌了点。」窦荣兴道。 小萝蔔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没关系,这是应该花的钱。」杜九言蹲下来,在小萝蔔的耳边道:「跛子叔给我弄了一张假皮,爹这次打算隆重登场,一次性将他们镇住。」 小萝蔔眼睛一亮,「怎么解决?」 杜九言低声说了几句,小萝蔔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道:「行,那我同意你请客。」 「给点钱。」杜九言伸手,「你现在是最富有的小萝蔔。」 小萝蔔扭扭捏捏,「爹啊,你不是有私房钱的吗?」 「那四百两?」杜九言惊奇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早用完了。」 小萝蔔哦了一声,道:「反正我要一起去的,到时候我来付钱。」说着,从自己的荷包里拿了十两齣来,「这个给你。」 杜九言收了,点了点儿子的头,「你就抠吧。等你以后娶媳妇回来,我一天让她站十二个时辰的规矩。」 「为什么站规矩?」小萝蔔不解。 杜九言也是刚学的,不想给他解释,窦荣兴道:「九哥,今天要不要德庆楼吃饭庆祝?」 「你请客?」杜九言中午刚吃的。 窦荣兴道:「用三尺堂的钱,吃一顿。」 「我没意见。」钱道安道。 「我同意!」小萝蔔举手。 一致通过,晚上众人又去德庆楼开了一桌。 …… 桂王和宁王两人对面而坐,桂王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四弟,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宁王道:「我来邵阳可没有吃用你的钱,你这么赶我,不够意思。」 桂王道:「那你明天和后天自己玩吧,后天下午我会回来。」 「你干什么去?」宁王问道。 桂王喝茶,不告诉他。 宁王更加好奇,盯着桂王眯了眯眼睛,「你这面色……春心荡漾,不会是……有人了吧?」 「我有十四房妾室。」桂王道。 宁王噗嗤一笑,「你那些妾为什么来的你心里还个数?那都是广西各地名门望族投诚用的,你睡没有?」 桂王道:「那也是我的妾。你要无聊就自己玩去,我去歇着了。」 他今天都没好好和杜九言说话。 话落,就自顾自地出去了,宁王看着桂王的背影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将乔墨喊来,问道:「你们王爷,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没有喜欢的姑娘。」乔墨道。 但是有喜欢的男人! 「那就奇怪了。」宁王一脸不解,依他的经验,桂王这样子分明就是心里有人了。 宁王出门,就见跛子和焦三并肩过来,两人和他打招唿,宁王看着跛子,问道:「你、贵姓?」 「在下无名无姓,因少年时瘸了一条,所以就有了跛子这个名。」跛子道。 宁王哦了一声,又看着焦三,「你运气好,要是别的时候,你肯定得砍头了。」 「托王爷的福,小人捡回一条命。」焦三道。 宁王一笑,「可不是托本王福,是托你们大人的福。」说着带着人往外走。 跛子朝宁王看了一眼,回焦三刚才的话,「你把他打死了,你就好过了?」 「老子他娘的咽不下这口气。」焦三怒道:「老子对他跟亲哥哥一样,他居然听别人咕哝两句就来害我。打不死我也打他个半死不活。」 焦三做这种事有分寸,跛子管不着他,「你先想想武馆怎么办吧!」 「不知道,又没钱又没人了。还弄了这种晦气的事,实在是糟心。」焦三哪儿哪儿都疼,要不是不能杀人,他这会儿就去把付怀瑾和常山宰了。 弄他头上去了,真当他焦三是泥捏的好欺负。「走吧。」跛子道:「先把事情处理好,别让付怀瑾进京后还能囫囵出来就行。」 说起付怀瑾,焦三想到一件事,「九言要去西南做会长吗?」 「应该不会。她这个人懒的很,去做会长还要和那一堆人斗智斗勇的。」跛子想到杜九言,不由失笑,「三尺堂是她一脚一印地走出来的,她捨不得放弃。」 焦三点头,又摇头,「这事儿,保不齐她做不了主。」 跛子挑眉,没说话。 第二日一早,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去了城外的庄子里。 西南讼行内,大家都在等,一直等到大下午,也不见杜九言来,肖青枫急躁的不得了,嚷着道:「我去看看。」 他说着跑出去。 周岩和众人紧张地看着书,但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等了好一会儿肖青枫一脚将门踹开,大家被惊了一跳抬头不解地看着他,有人紧张地道:「来了吗?」 肖青枫呸了一口,道:「她去城外泡温泉了。据说是为了庆祝胜利。」 「泡温泉?」众人一脸惊讶和不理解,「她不来耀武扬威了?」 肖青枫摇头,「大早上就走了。听衙门里的人说,她根本没打算到西南来。」 「不对啊,他当时可是让薛先生好好等她的。」 「那就是改变主意了?」 「怕我们打她?」 众人七嘴八舌,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很失望。 「看书!」周岩道:「她要有骨气,就永远不要来。」 「那个……我们要不要去城门口送会长,他、他今天应该会跟吴知府一起去宝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岩起身,道:「去吧,一起。」 后院中,程公復听到杜九言去城外泡温泉时也楞了一下,扬眉道:「一家人一起去的?」 「是!还有衙门里的刘大人,跛子,焦三以及三尺堂的几位讼师,浩浩荡荡走了三辆车四五匹马。」书童道。 程公復颔首,「吴典寅走了吗?」 「还没有,估计快了。」书童说完又道:「有好几位讼师和学馆那边的学生都去北城门了。」 程公復颔首,「让他们去吧,尊师重道应该的。」 书童应是出去,程公復喝茶,神色淡然。 北城门口,大家等了一会儿,两辆马车过来了,前面坐的是吴典寅,后面则是付怀瑾。 毕竟是读书人又没有彻底定罪,吴典寅还是给付怀瑾留面子了。 「后面的车里应该是会长了。」肖青枫指着那边的车,正要过去,忽然一只鸡蛋越过人群,啪地一声,砸在了车上,有人喊道:「付怀瑾你这个败类,滚出邵阳永远都不要回来!」 「车里是付怀瑾,他要走了?」 「吴大人押他去京城。」 「打他!」 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还没上前的学子,顿时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冲散了,马被惊着,车夫反应很快,迅速将马褪掉了车套,牵着躲着去了一遍。 转眼之间,车厢被无数双手,直接拆开,坐在里面的付怀瑾被人从车里拖了出来。 场面之混乱,让人瞠目结舌。 291 来戏水啊(二) 「西南歪风不正,就是你这个会长引起的。上樑不正下樑歪,你滚出邵阳,永远都不要回来。」 「吴大人,劳驾您给圣上写信,告诉他,我们邵阳人不欢迎付怀瑾。如果付怀瑾还能平安无事的回来,请他将西南搬出邵阳,滚出宝庆府。」 「就是,我们宁愿不打官司,也不能找这样的讼师。」 付怀瑾被人扇了耳光,扯坏了衣服,昔日风度翩翩的西南会长,此时狼狈不堪,宛若乞丐。 「会长……」学生中间,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顿时被同伴捂住了嘴,往外拖避之如蛇蝎,「走!」 西南的学生和讼师们悄悄逃走了。 「都住手。」吴典寅道:「你们这样是违法,本官再警告一次,要是再有人不退下,就统统抓起来。」 大家打也打了,就洗漱退了下去。 吴典寅去看付怀瑾,他靠在破掉的车壁上,脸上都是红痕,衣服破布似的,眸色赤红,神色崩溃。 「上车。」吴典寅喊车夫来套车,指着付怀瑾,「上车去。」 付怀瑾步履踉跄地上了只剩下底座的车,车夫匆匆扯着缰绳拉出去。 付怀瑾回头看着邵阳的城楼,想到他当日当选西南会长去京城的时候,大家对他笑脸相送……不过数年而已,就变成这样了。 「你们……会后悔的,无知的人!」 一群被蒙蔽的人。杜九言能做什么,她不过是个会出风头的讼师而已……讼师的将来她掌控不了,她只会给讼师一行带来灭顶之灾。 等灾难来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付怀瑾仰天大笑。 吴典寅头疼不已,挥着手道:「走、快走。」 付怀瑾这个人,杜九言说的一点没错,浮在空中没个根,还以为自己看的高看的远,众人皆醉我独醒。 殊不知一阵风颳过来,你连个骨肉渣滓都不会剩下来。 不过,这种人他也不想劝,没什么可劝的。 …… 南城门外宋家庄,因为是杜九言赁庄子,又赶在淡季空置的时候,所以庄子的东家宋武给她免了一切费用。 送他们白住一天。 最高兴的是小萝蔔,一下车就和花子闹儿像只小鸟一样飞了进去。 雕樑画栋,富贵又清幽。 「等、等、等我……」宋吉艺跟在小萝蔔后面,背着个硕大的包袱冲进了门内。 杜九言问周肖,「他的包袱为什么这么大?」 「他昨晚吃饭的时候答应小萝蔔和花子,今天要带零嘴来的。」周肖含笑道:「他包袱里就一套衣服,其他的都是吃的。」 杜九言赞赏不已,「估计是将自己全部家当都带来了。」 周肖轻笑。 杜九言去拿自己的包袱,一抬头看到了没戴面皮的桂王从车上跳下来,他今天穿着一件银红色镶金边新衣,冲着她眉梢一挑,道:「会枭水吗?」 「池子,枭水?」杜九言道:「你可以试试。」 桂王凝眉,从车上拖了个更大的包袱下来,喊顾青山,「背着。」 他负手走来打量着她,「为什么不能游?」 「那是池子。」杜九言道:「不过王爷您要游我还是很想看的,裸泳吗?」 桂王脸一红,瞪她,「脸呢?」 「都是男人,怕什么!」杜九言负手走在前面,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我们的队伍是不是太单调了一点?」 她回头朝跛子看了一眼。 「单调和我无关,你们继续。」他快步进了门内。 杜九言咳嗽了声道:「应该将路小姐请来的。」 桂王撇嘴。 一行人进去,茅道士才鬼鬼祟祟地进来,乔墨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有人要找你报仇?」 「嘘!」茅道士道:「我不想碰见小萝蔔。」 乔墨奇怪,「为什么?」 「惹不起就躲啊。」茅道士说着,滋熘蹿进了一间院子里。 刚一进去,就听到后面喊道:「茅道士,快来泡温泉啊,这里的水好舒服啊!」 啪! 茅道士将门锁了。 「你不泡了?」乔墨站在门口问道。 茅道士挥着手,「我换衣服。」 那小子太坏了,抓住一切机会来骗他。 猝不及防,他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 「爷,咱们就住在这里嘛?」乔墨看见桂王也进来了。 桂王点头,「这间里池子大点。」 杜九言就住在隔壁。 大院里有五个小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独立的小池子。除了这五个小池子外,在院子的中间还有两个相连的大池子,上面盖着亭子,四面里冬天挂着是棉帘,夏天垂的是纱幔。 此刻,纯白的纱幔在氤氲中飘扬,颇有些瑶池仙境的美妙。 桂王约杜九言来他的院子里,杜九言严词拒绝了他,并要求半个时辰后,在大池子大家一起戏水! 「戏水?」茅道士看着桂王,「王爷、您确定?」 桂王白他一眼,「没人让你和我戏水,你自己一边戏去。」 茅道士摸了摸鼻子,想到了杜九言的面相,嘿嘿一笑,搓着手道:「王爷,戏水去。」 桂王就睨着他,「你……怀疑杜九言是女人?」 「王爷呢?」茅道士问。 桂王咳嗽了一声,「想!」 他不是怀疑,他是想!想杜九言是女人,这样他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天知道,他多痛苦,痛苦到自暴自弃了。 「这样,王爷您就不是断袖了,是吧!」茅道士猥琐地笑着。 桂王撇着他,「和你有关系吗,你想和她戏水?」 「我?」茅道士摆着手,「不、不是,贫道只是想验证一下她是男是女。」 桂王没说话。 「王爷,贫道是道士!」茅道士道:「方外人。」 桂王不理他,换了一件银色的薄薄的里衣,下面是条深色的裹裤,身材匀称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长腿迈着大步,画卷极美。 他快步到池子边,花子和闹儿还有小萝蔔都在,跛子抱臂坐在一边看着,宋吉艺光着白熘熘的膀子,噗通一下扎进池子里,钱道安在岸边喊道:「池子不深,你别磕着头。」 转眼,宋吉艺晕头转向地上,捂着头想哭不好意思哭。 「哈哈,」窦荣兴哈哈大笑,「蠢!」 桂王扫了一圈,没有杜九言,就找了个躺椅躺下来,别院的下人上了凉丝丝的绿豆汤,他一勺勺漫不经心地喝着。 身后,茅道士光着膀子,甩着毛茸茸的腿蹬蹬跑过来,迫不及待地脱了鞋子跳进去,一边挫身体一边,「吆呵呵……」地喊着,不一会儿胸前就挫出了圆熘熘地泥垢。 「茅老道!」桂王指着他,「你想死是不是?」 他一喊大家都看到茅道士在干什么,哗啦啦,跟戏水的鸭子被人打了棍子子似的,扑在水面上唿啦啦换到对面的池子。 「怎么了?」茅道士默默地将泥垢塞进水底,冲着大家呵呵一笑,「贫道、方外人!」 桂王嫌弃不已,指着他,「你就待这个池子里,不准备换地方。」 茅道士嘿嘿笑着,那这个池子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王爷,」杜九言人呢? 桂王撇嘴,他也不知道。 「不会是,害羞不敢来了吧?」茅道士道。 正说着,就见对面的的帘子外,朦朦胧胧看到个白熘熘的人过来,瘦瘦的个子不高,穿着一个裹裤,光着膀子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过来。 隔着一个池子的宽度,桂王从走路的姿势上认出了杜九言。 「王爷,戏水啊!」杜九言将帘子一掀,光着膀子叉着腰,虽然腿细胳膊细,但是胸前平平堂堂,除了腱子肉略鼓囊了一点外…… 不是女人! 桂王手里的碗啪叽掉在地上,摸了摸鼻子,将流出的一丝红擦在手心里。 「我……」茅道士噗通噗通地划水朝对面沖,「杜九言你站着别动。」 杜九言叉着腰,很嚣张地大笑,「茅道士,你要和我戏水?」 「茅道士过来玩啊。」小萝蔔在那边招手,茅道士不信邪地往杜九言身边扑,喊着,「贫道不戏水!」 杜九言冲着小萝蔔打了个眼色。 小萝蔔和花子闹儿拉着宋吉艺低声道:「我们去欺负茅道士。」 说着,一群鸭子抱着小萝蔔哈哈笑着朝这边扑了回来。 茅道士被逮住,噗通噗通扑了一脸水。 跛子揉着眉心,过来提醒道:「可以了,你别那么夸张。」 「有趣啊。」杜九言抚摸了自己的「身体」,「原来光膀子是这种感觉。」 跛子无语,「你经常看人光膀子?」 「嗯,」杜九言道:「跛爷,你也光一个试试?」 跛子白她一眼。 「难道你身上纹了青龙白虎黑乌鸦?」杜九言问道。 跛子想把她推下去,「你又膨胀了。」 「是有点。」杜九言冲着对面挥手,「王……」喊了一句,发现桂王不在对面了,她一愣神转向左边,就看见桂王也光个膀子大摇大摆地朝她走来。 他皮肤特别好,像个小姑娘似的,一块赘肉都没有,无论是脸还是身材和腿,无可挑剔。 杜九言砸了砸嘴,摸着鼻子和跛子道:「我……膨胀的有点过了,是吧?」 「你才知道?」跛子无言以对。 桂王在她面前停下来,打量着她的腱子肉,一挺胸,「比一比!」 来比腱子肉的?杜九言昂头看着他,「怎么样?」 桂王盯着看,觉得有点……反正和他的不太一样。 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他疑惑地道:「娘娘腔都这样?」 「可能吧。」杜九言打了寒颤,「哎呀好冷,我要回去了。」 说着转身要走,桂王拉住她胳膊,「不是要戏水吗,戏啊!」 ------题外话------ 还有今明两天,后天就回家了! 等我回去我要雄起地码字,感觉最近的状态太差了。 爱你们,么么哒。 292 你疯了吗(一) 跛子无语地看着杜九言,这个女人一旦开始膨胀,谁也拦不住。 他不能拦着,免得桂王起疑。 「开玩笑啊。」杜九言很清楚,下了水上半身不露陷,下半身也保不住,「王爷,要不坐在岸上洗洗脚?」 桂王凝眉,「你来这里,就为了洗脚?」 「是啊!」杜九言用脚尖点了点水,扬眉道:「洗好了!」 说着,转身大摇大摆地准备回去。 桂王盯着她,眯眼,小萝蔔在水池里喊着,「义父啊,你快点下来。」 「自己玩。」桂王道。 小萝蔔趴在宋吉艺的肩头,冲着他一笑,「义父,你真好看啊。」 桂王得意地挑了挑嘴角,正要说话,忽然后背被人踹了一脚,他一个不稳往前一个趔趄…… 「哈哈!」杜九言抚掌,叉腰等着桂王落水,她就可以完美收官了。 桂王力道超前沖,脚下打滑,但一瞬间他稳住了重心,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面朝杜九言一只脚在池子边戛然而止。 「咦?」杜九言脸色一变,笑容龟裂,「你慢慢玩,我穿少了,冷!」 她转身就走。 「你这个娘娘腔。」桂王脚尖一点,人若鹰隼,转瞬之间到了杜九言面前。 「占了便宜,就想跑?」桂王扑上去,噗通一声将杜九言压在了下面…… 杜九言趴在地上,后背压着桂王。 杜九言不和她啰嗦,起身攥住了她一只脚踝,把她池子边上拖,杜九言蹬他,桂王哈地一笑,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省点力气吧。」 杜九言眉头抖了抖。 「王爷,有话好好说!」杜九言含笑道。 到池子,不过三五步的距离,桂王停下来,拽着她的脚,准备将她丢进去。 「你不是要泡温泉的吗?」 「嫌弃茅道士。」杜九言道:「不想和他一个池子,你千万别将我丢进去。」 茅道士一愣拂开脸上的水,委屈地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桂王冲着她一笑,道:「那就去隔壁的池子!」 他说着,将杜九言提熘起来,砰地一声丢进池子里,随即他自己跃进池子。 杜九言飘在池地,头髮散开,面上涂的青黛顿时被沖的黑一块白一块,她抹了一把脸从水底钻出来,脸宛若掉了一层皮,既白又细。 她咳嗽了一声,正要骂人。 就看到桂王带着一条血线,钻出了水面。 「你……鼻血啊!」杜九言一个勐扎进去,脚下飞快地蹬着,「做人就不能太膨胀,不能太得意。」 一直搬石头,总有砸脚的时候啊。 眼前浮现出杜九言白净的脸,桂王眨巴了眼睛,洗了一把鼻子,抬脚就去追杜九言。 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定要看仔细她本来的面目。 不过,刚才那惊鸿一瞥,娘娘的容貌还真的是不错…… 桂王追,忽然后背上咚地一下,跳上来个东西,不等他甩开,他的眼睛就被对方蒙住了,小萝蔔喊道:「义父啊,陪我玩啊!」 桂王什么都看不到了。 杜九言迅速上岸,捂着裤裆光着膀子,狼狈地消失在白色的帘子后面。 茅道士嫌弃地哼了一声,「男人还这么扭扭捏捏。」 「放手,你给我放手!」桂王怒道。 小萝蔔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我们戏水吧。」 桂王怒道:「我不和你戏水。」 「戏水啊,义父!」小萝蔔一脸的水气,湿漉漉地看着他,哀求道:「我很无聊的。」 无聊?刚才欺负茅道士欺负的那么高兴,还无聊。 桂王磨牙,他们父子两人分明就是商量好的,他不甘心瞪着小萝蔔。小萝蔔笑嘻嘻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地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打你屁股。」桂王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也不疼,小萝蔔就吊着他脖子滋熘爬他脖子上骑着,抱着他的头在桂王发怒前,弯腰逮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义父最好啦!」 「好你还拦着我?」桂王怒道:「你就故意的,让你爹逃跑。」 小萝蔔摇着头,「我又不懂,我才五岁啊。你为什么要追我爹呢?」 桂王一怔……是啊,他……他为什么要追杜九言呢? 他为什么看到杜九言光熘熘的身体,会有燥热的冲动。 桂王抄水洗了一把脸,仰天长啸一声……他能怎么办,他也没有办法! …… 跛子递给杜九言一条毛巾,无奈地道:「还得意和膨胀吗?」 「失策了。」杜九言很后悔,「差点露陷了。」 跛子无奈摇头。 杜九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身假皮类似于背心,胸前的布勒的紧紧的,再黏套上这层假皮,只要不细细研究,足以以假乱真。 跛子看着她一副享受光着膀子的样子,问道:「你的身体里,是不是真的住了个男人?」 「嗯?」杜九言楞了一下回头看着跛子,「怎么说?」 跛子看着她的身体,扬眉道:「否则,为何这么享受做男人的感觉呢?」 「被你发现了?」杜九言凑过来低声道:「我乃二郎神转世,洞察人间一切不平事的!」 跛子白了她一眼,「你先将自己的麻烦解决了吧。」 说着走了。 杜九言丧气,回去将门锁好,进房里她将身前一层皮撕下来,洗了脸好好泡了温泉。 这边散了,茅道士和桂王换了衣服在院子里坐着喝茶,桂王心不在焉,茅道士蔫头耷脑,好一会儿茅道士一脸难过地看着桂王,「王爷、杜九言确定是男人吧,方才你近了去看,可有破绽?」 「会有什么破绽?」桂王看着他。 茅道士一怔,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道:「也对,男人就是男人还能有什么破绽呢。」 「王爷,您……就不伤心?」茅道士问道。 桂王莫名其妙地扫他一眼,「我有伤心的地方?」 「她是男人啊?」 「她什么时候是女人过?」 茅道士贴过来,看着他,桂王将他的脸推开,「不想看你的脸,眼睛疼。」 「王爷,」茅道士道:「终究是男人,不合适啊。」 桂王道:「她是男人我就喜欢男人,她是女人我就喜欢女人。爱情不分性别!」 「您被杜九言带坏了。」茅道士痛心疾首,「那小子最会蛊惑别人,什么不分性别……他儿子有了,您可还没子嗣呢。」 桂王嫌弃不已,「你怎么变得和我娘一眼罗里吧嗦的。」他说着起身往外走。 「王爷,您去哪里?」 「吃饭去,饿了。」桂王说完,大步走了。 茅道士看着天,道:「先帝,我和我师父都对不起您啊……您这儿媳,您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他是管不了了。 「您要是在天有灵,就把她变成个女人。」茅道士念念叨叨的。 桂王去了杜九言的院子里,小萝蔔正和花子还有闹儿在院子里投壶,三个人没一个准头,丢的一地的箭,但也笑的很开心。 「义父,来玩投壶吧。」小萝蔔拉着桂王,将地上的十六箭捡起来给他,「看看,你能投进去多少。」 桂王看着他,「投进去有什么奖励?」 「奖励你一个亲亲,」小萝蔔撅着嘴。 桂王就想到下午那个软乎乎香喷喷的触碰,嫌弃地道:「不要,换一个。」 「给你按摩,我经常给我爹捶肩膀,她可喜欢了。」小萝蔔挥着小拳头。 桂王勉强答应了,指了指那个口很大的壶,「就这个?」 「是啊。」他说着,将原来很近的壶抱着蹬蹬跑了七八步停下来,笑嘻嘻地道:「义父,要是你输了,一支箭一百两银子。」 桂王很大方地点头,「一千两。」 小萝蔔眼睛一亮。 桂王抓着一把箭比划了一下,小萝蔔咦了一声,「您不会一次性投进去吧?」 小萝蔔的话没说完,桂王手里的十六只箭已经飞出去,叮咚脆响后,箭一支没散,全部进了壶里。 「进了?」小萝蔔一脸惊讶。 花子跳了起来,拍着手道:「王爷,您好厉害啊。」 「王爷好厉害!」闹儿笑着道。 桂王得意地挑着左边的眉毛,用右眼睨着小萝蔔,「怎么样?」 「厉害!」小萝蔔挥着小拳头,冲着房间里喊道:「爹啊,快出来!」 「怎么了?」杜九言出来,扫了一眼桂王,看着儿子,「干什么?」 小萝蔔指着壶,「王爷扔的。」 「不错!」杜九言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转身要走,桂王顿时大怒拉着她的胳膊,「你说的容易,你来一个试试!」 杜九言看着他,「和我赌投壶,你确定钱带够了吗?」 「你少和我吹牛!」桂王指着那个壶,「我十岁和我哥比赛,就能一次投二十支。」 杜九言道:「是吗,那这次就突破一下你的极限,投三十支!」 「就你?」桂王打量着她,「赌什么?」 杜九言想了想,「一支箭一千两!」 「外加睡一觉!」桂王道。 杜九言啊了一声,「您再说一遍?」 「那就两觉!」桂王压着声音道。 杜九言扶住了门框,嘴角抖动,「王爷,您……您疯了吗?」 ------题外话------ 王爷豁出去了! 293 很后悔的(二) 「你看好了!」 他说着,一把抓过三十支箭,对着壶口比划,正要投,忽然小萝蔔擦着地面一滑,「哎呀,肚子疼!」 桂王手一抖,箭飞出来,叮噹掉出来两支。 场面寂静。 桂王勃然大怒,瞪着小萝蔔,「你故意的?」 他的赌注,好不容易勾着杜九言赌一局! 小萝蔔用肚子在地上蹭啊蹭,到壶口边上抓起三根箭,晃了晃艰难痛苦地道:「义父……三千两。」 「你儿子?」桂王看着杜九言。 「我儿子!」杜九言道。这人怎么了,怎么他的境界得到了升华? 桂王提着小萝蔔的腰带,一把将他提熘在空中,小萝蔔左右晃动,「救命啊!」 「谁来救你,我就弄死他!」桂王道。 「义父,」小萝蔔昂着头看着桂王,冲着他挑眉头,「义父我最喜欢您了。」 桂王提着他出门,「在我走到温泉池边上,你要是没办法让我心软,我就将你丢池子里去。」 他说着大步朝外面走! 「九哥,」花子担心地看着杜九言,「你快去救救小萝蔔啊。」 杜九言摆手,道:「没事,马上就回来了。」她话刚落,就看见桂王抱着小萝蔔在怀里,笑盈盈地进了门。 花子愕然!居然被九哥猜中了啊,一小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回来了。 不过,小萝蔔和王爷说了什么,让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花子和闹儿对视一眼,闹儿拉着他走了。 杜九言回房,桂王将小萝蔔丢在外面,也跟着她进门,杜九言回头看他,戒备地捂住了胸口,问道:「你进来干什么?」 「没什么,进来参观你的房间。」桂王在软榻上躺下来,侧身过来睨着她,「你回来后泡小池子了?」 「嗯。」杜九言看着他,「怎么了?」 桂王道:「小池子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杜九言道:「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桂王摆手,「没什么意思,你应该泡小池子,大池子人太多了。」 杜九言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你吃过药了?」 「关心你。」桂王盯着他,目光灼灼,「以后那种大池子,你不要再去泡了,不合适你。」 「你要是喜欢这里,本王把这庄子买下来,给你当别院!」 桂王豪气干云。 杜九言起了一身的鸡皮,阵阵发寒,「王爷,你不会是刚刚泡池子的时候,脑子进水了吧?」 「有可能。」桂王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迷恋之色,直勾勾地盯着,「脑子进水,什么意思?」 杜九言道:「就是会出现你这副愚蠢的样子。」 「无所谓了。」桂王看着她,「你就当我脑子进水了吧。」 杜九言想把坐着的凳子扣在他脑袋上。 「王爷,你清醒点。」杜九言敲敲自己并不宽厚的胸膛,「我是男人!」 「这很重要吗?」桂王侧躺着,神色淡然,「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对于我来说,无所谓。」 杜九言觉得冷,摸了摸胳膊,「你确定?」 「确定。」桂王起身走过来,拖了个椅子坐在她对面,「我们聊聊。」 两个人膝盖对着膝盖,杜九言往后退了一点。 「桂王妃,做不做?」桂王道:「一个月五千例钱,有个大王府,还有个封地,你要是嫌封地小,就和我一起造反,将来让你做皇后。」 杜九言眼皮子飞快地跳着,以至于她此时此刻所看到的画面都出现了重影,「王爷,这刺激太大了,我、我有点受不住,您快点回去吧,回吧。」 桂王妃,造反,皇后…… 哪一样不可怕? 哪一样都可怕! 桂王看着她,神色里似笑非笑,「这么高兴啊。还有更多的好处,以后慢慢和你说。」 「我男人,男人啊!」杜九言伸出手,戳了戳桂王的脑袋,「你醒醒!」 桂王想抓排开她的,看着她道:「我喜欢你。无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可以。」 「这么深情?」杜九言一脸纠结。 「非常深情。」桂王道:「感动吗?」 杜九言摇了摇头,「不感动,很惊悚!」 桂王眉头紧锁,「怎么样你才能感动?」 「怎么样我都很难感动!」杜九言哀求道:「王爷,您看要不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否则再说下去,我很可能和您翻脸了。」 「真翻脸?」桂王问道。 杜九言很真诚地点头。 桂王靠回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行吧。那今天这个话题就不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王爷,」杜九言拱手道:「还是好兄弟啊。」 桂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行,好兄弟。那接着请吃饭吧。」 「看在你被拒绝伤心难过的份上,我请你吃饭吧。」杜九言道。 「看在我被拒绝伤心难过的份上,你请我吃好的,就我们两个人。」桂王道:「或者,做点别的也行。」 杜九言看着他,桂王搭着她的肩膀,扬眉一笑。 门外,花子拉着小萝蔔,「你刚才和王爷说什么,他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 「我就提醒他,我爹是杜九言。」小萝蔔笑嘻嘻地道。 桂王立刻就怂了。闹归闹可要有底线,要是把他得罪的狠了,杜九言会真的生气的。 所以,桂王认输,但小萝蔔要带着花子和闹儿出去。 这事好办,于是他就和闹儿还有花子出来了。 「我们去找跛子哥,」花子牵着小萝蔔,「要是先生也来就好了,你们说,先生最近在忙什么?」 小萝蔔摇头,道:「我偷偷问先生了,他不告诉我。」 三个人出了院子,刚到抄手游廊上,茅道士就从斜楞里跑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喂,你们看到王爷了吗?」 「在院子里,有事吗?」 茅道士摇了摇头手里的东西,「给王爷送东西去,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他说着进了院子,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着痛苦和兴奋的呻吟声,「轻,轻点!」 「这种事我也不擅长,力道控制不好。」杜九言道。 「所以你要多做几次才行。」桂王道。 「你只要躺着就行了,动的是我,我很累啊。」杜九言嫌弃不已。 茅道士扒着门框,抬头看天,王爷这真的是和对于剖白了心声坦白了心意了吗? 关键是,王爷他……为什么是躺在下面的那个。 难道这长久以来,是他对王爷的了解不够透彻? 其实,王爷和杜九言相比较,王爷更女人一点吗? 「王爷啊,」茅道士觉得惨不忍睹,「刚才衙门里送了一份京城来的公文,您要不要看看?」 屋里,桂王道:「放在门口。」 让我送进去,我也不想送,茅道士将信朝里面一丢,拔腿就跑走了。 桂王将信捡起来,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完,递给杜九言。 「工部给的批示,为什么是信件的样式呢?」杜九言不给他捏肩膀,坐在一侧,桂王贴上来,给她捏,「正式的还没有下来,还要等两天,但银两已经批覆了,我们可以直接去票号取出来用。」 「河坝你看了吗?」杜九言问道。 「没有,」桂王给她捏着瘦削的肩膀,「你的肩膀为什么这么削瘦?」 杜九言抖了抖肩膀,「请记住你是王爷,不是一个推拿小师傅,不要用其他的手段来诱惑我。」 「我今天就是个推拿的小师傅。」桂王道:「舒服吗?」 「不舒服,你站在我后面我缺少安全感,就跟被老狼搭肩膀一样!」杜九言道:「小师傅,你退下吧。」 「行!」桂王在她对面坐下来,盯着她。 杜九言将东西递给他,桂王接过来还给她一杯茶,「喝茶。」 「王爷,您太贴心了。」杜九言道。 桂王问道:「要不要去下河镇视察?」 「没有空,我好些天没好好在三尺堂做事了。」话落又道:「王爷,您自己做事,不要总黏着我。」 「那不行!」桂王摇头道:「我要等你感动了,好做的我桂王妃。」 杜九言要怒! 桂王见好就收,放了茶盅拿着信出去,「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本王回去了。」 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让她臣服,更何况,她现在很迷恋他的脸。 桂王想到那惊鸿一瞥,势在必得! 杜九言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抖动,欲哭无泪。 「我喜欢你,管你男人还是女人!」这是桂王说的话。 这爱情,她还真是让人感动! 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肯定特别的感动。 可惜! 杜九言摸了摸胸脯,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就不用让跛子跑一趟了。 「简直有病!」杜九言趴在椅子上后悔不已,「泡什么温泉,找麻烦呢吧!」 ------题外话------ 每天三件事,投票抢红包留言。你可以顺着三件事做…… 还可以做其中某一件。 有月票就投,没有月票就来留言呀。 我去睡觉了,困成狗了!么么哒。 294 驱妖驱魔(一) 桂王负着手回到院子里,茅道士的房门开着的,他路过时就听到里面有嗡嗡的念经声音传来,他脚步一顿,到茅道士的门口,就看到他穿着道士袍服带着帽子,挥着一柄黏着符的宝剑,口中念念有词,一副驱鬼捉妖的架势。 「干什么?」桂王问道。 「驱狐狸精。」茅道士道。 桂王惊奇地看着他,「你被狐狸精迷到了?」 茅道士将一张符纸丢过来,「王爷是您,该驱妖驱魔!」 桂王将符纸接着,揪成一团丢过去砸茅道士的脑门上,「有空去干点正事。」 说着就回睡觉了。 「唉。」茅道士又拿了一堆的符纸贴在了桂王的门上。 桂王扫了一眼门口晃来晃去的影子,懒得理他。 「上次是硬的和她说,她不同意,这次是软的他还是不同意,」桂王凝眉深思,这件事确实不容易办。 怎么让别人喜欢上自己呢? 他没什么经验,能想到的两个方法都用了。 桂王看着屋顶,眉头紧锁,茅道士悄无声息地过来,在他额头贴了一张符,盯着他的眼睛,「王爷您在想什么,一双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出去吧,」桂王将符纸撕下来,「不要打断一个智者的思路。」 还智者,您不就是想着怎么让另外一个男人爱你嘛! 茅道士垂头丧气地提着剑去了杜九言的院子里,泼掉一桶的符水,在院子里贴了一堆的符。杜九言抱臂出来看着他,挑眉头道:「收鬼还是驱魔?」 「保平安。」茅道士哈哈一笑,「毕竟陌生的地方,贴一带符纸安全点。」 杜九言将门关起来,道:「你们王爷那边可能真的要收鬼驱魔。」 谁不知道呢,可是,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他们王爷,那是没救啊。 「杜九言,你就是个男狐狸精啊!」茅道士痛心疾首,在院子里勐挥了一会儿剑。 小萝蔔打开自己的门,沖了出来,「茅道士,你也是个狐狸精!」 说着,挥舞着自己的宝剑,找茅道士决斗。 「看剑!」茅道士喝道。 「接招。」小萝蔔接招。 两个人在院子里闹了许久,杜九言坐在窗口喝着茶看着热闹,面色惬意。 第二天一行人就回了城里。 桂王想通了一些事情,整个人轻松又愉悦,轻飘飘地道:「娘娘腔,晚上我去你家吃饭。」 话落,就笑盈盈地走了。 杜九言想要的目的,对于茅道士来说是达成了,可是桂王那边,她发现这个方法根本没有用。 「再会!」杜九言下车,桂王都没有看她,简直是两看相厌的架势。 茅道士看着小萝蔔,小萝蔔撇了他一眼也是转过头去,走了。 …… 回到衙门,陈朗正在做事,听到脚步声抬头扫了一眼,道:「王爷回来了!」 「陈大人,」桂王在陈朗对面坐下来,「杜九言喜欢什么?」 陈朗愕然地看着他,「小人不知道。」 「你们不是很熟悉的吗?」桂王道:「速速帮我想!」 陈朗将水利的文书给他看,「银手昨晚回来了,和我说了那边的情况,我手写了一份案卷,大人请过目。」 「不说就不说吧,我自己想。」桂王接过案卷看着。 陈朗暗暗松了口气,这种事他可不好说,而且,杜九言的情况很特殊,她是男是女,一旦暴露,还有性命之忧。 「银手人呢?」桂王也不再说,在主位坐下来,陈郎道:「人在家中,中午之前会过来。」 话落,银手就从外面进来,桂王走出去关了里间的门。 「王爷。」银手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直裰,人晒的黑黢黢的,但笑起来已像个大人了,拱手道:「小人昨天从下河镇回来的,具体的情况,要小人和您仔细说吗?」 「不用。」桂王摆手道:「京中的款项已经批了,你有把握吗?」 「是这样的,王爷您要是紧着四十万两,把水坝的水彻底修整一番,小人觉得不够,但您想要只保三五年,三十万两就足够了。」银手道。 桂王就打量着他,「说的这么有把握?」 「谁教你的?」桂王问道。 银手觉得奇怪,「小人没学过这些东西啊,以前也没有在意,以为大家都会这些。」 他一开始让大家惊讶的,是他给大家在山里引泉水下来的时候。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沟渠他从山脚往上走了一遍,就知道怎么挖好,要用多少根竹竿,总之,这种事情只要他愿意动脑子去想,就比很多事情都要简单。 这之后,蒋掌柜就说他对水利有天赋,让他去算一算水引进盐村怎么做最合适。 「知道了,你有天赋。」桂王敷衍地摆了摆手,「吴典寅会遣个懂水利的人下来和你一起去。但你也不是他随从,该做什么做什么。」 「是!对方有本事小人就敬重他几分,没有本事,小人就自己做自己的事。」银手很惊讶,王爷对他可真是额外的关照和看中啊。 桂王点头,「你回去吧。知道我为什么照顾你就好了,这种事不要藏着掖着!」 「是。」银手顿时明白过来,笑着道:「小人一定不会藏着掖着。」 过了几天,府衙派遣了一位懂水利的吴先生,和银手去了下河镇的水坝勘查,朝廷的四十万两也到了。 宁王盯着桂王,左右打量着,「我前两天就想说了,你这春风得意的脸,到底干什么了?」 桂王摸了摸自己的脸,鄙夷道:「我贴着刘县令的人皮,你也看得出?」 「眼睛。」宁王道:「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春意。」 「老四,到底怎么回事?」宁王一脸好奇,「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桂王垂眸看着桌上的文稿,低声道:「有了!」 「真有了?谁家的小姐,什么身份?」宁王问道。 桂王没说话。 「不说话……那就没有正经身份了。小家碧玉?」 桂王不理他。 「戴罪之后?」宁王接着猜,「总不是青楼女子吧?这种女人你逢场做戏就好了啊,不要认真了。」 「你可听到我说话了,不要认真,谁知道那些人抱着什么目的。」宁王。 桂王扫了一眼宁王,对顾青山道:「你亲自送宁王回去!」 「我不回去。」宁王道:「你的事我没有弄清楚,我没法和母后交代。」 桂王冷笑,「你再不走,明天我就领兵打武昌攻下你的宁王府!」 「你、」宁王咕哝了一句,「行,我走行吧!」 话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 西南讼行中,陆绽从教室出去,大家就聚在了一起,「……听说今天三尺堂有新案子上堂,杜九言没上,不过在衙门外听讼来着。」 「很闲啊。」蔡寂然道。 「她没有案子当然闲。不过她闲下来,三尺堂的小案子反而多了起来,其他三位讼师成天脚不沾地。」 「她不接民事讼案。」 大家七嘴八舌的,这十来天所有人只要聊天,就一定会说到杜九言。 「她是不是真的不来了?那朝廷会有新的会长任命下来吗?」 「新会长肯定是程公。」 「对,新会长肯定是程公,论资排辈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担任。」 「不对!我听说朝中有人提议想将西南撤併到燕京讼行。」 大家瞬间安静下来,面色发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会吧?」 傅元吾在藏卷阁中用鸡毛掸子一点点扫着灰尘。 薛然去后院搬书,人不在这里。 但即便是在,也不怎么开口。 「先生。」傅元吾低声问道:「杜九言并没有来西南,现在群龙无首,连讼案都没有了。」 「大家说,等付会长到了京城以后,说不定我们西南就会被圣上撤了。有没有可能?」 刘嵘勤将誊抄好的卷宗放在地上晾着,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她应该也在等京中的消息。」 「这么说,真的会被撤掉?」傅元吾惶恐不安地道。 「现在还不好说,只有等京城的消息了,希望不会。」刘嵘勤忧心忡忡,「付怀瑾的事,不好说。」 此刻的京中,三司的几位大人聚在一起,钱侍郎道:「撤掉西南也不是不行,但那边人多,想要都到燕京来,太麻烦了。」 「不用到燕京来,是从燕京遣人去。」 「遣谁?」钱侍郎很惊讶,「燕京讼行?」 吴大人白了他一眼,道:「西南这半年多一桩桩的事情,接二连三,太败坏讼师行风。我看直接让燕京派人去打理,把西南的歪风邪气整理过来。」 「西南还用保留吗?」谢大人犹豫地看着两个人,「付怀瑾虽不行,但程公復还是不错的,要不让他做会长如何?」 「这是从根子里烂掉的地方,就算是换了个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吴大人道。 「变成燕京分号,这样以后燕京会负责管理,不用再来烦我们了。」 「等圣上定夺吧。」钱侍郎虽没有意见,但是吴大人这么快同意了,他就不可能这么爽快的答应。 他说着出去了,晚上去找鲁章之说事情的时候,顺口就提到这件事,「大人您觉得西南还有留存的价值 ------题外话------ 今天是奔波的一天,十二点从这边沖绳起飞到香港转机飞上海,然后上海火车到南京! 感觉想哭! 295 大祸临头(二) 「留有留的好处。但燕京可问过,他们有合适的人过去打理?」鲁章之问道。 钱侍郎点头,「还没有问过,不过现在那边是烂摊子,燕京这边不一定会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们几个相关的衙门商量好后请圣上定夺即可。」鲁章之说着微顿,似乎想起什么事,「我怎么听说西南的会长付怀瑾,是因为和杜九言打赌输了,才被押送进京的?」 「和这件事有点关系。」钱侍郎将当时的事说了一遍,「……所以,我们才觉得西南留不得了。」 鲁章之颔首,「我看杜九言就不错,这年轻人虽说性格高调,但行事却很正派。」 「就是资歷浅了一些。」鲁章之道:「此事,你们几个好好审察,谨慎做决定。」 钱侍郎应是。 第二天一早,关于西南去留的事,在朝堂闹了一场。建议西南讼行撤併到燕京讼行的唿声很高。 「西南讼行这么多年,虽没有多少建树,但却规规矩矩。朕以为付怀瑾是个聪明本分的,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实在太让朕失望了。」赵煜道。 「所以,臣等认为,不如将西南撤併到燕京。或是从燕京抽调人手去管理西南。只有这样,西南才有留的理由。」 「朕怎么听说付怀瑾和杜九言打赌,这件事你们谁知道?」赵煜问道。 大家立刻就议论起这件事,有的说胡闹,有的说杜九言颇有能力,有的则是训斥付怀瑾毫无做讼师的底线和原则。 赵煜若有所思,凝眉道:「如此听来,西南的问题确实很大。没有妥当的办法,往后这种事必定还会再发生。」 「去将申道儒找来。」赵煜道。 立刻有人去将燕京讼师行会的会长申道儒带来。 申道儒今年六十有三,做燕京讼师行会会长已有九年。 他行过礼,静静立着等赵煜问话。 「朕问你,要是将西南一併给你打理,你有没有信心?」 申道儒已经听说了付怀瑾的事。对于付怀瑾他有过几面几缘,没什么特别感觉,现在回忆一番,倒对此人的印象非常模煳。 一个会长和一个讼师打赌,最后输给了讼师。 这种事,大约也只能发生在西南了。 「回圣上的话,如果让微臣去打理,微臣有信心,三年之内必能重整西南。」 赵煜颔首。 「但是,因为微臣的身份,如果现在去做西南的会长,恐难以服众。」申道儒道:「以微臣看,在西南内部提拔一位能力出众的人担任。」 赵煜问道:「谁?」 「早年付怀瑾做会长前,外人都只知道西南有程公。圣上,程公復无论是做讼师,还是做会长都将会很出众。」 赵煜不记得这个人,他颔首道:「你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朕再想想,再定夺此事,你下去吧。」 「申道儒说的有道理。」赵煜道:「你们再仔细调查一番,看看民意如何。」 「详细查清楚再报来与朕听。」 钱侍郎几人应是。 申道儒应是退下,他书童在门口等他,出了皇城好奇地问道:「会长,您为什么不接手西南呢?是真的给程公机会吗?」 「非也!西南如今风雨飘摇,我此刻接手他们不会觉得我是来救他们的。」 「雪中送碳才能让人感激。」申道儒道。 小书童明白了。只有等西南真的倒了,他们会长去接手,那些人才会真正将他当恩人看。 现在去,那些人说不定还认为,燕京欺负他们。 彼时,付怀瑾刚到襄阳,他的朋友在襄阳城外接他,押送付怀瑾的差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两人坐在车辕上说话。 「……要将西南撤併了?」付怀瑾神色略变,随即哈哈大笑,摇着头道:「我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西南没有了!」付怀瑾苦笑着道:「讼师一业,也就在这三五年,必然有一场大波动!」 「他们会后悔的。」付怀瑾冷笑着道:「那些人,会成为千古罪人。」 他刚笑完,他的朋友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但现在,他们都说,因为你朝廷才要撤併西南的。」 「和我何干,是他杜九言的问题!」付怀瑾冷笑,「这一次,就让所有人好好看看,她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他朋友正要说话,忽然城门口有人冲着这边指着道:「那就是付怀瑾!」 「就是他坏我们名声的。」 「打他!」 说着话,一群人从城内涌了出来,指着付怀瑾骂道:「就是你这个人,坏了我们的名声!」 「我们讼行入了你们的行会,都被人耻笑,说你们上樑不正我们下樑歪!」 程公復脸色苍白,他的朋友回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他做事的初衷,是为了大家好。」 「大家好,我看就是他看杜九言不顺眼而已。」 「可是那一行不是一代人一代人的更迭。杜九言虽年轻可人家哪一桩案子都干干净净!」 「废话什么,打!」 一群人涌上来要打,跟着的差役拦住,拔刀喝道:「你们都是懂律法的人,知道要是敢围攻上来,我就算杀了你们也理所应当。」 「不想死的就离远点。」 大家不敢过来,有人指着付怀瑾道:「我们这就联名写信去京城,请杜九言做西南会长。」 「气死你!」 一行人说着,义愤填膺地走了。 付怀瑾垂在身侧的手,剧烈地抖着。 此刻,程公復也很惊讶,「要撤掉西南?」 看来,付怀瑾这件事的影响和结果,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和糟糕。 「您看看这封信。」陆绽将手里的信递给程公復,「这是我好友托人送来的。」 程公復看过之后脸就沉了下来,「把西南撤併到燕京?那岂不是燕京一家独大了?」 「先生,我怀疑这件事就是燕京的人背后弄的,他们不是一直想要我们西南的吗?」陆绽道:「我敢肯定,如果圣上将西南撤併,下一刻,燕京的人就会来接手。」 陆绽问道:「现在怎么办!」 「别急,圣上还没有同意,我再想办法去京城运作。」程公復低声说着,就听到外面一阵阵的喧譁声传来。 「先生,」门外来了十几个西南学生,「先生,朝廷真的要将西南撤掉吗?」 「先生,您快想想办法,西南这么多年了,不能莫名其妙被撤掉啊!」 程公復出门,和众人抬手,道:「大家稍安勿躁,事情真假还没有弄清楚,等我查明后,我会去处理,你们只要安安心心读书就行了!」 「有我在,大家安心。」程公復道。 众人应是,都松了一口气。 「都回去吧。」程公復摆手道。 大家就安心地回去了。 「先生,您打算找谁?」陆绽问道。 「找钱侍郎,」程公復道:「他应该会帮忙的。更何况,西南如果撤了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好处。」 「我这就写信,快马加鞭送出去。」 陆绽应是。 第二日一早,程公復的信让人送去了京城,但过了十天,钱侍郎那边非但没有消息传来,反而燕京讼行那边有人写信来告诉他们,三司主事都同意撤掉西南。 「难怪没有消息。」程公復眉头紧紧锁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先生,」陆绽道:「现在怎么办?」 程公復面色发沉,摇了摇头看向陆绽,「不知道。」 「难道西南真的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被撤併?」陆绽不服气,「决不能这样。」 陆绽话落,外面有书童敲了门,推门进来道:「先生,薛先生来了。」 程公復和陆绽对视一眼。 过了一刻薛然进门,看着他们二人,问道:「西南要被撤併了?」 「现在还不知道。」程公復道。 薛然凝眉,看着他,「那我给京中写信,推举你做会长,只要有会长西南就一定会没事。」 「薛然。」程公復道:「你准备写信给谁?」 薛然道:「钱侍郎。」 「程公写过了。」陆绽拦住了薛然,道:「你还认识别人吗?」 薛然摇头,过了一会儿沉声道:「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圣上将西南撤併。」他说着开门出去,陆绽跟着他问道:「你打算做什么去?」 「我去京城。」薛然看着陆绽,「就算要我赔上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 薛然怔了怔,道:「就算你赔了这条命也没有用。」 「你不如去找刘嵘勤。」陆绽看着薛然,「让他……去找桂王爷。」 如果桂王还和西南谁说话,那就只有可能是刘嵘勤。 不因为别的,而是杜九言向来对刘嵘勤不同。 ------题外话------ 啊啊啊,这是最后一章存稿了,想死! 希望回到家以后我能多长出一个脑袋来,刷刷刷地码字! 296 心有大志(一) 「好!」陆绽去了藏卷阁,刘嵘勤正在收拾,听到薛然的脚步,他停下来回头,就听对方道:「西南要被撤併了,你去找桂王爷和杜九言吧。」 刘嵘勤凝眉,随即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是因为付怀瑾?」 「不管因为谁,眼下这个难关一定要过去。」 「不管以前有什么矛盾,可前提是我们都是西南人。如果没有了西南,我们什么都不是。」薛然道, 最后一句话刘嵘勤贊同,他颔首道:「我只能去试试。但王爷和杜九言是好友,他会不会帮忙,我不知道。」 「试试吧。」薛然沉声道:「如果不行,我……我去京城以死请命!」 刘嵘勤打量了一眼薛然,起身道:「我现在就去吧。」 说着,回房换了一件事衣服,出了西南。 快中午了,外面的街上行人如织非常热闹,他找了一间小馆子坐下来,要了一小壶酒,点了两个菜一盘饺子,慢悠悠地吃着。 过了中午他结帐又在外面走了一通,回了西南。 「刘先生,」程公復的书童迎面过来,行礼道:「程公请您去一趟。」 刘嵘勤颔首,去了程公復房中。 「付会长现在不在西南了,你不用留在藏卷阁,回府学吧,那边现在少了几位先生,功课都排不过来了。」程公復道:「以前的事你也不要多想,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考量,都过去了!」 「对于你的能力,无论是我还是学生,都是肯定的。」程公復道。 刘嵘勤拱手应是。 「你方才……去找桂王爷了?他怎么说?」 刘嵘勤沉默了一下。 「你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帮忙,我们愿意让杜九言来做西南的会长,一切都以杜九言为首,都听她的。」程公復道。 刘嵘勤点头,道:「程公,话我确实和桂王爷说了,但是……他说这件事和他无关。」 「他不好插手朝中的事。」刘嵘勤道。 程公復面色微沉。 「这件事没有通融余地了吗?」刘嵘勤问道:「朝中还没有下圣旨,可见圣上并没有同意,您看、再去找找人?」 程公復负手走了两个来回,低声道:「不是我不愿意找人,而是付会长将事情做的太难看了。」 「我连着去了两封信,京中那边都没有回音。」程公復道:「如果桂王爷不同意帮忙,我只能去求宁王爷了。」 刘嵘勤拱手,道:「眼下西南只能靠程公您了。」 「你忙去吧。」程公復头疼不已,和刘嵘勤挥了手。 刘嵘勤行礼出去。 程公復将薛然请了进来,一脸苦闷地将刘嵘勤的话告诉了薛然。 「我去京城。」薛然道:「我的行礼已经收拾好了,今日快马启程,半个月后到京城,你们等我消息。」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薛然!」程公復喊了两声,薛然已经走远。 程公復嘆了口气。 「先生,」宴通从一侧过来,拱手道:「有两个师弟要走了,您看怎么办?」 程公復一怔,问道:「为何要走?」 宴通很尴尬,低声回道:「如今……西南接不到讼案,名声又很差。师兄弟们出去犹如过街老鼠一般。」 「有人不想留下来,也能理解。」宴通道。 程公復大怒,拂袖道:「他们要想走就不要留。这样的人西南也不会再要。」 「是!」宴通应是而去。 程公復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来报了两回,西南一个下午走了五位讼师。 府学那边,也听说有人在收拾行李。 「让所有人到府学馆!」程公復吩咐陆绽,「我有话要和大家说。」 陆绽应是。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到了,程公復看着没有主心骨的众人,呵斥道:「西南这么多年,什么事没有经歷过,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一点事就慌成这样!」 「从今天开始,谁要是想走,一律不会留他。他从踏出西南的那一刻起,就不是西南的人。」 「都听清楚没有?」 众人拱手应是。 「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大家应是各自散开,有人低声问道:「程公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肯定有办法。程公这么多年在朝中认识不少人。」 「有程公在,西南一定没事。」 程公復听着态度略好了一些,带着几位先生回了自己办公的房间,程公復道:「我这两日会出去一趟,家中的事情就交给各位了。」 「先生要办的肯定是要事,您尽管去,家中有我们呢。」陆绽回道。 程公復颔首正要说话,就有人来回禀,道:「程先生,甲字组和乙字组的师兄弟吵起来了。」 「好好的,为什么吵架?」程公復问道。 「说……说会长的事,」小书童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程公復,「说、说您当年为什么败给了付会长,是、是因为您能力不行。」 「说您只适合上公堂辩讼,做讼行馆的大先生。」 程公復很生气,但脸上却不露半分,颔首道:「传我的话,有这空闲,做点别的事去。」 书童应是而去。 话到,但两组的争吵,却依旧没有停,程公復忍着没管,第二天一早,让西南的帐房提了一万两银票,他轻装上路直奔武昌。 几处运作,五六天后,襄阳的驿站传来消息,薛然生病,留在襄阳养病。 程公復从武昌回来。 陆绽去城门接的他,一上车就问道:「先生此去,可有好消息?」 「没有!」程公復摇头,「宁王爷遣人去打听了消息,他说这件事恐怕是八九不离十!」 陆绽眉头紧锁,「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撤併吗?」 「申道儒没有同意。」程公復道:「他不但没有同意,还推举了我做会长。」 陆绽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 两人都沉默着。 回了西南后,大家迎了过来。 程公復没有多言,只遣人去接薛然回来。 …… 三尺堂中,杜九言踢了踢桂王道:「西南散了话,你有没有办法将他们现在住的院子弄到手?」 「能啊。」桂王点头道:「你要他们的院子,开你的三尺堂?」 杜九言点头,道:「西南现在的院子很有底蕴,我还是很喜欢的。」 「这小事,等我写信回去说一声。把里面的人都撵走。」桂王道。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王爷,您真是冬暖夏凉的小棉袄啊。」 「喜欢我吗?」桂王问道。 杜九言摇头,「喜欢还差点,但是欣赏你!」 不喜欢但是欣赏,桂王心情还不错,和杜九言碰杯,低声道:「有进步。欣赏和喜欢只差一步。」 「王爷,您每日这样耍流氓不太好。」杜九言道:「这样的王爷,不礼貌。」 桂王道:「你以前不就这样对我的。我现在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将茶灌了,「喝茶!」 最近这个人,不但脸皮以夸张的速度在增加加厚,而且,每每说起,都会用这样的话来顶她。 她以前是不是太无聊了? 「好。」桂王含笑道:「不过这话我只会对你一个人说。」 「以后也只和你一个人说。」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低头做事。 大家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钱道安道:「虽然我也觉得西南的院子很好,可也不可能有九言这样的想法。西南毕竟几百年了,大厦将倾,我们这落井下石会不会很卑劣?」 「嗯,不、不、不要脸、脸的。」宋吉艺嫌弃地道。 桂王怒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棒!」宋吉艺立刻改口竖起个大拇指,桂王指着他们,道:「这是大势所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怎么落井下石了?」 杜九言跟着点头,「是的,没有!」 钱道安嘆气,想想也对,拱手道:「大人说的是,学生想的偏颇了。」 「九言,」窦荣兴推门进来,「有人找你。」 杜九言一回头,就看到了刘嵘勤进门,她拱手道:「刘先生!」 「我有事,稍后和你说。」刘嵘勤和她低声说了一句,走到桂王面前,拱手行礼,道:「在下西南刘嵘勤。」 他气色不错,但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窘迫。 桂王看着他凝眉道:「你让我帮西南?」 「是。」刘嵘勤凝眉道:「朝中有人提议要将西南撤併入燕京讼行。现在讼行中人人慌乱。所以,想要请王爷出手相帮。」 说着,冲着桂王作揖,「求王爷救西南。」 「这事我不知道。」桂王指着杜九言,「你和她说。」 刘嵘勤看先杜九言。 窦荣兴搬了椅子过来,刘嵘勤坐下来。 「是谁让先生来找王爷的?」杜九言也坐下来看着刘嵘勤。 刘嵘勤道:「我虽不苟同那些人的想法和行为,但是西南是无辜的,作为西南人,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维护它。」 「但是现在变成这样,我心中也很愤怒,可事情已然这样,愤怒解决不了危机!」 刘嵘勤说着,无奈地一嘆。 ------题外话------ 倒了两班飞机,好不容易到奔波转战差点误了火车,然后拖着一个箱子三个大袋子从虹桥飞机场地铁到火车站,然后在火车站内上楼、下楼、狂奔,现在的手都在抖动,想哭! 297 太抬举了(二) 杜九言看向桂王,桂王冲着她挑眉,意思在问:你刚才不是说西南院子好的吗,现在这是心软了? 难道要强取豪夺?杜九言也挑了眉头。 桂王眨了眨眼睛:按原计划。 杜九言点了点头:嗯,我去做会长。 「我很为难。」桂王看着刘嵘勤,「因为我很不喜欢西南。」 杜九言点了他的脚尖,示意他不要和刘嵘勤说这样的话,刘嵘勤没有做错什么。 桂王很乖巧,反应机敏话锋一转,道:「但,我很欣赏你。」 刘嵘勤一怔。 杜九言眼底划过笑意。 「试试吧。」桂王道:「其实这种事,我出马还不如杜九言出马,她是讼师,她说的话比我更有说服力。」 刘嵘勤贊同地点头,道:「确实如此。」又看着杜九言,「你不是和付会长打赌,他输了以后西南就交由你打理的吗?」 刘嵘勤道:「现在西南需要你。」 杜九言正要说话,刘嵘勤忽然起身去开了院子的门。 门一开,杜九言就看到不大的门口站了十几个西南的学子……傅元吾、方显然、邱听声,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年轻的面孔。 「杜先生,」大家齐声喊道:「请您履行赌约啊,去西南做我们的会长。」 杜九言愕然,「还有这样的?」 「您要愿赌服赢啊!」大家道:「赢了就要认真赢,不能有始无终。」 杜九言无语。 「这说法有新意,」桂王笑了,道:「逼着赢的人来取赌注。不过,西南就来了你们这几个人,杜九言去了是不是又是一堆的麻烦事?」 刘嵘勤盯着杜九言,「哪里都有麻烦,但有的人天生就有着解决麻烦的能力。而且,现在去,时机很好!」 前一次他没有来,是因为觉得时机不好,现在来了,是认为时机不错,可以事半功倍。 「先生,您这样就太抬举我了,」杜九言谦虚地道:「我做不了会长,还是做个小讼师合适。」 刘嵘勤问道:「你不想去西南耀武扬威?」 杜九言道:「本来就打算去的,但也只是耀武扬威而已,不想为了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最重要的,我去了也解决不了现在的危机啊。」杜九言道。 「但是,西南群龙有首,事情就有人负责了,而且,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我们相信你。」刘嵘勤道。 杜九言坐回去了,她不怕不什么,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行吧,」杜九言道:「那……我明天一早就过去,耀武扬威一番,震慑住那些我讨厌的人。」 刘嵘勤含笑点头,「恭候你大驾。」 「忽然发现刘先生您也不是看到的那样的正直啊。」杜九言送刘嵘勤出去,「我对您的形象和性格可能有点误会。」 刘嵘勤道:「正直和圆滑并不冲突,就如你!」 「先生言之有理。」杜九言道:「这个夸赞我接受了。」 说着,冲着外面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道:「我会很高调,所以,你们也要高调点,要捧着我哦。」 「是!」大家应是,高兴地跟着刘嵘勤回去。 「先生,杜九言来了,西南是不是就肯定不会被撤併了?」 刘嵘勤道:「应该是。现在的西南,她接手最是理所当然,也最合适。」 「以她的性格和能力,只要她愿意管,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杜九言看着大家,窦荣兴道:「九哥,你要去西南?你刚才不是要落井下石的吗?」 「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落井下石的事。」杜九言训斥道。 「嗯,世人都会,唯独你不会!」桂王道。 杜九言很认同地和他颔首。 窦荣兴无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唏嘘不已。 宋吉艺道:「我、我还知道,因、因、为有有、人、人捧。」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颔首道:「是!」 「膨胀了!」杜九言摇头嘆气。 桂王颔首,「继续膨胀,我喜欢。」 杜九言低声道:「收敛,收敛点。」 「本王需要收敛?」桂王反问道:「本王这辈子就没收敛过。」 杜九言无语。 桂王更加得意,杜九言现在说不过他了……不是因为真的说不过,而是因为她捨不得说。 一定是这样。 「王爷,」窦荣兴壮着胆子,低声道:「您、您这样不对。如果真当九哥是朋友,您应该适当提醒她一点,不能太张扬了啊。」 桂王蹙眉,不悦道:「有本王在,她不需要收敛。」 「王爷,」窦荣兴和钱道安道:「完了。九哥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再加上王爷护着,那就更加了不得,要上天了。」 钱道安笑着,道:「你是想要他上天,还是委屈低调一点?」 「那还是上天。」窦荣兴嘻嘻笑着。 刘嵘勤来找杜九言,并没有让所有人都知道,第二日一早,傅元吾的等人各做各的事,但相比较以前的低调,今天明显不同。 「他们今天怎么了?」肖青枫问道。 「不知道啊,感觉很高兴一样。有什么可高兴的,西南现在四面楚歌,还高兴。」蔡寂然说完,忽然看到傅元吾和方显然十二个人一阵风似的往门口跑去,他们看得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了,这是?」有人问道。 「杜九言来了。」一个小书童匆匆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杜、杜九言来了!」 院子里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私下里或走路或聊天或看书的人都停了下来,朝门口看去。 就看见穿着一件天青色长袍,笑盈盈地走进来的杜九言,在她身后跟着刚才跑出去的十二个人,皆是一副尊她为首的架势,亦步亦趋地跟着。 大家面色一变,有人道:「去告诉各位先生。」 「暗流」涌起,所有人戒备地看着她。 杜九言负手打量着西南,这里她前后来过四次,第一次来报考,第二次来考试,后面两回则是和宴通谈和解的事。 每一次来,心态都不相同。 尤属今天的感觉最奇妙。 「杜九言,」肖青枫跳出来,豁出去一样,「你不是说你不来西南的吗?为什么又来了?」 杜九言懒得和他说话,径直到院中间,在方显然抬出来的椅子上坐下来。 「去敲鼓,让所有人都出来。」杜九言道。 方显然兴奋地应是,和邱听声一起去敲鼓。 不一会儿西南所有人都出来,聚集在府学的正中。 王谈伶几位先生,也皆坐下来,他们不惊讶杜九言回来,现在反而觉得她来了,居然隐隐松了口气。 杜九言将茶盅放下来,开门见山地道:「朝中有人提议,将西南撤併了。你们说一说,各自的想法和办法。」 有办法,也不会个个都垂头丧气了。 「没有的话,那么我来说说。」杜九言说完,大家都有看着她,似乎觉得惊讶,又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纵然不喜欢她,可她的能力,并没有人质疑。 杜九言道:「我以西南的名义,写一封自检书,罗列西南如今的弊端和不足,你们所有人在上面盖上私章。」 「让人送去京城,求圣上责罚,我们修正!」 「摒弃以往所有种种,重新出发,找回西南往日的风采,如何?」 大家都看着她,陆绽含笑问道:「你认为,仅凭圣上会给我们机会吗?」 杜九言道:「信主要是让圣上知道西南所有人的态度,自责,诚恳,并愿意改正。」 「至于机会,和这封信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我会找人帮忙!」杜九言道。 陆绽愕然,和程公復对视一眼。 她的意思是在说,她写信仅仅是和圣上表态而已,至于别的事,她是找人办的。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 「你找谁?」程公復问道。 「秘密!」杜九言道:「那么现在,除了几位先生外,每个人回去以自己的角度和观点,罗列西南十条不足或是弊病。」 「两个时辰后交给我。」杜九言道:「要想西南好好的,就认真一些。」 大家都没有说话,而是去看程公復。 「去吧。」程公復道:「认真写!」 众人应是,散了! 杜九言不计较这些,下午收了信件,写了奏疏请送去了府城。 第二日吴典寅加盖了府城的章,让急递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 ------题外话------ 困成狗了,写不下去了,感觉质量也不咋地。我去睡会儿,姑娘快起床了! 没有存稿心很慌,所以今天要食言了,只能更两章。 我去睡会儿起来码字! 而且,看情形可能过几天就要精品,啊啊啊啊啊……忽然有种自己裸奔在街上被人观看的焦虑和羞耻感。 我得穿衣服。 非常抱歉,我羞愧地滚去睡觉了,天亮了再想细节,反正现在也没脑子想了。 298 顺水人情(一) 五日后,钱侍郎收到杜九言的信,请他帮帮忙西南的事,毕竟她很想做西南的会长。 钱侍郎拿到信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去找鲁章之,「大人,邵阳杜九言送来的信,您看看。」 「她要做西南的会长?」鲁章之看过信,「就是她和付怀瑾打赌?」 钱侍郎点头,「原来还以为她不想去西南呢,没想到居然求到我这里来了。」 「那就送她一个顺水人情。」鲁章之道:「西南留还不留,对你有影响?」 钱侍郎摇头,「暂时没有。」 「那她算是求对人了。」鲁章之道:「她应该还写了奏疏给圣上,明日早朝你提一句。」 钱侍郎点头。 宫中,太后拿到了小萝蔔给她寄的回信,里面列了他将钱用在了哪些地方,还给隆庆寺捐了香油钱。 「这是什么?」太后拿起小萝蔔给她回赠的礼品,一面很精緻的镜子,她一照就见里面的自己大小眼歪鼻子大嘴巴…… 太后一怔,随即被逗乐了,哈哈大笑,道:「这都什么东西,也太有趣了。」 「孩子就是孩子。」太后将镜子放在一边,接着看信,看了一会儿笑着和钱嬷嬷道:「他说他义父还让她他骑在跛子上了,还请他吃饭了。他也请他义父吃饭了。」 「真是不容易啊,」太后笑着翻了一页,随即咦了一声,「他爹要做西南的会长,这件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说着又继续看,就发现下面还有一封信,是杜九言亲自写的。 请太后帮忙,她要做西南的会长,所以圣上一定不要撤併西南,不然她这个会长太丢脸了,而且桂王也会没有面子。 「原来如此。」太后笑着道:「父子两人有求于哀家。」 钱嬷嬷含笑应是,「那这个忙您帮不帮呢?」 「一点小事,那么多人都会高兴,为什么不帮呢。」太后笑着道:「更何况,哀家还真是喜欢小萝蔔啊,你看看他这字,小小年纪写的像模像样了,将来好好培养,必定是个人才。」 「他爹也好。」钱嬷嬷笑着道:「虎父无犬子。」 太后点头,「那倒是。她小小年纪有心有胆还有担当和本事,非常难得。」 「就西南如今这个烂摊子,到她手里,说不定真能起死回生呢。」 钱嬷嬷笑着应是,惦记着桂王,「天气热了,您送信的时候,奴婢想给王爷捎几件衣服。」 「你又给他做衣服!」太后无奈地道:「也不知道那小子领情不领情。」 钱嬷嬷掩面而笑,「王爷可知道奴婢对他好呢。再说,王爷就算是不领情,奴婢做的也高兴。」 太后失笑摇头。 「你去请皇上来,就说哀家有事和他说。」太后道。 钱嬷嬷应是。 过了半个时辰赵煜穿着龙袍匆匆赶来,钱嬷嬷上了茶,赵煜喝了半盅问道:「母后,您找我有什么事?」 「那位讼师杜九言你记得吧,她想要做西南的会长。你就通融通融吧。」太后道。 赵煜怔了怔,道:「她以名义写一份自检书,朕看到了,明天早朝朕会提出来。」 「嗯。那你看着办吧,哀家就不掺和了。」太后道:「年周呢,怎么没看见?」 赵煜回道:「他这会儿在跟着先生读书呢,最近功课吃紧,天天和皇后抱怨先生太严厉了。」 「抱怨就抱怨几句吧,你小时候读书不也是天天如此。」 赵煜羞愧不已,笑着道:「母后,您要是没什么吩咐,儿子回去做事了。」 太后颔首,「去吧,哀家也累了。」 第二日早朝,钱侍郎提出这个事情后,赵煜立刻就发了话,道:「朕决定给她半年的时间,要是她能将西南收拾出来,以后西南会长就由她做了,若她做不出成绩来,朕就收回任命,让申道儒去收拾。」 赵煜都这么说了,大家就都附议,没有再反驳。 几街相隔,申道儒蹙眉问道:「……杜九言写奏疏,自荐做西南的会长?」 「是!」来人回道:「但圣上说给她半年时间,看她的成绩如何,如果好就让她做西南的会长,如果不好,就还让您去收拾。」 申道儒脸色微沉,他前些日子不收西南,是因为觉得时机不够。 想着再等等。 「居然被她捷足先登了!」申道儒道。 「不过圣上只给她半年的时间。半年而已,做不出什么成绩来的。」 申道儒颔首,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半年,确实难看出成就。 邵阳。 杜九言和桂王在一起吃饭,桂王问道:「你写信给我娘就好了,何必给钱侍郎?」 「请他帮忙啊。」杜九言道。 「不需要,白欠人情。」桂王道。 「王爷,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人情加着一个人情来的。钱侍郎愿意给我一个欠他人情的机会,是看得起我!」杜九言含笑道:「我要学会珍惜。」 桂王嗤之以鼻,「你是我的人,要他看得起?」 「小妖精!」杜九言敲了他面前的桌子,「这一顿,你请!」 桂王豪爽地拍了三十文钱在桌子上,指着杜九言和卖馄饨的老闆道:「再加两个蛋!」 老闆笑着上了两个茶叶蛋。 杜九言白他一眼。 桂王将自己碗里的馄饨给舀出来给她,「吃吧,本王不会饿着你的。」 杜九言不想理他,将茶叶蛋塞荷包里,走了。 桂王三两口吃了馄饨,跟着她往回走,到衙门口,顾青山递了封信给杜九言,「杜先生,京城给您的来信。」 「谢谢。」杜九言揭开,是一封言简意赅的信。出自钱侍郎之手,表示他已经明白,并且会帮她的忙。 杜九言将信收了,「可有手谕送衙门或者西南?」 「有,在衙门。」顾青山回道。 杜九言拿到了手谕,和桂王挥了挥,「三封信,效率就是高。」 「嗯,你办事向来妥当。」桂王真诚地夸奖。 杜九言很想动手,「王爷,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这样不是好好说话?」桂王凝眉道。 「不是!我还是比较以前的王爷,有脾气有性格。您现在这样,很没有特色!」 桂王将脸上的面皮撕了,挑起好看的眉毛,「没特色?」 杜九言拱手,「告辞告辞,学生要去赴任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官了。」 「没官职的官,也能叫官?」桂王和她一起出来,「你要是想做馆和我去广西,我让你做最大的官。」 杜九言斜眼看着他,「不去!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不想挂上谋逆造反的名头。」 「我可以暂时不造反,为了你我休息两年。」桂王道:「等你慢慢适应了,我再继续。」 杜九言忽然发现,豁出去的桂王,口才很熘脑子很活脸皮也很厚。 「王爷,造反会被诛九族!我很怕连累我那没见过的亲戚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要做好事的。」 桂王哼了一声,叮嘱道:「去西南手段狠点,要是有人不服就打。」 「打不过,还有我!」 杜九言加快了步子,迅速消失在桂王面前。 「王爷,」茅道士疾步匆匆地赶过来,「王爷,贫道发现了一本极厉害的书。」 桂王看着他没说话。 「一本武功秘籍,听说练功后,能让男人变成女人!」茅道士兴奋地道。 桂王眯眼道:「你让我练?」 「让杜九言!」茅道士从怀里掏了一本书出来,神神秘秘地打开给桂王看,「你看看,据说认真练功日夜不休再加上贫道的丹药,不出五年,男人就能变成女人!」 「王爷,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您说服杜九言,让她练功!」 桂王就想起来上次杜九言骗茅道士的那本书,「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咳咳……」茅道士道:「说起来,还是杜九言启发的贫道呢,不然贫道也想不起来有这本祖传秘籍。」 桂王转身就走,「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已经不在乎了。要是你在乎,你就去和她说。」 「要是被打了,别来我跟前哭,我只会嘲笑你。」 茅道士点头,壮士赴死般地道:「王爷,贫道去了!」 「去吧,去吧!」桂王道。 杜九言到了西南,请刘嵘勤召集所有人来见她。 在府学的院子里,她坐在郑重的扶手椅上,翘着腿睨着众人,不急不慢。 这一次,大家都没有三请四邀,很快就集合。 陆绽和程公復对视一眼,心情很复杂。 杜九言晃了晃玄黄的册子,拍在了桌子上,「圣上的手谕!」 「里面写的很清楚,意思很明朗。西南还是西南,不会被撤併,但是我们必须严格按照自检书上说的,认真改过,认真做事。」杜九言道:「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是西南的会长,以后这里的大小事由我负责。」 「从今日开始一个月内,每天三十个人内推举一人来找我,和我告状控诉,不管控诉什么,只要属实我毕追究查办。」 「你们自动划分组别,记录在册,视而不见不尊不从者,一个月期限到了以后,自己走!」 「不要试图来反抗我,因为整个西南都是我拯救的,我居功,来挑衅我以前,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担这个责任。」她说着,挥了挥手,「听清楚了就各自散了,今天我等着第一批人来告状。」 大家层次不齐地应是。 程公復和陆绽起身便走,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几位先生,留步!」 ------题外话------ 果然回来以后就不一样,今天除了困以外状态还不错。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睡眠补回来,然后早上码字,不要熬夜! 我感觉我现在好老啊,哭!熬成了梅干菜。 299 由我做主(二) 「她真的做会长了,怎么办?」 「我们欠她人情。」有人低声道:「要不是她,西南就被撤併了。」 肖青枫道:「你们不要忘记了,西南讼师行会,可不只是单纯的西南府学和西南讼行。它还是个行会!她若不保全行会,以后整个西南的讼行包括她的三尺堂的权益,没有人会帮她。」 和他同住的毛寅奇怪看了肖青枫一眼,低声道:「可是不管你怎么说,我们确实欠她人情的。」 「那又怎么样、」肖青枫道:「她要想凭藉这点人情在西南作威作福,我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毛寅虽才来,但好多事情都听说过了,闻言没有再说话。 周岩指了指前院,道:「她会和先生们说什么?」 「肯定任命,把她不喜欢的先生都换下去。」蔡寂然道:「而且讼行那边缺了好几位先生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二三个人又悄悄折返回来,在外面偷听。 杜九言看向刘嵘勤,「先生想去讼行馆还是回府学?」 刘嵘勤回道:「我擅教学,还是回府学吧。」 「好。」杜九言看向陆绽,「陆先生去做乙字组的组长吧,府学的大先生让刘先生来做。」杜九言道。 直接将陆绽撤掉了。 刘嵘勤微怔。 陆绽一愣看着她,「我不做讼师很多年了。」 「组长也不用上堂。」杜九言道:「陆先生服从安排就好了。」 陆绽质问道:「但乙字组的组长是郑师兄!」 郑因坐在一侧,没有说话。杜九言扫了他一眼,低声道:「郑先生做甲字组的组长。至于空置的丙字组的组长,由王先生来担任。」 这样,就一个递进一位。 王谈伶也怔了怔,但碍于面子没有说话。 「腾空的丁字组的组长,就有讼师宴通暂时担任!」杜九言道。 陆绽含笑道:「杜先生,您这一上任就大刀阔斧的调动,容易引起大震动。不管是府学的学生还是讼行的讼师,都是由各自的先生领着,都习惯了。」 「你这猝然换了人,莫说我们不适应,他们会更加不适应。」 杜九言道:「这不是幼儿启蒙班,我需要担心幼儿会不会不适应先生。」她一顿,道:「至于你们能不能适应就和我无关了。」 她说着起身,负手道:「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早开始,西南正式拉开新篇章!」 话落,她走出门去,就听到外面一阵欢唿声音响起。 方显然道:「杜会长好!」 「会长,您今天要留在这里用午饭吗,我们通知食堂给您加餐?」 「会长,您打算在哪间房办公,我们下午去给您收拾。」 杜九言含笑道:「我中午还有点事,就不留在这里用午饭了,明日一早我会过来,正式上任。」 「至于办公之处,就用原来付怀瑾的房间就好,你们去略收拾一下。」杜九言拱手道:「辛苦大家了。」 众人摇头,邱听声高声喊道:「不辛苦,为了会长我们应该做的。」 杜九言含笑出去。 房间内,大家神色各异,好一会儿陆绽看先郑因,「郑师兄,您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郑因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们还能有什么选择?」 陆绽含笑看着刘嵘勤,「想必师兄很乐意吧,毕竟你对杜九言一向看中。」 「是,」刘嵘勤一反常态,「不过,我对她不只是看中而已,更多的是感激,没有她也就没有此刻的西南。做人要知感恩。」 刘嵘勤说着,起身出去,边走边道:「杜会长任命宴通做了丁字组组长,我去通知他上任!」 刘嵘勤高调地出门而去。 他一出去,方显然他们涌了上来,围着刘嵘勤叽叽喳喳地说话。 「以前他们都不说话的,现在突然变的这么嚣张。」 「还不是因为杜九言。因为拍杜九言的马屁,所以他们终于扬眉吐气,在西南讼行直起腰杆了。」肖青枫道。 肖青枫说着,恼怒地盯着一群人的背影。 傅元吾忽然停了下来,慢慢转头看着肖青枫,道:「你还不离开?我要是你,一定自动收拾行礼,滚出西南!」 「傅元吾,你横起来了是吧。」肖青枫上去要动手,傅元吾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呵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肖青枫,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他说着,将肖青枫的手甩开。 肖青枫打了趔趄,他从来都不知道傅元吾的力气会这么大,居然一只手能控住他的手腕,还能将他甩开。 看来,以前又怂又没用的傅元吾,是假的! 「好,你很好。」肖青枫指着傅元吾,「我看你能得意几天!」 傅元吾道:「不管我能得意几天,但是你都嚣张不了了。」 「肖师弟。」周岩拦着了肖青枫,「不要再说了,我们走!」 说着,众人将肖青枫拉走了。 傅元吾站在原地,心头咚咚跳着,其实他很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肖青枫说的没有错,今天是她来西南讼行后,第一次扬眉吐气地说话。 这么多年他被人欺负,人气吞声,今天终于有了一点抬头做人的感觉。 他一直都相信会有这一天,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说的漂亮,」方显然搭着傅元吾的肩膀,「听的我热血沸腾。」 傅元吾摇头,「我说的话有什么热血沸腾的。往后,热血沸腾的地方会很多。」 「我也觉得。」方显然嘿嘿笑着。 陆绽和程公復一起回了房里,王谈伶将房门管好,三个人对面而坐,王谈伶道:「郑师兄他……要不要喊过来?」 「不用,他经过上次的事情后,人有些不对劲,等他彻底恢復和冷静下来,再说。」陆绽道。 王谈伶也觉得,郑因自从焦三的案件后,他整个人开始变的恍恍惚惚。 「让学生闹一闹吧。」陆绽和王谈伶道:「虽说这次的事情是杜九言的功劳,我们应该感谢她,记得她的好。她要是想进西南来,随便什么职务我们都应该答应。」 「可唯独会长这个职务对于她来说,不合适。」 「一来,她不是西南的人,对西南内部了解的太少。第二,她资歷太浅,做会长难以服众。」 王谈伶深以为然,「会长应该由程公担任才对。否则,对程公太不公平了。」 「我看,让学生和讼师们去闹吧。」陆绽道:「也好让她知难而退,大家不至于尴尬。」 王谈伶点头,「好!」 杜九言回到家中,小萝蔔正趴在桌子上读信,看她回来忙喊道:「爹啊,您今天顺利吗?」 「你问什么事顺利不顺利?」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肚兜,下面是条薄薄的灯笼裤,小脸热的红扑扑的,笑嘻嘻地道:「就是西南讼行啊,您做会长的事还顺利吗?」 「还行!」杜九言给他摇着扇子,「你在干什么?」 小萝蔔将信给她看,「太后娘娘给我回信了,大白牙也给我回信了,我今天好忙啊。」 「太后娘娘问我邵阳好不好玩。爹,我们能给太后娘娘还有钱嬷嬷送一点邵阳的特产去吗?」小萝蔔问道:「宫里能送吃的东西吗?」 杜九言摇头道:「你送点玩的小玩意,吃的喝的就不要再折腾了。要是出了事,你可担待不起。」 「哦,知道了。」小萝蔔问道:「那大白牙呢,能送点东西给他吗?」 杜九言想了想,「大白牙可以送,但你要送看去给鲁阁老,由鲁阁老转交给他才行。」 小萝蔔考虑着,「我想想看,我给大白牙送点什么东西去。」 杜九言靠在摇椅上扇着扇子,跛子从外面进来,看见她有些惊讶,「不是去西南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明天正式上任,今天去打个招唿而已,」杜九言问道:「你去看银手了吗?」 从温泉回来后银手就去了下河镇。这几日他就一直留在那边。 杜九言也不知道银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跛子颔首,花子端了一碗冰镇的绿豆汤给他,跛子一边喝着一边回道:「他定了图纸,今年河道主要是清理疏通,将两岸河坝加固一些。我前天去了一次,他说没事,能应付。」 「真是厉害啊。」杜九言露出了慈爱的骄傲的笑容,「我们的银手小哥的本事真是不小啊。」 跛子失笑。 问道:「明天正式去西南?」 杜九言颔首。 小萝蔔凑上来和她说话,「爹啊,您以后都不去三尺堂了吗?那你以后就是西南的会长,不再是讼师了是吗?」 「你猜!」杜九言颳了儿子的鼻子。 小萝蔔嘿嘿笑了起来,道:「爹,不管做什么,挣钱才是最重要的哦。」 杜九言敲他的脑袋。 「九言!」说着话,蔡卓如进门来,大家都看着他,迎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题外话------ 一起想想推荐的时候我们做活动的事啊,有没有好的提议? 我手动背的面膜,一定要送出去的,哈哈! ps:今天依然二更,我在迅速回血,感觉很不错,哈哈! 等我啊,么么哒!(不能发图片,我好想发一张光着膀子抖肌肉的照片,啊哈哈哈哈哈) 300 我不高兴(一) 「我昨天晚晚上到的,上午有点事。」蔡卓如打量着杜九言,没什么大的变化,精神看上去很不错,他又看着小萝蔔,摸了摸他的头,「个子长高了不少啊。」 「蔡叔叔,您也越来越好看了。」 蔡卓如哈哈笑了,「蔡叔叔老了呢。」说着将小萝蔔抱起来坐自己腿上,花子上了茶。 「还以为你捲款潜逃了。」杜九言遗憾地看着他,「要是不回来了就好了,我就能去你家讹诈一笔。」 蔡卓如穿着件藏青的半旧长褂,皮肤黑了不少,看上去没了以前的细白文弱,多了几分江湖气息。 但显得更加稳重成熟。 蔡卓如失笑,递了一封信给她,「你猜的没有错,我还真想捲款潜逃了。」 杜九言拆开信拿出里面的银票数了数,「一万两?」 「嗯。」蔡卓如道:「你的本钱我接着给你留了。」 杜九言扬眉看着他,「就这个出海的买卖,一次能有这么多的利润?你自己分了多少,有多少的成本?」 「我要求看帐簿。」 蔡卓如无奈地一笑,道:「你是担心我多给你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多给钱的。」 「不,我担心你拿着我杜九言的名头,去做走私犯法的事。我可是听说走私盐是要砍头的,三爷的小舅子就被砍头了!」杜九言咳嗽了一声,「你可不能害我啊。」 蔡卓如忍不住,啪叽敲了她的额头,「你不过一个人的脑袋,我可是一家人的脑袋。」 「我不怕你拖我后退就是不错了,你还怕我拖后退?」 杜九言捂着头,瞪他,「那钱没有多给,不是接济?」 「不是!」蔡卓如道。 杜九言将钱坦然地收了,和大家道:「你们都帮我作证,他没有多给我钱,没有被敲诈勒索,自愿分出一万两给我的。」 「我作证!」小萝蔔举手,「我作证是蔡叔叔愿意的。」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我儿聪明!」 蔡卓如哈哈大笑,捏着小萝蔔的鼻子! 「今晚去路府吃饭。」蔡卓如道:「听说一直邀请都没有去,今天正好我回来了,大家一起吃饭吧。」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去啊,」杜九言道:「路家的饭菜不错的。」 小萝蔔就吆喝着道:「好啊,」说着跑过来和杜九言低声道:「爹啊,能请王爷一起去吗?」 「嗯?」杜九言看着小萝蔔,「为什么喊他?」 小萝蔔嘿嘿笑着,道:「这样他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了!」 路家吃饭,定想要邀请王爷的,但是他们肯定又碍于身份和别的因素而不敢,所以他愿意做这个中间,帮他们邀请桂王。 「不错啊,」杜九言捏了捏儿子的脸,「这事就交给你了。」 请了桂王,既给桂王面子,又路家面子。 两边都念着小萝蔔的好,这买卖非常划算。 小萝蔔郑重地点头。 晚上,大家去路府吃饭,桂王坐着刘县令的轿子一路到路府的内院,路家人没有想「刘县令」会来。所以路愈亲自迎到门口。 一顿饭宾主尽欢。 饭后,蔡卓如送桂王和杜九言出门,笑着道:「大人您请上轿!」 「吃多了,本官要走走。」桂王打量着蔡卓如,蔡卓如拱手应是,又转头和杜九言道:「我明日有事,后天再去找你。西南那边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和我说。」 蔡卓如笑盈盈地看着她,「不过,别的事我大概也没什么用,但是钱财上面,多少还能出点力气!」 「你家很有钱?」桂王眯眼打量着蔡卓如,「财大气粗!」 这小子没事就往前凑,说话的样子真欠揍。 钱财?我也有钱! 蔡卓如失笑,拱手道:「没有,蔡家的生意往来单薄,不敢说财大气粗。」 「行了!」桂王将小萝蔔抱起来,另一只手搭着杜九言的肩膀,指着跛子他们,「你送他们吧。」 说着,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拖着杜九言和小萝蔔出门。 蔡卓如看着三个人的背影,面色惊讶。 「你又犯病了?」杜九言看着他。 桂王眯眼看着她,「我一直有病,你才知道啊。」 「看来病情加重了。」杜九言嘆气,「王爷啊,你一作,咱们之间的默契就没有了。」 桂王不屑,「默契本王想有就有了。」 「但本王不高兴,谁也别想高兴!」 说着,扛着小萝蔔道:「想不想快似飞?」 「想!」小萝蔔点着头,「义父啊,您能跑的比上次还要快吗?」 桂王道:「小事!」 说着,带着小萝蔔就似一阵风地跑走了。 留下小萝蔔一串笑声。 杜九言停下来等跛子和陈朗。跛子打量了她一眼,想问的话并没有问出来。 有的事,不是他问不问就能改变的。 准确地说,杜九言的事不是他想干涉就能够的! 他也相信她,永远会有最正确的判断和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不问才是最好的。 「在想什么?」杜九言打量着跛子,「你刚才的表情很凝重,是打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的表情很凝重?跛子无奈地道:「你正经点,仔细想想你明天去西南上任的事。」 「不用想。简单粗暴的碾压就好了。」杜九言扬眉道。 跛子想到什么,道:「你别玩过了。」 「嗯,是应该担心一些。」陈朗提醒道:「西南毕竟是西南,真将他踩在泥里,对于讼师行业来说,也不是好事。」 杜九言笑着道:「二位,你们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咱们还是不是一家人,要是不是,我现在割袍断义了。」 「再等等!」跛子笑着道:「我大概会先和你断交。」 杜九言点头,「跛爷,到时候您可别捂着被子哭!」 跛子无奈摇头。 说着话,忽然路过的屋顶上,咚地一声跳下来个人,杜九言吓了一跳,看着桂王以及骑坐在他脖子上的小萝蔔,「您二位,太调皮了啊。」 「都是是小萝蔔,」桂王指着小萝蔔,「上房揭瓦,实在令人生厌。」 小萝蔔咳嗽了一声。 桂王话锋一转,道:「我吧、我也很讨厌!」 「确实!」杜九言打量着儿子,扫了一眼儿子。 小萝蔔嘻嘻哈哈地笑着,抱着桂王的头,道:「义父啊,我们走吧。」 这小子,越来越得寸进尺。桂王掉头接着走,听着小萝蔔叽叽喳喳的说话,眼里也慢慢浮现出笑意来,「这么高兴?」 「是啊,很高兴的。」小萝蔔点着头,道:「义父,您不高兴吗?」 还不错!桂王抿唇,这小崽子虽太精些,但总比笨的好。 最重要的,小孩的任务就是让大人高兴,小萝蔔做到了。 所以他是个成功的小孩。 「那你是和我在一起高兴,还是和跛子在一起高兴?」桂王问道。 小萝蔔眼睛骨碌碌地一转,低声道:「和你啊!」 「真的?」桂王问道。 小萝蔔一脸真诚地点头,「是啊!」 桂王摇头摆尾地走着,心情很不错。 小萝蔔偷偷地笑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将对话告诉杜九言,「……王爷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 「那你和谁在一起比较开心呢?」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思考了一下,「和王爷在一起比较开心,因为他有求于我啊!」 「他对我很不真诚的,是因为你才对我好的。」小萝蔔道:「跛子叔就不一样了,他是因为喜欢我,才喜欢你的。」 两个人的先后顺序不同。 杜九言惊奇地看着儿子,这一点连她都没有发现,「怎么说?」 「感觉啊,小孩子的感觉很准呢。」小萝蔔笑嘻嘻地道:「不过呢,王爷现在对我真诚了一点了,跛子叔呢对你也不一样了,不再是捎带着喜欢你。」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骄傲地道:「我儿聪明,幸好像我!」 「是啊,是啊。」小萝蔔道:「要是像义父可就麻烦了。」 杜九言头疼,给儿子盖被子,「睡前不说恐怖故事,会做噩梦!」 「嗯,嗯!」小萝蔔点着头。 第二日,杜九言先去的三尺堂,宋吉艺和窦荣兴趴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窦荣兴道:「九哥,你这一去我们怎么办?!」 「嗯,三、三、三尺、尺、堂堂不、不能能、没有你。」宋吉艺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高海阔后会无期。」杜九言说着进了院门,宋吉艺像根尾巴一样跟着她。 周肖给杜九言倒茶,钱道安问道:「今天就去赴任了吗?」 杜九言点头。 「那我们一起以茶代酒,祝你事事顺心。」周肖道。 杜九言失笑,道:「把三尺堂好好照顾好,等我凯旋迴来!」 「你还回三尺堂?」 杜九言道:「不知道。反正我会不会你们都要照顾好三尺堂,这是我的心血。」 钱道安点头,「没有你就没有三尺堂,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年的时间,他们几个人从饿的没有饭吃,到今天案子排不完,钱财不用烦,这一切都是因为杜九言。 「钱兄这么说,实在太令我感动了。」杜九言道。 「不过,就算我不在,年底分红还请送我家里去。」杜九言道:「以茶代酒敬四位。」 窦荣兴噗嗤笑了,「九哥,你现在和小萝蔔好像。」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算了,我还是早点去西南吧。」 敲门,小书童给她开的门,见是她,忙躬身行礼。 杜九言道:「去通知三个馆的先生到我的房间里来!」 310 会长上任(二) 付怀瑾的房间很大,家私很新。 一看就是刚刚修整过的。 杜九言扫了一眼,没什么兴趣,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一位十四五岁,生的白白净净的书童进来上茶,见着杜九言神色有点复杂,行了礼上完茶就出去了。 「真是没有规矩。」方显然哼了一声,道:「欠收拾。」 杜九言失笑,道:「我才来,低调点。」 「哦。啊?」方显然一脸惊恐地道:「九哥,你、你低调?」 杜九言正要说话,忽然刚才来的书童又折返回来,拱手道:「先生,薛先生回来了,想要拜见您!」 「薛先生打算去京城的,没想到人到襄阳以后就生病了。程公就派人去接他回来。」方显然道:「可能是病情太严重,居然快一个月才回来。」 杜九言没说话,和书童道:「请他进来吧。」 她是不喜欢薛然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过了一会儿薛然敲门进来,他一进来杜九言惊了一下。 也不知道多久没见,反正眼前的薛然和她记忆中的薛然完全不同……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棉布长袍,人很瘦,头髮花白,面颊上的肉好像被人挖掉了,干瘪的只剩下牙齿和眼珠。 一场病让一个骄傲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枯瘦的老人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薛然今年还没有五十岁吧。 「薛先生?」方显然忍不住惊唿一声。 薛然站在门口也打量着杜九言,这少年……现在是西南讼行的会长了。 犹记得去年,她进西南想要求学,被他撵了出去。 可不过短短一年,她就好像特意为了打他的脸一样,不断成长壮大证明自己,居然做到了西南讼行的会长。 是的,他依旧不喜欢杜九言,张扬,狂妄,目中无人……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他们找了多少人,可是事情没有办成,而她一出面,就将事情办成了。 这个会长,就算他不服气,他也不能反对。 「薛然归来,拜、见会长。」薛然拱手行礼。 杜九言颔首,道:「薛先生远道回来,劳累疲乏,快去休息吧。」 「是!」薛然应是,可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犹豫了一下,看着她凝眉道:「你……你既然做了会长、能不能……」 杜九言抬手打断薛然的话,「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薛先生要想留在西南,就速速去吧。」 「是!」薛然扶着墙出门,走了十几步,才喘出一口气,等回到自己房中,关了门他才噗通跪下来,冲着墙上挂着的祖师爷磕头问道:「学生护着西南,错了吗?」 错了吗? 他不该将杜九言撵走吗? 薛然沧桑的脸上,满是泪痕,喃喃地道:「错了吗?是她挽救了西南啊!」 薛然无力地倒在地上。 杜九言喝了两口茶,方显然唏嘘道:「薛先生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杜九言不置可否,正要说话,忽然小书童再次出现在门口,道:「先生,府学那边的姚琰求见。」 杜九言颔首。 随即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出现在门口,一进来就乱糟糟地拱手道:「会长出事了!」 来回话的人不面生的,但杜九言不知道他的名字,便看着他没有说话。 「姚同学,大早上你大唿小叫,成何体统。要是惊着会长了,你担待不了这个责任。」方显然瞪着姚琰道。 姚琰摇着头,「不、不是,真的出事了。」 「今天早上我一起来,和我住在一起的毛师兄被人害死了。人就在房间里,请您去看看吧!」 被人害死?杜九言凝眉,「报官了吗?」 她上任第一天就来了这么大的事? 「还没有,我们刚刚发现,师兄们说先来告诉您。」姚琰道。 杜九言颔首,「走!」 杜九言到的时候,姚琰住的院子里已经挤了很多人了。 都是她认识或见过的。 她一进来,所有的说话声立刻消失,大家都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甚至还有人露出幸灾乐祸地表情。 杜九言穿过人群进了院子。 院子是个四合院,一间院子四个房间,每个房间住了四个人。 四张床都靠放在西面的墙,其他的地方则放着桌子和衣柜。 都是学律法的,所以发现毛寅出事后,这个房间里没有人进出。 现在,毛寅仰面躺着,虽面色有些发黄,但表情很平静,没有惊恐和扭曲。 杜九言将毛寅的衣领打开,没有脉搏,脖子上没有勒痕,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她扬起眉头,打量着房间,其他三张床的被子都叠放的整整齐齐的,洗漱用品上都有水渍。 她蹲下来将毛寅放在床边的鞋子提起来看了看,重新放回去。 又将几个人的衣柜看过,衣服都很整齐,字帖字画按照个人平时坐的位置放的整整齐齐。 「倒还挺讲究。」杜九言查看门栓,并没有撬开的痕迹。 姚琰和两个室友朝里面打量着,忽然,杜九言冲着三个人招手,「过来。」 姚琰、蔡寂然、肖青枫三人并肩进来。 杜九言站在床边,看着毛寅的尸体,「你们谁第一个发现他死了的?」 「我、」肖青枫戒备地看着杜九言,「我们三个人都洗漱好了,就他一个人还在睡觉,我出门的时候就喊了他一句。」 「没想到他没气了。」 杜九言颔首,「你认为,他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会知道。」肖青枫回道:「死因当然要仵作来查,我要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的死因,我就能去做仵作了。」 杜九言没有和他计较,看向姚琰,「你认为呢?」 「我也不知道。」姚琰回道:「他平时身体好的很,不像是有隐疾的样子。要不,请仵作来看看?」 杜九言颔首,看向蔡寂然,「去衙门报官,请施先生一起过来。」 「为什么我去?」蔡寂然回嘴道:「外面那么多人,你随便喊谁不就可以了。」 杜九言看着蔡寂然扬眉,忽然一笑道:「听说过杀鸡儆猴吗?」 蔡寂然脸色凝住。 「念你年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杜九言很好脾气。 年我年少,你比我还小!蔡寂然鼓着脸,哼了一声,道:「事实就是如此!」 砰! 杜九言抬脚,就见蔡寂然跟鱼一样摔出了门,啪叽躺在了地上。 外面的人纷纷让开,随即发出一阵惊唿声。 「杜九言,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打人!」肖青枫跟着追出去,杜九言站在了门口,扫过众人,目光落在趴在地上,疼的脸通红的蔡寂然道:「疼吗?」 蔡寂然愤恨地瞪着她。 说疼,他没面子。 可要是说不疼,她肯定会踹第二次。 「他当然疼,」肖青枫不服气地道:「你做的什么狗屁会长,你这就是欺负人。」 杜九言道:「去报官吧。」说着,转身回房里,边走边道:「一群智障一样,做事底线都不知道吗,分寸都没学会,还来挑战别人的底线。」 肖青枫和蔡寂然互相对视一眼。 「我让人去报官了。」周岩上前来,一起将蔡寂然扶起来,「毛师弟的事是大事,她让你们去报官,你们就去,休要胡闹。」 蔡寂然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看她说话的语气就很讨厌,忍不住顶她。」 「别说了,我去请几位先生来。」周岩说着去请人来。 杜九言靠桌坐着,一盏茶后,程公復和陆绽、王谈伶、刘嵘勤等人都进了门。 「昨天明明还好好的。」陆绽快步到床边,摸了毛寅的脖子,脸色沉着道:「怎么会这样?」 「请仵作了吗?」陆绽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道:「稍后就到。」 「都看看吧。」杜九言和几位先生道:「这还是第一次发生在西南内部的案件,在仵作来之前,几位先生也看看吧。」 「是他杀还是自杀抑或是意外死亡。」杜九言道。 刘嵘勤点头应是,一点一点去排查线索。 程公復坐着没有动。 转眼,桂王进门来,焦三和尸大父子两人随后,蛙子带着人在外面问同行同房的供词。 「大人!」众人给桂王行礼。 桂王目光落在杜九言身上,打量着问道:「你一来就死人,这迎接的方式很真诚啊!」 「盛情难却。」杜九言嘆气,「没有一个省心的。」 她话落,程公復和陆绽几个人脸色很难看。 尸大在查验,过了一会儿,和众人道:「看尸体的软硬程度,大概的时间,在昨晚的亥时到子时之间。」 「没有中毒、打斗、明显内外伤的痕迹!」他看着大家,道:「要再做详细的尸检。依照我的经验,他很有可能是死于暗疾。」 「暗疾?」陆绽凝眉,将姚琰喊进来,「毛寅有暗疾?你们可曾知道?」 大家都摇头,姚琰回道:「从没有听他提起过,也没有看他犯病。」 ------题外话------ 今日两更! 我又有了一点点存稿了,感觉心里踏实了点。 沖鸭沖鸭,为了存稿而努力。 302 疑点难点(一) 尸大停下来,拱手回道:「大人,只能仔细尸检了。或者请一位大夫来看看!」 「请!」桂王看向程公復,「去啊,傻愣着干什么?」 所有人一怔。 「大人,」程公復回道:「老夫年迈,腿脚不利索,怕耽误事情。」 王谈伶起身,回道:「我去!」说着就出去了。 桂王就看着程公復,冷笑一声,「你很舒服啊!」 「不敢!」程公復不得不站起来,拱手道:「学生是在等待查验的结果。」 桂王不屑,讥诮道:「偷懒就是偷懒,好意思说!」 程公復六十多的人,脸腾地一下红到鬍鬚根! 桂王昂着头朝杜九言看来,吊梢眼给她抛两个眼色,一副我很棒你是不是应该夸我的表情。 杜九言忍着笑,暗暗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 她不是不敢,而是因为程公復确实是前辈,在没有大的原则性冲突前,对于前辈她应该尊重。 但桂王不用,所以,她听着很高兴 得了夸赞,桂王咳嗽了一声,扬起眉头心情很不错。 茶上来,陆绽给每人都倒上,杜九言坦然接过来喝了一口,贊道:「陆先生泡茶很不错。」 陆绽笑着应是。 大夫被请了过来,是街角医馆的胡大夫,冲着众人行了礼,就上前去查验。 王大夫仔细检查了一遍,起身回道:「回大人和各位先生的话,死者面色有些过于黄了,或许生病或许没有,现在没有脉搏不好说。」 「至于外伤和中毒肯定是没有。」 众人颔首,王大夫告辞,杜九言道:「劳烦您在外面等个半个时辰,稍后或许需要您。」 王大夫应是等在门口。 「施大哥,解剖行不行?」杜九言问道。 尸大一怔,面色凝住,道:「没……没试过解剖。」 其实他试过,前几天义庄收到一具无名尸的时候,他带着儿子半夜去解剖过,但这种事都是偷偷做的,也只是为了让儿子了解人体内脏。 至于差案的环节中他还没有用过。 大家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杜九言顿时明白,现在仵作验尸还没有发展到解剖的地步。 「随口问问,想着外面看不到,说不定里面能看到。」杜九言摊手道:「那现在就只能等毛寅家里人来问话了。」 要先将死因查明。 大家等着,刘嵘勤去问话,王谈伶也不敢歇着,程公復藉口有事就出去了。 陆绽拱手道:「大人,学子们有些恐慌,学生去安抚一下。」 话落就走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一直坐着没说话的郑因,和衙门里的人。 「九言。」焦三忙了一会儿没什么收穫,「解剖怎么说?看脏器查死因?」 尸大父子两人也很感兴趣。 「像这种死的突然且死因不明的尸体,有时候从外面看不出来,就需要打开脏腑去腹中找答案。」杜九言道:「至于如何找,这就需要更加厚实的验尸基础以及能力。」 她看着尸大,「施大哥,你可以研究,让尸体自己说话。」 「不敢,」尸大看了一眼桂王,有些害怕,「这种毁人遗体的事,做不得!」 杜九言颔首,道:「我理解。但是有机会你就试试吧,这一方面还是很空白的,你如果钻研出来,对办案侦查将会有莫大的助益。」 桂王喝茶,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不关心他们聊什么的样子。 尸大松了口气,喜形于色地道:「好。」 大人没有训斥和阻拦,那下次义庄再有无名尸的时候,他就能去练手了。 年轻的时候他跟着父亲学习,父亲传授过一些经验,但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也不敢尝试。但现在刘大人给他这个机会,那他就能放开手的去研究了。 杜九言说都没有错,尸体,是会说话的。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让尸体说话,那他就对得起祖宗、对得起自己这辈子了。 尸大很激动,微微发抖地由儿子扶着。 施常阳扶着父亲,很好奇。 「毛寅的家人来了。」刘嵘勤带着一位四十几岁的男人,瘦小干练穿着一件绸缎的长衫,妇人则是襦裙头上插着金簪子,两人这身打扮,倒是可以看出家境应该不错。 夫妻二人一进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毛寅,纵然路上已经知道了,可亲眼看到后,两个人还是震了一下,随即前后扑到床边上,哭了起来! 老年丧子的悲痛,这里没有人能体会,所以大家都没说话。 过了一刻,毛寅的母亲晕了过去。 周岩带人将她抬到肖青枫的床上躺着,请王大夫医治。 「大人!」毛寅的父亲毛献友给桂王磕头,「我儿死的太突然了,一定是被奸人所害,请大人您明查。」 桂王颔首,问道:「毛寅可有旧疾或是暗疾?」 「没有!他从小吃饭就不用发愁,能吃能玩一点都不用我们操心。长大后更是一次病都没有生过。」毛父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死的。」 「最近他生过病吗?」桂王问道:「他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黄?」 毛献友回道:「大人,他脸色本来不黄的!至于生病,我们也不知道啊,我快两个月没见过他了。」 「不过,他两天前回家去看望过他母亲,还住了一夜,等他母亲醒了,再问问她?」 桂王颔首,看向杜九言, 眼神问道:你来补充? 「毛寅今年几岁,成家没有?」杜九言上前将毛献友扶起来。 「今年十九,定了他姑姑家的表妹,婚期在八月。」毛献友哭得很虚弱,颤巍巍地站起来。 杜九言也没有什么可补充的,请毛献友坐。 「大人,杜先生,一定要找到兇手啊,我家虎子那么老实的孩子,一心想做讼师,好不容易考进来,没想到却……」 毛献友捂着脸呜呜的哭着。 「死因还要查证,」杜九言道:「我们尽力!」 毛献友抹着眼泪连连道谢。 「我的儿啊……」毛母郭氏醒了过来,强撑着下地,毛献友过去扶着她,郭氏趴在毛寅身上,哭的撕心裂肺。 毛献友给她擦眼泪,「大人和先生有话要问你。」 「大人,先生!」郭氏站不住,跪坐在地上。 杜九言问道:「他两天前回去过?」 「是!」郭氏点头应是,「他说他回家看我,住了一个晚上就回来了。回去的时候人好好的,肯定没有生病。」 「他没有隐疾暗疾遗传病?」杜九言问道。 郭氏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小时候身体一直不错。遗传病……就是祖辈传下来的?」 杜九言颔首。 郭氏摇头,「那没有的,我的父母和兄弟还有虎子的父亲祖父母都没有。」 「寿命还都挺长的。」毛献友道。 杜九言看着毛寅的尸体,「为什么他的脸和身上为什么这么黄?」 「哦,他小时候也有一次,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脸黄了好几天,还拉了肚子,我带他看大夫了,大夫说没什么事,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在家养了几天,就没事了。」郭氏道:「先生,这病肯定不是什么大病,可能是吃错东西了,让他脸黄了。」 杜九言颔首,冲着外面道:「宴通,你进来!」 「会长!」宴通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衫,大步进来,拱手和里面的人行了礼,神色恭谨地等着杜九言的吩咐。 杜九言道:「安排两个心细的学生照顾毛寅的双亲,再腾个房间出来给他们,暂时住下。」 「是!」宴通应是,喊了两个学生进来,扶着毛寅的父母出去。 杜九言看着众人,道:「如果是他杀,那么这个案发现场就太干净了!」 「可如果是意外,那么他的死因是什么。」杜九言道:「都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焦三翻了几遍,蹙眉道:「这现场确实非常的干净,什么都没有。」 「我偏向于意外死亡!」焦三道:「不是有人猝死的吗?他猝死也在常理。」 大家看向还没走的王大夫。 王大夫一怔,第一次被人请到案发现场,还被这么多人盯着,他有些紧张,生怕说错了耽误了刘县令查案,「……猝死是有的,但这么年轻猝死却不常见。而且通过查问他家人说他没有隐疾,所以确实不好说。」 「会不会有什么毒药,毒了人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呢?」杜九言问道:「或者,什么毒能让人皮肤发黄?」 「杜先生,这老夫也是不敢说肯定没有,但是以我的认知,但凡是毒必然在身体上有所反应,哪怕没有砒霜那样明显,但也一定有症状和表现。」王大夫道:「至于发黄,只有出生的小儿会黄。如果是成年男子,那就可能是太阴之症。」 太阴之症杜九言知道应该是和肝炎类似的病症。 他说着,忽然怔了怔,「杜先生,可不可以问问,他的脸黄有几日了。」 杜九言将姚琰喊来,问道:「他脸黄多久了?」 「就昨天下午吧,我看他的脸很黄还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没有,我就没有在意。」姚琰道。 杜九言点头,姚琰出去,王大夫就道:「那应该不是太阴症,如果是不会这么快人就死的!」他说着,又去剥开毛寅眼帘看了一遍,道:「肯定不是。」 大家再次沉默了下来。 ------题外话------ 今天恢復三更,存稿两万,o(╯□╰)o…… 如果哪天我又更两章,那一定是我存稿又消失了! 303 孺子可教(二) 「那就没办法了。」焦三看向杜九言,「八九不离十是意外。」 杜九言道:「今晚就将毛寅留在这里,暂时不要动他,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搬出去。」 「或许再等一天,能有新的收穫。」 大家都没有意见。 焦三带着捕快回衙门,郑因起身拱手离开了房间,桂王指了指他,道:「他很弱啊。」 杜九言看了一眼郑因的背影,并不关心。 郑因是个成熟的人,无论是案件还是人生,都很有经验。所以付怀瑾的事,无论对他有多少的影响,都应该能调节过来。 至于他为什么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去吃饭吧。」桂王和杜九言道:「听说西南的饭堂伙食很不错?」 杜九言扬眉,「有这事,我不知道呢。」 「是不错。」刘嵘勤低声道:「大人可要去尝一尝?」 桂王颔首,道:「今天要在这里办公,本官就勉强去饭堂用些吧。」 「刘先生去忙吧,凭藉自己的经验,再探听一下。」桂王道。 刘嵘勤拱手应是退了出去。 房间里没别人,桂王看着杜九言,凝眉道:「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他们?」 「怎么收拾?」杜九言问道。 桂王撸袖子,「打到他们满地找牙!」 「过几天,」杜九言道:「这两天观察一下,找个由头。」 桂王一笑,坐过来牵着她的手,「我们的默契,越来越好了!」 「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桂王道。 杜九言将手抽出来,道:「没有!」 说着起身,走到床边上站着。 桂王摸了摸鼻子,咕哝道:「早晚的事。」 杜九言很郁闷!过去的一段时间,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最近,她一次次地反省自己,得出的答案就是,她对桂王太相信了。 总觉得他喜欢女人,不可能再喜欢男人。 没想到这妖精,居然男女通吃。 「头疼!」杜九言揉了揉额头,刚说完,两只手落在她的太阳穴轻轻揉着,热热的气喷在耳边,桂王温柔地问道:「有没有舒服点?」 杜九言吓了一跳,「大人啊,这是案发现场。」 「他看不见!」桂王收了手,看着毛寅嘆了口气,「真够可怜的,都还没娶媳妇,就死了!」 杜九言太阳穴突突地跳。 「办事,办事!」杜九言拉着桂王,「我们要认真工作,不然是要丢饭碗的。」 桂王点头,「好!你坐着看,别累着,我来做就好了。」 「不用!」杜九言开始重新查现场,桂王跟在她后面,她伸手开柜子,手还没到桂王就已经打开了。 杜九言拍他的手。 桂王的手被打了,缩了回去搓了搓,咕哝了一句,围着她做事但不再打扰她。 「皮痒。」杜九言失笑,不想看刘县令那张奇怪的脸,「工作的时候认真严肃点。」 桂王见她没真的生气,自己也跟着笑了,跟着她去搜查。 过了几次案件,案发现场他也走了几遍,他现在很有经验。 「九言。」桂王站在床边上,冲着杜九言招了招手,「你来看看这里。」 杜九言过去,床头的板是原木的,上面只刷了一层清漆,此刻,靠墙的右边有四道指甲划破的痕迹。 「你看他的手。」桂王将毛寅的手抬起来,「指甲缝里有东西。」 杜九言去看,就见毛寅的右手指甲缝里有一些细碎的木屑,她又比对了一下,看向桂王,两人对视一眼,桂王道:「我先说。」 杜九言点头。 「床上只有这四道,证明他没有睡觉挠床头的习惯。」桂王道。 「指甲缝里还留着木屑,可见是新抓的,且很有可能是他死前抓的。」 「为什么抓?因为他死前很痛苦,无法发出声音,胡乱的去抓住什么,最后挠床了。」 他说完看着杜九言,眼睛亮亮,「我说的对不对?」 「很对!」杜九言夸赞他,「非常好。」 桂王很得意,正要说话,杜九言问道:「他为什么挠床,而不是敲击床头引起别人注意?」 「咦?」桂王思索了一下,「敲击要用的力气很大。他当时的脑子很有可能无法思考,只凭藉本能反应。」 杜九言又问道:「他那么难受,本能反应是不是应该去抓或者摸自己的难受的地方?」 「比如窒息,应该是去捂着脖子,比如腹痛,那应该是卷圈摁着小腹。」 「为什么偏偏挠床呢?」 桂王被问住了,「你是在和我探讨,还是在考我?」 「探讨!」杜九言道:「学生不敢考校大人。」 桂王眉头舒展,凑上来问道:「那么,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没有结论。只是奇怪他为什么挠床头,而不是敲。」杜九言看着毛寅,「他当时在想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而让他做出这样的反应。」 桂王挑眉,道:「我有个想法。」 「你说。」杜九言期待地看着他。 桂王问道:「你很期待我的想法?」 「是!请大人您不要吝啬赐教!」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道:「你说,当时会不会是,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让他只能动手指去挠?」 他说着,做了个压住毛寅的手腕,把他胳膊控制在头上的姿势,躺着的毛寅,仅仅手指能动,所以他在死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挠床头。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大人,您这个想法相当出彩,孺子可教!」 「那当然!」桂王嘴角高高翘起,冲着杜九言抛了个眼色,「我多聪明。」 杜九言点头。 「这么说,那就可以肯定毛寅是他杀了!」桂王话落往外走,杜九言问道:「你干什么去?」 桂王道:「审问他的三个同房。」 「好!」杜九言贊同。 肖青枫、姚琰以及蔡寂然进来,刘嵘勤和宴通随后,桂王坐在桌案边,看着三个人,问道:「昨天晚上,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 「没有!」肖青枫回道:「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桂王眯了眯眼睛,看着他,「你在和谁说话?」 肖青枫扫了一眼杜九言,不情愿地拱手和桂王行礼,「回大人的话,学生昨晚什么都没有看到和听到。」 「我看你不顺眼,」桂王指着肖青枫,「跪下回话!」 肖青枫有举人功名在身,只要不是案犯,就算在公堂他也不用下跪行礼,更何况现在这种并不正式的场合下,让他给县太爷下跪。 莫说他不服气,就算是寻常人读书人,也不会愿意。 这是羞辱。 「大人,学生没有做错事,也没有撒谎!」肖青枫回道。 桂王慢条斯理地喝茶,道:「顾青山!」 话落,茅道士和顾青山一起进来。 大家不解。 「打他!」桂王指着肖青枫。 茅道士眼睛一亮,顾青山拱手道:「是!」 「大人,」肖青枫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眼前黑影一晃,随即清晰听到一声闷响,他感觉牙齿都松动了,人迅速飞了出去,啪叽摔在了墙上。 肖青枫疼的眼前发黑,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雨点般的拳头霹雳啪哒落在他的身上。 「让开让开。」茅道士推开顾青山,「让贫道试试!」 说着,茅道士撅着屁股挥着拳头,乒桌球乓一阵打。 「大人,饶了他吧。」蔡寂然吓得上去拉,见桂王没反应,他又去求刘嵘勤,「先生,肖师兄知道错了,您饶了他吧。」 姚琰跪下来,「大人,肖师兄脾气太倔,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他这一次吧。」 刘嵘勤眼光鼻鼻观心。 「打不动了!」茅道士扶着腰站起来,「老了老了,打个人都觉得累!」 说着,扶着墙坐下来揉着腰。 肖青枫像烂泥一眼瘫在地上,眼眶通红嘴角破血,连胸口衣服都被撕了。 「撕衣服?」杜九言暧昧地看了一眼茅道士。 茅道士像被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你这是什么眼神,贫道可是方外人。」 杜九言没说话,点了点头。 「一个举人,就敢在本官面前挺着腰板顶嘴!你把程公復喊来,本官让他跪,他也得跪!」桂王看着肖青枫,「做事没个眼力见,你娘生你的时候,把脑子丢了?」 肖青枫起不来,疼的眼泪簌簌地落。 蔡寂然要去扶他,桂王指着他,「轮到你了,不好好说,本官就怀疑是你们三个人合谋杀人。」 「没有,我们没有杀人。」蔡寂然吓不敢顶嘴,乖乖地道:「回大人的话,我们三个人昨晚去鲁师弟房里喝酒去了,下半夜回来的时候毛师弟已经睡了。」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蔡寂然回道。 姚琰也跟着点头,道:「千真万确,大人您要是不信,可以去请鲁师兄来问,他房间里的三位师兄也能作证。」 他说着,想起来什么来看向杜九言,「不但鲁师兄他们,就是方显然和邱听声也知道,他们就住在一个院子里,还嫌我们吵和我们七个人吵架了。」 「你们平时关系好吗?」杜九言问姚琰。 他对毛寅没什么印象。 「毛师弟入学两个月不到,我们说不上很熟,但是绝对没有仇。」姚琰回道:「而且,我们、我们就算有仇也不可能去杀人。」 他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 杜九言看向刘嵘勤。 304 集思广益(三) 刘嵘勤和她点了点头。 「胡闹或许有,但杀人应是不会。」他顿了顿,问道:「大人、会长,是发现了线索?」 「你看看。」杜九言指了只床头,刘嵘勤上前去看,随即脸色变了一下,又迅速拿起毛寅的手看,顿时凝眉看向杜九言,「会长,您的意思是,他死前有过挣扎?」 杜九言点头,「应该是。但是不是他杀还不能确定。」 蔡寂然和姚琰勐然看向杜九言,又垂了头,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刚才真的以为桂王怀疑他们合谋杀人。 「确定他是从昨天开始面色蜡黄的?」杜九言问姚琰。 姚琰点头,「应该是、」他不确定去看蔡寂然,「他的脸你注意过吗?」 「黄了?」蔡寂然看了一眼毛寅,这会儿才发现他的脸是黄色的,「没有。他不是回家去了吗,回来后我一直忙着和几位师兄弟商量事情,基本没见过他。」 姚琰看向杜九言,点头道:「应该是的,我记得。」 杜九言颔首,「这房间你们住不了了,自己找地方凑合住吧。」 姚琰和蔡寂然应是,肖青枫躺在地上昏过去了。 中午休息,杜九言让人去通知焦三。 焦三遣了两个小捕快来守着案发的房间。 她和桂王茅道士以及顾青山几个人去了西南的饭堂。 饭堂很大,摆放了很多桌子,这会儿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吃饭了,见着他们,里面吵嚷的声音一静,有的人迅速站起来,有的人迟疑了一下跟着起身。 「大人好,会长好!」众人声音不齐,态度还算好。 桂王和杜九言道:「这些人都欠收拾啊。」 「等由头啊。」杜九言负手进了隔间里,「平白无故的打人,不礼貌!」 桂王点头,「有道理。」 「噗!」茅道士将嘴里喝的半杯水噗在地上,桂王眯眼看他,茅道士拱手道:「牙松了,喝茶漏水!」 杜九言看着他喷出来的茶水,「镶颗金牙,这样喷出来的水,可能会高级点。」 「金牙?」茅道士问道:「怎么镶?」 这会儿还没有镶牙的技术,杜九言道:「用金箔,裹在牙齿上。」 「这个不错。」茅道士嘿嘿一笑,忽然想到什么,凑到杜九言面前来,拿了一本书出来,「贫道看你颇有天赋,送给你一本武功秘籍!」 杜九言不用看也知道不会是上道的秘籍,「需要我用十二星座来换吗?」 「贫道的一万两!」茅道士痛心疾首,想了想还是压下心痛办正事,将书打开对着杜九言,「这个功夫如果你练成了,就会是天下无敌。」 杜九言翻了几页,果不其然不是正经的书。 「您去宫里,巴结一下哪位总管,」杜九言将书给他,「桂王府也有的吧,送出去,还能得个人情。」 茅道士摇头,「这么好的东西,哪能便宜别人。」 「你练!」茅道士谆谆善诱,「此功大成之日,就是你和王爷双宿双飞之日。」 杜九言手一抖,书掉在地上。 「这可是宝贝,贫道要不是看你的面相好,这书都不会拿出来,贫道还打算传世呢。」茅道士将书捡起来塞给她。 杜九言将书递给桂王,「你来练,你大成之日,就是你我双宿双飞之时。」 桂王嘴角抖了抖,「我?」 「嗯!」 饭菜上来,杜九言端碗吃饭,余光就看桂王像去摸油锅似的,将书拂开,端着碗大口吃饭,闷声道:「我堂堂男人,才不做这种事。」 「我呢?」杜九言道。 「不是我让你练的,我不在乎你是男是女。」桂王指着茅道士,「有人多事。」 杜九言朝茅道士看去,茅道士抱着碗迅速去了隔壁桌。 一顿饭吃完,杜九言起身要走,桂王也起身出去,余光中就瞥见桂王将茅道士的书收在怀里,又若无其事地和她并肩出来。 杜九言怔了一下,看着他没说话。 「看什么?」桂王会看她,「发现我风流倜傥?」 杜九言白他一眼,「大人,您对风流倜傥要重新定义啊。」 「那倒是。风流倜傥也无法形容我的风姿。」桂王负手走在前面。 杜九言不急不慢地跟着他,两人再次回到毛寅住的院子里,刘嵘勤随后过来,杜九言和他道:「将学馆里所有和讼师都找来!」 「好!」刘嵘勤拱手要出去,杜九言很奇怪,「先生不问我要做什么吗?」 刘嵘勤失笑,道:「你是会长,你想做什么都行。」 「先生说的对!」杜九言笑着道。 「你要展现风采,震慑所有人?」桂王问道。 杜九言挑眉,含笑道:「大人高见!」 「我多了解你。」桂王说着随手吩咐个小书童,「去搬椅子布场地。」 …… 「先生,毛寅的死确实蹊跷,您觉得会是什么原因?」陆绽和程公復一起往府学那边走。 程公復道:「线索太少,还不好说。」 「但看情况,应该是意外。」 陆绽道:「西南还是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事关重大。如若传到京城,恐怕又是一阵风波。」 「既然是意外,不如息事宁人的好。正好他父母也在,我去找他们谈一谈,是否能将这件事带过去,以免闹大了,对西南不利。」 西南如今风雨飘摇,圣上虽说给杜九言半年的时间看她成绩。 可要是杜九言做不好,她最多回三尺堂继续做她的讼师,可西南却要被撤併了。 所以,这半年一定不能再发生任何事。 西南不能冒险更不能出头。 「我也是此想法,这半年大家齐心协力做出一点成绩,令圣上放心,才最要紧。」程公復道:「现在知道是意外,还在查证,别人还以为是内部的人杀人害人。」 「对西南的名声影响太大。」程公復道:「不过,杜九言显然不会这么想。」 陆绽凝眉,「她向来高调,又是刚来西南,急需要一件事立威,所以此事她不会低调处理。」 「于她而言,自己才是重要的。」陆绽道:「先生,要不要将刘嵘勤找来,让他去提醒一二?」 程公復摇头,「再等等,看她要说什么。」 陆绽应是。两人到了府学的大院。 因为是午饭时间,有的人刚才在吃饭,突然被喊来不免抱怨,场面闹哄哄的,一片嘈杂。 杜九言和桂王坐在上面,仿若未见,两人专注着聊天。 「程公来了。」有人喊了一声,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程公復和众人道:「都不要吵,听会长说话。」 「先生,这样查下去,岂不是告诉世人,我们师兄弟里有人杀人了。」 「西南可是讼行,如果连我们内部都有人杀人,那以后还怎么帮别人辩讼。」 「这事不该这么办。」有人道。 程公復抬手制止大家,「稍安勿躁,会长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她这么做的理由,你们只管听从就好了。」 「我们只想听您的。」有人小声道。 程公復摆手,「现在休要再说这样的话。」 话落,摇了摇头穿过人群去了前面,在杜九言的下手位置坐了下来。 郑因和王谈伶等以及刘嵘勤等西南的先生都坐了下来。 下面依旧有着低低的议论声,杜九言咳嗽了一声,看着众人,道:「都闭嘴!」 「真是粗鲁!」 「不像是个读书人,倒像个土匪一样。」 有人嘀咕,杜九言看向说话的两个人,「到前面来说!」 两个人吓的脸一白,垂着头不敢再说。 「就这胆子还敢闹事,」杜九言白了两个人一眼,「最后一次警告,否则就到前面来,跪在大人面前听我说话!」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虽有人不服,可却没有人敢说话。 「喊你们来,是为了毛寅的事。」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发生了命案,毛寅死了。」杜九言道:「案发现场除了三道指甲印,以及死者浑身偏黄两点外,没有任何收穫。」 「现在,我们来集思广益,大家发散思维,想一想这个案件的种种可能性。」 「也让我了解一下,西南学子和讼师的实力!」 杜九言道:「踊跃发言!」 没有人说话,方显然左右看看,举手道:「会长,我认识毛寅,我觉得他可能是意外猝死了。」 「是!」邱听声举手,「进进出出这么多师兄弟,要是他杀的话,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有人跳出来反对,「假如就是师兄弟下的手呢?」 「他来两个月,谁会杀他,我都没和他说过话。」 众人就争吵了起来。 「你们不要再说了,那两个疑点,或许和毛寅的死疑点关系都没有呢!」 「明明仵作和大夫都说了是猝死,为什么还要抓着不放。」说话的人是蔡寂然,「西南里不会发生杀人的事,会长您这么查下去,对西南的名声不好。」 蔡寂然说完,和周岩对视一眼。 周岩点了点头。 「考虑的还很周到。」杜九言扫过蔡寂然和周岩,「可如果,他是被杀呢?」 蔡寂然回道:「不可能!」 杜九言忽然转头看向在场的几位先生,「几位先生认为呢?」 ------题外话------ 可以开脑洞啦,开起来,姚琰怎么死的? 这个案子查办的过程和结果不仅仅只是个案子,还牵连了别的,所以路子可以野一点,哈哈。 最近陶大桃美人的小剧场超嗨,爱你,么么哒! 最后,精品的时候还有长评活动,虽不知道具体哪天,但是现在你们就可以想了!比如坐车的时候,蹲坑的时候,打小孩的时候都可以想想。 ps:这个月我都没怎么要月票,但是月票还是很多哒,炒鸡乐呵,嘿嘿……爱你们,老李笔芯! 305 由我做主(一) 「我并未参与,不好说!」郑因回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既然存在疑点,那就解开疑点。」刘嵘勤道:「若疑点能证明不是疑点,案情也就真相大白了。」 「所以,我觉得应该查证!」 还是刘先生好啊,杜九言毫不掩饰地给刘嵘勤投去个肯定的目光。 刘嵘勤垂着眼帘面无表情,但眼底却划过笑意。 「我……我也觉得是,」宴通态度很鲜明。不管这个案件本身如何,她都应该站在杜九言这边。 因为他现在的组长之位,是杜九言给他的。 说实话,他至此还很惊讶,和杜九言接触,只是前面因为前唐沟唐六和谢顺争孩子的案子,他当时也没有值得人欣赏的表现,但没有料到,杜九言记住他了。 说不激动是假的。 杜九言为人再如何高调自大,可没有谁能否认,她的专业和辩讼能力。 所以,一开始宴通就摆正了自己的态度。 「意见不一致!」杜九言道:「不过不重要,我是会长,以我为主就好了。」 大家听着笑了,或者恼怒! 以你为主,你还问什么,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了,还喊我们来干什么。 程公復脸色难看,杜九言这是在戏弄他。 她进西南做会长,纵然他心里不服气不舒服,可西南是她走关系才得以保住的,这一点他无话可说。 可她现在这个态度,分明就是对他不尊重。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前辈! 这个人,真的是太狂妄目中无人了。 「不服气我拍板做主,而不问你们意见?」杜九言看着众人,「想别人的不对前,先想想自己。」 「查案办案辩讼,应该是什么态度,难道还有我来教你们吗?」杜九言看向傅元吾,「你告诉大家!」 傅元吾微微激动,面颊通红,上前一步大声道:「辩证的态度!」 「辩证。」杜九言道:「从早上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你们中间有几个人亲自进去查过现场?」 「仅仅凭藉听说,就断定毛寅的死是个意外。这样的态度对吗?」 「读书这么多年,你们先生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杜九言起身,负手走了两步看着众人,「无视两个疑点,而本末倒置来考虑西南的名声!你们在做什么?」 「可现在情况确实如此,」陆绽道:「西南岌岌可危,好不容易稳下来,现在又发生了命案,这对我们来说,无疑又是一重打击。」 「既然是意外,不如早点将这件事压下去的好。」陆绽声音不大,意在只让杜九言听到。 杜九言转头看着陆绽,却大声道:「我说了,事情由我做主。」 「你只要执行我的命令即可。」杜九言道。 陆绽气的气息一窒。 「言归正传,接刚才的话题,」杜九言不再理会他们,和学生们道:「虽是让你们发散思维,想一想可能性,可不是让你们凭空无据的猜想。」 「记住了,不管怎么猜怎么跳脱,你基本的逻辑和顺序也要留着。」 「现在两种可能!」杜九言道:「一,他是意外猝死,死于急症!那么是什么急症,为什么他发了急症,而你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第二,他是被杀。那么,昨晚亥时到子时这个期间,谁有机会来杀他,又是用的什么方法,兇器或是毒,杀人动机是什么。」 「还有一种可能,死者虽是昨晚死的,但却不是昨晚被人加害,会不会有某种毒药,致使人身体发黄,而又不会立刻死亡。」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这个案子要排查的力度,就必须更加的大。」 四下里,都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她。 很多人第一次看到,杜九言在谈案件时的神态。 和刚才截然不同。 「现在,毛寅死了。你们要做的不该是息事宁人,和他家人谈赔偿的事。而是用你们的专业知识和素养,把这件事处理清楚。」 「还这件事一个清白,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杜九言目光扫过,「有信心吗?」 「您想让我们查吗?」有人问道。 杜九言颔首,「想吗?」 下面立刻传来嗡嗡的议论声,有人喊道:「会长,府学的学生也行吗?」 「想吗?」杜九言问道。 那人点头,「想!」 陆绽和程公復对视一眼,还以为杜九言只是狂妄,没想到她还颇有手段和心计,居然打算藉助这个案子,来笼络人心。 「会长。」陆绽含笑提醒道:「他们只是学生,功课都没有吃透就让他们查案。」 「我们是讼师不是捕快,恐会耽误正经事查案。」 杜九言看了一眼陆绽,又转过去看着下面的人,「从现在开始,我接受自荐,满额十人戍时末结束。」 「自荐之人,需写一份对本案的看法以及推测,我看过后觉得合适,自会留用。」 「也可以写对毛寅的人际交往和为人的看法,以及在出事前他和自己相处时,种种的感受,越详细越好。」 下面议论的声音更大。 西南那么多人,莫说学生,就算是讼师也不是人人都有事情做的,都有讼案接的。 有的讼师在西南一两年,也摊派不到一次讼案。 像今天这样的练习,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机会很难得。 「随便怎么写都可以吗?」有人问道。 「有要求的。」杜九言负手看着他,「字好看点!」 那人笑了起来,随即很多人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有人反应过来,他们此时此刻正在和杜九言说话,和按个逼得西南无路走的罪魁祸首在说话。 怎么会这样? 想着想着,大家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杜九言。 「散了吧。」杜九言重新坐下来,自嘆地给桂王道:「我这真是操碎了心啊。」 「是!那我们告辞了。」 大家应着鱼贯离场。 桂王不悦地看着底下这些闹哄哄离开,蹙眉道:「这会长做的很没意思!」 「说起来,月奉例多少?」桂王问道。 杜九言扬眉看向刘嵘勤。 「一个月二十两,」刘嵘勤垂着眼眸,低声道:「到年底还会有一些额外的分红,一年大概二百两银。」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要是寻常人家,这个钱绝对是很高的收入了,家里的日子能过的红红火火,可对于她来说,一年二百两银子还不如她打一场官司讼费高。 「会长的吸引力,真的是太小了。」杜九言嫌弃不已。 桂王点头,「你可以自己给自己涨点。」 「一年一万两我可以考虑。」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桂王贊同。 两人聊着,陪坐的人快坐不住了。会长一年一万两,这也高的太离谱了。 西南虽家底不薄,可每日每月的开销很大。 会长一个月二十两,他们一个月才不过十五两而已。 「这是名!」程公復实在听不下去,「你不能将会长的名头和钱联繫在一起。」 杜九言点头,「是啊,我现在要为我的名奋斗去了。」 她说着,晃晃悠悠去了毛寅的房间。 程公復也拂袖走了。 「其实,你可以对程公略客气一点。」刘嵘勤道。 杜九言道:「先生,我对他很客气了。」 刘嵘勤失笑。 她和程公復的思路完全不同,让她客气就是要对他表达认同,这点她做不到。 「那继续说案件吧。」刘嵘勤问道:「如果是他杀,您认为死因是什么?」 杜九言摇头,「如果知道死因,就没的说了。」 这种死后的表相,她确实不知道。 「但,有方向!」一行人去了毛寅的房间,杜九言吩咐隔壁院子的学子,「去将姚琰找来。」 那人立刻应是去找姚琰。 「会长,你有事找我?」姚琰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行礼。 杜九言问道:「你发现他面色发黄是昨天,当时你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 「当时他洗衣服回来,我从房里出去,两人顶头撞上。我看见他的脸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说没事!」 「他精神状态如何?」杜九言问道。 姚琰想了想,回道:「我感觉还可以,走路很快,撞的我肩膀都疼。」 「这么说,除了面色不好外,一切正常?」 姚琰点头,「是,我觉得是这样的。所以今天早上看到他死在床上我们都很惊讶。」 「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杜九言颔首,「辛苦了,你去忙吧。」 姚琰应是,走路几步又回头看着杜九言,「会长、肖师兄他……他其实不聪明,他就是个愣头青,您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他不值当我生气,你去告诉他,让他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姚琰脸色一变还想说什么,可又不敢,只好走了。 杜九言坐在院子里喝茶,桂王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在出神,焦三里里外外走了几遍,停下来看着杜九言,「九言,我从没有见过这种死法。」 「我也没有。」杜九言看着焦三,「但是我觉得,如果能解剖,可能会有答案。」 ------题外话------ 早上好呀! 306 我受伤了(二) 焦三脸色一沉,道:「那就解剖?」 「他家人不会同意,」刘嵘勤道。 焦三道:「那就等人下葬了,刨坟拉出来。」 刘嵘勤没说话,不反对也不贊同。 杜九言低声道:「再等等。」 时间过的很快,晚上大家依旧在西南吃的饭,杜九言认为西南的伙食过于好了,决定过几天把伙食的标准降低一点。 「降低标准?」方显然抱着碗看着她,「那……是不是两文钱买不到一块肉了?」 杜九言回道:「肉还是要吃的,但不用种类这么多。」 「别说肉了,你的自荐信呢?」 方显然扭扭捏捏将自荐信递过来,「给!」 说着,跑走了。 方显然的信写的很简单,他依旧认为毛寅是意外或者猝死,但原因不知道。那几天他没见过毛寅,所以并不知道毛寅是不是生病,有没有不舒服。 杜九言回了院子,亥时前,她收到了八十一封自荐信。 有讼行馆的讼师,也有府学这边的学生。 大家坐在灯下拆开看,焦三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九言,你是故意对吧。一个一个问很累,所以你借着自荐信的事,寻找目击证人?」 「这是后院,毛寅不可能只和自己同房间的人来往,除了他们,一定还有人知道我们不知道的。」 「如果是他杀,说不定还能从这些信中找到可疑之人。」 焦三竖起个拇指,道:「这法子,高!」 「还能笼络人心,」桂王将一封写的还不错的心放在左手边,接着拆下一封,「一石三鸟,很不错。」 下午,她还耍了一番威风。 刘嵘勤失笑。 「总不能赔本赚吆喝。」杜九言一目十行的扫完一封信,铺在桌子上,「你们看这封!」 「姚琰说他出门的时候,毛寅正好洗衣服回来,两人迎头撞上说了话。当时他就问了毛寅的脸为什么这么黄。」 「现在这位叫乔栋的学生说,当时他和毛寅一起在井边洗衣服,他也问了毛寅同样的问题。」 「毛寅回答说他有些肚子疼,说完还吐了一回,但吐完又说没事。」 大家看完信,杜九言道:「如果不是两个人有一个说慌,那就是毛寅和姚琰的关系并不好。」 「应该是后者,」方显然趴在一边看着,低声道:「毛寅才来性格比较内向。肖青枫和蔡寂然又一向爱欺负别人,姚琰虽不大参与,但也和肖青枫他们一帮人关系不错。」 「所以,毛寅不和随口问他身体的姚琰说实话,是很正常的。」 大家都看着方显然。 「怎么了?我……我说错了?」方显然问道。 杜九言道:「只是突然看到了你的闪光点,我有点震惊而已。」 「九哥,呵呵……」方显然笑着,「因为都是学生,我们就算关系不好,可多少还是了解一点。」 杜九言颔首,「那他有没有和谁的关系比较好?」 「这好像没有,他性格有些害羞,不常和人来往。」 杜九言点头。 大家接着看信,八十一封信,挑出来十个人,基本讼行和府学各五个人。 「最大的收穫有两点。」杜九言将线索写下来,「第一,毛寅知道自己生病了,除了周身黄以外,还有腹痛和呕吐。稍后将症状拿去多问几个大夫,再去询问曾经给毛寅看病的大夫。」 「具体问清楚,这是什么病,有没有猝死的可能!」 焦三应是,「这事我来办!」 「第二,毛寅才入府学,和人来往不多,也不曾结仇。」 这么多信中,认识毛寅打不过三十几个人,据方显然说,这三十几个人都是毛寅同窗。 而其他的信中,都说只是面熟,并不认识。 「如果,死因查不到,我们就从他的人际关系着手,排查和他有来往有仇怨的人。」 大家都听着,刘嵘勤凝眉道:「很有可能两项线索,都没有用。」 「嗯,也有这个可能。」杜九言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查不到死因,只有两个疑点,还具有不唯一性。 这就很棘手。 「如果什么都查不到,我们就只有解剖了!」杜九言看向桂王,「大人、您觉得可行吗?」 桂王扬眉,「又不是解剖我,行不行你做主。」 「他的家人,可能不会同意。」杜九言道。 桂王无所谓,「他要是一心想为儿子找到死因,将兇手绳之以法,那就一定会配合我们,如果他们不配合,那就他们也有可疑!」 杜九言就想到了毛献友和郭氏。 「大家今天先去休息,明日一早……」她看着焦三,「我分五个学生给你,你帮我带着去查办第一条。」 焦三嘴角抖了抖,不情不愿地道:「行吧,我带着,不过你让他们不要叽叽喳喳打扰我。」 「嗯,我会叮嘱。」杜九言说完,又道:「剩下一条排查人际,我和宴通分头吧。」 「方显然,你把宴通喊来。」 过了一会儿宴通到了。 「人际来往分两边,我排查他家,你排查书院。分你两个学徒,怎么样?」 宴通有机会办案,还是这种疑难案件,大家通力合作的,他当然愿意,更重要的,这是杜九言吩咐的。所以他立刻拱手道:「会长,我今晚就开始准备。一定不负您所託。」 「行!」杜九言揉了揉腰,和刘嵘勤道:「先生管管府学的学子吧,肖青枫那厮您觉得要不要撵走?」 刘嵘勤道:「是个不懂事也不聪明的孩子,我去劝劝他们,要是劝不住就撵走。」 「行!」杜九言懒得一直惦记肖青枫,一个被人当枪使的傻子而已,「行,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留了两个捕快守着案发现场,大家各自散了。 刘嵘勤送杜九言出来,低声问道:「薛然……病倒了。」 「大夫怎么说?」杜九言随口问着。 刘嵘勤回道:「肝火上邪,脾虚心弱。」 「哦。」杜九言也不知道什么病症,停下来看着刘嵘勤,「先生,想说什么直说吧。」 她是不可能对薛然改观的。 一个人的价值的扭曲,是不可能经过打击和反省就能修正的,尤其,他还是教书育人和替人鸣冤伸张正义的讼师。 所以,薛然是死是活,和她没关系,她去关心他,还不如去和刘德庆扯嘴皮打秋风。 「不是。」刘嵘勤低声道:「让他去厨房吧!」 咦?杜九言一脸惊讶地看着刘嵘勤。 刘嵘勤依旧板着脸,拱了拱手,道:「如此,才能让人舒坦一些!」 「先生这个主意好。」杜九言和刘嵘勤拱手,「此事,先生去办吧!」 刘嵘勤板着的脸眉头挑了挑,随即拱手,道:「是!」 没看出来刘嵘勤还挺腹黑的。一直以为他是古板正直的人,这让她很意外,「先生,我回家了。」 「慢走。」 杜九言出门,桂王在门口等她,招手道:「去你家吃夜宵吧。」 「为什么去我家吃夜宵?而且我并不饿。」杜九言不想理他。 夜里,街上早已宵禁,桂王将面皮撕了冲着杜九言笑了笑,「夜宵,吃不吃?」 黑漆漆的夜里,他的皮肤莹白剔透,五官精緻立体,像是会发光似的。杜九言嘴角抖了抖,道:「行……行吧。」 色诱成功!桂王很得意,勾住了她的肩膀,「我想吃饺子!」 「人肉饺子?」杜九言盯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桂王瞬间紧了紧手,占了便宜后立刻松开跳远,笑道:「以我对你的喜爱,你要想吃我的肉,我也愿意割的。」 「吃哪里?」桂王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杜九言,「随……随便吃。」 杜九言大怒,匕首一晃丢了出去,桂王一个后空翻贴地接住了匕首,但食指内侧却割了一个细小的破皮,嘶嘶吸着气,「受……受伤,疼!」 说着,把自己修长的手指伸到杜九言面前。 连血都没流,杜九言嫌弃不已,「快远点,我怕你再啰嗦一会儿,你的伤口就康復了。」 「九言!」桂王喊她,「阿九,小九……」他喊着忽然想到了安国公府的秦九烟,顿时喊道:「言言,我真的疼!」 杜九言想把他脑袋割下来! 「疼!」桂王道:「这伤是你弄的,你必须负责!」 杜九言开始跑。 桂王跟在后面追,「言言,言言!」 顾青山和茅道士对视一眼,好一会儿茅道士道:「……王爷是不是有点过了?」 「有点!」顾青山道:「而且,我觉得这不是最终点。」 茅道士深以为然,「爱情使人疯狂。」 「什么是爱情?」顾青山问茅道士。 茅道士想了想,道:「就是男女互相爱慕,这中间产生的情愫!」 顾青山点头,表示听懂了。 「有一点,要强调!」茅道士道:「爱情,是分性别的!」 顾青山看着走远的桂王和杜九言,发自肺腑地点了点头,「应……应该分吧?!」 ------题外话------ 因为没有死因,所以比较难开脑洞对吧。 我看你们开的脑洞路子还是不够野不够歪……哈哈。 307 也要赔偿(三) 杜九言找了白酒,给桂王消毒。 桂王笑盈盈地看着她! 这小子,明明抹了粉黑黢黢的,又瘦又小,说话又尖酸刻薄不留情面……可他看着,怎么就这么顺眼呢? 反正不管用什么招数,只要看到她冲着自己笑或者一脸无奈顺带包容的表情,他就是当众跳粪坑博她一笑,他也会毫不犹豫。 「义父啊,」一个小脑袋凑过来,盯着桂王的手指看了半天,「你、你的伤口在哪里呢?」 「我怎么看不见啊。」 桂王迷恋的眼神清明了一些,低头看小萝蔔,道:「内伤!」 「你爹的刀削铁如泥,现在外面虽看不到伤口,但是我里面的皮肉已伤的很深了。」 「很疼!」桂王道。 小萝蔔哦了一声,胖胖的小手伸过来戳了桂王的伤口处,「疼?」 「疼!」桂王道:「非常的疼。」 小萝蔔颔首,看着杜九言道:「爹啊,那我们明天去泡温泉,就不用喊义父了。有伤不能泡温泉。」 「很遗憾。」杜九言收了工具,看到陈朗端上来的面条,将两碗都拉过来,「辣椒!伤口忌腥辣!」 桂王举着的食指抖了抖,坐在一边看着杜九言,将两碗面都吃了。 「疼!」桂王看着杜九言,很气! 杜九言冲着他笑了笑,道:「您早点回家歇着吧,我也去睡了。」 她抱着打盹的小萝蔔,回房。 「疼的走不了路,」桂王看着陈朗,「陈先生,我今晚住在这里。」 陈朗失笑,「王爷,您自便!」 杜九言能拒绝桂王,可陈朗不能,而且,桂王也不是真的好欺负的……能欺负他的,也只有杜九言和小萝蔔而已。 「行吧。」桂王去银手的房间睡觉。 闹儿进来给他铺床。 房间里两床被褥,一份是银手一份是桂王的。 这是他吩咐陈朗买的。 闹儿给他打了水,出去了。 桂王洗漱,睡觉! 茅道士和顾青山对视一眼,茅道士去门口道:「王爷,明早我们再来。」 桂王嗯了一声,躺在床头摸了一本书出来翻着。 越翻手越抖的厉害,啪叽一声盖在被褥上,过了一会儿又捡起来看了一眼,随手丢床底去了。 「病的不轻。」桂王熄灯,睡觉。 第二日,桂王回衙门没有再去西南讼行,陈朗坐在他对面,处理衙门公务。 桂王翻着和银手一起去的书吏写回来的文书,眉头微锁丢给陈朗,问道:「下河镇你去过没有?」 「不曾去过。」陈朗拾起翻看,奇怪地道:「做道场?」 文书中,这位姓刘的书吏,提到下河镇捞淤泥的时候,捞出了一堆尸骨,经过拼凑比对,是四具男人的尸体,相距不远。 于是,刘书吏说着不是吉利的事,请求刘县令,遣寺庙去做法师或者请道士去做到场,祈求顺利。 「做也能做,」陈朗道:「民间对这些事很迷信,尤其涉及水利开山的事。」 桂王觉得这不是大事,冲着门外喊道:「茅道士,你进来!」 「大人,」茅道士推开里间的门,和行了礼又和陈朗拱手,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桂王将信给他,「这事交给你了。」 「做道场?」茅道士瞪眼,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王爷,贫道是方外人,不是寻常的道士。」 桂王睨着他,「不能炼丹,不能做军事,不能念经不能做道场,你还能干什么,混吃混喝等升天做神仙?」 「就你这样,神仙也不会要你。」 茅道士面皮抖动,痛苦地看着桂王,「王爷,原来在您心目中,贫道就是这样的?」 「嗯!」桂王道。 茅道士哼了一声,拿着信出门走了。 「他生气了?不然换别人也行,城外龙庆寺做法事很不错。」陈朗看着桂王。 桂王摇头,「他去道观偷师去了。」 陈朗愕然,继而失笑,继续低头处理公文。 茅道士快马加鞭去了宝庆城外三十里的青衫道观,跟踪道士,偷师了三天又租用了一批道场用的宝剑黄符去了下河镇。 杜九言不知这些,一早到了西南,和毛献友夫妻二人对面而坐。 她带的两个学徒一个是傅元吾,一个是讼师馆甲字组郑因的嫡传学生池玉。 池玉今年二十八,容貌普通为人也很老实,杜九言挑选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字写的很合她的意,柳体,很有风骨。 这让她很羡慕,所以让他来了。 池玉一夜没睡,早上醒了洗漱好就等着杜九言通知……八十个师兄弟都写了自荐信,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当选。 但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能在西南露面出头,而且,还是跟着杜九言办案。 他听说过也见过杜九言,但却不了解,也没有机会加入反对讨伐她的大军。 一直沉在甲字组的低端,若今年再无建树,明年开年他就要退级去乙字组。 所以,当宴通来通知他的时候,他是跑着出来的,等到了门口听到杜九言说话声时,几乎腿软。 直到此刻他心还砰砰跳着。 「二位膝下只有毛寅一个儿子?」杜九言问道。 郭氏看向毛献友。毛献友回道:「不是,我们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今年才及笄。」 「虎子排行老三!」郭氏看向杜九言补充了一句。 杜九言点了点头,「如果,毛寅死于他杀,您二位有没有想到过谁?」 「没有!」毛献友很肯定地道:「虎子小子老实,莫说不和人来往,就算是以前的同窗也没有几个好友,更不说和谁结仇,让人起杀意。」 郭氏在一边点头。 「那家中呢?」 毛献友摇头,「我们夫妻也没有结仇。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哪会有这种杀人復仇的事。」 郭氏依旧在一边点头。 「忘了问,您是做什么的,平日以什么谋生?」杜九言问道。 能让毛寅读书考到秀才入西南继续读书的人家,想必家境应该还不错。 「我在当铺做事,是个朝奉!」毛献友回道。 朝奉是当铺中负责收验的伙计。 昨天见毛献友,可能是因为丧子的缘故,他很失态,今日再听他说话,不急不躁确实是个颇为圆滑的人。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毛寅的事,我们也不难过,所以现在我们都在查,二位不要着急,西南讼行一定会给二位一个合理的交代。」 毛献友凝眉看向杜九言,「杜会长,我儿死在西南,难道不是西南里的人所害吗?为什么您会来问我们家中的人员和交集呢?」 「他回来以后一天都没有出门,就算中毒,也不可能是外人所为啊。」 杜九言点头,看向郭氏,「这件事是蹊跷,夫人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郭氏点头。 「您说他十岁时生病,当时的症状您可能细细描述?」 郭氏回道:「拉肚子,还吐了两回,烧了一夜。第二天我带她去找大夫,大夫说是太阴症,给开了药,吃了几天就好了。」 太阴症?昨天王大夫否认了毛寅有太阴症。 杜九言颔首,若有所思。 「杜会长,要是查不出死因,我儿的事你们要怎么办理?」毛献友问道。 杜九言扬眉打量了他一眼,想到了什么,问道:「您是有什么诉求吗?」 「不管怎么样,虎子是在西南没的,你们西南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毛献友道:「所以,你们要给我们赔偿!」 「就算最后查到了兇手是谁,赔偿你们也不能少。我们虎子进西南时好好的,就要成亲了,现在你们在西南突然死了,你们西南一定要负责!」 池玉听不下去和傅元吾对视一眼,傅元吾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能让西南负责呢?」 「当然要。」毛献友道:「六年前,我们当铺一个伙计在铺子里和人打架,将对方打断了一条腿,对方就请了你们西南的一个讼师,告我们掌柜,赔了白银二百两。」 「你们说,这是有律法可依仗的!」毛献友道。 杜九言点头,含笑道:「您的这个说法,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我现在还不能答覆您,毕竟事情的牢笼去脉我们没有查清楚。」 「等一切查清,我们再坐下来谈责任和赔偿的事。」 毛献友盯着杜九言,「杜会长,西南势大任人多还是个讼行。当然是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听。」 「但说句不敬的话,要是您反悔了呢?虎子是我们的命根子,可对于您来说不过是个学生,生死和你无关。您要是查到最后发现是自己人做的,想要掩盖罪行煳弄过去,我们怎么办,找谁说理去?」 「我要掩盖罪行,那就更应该立刻赔偿。」杜九言耐心和他解释,「我现在就是要将这件事弄清楚,公诸天下!」 毛献友道:「我不信。」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杜九言问道。 ------题外话------ 其实,这个案子不是要弄死西南的谁,弄死别人前先让丫心服口服。所以案子的目的是震慑!顺捎点别的。 就是小案加一个小案然后推动大剧情,反正别急哈! 最后,月票投完记得抢红包,红包一直挂着的! 308 你去告吧(一) 毛献友道:「你们的责任现在就已经很清楚,这和谁是兇手,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您应该现在就把这件事和我们说清楚。把钱赔给我们,然后再查办案子。杜先生我这么说,您能听得懂吗?」 杜九言眉头高高扬,又沉下来,「你想要多少赔偿呢?」 「一万两!」毛献友道:「他是秀才,今年二十岁,我们培养他出来很不容易。一条命一万两对你们西南来说,不多!」 「一万两,这也太多了!」池玉道:「作为讼行,我们不否认您提的赔偿是合理的,但您一开口就一万两,这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毛献友看向池玉,出声道:「这位先生,您既然认为我的要求是合理的,那您这句质疑的话,说的就毫无意义。」 池玉被堵住了,气恼不已。 「这样,」杜九言打官腔,「西南不是我一个人的西南,这么多人这么多先生,我要和大家商量的。而且,这一万两也不是小数,能不能拿出来我还不知道。」 「毛寅是西南的学生,没有人高兴他出事,想必您二位也不是为了今天才将他送到西南来的。」 「所以,劳驾你等五天。」 毛献友听着这话,心里的火一拱,什么叫他不是为了今天才送儿子进来的……可反过来想,她这话又挑不出刺来。 不由气的憋住,道:「不行,五天太久了,我等你们两天,否则我就去告你们。哪怕是告御状我也不怕的。」 「要快给钱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有个要求。」杜九言看着毛献友。 毛献友问道:「您请说。」 「我们要毛寅的遗体。」杜九言道:「不管我们做什么,希望你们都能谅解,最后我们也会还你们一个完整的遗体,让你们下葬。」 「时间就在这两日,毕竟天气热,久存不住!」 毛献友一愣,郭氏惊恐地问道:「杜会长,您……您要他遗体干什么?」 「他的死因不明,这是关键,如果不弄清楚这点,案子没法继续!」杜九言道:「所以,如果你们想找到兇手,当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这个。」 毛献友问道:「剖开,看肚子?」 「是这个意思,看完后会给他缝补上。」杜九言道。 郭氏蹭地一下站起来,「不行!人死为大,你们怎么能把他肚子剖开,你这是让他死了也不能安生。去了阴曹地府,他也是个剖着肚子的鬼啊。」 毛献友没有说话。 「夫人,我的要求也很合理,这个官司我愿意和你们打,也支持你们去告我。」杜九言道。 郭氏看着杜九言,又去看毛献友,喊道:「他爹,你……你说话啊。」 「不行!」毛献友的态度很坚决,「自古没有这样的事,我们不可能答应的。」 杜九言道:「那行!尸体我们送去义庄,案子查清楚了我们会还给你们。至于赔偿,您再等等,案子清楚了我们再来谈!」 「你们再坐会儿,我还有事。你们要是有问题可以先忍忍。」杜九言正经说完,出了房门。 池玉和傅元吾跟着她出来。 毛献友和郭氏对视一眼,郭氏道:「他爹,不能让他们剖开虎子的肚子。」 「嗯。」毛献友点头道:「我要去告她!」 郭氏一愣,「告西南?」 「告杜九言!」毛献友道:「这件事我们占理。而且,他们怕我们告,只会息事宁人。」 当他毛献友好欺负的,不赔偿想煳弄还想剖开他毛寅的肚子,想都不要想! 杜九言离开房间,正好撞见焦三和跛子带着五个学徒进来,她索性和傅元吾道:「请宴通和刘先生一起到我房里去。」 大家就去了杜九言的房中。 各自坐下,焦三道:「查到了十年前给毛寅看病的大夫,他记不清楚,听我描述后很肯定地说是太阴症。」 「郭氏刚才也说了,当年大夫就说是太阴之症。」 焦三点头,「我又走访了毛家左右隔壁邻居,打听到一件事!」 「郭氏和毛献友是半路夫妻。毛献友死了原配带着两个儿子,郭氏也是守寡两年,带着毛寅嫁到毛家。毛寅姓毛不是跟毛献友姓,而是他们是一个村的,那个村里的人都姓毛!」 刚才毛献友和郭氏可一句没有提过!杜九言挑眉道:「不亏是朝奉,不但能鉴宝还能忽悠。」 「九言,你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问题?」焦三道:「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毛献友夫妻两个看上去还是很老实的。」 「毛献友一直在当铺做朝奉,规规矩矩的没出过事。」 焦三在邵阳,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不老实,」池玉看向杜九言,杜九言和他点头,池玉就将刚才毛献友和杜九言争执的事说了一遍,「他和会长说赔偿的时候,滴水不漏,言辞犀利,一点都不老实。」 焦三很惊讶,「这到是没有想到。」 「我去查他!」焦三道:「一开口就一万两,他毛家的人还真值钱!」 杜九言道:「不着急。」说着看向宴通,「你这里可有收穫?」 「没有!就如方师弟所言,毛寅是性格很内向也很老实,他来西南一个月零十七天,和他说过话的人屈指可数。」 「没有和任何结仇。」 杜九言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她起身,道:「解剖!」她看向焦三,道:「你遣人去将尸大找来,再请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来,我们商量解剖的事。」 「查来查去,每条路都不通,那就只有返回去继续查死因。」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宴通吃惊地道:「解剖?是剖尸体吗?」 「是!」 宴通吸了口冷气,喃喃地道:「这……恐怕不成,要是他家人不同意,您这么做就是违法啊。」 「违法也要剖!」杜九言道。 经过这半天的查证,她有感觉,所有的线索都还在毛寅的身体里,只要解开,一切谜题就会迎刃而解。 否则,这个案子查不清楚。 「要是对方真的去告你告西南,怎么办?」池玉问道。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杜九言无所谓,「任何事都有第一次,如果这个案子和我成为了」第一个「,我愿意承担这后果。」又道:「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被尊重,毛寅死了,无论他是暗疾致死,还是人为他杀,我们都必须认真对待。哪怕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作为讼师的我们,必须要秉持的准则之一。」 「当然,如果你们有新的线索和办法,就更好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窒,大家都看着她,杜九言神色淡然,显然不是为了激励他们而刻意说的话,她很随意,仿佛这依旧是她茶余饭后的打趣贫嘴而已。 她对待讼师和案件的认真程度,超过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刘嵘勤。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一直站在人群后的乔栋小声问道:「就、就算你被判刑了你也在所不惜?」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他,「那也不是。我所愿意付出的代价,一定是在合理的范围内。」 「可是解剖尸体,是不被允许的,虽说律法没有规定衙门公职行不行,但是有规定不得伤人遗体,祖坟等,轻则笞三十,重则八十!」 杜九言扬眉,刘嵘勤忽然出声道:「以前有!」 大家都看着他。 「当年祖师爷立法典的时候,是规定在公职人员办差的过程中,如必要,有权利决定死者遗体处置。」 「但是后来被去除了。」刘嵘勤道:「具体何时我也不记得,平日鲜少注意这个。」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想到了丈夫家暴妻子的条例。被废除的一定是当世所难接受和容忍的,祖师定的这条,在现在的人们看来,确实难以接受。 「不管结果,只问本心!」 众人沉默着,跟着她点头。 不管结果,只问本心!这样的杜九言太让他们惊讶甚至于惊奇。 尸大和胡大夫从外面进来。胡大夫杜九言认识,医术在邵阳城中很有名气,两人和杜九言行了礼,围着桌子坐下来。 尸大很紧张。 「如果打开肚子看内腑,你们能通过内附的颜色大小和损伤程度,来判别死者由什么原因死的吗?」 「按道理,是能的。」胡大夫年纪今年六十多,看上去精神很不错,他问道:「杜先生,您……打算剖死人的腹,查验死因?」 杜九言颔首,「是这样没错。」 「我觉得我可以。」尸大看着杜九言,他昨晚没有睡觉,翻遍了所有的验尸录集,将所有相关的内容都整理了出来,也回忆了他父亲以前和他说的,祖辈们在太祖时期能开膛剖腹查死因的时候,所留存的知识。 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所以他没有注意过,现在有了机会再去翻查,才知道这其中有这么多的知识。 「好!」杜九言道:「你先将尸体带去义庄保存,就这两日我再去和他家人谈。」 尸大应是。 胡大夫有些激动,他年轻时学徒,跟着师父干过一件此生他都不会告诉别人的缺德事。 他们刨了一个新坟,开了那尸的肚子,师父一个一个内脏指给他认,还让他亲手去摸。 那个黑漆漆没有光的夜里,是他毕生难忘的经歷。 从此以后,他学的时候更加用心,也容易很多,每一个脏器的位置他都清楚的记得,能够想像他们之间的关联。 再去谈病情病因时,就变的更有底气了。 所以,这一生他都在想,如果每个学徒都有这样一次机会,看一看摸一摸五脏六腑,这该是一件多难得的事。 「杜先生,」胡大夫道:「老夫愿意帮忙。」 杜九言拱手,含笑道:「您愿意帮忙,求之不得,谢谢!」 胡大夫摆手,神色激动地看着杜九言,「……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就是打破了世道常规,这是突破!若能因此重新立法,杜先生您此番的功劳,一定会被记入史册。」 史册?那是死了以后的事。 她现在就想把这件事弄清楚。 「除此以外,你们有什么想法?」杜九言看着十个学徒,「尽管说。」 十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池玉摇头,道:「会长,我们都没什么想法,主要是这个案子太蹊跷了。」 「那行,大家都去吃午饭吧。」杜九言道:「这两天你们可以各凭显通,来查案。」 「能找到有用线索的,只要我在西南的一天,我就收他做徒弟一日!」杜九言敲了敲桌子,「机会千载难逢,要珍惜哦。」 众人眼睛一亮,乔栋激动地道:「真、真的能做您徒弟?」 「想吗?」 乔栋点头,「想,很想!」以前不想,因为他和大家想法一样,觉得杜九言就是运气好加上张扬和浮夸。 可短短半天,短短一个时辰的聊天,他的想法和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这态度相当好。」杜九言扬眉道:「有觉悟。」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 「要是……要是我们都有收穫呢?」傅元吾问道:「你……你都收吗?」 杜九言挑眉道:「如果有这多线索而我却没有发现,我认为,应该是你们收我为徒。」 「会长,您太幽默了。」 房间里十几个人都捧腹笑着。 院外有个小书童走过,又速速跑去程公復的房间,推开房门,房间里坐了六七个人,大家都朝书童看来。 「先生,」书童道:「他们都在笑。是因为杜九言说要收徒弟,他们就在那里抢呢。」 「还有,杜九言说……说她要解剖毛师弟的遗体,查死因。」 此话一出,程公復问道:「……你说什么?」 小书童又说了一次。 「简直胡闹!」程公復砰地一声拍了桌子,怒道:「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律法很熟,她难道不知道,毁人遗体是违法的。」 「此事确实胡闹至极!」陆绽凝眉,道:「先生,我们一起去找她吧,如果她不听劝,我们就联手罢免她的职务。」 这也是个极好的机会。 309 怎么样呢(二) 「必须制止。」 王谈伶低声道:「若真让她剖了,传到京中去,必然是一场风波,到时候她被免职事小,可波及了西南,岂不是再难收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都去看程公復。 「走吧。」程公復愤怒起身,走了几步又随口吩咐了书童,「去告诉薛然这件事。」 书童应是从小门跑了出去。 一行人跟在程公復身后出去,路上就知道,杜九言在饭堂里吃饭。 大家折道去了饭堂。 一进门就看到杜九言正坐在学生中间,几十个人围着她坐着,小声说话大声笑,非常融洽热闹。 程公復和陆绽惊讶不已。她上任前西南还是口径一致地讨厌她反对她。 除了刘嵘勤带着的十来个学生外,没有人喜欢杜九言。 可这才短短一天,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会长,」陆绽过去,笑盈盈地道:「您午膳用完了吗,我们有事想和您商量。」 杜九言指了指自己的碗,「才吃,你们要是有事就等会儿。」 「你们吃了吗,一起吃吧?」 陆绽笑了笑,道:「也好!」说着,看向程公復,后者已经走过来,在几个学生让空的桌边坐下来。 他们都不来这里吃饭,饭堂会将他们各自的饭菜给他们送去。 「吃饭,吃饭!」杜九言招唿焦三和跛子。 气氛就没有刚才那么好了。 饭菜上来,程公復和陆绽以及王谈伶几人的脸色就没有刚才那么温和……短短一天,因为他们的到来,所以大家忌惮地开始不说话了。 一天之前,这种事是只会发生在杜九言身上。 大家吃饭,气氛压抑。 一盏茶后,杜九言吃完放了筷子,焦三已经吃了三碗饭,摸了摸肚子道:「九言,以后没事可以来这里吃饭吗?」 「可以啊,随便吃。」杜九言道。 焦三嘿嘿一笑,「你来西南,终于有一件事情是好的了。」 「我也觉得是,明天告诉钱道安四人,让他们中午也来这里吃。」 焦三哈哈一笑,道:「我看可以。你一走他们四个人就是没娘的孩子,别说挣钱,饭都吃不上。」 「小萝蔔也可以来了。」跛子看着他,「省的先生在家里做饭。」 杜九言觉得这个会长做的真不赖,虽奉例很少,但是好处很多,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 陆绽听不下去,起身含笑其他人道:「吃过饭就早点去休息,下午还要上课。」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大家都应是,鱼贯都退了出去。 饭堂内就只剩下杜九言和跛子以及焦三几个。 「会长,」陆绽问道:「听说你解剖毛寅的尸体?」 杜九言颔首,指着桌子,「真好,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现在死因查不到,而别的线索也都截断了。现在最好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解剖查死因。」 「如果只是猝死呢?」王谈伶问道。 「如何证明是猝死?」杜九言道。 王谈伶蹙眉,沉声道:「但是你这是违法,是知法犯法。」 「不解剖也行,你们现在和我他怎么死的!」杜九言道。 「一定要这样吗?」 「你为什么来西南?是因为西南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劫难,是你靠着自己的能力和关系,解救的西南。」王谈伶有点激动,「可你一旦要解剖毛寅,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西南会被再次送上风口浪尖,到时候你还有能力维护好西南吗?」 「两件事并不相干!」杜九言道:「西南的成败,不该寄存在一个案件上。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会来做会长,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想过真正的原因?」 「行了。」杜九言打断要说话的陆绽,「我说过了,我是会长。事情我做主就行了!」 程公復盯着她,忽然出声道:「如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不介意带着讼行馆脱离西南行会。」 杜九言噗嗤一笑,「如果可以,请你自便!」 程公復大怒正要说话,忽然门口进来一人,大家转头过去,就看到毛献友进来,三两步走到杜九言面前来,道:「杜会长,我要将我家虎子带回去了。」 「我是不可能让动他的。」毛献友的。 杜九言看着他,「你带不走。」 「老子他娘的还在这里,尸体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焦三眼睛一瞪,「怎么死的都没有查清楚,你把人带回去毁尸灭迹?」 毛献友看着杜九言,「看来杜会长铁了心如此了?」 「行。」毛献友指着西南所有人,「你们等着,我去告你们!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他说着,掉头就要离开。 「等一下,」王谈伶拦着毛献友,「有话好好说。」 事情已经很棘手,现在毛献友还去告他们,那这事传去京城是必然的了。 西南的命运!王谈伶埋怨地看了一眼杜九言,和毛献友道:「你的诉求是什么?」 「给我一个交代,然后赔偿一万两!」毛献友道:「人在西南死的,你们西南就要承担责任。」 跛子道:「如果他是生病呢,西南也有责任?」 「不可能,」毛献友道:「你们可以去查!」 程公復愠怒道:「不要再说了,」话落看向毛献友,凝眉问道:「交代如何说?」 「你们是讼师,交代什么怎么交代当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毛献友道。 都是聪明人,毛献友话中的意思当然听得懂。 他要钱,只要钱! 只要给了他钱,毛寅怎么死的,他不会再追究。 「丧子之痛我们深表同情,也能理解。这样,您去隔壁稍坐,我们商量出结果后,再来告诉你。」 毛献友看着程公復,「行,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他说着出去,和由人扶着出来,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薛然碰上,毛献友大步走了。 薛然进来。 陆绽上去扶着,将事情前前后后都告诉了薛然,「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找你来商量。」 薛然看向陆绽。他一直视为好友认识很多年的人,今天再看他突然觉得特别的陌生。 可纵然知道陆绽在利用他,薛然也无所谓。 因为陆绽说的事是真的。 西南,是他在乎的。 「会长,」薛然强撑着,开口道:「你不能这么做,你会再次毁了西南。」 杜九言很惊讶,「何来再次?」 「以前的事不提,但此时此刻,你明明有机会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一件事,你为什么非要复杂化?」 「如果你能确定你这么做一定能证明毛寅是他杀,最后能找到兇手,那么无可厚非。」 「可你自己也不确定。如果闹的人尽皆知,最后的结果还是和现在没有差别呢?你这不过是走一趟弯路,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杜九言道:「那更好啊,经过重重验证,最后证明大家都是无辜的,皆大欢喜。」 「可这个过程中,你将西南再次推上了风头浪尖!」薛然怒道。 「薛然所言不差,作为会长你应当以大局为重。」程公復道。 王谈伶颔首,「你现在不是单打独斗,你身后有这么多人,他们的将来和西南的命运都在你的手中。你纵然想要出风头想要表现,也应该先以大局为重。」 「那又怎么样?」杜九言道:「我现在是会长,我说了算!」 「你、你这是独断专行!」薛然怒道。 「各位,我吃饱了准备干活了,你们要是闲着想磕牙就自己找石头磕去。我没有必要给你们解释科普律法知识和讼师基准。」 「一句话,服,就老实做自己的事!不服,就给我憋着!」杜九言话落,拂袖欲走。 薛然迴光返照一般,追了她两步,喊道:「杜九言,你太自私了!」 「薛先生,」杜九言回头来看他,似笑非笑,「我眼中没有大局,只有真相!」 「你我道不同,没什么可说的。我改变不了你,你也不要来干涉我的事。」 薛然气的眼前发黑,就要站不住。 「各位,再奉送一句,当日你们欢欣鼓舞庆祝西南度过难关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会有今天!」 「所以,」杜九言扫过众人,「憋着!」 话落,拂袖而去。 薛然要追,跛子拔出剑拦住他,冷冷地道:「她是会长,你们以往都这样质疑会长的决定?」 众人一愣,薛然道:「那是因为她做的事不对。」 跛子道:「对或不对,不是谁说了算的,而是时间来验证。」 他说完,和焦三一起出去。 饭堂内,气氛压抑。 「怎么办?」陆绽看向程公復。 程公復冷声道:「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恢復到几天前她没有来上任时的状况,这一次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今晚写联名信,明日我遣人送去京城。」程公復道:「既然这次是钱侍郎送的人情,那么下一次,就必然会有别人送人情!」 众人应是,一边讨论一边出了饭堂,陆绽走了几步回头来扶薛然,「师兄,我送你回去?」 「我能走!」薛然看着他,「你们一定要保住西南。」 陆绽含笑道:「我们都是西南人。西南于我们而言是第二条性命,不会不顾它的安危。」 「嗯。」薛然咳嗽了两声,摆手道:「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陆绽应是,出门走了。 程公復被毛献友拦住了。 程公復很尴尬,打着官腔道:「此事我们还在商议,你再等我们几日可好?」 「你稍安勿躁,毛寅是西南的学生,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我们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不如这样,」陆绽走上前来,「银子我们给你,你要一万两我们给你两万。」 毛献友看着陆绽,等他接着说下去。 「但,毛寅的遗体你交给我们会长。她既然要查,就让她查清楚,这对于你来说也不是坏事,你也想要毛寅的死真相大白啊。」 毛献友忽然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们西南就是想藏匿兇手,推卸责任。我儿的尸体我不会给你们的,谁都不准动他!」 「你们等着,我要告到你们后悔今天说过的话!」毛献友拂袖就走,边走边道:「西南又如何,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陆绽追了几步,程公復喊道:「不用追了!」 「癥结不在他,就算说服了他又如何!」程公復恼怒不已。 第二日,王谈伶和陆绽以及府学那边的几位先生,私下里让所有学子按了手印。 程公復亲自写了一封控诉文书,让人送去了京城,到任延辉府上。 文中提到杜九言此番走的关系,是钱侍郎和鲁章之。在不久的将来,西南定然会成为鲁章之的刀剑! 律法乃一国根本,而西南又是最大的讼行之一,其能力以及发声时的势力不容小觑。 恰好,杜九言为人乖张,最喜打破常规行事彰显个人能力,不用一年,她必定会和鲁章之一起,将手伸入法典,此事关重大,请任阁老务必帮扶,不要让恶人之焰日夜高涨,而混乱了律法陷国于危乱陷君与不义! 信送走,程公復就静等。 同时,毛献友去了府城。杜九言则在他走后去找了郭氏。 郭氏见到她就求着道:「您本事那么大,再难的案子您都能办成成,为何到了我虎子这里,却偏偏要剖他的遗体!」 「先生,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夫人,」杜九言道:「您先前的夫家还有来往吗?」 郭氏一愣,「先生是要查隐疾吗?」 「是!」杜九言道。 郭氏点头,「我陪您去,这就去!就在上河镇,离这里不过半天脚程。」 杜九言和跛子一起去了上河镇。 毛寅还有两位嫡亲的叔叔,身体健康并无不适,杜九言问郭氏,「他生父是如何死的,死时是什么样子?祖父又是如何去的?」 「他生父是修城墙的时候被石头砸的,不是生病。至于祖父,听说去的很突然……」她说着,问毛寅的叔叔,毛寅的叔叔道:「是喝酒的时候去的,是八月初一,我记得清清楚楚。」 「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杜九言问道。 毛寅的叔叔摇头,「这不记得了,好些年了。」 杜九言又去了郭氏的娘家,依旧如此,一无所获。 郭氏看着她,「……查不到,是不是还要剖我儿的肚子?」 「要!」杜九言道:「夫人,难道您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吗?难道您不想找到兇手吗?」 郭氏点头,又摇头,「可、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如果有,我不会这么做。这对于我来说没有好处!」杜九言拱了拱手,「告辞了。」 杜九言和跛子上马,往邵阳去。 ------题外话------ 今天就两更,虽然是两更但字数也没有少,因为情节在一起我就不拆了。然后又捨不得再发一章上来,所以…… 哈哈哈哈哈。 在存稿这件事上,我好小气。 ps:沿海地带注意安全,希望山竹速速被吃光光! 310 一群男人(一) 「毛献友会告你,」跛子看着她,道:「若他们都不追究,你还要查吗?」 杜九言点头,「我没遇到当然不会多管闲事,可这件事让我碰见了,又出现在西南,我必然会管到底!」 「我有种感觉,」杜九言看着跛子,「毛寅早不出事晚上不出事,偏偏在西南困难的时候出事了,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联繫。」 跛子看着她,「你认为,毛寅的死是有预谋的?」 「那倒不是。毕竟西南遭此劫难,别人也难预料。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单纯只是一件刑事案,但现在是什么,我还不能确定。」杜九言道。 他觉得,有的人在趁火打劫或者落井下石。 跛子颔首,凝眉道:「但解剖的事,你不再考虑一下?」 「不解剖,案子查不下去了。」杜九言道:「还有别的选择?」 也对!跛子道:「那你按照你的想法做吧,如果有事,我来想办法。」 「咦!」杜九言看着他,「跛爷,你又要展现自己的暗势力了吗?」 跛子抽了她的马,马吃疼跑了起来,他跟着追上去,杜九言一脸遗憾地看着他,「跛爷,你要是一直这么遮遮掩掩地,很有可能会失去我啊。」 跛子道:「你可以去查。」 杜九言白他一眼,「我还是觉得你接着神秘比较好。」 桂王都没有查到的事,她何德何能去查。 「那就别问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跛子道。 杜九言点头,两人疾驰在官道上,天黑前进的邵阳城,蔡卓如在她家等她,带了两个箱子摆在地上。 「送的什么?」杜九言走进来,「金砖玛瑙吗?」 蔡卓如正弯腰在收拾里面的东西,闻言转头看她,展颜一笑,唇红齿白疏朗儒雅,「回来了?我朋友给我送来一点海货,拿一点来给你们尝鲜。」 「这什么,鲍鱼?」杜九言捡起一兜,蔡卓如敲她的头,「鳆鱼,没有吃过?」 叫法不同。杜九言点头,「我认为陈先生可能不会做海鲜。」 「确实不会。」陈朗尴尬地看着他们,「只会吃。」 杜九言笑了。 「我来!」蔡卓如顿了顿,道:「这些都不能久放,今晚都做出来。」 杜九言一怔,蔡卓如已经拿了围裙抱着个箱子子去厨房,又折回来抱一个。 「这么多,吃不完吧。」杜九言看箱子里的虾就有不少,他们一家人根本吃不完。 蔡卓如从厨房里回道:「你可以请你朋友一起来。」 「请董掌柜吧,让他带个厨子来,你不用忙活了。」杜九言对花子道:「去和董掌柜说,晚上蔡公子出海鲜,我出地方他出酒和厨子,在我家吃饭庆祝我高升。」 「顺便告诉他,素菜和肉炒两个带过来。」 花子在桌子上抓了一把瓜子揣在兜里,一边吃着一边跑去德庆楼。 「我来帮忙,」陈朗去厨房,蔡卓如笑着道:「那劳烦先生了。」 蔡卓如这么大,进厨房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可别说做饭了。但做海鲜容易,吃的多了总会一些! 杜九言看着跛子。 「我去换衣服!」跛子说着去了房里,一会儿提了一桶水去了厨房,他也是不会,三个人就站在厨房里,商量龙虾怎么蒸,鳆鱼是炒还是清蒸。 陈朗不确定地道:「我以往吃的都是蒸出来的,撒上一些黄酒?」 「应……应该有黄酒吧?」蔡卓如凝眉,努力回忆以前吃的口感,又看着跛子,「还有什么?」 跛子道:「蒜剁成泥,蒸!」 「行!」蔡卓如点头,「这么大,要不要在上面切些小口子?」 陈朗点头:「切吧,味好入。」 「行!」蔡卓如应是,拿着刀比划了半天无从下手,跛子接过来手法又快又好地将鳆鱼划了小刀口。 三个人大男人挤在厨房里,乒桌球乓地忙活。 杜九言搬了个椅子坐在厨房外面,托腮看着他们,摇着头嘆道:「我可真是幸福啊。」 「我也觉得幸福!」小萝蔔也端个凳子来,托腮看着厨房里面。 闹儿坐在抚廊下缝小萝蔔秋天的长褂。 蔡卓如失笑,道:「这样就觉得幸福了吗,还真是容易满足。」 「幸福感和得到的多少没有直接的关联,」杜九言道:「而且,因为认识你们,我得到的已经非常多了。」 「几位男士,你们真的太好了!」杜九言比了个爱心,「真想化身天使,给你们送上最美丽的姑娘!」 蔡卓如脸一红,看了一眼杜九言。 跛子脸一沉,丢了颗蒜出来,杜九言一让夹住了蒜。 「莫膨胀!」跛子道。 前面在温泉膨胀的事她这就忘记了。 「我错了!」杜九言讪讪摸了摸鼻子,小萝蔔凑上来,低声道:「爹啊,您不要觉得自己是男人,就天不怕地不怕。」 「想想义父呢!」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她变成男人,就跟小偷忽然获得了隐身的技能一样,时不时就想嘚瑟,然后去偷一回。 不求偷什么,只想享受这过程。 「膨胀了,」杜九言摸了摸鼻子,嘆气地和小萝蔔道:「我觉得,可能是你爹我生的太秀美,魅力太大的缘故。」 小萝蔔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觉得是。因为我最近也有这样的烦恼。」 「你?」杜九言看着儿子,是不是最近太忙,错过了什么,「有什么烦恼?」 小萝蔔托着腮帮子,苦恼地道:「这条街上的小姑娘、姐姐、姨姨和奶奶们,都喜欢我呢。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不然办不成正事,而被人一直拦着说话。」 杜九言扬眉,「那你以后不要出去了,安全为主。」 「她们会想我的,」小萝蔔道:「我少出一点就好了。」 陈朗补话道:「我现在买东西都带着他,会便宜点。」 「去菜市,先生不用带我,因为先生一去那些大婶们就会给先生很便宜的价格。」 陈朗脸一红,无奈地看了一眼小萝蔔。 他打趣小萝蔔没成,反而被小子反将一军。 「哈哈,」杜九言笑着,「我们家男人的魅力,都很大!」 大家就都看着跛子。 「比这个有意思吗?」跛子砰砰地拍着蒜,「能不能说点有意义的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 「跛兄可想成家,我可以帮您搭线。」蔡卓如含笑道。 跛子回道:「居无定所,不要耽误别人的好。」 三个聊着,杜九言听的津津有味。 真好啊,认识了这样一群人! 「真要解剖吗?」陈朗拿着葱出来剥着,杜九言点头,「明天就剖!先生可是有交代?」 陈朗看她,顿了顿,道:「刑狱我不大懂,但作为讼师你违背了律法,怕是会有麻烦。」 「若只是在邵阳倒也无妨,但这么大的事,势必会有人抓住不放。」 「你要做好被罚的准备。」 而且,这件事也会引起巨大的轰动,最终会闹到什么程度,他也无法预估。 杜九言点头,「毛献友已经去府城了!」 「那是遮掩不住了。不过,这一顿责罚或许也会有别的收穫。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事情不做,永远不知结果。」 「我就不劝你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笞八十鞭吧。」 杜九言摸了摸胳膊,有点怕疼,看着跛子,「跛爷,能代受吗?」 「不能!」跛子头也不抬地道:「怕疼。」 杜九言道:「行吧,打完劳驾各位照顾点我儿,我们父子二人,就拜託各位了。」 大家都笑了,跛子无奈地看她一眼,道:「只要不去京城,朝中不派人下来,在邵阳或者去宝庆行刑,你有什么可怕的。」 「也对!」杜九言道:「看来我更加不用担心了。」 蔡卓如端着蒸好的鳆鱼出来,拿着筷子,「尝尝味道。」说着,夹了一个给闹儿,回头给小萝蔔又给杜九言。 「我等会儿,他们两个尝尝!」杜九言道。 蔡卓如给小萝蔔吹着,小萝蔔咬了一口,蔡卓如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吗?」 「好吃!」小萝蔔点头,闹儿也在那边说,「很鲜!」 蔡卓如松了口气,又夹了一个散着热送杜九言嘴边,「小弟不才第一次下厨,您吃吃看,给个评价。」 「第一次啊,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杜九言就这筷子吃了,正要说话,一抬眸看到桂王正站在门口,眯眼看着她。 气氛莫名其妙地尴尬起来,杜九言一头雾水,挥了挥手,道:「王爷,来吃饭呀!」 桂王气鼓鼓地看着她,三两步走过来,「很好吃?」 「嗯,很不错。」杜九言指着碟子里的鳆鱼,「吃吃看。」 蔡卓如将碟子送到桂王面前,「王爷,试试?」 从第一次见面,被他困在猪皮里,到今天……蔡卓如觉得他和桂王这辈子大概是不能好好说话了。他不敢高攀,可这也太尴尬了。 他到底哪里得罪了桂王?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谁会这么毫无缘由地对他嫌弃。 「不吃。」桂王扫了一眼鳆鱼,看了一眼闹儿,闹儿忙擦了手给他端了一把椅子过来。 蔡卓如尴尬地去了厨房。 桂王就盯着杜九言。 ------题外话------ 多好的男人们啊! 想抛弃老李。 311 来了来了(二) 「义父啊,」小萝蔔凑过来,压着声音问道:「你牙疼吗?」 桂王看着他。 「脸、鼓鼓的,肿了?」小萝蔔眨巴着眼睛。 桂王敲他的头,「很好吃吗?」 「是啊,是啊。」小萝蔔道:「这个鳆鱼可贵可贵了,我第一次吃,特别的好吃。」 有什么了不起的!桂王道:「我给你买,让你吃到吐!」 小萝蔔眼睛一亮。 「还有虾,很大很大的虾!」小萝蔔道。 「买!」桂王道。 「还有这么长这么厚的鱼!」小萝蔔比划着名。 「买!」桂王道。 小萝蔔一把抱住桂王的腿蹭了蹭,大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义父义父您真的太好了,都快和蔡叔叔一样好了。」 桂王沉脸。 「蔡叔叔经常给我买好吃的。」小萝蔔道:「很贵的吃的。」 桂王敲他的头,「你是小狗吗,别人给你好吃的就是好人?」说着撇了一眼杜九言,这个姓蔡的,肯定没有安好心。 杜九言附和道:「王爷,不可骗小孩,一定要买。」 「这点东西,值得你强调?」桂王哼了一声。 蔡卓如在厨房做事,听着外面轻声细语的对话声音,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感觉……说不清楚,总觉得梗着什么,做事的时候就没有方才那样高兴。 他忍不住去看跛子。 跛子面无表情,坐在灶台下面搁着柴火! 是他想多了。 他不该有这种占着好友的念头。杜九言那么出色,就一定会吸引很多人围在她的身边,每个朋友对于她来说,都是互不相同意义有别。 只要彼此的友情是真挚的,一切,都不重要。 「杜九言,」董德庆带着两个厨子进来,「蔡公子弄来海货,你让我带酒带菜还带人,就问问你,你是不是就出一张嘴?」 董德庆让两个厨子把四坛酒放在地上,他虽一脸不情愿,可拿的酒却是店中最好的秋露白。 「我出地方啊,」杜九言道:「而且,我升职了,作为好友你不该为我庆祝?」 董德庆哼道,「你应该请客。」 「不过,不是听说发生命案了吗,何以你这么悠闲,还有空喊我们来聚?」 杜九言道:「能力有限,停滞不前!明天打算干作死的事,今天有机会就好好吃一顿。」 董德庆一脸愕然。 「我在,谁敢让你死?」桂王不屑地道:「尽管作,出事我兜着!」 有钱算什么,他有权! 比钱没意思,比权啊! 杜九言拱手,道:「多谢多谢!」 他今天没有戴刘县令的面皮,而这里不知他身份的,就只有董德庆……倒不是刻意瞒着,而是怕董德庆受不住吓跑了。 「赵公子口气大啊。」董德庆想拍桂王的肩膀的,想了想没敢,折道拍杜九言,没想到还没碰上,桂王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喝道:「拍!」 拍?拍什么?董德庆嘴角迅速抖动,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眼中划过笑意。 董德庆迟疑地抬起头,在桂王的肩膀上,蜻蜓点水地拍了两下,「呵……呵呵……呵呵呵……」 为什么这么尴尬? 他招谁惹谁了。 厨子做事,厨房里的人就没事了,大家都站在厨房门口,陪着一起尴尬。 一院子的人,看着董德庆。 「长、长高了啊。」董德庆拍了拍蔡卓如的肩膀,「最、最近好吗?」 他都快二十了,还长什么?蔡卓如含笑道:「挺好的,董掌柜您气色很好,最近过的不错吧?」 「是不错。最近天气也不错,每天都是晴天。」 「是啊,都是晴天,感觉特别好。」蔡卓如道。 都快热化了。 杜九言搓了搓脸,给小萝蔔打了个眼色。 「啊呀!」小萝蔔打破了尴尬的聊天,「我好饿啊,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桂王坐在杜九言的身侧,一肘之内无人敢入。 董德庆闷闷地喝酒,和跛子低声道:「这位赵公子,什么来头?」 「王爷!」跛子道。 董德庆哈地一声,推了跛子一下,「行了吧,还王爷呢……」他说着想起什么来,「什么王爷?」 「桂王。」跛子道。 董德庆的汗滴答落在汤里! 难怪气质这么贵气,原来是桂王。 他居然和王爷一个桌子吃饭。 那……那以前昧他的钱……只能荣幸了。 「没事,」跛子看他一脸紧张,宽慰道:「王爷虽阴晴不定,但人却亲和。」 是很亲和,一点都不像王爷,坑蒙拐骗样样在行。 董德庆砸了砸嘴,没敢说话。 终于吃完,杜九言送客,桂王自己洗漱躺在院中的摇椅上。 家里只有一张摇椅,他占了以后,杜九言很想将他踹下来,「王爷,您是不是要交租钱?」 「交什么租钱,斤斤计较。」桂王拍了拍摇椅上空出来的位置,「来,一起摇!」 杜九言一脚踹过去。 桂王没让,让她踹了一脚,自己揉着腿四平八稳地躺在摇椅上,看着她,「你很穷吗?」 「还行,」杜九言不想理他,桂王撇她,「蔡卓如比我有钱?」 杜九言咦了一声,看着他,「蔡公子请我吃海货,一顿百十两,王爷请我吃混沌,一顿十多文。要比一比吗?」 「吃饭那么讲究干什么,吃饱就行了。」桂王道:「我就十文,全请你吃饭了。」 杜九言睨着他。 「这是心意。」桂王振振有词。 杜九言不想理他,回房关门落栓睡觉。 「这么早睡,会胖!」桂王道。 杜九言道:「不怕!」熄灯睡觉。 桂王躺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跛子站在抚廊下拱了拱手,道:「王爷早些休息。」 桂王嗯了一声,想起什么来,「臭道士,你有钱吗?」 「有!」跛子一点不掩饰。 桂王回头看着他,眯眼打量着,「和蔡卓如比呢?」 「比他有钱。」跛子道。 桂王磨牙,挥着手道:「看你就讨厌,睡吧睡吧。」 「做人一点追求都没有,成日谈钱,庸俗!」 还在他面前嘚瑟。 桂王不想留在这里,起身开门走了。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去了西南。 这几天她一直忙着,许多人都没有见着她,今天上街,大家都涌过来恭喜她做西南的会长。 杜九言笑盈盈地拱手道谢。 进门,方显然和邱听声正等在门口,一见她就过来道:「九哥,我们昨天去找你,说你去上河镇了。昨天早上程公让我们摁手印了,都是空白的纸,也不知道是什么?」 「刘先生猜测,很有是程公写去京城的信。」方显然问道:「怎么办?」 写去京城的信?八九不离十是放大她和鲁章之的来往,甚至延伸到法带典之事,否则,程公復引起不了任延辉的重视。 还真是有点手段,「我就奇怪了,西南这些人当年为什么不继续做官走仕途!」 讼师入门最低就是秀才,西南里连进士都有。 完全可以走仕途。 这么好的政治手段用在讼师一行,可惜了。 「先不管这些,你去喊十个学徒出来,还有刘先生和宴通以及你们两个,随我去衙门。」 「今日我们办正事。」杜九言道。 方显然和邱听声对视一眼,两人一脸惊愕地道:「……解剖?」 杜九言颔首。 方显然和邱听声互相看了一眼,激动地点这头,「好,我们这就去喊!」 两人说着,分头去喊人。 邱听声一路跑去找宴通,「宴先生,宴先生。」 「是不是会长来了?」宴通知道昨天杜九言去上河镇了,今天一定会来,「是找我们去衙门吗?」 邱听声点头,「是!您快将讼行里的学徒喊着,我们随会长去衙门。」 「好!」宴通点头,匆匆出去,走十几步又一拍脑袋跑回去,取了纸和炭笔用布袋装着去找人。 方显然告诉了刘嵘勤。 「我知道了,」刘嵘勤凝眉道:「你们先去喊别人,我这就去找会长。」 方显然应是。 刘嵘勤拿了个早就写好的文书,疾步出门,看见杜九言坐在门房喝茶,便上前去递上文书,低声道:「此事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会麻烦不断。此事,若是上面问责,你就推到我身上来。」 「由我一律承担。」刘嵘勤道。 杜九言看了一眼文书,放了茶盅,道:「先生担责,我身为会长依旧难逃干系。此事我心中有数,先生不要焦虑。」 「更何况,我杜某的责任,何时都不会找人替罪。先生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 刘嵘勤看着她,她也看着刘嵘勤,一笑,「先生是觉得我特别有魄力,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是!」刘嵘勤将文书收起来,「刘某做讼师二十年,除了我自己,你是最纯粹的一个人。」 杜九言哈哈一笑,拱手道:「难怪先生喜欢我,是因为我们很像。」 「不像,你比我圆滑也更会变通,」刘嵘勤道:「我羡慕你既有底线又够洒脱。」 杜九言得意地挑了挑眉头,「先生的夸赞,我收了!」 刘嵘勤失笑。 「会长,会长我们来了。」 「会长,我们去衙门吗?」 杜九言点头,「人到齐了就走吧。」 众人鱼贯出了西南讼行。他们一走,讼行里就如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知道,杜九言带着他们去衙门,去解剖毛寅的遗体。 有人焦虑躁动害怕,有人激动兴奋期待…… 程公復站在院门口,看着京城的方向,目光晦涩。 ------题外话------ 别急别急,这个案子因为是个解剖的突破,所以没有那么迅速的解决! 么么哒。 312五脏六腑(三) 「她不会成功的。」王谈伶肯定地道。 「解剖的事,祖师爷在的时候确实是制定了律法,但官府在查办案件的时候,真正操作实施的机会却很少。」陆绽道:「更不要谈他们这些毫无经验的人去操作。」 「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开膛剖腹后,想要查明的真相,就立刻能自己跳出来。」 程公復颔首,道:「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估计再过几天,大周各地的讼师和衙门都会知道这件事。」 「想隐瞒都不可能。」程公復嘆气道:「倒也不是希望她不成功,只是盼着她能少做点这样出风头的事。」 「别人低调还差不多,她肯定是办不到。」王谈伶摇头。 …… 后衙中,尸大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和胡大夫对视一眼! 「胡大夫,努力啊!」尸大道。 胡大夫觉得这次好熟,似乎是杜九言的口头禅,他正要说话,忽然四周里再来传来一道:「施先生,胡大夫,努力啊!」 声音很齐,是发自肺腑的鼓励。 胡大夫怔住,朝众人看去,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看着他,郑重期待还有信任…… 这么多年,他看惯了生死,就连当年父母去世,他都不曾哭过。 可今天,莫名的,他鼻子发酸,很想哭。 「好,努力!」胡大夫点头,苍老的脸上是不顾一切的无畏。 尸大看着他,在毛寅的遗体上比划,这一刀下去,等待他们的不是暴风雨,令他们尸骨无存……就是一场革新,让这个行业进入新的阶段。 不是进步,就是后退! 并不害怕,尸大一点都不怕,他转头看向杜九言。 大家也都看向她。 她是引路人,带着他们往前走,不管前路多崎岖坎坷,因为有她,就一定能看得见脚底的不平,往前走,无畏无惧! 杜九言抬手,「等等!」 大家一怔,心提到嗓子眼。 就见她走了几步,到毛寅的脚边,冲着他的遗体拜了三拜! 施常阳将香点上。 众人松了口气,也跟着杜九言一起上前拜了。 「开始!」杜九言道。 尸大颔首,将毛寅的裤腰往下拉了拉,让胸腹全部露出来,刀落在皮肤上,划开…… 停尸房中没有任何声音。 一股腥臭沖了出来。 有的害怕则半闭着眼睛,有的胆子大的,则悄悄往前凑着。 杜九言看向一直坐在一边的桂王,他始终没有动过,今天特别的沉闷,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也朝她看来,眉梢微挑。 不好奇,这不像桂王的作风。 桂王收回了视线,斜斜依在椅背上,把玩着手里一枚祖母绿的戒指。 「有问题!」尸大惊唿一声,「你们来看。」 十几个脑袋凑过来,尸大激动指着肝脏道:「我解剖过三具尸体,看我父亲解剖过一次,按我的经验,正常人的肝脏不会这么大!」 肝肿大? 「这是脾!」胡大夫道:「也有肿大!」 杜九言低声道:「肾呢?」 「这是肾脏,」尸大看着胡大夫,「是不是也变大了?我记得应该是比我的手掌小一些,但这个却明显要大一圈。」 胡大人点头,「肝、脾以及肾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大!」 「压过尿液没有?」杜九言忽然想起来,她一直忘记了这一点,尸大摇头,「还没有!」 人死后会大小便失禁,毛寅死前可能没有进食,并没有大便,小便应该是有,身上有些腥臊,但如果没有必要,尸大是不会脱掉死者的裤子去检查尿。 所以,毛寅的裤子一直穿着的,失禁后的尿液也应该干了。 「看看?」尸大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回头去找手套,桂王三两步过来,接了她手里的手套戴上,「查什么,我来!」 「他穿着裤子,尿已经干掉了,看看裤子上可留着尿的颜色。」又看着尸大,「再挤压看看,可有尿液流出。」 尸大颔首。 桂王戴手套上,褪了死者裤子。白色的裹裤上有浅褐色的污渍斑块。 尸大并未挤压出尿液。 「这是为什么?」大家都感觉有问题,但具体什么原因却没有人懂。 胡大夫道:「这种情况,应是火毒瘀滞,但他前期没有症状,我看应是某种毒物引起的!」 「过敏。」杜九言和胡大夫道:「有人身体特殊,禁忌一些食物。比如有的人不能吃海货,但凡碰到就会周身起红疹,喉头肿大导致气喘胸闷,严重者甚至会死亡。」 「我!」一位瘦瘦小小,名叫匡计的讼师举手道:「我就不能吃虾。小时候吃过一次后差点死了,以后再也没有吃过虾!」 胡大夫道:「湿热内生,致使脾胃脉络受阻,外邪入侵而致。」 「是!」杜九言道:「和匡计一样,毛寅也有这样一个会丧命的禁忌。」 尸大看她一眼,忙去掰开毛寅的喉头,施常阳递了蜡烛,尸大道:「喉头确实有些肿大。」 「嗯,三脏肥大,尿成褐色,应该是如此了。」急性肾功衰竭后,尿的颜色就会变为褐色甚至严重的有茶酱色。 施常阳和胡大夫的一个徒弟在一边飞快地记录着,另外一个徒弟则是不急不慢地将内脏的位置画了出来。 「会是什么?」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不确定!各人不同,有人吃海货,有人是花生等等,病发时的症状和程度都不相同,有的会浮在表面,比如周身起红疹,有的则伤在五脏六腑,像毛寅这样,脏器受损后,人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生命。」 「姚琰和乔栋分别看到毛寅呕吐和头疼,加上他皮肤发黄,应该没错。」 众人一阵唏嘘,池玉问道:「那……是意外?」 「不好说。」杜九言凝眉道:「不过,现在知道了死因,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查清楚他的禁忌食物是什么。然后再去查,他是无意碰到还有人刻意为之。」 「那、先把肚子缝起来?」胡大夫问道。 杜九言点头,「缝好!」话落看向施常阳,「都记下来了吗?」 「记了。」施常阳点头。 杜九言倒希望只是意外,因为如果是兇杀,她要科普的知识还真不少啊。 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当年是不是应该再修一门法医学? 缝合前,胡大夫和尸大带着大家又讲解了一番。 杜九言从房里出来,焦三和跛子在门口等她,问道:「有结果?」 「嗯。」她将结果和猜测说了一遍,「三爷,现在件事需要你去做。」 焦三颔首:「你说。」 「第一,让人去查毛寅回来的那天,有没有去过饭堂吃饭,西南讼行的饭堂内,烧了哪些菜!」 「他沿途有没有吃过别的东西,见过什么,去过哪里。」 焦三问道:「主要是吃和接触的东西,你怀疑这过程中,有让他致命的东西?」 「是!」杜九言道。 焦三颔首,「我亲自去,你放心!」他说着就走了。 「我们去找郭氏。」杜九言道:「一定有遗漏的地方。」 「一般这么严重的过敏,有一些是遗传病,祖辈中是有同类型的病人。」杜九言道:「郭氏说毛寅儿时就发病过一次,再问问她当时的情况。」 跛子颔首,正要说话,忽然门打开桂王出来,道:「我和你去查!」 杜九言和桂王去找郭氏,跛子去了上河镇查毛寅生父一家的情况。 「你今天很奇怪啊,」杜九言打量着桂王,「闷闷不乐?」 桂王白她一眼,「是不想看五脏!」 「看过?」杜九言问道。 桂王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说别的,」杜九言道:「你现在有什么看法?」 桂王凝眉想了想,「如果他像你说的情况,死前是因为窒息,而致使痛苦不能唿吸。那么,床头的抓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杜九言点头。 「那你当时还夸我?」桂王道:「我问过尸大,如果有人压手腕,会在手腕处留下痕迹。」 杜九言道:「我当时也没有想好,当然要先肯定你。」 「心痛!」桂王抓着她的胳膊,想将脑袋压着她的肩膀上,杜九言快走了两步,「身高之差,小心折断脖子。」 桂王道:「小气!」 ------题外话------ 很快要开堂!不过,现在知道兇手是谁了吗? 话说,留言今天肯定能冲破两万,坐等镯几找到主人! 313 毛氏规矩(一) 两人到了毛家。 毛献友不在,他的两个亲生儿子不住这里,所以家中只有郭氏一人,开了们郭氏看着他们,有生气也有害怕,「……今天你们……剖了?」 「嗯。」杜九言道:「夫人想知道结果吗?」 「我的虎子,娘没有护好你啊。」郭氏捂着脸哭了起来,杜九言和桂王都没有打断她。 好一会儿郭氏哭得累了,才擦了眼泪,强压着悲痛和不忿,道:「大人和先生进来说吧。」 三个人坐下来,杜九言告诉郭氏结果。 郭氏听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虎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死的?还不是中毒?」 「食物或者那个东西本身可能不是毒,但对于他来说,却如同砒霜。」杜九言问道:「他十岁的时候生病,你可记得当时是什么季节?」 乔氏想了想,脸色一变,道:「就、就是这个时候,我记得他还闹着要下河游泳来着。」 「我不给他去,他就自己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一身的汗,我给他吃过饭,晚上他就有些不对。」郭氏道:「所以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受了风寒,没有太在意。」 同样的季节,确实很巧,「这次他回家,他做了什么,出城了没有?」 「出了。」郭氏道:「他说有人约他,他要出城去一趟隆庆寺。」 「除了这些,你们吃了什么?」杜九言道。 郭氏想了想,「他中午前到家的,我做了肉和莲藕,还有一盘河虾,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菜,肯定不会像您说都那样。」 「他常出城吗?」杜九言问道。 郭氏摇头,「不算常出去,他读书很认真,性格也很闷。」 「他约的谁去隆庆寺?」杜九言问道。 郭氏摇头,「他没说,我也不知道,但他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约他的人没去。」 「毛献友前几天干什么去了?」杜九言道。 「他跟着镖局给一个大主顾送东西去了。走了四天,毛寅回西南讼行的那天他回来的。」郭氏道。 杜九言颔首看向桂王,桂王摇了摇头。 「他长这么大,不吃的东西或者从来没吃过的东西,有没有?」桂王问道, 这个问题好,杜九言赞赏地看了一眼桂王。 桂王对她的赞赏目前存着怨气。 「这个,我一时想不起来了,」郭氏认真想了想,「让我想想?」 桂王颔首,「你想到了以后告诉我们。」 郭氏应是。 「那我们告辞了,」杜九言起身,郭氏问道,「杜先生,我什么时候能将虎子接回来?」 「入土为安,总不能一直……一直放在衙门吧?」郭氏声音哽咽。 杜九言道:「明天衙门的人会给你送回来。」 「杜先生,虎子他是意外吗?」郭氏难以接受。 杜九言道:「现在知道了死因,结果一定会很快。」 郭氏应是。 两人出来,径直出了城门,先沿着官道到河边,一路并没有特别的东西,他们又折道去隆庆寺。 「能找到?」桂王问道。 杜九言并不确定,两人进了隆庆寺的,问了沙弥,才知道那日毛寅来的时候并未参拜,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后院中郁郁葱葱,是隆庆寺僧人自种的蚕豆,此刻已经开了花。 「他去了亭子,」桂王指向对面的凉亭,杜九言面色微变,穿过凉亭就要拂开这些郁郁葱葱开着花的蚕豆,她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桂王,道:「我知道了!」 桂王问道:「知道什么?」 「蚕豆病!」杜九言将蚕豆病和他解释了一遍,「现在我们就去查,当天,是谁约毛寅在这里见面的!」 他突然回家,却又来了隆庆寺,而那人约他却又没有出现,「此人,是故意的。」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毛寅有这个病的?连郭氏都不知道。」杜九言低声道。 桂王随在她身后,两人去前殿打听,有小沙弥能记得毛寅当天来的情况,但却想不起还有谁来过,「大人,杜先生。小僧虽没有注意过,但庙中其他的师兄弟可能会见过,我帮您二位一个个询问,一旦有了线索和消息,立刻去告诉你们。」 「多谢!」杜九言拱手道谢和桂王出了隆庆寺,往城中走了一半,老远就看到郭氏提着裙子急匆匆往这边来,「大人,杜先生。」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她,「夫人可是想起来什么,您慢慢说。」 「有件事,我本来忘记了。但是您刚才说禁忌,我想起来一件事。上河镇的毛家村,自祖先迁徙来了以后,就立了个奇怪的规矩。」 杜九言看着郭氏,「是不是毛氏一族不能种和吃蚕豆?」 「对,对!」郭氏道:「我还问过毛寅的爹,村里的人说先辈得罪了蚕豆娘娘,所以才会让这样。」 「是和这个有关吗?」 杜九言点头,道:「应该没有错了。得蚕豆病的人不但不能吃蚕豆,就连花粉都不可以碰。毛家村的祖先一定是吃过这样的亏。」 「毛家村的祠堂,可有这些记载?」杜九言问道。 「有村志,」郭氏道:「我陪您去。」 杜九言看向桂王,桂王道:「这么离奇,一定要去看看。」 三个人到上河镇毛家村,找到毛寅的二叔,将来由说明,毛寅的二叔道:「……我小时候就知道这个说法,所以长这么大没吃过蚕豆。我爹说,吃了蚕豆会得罪蚕豆娘娘,让我们得天花。」 「所以毛家村祖祖辈辈口口相传,没有人敢吃蚕豆!」 杜九言道:「和蚕豆娘娘无关,因为你们毛氏的先辈有蚕豆病。而蚕豆病多半都是会遗传。」 「我们姓毛的人吃了蚕豆会死?」毛寅的二叔问道。 「不是,遗传不是所有人都一定会,只能说可能。一家弟兄可能一个有另外一个却没有,没有固定。」杜九言道:「而且,就算发病也不一定必死无疑,还是有活下去的可能。」 这也要和发病人当时的身体状况有关,杜九言无法给出详细的医学解释。 只能粗略的说一说。 「您不说,我们都不知道。」毛寅的二叔道:「我们村以前有村志的,但是很破了,我去找族长拿出来给你们看。」 说着他请杜九言他们在祠堂外等,自己跑去找族长。 过了一刻族长赶到,拿了一本新的村志和族谱,「……这是新订的,旧的那个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没有了。我也没有仔细看过。」 「不过这上面的内容也差不多,大人你们看看。」 杜九言翻看了一遍,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没有提到你们祖先搬来这里时,为什么制定了这样的族训。」 湖广一带种蚕豆很普遍。毛家村的人不允许,那一定是因为,曾经因为蚕豆而发生过可怕的事情。 「旧的村志,找不到了?」杜九言问道。 族长点头应是,「我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也不晓得是不是丢哪个地方去了。反正现在有的,旧的丢了就丢了吧。」 「族长,您也不知道毛氏祖先为什么不让你们种蚕豆吗?」 族长摇头,「就一直是蚕豆娘娘。后来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不问了,默认了这个说话。」 「不过我记得我是见过旧的村志上是有写的。不过我识字不多的,也没记全,所以不确定。」族长道。 杜九言颔首没有再多言,拱了拱手和族长道:「多谢您了。」 「要搜查吗?」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朝郭氏看去。 三个人出了毛家村,郭氏疑惑地看着杜九言,问道:「杜先生,现在怎么办?这个村志很重要吗?」 「很重要!整个毛家村谁都不知道真正不种不吃蚕豆的原因。那么,拿到记载缘由的那本村志的人,就很可疑。」杜九言道:「夫人,当年毛寅第一次发病的时候,都有谁知道他生病的事?」 郭氏一怔,凝眉想了想,道:「当时我们已经搬到城里来了,所以也就他两个哥哥和我们夫妻知道而已。」 「杜先生,」郭氏不傻,说完这句话就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敢置信地问道,「您……您不会是怀疑家里人吧?」 杜九言和郭氏边走边道:「您说毛寅不和人来往,朋友很少。那么能约他出去他就出去的人,应该不会多吧。」 郭氏脸色煞白,看着杜九言没有说话。 「您应该去隆庆寺看看,它整个后院都是蚕豆!」杜九言道。 郭氏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人踉跄了一下,不敢窒息地看着杜九言,「那个人故意约我的虎子去隆庆寺,是为了让他发病?」 「为什么?我虎子不和比人来往的,更不会结仇了。」 杜九言看着她,低声道:「先去您家里看看。」 「好、好!」郭氏走不稳,双腿发软,杜九言将她扶上马车回了城里。 ------题外话------ 这次精品不能四更,但是会保持三更!希望能尽快恢復到之前比较稳定,没有突发事情的状态! 另,今天会有活动,第三章题外话会有说明。 314 各路反应(二) 四日后的京城,任延辉将程公復的信递给吴大人,「……没想到,事情还没有结束,你看看。」 吴大人双手接过,仔细看信。 「文钧,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办?」任延辉问道。 吴文钧眉头微蹙,看完整封信,抬眸看向任延辉,「大人,程公復的话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杜九言此人他却没有说错,乖张且又会钻研,上次来一趟京城,他就结交了鲁章之和钱侍郎,甚至连太后那边都有了交情。」 「她和西南斗了一年多,最后西南功败垂成,不但走了刘公宰和好几位讼师,就连付怀瑾都进了大理寺。」 「她却稳稳坐上了西南的会长。」吴文钧道:「若说她有野心,我相信。」 任延辉道:「她再有野心也不过是个讼师,翻不了多大的浪花。但鲁章之却不同,他的手如果伸到讼行,那么我们就必须要想想,他想做什么。」 朝中向来有约定,不管怎么争,都不会去争夺讼行。 一来,讼行虽受朝廷任命和嘉封,但却是民间的权势,对大家在朝中的助益不大,动他们还不如控制三司。 所以,鲁章之想做什么,他确实很好奇。 「大人,不管怎么说,程公復投诚,总比用鲁章之的人要好。」 「更何况,钱侍郎作保,如果杜九言因为犯了大错而被撤职,甚至连累西南被撤併,对于钱侍郎来说,也是个能拿得出手弹劾的事。」 任延辉颔首,「把这消息想办法送到燕京去,申道儒说他不想去西南,那就试试他到底想不想。」 「大人高明。如此也不用我们动手了。」吴文钧道:「下官这就让人去办!」 话落,外面常随敲门,进来送了封信,任延辉看过来信的地方,立刻拆开看了过一遍丢给吴文钧,「……这小子,确实胆大包天,她真的解剖了尸体。」 「简直目无法纪,不成体统!」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去毁坏,当年太祖定这个条例的时候,据说就受到了很大的阻力,虽然依旧定了,但真正用的却屈指可数。 所以,太祖去了以后,这个条例就被废了。 「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用了,还先斩后奏,她以为她是谁,她难道能和太祖比不成。」 任延辉一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也不得安生而被人解剖的话,就浑身不自在。 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会愿意。 「将这件事透给几位御史,写本参她!」任延辉道。 吴文钧拱手应是。 第二日,杜九言解剖尸体的事情,迅速传播出去。 无数奏摺送到内阁,内阁几位阁老看的头昏脑涨让人送到宫中。 隔日早朝,立刻就有人提出这件事来说,「……身体髮肤受之父母,直到死我们都不会有人想要一具被人毁的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的身体,这是侮辱、违背人伦。」 「圣上,杜九言此人必不能再留,就算不杀她,也决不能让她继续做讼师。否则,讼师一行一定会被她带成歪门邪道。」 另一位御史拱手道:「人死后虽无知无觉,但尸体却依旧包含着,死者家人对他的爱和爱护。试想,如果自己的亲人去了,自己却不但不能将他厚葬,还要亲眼看着,他被人开膛剖肚。」 「但凡是个有血性的人,都做不到,也无法忍受。」 「所以,请圣上撤掉杜九言的职位和她的讼师牌照,责令她向天下人道歉,终生不得在涉足讼师领域。」 「否则,此事必将弄的人心惶惶,民心不稳啊,圣上!」 赵煜听的头疼,不由朝鲁章之看去。 「各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但各位大人气愤和不能接受的理由,是辱!但讼师以及仵作查验尸体的初衷恰恰相反,不但不是辱而是尊敬。」鲁章之出列,拱手道:「正是因为尊重,他们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违,来查证死因,帮死者伸冤昭雪。」 「所以,看问题要看多方面去看,不能只看表面。」 鲁章之说完,赵煜松了口气。 解剖的事他也不贊同,但正如鲁章之所言,杜九言也不是有意思辱没谁。 「看来,鲁阁老是贊同这件事?」任延辉问道。 「如果我的死需要解剖才能查明死因,那么我会告诉我的子孙,让他们不要阻拦仵作解剖。我要真相大白,至于这一身躯骨,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并无意义。」 「如鲁阁老您这般深明大义的人不多啊,非但不多,而是这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愿意。一旦默许和放开了这件事,将来必定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比如仵作可能会滥用职权,威逼死者交钱,否则开膛剖腹假意查证。而死者家属为了亲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交钱保尸体。」 「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绝不是这一点,其深远的影响,很有可能是你我都难以想到的。」 鲁章之回道:「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至于影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因此而不去做,那不就是因噎废食,本末倒置。」 两人争论不休,赵煜揉着去看安国公。 「二位,二位!」老规矩,安国公出列,和以往无数次的情况相同,「不如这样,杜九言不是要通过解剖查明死因吗,现在也不知道她查到了没有。」 「如果她没有查到,那么就讲她撤职,按照原来的计划,撤併了西南。如果查到了,我们再来商量这件事到底怎么办。」 「杜九言毕竟是个例,就算允了她这次,别人也不敢效仿她。所以,这件事的影响或许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大也未可知呢。」 「二位看,如何?」安国公问道。 「国公爷所言很对,下官认同。」任延辉道。 鲁章之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那就听老夫的,此事就看案子最后的结果。」安国公笑盈盈地劝着,又低声和有任延辉道:「杜九言是圣上钦点的会长,半年的试用起先可还没有到。」 任延辉颔首。 鲁章之也没有反对。 两个人给安国公面子,一是朝堂争吵,就一定会有结果,无论谁输都不合适,所以安国公每每递来的梯子,他们都很乐意去接受。 安国公见两个人都没有意见,就回赵煜的话,「圣上,那就等邵阳那边的结果?」 「嗯,那就等结果。」 有御史喊道:「可是她违法了律法,这没有冤枉她,所以情可包容但律不能违背,请圣上责罚她。」 赵煜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位愣头青似的御史,朝钱侍郎看去,「此事你让三司去商量吧!」 钱侍郎应是。 …… 此刻,燕京讼行中也在激烈的争论着,开膛剖腹查证尸体的事情。 只要是事情,自然是各有各的观点。 有时间,燕京讼行内也是热闹非凡。 「不管查到查不到,都要受到责罚的。一件事归一件事,她知法犯法还要罪加一等。」 「胆子可真够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她可不是初生牛犊,她拿讼师牌证虽只有一年,可处理的案件七七八八足有二十多件了,早就经验丰富。」 「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我觉得鲁阁老鲁大人说的对,她本意不是为了辱没毁坏尸体。她是为了查证案情找死因。我们接讼案也会遇到这种情况,跟着衙门的人去查案,有时候也能见到死因不明的人。」 「如果以后能仵作剖腹查找死因,那咱们岂不是多了一条路。这对我们来说晚上好事。」 有人反对道:「好事?你要弄清楚,这天下不是百姓的天下,不是咱们讼师的天下,而是当权者的天下。」 「你去剖当权者的肚子?他们会愿意吗?你查不到死因只能是你无能,他们是不可能协助你把自己的身体给你剖了,让你查证的。」 大家一阵缄默,方才说话那人大声道:「可就算如此,也应该去做啊!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你害怕我退缩,那永远都是停滞不前。祖师爷说,人类的进步最先体现的地方,就是律法的周全和完善。」 他说完,又有一些人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观点。 两方就争吵了起来。 申道儒将信递给随从,交代道:「告诉夏百川,让他认真辩讼此案,他知道我要什么。」 「是,属下一定将您的话带到!」 随从将信放好,取了骏马,一路飞奔出了京城,跑了几个时辰后,他在凉棚里喝茶歇脚,就听到凉棚其他桌子上的人,居然都在讨论杜九言。 「真想去宝庆府啊,上次她来京城的时候,我正好出去了,没有听到她的辩讼也没有看到她人。」 「解剖是好事。这是革新和推进。」 「你想见那就去宝庆啊,快马加鞭也用不了多少天。」 「你去不去?要去咱们一起。」 「走啊,我陪你一起!」 「你说的,咱们现在就调转马头,往西南方向走!」 一行四个人一拍桌子,跨上马就走了。 随从一脸惊讶,嘀咕了一句,「……跟着疯子后面,都是疯子。」 但令随从惊讶的事,越往西南去,议论杜九言以及解剖的声音就越大越多,几乎反对的人很少! 「什么时候,大周人的思想觉悟这么高了?难道就不怕死了被人开膛剖肚?」他在饭馆里自言自语,上菜的小厮鄙夷地看他一眼,道:「杜先生说了,身体和冤情相比,当然是冤情更重要。你是愿意保存尸体却喊冤憋屈而死,还是拉着杀你害你的一起?」 常随被问的噎住,挥着手道:「去去,一个个都弄的像讼师一样!」 「这位爷,您不读书也应该多了解这天下事啊!」小厮走了。 常随匆匆吃了饭去找夏百川。 315 被人告了(三) 杜九言并不知道外面的事。 她坐在付怀瑾曾坐的椅子上,看着对面来告状的丁字组讼师邹凯玄,约莫三十左右,在西南五年,办案三起上堂一次,是以为人到中年却前途渺茫的讼师。 邹凯玄拱手道:「虽是行会,但歷年来,却只举办过两次聚会,别的行会若有事也都是私下里解决。」 「那西南行会的行会名头,就名存实亡了。」 「所以,学生认为,应该多举办几次,让世人知道,西南行会的地位存在。」 说完行礼,看着杜九言。 「说的很好,很有想法,」杜九言很贊同地道:「此事我会认真考虑,看看有没有举办的必要和可能!」 邹凯玄眼睛一亮,喜形于色,拱手道:「谢谢会长!」 「你多努力,我看你很有前途!」杜九言道。 邹凯玄应是,再三行礼,才退了出去。 桂王看着杜九言,「你这虽麻烦,但还真有效果!内部瓦解。」 「我就闲的,并不稀罕他们对我崇拜,信服。」杜九言喝茶,发现作为会长,每天都是琐碎的事情,非常能消磨人的意志。 还不如在三尺堂,有官司她办,没官司她睡觉聊天打架,都比做这些要好。 「听各式各样的人每天来说话,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杜九言靠在椅子上,桂王坐在他对面,桌子上放着文书,他埋头批改一头火,「你有趣了,快来帮我看文书。」 「我才不看,」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就不留在衙门,天天赖我这里?」 桂王放了笔揉了揉胳膊,不满地道:「有我陪着你,你难道不觉得幸福?」 「幸福,幸福的昏头了!」杜九言嘆气,揉着额头,桂王起身过来给她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手法很好。」 「王爷,您是王爷呢。」 「王爷怎么了,也要吃喝拉撒娶媳妇。」桂王道:「我对你好,应该的。」 杜九言抓住他的手攥着,扯开推远,「不要和我扯没用的,继续干活去。」 桂王撇嘴拿着扇子摇着,杜九言顿时觉得微风徐徐,凉爽了几分。 她哭笑不得。 「感动吗?」桂王看着她,「言言。」 杜九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着他,「要是焦三现在每天来问你感动吗,对你示爱,你会怎么样?」 「弄死他,」桂王道。 「我也想。」杜九言道。 桂王将面皮扯下来,冲着她抛了个眼色,「焦三能和我一样?」 「焦三比你好。」杜九言起身出去,刘嵘勤正好要进来,碰见了拱手道:「府城那边有毛献友的消息。」 杜九言扬眉,「他没有回邵阳?」 「他告你了。」刘嵘勤道。 还真告上了,杜九言和刘嵘勤边走边道:「去哪个衙门告的,府衙?」 「嗯!」刘嵘勤道:「请了一位燕京的讼师,和上次和你对堂的那位讼师听说是师兄弟,也是燕京七星院的。」 「特意来的?」 「听说人在汉中办事,所以来的这么快。因为告的是你,所以府衙不得不接案子,到时候应该是吴大人坐堂。」 「告西南包庇纵容,告是未经得家属同意,私自解剖受害人尸体?」杜九言问道。 「是!」刘嵘勤道。 「这个切入点可不怎么样。我现在就能认罪,有什么好打官司的。」杜九言轻笑,「告我前应该来问问我啊,浪费资源。」 刘嵘勤露出无奈的表情,「你要自辩吗?」 「还没自辩过,生平第一次,自然不能浪费。不过如果在府城开堂,还要先生把马车准备好,里面的褥垫弄的松软一些。」 「毕竟,八十鞭子不好受啊!」 刘嵘勤很担心,「你和吴典寅关系不错吧?」 「有我在,谁敢打她?」桂王上来,讥笑一声,「在这大周有我护着你,就是我哥也打不着你。」 刘嵘勤松了口气,道:「有大人,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嘘!」杜九言道:「现在不谈,以后再说。」 三个人说着话到院中,来往的学生和讼师有的行礼,有的则是机巧地避开。 杜九言除了第一天动手了,后面就办了两件事,一是查办毛寅的死因,而则是每日听告状。 至于整顿,他还没真正动手。 所以,这半个月对于西南的众人来说,除了毛寅的死引起了风波外,杜九言的到来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带来翻天覆地的影响和变化。 更没有成为一种灾难。 这就好像,以为来的是一阵飓风,但最后却是和风细雨温柔绵绵。 一开始大家还忐忑不安,可半个月后,就已经完全适应了。 去了府学,周岩和蔡寂然几人正和一群人说说笑笑迎面过来,大家脸上的笑容一凝,退在了路边恭敬地行了礼。 杜九言懒得看他们。 「去看看肖师兄吧,」蔡寂然道:「大夫说他只要再躺半个月就能下地走动了。」 当时刘先生去撵人,他们苦苦哀求,说等肖青枫的伤好了再走。 于是肖青枫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 「嘘,」周岩带着他们离开,低声道:「毛寅的父亲,状告杜九言了。」 「或许,过一段时间,西南又将引来一次很大的波动。」 「或许肖青枫不用走,或许,我们都要走!」周岩道。 大家脸色一变,又紧跟着嘆气,「今年的西南,真的是风雨飘摇,命运多舛。」 「会好的。等度过了这次的危急,我们一定会迎来新生!」周岩低声道。 其实不是今年,而是从去年就开始了,从杜九言的出现,西南的风波就开始了,就好像被她在什么地方凿穿了一个洞,这个洞在一年的时间里,慢慢塌陷,再难收场。 「程公一定会有办法的。」蔡寂然道。 几个人都是这么想的,默默等着毛献友告杜九言的案子到来。 第二日,府城的文书送到西南,定在六月二十开堂审理毛献友状告西南会长杜九言案。 一时间邵阳城里沸腾起来,几个妇人打听到毛献友家在哪里,趁着半夜,往他家院子里丢了一堆粪便和石头。 还有人站在门口,拦着门,将毛献友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作死眼瞎的东西,居然告杜先生。杜先生不管做什么,难道不是为了你家好,为了查你儿子的死因。」 「儿子死了,就知道盯着要钱,我看你儿子就是你杀的,你就是去西南骗钱的。」 毛献友没有回来,郭氏早回了娘家,所以毛家的院子里一片臭气哄哄却没有人清理打扫。 六月十九,三辆马车去府城,小萝蔔忧心忡忡地道:「爹啊,您真的会被打吗?」 陈朗和闹儿以及花子都在。 都不放心,所以要跟着一起去。 「打就打吧,多大点事。」杜九言道。 陈朗凝眉,「最后折算下来,大约能有十几下,忍一忍就过去了。」 「九哥,我代你受刑。」闹儿道。 「我也可以。」花子道。 「官司还没打,就抢着证明我一定输啊,别说丧气的话,鼓励我才对!」 「可,你解剖了毛寅的尸体,是不争的事实。」陈朗道。 杜九言摇头,「先生,我好睏,我要休息一会儿。」 车到城门口,刘嵘勤正带着西南二十几个人在城门口等她,杜九言咦了一声,跳下来,问道:「先生,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自己去好了,不用担心我。」 「会长,我们不放心您。」 「九哥,我们和您一起去。」 话落,就看到刘婶也带着许多朝城门走来,她喊道:「杜先生,明早开堂,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宝庆。」 「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您的。」 「不用不用,宝庆也不近,你们一早赶路,太辛苦了。」杜九言道。 「我们不怕,怕宝庆那边的人不知道怎么办,他们没有我们有经验。」刘婶道:「更何况,宝庆也不远的,我们有车,都准备好了。」 杜九言很感动,一一拱手,道:「那我去将客栈安排好,届时大家都去客栈休息!」 「不用,我们早上过去晚上回来,杜先生您不用担心我们。您只管专心辩讼!」 杜九言应是,刘婶一会儿喊着大家回家准备,小萝蔔站在车上挥着手,「我们明天见,我请大家吃饭!」 「小萝蔔,还卖瓜子吗?」有人问道。 「卖的、卖的我都准备好了。不过大家不用花钱,我给你们免费。」小萝蔔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杜九言看着刘嵘勤和西南近三十人,笑着道:「先生回去吧,我没事的。」 「行,这么多人去,我们就不用再去添乱的,你自己多警醒。」刘嵘勤说着,就招唿大家回去。 大家都散了,杜九言上了车。 「义父没有来呢?」小萝蔔朝外面看。 杜九言道:「他说他明天早上去。」 「我就说嘛,他不应该不来的啊。」小萝蔔嘻嘻笑着,躺在陈朗的怀里,「先生我要睡觉。」 陈朗抱着他拍了拍,柔声道:「睡吧,我抱着你。」 小萝蔔点着头,窝在陈朗怀里睡着。 下午到的宝庆,住在上次的客栈里。 几个证人也各自安排了房间。 杜九言去府衙,吴典寅正要出门,见她来了就取消了行程,和杜九言去书房,道:「我正要让人去邵阳找你,就在昨天,刑部送来了公文,你看看!」 这些公文是不能给杜九言看的,但是吴典寅还是拿出来了。 「训斥我违法乱纪毁人尸体?」杜九言不惊讶,「这件事大人不必犹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更何况,事情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大人不必有负担。」 吴典寅一怔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有别的转机?」 「如果我发挥正常,会有转机。」杜九言道。 她也还有别的打算,「等讼案结束后,可能还要大人您再帮忙。」 「当然可以。」吴典寅点头道。 杜九言说着,又递了一封诉状,给吴典寅,「既然人都在府衙,那么这个案子就在这里办,您看可妥?」 吴典寅看完之后惊了一下,问道:「这个两个案子一前一后……我要是接的话,放在一起办理?」 「可以併案一起查办,因为是案中案并不冲突。」杜九言道。 吴典寅颔首,「行,我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练完功脱衣洗澡,房门被人啪啪拍响,桂王喊道:「开门,我一早赶路要进来睡会儿。」 杜九言缩进水里,「找地方坐一盏茶,我马上出来。」 「义父啊,」小萝蔔隔着门道:「您等下哦,我爹现在有点事。」 桂王竖着耳朵,顿时眼睛一亮。 他听到了水声。 杜九言早上都会练功,天气这么热她必然会再洗澡…… 桂王搓了搓手,看向屋顶,正要动就听到房间内,杜九言警告道:「想想你的祖师爷,他可能不太愿意被我骂!」 不用看到,也能想像他现在肯定是一脸猥琐,想翻屋顶。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遮掩的,矫情!」桂王哄小萝蔔,「义父好累,让我进来休息一会儿。」 小萝蔔抵着门,戒备地道:「不行,一会儿就要上堂了,您休息不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什么意义。」 「一会儿也是好事,我一早赶路,很辛苦的。」桂王道。 杜九言迅速擦干穿衣服,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就想到了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 幸好她儿聪明! 穿戴整齐打开门,桂王已经坐在石墩上打盹了,杜九言走过来看着他,凝眉道:「真的这么累?」 「嗯,真的好累。」桂王抬头看着她,额头有着薄汗,面颊绯红,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你都不让我休息一下,我还不是为了你了。」 杜九言就想到了小萝蔔,哄她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占着自己好看,装可爱扮无辜。 「吃饭!」杜九言拂开袍子,转身就走,手腕却被桂王一把抓住,「言言,等我。」 杜九言费了一些力气忍住了想动手打人的冲动。 吃过饭,一行人去了府衙。 ------题外话------ 这次的精品活动如下,仔细看哈: 从今天开始为期三天,长评点赞评选!按贊的名次来评定前三名(可以发连结让朋友点赞) 一等奖一名:六张面膜+一个髮簪。 二等奖一名:五张面膜+一个髮簪。 三等奖一名:三张面膜+一个髮簪。 四、参加长评活动的条件:正版订阅(大讼师更新至今,只订阅就已是秀才啦!我非斤斤计较,而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给我投票,章章跟读为我热文、月票榜操心操肺劳心劳力的姑娘们。) 不会写长评的,我们改日来办抢楼活动,哈哈! 最后:面膜因为我背回来的时候全部拆开背的,当时心大想多背点回来,导致现在没有盒子了,表嫌弃。 另外,感谢庆姑娘提供她亲手做的髮簪,特别的好看!我要问她可否提她名字,要是可以明天我题外话再感谢。 316 我认罪的(一) 大堂内,吴典寅高坐主案,桂王旁听,杜九言见到了离开半个多月的毛献友,以及和季仲岸一样出自燕京七星院的讼师。 「在下燕京七星院夏明川,拜见杜会长。」 「有礼!」杜九言颔首。 夏明川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个子矮矮的,鼻翼边有颗痣,看面相是个聪明人。 「杜先生,」门外,有人喊道:「杜先生,您要努力啊,一定没事的。」 杜九言一回头,就看到了府城门外,密密麻麻的人头。 来了这么多人?杜九言很惊讶,站在门口冲着大家行了礼。 夏明川也惊讶地看着,一直听说杜九言在西南一代很有人气,几乎每一场官司都会惊动方圆百里,有的人一早就会从家里出发,走几个时辰赶到衙门,就为了听杜九言的一场辩讼。 有的人场场不落,就因为如此,据说连邵阳的人口都多了一些,买卖人也更加多了起来。 吴典寅冲着桂王行了礼,拍了惊堂木,道:「升堂!」 府衙用的不多,吴典寅来宝庆做知府以后,在这里升堂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有想到时隔很久以后,审的居然是这样一件特殊的案件。 西南会长杜九言,毁尸! 「半个月前,在邵阳的西南讼行中,发生了一件离奇的死亡案件,学生毛寅半夜死在卧室之中。在西南会长杜九言的带领下,西南全力查办此事,并得出了结论,所以,今日西南会长杜九言,也给本官递交了一份诉状。」 「但巧合的是,毛寅之父毛献友在十日前也给本官递交了诉状,告西南会长杜九言,知法犯法违背人伦毁坏毛寅尸体。」 「因两案乃出自一个案件,所以今天本官放在一起办理。」 「二位可有意见?」吴典寅看着堂下的三人。 杜九言拱手,道:「学生并未意见。」 毛献友去看夏百川。夏百川拱手道:「既是一个案件,那就由大人您做主。」 「嗯!那就现在开堂。」吴典寅看着吴百川,道:「先来后到,你先递交的诉状,就先来审理你的案件。」 夏百川拱手应是,「毛寅在两个月前进入西南府学读书,作为西南的学生,吃住在西南,但却意外在西南命丧。西南府学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依律,西南应当做出以下两点的应对。」 「一、西南应当查明并向外以及死者双亲交代,毛寅的死因。若属于意外死亡,那么西南就有失职并见死不救之嫌,应当给于我请讼人赔偿。」 「二、若毛寅的死乃是被害,那么西南就应当速速查明兇手,给与严惩!并给我请讼人赔偿。」 夏百川看了一眼杜九言,接着道:「以上两点,除了赔偿之事西南没有去做意外,其余他们都做了,甚至超出了律法的范畴。」 夏百川提高了声音,说到重点,「这超出的范畴,就是西南会长杜九言,在得到我请讼人明确反对的前提下,一意孤行,执意要解剖毛寅的遗体,寻找他的死因。」 「她明知毁坏他人祖坟、尸体等行为已经违背了讼师操守和大周律例,可她依旧做了,并确确实实将毛寅的遗体开膛剖肚!」 他说完,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唿声,毕竟开膛剖肚的事太过匪夷所思。 想想就觉得可怕。 「杜九言,你对你的罪行,可认?」夏百川道。 所有人都压住了一口气,盯着杜九言,想告诉她不要认,这种事虽有些匪夷所思了,但作为西南的会长,她也不是没有理由和立场。 「我认!」杜九言冲着吴典寅拱手,「大人,学生确实为了查清毛寅的死因,而解剖了他的遗体!」 吴典寅点头。 夏百川一愣,他没有想到杜九言认的这么干脆! 他可是堂堂西南的会长,而且,如今的西南岌岌可危,如果再经过一次会长犯法的事,圣上就绝对不可能再留着西南了。 她居然毫不犹豫地认了这个罪行。 「大人,依大周律法,杜九言毁坏他人尸体,按律笞八十,但因她乃西南的会长应当罪当一等!」 吴典寅看向杜九言,等她辩讼。 桂王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夏百川,丑人多作怪! 「认,都认了!」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夏百川又是一惊,不得不向杜九言拱手,道:「杜会长敢做敢当,实在令人佩服!」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惩罚,还在京城! 他们会再经歷一次付怀瑾的事。 会长犯罪撤职,西南撤併。 就算是桂王相保,就算是圣上开恩,也保不住的! 解剖查死因,难道还想恢復祖师爷的当年的条例?不可能的。 因为被废的,就是为世人所不容的。 这是必然。 违背这一切的人,就会被大势所不容。 夏百川收手,这一场辩讼才开始。他现在很想知道,杜九言准备怎么做她的原告。 「既毁尸一案,杜九言已认罪,那毛献友状告案,便在此暂告一段。待杜九言做原告案审理完毕后,再行讨论赔偿一事。二位可有意见?」 夏百川拱手道:「学生同意。」 杜九言点了头,吴典寅就看着她,道:「第二案,杜九言你说!」 「是!」杜九言应是,看向毛献友。 毛献友一直没有说话,被杜九言看的心头一跳,垂下了眼帘。 「你想赔偿多少钱?」杜九言没头没尾地问毛献友,「还是一万两吗?」 毛献友看向夏百川,夏百川和他点了头,他才回道:「是!」 「那,你关心你继子的死因吗?」杜九言问道。 毛献友回道:「杜先生说笑了,我们一直在等西南给的交代。就是不知道,杜先生今天作为原告和此案一起审,告的是什么名目,告的是谁。」 「告你!」杜九言看着他,「杀子讹钱!」 毛献友勐然抬头看向杜九言,脸色瞬间一变,继而开口道:「杜先生又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杀我虎子。」 「杜先生,您告毛献友杀人之罪,这么说,案子已经查破了?」夏百川问道。 杜九言颔首,「破了!」说着,冲着吴典寅拱了拱手,道:「半个月前,毛寅死在房中,我查探了现场,只有两个线索,第一、床头留下了挠痕,第二、死者周身肤色蜡黄!」 「死者的死因,成了迷!没有死因本案根本无法下手,毫无头绪。」 「于是,我做了决定,解剖尸体查死因!」杜九言拿了邵阳县衙案件卷宗,「尸体解剖后,我们发现,毛寅体内的肝、脾以及肾都有不同程度的肿大。仵作和邵阳胡大夫就此给出了结论,毛寅死于食物过敏。」 「什么是过敏?」吴典寅问道。 「每个人的身体不同,有的人天生不能吃海货,但凡碰一碰就会喉头肿大,周身起红斑,轻则唿吸困难重则有性命之忧。为此,我查阅了邵阳数家医馆的病者录,在这十年间,邵阳一共发生了八十三例海货过敏的病,因此死去的人,有十六个!」 「你的意思是,毛寅也是不能吃海货?」吴典寅问道。 「不可能!毛寅最喜欢吃的就是鱼虾蟹。」毛献友回道。 杜九言摇头,「过敏的东西很多,有的人在春天对花粉过敏,有的人终生不能吃花生,有的人不能吃黄豆和豆腐,五花八门难以圈定。我提到海货和这些食物,是举例,意在让各位明白,这种病的特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吴典寅点头。 杜九言看着毛献友,道:「毛献友,你和郭氏虽半路夫妻,却却成亲多年。毛寅八岁时他生父去世,两年后你们成亲,算算时间你也做毛寅父亲足有十年之久。」 「且,你们还是同村,你和毛寅生父算起来还是五服内的堂兄弟,你……不知道毛寅对什么食物忌口?」 毛献友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他亲生母亲都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杜九言话锋一转,提高了嗓门,道:「你为何约毛寅在隆庆寺见面?」 毛献友一抖。 「隆庆寺和毛寅的死,有关?」吴典寅问道。 「这世上有一种人,不能吃蚕豆,甚至于连蚕豆开花时的花粉都不能碰!」杜九言看着毛献友,「一旦碰到,轻则皮肤发黄腹泻头晕,重则会在两三天内迅速脏器衰竭而死亡!」 「而隆庆寺的后院,却种了满满一院子的蚕豆。毛寅如约去的那天,正是蚕豆开花的时间,在我们看不见的四周,飘着的都是花粉。」 「寻常人无所谓,可毛寅不可以。所以,等他从隆庆寺回到家中又返回西南的第二天,他开始周身发黄,腹痛呕吐出现了症状,或许他想忍一忍,或许他觉得无所谓,但没有想到,那天夜里,他没有熬住,丢了性命。」 「所以,毛寅是你杀的,你的动机就是,他死后你和西南讹诈的这一万两银子。」 毛献友开始流汗。 夏百川拱手,道:「杜先生,你又如何证明,是毛献友约毛寅去的隆庆寺,可有证人?」 他虽没有针对毛寅的死因亲自调查,但就通过杜九言说的这些,也能轻松应对。这个案子就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只能浮在空中,而没有具体的落脚点。 杜九言说清楚容易,但是想辩讼并且定罪,却难如登天。 ------题外话------ 看到好些长评了,开森!都特别的厉害。 317 是何居心(二) 「大人,学生要传证人。」 她来,三辆马车同行,其余两辆车中,坐着的都是本案的证人! 吴典寅颔首,「传!」 话落,门外进来八个人,有的跪下有的则立在一边拱手行礼。 其中有几位是毛献友认识的同村和当铺的同事。 「乔栋,你当时是什么时间,发现毛寅面色蜡黄,呕吐腹痛?」杜九言问道。 乔栋拱手回道:「是六月初二,当时是毛寅从家中回来的早上,我看见他面色发黄,问他是不是生病,他说没事,他儿时也得过这样的病,吃一点药就好了。」 「六月初二,就是毛寅死前的白天。」杜九言走到另一个证人面前,问道:「毛献友和你是哪天离开邵阳?你们又是何时确实行程的?」 当铺的伙计道:「五月十七八的时候就知道要走的,因为那个客人写信来约的时间。于是五月二十八的早上,我们就启程走了。」 「五月二十八,他就离开了邵阳,却在离开前的一个晚上,他约了毛寅六月初一在隆庆寺见面。」杜九言看着毛献友,「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日我问你的时候,你亲口说你和毛寅有两个没有见面,可是如此?」 毛献友点头,「是!」 「没有见面?」杜九言走到从西南一起带来的书童面前,「你告诉大人,五月二十七的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小书童回道:「大概吃过晚饭快要休息的时候,毛献友就来找毛寅,当时天黑对方穿的又多,我没怎么注意。但毛寅来的时候,我亲耳听到他在台阶上喊了一声爹!」 「两人说话的时间很短,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毛寅就回来了。」 「这叫没有见?」杜九言道。 毛献友要说话,杜九言打断他,「大人和我没有问话,你不要开口。」 「小师傅,」杜九言拱手到一个小沙弥面前,「毛献友是何时去的隆庆寺?」 小沙弥回道:「是五月二十七的白天,去的时候在后院待了很久,我以为他有什么事,所以偷偷去看了几眼,记得的比较清楚。」 杜九言总结道:「时间顺序是这样的。五月中旬的时候,毛献友就知道,五月二十八他要出差去办事。但是二十七那天,他却去隆庆寺种满蚕豆的后院,待了很久。回城后他去了西南找到毛寅,说有事要和他商谈,但是不能让郭氏知道,所以约毛寅初一去隆庆寺见面。」 「毛寅去了,但他没有去。」杜九言看着毛献友,「你知道自己要出门,却还约他见面。如果谈事,你完全可以选择在家中,甚至可以去西南,你为什么偏偏选在隆庆寺?」 「你是何居心?」杜九言质问道。 毛献友擦了擦汗,不知道要怎么说,夏百川却反问道:「他或许忘了,或许是真的有事。杜先生,这并不能证明他有杀人的嫌疑。」 「忘记?是不是太牵强了?」杜九言盯着毛献友,「做实地考察,确定时间,约人然后自己离开邵阳做出不在场的时间。」 「如此完美的准备,分明就是一桩有预谋的杀人案!」 「我没有!」毛献友反驳道:「就就是忘记了,我真的有事和他说。」 「说什么?」杜九言盯着他,「你和他一年说不了几句话,为何突然有话和他说?」 夏明川道:「您这句话并不能证明什么,以前没有话说,不代表现在没有。他们虽非亲生,但毛献友能将毛寅养大成人供他读书考上讼师,可见对毛寅很关爱。」 「你这样说太过武断,他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 杜九言回道:「动机自然就是我所说的,为了讹诈西南的一万两!」 「毛寅来西南近两个月,不早不晚为什么是现在。还有,毛寅读书的时候也曾住过书院,他为何不讹诈书院,偏偏是此时来讹诈西南?」夏明川道。 「因为他现在需要钱。因为此时此刻的西南是最合适的时候。西南人人害怕再次被告,如果出了事一定会想着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杜九言道:「所以你选择了现在,在你看来是最佳的时机。」 「他的长子,在辰州赌钱前后一共输了六千两。他为了帮长子还债!」 「毛寅的怪病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当年他第一次发病时,大夫都没有诊断出来,毛献友又是怎么知道的?」夏百川问道。 杜九言道:「我去隆庆寺后,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再次去上河镇的毛家村。」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毛家村祖辈有个规矩,那就是全村的四周不可以种蚕豆,全村人不可以吃蚕豆!」杜九言看着毛寅的二叔,「你可知道,这个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我爹告诉我的,可能还要更早点。但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杜九言看着众人,「不是没有人知道,是极少一部分人知道。这极少的一部分包括毛献友。」 「因为毛献友叔叔和父亲,就是吃了一颗蚕豆后脸色发黄死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太阴之证,发了丧。但是,当年已十几岁的毛献友却存了疑惑,他去了祠堂,翻找了毛家村所有的记载和村志,他找到了祖辈定着这个规矩的原因,并偷偷将这本书拿回家藏了起来。」 杜九言拿出一本薄薄的泛黄的册子,举在手中,「这本册子里,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毛家村的蚕豆病,两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当年迁徙来时,学着邵阳的百姓种了很多蚕豆,而就在蚕豆开花和结果的时候,有七个人因为蚕豆死了。」 「他们认为这是不吉利的事,认为这是受到了蚕豆娘娘的诅咒,所以,祖先下令,毛家的子孙不能种蚕豆和吃蚕豆,甚至连有蚕豆的地方,都不要轻易去。」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因为这种病确实非常的怪,他们没有人听过。 也能理解,毛家的祖先忌惮和担忧。 「那是不是毛家村的人,都有这个怪病呢?」门外,有人问道。 杜九言摇头,「不是,这种病遗传的机率非常高,但却不是人人都会有,就算是一家的兄弟,也有可能哥哥有而弟弟没有。」 「但很可惜,这种病无法试验和区分,所以,毛家的祖先才有这一项规定。」 「当年,郭氏带着毛寅嫁给毛献友,一直不曾见过和碰过蚕豆的毛寅,却发了病。而就在那次,毛献友知道了毛寅的病情。」 「或许当时的他并没有多少的打算,只是本能地将毛寅的病情隐瞒了下来。他在等,等待能用得上的时机!」 「而毛寅并不知情,他的生命被某个食物操控着,只要他碰到那个食物,他的生命就会在碰到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杜九言看着众人,大声道:「就在这个月处,毛献友等到了他等了十年的时机。强大的西南风雨飘摇,作为朝奉他很清楚,西南不敢惹这种事的,所以,他动手了!他让毛寅悄无声息地死在西南,然后他会顺利得到一笔赔偿。」 「如果不是我到了西南,他的计划会完美无缺,他也会顺利拿到赔偿的钱,终此一生都不会被人发现!」 杜九言弯腰盯着毛献友,「是吗,毛献友!」 天气很热,但毛献友却觉得很冷,他瑟瑟发抖,求救地去看夏百川。 夏百川脸上的血色也渐渐退去,早知道杜九言的厉害,也听过季仲岸的描述,可是总归是出自他人之口,并没有感同身受,可今天他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杜九言的厉害,不仅仅是她思维逻辑的缜密,还有她对待案件的态度,分毫必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就像她说的,如果不是她到西南,那么,这个案件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没有人去会剖毛寅的肚子,没有人去查证十年前的事情,甚至于连毛氏祖辈的事情她都查了出来。 八个证人,毛氏祖辈的族训,毛献友偷回来的族训册子,这一切…… 夏百川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这样的态度,註定了每一个到她手中的案子,会清清楚楚。 「所以,杜先生方才一上来,就认罪了?」夏百川脱口问道。 杜九言颔首,「在律法面前,只分真想和对错。在律法不允许的情况下,我做了有违律法的事,我就是错!」 「所以,你也是一样的。」杜九言看着毛献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做的事,瞒不了别人,也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杜九言提高声音,道:「所以,现在我们还要谈论赔偿的事吗?你认为你还有资格来谈赔偿吗?」 毛献友跪的摇摇晃晃,难以支撑。 毛寅的二叔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指着毛献友骂道:「你这个畜生,当年我大嫂改嫁,我们要将毛寅留下来,是你说都是自家兄弟,你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毛寅。」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为自己亲生儿子还债,却要拿我大哥骨血去换。毛献友,你要天打雷噼,永世不得超生!」 毛献友抬头看着毛寅的二叔,喝道:「你们留他养着,你就放屁!要不是我收留了他们母子,他们早被你们吃光了骨头。这十年的命是我给他的!」 「你、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毛寅的二叔道。 318 都支持你(三) 杜九言拱手和吴典寅道:「大人,人证,动机,证据皆在,所以毛献友杀害继子以及讹诈西南二罪清楚明了,请大人依律判处毛献友斩立决!」 「我不服。」毛献友看向夏百川,「夏讼师你说话啊!」 他不会认罪,这个案子一定还有转机的,他请的可是燕京讼行的讼师。 果然,夏百川道:「我有一问!」 杜九言看着他。 「剖腹验尸,真的如同你所言,确凿确实吗?」夏百川道:「虽祖师爷曾立法过,但那几十年里,也不过发生了几列,所有的卷宗中,对于解剖查找死因的准确性,并没有明确的定论和说法。」 「而毛寅案,所有的证据和人证,全部建立在解剖的基础上,如果这个基础都是错的呢,你当如何?」 果然是冲着解剖的事来的,燕京也不是他们所表现的那样超然脱俗。 对于吞併西南的事,他们分明就是迫不及待。 「此事,有邵阳的胡大夫以及县衙的仵作签字摁了手印。你来质疑这件事的结果,没有意义。万事都有第一次,我们刚对这个结果负责。期待并等着所有人提出质疑,并推翻我们的结论。」 「所以,夏先生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夏百川抿唇,摇了摇头! 杜九言看吴典寅。 吴典寅醒神过来,拍了桌子,道:「本案经过邵阳县衙以及西南讼行的查证,认证物证确凿无误!毛献友,你可认罪?」 「不认罪,我没有!」毛献友指着杜九言,「她就是袒护西南,就是推卸责任,就是不想赔钱,才将所有的事推到我身上来。」 「这样毛寅的死,就和她和西南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吴典寅懒得和他说,指着书吏,「让他画押!」 「我没有,你们这是屈打成招,你们所有人都是蛇鼠一窝,来坑害我。」 「什么解剖查死因,谁相信你解剖的结果。你们这是官官相护!」 毛献友说着,忽然低头,将自己的两个拇指和食指咬住,撕了两块皮下来! 「我不会摁手印的,你们定不了我的罪!」 「刁民!」桂王指着毛献友,「不摁手就摁脸!」 他说着,抄起吴典寅的砚,随手将里面的墨泼在毛献友的脸上,摁着他脸贴在了画押的纸上。 毛献友嗷嗷的大叫。 「咬手!你就是断手了,本王也能让你认罪!」桂王丢了砚台,拂袍回到椅子上。 夏百川看了一眼桂王,转身冲着门外看去。 人,应该到了!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豆绿色官袍的刑部知事,急匆匆进来,「吴知府,吴大人稍等!」 所有人朝外面看去。 「下官刑部刘戎,叩见王爷,拜见吴大人。」 桂王看着对方没什么反应,吴典寅微微颔首,道:「刘大人从京城而来,可是有事传报?」 特意从京城来的,还赶在了这个时候,看来,来者不善啊。 吴典寅眉头紧蹙和杜九言对视一眼。 「下官奉命前来,传三司之命!」说着去找,「谁是西南会长杜九言?」 杜九言拱手,道:「正是在下!」 「你解剖办案,自以为标新立异,实则刚愎自用荒诞乖张!不但违律更是违背了道德底线,不但会受到律法的责惩更会受到世人的谴责!」 「所以……」刘戎没有说完,杜九言打断对方的话,「大人,本案通过解剖,不但查明了死因,更在此基础上找到了杀人真兇。如今得到了验证的手法,如何是荒诞乖张。」 「我还没有说完!」刘戎道。 「您不用说完,若要对我违律的行为进行责罚,我杜九言认罪,也愿意接受。但并不能就此否决解剖查验死因的手法。百年前祖师爷定下这个条例,就一定有他的根据和道理。」 「若刑部对仵作的查验结果存在质疑,欢迎你们用一切辩证的、正常的手段来反驳这个案件。」 「杜九言,你果然狂妄!」刘戎道。 「这不是狂妄,这是认真!你们可以来抨击我的行为,但这个案子,你们没有经过查证,就没有资格来质疑。还是这句话,我的罪我认,但这个案子的真实性,请用证据来反驳!」杜九言拂袖道。 她的话一落,刘戎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传来无数人的齐声高喝,「不查证,没资格!」 「对!不查证,没资格!」 「杜先生行的端坐的正,请你们来查!」 刘戎看着外面,指着杜九言,一转头又看到了桂王冷冷的脸色。 他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杜九言在宝庆府的很受爱戴和拥护,却没有想到,居然到了这样的程度。 他今天来,有两个任务。 一是监督杜九言的责罚,二则是将杜九言以戴罪之身带回京城。 「杜九言,你这是煽动百姓造反,你好大的胆子!」刘戎道。 杜九言挑眉,「刘大人,您是只桂王吧,我可没这个本事造反。」 刘戎吓的一跳。 「本王造反了,怎么了?!」桂王道。 刘戎噗通一声跪下来,「王爷误会了,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就好好说话,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话都说不清楚,你当的那门子的官职!」桂王道。 刘戎吓的不敢辩驳。 「刘大人,」就凭藉夏百川的态度,杜九言也猜到了刘戎此次来就是要带她去京城责罚,圣上说给她半年时间,可她不过一个月,就做下了如此大的事情,圣上就算想再给她机会,都开不了口,「您来一趟,不能让您白跑。您可以观看行刑,但我不会跟你去京城。」 「西南还有许多事在等我处理,圣上只给了我半年时间,我不能错过这个时间。」 「所以,请转告三司的各位大人,有什么话,等半年后我去京城述职的时候,再提出来聊吧。」 刘戎起身看着杜九言,压着声音,道:「你这是违抗命令!」 「谁的命令?」杜九言看着他,「你来,是三司之命。而我半年之期是圣上金口玉言!刘大人,我是应该听圣上的,还是应该听三司的?」 刘戎语噎。 「你不是传话的,做决定的人不是你,我不与你为难。」杜九言道。 刘戎气的冷笑,眯眼道:「行!那本官今日就做一回监官!」 「好巧!」桂王跺着步子过来,盯着刘戎,「本王今日也做监官,一起啊!」 刘戎吓的腿一软,道:「不敢!」 「你不敢,有的人敢的很。」桂王怒道。 刘戎连连拱手道不敢。 杜九言和桂王拱手,转头看着吴典寅,「大人,判吧!事情要一件一件的了,您定了毛献友的罪,结了毛寅的案件,学生才好名正言顺的领罚啊。」 「好!」吴典寅也是一头的汗,这案子怎么就到府衙来了,真的是两头不能得罪。 他这个知府,做的也太累了。 「此案证据确凿清明,毛献友已画押认罪,本官依律判毛献友故杀之罪,斩立决!」 毛献友磕头大喊冤枉。 「西南讼行会长杜九言,因违反律例,毁他人尸体,按罪加一等处罚,笞一百六十下,以儆效尤,责令天下!」 毛献友被带了下去。 桂王凝眉看着杜九言,低声问道:「真想被打?」 「真想!」杜九言道:「王爷您只要负责,让他们打轻点就好了。」 说着凑上去,「做做样子就好了。」 桂王微微点头,不等他说话,府衙的捕快上前来,做出请的手势,和杜九言低声道:「放心,在下手中有分寸!」 杜九言眼睛一亮,拱手道:「多谢多谢,改日请喝酒。」 捕快笑着道:「不敢。」 「大人,学生好歹也是西南的会长,」杜九言含笑道:「这在府衙打,实在是……」 吴典寅想想也对,总归要给杜九言留点面子,「来人,将门关上!」 「大人误会了。」杜九言道:「学生是要去菜市口啊。」 吴典寅一怔,桂王没忍住笑了起来。 刘戎一怔,但转念一想,就明白杜九言这是为了出风头,没想到被打了,还要这么高调张扬。 夏百川也是惊住,越发不能理解杜九言的想法。 「好,就依你!」吴典寅道:「带杜先生去菜市口。」 菜市口通常是斩首的地方,这里是城中心,每每行刑都是人山人海。杜九言出了衙门,顿时四面八方涌出来无数人,有人喊道:「你们不能打杜先生,她是为了查办案子,为了将兇手绳之以法。」 「你们打他,太寒天下人的心了。」 「我们邵阳的百姓,愿意替杜先生受罚。」 「我们宝庆的百姓也愿意替杜先生受罚。」 杜九言走在人群之中,一一拱手,含笑道:「大家的心意杜某心领了,但一人做事一人担,岂能叫各位代我受累。」 「不用难过。我今天虽违背了现在的律法,但却不后悔,因为我查明了毛寅的死因,审判了兇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杜先生,呜呜……会很疼的。」有小姑娘哭了起来。 「谢谢妹妹关心,我……」她没说完,桂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走快点,磨磨蹭蹭的。」 小姑娘哭的更伤心。 「杜会长,」有几位穿着讼师服的年轻人上前来,拱手道:「您做的事,我们支持您。解剖查验死因,对于查办案件来说,多了一条路。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我们支持您。」 「对,我们襄阳的讼师支持您。」 「我们蓟州的讼师也支持您。」 「杜先生,我是蓟州衙门的仵作,我也支持您。解剖查验老祖宗就用过,有了这个手法,我们仵作查办的时候更加轻松。杜先生,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支持您。」 「杜先生,我是宝庆的仵作,我也支持您。」 杜九言一一拱手,道:「多谢各位远路而来,杜某很感动,铭记在心,多谢多谢!」 ------题外话------ 我最近在很努力的存稿,好想变成触手怪,让我一天写出十万字。哈哈哈哈。 最近精神和情绪都不是特别稳定,就一边着急写的慢一边又不停的删,很焦虑焦躁。关键我家李小姐最近学习表现的也不咋地,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在调整,要码字码的飞起来,哈哈! ps:很多长评出来了,大家看到好看的长评记得点赞,写长评都很不容易! 319 必须悲壮(一) 杜九言走在人群之前,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宝庆的街上一下子被塞满了人。 人声鼎沸,有人在喊着支持杜九言的口号。 有的姑娘则跟在后面哭。 「慢慢走,别挤着杜先生。」刘婶一脸不满意,埋怨着道:「宝庆这里的人就是没有规矩,跟的这么近,要是撞着杜先生了你们能负责啊。」 「都慢点,慢点听到没有!」刘婶呵斥道。 朱蓁低声和刘婶道:「原以为宝庆这里的人对杜先生不熟悉,肯定没有多少人护她,没有想到一点都不比咱们邵阳人少。」 「就是没规矩,」刘婶很不满意,「喜欢杜先生,心疼杜先生!谁不喜欢和心疼呢,可也要懂分寸才行。」 朱蓁点头,「幸好婶子您来了,控制场面,不然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那几个讼师,说你们呢,」刘婶指着七八个穿着讼师服的年轻人,「挤什么,你们是讼师了不起了啊,就能跟着杜先生这么近啊!这么多人,要是被人撞一下,你们可就碰着杜先生了。」 那几个人讼师忙拱手应是,往后停停。 一盏茶的脚程走了半柱香,菜市口更加的热闹,早有人得了信,早早赶在这边等着。 小萝蔔骑在跛子的肩头,陈朗和花子以及闹儿还有杜九言带来的八个证人都在,立在一边,她一转头,居然隐约在人群中看到几张熟悉的脸。 「是西南离开的刘公宰吧?」桂王道。 「好像是,没看清楚。」杜九言道。 「这件事动静很大,熟悉的人出现,正常!」桂王盯着她,「你真要被打?」 杜九言点头,「说好了打,当然要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我看你是皮痒,」桂王白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把盔甲穿着。」 杜九言低声道:「不合适,鞭子抽下来布就裂了,里面的东西就能看得见,多尴尬。」 「我受得住。王爷记得给我营养费。」杜九言道。 桂王不高兴,瞪了她一眼。 吴典寅和刘戎到了,桂王没有坐,他们当然不敢坐,站在一边。 人群中一道道仇视的目光,让刘戎胆怯低声和吴典寅道:「宝庆府百姓太刁了,恐怕今晚还要劳驾吴大人给下官遣两个护卫。」 吴典寅看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 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就像杜九言说的,没必要和他说什么。 场面闹哄哄的,下面人头攒动,议论声不断。 菜市口中间,几块大石头垒着铺平了做刑行台,此刻,杜九言独自站在高台上,一身青衣袍服在烈日下令人目朗神清,就如她此刻轻松的表情和笑容一样,一直给人安定和稳重。 仿佛只要她在,什么样的冤屈,都能查证。 众人看着她,静静安静下来。 「我有几句话!」杜九言沖四方拱手,人群密密麻麻,各行各业各色的人都有,「还劳驾王爷和各位大人,略等一等。」 桂王点头,「尽管说!」 吴典寅和刘戎自然是点头应是。 「大家不要难过,也不用为我杜九言抱不平。解剖查案百年来第一次,任何事的第一次,都是有着巨大的冲击和难以接受。所以,我先谢谢各位,能够对我的行为无条件的包容和理解。」 「解剖,我的初衷并非是毁和辱,我是为了查办案件!或许有人不知道,毛寅死的时候非常蹊跷,我们所有人做了很多分析,也细细查了现场,但死因始终不明!」 「死因对于一个刑事案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我决定解剖,寻找死因。」 「有很多人不理解,劝我,甚至威胁我。认为我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认定我一定徒劳无功,譁众取宠!但结果是什么,我们找到了死因,并在今天,审清了此案。」 「那么,我就要告诉所有人,我解剖仅仅是为了办案,我成功了,死者的尸体给了我想要的答案!」 「现在若回头,事情重演我,我依旧会这么做!为了一个案件,为了一个真相,作为讼师,作为世道公证的维护人,我应该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哪怕为此我肝脑涂地,我也愿意死而后已。」 「如果能因为我而推动大周律法的进步,哪怕是一点点我此生足矣!」杜九言大声道。 「现在,我站在这里,唿吁朝廷,唿吁所有的官员,唿吁所有的讼师,唿吁你们,请大家正视解剖!任何事情在真相面前,都不足一提。」 「古往今来,世道的进步,最先体现的,就是律法。只要律法完善了,周全的保护我们的人生安全和财产,那么这个世道必将一天天走向繁盛。」 杜九言说着,一挥手,喊道:「所以,为了自己为了后人,我们都应该做点什么!」 「让有权的人重视,让他们看到,大家说,好不好?!」 「好!」所有人振臂高唿,激动地道:「我们支持杜先生。」 「支持杜先生!」 「杜先生,您尽管做您想做的,我们知道您是为了大义,我们支持您。」 「支持杜先生。」 杜九言拱手一一道谢,忽然跪下来,冲着京城的方向,大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跟在她身后,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唿海啸一般,是近千人的齐声吶喊,震天动地! 声落,杜九言冲着捕快喊道:「来吧!」 「杜先生,」捕快起身,热泪盈眶道:「世道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杜九言点头,「对!在圣上的治理下,一定会越来越好。」 刘戎心头震撼不言而喻,第一次见识到,有一种人仿佛与生俱来的,带着一股煽动性。 这种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能引起所有人的目光的,得到别人无条件的信任。 他忽然很庆幸,杜九言是简单直接的拒绝他不去京城,否则,要是他强行抓他,只怕要引起民变。 这罪责,他可担不起。 夏百川的小书童怯生生地问道:「先生……事情闹的这么大,圣上肯定会生气吧?」 「他没有造成民变,也没有带着大家去闹衙门,就算参她也没有抨击之带点。」夏百川道:「这个案子,势必会在朝中再次引起风波。」 他立刻想到马玉娘案,当时也是震惊天下,一鸣惊人。 事后,她轻松回到邵阳,而京城的争斗却久久未平。 「这个人,真的很聪明。就算是煽动群众造势,也会拿捏分寸!」夏百川道:「会长想要吞併西南,恐怕很难。」 书童点头,觉得夏百川的说法没有错。 以前的西南或许可以,可现在有杜九言在,肯定不行。别的不谈,就这个人的个性就不好惹,像话本里的孙猴子,是一点亏都不能吃的。 想从她手里抢西南,除非她不要,否则就是虎口夺食。 最后就算燕京赢了,也一定被她撕的千疮百孔。 啪! 一鞭子下去,杜九言后背的衣服顿时落了一道痕,第二鞭,衣服就就裂了一道口子,鞭子甩开时发出的哨声,在寂静的菜市口上空飘荡。 像是一把尖刀,一下子扎在人的心里。 有小姑娘哭着喊道:「打轻点、杜先生没有错。」 「是,打轻点!」 「杜先生是为了查案,她没有错!」 捕快的手很有数,看着痕迹留了,但也只是留了痕迹而已! 「跛子叔,我爹疼不疼啊。」小萝蔔抱着跛子的头,眼睛红红的盯着杜九言。 跛子回道:「不疼!」 「那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那么悲壮,肯定疼的。」小萝蔔道。 「她必须悲壮啊。」跛子道。 小萝蔔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爹啊……」 她一哭,花子和闹儿也跟着哭,现场一片哭声。 「你为什么哭?」跛子问道。 「我必须哭啊。」小萝蔔道。 跛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杜九言真的不疼,后背感觉如同被针扎一样,这种痛感在她的感官里,完全能够轻松承受。 桂王负手立着,也没有说话。 一百六十鞭,多一个都没有,捕快迅速收了手,桂王三两步上去,杜九言适时地一倒,桂王搂住了她。 「杜先生,杜先生!」 人群跟沸腾了一般,一下子要往上涌,胡大夫喊道:「我是大夫,我来给杜先生上药。」 「让开让开,把路让开,让杜先生的车过去。」 「大夫跟着上车!」 「大家不要吵,先让杜先生回去养伤,不要堵着路耽误了时间。」刘婶喊道。 桂王想要将杜九言打横抱起来,可想了想对她形象不太好,就背着她起来,掂了掂低声道:「这么轻,你平时不吃饭?」 「王爷,严肃点。」杜九言趴在她肩头,假昏。 桂王嗯了一声,随即大吼一声,「都给本王让开!」 大家都让开,桂王三两步上了马车,胡大夫跟着上去,马车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许多人跟着追了过去,有的人转头看着刘戎,满脸愤怒,目光仇视。 「我……我告辞了。」刘戎抓着吴典寅的袖子,「吴大人,宝庆府民风也太彪悍了。」 吴典寅道:「这是凝聚,是上下一条心!」 说着,拂袖要走,刘戎跟在他后面喊道:「吴大人您别走啊,我和您一起。」 众人陆陆续续散了,又去了客栈外等着,夏百川站在人群外,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小萝蔔从里面出来了。 ------题外话------ 记得看第三更的题外话! 今天十点后是翻倍,所以有月票的十点后再投! 320 影响之大(二) 小萝蔔冲着大家供着手,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爹已经睡了,大夫说只要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上药了吗?」 「上了上了,虽然有点严重,但是我爹不怕疼的。我爹睡前让我来告诉大家,说大家都辛苦了,她连累大家担心了一整天,都回去歇着吧,没事的。」 「杜先生也没有指示,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一位讼师道。 「等他去京城,再邀请大家一起去相聚!别的事暂时没有了。」跛子道。 那说话的讼师顿时点着头,有人喊道:「大家也一定都会去的,请让杜先生放心,请她好好养伤就行了。」 去京城聚会,这得多大的盛会,大家激动不已。 小萝蔔点头如捣蒜,「知道了伯伯,等我爹醒了我就告诉他。」 被喊伯伯的一脸激动,被杜九言的儿子喊伯伯,那天和杜九言就是兄弟了。 「走了走了,别打扰杜先生休息。」 大家招唿着,不急不慢地散了。 杜九言正和桂王对峙着,胡大夫在一边很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伤口!」桂王道:「就算再轻也会留下伤口。」 杜九言摆手,「把药膏给我,我自己来就好了,不劳您费神了。」 「我来!」桂王道。 「出去!」杜九言道。 桂王还要再说话,杜九言眼睛一瞪,桂王就将手里的药膏丢给她,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稀罕给你上药,疼死你才好。」 说着,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杜九言松了口气,和胡大夫道:「我这还是头一回受伤,不大习惯别人,您也歇着吧,把小萝蔔喊进来就好了。」 胡大夫拱手,「你有事就喊老夫,老夫就在隔壁。」 「爹,」小萝蔔从门外进来,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娘啊,你疼不疼啊?」 杜九言抖了抖嘴角,道:「疼!你快帮娘把衣服脱了!」 小萝蔔点着头,爬床上给杜九言脱衣服。 她今天没穿跛子给她做的人皮背心,不是不捨得,而是怕打完了不出血不够悲壮努力。 衣服黏在了身上,一层层的裹胸布解开,杜九言疼的眉头直抖,小萝蔔捂着嘴低声哭了起来,「娘啊,很惨啊。」 「镜子我看看。」杜九言道。 小萝蔔爬下去拿了两面镜子来,杜九言就看到后背一片红,也出了血,但有趣的是,都是只是皮外伤。 「这水平,够我练半辈子了。」杜九言将镜子放下来,看着小萝蔔,「儿啊,娘很疼。」 小萝蔔抱着杜九言,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心疼的很,「娘,要怎么做,我给你擦药啊?」 「先等等。」杜九言道:「我现在身心俱疲,又痛又累,你……心疼娘对不对?」 小萝蔔点着头。 「心疼放在心里不行啊,来点实际的。」杜九言道。 小萝蔔一怔。 「钱啊!」杜九言道:「拿个一千两给我,安慰安慰我。」 小萝蔔的眼泪挂在脸上显得很尴尬,「娘、您现在谈钱,是不是不太合适?」 「合适啊。你去看望伤重的病人,是不是应该包个红包带点礼物呢?」杜九言道。 小萝蔔悲壮地点了点头,「您别说了,我给,给还不行吗。」 「我儿真好。」杜九言亲了儿子一口,笑眯眯地趴下来,「来,上药!」 门外,跛子抱着剑守在门口,桂王眯眼看着他,两人对视,若有火花必然四溅。 就这么站了一柱香,小萝蔔吱嘎开了门。 「好了!」小萝蔔道。 桂王三两步进去,杜九言已经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眉头紧蹙着将睡不睡的样子。 跛子也随后进来,问道:「今天的场面,就是你要的场面?」 「差不多吧。」杜九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杜九言道:「我这该受的都受的,半年后该我升华了。」 「我看你是该升仙了。」桂王冷笑道。 杜九言掀开一只眼皮撇了他一下,「王爷,跛爷,您二位来看我呢,感动啊。」 桂王哼了一声,「才发现我们来了,你刚才做梦呢?」 「想吃什么?」跛子问道。 杜九言又掀开半个眼皮看了看两个人,扫过他们空空的手,「二位,今儿这规矩……差了点啊。」 桂王和跛子难得的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同仇敌忾的情谊。 「看病人,哪有空手的。不过念你们来不及去买,所以呢,一人一千两的营养费,总要意思意思的吧。」杜九言说着,吩咐小萝蔔,「儿啊,收钱!」 小萝蔔跑上来,冲着桂王嘻嘻笑。 过了一刻,就听房里杜九言嗷地一声惨叫! 「杜先生怎么了?」吴典寅正好进来,小萝蔔迎出来,拱手道:「吴爷爷我爹没事,就是王爷和我跛子叔在比谁给的营养费高,两个人就打起来了,然后误伤了我爹。」 原来如此! 营养费?吴典寅一拍脑袋,他来看望病人,居然忘记提礼品了,「那你让你爹好好休息,我这还有点事,等会儿再来!」 小萝蔔点头,「吴爷爷您慢点走。」 桂王写了欠条,跛子给的银票。 杜九言很嫌弃地看着桂王,「这张欠条我留着,等你下次受伤需要营养费的时候,我再给你。」 「乌鸦嘴,我才不会像你这么虚伪。」桂王说着看这跛子,「你不是很有钱吗,为何只有一千两?」 跛子回道:「礼轻情意重,更何况我这礼也不轻了。」 桂王撇嘴,「虚伪!」 「王爷啊,您速速写信回京啊,添油加醋描述一番我方才的悲壮。」杜九言道:「等我睡一觉后,我也要写奏疏去京城。」 桂王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你赶紧睡吧,打成这样也没把你疼晕过去。」 「其实不疼,就跟针扎似的。」杜九言道:「感谢二位的深厚情谊,我现在要睡会儿了。」 她说着,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桂王去将笔墨纸砚拿过来,坐在桌前给赵煜和太后写信。 跛子没多说什么,出去办事了。 杜九言睡了一觉醒过来,执笔给赵煜写了一封奏疏。 「圣上亲启,学生杜九言感谢您给的机会,代理西南讼行。为了报答您的信任,学生带着满腔的热忱去了西南上任。且料到了西南后就遇到了棘手的案件。」 「被害人死因不明,其学生的继父提出要求,只要西南赔偿一万两,就可以息事宁人不再追究。西南风波刚平,学生是想要平息,拿一万两齣去将这件事压下来。可是夜里,学生做了一个梦,梦见圣上您很生气地训斥学生,说学生辜负了您的信任。说学生不称职,实在令您失望。」 「学生夜半惊醒再难入睡,第二天一早,学生就决定一查到底,就算堵上自己的前程和整个西南,也不应该辜负圣上您对学生的信任。」 「所以,学生先斩后奏,让人解剖了尸体。托圣上您的洪福,学生找到了死因,查明了真兇,学生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骄傲,因为学生没有辜负您的信任!」 「但是,律法就是律法,学生作为会长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私自解剖了尸体,学生错了也甘愿领罚。但纵然此刻学生周身血迹斑斑血肉模煳奄奄一息,但依旧要给您写这一封信,感谢您的包容,您是仁君是开明的君主,在您的治理下,大周每一处都生机勃勃,每一个百姓都对您有着崇高的敬意。」 「就如今日,山唿海啸的吶喊声,虽远隔千里但您一定能听得见。圣上,那都是百姓爱您的声音啊。 「学生对您的敬爱,寥寥几笔也难以写明,只想用尽毕生之寿,祝吾皇开创盛世,千秋万代!」 薛按的声音在朝堂上停下来,赵煜听的嘴角含笑,不由和薛按低声道:「这小子,这么会拍马屁的?」 「讼师,都会说话!」薛按将信折好,低声道:「无论黑白,他们一张嘴盖了掀、掀了盖厉害的很。」 「不过,心意却是真的。」薛按笑着道。 赵煜颔首,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众臣,「这是杜九言写的奏疏,你们也听到了。都有什么感觉?」 「案子她查清楚了,尸体也解剖了!朕也看过卷宗,这个案子她要不解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有人会得这样一种怪病。还有人会用这样的杀人手法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以,不抱着一丝不苟分毫必究的态度,这案子必定会成为无头之案。」 赵煜说完,等大家的反应。 殿下的百官,面色各异,很显然,圣上被这一封信打动了,说服了! 「这个杜九言,果真是讼师。全文看着在请罪,但处处都在拍马屁!」 他们也知道宝庆那天的事,确实很轰动。不但他们知道,现在天下人都晓得这件事。 因为她被打前,气壮山河捨我其谁一般的演说,现在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天下,仿佛杜九言为了讼案牺牲了一样,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人人都说,有这一点讼师,是大周之福。 要他们说,是福是祸不知道,反正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周百姓如此懂法,并深明大义,实在是可喜可贺!」鲁章之上前一步拱手道:「正如杜九言所说,圣上是明君仁君,大周必定千秋盛世!」 鲁章之一说,他身后的百官,所有人都跪下来,「恭贺圣上,千秋盛世!」 任延辉跪在第一个也不得不顺着杜九言的信,顺着鲁章之的话,一起行礼,恭贺赵煜。 赵煜的心,很熨帖。 ------题外话------ 今天十二点评长评哈,贊数前三正常奖励,后面的长评都有500潇湘币奖励,辛苦写的长评的所有姑娘,么么哒! 321 暂时结果(三) 「都起来吧。」赵煜看着大家,心情舒畅,「朕要开创盛世,离不开尔等的辅佐啊。」 众人拱手道:「臣等定当披肝沥胆,死而后已!」 赵煜满意地点头。 薛按从小内侍手里接了两封奏疏过来,在赵煜耳边低声道:「圣上,桂王爷和宝庆知府各送了一封奏疏来,您可要阅?」 「桂王写的奏疏?朕看看!」赵煜接过来,从头开始看,越看越哭笑不得,索性递给薛按,道:「拦中读!」 这臭小子,用一半多的篇幅和他哭穷,让他弄个两万两花花。 居然在奏疏里也不写正经事。 薛按清了清喉咙。 百官停下来,听他读奏疏。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没有人反对这句话,那些说出来强调的人,不是在强调这句话,而是在强调他是个人。」 薛按读着嘴角抖了抖,这语气,还真是桂王爷的语气。 下面,任延辉眼皮子跳了一下,因为这话他也说过,桂王这是嘲讽他。 「好好的,谁闲的无聊刨你的坟是给你开膛剖肚,弄不好一手尸油,噁心个三五年。解剖是发生在人被害却又无从得知死因的前提下。」 「到这个时候,你要还较真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恐怕你父母都要被你气死!不先伸冤雪恨,还管什么身体是不是完好,我怀疑在乎这件事的人,脑子都不是完好的。」 「关于这件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杜九言错没错,都已经被打了。她被打的时候,还跪在百姓面前,说圣上打的对!可见其确实是一片赤子之心,一心想要通过所学所长报效君主报效国家。这样的人要是埋没了,实在是天下之悲哀。」 薛按收了奏疏没有再继续读下去,因为后面的内容,依旧是桂王在哭穷,要钱! 「微臣王爷句句在理,微臣附议。」鲁章之道。 他一说,他的人也纷纷跟着附议。 半边朝堂官员都跪下来,任延辉气的拂袖,也跟着跪下来。 「杜九言也按律罚了一百六十鞭子,这鞭子下去可不轻,她也没有辩驳,生生受了,还真是个有血性有担当的人。」赵煜道:「既然她有桂王担保,又有朕给的半年之期在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依旧是给她半年,等半年期满再召她上京。」 任延辉还没有说杜九言抗命不来京城的事!可现在赵煜都已经说算了。 这事,只能算了。 鲁章之也暗暗松了口气,他还记得那孩子来家里时的样子,规规矩矩,人既聪明又守礼。 这一次,他准备保他,若圣上不读奏疏,他必当要奏请。却没有想到她自己写了奏疏过来,还和桂王商量好了,一前一后一捧一压,将这件事轻飘飘地就这么揭过去了。 既保住了她西南会长的位置,保住了西南讼行,还让她再次名动天下。 确实是个人才,令他惊喜。 散朝后,钱侍郎追上鲁章之,低声道:「大人和下臣白担心了,那杜九言只怕是解剖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行刑前,拉着百姓喊万岁。 说的好像她是被陷害的,一切都是听命于圣上的忠臣一样。 这事传道士圣上耳中,自然是听的舒服! 「嗯,确实是白担心了。」鲁章之失笑,「不过,怕是她志不在此,这事没完。」 钱侍郎想了想,「她不会是想要重新恢復太祖修订的律法吧?」 「我看是。」鲁章之道:「律法初稿乃是最完善的,只是可惜了……」 …… 任延辉很不高兴,他不在乎一个西南,但是这件事他既然出手了,就没有理由就这么轻易地被人四两拨千斤地给挡回去,尤其对方还是个毛头小子。 「付怀瑾在大理寺?」任延辉问道。 「是!到大理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门客回道。 任延辉道:「你去将这件事告诉他。」 他要看看,困在牢中的付怀瑾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门客应是而去。 付怀瑾正盘腿坐在炕上,虽在牢中,但气质依旧不同于左邻右里。常随和狱卒说话,边走边道:「杜九言有本事,闹了这么大的事,最后会长还是会长,圣上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还夸赞她办案认真。」 「她不是运气好就是朝中有人,否则哪能这么轻易地过去。」 「本事肯定有本事。她可是通过解剖查出了死因的。」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 付怀瑾勐然睁开眼睛,眼中都是冷意……他听说了杜九言解剖查死因的事,他一直在等这件事的后续,也认定杜九言即将成为西南歷来任期最短的会长。 「怎么会这样!」付怀瑾想不通,「就算有桂王的帮助,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要知道,桂王在朝中,给白官的影响并不好。而且,他也没有真正去和谁走的近,就算是他王妃的外家安国公府和鲁府他都吵过的。 总之,朝中有权的官员,他从没有结交谁,所以,他说的小事,别人或许会给面子,可要遇上了大事,是没有用的。 付怀瑾想不通! 「不能再等了。」他站起来,冲着刚刚过去又走回来的两个人,道:「劳驾二位,能不能帮我请燕京申道儒来。」 两人一愣看着他。 「你们去请,他一定会给你们赏钱,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的。」付怀瑾道。 两人中的一人点头,道:「行,那就帮你走一趟吧。不过,你确定申会长会见我,会来见你,你现在可是阶下囚。」 「他回来的,因为我有他想要的东西。」付怀瑾道。 那人有些意外,冲着付怀瑾拱了拱手,走了。 任延辉去了宫中,赵煜不解道:「爱卿是为西南讼行而来?」 「微臣想到一件事,想来回禀圣上听。」任延辉道。 赵煜看着他。 「圣上说半年为期的考核,那么这个考核什么?」任延辉问道。 「这件事朕还没有仔细想过,爱卿有想法?说来听听。」赵煜还真是没有想过,他的本意,只是等待西南恢復好的口碑,但任延辉提出的有明确标准的考核,很不错。 「不如半年后,让杜九言选十个西南的讼师或者学子来京城和燕京比试,辩讼和查案,以此来衡量杜九言的成绩。」 「两个讼行是天下讼行的标杆,这一场比试也必将意义非凡。」任延辉道。 「这个主意不错。」赵煜很贊同,「那这件事就交给爱卿去办,通知两个讼行各选取十个人,半年后……就十月十五吧,到时候朕亲自主持。」 他还没见过辩讼。 真正的高手辩讼,一定很精彩,说起来赵煜也很期待。 「是!」任延辉道。 …… 此刻,程公復焦虑地来回走了几遍,停下来看着陆绽,「确定她今天回来?」 「确定。」陆绽道。 杜九言被罚后在宝庆养了七天,刚刚遣人回来传话,今天下午回到。 「先生,要不要……去城门接?」陆绽道。 程公復心中不爽,京城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杜九言被打的当天就和桂王以及吴典寅,一人一封奏疏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 隔了几日早朝上,圣上让薛按在百官面前读了两封奏疏。 圣上很受用。 「先生莫气,怪只怪她运气好,还有桂王相助!」陆绽道。 程公復凝眉,好一会儿,道:「这次她回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几个人强调息事宁人,不要再查。只有她坚持查证,最后居然真的让她查出来了。 以她的个性,肯定不会轻轻揭过去的。 原以为她会被撤职,没有想到圣上居然放过她,还让她以半年为期,做西南会长。 程公復既焦虑又难堪。 他在西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这段日子这样煎熬过。 实在是难受至极。 「迎的事……谁想迎谁就去吧,不要拦着就行了。」程公復道。 陆绽应是正要开门,门外的小书童敲门回道:「先生,会长到城门口了,大家都去城门口接会长了。」 「都去了?」陆绽问道。 书童回道:「那倒没有,但还是去了很多人。」比他们想像中的人数多。 「嗯。」陆绽应了一声,也算是欣慰,总算还有人没有被杜九言拉拢过去。 「估计她会直接来西南,她向来喜欢炫耀出风头!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会错过的。」路障道。 程公復点头,犹豫着要不要去门口迎,毕竟对方是会长。 两人犹豫着,原以为小书童一会儿就会来禀报杜九言到了,但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听到他回来的消息。 「外面怎么这么安静?」陆绽开门问道。 小书童回道:「会长说今天放假一天,庆祝她和西南平平安安。这会儿大家应该都出去玩了吧。」 「放假?」陆绽不可思议,和程公復对视。 程公復摆手道:「算了,歇着吧。」 猜不到杜九言的心思,索性不猜了吧,这个人从来不按牌理出牌。 ------题外话------ 潇湘正版订阅抢楼活动: 周六早上更新第一章开始抢楼。留言时间是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7:30~22:00过后就不数了。 8,88,168,188,268,288,368,388为中选楼层。 其中188和288奖励面膜三张加髮簪一支。 其余楼层则是潇湘币388。 中楼的周日早上我数完楼就直接发潇湘币了。中面膜的我会另外题外话通知哈。 阿弥陀佛,希望我没有漏说什么,好睏我去睡觉觉,如果漏了我明天更新第一章再说! ps:是明天!明天!周六! 322 终于回家(一) 杜九言躺在家中的摇椅上,花子和闹儿围着她摇扇子,银手坐在她面前说水坝上的事,董德庆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蔡卓如正吩咐自己的小厮,将他带来的礼品放好。 「你少说两句,就听你一个在这里叽里哌啦的说,九哥听着也要累了。」路妙跺脚,不满地看着银手,「就你会修水坝行了吧。」 银手回道:「九哥问证明她爱听想听,路小姐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 「我这是为了她身体着想,她刚刚受了这么多的鞭子。」 杜九言摆手,「二位,天气很热,你们越吵就越燥啊。」 两个人都歇下来,银手问道:「怎么没看见大人?」 「回衙门了,据说压了很多公文没有处理。」桂王一回城就拉着跛子回衙门了。 她的话刚落,门外急递铺的人送信来,银手去接了,笑着回来递给杜九言,「是矿上来的信,这字我一看就知道,是蒋掌柜写的。」 杜九言拆开,信中主要是问她身体如何,大家都想来看她,可又怕这么多人来了反而给她添麻烦。 所以写信来问。 杜九言收了信,记着一会儿晚上给他们回信。 「杜先生在吗?」门外,李婶扛着个猪腿进来,笑呵呵地道:「杜先生,听说您回来了,所以给您送个猪腿,您太瘦了多吃点肉,养养膘。」 李婶说着,将猪腿放下来,过去打量杜九言,「杜先生,您可真是越来越瘦了。」 「您来的正好,我也打算回来后去找您。」杜九言请李婶坐,「谢宝最近可有消息,在前唐沟还好吗? 李婶回道:「我偷偷去看过几次,那孩子不如以前那么聪明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我不敢上前去说话,就远远看着。」李婶道:「就怕他看到我心里难受,我又不能带他回来。」 李婶说着,又擦了擦眼泪。 「李婶现在有多少积蓄?」杜九言忽然问道。 李婶一怔,「杜先生是要用钱吗?我和我男人手里现在一共有十二两积蓄,还有一些压在肉上没有收回来,您要是用,我这就回家拿给您。」 「我不用钱。」杜九言和李婶道:「你可愿意用掉一半,将谢宝接回来?」 李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要是能将小宝带回来,我花掉所有的钱、搭上我的老命我都愿意。」 「那您带着五两银子去,告诉沈氏和唐六,说您想要养谢宝,并愿意出三两银补偿他们。」杜九言道:「他们如果狮子大开口你就回来。五两银子封顶,如果同意,就让他们跟着你去衙门把手印摁了。」 「如果今天不同意也没关系,总会同意的。」 「可以吗?」李婶不敢相信。 杜九言颔首,「相信我,这个时间差不多了。」 「我这就去!」李婶蹭地一下站起来吗,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忽然又跑了回来,给杜九言行礼,「杜先生,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说着,径直跑回了家。 回到家中将杜九言的话告诉了谢顺。 谢顺也不敢相信,「杜先生真是这么肯定?」 「嗯,让我们现在就去。」李婶道:「你快换件衣服,我去拿钱,这就去前唐沟,你别磨磨蹭蹭耽误时间。」 谢顺点着头,在家里头打转,没头苍蝇一样,还是李婶将他衣服找出来换了。 夫妻二人揣着五两银子小跑着到了唐六家中。 还没到唐家,就听到沈氏的大嗓门在骂人,「一家人,就你是吃闲饭的。当你是个宝,没想到还是个傻子!」 「当年就该将你丢远点。」沈氏道。 「天天的光吃饭不干活。」沈氏说着又埋怨地指着唐六,「就像你们唐家人,孬根子,卖都卖不掉。」 唐六啐了一口,「还不是你这个母鸡下的蛋,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现在怎么办。」沈氏看着在地上玩泥巴的谢宝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踢了一脚,「放牛去。」 他两个大儿子早就下地干活去了。就谢宝还在门口待着。 前段时间把谢宝带去刘家凹,那些人一看谢宝是个傻子,就把他们撵回来了,说不收傻子。 沈氏更是气的不轻。 这孩子就不该要回来,不但找了讼师花了钱,还要接着白养着,实在是亏大了。 李婶看谢宝被打心疼的跟被刀刺了一样,顿时红了眼睛,「就算做错了要打也不能这么踢啊,这还是亲娘吗。」 「你听到没有。」谢顺低声道。 李婶点头,「她说当年是他们把小宝丢掉的。」 「那就对了。」谢顺道:「小宝小时候话都不会说,刘家凹的人就算拐卖,也不可能拐个不聪明的孩子走。」 「所以,小宝在刘家凹被咱们捡回来,根本就是他们夫妻两个人,不想养个傻子,而把小宝丢过去让人拐的。咱们养几年,他们又发现小宝聪明的很,就想要回家自己养。」 孩子小的时候费神照顾,一旦大点就能帮家里干活了,尤其是男孩子更是劳动力。 至于娶媳妇,那不过是靠天收的地而已。 「这对狗夫妻,真是气死我了。」李婶道:「我的小宝这么乖的孩子,他么居然想要丢要卖了。」 谢顺劝着道:「他们不丢,哪有你我和小宝的缘分。」 「走!」谢顺心里就有底了,「杜先生肯定早就知道了,又知道没有证据,才劝我们将小宝还给他们。」 李婶点着头,「杜先生算准了他们会这么做。」 夫妻两人出现,谢宝头也没抬低头捏着泥巴,沈氏一看到李婶来,就笑着道:「她婶,你们这是来看耀祖啊!」 居然空着手,沈氏就不打算请李婶进去喝水了。 「我们路过这里,过来看看。」李婶打量了一眼,红了眼睛,便和沈氏道:「往后我们就不来了,你们好好照顾他。」 谢顺夫妻两个每次来都要提好多猪肉,沈氏巴不得他们都过来,「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想耀祖了?」 「我们这不是没有孩子吗。所以託了人要了个孩子回来,往后要照顾那个孩子,肯定是没有空来了。」李婶道。 沈氏顿时蹙眉,「人家好好的孩子哪能说给你就给你,不花钱?」 「三两银,」李婶道:「有小宝在前,我现在养别人家的孩子,肯定要把事情弄干净了,免得到时候又伤了感情。」 三两银?沈氏和唐六对视一眼,夫妻两个眼睛一亮,沈氏就道:「你这钱不是白给人家了。七八岁的孩子养不熟了,等长大了还是要回去认亲的。」 「我看不如这样吧,你把耀祖领回去,你养了好几年了,还熟悉点。」 李婶心里咚咚跳的厉害,脸上尽量不显露心思,「小宝也是你们的命根子,我……我领回去合适吗?」 「合适合适。你要是想养,我和你去衙门办户籍过了,以后耀祖就姓谢了。」唐六道。 孩子而已,无所谓! 「都是一家人,耀祖养你那里我们夫妻两个也放心,以后我们夫妻得空也能去看他,你们说是吧。」唐六道。 李婶犹豫着和谢顺对视,谢顺道:「那……那怎么办,那边也答应了,要回了才行啊。」 「可我想要谢宝,」李婶抓着三两银子出来,又转头看着唐六,「谢宝我能领回去,可你们要立刻跟我去办户籍,弄好了这三两银就给你们。」 沈氏和唐六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养个傻子要养一辈子,白吃白喝还不会干活。 现在有人要养,还给他们钱,这买卖换谁都愿意。沈氏立刻点头,「去,现在就去。」说着指着谢宝,「快去把手洗洗跟你娘回家去了。」 谢宝好像没听到,低声玩儿。 「这孬子。」沈氏上去就要踢,脚还没落,想起来李婶正在看,忙收住了脚,道:「耀祖啊,快去洗洗手,跟你娘走了。」 李婶上去牵着谢宝去洗手,又把他穿的用的打包了。 唐六陪着谢顺夫妻两个人,径直去衙门将户籍办好了。 唐六得了三两银子,喜滋滋地一路飞奔回家去。 谢顺和李婶牵着谢宝的手站在衙门外,夫妻两人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李婶,小宝咋回来了,不会是你们偷的吧?」回到菜市,大家看到谢宝一脸惊讶,李婶摇着头,「是唐六给我们了,户籍都过了,以后谢宝就是我谢家人了。」 大家一迭声的恭喜,「李婶这下子舒心了,好日子又回来了。」 「是,多谢大家关照了,我家小宝又回来了。」 大家看着谢宝,发现他眼神有些呆滞,没有了以前聪明机灵的样子,一个个直皱眉头,拉着李婶问道:「……这孩子,回去养几个月又养傻了?」 「难怪给你领回来,是不是还要你的钱了?这家人也太黑了。」 李婶抱着谢宝,摸着他的头,哽咽地道:「只要在我身边,不管孬好,都是我儿子。」 「你啊,就是心善!」说话的人失笑,在自己篮子里抓了四个鸡蛋,「回去煮给小宝吃,多吃鸡蛋会聪明。」 李婶笑着道谢。 夫妻两个人带着谢宝回家洗漱换了干净的衣服,拉着直愣愣看人没什么表情的谢宝去了鸡毛巷。 ------题外话------ 看完更新就可以去留言了(所谓抢楼就是留言)我来数楼层,你留言就好啦! 到晚上十点截止!7:00~22:00 具体规则和楼层翻看昨天更新第三章,哈哈! 323 一群男人(二) 杜九言正坐在院子里吃西瓜,在她左右隔壁坐着桂王、跛子、陈朗、银手、蔡卓如和董德庆,三尺堂的四个人以及焦三、顾青山、乔墨和韩当。 有凳子的坐凳子,没凳子的坐地上。 要不是三个孩子在房里睡觉,抚廊下都挤不下了。 谢顺一家三口吓的不敢动,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十四大男人坐在抚廊下来,吃西瓜。 六个西瓜的西瓜皮堆成了小山。 「接回来了啊,」杜九言打量着谢宝,冲着一家三口招手,「快过来坐,院子里晒。」 她说着,起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他们坐。 「不用不用。」谢顺摆着手道:「杜先生您坐。」 他将谢宝拉到正中来,压着他道:「给大人、杜先生还有各位叔叔爷爷磕头!」 谢宝很听话的,咚的一声跪下来。 「这么热的天,你别折腾小宝,人回来了就好。」杜九言擦了手,去扶谢宝。 谢宝执意磕了三个头。 「小宝能回来,我们夫妻两个真的太高兴了,杜先生您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恩人,我们一起给您磕头。」 杜九言无奈,拉着谢宝问道:「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先生,这孩子回去后又傻了,现在不开口说话。」李婶无奈地道。 杜九言笑了,捏着谢宝的脸一扯,道:「小子果然聪明,以后好好读书!」 大家都不解地看着她。 「杜先生,」谢宝也跟着笑了起来,咧着小白牙,「我想好了,我要好好读书,将来和您一样做一个大讼师。」 大家一愣,惊讶地看着谢宝。 「爹、娘,我没有傻!杜先生让你们送我回去的那天,悄悄和我说让我回家就装傻。」 「杜先生说,我只要能忍住三个月,就一定能再回你们身边,而且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了。」 谢宝道:「所以我回去第三天就开始装傻了,不管他们是打我骂我,反正我就不说话,装傻!」说着,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做的好不好?」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果然聪明,别人没有白夸你。」 谢宝笑嘻嘻地点着头。 他要留在这里,一是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三岁前的事,二是因为他的亲生父母并不是真的喜欢他。 果然他回去的第二天就让他下地干活,田里的事他都没有做过,他做的不好就打他骂他,后来他装傻了,他们还把他领到刘家凹要卖掉,可惜刘家凹的人不要傻子,他们只能将他又带回来。 这两个多月,他每次被打的时候,就会想杜九言告诉他的话。 三个月很快,忍一忍就过去了。 所以,他忍住了。 「我的儿!」李婶哇地一声,抱着谢宝哭了起来,谢顺又咚咚给杜九言磕头。 杜九言无奈地道:「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干什么。」拉着谢顺起来,交代道:「在外面还要暂时装傻,好让人觉得,谢宝是你们养的好才聪明,回了前唐沟又会变傻。」 「别着急,等个一个月慢慢让他机灵起来就好了。」 谢顺一个劲儿地点头。 「杜先生,谢谢您,真是太感谢了。」李婶紧紧攥着儿子的手,今天的惊喜实在太多了,她感觉自己真的是又重新活过来了。 杜九言失笑,「谢什么!唯一的要求,就是下次不要再给我们送猪肉了。」 「我们……我们家就只有猪肉,」李婶有点不好意思。 杜九言摇头,指着抚廊下的人,「您送个猪腿,然后就招来了这么多人赖着不走,非要晚上吃饺子!」 「我们要搭面搭柴搭时间,太亏了。」 李婶噗嗤笑了,道:「也对,是我粗心了!你们一屋子的男人,哪会做这些事。各位先生等着,我这就喊人去。」 「不用,」杜九言正要阻拦,李婶就已经跑出去了。 转眼功夫,喊了十几个女人来。 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就听到厨房里乒桌球乓的剁肉声,咚咚咚地擀面声,嘻嘻哈哈地笑着,一个时辰后,饺子全部煮了出来,李婶又带着一群女人,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院子里。 大家目瞪口呆,桂王砸了砸嘴,道:「这样的,倒是很好。比那些只会贴着人的女子好多了。」 有的姑娘也不做正经事,就知道跟着杜九言哭哭啼啼抛媚眼。 一点用都没有。 「吃饭,吃饭。」杜九言招唿大家,大半个猪腿加着酸白菜和成了馅包了几斤的面粉,饺子煮出来装了五个大脸盆。 十四个男人加三个孩子,吃的干干净净。 「比上次的好吃,」桂王不瞒地看着陈朗,「你的手艺进步的空间很大。」 陈朗也难得放纵一次,吃的有些撑,他转头看着董德庆,「董掌柜,比您店里的也好吃,您的厨子进步的空间也很大。」 「陈先生也会埋汰人了。」董德庆不服气,「以后不要再喊我带厨子来了,既然我厨子这么不好。」 杜九言道:「您不带厨子,谁来做饭呢。你们在这里打了一天的秋风了,当初给我的营养费都要吃掉了。」 「我可是给了二十两的营养费!」董德庆道:「吃你两顿就吃完了?」 二十两?蔡卓如咳嗽了一声,低声道:「董掌柜,我给了一千两。」 董德庆哼了一声,「你做大买卖的,不能比。」 「跛兄也是一千,连银手小哥都是三百两!」蔡卓如道。 「我、我们四个人,一千!」 董德庆不想留在这里,「现在大家是准备用钱来衡量友情了吗?」 他说完,四周获得了无数个「嗯」。 杜九言和众人拱手,「都是好朋友,多谢大家照顾了。」 众人嘴角直抖! 「没法玩了,」董德庆拂袍起身,「都是读书人,比我这个做买卖的商人都要现实,都要浑身铜臭!」 「看不起你们,走了走了。」 他说着要走,小萝蔔喊道:「爷爷,以后还来吗?」 「反正今天不来了,」董德庆脚下很快,他有预感,可不等他出去,身后就听到有人道:「……明天晚上,我们德庆楼继续聚会!」 众人齐声「嗯」。 董德庆扶住门框,看着一屋子的男人,就觉得是一个个血盆大口。 难怪男人都喜欢女人,还是女人可爱。 男人没意思,还无耻。 说着,跑走了。 杜九言忍着笑! 「你让谢宝装傻的事都没告诉我,」焦三吃撑了,靠在椅子上不满地道:「你太不够意思了。」 杜九言看到了焦三,眉梢一挑。 「杜九言,」焦三吓的跳起来,「你受了点皮毛小罪,就威逼利诱的让我们出营养费,你要不要脸?」 杜九言摇头,「不要!」 「我给了!」焦三拍着桌子道:「而且这里的人,我最穷!」 他最近是真的穷。 「行吧,」杜九言道:「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焦三白松了口气,又气不过白她一眼,什么叫她不是斤斤计较人? 明明是她趁机敲诈勒索。 「这事办的有心计,」钱道安道:「我们都以为谢宝就这么回去了,没想到你还留了这手。」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也是谢宝聪明,要不然这事办不成。」 她的本意,如果唐六夫妻真一心想要谢宝,就算他是个傻子,也应该善待的,可事实上并没有,他们是觉得孩子养大了能做事又聪明,无论是做劳动力还是卖掉,总比留在别人家好。 「那对夫妻也真是畜生。」窦荣兴道:「谢宝这么个读书的好苗子,留在他们家就是害了他。」 杜九言点头。 希望谢宝能知道谢顺和李婶对他的爱。她始终相信,人和人的亲情以及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并不存在一日不曾抚养就有血浓于水的感情。 「九哥,您明天去西南吗?」窦荣兴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现在是会长,风头都没有出,我岂能卸任!」杜九言道:「还都没拿过俸例,更不能走。」 周肖道:「恐怕你想走也不行了,圣上既然给了你半年之期,时间没到,你是不可能卸任。」 「一个月过去了。」杜九言笑道:「不怕的。」 众人聊到半夜才各自散了。 今天银手在,桂王没地方睡觉,就不满地看着他,「早点回去办正经事,赖在这里,会荒废!」 说着,拉着杜九言,「走、走,送我回家,天黑路远我一个人走害怕!」 ------题外话------ 所有中奖的礼物我中秋节过完一起发快递。 抢楼活动,只是正版订阅,盗版的或者订阅不足的,数楼就自动跳过去了! 324 列队欢迎(三) 「王爷,我看是路上行人看到您会害怕吧。」杜九言甩不开他的手,被他拖着出去,蔡卓如站在抚廊下和跛子、陈朗告辞,「我先走。」 跛子颔首,「慢走!」 蔡卓如出门,就看到桂王扯着杜九言的手腕,杜九言踹他的屁股,他也不肯松手。 「王爷这态度……」蔡卓如很奇怪,正疑惑间,就听到桂王大喝一声,「早晚你会喜欢我。」 杜九言啐了一口,「你是饺子到肚子里走了弯路进脑子等消化呢吧。」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高兴。」桂王道。 杜九言又踹一脚,桂王摩挲着她的手,「手真小,娘娘腔果然是娘娘腔。」 「赵鼎!」杜九言怒道:「你想想你娘呢,她会被你气死的,你爹也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桂王道:「我爹不知道,反正我娘不会被气死的。」 她心大的很。 杜九言不想和他废话,可又拆不开他的手,恨不得拿匕首出来剁他几根手指……可她知道,但凡碰着他手了,那接下来几天就完蛋了。 他会像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傻子,天天跟着她。 两人边走边吵。 蔡卓如停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满目震惊。 「原来王爷对九言不是……不是友情?」蔡卓如没有想过这些,他以为只是桂王这个人交友比较霸道而已,不喜欢杜九言和别人做朋友而已。 他想错了。 桂王的霸道根本不是来自于友情。 「居然是这样,」蔡卓如的感觉很奇怪,没有多么的嫌弃和鄙夷,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桂王不是别人,在他身上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是正常的,应该被包容原谅的。 可不嫌弃不鄙夷的感觉很奇怪,他突然发现,他对男女喜好的界限这么模煳,这么模稜两可。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蔡卓如懊恼不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折转了小道往路府而去。 杜九言不知道蔡卓如心中所想,将桂王送进门内,挥了挥手,道:「大人,您要认真努力的工作,不要没事去找我。」 「不但影响了我,还影响了自己。」杜九言道:「这两日,保重哦。」 杜九言说着掉头就走。 桂王撇嘴,嫌弃道:「走那么快,我话都没说完。」 说着进门去。 顾青山三个人跟着出来,桂王问道:「茅道士还没消息?不就做法吗,何至于这么多天。」 「有可能是觉得没面子,也有可能在生气。」乔墨道。 桂王哼了一声,「就会做个人皮,除了这个本事就没别的,现在给他机会多学习点别的本事,将来也好混口饭吃。」 茅道士其实还会炼丹,据说他练的丹药很好,能强生健体,延年益寿。 但桂王不需要。 「大人,」黄书吏从后院过来,昏昏暗暗他看到对面人的脸,但能通过个头来区分谁是刘县令,「下河镇的四具尸体,要不要让人去查一查?」 桂王转道走在前面,边走边道:「你去和焦三说,让他派人去看看。」 黄书吏应是。 桂王回去休息,黄书吏奇怪地盯着桂王的背影,咕哝道:「怎么就能变来变去呢?」 …… 「你多跟有经验的人学习,虽说你有天赋,可也应该多听多看多学。」陈朗叮嘱银手,「人生在世,能做喜欢的事,还能做出成就,让后世的人记住,很是不易,你要珍惜。」 银手点头,道:「先生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脚踏实地,跟着别人学习。」 「嗯。能看到你一天天长大,我也觉得欣慰。若有一日见到你的父母,我也有脸和他们说几句话了。」 银手摆着手,「先生见到他们也不用搭理他们。没办法管我就不要生我,生了我就让来受罪的?」 「我才不稀罕喊谁爹娘!」 陈朗失笑,「他们不生养你,你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或许他们有他们的不得已呢。」 「那可以掐死我,不问问我的意见,就将我一个人丢在人世间,鬼知道我怎么长大的。」银手笑嘻嘻地道。 陈朗发现,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和他们有些不同了。 「是不是受了你九哥影响了?」陈朗哭笑不得。 银手笑着朝门口看去,杜九言挑眉,「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又说是我教的?」 「没有,是好事,好事都是九哥教的。」银手道。 杜九言还算满意。 「九哥,我们捞上来四具尸骨的事,您听说了吧?四个男人的尸骨,离的都不远,我们猜测是路过的商人,被人劫财灭口了。」 杜九言扬眉,道:「也有可能是沉船呢?」 「不会,附近一点沉船的痕迹都没有。」银手道。 杜九言哦了一声,银手问道:「九哥,您要不要去查查,挑战自己!」 「我很忙,」杜九言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名侦探,我只是个小小的讼师,主业是辩讼打官司。」 「那你不也查案子了吗。」银手道。 杜九言就睨着跛子,「那是查案的人太弱了,只能我亲自出门了。」 「我都没敢说话,你还是扯我身上来了,我今天没有得罪你。」跛子道。 银手问道:「九哥,闹儿做了裙子,你要不要试试?」说着四处看看,「现在没人,你穿了给我们看看,我们都快忘了你是女人了。」 「接着遗忘。」杜九言洗了脸,脱了外衣穿着中衣靠在摇椅上,无论从哪里看,都是男人。 银手揉眼睛,还是觉得彻底忘了比较好。 第二日,杜九言收拾了一番去了西南。 西南正门大开,刘嵘勤带着愿意来的所有讼师和府学的学生站在门口迎她,杜九言走到门口看见众人,咦了一声,很满意地道:「各位,我们这是心有灵犀啊,知道我这会儿过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更要同心同德爱意满满心有灵犀才行啊。」 众人嘴角抖了抖,刘嵘勤含笑道:「我们有人在你家门口盯着的,看见你出门他就跑回来回禀了。」 「先生,留点神秘和意境吧,您这么一说,我忽然就不想进去了。」杜九言看着刘嵘勤身后跟着的人,除了刘嵘勤的十几个追随者还有当时她收的十个学徒以及被她魅力所感染的十几个人。 西南讼师加学子以及先生,一共有一百八十几个人,这会儿来了十之有三。她还算满意,毕竟群众基础是有了。 「恭迎会长凯旋!」众人齐声道。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辛苦各位了,先回去吧,咱们到府学那边说话。」 众人应是,跟在她身后进门。 一路上四周都很安静,但大家却能感觉得到有人在暗中偷窥。 顿时,一个个昂首挺胸,露出趾高气扬的表情来。 杜九言很奇怪地看了中一眼,方显然凑上来低声道:「……现在大家分成了两派,所以我们现在是您的人了。」 「有眼光,」杜九言颔首,道:「那剩下的人呢,支持程公復?」 方显然回道:「也不一定劝是支持程公的,还有人是薛先生的学生。薛先生现在的境况,他们不敢出头。」 「还真是党争啊。」杜九言撇嘴。 方显然点头,「确实是党争,不过您一定会赢的,力压所有党派!」 「你的想法不对。」杜九言摇头,教育方显然,「我是会长,党争应该是在我的领导之下,下属们之间的争夺!我要的是以我为尊,我是当权者!」 方显然点头不迭,「对,对!他们没有资格和您争。」 「可事实就是,现在西南分割着啊。」邱听声道。 杜九言白他一眼,「我才回来,着急什么。」 一行人到府学前,今天太阳很大,大家就去了教室里,将桌子搬开各自席地而坐,原先躲在里面想避开杜九言的人,就不得不一起尴尬地坐在地上。 杜九言看到了周岩和蔡寂然几个人,指着他们,「我要给我的支持者上课,你们先出去,避一避!」 周岩几个人脸一红,难堪地从后门出去。 「毛寅的案子已经结案了。这个案子的复杂,就在于死因难查。」杜九言道:「如果不进行解剖尸体查找死因,毛寅的死就会永远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 她说着话,走廊上的门没有关,所有很多人悄悄站在走廊听她说话。 「把门关上,不要让不相干的人偷师!」杜九言指着门。 就有人去关门。 外面的人就听不到了。 ------题外话------ 长评前四:第一名:weihzy5518,第二名:陶大桃,第三名:歌尽舞麯酒一杯,第四名:抱紧妖妖灵 第三名大美人愿意让出第三名的名额,真是太好了,爱你! 所以这次礼物前三就是weihzy5518,陶大桃,抱紧妖妖灵。这两天加群把地址给管理员安安或者给我都可以,节后来发货! 其他长评我等会儿直接奖励潇湘币了,等中午的时候看看帐号里有没有增加潇湘币就好了。 ps:我的月票好多啊,居然还挂在第四的位置,我要膨胀了,啊哈哈哈哈哈…。爱你们,么么哒! 325 速速走人(一) 「关于解剖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前因后果。正好今天有空,和我一起去过的人,都来说一说自己当时的感受和看法。」杜九言道。 当时去的人,互相看着对方,池玉最年长,他先站起来,手里拿着纸币,有些激动地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人的内脏,也第一次感受到,大家一起做一件事的荣誉感。那种激动到让我有想要流泪,这辈子第一次。」 他说着坐下来,乔栋起身,道:「会长,您对案子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很让我震惊。我们所有人都会记住,在以后的讼师生涯中,不断提醒自己,向您学习。」 真会拍马屁,难怪当领导的人喜欢养几个会说话的在身边,杜九言满意地挑了挑眉头。 宴通则道:「乔栋说的没有错。毛寅的案子,一个是您查案办案的态度,另一个死因和尸检的重要性。如果会长要在这一项的立法上争取,我们所有人都愿意追随您,要求朝廷重新启用这项条例。」 「对!我们都愿意支持您。」 「支持会长!」 众人又激动起来。 「嘘!」杜九言道:「此事暂不要提,以后再说。」他们不在京城,现在提出来只有被人否定和吊打,毫无用处。 先打基石,再垒高墙。 众人应是。 房间内,大家的情绪高昂,一个个激动地表达着自己对这次案件的想法和感受,以及对未来讼师行业发展方向的展望。 门关着,那像是另外一个特别而神秘的地方。 门外的人明明能听得到的,但却觉得离的很远,就是被人排挤在外,被人抛弃的那种孤独感。 「他们说什么,说的那么热闹?」有人低声议论,羡慕地道:「不让我们进去听的吗?」 「不让,会长说不认同她的人,就不要听她的课,以免三观被扭曲错乱得失心疯。」 大家愕然。 有人不屑道:「不听就不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去找程公。」 「嗯,找程公去。」众人说着,三三两两地走了。 周岩看着那个门,道:「她内部分裂弄完了以后,现在打算弄小团体排挤法了,手段还真是多。」 「她不是说自己很厉害的吗,不是以德服人的吗,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真是丢人。」蔡寂然道。 鲁占峰嘘了一声,道:「不要说了,他们出来了,我们走。」 「姚琰。」忽然,杜九言喊住了姚琰,一行人不得不停下来,回头去看杜九言。 杜九言负手走过来,看着他们,道:「肖青枫的伤好了吗?」 「没、没有吧。」姚琰吓的一跳,去看身边的同伴,可大家都敢看他,也不敢给他回復。 杜九言道:「你去通知他,今天太阳下山前,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到西南帐房面前将一切费用结算清楚,离开西南。」 「离开?」姚琰愕然,杜九言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没有想到她会真的让人离开,「会长,您不会是开玩笑吧。」 杜九言道:「我只和我的朋友们开玩笑!」 姚琰脸色一僵,点了点头。 「你凭什么让他走、」蔡寂然说了一半,被周岩捂住了嘴,杜九言一转头看着他,「啊,还有你!你也去结算费用和你的好友一起。」 周岩凝眉,死死捂住蔡寂然的嘴看着杜九言。 「现在我等着有人来和我辩驳和质疑,来一个走一个!」杜九言笑盈盈地看着几个人,「不服气喊陆绽或者程公復来,不过,我猜他们不敢来。」 杜九言拂袖,和众人道:「走吧,不是要给我介绍各处的用途吗。」 她做会长是有几天了,可一来就遇到了毛寅的事,她还没真正去了解。 大家围着她,说说笑笑地走了。 周岩松开蔡寂然,「你这个时候说什么话,你不是找死吗?」 「我不服气,我就要说话!」蔡寂然道。 周岩冷声道:「她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你这是上赶往刀尖撞。你现在怎么办,你说?」 「我去找陆先生,他一定会救我的。」蔡寂然说着,跑去找陆绽。 将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陆绽。 「这个时候你和她沖什么,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陆绽厌恶地看着蔡寂然。 一个肖青枫一个蔡寂然,还有一个马易,三个愣头青,横冲直闯只会惹是生非。 这一次马易跟着周岩,乖巧了不少。 不然也是成天生事的主。 「先生,难道就任由她这样欺负人吗?」蔡寂然道:「今天是我和肖师兄离开,明天就是别的师兄弟离开。到时候西南就会变成她一个人的天下。她这是专权独断,我们不能任由她这样。」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还是西南的会长,圣上都说了半年为期,时间没有到,我们能说什么。」陆绽道。 蔡寂然一怔,看着陆绽,「先生不去说?」 「无济于事。」陆绽道。 蔡寂然脸色就沉了下来,盯着陆绽,提醒道:「先生,我和肖师兄被她撵走了,这有损程公和您的面子!」 「你们先回家待一段时间,等过些日子事情有新的进展,我再想办法让你们回来。」陆绽道。 「那要是她一直是西南的会长呢?」蔡寂然忽然想到杜九言刚才说的话。 她说陆绽根本不敢去找她说情。 被她说中了。 「先生,您和程公还怕她不成?我们这么多人支持你们,就和她斗啊,根本不用怕她,将她撵走。」蔡寂然义愤填膺地道。 饶是陆绽向来笑容丰富,可这会儿也挂不住,「休要胡言乱语。她是会长,无论心里如何想的,她都有权利决定所有人的去留。」 「你去和肖青枫好好说,早点收拾好东西回去吧,免得碰见她又是一堆的事。」 陆绽说着,回了房间,将门关了。 蔡寂然震惊的无以復加,他三两步跑去找肖青枫。肖青枫知道今天杜九言回来,所以还依旧躺在床上,听往蔡寂然的话,蹭地一下坐起来,「……真让我们走?」 「是!陆先生也让我们早点出去。他们都怕她。」蔡寂然道。 直到此刻他才开始真正的害怕起来。 他家人对他抱着很大的期望,尤其是这两年杜九言的出名,让人看到好的讼师是多么的受人尊敬,名利双收。 他前几天回家,他父兄还嘱咐他跟着杜九言好好学。 还说有能力的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完善,但瑕不掩瑜,杜九言就算脾气不好也没什么,人家有的是本事。 这么有本事的人,她身边的人就会心甘情愿地包容她其他的不足。 他听着不以为然的同时,也知道他不能离开西南,否则,一回去就被父兄打断腿。 「程公呢,找了吗?」肖青枫也害怕,他想做讼师,可他现在连讼师牌证都没有考到。难道要去燕京考吗? 千里迢迢人生地不熟,去了也难考上。 「陆先生说不行,程公那边肯定也不行的。」蔡寂然绝望地看着肖青枫,「肖师兄我、我不想离开。」 肖青枫沉着脸,素手无策。 「去找大家商量一下。」肖青枫起来,两人去找昔日的朋友,发现想要找的人,全部都不在。 上课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出去的。 就是在躲着他们。 「要走了吗?」傅元吾和方显然迎面过来,看见两人,傅元吾道:「会长让你们快点走,中午就不去饭堂吃饭了,免得浪费了粮食。」 肖青枫指着傅元吾,「狗仗人势的东西,以前的你可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那又如何?你昔日欺负我的时候,难道就不是狗仗人势!」傅元吾道:「肖青枫,这世道向来如此。但我比你好,我认得清黑白,分得清对错,我跟着会长不是因为她是会长,而是因为她是杜九言。」 「速速离开吧,西南不需要你们这样的人,你们做讼师,将会是讼师一行的耻辱。」傅元吾冷笑一声,带着方显然离开。 傅元吾很想哭,从他进西南直到此时此刻,他有种重生为人的感觉。 以前刘先生常宽慰他,让他等。他一直不明白,能等到什么,要等到什么时候。 现在他懂了,他们在等杜九言。 终于让他等到了。 傅元吾握着方显然的胳膊,微微发抖,方显然低声道:「没事的,有会长在,你们想要的纯粹的西南,一定会来的。」 「嗯。」傅元吾知道,从肖青枫和蔡寂然被赶走开始,西南离换天不远了。 肖青枫和蔡寂然气的发抖,两个人负气回去收拾东西,等出来的时候,偌大的西南,那么多的昔日好友,没有一个人出来送他们,为他们说一句挽留的话,鸣一声不平。 两人从侧门出去,书童啪地一声关了门。 两人站在门口一脸茫然。 「真……真出来了?」蔡寂然问道:「以后、我们就不是西南的学生了?」 肖青枫点头,「不是了。」 蔡寂然将手里的包袱丢在地上,抱着头蹲下来,忍不住掉泪。 他就只是看杜九言不顺眼而已,那么多人看她不顺眼,凭什么被赶走的是他们。 ------题外话------ 昨天好厉害,居然将近六百条留言,感觉厉害爆了啊! 给你打call! 326 彻底分裂(二) 西南内,两种气氛。 饭堂内,大家围着杜九言坐着,有的人觉得离的太远,索性捧着碗站着吃,杜九言哭笑不得,道:「好好吃饭啊,难道看着我吃会香点?」 「会香点,」邱听声西里唿噜地喝汤,「而且,还吃的多点。」 杜九言失笑。 另一边,程公復等人在房里等饭菜送来,比原来的时间过了很久,书童去催了几次,将将饭菜拿回来。 小书童愤愤不平地道:「……都围着会长在吃饭,没有人管我们吃什么,实在太过分了。」 「她在饭堂吃饭?」陆绽问道。 小书童点头,「是!一堆人围着她,也不怕吃噎着。」 陆绽几个人就看着程公復。 「吃饭吧。」程公復没有说话,大家安静地吃过饭,书童将碗筷收了,各自坐着喝茶,没有人去说肖青枫。 毕竟他们没敢去证明槓杜九言而将肖青枫留下来,现在再来讨论,就有一点难堪。 「明天我开课,」程公復和府学这边的于饶道:「你去安排一下,将凳子撤了,谁想听都可以。」 「先生很多年没有开课了。」于饶很激动,「我记得我上一次听先生讲课,还是十几年前我是个学生的时候,后来就再没有听过了。」 陆绽也点头,「是。先生讲课最精彩了。后来我每次讲课都会回忆先生上课时的神采。」 「不行了,太多年没有讲课,大不如从前了。」程公復苦笑。 下午,于饶将程公復要讲课的事情和府学的学生说了,陆绽则通知了讼行这边的讼师。 于饶安排了最大的一间教室,刘嵘勤路过,问道:「程公明日开课吗?」 「是!明天一早要讲课。师兄是不是也很想听?说起来都很多年没有听程公的课了。」于饶道。 「我明天一早也有一节课,恐怕是听不了,不过下了课可以过来听。」刘嵘勤回道。 「好。」于饶没有反驳,但觉得刘嵘勤明天早上的课肯定上不成。 听程公讲课,那是多难得的机会。 第二日一早,府学这边准备,程公復换了衣服,带着书童过来,教室里席地而坐了许多人,但依旧让他愣了一下,因为这人数不过十之一二,和他想像中的任何和场面相差甚远。 「刘先生也有课,很多人不敢过来。」于饶低声道。 程公復是不可能公然计较这些事的,会掉价丢份。 进了教室,大家都兴奋地看着他,期待他来讲课,程公復心中宽慰了不少。 「难得开课,正好今日有空,便来和大家一起探讨一些常见的问题。也不要全听我说,各抒己见,我们共同探讨。」程公復道。 「有关于刑事案件,重走现场时,我们需要注意哪些细节。」 程公復不急不慢地说话,下面的人听的很认真,做着笔记。 忽然,不知道从哪来传来哨声,杜九言喊道:「邱听声,让你守门,你就是头猪看到球来了也知道挪个屁股啊。」 「会长,我挪了、真挪了!」 杜九言道:「再站的跟一根柱子一样,就换人了。」 「会长我可以的,别给他机会了,换我。」有人喊道。 邱听声道:「你落井下石,小心我告你!」 「就你这水平,你辩得过我吗?」 大家一阵笑,哨声再次响起,一阵阵吆喝声传来。 「会长带着大家在上蹴鞠课,」小书童和陆绽道:「今天第一次上课。会长还说以后一天跑步一天蹴鞠,半个时辰。」 陆绽蹙眉,「蹴鞠课?这简直是荒废正业!」 「是。」小书童说着朝后院看了看,「会长还吩咐了帐房拿钱出来绣蹴鞠场呢,勒令十天内修好。」 陆绽脸色很难看,摆手道:「你接着去看着。」 越来越不像话了。 课堂内上着课,外面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传来,引得课堂内众人连连分神,不由自主朝外面看去。 一节课没上完,那边蹴鞠结束了,踢球的看球的吵吵闹闹往这边来。 课堂内更加不安生。 程公復气愤不已,好不容易讲完一节课,出来便碰见正在练颠球的杜九言,不由沉声道:「杜会长,可有空说话?」 杜九言也不会踢球,但有武功底子做这些就是轻松一些。 她放了球看向程公復,道:「有啊。」 「府学是读书的地方,你怎么能带着他们胡闹,还开设蹴鞠课!」程公復道:「古往今来,就从来没有过的事。」 「我知你年轻爱玩是天性,可是这蹴鞠课太不妥当了。」 陆绽也跟着点头,「会长,这样闹腾不但耽误了读书,还影响到被人,确实不太妥当。」 杜九言抬手打断他们,「要是说这件事,那就别烫了。我说过,西南的决定,我说了算,这些事你反对也没有用,就省点力气。」 程公復大怒,「百年来数任会长,可从没有人像你这样跋扈霸道!」 「西南不是你一个人的西南,是我们所有人的西南,你做决定前,当然要和我们商量。」程公復道。 「这么团结有爱?」杜九言疑惑地看着程公復,「什么都要商量?」 程公復道:「大事!」 「你拿白纸让所有人摁手印,然后写信给任延辉告状的事,这事很大,怎么没有和我商量?」杜九言问道。 程公復脸色一变。 「别在我面前装前辈,你在想什么,我知道的。」杜九言道:「还是那句话,不服气憋着。」 程公復低声道:「你这个小儿,简直猖狂至极。既如此,那就休要怪我不帮扶后生了。」 「随便随便,」杜九言道:「你要是有胆子一把火烧了西南泄愤才厉害呢,我给你鼓掌!」 杜九言说着,挥着手,「球不长眼,别砸着您了。」 「傻站着干什么,上课去,别想着偷懒。」 程公復气到眼前发黑,由陆绽扶着,愤然而去。 众人又嘻嘻哈哈地踢了起来,好一会儿杜九言道:「都去洗洗,回来上课。」 「会长,您给我们上课吗?刘先生呢?」有人问道。 「刘先生事情多,我来上课。」杜九言试过了,做会长不如教书有趣,所以……西南的杂事,他全权交给刘嵘勤了。 嘻嘻哈哈的上课,就连讼行那边都来听课,宴通也端着椅子坐在最后面。 「说辩讼技巧吧,想不想听?」杜九言问道。 大家都点着头,「想!」杜九言擅长掌控主场,干扰对手的思路,非常有技巧。 「想要辩讼好,第一要自信。」 「自信并非来源于盲目。而是对案件的掌握程度,了解的越透彻,就会越自信,其次,则是要辨别对方的意图和目的,最后才是律法的熟悉度。」 「你来说,接了讼案,最先干什么?」杜九言问道。 「想!」学生回道。 「想媳妇还是母亲?」杜九言问道。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回答的学生脸一红,嗔怪道:「想案件啊,会长。」 「调查!」杜九言嫌弃不已,「你都不了解透彻,你空想十年也想不出来怎么辩。」 门外,站着许多人偷听,有好学的甚至拿笔记着。 「关门关门,别让人偷师了。」杜九言喊道。 有人把门关起来。 第二日一早,大家跑步,跑完后来修建蹴鞠场的工头进来干活,大家就将场地改到前院,大家就在府学的空地上玩闹。 一个个跑的一头的汗,衣服都湿透了,但每个人的气色却很好。 「会长,」小书童跑进来,杜九言停下来,一回头就就看到小萝蔔正由小书童抱着站在人群后,冲着他挥手,「爹啊,你很帅啊!」 「是小萝蔔,小萝蔔来了!」大家一拥而上。 小萝蔔嘻嘻哈哈地喊着叔叔伯伯。 杜九言冲着儿子打了个眼色。 教室里,无数双眼睛看似盯着书,但实际上却一个字没看进去,时不时朝这边看来,透着羡慕。 「会长说以后天天早上不是跑步就是蹴鞠,看着很有意思。」 「有意思有什么用,会长又不会带你玩。她说了,不支持她的,都离她远点。」 「我、我没有不支持她,我、我就是不好意思看去而已。」又道:「上次我去给他告状的时候,就想和她说,想跟着她去查案的,我还写了自荐信呢。」 「那你去问问傅元吾,看看他能不能说情。」 说话的人点头,过了一会儿趁着傅元吾上茅厕,拦着他问道:「我、我也支持会长,我也想和你们一起。」 327 字美文好(三) 「宋师弟,写一封表情信就好了。」傅元吾道。 「什么是表情信?」 「就是夸会长,表达你对她的崇拜之情就可以了。」傅元吾道:「只要会长看着高兴了,就会同意了。」 宋宁一怔,「这就可以?」原来这么简单? 傅元吾点头。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写。」他说着飞快地跑回去,「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大家都看着他,「知道什么?」 他嘀嘀咕咕把傅元吾的话告诉他们。 「会长看了高兴就收我们了?」 「对。傅元吾说写的好点。会长喜欢文笔好的,字好看的。」宋宁道:「当时池师兄被选上,是因为他的柳体写的特别好看。」 大家都惊讶的很,没有想到杜九言这么好说话。 「写!我去写。」 下午的时候,杜九言收到了十几封夸她的信,字,每个都很漂亮,她看的很高兴。 「就这么肤浅?」桂王鄙夷地看着她,「夸你几句你就高兴了?」 杜九言扬眉,道:「不然呢,你来夸我。」 桂王就虚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句,「你等着!」 说着,就磨墨铺纸,回头问她,「想要什么字体?」 「还能选择?技能有点多啊,」杜九言凑上来,道:「柳体!」 桂王挥着手,「我要写信了,你一边呆着去。」 杜九言就拿着信出去,「我一会儿回来。」话落去府学大院子里,她一出现大家都从教室的窗户看着她,目光中盈盈透着期盼。 「给我写信的,」杜九言抖了抖信,「出来!」 周岩一怔和马易对视一眼,马易问道:「什么写信?」 「不知道。」周岩说完,就看到十四个人扭扭捏捏的起身,出门到杜九言面前,很有默契地一字排开,被她检阅,「会长、是、是我们。」 杜九言打量着十四个人,颔首道:「有两份我不满意,打回去重写。」说着念了两人名字,将信给对方,「字丑心不诚,当我傻子吗?」 「我们一定认真写。」两人拿着信满脸通红。 「剩下的,你们就是我的人,」杜九言看着十二个人,「以后早上跟着师兄弟们一起跑步!」 几个人顿时高兴起来,欢喜雀跃地给杜九言行礼。 「上课去吧,」杜九言扫了一眼教室,负手走了,十二个人冲进教室,欢喜地和大家道:「杜先生愿意收我们做学生了。」 又有好几个人围过来,很兴奋地问这问那。 那两个被刷下来的立刻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写信。 能夸能用的词都用上,吹捧到天上有地下无就行。 周岩冷笑道:「她居然一点不遮掩,明着让人吹捧她,还收做自己人。」 「现在,大家被她弄的彻底分裂了。」马易道。 杜九言回到房内,桂王头也不抬地道:「就这么喜欢被人吹捧?」 「没感觉,」杜九言靠在椅子上喝茶,「这不过是个门槛罢了。如果想要跟着我学,连一封吹捧的信都写的不认真,那还谈什么诚意。」 桂王凝眉,「你这是什么逻辑。」 「这就跟男人求取媳妇一样,都说聘礼谈太高庸俗,可他若连这些庸俗之物都捨不得拿出来,那还能拿什么呢?」杜九言道。 一滴墨汁滴下来,桂王愕然,「那……那他要是很穷呢?」 「倾其所有,这个词懂不懂?」杜九言道。 桂王摸了摸口袋,将笔放了露出深思的样子……难道言言不答应,不感动是因为他花钱太少了? 有可能,否则他这么优秀,言言不可能不喜欢的。 「王爷,您又在想什么龌蹉的事?」杜九言探头过来打量她。 「在想你!」桂王眉头一扬,「你龌蹉吗?」 「在想的本体龌蹉!」杜九言道。 桂王白她一眼,「我回衙门了。」 说着就走了。 杜九言莫名其妙,捡起他写了一半的信看着:言言,你真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气质若兰,谈吐优雅…… 「哈哈。」杜九言大笑,又看了一遍,将信折起来收好,「读过书没有,写的这么干巴巴的,也不知道润色一下。」 晚上回去,一进门她就看到院子里摆了两个大箱子,陈朗和小萝蔔四个人蹲在箱子边上发呆,桂王正大爷一样在客厅里喝茶。 「什么东西?」杜九言过去,就看到半箱的冰块上,放了许多的海货,看个头和新鲜度,明显比蔡卓如拿来的还要好,「王爷送的?」 陈朗点头。 「义父送我们的,」小萝蔔指了指桂王,「但没有人烧。」 杜九言就看着桂王。 「是不是很感动?」桂王问道。 「你要烧好了,我会感动。」杜九言道。 桂王冲着院门口挑了眉头,就看到德庆楼的两个厨子提着自己的刀进来,冲着大家行了礼,将海货提厨房做去了。 「义父啊,海货很贵吧?」小萝蔔看着桂王。 桂王点头,「海货不贵,冰块贵。这一路运来成本相当之高。」 「辛苦义父了,您说话真算话呢,」小萝蔔昂着头看着桂王,一脸的崇拜。 桂王洋洋得意,摸了摸小萝蔔的头,「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温泉宅子呢?」小萝蔔问道。 桂王一怔。 他说过这话? 「等天气冷了,我们就能天天去泡温泉了哦,」小萝蔔笑盈盈地道:「义父,您要努力啊!」 桂王脸一唬,道:「肤浅!」 「小萝蔔,」蔡卓如推门进来,「你有事找我?」 小萝蔔托人带信给蔡卓如,要请他吃饭。 「蔡叔叔,郊外的温泉庄子贵吗?」小萝蔔跑过去,蔡卓如将他抱起来,扬眉道:「你想泡温泉吗?郊外的我不知道,但新化那边我有一间,你要是喜欢,去那边住一段时间。」 「我想买!」小萝蔔道。 「买什么,我送你便是。」蔡卓如含笑道。 小萝蔔趴在蔡卓如的肩头,冲着桂王飞了个眼色。 桂王想将茶盅扣在蔡卓如的头顶上。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不用,不用,我义父要买了送我,所以我和您打听价格呢。」小萝蔔和蔡卓如道。 桂王强撑着嗯了一声。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到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在跑步了,几十人分三队,一轮跑一圈大概五十米,杜九言的要求新来的二十圈,跑过几圈的四十圈。 所以,第一队开始跑的时候是,剩下的两队就站在圈子外面背周律。 要求速度一致,有一个人错了整个队伍都要加一圈,跑不动的就去抄早上背诵的内容三遍。 「早上好啊,」杜九言挥着手,「跑不动的自动下来站在旁边去背熟哦。」 大家齐声一喝,应道:「是!」 这种集体做一件事,极有带动性,让人生出集体荣誉感和凝聚力。 「会长您喝茶,」宋宁笑嘻嘻端茶上来,杜九言颔首打量他,「奉承的很用心啊。」 宋宁嘻嘻笑着,道:「我会更努力。」 「奉承是门槛,进来后就不用再奉承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杜九言道。 宋宁忙应是,跟着师兄弟一起去背周律等跑步。 如此,西南像是八卦图的两面,一阴一阳,一静一动。 「会长,会长!」小书童跑进来,挥着手中的文书,「刑部来公文了。」 杜九言接过来,大家都停下来看着她。 杜九言拆开看过,眉头微蹙,刘嵘勤从房间里出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刑部又有新的指示?」 「有!」杜九言道:「圣上给我半年期限考校成绩,让我半年后带十个人去京城,和燕京讼行比试。」 刘嵘勤一怔,蹙眉道:「比试什么,可说了?」 「没有!」杜九言道:「大抵不过辩论和查案。」 刘嵘勤点头,「那还用原来你选的十个人?」 「不了!选拔最能齐聚人心。」杜九言道:「这种时候应该多点这样的事。」 选拔齐聚人心?刘嵘勤不解。 杜九言看向等着跑步的所有人,大家神色都有些凝重,杜九言道:「各位,你们的机会来了!」 大家一愣。 「十个人。不论讼师还是学生,都有机会!」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公文,「从今天选拔,我从你们中间挑选十个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乔栋问道:「我们?」 「想吗?」杜九言问道。 「想!」乔栋点头,这可是从来没有的机会,十个人去,如果赢了就註定了一战成名天下知。 这是成名的捷径,很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大的最直接的机会。 「会长,我们一定努力!」所有人都激动地跳了起来,「会长,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定认真背诵律法,认真跟着您学习,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杜九言颔首,「乖!」 教室内,周岩凝眉起身去找程公復。 ------题外话------ 今天早上后台才发现昨天收了很多礼物,谢谢你们,无以为报,只能把老李贡献出来! 还有一件比较乌龙的事,我说长评分了一二三名后,其余的奖励500潇湘币,然后我今天奖励的时候就记着388了!等弄完了被人提醒才想起来,这是抢楼的奖励。所以每个长评少钱了,但是后台并不能操作两次,我会再找读者号其他留言把剩下的补上。我的记忆力,真的接近老年痴呆了。 另:大讼师的月票好能打,现在还坚挺着第四名,哈哈!没关系,有票就投没票不强求,挂了二十二天前三,已经很开心了,啊哈哈哈哈。爱你们,无以为报只能把老李贡献第二次了,随意蹂躏,他肉多! 328 选拔人才(一) 程公復正在和王谈伶说话,待周岩进来,两个人都怔了一下,王谈伶道:「她说从跑步的学生中选人?」 「是!」周岩道:「她这是排挤,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王谈伶看向程公復,「先生,这确实不公平,不服从信服她的人,她就不选。大家可都是西南的讼师和学生,哪有这样区别对待的。」 「这一仗至关重要,绝不能随她胡闹。」程公復起身,「我去找她。」 程公復到府学院子里时,杜九言依旧在看热闹喝茶,程公復问道:「刑部下令,十月两行比试?」 杜九言将公文递给他,「自己看。」 程公復看过公文,蹙眉道:「上面说了让我辅佐你,你为何不提?」 「你现在不是在看,」杜九言指着偷懒的邱听声,「再偷懒,罚你做一百个俯撑。」 邱听声将衣服脱光,光裸着上半身,一身肥膘在奔跑中不停颤抖。 大家嫌弃不已,一边跑一边骂他。 「十个人,如何选?」程公復道。 「程公有什么想法?」杜九言问道:「你要没有,我就自己选了。」 程公復蹙眉道:「你准备在这些人里面选拔?」 「不然程公亲自上?你要自己去,我就不反对!」杜九言道。 「这不公平,」程公復道:「关乎西南的命运,不能让你胡闹随便选人。你对西南没有感情,可西南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全部。」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各自选十个人做一场比试,赢的人去京城。」程公復道:「如此,才不负你杜九言的声名。」 杜九言扬眉,道:「怎么比呢?」 「依旧是查办案件,从衙门里挑选陈年旧案来查办!」程公復道:「公堂上见输赢。」 杜九言微微颔首,「行啊,这也算是为衙门找福利了。」 先打一仗练练手,很有必要! 「如此就说定了,这几日我会亲自去挑选案件,挑选好再来和你商量。」程公復说着拂袖而去。 杜九言和刘嵘勤对视,刘嵘勤含笑道:「这一点,我支持程公。」 「先生,您变心了。」杜九言垮着脸道。 刘嵘勤失笑,摇头道:「我怕你真的会偏颇啊。」 「偏颇私心是常理,两个一样能力的人,我当然选熟悉的人。」杜九言道:「尽量公平。」 刘嵘勤颔首,「我去做事,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找我。」 「先生,您要努力啊。」 刘嵘勤揉了揉额头,她来了后,他的事情成倍的增加,不想做就来找他磨,说她只是秀才、说她年纪轻、说她没有经验……总之,把杂事难事都交给他了。 「先生,我们怎么选?」大家都涌过来,一转眼功夫,连讼行那边都来了不少人,围着杜九言。 杜九言看着大家,扬眉道:「自荐和推举。每个人回去写一封信来,信中列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再推荐一人列优缺点。不要写废话我看信很累。」 「明日我们来投票选举!」 「好!」大家摩拳擦掌,笑嘻嘻地道:「自从先生来了以后,我们写信的能力突飞勐进。」 杜九言白他们一眼。 下午,她收到了一百零二封信。 这比第一次要多了二十几封,也表示她在西南的支持度,增加了不少。 「很难选。」宴通帮忙看信,「会长,这个事情很难办啊。」 杜九言摇头,「以票据说话,不难!」 第二日,一百零二人待在府学前的院子里晒太阳,方显然报每封信推举的名字,读写信人推举的理由,记推荐数! 「他吹牛!」有人站起来喊道:「会长,他们关系最好,他吹牛,刘师兄的水平可不如我。」 被称为刘师兄的讼师站起来,很生气,杜九言道:「不准动手,只能辩论!」 「我哪里不行,就你这鸡仔样,还说我不行。」刘师兄指着对方。 杜九言指着刘师兄,「再给你一次机会改过自新,把刚才的语言重新组织。」 刘师兄迅速组织语言,「王师弟,推举自然有些吹捧的意思,但我有四次讼案辩讼三胜的经歷,我当年讼师考试的分数也很高,我并不差。」 「你那三场民事有什么好吹嘘的,只是你运气好而已。上场没说几句话。有一场对方都没有请讼师。」王师弟道。 刘师兄想动手,忍住了。 「停了,继续唱票。」杜九言道。 方显然继续唱。 这边热闹不已,剩下的学生和讼师却人心惶惶。 「程公会选谁?」马易问周岩,「周师兄,你说程公会从府学这边选学生吗?」 周岩不清楚,「应该会吧,不是说大家的机会一样多吗?」 「可那边毕竟是讼师。」马易焦虑不安,「要去程公那边看看吗?」 两人往程公復办事的房间去,刚到院子,就看到院子里七八个人拿着扫把在扫地,几个人在擦门窗,几个人正鬼鬼祟祟塞着礼要进门。 等大家互相看到对方的时候,顿时满脸尴尬,随即又释然,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程公復将桌上一早收到的东西拂在一边,看着陆绽开来的名单,「这二十个人,寻常都是很好的?」 「是!」陆绽道:「先生可以从这二十个人中选十个。」 陆绽说完,王谈伶手中的名单就犹豫着要不要拿出去,于饶问道:「陆师兄,府学那边您可推举了?」 「学生整体不如讼师,不管经验还是律法的熟悉,所以,还是从讼行这边选比较好。」 于饶就沉了脸,「总要选一个,否则,他们肯定会有怨言的。」 郑因正在房中看书,甲字组的几个学生敲门进来,焦虑地看着他,「先生,那边在选人比试了!」 「嗯。」郑因道:「你们想去就去报名吧。」正因道。 「会长那边昨天就报过了,程公这边还没选,但肯定不会选我们。」 郑因看着几位讼师,眉头轻蹙,好一会儿他放了书,起身往外走。 「先生您去哪里?」 「我去找会长。」郑因道:「她会给你们机会的。」 他的人跟着他追出来,「先生,她来这么久都没有过问过您,您也和她没有交集,行吗?要不去程公那边?」 「行!」郑因道。 ------题外话------ 前天中楼的读者号:13378097303,蒲公英,yulinmao402,13502458385,姜挪,落季落藜,13760702932,凰泓缤纷昼与夜,歌尽舞麯酒一杯。 潇湘币已经发放,恭喜恭喜! 面膜和髮簪中奖两个号:13502458385,落季落藜(进群把地址给我或者给管理员安安),明天我会前面的长评奖一起发快递。 所有速速给地址哈! 329 刑事案件(二) 他带着甲子组十多个既没有选择程公復,又没有投奔杜九言的讼师,到杜九言这边。 「他们两边没着落,会长。」郑因拱手道。 杜九言打量着他们,很惊讶,「没去程公那边吗?」 「没有去。」郑因道:「都是老实孩子,倒吃亏了。」 杜九言点头,「现在去写,和他们一样自荐!」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郑因颔首吩咐道:「去写吧。」 大家很惊喜,没有想到杜九言这么干脆,忙各自去府学借纸笔现写。 一下午时间,选了二十几个人,第二天继续,几轮下来公开公正,最后定了十个人。 府学两个,甲子组四个剩下的则是乙组两个丙丁各一个人。 「服吗?」杜九言问大家,「要是不服谁,欢迎挑战,将他辩论下去,就换你。」 郑因看的直皱眉,「这样会影响同窗和同事之间的团结,是不是不太好?」 「先生看。」杜九言让郑因看。 郑因一愣,居然没有一个人起来反对,他一脸疑惑,问道:「没有人反对这十个人当选?」 「不反对,」有人笑着道:「会长说不服就挑战,我估计我挑战他们之中的谁都不会赢的。」 「没事,来试试。」当选的段应笑着道:「辩讼时不要留情面。」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喊道:「段师兄的能力我们都知道,您和宴师兄、谢师兄自己殷师兄,在甲子组无人能敌啊。」 「怎么说到我了,你挑战段师兄就好,不要来找我,因为你肯定说不过我。」宴通笑着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好!」郑因震惊不已,又迅速明白,杜九言做的这一切其实她都没有参与,这十个人是大家自己选出来的,所以,大家就算有情绪也只是遗憾而非不服。 「最高兴都是池师兄还有邹师兄,我怎么感觉一飞沖天了。」讼师那边有人笑着道。 邹凯玄拱手道:「那是因为我真有能力,只是以前被埋没了而已。」 「是,那希望你这次能给我们争光,给西南争光!」大家道。 邹凯玄颔首,斗志满满,「一定,全力以赴!」 「傅元吾你和童刃要好好跟着学啊,不要给我们府学丢脸啊。」 傅元吾点头。 「那边选好了吗?」有人低声问道。 「不知道,没什么声音呢,一会儿我去打听打听。」方显然眼睛滴熘熘一转,他这次没被选上在意料之中,九哥说了,就他这水平再歷练两年还是有可能的。 他现在就跟着师兄弟后面学习。 反正他还年轻。这话也是九哥说的。 下午,程公復那边的十个人选了出来,杜九言看到名单微微一愣,递给刘嵘勤和宴通看,「府学这边就一个。」 「听说、里面多数是几位先生的弟子。」讼行内,几乎每位先生都在府学教过书,都是先生和学生的关系,但真正称为弟子的却很少。 这都是私下里拜的师门,有的先生会收很多,有的则很少。 「这和朝中各位大人收门生一样了。」杜九言道。 拉帮结派,结交同党,以巩固自己的势力。 「也不是,」宴通有些尴尬,「我、我还是付先生的弟子呢。只是、只是仰慕付先生,付先生也觉得我有前途,就收做了弟子。在业务上会有关照,但所有的一切都以西南的整体利益为重。」 「这是我们西南人的底线,」宴通道:「大家再不和,都会全力去维护西南的利益。」 在这一点上杜九言很贊同,就算是付怀瑾,也是维护西南的,就不说薛然了。 这边聊着,另外一边,马易拉着几个人愤愤不平地蹲在夹道里,「府学就只有周岩选上了,程公这分明就是偏心。」 「讼行那边都吵起来了,就是没有人敢去闹而已。」姚琰道。 「周师兄虽然学的比我们好,可要是辩讼,他还不如我们呢。」 「周师兄很得陆先生的看中,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马易道:「就像程公和陆先生一样,大家都以为陆先生和薛先生关系好,师兄弟同进同出,可薛先生出事后,陆先生可没有去看望过。」 「树倒猢狲散,谁对谁真心呢。」姚琰唾弃不已,想到自己宿舍的四个人,一个死了两个走了,如今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真想一走了之。 「那边打起来了,」有人推门进来,「讼行那边打起来了。」 「是为选人打的吗?」马易很兴奋。 「没有说是为选人,是说殷师兄路过,谢师兄说他踩着他脚了,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殷超和谢林都是王谈伶的弟子,但这次就上了一个人。谢林不高兴肯定是有的。 「去看看。」几个人跑过去看热闹的时候,架已停了,打架的两个人顶住周律跪在祖师爷的画像面前背《周律》。 王谈伶气的指着众人呵斥道:「都看什么,回去做事。」 大家悻悻然地散了,但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殷师兄哪有谢师兄好,当年他们辩讼过,殷师兄输了的。」 「我也记得,这次先生挑人也太偏心了。都挑自己的弟子!还不如会长那边,自荐再举荐,按投票的行事,谁的票多谁上,公平公正。」 「对。会长还说不服气就挑战,她做评审。反正有时间,选出的十个人随时接受挑战。」 「虽然不讲人情,可是大家都有机会。哪像这样,不清不楚地把人定了。」 大家吵吵嚷嚷地走了,程公復脸色发沉地站在抚廊下。 「他们懂什么,不会理解您为他们好的心的。」陆绽劝慰道。 「我不生气,若时时和他们置气,我岂不是什么事都不能做了。」程公復说着,道:「和我去衙门吧,看看有什么案件合适。」 两人去了衙门,焦三正好带着一群捕快出来,程公復拱手道:「三爷,我们来找陈年旧案,您看可方便让我们去查阅?」 「找什么陈年旧案,现在有新案件,你们上不上?」焦三问道:「你么这是为今年考试做准备?」 程公復道:「十月西南要去京城和燕京有一场比试。我们决定挑个案子出来,选拔一些人再给大家一些磨练的机会。」 「这个新案子,是什么案件?」程公復问道。 「一个刑事案件,有空的话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焦三道。 程公復应是。 一行人往北走,邵安街到头右拐两道口巷的第一家。 是个前脸两进实则后院拓宽成三进的院子,院子的主人丁胜,今年四十有二,膝下有两儿一女,长子丁玉今年二十一岁,膝下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丁敏,媳妇王氏肚子里还有个五个月的孩子,幼子丁韬今年十六在青山读书,是个秀才。 女儿丁蓉,今年十八岁,去年远嫁岳州给外祖家的隔房表哥,但生产时难产去了。 丁胜做行脚商起家,后来在开了两家生药铺子,但做的不好就卖给了严家,他又开始收售药材供给各大药房。他和长子丁文两人常年在外走动,一年回不了几次家。 所以,丁府中常年在家生活的主子,就是今年三十七岁的丁胜夫人吕氏,以及儿媳王氏和孙女丁敏。 进了内院,程公復才明白,是个刑事杀人案。 报案人是有孕在身的王氏,杀人行兇者是丁胜,死者是江烨,是去年底给丁府修葺花园时的工头。 案发现场在吕氏和丁胜的房间。 丁胜坐在房门口,身上都是喷溅的血,吕氏在卧室隔壁的暖阁里躺着,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不太清醒,焦三看见大夫出来,问道:「病情如何?」 「受了惊吓,神智昏聩,痰迷心窍。」大夫回道。 焦三颔首,扫了一眼丁胜,吩咐蛙子看着,他则进了案发的房间。 程公復和陆绽也跟着进去。 是一件普通的卧室,死者江烨全裸趴在地上,手边倒着一把脚凳,地上都是血,房间里的圆桌和其他三个人凳子都倒在了地上,有明显打斗的痕迹。 床上很凌乱,床单也有喷溅的血点。 「刀呢?」焦三在房里找,程公復指着床脚边,「三爷,在那边。」 焦三将刀捡起来,是一把半尺长的匕首,匕首上有血迹。焦三将江烨翻了个身,大家就看到他的腹部有两刀,胸口有道划的痕迹,从左肩到右胸,不算深。 「尸大来了没有?」焦三问道。 蛙子在外面回道:「说半柱香,应该快了。」 「比老子还忙。都怪九言,好好的让他解剖什么,现在见天的一堆人来拜师学艺,弄的他不务正业。」焦三怨气很大。 程公復和陆绽对视一眼,目光晦涩不明。 解剖之后,所有人都成了名家。 「人是我杀的。」丁胜忽然掀开帘子进来,看着焦三,「你抓我就好了!」 焦三看着他,「为什么杀他?他来你家干什么?」 「不知道。」丁胜虽四十二岁,但看上去不过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有点黑个子不矮,容貌也很端正,「但人确实是我杀的,一共三刀。他当时没死干净,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血尽而亡。」 「你昨晚刚回来的?」焦三问道。 「是!」丁胜道:「半夜到家,正看到这个畜生躺在……躺在我床上,我媳妇睡在里面。我找到匕首就捅了他一刀,他爬起来和我打,我又捅了他两刀。」 「我认罪!」丁胜道:「但我不承认我媳妇通姦,肯定是江烨奸占。」 程公復和陆绽退出来,陆绽道:「这个案子能辩。」 「嗯。」程公復道:「那就定这个案子,我们帮死者做原告。回去通知杜九言,稍后一起来查现场。」 陆绽点头。 「三爷,」陆绽和焦三道:「我们回去请我们会长来,能等我们一会儿吗?」 焦三挥着手,「快些。」 330 案发现场(三) 「这么巧?」杜九言很惊讶,「杀人刑事案?什么类型?」 陆绽回道:「姦杀或情杀。丈夫半夜回家在妻子房中发现了赤裸在睡觉的姦夫,于是激愤之下杀了姦夫。」 「兇手,兇器都在。时间线以及证人俱全。」陆绽道:「我们准备辩讼原告。」 「会长,现在带着人去案发现场查证吧,焦三爷同意我们用这个案件辩讼。」陆绽道。 杜九言道:「你先去,我们稍后就到。」 「好。」陆绽告辞回去,程公復问道:「她没有反对辩被告?」 陆绽摇头。 程公復松了口气。他们今天运气好,去了就碰到了刑事案件,正好去现场看过,占了先机,先挑选了原告。 这个案件,线索明了,辩原告更简单一点。 如此,他们赢的可能性就高过对方。 他要在这个案子里,给杜九言当头棒喝,待和燕京讼行比试结束,西南局面稳了以后,他在京城再做打算。 「先生,」小书童敲门进来,手里拿了一封信,「京城来的信。」 程公复眼睛一亮,他去了几封信去京城,这还是回的第一封信。 信封没有署名,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才知道是付怀瑾写给他的。 「居然还能送信?」程公復惊了一下,静静将信看完,神色凝重,陆绽问道:「先生,是什么事?」 程公復将信给他看。 「信物?」陆绽不解,「燕京要什么圣物?」 陆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我也不曾听说过圣物之事。」程公復凝眉,「付怀瑾的意思,将燕京要的圣物给他们,申道儒就会帮我们。」 申道儒想要的不是西南,而是存在西南的一件圣物。 「这个圣物有什么用处?」陆绽和程公復对视一眼,「藏卷阁会不会有记录?」 「待我晚上找找。」 程公復颔首。 「那……那申道儒那边要不要联繫呢?」陆绽道:「他说他帮我们的意思,是不是要在比试上输给我们?」 程公復摆手,「比试,我们不需要申道儒让我们。但圣物的事要弄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好,我去找。」陆绽应是。 两人带着选的十位讼师往城北去。 一行人到的时候,杜九言已经在了,正招唿大家,「仔细看,有疑问就问和商量,翻过的东西放回原处!」 大家应是。 「宴通,交给你了。」杜九言交代道。 宴通拱手应是,带着师兄弟进去查现场。 「三爷,听说兇手都认罪了?」杜九言问道。 「是啊,程公復没和你说吗?丁胜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焦三问道:「怎么西南内部还辩讼?是不服你然后要和比试?」 杜九言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 「反了他们了。你的手腕呢,怎么还能让这些读书人欺负到头上来,弄死他们。」焦三冷声道。 杜九言拱手,低声道:「三爷,弄的时候别告诉我,免得说我是同谋。」 「呸!」焦三啐了她一口。 「大人呢?」杜九言难得没看见桂王,焦三道:「大人收到京城来信,说等会儿来。」 难道是皇帝给他的信?杜九言脑子里过了一遍,指了指暖阁,「受害人吕氏还昏迷没醒?」 「没有,大夫说痰迷心窍,受惊过度造成的。」 杜九言扬眉,「是被奸占受惊过度,还是被杀人时受惊过度?」 「诶?这个没有问,等回去审丁胜的时候我记得问。」焦三拍了拍她肩膀,「你一来我心里就有底,你以后不会去京城吧,你走了我怎么办?」 杜九言白他一眼,「三爷,您可不能捆住我的翅膀啊,这邵阳小地方可留不住我。」 「呸!」焦三啐她,「你出去了,还不得是个邵阳杜氏。」 杜九言颔首,「希望有这个机会!」 焦三正要说话,程公復和陆绽带着人过来。程公復拱手道:「焦三爷,我带人去查案了。」 「去吧,别弄乱了现场。」焦三道。 程公復颔首,又问道:「死者家属来了吗?」 「通知了,稍后会去衙门认尸,就不来这里了。」焦三看程公復不顺眼,正要说话,杜九言怼了他一下,等程公復走了,她低声道:「公平公正,不能偏心。」 「正不了!」焦三咕哝道。 「你不公正,等案子结束他输了,会哭着说你们偏颇,怪你们不公允。这样我们赢的就不爽气了。」杜九言道。 「有自信!不过案子又不是你辩,输赢还真是不一定。我可是看到了,他带来的都是甲乙两组的讼师,你那进去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焦三道。 杜九言一笑,「不行我自己上,一对十。」 「你就膨胀吧。」焦三说完,想起来她讼师考试的时候一对十六都有过,说不定还真行。 池玉从房里出来,「会长,我看完了,能不能在他家看看?」 「可以,去吧。」焦三道。 杜九言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大家都出来后分散去丁府内搜查,她则进了卧室,尸大父子还在里面,她道:「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很忙吗?」 「确实有点忙,」尸大苦笑,「前两日被永州借去了一天,好不容易回来,又来了两位同行,各自县衙派来说跟我学的。」 「我去哪里他们都跟着,刚刚人太多,好不容易让他们回去歇着。」尸大无奈道。 杜九言蹲下来检查尸体,「一鸣惊人啊,施大哥要努力啊。」 「托您的福,」尸大道:「否则我哪有这样的名气。」 杜九言道:「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不用谦虚。」 尸大一怔,喃喃念了一遍杜九言的话,激动地道:「先生的话我记住了。」 「哪个是致命伤?」杜九言指了指死者。 尸大指着腹部,「这一刀是致命,脏器破裂腹内,失血而亡。通过丁胜的描述,他是先刺的这一刀,死者和他打斗的过程中,他用匕首划到肩膀,随后死者倒地他又补了一刀。」 「是这样的顺序。」尸大道。 「隔壁呢,有没有请稳婆或者大夫检查过?」杜九言将床单掀开,床单凌乱有污渍,江烨的衣服鞋袜丢在床头的杌子上,还有用过的布头也在床脚。 尸大回道:「还没有,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那就是通姦而非奸占了。」杜九言指了指江烨的衣服,「还叠了了一下……用布头擦拭……奸占可没这么细緻。」 尸大点头,「但丁胜说是奸占,大概是为了名声。」 杜九言打开了衣柜,柜子里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各分开左右摆放,女子的衣服以素色为主,梳妆檯上的首饰多以玉为主,数量和丁府的家资比起来不算多。 这位丁夫人吕氏,看样子不像是个张扬的人。她走到梳妆檯的右手边,墙上有个壁橱,壁橱拉着纯白的帘子,她扯开帘子才发现这是个很小的佛龛,里面供奉着释迦摩尼的佛像,尺寸不大度了金身。 佛龛里很干净,不染一丝灰尘,香炉里的灰很多但却没有一点漏在外面。 「三爷,」杜九言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道:「吕氏身边没个伺候的老妈子或者丫鬟?」 焦三回道:「有个老妈子,不过昨晚她男人生病回家照顾去了。这会儿人已经来了,就在前院,一会儿问。」 今天查案的人多,还是一起问的好。 杜九言颔首。 「丁家几口人,寻常都是哪些人住在家里?大家都认识死者吗?」杜九言将抽屉打开,里面放着一些手帕之类的东西,颜色也多以湖蓝浅紫为主。 「吕氏,她怀孕五个月的儿媳王氏以及三岁的孙女。家中一共有十个下人,吕氏房里一个老妈子,吕氏房里有两个,厨房三个人,剩下的都是看院子洒扫的。」 杜九言又细细看来一边,就去了隔壁看吕氏。 吕氏身边坐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年纪二十上下,身形微胖肚子能看得出有孕,她见杜九言进来,忙起身行礼,「杜先生好。」 「嗯。」杜九言嗯了一声,上前打量着吕氏。 吕氏的容貌很令她惊讶,若不是事先知道,她肯定看不出这是一位年近四十已做了祖母的女人,就这么安静地睡着,脸上没有一点皱纹,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比王氏大不了几岁,且还很漂亮。 「一直说胡话吗?」杜九言问道。 「前面一直说胡话,刚刚给她餵了药,睡的就踏实了一点。」王氏站着扶着腰,「杜、杜先生,听说西南要内部考核比试,所以用这个案子吗?」 杜九言看着她,微微颔首。 「那杜先生您会替我公爹辩讼吗?」王氏道:「我公爹他虽杀了人,可对方也不是好东西,是不是可以法外开恩,有的辩是不是?」 杜九言道:「现在还不好说,我还要再了解一下。你丈夫和小叔子派人去通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二爷应该很快回来了,他就在青山书院读书。大爷可能要明天,他人在辰州,已经派人去喊他了。」 杜九言颔首,「找个不相干的婆子来,你方便的话先去前院安排一下,我们一会儿会问你们一些相关的问题。」 「好,那我这就去安排。」王氏说着出了门。 杜九言转头接着打量吕氏。 ------题外话------ 回忆了一下,写文六年,好像缝数字我必错。我这样的蠢人,世上也是少有的,所以小仙女们一定要珍惜我啊。 我的存在,会衬托你们的数学是真的学过的。 最后,祝大家中秋团圆,幸福美满! ps:因为存稿和脖子的缘故,从明天开始我只能每天更六千字,大概会持续到十月十五号这样。十五号以后我会恢復到正常更新! 331 询问案情(一) 丁府的花厅中,今天很热闹。 光西南的讼师和学生还有先生就有二十三人,加上焦三等人有近三十人。 桂王坐在正中,戴着面皮穿着官府,没喝茶,余光不悦地扫过程公復。他觉得杜九言变了,进了西南后居然开始心软了,还和他们比试,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直接铁腕压就好了。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 桂王这才看着站在中间的下人,以及屏风后面的王氏。 「死者你们都认识吗?」桂王问道。 「认识的。」丁府的下人回道。 屏风后面,王氏补充道:「他去年给府里修了院子,后来又来了几回,不过每次来都是为了院子的事。」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程公復问道。 「最近一次?李婶你记得吗?」王氏道:「我、我不大记得了。」 一个胖胖的婆子回道:「最近一次是五天前,他从角门进来的,我看到他了。」 「找谁,做了什么?」程公復接着问。 「其实江工头经常来,不是少奶奶说的几回,」李婶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好像很害怕王氏会责怪她乱说话,低头接着道:「从去年九月开始,老爷不在家的时候,他大概一个月来三次。」 「胡说!」王氏呵斥一声,「怎么我们都没有看见,你不要乱说话。」 李婶吓的噗通跪下来,道:「大人问、我、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我也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王氏的话刚接,忽然花厅外一个人三两步沖了进来,一脚踹在李婶的后背上,指着她骂道:「舌头生疮的东西,你什么时候看过江烨到我家来的?全家没人看见,就你看到了,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睛。」 「二爷!」其他的下人都跪了下来。 丁韬目呲欲裂,盯着李婶。 李婶磕头不停,喊着道:「二爷、二爷我真的是实话实说,要是说慌半个字,天打雷噼!」 「你、」丁韬说着,四处去找,一副要找东西打的架势。 桂王指着丁韬,「你当本官是雕像吗?就算是雕像你也该上来拜一拜吧,进来就打人,你厉害啊!」 「学生拜见大人。」丁韬收了心神压着怒火,拱手道:「学生实在听不得这种话。我娘是吃斋念佛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和人……不可能的。」 「一定是他进来,强行……」丁韬说不下去,恨不得弄个遮羞布裹着自己埋了才好。 好端端的家,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那个江烨实在该死。昨晚如果他回来了,他不但杀了他还要把他砍成肉酱。 桂王不高兴地看着他,倒也没有接着训斥,毕竟他的反应是正常的。 杜九言打量着丁韬,个子不算高,皮肤有些黑,说是读书人但看着倒不是特别像,加上这冲动的性格,倒像个练武的。 「你先站在一边别碍事,让她把话说完,等问你的时候你再开口。要是再捣乱,本官就不饶你了。」桂王道。 还真像个知县老爷。 丁韬应是,愤恨地瞪了一眼李婶,站在了一边,这才发现花厅里好多人,他怔了一下,找到杜九言打量着。 「接着说。」桂王道。 「奴婢没别的说了,奴婢只是个打更扫院子的粗使婆子,夫人院子我是不敢进去的。」李婶道:「但奴婢没有说慌。」 桂王摆手让她一边去,就看着吕氏房里伺候的老妈子。 「你说。」桂王道。 「奴婢姓吴,是跟着我们夫人陪嫁的来的。刚才李婶说江烨经常来的事,奴婢没看见!」吴氏撇了一眼李婶,「更没有看到江烨进我们夫人的房间。」 李婶脸色一变,磕头道:「奴婢没看见江烨进夫人的院子,但是江工头一个月来三次的事,奴婢没有说慌。」 她说着,寻找其他婆子,大家都不敢说话。 「他不会打你们的,」桂王道:「敢动手本官削了他的腿!」 丁韬一脸怒意,恨不得杀了谁泄愤。 「奴、奴婢知道。」一位厨房里独眼的婆子道:「奴婢看见过两次,江工头还给了奴婢赏钱。」 丁韬要说话,桂王撇了他一眼,他吓的一缩把话吞下去了。 「王氏,」桂王问道:「你说,昨晚你知道的事。」 王氏就隔着屏风回道:「昨天吃过晚饭,我带着女儿回自己的院子里,帮她洗澡又一起说了几个故事,我们就睡了。」 「直到天快亮出事了,我才被房里的沈妈妈喊醒。至于江烨什么时候来的,我公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王氏回道。 桂王就看到别人,李婶也摇着头,「昨晚确实不知道江工头什么时候来的,但是老爷回来奴婢是知道的,约莫丑时正。」 「但老爷没有立刻回卧室,而是在外院的书房里待了一会儿,洗过澡换个衣服才回去。」 「因为夫人喜净,老爷回来都是这样的。」李婶道。 「是,我们夫人喜欢干净,老爷这么多年,不管什么时候从外面回来,都要在书房洗澡换衣服再进房。」吴氏道。 没什么可问的了,桂王就朝杜九言看来,暗示她问。 「如果江烨不请自入,你们可知道他会从那边进院子?」陆绽问道。 「会从后院的角门附近,围墙高是高,但是要想爬进来也不是不可以。」李婶回道。 「丁二公子,你平时都住在书院?」殷超问道。 「嗯。我每个月的月初一,十五都会回家住两天。」丁韬道:「我原来是准备昨晚回来的,后来临出书院的时候先生找我有点事,耽搁了一下,我一看时间不早了,就索性躲懒了一个晚上,准备早上回来。」 早知道,我就昨晚回来了。 「你每个月回来的时间都是固定的?」程公復问道。 「是!都是固定的。」丁韬回道:「就昨天的有点特殊。」 大家都拿着笔认真记着。 问话的都是程公復那边的人,杜九言这边反而无声无息的,就知道埋头苦记。 「没问题了?」桂王问道。 宴通等人就刷地一下看着杜九言,好像在说,会长您问啊。 杜九言回瞪他们,低声道:「问他母亲的事。」 宴通想了想,看着丁韬问道:「你母亲性格如何,寻常出门走动,与人来往吗?」 这什么鬼问题,他一问完对面就有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我目前性格冷清,寻常不和人走动,她也没有朋友来往,就算和家人也很少说话。」丁韬道。 「破婆母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去庙里的。」王氏回道:「我没有身孕的时候都是我陪着去,我有了后夫人就和吴妈妈两个人去。」 吴氏点头应是,「我们都是早上去,将经文供奉上,再听一会儿早课,中午前回来,到家吃午饭。」 「除此以外,夫人都不去别的地方,就算逢年过节她也不出去走动的。」 宴通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微微颔首。 就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散了,去衙门吧。」桂王起身,和丁韬道:「你在家自查,如果有隐瞒不报的事,小心我收拾你一个包庇罪!」 丁韬拱手,道:「学生不敢!」 大家都议论纷纷地往外走,桂王停在杜九言面前,问道:「你今天怎么了,什么问题都没有?」 「有点局外人的感觉,暂时没想到问题。唯一让我觉得可疑之处,方才大人您都问过了。」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看来,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桂王道。 无数双眼睛看着,杜九言很有礼貌地在心中问候了祖师爷。 「你娘还昏迷未醒,稍后你去请胡大夫来看看,」杜九言和丁韬道。 丁韬看着她,问道:「您就是杜九言?我经常听说您。」 「劳您耳朵了,」杜九言含笑道:「冷静点,年轻人做事三思而行。」 「先生教导,丁韬铭记!」丁韬拱手道。 杜九言微微点头,带着自己人往外走,桂王问道:「这个案子得有罪辩讼吧。就你这一群歪瓜裂枣,行吗?」 「歪瓜裂枣」们委屈地看着桂王。 「凑合凑合吧,」杜九言无奈地道:「毕竟对手也是歪瓜裂枣。」 后面有人噗嗤笑了起来。 桂王怒道:「严肃点。长得丑没本事还嘚瑟!」又指着杜九言,「瞎跟着她学什么。」 萧罄性格很好,年纪也不大,嘴皮很熘,「大人,会长是我们的榜样。」 「她生的好看还有本事,她有嘚瑟的资本。你跟着她学,你有什么嘚瑟的资本?」桂王白他一眼,「不知天高地厚!」 他话落,萧罄愕然,脸上的笑容僵硬而尴尬,傅元吾蹲下来擦鞋,憋不住笑的肚子疼。 杜九言嗔怪地瞪了一眼桂王,「吹捧我可以,别伤着人孩子的自信。」 「行!」桂王笑眯眯地道:「以后只吹捧你。」 杜九言满意地点头。 晓罄低声和段应道:「都说会长和大人关系好,今天一见果不其然。」 「很有默契,」邹凯玄低声笑道:「忘年之交!」 他说完,桂王回头冷飕飕地瞟了他一眼,邹凯玄心头一跳垂着头不敢乱说话。 「言言,」桂王道:「一会儿有没有空?」 杜九言看着他,「王爷要请我吃饭?」 「也不是不可以!」桂王很大方地道。 ------题外话------ 今天两更! 332 逐条分析(二) 一行人到衙门,丁胜在后堂跪着,江烨的家里来了父亲和弟弟,至于江烨的母亲和妻子,已哭倒在家中。 江烨的父亲是泥瓦匠,江烨现在的工队一开始是他拉起来的。几年前他做事的时候伤着腰,就不敢再出来干活,就把工队交给了江烨。 江烨还算活络,买卖上也还不错。 江父垂着头,想哭不敢哭的样子,但江烨的弟弟江华很复杂,目光忿忿。 要是寻常被人杀了,无论如何都要告的,可江烨这种情况,在人家家里通姦,也不晓得要怎么判罪的。 两个人不懂,就在一边等着桂王说话。 「丁胜,」桂王看着丁胜,「把昨晚你为什么突然回家,以及回家后的事再描述一遍,从头到尾不要遗漏。」 丁胜跪在下面,面色如土,声音里透着决绝,「我从辰州要去永州办事,天黑的时候路过邵阳,我就想索性回家住一夜。但好巧我刚进城就遇到一位好友,我们在他家吃酒吃到半夜,我喝了点回到家里在书房里醒酒又洗了澡,才回自己房间。」 「推开门我就看到床上躺着两个人头,我当时脑子嗡嗡的响,把灯挑亮后就看到江烨……江烨躺在我床上睡觉。」 「我随手抓了桌子上的匕首,照着他的肚子就捅了一刀,他醒过来和我对打,我又伤了他两回,他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丁胜越说越平静。 桂王问道:「这个过程中,吕氏醒过吗?」 「醒过,她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惊叫了一声就倒下去口吐白沫,我没管她,就坐在地上。」丁胜道:「过了一会儿家里下人就进来了。」 宴通举手,桂王示意他问,宴通就问道:「当时吕氏衣裳如何?」 「披着衣服的,」丁胜道:「江烨没有穿!」 「江烨这个畜生,我要知道他色胆包天,当时我就不会请他来我家做事,我……我恨刚才下手太轻,没有将他剁碎成肉泥。」 对面有人问道:「他醒来后,你们除了打架以外也没有说过话,交流?」 「没有,他醒来和我打架,到他倒下来都没有开口。我一直在骂!」 「大人,」丁胜磕头道:「劳驾您判我死刑,至于吕氏……她肯定不知道,您……您让她落髮出家去吧。」 桂王白他一眼,没理他。 「江仁超,」桂王看向江烨的父亲,「江烨的事,你又知道多少?他常去丁府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江仁超磕头回道:「回大人的话,他去丁府的事家里人都不晓得。不过他这么大人了,在外面做事肯定不会告诉我们的。」 「我哥不是这样的人。」江华很肯定地回道:「丁夫人那么大年纪了,我哥哪可能看得上她。」 桂王看着江华,「你见过丁夫人?」 丁胜回头瞪着江华,满目怒火。 「没有!但是听说她都四十了,我哥就算是混蛋,可也不至于……我娘今年才四十四。」 大家一愣。因为吕氏很年轻,而江烨皮肤黑黑的看上去并不显年轻,所以就忽略了两个人年龄的差距。 「你今年多大?」桂王问江仁超。 江仁超回道:「我今年四十五,比……比丁老爷大几岁。」 还真是差辈分了。 「畜生是不会管这些的。」丁胜怒道:「死有余辜!」 「杀人就是杀人,就算对方罪大恶极,也不该杀人泄愤。」对面的讼师范素石道:「你的罪逃脱不掉。」 丁胜转头盯着他们,啐道:「那就祝福你将来也遇到我这样的事!」 「你再说一遍,」范素石大怒,指着他气的眼睛都红了,丁胜冷笑一声,「讼师了不起,你能说我,我就不能说你。」 「说别人轻飘飘的,轮到自己身上就受不住了?」丁胜讥讽道。 范素石被自己的师兄弟拉住。 杜九言看出来了,丁韬是丁胜亲生的儿子,父子二人脾气一样急躁,说话夹枪带棒。 「丁胜,江仁超。」桂王道:「今日西南要内部比试,你们各自的讼师也不用自己请了,他们会帮你们辩讼。」 丁胜无所谓,江仁超顿时激动地朝杜九言看来,问道:「谁给我们辩讼?」 「我们!」程公復道:「二位稍后和我们一起去西南,我们还有事要问你们。」 有讼师就行,而且还这么多,江仁超顿时有了主心骨,点头道:「好,好,我们什么都听你们的。」 「你们想问就去牢里问吧。」桂王指着丁胜,「焦三,把人带下去。」 杜九言就让宴通带着九个师兄弟去查问,她自己留在桂王办事的房间里喝茶。 「你很轻松啊,」桂王给她续茶,撕了面皮揉了揉脸,杜九言奇怪道:「茅道士还没有回来?」 桂王点头,「他去下河镇做道场驱鬼。他不会,估计还要拜师学艺。」 「你留他在身边干什么,吃闲饭的?」杜九言问道。 「你不喜欢啊,那赶走吧。」桂王道:「你还不喜欢谁,我都撵走。」 门外,正要进来的乔墨差点栽倒在台阶上,郁闷地看着桂王,眼睛红红的。 王爷真的变了,自从有了杜九言以后,就再也不在乎他们了。 「还可以这样啊,行,我仔细考核一下你身边的人,不行就撵走。」杜九言道。 乔墨转身就出来了,顾青山和韩当看着他,他将话告诉他们。 「以后对她客气点,免得惹的她不高兴,真把我们赶走了。」顾青山道。 他早就想通了,现在对杜九言,是见面就笑,来了就倒茶,把自己当下人使唤就对了。 「爷的大事也不做了,」乔墨嘆气,「咱们什么时候回广西啊,我想广西,这里什么都不好。」 顾青山瞪他一眼,「你再嘀咕这事,小心爷把你撵走。」 乔墨捂着嘴不敢说话。 杜九言等了一会儿,宴通几个人出来了,大家回到西南,在杜九言的房间里坐下来。 刘嵘勤正在,稍后郑因也到了,杜九言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郑因拱手,道:「闲来无事,过来听听。」 「先生请坐。」池玉端椅子来,郑因坐下来。 杜九言看着大家,道:「我先说一说我的思路和看法,然后你们各自发表意见,一起总结这个案件辩讼的脉路。」 众人应是。 杜九言道:「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此案就只能是有罪辩讼。」 「那么,目前最大的突破点,就是江烨进丁府,是他夜闯人家奸占吕氏,还是丁胜和吕氏通姦相约而来。」 「虽然听着区别不大,因为结果都无法改变丁胜都杀人的事实。但前者,江烨多了一条夜闯人家,所以,吕氏和江烨是通姦,还是江烨夜闯奸占在量刑上会有区别。」 「通过今天两个人年龄差别的说法,我认为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江烨相熟的朋友。除此以外,吕氏的为人也可调查一番!」杜九言说完看着众人,「明白吗?」 大家点头。 「如果是通姦,先定通姦罪,随后通过丁胜的角度情感阐述。」杜九言道:「至于程公那边,他们只要抓住丁胜杀人的事实,以及确定通姦罪,如果狠一点,说江烨年轻冲动被吕氏勾引犯错,也不是不可以。如此,江烨的同情度就要高出许多,这对丁胜很不利。」 「最后,此案有罪辩讼,保斩监侯,争取江烨夜闯人家奸占,丁胜失手杀人的无罪。」 众人认真听着,用笔记下来。 「说吧,从宴通开始。」杜九言看着他。 杜九言刚才这一番话,让宴通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上午查案的时候,就带着有罪辩讼的角度去查办的,但突破点却一直没有抓到,直到此刻杜九言提出来,他才恍然大悟。 「是。」宴通庆幸他来了这里,杜九言所教的这些东西,就算是他经过辩讼的经验积累,也难以获得的。 她对案件的敏锐和洞察,真的很让他敬佩。 「进门时,江烨的衣服放在床头的杌子上,裤子还是叠放好的,他的袜子搭在了脚踏边上,两人敦伦时候用的布,也丢放在床边,」宴通扫过众人,最后看着杜九言,「会长,虽不愿意,但我觉得这个案子,应该是吕氏和江烨通姦。」 「加上上午丁府的婆子所说,江烨每个月来丁府三次,她说她没有看到江烨进吕氏的房间,我个人认为是她忌惮王氏和丁韬而不敢说。」 杜九言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宴通很受鼓舞。 「我觉得,这个案子要是辩有罪很难。吕氏虽年纪很大,但我看了她的容貌,不但年轻而且还……还很漂亮。」萧罄道。 「不对,吕氏吃斋念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通姦呢?」傅元吾道。 「吃斋念佛和不通姦是没有直接关系的。」萧罄道。 「所以,会长说的最大的突破点我贊同的,但是很难啊。」 大家都有些愁眉不展,乔栋道:「会长,他们明显简单多了,我们会不会输?」 ------题外话------ 脑洞通道已打开,就爱看你们开脑洞,然后看的我瑟瑟发抖! 333 讹你高兴(一) 「这就丧气了?」杜九言奇怪地看着大家,「没有别的线索了?」 宴通道:「还有一个细节,和我刚才说的其实有点矛盾。就是要不要找稳婆来验吕氏的身体?」 奸占和通姦,对于女子xia体的伤害肯定不一样。 「但丁胜说,她进来的时候吕氏是睡着的。」说话的是徐子玉,他年纪和池玉差不多,但话要少一点。 宴通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这也是我犹豫的地方。」 「吕氏身边没有伺候的人?」郑因见大家愁眉苦脸,不由提醒道。 众人一怔,宴通回道:「先生说的对,我们应该再去问吴氏。」 大家都记下来。 「问吴氏的时候,有件事顺便问一问,」杜九言提醒他们,「丁胜说,他愤怒进门,随手拿了桌上的匕首,捅上去!」 「这个匕首很蹊跷!」杜九言道。 大家愕然,大家都看了匕首,却没有人去质疑匕首存在的不合理。 谁的房间,没事会放一把匕首,既然存在就应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说法。 莫名的,众人就想到了讼师考试的时候,杜九言办朱家村田氏杀夫案时间的细心,还有前几天毛寅案的细心和坚持。 「先生,我记下了,等会儿就去问。」 杜九言颔首,正要说话,刘嵘勤忽然道:「就这么听你们分析,我倒有个认为蹊跷的地方。」 大家都看着他。 「吕氏的反应,不对!」刘嵘勤道:「丁府并非她一人独住,她既具备了吃斋念佛有通姦留宿的能力,就不应该见着杀人就口吐白沫晕倒不醒。」 「你们问吴氏的时候,查明吕氏有没有旧疾。」刘嵘勤道。 正常人女人通姦,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留宿姦夫且还睡的那么死,在两人打斗的中途才醒过来。 醒来后什么都没有说就吓的晕过去,正常的反应,她应该解释自己的行为才对。 「刘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杜九言道:「碰到案子不好辩讼,处处都有矛盾点的时候不要怕,多走几次现场,将思路理顺,哪里不通就记下来换个方向继续。」杜九言道:「就算是你自己握住的,认为万无一失的证据,也应该抱着辩证质疑的心态,重新确认调查一遍。」 「只有这样,才能等上了公堂后,不会被对方吉碎壁垒。将掌握的每一个证据和关键点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懂?」杜九言环顾四周,「这几日自己查,自己商议,总结好再来和我说辩讼的顺序。」 大家应是。 「去吧去吧。」杜九言挥手赶人。 宴通带着九个人出门。 「我要回家了,」杜九言笑盈盈地看着二位先生,「西南的事就劳驾二位先生了。」 郑因道:「我?」 「现在西南分裂了您知道吧,我和程公打擂台您知道吧。」杜九言道。 郑因点了点头。 「那您到我这里来,坐着听大家分析案情,那您就是自己人了对吧?」 郑因愣了一下,也点了头。他要这个时候还去找程公復,杜九言一定会怀疑他将这边的进展透露给对方。 但他却觉得被杜九言绕进来了,觉得不对。 「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刘先生一个人很忙,您帮帮他吧。」杜九言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消失在门口。 「他……就这样?」郑因很吃惊。 刘嵘勤点头,「一向如此。」 「知道了。」郑因失笑摇头,低声道:「还真是不客气啊。」 能用的人,都用了。 隔壁,程公復一行人也在他的房间中聊案情。 「你们都说一说自己想法,」程公復道。 大家就都看着他,有些扭捏的样子。 「怎么?」程公復蹙眉道:「都没有收穫?」 殷超摇头,「先生,我还没有整理好,想整理好再和您说。」 大家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点头。 「既然你没有方向,那就我来说一说。」 「这个案件,你们在调查和辩讼的时候,注意几点。一、抓住丁胜杀人的事实,二、两人通姦,江烨年轻气盛,吕氏占据主导、三、丁胜口述杀人过程时所说的,坐等江烨血尽而亡的供词。」程公復道。 「丁胜杀人,杜九言必定会往江烨奸占,夜入人家来辩。确定江烨和吕氏不是通姦而是夜入奸占,那么无罪辩讼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这点她辩不通,两人通姦的证据很明确。」范素石道。 程公復道:「此事还不确定,案件才刚刚开始,你们还要继续查,必须严谨对待手里所有的证据。决不能掉以轻心。」 大家应是。 「明天一早再去案发现场,将所有线索再查证落实一遍,与请讼人一起再去找江烨平日好友,看看可有遗漏之处。」 「证据不怕多,怕就怕你们掉以轻心,以为稳操胜券,最后却被人一个个推翻,到时候在公堂上,打的你措手不及,你想反驳都无从下手。」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查证。」程公復看着大家,「可听清楚了?」 众人应是。 「明天查完了再拿来我看,再和你们说具体方向。」 大家起身行礼,开门出去,殷超边走边道:「我们明天早上吃过早饭后,在侧门见,然后一起去丁府。」 「好。」周岩立刻附和。 其他人没有立刻说话,殷超就冷笑看着范素石,「我说话你没听见?」 「殷师兄我听到了。」范素石淡淡地道:「不过我和彭师弟明天一早要出去一趟,你们先到丁府,我们稍后就到。」 殷超似笑非笑,「行,随便你们。」说着看别人,「你们呢?」 「我没什么事,和你一起。」余一坤道。 周岩跟着殷超。 「那就散了,今晚早点休息。」他说着,回到房里自己拿了纸笔出来,细细将今天查到的东西列拉出来,分析案情和辩讼的要点。 周岩回去,见宿舍大家都在,就取了纸笔去了教室里,关着门一个人安静地列着线索。 范素石和彭沿辉四人坐在后院的亭子里,将今天找到的线索交流了一遍,顿了顿,范素石道:「先生也没有说让谁做主讼?」 「还没讲,你觉得会是谁?」 范素石冷笑,道:「估计殷超了。这次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让程先生选中他了。谢师兄比他强多了。」 「你看他得意的样子,真当自己了不起了。」彭沿辉道。 「宴通在甲字组、区恆还没落势的时候,他算个什么东西。现在前头的人走了,他还不是被段应压着,这次要不是段应去会长那边,轮得到他出头?」 「算了,不提他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去呢。」 几个人说着回了宿舍。 亭子后面出来个洒扫的小书童,见他们走远,飞快地跑去找殷超。 「就知道他们不服气,」殷超啐了一口,打赏了小书童,掉头去找余一坤,道:「这次,你我联手就足够了,你跟不跟我。」 「跟啊,」余一坤笑着道:「我都听殷师兄的。」 殷超很满意,拍了拍余一坤的肩膀,道:「将来,有你的好处!」 余一坤点头应是。 杜九言一出西南,就看到路边上站着个人,一身朱红色的锦缎长袍,长发如墨,眉目如画,立在街面引得路人纷纷扭头看他,直到走很远也忍不住再回头看一眼。 微弱灯光下,他的眸光明亮如星,抬头朝她看来,展颜一笑,杜九言哼了一声,嘀咕道:「妖精!」 「我请你吃饭!」桂王上来就勾住她肩膀,「想吃什么,随便点。」 杜九言斜眼看他,上下打量,「我知道了,这次你写信回去给你哥,哭穷了是不是?」 「你哥和你娘都给你钱了?」杜九言看着他。 桂王道,「甭管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吃不吃吧?」 「吃,不吃你一顿我会几天睡不着。」杜九言道。 桂王就咧着牙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么稀罕和我吃饭啊。」 「是稀罕讹你!」杜九言道:「看你肉疼的样子,我的内心比吃饭还要愉悦。」 「那去吃馄饨!」桂王道。 「德庆楼。」杜九言道。 「行,行吧。」桂王不情不愿。 杜九言就高兴了。 桂王忍着笑,觉得还不错,至少她对他还是有愉悦的时候。 两人在德庆楼坐下来,杜九言点了一桌子的菜,如同上次她请桂王一样,一人吃了半桌子,看着他,「剩下的,打包!」 「我还没吃!」桂王道。 「我儿还没吃呢。」杜九言喊董德庆,「用食盒装起来,再拿一碟子咸萝蔔干来给赵公子,他还没吃饭。」 董德庆扫了一眼杜九言,点了点头,拿食盒将剩下的饭菜装起来,又装了一小碟子咸萝蔔干来放在桌子上。 桂王端着白米饭就着萝蔔干吃了两碗。 杜九言心情极度愉悦,看着他眉色飞扬,托着下巴看着他,「看你吃瘪,我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你高兴就好,」桂王道:「还需要我表演什么,再吃一碗白米饭?」 杜九言白他一眼,提着食盒走了。 桂王跟着出去,两人回家,小萝蔔趴在门口殷殷期盼,看到杜九言老远挥着手,「爹啊,你吃饭没有啊?」 「吃过了,今天你义父请客。」杜九言牵着儿子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小萝蔔道:「就是看你还没回来有点想你了。」 「咦,义父请客啊,为什么都没有喊我呢?」小萝蔔回头看着桂王。 桂王道:「我一口没吃,剩下来的都给你带回来了。」 小萝蔔看着杜九言。 「他没吃是真的,」杜九言实事求是。 小萝蔔看着桂王,「吃了多少钱,你今天有没有给董爷爷饭钱?」 「忘了!」桂王还真的忘了,「董德庆没有要,是不是请我们吃饭的?」 杜九言和小萝蔔就看着他。 「你把钱给我,我明天给你送过去。」小萝蔔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如果是这些菜的话,估计在三十两左右,义父您给三十两,少了我给您贴,多了您给我买糖吃。」 他可以自己给,桂王瞥嘴拿了三十两给小萝蔔。 小萝蔔收了钱,美滋滋地趴在桌上吃饭,一抬头看着桂王,「义父啊,您饿不饿?」 「吃你的,我不饿!」 「义父啊,天气越来越冷了呢。」小萝蔔暗示地道。 桂王皱眉。 小萝蔔冲着他暗示性地一笑,「……那我只能陪着我爹去新化了,去新化泡温泉也比在这里划算,一天五十两,太贵了。」 桂王磨牙,道:「去什么新化,说好了我买!」 「什么时候买?」小萝蔔问道。 「最近!我去找对方谈价钱,谈拢了就买!」桂王不情愿地道。 什么小孩,怎么教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讹人。 不讨喜! 小萝蔔冲着他笑的憨厚,「义父,您真好啊!」 桂王不想理他,心疼。 第二日一早,小萝蔔去送钱,董德庆只收了十两,「就十两,不多收!」 他也不敢多收。 「好,辛苦爷爷了。」小萝蔔笑嘻嘻地收着二十两,又去衙门找桂王。 他得提醒桂王买温泉别院的事。 334 再次询问(二) 一早,宴通带着大家又走了一遍案发现场。 杜九言在西南带着剩下的人蹴鞠,满院子的笑声。踢了好几场大家开始有经验,跑起来也不如一开始气喘吁吁,开始抛开读书人的羞赧,长袍扎在腰带里跑到一身汗。 「邱胖子,守门啊!」有人喊道。 邱听声啪叽抱住了球嘿嘿笑着踢出去,「接住!」 杜九言在一边指着训道:「窦逸,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饭,行不行?不行换人。」 「行!」被叫窦逸的少年擦了汗,冲着杜九言,「会长,我从今天开始晚上睡前也跑二十圈,行吗?」 杜九言道:「可以,慢慢往上加。」 「好!」窦逸接着踢球,一边看着的就不服气,「会长您偏心,什么时候让我们上啊。」 杜九言就看着说话的人,「不上就在一边跑步,等轮到你的时候,一鸣惊人踢到他们碰不着球!」 「好!我要一鸣惊人。」 这边一如既往地热闹,有人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看,想要混在人群里,假装是杜九言这边阵队的。 「想加入,是不是写吹捧信就可以?」有人私下里打听。 「嗯。写的真诚点,字要好看。」 一窝蜂的七八个人偷偷去写吹捧信。 踢了一个多时辰,大家散了杜九言回到房里,刘嵘勤和郑因在做事,见她进来,郑因道:「这里有十几封别的讼行的来信,你可要看看?」 「好!」杜九言坐在对面,拱了拱手,「先生辛苦了。」 郑因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显然不满他这个会长不干活,而将活丢给他和刘嵘勤。 「郑先生,」杜九言目光真诚地看着他,「这是我对您的敬重和欣赏。西南这么多先生,我信任的也只有二位啊。」 郑因道:「我应该感动?」 「嗯!」杜九言一点不遮掩,「先生确实应该感动的。」 郑因揉了揉额头,起身拱手道:「多谢会长的信任。」 杜九言回了礼,「都是自己人,先生不必如此感动。」 郑因觉得自己说不过杜九言,接着做事。 刘嵘勤含笑看了一眼杜九言,目光透着一丝疑惑,正要说话,宴通几个人回来了。 「会长,我们回来了。」宴通擦了擦汗,拿茶壶喝茶。 十个人凑着剩下的三只杯子喝了一轮的茶才坐下来,宴通道:「几个疑点我们都查了也问了。吴氏的夫君常年卧床,今年渐渐严重起来,所以她常常夜里回家去照顾自己的夫君,这一点丁府其他人可以证明。」 「吴氏说,杀人的兇器,原本摆在暖阁里,她常用这个小刀给吕氏切水果。但刀为什么在房间里,她也不知道,也许是吕氏拿去房间里用。但是能肯定,她晚饭回去前,刀还在暖阁。」 「还有一件事,我们请了稳婆,确认吕氏有过……有过那种事,但是,稳婆说没有受伤的痕迹,不像是奸占。」宴通道。 他说完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杜九言又看着其他人。 大家也看着她。 「没有了?」杜九言问道。 池玉道:「我们早上调查的,宴师兄刚刚都说完了。」 「收穫呢?」杜九言看着他们,「我们要辩讼的,你们走了一遍一个收穫都没有?」 大家摇头,还真的没有什么收穫。 「胡大夫去了没有,吕氏何时能醒?」杜九言问道。 「胡大夫说再吃今天的药看看,按道理是应该醒了。如果明天还不醒,他就重新换药。」池玉道。 杜九言点头,「那么,这个案件各位打算怎么辩讼,可以陪着你们演练一遍。」 「一对十?」乔栋问道。 「一对十!」杜九言道:「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怎么辩讼,说好出场顺序,谁辩哪个点,谁负责补充。打团体战和单打独斗不同,要有策略。」 他们还没想到这个一点,宴通就看着大家。 「我们去隔壁商量。」段应道。 大家都一脸严肃地去隔壁商量。 杜九言也找来纸笔,大概列了一下本案的脉路。 「你也需要列辩讼词?」郑因看着她。 杜九言冲着他一笑,「先生对我的评价这么高,我特别高兴。但我也是讼师啊,这讼词不在心里列就在纸上列,上堂前总要顺一顺的。」 「谁对你的评价也不低,不服气的也只是你的行事方式而已。」郑因淡淡地道。 「那就没办法了,大家互相适应吧。实在适应不了的,就忍一忍!」杜九言含笑道:「先生,您也忍一忍。」 郑因无奈失笑,看来他对杜九言的了解确实太少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自责当中,有的事情虽不是他做的,但是却并不能脱掉干系。 他没有辨识好坏,盲目行事,所以,事情的结果,他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杜九言写完,接着看信。 宴通十个人进来了,并排站着,冲着杜九言拱手,有些紧张地道:「先生,可以开始了。」 杜九言放里手中的东西,严阵以待,「刘先生和郑先生做裁判。」 「我虽是原告,但本案原告的案情其实很清楚,所以,你们先来反驳案情和推翻证据。」杜九言道:「我听着。」 宴通就看着段应。 「我们做有罪辩讼。首先,江烨在深夜进入丁府,按律,他就是夜入人家不请自来。如此,丁胜杀江烨本身的罪,就不能成立。」 杜九言道:「用证据说话!从房间里江烨叠放的衣服,两人合眠的平整被褥以及吕氏查验过的身体,都可以证明,他们二人是通姦。吕氏是丁府的夫人,她和江烨夜半私通,当然就是相约好的。如此,江烨当然不是夜入人家!」 段应回道:「吕氏拜佛吃斋,清高疏冷。她的家人以及人事她的朋友,都可以证明她鲜少和外人来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江烨这样一个后辈私通,做出有背人伦的事。」 「有的出家人也有七情六慾,何况只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吕氏。她要做什么和她应该做什么,是无法通过外因来评定评判。没有证据,这个论点不成立。」 段应被噎住,想说什么,可发现自己能辩的部分非常的弱。 「有什么感觉?」杜九言看着他,「你也是有经验的讼师,刚刚只说了两句,感觉焦虑吗?」 段应回道:「确实焦虑。」 没有证据,论点站不住脚。 大家都点头。 「不操作一下就很难体会到这个感受。」杜九言道:「但是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该找的证据都找到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并且态度很认真严谨。」 「很棒!」杜九言鼓励道。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杜九言没有讽刺也没有骂他们。 「会长,现在怎么办,要是这样的话,这个案子我们肯定输。」萧罄道。 杜九言颔首,「没有证据,就继续找。直到找到证据为止。」 「如果最后都没有呢?」傅元吾问道。 「也没有遗憾,我们尽力了!而且,辩讼的输赢不应该泾渭分明!」 大家明白,无罪不行那就有罪,如果有罪很难也成为双方默认的话,那么就挑一个点来辩。 既然是比试,还是要公平的。 「走!」杜九言取了一把摺扇,起身往外走,大家跟着她,「去哪里,找程公吗?」 杜九言开门出去,「再走现场!」 一行人重新到了丁府。丁韬的哥哥丁玉已经回来了,整个丁府笼罩在一层极其压抑的气氛中。 丁玉的容貌很俊俏,唇红齿白气质温润,和丁韬相比,他反而像是读书的弟弟。 「杜先生,各位先生。」丁玉带着丁韬迎出来,他们知道杜九言带着西南的十位讼师,是要给丁胜辩讼的,所以特别的客气,「是不是想到有什么遗漏,不管什么要求,我们都愿意配合。」 「多谢了。」杜九言和两人边走边道:「丁夫人还没有醒吗,可有好转的迹象?」 丁玉摇头,「他们说和昨天一样。」 杜九言去看过吕氏就退了出来,重新到案发的房间里。 房间里江烨的尸体、衣服以及一些能作为证据的东西都收走了。 「把吴氏找来,我有话问她。」杜九言道。 丁韬去喊人,一会儿吴氏过来,杜九言看着她问道:「我问你的问题,关系重大。一,这关系了你们老爷是不是能免去一死,二、这关系了你们夫人的名誉清白,你想清楚了。」 吴氏连连应是,「奴婢不敢遗漏,更不敢说慌。」 「你家的花园是去年十月修建的,从那以后,你果真没有见过江烨来过府里,和你们夫人来往吗?」杜九言摇着扇子问道。 吴氏目光闪了闪,看向吕氏的两个儿子。 「说吧,现在以我爹的性命为重。」丁玉道。 丁韬脸色沉沉,但也没有像昨天那样暴躁。 ------题外话------ 老李又出去嗨了,我想问问哪里可以丢男人的,是集中场所丢还是随地丢?要不要套上垃圾袋,要不要分类装筐? 在线等,急急急! 335 细微末节(一) 「来过。夫人也和他私下里见过大概三次,但并不是在院子里,而是在后院!」吴氏道:「夫人每次见他脸色都不好看,奴婢问她她也没说,但奴婢觉得,夫人和江烨绝对没有那种事。」 丁韬忍着怒意,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来,怒道:「还能有什么,一定是他威胁我娘了。」 「分别是什么时间,你可记得?」杜九言问道。 「一次是去年年前,我记得那天早上厨房里还来问我腊八粥熬多少,因为每年我们都会多熬一点,送去城南那边给那些乞丐吃。应该是腊月初六左右。还有一次是年后三月上旬,再有一回就是上个月十五左右。」 「其他的时候,我都没有见过。」吴氏道。 「那为什么李婶说江烨一个月来三次,如果她撒谎,你认为她为什么撒谎,如果她没有,你认为江烨来府中是为什么?」 「奴婢真的不知道,我们府里大,服侍的人又少。奴婢男人今年身体不好,所以外面的事情都管不了,真不知道。」 丁韬道:「肯定是李婶撒谎!」 杜九言看了一眼丁韬,又接着问吴氏,「你们夫人平时做事吗,比如自己削苹果?」 吴氏摇头,「这个季节苹果还很少,家里吃的最多的就是葡萄了,因为庄子里今年收了很多。每隔两天就会送许多来。」 「我知道了,你去照顾你们夫人吧,想到什么,及时告诉我们。」 吴氏应是,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喊了马婆子,她一只眼睛天生是瞎的,所以大家都喊她马瞎子。 「你在府中,见过几次江烨?」杜九言问道。 「记不清了,但是一个月总会见到一两次的,他常常来又是去正院,我们就不拦他。家里下人都晓得,只是大家不敢说而已。」 丁韬呵斥道:「谁让你这么说的,你们这些满嘴喷粪的东西!」 「丁二公子,我们在查证,她说总比不说好。」杜九言看着丁韬,「吓的她们闭口不言,对这个案子并没有好处。」 丁韬忍着怒。但只要一想到他一向尊敬的母亲和别的男人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还被父亲当场抓获,他就觉得生无可恋,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马婆子垂着头不敢看丁府两位公子。 「吴妈妈说她不知道江烨一个月来三次,你认为她在撒谎吗?」杜九言道。 马婆子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杜九言,又飞快低下头回道:「今年她男人身体越来越差,很多时候都不在夫人身边伺候,她不知道也有可能。」 「撒谎呢?」杜九言追问。 马婆子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你回去吧。」杜九言让马婆子回去,丁玉问道:「要不要把李婶喊来?」 杜九言摇头,看着他道:「暂时先不要了。」他说着,忽然看向丁韬,「昨天你说,如果没有意外,你应该是前天晚上到家的?」 丁韬点头,「是!我每个月初一都回来的。」 「如果你回到家中,你先来找你母亲吗?」杜九言问道。 丁韬点头,「我回家都睡在暖阁里,离我娘近点。」 杜九言沉默了一下,转头看这宴通,「你们有什么感觉?」 「很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宴通道:「丁二公子,如果前天晚上你回来了,并发现了江烨,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丁韬毫不犹豫地道。 杜九言挑眉,宴通微微一怔。 「这个……不会是……」傅元吾惊愕地道:「既然江烨经常来这里,又和丁夫人和熟悉,他不应该不知道丁二公子要回家的事。更何况,就算他不知道,丁夫人也该知道。」 「要是被丁二公子撞到,依他的脾气,后果不堪设想。那么丁夫人就算是再无所顾忌,也不可能想让儿子知道自己做这种事。」 杜九言贊同地点了点头。 所有露出惊讶地表情。 这个疑点,如果不往深处去想,很容易就遗漏了。 「幸好会长来了,不然这个点我们就漏掉了。」段应道。 「我总是要来的,所以不会漏。」杜九言道。 丁韬也想明白了,跳了起来,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们的意思,如果江烨和我娘的事是有人设计的,那么这个人的目的不是我娘也不是我爹,而是我?」 「没有证据只是猜测,你不要说出去!」杜九言道。 丁韬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出了事,你认为谁会比较高兴?」 丁韬和丁玉对视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丁玉凝眉道:「我们祖籍山东青州,我爹十几岁开始跑买卖留在这里,我们一没有堂房的兄弟,二也没有庶出的弟妹。」 「不存在我们死了,谁会比较高兴。」丁玉道。 杜九言颔首,看着他,「能不能将你夫人请来?我也有几句话想要问他,如果不便,你可以支屏风!」 「好,我这就去。」丁玉起身,看向丁韬叮嘱道:「好好和杜先生说话,不要闹脾气。」 丁韬点头。 丁玉出去,杜九言看了一眼傅元吾。 傅元吾机灵地站在了门口。 「你们兄弟合吗?」杜九言看着他问道。 丁韬脸色煞白,点头道:「我哥对我很好,而且他常年不在家,就……就算……他也做不到。」 「你读书好吗?」杜九言问道。 「秋试如果还不中,我就回来和我爹一起做买卖了。」丁韬道。 「这是你自己的打算,还是已经对外公布了?」 「我去年就和家里人说过了,说如果我今年秋天还考不中,我就不读书了。我爹娘还有我哥都同意。」 杜九言道:「兄嫂都同意?」 「同意!」丁韬道:「我家里人都对我很好,基本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爹娘偏心吗?如果有,列举几件事。」 丁韬一愣,「我、我哥也想读书,我爹不让,说家里一个人读书就行了,让我哥跟他去做买卖。」 「我哥读书比我好,但却没有考功名。」 丁韬看着杜九言,通过她的神色,来分辨她对他的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 「你嫂嫂哪里人?家境如何,对你怎么样?」杜九言问道。 「嫂嫂人很能干,家里的事都是她在打理,我娘素来不管杂务。」丁韬想了想,「嫂嫂家境一般,听说他父亲也是出身名门,但是是庶出。她祖父去世后,嫡祖母就把他们一家三口赶出来了。」 「嫂嫂的父亲还算能干,白手起家创了一些家业。她和我哥是媒人介绍的,我爹听说她不但能算帐还能理家,就定了这门亲事。」 「哥嫂两人关系很好,对我也不错。」丁韬道。 「我知道了。」杜九言说完,丁玉就带着王氏进门来。 王氏挺着肚子,看见房里这么多男人有些惊讶,垂着头行了礼站在门口。 「少奶奶,你觉得你婆婆为人处世怎么样?」杜九言问的很直接。 「我婆婆平时话很少,一天都在房里,不是抄经文就是看书,很少和我说话。」王氏道:「我母亲常说我婆婆人好,说我有这样性子的婆婆是我的福气。」 「行,辛苦你了。」杜九言起身,看着丁玉,「陪少奶奶回去吧,我们没什么问题了。」 丁玉看着杜九言,「杜先生,什么时候升堂?我们能不能去看看我父亲?」 「升堂可能还要再等等,到时候衙门会来送公文。探监不行,毕竟他犯的是杀人罪行。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要我们转告,乐意代劳。」杜九言道。 丁玉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王氏道:「现在早晚有点凉,能不能带两件衣服?」 杜九言点头。 「那我去准备。」王氏忙带着人去准备衣服,杜九言带着大家出来,在院子里随意逛着,又去了李婶说的角门。 角门在并不在后院里,而是在后院和前院中间的位置,寻常门是锁着的。如果有人从角门进来去吕氏的院子里,是要斜穿整个内院。 「你们说,江烨既然能大摇大摆地出入内院,他为什么不直接走侧门,而是走角门呢?」杜九言问大家。 大家都摇着头,宴通道:「此事说不通,很矛盾。」 杜九言看着丁玉两兄弟。 「所有我确定,家里人都是撒谎!」丁韬道。 「为什么撒谎?」杜九言反问,「你母亲是主子,她们是下人。谁给她们的胆子,让她们集体撒谎污衊主子?」 丁韬噎住,紧紧锁着眉头抿着嘴唇,很倔强。 「衣服来了,」王氏亲自提着包袱,「杜先生,包袱里有四件衣服,还有一些点心和……和一些钱。牢里能带钱吧?」 杜九言点头,让傅元吾接了,「带点钱挺好,他想吃什么,可以使唤人出来买。」 王氏就松了了口气。 「还是你想的周到,」丁玉过来,扶着她,「回去歇着吧,这两天辛苦你了。」 王氏摇头,冲着大家行了礼,由婆子扶着要走,杜九言忽然道:「少奶奶如果闲着,可以去隆庆寺给你婆母祈福,她一向信佛,如果告知菩萨得菩萨保佑,说不定她就醒过来了。」 王氏一怔,看着杜九言,「可以吗?」 杜九言点头。 「那……那我现在就去。」王氏说完,丁玉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王氏看了一眼杜九言他们,低声道:「杜先生他们还在呢。」 「我们也要告辞了,」杜九言说着,和大家拱手,带着十个人离开了丁府。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丁府的马车从府里出来。 随即,傅元吾从巷子里跑过来。 ------题外话------ 看到有人脑洞和我的重叠了,瑟瑟发抖! 你们好厉害,膜拜! 336 案情敲定(二) 「你们丁大爷在吗?」傅元吾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我们会长刚才丢了一把扇子在房里,让我来取。」 守门的婆子道:「大爷陪我们大奶奶刚刚走,我们二爷在。先生进来吧,奴婢陪您去找我们二爷。」 「好,好。」傅元吾去了内院,丁韬迎出来,傅元吾道:「我们会长的扇子丢在房里了。」 丁韬应了一声,「我陪你去拿。」 说着两人去了房里,傅元吾朝外看了一眼,飞快地和丁韬说了几句。 丁韬骇然,看着傅元吾,好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好、好,我听杜先生的。」 他说着,喊了家里所有下人到院子里,将院门一锁,又去开了角门。 杜九言一行人重新从角门进来。 「会长,要审问吗?」宴通问道。 「要打人,」杜九言道:「一会儿谁想试试。」 童刃笑着道:「会长,那些婆子……我下不去手。」 「那就你了。」杜九言让丁韬找了一包针递给童刃,「拿着,去!」 童刃捧着针,害怕挣扎。 …… 晚上,杜九言先去了红楼找了牡丹姑娘,又带着大家去了县衙。 丁胜看着她,拱手道:「常听杜先生的大名,一直想着回邵阳来听您的辩讼。可惜过年回来的时候,您正好去了京城,中间我回来您又去了新化,都不曾见过也没有听到您的辩讼。」 「没有想到现在见到了,却是您给我辩讼。」丁胜苦笑,「杜先生您事情多,其实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也不要拿这个案子和别人比试了,我都认罪,不辩讼。」 「人,确实是我杀的。」丁胜道:「没有任何可以辩讼的地方。」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要杀他的。」丁胜道。 杜九言颔首,问道:「先不急下定论,谁死还不一定呢。」 丁胜一愣。 「你进门的时候,看到江烨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是觉得通姦,还是奸占?」 丁胜回道:「丽娘和我是少年夫妻,我们夫妻感情很好。而且丽娘性子很温顺,和陌生男人话都不会说几句,她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 「所以,一定是江烨奸占或者……或者是他给丽娘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药。」 「你再回忆一下,当时房间里点灯了吗?你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匕首?」 「点灯了。灯就在桌子上。」丁胜回道:「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匕首。」 「多久以后,你家的婆子进来发现你杀人的?」杜九言问道。 「不记得,当时我气煳涂了,脑子晕的很。但是应该没有过很久。」丁胜回道。 杜九言就没有再问,「案子我们接了,所以结果怎么样,是我们应该努力的事。如果一定有人要气馁,那也应该是我们,而不是你。你安心等着吧。」 「再说,所有人都说我厉害,这次有我在,你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丁胜一愣,看着她不可思议地道:「我杀了人也可以不死?」 「案子和案子有所不同。这几天我们不来了,咱们公堂见!」杜九言道。 丁胜不敢置信地点了点头。 杜九言留了王氏给的包袱,就走了。 「各位先生,请坐!」杜九言请宴通他们坐,饭堂里厨子特意给他们炒了八个菜两盆饭送来。 年轻人吃的多又快,一会儿就吃干净了。 饭碗收走,大家对面坐着开会。 「有收穫吗?」杜九言看着他们。 大家一脸兴奋,段应道:「先生,我刚才吃了三碗饭,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多了。」 「我也是,心情好吃的就多。」徐子玉道。 杜九言失笑,「那各自说一说,这个案子到底这么辩吧。现在想,应该比早上更有底气才对。」 「先生,」宴通一直没有开口,此刻起身,拱手道:「以前就知道您厉害,但却只是辩讼,总觉得您说的那些线索,如果是我,我也能找得到。」 「但是今天跟着您走一趟,宴通心服口服。这一天,不怕您笑话,比我前面十年收穫都要大。」 「先生的厉害,不仅仅是辩讼,您的敏锐,心细还有对待案件辩证的态度,令我折服。」 他说完,给杜九言行了大礼。 杜九言没有让开。 其他九个人也跟着起身,拱手道:「这一次,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决不辜负先生您的期望。」 「好的!」杜九言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大家应是。 …… 「今天上午宴通和段应他们回来以后,杜会长又带着他们去了丁府,」殷超和程公復道:「在丁府待的时间还挺久的,先生,要不要去探听一下?」 程公復凝眉,「上午宴通他们去,没有收穫,所以回来后杜九言带他们去的?」 「是!晚上又去衙门见了丁胜。」 程公復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你明日一早去丁府一趟,想办法问问。」 殷超应是。 第二日一早殷超走了一趟丁府,回来和程公復回道:「……问了两个婆子许多问题,还问了王氏,最后建议王氏去隆庆寺给吕氏烧香。」 「两次的说词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们很有可能还是空手而归。」 程公復思索了一下,「王氏走后,她没有再回去?」 「没有!丁府的婆子都说没有。」陆绽道。 程公復颔首,「你再去将大家都喊来,我再细细交代一番。」 殷超应是。 两日后,衙门将公文送到,七月初十升堂审理。 杜九言坐在桂王办公的房间内喝茶,乔墨上来添茶悄无声息地放了一碟子点心。 「咦,」杜九言拿了一块豌豆黄,挑眉看着乔墨的背影,道:「乔侍卫今天有进步啊,我欣赏你。」 乔墨吓的踉跄了一下。 桂王眯眼瞪了一眼乔墨的背影,又盯着杜九言,「你今天很闲?居然赖在我这里不走,是不是想我了?」 「不想我来啊,那我就走了。」杜九言将最后一点塞嘴里,起身要走,桂王一把抓住她的手,冲着她眨巴着眼睛,「言言,你最近好忙,都没有陪我!」 杜九言差点没把她没有咽下去的豌豆黄吐到她脸上。 「言言,」桂王将脸上的面皮撕掉了,冲着她一笑,「我请你吃饭。」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重新坐下来,「我来,是要和你聊聊案子的。」 「要我照顾照顾?」桂王看着她。 杜九言道:「我们有实力,不需要照顾。」 桂王坐她身边,笑眯眯地吃着豌豆黄,杜九言道:「这个案子有点复杂,你最后判刑前休堂,想好了再判!」 「很复杂吗?」桂王也没有从头到尾参与调查,所有后期如何,他还真是不清楚,「行,判刑前,我会休堂来问你。」 杜九言点头,正要问茅道士,就听到外面蹿进来个人影。 茅道士穿着一身黑黄的太极八卦的大袍子,戴着黑帽子拿着桃木剑,冲着两个人一阵乱舞,「二位,如何?」 杜九言鼓掌,「好!再来一个。」 说着,掏了一枚铜钱丢出去,落在茅道士脚边,「继续你的表演。」 桂王看看杜九言,也摸了一枚铜钱丢在茅道士脚边,「言言说继续!」 茅道士笑容龟裂,哼了一声拿着桃木剑气唿唿地坐在对面,「王爷,我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以后您可不能说我没本事了。」 对面两个人压根没接他的话,茅道士喊道:「我捉到鬼了!」 「男鬼?」杜九言问道。 茅道士高兴地道:「一个男鬼喊冤,说他是屈死的,他有冤情,让我不要抓他。」 「但是我是谁啊,我可是茅道士,我向来公平公正。」 「所以,我毫不留情地将他收了!」茅道士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桃木剑,「一剑穿心,烟消云散。」 杜九言惊奇地道:「厉害啊!」 茅道士得意不已。 「你的衣服是租的还是买的?」桂王问道。 茅道士一愣,回道:「偷的,等用完了再还回去。」说着挠了挠头髮,「说起来,那四具尸骨其实还是很奇怪的,你们可想听一听?」 「四具尸骨,有三具的肋骨是断的,还有一具的左臂是断的。」 「我断定,他们死前一定受过非人的虐待,而且是死于非命。」茅道士道。 他说完看着杜九言,「你没兴趣查一查,说不定有很大的冤情。」 「我为什么要查?」杜九言道。 「你不是号称最有正义感讼师吗?你去彰显能力,再次震惊天下人!」茅道士道。 杜九言颔首,「你做请讼人,我就去查!」 「和贫道有什么关系。」茅道士呸了一口,想了想起身送了一道符给她,「这个你带上,保你平安!」 杜九言掂了掂黄符,撇嘴道:「确定不是镇狐狸精的?」 茅道士摸了摸鼻子,叱道:「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 「不和你鬼扯,银手过去了吧,那边是水坝进程如何?」杜九言问道。 「还差点。但这几天要下雨了,都在赶工。」茅道士道。 话落,仿佛为了响应他一样,外面响起了炸雷,随即倾盆大雨倒了下来。 杜九言和桂王都看着茅道士。 「你求雨了?」桂王冷飕飕地道。 茅道士呵呵一笑,迅速地换了话题,和杜九言道:「听说你被打了?」 「嗯,很惨!这么说你会高兴吗?」杜九言问道。 茅道士咧着嘴笑的灿烂,面上却拼命地摆着手,「不会,贫道听到的时候,简直是痛心疾首,恨不能替你受刑。」 杜九言笑着点头,「你的心意我领到了,受刑就不用了,晚上请吃饭吧。」 桂王点头附和。 茅道士捂着口袋,「贫道这么穷,你们也好意思?」 「好意思。」杜九言和桂王异口同声。 茅道士委屈不已,不想和他们说话。 「不请吃饭就去跑个腿,办我办件事。」杜九言道。 茅道士看着她。 「有位夫人昏迷不醒,你去看看,说不定能抓到鬼。」杜九言道。 「就知道没好事,」茅道士理了理大袍子,「看来暂时不用还了。」 说着,提着桃木剑回去了。 ------题外话------ 突然降温了,早上起来冻的直抖。老李围着我要长袖穿,我是不会告诉他,他的长袖衣服在哪里的! 他可以用自己的脂肪御寒! 337 单口相声(一) 「换了几个方子了?」茅道士打量着昏睡的吕氏,丁府的人都陪在床边,胡大夫回道:「换了三个方子,都没有用。」 他也是觉得奇怪,这情况还真是说不过去。 「贫道看着,这气色好的很,一点不像病着了。」茅道士不会把脉,只能通过面色来判断,「贫道来驱鬼除魔吧。」 要不是因为茅道士是杜九言让来的,胡大夫真是要生气的,他以为茅道士也懂医术呢,没想到是装神弄鬼,「这……行吗?」 「试试吧,行不行的又不会伤着他。」茅道士说着从自己的包袱里掏了一把黄符出来,丁韬看着一惊,「你不会想要给我娘餵符水吧?」 茅道士点头,「小伙子,不算笨。」 丁韬脸色尴尬。 「我、我婆母信佛,喝您的符水合适吗?」王氏问道。 「不冲突,」茅道士道:「等她醒了,她可以修道。」 王氏一脸愕然,朝丁玉看去,打了眼色。 「这……这行吗?」丁玉道。 茅道士很生气,「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治?不治贫道可就走了。」说着将自己黄符收起来,「说的好像大夫能治好她一样!」 「治好了还能找我来吗。」 茅道士嘀咕着。 胡大夫耐着性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烧、烧吧。」丁韬道:「你烧完了,让吴妈妈喂!」 茅道士骄傲地道:「不要反悔啊,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贫道懒得搭理你们。」 丁韬应是。 茅道士烧了黄符让吴氏餵吕氏。 「都出去吧,」茅道士道:「天黑之前,一定能醒!」 丁玉要说话,丁韬就拉着他,道:「哥,我们先走吧。等娘醒过来再说。」 「只要娘能醒,我们就信这道士一次。」丁韬道。 丁玉和王氏被丁韬带了出去。 到晚上,就听到吴氏在房里大喊一声,「夫人!」 王氏和丁玉一直没有离开,闻声就从暖阁里出来,要去卧室,但门关着的,丁玉喊道:「吴妈妈,我娘是不是醒了?」 「让我们进去看看我娘。」丁玉拍着门喊道。 「大爷,道士说要五天不能见人,所以你们别进来了。夫人没事,您就放心吧。」吴氏隔着门道:「这几天,奴婢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丁玉道:「看也不能看吗,我就看一眼。」 「不行,道士说只要见着人了,夫人还会再晕的,以后就真的再醒不过来了。」吴氏道, 丁玉点头正要说话,王氏道:「我们是家里人,又不是外人,让我们见一见。」 「吴妈妈,你这样岂不是让大爷和二爷担心。」王氏道。 吴氏拖桌子过来抵着门,「就五天,五天过后夫人就能见人了,到时候你们再来看。」 「你们要是为了夫人好,就安安心心等着吧。」吴氏道。 丁玉没有再强求,和王氏道:「我们回去吧,这边有吴妈妈没事的。等娘真的醒了以后再说。」 王氏勉强点了头,跟着丁玉走了。 果然,吴氏连着两天没有出门,家里无论是谁都不给进去,但每天三餐的粥菜米饭都吃完了。 两人份的,拿出来的时候一点没有剩下。 「看来,娘真的醒了。」王氏含泪,激动和丁玉以及丁韬道:「等娘醒了,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丁玉点头,丁韬淡淡嗯了一声回去了。 「我们去吃饭吧,今天初八了,也没有几天我们就能见到娘了。」王氏喊丁玉去吃饭,「走吧。」 夫妻二人吃过饭,天色暗下来,丁玉想来想去,打算去一趟西南讼行问问案子的进展,王氏则打着伞冒雨去了正院。 七月初十,断断续续下了六天的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令人心情烦闷。 「终于有讼案了,听杜先生辩讼,心情会好点。」 「今天不是杜先生辩讼,是她带的学生。」 「知道知道,她和程公各带十个学生辩讼,谁赢了谁就带着人去京城和燕京讼行比试。这可是大事,燕京和西南比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正面较量了。」 「真想去京城看啊!」 大家议论着,就看到杜九言和程公復各自带着十个学生过来的,大家纷纷拱手行礼,喊道:「杜先生,您今天会上场吗?」 杜九言含笑道:「我今天不主讼,不过,请大家一样支持啊。」 「肯定支持。」 「努力啊!」众人对着宴通他们喊道,「不要丢杜先生的脸。」 宴通拱手,笑着道:「多谢各位支持,我们一定努力。」 「爹啊,」小萝蔔提着篮子蹬蹬跑上来,塞了一包瓜子给杜九言,「您今天不主讼,这个给您。」 杜九言将瓜子塞怀里收了,摸了摸儿子的头,「你也努力,财源滚滚!」 小萝蔔嘻嘻笑着,点头道:「嗯!等我挣了钱,请大家吃饭。」 大家都看着他笑了起来,段应道:「不能让你请,我们请你!」 「小事小事。」小萝蔔很大方,「谁请都一样。」 还真是聪明会说话啊,段应笑着应是,和大家一起进了衙门。 程公復一行人已经在公堂上。二十个讼师,外加捕快和杜九言几个人,一个衙堂都快被塞满了。 两队人各站了两边,各自行礼以示友好。 杜九言和程公復各有椅子,对面而坐。 今天的辩讼,主要是各方十个人的辩讼,杜九言和程公復依情况而定,可上也可以不上。 赢了自然不用上,输了的……所以最后可能还是他们压轴。 「升堂!」桂王拍了惊堂木,焦三将丁胜带上来,原告江仁超跪在堂下,丁府的人就坐在隔壁的房间里听堂。 桂王打量着堂下挤挤攘攘一堆人,凝眉道:「江烨在丁府被杀之案,今日开堂审理。本案原告江烨之父江仁超,可在?」 江仁超磕头应是。 「被告丁胜可在。」 丁胜应是。 「原被告都到场,本案正式辩讼。」桂王看着程公復这边,「你们是原告,你们先说。」 众人应是。 程公復看着殷超。殷超拱手上前一步,道:「七月初一夜里,丁胜从辰州路过邵阳去永州,他因思念家人,所以就折道回到邵阳。但进城时碰到到了自己的好友,于是两人相约去吃酒,」 「一直到半夜,丁胜回到家中。」 「按照寻常的习惯,他先在外院书房洗漱换了干净的衣服,又醒了一刻钟的酒,去府中的正院。丁胜外出做买卖,他的夫人吕氏和儿媳带着三岁的孙女在家中,以往无论丁胜何时归家,三人都在家中。」 「这一次也不例外,丁胜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本以为会看到自己的妻子吕氏,但却没有料到,他看到了床下两双鞋,床上一对人。」 「床上躺着的男人就是江烨!」殷超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全然忘记了,他身后还有九个人。 「江烨去年给丁府修理花园,为期一个半月,他人健壮年轻风趣健谈,很快博得了丁府下人的好感,同时也博得了丁胜妻子吕氏的好感。」 「两人从年前开始暗中来往。据丁府下人李婆子和马婆子交代,江烨每个月都要来丁府三次,和吕氏相会。」殷超道:「李、马两位婆子的供词,已经上呈。」 桂王微微颔首,打量了一眼他身后九根木头桩子,眼底划过笑意,接着听辩讼。 程公復咳嗽了一声。 殷超一怔想起来他还有同伴,便拱手后退了两步,挡住了范素石的脚步。 余一坤立刻上前,道:「丁胜见床上两人,抓起桌子上的匕首,在江烨腹部捅了一刀,江烨醒来,两人打斗了两个回合,期间吕氏惊醒便吓至昏迷,丁、江二人接着打斗,丁胜在打斗的过程中,再次划破江烨的胸膛,刀扎入他的腹部。」 「事后,江烨倒地,丁胜很冷静地坐在地上,直等到江烨血尽气绝,才让人来报官,承认他杀人的事。」 范素石面色通红。 「自私!」范素石心中骂了一句殷超,要不是在公堂上,他正想动手教训殷超。 仗着自己有程公的喜欢,第一个上场说话也就罢了,居然还占着不肯结束。 真当他是主场辩讼。 殷超给周岩打了颜色。 周岩上前,出声道:「江烨和吕氏通姦,丁胜羞愤杀人。在道德中似乎是理所应当,但是律法是律法,丁胜杀人,便就应当按律去办,所以请大人依律判处丁胜斩立决!」 话落拱手退下。 第一轮原告方讼师辩讼结束。 剩下的七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井序低声,「会不会就此结束了?」 「那也是我们赢了。」包泽道。 井序冲着他笑笑,朝周岩看去。 十个人中,只有周岩是府学来的学生,本来以为他会没机会开口,没想到周岩巴上了殷超,让殷超在这里帮他。 真够无耻的。 「被告辩讼。」桂王道。 338 群口相声(二) 宴通上前,拱手道:「此案,丁胜杀人是事实。丁胜本人也已认罪。但本案除了杀人之事确认之外,却处处透着蹊跷和疑点。」 「是的,疑点重重。」段应附和道:「第一件,就是本案的起因,吕氏和江烨通姦。如果吕氏不和江烨通姦,那么江烨也就不会半夜出现在丁府,如果没有这个前因,自然就不存在丁胜杀人的结果。」 「是的。」宴通配合道:「段师弟,吕氏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清高,孤傲,一心向佛。」段应道。 「如何看得出?」宴通回道。 段应回道:「吕氏吃斋念佛,常年不和人来往。她随丁胜在邵阳住了数十年,可在本地,她认识的人却屈指可数。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吕氏的性格,这样的人,和外男来往还和人通姦,实在是说不过去。」 「性格只是表现,和她是否和外男来往与人通姦,并无直接因果关系。」殷超插话反驳。 「是不能直接否定果,但也不能否认,这是因。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如何为人处事,也意味着他能做什么,他的底线在什么地方。」宴通道。 「但是江烨每月三次来江府,这是事实。」殷超道。 「殷师兄,不然你接着说?」段应讥诮地看着殷超。 殷超脸色僵住,悻悻然退了回去。 「宴师兄,您继续。」段应道。 宴通一笑,接着道:「方才,殷师兄有一点说的我不否认,那就是丁府的下人口径一致,可以证明江烨一个月三次,来丁府走动。」 「所有下人吗?」池玉上来了,「这比亲戚还频繁啊。」 宴通道:「还真是,这来的非常勤快,要是江烨和吕氏真的有来往,那么吕氏还真是一位大胆的妇人,一点都不怕风声露出去,而让丁胜知道。」 「宴师兄,我认为这事逻辑不对,正常人做这种事,遮掩都来不及,哪会让姦夫这么正大光明,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步。」邹凯玄道。 「不对啊,丁府的下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江烨一个月来三次的事。吕氏身边的吴妈妈就不知道。」傅元吾道。 「那就是奇怪了,江烨来府中就是为了和吕氏幽会的,何以贴身伺候吕氏的吴妈妈不知道这件事呢,按道理说,吕氏的事,能瞒得住别人,但一定瞒不住吴氏才对。」徐子玉道。 「那一定有人在说谎话。」宴通道。 「我听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吴氏和丁府的下人中,有人在说慌!」萧罄道:「那请大人传唤那几个婆子问话对峙吧,问一问就知道了。」 宴通就拱手和桂王道:「请大人传那几个婆子在衙堂外问话。」 几个人对答问话这形式很有趣,桂王笑盈盈地道:「好!」 「你这是什么辩讼方法?」焦三戳了戳杜九言,「一人一句,你来我往的。」 杜九言眉梢一挑,道:「群口相声!」 焦三一愣,「真是新奇,但能说得清吗?」 「一会儿更精彩!」杜九言道:「让你感受一下团队吵架……不对,辩讼的力量。」 焦三一脸好奇,回去立着。 对面,程公復面色平静,心中却不以为然,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就跟串通好说书一样,不但乱而且还没有章法,很容易接不上话,辩讼不清。 不过,这也符合杜九言的行事风格,向来浮夸和高调。 几个婆子被带上来,就跪在衙门外面,宴通站在门口问道:「李婆子,你说一说,最近一次江烨来是什么时候,你看到他的时候,他穿的什么衣服,可和你说话了,打赏你了没有?」 李婆子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堂内坐着的杜九言,又飞快地垂下来,眼底露出一丝恐惧,回道:「最……最近一次是今年三月份。」 大家一愣,殷超三两步出来,呵斥道:「什么三月份,上次你当着大人的面,分明亲口说江烨一个月来丁府三次!」 「我、我、我记错了。」李婆子低声头道。 「大人,她撒谎!」殷超拱手道:「证人供词上,她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桂王微微颔首,道:「李婆子,你上次确实不是这么说的,为何这一次又改了?」 李婆子摸了摸自己后腰,那地方还火辣辣的疼,若是脱了衣服,就会发现上面布满了针眼,她道:「我上次忘记了。」 少奶奶去拜佛的那天,西南的人串通二爷将她们所有人关在房里审过了。 也不知道谁想到的扎针,她们后腰被扎成了马蜂窝,疼的不得了,不得不说实话。 「是你们,你们是不是逼迫证人改证词了?」殷超道。 「在公堂上,我们要为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你有证据证明我是逼迫证人改证词了?」萧罄大声道。 「不可能!短短数日,她的证词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肯定和你们有关。」殷超道。 「那你也审问啊,请大人审。」池玉道。 「马婆子,你说。」殷超道。 「奴婢也记错了,最后见到江烨确实是三月份的时候。」马婆子道。 其她的婆子也跟着点头。 殷超脸色极其难看,盯着宴通几个人,怒道:「弄虚作假,做伪证!」 「对,做伪证!」宴通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殷超的话,指着李婆子等几个婆子道:「是谁指使你们做伪证的?」 殷超一怔,几个婆子吓的磕头,「没有,没有人指使我们做伪证。」 殷超气的面红耳赤,上前拦住了宴通,「是你们做伪证,你还在这里指责她们,若非你们做手脚,他们又岂敢!」 「大人。」段应拱手道:「既然这几个婆子说话颠三倒四,前后不一,那么这几个人证人的证词,就不能继续被採用。」 桂王颔首,道:「允了!」说着指着焦三,「将这几个婆子扣住,退堂后一人三十大板!」 焦三应是让小捕快将几个婆子带下去。 殷超发现他拦住了宴通却拦不住其他人,莫名其妙,他们原告方的证人和证词就少了一份,他气怒地回头瞪着自己的同伴。 宴通他们是个人你来我往打着配合,可他的同伴却一个个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 根本没有人帮他。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殷超低声质问道。 范素石冷笑一声,「殷师兄还没有说完,我们不敢乱插嘴。」 「我们在比试,在公堂上辩讼,我们是一起的,有什么恩怨回去再说。」殷超道。 众人不屑地看着他。一起的?你刚才可没有记得我们是一起的。 案子大家一起查,现在却是你一个人辩讼,你分明就是踩着我们的肩膀往上爬! 谁也不会傻到,让你一直踩。 殷超气的去看程公復。 「不要意气用事。」程公復警告九个人,「顾全大局!」 众人面无表情。 「现在李婆子等人的证言不足为信,那么,江烨有没有一个月来三次丁府呢?」依旧是宴通主导,九个人跟随。 邹凯玄道:「我认为没有。」 说着拿出一张纸,抖开,「这上面,列举了今年一年,江烨所接的活,在四月份的时候,他曾带着人在新化做了二十二的事。四月初六去的,二十八回到邵阳。」 「这一个月,他没有离开过新化回到邵阳。」邹凯玄说着,低头问原告江仁超,「四月份的事,您可记得?」 江仁超点了点头,「四月份他确实在新化待了一个月。」 「李婆子说他每个月都来,就可见说法不对。」宴通道。 萧罄道:「宴师兄,李婆子等人的供词已经作废,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证明,江烨和吕氏,并没有所谓的私通呢?」 不等宴通说话,殷超反驳道:「各位,不要忘记了,案发的房间,江烨叠的整齐的衣服,还有地上擦拭用的敦伦布,这中些细节,足可以见他当时不急不慌。若他是夜半入府奸占吕氏,又怎么可能有心思叠衣服,又怎么可能睡在吕氏的身边。」 「这个问题,暂时不能给你答案。」宴通道:「但请各位记下,这个疑点。」 徐子玉上前,「丁胜,你进门的时候,房间的灯是亮的吗?」 「亮的!」丁胜道。 徐子玉道:「所以,你进门后看到江烨,随即发现了桌子上的匕首,可是如此?」 丁胜点头。 「各位,」徐子玉说着,傅元吾去帮他将兇器取出来,他拿在手里展示,「这把刀一直放在吕氏的暖阁之中,从不曾拿到卧室。」 「而案发当晚,这把匕首就摆在桌子上,就这么巧,在丁胜找兇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这把匕首。」 「这是第二个疑点。」徐子玉道。 「第三个,」萧罄上前,「吕氏的次子丁韬,每个月的初一都会从书院回家,这已经是几年的习惯,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据丁韬自述,他回去以后,都会睡在正院的暖阁,陪他的母亲吕氏。」 「如果江烨和吕氏常来常往,吕氏就算再大胆,也不可能选择初一这个晚上,不但和江烨幽会,还将他留宿在自己房中。」 「这是第三个疑点。」萧罄道。 「第四个,」邹凯玄上前,道:「两人打斗时,吕氏醒过来,没有和丁胜解释,更没有拦着他杀人,而是惊叫一声晕。大夫查验,她是受惊过度痰迷心窍。」 「吕氏的反应,违背正常人的反应,这是第四个疑点。」 几个人打着配合,每个人都说了话,互相配合对方,接着话思路不但没有断,反而能配合和提醒对方,将案情顺理的更加清楚,让听的人也听的更加明白。 四个疑点,居然他们都找到,这让程公復有些惊讶……这些他也发现了,但发现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因为他们讼的是丁胜杀人案,他杀人是事实存在的,就算有疑点反证也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除非,他们有彻底推翻丁胜杀人的证据,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题外话------ 又是一个月,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 发现一个有趣的点。 照镜子的男人,拍拍油腻的肚子:「啧啧,又瘦了,身材真不错,一大块腹肌,请继续保持。」 照镜子的女人,捏捏腰侧的肉哀嚎:「我的天,我又胖了!」 老李最近在减肥,自认有成果,但让他去称重,却怎么都不肯。 此事不但他,小李也是,关着房门称重,从去年开始父女二人的体重对于我来说是个迷! 想diss姓李的,哈哈哈哈。 339 不敢置信(一) 「四个疑点,」宴通竖起四根手指,「但在现场,却没有任何答案。」 「这很奇怪啊,」童刃上前来,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存在这些疑点呢?如果有人指使婆子说谎、散播吕氏和江烨通姦的谣言、知道丁韬每月初一回家、还能将暖阁的匕首放在吕氏的房间,那这个人一定是吕氏很亲近的人,就是丁府的人吧?」 宴通颔首,「童师弟问的好,如果能做到这一切的人,一定是吕氏非常亲近的人,否则,办不到。」 宴通话落,门外的雨渐渐小了一些,听讼的百姓以及西南的学子比刚才更多,人山人海,嗡嗡的议论着,热闹非常。 「故弄玄虚,」范素石翻了个白眼,「明明都知道,还这样你来我往,当唱戏呢。」 对面大家都没有看他,宴通道:「大人,各位父老乡亲,现在放一放疑点,我们要给大家说一个故事。」 隔壁,丁韬站了起来,面色沉凝,丁玉一脸不解低声道:「他们在说什么,难道父亲杀江烨的事,是被人设计了?」 丁韬看着丁玉,目光森凉,点了点头。 「谁、谁会设计父亲?」丁玉不敢想像,如果真是有人设计,那这个人是有多恨他家。 设计他母亲与人通姦,并打算让初一回来的丁韬撞见、桌子上还摆了顺手就能拿到的匕首,这就是要让他母亲和丁韬一起死啊。 丁韬看向王氏。 「是谁?」丁玉脸色发白,顺着视线去看自己的妻子。王氏腰背挺直,手放在肚子上,目视前方,见他看来,和他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笑什么? 丁玉一瞬间毛骨悚然,跌回到椅子上,耳边传来隔壁宴通的声音,「二十三年前,两个男子一见如故,决定结拜为异性兄弟。此后一起做生药的买卖,两个人,一个性子外放活络,擅长交集,一个内敛沉稳擅于管理。那几年生药铺子做的很好。」 「在这一年,兄长的妻子有孕,年底时生产却因为难产而死,兄长受不住打击,在开年后的正月,将唯一的儿子託付给弟弟,自尽而亡。」 他说着,现场很安静,段应接着道:「大家能知道吧,这个弟弟就是丁胜!」 「丁胜,你义兄託付你照顾的孩子,是谁?」段应问道。 丁胜早已是泪流满面,垂着头回道:「是……是我长子丁玉!」 「爹!」隔壁,丁玉的蹭的一下站起来,「您说什么,不可能!」 他从后衙上公堂,跪在丁胜面前,面色如土,「您说什么……我不是您亲生的?」 「是!」丁胜道:「你父亲去世前,让我这一生都不要告诉你,让我将你当亲生儿子。」 丁胜捂住脸,「我对你……并未如同亲生,我对不起义兄。」 丁玉愣愣地看着丁胜,说不出话来。 「非也!你对丁玉并不差,虽没有让他读书,但你更希望,他能继承属于他父亲的那一份买卖。你帮助他娶妻生子,手把手教他认药,你做的足够好了。」池玉道。 丁胜羞愧地看着丁玉,苦笑道:「不是。在我心中我一直将你和丁韬分开,对他,要疼爱的更多一些。」 「这不是怪您。」丁玉磕头,「如果真是这样,您将我养大成人,给了我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您没有对不起我!」丁玉哭着道。 丁胜抱着丁玉,闷声哭着。 「你觉得足够了,可有的人不觉得!」宴通忽然提高了声音,「有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她害怕你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她计划了这一切。」 丁玉停了哭,抬头看着宴通,「谁、你说谁?」 他猜到了是谁,但不愿意相信。 「你的夫人,王氏!」宴通道。 现场一阵吸气声,丁玉勐然转头朝隔壁看去,虽隔着一道墙,但是他知道王氏能看得到他。 「大人,请传王氏上堂。」宴通道。 桂王点头,转眼,大家就看到王氏从后堂走了出来,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杜九言身上,扶着腰不急不忙地走过来,却没有跪拜而是盯着杜九言,问道:「来给吕氏治病的道士,是你故意安排的对不对?」 她今天是听众啊,正听的精彩呢!杜九言扫兴地看着王氏,「是啊,怎么了?」 「吕氏根本没有醒,那天晚上,是你设局在等我,就是为了确认,是不是我做的局?」王氏质问道。 那天晚上,她撑着伞去正院,假借问吴氏孩子的事,将她喊出来。 吴氏出来了,她说她要喝茶,吴氏也给她去倒了。 她趁机进房里,果然看到没有点灯的房里,坐着一个人,她喊了一声吕氏,对方却没有转身,而是冷笑了一声! 她吓的迟疑了一下,正好吴氏回来,她则关门出来。 回来后,她越想越觉得蹊跷,但却再没有得到答案。 这才有了此刻的一问。 杜九言懒得理她。 王氏呵呵一笑,凑近杜九言,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她,「聪明绝顶,明察秋毫的杜先生,您现在猜猜看,我为什么设局呢?」 「不想猜。」杜九言道:「赶紧去跪着吧。」 王氏脸色一僵,桂王适时拍了惊堂木,「王氏,跪下!」 挺着肚子也不安分,桂王幽怨地看了一眼杜九言,杜九言一怔,摊开手很无奈。 「民妇丁王氏,叩见大人。」王氏很从容地行礼磕头。 丁胜和丁玉父子两人看着她,神色复杂,不敢置信。 「几日前我们查过,江烨在票号的户头,在去年工期结束后,存了一笔两千两。这个钱来路不明,无从查起。但巧合的是,在前一天,王氏从她的户头里取了两千两。」段应道。 「二,丁府所有婆子的供词,皆受王氏吩咐。但因吴氏她不敢妄动,所以才造成了,吴氏和众人供词不同的境况。」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氏偶尔得知,丁玉不是丁胜夫妻的儿子,她联想到丁胜夫妻的偏心,以及丁韬即将弃文从商,她很害怕丁胜会将所有家产都交给丁韬,而丁玉却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设计了这样一个局,让吕氏通姦被丁韬看见,让他愤怒之下杀了江烨。若能成功,既除去了一直不喜丁玉的婆母,又除掉了和丁玉争夺家产的丁韬,一石二鸟,完美至极。」 「王氏,可是如此?」宴通问道。 王氏依旧看向杜九言,眼底是愤恨。这件事如果不是杜九言来掺和,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做的很好,天衣无缝。 可偏偏这么不巧,让她碰到了杜九言。 王氏盯着杜九言道:「他们夫妻二人,既然答应好好教养丁玉,却口是心非,只做表面。」 「吕氏一向不喜丁玉,不止一次建议,让丁胜将家里的买卖转给丁韬打理。」 「丁玉从小在外面东奔西走,为了买卖,我们夫妻聚少离多。他如此辛苦,却最终为丁韬做嫁衣。」 「凭什么?」王氏道:「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退一万步说,丁家现在的家产,也有丁玉生父的一半,他们必须给丁玉一半的家产。」 丁玉惊愕地看着王氏,喃喃地喊道「英娘,你……真的是你设计的?」 王氏不接他的问句,「家里的事你都不管,你除了挣钱外,你还知道什么?」 丁玉摇着头,难以接受他的一向温婉的妻子,会设计害他忽然的亲人。 「你、你疯了吗?」丁玉不可思议,「爹娘对我们那么好,丁韬也不知道这件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要等到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才去后悔吗?」王氏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爹就是这么从王家出来,他不会居安思危,不懂人性,他以为别人都和他想的一样,互相尊敬善待。可结果呢,他被人赶出来,一无所有流落街头。」 「丁玉,你还不懂吗?不要去相信别人!」王氏道。 丁玉震惊又失望,掉着眼泪,「你这一番话,太让我震惊了,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心思。」 王氏不屑地笑了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垂着头低声道:「我要为我的孩子考虑,你不懂流落街头的滋味!」 丁韬从后堂出来,站在阴影里,看着王氏手攥着拳头。 丁胜抱头大哭。他杀人时他都没有痛哭过,直到此刻受不住,才哭了起来! 原以为是意外,没有想到却是自己儿媳设计好的。 「你做什么!」丁玉要打王氏,「你做什么,爹、爹已经说了,要将家产拆开两份,他说偏心,不是钱上的偏心,而是不让我读书,非要我去做买卖的偏心。」 「你、你太自作聪明了!」丁玉没有打下去,收回手抽在自己的脸上:「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王氏的怔了一下,随即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桂王靠在椅背上,将手里的瓜子塞回去,侧目朝杜九言挑了挑眉头。 这么复杂,他不会判。 杜九言正要给他打眼色,程公復起身拱手道:「大人,可否休堂?」 「准!」桂王道。 ------题外话------ 这个案子我写出来的时候,就有个姑娘猜到了!这个姑娘,看到我指着你的手指了吗?都快戳到你鼻子上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340 有因有果(二) 桂王给杜九言打了个眼色,去了后衙。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不动声色跟着他去了后面,桂王在房间里等她,问道:「这什么妖怪案子,我不会判。」 杜九言看着他一脸纠结的样子,不由失笑,「我看你一点都不纠结,刚才嗑瓜子的声音,可不小。」 「看热闹,有什么。」这个案子里头,死的人该死,没什么可悲可同情的,「你先给我分析一下,这案子一会儿我要怎么判刑。」 杜九言和他对面坐下来,给他说案子,「王氏的罪,等会儿没有证据证明她设计陷害,那你按《周律、刑律、诈伪、教诱人犯法》来判,又因为江烨已死罪可重拟,杖八十徒三年。」王氏还有教唆作伪证之嫌。 「如果有证据证明,那你则按《周律、户律、人命》,凡卑幼图谋父母财产,谋杀谋害者,按律凌迟。」 「如果最后证明吕氏和江烨通姦罪,那么就按照《周律、刑律、人命》,判吕氏通姦罪的同时,判她从犯,」杜九言看着他,「明白吗?」 桂王嘴角抖了抖,「这么复杂?」差距还很大。 他不是刑名出身,虽会背周律,但要遇到这种复杂难以界定的案子,他就没有办法了。 「王氏的案情可花判,全靠大人您的感情倾向。最重要的,她还怀有身孕,现在无法行刑,只能等她顺利生产后,再领罪。」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用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她,「言言,你真厉害!」 杜九言一口气没喘匀咳嗽起来。 「是不是受凉了,要不要请大夫?」桂王轻轻给她抚摸着后背,「要喝水吗?」 「王爷,我们好好说话行吗?」杜九言拍开他的手。 桂王看着她,「言言,你要努力,让他们无地自容!」 「好,」杜九言道:「大人,您也要努力啊,罪名实在不会判的时候,就休堂!」杜九言起身,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桂王头,「我要去和我学生们商量对策了。」 她的手落在他的头顶,他眼睛一亮,跟着她的手走,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杜九言愕然,回头看着他,收回手,桂王一把摁住在他头顶上,冲着杜九言一笑,「再摸摸,舒服!」 「王爷啊,」杜九言捏他的脸,「您的脸呢,真不要了吗?」 桂王摇头,「不值钱的东西,不要也罢。」 杜九言白他一眼,「嫌弃!」 说完走了。 桂王坐在原处,笑了起来。 堂内,宴通几个人迎上来围着杜九言,低声道:「会长,他们肯定要辩讼丁胜杀人的事实,等会儿重点是什么?」 「还是重点是蓄谋陷害以及丁胜捉姦杀人,两件事上。」杜九言道:「王氏也是丁府的人,死者作为原告,完全可以将两个人合在一起,如果被他们合在一起,那么蓄谋杀人就是他们即将辩讼的目的。」 「所以,在他们这么做以前,你们要先下手。」 这件事在发现王氏的时候,杜九言就和他们说过,具体怎么辩讼,她也仔细讲解了。但直到此刻,大家还是不敢置信,程公復会往这个方向走。 这个方向,有些卑鄙了。 抛开杀人不说,丁胜实际是受害者,可要是硬辩他和王氏是同谋,那就将丁胜彻底变成施凶者。 且,他还牺牲了妻子,用一种最令人鄙夷的方式杀了江烨。 所以说,这个方向很卑鄙。 「刚刚你们表现的很不错,但等会儿才是这个案件的重点,继续努力。」 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童刃道:「我、我都没敢说话,宴师兄帮我说了好几句。」 「那一会儿你多几句,」杜九言道:「你表现不好,我就把你刷下来,和燕京比试才是关键。」 童刃面色一变,点头道:「我、我知道了。」 「去吧,不要被对手牵着鼻子走,对手说什么你跟着反驳。可对手既然开口了,就应该是想好了攻守,你跟着对手的思路,结果不会好。」杜九言道。 大家都点头应是,回道公堂上。 堂外,程公復正冷着脸道:「此案疑点,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因为笃定丁胜杀人的事实,所以并未花费时间去查明。但现在王氏的出现,让这个案子出现了转折。」 范素石咕哝道:「没有查?是根本没查到!」 「稍后如果对方要辩丁胜无罪,那你们就往王氏和丁胜的关系辩,可明白我的意思?」 殷超道:「他们是一家人。」 「那动机是什么?」周岩问道。 「依旧是通姦!」程公復道:「夫杀通姦妻和通姦之人,很合理。」 大家都跟着点头。 「这一次,你们要同心协力,不可再意气用事。输赢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你们共同的。输了,你们谁也无法去京城。」 众人应是。 「升堂!」桂王重新回来,公堂内,丁玉和王氏不知在说什么,一直在哭。 王氏依旧面无表情,直挺挺地跪着。 现在,王氏是否有罪,是什么罪,成为这个案件的重点。 「接着说。」桂王道。 宴通上前一步,道:「方才我们列举了,王氏和江烨来往的证据。」他说着看向王氏,「王氏,你可认罪?」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认什么罪?」王氏道。 宴通一怔,她刚刚明明已经和自己的夫君说过了,现在居然明目张胆地推翻了自己的话,「这么说,你不承认,是你和江烨设计陷害你婆母和你公爹?」 王氏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殷超要说话,却被段应打断,「那就让你知道。」他说着,对桂王道:「大人,我们要传证人。」 王氏一愣。 程公復也是一愣,就看到江华从外面进来,跪在父亲江仁超的身边,磕头,「草民江华叩见大人。」 「你来干什么?」江仁超瞪着儿子,「做什么证人,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江华回道:「爹,事情回去后和你解释。」 江仁超要说话,桂王已经开口,问道:「江华,你要做什么证?」 「我证明,我哥并非主动和吕氏通姦。就如我上一次所言,吕氏的年纪和我们的母亲相仿,就算我哥再浑,他也不可能和吕氏不清不楚。」江华看向王氏,指着她道:「是他答应给我哥一万两银子,我哥才同意的。」 「你哥为什么同意?通姦虽罪不及杀头,可依旧要判刑,声名也毁于一旦。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哥如何会因一万两而毁自己的一生?」殷超道。 如果让宴通等人辩成,王氏和江烨合谋陷害吕氏,致使丁胜杀人,那么丁胜就真的要轻判了。 「呵呵,胡言乱语!」王氏看明白了双方讼师的立场,若有必要,她就拉着丁胜一起死。 童刃上前,道:「江华,你且说。」 「因为我哥有病,大夫说他活不过今年!」江华道:「所以,他要在死前,迅速为家里人挣一笔钱。恰巧王氏找到他,他就答应了。」 「如果不是王氏许以重利,我哥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江华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举过头顶,「各位,这就是我哥和王氏签订的契约,他先支付我哥两千两,等事成后,我爹还会再收到八千两。」 「这是我哥留在枕头里的信,他在信中交代了后事!」江华道。 现场一片寂静,这个事情是意外,程公復也站了起来,想要看这封信。 原本以为这个案子原告比较容易辩讼,现在辩讼过后,却成了他们更难辩了。 他甚至怀疑杜九言作假。 桂王扫了他一眼,让人将书信给他看。 程公復看过之后递给江仁超,江仁超看完大唿一声,「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傻!」便嚎哭不止。 程公復就知道,信是真的信。 那接下来,他们想要赢,就不容易了。 桂王从黄书吏手中接过来扫了一眼,看向王氏,「你还想说什么?」 王氏紧紧抿着唇。 「人证,证据确凿,本官也不用问你了。」桂王摆手,焦三上前来王氏带去隔壁,稍后会判刑。 丁玉跌跌撞撞地磕头爬起来,跟着王氏往后衙去。 「大人,」殷超拱手,道:「王氏有罪,和丁胜杀人的事实并不冲突,就算填补了被告方才所列的四个疑点,也只能证明,王氏有罪。」 「是!」周岩抢话道:「丁胜杀人是事实。他本人也供认不讳,不管有什么前因,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两人话落,童刃上前一步,道:「有因才有果,若没有王氏和江烨合谋陷害吕氏的因在前,又怎么可能有丁胜杀人这个果。」 双方辩论起来。 外面的听众竖起耳朵,显得很兴奋。 等着双方一较高低。 「我们不否认王氏这个因,但现在的这个果,应当如何?」彭沿辉终于抢到机会,上前看着丁胜,「我且问你,桌上的匕首是不是你拿的,是不是你捅进江烨的肚子上。」 丁胜点头。 「这是事实,明明白白,不容质辩。」彭沿辉道。 「大人。」包泽上前拱手道:「请大人依律判定丁胜杀人罪!」 宴通冷笑一声,道:「各位,你们掩盖事实的本事确实令人敬佩。如果没有王氏和江烨设的陷阱,江烨就不会到丁胜家中来,丁胜又怎么可能去杀素不相识的江烨。」 「否定了因,何来的果!」宴通质问道。 「王氏和江烨所拟的契约,才是这个案子的根本,而丁胜,也是这个案子的受害人!」段应大声道。 一声落,对面的众人顿住,一时,竟想不到词来反驳。 因果,因果,谁都知道。 但这是辩讼,他们就必须否认这个点,不然这个案件就要被他们辩成丁胜无罪,江烨死有余辜。 那么,结果就是他们输了。 殷超上前一步,正要说话,他身后程公復冷冷地道:「请问,吕氏和江烨有奸的事,是不是事实存在?」 对面,宴通一愣。 ------题外话------ 今天用手机前置摄像头,在没有美颜的情况下自拍了,结果就是,再一次看到了丑陋的自己,想摔掉手机。 气愤! 前置的像素怎么可以这么低,太不人性了! 于是,晚上老李下班回来的时候,逼着他拍了一张。 老李刚刚偷偷用我的洗面奶洗脸了,啊哈哈哈哈。 等会儿去看看,他会不会偷偷抹点大宝。 341 这是情景(一) 这话不好回答。 否定她,但从现场来看,江烨和吕氏肯定有过那种事……至于吕氏的反应,现在不得而知,因为实在太过矛盾。 此事不等吕氏醒过来亲自说,无人能分辨。 因为若说奸占,但江烨当时确实睡在吕氏的身侧,可要说吕氏同意,但从案件种种以及江华的证据和合约可证明,吕氏应该是不同意,两人不存在通姦之事。 但程公復问这个问题,显然意不在此。 殷超几个人顿时高兴起来,有了这句话镇场,他们的气势顿时又回来了。 「江烨睡在吕氏身边,吕氏没有反抗,甚至整晚家中都无人听到她唿救,那么由此可见,就算是江烨和王氏有合约在前,对于吕氏个人来说,通姦就是准确存在的,那么,丁胜因羞怒而杀害丁胜的动机就不容置疑,他的罪也不该因王氏和江烨的契约而得到减轻和谅解。」殷超大声道。 宴通被镇住,他不由去看自己的同伴。 这句话有问题,从程公復说话开始,就变了。 大家也都噎了一下。 「咳咳……」杜九言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出杀招!」 大家眼睛一亮,宴通拱手应是。 程公復脸色发沉看着杜九言,不知道她的杀招是什么。 「大人,我们要求传当事人吕氏!」宴通道。 本案涉及通姦,吕氏上堂无可厚非。 吕氏? 所有人惊住,殷超几个人看向程公復…… 「吕氏醒了?」程公復问道。 前几天的道士,难道不是杜九言故弄玄虚欺骗王氏的? 他猜错了? 就连丁胜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吕氏醒了这件事没有人和他说。 后衙,王氏惊骇不已,走了几步想要进去,可惜被捕快拦住,丁韬冷冷地道:「我娘,早就醒了!」 王氏惊讶地看着丁韬,「果然……你们早就在设局,等着我进来了。」 「是谁设局你不知道?你在我娘喝的茶里下了五石散,她恍惚醒来惊觉房中有人,这才痰迷心窍,几日不醒。」 「若不是茅道士去,恐怕没有人会想到我娘服用了五石散。」丁韬道。 五石散服用后,人会亢奋,会对男女之事兴奋难以自控,会神智不清。 但因为此药是禁药,寻常都是道士用来炼丹的,或者青楼里老鸨用来给客人助兴。 所以杜九言在问过牡丹姑娘以后,找了茅道士来去丁府,而茅道士也不负所托,一眼就辨出来了。 王氏笑了笑,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有说话。 衙门内,吕氏从门外进来,穿着一年素白的衣服,全身素净没有任何首饰,但是收拾的却很干净体面,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精緻端庄,确实不像年近四十的妇人。 她进门目光投向丁胜,没有多少的表情,安静地跪下来,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就道:「民妇和江烨见过三次。是因为他手中不知从何处弄到了民妇的一件小衣。」 「他说我若不去见他,他就会将此事传扬出去。我没有答应,打定主意若他传言出去,我就以死证清白。」 「但最后一次,江烨说他放弃了,不再威胁我,并将小衣还给我了,我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他是另有打算。」 吕氏冷静地道:「此乃一。其二则是,当夜我喝过茶以后,便浑身燥热,事后我知道江烨进来,但却不能自控,我知我着了别人的道,虽不知是什么,但已猜到是我儿媳王氏所为。」 「她大概很恨我,为何原因我并不知道。」吕氏淡淡地道:「大人,通姦之罪民妇绝不承认!」 她说完看向丁胜。 丁胜也看着她,膝行了两步喊道:「丽娘……」 「胜哥,你也别难过,人活一世总有意外,就这样吧。」吕氏看着丁胜,拿出手帕掩面擦了擦嘴角…… 杜九言忽然跳了起来,「拦住她!」 吕氏却拿下手帕冲着她一笑,丁胜扑上去抱着她,吕氏面色更白,倒在丁胜的怀中,一笑,道:「砒霜难解,就让我去吧。」 「丽娘,丽娘!」丁胜紧紧搂着吕氏,「你别这样,你还有我们啊。」 吕氏扯了扯嘴角,「胜哥,我不欠你的,你也别内疚。你我能做半生夫妻已是缘分,现在缘尽也不必难过。」 丁玉和丁韬冲出来,跪在一边喊着娘,丁玉磕头道:「娘,我对不起您,你养我一场,我却害了您!」 他磕着头,额头在地上咚咚响着。 「没事,」吕氏道:「我养了你,你尽了孝,了清了。」 丁玉不肯,哭得没了声音,吕氏抓住丁韬的手,七窍留出血来,她道:「给娘擦擦脸!」 丁韬颤抖着手,拿出帕子来给吕氏擦脸。 「好好活着,娘死了也就死了,谁都会死,别哭!」吕氏说着就咽了气。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快到大家没有反应过来,快到所有人不知道对王氏生出怎样的态度。 一家三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哭着。 杜九言看着,忽然很烦躁,她转过头去就看到后衙门口,王氏静静看着,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 是什么样的仇,造就了她如此冷血无情? 衙堂内,鸦雀无声,这一幕令所有人震惊,好一会儿桂王道:「丁玉丁韬,现将你们母亲带下去,稍后再议。」 丁韬推开丁玉,抱着吕氏出门。 丁玉踉跄了一下无力地跟在后面。 「还辩吗?」杜九言看着程公復,没了耐心,「王氏和江烨设局,有两人契约作证,王氏教唆家中婆子诬陷吕氏与江烨常来常往,王氏下五石散令吕氏失了心智。」 「由此,才有丁胜夜间回家,而捉姦杀江烨。」杜九言道:「丁胜虽杀人,可在情境之中,在别人的局中,他或许有罪,但却绝不是杀人之罪。」 程公復起身,看着杜九言,道:「死了一个人,你辩兇手非杀人之罪,你不觉得可笑?」 杜九言道:「江烨之死,真正的兇手并非丁胜,在此情境之中,他是王氏手中的一把刀,更是江烨求死的那柄剑。当下,他恼羞成怒失去理智时,他就已经没有自主,如此,程公认为应当如何判定?」 「当然是杀人偿命!王氏设局我并不否认,但丁胜杀人亦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你莫要强词夺理。」程公復道。 「情境也称作情势,这某种情势之下,存在着领导者和被领导者。王氏做局,等着丁韬入瓮,而机缘巧合丁胜入局,他从进入府中开始,就已经进入王氏所设定的情境当中。他被王氏操控,引导,从进门看到江烨,到拿起桌上水果刀,直至江烨死亡,这一切的发生都在这个情境之中,换言之,丁胜在当时当下,就是被情势操控,被王氏领导着,做出这一系列的行为。」 「若要论,那王氏便就是领导操控者,她才是真正的杀人兇手!」 「谋害长辈,当凌迟!」杜九言转头看向王氏,视线凌厉。 程公復被噎住,停顿了一下,气的手抖动了几下才平復了情绪,他道:「你这是狡辩。我只认一个点,丁胜到底有没有杀人!」 他不能和她辩,年轻人思维缜密,带动性很强。他必须稳住心神,扣住这一个点。 只要扣住了这个点,即便王氏定罪了,那么他也可以再回头辩王氏和丁胜合谋,总之,退可攻进可守,是稳局。 「你不懂?」杜九言道:「程公,我说给你听啊。」 「只有说清楚这一点,才能判定丁胜杀人之罪是否成立!」她不否认丁胜有罪,但绝不是简单的以杀人罪斩立决来判断,王氏对丁胜的影响,在那时那刻,绝对大过于丁胜自身的判断。 「我且问问,广大男性,若回到家中看见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你们会如何做?」杜九言道。 「杀了他!」桂王低声说完,就听到无数男子附和道:「杀!」 「这种情况下不杀了姦夫,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程公復眉头微蹙。 「程公呢,您会如何?」杜九言问道。 「你放肆。无论从年岁还是从业时间我都是你的前辈,你居然这样和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规矩。」程公復呵斥道。 「公堂上不论辈分,只有真相!」杜九言道:「一个普通的情景之下,大多数男性的反应,都是杀了姦夫。那么在引导之后呢,就更加不用去分析推理。」 「所以,丁胜有罪,因为他作为一把匕首,致使江烨死亡,即便他送上门来让他杀的,即便他抱着必死之心,即便他设局害丁胜,但依旧改变不了丁胜挥刀向他的事实。」 「但不是死罪!」杜九言拱手看向桂王,「请大人依《周律、刑律、人命》,判属从误杀之罪,杖一百徒三年!」 「胡闹!」程公復道:「他杀了一个人,就仗责八十徒三年,那以后谁杀了人,都只是这样轻飘飘责罚过,那世道岂不是大乱。」 杜九言道:「情景不同,自然结果也不相同,这是个案,具有一定的特殊和代表性!」 程公復道:「那谁来负责江烨的死?」 「他自己。在他的心中,他是自杀。因为他命不久矣,所以他在找死。在王氏,因为她谋害长辈图谋财产,她是杀人、陷害两罪相叠。他们对此事负责,就已足够!」 「你,」程公復气的头晕目眩,指着杜九言,「你这是歪理。」 342 阴暗的人(二) 「大人,」杜九言无视程公復,而和桂王道:「我的请讼人丁胜,被人设计陷害致使他冲动杀人。所以,请大人按判丁胜杖八十徒三年。」 「若大人重判,我等必定申诉,直至此案得到合理的审判!」 程公復道:「杜九言,你太猖狂!」 「猖狂是我的行事风格,和这个案子并无关系,我句句在理,事事依法,何来的猖狂?」杜九言道:「您先入为主,认定丁胜杀人并最终不改口,您可曾想过,此案已有两命!江烨的死他自己负责,那么吕氏的死呢?」 「她虽是自杀,却是被人逼迫,谁逼迫她的?」杜九言追问道:「是江烨,是王氏。在他们合谋的情景下,吕氏受到了侮辱,所以她羞愤自杀,而同样,丁胜也收到了羞辱和引导!」 「若否定这情景的影响,那么吕氏今天的死,是她吃饱了撑的死一死让我们乐一乐吗?」 程公復哑口无言。 杜九言拂袖,不再看程公復! 「好!」有人喊道:「杜先生说的对,江烨害了人媳妇,他就是找死。找死人凭什么还要让人负责!」 「就是,案子和案子有不同,一直死盯着律法也不知道变通。」 程公復气的胸口一窒,踉跄了一步被殷超扶住。 他们整个人听的脑袋嗡嗡响,不说口辞,便是思路也慢了几拍。 这样的辩讼,绝不是单单只是经验分出来的高低,还有学识和临场的应变以及她对这个案件的认知和情感的共鸣。 情、法从来都无法割离,在辩讼时不但要秉公依法也要和请讼人有着情感的共鸣。 只有这样,才能从情辩,依法讼! 殷超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围着程公復不敢再开口。 后衙,王氏扶住了门框,几乎要站不住,她也读过律法,否则,她也设不了这样的局,但她所读的,在今日彻底被颠覆。 人和人,从一开始就有差别吗? 王氏想到儿时跟随父母被撵出家门。他父亲因为是庶子,所以在祖父死后被嫡母赶走,他的嫡母恨他! 可错在他吗?他并没有选择! 但王家的人并不这样想,毫不留情将他们赶走,让他们自生自灭。 而这不是她最恨的,这么多年,她每每想起,最恨最厌的却是她的父亲,那个愚蠢的男人。为什么不未雨绸缪,为什么要等到被赶出家门,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因为他的无能,而让他的妻儿流离失所。 「犯人王氏何在!」公堂上,桂王呵道。 王氏被重新押到堂上,跪下。 「按《周律、户律、人命》,凡卑幼图谋父母财产,谋杀谋害者,按律凌迟,是以,本官今日判你凌迟之刑!」桂王说完,指着黄书吏,「让她画押!」 王氏被摁着手,手在颤抖,害怕地捂着肚子,喊道:「大人,民妇有孕在身!」 「那就等你生完了剐!」桂王道:「摁!」 捕快将王氏的手印摁在纸上,拉着她出门。王氏跌跌撞撞面若死灰地被拖走。 「犯人丁胜,虽有杀人之罪,但却是被人陷害,故本官依《周律、刑律、人命》判处你仗八十,徒三年!」 丁胜磕头,捂脸恸哭。 「退堂!」桂王拍了桌子,拂袖离席回了后衙,他也气的不轻,恨不得一脚将王氏踹死。 什么女人,女人都这么可怕?! 实在是难以理解。 程公復缓过一口气,看着杜九言。杜九言拱了拱手,道:「要不要反省自己?」 程公復又是一闷,喘不过来气。 「第一,你们十个人的队伍松散,毫无纪律,且内部矛盾影响外部战斗力。今天是和我们辩讼,大家都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可要是和燕京,你们恐怕被对方吃的渣都不剩。」 「第二,团队战中,是没有个人的。」杜九言看着殷超,「你说呢?」 殷超脸一红。 「此一比试,我们就不客气了,细节之事回去再说!」杜九言说完,挥手喊着自己的小队伍,「回讼行。」 「先生,您刚才说的太精彩了。」宴通道。 「先生,情景的事您能和我们细细说说吗?」傅元吾道。 「先生,您收徒弟吗?」邹凯旋道。 杜九言道:「奉承的话一律接受,讲课的事乐意为之,至于收徒就算了。实在是怕你们哪天出去报师门,丢我的脸。」 「先生,我们努力学习,争取不丢您的脸。」邹凯玄道。 杜九言摆手,走到院内停了下来,衙门网开一面,让丁胜在停在院内的吕氏的遗体边停留一刻钟。 父子三人围着吕氏哭着。 丁胜交代事情,「你们娘素来喜净,一定要将她的遗容收拾妥帖。墓开双穴,将来我去了,你们将我和她葬在一起。」 丁韬和丁玉哭着应是。 「丁韬,你和兄长好好相处,切记不要兄弟离心!」丁胜道:「王氏是王氏,和你兄长没有关系,你不要怪他!」 丁韬看了一眼丁玉,没有说话,显然存着怨怒。 「丁玉,家产我早已分好,契约书存在票号中,你若想要分家随时取出来。所有家产你和丁韬都是一人一半。」丁胜交代完,抱着吕氏在怀中,又是撕心裂肺的痛哭。 丁玉跪在一边,恨不得撞死在这里。 是他太粗心大意了,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王氏做出这种事。 好好的一个家,被她弄的支离破碎。 丁胜被带回牢中,丁玉去求焦三,但焦三不在他便去求跛子,「跛爷,我、我就想见她一面,一定不做多余的事情,就、就和她说几句话。」 「求求您了跛爷。」 有事求焦三,用钱还是可以解决的,但是在跛子这里,钱是解决不了的。 跛子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去吧!」说着喊了个小捕快,「带他去女牢。」 小捕快应是,冲着丁玉打了个手势,丁玉塞了一个银锞子给小捕快,跟着他进了牢里。 王氏盘腿坐在地上,大大的肚子顶着腿上,面色平静,听到小捕快喊她,她睁开眼睛看着丁玉。 「孩子你照顾好。」王氏静静看着她,「这一次我做的很漂亮,若非杜九言,不会有人发现的。我死了也就死了,你就好好照顾孩子。」 「这一生,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你在内。如果你来是为了指责我的,那你就请走吧。」 王氏说着,重新闭上眼睛。 丁玉所有的话噎在喉咙里,她一直以为王氏和吕氏很像的,他还为此而高兴。 现在看来,她们截然不同。 「你不了解母亲,她虽然和谁都不亲,看上去冷漠,但是她也不会去害谁。你这么对她,太忘恩负义畜生不如。」丁玉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丁玉质问道:「平平安安不好吗?就算我什么都得不到又怎么样,只要能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无能!」王氏没有睁开眼睛,讥诮地道:「你流离失所,一无所有,自己无所谓,可你的孩子你想过没有?」 她跟着父母无家可归的那一段经歷,歷歷在目,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人活着,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啊。」丁玉看着她,「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藏了这么多的事,你应该和我说的。」 「你没有资格来对我说教。」王氏冷冷地道:「我不做这些,他分好的家产不会拿出来给你的,你且等着吧。」 「丁家的事还没有结束。」王氏道:「我只提醒你,为了孩子,你不争也得争,愚蠢也得学聪明!」 王氏说完不再说话。 「你都要死了,你的孩子能好吗?」丁玉大吼一声,道:「你说我愚蠢,说我不知道防备别人,可他们害你了吗?他们和你王家的人是一样的吗?你就是自私凉薄的女人,你的眼中只能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东西在你手里才是东西,可是我们是一个家啊,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情?」 「你嫁进来,娘是让你立规矩了,还是苛责你了。你每个月的例钱是双倍,要什么有什么,这些难道不够?」 「你不要和我说未雨绸缪,天不会下雨,丁家的人不会变,我和丁韬是兄弟,就永远是兄弟!」丁玉说完拂袖要走,一转身就看到丁韬站在不远处,他喃喃喊了一声,「韬……」 「王氏,」丁韬过来站在栅栏面前,看着她,「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不读书的目的,不是来和我大哥抢夺家产,而是来换他去读书。」 「先生说了,只要喜欢,任何时候开始读书考功名都不晚!大哥聪明能读书,现在换我去努力做买卖,帮他撑起一片安宁的天。」 王氏勐然睁开眼睛。 「你的经歷我不想知道,对你也不同情。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就是愚蠢的贱人。若你不被凌迟那就在牢里待一辈子,不要出来,否则我会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丁韬说着,大步而去。 王氏的手用力捧着肚子,看着前方发呆,面色苍白如纸。 「对现在的结果你感到满意了吗?」丁玉呵斥道:「你的孩子,咱们的孩子要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她们会和你一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心里防备着时刻算计着别人!」 「王氏,你错了,大错特错!」丁玉说着也快步出去。 王氏怔怔看着前方,惨笑一声。 ------题外话------ 想到前两天听到一个作者说她有一百万的存稿。 我:…… 人和人真的是有差别啊,我在尘埃里仰望牛人! 343 得到什么(一) 「女人心海底针啊,杜先生幸好是您打这个官司,要不然丁胜一家子要冤死了。」 杜九言含笑道:「今天功不在我,是所有讼师们共同的努力的结果。」 「往后他们辩讼,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杜九言介绍身后跟着的十个人。 有的年纪比她大,有的做讼师的时间比她还久,可此刻站在她身后,就如同初出茅庐的孩子,羞赧地搓手站着,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 「几位先生要努力啊,」刘婶看着几个人道:「你们能跟着杜先生辩讼,不说输赢,就这学到的东西,也能受用一辈子了。」 大家都点头应是,宴通道:「婶子说的半点不错,杜先生身上有太多我们应该学的东西了。」 「就是,就是!」刘婶道:「我们杜先生虽然有时候有点不正经,可辩讼的时候却比谁都认真,这天底下就没有比我们杜先生更认真的人了。」 「西南由她做会长,那可真是西南命里修来的福气,不然西南现在就不是西南了。」 大家都跟着点头,杜九言哈地一笑,和刘婶道:「婶子,咱们收着点,这口气有些过了。」 「没有!」刘婶昂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又转头问大家,「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夸大?」 近百人异口同声,「没有!」 刘婶和杜九言得意地道:「先生,您可不能谦虚,您担得起任何赞扬!」 「婶子也是,」杜九言一脸佩服,刘婶的号召力。吹捧力,那绝对是出类拔萃,寻常人难以企及,「九言很佩服!」 这次换刘婶不好意思了,呵呵笑着道:「先生别说我,我哪有什么本事。」 大家说笑着,簇拥杜九言往西南去,人群之后,小萝蔔和花子闹儿还有三尺堂的宋吉艺、窦荣兴蹲在路边上。 「唉!」小萝蔔道:「我爹哦,註定是天下人的。」 花子道:「嗯嗯,九哥现在忙的都没有和我们玩了!」 「嗯,」宋吉艺点着头,「我、我、我好、好几、几天、没、没和、和九、九哥聊、聊天了。」 「我、我的人、人生都、都、都迷、迷迷茫了!」 他说完,杜九言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四个人一声长嘆,「等过段时间,九哥去京城了,别提说话了,就是想看到她也不容易了。」 「唉!」四个人嘆气。 「怎么蹲在这里?」蔡卓如发现他们,指了指小萝蔔提着的小篮子,「今天的瓜子卖掉了?」 小萝蔔点着头,「蔡叔叔您想吃瓜子吗,家里还有,我给您留着的呢。」 是没有全拿来,所以留在家里,可小萝蔔说出来,就成了给他留着的了。蔡卓如越看他越可爱,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不吃瓜子!你留着卖。」 「你爹今天赢了对吧?」 四个脑袋拼命点着,窦荣兴道:「必须的!」 「那倒是,」蔡卓如道:「今晚我请客,晚上我们去德庆楼庆祝。」 宋吉艺眼睛一亮,小萝蔔点着头道:「蔡叔叔您请客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原本说请他爹收的十个学生的吃饭的,现在有蔡卓如请客,那他就不用啦! 「嗯,尽管多喊点人。」蔡卓如含笑道。 小萝蔔摇头,「不行,一定要喊好朋友啊,随随便便的人去,也是要花钱的。花您的钱我也是很心疼的。」 「你怎么这么聪明可爱呢,」蔡卓如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就不要长大了,永远都做我们都小萝蔔。」 小萝蔔笑眯眯地点着头,「好啊,好啊。我也愿意的。」 蔡卓如哈哈大笑。 杜九言回到西南,十一个人到府学的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喧譁吶喊声,大家都冲过去将他们团团围住,「你们太厉害了,今天的辩讼特别的精彩,我们听的一愣一愣的,幸好自己没有上,不然就真的要拖后腿了。」 「都是先生的功劳,我们在前面辩了半天,都不及先生最后几句话。」宴通拱手,无奈地笑道:「我们还要再修炼啊。」 「我们一起修炼!」大家一起道:「跟着先生,好好修炼!」 杜九言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我难道入了狐狸窝?一群小狐狸修炼成人,惑乱人间?」 「哈哈,」哄堂大笑,有个声音嘻嘻哈哈地道:「您就是老狐狸,还是最狡猾的那只!」 杜九言挑眉,「谁的声音,谁说的话?」 「邱听声,」人群让开,躲在人群后的胖子立刻显露出来,他吓的肉一抖,转身要逃,杜九言指着邱听声一声令下,「打他!」 大家一窝蜂将邱听声放倒。 前院里欢声笑语一片。 教室里,无数双眼睛羡慕地看着,有人低声道:「你们没有听到上午的辩讼,会长将程公辩的快要晕倒了。」 「不会吧,不是说只是师兄弟们比拼吗?为何最后是会长和程公辩讼了?」 「是程公先开口的,他说了好几次的话,会长才开口的。而且,我看会长是被那个王氏气着了,才开口辩讼的。她不是针对程公说话,而是看那个王氏一副得意的样子不满意,才开口辩讼,意在让王氏受到律法的惩治。」 「那……程公那边输了吧?」 「嗯,输了!本来也赢不了。宴师兄他们辩讼的时候,你一句我一句无缝衔接,听着不但生动有趣,还特别容易听得懂。再反观殷师兄几个人,可真是丢人丢到到家了,一个个抢着说话,说不到还生气翻脸,就差自己在公堂上吵起来了。」 「丢人!」 大家不忿,觉得他们丢了西南的脸面。 「团结就是力量啊,」教室里说着话,听到杜九言在外面给大家说话,她道:「还是那句话,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是师兄弟,在内还是在外,都必须团结。」 「如果有意见不服气的,就吵!」 「吵不过也可以动手,打到哭打到服。打完了就结束!」 杜九言道:「在我这里,可以奉承拍马,但这一切只是生活中的,在案件中,在公堂上,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们的输赢,对于你们而言不过是一场官司,可对于两方请讼人,却是天大的事,甚至有关于性命。切不可偏颇自私目光短浅只顾自己,一切从请讼人的角度出发,以请讼人的利益为基准。」 「如果让我知道谁违背了操守和准则,就绝不是撵出西南这么简单!」杜九言道。 众人大喝一声,「是,我们记住了先生!」 「行!为了给十位师兄弟庆祝,今儿中午咱们让饭堂加餐,想喝酒的弄一杯,喝醉的自己滚去睡觉别碍眼。」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围着杜九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我……我想去跟着会长。」教室里有人说道。 「我们一起去吧。」 「我也去。」 一群人结伴壮胆去找杜九言。 「老规矩,诚心写自荐信,文笔要好,字迹要美!」杜九言道。 大家笑着应是,跑回去写信。 …… 丁韬拦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江华,「你如果来弔唁,我们并非亲友,你如果来赎罪,抱歉,我不会接受来自己你的道歉。」 「往后毕生,我每日都会诅咒你的兄长。」 「往生轮迴,百世为畜!」丁韬说完,反身关门。 江华抵住门,「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我哥拿回来的两千两,剩下的他应该还没有拿到。」 「这个钱我们退还回来、」江华捧着银票,「以后你家无论有什么事,只要用得上我江华的,只管吩咐。」 丁韬没看他也没有收他的银票,将门关了。 江华倚着门坐在了门槛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哥也死了,可也害死了无辜了人。 「哥,你怎么这么傻!」江华道:「有口饭吃就行了,你为何要听别人蛊惑!」 他在丁府门口坐了很久才离开,丁韬不收回这两千两,那这钱在他的心中,永远就是一根刺,扎在脸上,让所有人看见,江家的耻辱。 他的孩子和他的后代,都不能抬头做人。 永远都会记得,江烨为了钱出卖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江华想做什么,但双眸茫然,失神地蹲在路边。 县衙中,晚上的饭菜摆在脚边,是一个黑黢黢的高粱馒头,还有一碗没有油水的清汤,稻草从里虫子爬来爬去,老鼠蹲在角落里虎视眈眈。 王氏看着那只老鼠,冷笑着,抓起馒头塞进嘴里,将碗里的汤倒在地上,冲着老鼠冷笑了一声。 那只老鼠吱吱叫唤了一声,消失在墙角。 王氏靠在墙上,隔壁埋在稻草堆里的女囚,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看你年纪不大,做什么缺德事了?」 「缺德的是别人。」王氏看着高高的天窗上投下来的月光,「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那个女囚动了一下,但也只是动一下,乱蓬蓬地头髮堆在脸上看不到脸,「看来,你也是个果断的人,做完自己该做的事然后去死,够种。」 「我不会死,」王氏并没有回头看死囚,「我腹中有孩子,等他出生的时候,正好是过年。今年秋审轮不到,那就到明年了。」 「明年三月十五,是太子的十周生辰,圣上必然会大赦天下。」 「所以,我死不了!」王氏道。 女囚发出咯咯地笑声,「你第一次进来吧?」 王氏也笑,「也是最后一次。」 「死?能死才好啊。」女囚道:「你能杀了我吗?摔了碗用、用瓷片割断我的喉咙,求你了。」 女囚腾挪着爬过来。 「你的腿是他们打的?」王氏问道。 女囚抬起头,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满面的泥垢已难分辨她的原本的容貌,「这里潮湿,你待个十年也会和我一样的。」 「谁在这里待十年,都会和我一样的。」 王氏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仿佛看到了十年后的她,「我不会像你这样的,我宁愿体面的去死。」 「你以为我没有,可他们会救你的,牢里死了人衙门也会受罚。」女囚道。 王氏抱着肚子,在地上腾挪了几步,地上黏煳煳的,她的手忽然一痛,随即听到老鼠吱吱一叫,熘走了。 「啊!」王氏抬手,手指上被上老鼠咬出了血,她使劲擦着,真正开始害怕起来。 女囚还在往这边爬,盯着她,「杀了我行吗,把碗摔碎了,来割我的脖子。」 她说着,用尽全力拨开自己头髮,露出脖子来指着,「你是杀人犯,你肯定会杀人,来,快来!」 「滚,滚!」王氏喝道:「你给我滚!」 女囚哈哈笑着道:「害怕了?这才开始而已,你怕什么,别怕!」 王氏捂着肚子,慌乱地朝门口看去,有人来了,脚步声在门口绕了一下,喊道:「安静点,再吵老子抽死你。」 说着,又关门走了。 王氏攥着木栏站起来,身后,女囚还在重复着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你当时是什么罪?」王氏问道。 「斩监侯,」女囚道:「你呢,什么罪?」 王氏道:「凌迟!」 女囚愣了一下,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她,「你、做了丧尽天良的事?」 「那你别等大赦了,早点死吧。凌迟,是不会给你大赦的。」女囚道:「看不出来,你这么狠,那你快来杀我啊。」 王氏抱着栏杆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杀人,为了财还是为了仇?」女囚问道:「我是报仇,因为那个畜生杀了我爹!」 王氏道:「为了财。」 「为了财判凌迟,我说你蠢还是聪明?为了财你花到了吗?」 「万贯财产,你花不到那就是一堆狗屎,连你刚刚吃的黑馒头都不如。」女囚笑着,「你早点死吧,凌迟很可怕。」 花不到? 他花用不到。 「孩子别生了,生下来受罪。他娘那么缺德都被剐了,他一辈子都要被人笑话。」 「你生他就是害他。」女囚笑道:「等他爹再娶个后娘,那更惨。」 王氏吼道:「闭嘴,我让你闭嘴!」 「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会这样的。」 344 打呀打呀(二) 后院中,程公復盯着十个人,怒道:「让你们辩讼,你们在公堂上自己吵架!」 程公復拍着桌子道:「你们这是把机会拱手相让!」 「如果不是你们,岂会输的这么狼狈!」 众人垂着头,却没有服气,明明最后输的人是你,现在你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来。 你不是也没有辩过杜九言。 「为什么不说话?」程公復呵斥道:「现在都哑巴了吗?」 范素石喊道:「先生,今天的事不怪我们,我们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他话落,瞪着殷超几个人。 殷超转头指着范素石,「是我让你不说话的吗,我停下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上来?」 「你停下来?我为什么要等你停下来我才能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范素石指着他,指着周岩指着余一坤,「你们多能耐,不要我们开口,你们一样啊,这输的多漂亮!」 「你再说一遍?」殷超吼道。 范素石昂着头,冷笑道:「我就说了怎么样,我难道还怕你不成。」 「范师兄,你们都少说一句吧,听程公说话。」周岩开口道。 「马屁精,一点屁用没有,就知道跟着拍马屁!我们九个人都是讼师,只有你一个学生,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说话!」 周岩脸色难堪。 「住口!」程公復看着范素石,「公堂上你不开口,现在和师兄弟吵架倒是厉害,可现在厉害有什么用。」 「去走廊下站着,将周律背完再回去。」程公復道。 范素石指着殷超,「那他们呢?」 「只有你在吵闹!」程公復道。 范素石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吵闹难道你不知道吗?」他说着,指着程公復,指着所有人,「既然要偏袒,让他们几个出头,就不要再来选我们。现在输了,就把所有责任怪到我们头上来。」 「我们做傻子做了陪衬,现在还要来背黑锅!」 「小爷不伺候了。」范素石拂袖,摔门而去。 彭沿辉几个人也看着,冲着程公復拱了拱手,六个人也跟着走了。 「愚蠢!」程公復气的捂着胸口,透不过来,「自己错了,却毫无反省之意!」 周岩和余一坤上前扶着程公復。 「你给我站住,」殷超去拦住范素石,「想走,没那么容易。」 范素石停下来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想打架,我奉陪!」 他说着,丢掉手里的包袱,等着对方来。 「不识好歹的东西,程公给你机会,你就应该感恩戴德,居然还好意思反过来脸怪程公。」殷超说着,挥拳朝范素石打过来。 范素石也挥拳相向。 两个人纠缠着打在一起。 「过来帮忙!」殷超喊周岩和余一坤。 余一坤立刻冲上前去,那边彭沿辉几个人也加入,四五个人滚作一团。 「周岩,过来打他!」殷超吃不住对方人多,周岩并不想上,现在打架不会有好结果的,可不等他说话,就听到看热闹的师兄弟道:「……他一向这样,当时肖青枫和蔡寂然走的时候,他屁都没有放,也没有去和陆先生求情。」 「他怎么可能求情,把大人情用掉了,陆先生怎么可能保他进组打辩讼。」 「真是成笑话了,进组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个输!你是没看到,他跟着殷超打配合,在公堂上就像个小丑一样!」 大家哈哈大笑。 周岩看着议论他的师兄弟,脸色难看至极。 「周岩,你这个孬种!」殷超发现周岩并没有上来帮忙,而是在一边看热闹,他气怒不已,呵斥道:「你就是个孬种!」 范素石趁着殷超分神,一拳打在他脸上,殷超倒在地上,牙都松了。 「在打架呢?」忽然,杜九言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有人喊了一声,「会长来了。」 打架的两边人停下来,各自想要起来收拾自己的衣服头髮,就见杜九言负手过来,一副热闹没看到遗憾的样子,「这场面不行啊,脸都没挂彩,牙都没掉,不够劲。」 「不然,我做裁判,你们再打一次?」杜九言看看两边人数不对等,「殷超,给你个机会再去喊人过来帮忙。」 殷超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翻什么白眼,喊人去啊。」杜九言道。 殷超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居然是真的。 「好,是你说的,事后你别说是我闯的祸让我担责。」殷超道。 「不会!」杜九言摆手,「尽管去!」 殷超立刻跑走了。 杜九言就看着范素石,「去啊,一会儿他喊了十几二十个人来,你岂不是要吃亏。」 「今天的面子,就看你们能喊多少人来帮你们出头!」杜九言道。 范素石也跑去喊人。 一刻钟不到,两人各自带着熟悉的师兄弟过来。 殷超带了十一个,范素石喊了十七个! 两边一对比,殷超就输了。 「就这么点人?」杜九言嫌弃地看着两班人马,「约架的水平很次啊。」 大家都看着她,殷超道:「你说让我们打架的。」 「嗯,我说的。」杜九言说完,挥手撵着看热闹的,「都散开啊,别看热闹伤着自己了。」 大家一开始不知道杜九言真假,以为她不过说说,然后就要动手收拾打架的人,可现在看她这样,分明就是认真的。 她真的在怂恿殷超和范素石起闹打架。 「会长,」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真让他们打啊?」 「你想去也可以啊,」杜九言让人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说话的人嘻嘻一笑,躲进看热闹的人群里不敢出来。 两边真的打了起来! 程公復听到消息带着陆绽几个人赶了过来,喝道:「住手!」 闹哄哄的,根本没有人听到他说话。 「杜九言!」程公復看到正在看热闹的杜九言,道:「你身为会长,看他们大家斗殴,你不管居然还在这里看热闹。」 「你还是不是会长,你这样太失职了。」程公復道。 杜九言耸肩,「他们没将我当会长,您去一定成。」 「过为己甚!」程公復怒着说完,冲着打架的人呵斥道:「都给我住手,否则全部给我滚出西南!」 杜九言抚掌,点头道:「有魄力,有魄力!」 打架的人却没有立刻停下来。 「住手,听到没有。」陆绽怕程公復丢面子,忙冲进打架的人群里分开殷超和范素石,「住手!」 范素石根本不想留在西南了,故意的,顺势就给了陆绽一拳。 陆绽被打倒,摔在地上。 架,这才停下来。 「陆先生,」殷超吓了一跳,上去扶陆绽。 陆绽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缓神,指着范素石,「你、你太过分了,立刻离开西南!」 「我还不想留了。就你们这样偏心没底线的人,我范素石不屑为伍!」范素石道。 他说完,杜九言抚掌,「硬气,像个爷们儿!」 范素石嘴角抖了抖,他不喜欢程公復他们可也不喜欢杜九言,这个人像个千头千面的怪物,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杜九言,你是在太过分了。他们可都是西南的人,你这样就不怕受人非议?西南倒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西南少几个败类,不会倒的。」杜九言无所谓,「只会越来越好。」 「你们,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所有人脸色难看至极。 可骂人的却还偏偏一副真诚的表情,更是气人, 杜九言毫无察觉一样,喊道:「范素石,继续!」 「杜九言,你在挑唆打架!」程公復道。 「啊,程公!他们打架是为了你啊!一群热血少年为了您打架,您不应该高兴吗?」杜九言道:「您这是装的吧,看着不高兴不喜欢,可是内心肯定小鹿乱撞,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了吧。」 有人偷笑,低声道:「会长这话好暧昧,感觉程公好像是个小姑娘。」 被一群年轻人抢着喜欢抢着娶。 「诶,」杜九言打断程公復的话,「这些呢,都是你的追随者,我就算管了他们也不听我的啊。您惹的祸自己解决好了。」 她说着,拍了拍衣服起身,负手踱步看着一众人,「大家斗殴是大事,程公可要好好处理啊,该赶走的可不能留。」 他说着,慢悠悠地走了,跟着她来看热闹的人也走了。 明明是她挑唆的,现在却将这烂摊子丢给他,程公復气怒不已,指着范素石,「你不是走了吗,为何还在这里。」 「先生果然偏袒到没边了。」范素石冷笑一声,道:「两边打架,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指责我。」 「各位!」范素石和众人道:「今天的辩讼,我们在公堂上说的话加在一起不超过三句,现在输了,他却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说我们的问题,导致我们败了。」 「我奉劝各位,跟着这样的人可要小心了,不但偏颇不公,还厚颜无耻,你们自求多福吧。」 范素石说着,和自己的朋友们行礼,道:「多谢你们了,改日我做东,在德庆楼请客,各位务必赏脸。」 「这西南,沆瀣一气臭气熏天,我也不稀罕。」范素石说着,走了。 留下来的人,都是维护程公復的人,此刻看着他,面色就很复杂。 上午的辩讼,大部分人都去看了,就算没有去的,也都听说了。 到底什么情况,不需要要解释,大家心里都清楚。 「都站着做什么,回去做事去。」程公復呵斥道。 忽然,不知道是谁喊道:「程公,您不处罚吗?他们可是打架!」 这又是一波人。 范素石一帮人不服气,是因为辩讼时觉得殷超太过分,强占了风头。可是另外一些人,却生气程公復在选择十人辩讼的时候,不公平。 凭藉关系而非是真正看本事选人。 所以,现在两拨人大家,换做他们看热闹。 「处罚什么?」程公復呵斥道:「什么时候西南做事,都是商量着做了,什么时候先生的决定,你们可以随便质疑。」 有人喊道:「会长那边就可以,会长说有不服气的人可以来找她单挑!」 「谁在说话。」程公復循声看去,人群中,大家都看着他,却没有人出头承认是自己说的话。 也没有人指着谁来告诉他。 「你们一个个的眼中是毫无规矩。」以前的西南,先生是先生,学生是学生,现在的西南一个个目无尊长,乱象丛生,「杜九言是什么人,她那边有规矩可言吗?你们跟着她学,能学到什么。」 输了就来诋毁杜九言,原来程公復是这样的人。 众人不屑。 「都不要跟着她胡闹,自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程公復道:「都回去。」 大家不走,等着他处罚殷超。 程公復脸色难看至极,不是他多喜欢殷超,而是因为殷超是他点出来的,此刻处罚殷超就等于打他自己的脸。 大庭广众,又是在后辈面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这种事的。 「程公,您这样就是不公平!」有人道。 程公復这次看到说话的人谢林,他目光一眯,正要开口,忽然无数人跟着他一起,道:「程公,您这样就是不公平!」 「大家斗殴,会长说她管不了,那么您是不是应该管?」 「这么大的事情,您就这样带过去,那以后我们打架,您是不是也不管了呢?」 程公復指着谢林,「带头挑事,你是不是也不想留在西南了。」 「程公,您这是又怪我头上了,我带头挑事?」谢林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不过一句话,您就说我挑事?」 先前,他和殷超打架,他罚的就最重。 「走!」谢林道:「有人不公,我们就去找会长。虽然她为人乖张,但至少做事情公平!」 说着,拂袖就走了。 他一走,大家都跟着他。 转眼功夫,人群中就只剩下他自己和殷超几人。 程公復气的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题外话------ 祝大家国庆快乐,虽然不算加更,但两章字数多点,聊表心意,哈哈哈哈哈! 感觉自己好抠搜。 345 应得待遇(一) 杜九言很喜欢新建的球场,没有草地,所以她让人铺了沙地,沙子不算平整,可和坑坑洼洼的泥地比起来,好用多了。 她做完,许多地方也跟着她学,将地面用沙子抹平。 谢林站在杜九言面前,道:「您说过,西南内部分裂,我们之前都算是程公的拥护者。」 「但经过笔试选拔和刚刚的事情,我们对他很失望。」谢林道:「我们想留在西南,可却不想再做程公的拥护者,所以,会长您收我们吧。以后我们不和您对着干,您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看来打架的效果还不错。 「跟着我可以啊,我这门槛很低,规矩你们也知道。一人写一封信,夸我的夸的真诚一点,辞藻要华丽,文笔要优美,自己要俊秀!」杜九言道:「有信投诚,我等各位豪杰,去吧去吧!」 她的规矩人人知道,所以她一说大家都拱手应是,各自散开回去写信。 杜九言收到四十九份信。 文笔都很优美,堆砌的辞藻一看就是翻了书想了很久的,还有人甚至改写了古诗。 「诚意很足!」杜九言道:「很好!以后呢,讼行没事就来这里跑步踢球,除此以外,没别的事依旧和往常一样,有事,就来找我,我罩着你们。」 大家应是,三三两两说笑走了,一派和谐。 杜九言打了哈欠,刘嵘勤走过来无奈地笑道:「你上午过去挑事,就为了这个?」 「先生误会了,我纯粹是闲的。看打群架还有是很有意思的,」杜九言笑着起身,「拳头没有打在自己身上,热闹总是好看的。」 拳头没有打在自己身上,所以热闹很好看!刘嵘勤扬眉,笑了起来,「你这话,很有意思。」 「是啊,我一向很有趣的。」杜九言心情很不错,「虽是意外收穫,但也是收穫,还是不错的。」 刘嵘勤根本不信她是闲的无事去惹是生非。她这种人要是一点心思没有,是连看对方一眼都懒的人。 「马上西南就要考试了,你又要准备带他们去京城。」刘嵘勤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本来是六月初八,但是今年西南太多杂事,而且报考的人统计后实在太少,所以就顺延到七月底,算起来也不过只有十几天了。 杜九言道:「考试的事,您操办吧,我是不懂的。比试我来负责。」 「今年很有可能只是西南内部的人考了。」刘嵘勤苦笑,「许多人宁愿千里迢迢去燕京考试也不愿意来西南。」 杜九言不客气地道:「西南风气太差,还是少点人比较好。」 「你现在可是西南的会长,还说这样的话吗?」 「我说以前,现在可不一样了。」杜九言笑盈盈地走了。 刘嵘勤失笑,但发现他要想反驳,还真是不能。 自从她来了以后,大家都变的有凝聚力,活力十足而且,对本职的要求也变的更高了,不再是得过且过。 …… 程公復又气又怒,病倒了。 周岩被陆绽训斥了一顿,在抚廊下背了半个时辰的《周律》,等大家散了他又被殷超训斥了一顿,说他不够义气。 他疲惫地回到府学,宿舍里其他三位同学都在。 平日里都以他为首,可今天看见他避之如蛇蝎,他一进去,就纷纷收拾了书本走了。 周岩倒在床上,想着今天在公堂上的表现,很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他不知躺了多久,天快黑的时候,去找马易去饭堂吃饭。 「去吃饭吧,」周岩站在马易宿舍的门外,喊了一声。 马易应了正要走,忽然就听到房间里其他人冷嗤一声,道:「见风使舵的小人,伪君子!」 「我们去和会长说,让他们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吧。我看就毛寅那个房间去最好,省的祸害别人。」 「毛寅那边原来住的姚琰和肖青枫,正好,你们蛇鼠一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马易怒道。 周岩脸色也很难看,看着众人,道:「比我们,你们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以为跟着会长,就水涨船高?真是可笑,不依旧是个学生!」 「谁也不比谁高贵。」 「哈哈,真的可笑!墙头草什么时候也能自诩清高了。」 房间里三个人毫不掩饰地笑着。 「不用和他们多言,」周岩拉着马易离开,两人到饭堂,大家仿佛不认识他们,无论是府学的学生还是讼行的讼师。两人坐在角落里,相隔不远的是殷超和余一坤,也是同样的待遇。 但殷超和余一坤也不待见他们。 「没想到会输,」周岩苦笑,和马易道:「连累你了。」 马易冲着他笑了笑,没说话,「好好考试吧,等成了讼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周岩应了一声。 除了考试,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吃过饭,他想了想去找陆绽,隔着门他低声道:「……先生,程公好些了吗?今晚我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不用了。」陆绽并没有开门,「稍后程家两位公子会来伺疾。」 周岩顿了顿,道:「那先生您可还好,也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陆绽敷衍地道:「没有,你回去吧。」 陆绽的态度,和以前对他大不相同。 周岩如同跌入冰窟窿里,浑身冷的发抖,他能感觉到,陆绽要放弃他了。 是因为什么今天辩讼的事吗? 可今天在公堂上,他没有错! 今天辩讼输了不能怪他,这一场官司他不过是跟随殷超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指责他。 周岩漫无目的离开院子,心里空荡荡的,他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仿佛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 忽然,围墙的拐角处,传来两个人渐行渐近的说话声,他下意识地贴墙站着避开他们。 「殷超这个人太得意了,这次输了,绝对是活该。」 「是,看他以后还怎么在讼行里横着走,他也不想想当年宴通和他差不多,可宴通如今都是丁字组的组长了,他却什么都不是。就他还有脸得意。」 「应该就是着急,才会急功近利吧。反正这一次他将所有师兄弟都得罪了。我要是他我就不会留在西南了。」 「对了,府学那边的周岩以后不要和他来往。这个人太虚伪了。前面还跟在殷超后面喊师兄,可你看他,殷超打架的时候,他却站在一边看热闹。白瞎了殷超对他的好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了,肖青枫的事也不过几天而已。」 两人语气讥诮,满是嘲讽。 周岩脚似千金重,往回走,方才说话的那两个人到洗漱房,许多人蹲在井边在洗衣服洗漱聊天,有人道:「……说起来,会长去年讼师考核前,来过西南,准备入府学的,可是一进来就被周岩和肖青枫那群人戏弄,随后又被薛先生轻瞧了,所以这才有了西南和会长之间的仇怨。」 「都是肤浅的人,以貌取人。会长说她读了两天律法,大家都笑话她不知天高地厚,可谁知道,会长过目不忘,两天比咱们两年都牢靠。」 「所以,错还是在咱们!」 「在周岩,他一副清高的样子,谁知道,一肚子的坏水,看着就讨厌!」 「就是,要不是他自以为是,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恩怨,那西南也不会经那么多的波折,会长也不会与我们为敌。」 「那怎么有脸继续留在西南,也真是不要脸。」 所有的地方都在议论他,周岩跌跌撞撞地回去宿舍,门一推发现根本推不开。 门被栓了。 「开门!」周岩喊道。 「你门路大,找程公去就好了,就不要来和我们为伍了。」 「找殷师兄啊,你们关系那么好,他答应会帮助你的。哦,对了,今天你把殷师兄也得罪了,我看你找陆先生去吧,陆先生最器重你了。以后啊,西南就靠你们出头了,我们就跟着会长在西南混混就好了。」 周岩靠在门上,长大后,第一次掉眼泪! 此刻,程公復靠在床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他看着陆绽,问道:「申道儒提到的圣物,可有眉目?」 「还没有,我找了藏卷阁,里面并没有提到西南的圣物。也去试探了薛然,他也不知情。」陆绽道:「要不要写信去问付怀瑾,让他明说是什么,有什么作用,我们找起来也方便。」 「嗯,明日就写信,想办法给他送进去。」程公復道:「京城那边还没有开堂办理吗?我怎么没有听到他判刑的消息?」 「可能是有人保住了。不过,虽暂时不会判刑,可也不会放出来。」 程公復闭上眼睛,面色死沉,「今天输了,又经歷了下午的事,往后的西南更加没有我们决定权了。想要翻身,这个圣物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要速速弄清楚才好。」程公復道。 陆绽应是,犹豫了一下,「杜九言会不会打击报復?」 「她暂时没有空,应该不会报復我们,所以趁此机会,我们赶紧想办法。」程公復道:「等她去京城比试,无论她输赢,都要想办法,将西南从她手中拿回来。」 陆绽点头。 「先生也不要生气,这个案子……」陆绽要劝他,程公復摆手,道:「案子的事不要再提,是我选人时考虑不周。现在想想,杜九言做的对,他从一开始让大家斗完了,选出来的人都是令大家信服的人,事后大家也就没有异心团结一致。」 「这一次,是我失策了。」程公復道。 陆绽道,「她一直和人斗来都去,对这些手段自然驾轻就熟,我们没有经验,自然是比不过她的。」 程公復微微颔首。 …… 西南后院,厨子们住的小院中,薛然咳嗽了两声,区恆给他倒茶,低声道:「先生好好养病,明日就不要去后厨了吧,您不去他们也不敢对您怎么样。」 「无所谓了,我的身体养一两日也不会有起色。」他喝了一口茶,道:「今日她赢了辩讼,是不是所有人都改拥护她了?」 区恆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现在程公已经彻底失了大家的心了。」 说实话,这一场辩讼客观的说,杜九言赢的不但光彩还相当漂亮。 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程公最后辩讼的点,令他不齿。 不管杜九言是不是喜欢杜九言,但有一点他现在也渐渐认同,她这个人在辩讼上,一向光明磊落。 区恆想到上一次和她辩讼的情景,有些懊恼…… 他确实不该,但实情已经发生了,再想,已是枉然。 「她确实有手段,这么短的时间,就让所有人对程公离了心。」薛然道:「如果,如果她能全心全意留在西南,想让西南好,我也不说什么。」 「可西南的今天就是她造就的,她对西南的心,不如程公纯粹啊。」 薛然嘆气,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想做的事很多,却已没有能力。 日薄西山,有心无力,就是说他此刻了。 「先生,我觉得您应该试着对杜九言有点信心,或许……我是说或许,西南在她的带领下,真的会迎来一个新的辉煌呢?」区恆道。 薛然看着区恆,苦笑了一下,「看来,就连你对他也有改观啊。」 「那就祝她这次去和燕京比试,能旗开得胜吧。」 「所有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南啊。」薛然道。 区恆低声道:「或许,他去比程公去更好呢。」 「是吗?」薛然怅然一笑,心中有不甘和失落却又无能无力,「拭目以待吧。」 ------题外话------ 月头大家都有发放月票,快投快投,月票翻倍还在继续! 投完记得抢红包! 246 竿儿不错(二) 德庆楼中,杜九言一家子并着桂王主僕几个人、三尺堂的四个人以及焦三和蔡卓如聚在一起。 西南的十多个人吃过饭就回去歇着了,现在一个大桌挤了十七个人,根本坐不下。 董德庆抱着两罈子上好的秋露白上来,吆喝着道:「这酒可是特贡,寻常人都喝不到,我也就这两坛的存货,喝完了再和我要,我和谁急!」 「特贡?」桂王看着董德庆。 董德庆心里哀嚎一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忘记了,这里可是有个王爷。 这一次的牛皮吹到刀尖上去了,一下子就被扎破了。 「特……特供,供……供给我德庆楼的。」董德庆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供,「赵公子,此供非彼贡,呵呵……」 桂王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放过他了。 董德庆擦了擦汗。 「喝、喝、喝酒。」宋吉艺像只煮熟的虾,抱着酒盅摇摇晃晃,将杯子啪叽伸到杜九言面前来,一杯酒被他甩出来半杯,倒在杜九言的衣服上,「九、九哥、喝、喝酒。」 「我怎么就这么嫌弃你,」杜九言拿了个帕子擦衣服,「这衣服,我也不要了,你赔钱吧。」 杜九言一动,桂王就将帕子也递给她,嫌弃地对宋吉艺道:「你先蹲在一边醒醒酒去,这点酒量也好意思出来混!」 「我、我没有,没有混!」宋吉艺往前一趴,就听到凳子吱吱嘎嘎乱响,所有人吓的带着椅子后退,留了宋吉艺啪叽趴在了桌子上。 酒杯倒扣,脸贴在菜汤上。 「谁灌他酒的?」杜九言问道。 大家一致摇头。 知道宋吉艺酒量浅,喝酒的时候大家都不搭理他。 「我、我……」小萝蔔举起手,「我、我和他、喝了几杯。」 大家都吃惊地盯着他。 「我喝水宋叔叔喝酒,然后他教我划拳,输了几杯。」小萝蔔看着睡的很香很沉的宋吉艺,后悔,「早知道,不喝了。」 喝酒不行,划拳也不行。 杜九言嘆气,「想想办法吧,怎么弄回去。」 宋吉艺这体重,一个人根本挪不动。 全体失声,周肖道:「我瘦弱,大概挪不动他。」 钱道安也点头。 「留这里吧,」跛子道:「让董掌柜给他一床被子,省的拖来拖去,他也难受。」 大家都点着头贊同,合力将宋吉艺放椅子上睡觉。 「最后再喝一杯,」陈朗道:「恭贺九言掌权,即将去京城和燕京比试。」 「一定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对!」大家都举杯,杜九言敷衍地笑了一下,道:「不要对我太有信心,我感觉此去希望不大。」 窦荣兴道:「九哥,您要自信。」 「自信要有用,我早就天下无敌了。」杜九言喝了杯中酒,道:「事前不吹牛,现在什么都别说,喝酒!」 事前不吹牛,事后再嘚瑟,这是她的宗旨。切不可打乱了顺序,否则,就会丢人现眼啊。 「这次案件,还要多谢茅道士。」杜九言看向今晚很低调的茅道士,「要不是你,我们也不知道五石散,吕氏也不可能醒过来。这一次,我一定要敬你的酒。」 「你这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互相帮忙,互相帮忙!」茅道士嘿嘿笑着,和杜九言碰杯,喝了酒,他道:「别的事不敢说,这炼丹的事,这世上我敢论第一,就没有人敢说第二。」 「这是没钱,你们谁有钱,给我三十万两,我一准练出丹药来,保你们所有人长生不老!」茅道士一脸诚恳,「只要三十万两哦。」 说着,看着跛子和蔡卓如。 因为他小道消息得知,蔡卓如很有钱,而跛子比蔡卓如还有钱。 「长生不老有什么用,钱都给你造掉了。」杜九言嫌弃地道:「我有三十万两,我天天快活似神仙,活够五十年也比你八十年舒服。」 「丹药,不需要!」杜九言道。 茅道士急了,指着她道:「你这是侮辱我,我的丹药出来就是无价之宝。」 「千金难求!」茅道士道:「尤其是我这种不世出的高人炼丹,效果好到你难以想像。」茅道士道。 他说完,大家都一脸质疑,就连乔墨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作为多年好友,他实在是没法支持他。 三十万两……谁愿意用来炼丹,早干别的事去了。 「你再说,我真的要侮辱你了。」杜九言道。 「为了不给你侮辱,我不说了行吧。」茅道士憋着嘴,去找小萝蔔,「喝酒,敢不敢?」 「我是小孩,」小萝蔔笑眯眯地道:「喝水行不行?」 茅道士一拍桌子,豪气干云,「行,喝水!」 两个人躲在一边划拳,闹儿贴心地准备了六壶茶,茅道士道:「拿水,小孩子也不能喝茶。」 闹儿冲着他腼腆一笑,却并没有去拿水。 这一刻,他没有懂闹儿为什么笑,但一刻之后,他就明白了。 小萝蔔划拳根本不会输,六壶茶都是他一个人喝的,他扶着肚子,打了嗝,茶水从鼻子里溢出来。 「不行了,」茅道士倒在椅子上,「今晚,我也要睡在这里。」 「从来没有喝茶把自己喝吐的时候,」茅道士仰头看天,手指着小萝蔔,「贫道和你势不两立。」 小萝蔔嘻嘻一笑,道:「您要愿赌服输才行啊,这样才是好汉!」 茅道士想哭,转头去找桂王,这才发现,他们王爷和杜九言已经不在座上了。 「重色轻友啊!」茅道士嘆道。 屋顶上,桂王和杜九言并排坐着,笑眯眯地道:「言言,月亮是很圆的吧,又亮又圆!」 「今天是七月初十,离七月半的中元节还有五天,王爷,您今年上来的有点早啊?」杜九言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的毛月亮。 「我上来也是为你上来。」桂王道:「喝多了,头晕!」 就将脑袋搁在杜九言的肩膀上。 杜九言扣了一块瓦,冷飕飕地道:「脑袋拿走,不然你就要赔董德庆的瓦了!」 「屋顶哪个缺德的,是不是偷窥我洗澡,把瓦还回来。」屋里有人喊。 杜九言讪讪然,将瓦给塞回去。 「明天有空吗?」桂王得意地道。 「干什么?」杜九言道:「祭拜祖师爷?」 桂王瞪眼,「你好好说话。」 「该好好说话的是你,」杜九言盯着桂王,「你不会练茅道士给你的神功了吧?」 桂王白了她一眼,「我堂堂男人,岂会练那种功夫!」 「那就行,否则好端端的王爷变成了太监,我可真是对不起太后娘娘厚爱了。」杜九言道。 「这不重要,」桂王道:「明天我们钓鱼去,我陪你游山玩水。」 杜九言不喜欢钓鱼,「我宁愿睡觉。」 桂王就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仿佛漫天的星斗,都落在他的眼睛里一样,杜九言哀嚎一声,道:「行吧!」 「一叶扁舟,你我二人,偷得浮生半日闲!」桂王道:「你要敢喊别人来,我弄死你。」 杜九言看着他。 「不弄死你,弄死我自己行了吧!」桂王立刻改口,「但我死了,你也有罪!」 「我看我不是有罪,我是有病,陪你在这里闲磕牙!」杜九言摆手,「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见!」 桂王很满意,没拦着她。 蔡卓如付钱结帐,大家闹哄哄说了一路的话,各自散了回家休息。 小萝蔔跟花子在前面跑,杜九言和跛子还有陈朗走在后面。 「这一次去京城,我看不会顺利。」跛子看着她,道:「准备何时启程,我准备一下。」 杜九言看着他,「跛爷好贴心,我准备过了中秋节就出发。跛爷您要多准备点盘缠啊,最近没有进帐,我很穷。」 「你占便宜的本事越来越大了。」跛子唾弃地白了她一眼,杜九言拍了拍跛子的肩膀,「咱们情同手足,跛兄不要如此现实。」 跛子道:「我的足是瘸的。」 「我就是您这条瘸了的腿,虽不完美,但聊胜于无啊。」杜九言道。 跛子不理他,好一会儿问道:「王爷如何说?」 杜九言还没和桂王聊过这件事,「不知道。但估计他很有可能藉机去广西。」 这半年,桂王没有离开过邵阳,因为他答应过赵煜不去广西闹腾。 「有可能,」跛子颔首。 「先生,您这次和我们一起去吗?」杜九言看着陈朗。 陈朗摇头,「老规矩,我守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要是……您不方便,可以让茅道士给你做个面皮。」杜九言道:「您不想回去看看?」 大家没聊过陈朗的过去,但这样浅浅的提一句也是有过。 「我如今这样,就算不贴面皮也不会有人认识我,」陈朗道:「我就不给你们额外惹麻烦了,你们办事,早去早回就行。」 杜九言应是,没有强迫他。 第二日,杜九言练功的时候,桂王就来了。 端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她练功。 「你不考虑练个兵器?」桂王问道:「赤手空拳杀伤力太小。」 杜九言收拳,摇头道:「我不太擅长用刀剑!」 或许是现代人的缘故,打架更多的是为了自保和吓退对方,用兵器杀人伤人,无论是内心还是手法上,都有一些缩手缩脚。 用兵器缩手缩脚,那不如不用。 「匕首也行。」桂王道:「走吧,时间不早了!」 杜九言换了衣服,两人出门。 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顾青山赶车,两条很长的鱼竿从里头伸出来。 钓鱼的地方就在城外的江中,租了一叶小舟,桂王拉着杜九言上船。 没找船夫,桂王撑着船,杜九言很惊讶,「不错啊,这手法很老道!」 「那必须的,我可是在海上飘过快一年的人。」桂王得意地道。 杜九言上下扫了他一眼,暧昧地道:「你在海上难道用竹竿撑船,您竿儿不错啊,够长。」 桂王脸一红,肩膀怼了怼她,「别说有的没的,钓鱼!」 两人比肩而坐,鱼钩垂进江水里,随着浪花浮动。 ------题外话------ 记得投票啊,快把月初潇湘发的月票都投了,投完记得抢红包,啦啦啦啦! 红包要是抢完了,就请唿喊我! 今天朋友一家在高速度过了国庆第一天,我问我家李小姐要不要去周边走走,李小姐严词拒绝了我,因为她要写作业看书,请我不要耽误她的学习。 于是,我把暑假背过的单词拿出来,让她默写了六十个,李小姐哭了! 爱孩子,就要成全孩子。 347 同归于尽(一) 「行不行啊,」杜九言道:「这里水流这么大,你确定能钓到鱼?」 桂王贴着她靠着,「不为鱼,只为钓!」 「再说,最近你忙西南的事,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话!」桂王冲着她挑了挑眉头。 这张脸……杜九言眼花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桂王很得意,又用肩膀怼了怼她,「言言,你和我去广西吧,在广西大家会更加敬重你的。」 「不去!」杜九言道:「我要小命,不和造反的王爷同流合污。」 桂王指了指船,「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你这是撇不清了。」 「说起来,我下个月就启程去京城,你什么打算?」杜九言换话题。 「你不去广西,那我只好回京城了。」桂王道。 「你放弃自己的宏大目标,彻底不造反了?」杜九言道:「王爷,您真是太明智了。」 桂王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现在是言言比较重要!」 「我要不要去和圣上邀功呢?」杜九言思索了一下,「因为我,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开始学乖了,不造反了,老实呆着了。」 「我感觉,我可能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桂王点头道:「去吧。为了配合你,我还可以再老实一阵子。」 「一言为定啊,王爷!」杜九言笑着说完,一抬头吓了一跳,「要、下雨了?」 刚才还艷阳高照的,杜九言催着桂王,「回去回去。」 「哦,」桂王撑着竹竿,还没拨弄两下,大雨就跟兜头倒下来一般,粗密的雨点打在两人头脸上,杜九言扯住桂王的袍子遮住头脸,「赵鼎,你说你有病吧,好好的来钓什么鱼!」 雨一下,江面就开始起雾,四面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 桂王放了竹竿,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站在她身边用外套和身体给她挡着雨,「我哪知道会下雨。」 他呸着嘴里的水,两只手扯着衣服挡在杜九言的头顶,喊道:「冷不冷啊,现在撑不起来船,等下再走。」 杜九言一抬头,透过薄薄的料子看着桂王立在她身侧,雨点落在衣服上渗下来滴在她脸上,她抹了一把脸道:「不冷!」 「王爷啊,你此时此刻好伟岸啊。」杜九言夸赞道。 「那是!」桂王挺了挺胸膛,「我何时都伟岸。」 杜九言不想理他。 「言言,你现在有没有一点感动?」桂王问道。 「本来是有点的,但你的问题问的,让我没有感动了,只觉得你……很做作。」杜九言道。 手不能松开衣服,桂王低头在胳膊上蹭了蹭脸上的水,雨水打的眼皮都睁不开,「行,那我不说了,你再酝酿一下情绪,保证感动一下。」 「好的,王爷!」杜九言道。 桂王喜滋滋地撑着衣服,立在她身边。雨雾迷濛中,两人一舟孤零零飘荡在江面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杜九言道:「王爷啊,咱们船里的水,是不是太多了。」 桂王低头看看淹着脚脖子的雨水,嘴角抖了抖,道:「是,一会儿要沉船了。言言,和你死在一起,我好幸福!」 「滚!」杜九言将衣服推开,翻了甲板边的水瓢,开始舀水,「赶紧弄水,我一点都不想死在这里。」 桂王撇了撇嘴,蹲在她对面,用手捧着水,又觉得太慢,就脱了鞋子往外拂。 「说好的阵雨呢,乌云就挂我们头顶上了吧。」杜九言泄气,抬头看着桂王,瞪眼道:「你说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没事来钓鱼,鱼呢?」 别说鱼,鱼竿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也是发病,居然答应来和他钓鱼。 「言言……」桂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死死地盯着她,一双眼睛仿佛被雨水沖刷了一样,特别特别的亮,透着贼光,「你真好看啊。」 杜九言愣了一下,暗骂了一句他祖宗,翻了个湿漉漉的帕子出来,要包着脸。 完了完了。 她真是定力不行啊,一被色诱,就脑子犯浑跟着他出来! 出来就出来,居然还下雨。 下雨就下雨,她一脸黑炭妆算是毁了。 「言言,」桂王跳了过来,一下子将她扑倒在船上,他趴在她身上压着她的手,死死盯着她,打量她的五官。 杜九言的五官很小巧,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小小的薄薄的唇瓣……都说薄唇好口才,这一点桂王很贊同。 以往,她黑黢黢的画着粗眉毛,大家就不太关注她的容貌,可是现在被雨水重刷了以后,她的皮肤显露出来。 又白又嫩。 「言言啊,」桂王吞了吞口水,「难怪你要弄成黑炭,你这样真是太好看了。」 杜九言用腿抵着他肚子,使劲抵着,「王爷,有话咱们好好说行吗?」 「我知道我好看的,不用你来证明。」 「你要再不起来,咱们就要沉江餵鱼了。」 桂王看着,低头在她脖子里蹭了蹭,又抬头看着她,咧着牙,「言言啊,我更加喜欢你了。」 杜九言想弄死自己。 放桂王去祸害人间。 她要报復社会。 「乖啊,王爷!」杜九言一副好脾气,「你先起来,咱们一边舀水一边讨论美貌的事,怎么样!」 「这样躺着,脸上的肉都塌下来了,鼻孔朝天一点都不好看。我坐起来,五官立体更加美,真的!」杜九言谆谆善诱。 桂王摇头,「我再趴会儿。」说着,又在她脖子里蹭了蹭,「真香!」 哪里香,她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了。 「赵鼎!」杜九言喝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和你割袍断义,势不两立!」 桂王嘟哝了一下,看着她一动一动的嘴唇,鬼使神差地头一低,亲了上去。 杜九言愕然…… 僵在原地。 她的唇软软的,桂王亲了一下,觉得不过瘾,啪叽又亲了两回。 「我和你同归于尽!」杜九言暴怒,桂王眼睛发亮,忍着肩膀被她打的一拳,又亲了一下,才翻身起来,坐在她对面傻笑地看着她。 杜九言一拳挥过来,桂王将脸伸过去,「嗯嗯嗯,你打吧!」 「你高兴就好了。」桂王道。 「同归于尽算了!」杜九言摁着他在船底,一顿雨点似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你刚才淋雨,脑子是开门了吧。」 「你娘生你的时候,马桶离太远懒得丢是吧。」 「你小时候得天花,全长脑袋里了吧。」 桂王疼,但是疼比不过刚才的甜。 这唇,这脸,值了! 杜九言打雷了,收了拳头,将他的脸捏住一扯,「赵鼎,你还要不要脸?」 「和你,不要!」桂王的脸被她扯变形了,乐呵呵地道:「左边要不要,给你,给你。」 他的言言真好看。 打一下有什么关系,留口气就行了。 杜九言忽然就泄气了,将水瓢丢给他。 桂王得令,喜滋滋地开始舀水。 雨停了,太阳从乌云里露出笑脸来,实在是刺眼,杜九言坐在床尾,闭眼、盘腿打坐,桂王问道:「你干什么呢,学茅道士?」 「我在吸收天地精华,助攻我飞身成仙。」 她不想看到他。 她没有飞身,但某个妖精显然是飞身了。 「言言,把衣服脱了晒晒,一会儿就干了。」桂王说着来解她的扣子,杜九言勐然睁开眼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桂王急转话题,「言言,你饿不饿啊,我下去抓鱼上来,一会儿给你烤鱼吃!」 杜九言被气笑了,「鱼都钓不到,你还抓鱼?」 「你有所不知,刚刚下雨水底闷,鱼很焦躁的。这个时候抓鱼很好抓。」桂王也不知真懂假懂。 杜九言白他一眼,道:「劳驾你速速靠岸,我要回家了。」 她造的什么孽,跨了千年就是为了见这只妖精的吗? 这么感天动地的爱情,不适合她啊! 杜九言决定趁着七月半,给祖师爷烧点金银珠宝香车宝马,如此,祖师爷可能会保佑他的子孙赵鼎能变回一个正常人。 「我会做烤鱼,很好吃。」桂王说着,手脚麻利将衣服脱了,噗通跳进水里。 杜九言愕然,趴在船沿看着水面,好一会儿,就看他哗啦钻出来,手里还真抓了一条鱼,献宝地递过来,「言言,抓好了,我再去捉。」 「我是水獭吗?」杜九言接过鱼来,「用得着你一条条抓鱼,怎么着,打算存粮过冬啊。」 桂王哈哈大笑,道:「一会儿让你尝尝我烤鱼的手艺,绝对妙极。」 杜九言一脚踩住活蹦乱跳的大鱼,生无可恋的在坐在船头。 她有种感觉,桂王知道她不会撑船,可能会想要在船上困住她一辈子。 「貌美是祸!」杜九言对着水面照了照,一张脸从水底浮上来,比她的还要好看,杜九言想戳瞎这双眼睛,「王爷,抓着没有?」 桂王又丢了一条给她。 「够了,真的!」杜九言道:「我们两个人,够吃了。」 她一只脚一条鱼踩着,板着脸,真的特别想动手。 桂王又扎勐子下去了。 「勐子扎的这么好,你当年海飘不是撑船,是肉体在海面漂浮了一年吗?」杜九言对着水面说话,两条鱼在她的脚下挣扎。 活蹦乱跳,很新鲜。 桂王出来了,又丢了两条鱼,抹了一把脸,道:「言言你感应到了啊,我真的在海面飘了四天。」 ------题外话------ 现在月票好像在第七名摇摇欲坠,快翻翻口袋有没有遗漏! 让小妖精给你抓鱼吃,哈哈哈哈! 348 王子公主(二) 杜九言觉得可以编故事了,「你是王子,美人鱼公主救你的吗?」 桂王不知道美人鱼,「鱼,还有什么美人不美人,腿都没有,美不到那里去。」 「还是言言好看,」桂王盯着她,想了想又蹙眉道:「回去一定要让茅道士给你做个人皮,这脸,只能我一个人看。」 「你脸大呢。」杜九言拉他上来,桂王撑船,杜九言脚踏四条鱼,生无可恋,「此时此刻,无以伦比的想把你沉江。」 她今天真的是乌云盖顶。 跛子说的对,她就是太膨胀了。 以后不能再膨胀了,她得低调,收敛一点,否则眼前这个人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是不是初吻? 杜九言摸了摸嘴唇,是不是秦九烟初吻她不确定,但是一定是她的初吻。 感觉……体内杀气在澎湃翻腾,克制的好累。 「言言,你是不是在回味?」忽然探了张脸在她眼前,正懊恼的杜九言一掌将他的脸推开,怒道:「离我远点。」 桂王笑眯眯的,觉得这风吹在身上清清凉凉,从周身到内心,都轻盈舒坦。 人生,很美好,光亮,色彩斑斓。 「彩虹!」桂王指着远处,「言言你快看。」 杜九言意兴阑珊地扫了一眼,「我要不要拍着手,称赞彩虹的美丽?」 「我拍。」桂王拍了两下。 杜九言想把他踹下去。 「言言,以后你和我去广西吧,」桂王道:「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杜九言道:「等我老了吧,毕竟我现在有宏大目标的。」 「目标?」桂王看着她。 杜九言道:「我来这个世上,背负着使命。我是使命就是补太祖皇帝的窟窿。」 她不会相信也不会承认,她穿越而来,是为了和小妖精谈恋爱的。 这么弱的事情,不会让她杜九言来做的。 她来这里,必须是祖师爷召唤她这个天才,来拯救天下。 如此,她心里就舒坦了许多,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律法的窟窿吗?」桂王看着她,「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目标,我们赵家人是不是要感谢你呢?」 杜九言点头。 「我替赵家人谢谢你,言言你真是太好了。」桂王坐下来看着她,「为了报答你,我可以娶你做王妃。」 杜九言指着江面,「继续撑船。」 「修补律法的不足,确实是大事。以前我没有注意过这些。自从认识了你也做了县令,才知道律法的重要性。」桂王道:「以后,言言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 「不过,这个目标应该不需要你用一生去完成,」桂王看着她,「剩下的时间呢?」 杜九言道:「留在原地,受人追捧!」 桂王点头道:「这也是大事。」 「我和你一起,受人追捧!」桂王认真道。 杜九言又不想理他了,踩着鱼看着水面发呆。 上岸后,发现刚才的暴雨之后,根本找不到干的柴,桂王看着杜九言,杜九言看着桂王。 「天都要谴责你,」杜九言戳他的额头,「脑子呢?」 桂王抓着她的手,「我们往前走走,刚才是暴雨,前面说不定没有下。」 杜九言上了马车,顾青山看着两个湿漉漉的人假装没看见,提着四条鱼,赶着车找没下雨的地方。 走了半个时辰的路,杜九言怒道:「你再走一走,我们就能到新化了。」 「你想去新化啊,那我们去啊,」山脚,桂王生火,顾青山将鱼清理干净提过来,坐在一边发呆。 他不敢说话,这个时候也不适合他发声,否则,爷会打他。 但是杜九言的脸…… 顾青山揉了揉额头,这张脸这么看着,觉得好熟悉啊。 在哪里见过吗? 「盯着我干什么?」杜九言警告顾青山,「要是说出去我化妆的事,剪掉你的舌头!」 桂王跟着点头,「戳瞎眼睛。」 果然,他们爷看到杜九言的脸后,更加的死心塌地了,顾青山迅速背对这边。 「没事,」桂王一抬头看着她,「咦……」 杜九言心头砰砰跳,抓了一个帕子出来蒙住自己的脸,「干什么?」 「有点面熟,」桂王蹙眉,看着她的眼睛,「你没有化妆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呢?」 杜九言摇头,「或许有过吧,毕竟我的美貌会令人过目难忘。」 「那不可能。」桂王道:「我记不住人脸,尤其是女人的脸。」 杜九言眯眼。 「算了不想了。」桂王专心烤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傻笑。 杜九言情不自禁地想哭。 她今天一定是被秦九烟操控了,毕竟快要中元节了。 鱼很快,撒上盐花,桂王给她两条,他和顾青山一人一条。 杜九言尝了,味道还真是很不错,「你在外走动,常烤鱼?」 「嗯,经常烤,」桂王看着她吃的香,自己也不动,笑着道:「以后我天天给你烤鱼。」 「好意心领了,」杜九言道:「我还是喜欢山珍海味,软玉温香。」 桂王道:「我也喜欢。」 杜九言认真吃鱼,将另外一条给他,「饱了,你快吃,我要回去了。」 桂王将鱼扫干净,三个人回城,杜九言捂着脸滋熘跑进自家的院子里,桂王回了衙门,将睡午觉还没起来的茅道士揪起来,「给你三天时间,给言言做个人皮。」 「王爷,贫道肚子疼,昨晚茶喝太多了。」茅道士道:「您为什么突然给她做人皮呢?」 桂王道:「上次就和你说了,你一直拖着我都没和你算帐。你这次再拖,我就把你送红楼里挂着去。」 「王爷您太重色轻友了。」茅道士坐起来,跑床头的箱子噼里啪啦一通翻,取了个木头匣子出来递给桂王,「贫道早就做好了,就是不乐意拿出来。」 桂王将人皮塞怀里,指了指他,「涨你一文例钱。」 茅道士嘴角抖了抖,接着睡觉。 桂王依旧穿着皱巴巴的衣服,献宝似的将面皮给她,「茅道士做的,你戴着试试。」 「他什么时候做的?」杜九言很惊讶,「一直藏私没拿出来?」 桂王点头。 杜九言戴上面皮,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手感确实比跛爷拿回来的要好点。」 面皮也是黑黑的,但没有粗粗的眉毛,看上去比较自然也要好看一点,「这是一颗痣吗?」 杜九言发现鼻翼边上有个黑点,但又被挖走了,但还是有点明显的印迹,仔细一看就有点瑕疵。 桂王咳嗽了一声。 他大概猜得到,一定是茅道士心有不忿,所以在做人皮的时候想给她加颗很丑的痣,但是又没有胆子,所以挖掉了。 「不影响,挺好的。」桂王道。 杜九言也觉得不错。 「爹?」小萝蔔从外面进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咦,你戴新的面皮了吗?」 杜九言蹲下来让他摸摸。 「这个更好点,好看不少。」小萝蔔又摸了两下,杜九言问道:「去哪里了?」 小萝蔔回道:「妙妙姨说想我,我去给他看看。没想到他们一家人都想我,所以我一个一个的拜访还吃了顿饭,耗了点时间。」 他说的一本正经,杜九言几乎要怀疑他是去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路老爷和夫人还有你妙姨还好吗?」杜九言道。 「不太好,夫人要让妙姨姨定亲,说她年轻很大了,必须要成亲了。可是妙姨姨不肯,说要离家出走。」 「夫人就让我劝劝她!」小萝蔔苦恼的很,「爹啊,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妙姨姨介绍呢?」 杜九言就想到了三尺堂里四个光棍,又否定了,常见面估计没办法了,「西南里的人可以考虑,回头和你妙姨姨说,欢迎她去参观西南讼行。」 「好啊,好啊。」小萝蔔道,说完,才看到坐在一边很安静的桂王,「咦,义父您也在啊。」 桂王嘴角抖了抖。 「义父啊,我的温泉庄子呢?」小萝蔔问道。 「那户人家不卖,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亮出身份,强取豪夺。」桂王道。 杜九言无语,「那口泉眼在邵阳独一无二,他们怎么可能捨得卖给你们,就别想了,还是去新化买吧。」 「那边泉眼多点,可以考虑。」杜九言道。 小萝蔔想想也对,看着桂王,「要不,您折价给我?」 「我为什么折价给你?」桂王道。 小萝蔔就坐在凳子上,掰着手指和桂王算帐。 杜九言无声无息地出房门,熘了。 「温泉庄子你打算送我的礼物,可是现在您买不到,我也不不生气,您把准备好的买温泉庄子的钱,折合成银子给我也是一样的。」 「反正是礼物,我虽遗憾不能去泡温泉了,但还是很高兴,收到义父别的礼物。」 桂王被小萝蔔气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道:「跟我去衙门,我立刻给你钱!」 言言肯定高兴,言言高兴了什么都值得! 小萝蔔站在凳子扑倒桂王怀里,「义父啊,您真是太好了,抱抱!」 说着,吊在桂王的脖子上。 「你也真是好意思。」桂王抱着小萝蔔出来,喊了两声杜九言,发现没有人应他,就知道她熘走了,「你爹刚得了我的面皮,随后就翻脸了。」 「一家人啊,计较这些多没意思。」小萝蔔道。 一家人?桂王熨帖地笑了,颔首道:「你说的对!」 ------题外话------ 长假过好快啊,今天都三号了,还有几天又要上班了吧。 没有假期的我,看着你们嗨,嫉妒到面目全非。 心痛,睡觉去。 记得看完检查一下有没有月票。我现在是一个月票提醒机,叮咚叮咚叮咚,吵到你爆炸想打人,哈哈哈哈哈。 349 烦心的人(一) 「爹啊,爹啊,」小萝蔔像只小鸟一样,冲进杜九言办公的房间,她身后跟着送她进来的方显然。 「二位爷爷好!」小萝蔔剎住脚,停下来拱手行礼。 刘嵘勤和郑因笑着点头。 杜九言接住儿子,给他擦汗,「干什么呢,跑的一头汗。」 「爹啊,」小萝蔔爬杜九言腿上,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义父啊,刚刚给了我三千两!」 杜九言嗯一声,惊讶地道:「为什么?」 「因为他说要给我买房子,可是又买不到,所以把房子的钱,折算给我了。」小萝蔔道。 「养小孩很贵的,这五年他都没养过我。」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点头。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办事了?」小萝蔔规规矩矩地站着,冲着刘嵘勤和郑因笑。 这样的小孩,就算真的被打扰,也是无法的生气的,郑因笑着道:「没有,我们手里的事不重要。」 「那就好,」小萝蔔笑着道:「那我去和叔叔伯伯玩了,你们接着做事。」 说着,又对杜九言道:「爹啊,我等你一起哦。」 杜九言点头。 「我带你去蹴鞠,」方显然抱着小萝蔔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上次我看你踢过,是不是在家里也玩这个。」 小萝蔔点着头,「玩的,但是人很少的。」 「这里人多,现在下学了,会有很多人陪你玩儿。」 两个人去蹴鞠场,召了一堆人,大家看到小萝蔔都高兴地围着他,「小萝蔔,你中午应该过来,食堂做了鸡腿呢。」 「晚上还有,我问大师傅了。」 「等会儿我去打饭,把鸡腿留给你好不好。」 小萝蔔摇着头,「叔叔吃,您都这么瘦了,要多吃点才好。」 「哎呀,真会说话啊,」 大家围着他,你一句我一句,小萝蔔嘻嘻哈哈地应着。 远处,周岩站在角落里,朝这边看了一眼,拿着书找地方背去了。 要考试了,去年他没过,今年无论如何,都要考过才行。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带着小萝蔔去食堂吃饭,厨房里厨子见是小萝蔔来了,给他找了个大碗,挑了两个最大的鸡腿,小萝蔔奶声奶气地道谢,厨子恨不得连锅一起端给他。 大家都围着他吃饭,问这问那的,饭堂里很是热闹。 「我们先生的饭菜,怎么还没有送去?」程公復的书童来催,厨子撇了一眼书童,「现在天气冷了,先生来这里吃比较好。」 「我们这个点很忙,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 书童大怒,「送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说抽不出人手来。再说,现在不过七月,怎么就凉了。」 以前冬天的时候,可没听厨子说这样的话。 「那以后你来拿吧,」厨子随意打了一份饭菜给他,咕哝道:「生病了也不回家养着,西南又不是颐养天年的别院。」 书童想把饭菜砸厨子脸上,指着他骂道:「踩地捧高的东西,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气唿唿地提着食盒回去,将这些事告诉程公復。 程公復强撑着起来吃饭,冷冷地道:「世态炎凉,有什么奇怪的。以后你去取饭菜就好了。」 「不行!」小书童道:「我去找陆先生。」 说着跑了出去,程公復没拦着他。 一会儿,陆绽便出现在杜九言的房内,质问道:「……既是比试就一定有输赢,你都赢了为何还要为难程公。他年纪大了,如今又生病,你这样做太不厚道了。」 「有吗?」杜九言从书信里抬起头来,「你来质问西南的会长,你认为你有资格?」 陆绽面色难堪,看了一眼各自坐在两边的刘嵘勤和郑因。 「西南一向如此,这是你们种下的因。以往,你们谁失势不是被踩,现在换成了自己就难以接受了?」杜九言道:「风气这种事,非一蹴而就,我正在努力纠正,但一时半会,恐难以根除。」 「说来说去还是我们的错?」陆绽问道:「那现在,厨房为难程公,你如何处理?他作为西南的大先生,被人刁难,你理应出头。」 杜九言道:「我支持语言暴力解决问题,大家都是讼师,吵架这种事最擅长。若吵架解决不了,可以动手。」 「杜九言,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你就这样做会长的?」陆绽道。 「刘先生,」杜九言看向刘嵘勤,「我可以让所谓的大先生离开西南吗?」 刘嵘勤咳嗽了一声,「你是会长,可以的。」 「权限不小啊,」杜九言看着陆绽,「许多权限我都没有启动使用,你想要我启动吗?」 陆绽气的拂袖而去。 「找不自在,」杜九言继续做事,郑因道:「你要撵他们走吗?」 杜九言点头,「付怀瑾都能走,程公復也没什么特别的。」 郑因失笑,摇了摇头。 「我看他不顺眼,就不会给他出头。他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也不可能在官僚风气这么重的西南做到大先生。」杜九言看着二位,「所以,陆绽来这里,纯粹是为了给我不自在。」 刘嵘勤和郑因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杜九言说的有道理。 做完事,杜九言带着吃饱喝足玩的一头汗的小萝蔔回家。 「爹啊,我没事能来这里玩儿吗?」小萝蔔道:「饭堂的饭菜很好吃的。」 杜九言道:「可以,不要影响别人读书就行了,他们很快就要考试了,正在发奋读书呢。」 「我也很忙的,所以不会天天来的。」小萝蔔道:「过几天,我要带妙姨姨来这里。」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 茅道士的水平很不错。杜九言摸了摸脸,回到家里给跛子展示,「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做的好?」 「你摸摸,无论是触感还是视觉都能以假乱真。」杜九言道。 跛子犹豫了一下,摸了一下她的脸,又迅速收回手。 「你的朋友水平不行,」杜九言喝茶,「让他拜茅道士为师吧。」 跛子的手指动了动,面无表情坐下来,道:「我的朋友很久没有做了,手生而已。」 「吃饭了,」陈朗看了一下杜九言的脸,笑着道:「确实不错。不过桂王为何突然给你做了这个?」 杜九言就含煳地道:「今天钓鱼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吧。」 「你淋雨了?」跛子看着她,「桂王没有认出来你?」 还真是聪明,一下子就联想到这些。杜九言撇嘴,低声道:「他说有点眼熟,但没有深想,估计成亲那晚没有点灯吧。」 说到成亲那晚,杜九言一下子没胃口了。 不过,正是因为有了那晚才有小萝蔔,也不亏。 「你现在对他很不一样了。」跛子低头吃饭,声音不高,「是想重新做桂王妃吗?」 杜九言愕然,「我做了桂王妃,谁来做杜九言?」 「放弃事业,投身家庭?」杜九言摇头,「我有儿子,有朋友还有钱,成亲毫无意义。」 准确的说,男人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 跛子颔首,「还是继续做杜九言比较好,这是真实的你。」 「如今的皇室看着风平浪静一派和谐,可谁也不知道内情如何,你这样的人,在皇室活不了几天。」 杜九言瞪他,「跛爷,去不去是一回事,可你不能看扁我。」 跛子不置可否。 「那我呢,我呢?」小萝蔔凑过来,「我能活几天?」 跛子看着他,道:「你有前途,可以到最后。」 「哈哈,」小萝蔔哈哈大笑,抱着杜九言的胳膊,「爹啊,没事的,我保护你啊。」 杜九言唾弃。 第二日,杜九言开始训练十个人,先是五对五蹴鞠,「团队协作,不要个人主义,除非你有一对五的本事,否则就老实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和别人打配合。」 「知道了,先生,」十个人应是。 杜九言有种改行的错觉,她坐在椅子上吃枣子,看着十个人挥汗如雨,虽斗的很兇,拼尽全力的在争抢,但是却都没有翻脸。 这让她很惊喜。 上午蹴鞠,下午十个人接龙背《周律》。 这个方法好,以至于整个西南里所有人闲着无事,都拉着几个师兄弟一起接龙背《周律》 「可以啊,」杜九言道:「每天背二十页面,到京城前,把一整本书都背掉。」 重点还是默契,一个不足另外一个立刻填补上,如果能配合的好,威力无穷。 「先生,」小书童跑进来,道:「刘大人来了。」 小书童是原来付怀瑾门外的书童,杜九言来了以后就留着他用,「知道了。」 她迎出去,桂王朝她大步走来,笑盈盈地看着周围没有人,低声道:「言言,要不要去下河镇看看?」 「叫杜九言,」杜九言盯着他的面皮,「引起我的不适。」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想不想去?」 「水位涨了吗?」这几天一直下雨,杜九言也很担心,洪水不是小事。 桂王摇头,「听说弄的很不错,你不去看看银手的能力?」 「也是,反正我很闲。」杜九言道:「什么时候去?」 桂王道:「明天一早,我带着马来找你。」 杜九言点头,「你带马车,我们人多。」她想带小萝蔔和花子闹儿一起顺道散心。 虽是近郊,但总比成天守在家里 好。 桂王颔首,「走,我送你回家。」 「你回去吧,小萝蔔还在饭堂,我去接他。」杜九言没留桂王去了饭堂。 刚到饭堂,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有人在吵架。 ------题外话------ 早上好呀! 350 工头失踪(二) 「会长来了。」有人喊道。 里面的声音一静,杜九言跨进门内,目光扫过就看到了人群里正端着饭菜的却被汤汁泼了一身的周岩。 他目光赤红,浑身在微微发抖,显然被气的不轻。 「爹!」小萝蔔跑过来,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众人,「干什么呢,给的饭太多吃撑了?」 说着,她指着厨子,「明天开始,一人少半勺饭菜。」 「是!」厨子应是。 大家内心一阵哀嚎,却没有人敢反对。 杜九言这个人,你看着她成天嘻嘻哈哈,和你打斗玩闹像个挚友,于是你完全不当回事,以为她好说话,那你就错了。 她好说话的地方,是生活中。 在大事上,她很认真,且也较真。 「散了,吃饭吧。」杜九言扫了一眼周岩,懒得理他。 因为他还没犯错,暂时没找到让他走人的理由。在这之前,她是看都不想看到他的。 「会长,」周岩看着杜九言,似乎即将崩溃,「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吗,你都不管吗?」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他,「都是大人了,不服去就打架!」 说着,挥了挥手往外走。 就听到身后砰地一声响,她以为打起来了,不由回头去看,谁知道只是周岩将手里的餐盘摔在了地上,人跨过了餐盘大步沖了出来。 杜九言撇了撇嘴。 身后传来笑声,大家嘻嘻哈哈出来送杜九言回家。 周岩魂不守舍上了街,再回神,就听到有个女声娇笑着在喊他。 他一抬头,这才发现他人在红楼门口,二楼抚廊上,好几位衣服单薄的姑娘,正冲着他笑。 「这位小哥好俊俏呢,」楼上的姑娘道:「开荤了吗?」 「上来,姐姐们帮你开荤啊,不要钱!」 几个姑娘都笑了起来。 周岩怔住,满脸通红,转身就走,可一转身就被人拉住了手,一位年纪小的丫头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哥哥,进来坐会儿吧。」 说着,拉着周岩进门。 「爹啊,我们真的和义父一起出门吗?」小萝蔔道。 杜九言点头,「江水涨了不少,我们去见识一下,你银手叔治水的伟大成果。」 「好啊,好啊。」小萝蔔点着头,笑嘻嘻地道:「那我要给银手叔带点好吃的,那边肯定没有他喜欢吃的零嘴。」 父子两人沿街逛着,小萝蔔买了许多的零嘴,还给桂王也买了不少。 杜九言给他提着东西,「你的银票,存钱庄去了?」 「是啊,带在身上不安全。」小萝蔔道:「我去找你的时候就存钱庄了。」 杜九言白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 第二日,杜九言带着一家人出门,陈朗押后锁门,一行人出了巷子,就看到外面街上站着十几个人,除了桂王身边的几个人,焦三和跛子以及蛙子几个人居然都在。 甚至,杜九言还看到了跟车骑马的尸大父子两人。 「什么意思?」杜九言审视桂王。 桂王下马来,很热情地给她提着包袱抱着儿子,「不碍事的,人多热闹啊。」 说着,将儿子和包袱塞马车里去了。 「后面的车能坐。」桂王请陈朗和花子闹儿坐后面,陈朗则看着杜九言,她要点头才行。 「不知道有什么么蛾子,」杜九言看跛子在这里,大概也猜到桂王此行应该是和案子有关。 作为一个代班的假县令真王爷,他有这样的觉悟和热情,她还是高兴,并应该支持的。 谁让她心繫天下人,是个伟大的讼师呢。 杜九言上了车,掀开车帘盯着桂王,「此行所有费用,你出!」 「衙门出。」桂王道。 杜九言放了帘子,桂王上马,一行人出了城门往下河镇而去。 下河镇很近,一个时辰不到就进了镇子上。 「九哥!」银手像只鸟似的跑来进来,「我以为你不会过来呢……小萝蔔,哎呀,我好想你啊。」 小萝蔔扑过去让银手抱着,两人嘀嘀咕咕地说话。 「还是小萝蔔对我好,知道我在这里什么都没的吃,来的时候还知道给我带点吃的。」银手亲了一下小萝蔔,转头看着家里人,「全体出动,是不是都因为想我了?」 「你离开也没几天,」杜九言道:「你住哪里?」 银手道:「我住在河坝边的棚子里,离这里有点路,等你们休息好了,我带你们去啊。」 「好!」杜九言点头。 「是不是到尾声了?」陈朗问道:「一共用了多少银子?」 「用钱的事不是我管的。哦,对了,你们来是不是因为河工失踪的案子?」银手问道。 杜九言愕然,「什么河工?」 「有个河工失踪了,」银手道:「说起来也不是河工,是工头,他带了二十个匠人给我们做事,我们付他的钱。」 这些手艺人做事要收钱,其他打下手的,则是附近有徭役的百姓。 「就前几天,我们准备收尾了,然后那个李工头就不见了。」银手道:「他头一天晚上和田漕官结算了工钱,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 漕官是工部跟着银两一起下来的小吏,虽是杂流但是有实权,直属工部。 主要职责是督管银两,对朝廷和工部定期禀奏河工进度,以确保钱用在了实处。 「携款潜逃了?」杜九言问道。 银手摇头,「不确定,我看他的人都在找他,还去他家里找了。他家里人也不知道。」 「不过也有人说可能是那天夜里下雨,他失足掉水里淹死了。因为跟着他的那些工匠都跟着他很多年了,以往他从来不拖欠大家的工钱,而且,这一次一个月才结算了两百两银子,他根本不差这点钱。」 「听着是有点奇怪,」杜九言道:「所以,这里有人报官了?」 银手摇头,他也不清楚。 「银手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花子将茶递过来给他,银手敲他的头,道:「我是外面请来的,又不是官府的人,他们说朝廷的事都不带上我的,我也不高兴听。」 「我只管施工,和将我的想法告诉他们,顺便督促那些工匠们,严格将我的想法和图纸落实到位就行了。」 说的很顺熘,杜九言觉得此刻自己一定像个长辈,脸上是慈爱的笑容。 「九言,」焦三敲门进来,见银手也在,就道:「正好,那个失踪的李工头你认识吗?」 银手道:「这几个月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要问人怎么样,我觉得其实很不错。他常年走动在各处各地,什么场面都见过,应该不会拿着几百两银子逃走的。」 「嗯。」焦三点头,他们也怀疑这里面有鬼,所以连桂王都亲自出马来查了。 牵扯到河道还有工部拨下来的款项,就不敢有疏漏,更何况,这条河坝可是投入了三十多万两白银。 「王爷亲自去了?」杜九言问道。 「还没有,王爷正在见田大人。田大人就是工部派下来的那个杂役漕官。」焦三道。 杜九言颔首,没有再问。 「九言,」桂王也进门来,见大家都在,尴尬地笑了起来,冲着杜九言小声道:「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杜九言和他出来,在隔壁房间说话。 「这次来,主要是看风景,其次是找人。」桂王道:「你虽是讼师,但办案我只相信你。」 「这个李工头失踪的事,我觉得问题很大,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桂王道。 杜九言凝眉。 「我以衙门的名义给你工钱,一天十两,如何?」桂王道。 「涨价了啊,还不错。」杜九言本不想掺和,但桂王说需要她帮忙,她不帮说不过去,「看在你心诚我又有工钱的份上,帮你好了。」 「不过,找人的事我不在行,你不要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我一个公门外人,可不想担负这么大的责任。」杜九言道。 桂王理解,点头道:「还有我呢,我陪你一起找。」 大家吃了午饭,下午就一起去河道。 邵阳的江水,是从上河镇往下河镇流动,到下河镇这里的水道忽然就变窄了不少,所以,旱时下河镇最先没水,涝时,最先淹的地方也是这里。 有一年江水溢出来,将整个镇子都吞了。 银手的工棚就在河道变窄的上游不到一里路的地方。 是个用稻草和泥浆搭的一个临时的棚子,里面铺着被褥,但都是湿漉漉的,条件非常艰苦。 「这也太差了,」杜九言心疼地道:「怎么没有要求给你弄个好点的住处。」 银手道:「我要求住在这里的。」他很兴奋,指着拦腰地方建起来的坝,这个坝横穿到对面,现在是汛期,所以水位很高,坝只能看到隐隐的石头,上流的水像瀑布一样流泻而下。 等汛期过后,这个坝就是一条路,能走人走车。 「这是我主意,」银手和杜九言道:「九哥,我厉害吗?」 杜九言很真诚地点了头,「非常厉害。」 银手就笑了起来。 「这滚水坝的方法,你从哪里学来的?」杜九言问道。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月票,炒鸡给力!爱你们。 投完票,记得去领红包哈。 今天白天近郊游了一天,体会到假期的精彩,哈哈哈哈哈。 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小时候吃的鸡头米,不晓得你们吃过没有,然后一问价格吓了一跳,这种小时候没人吃的东西,现在居然一个要卖二十块,吓的我捂紧钱包瑟瑟发抖。 351 失踪始末(一) 「我也不知道,我一看到这里就知道了应该怎么办最好,既能节省成本,又能缓冲水流。」 「九哥,你说我是不是和你一样失忆了?」银手低声问道。 杜九言打量他。 「我会不会是个学富五车的世家公子,我的家族是个名门望族?我小时候顽皮走丢了,然后遇险后失忆?」银手道:「说不定,哪天我就认祖归宗了,啧啧……我的身份,高贵到吓死人。」 杜九言道:「你几岁开始有记忆的?」 「我能记得八岁时的事情。」银手笑着道:「八岁前年纪太小了,只有一些模煳的片段。」 「什么片段,有具体的人物吗?」杜九言问道。 银手点头,「有啊,很多小乞丐在一起讨饭吃,我还和人打架来着。」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我骗你的,其实我能记得很小的时候啦,反正一直是乞丐。不可能是什么富家公子。」银手道:「再说,哪个富家公子身边不是跟着许多伺候的人,哪有可能将他们的主子丢了。」 杜九言也这么认为,不过,万事都不能笃定,「有机会,我们一起查一查。」 银手点头。 「九言,」焦三站在前面一个棚子里喊她,杜九言过去,小萝蔔和花子闹儿则由顾青山和乔墨陪着。 大家都去了棚子里。 这边不住人,放着两张桌子和几把矮脚的凳子,炉子上烧着热水,咕噜咕噜不知煮了多久,杜九言看到了田大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瘦小的男子,看人的时候眼睛眯着,视力不好。 「杜先生,」男子拱手道:「在下田卯,是工部遣来的漕官,早就听说您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杜九言拱手回了礼,「田大人客气了,我不过一个讼师而已,过誉了。」 「请坐请坐,」田卯给大家倒茶,将茶杯送给陈朗的时候有些奇怪地撇了他一眼,「这位是……」 陈朗微微颔首,「在下姓陈。」 田卯怔了一下,觉得陈朗有点熟悉,但又不熟悉,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失礼了,只是见陈先生有点熟悉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田卯道。 陈朗没有解释,笑了笑。 桂王扫了一眼陈朗。陈怀安要是回京城,自然认识他的更多。听说他当年点了状元后,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毕竟鲁章之之后,他是时隔近二十年的三元及第。 文章也被天下读书人争相传阅。 陈朗低头喝茶,倒不迴避。田卯官阶太低,和他并无来往,就算记得也不会记得很清楚。 一阵安静之后,桂王问道:「这李工头叫什么,多大年纪,什么地方的人?你说他失踪前在你这里领了银子,领了多少?」 每个月初五的时候,帐房会过来对帐结算工钱,然后钱从县衙拨,由田卯监督付钱。 这个月耽搁了三天,初八才来的。 「此人叫李二,是常德人,今年四十岁。初八的下午,他在我这里结算了二百三十二两七钱。但是他没有立刻走,而是让人买了酒菜,和帐房一起,就在这里吃酒了。」田卯认真答了。 其实论起来,田卯虽然没有官职,但他是工部派遣的,正常来说,刘县令就算不用敬着他,但也不敢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和田卯说话。 如果真这样,田卯也会不高兴。 但这会儿,田卯是半点没有不高兴,仿佛就应该如此。 「喝了多少?」桂王问道。 「我们三个人二斤酒,他酒量很不错,一个人就喝了一坛。走的时候都快半夜了,摇摇晃晃的。」田卯说着又道:「对了,他就住在旁边的棚子里,那边搭了五六个棚子,他的人和他都住在那边。」 「从你这里走了以后,他没有回去睡觉?」桂王问道。 「我问过跟着他的工匠,没有人看到他回去,就算和他同住的人也没有。」田卯道:「他身上带的钱也没有踪迹。我这两天就在猜,会不会是他掉河里淹死了。」 「淹死了也要把尸捞上来,」桂王带尸大过来,就是这个目的。 田卯点头应是,奇怪这位刘县令怎么突然变的这么认真负责了,他可是听说,刘县令为人又怂又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他带来的人,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一直都在?互相能作证吗?」杜九言问道。 「这个我没有仔细查。说实话,我觉得他要不然就掉水里淹死了,要不然就带着钱逃走了。那天夜里正好下雨,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田卯细眯着眼睛看着杜九言,又指着外头道:「您来的时候看到了吗,从我们这里回他住的地方,也要走个一盏茶的时间。圩埂很陡,搞不好他就失足从圩埂滑下去,掉水里去了。」 「现在水流大,人淹死了,尸体都不晓得飘什么地方去了。」田卯道。 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见天的下雨后,水位上涨水流湍急,人要真掉下去,还不知道被冲去哪里,或者被水底的杂草缠住。很难找上来。 杜九言看向桂王。 桂王和她一起出来,两人圩埂沿上,桂王低声道:「这个人,一定要找到。」 「你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失踪了派人找找,找不到也就算了,毕竟衙门的人手也不多到可以随意派遣。 桂王道:「那到没有。但这个人是工头,是他负责这次河坝所有的工匠,就连水中那些大石,都是他安排负责的。」 「你的意思是,宁愿费点力气,确认他真的是意外死亡,也不要侥倖?你是担心,这河堤造的有问题?」杜九言问道。 「是,」桂王看着水面,凝眉道:「这种事说不清,毕竟不是小事。如果有人造假,就算银手治水再有本事,也无济于事。」 「今年没事,那明年呢?如果真突然溃堤了,后果不可设想。」 杜九言转头打量着桂王,高高地扬起眉梢,「就刚才这一瞬,忽然觉得刘县令这张脸很顺眼。」 「王爷啊,您认真办事的时候,浩然正气,令人倾到。」 桂王眼睛一亮,冲着她抛了个眼色,「言言是被我感动了吗?」 「有的,被你为国为民的心,感动了。」杜九言拱手道。 桂王盯着她咂了咂嘴,神色猥琐。 「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并肯定你会像只粪球,停都不停就滚到水里去。」杜九言道。 这个猥琐的人,定然是在想昨天亲吻的事。 她都没打死他,他居然还有脸在她跟前得意。 桂王咳嗽了一声,「你要是蜣螂,我愿意做粪球。」说着,加快步子逃走了。 杜九言心里啐了他一眼。 桂王吩咐焦三,「带人沿途去找,再四面八方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见过此人。」 焦三应是,带着捕快去办事。 「喊几个脑子清楚的工匠来。」桂王道。 「是!」田卯应是,亲自去找李二带来的工匠,过了一会儿,就来了两个浑身湿漉漉的工匠。这些人几乎每天都要泡在水里,所以皮肤黝黑不说,手的指节和膝盖都因为湿气而扭曲变形,另外一个走路时腰都直不起来。 都是老实人,进来就跪,桂王让韩当搬了凳子过来,「坐着说吧。」 两人浑身滴水,不敢坐更不敢拒绝,又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 「你们工头什么性子,寻常对你们如何,缺钱吗?」 两个人中的年轻一位,道:「我跟他出来做事有五年了。我们专门跑河道做工。他人很好,对我们也很不错,毕竟像我们这样的手艺,是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常年在水里,就算不被淹死被水沖走,也是活不长的。所以只要还能干活,他都不小气。」 「别人都说会李头是带着钱跑了。我们觉得不可能,他缺钱不缺钱我们不知道的,但是他肯定看不上这二百两的。以往结帐五六百两一千两的银票也见过,他都没有动心,哪可能为了二百两就跑。」 旁边年纪大的男人点头附和。 「但是他不见了,你们认为可能是什么?」桂王问道。 两个想了想,年老的那个回道:「那天晚上暴雨,他又喝酒了,很有可能掉水里去了。」 「他水性好,要是平时肯定没事,可他喝酒了就不一样了。而且那么大雨,又黑漆漆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桂王颔首,道:「水里的事,还有几天能做完?」 「还……还有一天的工期。」 「去做事吧,有事会再喊你们来。」桂王道。 两人应是又要起身磕头,田卯拉着两人出去了,「就知道磕头,话都说不利索,快去快去。」 两人一迭声的应是,又到圩埂下面,拴着绳子进水,继续做事了。 问了一圈,说法都差不多。 就是一桩普通的人口失踪案,不普通的是这个人的身份以及他身上带着的二百多两银子。 「看看初八的夜里,这边有没有盗贼出没。」杜九言和跛子道。 「好,我去查。」他说着去办事,想起什么来,又道:「河岸很滑,你担心点。」 小萝蔔反倒还好,身边都跟着人护着,只有杜九言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才有可能出事。 杜九言和他笑笑,道:「你也注意安全。」 跛子颔首去办事。 「咳咳……」桂王在她身后咳嗽了一声。 352 奇怪绳结(二) 「茅道士呢?」出客栈就没看到他,杜九言奇怪,「他不是来捉鬼了吗,让他带路,找人去。」 桂王回道:「在客栈里补觉,说昨晚太辛苦没有睡好。」 杜九言无语。 陈朗和田卯一起从棚子里出来,陈朗道:「我带着小萝蔔他们回下河镇,看着天说不定还要下雨,留在这里不安全。」 「让顾青山和乔墨陪你们回去。」桂王招唿了一声,顾青山和乔墨应是,去准备马车。 陈朗带着三个孩子回镇上。 杜九言和桂王沿着圩埂下去。如果水位退了,这个圩埂应该很高,两人不急不慢地往下游工棚去。 很近,就算是晚上也顶多一盏茶的脚程。 「露面这么宽,想要摔下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杜九言在工棚前停下来,招手喊了在生火做饭的一个妇人。 妇人有些害怕,一边走路一边擦着手过来,行礼道:「两位大人。」 「你是跟着来,给他们做饭洗衣服的吗?怎么称唿?」杜九言问道。 「我姓姚,我男人姓李,叫李双,他就在水里头,刚才你们就喊他上来问话了,他这几天腿疼,走路很瘸的那个。」姚氏道。 杜九言知道是哪个。 「他们二十个人出来做事,身边没人照顾不行,所以我就跟着出来了,每天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李头也给我工钱,一天八十文钱,做几个月我也能挣不少钱呢。」 姚氏说着笑了起来,「我孙子今年读书了,可聪明了。他说他一定好好读书,以后也要考功名做大官,孝顺我们。」 「真有出息,一定能考上的。」杜九言笑着问道:「你们李工头的酒量好不好,经常喝醉吗?」 姚氏想了想,「这个我不晓得,大人等一下啊,我去问问。」她说着就手脚麻利的下了圩埂,冲着水面吆喝着,水声太大杜九言没有听清。 过了一会儿姚氏又爬上来,「他们说东家一次能喝一罈子白干,喝完了照样干活,一点事不碍着。」 「不醉?」杜九言问道。 「醉肯定有点的,谁还能喝一罈子酒不晕的,就是没有那么醉。」姚氏道:「他喝醉撂倒睡觉的话,估计还得再来个两大碗。」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桂王道:「你做事去吧。」 「是!」姚氏跑回去,过了一会儿抓两个烤地瓜出来,一边走一边吹,「两位大人,我刚烤好的地瓜,可香了,给你们吃。」 说着,把地瓜递过来。 地瓜放在炉子上烤的,上面还有泥巴,但确实能闻到一阵香气。 桂王看着杜九言,杜九言看着他。 「多谢。」杜九言接过来,「很香,我们这就吃。」 姚氏很高兴,「炉子上还有,吃的好我再给你们送去。」 杜九言道谢,递了一个给桂王。 两人一人捧着一个地瓜,往前走,桂王低头看着滚烫的地瓜,嫌弃地道:「我怎么记得,这东西是养猪的?」 「王爷,您不是号称过过艰苦生活的吗,没吃过地瓜?」杜九言道。 桂王道:「再艰苦我也是王爷,还能寒碜地去和猪抢吃的?」 杜九言撇嘴,拉着他,「到这里来。」她自己蹲在圩埂边上,「来,王爷请蹲下!」 桂王蹲下来。 两人面对着水面蹲着,杜九言撕开地瓜的皮,黄澄澄的肉露出来,香气扑鼻很有食慾,她咬了一口,「很香甜。」 桂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剥开塞嘴里砸吧砸吧,「还行。看来猪的待遇也是不错的。」 「大人,九言,」焦三从下游回来,老远就看到两个人,岔腿蹲着手里捧一堆黄澄澄的东西,他快步跑过来,长吁口气,「吓我一跳,原来是地瓜啊。」 「你再说一遍。」桂王盯着焦三,「你认为不是地瓜的时候,在想什么?」 焦三拱手,「大人,属下还有事,这就去忙了。」 说着,脚底抹油熘走了。 桂王将地瓜皮摔地上,冷笑道:「韩当,给姚氏钱,把她手里的地瓜都买了,今晚的饭除了地瓜,一概没别的。」 「爷,」韩当小声道:「我、我没说话。要不,只给焦三买?」 桂王撇了他一眼。 韩当灰熘熘地买地瓜。 「大人,」杜九言在江水里洗了手,看着湍急的水面,低声道:「这江面树和杂草不多,被缠在水底的机率不高,你说,如果没有沉在江底,大约几天会付出水面。」 「两三天。」桂王道。 那现在就有三天的时间,按道理说应该是要浮出水面了。 「蛙子,」杜九言招唿远处的蛙子,「你骑马,沿着江和各村的村长里长说一声,让各村的村民都关注一下水面。」 蛙子应是,骑马去了。 找了一个下午,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没有任何消息,包括沿江的村民和渔民,没有人发现有尸体浮在水面。 而附近各县,也没有消息。 「这找不到,可能就找不到了。」大家坐在工棚的里头,焦三凝眉道:「第四天,如果掉水里,肯定会浮出来的。」 桂王回头看着江水,道:「捞!」 「捞?」田卯最先的反应,「大人的意思,是要下水捞尸吗?」 桂王颔首。 「这江面这么宽,也不知道沖那里去了,不好捞啊!」田卯道。 桂王扫了他一眼。 「那……那就让那些工匠捞吧,只有他们水性最好。」田卯不敢反对,立刻改口应了。 桂王点头。 下午,十九个工匠并着两个水性好的年轻捕快下水,每个人腰上都拴着麻绳,每人相隔一丈的距离,在水里进进出出。 桂王坐在圩埂上。 起风,开始下起了细雨,天色渐渐暗下来。 忽然,就听到远处水里有人惊唿一声,喊道:「快过来,这里有东西。」 喊的人距离工棚的位置足有三四丈。 大家都朝那边跑去,岸上火把点了起来,十几个人沉水底去找东西。 杜九言站在岸边,打量所有人的神色。 「是人!」水里的人喊道:「是个人!」 过了一会儿,水里的尸体被拖了上来。 尸体穿着一套黑色的褐衣,脚上没有鞋子,身上背着个包袱,浮肿发涨,脸被泡的发白面目全非,样子非常可怖。 桂王去找杜九言,以为她会害怕,但她已经上前去,戴着尸大给她的手套,在研究死者胸前包袱系的绳结。 「这个结很紧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杜九言和施常阳道:「能画下来吗?」 施常阳道:「不确定。」 「给我。」杜九言摘了手套,捧着施常阳垫着木板的记事簿,十几笔就勾勒出绳结的样子,将画板还给施常阳,她又解开腰带,在自己身上试了试。 扎不起来。 「怎么了?」桂王问道。 「等会儿和你说,」杜九言将自己腰带扎回去,就动手去剪开李二身上的包袱。 留着结,从侧面剪断。 「是李头!」工匠里有人喊道:「初八那天他就穿的这件衣服。」 「是他没错,这脸虽肿的面目全非,但还是能看出来的,是他没错了。」 「李头,」有人哭着。 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银子!」杜九言拆开硕大的包袱,包袱里装着银锭子。 点算了过后,一两没有少。 「他那天就带这个包袱来领钱的。」田卯和众人道:「那肯定是李二了。」 「果然是失足滑水里淹死了。」田卯道。 桂王和杜九言都没有接话。桂王问尸大,「是淹死的吗?」 「鼻子里有泥沙,看样子应该是。」尸大说完看向杜九言,意思是这具尸体能不能解剖。 杜九言道:「再等一天,你先想别的办法。」 解剖的目的,是为了查明死因,如果死因能够确定,那自然就能免则免了。 「好,」尸大低声道:「从鼻子里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溺水。」 人溺水的时候是会唿吸的,鼻子里就会留下一些诸如水草和泥沙之类的东西,如果能切开气管,会看到更加清楚。 但如果是人死了以后下水的,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先抬到棚子里去,天亮以后再看。」桂王道:「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合力将李二的尸体抬回去。 桂王和杜九言、跛子以及焦三和尸大父子两人去了银手的工棚里。 顾青山和乔墨守在外面。 「九言,你刚才一直在看绳结,是有什么问题吗?」焦三问道。 「你们看。」杜九言将李二剪开的包袱拿出来,铺在地上,又脱了手套给大家示范,「这个绳结的系法很特别,看着是个活扣,但只要解的不对就成了一个死扣。」 「我问过,李二不是左撇子,那么如果这个包袱是他自己扎的话,方向就应该是相反。」 自己繫绳和别人帮忙,扎的方向是不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他身上的包袱,是别人扎上去的?」焦三问道。 「是!是有人帮他系的。」杜九言道:「还有个关键点。二百两银子称重的话,估计得有十几斤重,背上身上足以让他沉在水底延长浮起时间。」 大家一脸惊讶,跛子道:「他杀?」 ------题外话------ 鸡头米也是一味中药,名字叫芡实。有健脾的作用。它长在水里,和藕一样顺着杆子从泥里抠出来,浑身都是刺,剥起来的感觉像板栗,但打开后又像石榴。哈哈,是个很奇异的植物。 月票很给力,谢谢你们,放好几天不见的老李出来,给你们跳一段扭屁屁舞吧,哈哈哈哈。一定很销魂。 关于红包,有姑娘还不知道怎么领取。投完票后回到本书的主页面,在右上角有个红色的红包标緻,投过几张月票就可以领取几次红包。就算是上午九点投的月票,下午也是可以来领的,系统还是很人性化的,哈哈。 红包是拼手气,有的只有一个潇湘币,有的则是几十个,有多少全靠当下红包君的心情。总之很调皮就对了。 最后谢谢已投正在投和即将投的月票的大家,老李爱你们! 353 水坝银两(一) 「溺水淹死我能确认。」在尸体送走后,尸大又检查了一遍,「死者的手臂和后背有一些擦伤,可能是滚下江的时候,擦在了什么地方。」 「除了这些意外,暂时没有别的了。」尸大道。 气氛就压力下来。 以为是一场意外,但现在只是粗略的查一查,就发现了疑点。 「绳结的事,能确定?」桂王看着杜九言。 「找几个工匠来,看看他们会不会打这个结。」杜九言道:「据说水手打结的方法,就和一般百姓打结的方法不同。」 桂王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当年我们船上的水手,打结的方法就很特别。」 「这个结我会。」顾青山上前来,指了指道:「这个结打的不地道,但应该是水手结没有错了。」 他说着,解下自己的腰带,像被包袱一样,斜绕肩膀在胸口,低头打了个结。 和李二的包袱的结乍一看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绳头的朝向,」杜九言比对给大家看,「如果是左撇子倒还好解释,如果不是,那么这个结就是别人系上去的。」 顾青山认同。 蛙子找了姚氏的男人李双,和另外一位最年长,有点驼背的李英。 桂王问了绳结的事,两人看过就道:「这个结和我们打的都不一样,我们在水里的结是这样的。」李英站起来,随手了个结,「各位大人看。」 「这个结是做河工入门第一个要学的本事。这个结越扯越紧,外面拉扯是怎么都不会松开的。」李英道。 大家上来扯了扯,还真的是。 但李英找到绳头,就很容易解开。 「这个结不会是河工打的结,他绕错了,但也能用。」李英道。 杜九言把玩手里的腰带,若有所思。 李英说不对,是因为这个是水手结,所以在打发上和河工们常用的不同。 「你们都姓李,是一个村的人吗?」她问道。 「是,我们都是常德李家村的人,」李英道:「李二早年拜了师父,开了门路后,就带着我们出来做事。这些年我们都跟着他。」 杜九言点头。 「你们觉得,如果有人杀他,会是仇杀还是情杀?」杜九言突然问道。 李英和李双脸色一变,李英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知道,他和人有没有仇,我们也不知道。」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杜九言道。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跛子出了工棚看着李英和李双的背影,直到他们走远才进来。 「东西保管好。」桂王将证据交给焦三,「明天再查,大家先回去睡觉。」 大家应是,收拾好东西,留了两个捕快守着工棚里李二的尸体。 回去的路上,桂王挤到马车上坐在杜九言对面,「身体虚,我冷!」 「嗯,大人您身体虚,」杜九言靠在车壁上,眉头微蹙,嘆气道:「我这第二天了,西南眼见就要开始考试了,我这会长,不称职啊。」 「内疚,心虚!」杜九言道。 「你要回去?」桂王问道。 「心虚使人勤奋。」杜九言道:「我太懒惰了,需要激发潜能。」 桂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车外,焦三差点摔下马来,指着脸皮和跛子低声道:「九言的道行,是不是又深了?」 跛子板着脸没说话。 「要查兇手,从哪个方向查?」桂王看着杜九言,在查办案情上,他对她报着全身心的信任。 杜九言凝眉道:「绳结,寻常人不会,你让三爷带人查一查,这个河坝上所有人,谁曾经做过水手,或者,家里有人和水手有关。」 「刚才那两个河工明天来了以后再审问一番。」杜九言道,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朝廷拨来的四十万两,花用了多少?」 「不知道,」桂王道:「我没关注这件事,府衙那边派人下来,事情都是他们在做。」 「我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县令,在这条河坝上,将来建立功德牌,可能也没有我的名字。」桂王道。 杜九言哭笑不得,「那你现在怎么又管了?」 「事情和事情不一样。正常运作大家平安的时候,有我没我都一样。但现在出事了,我当然要来。这四十万两是我递的奏疏,钱也是送到县衙。」桂王道:「少了钱,不定谁给我扣什么帽子。」 杜九言咦了一声,「你在乎这声名?」 「我在乎别人给我扣帽子,是我的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谁也别想让我背黑锅。」桂王道:「我一闲散王爷,还有造反的名头,就觉得我是黑的。黑的再描黑点也不会在乎。」 桂王冷笑一声,「不在乎的那是傻子。我黑是我自己作出来的,被动让我黑,就不行。」 杜九言拱手,一脸敬佩,「您相当有原则,杜九言佩服。」 「言言,」桂王笑眯眯的,低声道:「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人很像?」 杜九言摇头,「不一样,我比你更有原则。」 桂王被口水呛了,咳嗽起来,指着杜九言,「佩服!脸皮之厚,赵某甘拜下风。」 杜九言颔首。 一行人回到客栈,陈朗几个人在客栈下面的大堂里等吃饭,茅道士正在和小萝蔔下棋,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吵架。茅道士面红脖子粗,一副要动手打架的气势。 「爹啊,」小萝蔔扑过来抱着杜九言的大腿,「你饿不饿啊,今晚我们吃饭。」 昨晚吃的地瓜,好吃是好吃,但是吃过一会儿就饿了。 他还偷偷放了好几个屁。 很臭。 「你们怎么不早点吃。」杜九言摸了摸小萝蔔的头,视线投到棋盘上,看笑了,「你们在下什么棋?」 她记得小萝蔔不会下棋,没有人教过他。 「五子棋,」小萝蔔道:「我赢了!」 茅道士拍着桌子道:「什么破棋,一点内涵都没有,敢不敢下正经的棋。」 小萝蔔笑嘻嘻地道:「等我学会儿了围棋再找你哦,象棋也行。先生说回家就教我。」 「贫道等你。」茅道士气的不得了,将棋都收起来,一回头打量着众人手里,发现没有提地瓜,顿时松了口气,「听说今天找到尸体了,要捉鬼吗?」 桂王挥着手,「真有鬼,也先捉你。」 吹一次得了,还天天吹上了。 茅道士摸了摸鼻子。 后厨将饭菜上来,开了三桌大家各自坐下来,银手从外面进来。 这两天杜九言不让他继续睡工棚,毕竟死人了,她不放心。 倒不是怕鬼,是怕人。 「我看过李工头的尸体了,」银手坐下来扒了两口饭,「靠水吃饭,最后又死在水里。」 茅道士塞了一块肉,问道:「前面三具骸骨找到主了吗?」 「您都没问到,我们哪晓得。」银手摇头,「几年前的事了,查不清楚了。」 杜九言顿了一下,又接着吃饭。 「九哥,」银手问道:「我回来的时候听到李英叔他们在和田大人说绳结的事,什么绳结。」 杜九言将事情和银手说了一遍,「他们在哪里说的,怎么说的?」 「就在放李工头的棚子里,他们在门口聊天,我走前和他们打个招唿,就听到了一耳朵。没头没尾的,所以我来问问。」银手问道:「这么说,你们怀疑他杀喽?」 杜九言点头。 「他杀的话,有点说不过去啊。」银手道:「他的钱还在身上,那肯定就不是劫财,李工头长的那么丑,也不可能是情杀,那就只有可能是仇杀。」 「仇杀的话……我感觉也不像,说不出来哪里不像。」 「灭口呢?」跛子忽然问道。 银手看着他,嘴里还含着半口饭,「为什么灭口?」 「水坝,」跛子问道:「这个水坝,你知道用了多少银子了吗?」 银手摇头,「这事不归我管,我不知道。」 「材料呢,用的什么?」跛子问道。 银手将饭吞下去,「材料不可能,我天天看着呢,都是大片的石头,从水底木桩打地基,到铁锭压实……没有一点问题。」 「两岸加固也是的。」银手道:「不是,你们怀疑李工头是因为水坝,而被人灭口了。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大家没有人说话。 都有这样的猜测,但目前又没有证据。 事情不好说。 「能知道什么啊,我都在啊,」银手道:「银钱的话,可以去和工部来的田大人还有府衙送来的吴先生问一问,还有县衙和府衙两个帐房。」 「坝上做事的人多的很,要灭口的话,应该要灭漕官田大人吧,他知道的肯定最多。」银手道。 他们来了两天,没有追问过府衙来的吴先生,也没有问过两个帐房,一来是三个人暂时都回去了,二来,今天以前还没有找到李二,问了也没什么方向。 「查啊,」杜九言道:「好事不怕查!」 桂王颔首,道:「查!」 第二天,桂王让顾青山去查常德原来的工头,核实四年前来过这里的人。焦三则带着人,一方面去查住在坝上所有人里,谁曾经是在船上做过事或者是水手,抑或家里谁是水手。 跛子则和陈朗一起查帐。 杜九言和田卯坐在圩埂上聊天。 「田大人是第一次来邵阳吗?吃住还习惯吗?」杜九言闲聊问道。 ------题外话------ 感觉现在好冷啊,尤其是夜里我坐这居然冻的发抖!冬天要来了,最害怕冬天了,因为我不怕热但是怕冷。 每年冬天,手都要长冻疮,不但难受还很丑! 354 胆大包天(二) 「我这是第二次来了。上一次是四年前。」田卯回忆了一下,「对,当时县令还是毛大人。毛大人你知道吗,就是现在的江西临江知府。」 邵阳最近的三任知县,杜九言虽没见过本人,但在卷宗中早已熟悉。 现任「刘县令」的前面是邢大人,邢大人在邵阳没待多久就被罢免了,再之前就是这位毛大人。 毛大人手里有个案件她记忆犹新,就是当初马毅夜入严府被乱棍打死,毛大人判严府无罪,所以,纵然没有见过,但她对这位毛大人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个河坝,前一次修建是毛大人吧。」杜九言似乎听说过。 田卯点头道:「是。确实是毛大人。」 「当时朝廷拨了多少银子,比这次多还是少?」杜九言问道。 这些事都能查得到,所以田卯也不吞吐,直爽地回道:「当时拨了六十万两。不过工程要比现在大很多,堤坝从上河镇一直到下河镇,足有五里路。」 双面修,总共就是十里。 十里水路修堤坝,用了六十万两。杜九言没有接触过关于河坝的数据,所以心里没有数,准备等会儿去问问懂行的人。 「那上次也是李二带人来修的吗?」杜九言问道。 「上次是个很大的工队,一个工队有两百多个人,也是常德那边来的。」 「做事很麻利。」 「这回是银手小哥做军事,修了个拦水坝,要的人手不用多,所以就找了李二。二十人加上徭役的百姓,两个月的工期足够了。」 田卯显得很得意,「您看看,这拦水坝一做,立刻缓解了上下游水势,确实是个好东西。」 「杜先生不做水利,不能体会我们的心情。每当我们到一个地方,看到的都是千疮百孔的堤坝,可我们走的时候,却是焕然一新。」 「这个新,绝不是是一件衣服的新,这是无数人的心血和汗水,也蕴含着堤坝下,无数百姓的性命和财产。」 「心中激动和骄傲,油然而生!」田卯说的激动的时候站了起来,面对涛涛江水,恨不得投身其中。 杜九言笑呵呵地道:「问个不恰当的问题,」田卯回头看她,等她说话。她顿了顿道:「四年前六十万两投入后,四年后为何又是千疮百孔?」 田卯脸色一变,方才的飒爽豪气顿时消失,他尴尬地道:「杜先生有所不知,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做事的人一多,就会层次不齐。」 「就算是监工天天盯着也没有用,总有人偷懒。您想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一点点小瑕疵,都有可能成为大窟窿,这种事谁也不敢保证啊。」 「四年就千疮百孔,」杜九言一副吃惊的样子,「难怪这河坝每隔几年就要修葺一次。」 「对啊。」田卯道。 杜九言和他笑了笑,正好那边跛子喊她,她和田卯拱了拱手,去找跛子。 「帐有眉目?」杜九言问道。 「没有,快查完了,帐面毫无瑕疵。」跛子看着她,道。 「没有瑕疵就是瑕疵。」杜九言道:「这进出的帐目,必定会有问题,只是大小的问题。」 越完美的帐,就表示很有可能粉饰过了。 「再深入的查,就不容易了。」跛子看了一眼江面站着的田卯,「我认为,今晚应该将李英等人抓起来审问一遍。」 杜九言贊同,「夜里的时候收拾。」 「好。」跛子再回去,杜九言则去了工棚那边,李英正在吩咐两个工友,「……大人给了安排了马车,你们两个现在就走,速速让李头的儿子找过来,你们辛苦点,一定要快。」 「这遗体是不能放了,顶多还有两天,一定得烧了。」李英道。 两个人应是,去找蛙子,两个人赶车回常德找人去了。 「杜先生,」李英和杜九言道:「我刚才让人回去找李英儿子去了,等他儿来了,我们把骨灰让他带回去,您看行吗?」 杜九言道:「大人说行就行吗,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那我去问大人。」李英四处找桂王,杜九言道:「大人镇上有事,这会儿估计府衙的黄先生和两个帐房到了。」 「你不如在这等等,大人下午会回来。」 李英应是,忙进忙出的安排李二的后事。 吃过午饭,桂王提着一个食盒过来,身后还跟着府衙来的懂水利的吴觉和帐房谢先生以及县衙遣来的帐房乔先生。 「帐对完了,有几处不明白,还劳烦二位去看看。」杜九言道。 二位帐房去了工棚。 吴觉和杜九言行了礼,她在府衙见过杜九言,不过杜九言没有注意他而已。 「正好家里有点事回去了,准备十六过来的,没有想到出了事。」吴觉道。 「有没有事情需要我做?」 桂王看着他,道:「你把水利的图纸拿来我看看。」 吴觉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死了一个李二后,刘县令会查工程的图纸和帐目。 「小人这就去取来。」吴觉说着去取东西。 桂王将食盒递给杜九言,「给你带的饭菜,饿了吧?」 「还真是,」杜九言提着食盒去银手房间里。姚氏也做饭,但做出来口味实在不敢恭维,桂王无所谓,但知道杜九言吃不习惯,所以就来的时候给她带了饭菜。 看她吃相就知道她中午没吃,这会儿早就饿了。 「慢点,」桂王拿个帕子给她擦嘴,「我和茅道士说了,以后他中午负责给你送饭。」 「不能把你饿瘦了,我会心疼。」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一口饭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憋红了脸看着桂王,他上前来给她拍背,「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要命啊,」杜九言喝了口茶,将桂王推回去坐好,「王爷啊,您正经点。」 桂王给她倒茶,餵到她嘴边,「喝水。」 杜九言颤抖着嘴唇,就着他的手喝了杯中茶。 「这才对,」桂王笑眯眯地看着她。 「鬼……鬼附身?」杜九言一脸惊恐,「王爷,您还好吗?」 桂王道:「我这两天想了想,那天我亲了你,我就要对你负责,所以得对你更好点。」 杜九言咳嗽起来,「王爷,有件事我得提醒您。」 桂王看着她。 「您、是有王妃的。」杜九言道。 「死了!这么久没有出现,当然就是死了。」桂王道:「就是没死我也不理她,这么多年谁知道她嫁谁去了。」 杜九言眼皮子跳了跳。 「可要是她不但活着,还爱你爱的死去活来呢?」杜九言道。 桂王一脸嫌弃,「我和她都没见过,爱什么,有什么可爱的。」说着顿了顿,「就算爱,那也是爱的桂王,不是我赵鼎。」 浑人说了句明白话,杜九言生硬地转换话题,「接着聊案情吧。」 她将刚才和田卯聊天的内容告诉桂王,「有个想法。」 「你说。」桂王认真看着她。 杜九言沉吟了一下,低声道:「前些时候挖出来的那四具骸骨,查一查来路。」 「你的意思是,四年前的四具骸骨和四年后的李二,是一样的。至少杀人动机上,很有可能相同?」桂王道。 办案的思路,真是越来越清晰了,杜九言赞赏地道:「没错。」 「从四年前的来这里做事的工匠开始查吗?」桂王问道。 杜九言给他竖起个大拇指,「王爷,你真是聪明啊。」 桂王挑眉,得意洋洋。 「让顾青山去查,」桂王道:「既然是工队,查起来比想像中会容易一些。」 杜九言点头。 吃过饭,两人去找李英,准备将他和李双带着一起,仔细问。 昨天两人模稜两可的回答,他们不是没有看出来,而是想暂时放一放。 「李英和你男人呢?」杜九言找到姚氏。 姚氏喊了两声,又朝水里看,发现水里并没有人,「奇怪了,刚才我家双子还在这里呢。」说着想起来,「大人,英大哥说去镇子上找你的。没有碰见您吗?」 桂王凝眉,回头喊蛙子,「追去,将人带回来。」 蛙子应是,快马往镇子上去,跑了两个来回,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蛙子不服,回来喊了两个兄弟往三个方向去。 下午的时候,三个人在镇子的门口碰头。 「没有找到人,但看到了这个,我见过这个腰带,和李英身上的一模一样。」 蛙子脸色一变,喝道:「我和大林子去找,你速速回去禀报大人。」 一个时辰后,蛙子在山里找到了李英的尸体,带回来的时候,李双也躺在床上,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胆大包天!」桂王满目冷光,「我们在查,他居然还敢杀人灭口!」 杜九言回头问银手,「水坝还有什么没做?」 「没有了!」银手摇头,「本来就准备这两天结帐撤走了。」 杜九言颔首,看着桂王,「都带回去,一个一个的审问,我敢肯定杀人者,就在这些人里面。」 ------题外话------ 谢谢月票的时候,你们不要嫌弃老李,老李的爱也是很真诚的,真的! 李小姐今天写假期最后一项作业,写日记。「假期最难忘的事」 李小姐极度郁闷,主要在于,她假期没有难忘的事,哈哈哈哈! 355 来吃补药(一) 请了大夫来,但李双失血太多,生死悬在一线。 姚氏在一边哭。 田卯呵斥道:「哭什么,刘大人在里面办事,你这哭的嗷嗷叫,会影响刘大人办案。」 姚氏吓的捂着嘴使劲忍着,趴在李双身上。 跛子和焦三亲自守在门外,所有的工匠都在外面的等着。 半个时辰后,所有工匠都审完,乔墨从里面出来,看向面色恍惚的吴觉和两位帐房以及田卯,道:「黄先生,大人请你进去。」 「是!」黄觉应是,起身进了门内,桂王和杜九言各坐了一遍,乔墨拿着本子在一边做书记。 桂王指了指凳子示意皇觉坐。 「大人,」黄觉忐忑不安地坐下来,「您问了工匠,可有收穫,是不是他们起内讧杀人的?」 桂王打量着黄觉,凝眉道:「是谁还没定论,暂时不知道。」一顿,问道:「四年前的邵阳县令毛文渊修建这里的时候,你在不在?」 「在的,小人在宝庆府效力,算起来有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里下河镇的堤坝连着这次一共修过三次。」黄觉道:「三次,小人都在。」 杜九言问道:「上一次找来的工头也是常德人,为什么这次没有继续找他?」 「不瞒大人和杜先生,上一次的事做的不好,我们这回也不敢找了。其次,这次就做了个滚水坝,工不算大,再找他们就花费就有点大了,没有必要。」 「就四十万两,我们得省着花啊。」黄觉道。 桂王蹙眉,「省着花,不还是用了三十三万两。」 「大人,您不知道这十五丈宽的水坝,光铁锭、石锭木桩就数不清了啊。先截流,挖淤泥,您不知道这多少劳力在里面,一天数百人的吃喝也都是钱,我们真是这里省着那里省着,否则,三十三万两哪够。」 「这水坝铸成,真的是一尺地十两金,」黄觉嘆气,「不知道,没有亲眼看到的人,是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啊。」 这语气,就是在说桂王和杜九言不懂水利。门外汉只看到三十三万两很多,却不知道这里头的要用钱的地方更多。 「银子砸下去,连个响头都没有。」黄觉嘆气道。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顿了顿,桂王问道:「四年前,李二在工队里吗?」 「这小人还真没有注意过,也没有问过。不过,当时那个工队不是一个人的,我听说是三支凑在一起在有两百多个人。」黄觉道:「或许,李二在里面也未可知。」 「你认为,李二是怎么死的?」杜九言问黄觉。 「不是意外吗?」黄觉道:「我来的时候就听大家将意外失足落水。」 「那李英的死和李双的伤势呢?」杜九言道。 「李英这个人不老实,听说他还赌钱,保不齐被讨债的人杀敌也说不定。」黄觉道:「至于李双,我就不讲清楚了,没说过几句话,不大清楚。」 桂王颔首,「你去将田卯喊进来。」 黄觉应是出去喊田卯,「大人喊你进去。」 田卯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刘县令不过是一个县令,他尊称他一声大人,纯粹是因为邵阳是他的管辖,可这会儿审,居然连着他一起审。 他就算少不入流的小吏,可也是工部的吏。 要是去京城,他刘县令可不如他。 「嗯。」田卯颔首进了工棚,冲着桂王行了礼,在对面的凳子坐下来,桂王问道:「我记得当时京城押送官银,来了许多人。那些人都回去了吗?」 田卯一愣,没有想到对方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这个,他想了想,回道:「是,银子由府衙和县衙验收了,他们也就功成了。」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没带家里人或者小厮跟着吗?」桂王道。 「大人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出门,都是一个包袱提着就走,那还能带小厮带家里人。」田卯道。 桂王颔首,又将刚刚问黄觉的问题拿出来问了一遍。 「……四年前李二在不在,小人还真是不记得了。不过,应该是不在的吧,如果在的话,这一次李二怎么着也要提一嘴才对。」 「人太多,我又每年到不同的地方,实在是记不清了。」田卯道。 「那今年是谁找来李二的?」杜九言问道。 「是府衙那边找来的人。我到这里一天后,李二才到的。」田卯道。 杜九言颔首。 桂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有事我喊你。」 田卯再难维持,脸色铁青地走了。 这个刘县令,可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在宝庆府你耀武扬威我管不着,居然对着我也是这样的态度。 不说尊敬,尊重一下是应该的吧。 这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他很生气,」杜九言低声道:「看来是不服气你这个县令对他颐指气使,挥之即去的态度。」 桂王撇嘴,「就算我是一个县令,我也不可能对他点头哈腰巴结奉承,一个杂役而已。」 「跛爷!」杜九言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跛子进来,门外头两个小捕快自动顶上,守着门口。 三个人对面坐下。 「姚氏说了,四年前他们跟着常德的大工头李知水在这里做了三个月的工,但,当时不是李二出头,他们都是在一起做事的。」杜九言道:「但黄觉和田卯都说不记得李二这些人。」 「田卯说,如果李二来过应该会提一嘴,我倒觉得,李二是一定会提一嘴的。」桂王道。 「现在的意思是,田卯和黄觉都在撒谎?」跛子总结道。 桂王颔首,手指敲了敲桌面,「至少,两个人很可疑。」 「现在就等焦三的消息,如果他能查得到谁和那个绳结有关系。还有常德李知水的工队里,有没有少人。」杜九言总结道。 「好。」跛子道:「尸大刚才验尸了,李英的后脑勺被石头砸中,以及肋骨断掉了四根,肚子按压有水流声,应该是内脏大出血后死的。」 肋骨断裂后扎破了肺或是别的内脏,最终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李英是腹部一刀外,身上多处擦伤,找到的地方是个山坳。刚才我去看过,四周草地以及地上都有脚印和跑动的痕迹,应该是在追杀的过程中,李双失足掉到山坳里,杀他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追下去。」 「或许是知道有人找来了。」杜九言道:「今晚我有个想法,不过在做以前,要等焦三回来。」 希望能有点消息。 傍晚,西面半边天都是霞光,焦三骑马从霞光中跑来,杜九言一脸期待,看着他道:「三爷,您是踏着祥云来的啊。」 「祥云?」焦三回头看看,「难道不是乌云,我看要下雨了。」 杜九言点头,「三爷的气质,更适合乌云。快进去,汇报总结你今天的工作成果。」 焦三进门喝了茶,擦了把脸道:「时间来不及,我没有去宝庆衙门,所以只查了田卯和黄觉几个人的背景。」 「有收穫?运气这么好?」杜九言不敢置信。 「还真是,」焦三朝外面看了看,四个脑袋占着四方往中间凑,就听焦三压低了声音,道:「田卯能做漕官,是因为他家祖辈都是做漕运的,他几乎是在船上长大的。」 四个脑袋分开,露出神色各异的表情。 「那就审田卯。」跛子下结论。 桂王难得附和他的决定,「要是不招往死里打。」 「大人,他是朝廷……」焦三说了一半,桂王摆手,道:「我要是连一个杂役都不敢打的话,还活个什么劲。」 焦三点头不迭。 坐在这里的人是桂王,不是刘县令。 要忘记这张脸才行。 「现在就差顾青山回来,估计他至少要明天下午了。」桂王道:「我们今晚就收拾东西,带着人回县衙去。」 杜九言道:「明早再走,今晚再做点别的事。」 三个人都看着他。 夜色渐沉,唯一做饭的姚氏哭瘫在在李双的床边上,大家都没有饭吃,桂王就遣人去镇子上买了两百个包子,回来一人三五个分着吃了,杜九言则是吃的茅道士亲自送来的饭菜。 「胡大夫来了。」蛙子领着从邵阳接过来的胡大夫,「大人,胡大夫来了。」 胡大夫一把年纪了,但却是越过越精神,从马车上下来,来不及整理衣服,就冲着桂王和杜九言拱手行礼,桂王道:「大晚上让你跑一趟辛苦了。」 「大人您客气了,衙门有事,您让我来不管什么时候,老夫都义不容辞。」 「辛苦了。」杜九言笑着道。 「不客气,不客气。」胡大夫跟着杜九言进了房里,所有人都站在门口,蛙子和大家介绍道:「这是邵阳的胡大夫,」现在是宝庆府最有名的大夫,医术最好。」 「只要他在,就没有医不好的伤病。」 众人都亮了眼睛,姚氏一个劲儿的道谢。 大家都等在门口。 杜九言从里面出来,「都回去歇着吧,胡大夫在施针,要醒过来估计还有一会儿。」 「走吧走吧。」杜九言挥着手。 大家各自散了。 杜九言和桂王去了银手的工棚,这边就剩下胡大夫和在里面施针,外面守着个小捕快,正蹲在地上吃没有吃完的包子。 「胡大夫还在里面吗?」田卯笑盈盈地问道:「人醒了吗?」 小捕快摇头,「胡大夫去马车里取药了。针还在身上,说至多半个时辰就能醒。」 「我去看看,」田卯说着就进了门,小捕快拦着道:「大人不让进,你不能进去。」 田卯道:「大人不让别人进,还能不让我进吗,我又不是外人。」 他说着,推开小捕快进了门。 房间很小,进去就是床,李双躺在床上,黝黑苍老的脸没什么生气,直挺挺地躺着,身上扎着的银针随着唿吸欺负微微颤动。 田卯走道床边上,喊了一声,「李双。」 李双没有反应。 田卯摊开手,手心里赫然是一包药粉,他拆开来掰着李双的嘴往里头倒…… 356 使个大招(二) 「哎呀呀,田大人这倒什么?」 忽然,田卯的身后传来嬉笑声,他吓的一抖,药粉撒了许多在李双的肩头,「杜、杜先生,刘大人。」 「在干什么?」杜九言上前,打量李双肩头洒下来的药粉,他捻了一点闻了闻,挑眉道:「是补药?」 田卯点头,「是、是补药。我看他还不醒,就想着给他餵一点补药。」 桂王站在杜九言身后护着她。 「这样啊,」杜九言接过田卯手里的粉包,「这么好的东西,田大人怎么不自己吃呢?」 田卯瑟瑟发抖,声音都打着颤,但又故作镇定。毕竟他是朝廷派遣下来的,就算是有点问题,区区一个刘县令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我、我吃过了,这会儿给李双吃点。他醒过来,案子就好办多了。」 「吃过了,也吃点。」杜九言说着,忽然掐住田卯粗短的脖子,将他往桌子上一摁,捏住他的下颌,冷笑道:「田大人先吃。好东西县衙多的是,不能让你破费了。」 田卯吓的大惊失色,这可是砒霜,吃下去就没有命了,他拼命的摇着头,「饶命,饶命啊杜先生。」 「饶什么?」杜九言松开他的嘴,但是手却依旧掐住他的脖子,「不是补药吗,何来饶命一说?」 田卯唿唿喘着气,吓的几乎失禁,「不、不是,不是药有问题,是、是我觉得杜先生您这会儿很可怕啊。」 不是读书人吗,不是讼师吗? 怎么还会武功的,这么瘦弱的一个人,力气居然还不小。 田卯使劲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以被宰割的姿态,摁靠在桌子上,后腰硌的他龇牙咧嘴的疼。 「不是药有问题,我怎么就不信呢。」杜九言和桂王道:「大人您信吗?」 桂王道:「信!田大人正直善良,说的话肯定不会有假。」 杜九言摇头。 「那让他吃吃看,给你证明吧。」桂王上前来,要餵药,田卯吓的哇哇大叫,喊道:「不、不要,我的身体,身体不好,受不起补。」 「有胡大夫在,只要不是立刻死,胡大夫总会让你活过来的。」杜九言道。 「不、不要啊。」田卯没说话,桂王捏住他的嘴继续倒药,田卯唰地尿了一裤子,一股骚气瀰漫,杜九言骂了一句,桂王啪叽扇了对方一耳光,「敢杀人就要想好了不被杀。」 「本官看你胆子大的人,现在就成孙子了?」 两人嫌弃地跳开,田卯烂泥一样滑到在地上,「刘大人,我、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不杀我。」 你会发现,吃砒霜的死法有可能是你最好的死法。杜九言不屑白他一眼,桂王道:「说!」 「我、我和李双有仇,平时看打不过他,所以趁着他病倒了,就想来报仇。」 「大人饶命啊,我虽有意想杀人,但是还没有杀成,您就绕了小人吧。」田卯道。 「够狡猾的。」杜九言上前去,将田卯拖到门边上,蹲在他面前低声道:「李二,李英的命就这么被你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你现在老实交代了,就免了皮肉之苦,否则,一会儿带你去县衙,有的是办法让你尿一百次裤子。」杜九言道。 田卯惊恐地看着杜九言,但神智也在迅速恢復,他摇头道:「不是、杜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杀人。李英和李二都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理由杀他们啊。」 「看来要用刑。」杜九言看向桂王,「让三爷来吧,他最擅长这些了。」 桂王颔首。 田卯吓的一个激灵,指着桂王,「你敢!」 桂王不解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敢?」 田卯冷笑道:「你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就敢打朝廷派来的人。你信不信,我一封信回京,就能把你一撸到底,滚回老家种地?」 桂王上去就是一脚,踹的田卯像个土豆,在地上滚了两圈。 「你,你敢打我。」田卯疼的咬牙切齿,捂着肩膀缩在地上,「你给我等着,我和你势不两立。」 桂王指着他道:「一个杂吏,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威胁我,你刚才怎么不乘机照照自己的老脸。」 「你写信回去,我给你机会。你要不能将我一撸到底,我就去把你家祖坟扒出来吊城门口去。」 田卯气的发抖,撑着坐起来,指着桂王,「都是做官的,谁的手里还没点事。你也知道,我一个杂吏能做到漕官,可见我背后一定有人,你不怕无所谓,可你想过没有,我背后的主子,你能不能惹得起?」 桂王很生气,杜九言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和桂王道:「吃瘪了?」 桂王摆手,「和一个傻子没的说。」话落,冲着外面道:「焦三,进来!」 焦三在外面听到了,进来扯住田卯的头髮就往外拖,杜九言看着啧啧佩服道:「还是我们三爷心狠手辣。」 焦三给她一个白眼,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一阵阵的哀嚎声,焦三出来了,道:「不经打,打一打就说招,不打了又赖了。」 「有没有什么新颖刺激的办法?」杜九言问道。 焦三喊了蛙子一起进门,然后就听到田卯的惨叫声,过了一会儿大家一起进去观赏。 田卯双手的虎口,被对穿了,焦三很手巧地穿了个绳子,将田卯双手吊房樑上。 手掉的酸就想动一动,可一动虎口这里就痛不欲生。 「我自己研究的。比穿琵琶骨要方便一些。」焦三很认真的介绍自己新刑,「这样也很疼,出血量不多,犯人不会死,但疼却不是假的。 「很有水平。」杜九言由衷赞赏,「三爷,还有哪里能对穿,我也想试试。」 桂王附和,「很不错,我也试试。」 「很多地方都可以对穿,又疼又不会立刻死,」焦三拿起门口姚氏用的铁叉,由上而下的点着田卯的身体,介绍着,「耳脆骨,后脖子的肉,胸口的ru尖,腹股沟这里,还有……」 「够、够了!」田卯要疯了,邵阳县衙的人都是群鬼吗。他要活活被吓死了,「够了,求求你们够了。」 焦三敲了他一下,「闭嘴,我还没说完,」他难得像个先生一样,给桂王还有杜九言讲授他最擅长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要把话说完,「还有脚踝,脚底,还有男人的那话儿,都可以的。」 「不要人的命,但是要人的胆。一般人坚持不了多久就招了。」焦三很认真地道。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很受教地点头。 「三爷太厉害了,这方面我们两人甘拜下风,佩服佩服!」杜九言行礼。 焦三摆手,「客气,客气了。雕虫小技而已。我还有大招,一会儿他要是不招,我再给你们展示一下。」 蛙子在一边点头,「三爷的大招可厉害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谁受得住的。」 杜九言一脸惊嘆,转头拍了拍田卯的肩膀,「田大人,你要坚持住啊,我们还等着你和三爷的表演呢。」 田卯吓的整个人都在发抖,「说,我说,我都说!」 「我都说还不行吗。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田卯道: 「我都说啊!」田卯道:「别用刑行。」 焦三虎着脸,不高兴。 「李二和李英三人你让谁杀的,你的手下呢?」杜九言问道。 田卯回道:「都住在镇子上,也不是我的手下。只是帮我做事的人而已,我给他们钱。」 焦三问道:「镇上哪里?」 田卯说了个地址。 焦三去看跛子,跛子已经准备出门了,边走边招唿了人手,去抓人。 这边继续。 「为什么杀他们?」桂王问道。 田卯的手一直挂着,血沖不上去双手就发麻,跟蚂蚁咬一样,实在太难熬了,他哭着道:「我杀他们,是因为我们有仇!」 「四年前,我监工的时候,李二和李英还有李双曾经对我出言不逊,我这个人向来要强,当时就记着仇。这次我来又看到他们,所以一直寻找机会报仇。」 杜九言不听田卯说什么,和焦三道:「三爷,用你的大招吧,我特别想见识。」 焦三点头,「行,敲碎一个膝盖骨。」 田卯熬地一声惨叫,「我都说了,你们为什么还用大招。」 杜九言看着他,「你猜呢!」 焦三拉着田卯的手一扯,虎口的伤差点把田卯疼死过去。 「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耍花枪,你他娘的怎么不去唱戏?」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附和。 「我、我……」田卯不敢说,说了就不只是死那么简单了,他还有家人孩子。 桂王道:「你的家人,我保你没事。」 田卯道:「你一个屁大的县令,你保个什么劲儿啊!」 桂王很生气,「你保你的主子,我看你的主子也不怎么样,不是官位太低,就是对你不上心!」 田卯摇头,「你一个外放官,什么都不懂!」 桂王想动手,这人太蠢了,冲着焦三挥了挥手。 焦三就在田卯耳边说了一句话,田卯怔了一下,随即抬头朝桂王看来,上下打量。 难怪……难怪他觉得这个刘县令浑身透着古怪,明明五十岁的人,可个子还是这么高,腰板还很笔挺,说话也是中气十足,浑身透着一股贵气。 没想到! 居然是桂王。 是了,是了,他也听说过桂王不在广西也不在京城,不晓得去哪里了,但是圣上和太后娘娘也没有找他。 原来他扮作刘县令在邵阳。 田卯头一歪吓晕了。 ------题外话------ 假期余额不足啦,快趁着最后一天,让娃儿们检查作业,千万别漏掉了。 老李今天辅导李小姐数学题,一道题两个思路,两个人在书房吵到拍桌子,最后老李败北怂趴趴地出来了! 给李小姐鼓掌,哈哈哈哈。 357 贪官之道(一) 「黄觉和两个帐房都稳住了?」桂王问焦三。 焦三点头应是,「都照顾着的,四周也遣人警戒了,不会有人知道的,大人放心。」 桂王点头,看着田卯,「说吧。」 田卯哭着道:「我杀李二是因为灭口,他、他知道我贪污了水利的银子。」 桂王问道:「贪污了多少?」 「十、十万两。」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桂王忍着怒气,「两边帐房对帐,你如何贪的?」 田卯回道:「他们只管帐,却不懂料。一个大铁定四两银子,我从熟悉的矿山拿过来,只要一两。」 一两银子的铁锭和四两银子的铁锭,那必然是不同的。 「铁定里装的什么?」桂王问道。 田卯哭着道:「其实是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的是石头或者是土,从外形和重量上是看不出来的。」 「还有下去的木桩。都是不好的木头,外头刷上一层桐油,看着成色就特别好,但只要进水里,一年就烂掉了。」 银手跳了起来,指着田卯道:「你们太过分了,这些怎么能以次充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堤坝三四年就千疮百孔的原因。」 银手气的不得了,「我要去看看,你们这些畜生,畜生!」 他说着跑出去,一路将自己衣服脱了,拴着绳子跳河里去了。 几个工匠怕他出事,跟着下去护着。 「韩当,」杜九言道:「劳驾你跟着去看看,他年纪小没见过这些龌蹉事,我怕他受不住。」 韩当应是,去岸边守着。 「你他娘的!」焦三抽了田卯一巴掌,「淹死的不是你家人是吧,老子他娘的告诉你,要是圩破了发大水,老子拖你过来填坑。」 田卯的牙晃荡,嘴角也破出血了,带着哭腔道:「你们不知道,这是……这所有的地方都这样啊。」 「因为要给下一任知县留活路?」杜九言问道。 田卯一愣,看着她点了点头,「这是路子,你不做就是罪人,得罪了谁你都不晓得。」 杜九言颔首,这些外放的县令,三年一个任期,有的在这里待三年,有的待六年,来来去去无数个知县父母官。这些人来过就想做功绩,在这里留下痕迹。 这痕迹怎么留?无非就是修路,修桥,修堤坝修粮仓。 几乎每任县令都要修。 修了,对上是政绩,勤政爱民,对下是美名,爱民如子不辞辛劳。 可每一任县令要口碑,可留痕迹的事情就那么些……于是,就形成了一条默认的规矩,路,不能修好、桥不能耐用。你修桥千年不倒,那后面来的知县,他做什么? 互相留路,官场规矩。 「打他!」桂王和焦三道。 「王……大人,您打小人也没有用啊,小人不过是个杂吏!」田卯道。 「出气。」桂王道。 焦三乒桌球乓一顿抽,田卯嗷嗷哭着。 「接着说,」杜九言道:「这是今年贪污的,四年前呢?你说当时朝廷拨款六十万两,可水坝用了四年多就不顶用了,贪了多少?」 田卯回道:「四、四十万两!」 看,对半都不止,难怪一个堤坝三五年就不行了。 铁皮盒子装石头装土,水沖个几年还能剩下什么,堤坝就跟纸煳的差不多。 「这么多钱,你一个小杂吏吃不下,说吧,还有什么人!」 田卯不敢说,摇着头道:「大、大人您们去查吧,求求你们了。我死了就死了,可要是我说了我家里人也活不成了。」 桂王冷笑一声,「谁敢动手,本官第一个弄死他!」 田卯看着桂王,哭着道:「大人,这里头盘根错节……就算是圣上……也是要伤筋动骨的。」 桂王道:「给你机会,你要不说,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田卯害怕地摇着头。 「把黄觉带进来。」桂王道。 焦三将黄觉带进来,他一进门腿一软就跌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田卯。 两人对视,面若死灰。 「吴典寅参与了没有?」桂王开门见山的问黄觉,「你说,我就打他,你要不说,我就打你。」 黄觉磕头,「小人就是一个杂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焦三拿着铁签子,上来就在黄觉左手虎口上扎了个对穿,黄觉的手被钉在了地上,疼的哭。 「你说,」桂王问田卯,田卯吓的瑟瑟发抖,「没有,这个事吴大人不上不下在中间,根本不用过他的手。」 桂王又看黄觉,「说你知道的人。」 黄觉道:「就我和田大人还有当年的毛大人,京城的几位大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只有田大人知道了。」 田卯怕被打,立刻道:「工部督管河道水利的邱侍郎,监察御史督管河道的金大人。今年的十万两我和黄觉两个人各得了一万,京城那边孝敬了七万两,余一万两各处打通用去了。」 「四年前的呢?」桂王道。 「四年前的,我们人多,我和黄觉两个只得了三万,往上送了三十万,剩下的……剩下的都是坏的帐,现在也想不起来怎么没的。」田卯道。 七八万两的坏帐,说起来轻飘飘的。可国税收这么多钱上来,得多难。桂王触了底线,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田卯,眯了眯眼睛,「你给我好好活着,待本王回京城,收拾他们去。」 田卯不敢说,只能跟着应是。 黄觉一脸发懵,他听到了桂王自称本王了。 眼睛转了好几圈,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吴典寅对刘县令的态度本就让他好奇,现在听到桂王这一句,仿佛一下子解开了所有的谜题。 黄觉吓的倒在地上。 这一次,连打通关系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爷!」顾青山从外面进来,桂王道:「不用避讳的事,就直接说。」 顾青山应是,回道:「找到当年李知水的那个工队,他们就离这里不远的石迁。」顿了顿又道:「李知水在四年前就失踪了,跟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两个堂兄弟和一个表哥。」 「大家都猜测是掉水里淹死了,因为那天结款,都喝了不少酒。」顾青山道:「一直没有找到人,他的工队也散了。现在是另外一个同村的人,带着大家做事。」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一起看向田卯。 田卯已经知道自己必死了,所以现在多几条人命,也不影响了,「也是我让人杀的。李知水兄弟四个人看着老实,可都不是好东西,包括现在的李二李英三个人,狗胆包天,居然敢来和我谈条件。」 「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开口乱说话。」田卯道。 他话音落,跛子回来了,带着六个人,用一根铁链子困住,一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一字排开面朝工棚跪在圩埂上。 「是六个人?」桂王确认道。 田卯点头。 「两个帐房知道多少?」桂王确认。 「欺上不瞒下,他们都知道的。不但他们,那些工匠也都知道的,只是不敢说而已。」田卯意欲多拉一些人,声势越大,牵扯的人越多,他反而有生还的可能。桂王颔首,和焦三还有跛子道:「将人都收押好,今晚你们就押送回去。」 在这里办是办不了的,只能回京城一个个的算帐。 焦三和跛子带着人,将田卯等人都押回邵阳县衙。 十六个工匠都留了下来,姚氏坐在门口发呆。 桂王出来看着十六个工匠,问道:「铁锭换成铁皮,你们都知道?」 「都晓得。这些东西的好坏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上回来说话的年轻的工匠道:「但是我们就拿钱做事,问的多了管的多了,就没活干了。」 桂王没说话,转身看着水里已经建成的滚水坝,「现在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大人,补救的办法就是推倒重新弄。否则,就等三年后再弄。」 「按照我们的经验,索性等到三年后,不然今年这些钱就白花了。」 桂王颔首,没有反驳。 银手失魂落魄地走上来,红红的眼睛像个灯笼似的,盯着杜九言,眼泪啪啪地掉,「九哥,我、我怎么这么蠢!」 「来!」杜九言张开手,银手扑在她肩头嚎啕大哭,「我怎么没想起来验货呢,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真的太蠢太笨了。」 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一心想做点事,奔着自己的理想……可到了中年以后,却都变成碌碌无为平庸平凡的人。每个人的赤子之心和一腔热血,大约就是在这样一件件的事情中,彻底凉的。 「能撑三年,」杜九言低声道:「三年后,你再来。」 银手很内疚,「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辜负了王爷的,我对不起你们。」 「我来抱!」桂王将银手从杜九言怀里拉出来,自己抱着,生涩地拍了拍,「你虽然笨了点,但还算善良。错不在你,我也不怪你。」 银手尴尬的全身僵硬,眼泪一下子消失了,抹着眼泪挣扎着出来。 「谢谢大人,」银手擦着眼泪,道:「我以后知道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应该谨慎小心。」 第一次做事就遇到挫折也不一定是坏事。 他太年轻,纵然经歷了困苦,可世界里还是黑白分明的,所以和田卯这样的人接触,就算防备也很难面面俱到。 ------题外话------ 我看过一个文献,记不清具体了,说是一个新上任的县令,发现前任居然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修建好很耐用的粮仓,坚固的堤坝,他气的不得了,于是怀恨在心,煽动了几个百姓给前任县令修了一个巨大的功德碑,这个功德碑高过了这个县所有前任县令的功德碑。 于是,这件事传出去后,前任县令成为了这个县所有前任县令的眼中钉。 大概没几年,这个已在另外一个地方当县令的人,被人弹劾陷害罢官了。 文中有一位邢县令,来邵阳没多久就被罢官了,我设的就这样一个原形。 官场黑暗,不同流就得被拍在沙滩上。 358 少年的心(二) 堤坝的事,已经是定局,推是不可能推的。 等案子提审的时候,这就是证据! 「消息能封锁的了吗?」回下河镇的路上,杜九言问道。 桂王道:「封锁不了又如何,本王想弄他,没有证据一样弄。」 在颠簸的马背上,杜九言看着他的侧颜,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也第一次看到真正生气是的桂王是什么样子。 不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浑身透着一股她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萧杀之气。 散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才是掩藏在「桂王」之下的赵鼎吗? 她扬眉笑了,「王爷,您这样有几分颜色。」 桂王一转头撕了脸上的面皮,冲着她抛了个眉眼,霞光中他周身度着金光,眸光清亮似淬鍊过的宝石,眼尾上挑透着一丝妖冶,气质矜贵……高坐马上走的不疾不徐,宛若画中仙子。 她点头,赞嘆道:「风情万种,美不胜收!」 桂王洋洋得意,方才的冷漠和萧杀从他身上消失了。 像是一道雾气,迷迷濛蒙,风一吹消散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杜九言有些恍惚,却又不觉得奇怪,每个人都有秘密的,藏在心底,压在梦里,不为外人知也不能为外人道。 是苦还是甜,夜深人静时,自己品尝。 「言言,」桂王拉着马凑过来,「这一次去京城,你要帮我!」 杜九言愕然,「王爷,您刚才杀气四溢,霸气侧漏的样子呢?」 桂王一笑,「外人面前,总要装一装的。这些事,你不帮我,我做不成的。」 鬼才信你的胡话。杜九言道:「你让我一个无门无路的小讼师,和你一起去撕京城贵人。王爷,您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桂王摇头,「我的言言,无所不能!」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她了。刚才,应该是她一时的错觉。 他没有正经过,是个外强中干的人。 全身最厉害最有本事的,就是他的色相,卖一卖倾国倾城也是可以的。 「看时间吧。但我不冲锋陷阵,出谋划策我可以试试的。」杜九言看着他,「我这样的小羊羔,进了京城那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桂王不相信,「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 杜九言道:「这叫自知之明。我螳臂当车,死了你给我厚葬啊。」 桂王道:「我陪葬!」 「驾!」杜九言一甩鞭子,马撩开蹄子,跑的飞快。 桂王看着她瘦小的背影,缩着肩膀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哈哈大笑,喊着道:「言言,我们双穴合葬,永不分离。」 「驾!」杜九言啪啪甩着鞭子,一会儿就不见了。 桂王往前追,两人你追我赶回到客栈。 「爹啊,跛子叔叔回去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小萝蔔站在门口等杜九言,「这里附近我都看过了,不好玩了。」 「我想念妙姨姨,想回家了。」小萝蔔抱着杜九言的腿。 杜九言将他提起来抱着,道:「明天一早就回去好不好啊。」 小萝蔔点头,这才看到桂王,挥着手道:「义父好!」 桂王点了点头,将马丢给小厮,纵然见过这张脸,可小厮还是迷恋地盯着看了好几眼。 银手稍后回来,大家吃过饭,去了茅道士的房里。 「为什么来我房里开会呢?」茅道士将椅子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了,又被要求开窗通风。 桂王嫌弃地道:「我们身上有灰,进房间不合适。」 茅道士瞪眼,「王爷啊,你这样说太伤贫道的心了。」 桂王撇了一眼茅道士的床。 被子一半垂在地上,另一半被一堆脏衣服压着。 乔墨问道:「你又不洗澡,为什么换衣服?」 茅道士将衣服用被子裹起来,外表看上去整洁了不少,「就是因为不洗澡,所以才要换衣服啊。你们不懂,我们方外人,都不常洗澡的。」 「洗澡多了,仙气就少了。」 大家一脸嫌弃,杜九言道:「说正经事。」 「今天银手受伤了,」杜九言和大家道:「往后你们要对他更加爱护点。」 茅道士和陈朗都还不知道,花子和闹儿以及小萝蔔忙扑着去抱银手,问他怎么了。 顾青山负责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是好事啊,」茅道士大言不惭,「人生嘛,就是要多跌倒几次,这样才能体会百味。」 杜九言道:「跳楼呢,要不要体验?」 茅道士看着窗户,这是二楼,「不要,我现在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只要舒心舒服甜蜜蜜就好了。」 「邱文力,现在是工部侍郎了吧。」忽然,陈朗开口,道:「他是天化十八年的进士,比我早一届,为人还算正直清廉。倒是没有想到,现在变成这样了。」 陈朗的过去,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他也不再避而不谈,有必要的时候,他会去谈起。 「世道都是这样,」陈朗看着垂头丧气的银手,「你还年轻,只要保持住一颗赤子之心,将来必有作为。」 银手擦了眼泪,点头道:「多谢大家开导,我现在没事了。等三年后我再修建这条滚水坝,一定将它做成几十年几百年都不倒能传世的水坝。」 桂王颔首,「那你努力。」 银手拱手应是,「谢谢王爷的信任,让我有这样锻鍊的机会。」 桂王颔首,受了他谢。 第二日,留了人在这里扫尾,烧了李二和李英两个人的遗体,将李双和十几个工匠带回去。 又开始下雨,水位涨了,但下河镇却没有以往那样,以往水流快水位涨速太快,而来不及应对。 正如工匠所言,三年内这个水坝是肯定有用的。 大家回到邵阳。 蔡卓如在家门口等他们,笑着道:「昨晚跛子哥他们回来了,我就猜想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回来了。」 「是不是都饿了,我在德庆楼定了席面,一会儿就会送来,你们好好吃一顿休息一下。」 小萝蔔抱着蔡卓如的脖子,贴心地道:「蔡叔叔,您真是对我们太好了,难怪我爹夸您最温柔。」 蔡卓如脸一红朝杜九言看了一眼,她正在搬东西,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颔首道:「说的没错,是很贴心。」 「有一夜我很无聊,忽然想起来,你和路妙是不是有婚约?」杜九言抱着行李进去,蔡卓如顿时笑的无奈,「早就取消了,她当我是兄长,我当她是妹妹,不合适。」 「近亲别结婚,生孩子不聪明,」杜九言将脏衣服丢墙角,「律法里也有,不要违法哦。」 蔡卓如笑着道:「知道了,不违法!」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件事?」杜九言自己鄙视自己,又跑了一趟搬东西,蔡卓如接过来,「九言,你什么时候去京城?」 杜九言道:「过了八月十五,你也要去吗?」 这次去,事情还真多。 蔡卓如想了想,觉得看时间合适,「我也很久没有去过了,这次去想等等也没有合适的铺子。」 杜九言咦了一声,「你要做什么买卖?我出资搭伙。」 蔡卓如道:「还没有想好。不过左右两种可能,一个是做湖广菜色的馆子,一个是卖西洋的舶来品。」 「舶来品我看没什么路子,我上次去的时候,就看到街面上有两家铺子。」杜九言道:「饭馆好,只要有后台撑着,不怕做不好。」 蔡卓如就看着她。 杜九言想了想,道:「等到了京城,先找铺子再找门路。都知道寸土寸金,铺子比门路靠山还难。」 蔡卓如深以为然,点头道:「确实如此。」 「听说昨晚焦三爷从河坝上抓了人回来,是那边出事了吗?」蔡卓如问道。 果然,消息是封锁不了的,得把田卯和黄觉两个人看管好了,一定不能让他们死了。 「嗯。有人在堤坝的材料上动了手脚,贪了巨款。」 蔡卓如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道:「处处都一样!」 「先生!」门外,傅元吾和邹凯玄跑进来,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他们,「消息这么灵通啊?我准备下午去的,你们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两人和杜九言行了礼,看了眼蔡卓如。 「他没事,你们说吧。」杜九言泡了茶,给三个人各一杯,傅元吾道:「从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注意程公和陆先生他们。」 「我总感觉,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但是,是什么我猜不到。」傅元吾道:「去过藏卷阁,将里面的书都翻了一遍,还找一个废弃的书阁。」 找东西,难道想要带着西南的宝贝投奔燕京?应该不会,西南的人对西南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爱。 「让他们找吧,等找到了再把他们摁倒撵出去。」杜九言很大度地道。 傅元吾和徐子玉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杜九言问道:「见到我这么开心,以至于失心疯?」 「是刘先生,他说如果我们将这件事告诉您了,您一定说不要管,等他们找到了,再把人抓起来!」徐子玉道。 「刘先生现在很了解您呢。」 杜九言道:「突然有点不喜欢刘先生了。」 大家都笑着。 下午,杜九言往西南去,考试临近气氛很紧张。 ------题外话------ 月票双倍快结束了吧,有的赶紧投哈。 我发现,一直留言打开的小伙伴们还在坚持,没有留言打卡的小伙伴们,请让我看到你们的足迹! 最近也没有小剧场,桑心!我去打老李,开心一下。 明天上班啦,坐车的时候记得看文投票留言抢红包,哈哈! ps:这个案子要去京城辩讼,算是铺条路,因为去京城算换地图,咱们杜先生去了以后除了比试外,还需要大手笔的震慑京城各界人士。 359 夜半鬼出(一) 「先生,先生。」杜九言进门,大家都涌了过来,围着她道:「您去水坝那边是帮大人查案子吗?」 「您查清楚了吗?」 「先生,下次再有请带上我们吧,我们想跟着先生学,绝对不捣乱。 杜九言盯着说话的邹凯玄,「你的存在,就是捣乱!」 「怎么看着,几天不见你又发福了点?」杜九言道:「是不是西南的伙食太好了。」 邹凯玄呵呵笑着,道:「先生,这菜做出来就要吃,不吃坏掉了多浪费。饭堂每天都要倒菜,实在可惜了。」 「那在后院养几头猪。」杜九言道:「这样剩下的饭菜,就不浪费了。」 大家都笑着,刘嵘勤无奈地道:「人手不够,哪有人去管猪的吃喝拉撒。」 「没关系,以后谁犯错误了,就遣送去餵猪几日。保证每天都有人去就好了。」杜九言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不但管教了学生,还有免费的劳动力。 刘嵘勤眼睛一亮,颔首道:「别说,你这个提议确实有可行性。」 「那是,我从来不说白话。」 刘嵘勤失笑。 「走,蹴鞠去。」杜九言带着大家去蹴鞠场,以抽籤的方式玩,剩下的人是学生的就站在一边背《周律》。 程公復听完陆绽说的话,道:「暂时不去管她,先仔细找东西。」 他们写信送去京城了,但现在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两个人依旧在猜测,圣物到底是什么。 「您说,会不会是祖师爷当初留给西南的那本手札?」陆绽突然想起来,祖师爷当年扶持西南和燕京的时候,给了西南一本案件审理手札,燕京一本《周律》修订前的初稿。 「但是手札歷来都是传给会长,由会长保管。杜九言还没有正式任职,也没有和付怀瑾交接,那么这本手札应该还在付怀瑾的房间中。」陆绽道。 程公復觉得有道理,因为西南百十年传承,如今能称得上圣物,又和祖师爷有关的东西,实在是不多了。 唯一还能称作圣物的,应该就是这本手札了。 「那就想办法拿到手。」程公復道:「在她们去京城前,我们先去。」 陆绽懊恼,前两天杜九言都不在,他没有想起来,偏偏她回来了,他反而想起来了。 「只能晚上去了。」陆绽道:「今晚我去将手札找到。」 程公復颔首。 「先生,府学的周岩求见。」门外,书童敲门道。 陆绽道:「问他何事,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让他回去。先生和我都没有空。」 书童道:「是!」 杜九言没有待多久,酉时半就回家了,她一向如此,早上辰正来,下午酉时半离开。也有过时间的,但极少。 书童去拿了饭菜回来,就是和饭堂里的学生一样的伙食。以前都是厨子单独给他们做。 陆绽忍辱负重地吃过饭,等夜深大家都休息后,他便去了杜九言如今办公的房间。 虽去的不多,但东西大概被付怀瑾放在哪里,他多少能猜的出来。 门没锁,里面也没有点灯,陆绽很轻松就进到房内,径直走到多宝阁,推开多宝阁后面出现一个暗格,暗格中放着一个匣子,他将匣子取出来。 借着月光,打开了匣子正要拿,门忽然被人推开,有人进来喊道:「陆先生。」 陆绽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本就提醒吊胆的心虚,突然有人出现,他吓的眼前一黑,扶住了桌子,道:「周岩,你做什么!」 「先生在找祖师爷的手札吗?」周岩没有管陆绽,而是道:「这里面没有手札。」 陆绽恼怒地看着周岩。 「我拿走了。」周岩道:「本来今天下午是要送去给先生您的,但您没有见我,我只好又回去了。」 陆绽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匣子里只有付怀瑾的私章还有一些私人的信件,陆绽将这些都拿走,将空掉的匣子放回去。 「走,先回去说。」陆绽拉着周岩往外走。 周岩却不着急走,而是拉住陆绽,道:「先生打算去京城吗?」 「你什么意思?」陆绽这冷着脸看着他。 周岩固执的问道:「先生打算将这本手札,带去京城和申道儒交换?」 「周岩,这是你能和我说话的语气吗?」陆绽大怒,第一次审视周岩。他是不是看错这个小子了。 周岩没有说话,只盯着陆绽。 陆绽忽然明白,这小子想要讹他,他忽然笑起来,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这次考试你认真努力,考上了我和程公就带你一起去京城。」 「整个西南,我最看重的就是你是了。等在京城把事情办妥当了,程公做了西南的会长,你就是组长了。」 周岩拱了拱手,道:「我知道了先生,这就回去给您取来。」 陆绽颔首。 周岩迅速打开门出了房间,陆绽脸就冷了下来,这个周岩,可真是一只白眼狼。 难不成他以为,拿着这本手札去京城,他就能做西南的会长? 陆绽冷笑一声,开门出去。 他离开,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陆绽回到房内,将事情告诉了程公復。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胆子,」程公復很生气,当时不应该额外高看他一眼,「本事不大,野心却不小。」 陆绽朝门外看了一眼,周岩依旧没有过来,他有些奇怪,又等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先生,他不会逃走了吧?」 这个时间,周岩就算是十个来回也够了。 「我去看看。」陆绽径直去找周岩,学生们都睡了,但房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就看到周岩的床铺是空着的,他脸色微变迅速退出来,又去找马易。 马易宿舍的房门是拴着的,但是能听得到马易正在和谁吵架。 周岩显然不在。 陆绽目眦欲裂地道,骂道:「这个小畜生!」 程公復脸色也很不好看,靠在椅子上,面色灰败。 周岩出不了城,背着包袱极快地穿街走巷,天亮以后他就会离开这里。 只要出了邵阳,陆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不是我不够义气,是你们逼我的。」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不停的说着,来平復最后的内疚和慌乱,忽然,他脚步勐地止住,看着眼前的人。 杜九言靠在墙壁,抱着手臂,抬头看着天,淡淡地道:「七月十五的月亮,还是很圆的嘛。」 周岩掉头就跑,可一转身方显然和傅元吾以及邱听声三个人将唯一的出口堵死了。 「中元节夜里不要出来,」杜九言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打量着周岩,「你娘没告诉你,今夜不走人,只走鬼?」 周岩声音干哑,颤抖地道:「你就是鬼!」 「还真是,」杜九言道:「专门来抓你这样宵小之辈。」 周岩怒瞪着她。 「进我的房间偷东西,还夹私逃跑!」杜九言看着他,「本事见长啊。」 周岩后退了一步,瞪着她,「我、我没有!」 方显然道:「你下午去偷的,我都看见了。」 杜九言让他们盯着她的房间,说他们想要找的东西,既然藏卷阁没有,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原来会长的房间了。 果然,他们只蹲守了一个下午,就抓到人了。 「那又怎么样,这东西不是你的,谁都可以拿。」周岩道。 杜九言道:「看你也不是很笨的人,你拿着这个什么东西去京城,也做不了西南的会长。不说你的能力,就申道儒的能力和人品,也不值得信任。」 「就这么想拼一把?」 周岩道:「我不做会长。」但也不想给你做。 他要去找付怀瑾,将这个东西交给付怀瑾。 等付怀瑾出来,他就是付怀瑾最得力的弟子,以后他在西南,就再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找付怀瑾啊?」杜九言嗤笑一声,「那你还不如自己做会长呢,我认为,你的能力和人品要高过付怀瑾。」 「当然,你们都不如我,还是我比较合适。」 周岩冷笑,「可惜你不会做长久的。」 「那你就静静等着吧。」杜九言道:「快把东西给我,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要回家去了,阴森森的。」 周岩护住了自己的包袱。 「不给?」杜九言道。 周岩后退,靠在墙上。 「打他!」杜九言挥手,周岩大喝一声,「你敢,你不准打我,否、否则我就将圣物撕了。」 他将手札拿出来,攥在手里,一副要撕了的样子。 「打!」杜九言不耐烦地道。他们好奇圣物想要得到,可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 方显然三个人冲上去,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长这么大没这么打过人,还是讨厌的人。 感觉特别的舒爽。 「会长,手札。」傅元吾拿到了手札,杜九言接过来,借着月光翻了两页,「说手札还真是手札,不过祖师爷的字……好看。」 字是好看,苍劲有力,但都是简笔字。 她很怀疑,除了她还有没有人能看得懂。 要这个有什么用。 「过瘾了吗?」杜九言问道。 三个人点头,杜九言挥挥手,蹲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岩,低声道:「西南你是回不去了,估计陆绽想吃了你的心都有了。」 「赶紧找个地儿躲几天。」杜九言说着起身,带着三个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周岩喊道:「杜九言,总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底。」 「就你那腿跟倭瓜似的,慢慢长吧。」杜九言说着,消失在巷子里,边走边道:「律法太周全也不好啊。」 邱听声问道:「为什么不好?是手札里写什么了吗?」 杜九言摇头,「律法周全了,就不能随便杀人灭口出气了。」不然,今晚一刀捅死了周岩,然后再手刃程公復和陆绽,这才像话! 身后的三个人一脸惊愕,傅元吾道:「幸、幸好周全。」 360 夜半游街(二) 祖师爷是个勤奋的人,他在三年间,一共辩讼了两百件案件,调节了数不清的民事纠纷。 律法和讼师,在他的手里,从无到有一点点周全。 「你看,」杜九言只给跛子看后面几页,「祖师爷说话很硬气啊。」 跛子只能连蒙带猜,感觉自己像个文盲。 「你、看得懂?」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跛子道:「你、和祖师爷的认识?」 「怎么说?」杜九言看着他。 「因为你们很像,而且,他的字你认识。」跛子指了指她的身体,「你的魂魄,和祖师爷认识?」 身体是秦九烟的,这一点他能确认,因为,再伪装相似哪怕是双胞胎,也必然有不同的之处。 杜九言摇头,「不确定,毕竟没见过祖师爷。」 跛子沉默了一会儿,「七月十五,对你没影响?」 杜九言合上书,道:「一会儿我就要去参加百鬼游街了,记得给我留门。」 跛子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很傻。 虽然他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能肯定,眼前的杜九言不是秦九烟。 一个人在经歷生死之后,或许会有变化,但无论怎么变,他的思考方式、生活习惯、吃菜口味,说话的语调等等这些,都很难改变。 最重要的,秦九烟很笨,那么笨的女人,死十次也变不成杜九言。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跛子看着她,问道:「你,是男是女?」 他高兴眼前的人是杜九言,至于原来的秦九烟去哪里了,他不想知道。 杜九言托着下巴,冲着跛子眨了眨眼睛,道:「跛爷觉得呢?」 「不确定,」跛子道:「若说你是女人,可你行事坦荡性格直爽,不像女子。可要说你是男人,但你成为女人后适应的太快。」 如果是他,应该会很受打击,但是当时在隆庆寺醒来的杜九言,非常的自然,完全没有不适。 但是她又很享受,做男子的时光。 「是男是女并不重要,我在这里,以如今的肉体形势存在。你认为我是男人,那么你就将我当成男人看待,你认为我是女人,那么我就是女人!」杜九言道。 「那你就是女人了。」跛子道:「以后,这个问题我不会再问。」 杜九言崇拜地看着他,「我们跛爷太爷们儿了。」 跛子不想和她说话了,起身道:「行了,你去参加百鬼游行吧。」 「好的。」杜九言接着看手札,「记得留门哦。」 跛子没有点灯,静静地靠在床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扳指,翠绿的颜色,玉色纯净,他无意识地把玩着,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杜九言时,她的表情和样子。 「还有这样的女子,」跛子想着想着笑了,「从哪里来的呢?」 不过,不管从哪里来的,如果她的魂魄离开了她原来的身体,那么……她原来也是死了吧? 至少如她所言,她存于这个世上的肉体形态消失了。 她原来是做什么,怎么死的? 有没有成亲,有没有家人,她想家吗? 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死亡的时候她害怕吗? 应该不会吧,她的内心那么坚韧且强大,一定不会惧怕死亡的吧? 他顿了顿,扪心自问,他自己惧怕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害怕的。 现在想想,他似乎从未去探究过,她内心里真实的感受,她累不累,痛不痛,会不会想念前一个肉体的亲人呢? 跛子起身坐起来,开门出去。 杜九言还在原处翻看着手札,对于她来说,没什么特别大的价值,但是,很励志。 祖师爷是个很厉害很有手段的男人。 「九言,」跛子站在门口,杜九言抬头看他,「跛爷要送我?还没到子夜,再等等。」 跛子道:「我陪你一起。」 这一次换杜九言愕然,「你,认真的?」 跛子点头,绕开桌子扯住她的胳膊,道:「今晚,我陪你去游街!」 说着,拖着她到院子里,开门,两人上了街。 「跛兄,跛爷,您这大半夜的是被附体了吗?」杜九言左右看看,路上黑漆漆的,只有森冷的月光,不咸不淡地照在路面,勉强能看到景物,但留下来的阴影却更加的明显。 张牙舞爪的。 「你不想家吗?」跛子低声道。 好伤感的语气,杜九言看着跛子,「你想家了?」 跛子看着她,「我从出生就跟着师父,师父在我十岁去世后,我就没亲人了,所以就算是思念,也没有对象。」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以后你闲暇时就能想念我们了。」 「你的人生,因为有了我们,会更加饱满的。」 跛子看着她笑了,低不可闻地回应了个「嗯」字。 「我在问你,」跛子忽然反应过来,「你不要扯到我。」 和她说话她总会这样,你只要不注意,就会被她带偏,你想问的一句没有,她反而能问出你一堆的话。 这个女人,真的是不讨喜。 「想的,」杜九言点头道:「父母家人还有那些暗中喜欢我的男生们。」 跛子一怔,「什么叫暗中喜欢你?」 杜九言道:「我太优秀,那些男生们只敢表白喜欢,没人敢追求,所以叫暗中喜欢。」 「不过,他们也满足了我对于男女情爱的虚荣心。」 「你没有去喜欢他们其中某一个吗?」跛子问道。 「没时间,工作至上,毕竟我是有理想的五好青年。」杜九言道:「事业有成且聪明稳重的人,感情只是调剂品。」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太怂了,不敢追。 不然她也会在青春萌动的时候,享受一下男欢女爱。 快哉! 「你、生的不美?」跛子问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自从确认她是杜九言而非秦九烟后,这位跛兄就成了好奇宝宝,一直在探究她的过去。 「美!前凸后翘肤白貌美大长腿。」杜九言道。 她果然是女人,跛子笑了,转头过来看着她的侧颜,道:「你一直都是这么自信?」 杜九言挑眉,不置可否。 「看到你的同伴了吗?」跛子问道。 「看到你了。」杜九言道。 跛子哈哈大笑。 「娘,街上真的有鬼啊。」忽然,不知谁家的孩子听到了笑声,被吓哭了,他娘哄着道:「没有鬼,哪里来的鬼,别怕别怕。」 母亲的声音也发抖。 跛子和杜九言对视一眼,她道:「到子时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掉头往家走,跛子笑着跟在她身后,他心情很不错,这个中元节,过的特别有意义。 「你哪天生的?」跛子问道。 杜九言回道:「不重要了,我都是孤魂了,还谈什么生日,死忌更适合我啊。」 跛子又不想说话了,和她一起回家,杜九言忽然停下来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跛兄,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啊,否则你我真的只能中元节见了。」 「此生不对外人道!」跛子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回房睡觉去了。 跛子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月亮,目光清亮,神色轻松。 天亮,陆绽报了官,说周岩失踪了,请衙门帮忙找。 找了一上午,一无所获。 陆绽气馁,看着程公復问道:「先生,还去京城吗?」 「去,」程公復道:「只有去了京城,才存在转机。」 陆绽应是。 杜九言将祖师爷的手札交给刘嵘勤,「西南的东西,先生保管着吧。」 「这是祖师爷的手札,一直都由会长保管。」刘嵘勤道:「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暂时替你收着,等你从京城受封回来后,我再还给你。」 杜九言含煳地点了头。 七月底,西南考试,考试前半个月来了许多人报名,都是冲着杜九言做会长来的。 一心想要进西南。 「会长,」考试前两天,方显然来找杜九言,道:「马易退学了,刚才和刘先生说了,就卷着包袱走了。」 杜九言颔首,「伙食费结算清楚了吗?」 「您交代过的,无论谁来去,都要结算伙食费的。」方显然道。 「那祝他鹏程万里吧。」杜九言喝着茶,看着方显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还有什么八卦?」 方显然低声道:「我感觉,程公和陆先生可能也要走了,这几天他们在暗中安排车马。应该是在考试后,就会离开。」 「他们要不要结算伙食费?」方显然问道。 杜九言道:「按照程序办事。」她不认为程公復会彻底离开西南,两个人离开,应该是打算在她前面赶到京城,一是找周岩,二则是想亲自去动用关系。 「去通知所有人,一刻钟后到蹴鞠场集合。」 今天正好有空,她要在走前再让自己的存在感强烈点! 方显然应是,跑出去喊人。 ------题外话------ 看文,投票,抢红包,留言!四个步骤,嘿嘿。 今天剧情有点空,但是请不要气馁,你留言还是可以说点别的。 我发现我现在记忆力炒鸡差,查到前面说的事,后面就忘记了,而且属于一点印象都没有,老李说我这样的人比较开心,因为好事坏事都记不住,所以没烦恼。 羡慕你们,数学又好,记忆力又好!数学好主要体现在,能发现我所有的数字错误,记忆力好主要体现在,一直记得我数学不好这件事。 讨厌! 361 西南众生(一) 一刻钟不到,所有人都到了蹴鞠场,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朝气蓬勃。 「我来西南也有一段时间,今日人整齐,顺口问一句。时至今日可服我?」杜九言问道。 「服!」众人齐声道。 「有不服的不用藏着掖着,尽管站出来。」杜九言的目光扫过姚琰,扫过区恆扫过殷超和余一坤。 被扫过的人心头一跳,忙垂下头。 时至今日,他们也没有服不服,但是对杜九言的能力无话可说。 她来了以后,西南更有活力了,大家也更加的团结,被排挤的他们,也满心的羡慕。 「服!」殷超垂头道。 众人又高喝一声,「服!」 「我就喜欢听这种话,看到你们这样的态度。」杜九言笑了,「既没有,以后就不要再让我听到或者看到,有人背后用手段。有话当面说,支持一言不合就找先生作证,互相辩论。」 众人应是。 杜九言颔首,负手走了两步,又道:「今年府学参加考试一共有六十一,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考学成功。」 「但有一点必须提醒,考试虽只是一个门槛,但却能体现人品,所有恶意作弊打压抱团排外的人,一旦发现,成绩作废并取消终生考试资格,明白?」 大家齐声回道:「明白。」 「祖师爷定的准则,不是背给别人听的,而是来约束自己的。」杜九言道:「律法没有捷径,因为你不知道你绕过去的地方,是不是有重要的线索遗漏。唯一且必须的,就是一步一步的走,每一步你都要对得起你的职业。」 「输赢很重要,但又不重要!如果你赢了一场官司,而输掉了底线,那你枉为讼师。」 「我希望,在今后的西南,无论任何案件,大家都是认真去调查,去查求真相,而不是将所有的聪明才智,用在如何去赢官司碾压对手。如果是这样,我建议大家武力解决,能正大光明动手的时候,就不要阴则则地使坏。」 大家都认真听着,陆绽蹙眉只觉得奇怪,杜九言为何突然喊所有人来,说这样的一番话。 说的她好像不回来了一样。 「新规矩,」杜九言道:「但凡有违纪违法者,一旦发现立刻取消讼师牌证,终生不得再考牌证!」 「违纪违法,懂不懂?」杜九言看着大家。 「懂!」所有人,齐声高喊。 杜九言颔首,「赢,不是最终目的,伸张正义,才是你们应该追求的。」 「记住了!」所有人齐声高喊。 她说,从今天开始的西南是重生的,重生后的西南,即将迎来最新的考试,迎来新的血液。 想要世代相传,想要立足于世成为大鼎,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初心,守纪守法! 「真不错。」杜九言道:「以后,蹴鞠课和跑步课都留着,每个人每一个七天内,都必须有两次的户外活动。」 「记住没有。」 众人回道:「记住了。」 「另,饭堂会养猪,以后每日犯错的人,去猪场为主洒扫。」杜九言眉梢一挑,「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希望能吃到你们自己样的猪。」 众人哀嚎一声,有人喊道:「先生,养猪很臭的。」 「那就别犯错,」杜九言道:「看别人被熏,也是享受。」 众人又哈哈笑了起来。 「她做什么了吗?」陆绽问身边的人。 他不解,杜九言才来的时候,大家不都是不待见她的吗,为什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尊称她为先生,对她也不再有牴触的情绪。 就连昔日跟着他们的学生和讼师,此刻也恭恭敬敬,再没有嘘声和不屑的嘲笑声。 「是因为赢了辩讼吗?」旁边的人回道。 陆绽面色发沉。 「诶?陆先生你还在?」杜九言仿佛才看到陆绽。 陆绽回道:「会长,你何意?」 杜九言道:「收拾了细软,准备了马车,我当你们这就启程走了呢?」 「你们要再不走,恐难追上周岩了,她从我房里偷的那本祖师爷手札,可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所有人一脸惊讶地看着陆绽,没有想到陆绽居然联合周岩去偷祖师爷的手札。 这可是独属于西南的宝贝。 太无耻了。 「快走,快走吧。」杜九言挥着手,「手札的事,就拜託二位了!」 陆绽怒着要说话,杜九言大声道:「宴通,段应,帮我送送二位先生。」 「记得,帐要结算清楚!」 陆绽难看至极,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离开。 奇耻大辱! 他怒着指着她,「你想赶走我和程公是不可能的!」 「要走,也是我们自己走。回来,我们也是自己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的。 陆绽拂袖,大步而去。 宴通和段应跟着去送,一会儿工夫回来,道:「先生,程公和陆先生走了。」 「嗯。」杜九言接着道:「我话还没说完,收收心,听我说!」 「别人的事,等会儿再去打听!」 众人应是。 杜九言接着道:「从今天开始,每个组将所有讼师的名字制作牌号,所有人按照牌号拿讼案,除非他自己放弃,否则所有的讼案,按照牌号依次派给讼师。」 「讼案的难易程度,由会长和讼行的大先生定夺筛选后,派送给各个组别。」 「任何人,不得私底下操作,走动,拉拢先生多派发讼案。」 「若名声在外,请讼人慕名而来者另外。其余一切,必须公平公正!」 「各位先生,记住了吗?」 余下的西南的先生,没有一人敢出声,态度之恭谨,比宴通几人还要好。 杜九言就轻轻揭过去,道:「此事从今天开始安排,八月十五我去京城前验收。若提前做好也可拿来给我看。」 她说完,摆了摆手,「我要说的说完了,天气热,大家都散了吧。」 「等一下!」忽然,小萝蔔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杜九言扬眉,就看见儿子站在树荫鬼鬼祟祟给她招手。 她过去问道:「干什么?」 「爹啊,」小萝蔔拉着杜九言说了几句,杜九言失笑,道:「你确定?」 小萝蔔点头,「确定,肯定!」 「行。」杜九言走回去,冲着众人道:「现在已婚、订婚的年纪超过二十五的,可以回去了。」 众人哑然,有人问道:「先生,要蹴鞠吗?我虽然过了二十五,可是身体很好啊。」 「哪来的问题,让你走你就走。」杜九言挥着手。 问话的委屈巴巴地跟着人群走了,但是又因为好奇,躲在一边偷看。 留下来的约莫五十几个,高矮胖瘦不相等。 方显然和邱听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徐子玉和傅元吾几个一脸荣耀,先生留下他们,肯定是有什么好玩的事。 「确定都没有未婚妻或者成亲?」杜九言问道。 「我、我夫人去了,算不算?」说话的二十出头,杜九言问道:「有孩子吗?」 那位讼师点头,「两岁。」 「那你也走吧。」杜九言道。 那人委屈地道:「先生,为什么我不行?」说着也搓着手躲走廊下偷看。 杜九言忙完了,就找个阴凉的地方歇着。 大家一脸莫名其妙,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见杜九言有什么事,过了一会儿她挥手,道:「都散了吧,忙自己的事去。」 「先生,这就结束了啊?」 「看你们太白,晒黑点好娶媳妇,有意见?」杜九言道。 大家都笑着摇头走了。 杜九言回了办公的房间,小萝蔔和路妙在里面等她。 「怎么样,有喜欢的吗?」杜九言问道。 路妙抱着杯子,道:「倒是有一个我看着还不错,可是个子太高了,跟个麻杆似的。」 「个子高不还好?」杜九言道。 路妙贴过来,「我就喜欢九哥你这样的,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不俊的。」 「您这是夸我?」杜九言道:「我是不是也应该回敬你几句以示礼貌?」 路妙就摇头,「不用,你肯定不会夸我。」 「九哥和小萝蔔的心意我知道了,方才我看中的那个,勉强凑合吧。等回去我打听看看,再找机会让我爹接触一下。」路妙一脸遗憾,「九哥,你要是娶妻的话,你会不会娶我?」 「我是说如果!」路妙眼巴巴地看着她。 杜九言喝茶。 「好吧,我知道了。」路妙趴在桌子上看着她,「一见九哥,误终生啊!」 杜九言瞪她。 路妙嘻嘻笑了起来,道:「我不这样说,你怎么可能记得我。等将来我成亲生子守在内宅里,不能没事就跑出来找你的时候,你肯定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不会,路小姐在哪里都是个妙人!」 路妙摇头,「除非,你给我画一张画,我知道你画画很好的。」 她说着坐着了,「快点快点,要画的漂亮点啊。」 杜九言失笑,给她画了一副,路妙将小相递给她,拍了拍,「裱起来,不管去哪里,都给我挂在书房里!」 「你要不答应,我就一辈子不成亲,让你内疚一辈子。」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败了,「好,挂,我一定挂!」 路妙笑了,「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做事,想我的时候看看我的小相。」 杜九言点头。 路妙笑盈盈地跑出去,一路上引得讼行里的年轻人驻足打量,满目惊艷。 「爹啊,」小萝蔔一脸感动,「妙姨姨,好痴情啊!」 杜九言侧目看他,小萝蔔道:「你要是真能娶她就好了。」 「我真能娶也不敢娶啊,」杜九言将小相收好,「她这样的姑娘,就应该像花一样娇养着,呵护着。」 小萝蔔凑过来看着她,低声道:「娘啊,我呵护你!」 「好的。」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我有儿子呵护,此生足矣。」 ------题外话------ 这两天好冷啊,早上起来都开始抖,我这会儿坐电脑前面已经裹了一件厚外套了。 一下子就降温了。 大家记得添衣服,虽说春捂秋冻,但还是以自身感觉为主! 362 父子承诺(二) 刘嵘勤端着一盘枣子进来,在杜九言面前坐下来。 「喊大家去说话,就是为了赶程公离开吗?」刘嵘勤问道。 杜九言吃着枣子,摇头道:「临时起意。」 「那又怎么突然想起来立规矩了?」刘嵘勤觉得有些奇怪,刚才还将祖师爷的手札交给他保管。 杜九言含笑道:「这种事讲究灵感,我今天正好有,打铁趁热做了也完事了。」 刘嵘勤心中有些不安,他有种杜九言此去不再回来的感觉。 「你来了以后,西南已经在变好了,生机勃勃,每个人都有了奔头,你要继续再接再厉,让西南更好才对。」刘嵘勤回想这段时间,一上午大家分批次,蹴鞠跑步背诵周律看卷宗,中午歇了午觉,有课的上课,没有课的又去跑步和蹴鞠。 似乎每个人都有事情做,而不像以前,没有课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一些无聊的事,甚至打牌凑热闹。 每个人的精神气足了很多,就连他也感觉愉悦轻松了很多,尤其是上午,听着年轻人嬉笑怒骂,只觉得活力充沛,自己也年轻了很多。 杜九言道:「所以我离开以后,先生您要督促他们,坚持实行这些规矩!」 刘嵘勤点头,「你放心,我一定认真实行。」 两日后,西南的讼师考试正式拉开序幕。 杜九言负手巡视教室,就听到有人窃窃私语,「那就是杜先生吧,我的天,真的是杜先生。」 「是他没错了,去年我和他一起考试的。」 「他去年是第一,一门重考时间不够还是第一。真是厉害啊!」 「所以人家一年后就做了西南会长,而你还在这苦哈哈的重考。」 说话的考生红了脸,笑着道:「人家是杜先生,我算个什么东西。」 杜九言很骄傲,在隔壁的教室停下来,傅元吾抬起头来看她,冲着他一笑。 少年人的笑容天真纯粹,杜九言报以微笑。 三天的考试,杜九言没有参与,西南的先生们操作的驾轻就熟。 杜九言第二天就没来,躲在家里陪小萝蔔玩儿。 桂王靠在摇椅上打盹。 「田卯几人的供词你都收着的吧,还有半个月咱们可就启程了。」 桂王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收的很好。」 「消息泄露出去了,你得仔细派人护着。」杜九言道。 桂王就笑了,言言就是关心他,西南考试都不管,就坐在这里叮嘱他的事情,他笑眯眯看着她,道:「我们去钓鱼吧。」 杜九言抄起桌上的书丢过去,桂王啪叽接住,笑了起来,「那你想去新化看看吗?这一去京城至少要明年才能回来。」 「等三天考完,我们去新化。」 桂王点头。 三天考完名次发布,西南今年六十几人考试,过了四十人,成绩相当不错。 杜九言让饭堂加餐,一人奖励了一个鸡腿。 傅元吾的成绩名列前茅。 「去年没吃我的卷子,想必你也是能过的。」杜九言道:「说起来耿耿于怀,就想打你一顿。」 傅元吾红了脸,「我一直觉得愧疚,如果我不吃您的卷子,您肯定是西南歷来的第一名。」 「天意啊,」杜九言道:「不过没关系,现在天天听你喊我先生,我也是很舒坦的。」 傅元吾笑了,「那我多喊几声。」 「来日方长。」杜九言交代道:「中秋节后我们就启程,你也收拾准备一下。」 傅元吾应是。 八月初十,大家去了新化的矿场。 小萝蔔每次来这里都特别的高兴,满山的跑,一会儿去看他的鸡,一会儿去看猪,一会儿拉着铁牛兄弟两个人去山里找蘑菇。 「真忙!」跛子没来,银手不在,桂王和杜九言坐在山顶上看风景,「你在看什么?」 桂王指着后面,「那边是镇远府。」 杜九言道:「您这是在思念故乡?」 桂王抓着她的胳膊,道:「是,我在思念故乡,难道你不思念?」 「你是镇远府的人,不想回去看看?」 杜九言摇头,「家中已无亲人,不想回去。」她转换话题,「你想去就去啊,反正离的近,八月十五前回来过节。」 「不去,」桂王道:「我和我哥说好了,不去广西和镇远的。」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他,「那你以前为什么还造反呢?」 「闲的啊,」桂王笑呵呵说完,在一块大石头上平躺下来,看着天上走动的云,「希望,我真的是闲的。」 杜九言没听清他后面的话,奇怪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藏着莫大的冤屈,而这世上却无人能理解你,你为此感到苦闷?」 「言言,」桂王坐起来,期盼地道:「你了解我的苦闷?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杜九言垮脸,一点面子都不给,「错,我和世人一样,拥有着庸俗的想法,觉得你是吃饱了撑的。」 桂王又躺下来,「我们也算是知己了吧,你说这话,伤我心啊。」 「我和你不是知己好友,你我的友情,薄的像纸,一撕就碎了。」杜九言道。 桂王生气不理她。 「走了,要吃饭了。」杜九言走了两步,发现桂王没来,「走啊,一会儿天黑了,不好下山。」 桂王哼了一声。 「生气了?」杜九言过去,低头看着他,「这么小气?」 桂王道:「你哄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杜九言哈哈笑了,「王爷,您这样居然有点可爱。」 桂王倔强地看着她。 「乖了乖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不生气。」 桂王笑了,「你我的友情,像纸?」 杜九言摇头,「不像纸,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吃饭去。」桂王从善如流地拉着她的手,「下山下山。」 杜九言要将手扯出来,桂王回头瞪她,「让我牵一会儿,不然我接着生气。」 杜九言愕然,「我儿都没有你这么霸气。」 桂王道:「所以我不是你儿。」 「我是被你魅力折服,对你痴心不悔的人。」 杜九言想将他沖山顶踹下去。 「言言,」桂王停下来,「想不想吃烤鱼?」 杜九言摇头。 「烤鸡?」桂王看着她,「我去打猎,烤给你一个人吃。」 杜九言指了指他脚边。 桂王一怔低头去看,就看到小萝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脚边,抬头看着他,一脸幽怨,「义父啊,就烤给我爹一个人吃吗?」 桂王嘴角抖了抖,「小孩不宜吃太多的肉,你太胖了。」 「你看你爹瘦的。」桂王捏杜九言的脸,扯的她贴的面皮都松了,又贴心给她敷上去,「她要多吃。」 小萝蔔哦了一声,「义父,您解释这么多我听不懂的,我是小孩子啊。」 桂王愕然。 「小孩子只能记得您不想请我吃烤鸡而已啊。」小萝蔔说着,失落地往上下走。 桂王看着杜九言,「这什么道理?」 「哄吧!」杜九言道。 桂王眼皮子直跳,咕哝道:「真是风水轮流转。」说着,上前将小萝蔔从后面抱起来,「想吃鸡啊,我现在就去给你打。」 养个儿子真费神,谁说小孩可爱的。 「义父是真心实意的吗?」小萝蔔问道。 「一百个活蹦乱跳的真心。」桂王道。 小萝蔔笑了,「那义父带我一起去。」 桂王有求必应,「去,去,现在就去。」说着,回头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我不去,我要去大家聊天!」 说着,自己下山,「注意安全,天黑路滑!」 「知道啦,爹!」小萝蔔挥着手。 桂王扛着小萝蔔进了山。 「我是不是对你很好?」桂王问道。 小萝蔔点头,「还不错吧。」 桂王不满意,但是忍了,「想不想去广西?翻过这座山就是了。」 他说着,站在山顶眺望,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他露出一脸骄傲。 「广西很好吗?」小萝蔔问道:「哪里好?」 桂王道:「不好说,要你去了才会知道到底哪里好。」又道:「我的本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小萝蔔捂着嘴笑,等桂王看他,他又板着脸,很真诚地点头,「嗯,我知道了,您特别有本事。」 桂王很满意,「你劝你爹,我会给你一个巨大的报酬。」 小萝蔔眼睛一亮,「多少钱?」 「许你万两黄金,再一幢宅子,良田随便挑!」桂王豪气地道。 小萝蔔怀疑他,「义父啊,您确定您说的这些,不是别人的?」 「这天下都是我赵家的。」桂王道:「这点东西……」 小萝蔔捂着他的嘴,笑眯眯地道:「义父,说不如做。」 桂王嘴角抖了抖,咕哝道:「等着!将来用金子把你房间填满了。」 「我等着!」小萝蔔道。 桂王哼了一声。 杜九言到盐村熘达了一圈,现在半个村的地基都已经建好了,按照这个速度,她觉得年底就能住进来一部分人了。 路老四将晒在路边的木头翻个身接着晒,过了雨天,等木头再干点,他就要开始打家具了。 这样等房子好了,家具也能装进去了。 「先生,我们给您也建了一间,在村中间,最大的一间。」路老四指着里头,「一间小院子,后面还留着一块空地,小萝蔔也能养鸡养鸭了。」 杜九言很惊喜,走到自己宅子的地基前面打量。 五间房子,前面一个小院子,后面带着菜地。 「还真是好看啊,」杜九言笑着道:「等我闲了,想退出江湖的时候,就来这里住。」 路老四跟着点头。 ------题外话------ 今天我和小李说她幼儿园同学班级学霸小姑娘,说人家早上去学校,在路上一直在听英文。三年级的小姑娘,字写的跟印表机打出来的一样,作文水平已达到六年级小朋友,阅读理解能写一大段,太优秀了。 李小姐说我,那是因为人家爸爸妈妈优秀。 父母不优秀,她想优秀也很难的。 所以,为了让我要变的优秀,从今天开始,我要立个小目标,先把数学提高一点。 ps:忘记大事了,订阅,投票,抢红包,留言! 363 幸福的笑(一) 山上喊吃饭,大家都回了山上。 马玉娘忙前忙后,给杜九言斟酒,「我自己酿的果子酒,您尝一尝,也不辣,大家喝了以后都说不错。」 「我尝尝。」杜九言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她问道:「您放糖了吗?」 马玉娘点头,「放了许多的冰糖,先生喝了好,回去的时候都给您装车上。」 「放一罈子就好了。」杜九言和陈朗碰杯,陈朗喝着也觉得不错,「这酒适合酒量浅的饮,不会醉。」 姜氏和陶氏几个人围着上菜,周围帮忙的矿工不远不近地围着他们转。 金秀去提饭,黑头脚步老快地跑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来,金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黑头笑嘻嘻的,一脸憨傻。 金秀看着他哭笑不得,嗔道:「傻笑什么,快送去给大家吃啊。」 「诶,好!」黑头脚下生风,走的稳健有力。 金容将茶壶放一边时,路过旁边的一桌,一个年轻的男子塞给她一把野果子,金容发现有人暧昧看着她,她顿时满脸通红,拍着男子的手,「一边待着去,谁稀罕你的果子。」 说着瞪了男子一眼,走开了。 男子也红了脸,惹的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道:「你这不行啊,还送果子,弄的容姑娘跟没见过一样。」 「要办喜事了,」马玉娘坐在杜九言身边,一边喝酒一边等桂王和小萝蔔回来,低声道:「现在才明白,您当时让我们来矿山的原因。」 杜九言砸吧了嘴,这样说起来,她就像个媒婆,专门做点鸳鸯的的事情。 阿弥陀佛,她这算是积德积福了。 「杜先生别害臊,」马玉娘笑着道:「这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金秀她们几个都是大闺女,要真的跟着我一辈子,那真是害了她们。」 「这里的矿工都是老实人,能照顾好她们。她们五个人成了家有了男人,我就算是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不老实的,在这山坳坳里也熬不下去。 「那就办酒席,」杜九言笑着道:「等得及新房子吗?」 马玉娘失笑,「等得及。等先生从京城回来,再给她们办婚事。」 「好!」杜九言顿了顿,「要是等不及就不要等我,我回来喝孩子的满月酒也是可以的。」 马玉娘掩面笑着,想像着金秀她们都有孩子的情景。 「姜姨娘和陶姨娘呢?」杜九言观察着,姜姨娘和陶姨娘则冷漠一些,倒不是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对婚事死了心,不报期望的态度。 「暂时还没有看出来,」马玉娘道:「不着急,等她们自己想通了,就没事了。」 杜九言深以为然,「不想是因为没有遇到想的人,不着急,慢慢来。」 「就算最后没遇上也无所谓,和大家一起有个照应,不寂寞。」 马玉娘笑着道:「先生说的是,我现在就是这样感觉的。」 桂王和小萝蔔打猎回来,两人猎了几只鸡,小萝蔔道:「你们先吃饭,我和义父要吃烤鸡。」 杜九言招唿大家吃饭,不等他们。 他们每次来都这样,大家也不客气了。 「银手还回来吗?」蒋掌柜问道:「我听说水坝的事,百姓们都在传颂呢,说今年水位涨了不少,但两岸的圩埂都没有淹,他们晚上睡觉都踏实了。」 杜九言道:「他过两天应该会回来。」 银手又去下河镇了,这是他做的第一件大事,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看他自己的打算。」杜九言道。 银手八月十四回来的,蒋掌柜见到他便问他是继续留在矿山,还是出去做事。 银手想了想,道:「我刚接到乌罗县衙的信,请我去给他们修水坝。」他说着看着杜九言,「九哥,我想去试试。」 「去啊,」杜九言道:「做你想做的事,并努力做好。」 银手笑着点头。 「银手,你现在大出息了啊,以后你会不会是大工匠?」黑头喊着他,当年他和银手一起偷东西,没想到几年后他们都金盆洗手了,做着另外一件事,并且做的还很好。 「不过你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们啊,没事也要回来看看我们。」 银手不好意思,笑着道:「放心,我走到哪里都会回来的,盐山是我的家,就算以后我死了,我也会葬在这里。」 「是我们所有人的家。」杜九言酒杯,「为了我们的家,干杯!」 一百多个大男人一起抬着碗,齐声喝道:「为了我们的家,干杯!」 那么齐的声音,迴荡在山林间,桂王也跟着喝了一大碗,杜九言笑道:「又不是你的家,你跟着激动什么。」 「是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桂王道:「更何况,这天下都是我家的!」 杜九言拱手,「这一局,王爷您赢了。」 天下都是他家的,她还说个什么劲儿。 中秋节那天,矿山休息,所有人分工协作做月饼。 晚上大家就各自坐在身侧的石头上,昂头赏月,分食月饼。 不知是谁开了嗓子,在这明亮的山间,唱起了歌。 小萝蔔趴在杜九言怀里听着,低声道:「爹啊,这位伯伯唱的真好听。」 「我也觉得很好听。」桂王将杜九言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感觉很不错!」 杜九言想踢死他,抬头又被他摁住,「嘘,听歌!」 杜九言生气,掐他的腰,桂王疼的嘶了口气,咧嘴笑着。 杜九言也忍不住失笑。 这么多人一起过团圆节,月色清凉,人心纯粹,在这歌声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干净。 这个盐山,是她最大的惊喜和收穫之一。 第二日,辞了大家,杜九言一行人准备回邵阳,大家都站在山头送他们,小萝蔔趴在窗户上,一边哭着一边擦眼泪。 等彻底看不见了,才将小脑袋收回来,趴在杜九言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又不是不回来了,」杜九言摸着他的头,道:「过完年我们就回来了,就像今年那样,一回来我们就来看他们。」 小萝蔔点头,「爹啊,其实我也很想去京城,我要去见大白牙。」 「好,去看大白牙。那你是不是要准备礼物呢?」 「要的,我去的路上,每到一个地方,都给他买一个礼物,他一定会高兴的。」小萝蔔道。 「真有心,」杜九言搂着他哄着,「睡会儿,等到客栈我喊你。」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去了路府,和路家的人告辞,又沿街和大家告别,一路收了许多东西到了德庆楼。 「过完年回来?」董德庆给她倒茶,「那你可记得要回来,我费劲花心花大价钱巴结,你要是不回来了,我多亏。」 杜九言道:「你可以去京城啊,蔡卓如要开个饭馆,你可以合伙。」 董德庆眼睛一亮,「他说他要去京城开饭馆?」 杜九言点头,「嗯,你可以去问问他,他明天和我们一起走。」 董德庆想了想,「你让我再想想,毕竟我也是穷人,出一趟门不容易。」 杜九言道:「我看,你是不想和我们一起,怕我们坑你吧。」 董德庆摸着鼻子,色厉内荏地道:「胡说,我是这样的人吗,我董德庆多大方。」 「是,是,您最大方了。」 「晚上过来,我请吃饭给你们践行,祝你们马到功成,旗开得胜!」董德庆道。 「你说的,可别怪我坑你。」杜九言笑着道。 董德庆撇嘴,「我有这么小气吗,可真是看扁我了。」 「行,晚上见。」她出来去了三尺堂。 四个人忙的团团转,她进去坐下来,窦荣兴才发现她,「九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自己坐,我们在收拾东西。」 杜九言不解地道:「收拾什么,这么忙碌。」 「去京城啊,」窦荣兴道:「明天不是要启程了嘛,我们要赶紧把手里的事做完,把家里收拾妥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你们也去?」 钱道安从房里出来,见着她含笑道:「我们去能给你打下手,有什么事你喊我们做,比你那些学生总要强一点。」 宋吉艺在自己房里喊道:「默、默、默、契!」 杜九言无语,「我有十个人打下手,不需要再多四个。」 「不一样。」钱道安笃定地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钱兄,你的面皮也见长了。」 「近墨者黑,我也是无奈的。」 「行吧,明天见。我下午还有别的事,就不和你们说了。」她说着去了西南。 刘嵘勤带着西南的几位先生过来,郑因递给他做好的甲字组的名单,「你看看,可合适?」 杜九言看了一遍,颔首道:「和我想的差不多,还可以再另外配一个册子,对每一个讼师每一个案件写一个总结,让他自己写了交来给你。」 「好。这样有利于总结不足,我记下了,今晚就做出来。」郑因道。 刘嵘勤递了西南新招生的名单,「你走了以后新招了二十二个人,比往年这个时候来的学生要多很多。」 「以前大多数人读书就只想入仕,现在不一样,选择做讼师的人更多了。」刘嵘勤道。 因为大家从杜九言的身上看到了讼师的前景和未来。 做的好的,比仕途更好。 因为入仕后走到哪里,并不是由自己决定,而讼师却不一样,前途和命运都握在自己手里。 「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行礼,「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中午在西南吃过午饭,杜九言去通知了焦三晚上去德庆楼,便回了家里,小萝蔔蹲在房里收拾箱子,一回头发现杜九言进来,忙往箱子里压了压,呵呵笑着,道:「爹,您回来了。」 364 爹我错了(一) 「藏什么?」杜九言走过来看着他。 小萝蔔摇头,「没有!」 「去钱庄取点碎银子换点小额银票带着。」杜九言道:「一路上吃用不少,要拿一点。」 小萝蔔道:「我、我有啊。」说着,将自己荷包递给杜九言,「我准备好了。而且,不用带那么多银子,一路都能取得到。」 杜九言看了一眼,五十两的碎银票。 「不够。再去取点出来。」杜九言道:「你要路上取银,你才叫露富,懂不懂?」 「我们要在京城住半年,要是没钱了呢?」杜九言道。 小萝蔔哦了一声,「那、那我去取,你在家等我。」说着蹬蹬往外跑,没跑两步被杜九言提熘起来,「我和你一起,正好我要去买件好看的衣服。」 「哦。好吧。」小萝蔔道。 杜九言喊闹儿,「去不去买衣服?」 「我有!」闹儿指了指床上放着的衣服,「你们自己去买吧。」 杜九言带着小萝蔔出去,闹儿将一床的衣服叠着放箱子里,想了想又将给杜九言新做的那条裙子,用布抱起来放在箱子底下。 「不定哪天用的上。」闹儿收拾着,又塞了一本书,针头线脑放包袱里,去找花子给他收拾。 杜九言坐在钱庄的大堂里,小萝蔔扭扭捏捏地店里的伙计说话,「掌柜爷爷不在吗?」 「掌柜的昨晚添了个大孙子,今天没事应该不会过来的。您要是找他,我给您请去?」伙计道。 小萝蔔道:「算了,你帮我取五百两的小额银票,再换五十两的碎银子。」 「您的票根带了吗?」伙计道。 小萝蔔点头,递了票根给他,伙计拿进去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笑着道:「您这九万两都存的一年死期,这才过了两个月,您要是现在取出来,可就没有利钱了。」 「这样啊,」小萝蔔想了想,道:「那您借我五百两,等我回来还您。」 小伙计一愣,没想到小萝蔔反应这么快胆子也大,他不由朝喝茶的杜九言看去,「您不用问问杜先生。」 「我爹会支持我的。」小萝蔔道。 伙计应了,「那成,我这就给您去写借据。但一会儿还得劳驾杜先生签字才行。」 「一定要我爹签字?」小萝蔔道。 「是啊,您毕竟是小孩,五百两也不少,要是……您看我一个小伙计,挣多少年也填不上这坑。」伙计道。 小萝蔔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又掰着指头算了算整存一年损失多少…… 「那,那算,」他话刚说完,就听到头顶上,杜九言阴则则地道:「为什么要借钱?」 小萝蔔吓了一跳,拼命冲着伙计摆手。 伙计不是掌柜,认的当然是杜九言,也以为钱是杜九言的,「是这样,小公子整存了九万两,一年的利息给的是最高的。但他现在要取五百两齣来,那这整存就算是违约了,不但没利息还要赔我们的银子的。」 「所以,小公子才决定和我们借五百两。虽也要给利息,可却是最划算的。」伙计道。 杜九言笑了,看着儿子。 小萝蔔心虚地呵呵笑着,道:「爹、爹啊,要不继续占义父的便宜?」 「借给他,五百两!」杜九言道。 伙计应是,一会儿将手续办好了,杜九言拿着银票指着小萝蔔和伙计道:「找他要钱,如果他还不了钱,你们就将他卖了换钱。」 「这哪敢啊。」伙计笑着道。 也不怕不还钱,毕竟小萝蔔还存了这么多。 「乖儿子,回家!」杜九言慈祥地摸了摸小萝蔔的头。 小萝蔔夹紧了屁股,迈着小步子蔫头耷脑,顺从地跟着杜九言。 到家,关院门。 陈朗从书房出来,看见两人,道:「这么快回来了,没有买衣服吗?」 「先生,您继续回书房。」杜九言将陈朗推进书房里,关门。陈朗喊道:「九言,你这是做什么?」 杜九言冷笑一声,一回头盯着小萝蔔。 小萝蔔一抖,捂着屁股,立刻认错,「爹、爹啊……我、我错了,真的错了。」 「九万两?我看你不是貔貅,你是聚宝盆啊,钱生钱的速度比我挣的都快!」杜九言就是不记得钱数,可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 她想起来,去年存钱的时候,这小子就和掌柜嘀嘀咕咕看商量事。 「我、我就放、放了利钱、掌柜说坑谁都不敢坑我,因为我是杜九言的儿子。」 「让我放心大胆的放!」小萝蔔道。 「呵呵,这么说还是我的错,是我名气太响,导致我亲儿子在外头放利钱?」杜九言道。 小萝蔔道:「爹啊,您不要觉得利钱不是好事。拿利钱的人都是急着用钱的,我、我这是在帮助他,否则他就得去偷去抢。可是现在能借到,这多好啊。」 杜九言被气笑了。 「我、我错在不该瞒着您,我错了。」小萝蔔。 杜九言指着客厅的凳子,「裤子脱了,趴好!」 「爹啊,我年纪小,打屁股很痛的。」小萝蔔道:「打在我身上,疼在您心里。您心疼我就更疼了。」 杜九言道:「你错了我一点都不心疼!」 小萝蔔夹着屁股趴凳子上,「爹啊,我、我不脱裤子行吗?」 杜九言抬了鸡毛掸子就要打,小萝蔔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抱着杜九言的大腿,「娘啊,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挣钱是为了我们啊。」 「我想您有钱了,就可以使劲买东西了,是吧。」 「您高兴了,我就高兴啊。」 「娘啊,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小萝蔔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 杜九言道:「认错这么快,我看你根本不知道错。」 「那、那我再想想?想过以后和您认错行吗?」小萝蔔道。 「还要想?你就是不知道错在哪里,还想要拖延时间!」杜九言道。 小萝蔔一愣,小声道:「那、那到怎么、怎么样?」 「我就是想打你!」杜九言道。 陈朗在隔壁喊,花子和闹儿站在门口跟着哭也不敢进来。 「这是怎么了?」跛子推门进来,看见三个孩子都在哭,杜九言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摁着小萝蔔一副要打的样子。 他三两步过来,「为什么打他?」 「你让他说。」杜九言道。 小萝蔔哭着道说了原委,「……跛子叔,我知道错了,您劝劝我娘吧,屁股好痛。」 说着,还扭了扭。 「我还没打呢,你就痛了?」杜九言气道。 小萝蔔哽咽地道:「想想就痛!」 「他知道错了。」跛子将小萝蔔抱起来,给他擦了眼泪,「何况放利钱本来也没有违哪条律,又没逼死谁,你情我愿的事。」 杜九言瞪着跛子。 跛子目光闪烁败下阵来,嘆气道:「你把他屁股打烂了,明天怎么坐车?」 「票根交出来。」杜九言伸手,「从今天开始,没收所有的钱!」 小萝蔔瞪眼,嘴角抖着想了想从跛子的胳膊上滑下来,趴在凳子上,「打、打了后是不是就不没收了。」 「你看看,」杜九言道:「你要儿子吗,送你吧。」 跛子也笑了起来,轻拍了一下小萝蔔,道:「别气你娘,这是不孝。」 「哦。」小萝蔔扣扣搜搜地递出荷包给杜九言,又捨不得收了回来摸着荷包,小声安抚,「你们先跟着我娘,等……等我长大了,再接你们回来。」 杜九言抢过荷包收好,指着他道:「剥夺你的继承权。」 说着,回房睡觉去了。 小萝蔔看着跛子,嚎啕大哭,「我、我一无所有了。」 跛子无奈地道:「等去了京城,我给你。」 「不行,」小萝蔔道:「我要我的继承权,我娘说继承权很重要!」 跛子问道:「怎么继承?」 「就是要写遗嘱什么的……不然就是亲生儿子女儿,我也不懂。反正我只能要我娘的钱就对了。」小萝蔔道:「跛子叔,你留着以后给你的儿子女儿。」 跛子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晚上睡觉,小萝蔔又是捶肩膀又是唱歌,围着杜九言哄个不停。 杜九言裹着被子,笑着睡着了。 「唉!」小萝蔔道:「我爹到底还是女人,女人很难哄呢。」 说着,钻杜九言怀里睡了。 第二日一早,衙门的囚车,西南的学生和三尺堂的人还有家里人以及送行的百姓,朋友…… 若有外来的人,大约会以为,这是一支送亲的队伍。 焦三一脸不高兴地站在路边,「早点回来啊。没事就出去,也不知道忙什么。」 杜九言笑着道:「是,三爷,我一定早点回来。」 焦三别扭地嗯了一声。 杜九言又转头和刘嵘勤和郑因交代道:「家里就劳烦二位先生了,有什么事就自己做主了,不用特意等我回来。」 「朝中调派的县令月底就会到,你们记得好好相处个关系出来。」 刘嵘勤和郑因应是。 杜九言上了车,刘婶在后面喊道:「先生,您要早去早回啊。」 「杜先生,我在红楼等你啊。」 「杜先生,新炒的栗子路上吃。」 「杜先生,给您和小萝蔔做的冬衣,路上穿。」 到城门三十丈的路,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 ------题外话------ 今天白天收拾书,翻到我和老李结婚的时候立的五年目标,当时信心满满,五年内一定要实现。 然后,十年过去了,我们两个再也没有提起过,哈哈哈哈哈。 365 各有安排(一) 「先生一个人在家里,会很无聊的。」小萝蔔忧心忡忡地掀开帘子看着邵阳的方向。 住的久了,都将那个房子当成自己的家,一走就是半年,很捨不得。 「那你留下来陪先生。」杜九言道。 「爹,」小萝蔔扑过来抱着杜九言的脖子,「翻过去行吗,您都没收了我的银子了,就消气吧。」 「父子哪有隔夜仇,是吧,是吧。」小萝蔔说着,撅着嘴要亲她。 杜九言嫌弃地推开他,笑了。 小萝蔔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低声道:「我娘最好了,心宽大肚,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 杜九言气的捏了捏他的脸,「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刘婶和李婶他们都会来照顾他的,朱蓁闲还会来帮先生做饭的。」 「希望先生不要太想我们。」小萝蔔担忧地道:「爹啊,我们去京城后还住在客栈吗?」 杜九言正要说话,马车上悠悠传来桂王的声音,「住我家。」 小萝蔔眼睛一亮,爬起来钻窗外看着他,「义父啊,我们这么多人能住得下吗?」 「多少人都住得下。」桂王豪气地道。 王府啊,肯定很豪华很大的,小萝蔔笑了起来,「那义父,你家有做饭的人吗?」 「你们去了就有了。」桂王看着小萝蔔,「路上,你就给我娘写信,告诉他你的苦处,表示要住在王府。」 小萝蔔咦了一声,「我写吗?」 桂王颔首。 小萝蔔回头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低声道:「太后会主动遣人来照顾,还会主动负担来人的例钱。」 「好的,义父!」小萝蔔道:「不过,您要教我怎么写。」 桂王颔首。 「九哥,九哥!」窦荣兴道:「我们这次去荆州,还去上次那个饭馆吧,他家便宜。」 杜九言笑了,道:「这么多人,你怎么吃住?」 窦荣兴讪讪然摸了摸鼻子,笑道:「那、还是一路从简吧。」 不止他们,还有田卯和黄觉等人、押送的捕快,这样的队伍住驿站方便。顾青山也早在昨天出发,一路打点食宿,基本不用他们特意安排。 路过宝庆府时,吴典寅在官道上等着他们,和桂王行了礼,他笑着和杜九言道:「开年后我也要去京中述职,若能遇到,我们再聚!」 「那大人要早点啊,我们期待和吴大人相遇。」 吴典寅拱手应着,「一定,一定。」 吴典寅准备了很多零嘴和点心,小萝蔔抱着零食一个劲儿地谢爷爷。 越往北走,天气渐渐冷冷下来,晚上一行人无论到哪个驿站,都会被塞的满满的,跛子很忙要看顾田卯几个要犯,杜九言七八天都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桂王也没有随意走动,闲了便留在房中,田卯几人就住在他的隔壁。 天干物燥,灰尘虽大,但路却好走,行程不但没有耽误,反而比上一次快了很多。 …… 程公復和陆绽在客栈住下来,刚收拾妥当,准备去打听任延辉的行踪,便有人登门而来,「请问,是西南讼行的程公和陆先生吗?」 「正是,」陆绽打量着面前的书童,「有什么事?」 书童回道:「我们申先生请二位先生去喝茶。」 申道儒?陆绽回头去看程公復。 「可以。」程公復道:「我们换件衣服就去。」 书童应是在门外等。 陆绽将门关起来,低声道:「看来,这件圣物对申道儒来说,很重要!」 申道儒的态度,让他们觉得,那个手札反而不太像是圣物。 难道是手札里存着很重要的信息吗? 「他看不懂的,那本手札我读过,里面的字相当怪异。」程公復道:「不管这些,先去见过他再说。」 两人收拾过,去了申道儒的家。 申府在邵阳来说,不算大,可在京城这样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和寻常人家相比,就很不错。 两进的宅子,雕樑画栋清幽别致,有一种闹中取静独居世外的错觉。 穿过如意门,在墙边就是一片竹林,林子里建造了一个小小的凉亭,程公復打量着,有一种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精緻感。 申道儒就坐在凉亭里饮茶,听闻脚步声就起身,拱手道:「程公,陆先生,久违了。」 陆绽是第一次见到申道儒,但程公復和申道儒算是旧识。 一番寒暄,三人坐下,申道儒含笑道:「二位来京,可想去探望付怀瑾?」 简单一句话,申道儒既是询问又是试探。 试探程公復两人此行的野心,他们是想自己掌控西南,还是仅仅反对杜九言,依旧推举付怀瑾出面。 「大理寺岂能随意进出,付怀瑾的罪名还没有定,我们还是暂时避嫌的好。」程公復道。 申道儒颔首,给两人斟茶,「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将当初祖师爷存在西南的圣物给我,此次辩讼我就会输给你们。一旦我们输,西南就能得以保住,此后我再帮你们引荐任阁老,虽不敢保证程公能做会长,但却能推动一二。」 程公復和陆绽对视一眼。程公復问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也有一问。」 申道儒洗耳恭听。 「我二人找遍了西南,可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圣物,也没有看到能称作圣物的东西。」程公復道:「申先生可否明示。」 申道儒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说着,从袖子拿出祖师爷给燕京留的《律法》初稿的最后一页,是一张废纸,废纸上写着一段话,隐约能辨认圣物和西南二字。 「这就难办了。」程公復道:「完全没有头绪。」 申道儒将东西收起来,眉头微拧。 「圣物,有何用?」陆绽问道。 申道儒一笑,「也不知道。老夫纯粹是好奇,想要知道这个圣物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找到了圣物,也就知道了圣物的真正用途。」 申道儒的解释,程公復和陆绽一个字都不信,要是不知道作用,申道儒怎么可能费力气去找。 「那现在,就只能认真去赢了。」申道儒看着二位,「待赢了西南后,我再亲自去西南查找吧。」 程公復道:「您只要圣物,还是要整个西南?」 「我对西南没什么兴趣。」申道儒看不上西南,也不想让西南彻底消失。只有坏的存在,大家才知道什么是好。 所以,西南对燕京来说,很有意义。 「待我赢了以后,我依然会竭尽所能帮二位保住西南、夺得西南会长的职位。」 「但最后能不能,还要看二位的本事。」 「望此番能一切顺利,达成心愿。」 三人以茶代酒,砰了杯。 「我听说,这次他们上京,还带了贪污的两个漕官?」申道儒问道。 这个案子邵阳并没有往上递交任何的公文,但是从半个月前就在京城传开了,工部派去的漕官田卯,四年前和今年,都在同一地段的水坝,贪污了朝廷的公银。 此人为了灭口,还先后杀了六个工头。 性质之恶劣,令所有人气愤。 圣上几次下公文催促邵阳将人送来,一併上缴公文,但邵阳迟迟没要送来,直到最近才知道,邵阳县令打算和杜九言一起上京,亲自押送犯人。 「是,相关人等一共十几人。」程公復道:「八月十六启程,算算日子,还有七八日也要到了。」 申道儒问道:「这位邵阳县了刘大人,手腕如此硬,为何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你二人接触过,应该有所了解吧?」 「真正的刘县令早就被撤职,撵回乡了。」程公復道:「如今的刘县令,是桂王!」 申道儒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又瞭然,失笑道:「难怪如此雷厉风行,难怪啊……」说着顿了顿,道:「这一次,朝中恐又不太平了。」 这个和程公复本来没有关系,他想了想,问道:「很有可能牵扯到很多人,那任阁老那边,会不会受到影响?」 「这就不好说了,事情没有查清楚,谁也不知道结果。」申道儒道:「不过,越是有牵连,任阁老就越帮你们。」 任阁老会发现,掌控一个讼行的妙处,尤其是,让一些律法的口舌为他做事为他说话的时候,收效会让他震惊。 如此的买卖,任延辉再分身乏术,也不会不管的。 程公復心中也有想法,如果贪污案真的和任延辉有关,那对于他们来说可真的是好事啊。 因为,任延辉就更加不会留着杜九言了。 保住西南去掉杜九言,那么会长之职,就毫无悬念了。 两人说着话,心意相通地一笑。 …… 「人到哪里了?」太后问龚大姑姑。 龚大姑姑一边给太后梳头,一遍回道:「听说已经快到开封了。娘娘每早都要问一遍呢。」 太后摇了摇头,道:「你们没有养孩子,不知其中辛苦。这孩子就是讨债的,你抓心挠肺地惦记着他,他呢,就跟出了笼的鸟一样,天高海阔的闹腾去了,心里眼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你。」 龚大姑姑笑着。钱嬷嬷道:「我们王爷肯定会想您的,他只是不说而已。」 太后不置可否,「哀家是惦记着小萝蔔,那孩子真是太讨喜了。也不晓得这一年没见,长多高了,是不是更加精明了。」 钱嬷嬷笑着递了一封信来,「您看看,这是不是心意相通呢。」 太后就接过信来,一看信封上并不好看的字,就猜到了是谁,「还真是,哀家刚刚说起他,他就把信给哀家送来了。」 信很厚,小萝蔔写了五页纸,虽然很多错别字,还有一些写错了被他划掉后成了一块墨汁的地方,但很有诚意。他在信中细细说了他这一路的见闻,以及他和桂王相处的点滴,用事例来反应和衬托桂王的责任心。 说桂王怕犯人出事,所以夜里不睡觉和大家轮流守护,说桂王路上看到乞丐,还拿了一两银子施捨,说桂王路遇恶霸,还除暴安良了。 如此等等,描述了一遍。 虽文笔生涩,但胜在情真。 「真变化这么大?」太后表示怀疑,「这还是我儿子吗?」 钱嬷嬷笑着道:「当然是您的儿子,也就您不相信我们王爷而已。」 太后不和钱嬷嬷聊桂王,在她的眼里,桂王就是把谁杀了,她也只会肯定,是对方的错。 「他说桂王邀请他们一行人住在王府,」太后道:「就他那王府跟废墟似的,他还好意思邀请人住在他家?」 366 内部消化(二) 「义父啊,太后娘娘回的信中说,她已经派人去给您收拾房子了。」 「她说,等我们到了以后,就有干净的宅子住呢。」 桂王嗯了一声,道:「再给她回信,问她京城冷不冷?」 小萝蔔点着头,趴在驿站的桌子上,在灯下执笔给太后写信,「义父啊,就问她京城冷不冷吗?不问布料好不好买,炭好不好买吗?」 冷,传达了他们穿的衣服不够,他们的宅子里取暖的炭还没有买。 委婉的提示太后,希望她能考虑的周到一点。 「先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吃羊肉,我们在路上可以买一只羊给他。」桂王道。 「羊不好带啊。」小萝蔔道。 「她不吃羊肉!」桂王道。 小萝蔔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头道:「好的。」 灯下,两人抵着脑袋,小声商量着,杜九言也在写信,但已经写错了三个字,好一会儿她抬头看着两个人,轻蔑地道:「赵鼎,不要带坏我儿子。」 「我顶多雪上加点霜而已。」桂王道:「他已经很坏了。」 杜九言哼了一声! 基因太可怕了,无论你怎么诋毁不屑,都无法改变。 两人商量好,让急递铺将信送出去。 桂王打了哈欠,看着小萝蔔,「睡觉去吧。」 小萝蔔屁股挪啊挪啊,挪到杜九言身边坐好,抱着杜九言的胳膊,道:「义父啊,时间还早,我想赔我爹一会儿。」 「我也想。」桂王道。 小萝蔔摇头,「他又不是你爹,你不用陪他啊。」 桂王气的嘴角迅速抖动,看着杜九言,「言言,打他!」 杜九言抬头看着他,挑了挑眉头,「喊声爹听听啊,王爷。」 桂王也盯着她,眯着眼睛,「我喊,你敢应?」 杜九言撸起袖子,大刀阔斧地摆正了姿势,挺着胸膛,「来吧,我能受得住。」 「不要脸。」桂王含笑白了她一眼,「你在写什么信?」 不能撵走小萝蔔,那他就无视他。 「给刘先生回信,他猜测程公復和陆绽已经到京城了,提醒我注意。」 桂王点头。 「小萝蔔,」门外,蔡卓如提着夜宵过来,「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羊肉炕馍。」 不等他进门,桂王一把将小萝蔔抱起来往蔡卓如手里一塞,「快去吃羊肉炕馍,冷了就不好吃了哦。」说着,啪叽将门关了。 蔡卓如惊讶地看着小萝蔔。 「人小力气小,脑子不吃亏,身高会吃亏。」小萝蔔无奈地道:「蔡叔叔,我们去吃夜宵吧。」 隔着门,蔡卓如顿了一下,笑着点头,「我们去找宋叔叔他们一起吃,很好吃的。」 两人渐行渐远。 桂王和杜九言并肩坐,腰往下垮,把脑袋搁在杜九言的肩膀上,「言言,你饿不饿,我请你夜宵。」 「你吃什么长大的?」杜九言问道。 「难道你以为我吃鲜花长大的,所以有这样的美貌?」桂王道。 「你的脑袋很重,我怀疑你是吃铅长大的。不但重还实!」杜九言拱着肩膀,「拿走。」 桂王点头:「言言说的对,我脑子是实的,因为里面装的都是你。」 情话还真多,杜九言道:「我现在脑子想的也是你。」 桂王一脸惊喜,激动地看着她,「言言,你终于被我感动了!」 杜九言摇头,「非也,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弄死你。」 桂王力道恰到好处地撑着面颊,既不会让自己的脸被挤变形而不好看,又让自己的姿态摆出杜九言喜欢的样子。 杜九言喜欢他的容貌,这一点他很肯定。 既然喜欢了容貌,那么离喜欢他这个人还远吗? 更何况,上次他亲了她,她都没有生气。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桂王想着,舔了舔嘴唇,她的唇怎么那么软,粘附着魔力,让他无法自拔。 「我想亲你。」桂王道。 话落,啪地一声,杜九言将手里的信纸拍在他的脸上,怒道:「我忍你很久了!」 桂王抱着头,坐着不动让杜九言噼里啪啦一顿打。 门外,大家都来听,就听到杜九言隔着门,咬牙切齿地道:「我有办法,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不可能,」桂王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家,我死了以后要挖两个穴。」 杜九言又打了他两拳。 门外,茅道士一脸暧昧地挥着手,「走了走了,年纪轻轻的听人家墙角,这种话是你们能听的吗?」 「我、我、我长、长大、了!」宋吉艺道。 茅道士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长大了有什么用,你能娶到媳妇吗?娶不到媳妇,学那些没用的就是害人害己。」 宋吉艺指着茅道士,气的道:「你、你才、才娶不到。我、我、我可以。」 「娶,娶一个我瞧瞧!」茅道士一竿子扫翻了一船的人,「一群光棍!」 窦荣兴道:「王爷、王爷也是。」 茅道士道:「所以啊,赶紧娶媳妇,不然就……」 「娶不到媳妇,娶兄弟,你们兄弟几个商量商量?」茅道士道。 窦荣兴看看宋吉艺,又看看周肖和钱道安,嗷地一声叫唤,跑了。 「散了散了,」周肖含笑道:「都歇着吧,明儿还要赶路呢。」 散的特别快,昔日的兄弟在此刻,特别的碍眼。 蔡卓如停下来朝门内看了一眼,和跛子问道:「九言他……会同意?」 跛子看着蔡卓如,笑了笑,「可能会。她的事情不好说。」 话落,指了指房间,他去睡了。 蔡卓如的心一下子空掉了一块,他很震惊,这份震惊并非是来自于跛子的话,而是来自于他此刻的感觉…… 他自身的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一些? 蔡卓如捂着胸口靠在墙上。 「心疼?」茅道士像只鬼,冷飕飕地冒出来,「为什么心疼?」 蔡卓如看着茅道士尴尬地一笑,道:「自小心悸,难得发作。」 「哦……」茅道士拖着尾音长长的应了一句,「那,我去睡觉了,你再疼会儿。」 蔡卓如苦笑。 「疯了,疯了。」茅道士关上门吹了灯,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来回的走。 男人啊,那是男人啊。 做光棍没什么不好啊。 非要成亲吗? 成亲就成亲啊,有那么多女人啊,为什么要找男人呢。 「蔡卓如,」茅道士忽然打开门,蔡卓如一惊看着他,「道长,何事?」 茅道士道:「我看你天资不凡,颇有慧根,不如做我的徒弟吧。」 他太有同情心了,居然在做好人好事。 蔡卓如笑了,拱手道:「抱歉,在下受尘俗浸染,无法做到超然于世,多谢道长好意。」 啪!茅道士关了门。 「不识好人心。」茅道士道。 蔡卓如又站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隔壁又传来打斗声,随即门打开,桂王被从里面丢了出来,杜九言压着声音很给面子地道:「再来晃悠,我打到你娘都不认识你。」 说着,关了门。 蔡卓如愕然。 就听到桂王贴着门,道:「晚安啊,言言!」 说着,揉着后腰回房间睡觉了。 蔡卓如笑了。 天亮,大家起床,继续赶路。 但气氛很诡异,大家互相不说话。 「昨晚集体做噩梦了?」杜九言坐在马上,看着众人,「梦见什么,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窦荣兴苦着脸道:「我、我梦见了周兄。」 周肖脸色一僵,优雅被撕裂,摆着手道:「你我还是不要梦中见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窦荣兴揉着额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杜九言立刻明白了这几个人的哑谜,顿时哈哈大笑,和桂王道:「都是你造的孽!」 「关我什么事。」桂王白了杜九言一眼,「他们应该感谢我,认清自己才对。」 窦荣兴快哭了。 前面,宴通几个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喊道:「先生,你们想不想听古琴?」 「听啊,」杜九言道:「徐子玉背的就是古琴?」 宴通点头,「他说路上无趣,给大家助兴。」 「好,我们洗耳恭听。」杜九言道。 徐子玉抚琴,一路琴声未断,引的小萝蔔也钻他们车上,去跟着学。 如此,打打闹闹走走停停到九月二十,众人到了京城,顾青山和乔墨押送人犯去大理寺,桂王则带着所有人去桂王府。 穿街走巷往北,傅元吾好奇地小声问道:「刘大人不是京城人士吧,他家在京城的宅子很大吗?」 他们这么多人,宅子至少得有个五进,否则也住不下。 他的话刚落,大家停在了挂着烫金牌匾的桂王府门外。 西南的学子一个个目瞪口呆。 「王……王府?」宴通都惊的结巴起来,还是桂王府。 杜九言指了指贴着面皮的刘县令,「他家!」 「谁家?」邹凯玄吞了吞口水,「难道大人是桂王的……」内侍。 桂王抬手打住他的话头,「未免你说出不中听的话,请将余下的吞回去。」 「进去吧。」桂王进门。 ------题外话------ 到京城了,一些老朋友们要出来了。 记得投票哦,没有红包就来唿我! 367 落脚王府(一) 院子里被洒扫收拾的非常干净,三十几个内侍女官婆子丫头在侧门口一字排开,见到桂王行礼道:「奴婢叩见王爷!」 没有杂草,没有乱石,没有颓废废墟。 「我娘让你们来的?」桂王问道。 众人应是,领头的谢公公行礼道:「奴婢是坤宁宫的谢桦,奉太后娘娘的懿旨,来伺候王爷和各位先生的。」又道:「他们也都是坤宁宫和凤梧宫里借调来的,留在王府供王爷和各位先生差遣。」 桂王挥了挥手,道:「领各位先生去各自房间休息吧。」 谢桦应是。 「王爷!」宴通十个人一脸冷汗,难怪啊刘县令这么硬气,这么活泼开明。 原来他是王爷。 桂王俯视他们一眼,颔首道:「都去歇着吧。」 十个人应是。 「九言,你随我来!」桂王带着小萝蔔,召唤杜九言亲自领着他们进内院。 余下的人住在哪里,和他没关系了。 桂王府没有女眷,所以大家都住在内院,三个人一个院子,配着三个下人伺候,房间里被褥火炕一应俱全。 杜九言和小萝蔔进了正院。 暖阁里显然是重新收拾过的,所有用的东西,都是新的,正堂的供案上插着几支新鲜的菊花。 杜九言被拉进了卧室。 里面是一副夫妻房间的摆设,有女子用的梳妆檯,有女子用的衣柜,还有多宝阁上放着许多奇巧又有趣的西洋玩意儿。 床上的被褥是湖蓝绣着红绿鸳鸯,帐子上绣着并蒂莲。 桂王看着眉头直蹙,回头问谢桦,「这些鬼东西,谁放这里的?」 他房里原来没这些东西的,现在莫名其妙多了这些。 古古怪怪的,丑死了。 「是太后娘娘吩咐的,说原来您房里的颜色灰沉沉不舒服,所以特意嘱咐给您换了全套新的家私。」 「换就换,弄这些东西,丑死了。」桂王指着梳妆檯,「搬走!床单换掉,多宝阁上的东西收了。」 谢桦一一应是。 桂王忽然转头问杜九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杜九言没什么反应,谢桦眼皮子一跳,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杜九言,又赶紧低头,竖着耳朵听。 「随便啊,你喜欢什么就放什么,我又不住这里。」杜九言说着,牵着儿子出来,「我和小萝蔔住哪个院子?」 桂王指着隔壁的卧室,「这里!」 杜九言看着桂王。 谢桦又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桂王,吞了吞口水……是、是他想多了吧? 一定是的,他们王爷和杜九言只是关系较好吧。 一定是了。 「这是王府,我住在这里像什么,您这是捧杀啊!」杜九言摆手,「算了,我去和跛爷挤一挤。」 桂王指着侧面的罩院,「这里也行。」 谢桦松了口气。 「没别的院子了?」杜九言问谢桦。 有!还有一个院子是特意给杜九言父子两人准备的,谢桦正要说话,余光瞥见了桂王投来的目光,他心头一跳,呵呵笑着道:「还、还真的没有了。」 王爷对杜九言还真是依赖啊。 连住都想住在一起。 「行吧,」杜九言勉强应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小萝蔔也跟着点头。 桂王笑了,给谢桦打手势,让他赶紧去收拾。 杜九言去了暖阁,三个人坐下来,桂王看着小萝蔔,小萝蔔也看着他,互相挤眼睛。 成功了,而且很成功。 茅道士笑嘻嘻地跑进来,「王爷,我要去会友了,这几天不在家,您有事的话……就去城外的道观通知我。」 「去吧,去吧。」桂王恨不得大家都走才好。 茅道士冲着杜九言拱了拱手,「杜先生,你努力啊,一定要赢燕京才行。」 「去道观啊,那多学一点本事。」杜九言道。 茅道士哼了一声跑走了。 下午蔡卓如也来告辞,说去找朋友,过两日回来,便走了。 其余人都各自休整了一番,杜九言和小萝蔔在王府里闲逛。 很大,他们走了一圈花用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两人到顶西面的林子里停下来。 林子里修建了亭子,亭子下面是一个不算大的人工池塘,里面原来应该种着莲藕的,但这会儿荷叶枯黄在水面上,透着一种萧瑟。 「娘啊,」小萝蔔挨着杜九言的耳边低声道:「您当初成亲,也是在这里吗?」 杜九言道:「这事儿,你问我不如问自己。」 小萝蔔愕然,抖着嘴角道:「那时候不还没我嘛!」 「不过,这里可真大啊,娘啊,我们什么时候也能买这样的宅子呢?」小萝蔔问道。 杜九言看着水面,漫不经心地道:「你接着挣啊。」 「旧事一直提就没意思了。」小萝蔔抱着杜九言的大腿,「咱们不是翻篇了吗?」 杜九言道:「你无法要求我放弃自己的权益。」 「今后,没事就会拿出来说一说,看到你羞愧的脸,我会得到一些宽慰。」 小萝蔔欲哭无泪。 「杜先生,」小内侍笑着跑来,「花厅里的酒席摆好了,王爷请大家去吃饭。」 两人去了花厅。 两桌并排放着,从服侍的到坐下来的,全是男人,谢桦招手喊了两个小丫头进来伺候,嘆了口气,「这一屋子的男人,可不得找个女人管管!」 「都别客气,」桂王招唿大家,「吃饭!」 饭菜丰盛到让桂王都觉得惊讶,侧头对杜九言道:「我娘对你和小萝蔔的待遇,还真是不错。」 这菜肯定不是给他准备的,因为他每次回来,都是去宫中蹭饭吃。 「那我一定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杜九言摸了自己的脸,这一次比上次自信多了。 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份! 一定不会。 一路上闹的最欢腾的就是宴通他们十个人,又兴奋又担忧的,一路说笑都没停过,但此刻大家都三缄其口,沉默地吃着饭。 「怎么了,一个个的蔫头耷脑的。」杜九言看着几个人。 「没有啊,」宴通笑着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和燕京比试啊。」 他们现在是住在王府里,对面的人不是刘县令而是桂王。这对他们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尤其是,桂王到京城后就不再贴面皮了,这会儿看着他的脸,顿时不知说什么。 见过很多次,可谁也没想到是桂王。 「还不清楚,明日我会递文书上去,大概还要去宫中给太后娘娘请安。你们自己找地儿玩去,别惹事就行。」杜九言道。 十个人应是,但并没有心思出去玩。 吃过饭,周肖几人出去散步,宴通他们则回去窝在房里说话。 「吓坏了。」徐子玉喝着茶道:「感觉一脚踏进京城后,就跟踩在了棉花上,哪儿哪儿都不踏实了。」 段应低声道:「尤其是王爷,外传王爷的性子琢磨不定,还任性好杀戮呢。可这段时间接触,完全没有看出来。」 「琢磨不定是有的,但好杀戮肯定是以讹传讹了。」 「你们说,有王爷坐镇,咱们是不是稳赢了?」傅元吾问道。 大家都看着宴通。 宴通摇头,「辩讼是公开的,王爷就算想要帮忙,也帮不上的。」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这次到底要怎么比试。」 宴通提出来,大家也都露出忧心忡忡地样子,池玉道:「应该会和我们在邵阳辩讼比试的方法一样吧?」 找一个讼案,双方一起查证,最后上公堂辩原被告。 如果不用这个方法,那就只有像考讼师牌那样,经过三轮再看结果了。 「接着看书,我们不能给先生丢脸,更不能让西南毁在我们手里。」宴通看着段应,「段师弟,我们再模拟辩讼吧。」 段应将卷宗拿出来,两个人对面坐着开始练习。 其他人或在一边看,或拿着《周律》或卷宗在一边看。 宫中,桂王坐在太后的罗汉床上,大家都围着她打量,钱嬷嬷道:「黑到是没有黑,就是又瘦了不少。王爷,您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就是操心的事太多,所以瘦了。」桂王回道。 钱嬷嬷心疼的不得了,「奴婢给您炖只鸡去,再放点大补的药,瞧您瘦的,身上都没有肉了。」 话落就亲自去厨房了。 桂王不拦着钱嬷嬷,拦也拦不住。 龚大姑姑和龚二姑姑将一盘一盘桂王喜欢吃的零嘴,叠放在茶几上,两个人又盯着桂王的衣领看了半天,和太后道:「这衣服还是上次回来的时候奴婢做的,衣领都掉色破旧了。」 「王爷在外面太受罪了。」 「奴婢这就找布去,赶个两夜把衣服做出来。」 姐妹两人也跟着去忙。 房间里就剩下太后母子三人和皇后以及太子年周。 「是瘦了很多,」皇后看着桂王,「是不是县衙的饭菜不好吃?」 桂王拱手回道:「也没有,就是有时候忙起来,便顾不上吃饭了。」 皇后嘆气,「这县令还是别做了,受罪的很。」说着看着圣上,「圣上,要是小叔真喜欢做官,不如在京中寻个官职吧,怎么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也能顾着他一点。」 368 宫中之行(二) 赵煜凝眉道:「他是王爷,要真去做官,那些读书人会怎么想。」 「天下人也会觉得是儿戏,哪会信服他。」 太后颔首,指着桂王道:「现在都别和他谈理想抱负,他现在首要任务,就是赶紧成亲。」 桂王吃着零嘴,敷衍地点着头。 「母后,」皇后问道:「九烟真的找不到了?」 太后摇头,「安国公府,鲁阁老还有我们,都找了她五年了,这音讯全无的,人肯定不在了,」又道:「安国公也建议他再成亲。人呢,我们也看好了。季玉很乖巧,人也生的好看,尤其那身板,肯定好生养!」 仿佛大家议论的不是他,桂王自顾自地开始剥桔子,一连剥了三个对面一人一个,然后自己开始埋头吃。 「你看看这孩子,」太后戳桂王的脑袋,「就知道吃就知道吃!」 皇后道:「娘,小叔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您听听他的,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姑娘吧。」 「皇后问你呢,你倒是说话啊。」太后问道。 「那安国公府的女人,确认死了?」桂王看着太后,「那赶紧把墓立了,牌位竖起来,补办个丧事,昭告天下。」 「这事儿不解决了,谁愿意嫁给我。」桂王道。 太后顿时笑了起来,「总算说了句正经话,明天哀家就让人着手去吧。」 「办好了,你进宫来,和玉儿见一面。哀家记得你们几个小时候不还在一起玩的吗?子英、季玉你应该都记得才对。」太后道。 桂王知道这两个人,但放在一起他分不谁是谁,撇了一眼太后,他道:「先把眼前的事办了,再谈别的吧。」 「您这思维跳的也太快了。」桂王咕哝道。 「思维是什么?」太后问道。 赵煜解释道:「估计是和杜九言学习的,他们讼师常用这样的话。」 「跟着杜九言还真学了不少东西,人也乖了不少,哀家要好好赏她。」太后笑呵呵地道。 赵煜颔首,面露欣慰,「所以说交友谨慎,是这样的道理。」 「可劲儿赏。」桂王支持道。 太后失笑。 桂王看着赵煜,「贪污案的卷宗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朕气的今晚饭都没有吃。」赵煜怒道:「此番,朕定要看看这根藤上到底结了多少瓜。」 「你会吓到手软!」桂王道。 赵煜一怔,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就算再多的人,朕也不会手软。」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过了一刻赵煜道:「听说这次的案件是杜九言帮你查的?」 「嗯。你也要赏她才行。」桂王道。 赵煜颔首,「等事情办完再一起赏。」 「那你准备让哪个衙门一起查,是三司一起还是独派一个?」桂王问道。 赵煜想了想,道:「邱文力的亲家你可知是谁?」 桂王蹙眉,「前内阁木阁老的孙女?」 赵煜颔首。 桂王就明白了。当年钱侍郎才入朝的时候拜的就是木阁老的门下。所以钱侍郎和邱文力看着没什么关系,但是实际上还是有的。 钱侍郎和鲁章之是好友,朝中人人知道。 「所以,你将案子给大理寺,让吴文钧去查?你就相信吴文钧?」吴文钧和任延辉又是同科也是好友。 赵煜道:「总需要人去查,先让吴文钧去。」 桂王就没有再多说,他无所谓谁去查,反正结果让他满意就行了,「西南和燕京,你准备让他们怎么比试?」 赵煜还没想过,「应该怎么比?不如朕明日将杜九言和申道儒一起请到宫里来,问问如何?」 桂王不反对,「行。反正你公平点就行了。」 说着站起来,「我要回家去了,家里那么多客人在,我却被你们拉到这里说个没完。」 桂王说着要走。 太后在他身后道:「你告诉杜九言,明天他进宫的时候,将小萝蔔一起带进来,哀家想小萝蔔了。」 桂王应了一声。 第二日午朝前,杜九言带着小萝蔔由桂王陪同一起进宫。 「三思而行,说话前多思考。」杜九言给小萝蔔整理衣服,背着桂王挤了挤眼睛,「我觐见过圣上后,就去坤宁宫找你。」 小萝蔔点头,小声道:「您放心,不想回答的我就换话题。」 他爹惯用手法,很好用。 「我儿聪明。」杜九言捏了捏儿子的脸,看着顾青山抱着小萝蔔往坤宁宫的方向直到消失,她才转头去问桂王,「他一个人,真的没事?」 桂王道:「宫里很安全。」 「也是,我还是想想自己吧。」 两人并肩而行,到御书房。 申道儒还没有到,赵煜在批改奏疏,薛按在一边磨墨,看见到桂王他行了礼,小声道:「圣上,王爷和杜九言来了。」 「进来吧。」赵煜将最后几个字写完,抬头看他们,杜九言行了礼。 赵煜打量着杜九言,问道:「你今年多大?」 「回圣上的话,今年二十。」 「还真是年轻有为。」赵煜问道:「这半年做西南的会长,感觉如何?」 杜九言回道:「西南在学生去以前,一片陈腐死气沉沉。学生去了以后不但恢復了生机,学生们也开始变的积极乐观,一心向上。」 赵煜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话,直白地夸自己,他不由看向桂王。 如果有人和杜九言像,那就是桂王了。 「难怪你和桂王能成为朋友,」赵煜哈哈大笑,「看来西南现在确实不错了,朕看你很满意。」 杜九言道:「都是圣上您慧眼如炬,识得人才!」 并非很正常的接见,又没有别人,杜九言有意这么说话,意在留个风趣不刻板的印象。等会儿申道儒来了以后,和她一对比,赵煜自然就会觉得她风趣幽默,年轻有为。 「薛按,」赵煜和薛按道:「朕还是第一次见到讼师这么风趣的。」 薛按笑着应是,「以前见到的讼师,都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生怕自己笑了就不够严肃,不是讼师一样了。」 赵煜深以为然,和杜九言道:「朕现在知道,桂王为什么喜欢和你一起玩,你这性格实在是好。」 「学生能得圣上的夸赞,今后一定再接再厉。」 赵煜问道:「再接再厉什么?」 「幽默。」杜九言冲着赵煜一笑。 唇红齿白,虽算不得很俊美,但看着让人觉得很舒心。 赵煜心情大好,和桂王道:「她平日和你也这么说话?」 「现在已是收敛了。」桂王道。 赵煜笑着,和杜九言道:「这么有意思,还能辩讼律法又熟,真是难得的人才,朕确实没有选错人。」 杜九言笑着应是。 「这次水利贪污案,也是你协助桂王查的,此乃大功,朕明日早朝一定要好好的褒奖你。」赵煜道:「不过,上次解剖的事,有些鲁莽了,引起那么大的震动。」 「你就没有想过,要是最后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你怎么处理。」 杜九言回道:「学生认为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过,真得不到学生可能会找别的办法圆过去。」 「什么办法?」赵煜打破砂锅问到底。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讪讪然一笑,「学生会认怂,然后来京城求圣上做主。」 赵煜又笑了,发现和杜九言聊天很轻松,哪怕说一件严肃的事情,她也会用轻快的语气去叙述。 「朕肯定不会给你做主的,还会再打你一百鞭。」赵煜话落,申道儒来了,和赵煜和桂王行了礼,他打量着杜九言,微微拱手。 杜九言很有礼貌地回了礼,道:「久仰申先生大名,今日幸会。」 「你二位,一个德高望重,一个年轻有为,是应该认识认识的。」赵煜请二人坐,道:「今天请你们来,是为了问两个讼行的比试,你二人有什么想法。」 赵煜确实很期待,讼师一行是祖师爷扶持的,对于大周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很多学者在说,大周开朝两百年后,还能维持此等的盛世,和根基牢靠明君治国分不开,其次,当然就是《周律》。 祖师爷的设定了周律,并扶持了讼师一职,他们像律法的守护者,维护着律法的公正维护着人间的正义,让大周的昌荣更加稳固。 所以,他对讼师的好感,比其他的行当要多一些。 「杜先生,您说呢?」申道儒问道。 「还真是不知道,这方面我也手生。」杜九言含笑道。 两人推辞,桂王咳嗽一声,撇了一眼申道儒,慢悠悠喝茶。 「一方挑选一件疑难案件去办理?」申道儒道:「以十天十夜为期,最快最好者为赢。」 「圣上觉得如何?」 「别问朕,朕只要看过程和结果。」赵煜笑盈盈地道。 申道儒又看着杜九言。 「我没有意见的。」杜九言有些惊讶,她以为申道儒要辩讼的,现在居然只是挑案件查案。 桂王问道:「不辩讼?」 「辩讼与否,这取决于案件的结果,如果被查的案件,有原告或者被告,那就继续辩讼。如果没有,那么就按照上述的方法,论输赢。」申道儒道:「十个人辩讼不易,只怕是从天明辩到天亮,也难分输赢。」 桂王扯了扯嘴角,他是打听到杜九言和程公復的十人群辩的结果了吧。 所以,现在比赛,他直接将辩讼变成可有可无的环节,而以查案为主。 杜九言颔首。 两人一起朝赵煜看去。 「那就这么定了。」赵煜道:「本定的时间是十月,但杜九言他们有事,就提前上京了。那现在比试也提前吧。」 「就……」赵煜想了想,道:「定在三日后。」 杜九言和申道儒起身领命。 「朕,拭目以待啊。」赵煜哈哈笑了。 两人应是,申道儒就告退了。 「我们也走了。」桂王冲着杜九言打了眼色,赵煜也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就颔首道:「去吧,到坤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 桂王应是,带着杜九言往太后坤宁宫去。 ------题外话------ 前晚做梦,梦见老李死了,黑黢黢的脸躺在床上,我哭的好伤心,特别的绝望,一边使劲打他脸一边喊他名字! 早上把这件事告诉老李,老李表示很生气,说他死都死了,为什么我还要打他脸,难道不应该扑在他怀里哭? 我认真想了想,在梦里好像还真没有扑在他怀里,就顾着一边打他一边让他醒醒。 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哈哈哈哈哈! 369 太后高兴(一) 「比试方法很奇怪。」桂王凝眉道:「他想干什么?」 杜九言笑了笑,「王爷,你说我要是输了,西南就会被撤掉吗?」 「看你的意思。」桂王道:「言言要是不想撤掉西南,那就算你输了十次,西南也会安然无恙。」 杜九言冲着他挑了挑眉,「王爷,到京城后,我明显感觉得到,你的大腿粗壮了很多。」 桂王昂着头,得意洋洋,「那是当然。」 杜九言笑了。 「贪污案,大理寺在查了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颔首,「从今天开始,由大理寺卿吴文钧主审查办。」 「吴文钧就是上次审理马玉娘案的吴大人吧?」杜九言扬眉,「就只有大理寺,而不是三司同查?」 桂王颔首。 杜九言觉得这很有意思。 「鲁阁老和钱侍郎那边,没有动静?」杜九言问道。 「还不清楚,如果他干净,自然就气定神闲。」 杜九言颔首,她暂时还不想去拜见鲁阁老,就算去,也得在贪污案有结果之后。 避嫌啊。 到两人到坤宁宫。 小萝蔔在院子里骑木马,咯咯笑着和另外一个小男孩道:「这个真有趣啊,特别的好玩呢。」 「你要喜欢,就赏赐给你吧。」 小萝蔔忙起身冲着小男孩行礼。 「是太子。」桂王进门,杜九言打量着太子,十岁的孩子个子不算高,皮肤有些黑,但五官很标緻,给人一种乖巧可爱的感觉。 杜九言和太子行礼。 太子则和桂王拱手,喊道:「王叔。」 桂王嗯了一声。 「你就是杜红麟的爹,杜九言?」赵年周问道。 杜九言拱手应是,「学生正是。」 「一直听到你的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本人。」赵年周道:「你就要和燕京的讼师比试了吗?」 杜九言应是,「确实如此。」 赵年周道:「那就先祝福你旗开得胜!」 杜九言拱手。 「我回去读书了。」赵年周和小萝蔔道:「我赏赐给你的东西,你要爱惜,下次再见到我可要检查的。」 「还有,宫里出去的东西,是不能转送给别人,也不能卖掉的。」 「否则是要受罚的。」赵年周吓唬小萝蔔。 小萝蔔点着头,一脸严肃地保证道:「殿下放下,我一定好好保存。」 赵年周就带着随从走了。 「义父,爹!」小萝蔔过来抱着杜九言,杜九言问道:「赏赐了东西?」 小萝蔔就凑在杜九言耳边道:「太子很喜欢赏赐东西,这样他会高兴。」 原来如此。木马他就有,是跛子亲自做给他的,他也就去年兴头上玩了几天而已,现在已不知道塞在什么地方去了。 「所以刚才一脸新奇地在玩木马?」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点头。 「进去吧,」桂王摸了摸小萝蔔的头,低声道:「他虽是太子,但你还是我的义子,不用巴结他。」 小萝蔔怔了一下,「真的?」 桂王点头,「我在朝中虽没什么势力和本事,但是别人也不不敢随便欺负我的人。」 小萝蔔笑嘻嘻点头,「义父,你好厉害。」 桂王这一次没有得意洋洋。 杜九言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桂王侧目撇她,「干什么?」 「态度不对啊,」杜九言道:「这么霸气的话,又得到了小萝蔔的崇拜,你为何不得意?」 桂王哼了一声,将小萝蔔抱起来,大步进了坤宁宫。 杜九言笑了,「吹牛吹到气短啊。」 「回来了,」太后看见桂王抱着小萝蔔,笑眯眯地道:「小萝蔔,到哀家这里来。」 小萝蔔过去,依偎在太后身边,笑嘻嘻地道:「太后娘娘,您累不累啊,我给您捶捶肩啊。」 「哎呦呦,小萝蔔真是太贴心了。」太后捏了捏他的脸,道:「一整天都在坐着,除了吃就是睡,一点都不累。」 小萝蔔道:「这是因为您有福气。」 太后哦了一声,问道:「怎么看出来哀家有福气呢?」 您都是太后了,还没有福气?小萝蔔心里转了一圈,笑着道:「因为您的孩子们,都很有出息,都很孝顺都很善良啊。」 老人家,最喜欢听这样的话,太后哈哈大笑,亲昵地搂着小萝蔔,和杜九言道:「你这儿子,养的可真是好。」 「只是在您面前乖巧,平时很淘气的。」杜九言含笑道。 比起上一次见到太后,得知自己身份后的慌张,此刻她相当的镇定。 「哀家不和你们父子二人绕嘴皮子,总归是绕不过的。」太后请她坐,「和哀家说说,桂王在邵阳都做了什么?」 桂王跑软榻上躺着睡觉去了。 杜九言就将桂王在邵阳的事和太后说了一遍。 「这么多案子,他居然都办的妥妥噹噹的?」太后看了一眼儿子,「不是你帮他的?」 杜九言道:「审理案件,我也帮不上王爷的忙,都是他自己完成的。王爷对律法很熟悉,判刑的时候也很有分寸,非常公平公正。」 「还真是看不出来。」太后老怀安慰的表情,「不是哀家夸你,自从他认识你以后,就正经了不少,这一点你功不可没。」 那是您老还不够了解儿子啊!杜九言笑着道:「王爷特别的聪明,只是玩心重了些,还像个孩子呢。」 「你说对了。」太后深以为然,「他小时候可聪明了,读一本书别人还没读完,他都会背诵了。」 「写诗、练字、抚琴、马术、武功在他的兄弟和平日玩在一起的朋友中,从来没有人能及得上他。」 「谁知道,他长大了反而变的好吃懒做闹腾任性了。」哀家道:「得亏遇到你了,哀家又仿佛看到了儿时的他。」 杜九言很惊讶,桂王居然还会弹琴。她也见过他的字,写的并不算特别的惊艷。 难道藏拙? 她朝他看去,桂王四仰八叉地躺在软榻上,轻浅地唿吸着,显然已经睡着了。 钱嬷嬷蹑手蹑脚地给他盖了毯子。 「没心没肺。」太后一副嫌弃的口吻,但看着桂王的眼睛,却满满的宠爱。 「这一回的贪污案,你们能敏锐地觉察到,还查探清楚,实在是功不可没。」太后问道:「刚才去御书房那边,圣上可说了要褒奖你?」 杜九言笑着应是。 「有了褒奖,就算你这次和燕京的比赛最终输了,圣上也会想办法,保住西南让你继续做西南的会长。」太后道:「所以放开手脚去做事,别害怕。」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杜九言笑着应是。 「杜先生,给您添茶。」钱嬷嬷端茶来,打量了一眼杜九言,奇怪地道:「怎么瞧着,杜先生和上次来,有些不同?」 这一说太后也觉得是,「比上次俊俏了不少,倒不记得哪里不同了。」 「眉毛,上次来眉毛不好看,这回的眉毛清秀了不少呢。」钱嬷嬷道。 太后想起来了,「对,上回那眉毛实在是不俊,这回看着就舒服多了。」 「我毛髮旺盛,」杜九言笑着道:「眉毛不修没几日就会变的很浓粗。」 这话,太后觉得很有意思,不禁笑了起来,抱着小萝蔔打量着,「这么看着,小萝蔔的眉毛还真是不错,毛髮也没有很旺盛。」 小萝蔔嘻嘻笑着。 桂王适时地醒过来,打了哈欠,道:「娘,有什么新鲜瓜果给我拿点,我们三个回家了。」 「就知道占哀家的便宜。」太后骂道。 桂王喝茶,当没听到。 「早准备好了,」钱嬷嬷提了两个大盒子,「您先回去,奴婢随后就让人给您送去。」 桂王自己提着,「您歇着吧,这点东西我们自己就带走了。」 杜九言很有默契地起身告辞。 「让他自己提着吧,他那么大人了,提点东西累不着。」太后吩咐钱嬷嬷。 钱嬷嬷笑着应是。 桂王提着两个大食盒和杜九言还有小萝蔔一起往外走,钱嬷嬷送到门口来,直到看不到三个人的身影才依依不捨地回来,「咱们王爷,可真是长大了。」 太后道:「二十二了,再不长大,等你我去了他自己也得把自己给作死了。」 「娘娘,好好的日子,您说这话多不吉利。」 太后想想杜九言描述的桂王,心情又好了起来,「这孩子,偏托生在我肚子里,要是寻常个高门子弟,还能去谋个一官半职,可现在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钱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都说托生在皇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谁又知道,她的桂王爷明明这么有本事,却什么都不能做。 钱嬷嬷哭了。 「你哭什么,哀家看他有吃有喝舒服的很。别以为他有抱负。」太后道:「我们替他觉得冤屈,保不齐他自己半点没想过。」 钱嬷嬷又破涕而笑。 「娘娘成日里就这么说我王爷,奴婢觉得王爷好的很!」 太后白她一眼,也跟着笑了。 ------题外话------ 周日的早上,大家好呀! 370 抽取案件(二) 三个人回家,杜九言就在巷子门口,看到了个老熟人。 「微臣叩见王爷!」裘樟背着包袱,噗通一跪,苍老的脸上满是真诚和激动的泪花。 桂王颔首,道:「起来吧!」 裘樟颤巍巍地起来了,一眼投向杜九言,「九言啊,老夫可想死你了。」 「大人啊,您老的钱还够用吗?这一身破破烂烂,实在是可怜啊。」杜九言上前去,拱了拱手,「瞧着心疼。」 裘樟用打着补丁的官袍擦了擦眼角的老泪,「皇恩浩荡,钱够用的。」 「大人年岁高了,快进去坐着说话。」杜九言扶着裘樟,裘樟也让她扶着,两人进门,到暖阁里坐下。 谢桦上了茶退了出去。 桂王去外院办事,小萝蔔去找跛子。 「大人,听说您高升了?」杜九言看着裘樟,「有封红给吗,这么大的喜事,应该分享喜气才对。 裘樟端着茶盅的手一抖,呵呵笑着道:「就知道调侃老夫,下回来,老夫就不理你了。」 「大人这是官位高了,就不认故友了?」杜九言一脸伤心,「您这太伤我的心了。」 裘樟被茶水呛着,指着杜九言,「老夫还真想和你绝交了。和你说几句话,老夫就要少活一个时辰。」 「没事,您命长,少三五个时辰一点事没有。」杜九言道。 裘樟哀怨地看着杜九言。 「您在鸿胪寺怎么样?」杜九言问道。 「成天礼仪典籍的,不出错是小事,出错了就是大事。」裘樟说着朝外头看了看,低声道:「今儿早上我上峰丢了个差事给我,你猜什么差事?」 杜九言摇头,「我要是猜出来,大人会没面子,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 裘樟被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坤宁宫丢了个差事,说要给已故桂王妃设立牌位,在隆恩寺供奉。安国公也遣了个门客来,和我们提了具体的要求。」 「这事儿就这几天办成,等办成了,可能就要着手办桂王爷的婚事了。」裘樟道。 杜九言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看着裘樟道:「确定桂王妃死了?」 「这可不,都五年了音讯全无,死不死的反正在太后娘娘眼里是得死了。总不能让王爷去等吧,那可是王爷,是要延续香火传宗接代的,皇室的人丁本来就少。」 「我看,你这回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裘樟道:「很有可能得吃了王爷的喜酒才能走。」 杜九言笑了,「那敢情好。只要别让我等着喝满月酒就行。」 秦九烟会不会高兴?好歹这世上的人,知道她死了。 好歹,她有牌位有人供奉了吧。 应该高兴。 裘樟打量着她,「老夫看你这回来,索性留在京城吧。西南的会长虽有地位,可哪比得上燕京。你努力一把,把申道儒挤了,做燕京会长。」 「您高看我了。以我这种单纯善良的个性,既不适合留在京城,也不适合去做燕京的会长。」杜九言道。 裘樟轻蔑地看着她。 「大人,您露出这样眼神的时候,很不俊俏!」杜九言嫌弃道。 「呸!」裘樟道:「老夫年轻时风流倜傥,芝兰玉树!」 杜九言不信,打量着裘樟,「就您这鼻子这嘴这牙,您要用英气勃勃虎背熊腰形容自己我也认同,可您用风流倜傥,我往后都不好意思用这两个成语了。」 「哎呀,」裘樟拿了个封红出来,厚的很,「老夫这钱,怕是送不出去了,算了,老夫去买件好衣服。」 他打着补丁的官袍里,露出一截丝绸缎料的里衣,和外面灰扑扑陈旧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贪官啊!杜九言看着裘樟,道:「大人,我方才从宫中出来,圣上对我表达了强烈的喜欢和欣赏。晚上我还要去拜访鲁阁老和钱大人。」 「您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了?毕竟您在我认识的官员中,官位最低啊。」 「收着收着,提前给你儿子的压岁钱,顺便给你们拜个早年。」裘樟一本正经地道。 杜九言从善如流地将红包收了塞怀里,「大人中午留在这里吃午饭吧。」 「不了,不了,这哪好意思。」裘樟道。 「这是王府,」杜九言道。 裘樟眼睛骨碌碌一转,道:「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从自己提的包袱里拿了个灰扑扑的木头匣子,「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劳驾你转交给王爷。」 杜九言看着裘樟,当着他的面开了匣子。 里面是个灰扑扑的金佛,像是鎏金的,还是那种做工很差的鎏金。 鎏金的金佛?裘樟是不可能有这种手笔的,杜九言拿起来掂了掂,非常的实诚,她眉头一扬,含笑道:「大人,费心思了啊。」 金子外面镀了一层不纯的金。 送礼这事儿,裘樟已研究出了一套高深的办法。 裘樟意味深长地冲着她笑,「哪里哪里。」 杜九言将盒子盖上,嘆气道:「我如此正直的人,交了个什么样的朋友啊。大人啊,您可不要总拖我的后退啊。」 「胡说!本官从不会拖任何人的后退!」裘樟道。 杜九言一副不信他的表情,将他金都佛推炕里面去。 「杜先生,裘大人,饭菜好了可以用膳了。」谢桦在门外道。 两人到花厅里,大家都在,裘樟见到了这么多老熟人,顿时一一打招唿,笑着道:「都是青年才俊,等闲老夫做东,去家中薄酒清茶千万不要嫌弃。」 「薄酒清茶不去,」窦荣兴嘿嘿笑着,「要吃大鱼大肉。」 裘樟摆手,「肉吃多了就胖,胖了就不是青年才俊了。」说着,撇了一眼宋吉艺。 宋吉艺嗷地一声叫,指着裘樟道:「我、我、我……」我了半天,却发现他拿裘樟没办法,不由求助杜九言,「九、九哥、帮、帮我报、报报仇!」 「别说报仇的话,我们应该尊老。大人年老体衰一日少过一日,不要和他计较了。」杜九言道。 裘樟哎呦一声捂着胸口,「这把我气的,疼,疼啊!」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杜九言扶裘樟坐下来。 宴通几个人都知道裘樟,但见面还是第一次,没有想到这位老大人这么有趣。 裘樟说要走,但吃过饭后却又在桂王府赖了一个时辰,才乐呵呵地回衙门去了。 「给你送礼了,」杜九言指着炕上的东西,「大手笔。我很怀疑他是不是参与了四年前上河镇水坝贪污的案子中去了。」 桂王打量了眼金佛,随手给坐在炕上打盹儿,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小萝蔔,「给你玩儿。」 小萝蔔压惊一睁,盯着金佛,「真金?」 「送王爷的,不会假的。」杜九言道。 小萝蔔睡意全无,盯着桂王,「谢谢义父。」 桂王嫌弃地道:「貔貅!」 「啊……」小萝蔔张着嘴捂着屁股扭来扭去,「我就是貔貅,请义父餵我好多好多金子。」 桂王没忍住笑了起来,将他摁倒,「睡觉,讨嫌。」 小萝蔔心情很好,今天太后也赏了很多好东西,等明天送来他要好好清点。 没想到现在又得来一个金佛,他抱着金佛滚来滚滚去,一会儿就睡着了。 「裘樟应该不会。上河镇的水坝修葺,他插不进来手。」桂王道:「在新化,那么多的矿山就够他吃十年了。」 杜九言想想也对,「那我得想想,他为什么忽然送礼了。」 「不用想,八九不离十,是认为我要成亲会留在京城,他这上赶着为以后铺路。」桂王道。 杜九言本来忘了,经他一提问道:「听裘大人说,你们要报丧了,桂王妃就真的死了?」 「不然呢。」桂王道:「不过,你虽然是续弦,但我将来死了,还是要和你葬在一起的。」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第二日早朝,赵煜对着满朝文武,褒奖了杜九言,说她仗义执言,是难得一见的好讼师。 虽只是口头的褒奖,但足以令人震惊。 隔了两日上午,杜九言得到通知,要和申道儒一起去大理寺拿案件卷宗。 「先生,」宴通几个人送她出来,都显得很紧张,「陈年旧案,还限定时间,我觉得这难度太高了。」 他们人生地不熟,连查问个熟人都没有,其次,既是陈年旧案,那就是线索等缺少,衙门查办不了,否则也不会一直积压在衙门。 「尽人事听天命。」杜九言道:「你们做好准备吧,等我拿回来后,咱们可就开始了。」 「吃饱了,好干活。」杜九言笑着,冲着众人摆了摆手,去了大理寺。 她到的时候,申道儒已经在了,正在和大理寺卿吴文钧在说话。 杜九言上前行了礼。 吴文钧不喜杜九言,随意地应了一句。 「你二人查案的事,本官已知道,也准备了案件。」吴文钧说着,让下属抱了十几个案件卷宗出来,都是卷着的外头也封着,看不到具体是什么案件,「这里有十七个陈年旧案,你们各自抽一个查办,有难有易,就看你们各自的运气。」 杜九言和申道儒应是,每人在一堆卷宗里随意抽了一个。 「时间有限,你们去吧。」吴文钧道。 杜九言并没有着急看,拿着卷宗便出了大理寺。 申道儒也和吴文钧告辞,吴文钧道:「你也速速去吧,祝你达成所愿。」 申道儒告辞而去。 吴文钧看着一桌子的卷宗,和常随道:「都拿去烧了吧。」 常随应是,抱着剩下的卷宗走了。 ------题外话------ 今天我要diss爱吃的胖子,好吃的东西,尝一点就好了,不要抱着一直吃一直吃啊啊啊啊,吃的时候捏捏腰上的肉啊啊啊啊啊,吃的时候就没有一点压力吗吗吗吗? 对,我就是在说老李和小李,这对父女,太让我唾弃了! 371 疑难杂案(一) 「先生,拿到卷宗了吗?」大家都在王府门口等着她。 又紧张又好奇她拿到的是什么卷案件。 杜九言挥了挥手里还没有开封的卷宗,含笑道:「进去说。」 众人到花厅,杜九言打开了卷宗。 「这……」众人吃惊的不得了,「就一张纸?」 一般案件的卷宗,从证人的证词到犯人的口供以及案发现场的勘察等等,不是一叠纸,也得七八张,可这个案件却只有一张。 杜九言苦笑,道:「看来,我今日运气不佳啊。」 「谁给你拿的卷宗?」桂王问道。 「吴文钧。」杜九言道。 桂王蹙眉,道:「有猫腻。」 杜九言笑了笑,道:「吴大人为了我们的比试,费了心思啊。」 「读一读。」杜九言将卷宗递给宴通。 大家依次坐下来。 宴通清了清嗓子,读道:「顺天八年四月二十一日,渔民和妻子马氏清早在家门口的青义河收渔网,渔网捞上来后,在网内发现了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 「经查验,女子大约二十岁上下,身形消瘦,已怀有身孕四到五个月,从尸体状况推测,大约死于四月二十日的夜里。初步断定是被人用绳索勒死,尸体浮肿查看不出奸占痕迹,但手臂和骨断裂,应是死前和人发生冲突所致。」 「死者周身除了左右的手镯外,没有任何东西。镯子查证后,乃普通玉质打造,出自京中宋记,但经过盘查后,因为手镯月卖出几十只,又不曾登记买家姓名,无从查起。另衙门张贴画像三个月,无一人来衙门认领。」 宴通看着众人,窦荣兴道:「接着读啊。」 「没、没了!」宴通吞了口水,面色艰难地看着众人,「下面就是报案人的住址,和前三日的天气,都是晴天,风和日丽。」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完了,」段应道:「一点线索都没有,想查没有下手之处。」 众人神色凝结,便是杜九言,也露出头疼的神色。 「能不能换个案件?」跛子问道:「此案是去年的案件,女子身体都已腐烂成白骨,唯一可能获得的线索之处也没有了,根本没有办法查。」 杜九言道:「吴文钧让我和申道儒在卷宗中随意抽取的,如果王爷现在去换,即便最后我们赢了,也难以服众,很有燕京还要再来一轮。」 「申诉不休,纠缠不断也是不爽。既然我们抽到了这个案件,那就是天意了。」 「既是天意,那就服从天意吧。」 她根本没有证据去证明吴文钧在卷宗中做了手脚,去换,对方一定会强加说辞。 桂王道:「你有地方下手?」 「没有。」杜九言毫无思路,「但太后娘娘说了,就算我输了,圣上也有可能因为欣赏我,而保住西南。」 桂王哭笑不得,「脸不要了?」 「这个时候不谈脸,」杜九言摆手道:「运气不好还不是主场,输了也不丢人。」 桂王白了她一眼,「既如此,那你们就讨论案件吧。」 「讨论,讨论。」杜九言和傅元吾道:「取纸笔,记录。」 傅元吾拿了纸笔来,垂头丧气地坐在桌边,等着大家说话。 好半天,没有人开口。 「我、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徐子玉摇着头,尴尬地道:「脑子里是空白的。」 乔栋点头,「我也是。」 「谁指望你们说话了,」窦荣兴嫌弃不已,眼巴巴地看着杜九言,「九哥,你说。」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那个,我也空白。」 众人嗷地一声惨叫,泄气地或靠在椅子上,或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 「振作点。」杜九言道:「这案子是顺天府办理的,那我们就先走一趟顺天府,问一问当年办理此案的差役,问过他们后,才来判断。」 「另,就算尸体腐烂化成了白骨,我们也要开棺查验。死马当作活马医,先动起来。」 她说着,招唿十个人,「去准备一下,准备出发。」 「要我和你们一起去吗?」跛子问道。 杜九言摇头,「暂时先不去,看看对方什么情况。」说好她带十个人,跛子去了就算是违规,「就算要你们帮忙,咱们也得关起门来操作。」 跛子担忧地看她一眼,颔首道:「我去打探燕京的情况。」 他说着,带着剑走了。 「我陪你们去衙门,」桂王道。 有他在,衙门不敢欺生。 「走吧,」杜九言将单薄的卷宗收拾起来,「咱们这就开始了,甭管有没有,坐在这里就是把脑袋想干了,也只是个虚构的故事而已。」 「钱道安,我儿就交给你们了。」 钱道安道:「稍后我们带他出去走走,这几天你忙你的,小萝蔔三个人孩子交给我们了。」 「行了,」杜九言喊了一嗓子,「走了!」 桂王摸了摸她的头,「按照你的个性,你不该这么好说话的,吴文钧让你选你就选了?」 「人微言轻,」杜九言道:「在京城这地儿,没大事的时候我还是不要惹着谁比较好。」 「夹着尾巴做人,是我目前的格调。」 桂王白了她一眼,「那我刚才应该去的,错过了你吃瘪的场面,很遗憾。」 「没事,错过了这一场还会有下一场。」杜九言道:「总会让你遇见的。」 桂王眉头一凝,道:「谁敢!」 「霸气,」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道:「那我就托您的福,试着挺一挺腰杆?」 桂王颔首,「有人欺负你,直接报我的名字!」 「成。」杜九言道。 大家集合,直奔顺天府衙。 顺天知府齐代青,今年四十五六的年纪,蓄着长髯容貌端正,但人很瘦又高,仿佛是个长的太激进的竹子,每走一步就是竹林颳大风的情景。 他弯腰行礼的时候,杜九言很担心他的腰会折断。 「王爷您请坐。」和身材相比,齐代青的声音要肥美了很多,低沉暗哑,是一副很好的嗓音,「微臣早上也听说了西南会长和燕京的会长各自带着人马比试查陈年旧案。」 「倒是没有想到,杜先生抽到了我们府衙积压的一个旧案。」齐代青道:「这个案子是去年我办理的,但因为线索太少,我们费了许多功夫也一无所获,后来紧接着又发生了别的案件,所以就将这个案件搁置了。」 「一来是因为线索少,我们能力太弱。二也是因为人手不够,谁也不能一直盯着一个案件一直查。」 「这一次,杜先生和各位小先生来帮忙,齐某真是太期待了,有劳各位了。不管有何需要和要求,我们一定竭力配合。」 杜九言回了礼,「案件的线索确实太少,还真要麻烦大人两件事。」 齐代青看着杜九言,「杜先生请说。」 「第一件,是请大人将去年主查此案的差役请来,我想听一听他们的口述。」 「第二件,则是从这些主差的差役中,指派一两人给我们。京城我们不熟,还需要帮忙引路。」 齐代青很爽快,「此事好说,劳驾杜先生稍等。」 他吩咐了书吏请人,过了一会儿来了四个捕快。都是中年人,一看就是老手,几个人和桂王行礼,领头的男子个子不高,但身材魁梧,左耳缺少了个耳尖,蓄着浓密的络腮鬍子,他拱手道:「卑职单德全,是府衙的捕头。去年四月沉江女尸案,是卑职带人查证的。」 他说着,将这个案件中,女尸留下来的唯一的物证手镯取出来,「这是当时女尸手上戴的手镯,请王爷和各位先生过目。」 杜九言接过来,从袋子里拿出来。 是一个质量很普通常见的翡翠手镯,看样子价格也不会很高。 难怪衙门查不到,这个手镯如果一个月卖出十只,那么这个量将会相当的惊人,毕竟没有登记,没有人知道死者的手镯是什么时候购买的。 「多谢了。」杜九言将手镯交给宴通收着,她问道:「劳驾单捕头和我们详细说一说,当时去案发现场的情景。」 单德全想了想,回道:「去年四月,一早我来衙门就正好碰到了张山报官,我就带着他们三个人去了现场。」 「尸体就靠近通仙桥附近,旁边有两个庄子,江中往来客船和游览的画舫很多。」 「我们到时,尸体已经被渔网拉上来了,就摆在岸边。女子一丝不挂躺在网里,周身只有这个玉镯。」 「当日我们也打捞了捞尸点,查找了附近,都没有发现女子其他随身的物品。除此意外,女子容貌不错,小腹未凸,手指纤细白嫩,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妇人。」 「我们查找了玉镯,宋记没有登记根本无从查起,通过手镯找死者身份无异于大海捞针。大人就吩咐我们张贴女子画像请人认领。但天气渐热,尸体不能停放太久,十天后尸体下葬,但画像至今还贴在八字墙上,至今无人来认领。」 「除了这些,我们无能实在是一无所获。」单德全道。 杜九言凝眉,问道:「单捕头对此案可有猜测,凭空直觉也可以说一说。」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来啦! 372 抛尸现场(二) 「卑职说了,杜先生或许觉得卑职在推脱,实在上,青义河通运河,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间,往来的游船和客船都很多。而死者又是这样的死法,且一直无人认领。」 「所以卑职认为,是过路的客船上丢下来的,所以在京城没人认识她。」 杜九言问道:「单捕头可问过张山夫妻,他们的渔网是何时下水的?」 单德全一愣,这才对杜九言正言相看打量了一眼。他知道对面是讼师,所以才有所轻视,毕竟讼师专擅辩讼,查案件一直都是捕快的职责。 杜九言带着这么多人来查案子,还是一个他都没有查明白的案件。所以他认为,他们不过是走个过场,最终也肯定是毫无收穫。 所以他抱着轻视和等着看戏的心态在和她说话。 但是,就这个问题,让他不由自主对这个年轻人多看了一眼。 能问出这个问题,可见她对查案有着一定的经验,不是滥竽充数做做样子。 「刚才遗漏了这一点。」单德全回道:「我问张山下渔网的时间,他是亥时左右下的网,第二日卯时正起网。只有这个时间,江面上的船最少。」 四月二十一日,是月底,月亮不会很亮,又已是亥时,这个时候不可能有画舫还在游玩。 那么,如果真是路过船只将女子丢下来,那就只有可能是路过的赶路的客货船。 单德全看出来杜九言的意图,提醒道:「船我也查过,在市舶司登记造册,在那天夜里可能会路过的船只,我也查到了。」 「一共有四艘客船和三艘货船。其中两艘我查问过,剩下的一直在江南不曾来过京中,我送了文书请江南那边协助,得到的答覆就是,他们没有丢过客人,也互相都可以作证。」 单德全道:「查船只要用的时间太多,据卑职所知,杜先生只有十天的时间吧?」 杜九言颔首。 「那可能会来不及。」单德全提醒道。 查船只的事,并没有写进卷宗里,如果她不问,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杜九言打量了一眼齐代青和单德全,不知道他们是有意隐瞒,还是真的疏漏。 如果是前者,那这次办案她应该防着他们一些。 「单捕头可有空,我想现在去青义河边看看地形,还有几个问题想要去问报官人张山。」杜九言道。 单德全拱手,「我今日正好有空,可以陪各位走一趟。」 「那就有劳了。」杜九言说着,又沖齐代青行礼,「给大人添麻烦了。」 齐代青很客气,「不会,杜先生虽是和燕京讼行比试,但却是帮我们衙门的忙。如果将案子查清了,对于来说,可真是极大的好事。」 「辛苦王爷、杜先生和各位小先生了。」 杜九言含笑道:「不敢!」 桂王一直坐在一边没有参与,神色平和地喝着茶。 见杜九言问完了,他便放了茶盅,正要走,就听到外头有衙役来报,「大人,申先生到了。」 「碰上了。」齐代青笑着和杜九言道:「申先生他们肯定也是为了案子而来。」 杜九言朝门口看去,果然看到申道儒带着十个人进来,看不出是讼师还是学生,但一个个显得很自信,精气神很不错。 「叩见王爷!」申道儒带着人行礼,桂王颔首算了应了。 大家又是一通互相介绍行礼,申道儒道:「老夫抽了一个今年三月的一家父子在家中被杀的案件,线索很少,看卷宗记录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证据和线索。不知道杜先生抽到的是什么案件?」 杜九言就将手里的案件卷宗给他看。 申道儒接过去一看,眉头簇了簇,「这案子老夫去年也听说了,没想到……」他还给杜九言,「不过杜先生能力超群,定能查办清楚。」 「申先生您谬赞了,杜某现在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杜九言无奈道:「说实话,这案子也算是杜某从业以来,碰见的最棘手的案件了。」 申道儒感同身受地点头,「确实不容易。不过,老夫还要预祝杜先生马到功成,一切顺利。」 「彼此彼此!」杜九言说着,道:「那您查,我们就先去河边走走,找找灵感。」 申道儒道:「杜先生慢走。」 「王爷慢走!」申道儒一直送到门口,直接桂王和杜九言都离开了,他才转头和齐代青拱了拱手,道:「又要给大人您添麻烦了。」 齐代青道:「先生客气了。先生不管有什么需求,只管提,齐某一定协助。」 「多谢,多谢!」申道儒说着,侧目看着门外。 他知道吴文钧早上堆在一起的案件是什么,所以他先让杜九言抽拿。 那一堆卷宗,都是一样的,只有他取的这个不一样。 只因为,杜九言这个案子,难度格外的高一些。 当然,既都是旧案积压,他拿到的案件也不容易。 杜九言到了河边。 青义河不算宽,两岸树木都是村庄,谈不上美景。 但因为是水上要道,来往的船只确实很多。 「当时就在那个地方,」单德全指着河面离岸边不算远的地方,「我们就地打捞过一无所获。所以怀疑女子被人推下来 的时候,就是一丝不挂。」 她说着,就有货船从水面经过。 「当时尸体是停在这里。」单德全走了几步,左右看看确定了一个地方,「渔网就是普通的渔网,张山拉倒船上后,带上岸的。」 杜九言带着大家走了一遍,「这条河往上游是入运河,那么往下游呢?」 「下游不远就是码头,货船和客船都在那边上下货。」单德全道。 杜九言颔首,「劳驾单捕头带我们去找张山夫妻。」 张家村离岸边不远,村口停泊了许多的船只,村民也多以捕鱼为生。 单德全指着村口一间房子,道:「那边就是张山的家。」 张家正屋拖着五间,四个女孩子在门口剥豆子,一个在晾晒衣服,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姑娘正抱着个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坐在门口吃米煳。 单德全冲着最大的姑娘问道:「你爹呢?」 「在呢,」大姑娘沖屋后扯了一嗓子,「爹,捕头大人来了。」 张山从屋后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将手往身上擦着,等看到这么多人愣了一下,冲着单德全行礼。 单德全看不出来年纪,按照他最大的姑娘十二岁的年纪推断,张山不过三十出头,可看他这张脸,说是五十杜九言也是相信的,苍老黝黑有些带头呆脑,并不灵活。 「这是西南讼行的杜先生和各位小先生。」单德全道:「没别的事,你把去年的事,细细的和杜先生说一遍。」 张山点头应是,想让家里的姑娘搬椅子,可一想这么多人根本不够,就喊着道:「去村里借凳子去,再烧水泡茶。」 「不用麻烦,」杜九言道:「我们问几句话就走,您认真答了,比劳神给我们搬凳子泡茶更好。」 张山应是,看着杜九言,「因为快过端午节了,我就打算多做点事。所以连着两天夜里都下网了。」 「下网的时候天都黑了,天上的月亮也不亮。孩子他娘还打着灯笼呢。」 杜九言问道:「当时来往的船只多吗?」 「我等在岸边的,就是看着船少了才下网了。」张山道:「我们都弄好了,到家的时候亥时过半,然后就洗洗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城门炮响的时候,我们已经到江边了。我起网,一上手就不对,感觉沉的很。」 「不过也没有想到是人,我们夫妻两个人扯了半天,等车上来白花花一堆,真是吓坏了。」张山想到那天早上的情景还心有余悸,「我们拖上岸来,天已经大亮了,村里人都来收网了,他们看见了都让我报官,我就去衙门了。」 「死者是被网缠住了吗?」杜九言问道。 张山摇头,「没有,她就躺在渔网里,手脚都没有被渔网缠住。」 「当时,岸边看热闹的人多吗?」杜九言问道:「你都认识吗?」 「多!因为村里人都围过来了,就引着许多路过的人也来看。」张山回忆当时的情景,「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可有什么看热闹的人,让你记忆深刻?」杜九言道。 张山一愣,单德全也是一怔,这一点他当时没有问张山,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兇手抛的尸被打捞上来了,他就很有可能在岸边看的。 单德全也努力回忆着当时他去的情况,但什么都没有想到。 「我、我不记得了。」张山说着,冲着屋里喊道:「孩子他娘,当时看热闹的人,你记得最清楚的是谁?」 张山的女人生病,正躺在床上,她翻了个身体冲着外面,虚弱地道:「时间太长了,我记不起来了。」 「我这几天好好想想,等想到了再告诉你们行不行?」 张山尴尬地看着杜九言,「这实在是……我们仔细想想行吗?」 「主要当时又害怕又乱的,也没有多注意旁边有谁。」 这不奇怪,换做是谁都会这样,杜九言颔首道:「没关系,这两日你们夫妻可以细细聊一聊,若是能想到就去桂王府,随便找谁。」 她说着,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情景,几个孩子都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她道:「如果你们想的线索和情节有价值,我会出钱买。」 张山一愣,随即摆着手道:「不,不用,真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相干。只是想让你们回忆的时候更加认真努力一点,然后我再给与一定的报酬,这是应该的。」她说着,和单德全颔首。「单捕头我们走吧。」 单德全应是。 杜九言往外走,视线落在晾晒在竹竿上的渔网,渔网的眼很大,只能网住大鱼,鱼苗和小鱼就能从网眼里逃走。 「杜先生还想去宋记看看吗?」单德全问道。 杜九言颔首,「辛苦单捕头了。」 单德全摆手道:「不会,都是应该做的。」他心里头惊讶的很,因为杜九言不但办案手法老道,而且比他这个从业十几年的人考虑的都要周到。 心细沉稳不骄不躁。这一点都不像只是二十岁的孩子能有的能力。 他隐隐升起一丝期待来,或许,杜九言真的可以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题外话------ 二十四点后更新! 因为接下来有三十章我要一章一章上传,就无法做到每一章都看一遍改错别字,所以,接下来的三十章的错别字可能比平时要多一点,请大家多多包涵,后期发现了我再慢慢改。 373 一更 宋记生意很好,主要原因是他们的货很多,从低廉的几文钱一个的镯子,到成千上百两不等。 一进门,翡翠,玉,琳琅满目。小厮婆子穿梭其中,买家一进门就被热情接待,语气温柔服务周到。 不像一般的店铺,进门就打量购买能力,这里他们不看,进来就是客。 「单捕头,您有事招唿一声,我们去衙门就好了,怎么能让您亲自走一趟。」宋记的掌柜姓马,马掌柜笑盈盈地迎上来。 单捕头先给杜九言介绍,又和马掌柜道:「去年四月青义河女尸案,杜先生今天刚接手,想要来问你一些情况。」 「您就是杜先生,去年就听说您了,前段时间也听过,说您厉害着呢。」马掌柜行礼,笑着请他们到空的雅间坐下来,他抱着一盒子的翡翠镯子进来,「去年女尸带的镯子就是这种,您看看,是不是难以分辨。」 「这桌子以前买三百文一个,几年涨了一点,三百五十文一个。」马掌柜道:「过年过节的时候,一天要出去七八个。小东西我们实在是记不得谁买过。」 「而且,这镯子在外面宋记卖了近十年了,不敢说大话,这京城内外,十个女子里至少有五个人有这个镯子。」 杜九言拿起翡翠镯子打量着,这个玉质看上去比死者留下来的还要好看点,像是被药水浸泡过的。这个价格,买的人估计也至少图个好看。 「也有外地的人来买吗?」杜九言问道:「你们宋记在别的地方还有分号吗?」 马掌柜回道:「分号有两家,都有这个镯子。」 看来,还真是白来了,杜九言笑了笑,道:「打扰您了,多谢。」 「不敢,杜先生您要是还有事,就遣人来说一声,不管什么时候,小人一定配合您。」马掌柜道。 杜九言拱手道谢,离开了宋记。 「临近中午,单捕头可有时间,一起吃个便饭吧。」杜九言左右看看,「你选个地方,清静点的,我们一边吃一边讨论案情。」 单捕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带着杜九言是十一个人走了两条巷子,从一个饭馆的后门进去。后院里有雅间,很宽敞桌子也足够的大。 大家坐下来,上茶点菜,小厮出去后,单捕头道:「杜先生走了一路,可有收穫?」 「暂时还没有。所以我准备下午请单捕头帮忙安排个仵作,我们一起去验尸。」杜九言道:「不知可方便?」 单德全应着,道:「方便,吃过饭我就回去喊仵作来。」 杜九言道谢。 「先生,江面来往船只要查吗?」萧罄问道:「如果不查,我们的线索真的太少了。」 杜九言道:「不需要,一是查不到,而是没有必要。」 大家顿时垂头丧气。 单德全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很能理解他们的感受,这么多年他遇到过很多次。 不是他们不查,而是有时候,真的有心无力。 「都振作点,」杜九言用杯盖敲了敲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笑盈盈地道:「我们走了一上午也不是没有收穫。」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她,因为同样的现场,他们走一边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杜九言却能看见很多东西。 「首先第一点,女子并非是从客船在行走的过程中抛尸的。」杜九言道。 大家不解,什么地方可以确认这一点,单德全也好奇,问道:「何以见得?」 「上午查验后,我得出了几个结论,我现在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 傅元吾拿出纸笔急着。 单德全认真看着杜九言,听她分析。 「刚才张山说,他捞上死者的时候,死者的手脚没有被渔网缠住,」杜九言看着单德全,「可是如此?」 单德全很确定地点头,「是,我到的时候,女子被渔网盖着,没有被缠住。」 「这说明了什么?」杜九言看着十个人,目光扫过,宴通有些不确定地道:「说明她在水里没有挣扎?」 一个活的人掉进渔网里,无论会不会游泳,都会挣扎的。 但死者并没有。 宴通说完,大家都露出惊讶之色,这一点他们没有想到。 「我们方才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张山家的渔网,网眼很大,但女子却完全没有被缠住。这只能说明,女子在下水的时候,人是晕厥的。」杜九言很肯定地道。 单德全紧抿着唇,安静地等着杜九言说下去。 「青义河往下游是码头,而渔网落下来的地点,船如果不是在河面横冲直撞,那么就应该是从码头出来的船只。」 水面行船,也讲究来去的方向,否则江面上岂不是乱糟糟,大船小船撞在一起。 「如果是客船,还有一段水路要走,那么他为什么不把人带到更深的地方丢掉。明显的,丢在运河里比丢在青义河要安全很多。」 「但对方并没有,这说明什么?」杜九言问道。 「说明他们没有水路要走,他们丢的时候内心慌乱,随便走了一截路,将女子丢了。」单德全抢答。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单德全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鬍子没说话。 「是!」杜九言道:「所以,我才有这个结论,女子应该是京城人,或者说,她这段时间,是住在京城的。」 众人贊同地点头。 「其次,还有一点。」杜九言看向单德全,「女子怀有身孕,必然要请大夫问诊的吧。各大医馆和行走的赤脚大夫,你可盘查过?」 单德全点头,「忘记和您说了,我查过的,但是没有一个大夫认识这个女子。」 「那就是三种可能。一种是死者请不起大夫,想要省点钱。但通过卷宗描述,死者细皮嫩肉容貌娇媚,身段也不错,且手上无茧,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妇人。」 「那么另外一种可能。」杜九言道:「女子是花街柳巷出来的,这一类的女子,附和她的特徵。」 单德全又道:「查过,大小青楼暗娼,都没有人认识这个女人。」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单德全。这个单捕头可真是有意思,一开始的时候这个没查那个不知道,但是她现在开始议论的时候,他是一会儿想起一个,一会儿想起一个。 遗漏的地方还真是多,不但不说就连卷宗也上也没有记载。 单德全很尴尬,他根本没有想到,杜九言会这么厉害……所以这些线索,他一开始真的是懒得说。 都是没有用的线索,如果不是真有本事的人,说了也是白说。 「那就是第三种可能了,」杜九言道:「动脑子想想,想出来一会儿多吃一块肉。」 大家都笑了起来,傅元吾举手,道:「线索,会不会是哪个大府里的小妾,丫头?」 王府里服侍照顾人的姐姐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她们真的是生的又好看又娇俏,举手投足比邵阳有的大家闺秀都要好。 「怀有身孕却没有人认领,这本身就很矛盾。所以傅元吾的猜测很靠谱。」杜九言道。 听说高门贵族的公子少爷们,不用考科举顾忌清名,所以关起门来,房里能养很多的通房丫头。 有的则是成亲后,在房里添好几个小妾。 前者,少爷成亲的时候怕正头夫人嫌弃,所以就随便打发掉或者卖掉,更甚者打死。 后者,说不定是后宅女子们为了争宠明争暗斗,弄的你死我活的结果。 「有道理,」单德全发现,经过杜九言一分析,这个本来无从下手的案子,突然变的脉路清晰起来,也有了方向。 这太让他兴奋了。 「杜先生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单德全迫不及待地道。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单德全,邹凯玄道:「单捕头,您……有点心急啊。」 「确实,呵呵……」单德全道:「实在是杜先生太厉害了,细微末节蛛丝马迹都能注意到考虑到,单某人佩服。」 大家都笑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杜九言。 「没了,」杜九言道:「再说下去,我就成神仙了。」 众人哈哈大笑。 「我帮您,」单德全道:「这小妾的事,我帮您去查,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杜九言拱手,道:「那就多谢您了。」 单德全摆手,道:「不会,我很荣幸。」又道:「等吃过饭,我们就去验尸。」 他现在很期待,验尸过后,杜九言会在尸骨上发现什么线索。 饭菜上来,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气氛明显要比上午轻快了很多。 吃过饭,单德全回衙门找仵作,齐代青正好出来,看见他问道:「杜九言那边可有收穫?」 「有!大人,这位杜先生很神,难怪外间都说她厉害,今天我算是领教了。」单德全道:「就那点线索,她还没有亲自看到,就分析的头头是道,还很有道理。」 「不服不行。」 齐代青含笑道:「那是肯定的,她可是西南讼行的会长。在邵阳一年辩了二十多个大小案件。」 「听说在邵阳,她只要一上堂,衙门外都是人山人海,百姓一早走几十里的路,就为了听她的辩讼。」 单德全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笑着道:「大人,我去老刁,下午要验尸。」 「去吧,」齐代青道。 单德全去了。 齐代青想了想,去了大理寺。 374 二更 「这么快就有收穫了?」吴文钧道:「看来,确实有几分本事。」 齐代青应是。 「本官这两日在查贪污案,人手不够,你明天让单德全到大理寺来帮忙。」吴文钧道:「眼下,贪污案才是重中之重,圣上也关注此事。」 「是,下官回去就告诉他。」齐代青回道。 「申道儒那边可有进展?」吴文钧问道。 齐代青回道:「上午带着人来过衙门,下官将一应的线索都给他了。以申大人的本事,应该会有结果。」 吴文钧微微颔首,「你去忙吧,这两日无事不要来本官这里。比试的进展,本官会关注的。」 「那下官告退了。」齐代青行礼退出来,在门口碰见几个人急匆匆和他擦肩而过,脚步匆匆,神态凝重。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查办贪污案件的官员。 「这个四十万两,都过了一半了。」齐代青喃喃地念叨了一句,「一个小小的工部漕官哪有这个胆子,朝廷恐怕又是腥风血雨了。」 「大人,」齐代青的门客低声道:「至此,鲁阁老那边都没有动静,就连圣上将案件派给吴文钧的时候,都没有人反对。」 齐代青摆手道:「案件事关重大,鲁章之不可能不关注,只是圣上为了弥补任阁老,所以将这个案件给吴文钧办理,鲁章之也不可能半道插一手。」 「大人的意思,鲁阁老在等待时机?」 等待吴文钧出错,他们好名正言顺地接过去。 「嗯。近日你那边也不要多和别人来往,以免惹上不要麻烦。」齐代青交代道:「贪污案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要专心关注两大讼行比试就好了。」 门客应是。 两人走到棋盘街,就碰到了带着人办事,行色匆匆正要上轿子的裘樟,齐代青一笑,道:「裘大人,好巧啊。」 「齐大人,失敬失敬。」裘樟收回踏进轿子里的脚,恭恭敬敬地迎过来,笑着道:「大人政务繁忙,这是从哪里来?」 「从大理寺出来,两大讼行比试,案子都从我这里走的,我这是给吴大人回禀呢。」齐代青道。 裘樟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大人辛苦了,改日得空裘某做客,请大人您吃饭。」 「裘大人请客,齐某可不敢去。还是齐某做东吧。」齐代青哈哈一笑。 齐代青听说了,裘樟家里特别的穷,前两回请人回家吃饭,一条鱼一碟子咸菜一碟子炒青菜。 家里喝茶的碗都是粗碗,被褥补了几个补丁。 有人怀疑裘樟是装的,毕竟他可是外放了一辈子的县官,谁也不相信他会这么穷。 裘樟就道:「原本是有点小钱的,只是前两年一时贪色,养了个小妾,小妾又跟自己表哥暗通款曲,卷着他的钱跑了。」 大家哈哈大笑,笑裘樟老而弥坚宝刀未来。 至此裘樟就在百官中有了个笑名,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老头养了个小妾,又被戴了绿帽子。 但也因为这件无伤大雅的事,他对裘樟的印象很好,莫名的对他态度还不错,只要说吃饭,他也不忍心让裘樟请客。 裘樟仿佛不知道齐代青的意思,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一副白活了半辈子的憨厚样。 「你这是做什么?」齐代青问道。 「这不,太后交出来的任务,要给桂王妃立牌位,下官这两日就要办成。」裘樟道:「我这正准备去拜见安国公,再问问他老人家,还有什么要求。」 齐代青点头,「那你快去忙,安国公事情多,既然约了可不能耽误他的时间。」 「那下官告辞。」裘樟笑呵呵地上了轿子走了。 齐代青看着裘樟的轿子走远,和自己的门客道:「看来,太后娘娘真的着急了,要重新给桂王爷选王妃了。」 「不知道这一次是谁家的小姐,」门客也不知是该为那家的小姐发愁,还是应该高兴。 说发愁,可桂王是嫡出的王爷,和圣上是嫡亲弟兄,他就算扯旗造反占了广西闹腾了两年多,回到京城来撒撒娇,圣上不但没有罚他,还顺手将广西给他做了封地。 桂王可不是桂王,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贵王。 这一生他只要不折腾,惹了圣上的底线,他能一世富贵万人之上。 所以,做桂王妃是既贵又好的事。 实在没什么发愁的。 但是又没法不发愁,因为桂王这个人……实在是难以琢磨,猜不透。 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兴起,把自己给作死了。 「太后娘娘应该还会紧着安国公府的小姐挑选,毕竟前面一位秦小姐,算是皇家对不起安国公府了。这一次为了弥补,太后娘娘必然会这么做。」 门客觉得有道理,「安国公只怕也不乐意吧,毕竟他如今的贵,也不需要通过和王爷联姻来稳固。」 主僕二人聊着重新回了府衙。 杜九言蹲在墓坑前,看着里面尸骨。 因为没名没姓又是枉死,所以死者的尸骨就葬在了乱葬岗里,幸好守义庄的老者记得,否则找也找不到的。 「府衙的仵作老刁打着一把红伞,指着死者左臂上的断痕,「当时验尸的就确定了左右的骨折,是新伤,否则不去治疗常人难以忍受如此的疼痛。」 「这是婴孩,」刁大翻了个巴掌聚集在尸骨腹部的小骨头群,凌乱的堆在一起,「看骨头大小,应该在五个月左右。」 杜九言盯着尸体的肋骨看,「这上面的痕迹,是不是旧伤?」 老刁看了一眼杜九言,又仔细查看了双侧肋骨,「应该是。」他数了数,「伤的时间应该不是同时,看来此人经常被打被虐。」 「不被打被虐,也不会怀着孕就被人打死了,真可伶。」邹凯玄砸了砸嘴。 老刁点头,忽然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他说着,在女子骨盆的下方,小心翼翼地检出来一个玉杵。 玉杵和婴孩的手臂手臂粗细,长短约莫两寸多点,上面浮雕了一些缠藤的图案,玉杵的头是圆润的,做工很不错。 大家的脸色有些古怪,老刁看向单德全。 「当时尸检的时候,请稳婆查过下身,没有伤痕和被奸占的痕迹。」单德全说的很肯定,「稳婆也没有提到玉杵。」 傅元吾问道:「是、后来有人打开过墓,放进去的?」 「不会,」杜九言指了指玉杵的位置,「在腹部和骨盆的位置,就算有人后来开墓放进去,也不会放在这里。」 也对,就一个陪葬的东西,还藏死者屁股底下,这也太奇怪了,傅元吾想完脸一红,不敢置信地道:「在她的肛门里?」 杜九言点头,「应该是。」 一个怀孕五个月的孕妇,被人用玉杵堵住了肛门,又被打的遍体鳞伤断了左臂,随后从船上丢到水里淹死。 这里面的故事,她几乎不敢脑补,否则会天马行空,难以收场。 「玉杵也是寻常的玉杵,」单德全用脚踢了踢,「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价值。」 杜九言摇头,「至少,为我们上午确认的方向添了一个佐证。」 后院,一个妾室。 或被家中「姐妹」嫉妒虐待,或被丈夫变态性虐。 「京中,也没有这样的男子?」杜九言看着单德全,「纳了一堆的妾,但是家中的人却不多。后院女子更迭很快。」 单德全目光动了动,道:「如果到了这个地步,想必家世不错。这样的人家,有这种丑事,通常都是上下封口不让人传出消息。」 「我们、都不知道。」单德全道。 杜九言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没关系,还有九天继续排查就行。」 大家将尸骨收拾好放回去,单德全将玉杵收起来带回衙门。 杜九言带着十个人踏着夜色回到王府,大家都在花厅等他们。大家回去洗换了衣服,一个个披着湿漉漉的头髮过来,箫磬一边走一边闻着味儿,「我身上是不是还有气味,段师兄你闻闻。」 段应闻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味道,是你自己的错觉而已。一会儿睡前点个薰香就好了。」 「好,」箫磬说完看到了杜九言,「先生,您不洗洗吗?」 杜九言只换了个衣服,没有洗澡。 「有点累,睡前再洗。」他指了指对面,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桂王问道:「下午验尸,有什么收穫?」 小萝蔔和花子闹儿在后院玩儿,所以杜九言没有顾忌地将发现告诉了大家。 桂王愕然,好半天问道,「玉、玉的质量怎么样?」 「还不错,比手镯的质地好很多。」杜九言道:「在房事上不但是个老手,还是个有着极端要求的人。」 「如果排除意外仇杀外,那么,此女子的夫君,有妻有子且妾室颇多。」 傅元吾问道:「是因为手法很不常规?」 「是因为不珍惜。一般人家夫人妾室有了身孕,不说小心捧着,但必定不会这样苛待。」 杜九言看向桂王,「京城可有这样的纨绔?」 桂王道:「很多!不过,你要想一个一个盘查,也不麻烦。」 「不用一个一个盘查。此人容貌姣好,风趣幽默,很得女子欢心。家世好,很受家中长辈的宠爱,总之若不看他对女子的态度,应该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缘很好的人。」 桂王脑子转了一圈,「还真几个这样的人。」 375 三更 「还有别的线索吗?」桂王问道。 她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了。」 「查起来,有些难度。」桂王道:「事情已过去一年,当时女子出事的时候,没有人来认领举报,现在再翻查,那些知道的人,更加会三缄其口。」 「另,内宅阴私,这样的府邸家中下人必然是一批一批的更迭,一年前服侍的人,和今日服侍的人,可能已换过两批。」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或许,会一无所获。」桂王道。 杜九言明白桂王的意思,道:「没关系,只要确定几个人,我们就慢慢查证。」 「今天才第一天,所得到的收穫,远远大于我们的想像。」 「所以,我们现在只要紧紧抓着几条线索,我感觉,一定会有收穫。」 跛子咳嗽了一声,「时间你说的不对。什么时候结束,取决你的对手什么时候结案。」 「我忘了比赛这事儿了。」杜九言扯了扯嘴角,「行吧,明天抓紧时间,不能总想着十天。」 大家很紧张。 「王爷,这些人好查吗?」杜九言看着桂王。 「你查不好查,我查就很方便。」桂王道:「此事你交给我,明日我亲自去办这件事。」 杜九言拱手,「多谢王爷了。」 桂王摆了摆手。 「都回去休息吧,被胡思乱想,养足精神明天继续战斗。」杜九言道。 大家应是,结伴回去睡觉。 「我感觉不要辩讼,我们在这里,就是拖先生的后退,一点用都没有。」傅元吾咕哝道。 「先生在培养我们,就算我们起不到什么作用,帮不上先生的忙,但只要我们认真学习,从中能得到经验也是可以的。不枉费先生带着我们走一趟。」宴通道。 宴通开解,傅元吾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拱手道:「宴师兄说的对,如果不能帮忙,我们就认真学习。」 大家都附和着,说着话各自回房休息。 「那我们也去休息了,」周肖道:「你不要太紧张,总会有线索的。」 杜九言颔首,左右看看,「蔡卓如呢?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可能还要过几天。」钱道安道。 蔡卓如做事有分寸,他说他来京城开饭馆,定然是有几分把握的。这次来京城,应该也是因为和朋友通气了,才来的。 「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杜九言打了个哈欠,周肖几人走了,她问跛子,「你今天有收穫吗?」 跛子道:「燕京抽到的案件也不简单。去年八月十一,后街的羊皮巷最后一户刘秀才家中,父子二人在家中被杀,刘秀才身中两刀,他三岁的儿子胸口一刀,现场非常惨烈。发现且报官的人,是刘秀才父母。他的父母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相距十几步的脚程。」 杜九言明白,有的人家嫌一个院子小,就会把左右隔壁都买下来,但又不想把中间的一堵墙都拆了变成一户,就会在围墙上开一道门。 门关上就是两户,门开着就是一户。 父母和儿子倒是少见,但亲兄弟之间很常见,既能来往又不会互相干涉。 「父子死了,那妻子呢?」杜九言问道。 「其妻康氏在第四天早上,被一个乞丐在相距刘家七条巷子的一口枯井里发现。经过仵作验证,死的时间应该八月十三夜里。」 「这倒是奇怪。丈夫和儿子在家中被杀,妻子下落不明。但四天后,又在枯井被发现尸体。」杜九言凝眉道:「倒像是妻子被人掳走的样子,现场可留下线索。」 「一个带血的脚印,据说脚印很清晰,衙门拓下来了。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就是杀人的刀,是带着锯齿的,不像是平日杀人用,倒像是个摆设。」 「这种刀不常见,如果能确定,应该不难查。」桂王道:「申道儒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查证?」 跛子摇头,「似乎当时单德全就查过,但京中的铁匠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刀。」 「申道儒今天都做了什么?」杜九言道:「他有收穫吗?」 跛子回道:「他从刘府,往枯井的方向走,带着人走了十二遍,将每一种可能的路线走试了一遍。」 这么认真啊,杜九言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对申道儒高看了几分,「是推算出来,妻子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 「那倒没有,但是我看他在几家院子外面徘徊,约莫是觉得这几间有可疑之处。」跛子道。 杜九言暗暗吃惊,申道儒的速度还真的快啊。 这么看来,可能十天用不到,对面的案件就能告破了。 「那我们还真要抓紧了,」杜九言揉了揉脸,嘆道:「睡觉睡觉,明天打起精神。」 跛子颔首,「明天我还会去跟着她们,有进展我会去找你。」 「你小心一些不要被人发现。毕竟我们不熟悉,谁的底细和实力都不清楚,不能轻视任何人。」杜九言叮嘱道。 跛子颔首,「你也小心,这个案件从吴文钧的态度来看,很有可能另渔鸥干坤。」 杜九言也这么觉得,凝眉道:「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担心后面如何也没有用。」 「嗯。」跛子应是,和桂王行礼便走了。 杜九言嘆气。 「你们聊的很有默契啊,」桂王不高兴,杜九言咦了一声,道:「我和王爷你聊起来也很有默契啊。」 「我看不如他,」桂王问道:「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杜九言回道:「也不算很早,总归比认识你要早一点的。」 桂王不屑,「认识早有什么用,你和你家的毛驴认识的时间也久,可你也不会把毛驴当朋友。」 「我家没驴,」杜九言撇着桂王,「我家有个骡子。」 桂王哼了一声,随即笑了起来,颠颠地跟着上来,「这么说,我是你家人喽?」 「王爷,您要发挥一点作为王爷的作用啊。」杜九言转换话题,「不要成天吃吃喝喝占便宜,这样我会轻视你的。」 桂王道:「没事。你看问题很客观。」 杜九言掐指算了算,桂王问道:「算你红鸾星动?」 「算你我八字相剋。」杜九言道:「王爷啊,我现在被你克的头晕,我需要去休息了,再会!」 说着,步子加快,一熘烟进了正院,拉着小萝蔔回房,栓了门栓。 「闹儿和花子,你们也快回去休息,我带着小萝蔔睡觉了。」杜九言道。 花子和闹儿应是,回自己院子去了。 桂王站在罩院门外,看着房间内亮着的光,笑了起来,招唿谢桦,「给杜先生送热水去,多烧点,水里放点花瓣,房间里点个香薰。」 「是!」谢桦应是,吩咐人去做。 桂王回自己房间去,顾青山跟着桂王去了书房,关上门顾青山回道:「爷,承德侯的世子爷要请您吃饭,说大家就等着您回京聚一聚,问您哪天有空。」 桂王道:「告诉他们我明天有空,在天香楼摆桌大的。」 「还有,多喊点人,能叫得上名字的,都喊来。」桂王道。 顾青山应是而去。 桂王翻开书随意看了几眼,就丢在一边,韩当从门外进来,回道:「爷,吴文钧今天审了田卯,将工部的邱侍郎与都察院的金御史都抓了。」 「今晚连夜在审。」 这两个人在田卯的供词里,抓起来审问彻查是应该的。但是吴文钧办事也是不爽利,昨天就应该下手了。 「盯紧了,看他如何操作。」桂王道:「鲁章之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吗?」 韩当摇头。 「难道鲁章之这边真有人被牵连了?」桂王敲着桌子。他虽不在朝中,但是朝中人际关系他还是知道的,「不着急,看吴文钧接下来做什么。」 两个三品小官可没有这个嘴吞下三十万两。 这个藤上多少瓜,让他很好奇。 第二日,大家各自忙事,杜九言带着宴通十个人出门,跛子去跟着申道儒,桂王睡到中午起来换了衣服,优哉游哉地去了天香楼。 承德侯的世子季林迎在门口,老远就喊道:「王爷,我可是等你多时了。」 承德侯府的太夫人是安国公的妹妹,所以季林要喊安国公一声舅公。 如今的承德侯府,虽不如安国公门第高,但实际上侯府却已经传了六代人,是如今京城为数不多承袭六代的爵位之一。 季林的姑姑,是先帝身边得宠的妃子,且生了一位皇子,比赵煜小一岁,封地在九江封号九江王。 季林是承德侯的嫡长子,自小在宫中长大,和赵煜还有桂王一起玩到大。 他还有一位小妹,是承德侯的老来么女,名叫季玉,生的貌美纤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京中闺秀中很有名气。 此番,太后娘娘要给桂王再娶王妃,心中定的就是季玉。 一来,是因为季秦两府的关系,二则是太后想要平衡朝中势力,为桂王寻求一柄保护伞。 以后,只要安国公在,安国公府在,桂王就一定会安然无恙。 桂王打量了一眼季林。季林和赵煜年纪差不多,所以小时候他和季林玩的不多。季林生的还不错,容貌和季太妃有点相,很清秀出众。 当然,和他没有办法相比的。 「你让我喊这么多人来,不会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吧?」季林和桂王边走边道:「我可是听说了,太后娘娘要将九烟定成亡人了。」 「九烟那丫头也是福薄,好好的王府不待,非要跑出去。你说她京城都没有出去过,她出去不就是个死。」季林道。 「你见过秦九烟?」桂王问道。 「她是我的表妹,我怎么会没有见过。你不会没见过你的王妃吧?」季林道。 376 四更 「没有!」桂王道。 季林一副吃惊的表情,「不对啊,你们不是……」说着挨着桂王的耳边,「不是洞房了吗?」 说着,暧昧一笑。 「夜黑风高,看不见脸。」桂王道:「有什么稀奇的。」 季林愕然,「那挑盖头的时候呢,你总能看上一眼吧。」 「你把脸刷的跟墙一样,我也认不出你。」桂王道。 季林哈哈大笑,道:「那到也是,我当时成亲的时候,也没看出来我家夫人生的什么模样。」 「不过吧,等晚上回去洞房的时候,她洗刷干净了,我就看清楚了。」季林道:「对,我想起来你成亲那天是不是喝醉了?」 「我记得,你出去了一趟,我们找了你老半天,都快半夜了,你才回来,一个劲儿的喝酒。」季林一脸深意地道:「你说,你当时是不是去见外头的人了?」 「我外面养人,需要偷偷摸摸见?」桂王白他一眼,「你当我和你一样!」 季林吓了一跳,忙摆着手,「不能乱说,我外头可一个人没养。我家那个可是母老虎,要是让她听到了风声,我回去可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桂王不屑,指了指楼上,「喝酒去,懒得听你家里的事。」 「说起来,广西好玩吗?」季林道:「我可是听说,你第二天走了以后就出海了,海上好玩吗?」 两人说着上了楼,桂王随便回了一句,「还不错,很刺激。」 「怎么个刺激法。」季林一脸好奇和嚮往,两人进了天香楼最大的雅间,里面已经有十四五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子候着了,本来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但桂王一进去,大家都安静下来。 「叩见王爷。」都是京中世家子弟,就算和桂王关系不亲近的,可也都是一起玩过的。 桂王在人群中看了一遍,微微颔首,道:「都起来吧,难得一见不用拘礼。」 大家就都起来,一众人围着上来要说话,季林摆手,「都别急,我方才问了王爷个问题,王爷还没有回答我呢。」 「王爷,和我们大傢伙儿说说,海上有意思吗?」 「还行,日出日落,除了水就是水。不起风的时候,风平浪静,海面如镜美不胜收,起风的时候,狂风暴雨危机四伏。」桂王轻飘飘地道:「走一趟海,也算是九死一生经歷过了。」 「我也听说过的,海里特别的危险。说是一起风,浪捲起来有房顶那么高,啪地一声打下来,小船吞了不说,还能打的四分五裂。」蒋正明道。 大家听的惊奇。 「王爷可真是厉害,说出海就出海了。这要是我,站在海边就吓的腿软了。」施仲哲道。 「你就是软脚虾。」沈金东道。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子路,你怎么不说话。桂王没回来的时候,我还听你念叨了几次了,现在人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韩子路笑了笑,冲着桂王拱了拱手,「没事就好。」 韩子路今年二十三岁,是靖宁侯府的三爷,如今挂了个闲置,主要处理府中庶务。靖宁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所以,韩子路和桂王是嫡亲的表兄弟。 桂王成亲前,和韩子路同进同出关系很不错。 但是成亲的第二天桂王谁都没有招唿就离开以后,桂王没有给任何人写过信联络过,就算是韩子路也不例外。 除此以外,这五年他回来过两次,但是却从没有主动联繫过韩子路。 就算是这次聚会,也是季林请的。 「嗯。」桂王随意应了一句,和各位扫着胳膊,「坐吧!」 在他坐下后,大家依次坐下来。 「说起来,我觉得你变了很多。」季林看着桂王,「你到底怎么了?大家都是兄弟,你和我们说说,如果有难处,我们帮你一起解决。」 桂王喝了口酒,道:「就是不想成亲,烦!」 季林嘴角的笑容一僵,大家的目光也刷地一下投向了他。 毕竟,秦九烟是季林的表妹,而且,外传桂王即将娶的续弦还是季林的小妹。 桂王这一句烦,顿时让季林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难堪。 「成亲都烦的,」韩子路笑着道:「我当时成亲的时候,也是觉得很绝望,想想以后处处都有个人管着,就浑身不痛快。」 季林也跟着笑了起来,点着头,「对,所以今天为了成亲的事,我们得多喝一杯。」 小厮将酒菜上来,大家你一杯我一杯,轮番过来敬酒。 桂王无所谓,一一喝了,扬眉看着众人,「在座各位,都成亲了?」 「都成亲了啊,咱们可是一起长大,都这个年纪了,就算自己不想,家里也得催啊。」 众人哈哈笑了。 「这一成亲,成天对着一个女人,无趣。」桂王摇头道:「纳妾没有?」 众人又呵呵笑了起来,有人道:「妾肯定是要纳的,可是妾也是女人,再漂亮看久了还是烦。」 「季林和子路没有。」有人道:「子路和韩三夫人如胶似漆,季林嘛……」 季林假意瞪了一眼说话的人,随即自己也笑了起来,「行了行了,我怕我夫人行了吧。」 「那个河东狮,实在是一言难尽啊。」季林摇着头,一脸的无奈。 桂王就打量着其他人。 「喝酒,」桂王道。 大家又喝了一轮,有人已经扛不住开始说胡话,气氛就更加热闹了起来。 「这次贪污案,是王爷您从邵阳带回来的。这里头,到底什么个情况?」 说话的人不知醉了没醉,但这问题,却问的很敏感。 「能有什么情况,就是工部的漕官田卯,前后两年共贪了五十万两水利银。」桂王道:「吴文钧不是抓人了吗,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至于,」桂王敲了敲桌子,「他要怎么查,能查到谁那就和我无关了。我就一个闲人,朝中的事我可管不着。」 大家神色各异,谁也猜不到对方的想法,又嘻嘻哈哈开始喝酒。 …… 杜九言今天没有进展,下午早早回来,补了一觉后,桂王回来了。 由两个人扶着,摇摇摆摆的进门。 「哎呦我的王爷,」谢桦上前扶着桂王,「这怎么醉成这样了。」说着,回头吩咐内侍,「还让厨房煮醒酒汤来。」 桂王站不稳,靠在了谢桦的身上。 「世子爷,韩三爷,今儿我们王爷是和您二位吃酒的吗?」 季林点头道:「不是和我们两个,是大傢伙儿一起聚了。王爷叮嘱道,说他难得回来,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这可真是不醉不归了。」谢桦道:「劳驾二位送我们王爷回来,这……进去喝杯茶歇歇脚吧。」 韩子路摆着手,「让王爷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我要喝茶的。谢公公,我听说杜九言住在王府呢?」季林四处看着,「我很好奇,这位名动天下,还剖人肚子的讼师,长的什么样子。」 谢桦道:「杜先生才回来,这会儿估摸着还在休息。昨晚顺案子,睡的不好。」 「要不,世子爷您明儿再来?或是杂家和杜先生说一声,请他去给您请安?」 季林有些扫兴,「那就算了,我改天再来找王爷。」 「你不用管我们了,速速带他回去歇着吧。」韩子路叮嘱谢桦,「这酒后劲大,一会儿肯定要闹着喊头疼的,你给他揉揉。」 谢桦应是。 韩子路和季林就一起走了。 谢桦喊着人跌跌撞撞地将桂王扶回房里。 「去将杜先生找来,」桂王翻了个身,迷迷煳煳地道:「这里不用你了。」 谢桦不敢不应,给桂王盖好被子忙出来,就看到杜九言已经在院子里了,「王爷回来了?」 「喝醉了,」谢桦道:「让奴婢来找您,应该是有事和您说。您快进去看看吧,一会儿奴婢把醒酒汤端来,还劳驾杜先生您劝王爷喝几口。」 杜九言点头,「你忙吧。」 她则进了房间。 桂王侧躺在床上,面颊红扑扑的,闭着眼睛,睫毛如蝶翼一般,落下漂亮的弧线,杜九言推了推他,道:「真醉了?」 「言言,」桂王睁开眼,紧盯着她,「我为了你的案子,真是操碎了心。」 「你感动吗?」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道:「还行吧。王爷啊,你要不要喝茶呢?」 桂王抓着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不喝茶,就想看着你。」 「不过,看着你更醉了。」 杜九言想用屁股底下的杌子,砸在他头上。但想想他确实是为了她的案子,去招唿世家公子喝酒的,所以她很识得好歹地忍了,「那你,多看两眼呗,醉了好睡觉。」 「不行,」桂王摇头,「我睡觉了,你就走了。」 「言言,我准备和母后说,我要娶你做王妃。」桂王道:「成亲后,你和我一起去广西。」 杜九言又摸了摸杌子,想了想还是忍了,「王爷,太后娘娘生养你一场不容易,你这样很不孝啊。」 「是要被钉在祖宗牌位前的。」杜九言道。 「怕什么。」桂王道:「为了你,我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成语用的还真熘!杜九言鄙视道:「睡!」 「那你躺我旁边。」桂王朝床里头拱了两下,让了一点点的位置,拍了拍,「来,睡觉!」 杜九言没忍住,捏住他的脸一扯,「王爷,您要是一直这样,我很有可能忘恩负义。」 「言言不会。」桂王的脸被扯变了形。 「会!」杜九言道:「会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灭你满门!」 桂王蹭了蹭,「满门,也有你!」 377 五更 「喝醒酒汤。」杜九言将醒酒汤倒接过来,桂王张开嘴,「餵我。」 杜九言笑盈盈,耐着性子,「好的,王爷。」 他张开嘴,杜九言餵他一口,桂王砸了砸嘴,品道:「不好喝。」 杜九言怀疑他根本没有醉,「喝了多少?」 「不记得了,」桂王道。 「谢公公说,方才有两位男子送你回来的,是你好友还是亲戚?」 桂王想了想,「都算亲戚吧。韩子路是我表哥,季林是已故桂王妃的表哥。」 表哥还真多,桂王不想不知道,一想起来他认真回忆了一下,「说起来,你想认识他们吗?改日我介绍给你。」 「有必要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想了想,「他们出身都很高,在京中待的时间比我久,又刻意经营,如果要真要论,应该比我有用点。」 桂王向来不浮夸不存在的事,杜九言很早就注意到了。这是一位家教很不错的小孩,除了任性闹腾一些外,他很单纯。 「看吧,如果用得上我再去认识,现在暂时没看出来,就暂时不用了。」杜九言道:「认识的人多,就要不停的来往走动维繫,近日没空做这些,改天再说。」 桂王喝完醒酒汤心满意足地躺下来,抓着杜九言的手,「言言,我今天走一遭,发现有六个人比较有可能。」 「这么多,都符合我框定的范围吗?」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道:「南安伯府蒋正明,平凉侯沈金东……」他报了一连串的名字,「这几个人都有妾室,平时玩的很没边,明日我帮你去查。」 杜九言问道:「你的表哥和你王妃的表哥,很好?」 「那也不是。韩子路和他夫人青梅竹马,他当时娶妻时,就发过誓言,此生断不会纳妾。」 「至于季林,他怕他夫人,这一点京中人人都知道。但我久不在京中,或许这几年有变化也未可知,所以季林我会查一查的。」桂王道。 他说话思路清晰,语调不急不慢,杜九言更加确信,他刚才根本没有喝醉。 「那就有劳王爷您了。」杜九言笑着,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吃晚饭了。」 她说着起身要走,就发现桂王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抚额,「王爷,您要干什么呢?」 「再陪我一会儿。」桂王道。 杜九言不得不又重新坐下来。 「九言,」跛子敲门,杜九言应了一声,道:「王爷没睡,你进来说话吧。」 跛子推门进来。 就看到一脸无辜躺在看他的桂王,跛子行了礼,道:「王爷辛苦了。」 「不辛苦。」桂王道:「你更辛苦,跑了一天了,我不过吃吃喝喝而已。」 跛子一愣,没料到桂王还会夸他,他拱手道:「我也不辛苦,不过是走走停停,大多时间都在休息。」 「你肯定很累,说完事就早点去休息吧。」 跛子扬眉,颔首应是。 杜九言无奈地看了一眼桂王,忍不住失笑,和跛子问道:「申道儒那边有进展吗?」 「有,」跛子道:「申道儒确实有些本事。昨天在死者家中和枯井之间走了十二遍后,今天就开始查他推断的几户院子。」 桂王和杜九言都认真听着。 「一共有六个院子,申道儒都亲自敲开门和对方聊过,多是聊近年的家庭境况。」跛子道:「最后他在一间空院子里停留的时间最长。」 「似乎是找到了相关的线索,」跛子道:「他去查户主前,我提前去牙行查过,户主张一通,房子是祖辈传下来的。张一通本人游手好闲,这两年不知在哪里做事。」 「足有隔壁邻居经常能看到他回来,但是却很少看到他住在家里。」 「还有,他不是一个人回来,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十几个人洋洋洒洒闹哄哄到半夜才散。」 跛子凝眉看着杜九言,「申道儒下午就去找了齐代青,让衙门查找张一通。」 「他还问过刘秀才的老父母,确认张一通和刘秀才认识。」 「如果张一通还活着,不出两天就会有眉目。」跛子道。 他们真快啊!杜九言自己安慰,道:「没事,我们有后台。」 桂王和跛子都笑了。 「再有本事的人,也抵不过我们的后台!」杜九言看着桂王道。 跛子无奈,「我走了,明日一早,我会再去跟着申道儒。」他一顿,看着杜九言,「你别膨胀,踏实查案。」 杜九言点头,「我现在一点不膨胀,我很不自信。」 跛子抿唇失笑,开门出去了。 桂王坐起来,凝眉道:「我现在让顾青山去查。」 「明天再说吧。不着急这一个晚上。」杜九言气定神闲地样子,桂王看着她,「你是不是心里有数了?」 杜九言做事,从来不会满目自信或者自卑。 按照她的性格,现在露出这种态度来,八九不离十是因为她有把握了。 「这次线索太少了,我不但没有把握,还没有信心。」杜九言道:「我的自信,全部来源于圣上。」 桂王揉了揉额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我出马了。」 他掀开被子下地,杜九言道:「你酒还没醒,不再歇会儿?」 「这点酒就能让我喝醉,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桂王理了理衣服,拢了拢头髮,昂首挺胸地走了。 杜九言跟着他出来,目送他消失在视线里,讪讪然摸了摸鼻子,小萝蔔从身后跑过来,嘻嘻笑着道:「爹啊,我怎么觉得所有人都很着急,只有你一个人不急呢?」 「还真是,」杜九言道:「不过,现在着急也没有用,线索不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你爹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所以一直在等到遗漏的灵感再次出现。」杜九言说着,晃晃悠悠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日,杜九言再次去了青义河边,宴通跟着她,问道:「先生,您漏掉的线索,会和这里有关吗?」 「不是,」杜九言道:「一时毫无头绪。」 这个案子因为没有死者的身份,所以,一切的一切全靠感觉和推测,这对于她来说,还真是头一次。 「我们去找张山。」杜九言带着大家去了张山家中。 马氏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她家的几个女儿还和上一次一样分工做事,忙忙碌碌院子里充满了孩子的声音。 「张太太,」杜九言走过去,马氏睁开眼睛看着她,「您是……」 她的大女儿在后面喊道:「娘,这是前几天和单捕头一起来过的杜先生。」 「杜先生好。」马氏没有生气的脸色显露出一丝窘迫,她坐起来,扶着摇椅的扶手,「杜先生,您快坐。」 杜九言示意小孩不要忙,她和马氏问道:「两天前我来,让您帮忙想想,当时你们将死者打捞上来的时候,岸边看热闹到人,有没有谁比较特别,领你记忆深刻。」 「杜先生,我……我想了,这两天一直在回忆这件事。但是我可能真的没有太注意岸边看热闹的人,现在回忆的时候,都是关于女尸的事情。」马氏道。 杜九言并不着急,「没关系,您接着回忆,一旦有消息,就来告诉我们。」 「这个,留个几个孩子买糖吃。」杜九言给了马氏一吊钱,马氏摆手说不要,「我们什么都没有帮到,哪好意识收您的钱。」 杜九言道:「您要是觉得内纠,等你男人闲了,就帮着问问村里的人。他们在岸边看热闹的时候,也没有和什么人聊天,令他们记忆深刻。」 「那我等会儿就让孩子他爹去问。不过杜先生,什么叫记忆深刻,对方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不确定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形象。」杜九言觉得,以兇手的身份,就算会亲自抛尸,也不可能小心翼翼紧张地亲自来岸边查看。就算他要关注,也应该是让自己手下过来。 「穿着下人小厮或者打手的衣服,个子比普通人要高一点。除此以后,他应该停留的时间比较,但捕快来了以后,他就走了。」杜九言道:「他可能还会四处打听,和村民和周围的人聊天,调笑死者的容貌或者猜测死者的死因。」 「比如很肯定地说,女子一定是通姦,被丈夫沉塘。」 「主要目的,是想通过只言片语,来扰乱大家对女子死因的判断。」杜九言道看着马氏,「你,明白吗?」 马氏歪着头看着杜九言,听着她不断的将范围缩小,将她要找的人一点点具象后,她抓着一吊钱忽然激动地道:「先生,还真的有这样的人。」 大家一怔。 宴通十个人都激动地上前一步,杜九言也露出期待之色,「你具体说说,对方是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但是很胖的。」马氏回忆着:「他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袍子,腰间扎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说话声音特别大。」 「我注意他的时候,是因为他当时在一边和同伴笑,说着这个女人一丝不挂,不是通姦被姦夫杀了,就是被自己夫君杀了。」马氏道:「我还生气来着,觉得这个人说话不中听,人死为大,这样说人也太不厚道了。」 「他还有什么容貌上的特点?」杜九言问道。 马氏想的很费力,她孩子生的太多了,月子又没有做好,去年生完儿子后,就彻底不行了。 现在动一动就一身虚汗,就算是动脑子也特别的累。 「我记得,」马氏的大女儿抱着衣服看着杜九言,「我娘说的那个人,我记得。」 马氏的大女儿十二三岁,个子很高模样清秀,身材也很苗条,如果皮肤白一点的再换身衣服的话,应该是个很清秀的小美人。 「怎么说?」杜九言问道。 378 六更 大家都的看着她,小姑娘很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当时他笑的时候,我朝他看了一眼,他、他的耳后根有颗痣。」 一个耳后长着一颗痣的胖子,且说话声音很大。 能在当时的现场谈笑风生,嘲讽死者,可见他内心是笃定捕快来了以后,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那么单捕头来了以后,这个人就走了,还是单捕头来前他走的?」杜九言问道。 小姑娘回道:「单捕头从小路过来,他看了一眼,就从我们村这边走了。」 「先生,会不会这个人和单捕头是认识的?」段应问道。 杜九言颔首,「八九不离十!」回身从傅元吾周中拿过他的册子和炭笔,和小姑娘道:「劳驾给我拿个凳子。」 小姑娘不懂她要做什么,忙给她拖了个竹制的椅子。 杜九言坐下来,看着马氏母女二人,「你们回忆他的长相,想到什么说什么。」 马氏母女对视一眼,马氏道:「别的不记得,但是那个人鼻子我记得,是那种肥肥大大的,鼻樑也不高。」 「下巴是方的,笑起来嘴巴很大。脸上有坑,就……就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脸颊,「跟路上的水坑一样。」 杜九言没有看两人,手中不停勾勒,最后将衣服衣服勾勒出来,还少一双眼睛,她停顿了一会儿,小姑娘凑过看着,憋红了脸想着,「他的眼睛……眼睛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人的眼睛。」 「什么是普通人的眼睛?」杜九言问他,「我们是一个人,你认为谁是普通人的眼睛。」 小姑娘就挨个打量杜九言带来的十个人,指着段应,「他的眼睛就是普通的人的眼睛,不大不小也不是很亮,反正就是很普通。」 段应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自己出力了,还是应该不高兴,自己的眼睛这么没有特色。 杜九言加上眼睛,反过来给母女二人看。 「耳朵,」小姑娘指着耳朵,「招风耳!」 杜九言又改了改。 「身材比这个胖点,没有鬍子。」马氏道。 杜九言又修改了两次,马氏点着头,「就,就是这样的,和当时那个人一模一样。」 小姑娘也跟着点头。 「行!」杜九言将册子收起来,看着马氏母女二人,拱手道:「多谢二位,谢谢!」 马氏摇着头,「那是杀人犯,我们能帮衙门抓到杀人犯,是一件大好的事。先生您别谢我们。」 杜九言客气了几句,告辞了马氏母女二人。 小姑娘一脸惊奇地和马氏道:「娘,杜先生真厉害啊,我们说了她就能画出来。」 「读书人都厉害。」马氏看着女儿,「以后啊,无论如何也要送你弟弟去读书。」 小姑娘点着头。 「先生我看看您画的画像。」路上,萧罄拿过册子,一脸惊嘆,「这画,可真是惟妙惟肖啊。」 「先生,您这手艺可了不得,能不能教我们?」 杜九言道:「好啊,等案子办完了,我教你们画画。」 「谢谢先生。」大家抱着画,就连宴通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能跟着一位好先生,学到有用的东西,真的是他们的福气。 「先生,我们现在去做什么?」傅元吾问道:「找单德全吗?」 单德全被大理寺调用了,杜九言昨天就知道了。她无所谓,吴文钧如果不刁难她,才叫真的奇怪。 「去宋记。」杜九言道。 一行人回到城里,刚到城门口就遇到了来找他的窦荣兴,「九哥,不好了。」 杜九言凝眉问道:「申道儒查到兇手了?」 「是!」窦荣兴道:「就在刚刚,他和单德全一起去抓人了。」 大家脸色都难看的不得了,谁也不想输掉这场比试,可是申道儒他们太快了。 今天才第三天,比试就要结束了。 「不管他们,我们接着去查我们的。」杜九言去宋记,前天接待她的掌柜亲自迎了出来,拱手道:「杜先生可是有什么吩咐?」 杜九言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有人笑着道:「就这里,这里的首饰多的是。」 「世子爷。」掌柜和杜九言拱手示意,就迎到了门口,「您今儿怎么得空来了。」 杜九言回头,打眼就看到正进门的桂王,他视线也落在她身上,眉头略挑,欢喜一笑。桂王的身边站着一位男子,貌美俊美气质温润,笑起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和善感。 掌柜喊他世子爷,那此人应该是承德侯的季林了。 看样子关系还不错啊,不过也是,太后娘娘首选的桂王妃,可就是这位季林的妹妹。 「窦掌柜,我带朋友来买首饰,紧着你们的好东西上。」 窦掌柜满应是,道:「二位贵客楼上请。」说着迎着两人要走,杜九言忽然主动和桂王打招唿,「赵公子,您来买首饰啊。」 杜九言来办事,桂王不确定她想不想在这里和他说话,听她主动说话,他笑着道:「你来查案子?」 「是啊,正好碰上了。」杜九言笑道。 季林和窦掌柜就停下来看着他们,季林打量着杜九言,问道:「墨兮,这位是……」 「西南讼行的会长杜九言。」桂王介绍完又和杜九言道:「承德侯世子季林。」 季林一脸惊讶,「你就是西南的杜九言啊,没想到这么年轻,久仰久仰!」 「世子爷好。」杜九言拱手行礼。 季林很热情地道:「你和西南的赌局,我们可都听说了。怎么样,你今天来这里是查案情的吗?」 「是啊。」杜九言道:「死者手上有个镯子是出自这里,我还有几个一问,想来找窦掌柜确认。」 季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忙热情地和窦掌柜道:「杜先生的事是大事,你先招唿杜先生,我和赵公子随意点没事。」 窦掌柜应是,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是要去后面雅间,还是……」 「没事,我就一个问题。」杜九言没有避嫌,含笑道:「您这里出去的镯子,一只一只卖的时候,没有登记。可要是有客人来,一次买的多呢?」 「可有登记在册?」杜九言问道。 窦掌柜道:「也没有。但是买的多的都是老主顾或是在外面这里进货的外地商贩。」 「商贩呢是有登记的,买的多的老顾客就那么几位,我们都记得。」窦掌柜道。 杜九言等着他接着说。 「这样,您稍等一下,我把专门负责卖镯子的伙计给您找来,您问问他。」窦掌柜道:「他肯定比我要清楚一些。」 杜九言颔首。 窦掌柜去找人。 「果然名不虚传啊,」季林一副欣赏的表情,「杜先生你的案子进展如何?西南的申道儒可不简单,据说他辩一辈子都讼案,没有一次败绩。」 杜九言笑了笑,道:「暂时的进展就在这里了。申先生是前辈,不敢比肩啊。」 「你还年轻,就算输了他一回也没什么。看开点就好。」季林说着,又道:「说起来,这镯子买的人很多,你就这么查,能查出来?」 杜九言道:「查不出来也要硬着头皮上啊。实在是这个案子,线索太少了。」 「我也听说了。」季林话落,窦掌柜带着一位伙计来了,「杜先生,他就是手镯那边的伙计,让他和您说。」 杜九言就看着小伙计,问了同样的问题。 「我能记得的,一次来买过很多的,都是这边常来的熟客。」 「如果看到人,那你一定认得?」杜九言道。 伙计点头,「肯定认识。」 杜九言将画像拿出来给伙计看,「此人,你可认识?」 伙计好奇地接过去,季林和窦掌柜也凑过来看。 「认识,他就是我这里的老客,不过从去年开始就没有来了。」说着想了想,「他姓陆,我听他的兄弟喊他陆三哥。」 杜九言问道:「他在你这里买过镯子?买了多少个你可记得?」 「其实就买过一次,那一次他买了十一个镯子,就站在柜檯上让人给他十一个手镯。还和我谈了价格,我给他便宜了十文钱一个。」 「那次以后,他又来了两次,但不是买镯子,而是买髮簪什么的。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我们当时还在想,他不像个买卖人,为什么一次买是一个镯子,他家夫人哪有那么多手。肯定是送给外面姘头的。」伙计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髮。 「谢谢!」杜九言道谢。 小伙计腼腆地笑着,行了礼去做事了。 「赵公子,世子爷,我该问的都问了,这就走了。您二位接着逛。」杜九言拱了拱手。 桂王知道,杜九言心里应该是有底了,他道:「你先去,我一会儿回去找你。」 杜九言颔首。 「等会儿我也去。」季林道。 杜九言和两个人笑了笑,带着大家出来宋记。 「先生,」大家都隐隐透着激动,毕竟通过伙计确认后,兇手似乎已经在手边了,「我们让衙门去抓人吧。」 杜九言点头,「先去找单德全。」 379 七更 御书房中,鲁章之领着五位阁老和三司主官都在,回禀和讨论关于贪污案的进展。 「申道儒抓到兇手了?」中间内侍上了茶,赵煜歇息,就听到薛按和他说这件事,赵煜惊嘆道:「朕看过他的案件,很不简单。这才三天,他就抓到兇手了?」 薛按点头应是。 「这一次两个案件,都是吴爱卿从大理寺还有府衙挑选的?朕看这两个案子都不错,难度相当之高。」赵煜和吴文钧道。 这段时间,大家议论关注的主要是贪污案的情况,谁都是小心翼翼的,倒是两个讼行的比试,关注的人相对没有那么热衷。 但也只是相对,众人私下里闲聊的时候,依旧在拭目等待,比试的结果。 一个是行内泰斗,一个是后起之秀,确实有看头。 「是!臣将案件封好,让他们在一堆卷宗中各自抽取。虽有运气的成分,案件难易可能有些差别。但其实差别都不大,毕竟能悬而未决,难度都不会很低。」 赵煜颔首,最近对吴文钧很满意,他将贪污的案件办的很好,这次两行比试,他也很公平。 「申道儒查到了兇手,那杜九言那边如何?」赵煜问道。 「听说也差不多。刚才进宫前听得报,说是她听人口述画了画像,还拿去宋记铺子里得到了确认,现在应该已经去了府衙,请衙门出面抓人。」吴文钧道。 「这下子有的看了,两个案子前后脚。」赵煜心情不错,贪污案实在太闹心,还是比试有趣一点,「看情况,到时候朕若有空,定要亲自去听辩讼。」 他话落,大家一愣。 没想到赵煜会这么关注比试的事。 此刻,京城内,茶寮饭馆里也开始议论起来,有人道:「早就开始比试了,两方人马在大理寺抽了案件,已经查了三天了。你们居然都不知道,消息太闭塞了。」 「这想知道也没有办法,又没上堂辩讼,谁有空天天跟着。」 「我今天看到申先生去衙门了,过了一会儿单捕头就跟着他一起,带着差役把兇手抓回来了。」 四周一片惊嘆,有人道:「这才第三天啊,就抓到兇手了。当时刘秀才一家死的时候,我记得衙门查了好些日子都没有眉目。」 「那是当然,人家可是申道儒。」 「也是!那西南的杜先生必输无疑了。不过她输了也正常,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不讲,她的能力和经验再好,也到底比不上申先生啊。」 「那肯定的。后起之秀哪有泰斗的经验丰富。不过,输了也就输了不丢人。」 「不丢人丢差事啊。圣上可是说了,这一次比试,是考察杜九言的能力,如果她赢了就留着西南,继续让她做会长。如果她输给了燕京,不但她差事保不住了,就算是西南,可能也要合併归燕京了。」 「那这个比试,还真是有点不公平啊,杜先生压力大了。」 「可惜了,她那么有本事。上一次马玉娘的案子,还有最近的尸首解剖的事情,我觉得办的顶顶的好。」 「那也没有,申道儒毕竟是申道儒啊。」 众人议论着,忽然有人喊道:「那不是杜先生吗,她也是打算去衙门了?」 「那肯定是有眉目了,速度够快的啊。她的案子可比燕京的还要难,毕竟那个死了的女人到底是谁都不晓得。」 「我们一起去看看。」 七八个人好奇地下楼,跟着杜九言去府衙。 府衙内,杜九言问当差的书吏,「我们来找单捕头,他现在可在? 「在的,不过单捕头现在恐怕没有空。」书吏道:「申先生要找的犯人抓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审呢。」 杜九言挑眉道:「那我们在这里等会儿。」 「我觉得杜先生您不如先回去,明儿再来。」书吏善意地提醒,「您看,这个案子您已是晚了一步,再晚一些其实也没有什么。」 杜九言贊同地点了点头,「那么,明天单捕头就有空了?」 书吏一愣,笑了起来,「成,那劳驾杜先生和各位小先生在这里等会儿。」 他说着要走,杜九言摊开手中的册子,「您一直在府衙办事,不知可见过此人。」 「嗯?」书吏愣了一下,从杜九言手中接过画像仔细看了看,蹙眉道:「这个人,似乎是见过。」 他说着,招手喊来门口一个小捕快,「你来看看,此人你可认识?」 「这不是陆朝吗?」啸捕头盯着画像,又看着杜九言,「杜先生,这个陆朝怎么了?」 杜九言就说了一遍。 书吏和小捕快都很惊讶,书吏道:「杜先生,您可能真的要失望了,这位陆朝在去年秋天的已经斩首了。」 「斩首了?」杜九言很惊愕,「犯的什么事?」 书吏就道:「案子还挺大的,正好您有空,要是有兴趣,小人可以陪各位去看一下。」 「那就有劳您了。」杜九言应了。 大家面面相觑,宴通低声道:「怎么这么巧,难道这个人是惯犯?」 「有可能,经常杀人,有的查清楚了,有的查不到也是常有的。」段应道:「但咱们这个案子……也太巧了。」 查了三天,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疑似兇手的人,再一查居然被斩首了。 这就跟写文章虎头蛇尾一样,特别的扫兴。 顺天的卷宗房很大,一累累的卷宗分类码放在一起,书吏轻车熟路地拿到了要找的那封。 杜九言拆开来看着,眉头微蹙。 死者是京城人士,叫高攀,死因是被匕首捅在腹部,倒在巷子里失血而亡。 能查到陆朝,是因为头一天有人看到他们在京城最有名气的烟花楼玉宝楼里和高攀打架,两人都喝的醉醺醺的。陆朝当时指着高攀的鼻子骂他,说让他等着,他一定弄死他。 当高攀被发现死在巷子里的时候,单德全找到了陆朝。 从卷宗上看,一开始陆朝并不承认杀人的事,并还找了自己一个姘头和一个面摊的老闆做时间证人,证明他案发时,现在面汤吃了一碗面,然后就到姘头家中夜宿,直到天亮才离开。 但审了一天后,陆朝被打了一顿,这才承认他杀人的事实,也招人了兇器,就塞在了案发现场巷子的转缝里。 陆朝认罪,府衙判了斩立决。去年秋天刑部秋审时,核查情实,就将人斩了。 「这个案子,是不是就发生在我查办的案子后面?」杜九言看到了时间,是五月十一日,她记得单德全说过,当时查青义河女尸案的时候,本就毫无进展,后来又发生了一桩案件,他就彻底将此案放下了。 「是。当时京城一连出了两起命案,弄的人心惶惶。甚至还有人传言,说是京城来了匪帮,知道陆朝被抓认罪结案,传言才消停下来。」书吏道。 杜九言将卷宗递给宴通几个人,让他们看。 「这个陆朝是做什么?」杜九言问道:「他家的条件如何,是世家子弟吗?」 出入玉宝楼,还扬言杀人。可是感觉上,此人不像是个出身富贵的。 「哪是什么世家子弟,就是个市井混混。谁也不知道他的钱从什么地方来的。」书吏道:「他一个,还有今天被抓的张三通一个,两个人如出一撤。」 张三通?那应该是申道儒查办的案件了,她问道:「张三通认罪了吗?」 「还没有,不过估计快了,这些人看着厉害的很,可是耐不住打,打他一顿以后,就什么都招了。」 杜九言莫名的很焦躁。 「这个卷宗,能借给我看看吗,稍后再还给您。」杜九言道:「索性没事,我再细细看看。」 书吏很同情她,杜九言这一趟的运气太不好了,抽到了这个案子,大家本来以为她查不到的,没想到她查到了,可是不巧,居然查了一通落到个死人头上。 也不是不行,就感觉少了点什么,而且,毕竟人死嘴闭,案子说要落实结案,可不容易。 「那杜先生您慢慢看。」书吏笑着拱手,出去了。 杜九言在藏卷阁门外的抚廊下坐下来,大家也都垂头丧气的。 「现在怎么办?」乔栋问道:「其实人死了也没事吧,只要我们能证明死者是陆朝杀的就行了吧?」 杜九言没有说话,而是又将高攀的案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在心里捋了一遍。 对于这个案件,他感觉很奇怪。 但是哪里奇怪,她说不清楚。 「杜先生,」单德全走过来,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这两日事务缠身,一直没有去找您,不知您案件如何了?」 他被借调大理寺,还是头一回。 几乎不用细想他也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刁难杜九言。 他不过一个捕头,就算知道也没办法做什么,老老实实做上峰吩咐的事就好了,至于其中原委,他不想知道,更不能违抗。 「申先生的案件,水落石出了吗?」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摇头,「嘴巴硬的很。还有杀人的兇器一直没有找到,等会儿我要和申先生一起去张三通家里走一趟。」 「申先生今天没有搜查他的宅子吗,一无所获?」杜九言问道。 「查过了,恐有疏漏,打算再去走一遍。」单德全问道:「杜先生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杜九言就将她今天的收穫说了一遍,单德全听的目瞪口呆,拿着画像喃喃地道:「……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查到最后是陆朝。当时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否则……」 「不过,杜先生您这也是猜测。死者的身份,陆朝的杀人动机,您这都还没有吧?」 杜九言颔首,「本来是想请单捕头帮忙抓人,不过现在看来,只能再继续查证了。」 「陆朝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杜先生您可要去问问?」单德全问道。 杜九言颔首,「好,你把住址给我,我去他家。」 380 八更 「申先生,您办案实在太厉害了。」单德全崇拜地道:「居然能从兇手逃走的路线,推测兇手住在哪里。」 「这没什么厉害的,用的都是笨办法。查案一事上,不如单捕头。」申道儒道。 单德全摆着手,「您和杜先生抽到的两个案件,我当时查来查去一点收穫都没有。但您二位不过用了两三天的功夫,就有眉目了。」 「杜九言那边也差不多了?」申道儒问道。 「说差不多,但也还差很多,毕竟死者的身份,兇手动机都还没有。」单德全道:「但是兇手有眉目了。」 申道儒惊住,杜九言的案子很难,她居然能顺着那一点点的线索,顺藤摸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这些。 确实不同小视。 一行人到了张三通的院子里,单德全打开门。 大家各自去查找证据。 当时案发时留下来的证据肯定都没有,但是杀人兇器,需要找。 张三通家的院子就一个四合院,前后带耳房统共四间。 房间收拾的还挺干净的,还有女人的衣服挂在衣柜里,女人的首饰放在梳妆檯上。 「这个房间收拾的倒是很别致。」单德全站在门口打量着里面。其实几个房间都很不错,家私是黄花梨的,茶具也是民窑青花的,每一样的价格都不是普通百姓能买得起的。 但是这件房间格外的华丽,单一套红木的家私,就价值不菲,这还不说桌子上放着一个鸡翅木的插屏。 单德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由走过去细细打量。 申道儒道:「这些东西,寻常人可用不起。」 单德全深以为然。他刚才审问了张三通,他说他自己做点小买卖,他道:「做小买卖的人,买不起这些。这小子在说谎。」 「嗯。」申道儒在房间里搜查,掀开床上的被子发现床板是空心的,他掀开垫单将床板挪开,赫然一惊,「单捕头。」 单德全过去一看,随手在床板里找了个长长的匣子,打开匣子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喜色。 匣子里是一把刀,刀刃不是寻常见到的光面,而是锯齿的。 「兇器。」单德全道:「申先生,咱们可以回去继续审了,看这小子还能说出什么。」 申道儒颔首。 牢房中,张三通被吊在刑具上,身上没什么伤,但精神不太好,蔫头耷脑晕了又醒,单德全上前去,咳嗽了一声,道:「张三通,你招不招?」 「不认,」张三通道:「我、我没有杀人。」 单德全冷笑了一声,从匣子里将刀拿出来,「这个认识吗?」 张三通睁开眼看着刀,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消失殆尽,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你房间的床底,」单德全道:「兇器找到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三通徐徐闭上眼靠在刑具上,过了许久他睁开眼,死气沉沉地道:「单德全,我要见我一个朋友,见到他后,再说认罪的事。」 「谁?」单德全道:「他人在哪里?」 张三通道:「他近日会回来,你在我家院子的门口放一个扫把,他就会出现。」 单德全看申道儒。 「有劳单捕头了。」申道儒应了。 单德全让人去张三通家门口放扫把,下午就有个人到衙门来要求见张三通。 人被带来,两个人只聊了几句,那人走了以后,张三通就认罪了。 「我看中了刘秀才的妻子,她是这一代出了名的美人。那天晚上我约刘秀才去他家吃酒,在酒席上我告诉刘秀才,我给他五百两银子,让他将他夫人让给我。」 「刘秀才不愿意。就他那点家私,他养不了那样的美人,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我就回家取了刀,回去后将他们父子杀了。扛着乔氏走了。那女人不识好歹,养了两天实在太闹腾又没什么趣,我就将她勒死丢井里去了。」 单德全问道:「你杀刘秀才几刀,他儿子几刀?勒死乔氏用的什么?」 「刘秀才两刀。两刀都在肚子上。」张三通道:「他儿子一刀,勒死乔氏,我用的是帐钩的绳。」 申道儒问道:「你做什么买卖的?」 张三通垂着眼睛,回道:「我做私盐。」 申道儒松了口气,如果是做私盐,那么张三通的家资能够理解,他问道:「你自己做私盐?和谁一起?」 「这是杀人案件,你们问我,我认!」张三通道:「但是和这个案件没有关系的,我多一个字不会说的。」 「兄弟们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你们休要牵连无辜。」 申道儒和单德全对视一眼,两人走出来,单德全道:「申先生可要查?」 「不查。和本案没有直接的瓜葛,」申道儒道:「单捕头再单独立案去查,既有张三通这根线在,必然还有极大的收穫。」 单德全应是,「那我去查,托申先生的福。」 私盐是大事,如果单德全能顺藤摸瓜捣毁一个贩私盐的团伙,功劳可就不是只是奖赏这么简单了。 所以,他和申道儒道谢。 「客气了,」申道儒道:「我去见齐大人,看何时能开堂审理。」 单德全拱手,道:「恭喜申先生,赢了此番比试。」 「不到最后,不好说结果。杜先生的能力不比我申某人差。」申道儒说着,去找齐代青。 将案件进展说了一遍,道:「我明日就会以刘秀才双亲的名义递交诉状,不知大人何时有空,能开堂审理。」 「申先生的能力实在令人佩服。你尽管递交诉状,明日我安排一番,开堂的时间,就安排在后日,你看可行?」齐代青道。 那他们就是稳赢了,申道儒道:「好,那就有劳齐大人了。」 齐代青道:「申先生不必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申道儒应是,行了礼出了府衙,进了路边的一间客栈,程公復和陆绽在后院的等他,见他进来,迎着他道:「赢了?」 「嗯。」申道儒坐下来,陆绽给他倒茶,他喝了一口淡淡地道:「此番,不需要二位出手了。」 程公復和陆绽对视一眼,「那申先生何时给我们引荐任阁老?」 「等案子结束以后。」申道儒答应过两人,比试赢了以后,他会帮他们引荐任延辉,将杜九言撸去职务,让程公復做西南的会长。 但条件是,申道儒会去西南寻找他要的圣物,程公復不得保留。 这是明面上的条件,申道儒心中所想,却不仅仅如此。 此番接触后,他很清楚程公復此人业务能力很不错,有丰富的辩讼经验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手段,但是在管理和人际来往上,却明显不及付怀瑾。 这样的人,只适合做专心辩讼的讼师。 这大概也是当年西南评选的时候,程公復败给付怀瑾的原因所在。 所以,一旦西南在程公復的手中,西南就等于是他的了。 「是!」程公復对申道儒很敬重。原先他以为申道儒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但几番接触后,他发现对方能做到行内泰斗,得到世人的敬重,是理所应当的。 不但是位业务能力极强的讼师,更是个谦谦君子。 「那老夫就告辞了。」申道儒起身,「后日开堂审理,结案后,二位的好事也就近了。」 程公復和陆绽送申道儒出去,待他走远,程公復低声道:「付怀瑾那边,倒是格外的安静。我现在倒是担心,付怀瑾会不会和任阁老有来往。」 他们现在不担心杜九言,而是怕他们忙活了半天,付怀瑾黄雀在后。 那岂不是为他人做嫁人。 「先生,您说我们要不要私底下去接触一下吴大人?他的意思就代表着任阁老的意思。」陆绽道。 程公復颔首,「你说的有道理。」 「这一次选案子,杜九言的案子比申道儒的难,我总认为这其中不简单。」 运气这种事,只不过是给不懂的人看的。 真正的内情谁也不知道。 「吴文钧不喜杜九言是肯定的,上一次马玉娘案子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白了。更何况这一次贪污案……还不知道杜九言会得罪谁。」 因为鲁章之没有动静,现在许多人怀疑,这个贪污案和鲁章之有关系。 「那最好了。」陆绽道:「她以为还在邵阳,人人都敬重她让着她。这可是在京城,众人岂会以她马首是瞻。」 两人议论着关门回去休息。 隔了一日,杜九言那边依旧没有动静,齐代青则将刘秀才案的文书上禀下传,在衙门的八字墙上贴了告示。 定了升堂日子。 「西南的杜九言输掉了。」有人道。 「那也不一定吧,这还没有开堂呢。」 「明天燕京的案件就开堂了,杜先生那边还没有消息呢。就算他今天将案件查办清楚,也比燕京要晚了。」 大家想想也对,就算开堂肯定也要排在后面了。 时间上,西南已经输给燕京了。 「还是燕京厉害啊。这一次西南真的玄乎了。」众人道。 第二日,府衙开堂,申道儒并没有亲自上,而是让他选出来的学生做讼师。 十个人,在公堂上配合默契,有理有据一点点推理。 最后,齐代青当场判定张三通斩立决。 杜九言站在衙门外,砸了砸嘴,桂王看着她露出幸灾乐祸地表情,「杜先生,你输了啊!」 「唉!」杜九言摇头。 「我看,西南的会长你是做不成了。你以后干什么呢?」桂王问道。 「唉!」杜九言摇头。 「我看,有一个职务你可以做,并且永远不会输。」桂王道。 杜九言掐住他的后腰,似笑非笑地道:「王爷,您要是敢说出王妃二字,我就把你这块肉揪下来晚上炒辣椒。」 「嘶!」桂王道:「你这是输了不忿拿我出气。言言,你好狠的心哪。」 杜九言呸了他一声,负着手晃晃悠悠地往王府去,桂王跟在她身后,问道:「你还不递诉状,虽输了,可案子还要是结吧,不然你多没面子。」 「我还有点事没有想通。」 「王爷,杜先生。」谢桦急匆匆迎来,「圣上传杜先生去御书房。」 381 九更 御书房中,内阁几位阁老和吴文钧还有齐代青和申道儒都在。 桂王和杜九言一起进门。 大家一通来去行礼,赵煜看着杜九言,「杜九言,方才燕京的案件,已经结案了。这个比试你输了。」 「你可认输?」赵煜很可惜,他以为杜九言会赢呢。 任延辉和吴文钧对视一眼。 「恭喜申先生,」杜九言和申道儒拱手,「能力之高速度之快,令九言心服口服。」 申道儒愣了一下,拱手道:「这次杜先生的案件很难,申某能赢实在是侥倖。」 「客气客气。」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大家都看着她,没想到她挺有风度的,输了也不赖皮也不找理由说自己的案子太难。 鲁章之打量着杜九言,眼底划过笑意,这小子来京城以后没有去拜访他,这一点起初他还很惊讶,但细细一想后就明白了,贪污案是她和桂王一起查明的。 她不来找他,应该是避嫌。 还是个心细的孩子。 如果这次圣上真要薅掉他会长的职务,他势必要为她出头做点什么。 「虽说比试输了,杜先生是不是也要有始有终,将案件查办结案?」吴文钧道。 「吴大人说的是。」杜九言看了眼吴文钧,又和赵煜拱手,道:「您给我们十天的时间,现在才五天。虽然学生输了,但还是想要将这个案子查明了。」 「事情不能半途而废,还请圣上允许,让学生将这个案件查明。」 赵煜就笑了,颔首道:「行,那你就继续查案,别的事五日后再说。」 杜九言行礼应是,又回头和申道儒拱手,「劳驾申先生再等五日。」 「无妨的。」申道儒道:「杜先生有始有终,令人佩服。」 杜九言客气地笑着。 …… 京城内,在张三通被判罪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杜九言输了。 大家都在猜测,圣上是不是会真的将西南撤掉。 王府中,大家都坐在花厅里,一个个愁眉不展。找到了陆朝,但是人已经死了,案子是有突破,可最大的两个问题没有解决。 死者的身份,以及第一案发现场。 「你昨天去陆朝家中,有没有收穫?」跛子问道。 杜九言回道:「他兄长说,陆朝没有正经差事,但具体做什么他不知道。陆朝不告诉他,但是每个月他都会给他二两银子的家用,养着家里卧床不起的老母亲。」 「他被斩首后,他兄长在陆朝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他压在箱底的四千两银票。银票里还夹着一封信,说这笔钱给他们留的,希望兄长能好好孝顺母亲,奉养她百年。」 「还挺孝顺的。」窦荣兴道:「这么孝顺的人,一般不会太坏吧。何以他杀高攀的时候那么兇残。只是吵了一架而已。」 桂王道:「杀人的地点也很有意思。高攀死在很深的死胡同里,如果不是相约去避人耳目的地方谈事情,谁会在那种地方相遇。」 「相约去死胡同里撒尿?」窦荣兴问道。 十几个人,一起冲着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宋吉艺嫌弃地道:「枉、枉、枉为读、读书、读书人!」 「我错了,各位!」窦荣兴抱拳。 桂王道:「我觉得,是两个人相约去那里谈事或者约架。但是高攀身上没有伤痕,陆朝招供的时候,也没有提两人打架的事情。」 「那么,」桂王正色,敲了敲桌子,「他和陆朝不过一面之缘,两人到深巷里做什么?他们聊过什么,什么原因让陆朝杀他。」 大家都紧紧凝着眉头。 杜九言喝着茶,目光勐然一亮,看着桂王,大声道:「王爷,您说的对!」 她声音过大,吓了大家一跳。 杜九言很激动地起身,来回的走动。 「九哥,你想到什么了吗?」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众人,道:「我一直觉得高攀被杀的案件有古怪,但是一直想不到是什么。刚刚王爷分析的很对。」 「杀人动机!两个人如果只是见面结仇,那么高攀和陆朝相遇在深巷中,一定会发生打斗。据案件记录,死者高攀也不是一个软弱怕事之辈,否则他也不会和陆朝在玉宝楼面前大吵甚至动手。」 「这说不过去。」杜九言道。 杜九言给桂王投去一个你很厉害,我很欣赏你的视线。 桂王高高地挑起眉头,露出高人的神色。杜九言觉得他要是有尾巴,此刻定然是翘的高高的,摇成了风车。 「那么,」跛子看着她,「就算高攀的案件中,陆朝是被冤枉的,那么,和你要查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杜九言重新坐下来,道:「现在我们遇到了瓶颈。女尸的身份以及第一杀人现场没有,这个案件没有第三者,唯一的突破口陆朝却死了。」 「不过,大家可还记得,一开始我们分析的时候,将女尸定性为什么人?」 宴通回道:「大户人家或者家资富裕之家的妾!」 桂王还去查了京中的世家子弟。 不过,并没有收穫,他所怀疑的几个人,都没有妻妾成群,就算有也不过一两个。 「陆朝和高攀的死,有关系。陆朝和女尸也有关系,但是我认为他不是直接的杀人兇手。」 陆朝不过是个替人顶罪的小角色。 大家微微激动起来,徐子玉站起来,道:「那……那现在陆朝生死其实不重要了吧,我们只要顺着陆朝这条线去查就好了吧?」 杜九言点头。 「查!」杜九言看着桂王和跛子,「此事,又要拜託二位了。」 桂王和跛子对视一眼,桂王道:「小事一桩。」话落,喊顾青山来交代了几句,顾青山应是而去。 「还用我去?」跛子问道。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杜九言看着众人,道:「假设,高攀的死不是一次意外争吵呢?」 大家不解。 「假设,高攀和陆朝背后的人有别的仇恨呢?」 「会不会是夺妻之恨?」杜九言道:「这只是猜测,所以跛爷去查一查高攀,看看他可有妻子,他的妻子又去哪里了。」 卷宗中表明,高攀是一个人,没有父母和妻子。 可他这么大的人了,不成亲说不过去。 「你带上女尸的画像去。」 「好!」跛子道:「我现在就去。」 跛子和顾青山前后脚出门,大家在家中等他们,但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跛子先回来的,风尘僕僕一夜未睡。 「你去外地了?」杜九言给跛子上茶。 跛子点头,喝了一口茶,道:「但没有白跑一趟。」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跛子道:「高攀是保定人士。他六年前成的亲,前年年底他和妻子姚氏一起到京城来游玩,半个月后他却是一个人回到保定家中。」 「我拿出女尸的画像,」跛子顿了顿,大家听着心头砰砰跳,「高攀家中的亲戚,认出来女尸就是高攀的妻子姚氏!」 「高攀对外说,姚氏住在了手帕交姊妹的家中。」 杜九言笑了。 「高攀回家后,是不是手头宽裕了很多?」 跛子看着杜九言,点了头,「高攀回家后就盖了一间宅院,家中亲戚以为他在外做了大买卖挣的钱。」 「他、他、他把、把媳妇、媳妇卖、卖掉了?」宋吉艺问道。 跛子颔首,「应该是这样没错。」 「气人!」窦荣兴道:「我们都娶不到媳妇,他怎么还能卖媳妇。」 宋吉艺委屈点头。 十几个光棍一起点头,杜九言被气笑了,「那是你们都怂。等这个案件结束我们回邵阳后,就着手办婚事。」 「想媳妇想疯了。」杜九言道。 宋吉艺眼睛亮亮的,「好、好!」他想要媳妇,但是又害怕有媳妇。 「回归正题。」桂王不悦地瞪了一眼杜九言,她要是敢说回邵阳娶媳妇,他就把捆起来关在王府里。 哼! 「他的媳妇,租给了陆朝了主子。」杜九言道:「高攀再次来京城,发现姚氏死了,他没有到衙门认尸,而是威胁了兇手讹钱。」 「于是,兇手一不做二不休,将高攀灭口了。」 「这就是为什么,两个案件会仅仅相隔二十天。」杜九言道。 她话落,大家都开始拍手,兴奋不已。 「现在就等顾青山回来了。」桂王道:「看他有什么收穫。」 杜九言颔首看着跛子,「你一夜没睡,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昨天下午到现在从保定跑了个来回,肯定很累了。 「嗯,有事喊我。」跛子回房休息。 他刚走,顾青山匆匆回来了,「王爷,杜先生。」 382 十更 顾青山灌了一口水,摇头道:「我没有查到陆朝的主子是谁,但是我查到了一个地方。」 「是不是一个隐蔽的大院子,大院子里有很多的女人?」杜九言看着他。 顾青山点头,「是!就在京郊西山脚底的一个别院里,院子的主人是个外地的商人。我在院子外观察了一夜,里面一共住了十八个年轻女子,她们每个院子都贴着奇怪的名字,每个女子一身轻纱,在院中旁若无人地走动。」 「穿、这、这、么、么么少?」宋吉艺道:「干、干、干、干什么?」 他不问还好,问了顾青山就有点尴尬,「大家去看了就知道了。」 众人就一起去看杜九言,一个个跃跃欲试,很想亲自去看。 什么神奇地方,居然女子裸身穿轻纱。 杜九言也很好奇,笑盈盈地道:「收拾一下,等会儿咱们去探险!」 众人唰地一下消失在花厅里。 「你不去换衣服?」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摇头,「我不去,言言你也不准去!」 「什么裸女,女人不就那样,看个什么劲儿。」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王爷,那您是不了解女人,女人是最有意思的。」 桂王板着脸,「你想看,我裸给你看。」 「走了,走了。」杜九言说着,就熘走了, 桂王哼了一声,追着杜九言去了。 「出去了?」申道儒有些奇怪,「去城外重走现场吗?」 这个时候了,还重走现场? 去年的现场,走了这么多遍不可能还有发现的。 「不像,他们是往西山方向去的,不知道做什么。」 申道儒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先让人跟着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不要惊动他们。」 「将这件事告诉程公復。」申道儒补充道。 回话的人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先生,就在刚才工部的邱大人在牢里自缢了。」 「死了吗?」申道儒一怔,「牢里如何自缢?」 「半夜的时候,他将自己的长袍撕了拧成了绳子,将绳子在牢房的栏杆上打了个活结,被发现的时候,他是贴着栏杆挂着的,人已经凉了。」 看来,人只要想死,就一定能想得到办法。申道儒道没有多言,道:「这是朝中的事,我们不要参与,消息听到了就听,切记不要去打听。」 来人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不过,邱文力的死在他们比试的动静之下,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申道儒扬眉,并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有这样的结果。 杜九言等十几个人趴在别院的墙头上。 别院很明显被后期改造过,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入,门口一道影壁,影壁外守着十几个黑衣的打手。院子像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偌大的院子不分内外院,而是无数个小小的院子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圆形的院落。每一个小院子的门口,都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匾,牌匾上写着雅致名字。 这让杜九言想到了有名的「土楼」。 「咦,」杜九言觉得有几个院子的名字很眼熟,「王爷,这名字是不是和宫名有点相似?」 桂王靠在围墙边,做好了杜九言如果看到了裸女,他就将她拽下来的准备。此刻听她说宫名,不由爬上来看了一眼,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冷笑道:「胆子不小!」 绯烟宫、永怡宫、翊坤宫、忘忧宫。 可不就是皇城中各宫的名字。 「胆子是够肥的,」杜九言笑了,打量着四周,在院子的正中,是一个草坪,草坪上建造着很大的凉亭,四面垂着纱幔,风一吹纱幔轻舞与不远处的奼紫嫣红的鲜花交相辉映。 在花丛草丛中,挂着许多拴着花环的鞦韆,石墩……草地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 这会儿院子里有穿着粉红色衣裙的丫头穿梭忙碌着,像一直嗡嗡响着的蜜蜂。 「怎、怎么、么、没、没有、裸、裸着、的女、女人?」宋吉艺质疑地看着顾青山。 她怀疑顾青山骗他。 「在、在睡午觉吧。」顾青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忽然,不知是不是为了证明他的诚实,他的话一落,就见到几个小院子的门打开了,从几个院子里出来了好几位女子。 她们穿着轻薄的纱衣,披着头髮,步履轻盈宛若蝴蝶在花丛中舞蹈。 女子们说说笑笑,带着娇俏的丫鬟朝院子中间走过来,走动间,衣裙浮动着,纱裙内的丰腴的胴体引得的人遐想纷纷。 「我、我、我的天!」宋吉艺看直了眼,鼻子里的血滋熘蹿了出来,他用帕子捂着鼻子,头昏脑涨,「九、九、九哥,头、头晕!」 女人的身体,长这样的。 宋吉艺第一次看到。 「大惊小怪。」窦荣兴擦了鼻血,头晕目眩地扣住了围墙。 周肖跳下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桂王半眯着眼睛拉杜九言,「下、下去!」 「多好看。色情的眼睛看什么都色情。」杜九言不肯下去,桂王捂住她的眼睛,「这些都不是正经的人,看了会长针眼。」 宴通几个人满脸通红,心里虽叫嚣着好奇,但还是矜持地跳下来。 围墙上,就只剩下杜九言和宋吉艺还有窦荣兴。 桂王使劲拉杜九言。 杜九言用力反抗,死死盯着,那些女人们什么衣服都没有穿,大家一片和谐地在院子里玩闹,笑声肆意脆亮,如果不是知道这里可能是什么地方,居然还有一丝脱俗的意境。 窦荣兴血流不止,实在是头晕的厉害,滑下来坐在地上,喘气道:「这一个男人吃不消的吧。」 宋吉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和杜九言道:「九、九哥、我、我、我想、想、想成、成亲。」 「好!」杜九言道:「回家就给你说亲。」 宋吉艺从围墙上跳下来。 杜九言也终于被桂王从墙头薅了下来。 「胡闹!」桂王不高兴。 「有收穫啊。」杜九言道:「至少我们知道这个地方了。」 钱道安问道:「现在怎么办?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缺少证据,我们要打入敌人内部。」杜九言道:「现在,我们需要一位聪明机智的女子。」 众人愕然,窦荣兴的鼻血终于止住了,「没有这样的女子吧,而且……让好好的女子穿成这样,合适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杜九言挥手,「血脉膨胀了吧,走,九爷带你们逛玉宝楼消火去。」 玉宝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就坐落在繁华的街道上。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 「言言!」桂王道:「你回去,此事我给你去办。」 杜九言看着他,「你去更安全?」 「那肯定的。」桂王嫌弃地看着杜九言,「你定力这么差,我不放心你。」 就她刚才看女人一脸色眯眯的样子,实在让他唾弃。 「也行,」杜九言和他边走边交代,「找个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不能小,身材要丰腴的。」 桂王记着。 「怎么样才算丰腴,屁股大?」桂王问道。 杜九言点头,「这个也算,还有这里……」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胸口,「明白?」 「嗯,明白了。」桂王意兴阑珊,「你回去吧,此事我去办。」 杜九言就不走了,「我去山里等你,你将人领过来,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等女子到了以后,我还有话要说。」 桂王叮嘱钱道安,「你看好她。」 钱道安拱手应是,等大家目送桂王走了,才跟着杜九言往院子后的山里去。 「九哥,这些女子就是陆朝背后那人的?」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颔首,「知道各宫的名字,还有这样的手笔,看来此人的身份不简单。」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案子到此才是真正的难点。」周肖蹙眉道。 杜九言也是才意识道,吴文钧给她这个案子去查的真正用意,或许根本不是为了难住她,而是吴文钧根本就知道这个案子背后的人是她根本动不了也得罪不起的。 到时候,她如果追查到底,那么势必会得罪此人的势力,如果因为害怕而作罢,那么她就是必输无疑。 「我还真是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杜九言在树桩下坐下来,看着山脚隐匿在树林里的院落,看外形就是个普通的院落,可谁又能想得到,这个院子是那样的一番景象。 估摸着赵煜看到了也会生气,他皇宫里可没有这么多女人,女人们也没有这么的娇媚豪放。 大家围坐着,看着山脚的院落神色各异。 当夜,城中有人听到城外有隐约的打杀声,还有火光沖天而起,但又迅速被扑灭。 但天亮后官府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去议论,这件事便没了消息。 杜九言再去了陆朝的家,陆朝的兄长接着他,拱手道:「杜先生,陆朝已经死了,就算……就算他还犯了别的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我要再搜查一遍他留在家里的东西。」 他的兄长没有拦着,「您随我来。」 杜九言打开陆朝的木头箱子,里面装着一些并不值钱的东西。 「陆朝留给你们的信,在哪里找到?」杜九言问道。 他的兄长指了指最底下的一个破旧的包袱还有个木头匣子,「里面还有几份信,您看看可有用。」 杜九言打开匣子将里面的信拿出来,一一翻过之后,她盯着其中一封,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她拿着东西,去了衙门,刁大看见他有些惊讶,「杜先生,这么晚了您来找我有事?」 「劳驾您一件事。」刁大颔首,「您说。」 杜九言问道:「申先生办刘秀才被杀案的时候,可开棺验尸了?」 「没有。杜先生为何问申先生的案子?」刁大不解。 杜九言就拉着刁大,「走,走,咱们去做刺激的事。但前提是你不能说出去,不然我会和桂王说,再不让你做仵作了。」 「桂王呢虽然没有什么权利,但是想弄死一个仵作,还是有些本事的。」 刁大一头汗,「杜先生,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人听您的就是。」您何必威胁我呢。 杜九言冲着他一笑,「有劳啊!」 刁大一脸无奈,被杜九言拖了出去。 两日后,比试的第九天,青义河女尸案正式开堂审理。 府衙外的人和那天燕京讼行的人数还要多。因为听说这个案子有许多女人,有许多的男人,关键,杀人兇手陆朝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已经被斩首了。 这就很特别了,大家都很好奇,西南的人将如何辩讼此案。 吴文钧换了一身便服,带着门客往府衙而去,不但是他,休沐的钱侍郎也带着人刚进府衙。 双方到时申道儒已在后堂坐着。 大家见面,心照不宣地坐下喝茶。 383 十一更 刚喝了一口,薛按推门进来,三个人看着一惊,薛按嘘了一声,道:「别声张,圣上只是来听辩讼。」 「实在是这个案子特别,」赵煜跨进门,但门却没有关,他的身后跟着六位阁老,还有安国公以及承德侯和靖宁侯等几位侯爷。 齐代青在前堂并不知后面的事,府衙里的几位知州吓的腿软,又不管声张,只好闷头带着人搬了桌椅准备茶点,又召了十几个人守在门口。 「桂王爷来了。」门再次推开,桂王从门外进来,「哥,你怎么来了。」 赵煜道:「朕正好有空,隔着墙听一听。你过来坐。」 桂王在他身侧坐下来。 「朕知道你和杜九言关系好,你多开解她,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就算输了也不要气馁。」 「朕觉得,她还是大有前途的。」 桂王看了向申道儒,申道儒忙起身行礼。 「嗯,我会劝导她不要太骄傲自满也不要谦虚过分。」桂王淡淡地道。 大家一怔,可一向桂王说话一向让人难琢磨,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中,否则杜九言都输了,不劝他心宽居然还让她不要骄傲自满。 这说不过去。 桂王恍若未觉,靠在椅子上掏了瓜子出来,开始磕! 赵煜哭笑不得,「你像什么样子。」 「分你点。」桂王倒了一半给赵煜。 赵煜当着朝臣的面不好说他,只能无奈地看着桂王。 前面传来咚地一声惊堂木的脆响,任延辉问伺候在一边的知州,「是杜九言亲自辩,还是他的学生?」 申道儒就没有亲自上。 「她的学生,十个人轮番上阵。」知州回道。 任延辉颔首。 前堂就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在下西南宴通,现我和师兄弟给大家讼此案。」 「去年四月二十一早上,渔民张山和其妻马氏,清早收网时意外打捞了一具女尸。」 「当时夫妻二人报官,府衙的单捕头亲自到场查证,女尸年纪大约在二十三岁左右,怀有四个月身孕,手腕上戴着一个翡翠的玉镯。」 「除以上外,女尸的身份,第一案发现场都是谜团。」 「此番,西南在会长杜先生的带领下,抽到了此案,虽对手燕京讼师已经结案宣判,我们输局已定,但我们会长说,既然接到了这个案子,就是我们和这个案子有缘,和死者有缘,无论输赢我们都应该一查到底。」 「现在,由我和师兄弟给各位阐述,这几日我们在杜先生的带领下,所查到的线索以及结果。」宴通和众人拱手。 在邵阳,自从有了杜先生后,所有的讼师辩讼,都会顾忌场外听讼的百姓,所以行礼时会走一圈,包括门外的百姓。 而燕京便没有这样的规矩。 所以,十位讼师走了一圈礼后,门外就已经是掌声如雷,有人喊道:「西南的先生们真是守礼啊。」 「是啊,连我们都顾忌到了。」 「西南的先生们,虽然你们输了,但是这一份为案子尊重我们的心情,非常难得。我们支持你们。」 十几个人又行礼,场外的百姓纷纷回礼。 这一画面,大家都不曾见过,齐代青看了惊讶了半天,才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开始吧。」 「是。」段应先说话,「第一日,我们走了案发现场,从以下的线索,得出了几个结论。第一,女尸落在网中但却没有缠住网,所以我们推断,她被淹死前,已是晕倒,这一点,她断裂的手骨可以佐证,她死前经歷过被人殴打的境况。」 「第二,开棺验尸后,我们在女尸的尸骨中,发现了一个玉杵。此事说来羞耻……」段应说着,招唿门外的听众,「将自家孩子的耳朵堵起来。」 大家不解,但照做了。 段应拱手,道:「这个玉杵,乃是女尸生前被人凌虐,塞入肛门。」 里外一片譁然,这种事闻所未闻。 将人的肛门堵住,这是什么意思? 「玉杵在此。」段应展示了玉杵,又放回去,「一位有孕在身细皮嫩肉手无生茧的女子,却遭到如此的凌虐,如果排除有人报復外,那么,女子的身份就很暧昧。」 「因为寻常人家的夫人太太,在家中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所以我们推断,此女的身份,或许是青楼姑娘或者深巷暗娼。」 「或者,是某一户人家的妾室。」 「以上是第一日我们查证时得到的线索。」段应道。 池玉上前:「第二日,我们并没有收穫,但是第三天的时候,我们随着杜先生再次走了一遍,报官人张山夫妻的家中,先生曾在第一日时间,就请他夫妻二人回忆,在女尸上岸后,周围来看热闹的人群中,有没有令他们记忆深刻的人,当时他们夫妻二人表示仔细回忆。」 「所以,第三日这一天,经过先生的引导,张山的妻子马氏和他们的长女,描述出一个令他们记忆深刻的人。先生擅长肖像画,所以在他们描述的同时,先生将此人的容貌画了下来。」 段应展示给众人看,池玉接着道:「我们当时并不知此人是谁,便带着此人的画像,走访了宋记。女尸身上唯一的物品手镯,就是出自宋记。」 「这就女尸的手镯。」池玉不急不慢,接着往下说,「去年,单捕头也曾问过宋记手镯的事,但因宋记卖的太多,他们根本无从回忆哪些人买过,更对死者毫无影响。」 「而第一日时我们去过也得到同样的结果。但第三日,我们带着画像而去,并让他们伙计认,伙计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是以为老顾客,曾经在他的手中买过十一个同样的翡翠玉镯。」 「有了宋记伙计的佐证,我们到了衙门,请衙门协助抓人。但是令我们意外且没有想到的是,画像中的男子陆朝,早在去年的时候,就因为杀人案秋后处斩了。」 又是一片惊讶之声。 后衙中,赵煜听着如同听说书,很惊奇,「这多人辩讼,不急不慢徐徐道来,认真严谨,还真是别有一番不同的体验。」 大家拱手应是,自是贊同。 桂王继续嗑瓜子,桌子上的盘子里丢了不少的瓜子壳。 大家不敢说他,时不时用余光打量他。 外面,邹凯玄接了话,「我们出于谨慎和好奇,查了陆朝去年所犯的案件。这个案件大家或许都知道。去年五月十一日,在玉宝楼后面的深巷中,二十五岁的男子高攀被人捅了一刀,失血过多而亡。」 「案件看上去并没有问题,兇器,动机以及杀人事件都成立,完美无瑕。陆朝被判斩立决,秋审时就斩首了。」 齐代青问道:「看上去,听你的意思此案有疑问?你们查过高攀被杀案?」 「大人,」宴通重新上场,拱手道:「实在是,我们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却突然中断了。按我们先生的话,一个案子线索绝不会真的断掉,死者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什么,因为死者也知道,我们在给他伸冤。」 大家听着,都朝坐在一边听讼,仿若局外人的杜九言看去。 她一直没有说话,人也一直圈在椅子里,相当没有存在感。 「杜先生这话说的虽然玄乎,但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啊。」 大家都点头应是。 「所以,我们在第四天的时候,我们做了两件事。」宴通道:「因为我们先生说,两个杀人案件相距这么短的时间,又和同一个人有关,所以先生让我们做了第一件事,查高攀。」 「她居然让人查高攀,」赵煜含笑道:「这个手法,确实与众不同。」 鲁章之接话道:「没有局限在一个案件中,确实与众不同。」 「如此聪慧之人,怪不得单德全一筹莫展的案件,到她的手中却迅速有了突破。年轻人不简单啊。」 赵煜点头。 吴文钧和任延辉对视一眼,两人端茶喝着并没有说话。 申道儒虽神色平静,但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就这一点,就足可见杜九言的能力和基础却非一斑。 她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地位和名气,并非徒有虚名。 杜九言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她现在更关系的是接下来的状况…… 案子有点大,不知道一会儿后面听讼的人,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查高攀?有什么收穫?」齐代青问道。 徐子玉上前,抱拳道:「回大人的话,不但有收穫,而且还很令人惊奇。死者高攀乃保定人,他在家中早已成亲。去年年初他带妻子姚氏来京城有玩,半个月后他却是一个人回家,对外宣称其妻姚氏留在京城姊妹家中小住。」 「但居高攀亲戚回忆,高攀回到家中以后,他不断盖了新房,还将往年的旧债都还清了,并成日吃喝嫖赌挥金如土。」 徐子玉停下来,忽然门外有百姓喊道:「高攀不会将姚氏卖掉了吧?」 「这位大爷猜的没错,高攀将姚氏卖掉了,换了钱花。」徐子玉道。 齐代青问道:「如此,惊奇在何处?」 「大人,我们去查的时候,是前一个案件女尸的画像,而高攀的亲戚看到画像的时候,立刻就认出来,此女就是高攀的妻子,姚氏。」 齐代青愣神,一边单德全也是一怔。 「这个转折,简直比戏文还要精彩和意外啊。」有人道。 384 十二 单德全打量着杜九言,后期,案件他没有敢跟进也不敢去多问。 没有想到,她居然将陆朝的两个案件放在一起查。 「这么说,当时买姚氏的人,就是陆朝?」齐代青问道:「那么,照你们如此推论,高攀死在后,是和姚氏的死有关?」 齐代青不是新手,听到西南讼师的辩讼,就已经推断出,两个案件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繫。应该是高攀藉由妻子的死而讹诈陆朝,所以遭到了灭口。 这也能解释,高攀在死前和陆朝玉宝楼外的争执。其实并非是偶尔,而是因为姚氏的死。 但好在,陆朝的死不冤,错的只是他们判错了陆朝的杀人动机。 齐代青暗暗松了口气。 「大人说的是。」徐子玉道:「高攀的死因,可能是他讹诈了杀妻的兇手,此人也就是当初买姚氏的人。」 后衙,申道儒眉头微挑,虽说,将两个案件连在一起,思路令人惊艷,但是结果却没有意外。 杀人的兇手依旧是陆朝,到也平平无奇。 但是对面,吴文钧却竖起了耳朵,听的比方才认真了许多。 「但是,」徐子玉大声强调,「如果两个案子,都是陆朝为兇手的话,却有新的疑点没有解开。陆朝在宋记一次性买了十一个手镯,其中一个送给了姚氏,那么剩下的他送给了谁。」 「据查,陆朝并未成亲,但是他有一个姘头,他们二人的关系并无隐瞒。去年单捕头在高攀案中寻找时间证人时,也曾询问过此女,她曾证明,案发当晚陆朝和她在一起。」 「我们问此女可曾得到过同样的手镯,此女否认,并表示没有见过。」 「这就很奇怪。余下的十个手镯去了哪里?」徐子玉反问。 没有人回答,他也不需要人回答,而是继续道:「所以,就有了第四日我们查证的第二件事。我们查了陆朝的来歷和寻常的人际关系,他有钱,钱从哪里来的,他将姚氏养在何处,杀人的第一现场又在哪里?」 「如此,我们查到了一个令人惊奇地方。」乔栋上前接了话,道:「这个地方在城郊西山的脚底,他为何神奇,容学生给大家形容一番。」 吴文钧眉头高高挑了起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那是个很大的院子,不分内外院。院子四周有二十个小院子相邻,院子的中间种满了奼紫嫣红季节不同的鲜花,风亭挂着纱幔,如梦似幻的美妙。而更令人感觉美妙的是,是当下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十六个女人,她们年纪都在二十二岁左右,皆是人妻,身材丰腴。」 「这些花容月貌风姿绰约的女人们,赤身套着一件薄薄的纱衣,穿梭在花丛中,谈笑风生和谐而欢乐。」 「她们中,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院子里,最长的住了三年之久,最短的才来不过月余。」 「她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日高高兴兴地吃吃睡睡,只要等着她们的主子到来,翻到她的绿头牌,光临他的小院。」 「哦,忘记解释,这里面的每一个小院都有一个名字。翊坤宫,绯烟宫……等等。」 徐子玉话落,后衙传来一声拍桌的声音,大家一愣,齐代青已经呵斥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绿头牌,绯烟宫……这些可都是专属于后宫,专属于圣上的东西。 外人用,就是大逆不道。 乔栋拱手朝天,「事情不是学生做的,院子也不是学生的,学生只是陈述事实。绝无对圣上不敬!」 「这个院子,在何处?你为何今日才提?」齐代青隐隐觉得,这个案件即将脱离他的掌控和能承受的范围,他开始有些慌了。 乔栋道:「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因为一旦说了,这些东西就会消失。」 「大人,能制出如此大手笔,且有胆子做这样的事的人,绝非如陆朝这样的小混混可以办得到。」 「所以,」童刃接上话,冲着所有人大声道:「去年四月二十一和五月十一,高攀夫妻被杀的兇手,不是陆朝。」 「他只是给人顶罪的一个狗腿。」 齐代青和单德全脸色齐齐发白。如果只是杀人动机有误,他们请罪一番就能轻轻揭过,可要是判错了案件,斩错了人,那么这件事的后果,就不是能这么轻易结束的了。 齐代青眯着眼睛,看着童刃。 「不过,虽人不是陆朝杀的,但他一样该死。」童刃话锋一转,「所以,衙门没有杀错人。」 「陆朝该死,但他背后这个人更加该死。买卖良家妇女、聚众淫乱、辱没皇室、大逆不道等罪名,就足以令他斩首百次。」 齐代青和单德全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单德全暗暗感激地看了一眼杜九言。 这一番话,算是救了他们。 否则,此案过后他们定要被查审,不说继续留在衙门,就是这条命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这一番话,必然是杜九言事先交代过的,否则临场,他们不会说的如此周全周到。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她也不想这么周全,实在是不想树敌啊。 混口饭吃,实在不易。 她想回家,不管灰熘熘地还是衣锦还乡,总之,速速离开这地方。 「你说了这么多,这间院子的主人,是谁?」齐代青问道。 傅元吾上前,笑了笑,少年人的笑容特别的单纯美好,「大人,案件到这里,其实……我们也没有查到是谁。」 「实在是,这个院子背后真正的主人,太难查了。」 齐代青一口气没憋住咳嗽了起来。 「能否请大人现在遣人去查?」傅元吾道:「院子就在城郊西山下,过了桦树林就能看到那个院子。」 齐代青看向杜九言。 这个小儿,实在太狡猾了,到最后关键的地方,请他去查。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院子的主人不会简单。 她不敢查,却让他来查。 这不是害他吗。 「齐代青,」后衙内,赵煜冷冷地道:「速速去查,朕在这里等着。」 齐代青吓的腿软,刷地一下站起来,拱手应是。 「单德全,速去!」 单德全领命,带着二十几个捕快和衙役离开衙门,而门外,皇城守卫羽林军也带着人跟上。 「休堂!」齐代青道。 众人原地休息。 齐代青忙去后衙请罪。 「让杜九言进来。」赵煜喝道。 杜九言由府衙知州引着,往赵煜所在的房间去。 衙门外,嗡嗡的议论声,大家又是震惊又是好奇。 这个案件讼到这里,已经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你们说,杜先生是真的查不到,还是假的查不到?」 「她才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个案子能查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她住在桂王府,有桂王帮她,她就算人生地不熟,也无所谓啊。」 「如果是真的查不到,那杜先生这个案子就不算辩讼成功了吧。毕竟她没有将整个案件辩讼清楚啊。」 后衙内,吴文钧说了同样的话,「你的学生一口咬定陆朝是替人顶罪,可却又没有查到兇手是谁,那么案件,你就是没有办成!」 「是啊,大人。」杜九言笑盈盈地道:「学生输的心服口服。」 你不就是等着此刻到来吗?我才不会傻到往贵人的眼睛里钻,成为对方眼中钉,杜九言撇了一眼吴文钧,气定神闲地说着话。 「你认输,你可知道后果?」吴文钧问道。 「知道的,吴大人。」杜九言不想和吴文钧啰嗦,拱手和赵煜道:「输赢惩罚,学生听凭圣上定夺。」 赵煜很生气,问道:「果真有这样的院子?」 「是,学生亲眼所见。」杜九言道。 「我也看见了。」桂王靠在椅子上,轻飘飘地道:「淫秽不堪,踩踏了最后的防线,我瞧着,恨不得立刻将此人大卸八块!」 他的愤怒可以理解,就算他不是赵煜,可他也姓赵。 「岂有此理!」赵煜没有想到,偶尔兴致来听辩讼,最后居然还和他有关。 不管这个人是谁,都必须彻查,千刀万剐。 「圣上保重身体,待查到此人,定当严加惩处。」安国公道。 承德侯也跟着附议,却不敢多言,谁知道这人是谁家的不肖子孙,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会得罪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爷,您没有帮忙查?」吴文钧问道。 桂王扬眉撇他一眼,道:「说好了两个讼行比试,我若出手,岂不是乱了比试。」 吴文钧一点都不信。 桂王绝对帮忙了,杜九言也绝对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他们只是不说而已。 可纵然这样想,但是他却被桂王的话堵的死死的,也拿杜九言没有办法。 一个说不能违规,一个说能力有限认输。 话到这个份上,他若再说,就太过明显,惹人察觉。 但是这个结果,绝不是他想要的。 「等!」赵煜道:「朕今日定要看看,此人是谁。」 ------题外话------ 有月票记得顺手投啊,嘿嘿! 385 十三 「大人,」单德全先回来了,面色很难堪很受震动,齐代青拉着他往一边后退了两步,低声道:「说!」 单德全知道赵煜在房间里,他压着声音把自己看到的描述了一遍。 齐代青好半天才回神,「人都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都在路上。」单德全道:「大人,这个案子……恐怕不简单。」 那么大的宅子,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鲁章之恐怕都建不出来。都好几年了,居然连他这个捕头都一无所知。 「不管简单不简单,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齐代青道:「幸好圣上来了,由圣上做主,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他交代道:「把所有人押在院子里,我去回禀圣上。」 单德全应是去办事。 齐代青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黑了下来。 这个案子,是吴文钧设计让杜九言抽取到的。 那么,吴文钧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案子查下去,会掀起轩然大波? 吴文钧的意图,是想害杜九言万劫不復,还是围魏救赵,解救贪污案? 恐怕,二者都有吧? 但是你想做什么,你做就是了,为什么要将这么大的事情,就丢到他知府衙门来!如果今天不是圣上和桂王来了,如果不是杜九言机敏没有立刻说出来,那他现在岂不是也要被架在火上烤? 齐代青脸色铁青,推开房门,跪在了赵煜跟前。 「人都带回来了?」赵煜问道。 齐代青回道:「回圣上的话,人都带回来了。一共十六名女子,六个侍卫,都已经在衙门的院子内。」 他还没有看到,但是已经听到了前衙,百姓们的嘘声和吵闹声。 「走!」赵煜起身,「朕要亲自看看,这些住在翊坤宫绯烟宫里的女人,长的什么样子。」 他要起身,任延辉等人忙上前拦着,道:「圣上,外面人多口杂,您此刻出现怕有不妥啊。」 「我在呢,」桂王拍了拍手里的瓜子渣,起身搭着赵煜的肩膀,「走,走,我保护你。」 赵煜颔首,「大家不用担心,有桂王在没有人能伤到朕。」 大家都不敢再说话,只好跟着赵煜和桂王一起到前衙。 门外,人山人海的百姓,看着衙门内的景象,发出一声声难以置信的惊嘆。 随即,众人就看到衙堂内,出来一行人,一个个贵气不凡,显然是高居上位之人。大家虽不认识,但声音却小了下来。 「这个案子不得了,惊动了朝中的大人物了。」 「我看不止是惊动,还得杀几个。」 大家朝里头看着,就见领头的年轻男子面色冷沉地站在门口,看着一串十六个女子。 「人都在这里。」齐代青回道。 赵煜打量着十六个女子,容貌都很不错,一个个丰腴挺拔风姿绰约细皮嫩肉,显然调养的非常好。 不错啊,真是享齐人之福! 「你们的主子是谁?」赵煜问道。 十六个女子垂着跪着不敢说话。 齐代青指着最前面的女子,「问什么答什么,否则立刻将你们砍了。」 「大人饶命啊,」领头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大人饶命,我们也不知道主子叫什么姓什么,他隔两日来一次,我们只是喊他主子,从来没有敢打听他的名讳。」 「不问容貌,那么你们都是怎么进的院子?」赵煜问道。 「民妇是被家夫八百两卖给主子的,民妇逃过几次被打了以后,就再也不敢出去了。」女子又道:「不止民妇,我们所有人都是被买来的!」 女子们低低的哭泣起来,哭声之震撼壮观,就连赵煜也第一次见到。 桂王耳朵里嗡嗡地响,呵斥道:「谁再哭,把鼻子割掉!」 哭声戛然而止。 「我看你们在里面嬉笑打闹的时候开心的很。」桂王道:「现在来哭诉?!」 领头的女子回道:「回大人的话,有人看管着我们,我们如果不开心,就会被杀掉的。这几年我们看到许多人被带走再无音讯,我们害怕。」 「我们强颜欢笑,我们都想家想自己的孩子。」 女子们不敢哭,拿手帕捂住口鼻闷闷地落泪。 「不知道名字,那长相知道吗?」赵煜道:「主子,有几个?」 领头的女子道:「主子只有一个。但来的人却不止一个,有的时候他们两三个人一起来,有时候四五个。不过看他们关系都很好,身份应该都很高贵。」 「他们很有钱,经常出手阔绰地赏赐。不过他们也狠,有时候伺候的不好,他们动辄打骂。」女子哽咽地道:「大人,我们身不由己,是无辜的,请大人为我们做主,放我们回家去。」 女子说完,在家所有的,有儿子的官员都变了脸色。 一个主子,但光顾的却不止一个人。 看来,这个院子也就他们不知道,在这些纨绔的公子少爷眼里,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杜九言,」吴文钧咳嗽了一声,「方才你的学生辩讼的时候,曾提到过你听马氏母女的叙述,就画出了陆朝的画像。」 杜九言头皮发麻,笑呵呵地看着吴文钧,但眼睛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是!」杜九言含笑道:「不过学生手拙,画的其实四不像。」 吴文钧道:「你画出来,事半功倍。就算不像我们也可以比一比。」 「吴大人这么激动。」桂王看着吴文钧,「我看不如你直接谁是兇手吧,这里最清楚明白的人就是你了。」 吴文钧吓一跳,拱手道:「微臣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微臣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啰嗦什么,有圣上在用得着你在这里乱七八糟地出主意?」 吴文钧哀嚎一声,和桂王他说不过。 「杜九言,」赵煜很烦躁,「朕命你画!」 杜九言拱手应是。 傅元吾将纸币拿出来。 「说的细一点,从眉毛眼睛开始说,如果有人说的不准确,其他人可以补充。」杜九言捧着册子,朝桂王投去一眼,示意他不要阻止了。 桂王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 赵煜都说话了,他是不可能阻止的,反正是奉皇命办事。 「剑眉,主子的眉毛不粗也不浓,但是很好看的。」领头的女子道。 旁边的女子补充,「眉毛中间有几根是散开的,倒着长的。」 杜九言将眉毛画出来,不由失笑,观察的还真是仔细啊。 「他的眼睛是凤阳,眼尾很长有点斜挑的,和……和这位老爷有点像,」女子说着,忽然指着承德侯,「眼睛和这位老爷特别像。」 承德侯脸色一沉,忍不住就要呵斥,但终于忍住,气的鬍子直抖。 杜九言回头看来一眼承德侯,还真是不错的容貌,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俊俏的少年。 眼睛画出来,女子们接着说鼻子和嘴巴,最后说身高…… 一刻钟后,一张男子画像跃然纸上。 赫然就是京中有名的公子爷,承德侯府世子爷季林。 她的身后一片死寂。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 赵煜将画像拿过来,打量着眼睛微微眯着,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有人喊道:「侯、侯爷您怎么了?」 承德侯晕倒常随身上。 赵煜徐徐转头过来看着承德侯,冷笑一声,「去请大夫,看看承德侯这是怎么了!」 他说着,拂袖进了内衙,「薛按,去将京中各家贵公子贵少爷们都请到宫中去吧。」 「都请?」薛按问道。 赵煜盯着薛按,「不然,你认为应该少谁?」 薛按知道,赵煜这是真的生气了,忙低头应是,带着人亲自去请了。 长住京城,和承德侯季林关系好的,估计有十四五个之多,要请也不是大事。 「齐代青,」赵煜冷静下来了,看着被人架着的承德侯,面色沉凝,「把人都扣着,如何处置,朕会再告诉你。」 齐代青跪着应是,一头的冷汗不敢擦。 「看过大夫,承德侯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安国公陪着他一起进宫吧。」赵煜道。 安国公拱手应是,「臣稍后就陪他去宫中。」 赵煜又停下来,发现桂王和杜九言没有来,他指了指桂王和杜九言,「一起来!」 杜九言挠了挠头髮跟在桂王后面。 「别怕。」桂王道:「我罩着你呢。」 杜九言朝赵煜背影看了一眼,悄摸地拉了拉桂王的衣袖,冲着他抛了媚眼,「谢谢王爷。」 桂王心头砰砰乱跳,虎着脸道:「不要胡闹。」 这还是杜九言第一次和他这样胡闹,桂王面颊板着,但是嘴角却难以自控地扯开来,眉眼里都是得意的笑。 「杜先生,」申道儒也要去的,跟在各位朝中重臣后面,含笑道:「这个案子,你查的很不容易吧?」 杜九言颔首,道:「确实不容易,辛苦不说,还担着惊。」 「杜先生是真讼师,」申道儒拱手道:「申某,敬佩不已。」 杜九言笑了笑没说话。 「你们先回去,」杜九言看了一眼街对面的跛子在,就放了心,和宴通几个人道:「今天做的很好,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和王爷去宫里。」 宴通道:「王爷,先生,我们在家等你们。」 杜九言颔首,指了指桂王,「没事,有王爷在。更何况我们只是讼师而已,难道不惩罚有罪的人,还要灭口发现罪恶的人?」 大家都笑了起来。 「跛爷在等你们,去吧。」杜九言挥手。 目送大家跟着跛子不动声色地随着人群走了。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上了王府的马车,对面,鲁章之和杜九言视线交错,她冲着对方一拱手,鲁章之点了点头,进了轿子。 「杜先生。」忽然,安国公在衙门前喊住了她。 杜九言心头一跳。 386 十四 「国公爷。」桂王负手看着安国公,安国公上前来行了礼,含笑道:「微臣叩见王爷。不知王爷何时有空,去家里坐坐?」 桂王颔首,道:「等这个案子完事了,我择日便去拜访。」 安国公笑着点头,「那老臣就恭候王爷您大驾。」 桂王点了点头。 杜九言上前去行了礼,「学生拜见国公爷。」 「不用客气,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美名和成就,老夫欣赏不已。」安国公打量着杜九言,忽然一笑,道:「上一次见面,老夫见你就觉得眼熟,却一直没有想起来。」 「今日再看到杜先生,就觉得你和我孙女九烟,很相像!」 杜九言嘴角几不可闻地一抖,面上笑了笑,显得有些清高的样子。 「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五官有些相像,但杜先生是男人,气质疏朗是年轻才俊,气质自然是天差地别。」安国公一直看着杜九言,这年轻人的容貌,越看越像秦九烟。 尤其是这双眼睛和这嘴巴,如果不是对方皮肤过于黑了一些,恐怕更加的像。 「学生失态了,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直有人说学生女气,学生每每听到心中就不忿。方才乍一听国公爷您如此说,下意识就有些情绪,失礼了,还请国公爷勿怪。」 是个精明的年轻人啊,安国公摆手,「无妨,换做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高兴的。是老夫唐突了。」 「不会不会。」杜九言行礼道。 桂王咳嗽了一声,「国公爷您不用等承德侯?」 「出来交代家里人一点事,正好大夫也没有来,我这就回去。」安国公拱了拱手,「老夫告辞了。」 说着,就重新回了衙门。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的背影道:「难怪安国公在朝中受所有人敬重,说话做事真的让人如沐春风,完全看不出他曾经是一位武将。」 「嗯。是个不错的人啊。」桂王拉着杜九言,「走了走了,一会儿去迟了,我哥会找人出气的。」 杜九言和桂王上了马车。 「你像秦九烟?」桂王看着杜九言,细细打量着,又伸手过来,「你撕了面皮我看看。」 「安国公一说,我好像也回忆了一点。」 杜九言就看着他,也不是说话,冷笑着道:「王爷,证明了我像秦九烟后,你会很高兴?」 「那倒没有,我纯粹好奇。」桂王道:「你是男人我就喜欢男人,你是女人我就喜欢女人。你是人是鬼哪怕是条狗,我也喜欢。」 「我就喜欢杜九言。」 「怎么样,伟大吧?」桂王见她不高兴,所以不再强求她撕了面皮给他看她的脸,「有没有感动?」 杜九言咬着后槽牙。 「那……让我亲一下。」桂王撅着嘴过来亲她,言言的唇真的好甜好软,这一段时间他每一天都在回忆。 杜九言一巴掌堵在他的脸上,「赵鼎,你想死就好好说,打不死你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桂王脸一侧,扑过来抱她,脑洞咚地一声撞在了车壁上,「啊!言言,痛,痛!」 杜九言被他抱在怀里,他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使劲唿着热情喊痛。 「活该!」杜九言将他拉出来,他的额头被撞红了一块,「老天都看不下去你欺负我,所以来收拾你了。」 她负气地给他揉了揉,桂王摁着她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言言,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赵鼎……」杜九言要说话,桂王质问道:「有错吗?你就回答这个问题就行。」 杜九言撇嘴,摇头。 「所以,我没有任何错。你应该支持我!」桂王道:「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在这里坐着,其他的事都让我来。」 「好不好。」桂王看着他,一双眼睛也不知怎么弄的,就变成湿漉漉的,惹人怜爱的样子,杜九言想咬牙很真诚地问道:「你的眼睛,是会根据天气和心情变换的吗?」 「眼睛是心的窗户。」桂王道:「我的眼睛在告诉言言,我喜欢你。」 说着,以电闪雷鸣之势,啪叽亲了她一口。 杜九言气的指着他。 桂王看着她,抿着唇,漂亮又无辜。 杜九言闭上眼睛,「阿弥陀佛!祖师爷,快来把您的不肖子孙带走吧。」 桂王哈哈笑了,「言言,你真是太有趣了。」 马车停在宫门外,大家鱼贯入宫。 桂王脚步轻卡,所有的坏心情如飓风过境,一扫而空,他挥着手和扫地的小内侍道:「不错,地扫的很干净,继续!」 小内侍吓的跪下来不敢说话。 杜九言半闭着眼睛,实在是没眼看他。 御书房门关着的,所有人都在外面等,包括内阁的六位阁老。 临近正午,所有人终于到齐了,前后来了十五年轻的男子,季林就走在前面,脸色没什么血色,走路的时候垂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杜九言打量着别人,低声和桂王道:「穿蓝色长袍高个俊美的,是你表哥韩子路?」 「哪有俊美,」桂王道:「普通人而已。」 杜九言撇他一眼。 「没有我俊美的,都是普通人。」桂王道。 真是自信,杜九言气的磨牙,但又不得不说,他有自信的底气。 院内很多人,但却没有一点声音,大家都安静地等待赵煜的宣召。 稍后,承德侯由安国公陪同,颤颤巍巍地过来,季林看见父亲,快步上前去扶,承德侯勐然将他推开,甩手就是一巴掌,咬牙闷声地骂道:「畜生。」 季林今日穿着一件水洗蓝簇新的长褂,他生的本就英俊,再添上这样的颜色,衬的他清俊优雅,颇有世子爷的风范和气概。 「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季林没有多言,只是看着承德侯,眼中露出死灰之色。 承德侯,甩手又是一巴掌,呵斥道:「跪下!」 季林跪下来。 承德侯抄起靠在树边的竹丝打扫把,照着儿子的头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 季林一声不吭。 其他年轻的公子少爷们则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边站着。 「好了好了。」安国公上前去劝,「在宫里教训孩子成何体统。」 承德侯在气头上,继续打。 不一会儿,季林的新衣服被打破,脸上肿起了一道道的血痕。 不说风度连容貌都难辩。 季林始终没有说话,承德侯接着打,就在这个时候御书房的门打开,薛按道:「圣上传大家进来。」 看也没有看承德侯打儿子。 承德侯悻悻然丢了扫把,瞪了儿子一眼,率先进门。 季林踉跄着起来,跟着大家进了御书房。 赵煜冷着脸坐在上面,看着下面一干人等,让薛按给几位阁老和国公爷侯爷上了座。 桂王坐在上座,杜九言坐在末尾。 中间站着十五位出身不凡地世家子弟。 「说吧。」赵煜将杜九言刚才的肖像拍在桌子上,「从头到尾的说,谁先来?」 季林跪下来,他身后的一干人等都跪下来。 韩子路也不例外。 「圣上,那个宅子不是臣的,是一个朋友送来给我的。那些女人……也是他送的。」季林道:「臣觉得新奇就收下来了,这四年来臣去的并不多。」 「臣不是要开脱,臣真的是实话是说。」 「以往臣在大家的心中,都是乖觉守礼的。这一次犯了错,自然是有人幸灾乐祸。尤其是臣等这样的出身,在别人的眼中,都是天子骄子,从小到大只要好吃好喝地活着,享受着就行了。」 「所以,在那许多人的眼中,就算如臣这种乖觉守礼的人,也一定是虚伪做作败絮其内的败家子。」 「这件事是真的,但绝没有众人所说那样的严重和不知廉耻,臣是自制能力太差,有愧于圣上的栽培和信任!」 季林说着给赵煜磕头认错,「臣错了,以后臣一定更加勤勉好学,克己守礼。」 杜九言挑眉,季林口中那个夸大其词的「众人」,莫不是西南的讼师? 赵煜看着季林道:「所以,那个宅子和你一点关系没有,你也是受害者?」 「臣不敢说自己是受害者,但臣真的冤枉啊。」季林道:「臣有罪,错不该把持不住荒淫失分寸,请圣上责罚。」 赵煜凝眉。 杜九言隔着四位阁老,后仰对视一眼。 对面吴文钧面色沉凝。 「圣上,微臣也觉得世子爷向来是个规矩的,这件事说不定还有别的内情。」吴文钧起来,拱手道:「既然案子是由青义河女尸案引起的,又由西南讼案辩讼推断的,那不如再请杜先生继续说一说。」 「是有内情还是实属情实,我们听一听也不会冤枉了谁。」 安国公颔首,道:「吴大人说的有道理。」季林是他嫡亲妹妹的孙子,辈分上还要喊他一声舅公,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季林说一句话。 就算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也没有关系。 更何况,杜九言作为讼师,辩讼阐述事实是应该的。 「好。」赵煜把目光投向杜九言,道:「杜先生,你来说,朕要听你说真话。」 杜九言拱手应是,视线投向吴文钧,几不可闻地一笑。 吴文钧心头一跳。 387 十五 故意给她安排了这个案件,吴文钧为了转移贪污案的重点和视线,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背后给季林下的黑手,却转道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她。 是怕承德侯和安国公嫉恨而报復? 不过,你推我下泥潭,我也不会让你独善其身,就是撕也要撕了你一块肉。 不疼一疼,谁都当自己是局外人。 「圣上,王爷,各位大人!」杜九言上前,立在中间和众人行礼。 季林打量着杜九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拳头……那天,他在宋记看到杜九言拿着陆朝的画像询问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他立刻就打算将宅子里清空。 可是却迟了一步。 桂王的人拦在了门口,他没能进去也不敢暴露身份。 只好另外想办法。 等此事过去,他定然要报仇的。 承德侯眯眼看着杜九言,目光隐去了一丝杀气。 其他高门世家的公子更是紧张地看着杜九言,她能不能辩讼的清楚,能不能谁清楚直接会影响到他们此生的命运。 自从出生,他们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艰难关乎生死命运的时刻。 「如果早知道,我比试的时候,会让我办这样难的案件,我定然就立刻认输了。」她说着,冲着申道儒拱了拱手,「如果早知道,我在大理寺,在吴大人的手中,会抽到这个案件,那天早上我说什么都不会去的。」 「如果早知道,先抽案件会碰到这个案件,我说什么也要尊老爱幼请申先生先抽。」 「如果早知道,我一定抽那一堆案件中唯一没有封口的卷宗,而不是抽泯然与众毫无差别的卷宗中的一个。」 「唉,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我抽到这个案子了,可见都是缘分啊。」 能在这里站着的人,就算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也不是傻子,杜九言话里的意思,不认真也就当他譁众取宠,博人关注而已。可但凡认真听了,立刻就能听得出,她刚才所说的三句「如果早知道」,其中的意思,分明就是吴文钧给她设局,让她抽到青义河女尸案。 一堆相同的卷宗,和唯一一个不同的卷宗的。 为何有这样的区别? 这就是一个局! 再往深了想,吴文钧为什么要让杜九言拿这个案件?衙门里无头案件多的是。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吴文钧是知道青义河女尸案的兇手是谁,甚至于他知道,位于西山脚下的宅子是谁的,知道这个案件拔出萝蔔带出泥,会拉出来多少人多少个府邸。 吴文钧为什么这么做?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和贪污案有关,他意图用青义河女尸案来分散圣上对贪污案的关注。 着实可恶! 承德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吴文钧,恨的牙痒痒。吴文钧居然用杜九言这个初出茅庐的刺头,来拉他们出头。 实在可恨! 「你可能有误会。」吴文钧心头大火,没有想到杜九言发现了那一点细微的不同,他道:「当时,所有的案件卷宗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存在哪个不同。」 杜九言冲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这笑真是太欠揍了,吴文钧真是想动手。 「言归正传,刚才一时感慨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我年轻,口无遮拦还请圣上和各位大人见谅。」杜九言说着,冲着赵煜行礼。 赵煜扫了一眼吴文钧,颔首道:「你接着说。」 一边里,喝茶的鲁章之眼底划过笑意。 桂王恨不得上去亲她一下,以表达他此刻的欢喜和佩服。 就要弄吴文钧,弄他一身恶臭,看他怎么脱身。 「青义河女尸案,其实一旦将女尸的身份查明,案情的脉路立刻就变的简单了。」杜九言含笑道。 「因为,有十几个和她一样遭遇的女子,在那个院子里。这些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还有那些刺眼的宫名,实在不是区区一个市井混混陆朝能办得了的。」她说着看向季林,「抱歉季世子,您说送您宅子的朋友是谁?」 「一个做买卖的朋友,他姓章,人称章百万!」 杜九言问道:「章百万人现在何处?」 「这个我不知道,他常常四处跑动做买卖居无定所,我有时候想要找他也难如登天。」季林道。 杜九言颔首,「那您还是要找啊,因为这个人可以证明您的清白!」 季林回道:「我今日开始就会让人去找他,直到找到他为止。」 杜九言点了点头,「那就暂时不谈章百万。反正他不在,世子爷怎么说都是可以的。」她一顿,季林面色微变正要说话,杜九言根本不给他机会,「关于宅子到底是谁,因为更重要的是,谁在使用!」 「那些女子口中所说的主子是谁?是这位居无定所连季世子都很久没有见到的章百万吗?」 「显然不是。所有女子口中的主子,经过他们口述,我做出了画像。正是季世子你啊。」杜九言蹲在季林面前,展示他的肖像画,「她们说,您是主子,常带着您的弟兄们去那边游玩,有时两三个人,有时四五个人。」 「翻着绿头牌,有时抽一个女子有时候三五个女子一起伺候。」杜九言看着季林,「想想,章百万可真是捨得,将这么快活的事情,让给了世子爷您。」 季林面色铁青,「此事,我不否认。我是去过那边,她们认什么主子,我不知道。」 「我说过,我有罪!」 杜九言道:「您是有罪,但不只是聚众淫乱侮辱皇室大逆不道的罪名而已。」 季林吓的一抖,杜九言一下子给他加了这么多罪名,还只是而已。 「你的罪,是目无王法,草菅人命!」杜九言大声道:「杀人,着人顶罪真不愧是有权有势的世子爷!」 季林立刻反驳,「你一下给我盖了这么多帽子,我可承受不起。」 「你承受的起!」杜九言道:「高攀和姚氏怎么死的?难道你不知道?」 季林道:「我不知道,院子里那么多女人,我岂能个个都能记住,岂能个个的生死都能了如指掌。」 「她和别人有纠纷,或是自己想死,我没有经歷去管。」 季林很肯定,杜九言根本没有证据来证明是他亲手杀了姚氏。 只要不是杀人的罪,聚众淫乱之类,圣上最多削了他的世子之位,薅去他一切职务,让他闭门思过而已。 只要还能继续活着,他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是啊,她和别人有纠纷,你如何知道呢。」杜九言一笑,问道:「那么,你认为陆朝被判杀人罪,冤不冤呢?」 季林道:「是,你说的没有错,陆朝和我是朋友。」 「可是,就算是朋友又如何,我不可能知道他所有的事,他杀人与否我并不知情也无法给你答案。」 口才还真好啊,看来那天晚上打过一架后,知道灭口无望就使劲在家里想这件事了吧? 想的还不错,至少很周全。 不过,没有灭口就是他最大的失误了,杜九言转身抱拳,道:「圣上,不知能否审讯那十六位女子!」 季林面色大变,方才的镇定淡然无存。 「可以!」赵煜说完,目光扫过众人,申道儒不动声色地垂了头,可赵煜已道:「申道儒,朕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和薛按去审问这十六位女子。」 「是!」申道儒无奈出列,问了个只有后生才问的问题,「杜先生,问哪些问题?」 他不过是奉命和替人办事跑腿,和他没有关系。 「就问,他们的主子在院子里杀了多少女人。将她们分开来审讯,如此得出的证词可信度更高点。」说着一顿,又道:「以免,冤枉了季世子就不好了。」 申道儒颔首,和薛按一起重返了府衙。 杜九言重新坐下来,等证词。 半个时辰过的很快,申道儒和薛按带着十六份证词回来。 季林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他很后悔,那天夜里就算冒再大的风险,也应该将那些女人都杀了。 「好,好的很!」赵煜看了申道儒递交的证词,「朕就这么粗粗一扫,三份证词里你就杀了两个人!」 「剩下的,你来读吧!」赵煜将证词从龙案上丢了下来。 季林吓的腿软,跪都跪不住,哪敢来接。 承德侯也跟着跪下来,老泪纵横地控诉,「你这个孽障,看你道貌岸然却不想是个畜生!」 他说着,膝行上来,勐抽了季林两个耳光,又行礼道:「圣上,季林自小乖巧胆小,长这么大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要跟着他母亲吃斋念佛。」 「他、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承德侯道:「一定是有人陷害他,设计了这个局。」 杜九言依旧坐着,证词都来了,她还是少说话为妙。 「现在又来和辩解,说被人蛊惑被人陷害?有人陷害他,给他设局,可是能摁着他的手杀人?」赵煜指着承德侯,「这样的话,你能说的出口,朕却听不了。」 「你季府祖先的脸面,都丢进了。」 「杜九言!」赵煜盯着承德侯父子两人,「就你现在所掌握的证据和线索,季林一共杀了多少人?」 杜九言拱手回道:「高攀夫妻二人。」 「此案,朕就交给申道儒和杜九言一起,命你二人接着查!」赵煜盯着季林,「朕要看看,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人手里到底有多少人命!」 申道儒一脸苦笑,上前应是。 「还有你们,」赵煜这才盯着一直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敢动的十四个人,「只要你们没有杀人,朕就给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谁跟他一起去过那个地方,站出来!」 ------题外话------ 有月票出来就投啊啊啊 388 十六 窸窸窣窣,出来了五个人。 「南安伯蒋正明、平凉侯的小公子沈金东、忠勇伯的二老爷施忠哲、安庆伯的二公子奚佳敏以及怀远侯府的汤文琦!」薛按给赵煜报人名。 这五个人跪在季林身后,面色如土。 「杀过人吗?」赵煜看着他们。 五个人一起摇头,「我们、我们就是去玩,别的什么都没有做。」 「纨绔,败类!」赵煜抓起砚台就丢了出来,一砚的墨洒到了所有人,磕在了季林的肩膀上,摔在地上碎了。 季林感觉骨头都裂了,可哼都不敢哼一句。 「先将季林关到大理寺,待彻查清楚后,再行判决!」赵煜道:「其余五个人,一併关去宗人府,谁敢来求情闹事,就一起关!」 「这件事,朕会追究到底。」赵煜和薛按道:「明日早朝,让他们家长来见朕,朕要问问,高官厚禄养着他们,他们是怎么回报朕的!」 承德侯没撑住又晕倒了。 门外内卫上前来,道:「季世子,请吧!」 季林根本站不起来,昔日的风流倜傥此刻却像一滩烂泥,被两个内卫拖着出去。 涉及的五个人也跟着被带去了宗人府关禁闭。 赵煜看着剩下的人,「朕问尔等,此事尔等皆不知情?」 「不知情!」众人起身答道。 赵煜目光一一扫过,道:「不要和朕说的轻松,回家自查,自己、子孙沾染了的,都主动站出来!否则,朕就让哪十六个妇人挨家挨户的辨认!」 所有人惶惶不安,就算是几位阁老心中也不安。家中的子孙,他们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 大家一头汗,慢慢往外退。 「杜九言和申道儒留下来。」赵煜道。 两人应是留在了原地。 桂王始终坐着喝茶没动过脚。 「杜九言,这个案件你虽有莫大的功劳,但你和西南的比试,确实是你输了!」赵煜道:「现在朕问你,你可服?」 杜九言和申道儒对视了一眼,拱手道:「学生心服口服。」 「嗯。朕见你虽年纪小,但却善良正直,是个人才。」赵煜道:「这样,按照原来的约定,朕撤去你西南会长的职务,将西南撤併到燕京由申道儒统管,你可愿意?」 这一次,申道儒没有推脱说不要西南。 「学生无话可说。」杜九言道。 赵煜微微颔首,又道:「不过,刚才是罚,奖还没有给你。等此案结束后,朕会好好嘉赏你。」 杜九言叩谢行礼。 「去吧,认真去查,不要顾忌别人,一切有朕给你们做主。」赵煜道。 两人应是行礼而去。 御书房空下来,赵煜揉着额头靠在椅子上,桂王起身甩了甩袖子,「哥,我也走了啊。」 「你站住,」赵煜睁开眼看着桂王,「早年,你和季林往来,你可曾和他一起胡闹过?」 桂王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正直善良洁身自好,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没有就好,不然我打断你的腿!」赵煜指着桂王。 不要他骂了一通别人,回过头来他弟弟也摘不干净,到时候可真是丢人了。 「没事了我就走了啊,」桂王背着手往外走,赵煜忽然想到什么,「你干什么去?」 桂王回道:「我去给娘请安啊。」 「你嘴一张朕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说,你是不是和母后说你不娶承德侯小姐做王妃的事?」赵煜就知道,这个时候桂王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这件事。 也不晓得他想干什么,这么大的人,天天不成亲,就在外面鬼混。 「哥,你真聪明。而且今天也英武不凡。」桂王说着挥了挥手,「我走了!」 说着人就走了。 赵煜的话还没有交代完,气的指着门口一通牢骚。 太后正喝着茶在等桂王,赵煜了解桂王,太后又何尝不是。 等门口听到钱嬷嬷唠叨和担忧的声音时,太后就放了茶盅,板着脸坐在罗汉床上,一见到桂王,她立刻发难,「这个承德侯府实在太胡闹了,哀家正要给他们脸面,他们反过来就捅了这么大一个臭篓子。」 「哀家看,这一家子老老少少都该杀。」 桂王在对面坐下来,太后一怔,桂王居然没有按照原定的套路来嘲讽她不会选妃。 前一个脑子不好,这一个作风不正。 「我的目的呢,就是不娶妻。这个亲事就作罢了!」桂王和太后道。 太后松了口气,她真怕这小子得理不饶人和她胡搅蛮缠。 「不过!」桂王道:「我的精神和名声都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娘,您就看着办吧,三五千两的赔偿抚慰一下吧。」 太后抄起扶手用的枕头就丢过去。 桂王没让,被砸了个满怀,「精神、名声还有现在的身体。五千两不二价!」 「这就是你一天到晚说好的东西,」太后指着钱嬷嬷,「你看看他这个德行,居然来讹诈哀家。」 钱嬷嬷笑着,「王爷又没差事,府里最近开销又大,肯定是没钱了。」 「要不,您贴补五千两吧。您看我们王爷都瘦了。」钱嬷嬷低头打量着桂王。 桂王冲着钱嬷嬷一笑,钱嬷嬷心头化了,疼爱地道:「娘娘,您要是不给,那奴婢给了。」 「就被你宠坏了!」太后被气笑了,指着桂王道:「我问你,你表哥掺合了没有?哀家知道你肯定查了。」 桂王回道:「您放心,韩家的人本本分分都是痴情的种子,表哥除了表嫂以外,任何女人都不碰!」 「那哀家就放心里。」太后道:「一会儿你出去给你舅舅带句话,让他把家里孩子都看紧点,谁要是给哀家丢人,哀家就让他丢命!」 桂王拱手应是,「行!」说着也不走。 太后败下阵来,挥手撵着钱嬷嬷,「他要五千给他一万,看他下次还能用什么理由和哀家开口。」 「真是作死了季林,这个时候弄出这种事情来!」 钱嬷嬷去拿钱。 桂王嬉皮笑脸地贴过来,抱着太后,「娘,您应该感谢现在他出事了,要是把亲事定下来,那可就精彩了。」 「精彩你个头。」太后拧他的胳膊,「拿着钱速速走,哀家看见你就头疼。」 「这京城女孩子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看得上你的。」太后指着他,「我看,就是你太抠门的缘故。」 桂王正色道:「不认识的人,我要大方吗?花钱要花在刀刃上。」 太后不理他。 钱嬷嬷将一叠字的银票给桂王,「您收好了,尽管花该买的还是要买,实在没有钱您来和嬷嬷讲,嬷嬷给您。」 「我娘有钱,您的钱自己留着养老。」桂王道:「昨天我熘达看到一匹布特别适合您,我一会儿买了给您送来。」 钱嬷嬷忙摆着手,「奴婢吃的用的都不缺,您别为奴婢花钱。」高兴的眼睛都红了。 「没事,就一点小钱,不如您对我好。」桂王说着,揣着钱要走,太后气得咳嗽了一声,桂王道:「明天把小萝蔔送来给您解闷。」 太后就笑了,点头道:「这才像话。」 桂王出宫,直奔成衣铺子给杜九言买了十几件衣服和髮簪,想了想,勉强给小萝蔔买了两套,他自己则没捨得,提着东西回家去了。 「王爷,」杜九言没有回来,大家都在等桂王,见着他宴通激动地问道:「圣上……真的要将西南合併给燕京吗?」 桂王点头,「是这么说的。」 十个人顿时泄了气,无力地坐在花厅里,红了眼圈。 「有什么可伤心的,大不了你们不回去就是。」桂王道。 宴通摇头,「西南是我们所有人儿时的梦想,我小的时候就一直想着将来有一天我有了功名,一定要到西南做讼师。」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第二个家!」宴通道。 桂王扬眉,道:「那就等你们先生回来,看她怎么说。」 「是,我们等先生回来。」傅元吾道:「她一定想过这件事,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客栈内,程公復和陆绽对视,他们盼了几个月的事情,就在刚才终于成定局了。 杜九言输了,圣上将她西南会长的职务撤销,并将西南合併归为燕京统管。 可是,他们心里忽然没了底。 「先生,我们去找申道儒吧。」陆绽道:「打听到的消息,今日圣上说的时候,申道儒根本没有拒绝。」 程公復摇头,点头,道:「好!圣上现在只是口头说了一句,等下了圣旨一切成了定局就来不及了。」 两人收拾一番,直奔燕京讼行。 小书童引着他们到茶房,也不问身份直接泡了两杯粗茶就不见了。 两个人问了几次,等了两个时辰,申道儒才从外面回来。 「申先生。」程公復拱手,「大获全胜,恭喜恭喜!」 申道儒回了礼,含笑道:「真是抱歉,让二位久等了,去我书房说话吧。」 三人去了申道儒的书房,书童上茶关门出去。 「能否劳烦先生,今晚就给我二人引荐任阁老?」陆绽很焦虑,「圣上今日只是说了一句,可要是真正定下来,到时候怕是任阁老那边也不好办了。」 申道儒端茶喝了一口,放下来看着陆绽,道:「现在去找任阁老怕是见不到他的人,你们也知道最近朝中一直在查贪污案,今日你们的会长查案子又带出来另外一个大案子。」 「这个案子不比贪污案小,今天就关了六位世家的公子。」申道儒道:「明日早朝就能看得出这个案件到底捲起了几尺浪。」 「任阁老,这会儿家中肯定是人来人往。」申道儒道。 程公復和陆绽对视,两人神色皆是沉凝。 389 十七 「那申先生认为,什么时候去找任阁老合适呢?」陆绽问道。 「现在还说不好,但我认为等这个案件查清了,应该就没事了。」申道儒道。 程公復凝眉,问道:「问一句不得体的话,申先生还是最初的意思吗?」 申道儒笑了笑,道:「那是自然,老夫不变初衷。」 「好,那此事就劳烦先生费心了。」程公復起身,道:「先生忙碌了一天,我二人就不叨扰先生了,告辞!」 申道儒颔首,让书童送两人出去。 找了一家小的饭馆,两人坐下来吃饭,陆绽低声道:「要是他反悔,怎么办?」 程公復沉默着,道:「不知道!」 他们忽然有一种被人捏在手心里的感觉,无论往东还是朝西都不再由他们自主了。 这一夜,是无数人的不眠夜。 安国公看着在自己面前哭着的妹妹,他今年都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他的妹妹自然年纪也不小。 这会儿哭着,让他想到了儿时他们兄妹打闹的场景,他失手将妹妹弄疼了,她就一直坐在他面前哭,哭到他认错服软,才抽抽噎噎停下来。 这一招,他的妹妹用了一辈子,就算现在年近古稀,还在和他用这一招。 「小妹,」安国公道:「不是我不想救季林,而是这个事惹的圣上动了真怒!」 「你让我现在去求,不但没有用,不定还要搭上我这几十年的脸面。」安国公道:「你别着急,现在案子还在查,最后定了什么结果,我再去求圣上,你看可好。」 承德侯府秦太夫人挂着眼泪,起了皱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她瞪着安国公,道:「季林自小聪明乖巧,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那孩子不可能杀人的。」 「他没有杀人,那个什么院子的事,就是件小事,圣上要是重判就是小题大做!」 「哥,季林可是我们家的世子,是家里的顶樑柱,他要是倒了我们家可就真的倒了。」秦太夫人道:「,我、我也不活了。」 说着又哭了起来。 安国公被哭的头疼,揉着额头道:「该说的我也都和你说了,你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你就算再说,我也没有办法!」 「你就说,你想让我干什么?」安国公道。 秦太夫人擦着眼泪看着安国公,嘴巴一张,安国公忽然怒了,沉脸道:「小妹,你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说话做事你得有分寸,得过脑子。」 「哥,这可是季林,是我的孙子啊。」秦太夫人道。 安国公起身,道:「你不要再说了。我尽量保住他的命,但别的事我不会做的。朝廷又不是秦家的,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回家去吧。」安国公拂袖出去。 秦太夫人追出去,喊道:「大哥,你、你太偏心了!」 安国公没有回来。 秦太夫人靠在门口,嚎啕大哭。 靖宁侯也正在打量着韩子路,房门关着,他低声问道:「你没有骗我们?」 「没有!」韩子路道:「不过那个院子我是听说的,但从没有去过。」 靖宁侯相信儿子,慢腾腾地坐下来,长长松了口气,「此事,还在查证,还没有结束。」 「圣上说不定会藉此发难,对朝中来一次彻底的整盘。」靖宁侯道:「我们不能给你姑母惹麻烦,丢你的姑母的脸。」 韩子路拱手应是,「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不会胡闹!」 「那就好。」靖宁侯问道:「墨兮这次回京城后,是不是和你不再亲近了?」 韩子路点头,「我约了他两回他都推脱了。墨兮他和以前不同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靖宁侯也没有办法。按道理说桂王和他家应该是最亲热的,可现在弄的,他根本不和他们来往。 他们连什么原因都猜不到,莫名其妙就这么疏远了。 「这段时间他帮着西南杜九言办案,等过些日子闲下来我再去请他来家中。」韩子路道。 「嗯。你是他表哥,理应多担待一些,多开导他,不要让他被人骗了走上了歧途。」靖宁侯道。 韩子路应是。 靖宁侯隔壁的安庆伯府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第二日早朝,是许久没遇见过的热闹,平日不上朝的,都来了。 赵煜在早朝上发了一通的火,责罚了七八户,责令其他人回家去自查。 大家惶恐不安地回家去。 吴文钧和任延辉在房间里喝茶,门户关着外面守着人,吴文钧道:「大人,情况果然不出所料,现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这件事上了。」 「此事你办的极好。」任延辉赞赏不已,「不动声色,又将杜九言那小子推出来。那小子实在太猖狂了,本官听见她说话,头皮就抽紧发麻。」 吴文钧应是,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好在,她输了,从今天开始她就不是西南的会长了,等这个案子查办清楚,就弄个什么事把她除了!」 就怕她再来京城又惹出个什么事情来。 实在让人头疼。 「她和桂王爷,都是……」吴文钧不好意思说搅屎棍三个字,但是他真是觉得。 桂王天不怕地不怕,杜九言则是个愣头青。 桂王弄不掉,杜九言他们还是有办法的。 …… 程公復和陆绽坐在茶馆里,四面都在讨论昨天的大案子,有人道:「最后在御书房里,还是杜先生辩讼的,这个案子,最后还是西南在收尾。」 「收尾有什么用,西南输了啊。昨天圣上都将她会长的职位削去了。以后西南就是燕京的了。」 「这还没有最后呢吧,圣旨还没有下啊。」 「两件大案子都还没有结果,圣上金口说一句就行了。今天早上我吃早饭,听到燕京的两个讼师都在讨论申道儒在挑选西南的会长了。」 「杜先生也怪冤的!」 「她也磊落,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输了就是输了,够爷们!」 众人跟着应是。 程公復和陆绽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他们起身,直奔燕京。 申道儒不在,程公復道:「我就在查房等他回来。」 「这是早上,」书童没好气地道:「我们会长肯定要等到晚上才能回来,你们要想等就等吧,我是不会管你们的。」 书童说着就走了。 程公復和陆绽坐在茶水房里,就听到外面讼师和学生们一拨一拨地经过,都很高兴,「虽然我们看不上西南,但是他现场成为我们下属的讼行,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资格强行和我们攀比了。」 「就那样一个讼行,他们内部还斗的乱七八糟。」 「我听说了,他们有两位大先生来求咱们会长,让会长赢了杜九言,保他们做会长。你们说,他们为什么这么笨,是不是在小地方待久了,人会变傻?」 「那肯定了,哪能见到什么世面。」 说话的几个笑了起来,「他们也不想想,有杜九言在,西南还是西南。杜九言不在,西南还叫西南?他当他们都有能耐呢,真是可笑。」 程公復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就像是被人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发懵之后,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他带着陆绽飞快离开了西南,边走边道:「任阁老每天中午都会回家休息,我们在他家门口等。」 两个人站在任府的巷子里。 中午的时候,任延辉果然和门客一起不急不慢地回来,两人迎上去报了来路,道:「……西南传世近两百年,是祖师爷一手扶持的,现在断不能就这样被别的讼行吞併啊。」 「这会成为讼师一业的灾难,是朝廷的损失啊。」 任延辉看着两个人,问道:「当时的赌约你们既应了,就应该愿赌服输。现在再来求情,是不是迟了?」 「那是杜九言的赌约。」陆绽脱口道:「她不是西南人,她根本没有将西南放在眼里,西南死活和她毫无关系啊。」 任延辉看着两个人,一笑,道:「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当时付怀瑾出事的时候,圣上就要合併了,是杜九言求的钱侍郎和太后娘娘,才保住的。」 「她现在把输掉了,也没什么吧。」任延辉道:「行了,你们二人去吧,老夫还有事就不和你们多言了。」 说着,带着门口进去,门关上。, 门客问道:「大人,这两个人急功近利,或许能用一用呢?」 「没什么地方可用得上的,招惹了就是个祸害。」任延辉不屑用,杜九言输了比试丢了职位,现在又得罪了那么多人。 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门客应是。 …… 府衙内,杜九言和齐代青对面喝茶,申道儒站在门外和单德全说话。 她随意翻着手中的卷宗,嘆气道:「这一次涉及的三个案件都不容易啊,大人辛苦了。」 「在其位谋其职,本官应该做的,谈不上辛苦。」齐代青笑盈盈地道。 杜九言笑了笑,道:「刘秀才的案子得亏碰到了申先生,不然一家子的案子恐怕再过多少年都难查明了。」 「张三通此人,阴险狡诈手段狠辣,再死一百次都不冤枉他。」齐代青道。 杜九言深以为然,色眯眯地道:「说起来,刘秀才夫人到底有漂亮啊,和牢中关着的十六位女子比起,谁跟好看。」 「诶,人死为大怎可……」齐代青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顺着杜九言的话后,他脑子就跳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 刘秀才的夫人……姚氏……那些女人……都是美貌的少妇。 陆朝是替人顶罪,那、那张三通呢? 齐代青浑身发冷看向杜九言,想通过她的面色,看出她在想什么。 「大人怎么了?」杜九言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想到要紧的事了?」 390 十八 「我有点事,」齐代青稳住心思,含笑道:「杜先生坐会儿。」 杜九言点头,看着齐代青急匆匆地拉着单德全走了。 申道儒进来,奇怪道:「齐大人是有要紧事?」 「不知道啊,突然说有事,然后就走了。」杜九言问道:「申先生有收穫吗?」 申道儒看杜九言很头疼,这小子,大家一起做事的时候,她不说动脑筋,就是脚趾头都不愿动。 从早上来了以后,就一份份的看卷宗,喝茶,吃点心。 问她意见和想法,她是一问三不知。 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 他都忍不住想要提醒她一句,现在不是西南会长了,就一点不着急,不想再次出头吗? 「眼见快中午了,我要回家睡会儿了。」杜九言打了哈欠,「这一天天好累啊!」 说着要走。 「圣上命你我查案,你就这么回家?」申道儒自认休养忍耐都不错,可现在也被她气着了。 杜九言笑呵呵的,嬉皮笑脸地道:「能者多劳啊先生,我现在又不是西南会长了,又输了比试,我正自暴自弃呢。」 「先生多担待,等我睡一觉说不定就有精神,能重新出发了。」她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代青从门口进来,看着杜九言走掉的背影,奇怪道:「杜先生去做什么了?」 「说她自暴自弃要回家睡觉。」申道儒道:「大人,这案子不能拖,时间越长越难查。」 他也不想查,还不知道那浑水底下能扯出什么怪物。 真是头疼。 「你坐!」齐代青让申道儒坐下来,左右看看没有人,低声道:「刘秀才一家被张三通杀的案子,你亲自查的?」 申道儒一怔,「是,我亲自查的,认证物证时间线都对得上。大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刚才,」齐代青正要说话,单德全沖了进来,喊道:「大人,张三通方才要自尽!」 申道儒和齐代青脸色大变。 「死了?」齐代青问道。 单德全摇头,「幸好大人您让我去找他问几句话,我看到了截住了。」他也是一身冷汗。 死囚还没有执刑就死了,虽说都是个死,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失职。 不查就是小事,可要上头查起来,那可就大事。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齐代青交代道:「派专人看管他。」 要不是杜九言那句话,他又怎么会想起来让单德全去问张三通,更不可能碰到张三通自杀的事。 「他可说了,为什么自杀?」申道儒隐隐感觉不太妙。 单德全道:「舌头受伤了,说不出话来。而且,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根本不想说。」 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齐代青看着申道儒道:「申先生,我刚才问你,这个案子是不是你亲自查证的。」 申道儒点头。 「实际上,我刚才想到一个疑点。张三通事先根本不承认杀人的事,为何见过他的朋友后,他承认了?」 申道儒道:「本来没有什么,但是大人既然这么问了,是不是大人发现问题了?」 「是!」齐代青道:「因为这个案子,和陆朝杀高攀夫妻的案子,如出一辙。」 申道儒暗暗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凝眉,「大人,这是您的猜想,还是有证据?」 「我刚才翻了案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疑问。」齐代青道:「第一,张三通家中那几个房间是谁住的?」 「第二,张三通说他做私盐,那么到底是哪些人?」 「第三,来找他说话的朋友从衙门离开后就音讯全无,当时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张三通为何见到他就改变了主意?」 「申先生,这些问题在这个案子里,都没有答案!」 申道儒眉头微蹙,他不觉得齐代青一连四问有用,但是他刚才说的,这个案子和陆朝的案件很相似,这一点他认同的。 现在回忆,这个案子在他找到杀人现场后,一切都很顺利。 张三通两次后就招认了,他们也顺利找到了那把刀! 「我去看看他。」申道儒往外走,齐代青和单德全也跟在他后面,三个人到临时关押张三通的房间。 房间里守着三个差役,张三通被捆住了手,因为咬舌,他的嘴里上了药无法张开和说话。 「张三通。」申道儒看着他,「你为何要自寻短见?」 按理这样的穷凶极恶之辈,不到死前是不会幡然悔悟的,更不可能自己结束生命。 张三通睁开眼睛看着申道儒,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上次你朋友来见你,他人去哪里了?」申道儒也禁不住紧张起来,如果这个案子错了,那将会是他此生唯一错误的案件。 「你不说可以,我们会找到他,找到你的那些朋友。」申道儒道:「将他们一网打尽。」 张三通根本不理他,仿佛睡着了一样。 申道儒气的离开,站在门口,齐代青问道:「这个案子,要不要重新查证?」 「我们现在就是在重新查季世子的所有案子,如果刘秀才一家的死真的和季林有关,那么重新翻出来,也顺理成章。」齐代青道。 申道儒看了一眼齐代青,没有说话。 如果翻案,就意味着他输了。 意味着作为讼师,他的人生中有污点了。 意味着…… 「我再想想。」申道儒摆手,道:「劳烦大人将人看管好了,不要有差错。」 他说着就走了。 齐代青站在原地,眉头紧紧蹙起来。 「大人,如果……如果申道儒不翻查这个案子,那我们……我们查不查?」单德全问道。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案件,关键是兇手,是他们不敢得罪的。 那一群年轻人,没有一个是他们能得罪的。 齐代青道:「现在对于季林来说,多一三条人命还是少三条人命,都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至于张三通,他也是该死之人。」 齐代青冷声道:「我们再等等。」 单德全看了一眼齐代青,没有说话。他在府衙做捕快不是第一年,各种各样的案件和内情他见的多了。 他能做的,就是听从上峰的命令,至于他是如何想的并不重要。 就算他不服气,又能改变什么,他不过是个捕快啊。 单德全吩咐手下仔细守着。 至少在案件有转折前,他不能让张三通死了。 下午,申时的时候杜九言才过来,手里提着热乎乎的栗子,一进门就笑着打招唿,「齐大人,吃栗子啊。」 「刚炒的,可新鲜热乎了。」杜九言将栗子放在桌子上,「咦,申先生也偷懒了吗,这个时候还没有来?」 齐代青根本没有心思吃东西,看着杜九言道:「单德全要再去一趟西山的别院,你去不去?」 「吃多了,消消食。」杜九言道:「有马车吗?」 齐代青回道:「有马!」 「凑合凑合。」杜九言拱手,道:「那我去忙了。京城可真是冷啊,这才九月末就这么冷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要下雪了。」 她碎碎念着走了。 齐代青头疼。 杜九言不急不慢地骑着马,单德全很有耐心地跟着她。 走了许久到了别院,带着人搜查别院。 「杜先生,」单德全几次欲言又止,他很想将张三通的案子拿出来和她讨论,问问她的意见,总觉得杜九言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杜九言一笑,道:「单捕头,咱们分头行动,这样节省时间。」 她说着,指着另外一边,带着两个小捕快走了。 单德全忽然发现,第一次的时候她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后来也很客气,但是就没有第一次那么真诚了,「可真是小气的杜先生啊。」 「做事做事。」单德全招唿大家。 杜九言进了个房间,她问过在里面待的时间最久的女子,她清清楚楚地说了这个院子里进进出出加上现在的她们一起,至少有五十个人。 她不知道那些离开的女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当时问女子,是不是每次主子都在。 女子说是,因为只有主子有权利杀人。 「这个权利,如何体现呢?」杜九言觉得这是关键,少一个证据,可以佐证季林在这个院子里的权利是至高无上的。 只有他有权利处置那些女子。 她站在大院子的中央,看着一排排的挂着名字的院子,「挂这些,心理是如何想的,想得到无上尊贵,幻想自己是帝王?」 「帝王有玉玺,那么季林有什么?」杜九言快步走到正中,那一间是唯一没有挂牌子的房间。 房间里摆着很雅致,但却没有女子用的东西,显然是男子的房间。 如果这个房间有东西,那么季林暂时还没有机会取走。 她四处敲着墙壁,直觉告诉她,这里有东西。 「杜先生,」单德全插过来,站在门口,「您找到东西了吗?」 杜九言招了招手,「单捕头,您来听听。」 单德全过去,墙壁敲击的时候是中空的,单德全脸色一喜,「暗格?」 杜九言颔首。 单德全很有经验,在旁边的多宝阁架子上翻找,将每一个摆设都拿起来放下去,忽然,光滑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中空。 「这里!」单德全迫不及待地将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个长五寸宽三寸的匣子,上面有锁。 单德全直接用刀噼开,开了匣子,就看到里面放着一叠纸,每一张纸都是一个典租契。 每一张契约下,卖的人名字不同,但买的人签名落款,都是一样的私章落印一个「林」字。 「真是有福气啊,」杜九言道:「数数多少张。」 单德全数了一遍,声音里都透着惊骇,「五十三张典租契!」 「还有十六个,那么余下的人去哪里了?」杜九言拍了拍单德全的肩膀,「单捕头,你的有忙了。」 391 十九 「杜先生,」单德全捧着匣子,「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杜九言摆手,「先别说,我来算一算。」 她说着掐指一算。 单德全目瞪口呆,「您这是……还会算命?」 「单捕头,您要问的答案,我不能给您,因为我不好泄露天机啊。」杜九言说着就走了。 单德全一脸茫然。 杜九言回了王府,王府里特别的安静。 「宴通他们呢?」杜九言没看到十个人,昨天都还是一副失魂落魄对不起西南的态度,今天是不可能有心思出去玩的。 钱道安道:「上午宴通收到了一封信,说有事就带着九哥人一起走了。」 杜九言挑眉。 「要我跟着去也看看吗?」跛子问道。 「不用了。等他们回来再说吧。」她说着,招唿在蹴鞠的宋吉艺和小萝蔔几个人,「带我玩一个啊,朋友们。」 周肖问道:「你才去衙门没多久吧,这就回来了?圣上那边能交差吗?」 「我现在给公门办事,就要有身在公门的姿态和觉悟。」杜九言低声道:「有时候,懒一点不是坏事。」 周肖失笑。 玩了半下午,杜九言带着小萝蔔回房洗漱换了衣服。 宴通十个人回来了。 「怎么了?」杜九言问道:「想家了?」 宴通摆手,低声道:「先生,下午的时候我们收到了程公写来的信,」他将信递给杜九言,「还约我们出去见一面,说有话和我们说。」 杜九言随意看了两眼,递还给宴通。 「说什么了?」 段应道:「他问先生为什么不着急,就要没有西南了。燕京都在选西南的会长了!」 杜九言给小萝蔔擦头髮,「他们这是被申道儒诓骗了,走投无路来找你们了?」 宴通道:「我感觉是这样的情况。」 「先生,我们不该去见他们,可是……可是我们确实很着急。」段应道。 杜九言抬头看着他们。 他们紧张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笑了起来,道:「急什么,案子不还在查,没有结案之前,一切待定!」 十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宴通脸上透着压抑的惊喜,「先生的意思,事情还有转机?」 「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谁知道呢。」杜九言道:「都回去歇着吧,没事别出去见不相干的人。」 十个人像个孩子一样,拼命地点着头,「先生,我们不出去了,我们就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去吧。」杜九言道。 十个人一脸朝气蓬勃地走了,杜九言感嘆道:「年轻人,就是好骗啊。」 「爹啊,」小萝蔔看着杜九言,「你骗他们了?」 杜九言颳了他的鼻子,道:「事情办成了,就不是骗。没办成就是骗喽!」 小萝蔔嘻嘻笑了起来,「那肯定能成,我爹出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累啊,这算计来算计去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杜九言佩服当官的,「干活的能力不咋地,算计的能力一个顶十个。」 小萝蔔深以为然地点头。 「幸好义父不做王爷,不然他会被那些人欺负的。」 他话落刚落,桂王就进来了,大包小包提着放在炕上,「言言,我给你买的。」 「我?」杜九言愕然,「什么东西?」 桂王拆开来,一堆衣服掉出来,杜九言捡起一件桃红色颜色很娇媚的长袍,「王爷,这颜色很……朝气蓬勃啊。」 「你适合,试试看。」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挑了一件蓝色的,「我试这件。」 她套在身上,刚刚好合适。 「这个不错。」杜九言道:「王爷,您发财了吗?为何突然给我买了这么多衣服?」 得不少银子啊。 「给你买衣服和发财没关系啊。我就想给你买了。」桂王道。 杜九言翻了一下,一共十二件,色彩缤纷,「谢谢王爷。」 「不客气。」桂王说完,就看到小萝蔔幽怨地看着他,桂王翻出他的两件丢给他,「拿去,快去睡觉。」 小萝蔔抱着衣服笑了,「谢谢义父!」 桂王很满足。 「还有两根髮簪。」桂王递给她,杜九言接过来,髮簪还挺好看的,「这两支一样?」 桂王拿过来给她插在髮髻上,又坐下来将自己脑袋伸过来,「我给插上。」 杜九言给他插上。 「一对!」桂王一脸喜气,「以后每天都得戴着。」 杜九言无奈地看着他,「王爷,您这样太高调了啊。」 「我已经很收敛了,」桂王道:「否则,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调。」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王爷,我被撤职了,您都不担心一下吗?我前途堪忧啊,您有钱买衣服,不如为我上下打点,谋个前程啊。」 「你?」桂王看看她又看看衣服,「那还是买衣服合适。」 杜九言不理他。 桂王笑着怼了怼她的肩膀,低声道:「你这点手段我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这世界上,我最了解你了。」 「贴金!」杜九言拧了他一下。 桂王嘻嘻笑了。 小萝蔔捂着眼睛,趴在衣服里撅着屁股,「二位,我才五岁呢。」 「睡觉去。」桂王道。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去府衙,桂王和她一起出门。 杜九言问道:「去宫中蹭吃蹭喝吗?」 「今天我要去给我那去世王妃立牌位!」桂王道:「可怜的女人啊,年纪轻轻就去了。」 杜九言眼皮子跳了一下,「王爷,您是认真的?」 「哭丧的心,还能有假?」桂王道:「你应该理解我啊,咱们都是鳏夫!」 杜九言点头,嘆气道:「鳏夫的日子,苦啊!」 「没事,以后的日子有我陪着你。」桂王道。 杜九言摆着手,「王爷,我走了,您仔细点认真哭。」 桂王应是了,去隆恩寺。 杜九言拐了个弯,抄近道刚走了几步,面前出现两个人,她一怔看着对方,道:「程先生,陆先生好巧啊。」 「杜九言。」程公復上前一步,问道:「西南没有了,你不再争取努力了吗?」 杜九言看着他们,「西南就靠你们了啊。」 「西南是在你手里丢掉的,你输掉了比试!」程公復道。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们,「二位,以往敬你们是前辈,我说话呢,都是带着分寸的。」 「你们今天要是这么说话,这分寸我可就撤了啊。」 程公復面色微变。 「我是输了啊,又怎么样呢?」 「我想输就输,你们能怎么样?」 程公復很激动,大声道:「那可是西南!」 「西南是我们所有人的,是西南人的脸面,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飘飘。」 杜九言被气笑了,「忘记告诉你们了,虽我不做西南的会长了,但是圣上还是会给我别的职务,将来,说不定我会成为燕京的副会长。」 「对于我而言,确实无所谓。」 她说着挥挥手,「二位,你们有本事,你们自己上,别在我跟前充大脸,再见!」 她不急不慢地往巷子里走。 「杜九言,」程公復紧追了几步,「算、算我求了你行吗?」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他。 「我求你,再救救西南!」程公復道:「无论如何,西南都不能合併入燕京。」 陆绽也跟着抱拳,「算我们求你了,以后……以后我很程公都不会再有别的心思,好好在西南,做份内的事。」 「牺牲很大非常委屈啊,」杜九言道:「我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虚扶二位,然后我们冰释前嫌?」 「可惜,我一向小气。莫说我不救西南,就算救也和您二位没有关系。」杜九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公復倒在陆绽身上,陆绽道:「先生,怎么办?」 「没有办法!」程公復嘆气,「西南,就这么结束了吗?」 两个人脸色灰败。 杜九言心情不错地去了衙门。 单德全带着人去查卖身契上的人,齐代青道:「其中十六张对上了,就是牢里的十六个人,还有一张则是姚氏,上面有高攀的签字。」 都是丈夫为了钱买的或者典租出来的,价格有高有低,但时间多是五年。 「辛苦大人了。」杜九言坐下来,「申先生没有来?」 齐代青刚要说话,申道儒进来了,含笑道:「讼行里有点事耽误了,实在抱歉。」 「听说昨天在别院里搜到了卖身契?」申道儒问道。 杜九言看着申道儒,对方面色轻松,毫无内疚之色。 她笑了,道:「申先生今日气色真好啊。」 申道儒一怔看着杜九言,她知道张三通案件有问题了? 应该不会,齐代青不会告诉她的。 「是啊,恐是这两日累了,昨晚睡的还不错。」申道儒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那就恭喜了。」说着指了指外面,「我坐的累了,去外面走走。」 说着,就走了。 她一走,齐代青看着申道儒问道:「申先生,案件的事……」 「齐大人,」申道儒道:「剩下的案件我会认真协助查办!」 齐代青就懂了,季林现在一身的命案,多一个不多。申道儒打算将错就错。 「大人!」外面,有捕快进来,拱手回道:「张三通要申诉!」 说着,将一张用血写的诉状递过来。 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我没有杀人。 392 二十 申道儒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他看向齐代青,「齐大人,这一夜他见过什么?」 「没有,」齐代青道:「都有人看守着的。」 申道儒重新坐下来,杜九言一脚跨进来,「在说什么呢,面色这么凝重啊。」 「咦,一股血腥味,申先生您受伤了吗?」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迅速将血书揪成一团。 「什么东西,这么稀罕。」杜九言飞快地夺过来,「哎呀,这是血书啊,可不是稀罕东西。」 申道儒死死盯着杜九言,「你不要再装了,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什么事?」杜九言一脸懵懂,「申先生,我年纪小人又笨,您不如说的直接点啊。」 申道儒盯着她没有说话。 房间里气氛绷得仿佛弓弦,少少一用力就会断掉。 申道儒笑了,「正有事要和齐大人和杜先生说。」 杜九言就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前面查的案件,张三通杀刘秀才一家的案件,有些问题。这个血书就是我让张三通写的,我们准备重新审理。」申道儒道。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拱手道:「申先生,佩服您这种自查自检的精神,您果然是天下讼师的楷模啊!」 申道儒气的肺疼,可是却拿面前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气的肺疼你也得忍着! 真是遗憾桂王不在,否则这个时候听一听桂王说风凉话,一定大块人心。 「那重新审查吗?」齐代青问道:「卷宗已经递交刑部,就等十月初二的秋审了。」 申道儒拱手,道:「给齐大人添麻烦了。」 「不会,没有冤假错案才是最重要的。」齐代青道:「如此,我现在就去刑部。」 申道儒无力地点了点头。 杜九言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边喝茶,申道儒和她含笑道:「杜先生小坐,我们去刑部了。」 「慢走!」杜九言道:「大人和先生辛苦了。」 齐代青颔首,出门去了。 一个时辰后,京城再次沸腾,所有人再次聊两行比试的事。 「申先生亲自去的刑部,要求撤回重查,刑部的几位大人都发火了,问他先干什么去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这次比试,赢的是西南吧?」 「那当然了,杜先生的案子可是实打实的有兇手,不但查的清清楚楚,还带出来那么大一个案子!」 「杜先生可真是厉害啊,青年才俊,能力卓着!」 「这结果,真是让人想不到啊。所以查案子快没有用,还得稳和准啊。」 申道儒从刑部艰难的出来,今天是他从业以来最羞辱的一天。 就算是当年他跟着先生后面做一个小小的学徒也是受人尊敬的先生,可是今天,他的颜面淡然无存。 「申先生,」一位门客上前来,拱手道:「吴大人请您过去。」 申道儒维持着从容,含笑道:「好,这就过去。」 他到了吴文钧休息的班房,门推开吴文钧正埋头在看文书。申道儒上前行礼,道:「吴大人。」 吴文钧并没有抬起头来。 申道儒尴尬地站在远处。 他的年纪比吴文钧大十几岁,他也是进士出身,当年的名次也要比面前这个人高很多。 如果他当年也走仕途,他如今的官位不会吴文钧低。 可是,他为了梦想为了做讼师,他放弃了。 可是今天,他却不得不在吴文钧面前低头。 申道儒忍着,又道了一句,「吴大人!」 「申道儒,燕京讼行在你手里蒸蒸日上,本官和天下人一样,以为你能力卓着,是值得受人尊敬的。」吴文钧徐徐抬头看着对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气怒,「看来,本官和天下人,看错你了。」 申道儒道:「学生羞愧,此番确实失误了。」 「失误?」吴文钧拍着桌子呵斥道:「你什么时候不失误,偏偏这个时候失误?」 「原本赢了局,却生生被你自己弄成这样。」 「你对得起你的名头,对得起你得到的荣誉和尊敬吗?」吴文钧道。 申道儒气的眼前发黑,这个吴文钧实在太过分了!他确实应该羞耻,可是作为讼师,谁的手中没有一两次的失误,可是到了他口中,怎么就成了对不起自己名头的话。 就算是当年的祖师爷,也是有过失误。 「学生翻案再审,本就是秉持了讼师的准则和操守。最后,学生一定会将案子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申道儒道:「大人也不要如此生气,案件还在查,旋涡依旧在扩展,对于大人您而言,并无损失。」 吴文钧看着他,被气笑了。 「本官煞费苦心,给杜九言一个简单的案件,你难道看不出来本官在维护你?」吴文钧道:「你的辜负,就是本官最大的损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申道儒无话可说。 「我告诉你,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不可以让杜九言继续做西南的会长!」吴文钧道。 「你办不成,我就让你从燕京会长的位置上,滚下来!」 申道儒脸色铁青,想要反驳,但吴文钧意思和他却不冲突,他忍了,拱手道:「是!学生努力。」 吴文钧不想再看到他,挥了挥手。 申道儒告退出去。 「真是蠢,」吴文钧喝了口茶,面上的气怒散去不少,他没有多生气,因为丢脸的不是他。他只是简单的,想要申道儒和杜九言生事。 只有把水搅的越浑,贪污案才能平稳地度过。 「大人,」门客引着一个小内侍进来,吴文钧起身问道:「何公公来了,可是圣上有什么吩咐?」 何公公是薛按的干儿子,将来薛按退下去,他就是赵煜跟前伺候的人。 「吴大人,」何公公笑着道:「圣上知道燕京要求翻案的事情了,所以嘱咐大人您,得空就监督一二,此番可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吴文钧忙应是。 「圣上还另外吩咐了,申道儒既然要重查案件,那季林案就由西南会长杜九言主持大局,由齐代青辅助。」 这事儿不用和吴文钧说,但提一句,也是对他的重视。 吴文钧应是。 何公公告辞而去。 …… 杜九言看着单德全递过来的卖身契,「多少人确定还活着?」 「三十三人确定都还活着。」单德全道:「有几个虽然搬走了,但也都是今年的事,确定没有在那个院子里死去。」 一共五十三张卖身契,牢里十六个人,死了一个姚氏,刘秀才的妻子并没有卖身…… 已知的能查得到的,就是这么多。 「这么说,还有三个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颔首,「昨日十六个女人的供词里,就有三条人命,应该就是这三个人了。」 「要不要找尸首?」单德全问道。 杜九言点头,「要!让张三通带路,将季林身边所有人的都找到,谁找到了那三个人埋骨处,就酌情减刑。」 「好,我这就去办。」 杜九言又喊他回来,低声交代了一句,单德全愕然,「这样,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不大,有罪的人当然要罚!」 单德全应是而去。 他发现和杜九言合作办案很舒服。杜九言的指令很清晰明确,并且会给办事的人指明了如何行事。 他们办事的,只要照着去做,就一定不会有错。 也不存在上下有差错的问题。 「言言真厉害。」桂王一脸崇拜地看着她,「不管到什么地方,你立刻就能掌控全局。」 杜九言摇头,「这个案子,我一点都不想掌控全局。王爷,您要帮我啊。」 「那你让我亲一下,」桂王盯着她的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杜九言摇头,「杜某只卖艺不卖身!」 桂王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我卖身!」 「不要脸。」杜九言将他推开,敲了敲桌面,道:「如果今天能将余下的三个人找到,明日这个案子就能升堂了。」 桂王就盯着她看,胡乱地点着头。 「你今天怎么没有穿我给你买的衣服?」桂王道:「那件绣牡丹花的特别好看。」 那件就跟戏服一样。她认为桂王是故意的,因为他自己穿的衣服虽颜色亮丽,但都是素面的。 可给她买的衣服,不是绣花就是滚边,实在太花俏了。 「聊正经事。」杜九言道。 「好。」桂王盯着她,「你吩咐,我听着。」 杜九言翻了个炭笔出来,开始画画,桂王咦了一声,「你要给我画像?送给我?」 「不!我要送去给太后娘娘看看,她疼爱的宝贝儿子,此刻是一副什么嘴脸。」 桂王哈哈大笑,摆正姿态,理了理衣服,「一定要将我眼睛画的好看点,因为我的眼睛里都是你。」 杜九言撇嘴,拍了笔在桌子上,「时间到了,回家回家。」 393 二十一 桂王跟在她后面出去,齐代青正往这边走,见着桂王忙行礼,「给王爷请安。」 「你好好办事,就是本王最好的安了。」桂王道。 齐代青忙应是,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您让单德全将张三通带走了?」 「嗯,齐代青可是有别的吩咐?」杜九言道:「应该还没走远,可以叫回来。」 齐代青哪敢,摆着手道:「不用。案件由杜先生负责,齐某心里定了不少,辛苦杜先生了。」 「为圣上办事,不辛苦的。那大人要是没有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齐代青颔首,送两人离开。 「有王爷在,简直是所向披靡啊。」杜九言道。 「那是,再不济我也是个王爷!」桂王道。 杜九言笑了,「王爷,您的志气呢?」 「丢广西了,在京城王爷们都不谈志气,只说吃喝玩乐。」 想的还真通透。 …… 进王府的侧门,杜九言就看到西南十个人一字排开,列队相迎。 「先生!」十个人拱手行礼,显然是排练过的,声音也很整齐,「我们为这两日的焦虑,向先生您道歉!」 杜九言扬眉,「你们焦虑,向我道歉?」 「是因为我们还不够相信先生。」宴通拱手道:「如果足够相信先生,这样的焦虑就不应该有。」 「既有了,就是我们的错!」段应道。 杜九言颔首,「有觉悟,晚上加鸡腿。」 杜九言负手,昂首走在前面,像一只刚斗胜凯旋归来的公鸡,身后跟着桂王和十个学生。 队形很整齐,就差一会儿没有换成「一」字,一会儿换成「人」字。 跛子在小道等她,打量着众人,露出狐疑之色,「这是干什么?」 「膨胀啊!」杜九言笑眯眯地道:「不能怪我,只能怪他们吹捧的功力日渐高深。」 跛子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蔡卓如回来了。」 「知道了,让他来见我吧。」杜九言道。 跛子咳嗽了一声。 「我去见他,」杜九言忙笑了起来。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小萝蔔正由蔡卓如抱着在正院门口,小萝蔔挥着手喊道:「爹,您是不是又膨胀了?」 「情难自禁!」杜九言含笑,道:「刚回来的,店铺找的怎么样?」 蔡卓如道:「先去见了位朋友,这两日他帮忙在找,找到了一间,我去看过铺面大小很合适。」 「什么地方?」桂王凝眉问道。 「就在东四街和东三街的路口,对面是八宝笔墨铺子。这家原来是山西人开的馆子,今年说是要回老家奉养父母,就想把铺子盘出去。」 桂王颔首,「那应该没有二楼,一层?」 「是!先不敢开的太大,也不知道湖广菜合不合这边人都口味,到底还是辣了点。」蔡卓如道。 蔡卓如很惊喜,因为这是他和桂王最心平气和的一次聊天。 「进去说话。」杜九言招唿大家进暖阁。 人太多,谢桦只好搬了很多杌子杌子进来。 「是不是要升堂了?」跛子问道:「单德全将所有卖身契上的人都核对了一遍,下午又出去了,你是不是让他去找失踪的人?」 一起办案久了,互相都能知道对方的路数,杜九言道:「是!如果一切顺利,这两日应该就能上报升堂了。」 「季林在请讼师。」桂王道:「但燕京不敢接辩讼。」 那肯定不敢,季林的罪可是赵煜点名要罚的。 「不过,承德侯府的太夫人今日去坤宁宫哭去了,我娘卖了人情。」桂王道。 杜九言倒是很吃惊,「太后不是应该很生气吗,为何还要卖秦太夫人的人情?」 「给安国公面子吧。」桂王道:「祖师爷不是说了吗,就算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有权利请讼师辩讼,这是他的权利。」 杜九言撇嘴,「很想剥夺了他的权利!」 「这个案子,最可恶的人不只是季林,还有吴文钧。」跛子说着,看向桂王,「贪污案在他手中,你不要和圣上说一声吗?」 桂王道:「不着急。他现在闹这么大动静,总要给他点面子。暂时只死了一个邱大人,看看还有几个人能畏罪自杀!」 田卯和黄觉吴文钧不敢动。 …… 陆绽快步进了房内,喊道:「先生,消息核实了,确实没有错。」 程公復坐起来,苍白的脸上恢復了一点血色,「申道儒重新查案了?」 「是!」陆绽道:「他今天已经带着人重新走现场了。」 程公復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起起落落,毕生所未经歷过。」 陆绽也贊同地点了头,「先生,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杜九言赢了,西南就还在。 「算了,」程公復靠在床头,看着帐顶发呆,「我们折腾了这么久,出了这么多丑,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西南能依旧在,已是万幸了。」 陆绽道:「先生心中意能平?」 「这两日我想了很多,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会长,西南只有在杜九言的手中,才能真正的起復,再创辉煌!」程公復道:「她说的对,我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其实,西南有我没我,都没有任何差别。」 陆绽欲言又止,程公復看着他低声道:「这一次比试我细细想过,以杜九言的性格,她不可能这么云淡风轻。而且,她也不允许自己输。」 「先生的意思是……杜九言从一开始就知道,申道儒的案件判错了?」陆绽问道。 程公復点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气定神闲。」 「这孩子的聪明,常人所难比的。她装傻充愣,硬是让圣上下令彻查季林的案件,又在御书房中硬着头皮接了讼案。她一直不急不慢,就连输了也爽快应了。」 「如此,她既避免了得罪承德侯,又在圣上面前表了忠心和能力。」 「如此圆滑周到又不失底线的人,我无话可说啊。」程公復道。 陆绽也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他低声道:「那……等这个案件结束后,我们就回西南?」 程公復点头,「回去吧。」 …… 承德侯坐在秦太夫人的对面,秦太夫人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既然花大价钱请人,就一定会有人来。」 「你查清楚底细,就怕那些个想要出名黑心的人。」 承德侯应是,「娘,请讼师的事,舅舅怎么说?」 「你舅舅说随我,」说起安国公,秦太夫人很生气,「季林是承德侯府的嫡子长孙,他这个舅公却一点都不管,实在太让我寒心了。」 「娘,您别和舅舅生气。」承德侯道:「朝中大小事,圣上都要问一问舅舅的意见,可这一次圣上却没有问他,可见圣上也是防着他求情的。」 「这个时候,舅舅没办法开口。」 秦太夫人明白,可是心里就是不高兴,「他表现的太冷漠了。要季林是他的孙子,看他还怎么说。」 「娘,这话您不要再说了,舅舅听到会不高兴。」承德侯嘆气,安国公府子嗣单薄,他大表哥原配难产去了以后,他隔了近十年才续弦,生了一女一儿,儿子今年才十二,可是身体却一直不怎么好。 二表哥和表嫂去了十几年了,膝下的九烟也没了。 三表哥是庶出,儿子倒是生了两个,可不成气候,拎不上檯面。 「哼!」秦太夫人哼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去歇着吧,看明天那个什么杜九言还能查出什么事来。」 承德侯应是。 「这件事结束后,吴文钧那边决不能让他好过。他自己不干净,居然拉着我们出来挡箭。」秦太夫人拍了桌子,怒道:「着实比那杜九言还要可恨。」 案子虽是杜九言查出来的,可说到底,她也没有选择。最可恨的是吴文钧,若不是他设计将案件给杜九言,又怎么会发生现在的事。 「是!」承德侯道:「待季林安好后,儿子定会想办法。」 他说着回房去睡觉。 第二日他继续让人对外放话,承德侯府重金找讼师。 一整天,还真的有几位讼师自荐上门。 但承德侯查过以后都觉得不妥,直到晚上,来了一个人,他才觉得满意。 394 二十二 升堂前,杜九言被传去坤宁宫。 钱嬷嬷给她上了暖暖的甜汤,太后道:「先喝,喝完再说话。」 杜九言笑着道谢,将一碗甜汤一口喝了。 「怎么和桂王一样,猪八戒吃西瓜,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太后笑着道。 杜九言笑了。 「许是两个在一起玩的时间久了,所以做派行事都一样了。」钱嬷嬷坐在杜九言对面,打量着她。 杜九言就怕别人盯着她的脸看,心慌。 「嬷嬷看着我作甚?」杜九言笑着道。 「比上次来英俊不少,奴婢真是越看越像……」钱嬷嬷说着看着太后,主僕二人心意相通,太后颔首道:「我看着也很像。」 杜九言心里哀嚎。 「上次安国公见到我,也特意说了一句,」杜九言好奇地道:「他说像他的孙女。」 太后就笑了,「确实很像!桂王和你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他没有发现吗?」 「王爷说他不太记得王妃的长相。」杜九言含笑道。 太后脸一虎,「这浑小子,很人姑娘都成亲洞房了,居然还不知道人家的长相!」 「娘娘,您不记得了啊,那天王爷负气不成亲,挑了盖头就走了,一直到快散席才回来,又喝酒喝的晕乎乎的回去。」钱嬷嬷道:「我们不还担心能不能……第二天早上王爷又走了。」 「以前没见过,匆匆一面又过了好几年,哪还能记得。」钱嬷嬷笑着道。 太后不和钱嬷嬷说桂王,一谈起来钱嬷嬷就没完没了。 钱嬷嬷一辈子没成亲,一直跟着她身边伺候。桂王出生后她的身体不大好,就一直是钱嬷嬷照顾的! 钱嬷嬷将桂王就是当做自己亲生的,宠爱的劲头比太后都要足。 太后还记得桂王小时候,先帝因为一件事责罚桂王,钱嬷嬷脑子煳了,连先帝都顶撞了。 幸好先帝脾气好,不然哪还有钱嬷嬷的命在。 「承德侯府找讼师的事,你知道了吧?」太后问道:「我听说你主讼,他们找讼师对你没有影响吧?」 「当时秦太夫人来求哀家,哀家本来想拒绝的,可一看她哭,又想着这案子十个讼师也翻不赢,就卖了她一个顺水人情。事后想想,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影响。」 「要是有,哀家这个人情卖的可就不值当了。」太后有点后悔。 杜九言道:「他请讼师是他的权力,娘娘这是顺应了祖师爷的理念,尊重每一个人的权力,即便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你说没事就行。」太后笑着道:「那哀家就放心了。」 杜九言笑着应是。 「大前天桂王说要把小萝蔔送来的,后来不了了之了。你明天要得空将小萝蔔送来。」 「就怕他太闹了,吵的人头疼。」杜九言道。 太后摆手,「那孩子一点都不闹腾,还特别的懂事,和他聊天不知道多舒服。」 那倒是,小萝蔔和比人聊天的时候,都是聊别人感兴趣的话题。 「皇帝那边你是不是还要去的?」太后问道。 杜九言应是。 「那你去吧,别耽误了时间。」太后也不留杜九言,让她速速去。 杜九言去了御书房,赵煜见到她,叮嘱道:「……请讼师的事朕也听说了,就让他请吧,否则他们还不服气。」 「你使劲辩,一点情面都不要留。」 杜九言笑着应是。 「还有,不管谁牵连在内,都一併揪出来,依照律法办!」 杜九言拱手道:「学生一定竭尽全力。」 「好。倒忘记恭喜你了,申道儒的案子错了,那现在这个比试就是你赢了。」赵煜道。 「朕明日早朝就把话收回来,西南还是西南,你还是会长。等季林的案子办完了,朕给你嘉封。」 杜九言起身行礼应是。 第二日,齐代青两方送了文书,顶在十月初四升堂。 这一日极寒,天刚大亮就下了雪,先是雪花点点等杜九言出门的时候,雪花如同鹅毛一般飘飘扬扬落下来。 「我们一起。」桂王给杜九言撑伞,小萝蔔挎着个小篮子,闹儿拉着他道:「地上滑的很,我来背你。」 小萝蔔摇着头,「我太重了,你背不动的。」 闹儿怕他摔跤,两个人站在院子门争。 「我抱着。」跛子上来,将小萝蔔抱起来,把篮子递给闹儿,「你们自己也担心点,别将鞋子踩湿了。」 闹儿点头。 小萝蔔抱着跛子的脖子,指着前面撑着伞并肩走的两个人,低声道:「跛子叔,我们这次回邵阳的,义父还去不去?」 「应该会去。」跛子道:「不想他去吗?」 小萝蔔想了想,摇头道:「想他去啊。有他在我爹打官司的时候事半功倍。至少不用担心县令大人下黑手。」 「朝廷派的县令已经到了。」跛子道:「他就算去,也不会再做县令了。」 小萝蔔哦了一声,想了想,道:「那他就打着王爷的名号横行乡里好了。」 跛子笑了笑,「看来,你和王爷相处的不错!」 小萝蔔想了想,「还行吧。不过我更喜欢跛子叔你。」 「小坏蛋。」跛子捏了捏他的脸,「就知道哄着人。」 小萝蔔笑了。 西南十个讼师外加三尺堂的四个人,并着跛子小萝蔔四个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府衙。 府衙门外人山人海。 「京、京、京城、就、就就是、是、大大大啊。」宋吉艺戴着毛茸茸的帽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球一样从街上滚过来,吃惊地惊嘆着。 宴通道:「上次辩讼的时候人还没有这么多,这一次为什么这么多人?」 京城人也听辩讼,但显然不如邵阳人热情。 但一次的情绪明显比上次高很多。 「杜先生来了。」小萝蔔冲着人群里喊了一声,「大家让一让吶。」 人群刷地一下让开。 无数双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杜九言。 就在这一瞬间,除了她和桂王外,所有人刷地一下后退了一步,将他们留在前面。 这样大家就认出来,谁是杜先生。 「大家好。」杜九言冲着大家挥了挥手,压着声音道:「王爷您快走,不要抢我的风头。」 桂王撑着伞,站在她身侧,「我不说话。」 「你不说话就已经抢了。」杜九言道。 桂王笑了起来,将伞留给她,迈开大长腿从府衙后门进去后堂等她。 杜九言顿时就觉得自己此刻的容貌不错,个子不错,气质也很好。 大家并没有像邵阳那样吶喊助威,杜九言穿过人群,进了府衙,等进去,人群又开始聚拢。小萝蔔在人后喊道:「杜先生,努力啊!」 京城的人一愣。 杜九言收了伞,冲着大家拱手行礼,抚平了外青里白的讼师袍,昂首挺胸地进了府衙。 齐代青已经坐好,单德全带着捕快稳控秩序,书吏在一边做书记。 杜九言行礼礼站在左边。 「带被告!」齐代青喝了一声。 单德全出去,在后衙将等候的季林领了过来。 路过后衙的房间时,就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宴通在她耳边低声道:「是秦太夫人,我刚才从后衙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房间里坐了很多人。」 「圣上也在。」宴通紧张地道:「先生,您别太紧张。」 上次他不知道圣上在后面,等知道以后,真的是紧张的不得了。如果提前知道,他恐怕连话也说不出来。 季林走到前面来,冲着齐代青拱了拱手后跪了下来。 他是世子,要不是因为圣上在,他连跪也不用跪的。 「季林,你的讼师呢?」齐代青知道承德侯府用重金聘讼师的事,听说是个颇有名气的讼师最后接了讼案。 季林回道:「就来了。」 杜九言很好奇,谁这么自信,居然敢这个讼案辩讼。 这个案子想要辩讼,可不简单。 就算是她碰到这样的案件,也不敢吹牛说一定能找到空子钻。 人群让开,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身材消瘦撑着伞,面容被伞遮挡住。他走的不急不难,直到门外他将伞放下来,杜九言一怔。 「刘先生!」宴通低唿一声。 衙门外,段应和钱道安几个人也是一惊讶,段应道:「怎么会是刘先生!」 「刘先生从西南走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原来来京城了。」 几人相隔,陆绽和程公復也是一脸惊愕。陆绽道:「他想干什么,莫不是就是他接的承德侯府的讼案?」 「是了。」陆绽低声道:「我昨天还在猜,这世上还有谁敢接这样的案件,对方是杜九言且又是弱势的情况之下。」 程公復冷哼一声,道:「果然,离开了西南后,他就变成了如此小人。」 陆绽也嫌弃不已。 衙堂内,刘公宰行了礼,转眸打量着杜九言,拱了拱手,「杜先生!」 「刘先生!」杜九言道:「很巧啊。」 刘公宰瘦了不少,看人时的目光比以前犀利了不少,他看过杜九言,视线落在宴通身上。 「先生!」宴通拱手行礼。 刘公宰微微颔首,「你带着师兄弟辩的几场我都有所耳闻,不错,有长进。」 宴通拱手。 刘公宰又和季林拱了拱手,机灵打量着对方,忽然多了几分信心。 这个人原来是西南的,连杜九言都要喊他一声刘先生,那看来很有能力了。 「开始吧。」齐代青和杜九言道:「你是原告讼师,你先说。」 杜九言应是,上前一步,道:「此案颇大,大到什么程度呢?」 395 二十三 「大到它至少有五十三位受害人,大到至少有十位死亡,已知死亡的人中,有一个三岁的孩童,还有一个五个月的胎儿。除了这些,它大到除了杀人兇手外,至少有六十位的帮凶!」 听讼的百姓一阵抽吸冷气,他们知道很大,却没有想到,这个案子居然这么大。 「夸大其词!」季林道。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接着说。 「在这个案件中,还有着泾渭分明的两条线。」杜九言道:「就像是太极图阴阳八卦,受害的人几乎都是女人。」 「这使我感到震惊!」杜九言道:「震惊这些男人们,他们凭什么认为,女人是天生的弱者,她们应该被玩弄呢?」 杜九言蹲下来看着季林,「是因为你出身高贵还是你的那话儿比较大呢?」 季林愕然,气到指着她,杜九言将他的手摁住,「你的鸟雀大不大,我们看不到。但是这个案件很大,我们看得到!」 「所以,现在我要将这个案件,分成两个部分来辩论。」她说完,大家都不解,就连齐代青也不明白她的意图。 后衙内,赵煜也是怔了怔,问一边的申道儒,「她如何分成两个部分。」 申道儒也不明白,犹豫了一下,对面桂王已道:「哥,她想什么别人猜不到,您认真听。」 赵煜颔首,接着听。 申道儒端茶掩面。 「第一部分,我们来看看这些东西。」杜九言从黄书吏的手中,拿出了五十三张卖身契,「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家都摇头。 刘公宰立在一边,认真地听她辩讼。 「这是卖身契,五十三份的卖身典租的契约!」杜九言抖着这些薄薄的纸,纸张们发出脆响,「五十三个女人,他们被自己的夫君,以高低不等的价格,典租给季林。季林将他们带到宅子里,让她们住在一起,穿着一层薄薄的纱衣,毫无尊严地活着。」 「在那个宅子里,她们活着的唯一的目的,就是伺候来这里的男人!」 「所以,依《周律、户律、婚姻、典故妻女》条例,法判这五十三张所有人的买卖人,杖责八十,罚没当时买卖所得和所出的钱财!」 齐代青愕然,她以为杜九言只是辩讼季林杀人的事,没有想到,她居然将典故妻女的事先拿出来说。 「抱歉,」刘公宰示意,看着杜九言道:「所有人都要罚?」 杜九言颔首,「所有人都要法办。」 杜九言大声道:「通过这件事,我希望全天下的男人知道,女人不是货物,她们为你操持家务孝顺父母,她们嫁来的时候,有手有脚带着嫁妆,你有什么理由,将她买卖。」 「签这张契约的时候,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这五十三位妇人中,如果谁不想继续和他们过日子,如果有谁想要和离,来找我杜九言,官司我一文钱不要替你辩讼。」 「必然要将这些典故妻子的畜生,告倒他倾家荡产,无脸苟活于世!」 杜九言话落,将五十三张卖身契拍在书吏的桌子上,拱手和齐代青道:「请大人依法判罪,绝不能姑息宽恕这些买卖人。」 齐代青眼皮子直跳,这个杜九言平日看嘻嘻哈哈的,没有想到在公堂这么霸道,他擦了擦汗,道:「好,次一罪你讼的有理,待结案时本官一起判定。」 杜九言拱手道谢。 门外,有妇人喊道:「杜先生,杜先生你太好了!」 「杜先生,您为我们女人说话,从来没有人为我们女人说话。您是好人!」 「杜先生,我们支持您。」 山唿般的声音,皆是来自于各式各样的女子,有老有少有好看的也有丑陋的,有人喊道:「我嫁给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我还从娘家带了百两嫁妆,我连死后寿衣都做好了,一辈子用的所有东西都准备了,凭什么到他们家还要当牛做马不得他的一句好。」 「他居然还要纳妾!他凭什么拿我的银子纳妾,凭什么!」 说话的女人是个瘦瘦的妇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左脸颊有个很大胎记,容貌确实不好看。她哭着喊道:「他要敢纳妾,我就立刻吊死在他家门口,我要画作厉鬼,世世代代诅咒他!」 「吊死了你就便宜他了,他更要拿着你的嫁妆去找别的女人了。」旁边有大婶劝她。 女人嚎啕大哭,「可是我拦不住他,他被狐狸精勾跑了。」 「等杜先生就找杜先生,」旁边的人道:「杜先生刚才说了,她会帮你的。」 胎记的女子看着衙门的杜九言,擦了眼泪。 刘公宰看着杜九言,笑了笑,「你到每个地方,都是这样的?故技重施?」 当时她才在邵阳起步的时候,也是这样,冲着所有的女人,告诉她们有困哪找三尺堂,所以她得到了大批的女性拥护。 如今邵阳女人的彪悍已是出来名的,所有人都说惹邵阳男人,都不能招惹那里的女人。 因为她们不但会哭会闹会吵架,还能抱团一起打架。 「正是如此,才反应了这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啊,我保护女性的道路,任重而道远啊。」杜九言扬眉道。 刘公宰冷笑。 「第二部分。」杜九言继续说,「五十三张的卖身契,由单捕头亲自查证,三十三位离开的妇人还活着,十六位妇人关在牢房里。除此以外的四位妇人中,保定府来的姚氏,已于去年死了,她的尸体在青义河边被发现,想必大家都还记得。」 「余下的三位去了哪里?」杜九言道:「单捕头,劳驾你!」 单德全颔首,让捕快用担架抬着三具骸骨出来,在衙门外一字排开。 骨头很整齐,排成了人形。 府衙的仵作老刁上前,捧着一份他的验尸文书,指着第一具道:「这一具死于三年前,身上有两处骨折,分别是脑骨和胯骨,两处骨头都已经碎裂。」他从这具骨头里捡起两块,展示给大家看,碎裂后的骨头在他手心手指里捏着,没有形状可言,像指甲盖大小。 难以想像她的生前受过什么样的待遇。 老刁又介绍了第二具尸体,「死于三年前腿骨骨裂,肋骨有两处不同颜色的伤痕,少了一根手指!」 「第三具,死于两年前,同样是肋骨断裂了两根,按照这样的角度,生前必定是扎破了内脏。」老刁顿了顿,又捧出一个托盘,在托盘里放着三个很奇怪的玉杵。 「这一个玉杵,是去年青义河边姚氏体内的,几日前我们开棺验尸时间发现的。」 「其余三个则是这三具尸体中发现的,玉杵无论大小还是外形一模一样!」 老刁说完,拱手退下。 「我说一说这三具尸体,并非单捕头出于好运找到的。而是由人领着他找到的。」杜九言和齐代青道:「大人,我要求传证人!」 齐代青颔首,「传!」 张三通被带了上来,随在他身后的是别院中守门的十二个人。 张三通和陆朝当初也是别院中的守门人。 十三个人跪下来,杜九言问道:「你们在哪里做事?」 张三通舌头受伤说话不够清晰,所以他身边的大鬍子男人道:「我们在西南别院里做事,我们的主子是承德侯府世子爷季林。」 「在别院里做什么?」 「在别院里守门,看着那些女人,不让她们逃出去,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 「你们的主子季林多长来一次呢?」杜九言问道。 「不一定,有时候每天都来,有时候三五天来一次。」 「你在别院多久了?你们之中谁的时间最长?」杜九言问道。 「我来别院两年半,」他说着指着张三通,「他和陆朝在别院的时间最久。」 张三通磕头,口齿不清地回道:「在别院买进来第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就在里面了。」 「你杀了几个人?」杜九言问道。 「我没有杀人,」张三通摇头,「我一个人都没有杀过,但是我和陆朝都是跟着主子,主子杀了人我们跟着收拾善后。」 杜九言颔首,「陆朝杀高攀的案子你知道的,说一说高攀是怎么死的。」 「姚氏在别院里待到第三个月的时候,主子就发现了她怀有身孕。主子很喜欢她,说和有身孕的女人味道格外的好。」 「姚氏不知道自己有孩子的时候,她性子还算温顺,后来知道怀孕了,她就拒绝侍寝了。每一次都要被主子打。死的那天晚上,她被堵住了后门主子和几位公子轮流玩了一个晚上就将她弄死了。我和陆朝划船将她丢河里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居然被捞鱼的捞上来了。」 「后来,高攀知道姚氏死了,他看到衙门外贴的告示,就找到了陆朝,要陆朝赔十万两。不赔钱他就去告官。」 「第二天晚上,主子带着陆朝,约了高攀在玉宝楼旁边的巷子里,主子将高攀捅死了!」 「但是最后,衙门只查到了陆朝,陆朝被抓以后,主子将兇器放在了杀人的巷子里,衙门就定了陆朝的杀人罪。」 张三通说着,可能是裂着伤口,嘴角溢出了血,他脸色苍白直挺挺地跪着,露出破釜沉舟的表情。 季林回头盯着他,眸光中都是冷笑,刘公宰拍了拍季林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396 二十四 「刘秀才一家呢,又是什么情况?」杜九言问道。 张三通继续道:「杀人的前两天,主子在从家里出来,在街上看见了康氏。」 「康氏很漂亮。于是主子让我去找了解他家的情况。我找兄弟去打刘秀才,我又适时是出现救了他。刘秀才感激我,就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我就让他把康氏典租三年,无论多少钱都可以。」 「刘秀才勃然大怒,赶我走。我回去后告诉主子,主子就亲自带着我来了,要给刘秀才一千两银子,典租一年。」 「刘秀才不同意,主子就用他带着的刀,将刘秀才杀了。他儿子从房间出来看到了,主子又将他的儿子杀了。」 「我扛着康氏回了我的房子。因为康氏太闹腾,带回别院里会影响别的女人的情绪,所以准备调教好再带去。没有想到康氏性子太烈了,几次撞墙寻死。主子就用腰带将他勒死,让我丢了。」 「我把康氏丢在井里了。」 张三通说完看着杜九言。 「这两桩杀人,你们都有谁知道?」杜九言问其余十二人。 十个人有八个人说清楚。 「听的我不寒而慄。」杜九言转头看着季林,「看中了一个女人,让对方的丈夫典租给他,玩腻了将人还回去或者直接杀了。」 「如果别人不愿意,就灭了人全家。季世子,你好猖狂啊!」 季林抿着唇,没有说话。 「大人!」杜九言拱手,大声道:「从女子买卖的契约,到季林贴身侍卫的证词,一切都清楚明了,甚至不需要更多的证据,季林买卖典租人妻,虐人杀人等罪行,依律应当判处斩立决!」 齐代青颔首,「案件从开始到现在脉路确实很清晰,被告讼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人,我有!」刘公宰上前,沖各方行礼。 衙门外,听讼的百姓纷纷议论起来,对刘公宰指指点点,觉得这个人讼师实在不分黑白,怎么能为季林辩讼。 后衙内,秦太夫人气的茶盅都在抖动,要不是赵煜坐在这里,她几乎想要将手里的茶盅摔出去。 「来了,」承德侯扶住她,低声道:「您别着急,刘公宰的能力我查过了,在讼师一行内,很有名声。」 秦太夫人就看了一眼申道儒,低声道:「有名声又如何!」 申道儒够有名声了,这次还不是跟着杜九言,陷害她的孙子。 「说话了。」承德侯低声道。 「方才,听完杜先生的辩讼,我也是气愤不已,这世上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果真是丧尽天良,天地难容!」刘公宰冲着杜九言拱了拱手,「如果杜先生遇到了这个人,请将我的一份,一起骂了!」 杜九言没理他。 「典租,杀人!是这个案件最关键的两个词,」刘公宰道:「刚才,杜先生也将这两个词作为两个部分,分别陈述,并说的很清楚明白。」 「典租。」刘公宰也拿起五十三份契约,「不否认,这五十三份签约的男人,很清楚。但是典租人却只是个私章。」 「林!我查过季林的所有人落款书画,以及他和朋友来往的信件,不曾见过这个林字的私章。」 刘公宰道:「而除了这个私章外,契约上的字迹和季林寻常书写的自己,没有相同之处。如此,如何能证明这五十三份典租的契约,是季林所签呢?」 杜九言扬眉,颇有兴致地听刘公宰说话。 「契约,只能证明,这五十三份契约上的女人,被自己的夫君典租出去,进了那个别院。却并不能佐证,我的请讼人是典租人。」 「除此以外,这个宅院的所属人,也并非我的请讼人,而是一位商人。他姓章名唤。此人我今日请到了,并在公堂外等候,请大人传他上堂。」 齐代青颔首,「传!」 章唤被带了上来,他今年四十左右,体型微胖圆嘟嘟的人跪在公堂上,磕头道:「小民章唤叩见大人。」 「章唤,西山脚下的别院,可是你的,房契你可带来了?」刘公宰问道。 章唤将房契拿出来,道:「那个别院确实是我的,房契也一直在我手中。」 刘公宰接过来展示给大家看,「那么那个院子养了那么的多女人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章唤道:「这些女人都是小人养的,这几年小人不断往里面送女人。」 「那你可进去玩过呢?」刘公宰道。 「没有,这个宅子和女人,是我为了报答季世子的救命之恩。他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在我几次三番的纠缠之下,他才勉强答应。」章唤磕头,「大人,小民是个莽夫,字都不认识几个,实在是不知道,自愿典租妻子也是犯法的,小人知错了,求大人饶命啊。」 齐代青也楞了一下,怎么经过刘公宰三五句话一个证人,季林就基本无辜了? 他眉头微蹙,看着底下。 「季林,」刘公宰看着季林,「你可认识他,他说的话可属实?」 季林回道:「属实,这个宅子确实是他的,当时我说了没有人相信我,我……我百口莫辩!」 后衙中,秦太夫人和赵煜道:「圣上,我家季林是清白的啊。」 「太夫人,如果他是清白的,朕只会比你更高兴。」赵煜道:「你且坐下,辩讼还没有结束。」 秦太夫人激动地擦了擦眼泪,坐了下来。 「宅子,典租的契约,都和我的请讼人没有关系。」刘公宰道:「不过,在这件事上,他不是没有错。他错就错在定力太差,禁不住诱惑,而几次三番去那个院子。」 「所以,关于典租一事,我的请讼人是清白的,请大人明辨!」 「现在说第二件,杀人!」刘公宰道:「门外三具尸骨,时间久远能和现在联繫上的,就只有三个玉杵,甚至于,她们的死因都难以确认。」 「这三具,暂且不论,因为方才杜先生并没有证据,有的只是证人的口供。」 「当然,余下的两个去年的杀人案件,高攀和姚氏以及刘秀才一家三口的被杀,也都是靠证人的证词。」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证人的证词,非常重要。」 刘公宰很自信,踱步走到张三通面前,问道:「刘秀才一家被杀的案件,一开始由燕京办案时,定你为杀人兇手,对吗?」 张三通点头应是,「但是,他们不是我亲手杀的。」 「好!」刘公宰道:「今日,燕京重查了案件,并查了季林当夜的行踪以及那把刀的来歷后,重新改为季林为杀人兇手,而消除了你的杀人罪,是吗?」 张三通应是,「那把刀,确实是主子的刀。」 「主子的刀是没有错!」刘公宰道:「因为了解的季林的人,是知道的。这把刀是当年安国公在他成年礼上,送他的礼物。」 「这把刀的特别之处在于,他的刀刃是波浪纹的。安国公当年也曾说过,太平盛世刀剑多用于观赏,做的太过锋利,锋芒太露并非好事。」 「所以,刀确实是季林的。」 「那么,」刘公宰话锋一转,「你身为他的贴身侍卫,能拿到这把刀吗?」 张三通心头一跳,朝杜九言看去。 杜九言和他点了点头。 「能拿到。」张三通道:「主子也常将刀交给我保管,或者丢在我家,属于他的房间里。」 刘公宰颔首,「那么,你又如何能证明,当时用这把刀杀刘秀才一家的,不是你而是你主子呢?」 「我,」张三通语噎,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刘先生,举证是你的事,我们都等着呢。」 刘公宰看了杜九言,笑了。 他负手回来,站在公堂中间,道:「当晚,张三通去和刘秀才吃饭,并有亲眼见过他。而通过申先生的推断,杀人的第一现场也在张三通的家中,杀人的兇器也在他房间的床底找到的。」 「这么多的证据,线索在这里,张三通分明就是杀人兇手!」 「和我的请讼人,毫无关系。」刘公宰道。 他说完,齐代青看了一眼杜九言,发现她没有着急,反而听的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这让他很诧异。 难道西南的讼师辩讼,都是这样的? 这位刘公宰也不简单,明显准备的很充足,有备而来。点对点地研究透了杜九言的辩讼的手法,所以等杜九言说完,他不急不忙的,开始逐条逐句的反驳。 案件到这里,还真是有看头啊,齐代青忽然很期待,一会儿杜九言要怎么辩。 这两个人,每个人说完后,都给人一种对方没有办法辩讼的感觉。 是要把对手往绝路逼啊。 齐代青咳嗽了一声,接着听。 「关于姚氏和高攀的案件,去年杀人兇手陆朝已经伏法,而姚氏的死,并没有证据。而使得案件成立,最关键的则是院子里十六个女人的证词!」 刘公宰道:「不过,方才张三通说的很清楚,当夜,房间里有很多人,他们轮流玩了一天,最后姚氏死了。」 「在那个房间里,有哪些人,怎么玩的,最后姚氏是死于谁的手呢?」 刘公宰转过来,质问杜九言,「这一点,我看卷宗中并未交代,劳驾杜先生说一说。」 ------题外话------ 记得月票啊! 397 二十五 「刘先生看卷宗不仔细。」杜九言含笑道:「卷宗里写了的,当时辩讼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找到兇手啊。」 「后得圣上指点,我们才确定季林,这才有了今日第一辩。」 刘公宰心头一跳,冷冷地瞥了一眼杜九言。 在公堂辩讼,她居然将圣上搬出来了,还说是圣上点拨。 不过,辩讼就是辩讼,他敢接这个讼案,就想好了不畏君主,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好!」刘公宰大声道:「假设张三通的这一段陈述是真的,那么杀姚氏的兇手到底是谁,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也无法笃定。」 「所以,此一项杀人罪名,依旧不能成立,更不能如同杜先生所言,依法判量刑。」 刘公宰说完了,冲着齐代青一抱拳,大声道:「大人,从典租女人,到杀人指控,无论是衙门还是原告讼师,都不能完整的提供证据。这也就表明,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具有不唯一性。」 「所有,我请求大人先让我的请讼人回家,待衙门和原告讼师查明真相,拿出有力的证据时,再来升堂辩讼量刑!」刘公宰说完,冲着各方行礼,告退。 齐代青目瞪口呆,谁说西南的讼师水平不行的,他看杜九言和刘公宰都很厉害啊。 季林眼睛都亮了起来,赞赏地朝刘公宰点了点头,这位讼师能力真是不错。 他原本以为刘公宰会为他做有罪辩讼,没想到他说了一通以后,居然打算往无罪的方向走。 真是不错。 后衙内,赵煜眉头紧紧锁着,耳边就听到秦太夫人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冲着他道:「圣上您听到了吗,所有的证据都不确定,您不能判定我季林有罪。」 「他那么乖的孩子,肯定是无辜的。」 赵煜端茶喝,没有说话。 「辩讼还没有结束,你着急什么?」桂王睨着一眼秦太夫人,「放心,要是他杀的人,不会让他逍遥法外。可要是他没有,圣上也不可能冤枉他。」 「要你在这里说来说去。」 桂王说话一向如此,他高兴了你就是亲戚,不高兴了,你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秦太夫人心里有火,可也不敢发,憋闷着坐下来。 「张三通的案子,你还没有结案?」赵煜看向申道儒。 申道儒起身道:「是,还没有最后结案,实在是证据比较少,时间又太赶了!」 赵煜凝眉,「杜九言可知道?」 「知道。」申道儒道。 赵煜点了点头。对于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在刘公宰一通辩讼之后,忽然变的不那么笃定了。 难道季林真的是无辜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前面的一通火岂不是白髮了,让人白白看了笑话,还让君臣离了心。 赵煜想着,脸色就沉下来,很是不悦。 「哥!」桂王难得的亲自起身,给赵煜倒茶,笑盈盈地道:「我家言言的能力,你还没有见识过,方才抛玉,小露一手而已。」 赵煜白了他一眼,「那待会儿是什么?」 「抛转!」桂王道。 赵煜被气笑了,人家抛砖引玉,他们倒好,先把玉跑出来,砖头留在后面! 「那朕就等着你家……」赵煜说着眉头一簇「你方才说什么,你家言言?」 这什么跟什么,男人和男人之间,要用这样肉麻的称谓吗。 「言言啊。他儿子是我干儿子,你说是不是我家的。」桂王得意洋洋地道。 赵煜道:「你不要胡闹,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们……」 「不怕,爱情不分性别。」杜九言道。 赵煜被激的眼前头顶嗡地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桂王,「你这个臭小子,你这谁教你的?朕要打断他的腿!」 「我又不是三岁,还跟着学吗?我自己悟出来的人生道理。」桂王笑眯眯地道:「你别老思想,现在是在你统领下的太平盛世,大家都要跨越,领悟新思想。」 「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再收拾。」赵煜指着桂王,不好让别人听到他们兄弟的谈话,又怕被人非议桂王,「一会儿不准走,跟朕回宫里。」 桂王嬉皮笑脸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指了指前面,「来了来了,说话了。」 「刘先生的反应很迅速啊,可见准备充分。」杜九言鼓掌,「你我第一次对辩,体会还不错。刘先生,您要继续努力啊!」 刘公宰冷了脸,强忍住不和杜九言多言,这是她惯用的剂量一向喜欢扯东扯西。 门外,听讼的百姓面露担忧,杜九言接下来还真是不好辩讼啊。 主要是,几个杀人的案件,没有一件是今年,挖上来都是尸骨,就脸大当时的死因都难以确认。 现在再查,能查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第一辩的时候,我以为大家该知道的,都知道始末我就偷懒了。」杜九言道:「看来,是我想错了,还有很多不知道内情。」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拍了拍季林的肩膀,「别急,我还没说话呢,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季林面上的轻松顿时僵,愤怒地盯着杜九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令人厌恶的人。 杜九言拿着锲约,晃晃悠悠走到章唤面前蹲下来,手一甩契约发出唰地一声脆响,章唤吓的一抖。 「读过几年书?」杜九言问道。 「三……三年私塾。」章唤道。 「在夫子手中背过书吗?」 章唤三十好几走南闯北的人,莫名被眼前这个年轻人问道心头直跳,他结结巴巴地道:「背、背过!」 「那咱们背书哦,别紧张!」杜九言随手抽出了一份契约,念叨:「山东青州人李康,现将爱妻李王氏典租三年,这三年内不过问,不见面,如有违约,则将典租金额五百两,全额退还。」 章唤瞪着眼睛看着杜九言,有些恍惚。 「现在我来问,你来答,」杜九言道:「李康是哪里人?」 「青州。」 「典妻给你多少钱?」 「五百两。」章唤一头的汗。 「别紧张,」杜九言道:「看来你记得还是很清楚的,那么,这份契约你是什么时候签的呢?」 章唤一懵,摇了摇头,「不、不记得了,签的太多了我完全没有影响。」 「这样啊。可是这份契约时间最近,是六月份你才签约的。女子也才进院子两个月,你就没有印象了?」 章唤摇头。 「那么,六月十四这天你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杜九言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 「六月十四这天你在签契约啊。」杜九言给他看,「还真是不记得了啊。」 章唤摇头,「真的。」 「你能记得多久前的事,说说看。」这个人显得被交代过了,一问三不知,只要咬住不记得,什么都好说。 章唤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就算是过去几年我也记得,一些不重要的事,就算是昨天发生的,我也能忘记。」 「这样啊,」杜九言想了想,「能理解啊,我也常这样呢。你刚说今年的六月十四你不记得你在干什么,有没有典租这个女人。其实你不记得,我记得!」 章唤一愣,看着她。 「刘先生知道找你,我们也知道找啊,只是觉得大约用不上你,就没有请你来。」杜九言说着伸出手,宴通就递给他一份文书,她抖开给章唤看, 「看看,帮你回忆一下。」 章唤脸色大变。 「今年的六月十二你还在开封卖你的布,六月十四你就能到山东签合约?」杜九言问道:「你帮别人做伪证的时候就不想一想,他能调查,难道我就不查的吗?」 「你是认为你聪明,还是觉得我笨呢,嗯?」杜九言点了点章唤的肩膀,「好好回忆,作伪证的你,是什么下场。」 章唤全身湿漉漉的,汗如雨下。 杜九言忽然起身,盯着刘公宰,「刘先生你说呢。」 「不懂你什么意思。」刘公宰道。 「院子是别人送的,女人是别人的租的,人是别人杀的。其实季世子没有这么懒的,他很勤快的,许多事他都亲力亲为!」 季林神色微变,她不会是……把签约的人找来了吧? 「看我干什么,我刚才就和大人说过了,五十三位还活着的丈夫都有罪的,既然有罪那就应该抓来受刑。」杜九言说着,拱手道:「大人,请传这庞大的证人团吧。」 齐代青也不知道这件事,杜九言没有和她说过。 「传!」齐代青喊道。 外面来了五十一个男人,年纪都不大,穿的一模一样的,杜九言转头看着他们,道:「表现好的,一会儿打的时候,略轻点。」 「我、我说。」其中一个人道:「您问我。」 「当时签约,是和季林对面签的人,上前一步!」杜九言道。 其中十七个人上前。 杜九言问道:「在什么地方签约的,说细节。」 十七个人挨个的说细节。 说完,杜九言看着刘公宰,「十七个人的证词,比你一个做伪证的章唤是不是更有说服力呢?」 刘公宰低声道:「你故意的放出的诱饵?」 「原者上钩,套路而已。」杜九言道:「你不是研究了我的手法,如何还不知道呢。」 刘公宰咬牙。 「都别走,好好站稳了!」杜九言指着外面一字排开跪着的五十多个男人,一转身和齐代青抱拳道:「衣裳,关于典租,十七个人可以证明加上前面的证据,余下的已经不用去证明。」 「至于私章,爱是谁就是谁的,你说呢,拥有多个私章的季世子!」 刘公宰道:「伪证,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质疑我,难道我就不能质疑你?」 「也对。」杜九言道:「来,劳驾您看这里。」 398 二十六 杜九言再次走到章唤跟前,低声道:「你怕季林,知道我为什么不怕吗?」 章唤一愣。 「因为圣上就在后面。圣上要清他,杀鸡儆猴。你猜你现在跪在这里做伪证,圣上会不会觉得你很可爱?」 章唤一愣,「真的?」 「自己想,我数到三,你老实说话还有机会补救。」 不用数到三,章唤已经急吼吼地道:「我说,我都说。是……是承德侯找到我的,让我来做证明,我不用担下杀人的罪名,只要承认宅子和典租女人是我做的,就可以了。」 「事成以后,我也就仗刑八十,顶天翻个倍而已。」章唤道:「所以我就来了。」 章唤道:「宅子是我的没有错。但是我送给季世子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他在里面做什么,有多少人我都不清楚。甚至于这几天我都没有来过几回京城。」 「求圣上、求大人饶命啊!」章唤道。 他就是一个做买卖的,想要巴结个京城权贵,好不容易靠上了季林,哪怕因此受点皮肉之苦他也不怕的。 为了将来,值得。 可是皮肉之苦不可怕,可怕的是,居然会因此得罪圣上!他是脑子坏了嫌命长才会和圣上对着干。 「伪证!」杜九言看着刘公宰,「你的好先生,在大理寺等着你呢。」 刘公宰死死盯着他,眼底隐隐透着杀意。 「第二。」杜九言竖起两个指头,「刘秀才一家的死,我在查陆朝的时候,在他的遗物中,意外拿到了几封信,在其中的一封信中,陆朝清楚地记录了,别院中进进出出每一个女子的日期。」 她亮出去呈给齐代青,齐代青拿出来和五十三份契约做比对,微微颔首,道:「没有错!」 刘公宰恼怒不已,这个人居然私藏了证据,一直没有拿出来。 「除了这封信外,还有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和张三通来往的信件,也正是因为这封信,我才知道陆朝和张三通之间有联繫。」 也正是因为这封信,她才很笃定申道儒的案件有误。 「我闲暇之余,去了一趟死者刘秀才家中。」杜九言道:「依照张三通所言,他当时先问过刘秀才可否典租康氏后,得到了对方的强烈反对,随后季林到了现场,便持刀将刘秀才杀害。」 「认识这个吗?」杜九言从宴通手里拿了一块扇坠出来,是一块铜钱大小的玉璧,下面栓着紫色的璎珞,很好看。 季林一怔,道:「是、是我的。但是我已经丢了一年多了。」 「没错!」杜九言道:「去年八月你杀刘秀才的时候丢的。」 季林愕然,「我没有杀刘秀才,杀人的是张三通!」 「你知道这个扇坠在哪里发现的吗?」杜九言话落,季林脸色变了变,就听到她道:「在他的尸骨里。当日你杀他的时候,扇坠掉了,而残存一口气的刘秀才,将这个扇坠吞进了肚子里。」 「他在等,等有朝一日有人开棺验尸,发现他骸骨里剩下的这个东西,替他报仇!」 季林勐然抓紧了衣襟,一双手指甲泛白,微微发抖。 「刘先生,我说了这么多,您听懂了吗?」 「藏匿证据,你很无耻!」刘公宰气愤不已,刘秀才的案件根本和她无关,没有想到她居然闲的去查对手的案件。 「不藏,怎么能让你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废话连篇!」杜九言冷笑道。 「大人!」杜九言道:「至于姚氏被杀,在那天夜里在那个房间,到底是谁杀的她。我们不如听一听当夜在里面的人怎么说吧。」 齐代青颔首。 「不用问了。」季林忽然直身,喊道:「姚氏是我勒死的,当夜房间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姚氏是他勒死的,别人来做客没有这个胆子! 所以,他不能再牵扯别人进来。 事情,不要闹大,如果真的要死,就让他一个人死好了! 刘公宰上前一步,对季林道:「你不能全部担下来。明明还有别人!」 季林看着刘公宰,反问道:「我不认,刘先生能辩赢这场官司?」 「我能让你不死!」刘公宰道:「事情还没有完!」 「你不能。」杜九言看着刘公宰,「而且,我也没有心思在这里听你狡辩,和我扯皮。证据证人确凿,你问问大人,还给不给你机会?」 刘公宰怒瞪着杜九言。 「被告讼师,杜九言说的没有错,你再辩讼就是强词夺理。不依法依据的辩讼,就是在扯皮。」齐代青道。 刘公宰正要说话,外面就传来山唿海啸般的嘘声,有人道:「你这个讼师,简直是胡搅蛮缠。」 「头一次你说的还有理有据,可杜先生都针对你反驳拿出证据了,你还在这里扯来扯去,扯个什么劲儿。」 「速速歇着吧你,丢人呢。」 刘公宰指了指杜九言,道:「好,很好!」 说着要走,杜九言拦住了他,「别走啊,案子还没有判刑呢!」 「与我无关,我已经完成了职责。」刘公宰道。 「判你的刑!」杜九言含笑道:「你唆使章唤做伪证,可不能想这么煳弄过去。」 「刚刚好,和你昔日的先生做个伴儿。」杜九言道。 「你休要得寸进尺。」刘公宰道。 「到底是谁得寸进尺?你明知这个案子,没有人敢接的原因,你却偏偏接了。难道你是遵守人人有权请讼师的准则?你是因为这个案子,输,你是应该的,可要是赢了,你却能一战成名。」 「如此好的机会,你又怎么会错过呢。可你好好辩讼也可以啊,却来煳弄人,你是煳弄我还是煳弄齐大人疑惑煳弄圣上呢?」 刘公宰吓的一抖,跪了下来,道:「你休要胡言,我对圣上对朝廷一片忠心。」 「刘先生,当时你负气离开时的骨气呢?」杜九言话落,刘公宰要反驳,杜九言拂袖打断他的话头,拱手和齐代青道:「承德侯府世子季林,典租妇人五十三人,滥杀无辜人命八人,唆使威胁他人顶嘴受死,桩桩件件都能砍他的脑袋,大人也不用依律,直接判他斩立决!」 齐代青听的心头澎湃,微微颔首,正好说话,后衙中,秦大夫人沖了出来,只和杜九言道:「你这黄口小儿,你算个什么东西,拼什么给我季林定罪。」 「你敢,你们敢!」秦太夫人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季林,「我的孙儿,别怕,有祖母在呢。」 赵煜从后面沖了出来,眉头紧蹙显然不高兴。 「胡闹!」安国公来拉自己的妹妹,「还不快松手,这是公堂,岂容你放肆!」 秦太夫人道:「哥,你成天想着朝廷想着圣上,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季林是我的长孙,他是承德侯府的将来,他死了承德侯府就倒了!」 「绝对不可以。」秦太夫人道:「不过几条贱命而已,他们要多少钱,我们赔,但是绝不能让我孙子死,他们不配!」 她年纪大了,身份又尊贵,就算是赵煜也不好让人直接将她拖走。 杜九言实在没耳朵听秦太夫人的话,摇了摇头正要开口怼她,忽然斜楞一把刀,凉飕飕地架在了季林的肩头…… 季林僵住,浑身冰冷。 所有人都朝拿刀的人看去。 就见桂王不急不慢地在季林的脖子上,磨了磨的刀。 「你、你干什么!」秦太夫人三魂骇丢了七魄,「刀剑无眼,你快把刀放下来。」 赵煜也指着桂王,「休要胡闹。」 「不放!」桂王嬉皮笑脸地道:「方才秦太夫人说了,那五十三个女人,八条人命都比不上季林的命高贵。」 他说着,用刀背拍了拍季林的脸,「如此推论,本王杀了季林,也是他修来的福气!」 季林吓的直抖。 杜九言暗暗竖起个大拇指,王爷这一招漂亮啊。 唉,还是身份高点好,一亮相胜过千言万语! 杜九言很羡慕。 「王爷,你不要胡闹。」秦太夫人指着桂王,道:「你好歹和季林是从小的玩伴,他待你如同亲兄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桂王扬眉,「我最小,那他是我哥?」 秦太夫人吓的噗通跪下。 「哦,忘记了一件事。」桂王一脚踩在季林的肩膀道:「绯烟宫,翡翠宫……你住的不错啊,感觉如何,嗯?」 季林摇头,「没有,没有,都不是我做的。」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桂王看着赵煜,「哥,你杀不杀,要不是杀我现在就弄死他!」 赵煜看着桂王,真是又生气又无奈,这个臭小子就算是说正经事,也给人不正经的感觉。他心头微暖,指着季林道:「既是判斩立决,就不要再等秋审了,明日拉去菜市口,砍了!」 「不要!圣上,您不能杀我季林啊!」秦太夫人哀嚎一声,撅了过去。 季林吓的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安国公,」赵煜连带着对安国公也有些生气,「秦太夫人身体不好,让她以后就在家里休息吧,没事不要出来走路,以免生病。」 安国公一脸苦涩,「是!」 承德侯带着兄弟上来,扶着秦太夫人下去。 「接着判。」赵煜道:「依法办事。」 399 二十七 赵煜话落,忽然响起鼓掌声,他一愣就看到杜九言正一脸崇拜地冲着他鼓掌,行礼道:「圣上英明!」 「圣上一身浩然正气,是天下百姓之福!」 她跪了,大家也不能不跪,随即衙门外所有人百姓跪下。 「圣上英明!」 「圣上一身浩然正气,是天下百姓之福!」 所有人齐声高唱,声音整齐盪气迴肠地旋绕在耳边。 「圣上英明,大周必定繁盛昌荣,千秋万代!」 众人念叨:「大周繁盛昌荣,千秋万代!」 赵煜眉梢高高扬起,眼底饱含了笑意。每一日他都会受百官朝拜,这样奉承的话,他听的都腻了。 可是此刻此刻,他却心潮澎湃。 因为,这些人的跪拜和高喊的话语,都是发自肺腑,而不是仅仅是跪拜时的一句不走心的口号罢了。 「都起吧。」赵煜将安国公扶起来,又招唿外面的百姓,「都起来吧。」 所有人谢恩平身。 赵煜转身在公堂内设的椅子上坐下来,朝杜九言看去一眼,指了指她和桂王…… 这两个人呢,真是「沆瀣一气」。 申道儒站在一侧,面上不露声色,但心中却久久难平。他不平的不是杜九言赢了这个案子……而是杜九言当时在他定案之前,就找了刁大开了刘秀才的棺。 她拿到了扇坠却没有给他,而是悄悄藏起来,留作今天才用。 难道,她早就知道,如果他翻案重查,是一定不会及时再结案,也不可能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给她用? 这个年轻可真是不简单,走一步算了三步。 证据,线索不一起放出来。圈套故意露个入口,引得别人进去,从而彻底一网打尽。 申道儒会想自己年轻时的情况,和她比起来,确实不如。 「承德侯世子季林,草菅人命,目无王法,今依律判处斩立决!明日午时行刑!」 「章唤,由他人唆使做作伪证,念他初犯又认错态度良好,故杖责八十,徒一年,以儆效尤!」 「刘公宰,从讼师业已几十年,却不思进取手段败腐,为了赢不择手段,不惜做伪证以达目的,却忘记讼师职责和初衷,故今废除气讼师牌证,终生不得再做讼师。另依律判罚徒刑半年,以儆效尤!」 刘公宰跪下领罚,单德全上前来,将他的讼师帽收了,他拢着手垂着头没有说话,目光平静,蕴藏着不甘。 杜九言,只要我不死,必和你势不两立! 他身后,杜九言看着他哀嘆,怎么不把罪犯的重点,好歹斩草除根拉,否则,将来他出来,估摸着还得来找她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可惜她是讼师,不然黑心点,直接灭口多好。 人太正直守法,不是好事啊。 「门外五十一位丈夫听罚,尔等扰乱纲纪,典租妻子,今依律判尔等杖……」他说了一半,桂王道:「加倍,打死一个少一个。」 齐代青嘴角抖了抖,不由去看赵煜。 这种事桂王没有胡闹,就算是胡闹赵煜也会给他面子的。 「杖责一百六十,立刻执行!」 门外又是一迭声的喊冤求饶。 「圣上!」齐代青下来,拱手道:「您可还有吩咐?」 赵煜看向杜九言,「其余人等,可还有犯法的证据,一併办了?」 齐代青哀嚎一声,看向杜九言。 「回圣上的话,学生能力有限,能查到的也就这些了。」杜九言拱手道:「学生辜负了圣上所託,请圣上责罚。」 赵煜也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他问一句是应该的,可却怕杜九言又拎出来一堆的证据,证明关在宗人府里的其他几个人有罪。 杀一个季林已是翻天覆地,若再杀五个人,那事情闹的也太大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 「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两天,过两日朕会让薛按来请你上早朝,届时朕会在早朝上,给你嘉赏!」 杜九言行礼,「学生谢圣上。」 「了了一桩心事,朕也累了,回去歇着了,」赵煜起身往后衙走,申道儒拱手送他,赵煜停下来看着申道儒,道:「你虽是前辈,但这次输给杜九言也不用放在心上,朕也知道这个案子不容易,查不清楚不怪你。」 说着,含笑走了。 申道儒抱拳谢恩,脸色难看至极。 赵钰这话看着是抚慰夸奖他,可是却在夸杜九言。 因为他没有查出来的案子,杜九言查出来了。说是比试一人一个案件,可是最后两个案件都是杜九言查破辩讼的。 他不但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 众人送赵煜离开,安国公等人也随之离开。 「恭喜你,杜先生!」单德全抱拳道:「此番能和杜先生您一起做事,单某学到不少,多谢!」 杜九言摆手,「多谢单捕头,您办案眼睛,也让杜某见识到府衙捕快门的风采。」 单德全笑了,跟着他后面的十几个捕快也都笑了。 有人道:「杜先生,我们比邵阳的捕快好吗?」 「肯定的,」杜九言道:「各位可是京城府衙的捕快,邵阳那小地方,岂能和你们相比。」 大家都知道她故意这么说的,所有都笑了起来。 「改日杜某请客,」杜九言拱手,「辛苦各位了,告辞!」 她说着出去,看到刁大,忙上前笑着道:「刁叔,这一次多有得罪了。」 老刁拱手道不敢。 这尊佛,他吵不过打不过,还是供着点比较好啊。 杜九言笑眯眯出去,门外,有几个小厮飞快地朝各地跑去,一个小厮跑的最快,迅速地钻进一个巷子,站在贴着南安伯府门牌的侧门口,迫不及待地敲门,里面的婆子打开门,一脸紧张地道:「案子判了?快去快去,侯爷和夫人都等着呢。」 小厮一路飞奔,都不用通传冲进了正院里。 正院的暖阁里,南安侯和夫人已经迎了出来,道:「怎么样,案子结束了吗?定罪没有?」 「金东定的什么罪?」南安侯夫人紧紧攥着帕子。 小厮激动剂喘着气回道:「没有,没有给咱们公子定罪。」 「没有?」南安侯不敢置信地问道:「圣上不是说要彻查的吗?没有查吗?那季林呢,也没有定罪吗?」 小厮回道:「季林判了斩立决,明天就处斩。」 南安侯夫妻倒吸了一口凉气。 「圣上将案子交给了西南会长杜九言,等所有人都判刑以后,圣上就问杜九言,其他可有证据。」 「杜九言就说他能力太弱,没有查到其他人的罪证。」 「圣上就说那就暂时关着吧。」 南安侯夫人腿一软,由身边的妈妈扶住了,她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多谢菩萨保佑。这一次金东平安回来以后,我一定给您重塑金身,一定让金东老老实实做人,再不宠溺他了。」 「你谢菩萨有什么用,这分明就是圣上不想把事情闹大,放过金东几个人!」南安侯道:「这个杜九言也是聪明人,她没有去细查。否则,就算金东没有杀人,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够他吃苦头的了。」 「这个人情,算是给这个西南会长欠着了。」南安侯道。 南安侯夫人道:「能保住我儿的命,不管多大的人情我都还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安侯夫人一边念着,一边去给菩萨上香。 不知南岸侯,别的几家亦是如此。 京中各门各户盘根错节,案子一锤定音后,多少人家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刻,杜九言还站在府衙的门外,现场答疑。 好半天,才送走大家,小萝蔔扑过来抱着他,道:「爹啊,今天这个案子是不是特别难啊?」 「是很难,不过你爹我聪明,有惊无险!」杜九言道。 段应几个人围上来,你一眼我一句的和她说恭喜。 「忽然很想念邵阳。平常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去董掌柜那边打秋风了!」杜九言嘆气地看着蔡卓如,「蔡公子你要努力啊!」 蔡卓如轻笑,道:「好!」 「你让人家努力给你打秋风?」跛子白了他一眼,将小萝蔔接过来,道:「我还没有请过客,今日我请。」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他,「跛爷,什么规格?」 「天香楼,」跛子面不改色,「敞开吃。」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招唿大家,「兄弟们,我们跛爷有钱,千万别给他省!」 「天香楼敞开吃,那可不是有钱这么简单,是很有钱啊。」窦荣兴道:「我和宋吉艺在门外走了好几次了,幻想着有一天能进去吃一顿。」 桂王撇着他们,「至于这么抠搜吗?不就一顿天香楼,多大的事。」 杜九言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走,走,吃臭道士的去。」桂王起闹,一点不觉得羞愧,径直走在前面。 400 二十八 天香楼这两日的生意极差,平日极难定到的雅间,这个时候居然还空着两间。 他们一进去,小厮激动地迎上来,直接找桂王说话,「赵公子,您今儿是要一间大的,还是分开两间?」 「一间大的开两桌。」桂王道:「好酒好菜敞开上。」 桂王负手走在前面,一副阔绰豪气的架势。 「跛爷,有人抢你风头。」杜九言挑拨离间,「要不要打架,我可以借给你匕首。」 她说着,将自己的小匕首递过去。 「我有刀!」跛子撇她一眼,「不过,依我们的关系,你是不是应该帮我。所以匕首你留着,一会儿帮我的时候用。」 杜九言摆手,「我最近脑子费的太多人虚弱,你们打的时候我可能……」她说着顿了顿,「只能在一边看热闹。」 跛子敲她的额头,「那一会儿给你点个猪脑花,你多吃点,补脑!」 「咳咳……」桂王停下来看着两个人,「后面有海货,臭道士你去看看吧。」 跛子看着他。 「你请客,难道还要我去看?」桂王道:「第一次吃你的,你的态度好,以便让你的请客更加完美。」 「我去,」蔡卓如呵呵笑着,「对于海货,我比较有经验。」 说着带着宋吉艺一起去挑海货。 「言言,跟我坐!」桂王拉着杜九言坐在自己身边,小萝蔔自动跑她身侧坐下来,跛子坐在对面,其他人自动找位置坐下。 「一次比试真的是跌宕起伏啊,我们一会儿输一会儿赢,我都几天没睡好了。」钱道安苦笑道。 「嗯,我也是,晚上做梦都是有人把我们所有人都撵出了西南。」 「先生,您什么时候去验刘秀才的尸的?」段应问道。 杜九言回道:「我在陆朝和朋友的书信里看到了张三通的名字,所以我先去了张三通的家,但可惜没有收货。于是我又去了刘秀才家里走了一圈,依旧毫无收穫。」 「于是,我就威胁老刁和我去开棺了。」杜九言道。 窦荣兴一脸惊奇,「这……这些事和开棺有什么关系?」 「贼不走空。」杜九言道:「我既想到了申道儒没有想到的,那必然要得到点什么才行。」 众人愕然,窦荣兴竖起个大拇指,「九哥,我认为你这是强盗逻辑。」 「我这是聪明,一般人可没有我这样的本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会儿饭菜上来,西南十个学生举杯敬酒,道:「先生,我们十个人代表西南所有师兄弟,敬您。」 「这么隆重啊。」杜九言正要说话,桂王在一边敲着桌子,笑盈盈地地道:「十个人一起敬没有诚意,应该一个一个来。」 杜九言冷冷地看向桂王,一挥手道:「兄弟们,今晚把王爷放倒!」 「关我什么事?」桂王笑着往后缩,指着杜九言,「咱们两个人单挑!」 杜九言摆手,「我一狗尾巴草不与牡丹争国色!」 「轮着来,今晚王爷不醉,咱们不走!」杜九言道。 「看来我要亲自上了,」跛子咳嗽了一声,道:「喝的都是我的银子,心疼。」 众人哈哈大笑。 「臭道士,想单挑是不是?」桂王眯眼看着跛子。 「王爷,单挑你不是我的对手。」跛子道。 桂王拍桌子,「挑衅我?今晚让你看看爷的本事。」 「是,你醉成烂泥,必然是让我们看本事的。」跛子道。 桂王冷笑,「谁出丑还不定。小二,上酒!」 小二上酒,大家各自坐下来上菜吃饭,小萝蔔一手抓一个鸡腿,递给桂王和跛子,「先吃点垫垫肚子,这样不容易醉!」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把鸡腿吃了。 杜九言有些惊讶地看着跛子,「你在邵阳都没膨胀和桂王槓,怎么到他的地盘来了,反而膨胀了?」 跛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啊!」杜九言立刻明白了,「京城也是你的地盘!」 跛子笑而不语。 桂王看着他眼睛眯了眯。 两人斗酒,其他人吃菜,饭吃到宵禁天香楼打烊。 地上倒了一地酒罈子,桂王和跛子还在大眼瞪小眼。 「好累!」杜九言道:「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出丑,这一罈子都是钱,我看算了吧。」 桂王招手,「言言,我醉了,过来扶我。」 杜九言抱着小萝蔔,正要过去,忽然手臂被跛子拉住,他低声道:「我也醉了!」 桂王的目光像刀一样,刷地一下投向跛子。 跛子也看着她。 「要不,你们互相搀扶?」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看着桂王,「王爷,走吧!」 「走就走,谁怕你。」两人搭着肩膀互相较着劲走在前面,步伐都不稳健。 杜九言哭笑不得,将打瞌睡的小萝蔔交给蔡卓如,她负手跟在后面。 「明天还有事吗?」蔡卓如低声问道。 杜九言摇头,「没有。你有事?」 「我请了工匠也画了图纸,你过帮我看看合适不合适,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蔡卓如道。 杜九言点头,「行。明天早上起来后,你来找我,我陪你去看铺子。」 「好。」蔡卓如道:「你来了两次京城,却都还没有玩过吧?现在香山的红叶都红了,想不想去看看?」 「带上风筝,小萝蔔一定很喜欢。」 杜九言点头,「行啊,反正很闲,一起一起。」 蔡卓如笑了。 前面两个互相较劲的人忽然停下来,桂王冲着蔡卓如招了招手,「来,到我们中间来。」 蔡卓如一愣。 「我和王爷都走不稳,你来帮帮忙。」跛子道。 蔡卓如想了想,继而失笑,将小萝蔔给杜九言,走到桂王和跛子的中间。 三个男人并排搭着肩膀,走的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到家,闹儿带小萝蔔去睡觉,杜九言看着三位正在较劲的人,咳嗽了一声,「此时无人,劳驾问一句,三位是在争宠?」 「哎呀,我这外形英俊,人格魅力又强大的人,实在是头疼。」杜九言负手踱步看着三个人,「不然,我雨露均沾,也弄个翡翠宫绯烟宫?」 桂王瞪她。 跛子似笑非笑。 蔡卓如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道:「不要胡说。」 「今天我们高兴,不然我们四个人抵足而眠?」杜九言眸光亮晶晶,三位年轻男子,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光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桂王指着天,讥讽道:「你的脸,比今天的月亮还大!」 「她膨胀了!」跛子道。 蔡卓如嘆气,问道:「你也喝醉了?」 杜九言扫兴地摆手,「散了散了,真是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说着,背着手百无聊赖地走了。 桂王和跛子各自散开,回房睡觉。蔡卓如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刻,吴文钧已在任延辉的书房坐了两个时辰,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很不好。 过了许久,任延辉道:「圣上如此,也算是息事宁人,如果再查下去,怕是勛贵们就受不住了。」 「先顶不住的,应该是安国公。听说秦太夫人此刻还在安国公府里哭。」吴文钧道。 任延辉笑了笑,「自己没有管好子孙,现在哭闹又有何用。那么多条人命,圣上岂能说放就放。」 「那些勛贵,也该敲打敲打,成日里什么都不做,却能过的逍遥自在。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吴文钧说完喝了口茶,没有再继续说。 任延辉提笔写字,又停下来看着吴文钧,「邱文力的死比预期的反应低,既有这个效果,也不算白忙活了。」 吴文钧应是。 几条街相隔,鲁章之洗漱完出来,鲁夫人正坐在炕头上,给鲁念宗擦拭头髮,听见脚步声,问道:「承德侯府没有来找你吧?」 「找了。」鲁章之在对面坐下来,鲁念宗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等下认真看着,他会心一笑,「前几日给你找的书,都看完了?」 鲁念宗仿佛没有听见,一心沉浸在书里。 「也是作孽,死了那么多人。」鲁夫人个子不高,皮肤白白的,眼角缀着几条细纹,笑起来闲得很和气,慈眉善目便就是这样的神采了。 鲁章之嗯了一声,道:「此事,是好事!」 鲁夫人扫了他一眼,嗔怪地道:「你可别和我说朝廷的事。我就从我的角度来看,若换我是秦太夫人,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她说着,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女婿还有做了一日王妃的外孙女。 「安国公府也真是狠心,说立碑就立碑!」鲁夫人道。 她没头没尾,鲁章之也听得懂,「桂王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拖着吧。这件事他们做的对,你不要胡乱起恻隐之心。」 「那孩子……」鲁章之也嘆了口气,「也和你不亲,你说的多了,反倒让安国公难做,显得他冷血无情。」 鲁夫人点头,「我晓得,就是在家和你说说而已。」 「萝蔔!」鲁念宗忽然指着书上,「萝蔔!」 鲁章之看着他,鲁夫人问道:「想吃萝蔔了?明儿让厨房给你做!」 「他想小萝蔔了,杜九言的儿子。」鲁章之道:「她的事也告一段落了,应该能出门访客了。明儿你给小萝蔔送请柬,请他来家里玩。」 鲁念宗点着头,「现在就去写!」 说着趿着鞋就去书房了。 「这回,我也见见!」鲁夫人道:「总听你们说,对杜九言父子两人特别好奇。」 401 二十九 「爹啊,」小萝蔔一早起来就收到了请柬,推醒了杜九言低声道:「大白牙请我们去家里做客。」 杜九言一下子清醒了,捧着被子坐起来看着儿子,「是大白牙请的不是鲁阁老?」 小萝蔔将请柬递给她。 「你去。」杜九言低声道:「让你钱伯伯陪着你去。」 钱道安也是崇拜鲁章之,喜欢他的字和为人。 「好,好啊。」小萝蔔道:「我会小心翼翼的,不会让人发现我们的秘密。」 杜九言道:「你只要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就行。至于外貌,连太后娘娘都没有认出你,就更加不用怕别人了。」 说小萝蔔和桂王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后都没敢认。 实在是,没有人会想得到,秦九烟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有身孕了。 「嗯,我知道了。」小萝蔔点头,「那爹啊,您今天干什么去啊?」 杜九言打了哈欠又躺下来,「再让我睡会儿,让后陪着你蔡叔叔去看他的铺子!」 「那我走了。」小萝蔔找了一件宝蓝色的缎面袄子换上,梳着一个小髮髻,髮髻上缀着蓝色的缎带,笑起来眉眼弯弯实在是又漂亮又童趣。 钱道安和小萝蔔一起上了马车,口中一直碎碎念着。 「您放心,这个时候鲁阁老肯定去朝堂了,只有大白牙在家里等我。」小萝蔔道:「大白牙很有意思,和我一样有意思。」 钱道安心不在焉的点了头。 两人进了鲁府内院,钱道安先下车再反身接小萝蔔。 小萝蔔站在车上,目光一扫,就看到了站在如意门边上的男子,冲着他挥手,喊道:「小萝蔔!」 「大白牙!」 小萝蔔跳下车,冲过去被跪在地上等他的鲁念宗抱了个满怀。 「小萝蔔。」鲁念宗揪了揪小萝蔔的头髮,又叩着自己的牙齿,「我是大白牙。」 小萝蔔嘻嘻笑着,「大白牙,我给你介绍钱伯伯,他是以为讼师。」 鲁念宗去看钱道安,冲着他一笑,「钱伯伯,好!」 「鲁公子好。」钱道安知道鲁念宗,所以并不奇怪,冲着他行礼,鲁念宗道:「我们去书房玩儿。」 三个人就去了书房。 钱道安仿佛进了一个书的世界,三个墙壁全部都是书。 「除了爹的桌子不能我们乱翻外,什么书你都可以看。」鲁念宗和钱道安道:「你喜欢看书吗?」 钱道安点头,「喜欢的。」 「那你看吧,我们也看书。」鲁念宗拉着小萝蔔在自己专属的毯子上趴着,小厮上来茶和点心,也没有过多的打扰和交代就出去了。 钱道安惊讶鲁府的随意。如果是别人家,书房这样私密的地方,是不可能随意让外人走动,还能随便找书看。 「鲁阁老真的是坦荡的君子啊。」钱道安没有乱翻,抽了一本他一直想要看,却一直没有找到的书,坐在临窗的椅子上看了起来。 毯子上,鲁念宗和小萝蔔靠在一起,他给小萝蔔读书听。 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小萝蔔趴在毯子上,手撑着下巴,听的很认真。 「少爷,」鲁夫人身边的贾妈妈推门进来,笑着给钱道安还有小萝蔔行礼,道:「夫人请钱先生和小萝蔔去吃饭!」 钱道安有点尴尬,朝小萝蔔看去。 「我和钱伯伯就不留在这里用饭了,我们这就去给夫人请安,就回家去了。」小萝蔔拱手道。 鲁念宗拉着他的手,「下午再走,等会儿我们去钓鱼!」 这个天气钓鱼很冷的,小萝蔔看钱道安。 钱道安觉得小萝蔔很想去,就微微点了头。 「好啊。」 「我背你,」鲁念宗起来,将小萝蔔背在肩膀上,「现在我们是一只鸟!」 他站在门口,撑着小萝蔔的手。 「我是大白牙鸟,你是小萝蔔鸟!」鲁念宗道。 「飞吧!」小萝蔔指着前面,鲁念宗就跑了起来,两个穿梭在鲁府的花园里,经过的人看着又害怕又开心。 鲁夫人站在门口,冲着两个人招了招手,「快停下来,回头摔着了。」 小萝蔔打量鲁夫人,她大概五十几岁吧,皮肤白白的笑起来特别慈祥,他也冲着鲁夫人笑着,和大白牙道:「我们快停下,你娘要生气了。」 「娘。」鲁念宗停下来,「钱道安,小萝蔔!」 鲁夫人和钱道安颔首,道:「他父亲去朝堂了,家里只有我们娘儿,慢待您了。」鲁夫人道。 钱道安拱手,道:「夫人太客气了。上午在阁老大人的书房看了一本一直想要看却从未看到的书,实在是太幸运了。」 「想看什么随便看,我家什么都没有,就是书多。」鲁夫人招唿他们,「都快进房里,饭菜都好了。」 她和钱道安说完话,这才去看小萝蔔,招了招手,「你爹今天还有事?」 「嗯。她昨天就答应了朋友,所以今天不能来。」小萝蔔道。 这个小孩还真是讨人喜欢,鲁夫人坐下来打量小萝蔔,「你去宫中,太后娘娘是因为觉得你像桂王爷小时候,所以请王爷收你做义子了?」 「嗯。娘娘说我和义父小时候一模一样。」 鲁夫人笑了,「那可真是缘分!」她摸了摸小萝蔔的头。 小萝蔔一回头,看着墙上多宝阁上放着一个插屏,插屏里是一副刺绣。 这个刺绣很特别,因为她绣的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这是我女儿的画像!」鲁夫人见小萝蔔看着,介绍道:「不过她已经去世了。是不是觉得这个绣品很神奇?」 小萝蔔一边点着头,一边打量着。原来外祖母长的这样吗? 娘的容貌还是有些像外祖母。 钱道安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吃饭。」鲁夫人捏了捏小萝蔔的脸,她以前还想如果活的久一点,能看到儿子孙子重生子……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到时候,她就准备一堆的封红啊,宝贝啊放在手边上。 哪个孩子喊的甜她就赏她一个封红。 一大家人,大人笑孩子闹的,多有趣。 可惜……她的念宗这辈子怕是不能娶妻了,而九烟也没了。 她是享不到儿孙的福了。 鲁夫人一时走神,等醒神,就发现菜碗里多了两块子肉,她一愣,小萝蔔正冲着她嘻嘻笑着,「您吃肉!」 「谢谢!」鲁夫人摸了摸他的头。 家里有孩子就是不一样。 「外面什么声音?」鲁念宗竖着耳朵听,大家都不晓得,钱道安解释道:「今天午时三刻,承德侯世子爷被斩首。」 鲁念宗很惊讶,转头看着鲁夫人,「娘,我想去看!」 「你别去了,那边人多。」鲁夫人凝眉道。 鲁念宗摇头,「我带着人保护我,而且,小萝蔔也喜欢看到,对吧。」 小萝蔔不想看,但是鲁念宗都这么说了,他肯定要给面子的,「嗯!」 「那你们快点吃饭,吃完了过去还来得及。」鲁夫人催着道。 两个人三两口扒着碗里的饭,一会儿吃完了,鲁念宗扛着小萝蔔就跑。小萝蔔目瞪口呆,喊着道:「哎呀,我中午吃的都要被倒出来了,你慢点,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钱道安匆匆和鲁夫人行礼,跟着追出去。 「喊八个小厮一起去护着,两个都是孩子,一定要护周全了。」 鲁念宗背着小萝蔔,随着人流走,小萝蔔抱着他的脖子,道:「你累不累啊,我可以自己走的。」 「你矮!」鲁念宗伸长了脖子,也不看地上,直奔目的地,路上不断撞到别人他也不停下来,「会被人踩着。」 小萝蔔哦了一声。 菜市口有点远,鲁念宗跑的满头大汗,等他到的时候,岸边已经人山人海。 两个人弓着要,钻在人群里。 小萝蔔还好,他个子小又是个孩子,大家看见了就让一让,鲁念宗个子高人又魁梧,还像个孩子一样钻来钻去,立刻就有人骂了起来。 「对不起哦,对不起哦,大白牙不是故意的。」小萝蔔跟在后面道歉。 他道歉,鲁念宗也停下里咧着牙齿,「对不起。」 生气的人就知道这男人的脑子不是很正常,就不再计较。 两个人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就看到被押跪着的披头散髮的季林。 季林和鲁念宗是认识的,他们若真要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亲戚。鲁念宗的姐姐嫁的是季林的表舅。 「刀砍在哪里?」鲁念宗蹲在地上,和小萝蔔平视,小萝蔔抹着跛子,「这里。」 鲁念宗倒吸了一口冷气,「疼!」 「嗯,很疼的。」小萝蔔道。 鲁念宗看着季林,目光流露出同情,季林也看到了他,凝眉撇过头去。 「季林。」承德侯府的人哭着来了,在对面哭闹了起来,秦太夫人和季林的母亲以及妻子,还带着家里的婆子丫头,哭成了一片。 人群里有人喊道:「就这样的畜生,你们还有脸哭,早死早托生。」 「畜生!」一个女人喊着,啪叽朝上面丢了一只鞋,随即,无数只女人的鞋,像暴风骤雨似的丢上去。 季林被砸的抬不起头来。 「为什么是畜生?」鲁念宗问小萝蔔。 402 三十 小萝蔔低声道:「他的案子是我爹辩讼的。他很坏,杀了很多人。」 「讨厌他的,都是女人!」鲁念宗发现了,「这些女人,好可怕!」 他话落,不知道这话被谁听到了,就照着他的后脑勺怼了一下,鲁念宗一脸委屈地回头去找。 发现身后人挤人的都是女人。 「可怕!」鲁念宗捂着头,和小萝蔔道:「我们走吧!」 小萝蔔点头,又盯着季林看了一眼,和鲁念宗顺着人群往外钻。 根本钻不出去。 两人又只能回来,重新站在前面。 季林的四周都是鞋啊,烂菜叶什么的,那边承德侯府的几个女人也是被砸的狼狈不堪。 和季林一起玩的几家远远看着,心惊胆战。 不由庆幸自己家的孩子没有和季林一样。 「时辰到!」齐代青丢了令牌,在季家妇人们的惊叫声中,刽子手手起刀落,鲁念宗一手捂住小萝蔔的眼睛,一手捂住自己的可又好奇的留了个缝。 人群里发出惊叫。 季林倒在行刑台上,秦太夫人和秦夫人晕在地上,那边哭的哭喊的喊乱了套子。 齐代青让人用白布盖上,让承德侯府的人来收尸。 惊叫声过后,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在喊着杀的好,高唿圣上万岁。 「杜先生来了?」有妇人问道。 「没有看到。」大家纷纷去找,没有看到杜九言,忽然不知道是谁指着小萝蔔,道:「那是她儿子小萝蔔。」 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投在小萝蔔的身上。 「完了!」小萝蔔拉着鲁念宗就跑。 「杜公子,我们没有恶意,你别吓着了,别跑啊。」 「都别追,会吓着杜公子的。」 大家都不敢追着跑,小萝蔔和鲁念宗在巷子里停下来唿唿喘着气。 「他们为什么追你?」鲁念宗问道。 「因为我爹有名气啊。」小萝蔔刚说完,忽然听到了脚步声,有一队人冲着他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个是八九岁的少年,带着四五个小厮。少年披麻戴孝目露凶光,叉腰看着小萝蔔,「你是杜九言的儿子?」 「不是,」小萝蔔摇头,「我是鲁大人府上的客人,这位是鲁大人的公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人一看就是坏人。 「刚才我分明看到大家说你是杜九言的儿子了,你要不是你跑什么。」少年冷笑一声,「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看你德行就知道你死了爹,而且你爹还是个坏人。小萝蔔笑的一脸无害,「我不知道。」 鲁念宗喘匀了气,将小萝蔔拉身后护着,质问道:「你们干什么?」 「打你们。」少年道:「我爹死了,我就让你死。让杜九言也感受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 少年往后退,跟着他的打手就往前走,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冲着他们来了。 「打,照死打,有什么后果我担着。」不就一个讼师的儿子,打死了就打死了。 还能怎么着他。 十几个打手冲上来,鲁念宗往前一站,打出去一拳没打到人,但是被对方一拳打在了脸上,他疼的红了眼睛,掉个头拉着小萝蔔接着跑。 小萝蔔被后面的拽住,那几个人将小萝蔔提起来。 「你爹不是喜欢剖开人的肚子吗,我今天就剖开你的肚子。」少年上前来,挥着匕首狠狠地道。 说着,照着小萝蔔的肚子就捅上去。 鲁念宗吓的惊叫。 小萝蔔脸色煞白,喊道:「爹啊,救命啊!」 就在这是,偏僻的巷子里,凭空出现了十二个人,黑衣、蒙面、身形如幻影一般,少年喊道:「你们什么人。」 十二个人只露着眼睛,并不说话,甚至手中都没有兵器。 上前来,只听得到嘎嘣脆响之后。 转眼功夫,少年带来的季家打手都咽了气倒在地上。 不说对打,他们连对方如何出手的都不清楚。 少年被吓的目瞪口呆,拿着刀护着。 对面黑衣人上前,一手搭在少年的脖子上,正要捏,小萝蔔喊道:「等、等一下!」 黑衣人手停下来,小萝蔔指着少年,「他是承德侯府的,杀了很麻烦。」 「该死!」黑衣人声音沉沉的,手里用力,少年直翻白眼,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萝蔔摇着头,「我、我在啊。还有、还有大白牙,很大麻烦的!」 黑衣人看着小萝蔔。 「不杀,不杀。」小萝蔔道:「打他一顿就行。」 黑衣人点头,将少年提起来像摔鱼一样,啪叽摔在了地上,少年立刻被帅晕了,趴在地上。 小萝蔔和鲁念宗张着嘴巴,一脸的惊恐。 十二个黑衣人没有停,一转身消失在巷子里,仿佛没有出现过。 「好厉害啊。」小萝蔔惊嘆道,鲁念宗也点着头,「现在怎么办?」 两个人对视,异口同声道:「跑!」 两人不敢再走深巷子,一路飞奔到鲁府。 钱道安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小萝蔔,看见他一颗心才落下来,「没有受伤吧,人太多了,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了。」 「发生了点事,一会儿我告诉你。」小萝蔔道。 钱道安满面担忧,点了点头,「好!我们先将鲁公子送回家去,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小萝蔔点头,和钱道安一起将鲁念宗送回去。 下午,鲁章之回来,鲁夫人将家里的事告诉他,鲁章之道:「这么喜欢,改日再请他来玩儿。」 「我说了,让他得空就过来,我们都在家里不出去的。」鲁夫人道:「章之,你觉得……我们给念宗抱个孩子养,行吗?」 鲁章之停下来看着她,「去哪里抱?」 「去你祖家同宗抱个堂兄弟的孙子儿子什么的,要才出生的,这样的孩子来了,我们好教养。」 鲁章之也觉得可行,「我写信回家问一句,这也要缘分。」 「没事,我们可以等的。不论男孩女孩都可以。」鲁夫人道。 鲁章之点头正要说话,外面他的常随廖智低声道:「老大人,钱侍郎来了。」 「等我回来再和你说。」鲁章之道。 鲁夫人给他拿了披风披上,「急什么,着急也不能立刻给我变个娃娃,你忙你的,记得早点休息。」 鲁章之颔首,去了外院的书房。 「大人,」钱侍郎放了茶盅迎他,低声道:「金大人的家人,不见了。」 当时户部的漕官田卯,最先招人牵出来的人是邱文力和都察院河道史金嵘。田卯等人到京城没过几日,邱和金二人就被抓进了大理寺。 但隔了两日后,邱文力就死在牢里。 现在只剩下金嵘了。 「要开堂审问了吗?」鲁章之道:「临江知府毛文渊要到了?」 钱侍郎应是,「说是快了,就这五六天的功夫。」 「那看来,吴文钧拖延的时间够他用了。」鲁章之道:「看着他这仗怎么打吧,等着就好了。现在说不清,贸然伸手进去不但抓不到鱼,还弄的一身泥点子。」 「嗯。而且我觉得桂王爷也很关注这件事,他虽然什么都没有问过,但是田卯和黄觉能安稳活着,就是证明了。」钱侍郎颔首。 鲁章之贊同,「此事本就是桂王查到的,听说他在邵阳的时候就很生气。」 「你也别着急,也就这五六天的时间里。」鲁章之道。 钱侍郎应是想起来一件事,「今天季林被行刑以后,他长子在巷子里被人摔断了一根肋骨,肩膀也脱臼了。除此以外跟着他的打手都被人捏断了脖子。」 鲁章之喝茶的动作一顿,这样杀人的手法简单粗暴,闻所未闻。 而且,季林的儿子似乎也只有八九岁。 「是遇见歹人了?承德侯府如今的状况,没有必要了吧。」鲁章之道。 钱侍郎颔首,低声道:「有人说是季林的儿子打别人,然后对方还手,将他们打成这样。」 「我下午在宫里,倒是没有听说。」鲁章之有些奇怪,「难道又是吴文钧做的事?」 这手法也太低劣了。 「是我!」鲁念宗推开门,露出个脑袋,「爹,是我和小萝蔔。」 鲁章之惊讶,喊他进来,凝眉道:「你和小萝蔔怎么了,和这件事有关?」 鲁念宗就将事情告诉鲁章之和钱侍郎。 「岂有此理,季家是如何教养孩子的。季林的儿子不过八九岁,就敢用刀杀人了。」钱侍郎简直不敢置信。 鲁章之难得沉了脸,问道:「你和小萝蔔受伤了吗?」 「没有!」鲁念宗摇头。 「大人,这件事断不能如此算了,定要彻查清楚。」钱侍郎道:「承德侯府占着安国公的庇护,也太目无法纪了。」 鲁章之没有接话,而是问鲁念宗,「黑衣人小萝蔔认识吗?」 「不认识。」鲁念宗道:「他也很惊讶。」 403 三十一 「不用查。」房间里,只有跛子和杜九言父子两人,他咳嗽了一声,道:「是我的人!」 杜九言看着他,一脸惊讶。 小萝蔔看着他,一脸惊喜。 「你的人,是指你的手下?」杜九言砸了砸嘴,眸光亮晶晶。 跛子道:「不止这些,不过都不重要。」他说着看着小萝蔔,「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不用害怕,喊一声就好了。」 小萝蔔一把扑过来抱着跛子,「跛子叔,你为什么有这么多手下?他们都好厉害好厉害!」 「那是因为双方实力不对等,如果对等了,他们也不过如此,」跛子说着,看着杜九言,「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杜九言道:「我在猜你的身份。」 「猜到了吗?」跛子问道。 杜九言托腮看着他,「我觉得你一定是黑帮老大,你们的帮派只接一些大买卖。这一次你出山,就是接了一个人的大买卖,来保护我们父子二人。」 「是不是?」杜九言看着他。 跛子白了她一眼,「承德侯府的事,你要报仇吗?」 「不用我们出手!」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他家的爵位保不住的。」 跛子扬眉,「何以这么肯定?」 「就是这么肯定。」杜九言道。 跛子失笑摇头。 三个人去了花厅,桂王从外面回来,听着大家小萝蔔遇袭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凝眉问道:「有黑衣人保护,你没有上去捅他两刀?」 「啊?」小萝蔔张着嘴,「我……我不敢。」 杜九言道:「他要是拿着刀就捅人,他和承德侯那败家小孩有什么分别?」 「走!」桂王道:「我带你去他,你捅我看着。」 杜九言想敲开他的头看看他脑子装的是不是迷煳,「现在别去,等他家落势了再去落井下石。」 桂王瞪她,「也没有志气?」 「没有,」杜九言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他家现在逮着谁都想咬。可一块骨头比一块硬,正好我送出去,他们就发现我是块皮,然后就会逮着我不放。」 什么歪道理,桂王问道:「你落井下石,那谁把他一家推井里去?」 「吴大人!」杜九言扬眉道。 桂王就懂了,田卯和黄觉可还在牢里,邱文力死了可金嵘还在。 火候差不多了。 「成,我搬好石头等着。」桂王道。 第二日有御史弹劾承德侯府,说养而不教,子孙皆是膏粱纨绔,有何颜面让朝廷继续发放银子养着他们。方砍死了一个季林,他的儿子昨天就被人撞见带着打手去打杜九言的儿子。 小小年纪,居然就打打杀杀嚷嚷着替父报仇。 这样的小孩长大了后,又会是另外一个季林。 于是说的义愤填膺,恨不得将承德侯府一家人都弄死。 「安国公,此事你可知道?」赵煜听完看着安国公。 安国公拱手上前,道:「昨天老臣在承德侯府主持季林下葬的事,临下午的时候他的长子季长平被人送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他十四个常随。」 「常随都死了,长平断了两根肋骨,摔的不轻,人至此还没有醒,具体是什么情况,老臣也不知情。」 安国公确实不知道,但时至今日,因为承德侯府的事,连带着他说话都没有以前那样有力度了。 「查一查吧。」赵煜态度一般,淡淡地道:「季长平受伤也不是小事,如果是有人故意打他,那你就帮他家主持公道。如果另有原因,你来报来给朕听。」 安国公正要说话,方才说话御史道:「圣上,不用查,季长平昨天拦着的是鲁阁老公子和杜九言的儿子杜红麟。」 鲁阁老没有说话。 「带着十几个人还拿着刀,去拦他们?」有人惊奇道。 世人都知道,鲁念宗是个智力不全的人,长到现在也不过五六岁孩子的智力。而杜九言的儿子,那是真的只有五六岁。 安国公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鲁章之。 「鲁阁老,这是如此?」赵煜问道。 鲁章之不得不上前来,拱手道:「昨日犬子确实说了,说他和杜红麟在路上被季长平那孩子带着人拦住,还说提着杜红麟要剖开他的肚子。」 「念宗也不过是个孩子,说的老臣倒没有相信。」 「具体是不是,不好说。还要三个孩子都问一问才行。」 那位御史道:「鲁阁老,您这也太好说话了。鲁公子心思简单,可季长平却是凶神恶煞,诚心杀人的。」 「要不是被人救了,现在鲁公子和杜小公子可就……」御史摇头,一脸的后怕的样子。 鲁章之嘆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索性没有伤着他们两个人。」 「若果真有此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安国公和鲁章之道:「那不过是个九岁孩子,却能做出此等行为,实在是骇人听闻。决不能纵容任由他胡作非为。」 安国公气的不轻。 「事情确实不敢笃定的说,毕竟两个孩子说的话。」鲁章之云淡风轻的,并不想追究打算放过对方的的态度。 安国公摆手,「定要一查到底。」 下午,他果然去查了这件事,如实回禀给赵煜。 「安国公,」赵煜看着安国公,「虽承德侯府有百年的底蕴,可他们的根已经烂了,朕若再留着,就是养虎为患,将来必然还会酿大祸。」 「你觉得应当如何做?」赵煜问道。 安国公痛心不已,拱手道:「薅爵贬为庶民吧!」 「秦太夫人那边,怕是要受不住。」赵煜道。 「无妨,我去和她说。」安国公道。 赵煜很高兴,颔首道:「那这件事就有劳你了。宅子等一切就不收了,但爵位是不能留了。」 「是!」安国公应是,退了出去。 当夜秦太夫人就吐了一口血晕了,承德侯夫人带着儿媳跪在了宫门外,求见太后娘娘。 宫中侍卫拉了几次也没有拉走。 天一亮,百官上朝的时候,承德侯夫人一头撞在了宫门上,血溅当场! 赵煜头疼不已。 一连三天,承德侯府的人所到之处,人人为畏惧不敢停留。 而承德侯府的几位夫人太太,则几乎将所有衙门闹了一遍,非要求见太后和皇后娘娘。 「怎么样?」杜九言和桂王蹲在王府后花园里钓鱼,上一次没钓成,这一次桂王要露一手给她看。杜九言百无聊赖看着顾青山,问道。 顾青山回道:「金嵘的家人弄到手了。」 「现在查到什么地步了?」杜九言好奇道。 顾青山回道:「到邱文力和金嵘这里就结束了,再没有上前一步。」 「那你要将田卯保护好啊。」杜九言和桂王道。 桂王点头,「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一顿,问道:「不是要落井下石吗?什么时候落?」 「还不到时候。」杜九言笑了笑,「也不着急。」 桂王将鱼竿一提,一条大鱼在钩子上蹦腾,他得意洋洋地道:「言言,快来夸我,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王爷最厉害!」杜九言拍手,「您都钓十多条了,可以回去了吧。」 她也坐这吹一个时辰的冷风了,怎么就一条没有上钩? 鱼饵都撒了一堆了。 「言言不高兴?」桂王看着她,杜九言打了个哈欠,「没有,王爷您继续,我去小解。」 她说着,背着手踢踢踏踏地回房喝了杯茶,又踢踢踏踏回来了。 「王爷呢?」杜九言发现桂王不在,顾青山道:「王爷也去小解了。」 杜九言哦了一声,忽然发现她的鱼线紧绷着抖了抖,她眼睛一亮,手忙脚乱地将鱼竿提起来,就发现鱼钩上钓着一条非常大的鱼,正拼尽全力的挣扎着。 「杜先生,你钓到鱼了!」顾青山也蹦了起来,很高兴地看着杜九言,「这条鱼好大!」 杜九言本来挺搞笑,可这会儿笑容僵在脸上,侧目看着他。 顾青山脸一红,讪讪然地道:「感、感同身受,呵呵!」 「你怎么不说心有灵犀?」杜九言白他一眼,将鱼竿递给他,「劳驾,摘下来,我回去睡觉了。」 顾青山茫茫然接过来,咕哝道:「我哪里做错了?」 他接过来,一句话不敢说。 「言言,」桂王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你钓到鱼没有啊?」 杜九言招了招手,桂王凑过来,「怎么了?」 杜九言一手搭在他头顶,顿时眯了眼睛,「王爷,你头髮怎么湿了?」 「出汗的,」桂王道:「我年轻人啊。」 杜九言负手看着他,似笑非笑,「我看你盗汗潮热。」 桂王摸了摸鼻子跟在她后面,喊道:「言言。」 「风大,回去说。」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这人简直神经病吧,钓鱼钓不到就算了,他居然还下水给她往钩子上钩鱼。 桂王跟在她后面,嬉皮笑脸的。 回到暖阁,她喊了谢桦,「给你们王爷打热水洗澡,只换衣服不行。」 「言言,你关心我?」桂王双眸明亮,「是不是感动了?」 杜九言被气笑了,「你猜?」 「感动了。」桂王肯定道。 杜九言摆了摆手,「洗澡去吧,我走了。」 404 三十二 杜九言一走,桂王打了个哆嗦,催着谢桦,「快点,爷冷死了。」 水都快结成冰了。 「王爷,」谢桦给桂王端热茶,「您先驱驱寒气,热水马上就来了。」 桂王喝茶,谢桦又道:「方才钱嬷嬷身边的小芋头来给您送钱嬷嬷做的点心,随口说钱嬷嬷咳嗽了。」 「嗯?」桂王凝眉,「太医怎么说?」 谢桦道:「小芋头没说。」 「知道了。」桂王颔首,准备去宫里看看钱嬷嬷,「你把我前两天买的布料找出来,一会儿我带宫里去。」 谢桦应是。 桂王洗了一把澡,正要去找杜九言,坤宁宫王宝应来了,他和谢桦还有薛按都是一批进宫的小太监,「王爷,今儿太后娘娘兴起,让咱们在宫里烤了好些肉,这会儿正烤着呢,让奴婢来问问,您可有空去吃。」 「去,去!」桂王道:「给我多留点。」 王宝应笑着道:「娘娘还说,让您带着杜九言父子两一起,人多热闹。」 「他们去宫里,今晚我请大家去天香楼吃饭,」蔡卓如笑着道。 天香楼的菜口味确实不错。 他话刚落,斜楞里跳出来个人,「去天香楼?等等贫道!」 是披头散髮,衣服皱巴巴憔悴的茅道士。 说着,一熘烟的往房里跑。 「道长,您终于回来了!」茅道士从大家中间穿过去,就闻到了一股酸熘熘的气味,宋吉艺道:「什、什么、什么么气?」 童刃捏着鼻子,压低了声音:「道长肯定很久没有洗澡了。」 众人恍然大悟,宋吉艺想到上次泡温泉,顿时嫌弃不已,「走、走、我、我们抛、抛弃道、道道长。」 太臭了。 他刚说完,茅道士已经光鲜亮丽地回来了。 「您这速度真快啊。」窦荣兴道。 茅道士摸了摸光洁的头髮,道:「熟能生巧!」说着,负手走在前面,宋吉艺嗅着鼻子,居然闻不见刚才那股气味了。 「用薰香了。」徐子玉低声道:「这薰香真不错,气味祛的干干净净。」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茅道士四处找跛子,「人都在,独不见他?」 「跛子哥有事去办了。」闹儿笑着道:「您找他有事吗?」 茅道士哦了一声,「随口问问。」 奇怪了,他刚才回来的时候,在半道上好像看到跛子了,但是对方走的太快一晃眼就进了天香楼,他还以为大家约好了去天香楼。 跛子有秘密!茅道士肯定地道。 但一转头又唾弃自己,跛子有秘密不是秘密啊。 关键是,跛子的秘密是什么。 这是重点。 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行人去了天香楼。 杜九言和桂王带着小萝蔔进了坤宁宫,太后正抱着炭炉坐在院子里,看着小内侍和女官们烟燻火燎的烤肉,埋怨的烟气和肉香。 「太后娘娘,」小萝蔔跑过去,「小萝蔔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一把抱住小萝蔔,笑着道:「瞧着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我特别的能吃,我爹说是因为冬天到了,我们要屯膘好过冬。」小萝蔔道。 太后哈哈大笑。 桂王和杜九言上前行礼。 「我看你们都没胖,屯的膘呢?」太后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笑着道:「我没屯,膘都在他身上呢。」 「是啊,是啊。」小萝蔔点着头。 桂王道:「言言吃的少,挑嘴挑的厉害。」 太后听着一愣,瞪着桂王,「你这又抽什么风,人杜先生现在是大家,你这称唿要败她形象的。」 她小儿子不会是傻了吧,怎么瞧着越来越不正常了。 「随口一个称唿,您上纲上线就过了啊,」桂王摆了摆手,见到了钱嬷嬷,「怎么咳嗽了?」 钱嬷嬷心里暖的,眼睛都红了,「秋燥,夜里咳嗽了两声而已,没事。」 「给您买了秋梨膏,说是药店招牌,您早晚喝着。」桂王递了他一袋子秋梨膏,少说十几瓶。 钱嬷嬷哭笑不得,「您一下送这么多,奴婢哪喝的完。而且,这也不少银子吧。」 「小事,」桂王招唿个小丫头,「给钱嬷嬷沖水喝。」 钱嬷嬷高兴的不得了,给桂王理了理衣服,「不是娘娘老说您,实在是您年纪不小了。现在要是生个孩子,不究竟男女,您送宫里来,我和太后娘娘就能帮您养着。」 「不说一个,就是十个我们也养的了。」 「可您要是再晚两年,奴婢可就老了,到时候就是不放心想抱一抱,都不敢动手怕摔着小主子。」 桂王回头指着小萝蔔,「您就当他是我儿子吧,反正也认干儿子了。」 他和杜九言在一起,註定是没孩子了。 索性有个小萝蔔,挺好的。 钱嬷嬷嘆气。 那边,太后让杜九言坐他对面,问道:「前头的案子不容易吧,起起伏伏一会儿说你输了,一会儿说你赢了,哀家听着都心惊胆战的。」 「是不是很有难度?」 杜九言点头,「确实有些难度,尤其案中案三件最后搅在一起,实在是头疼。」 「那可不,不说你查办,就是我听着都晕乎乎的。」 杜九言道:「您不是被案子弄的晕乎乎,是被案子里的人弄的晕乎乎。」 太后一愣,笑了起来,「你别说,还真是这么个意思。」 「这次来,要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了吧?哀家看,索性过了年再回去。」太后道。 杜九言想要等贪污的案子查办清楚有结果了再走,这是她和桂王查的,又涉及了邵阳百姓的安危,她怎么着也要等一个结果。 「还没有仔细想,等会儿和来的朋友一起商量后,再决定。」杜九言话落,那边烤出来的鹿肉猪肉和牛肉已经好了,香喷喷地端桌上去,太后就道:「到里面去坐,这里风大,回头吃的生病了。」 话落,招手喊烤肉的小萝蔔,「让他们弄,你负责吃就好了。」 小萝蔔笑着应是,过来扶着太后。 刚走了几步,王宝应进来了,笑着道:「娘娘,表小姐求见。」 「是子英?」太后问道。 王宝应笑着应是,「一个人来的,说是给您送帽子和冬衣。」 「这孩子,哀家又不是没的穿了。」太后笑着,「让她来吧,正好一起吃肉,她也是个贪嘴能吃的。」 子英,子路?那就是靖宁侯府的小姐了,韩子路的妹妹。 否则,不该喊表小姐,毕竟韩子路的年纪不小了,是姐姐的话早该嫁人了。 桂王出来扶太后,太后笑着道:「子英来了,你是不是很久没见她了?」 「哦,」桂王应了一句,「不大记得了。」 太后就敲他的胳膊,「就是小时候老跟在你和子路后面玩的丫头,不记得了?」 「娘,别人记得我就好了,我记他们干什么。」桂王道。 太后被他气噎住,拧他,「这是你亲表妹,你不记着,你还记着谁?」 桂王没说话。 杜九言看太后打桂王,心情很不错。 几个围着桌子坐下来,一会儿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位穿着水绿褙子,个子高挑的女子裊裊婷婷走了进来。女子的容貌和太后有五六分相似,大大的杏眼白白的皮肤,见人三分笑很讨喜。 「给太后娘娘、王爷请安。」韩子英上前来行礼。 太后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天都要黑了。」说着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韩子英笑盈盈地坐过去,抱着太后的胳膊,道:「我是想姑母了。」 「哀家看是闻着肉香了。」太后笑着,余光撇了一眼桂王,他正给小萝蔔切肉,咕哝着孜然是什么东西。 太后给韩子英介绍,「这位是杜九言杜先生,这是他儿子。」又道:「九言,这是桂王的表妹子英。比桂王小三岁,小时候就跟着他们哥几个后面玩,可年纪太小,见天的被他们气的哭鼻子。」 韩子英起身给杜九言回了礼,又笑着道:「姑母,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您就别提了。」 太后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桂王。 「吃肉。」桂王给太后一块肉,「味道还不错。」 太后气的想打他。 杜九言笑盈盈地喝茶,心情更好了。 这一趟,估计桂王的亲事是赖不掉了。 这娇俏可人的外家小表妹一出现,那必然是手到擒来。可惜是近亲,将来生的孩子必然没有小萝蔔聪明了。 「王爷,」韩子英主动和桂王说话,「您在邵阳待了那么久,那边有什么好吃的?我听说那边的人喜欢吃辣子,您吃的习惯吗?」 桂王扫了她一眼,回道:「还行,吃一吃就习惯了。」 「我记得你消失不吃辣椒的。」韩子英道:「现在都能吃了吗?看来我也要练一练才好。」 桂王道:「我还会喝酒!」 别人吃辣椒你就吃辣椒,闲的吧。 韩子英笑了,「我也能喝酒的,上一回和我哥喝酒,他醉了我都没醉。」 「我的酒量像姑母。」韩子英看着太后,「姑母是吧,我也听说您酒量很好的。」 桂王侧目看她,又看着太后,「娘,你会喝酒?」 「多少年没喝了,」太后笑着,「哀家记得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和靖宁侯喝过一次。」 桂王哦了一声,没说话。 「表哥,您什么时候去家玩,哥哥们都惦记着,我爹娘也特别的想您。」韩子英没有动筷子,又笑盈盈地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您和王爷一起去吧,如今您可是名动京城的大先生呢。」 「多谢韩小姐好意,如有机会一定去府上拜访。」杜九言回礼,说着给小萝蔔擦了擦嘴。 小萝蔔吃的一手油,伸手过来给桂王,「义父,帮我擦擦手。」 桂王顺手拿帕子给他。 韩子英看着小萝蔔,眉梢微挑。 405 三十三 「娘,我陪言言和小萝蔔去走动消食。」桂王拉着杜九言起来,太后道:「正好,带着子英一起去走走。」 桂王就看着太后。 太后也看着桂王。 母子二人用眼神对峙。太后嘆气,道:「算了,子英难得来陪哀家说说话吧。」 韩子英笑着应是。 待他们三个人离开,韩子英道:「表哥对杜先生真好啊,要不是杜先生是男子,我都要胡思乱想了。」 「你可不就是胡思乱想。」太后面上反对,但心头却是一跳。 别说,还真是好到让人体会到一种……暧昧。 她儿子不会是断袖吧?太后放了茶盅,起身道:「哀家也吃了,去走走。」 「我陪您一起。」韩子英道。 太后摆手,「你帮着钱嬷嬷将你带来的衣服收拾一下,哀家走两圈就回来了。」 他说着,由龚大姑姑扶着出了坤宁宫,走了几十步就看到抚廊下,桂王正横眉怒对瞪着杜九言,虽看着是生气,可眼睛却没有半点不高兴。 分明是撒娇。 太后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正要喊桂王,就看见他居然扯住了杜九言的手,也不晓得说什么,一副无赖的样子。 「我的天,」太后头晕目眩,扶着龚大姑姑,「走,走,哀家看不下去了。」 她的儿子,居然在向另外一个男人撒娇。 还那么的自然,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龚大姑姑垂着头不敢看。 「你去告诉桂王,让他今晚留在坤宁宫里休息,哀家有话和他说。」太后强忍着怒。 龚大姑姑应是。 太后回去,韩子英迎了过来,道:「是不是外面冷了,要不我陪您在殿内走走吧。」 「不用了,哀家有些累了。」太后没心思走了,眼前浮现的都是她儿子撒娇的样子,那个样子可真是欠抽啊。 难怪不成亲,难怪跟着杜九言跑,人家来京城他就回家看看她这娘,人家回邵阳,他又颠颠的招唿不打一声就走了。 人都说女大不中留,到她这里就成了儿大不中留了? 「那我先回家去,过两日再来看您。」韩子英一向乖巧,笑吟吟地行礼告退。 太后让龚大姑姑送她,她则留在殿内等。 等了许久,桂王才回来,太后见他一个人,问道:「杜九言父子呢?」 「回去了,您不是有话和我说。」桂王坐下来看着她。 「您有事就说吧,我忙着呢。」桂王靠在软榻上,吃着钱嬷嬷给他的剥的桔子,「说好了啊,您要是让韩子英给我做王妃,我立刻就走。」 太后忍了又忍,在桂王面前坐下来,温言细语地看着他,「你不喜欢子英也没有关系,京城那么多好姑娘,只要你看上,娘就是抢也给抢来。」 「您还有土匪的潜质?」桂王道:「今天和您说句明白话,我没有兴趣成亲。」 太后有些忍不住怒火了,嘴角抖了抖,「你不成亲,你难道要做老光棍?」 桂王道:「没什么不好的。」 「你再说一遍。」太后的好脾气崩了,拧住桂王的耳朵,「你再说一边哀家听听?」 桂王疼的哎呀哎呀的捂着耳朵,「您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一言不合就动手,您的母仪之风呢?」 「哀家不要了!」太后喊道:「钱嬷嬷,上家法。」 家法是什么?不管是什么,钱嬷嬷都不可能去拿的,「娘娘,王爷耳朵都红了,您可别揪了,一会儿就要破皮了。」 「你就冲着吧!」太后骂钱嬷嬷,「他现在不成亲了,你说怎么办。」 钱嬷嬷道:「不成亲就不成亲吧,咱们王爷高兴,什么都行。」 「喜欢男人也行?」太后问道。 钱嬷嬷点头,「喜欢男人……」她说了一半,三个人都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 落针可闻。 龚大姑姑关窗关门和王宝应亲自守在门口。 她刚站稳,就听到钱嬷嬷喊了一声,「王爷,这是真的?」 龚大姑姑吓的垂着头,和王宝应都不敢说话了。 「王爷,娘娘说的是真的吗?」钱嬷嬷痛心疾首,「您、您怎么能喜欢男人呢?您喜欢谁?」 桂王就打量着太后,明白了她为什么突然留他说话,肯定是刚才看到了他和杜九言说话了。 太后松开了桂王,一副看好戏的把凳子朝后挪了挪,准备看钱嬷嬷如何和桂王念叨。 「您别激动,」桂王和钱嬷嬷道:「有话好好说。」 钱嬷嬷急哭了,「您不成亲就不成亲,没事,娘娘那边奴婢拦着劝着。」又道:「可是您不能喜欢男人,这……这简直伤风败俗,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您。」 「别人怎么看我,和我没什么关系。」桂王道。 钱嬷嬷道:「就算您不在乎,可……可您和一个男人,您怎么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桂王道:「这不重要,我活着又不是为了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 「可皇家子嗣单薄,这是您的责任啊。」 「我的责任太多了,这个暂时忽略。」桂王头疼地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太后在一边看着笑。 「王爷,您听奴婢一句劝,这不行啊。」钱嬷嬷扯着桂王不让他走,又忽然福临心至想起来,「王爷,您不会是喜欢杜先生吧?」 桂王没说话。 「果然是了,奴婢就看您对杜先生不一样,这可怎么是好。」钱嬷嬷道:「她再好,您再觉得合得来,可到底不行啊。」 桂王嘆气,「您起来说话,地上凉。」 「奴婢不起来,您今儿一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太后跟着点头,「说清楚再走。」 「当初您娶王妃,您说您不喜欢,奴婢能理解。王妃性子木讷是不太讨喜欢,可是现在她不在了,外面那么多有趣的女孩子,总有您喜欢的吧。」钱嬷嬷道。 「有杜九言有趣?」桂王问道。 钱嬷嬷愕然,颤抖着手道:「王爷,她再有趣也是男人啊。」 「您再说,明天我就和言言回广西了!」桂王说着又看着太后,「娘,您管管钱嬷嬷。」 太后摇头,指着他道:「说你两句就要回广西,你说哀家养你干什么?」 「哀家就是养条狗,也比你好。」 桂王也生气了,「那您去养条狗!」 说着要走。 「你再说一遍?」太后拍桌子,「哀家十月怀胎生你下来,你就这么和哀家说话。」 桂王生无可恋地看着两位人。 「想干什么吧?」他道。 「成亲,哀家要抱孙子!」太后道。 「哥不是给你生了吗。年周、文樾、文棕不都是您孙子。」桂王道:「您何必盯着我。」 太后怒道:「那是你哥的儿子,哀家还要你的。」 「娘娘,王爷,你们坐下来慢慢说,别吵。」换钱嬷嬷开始劝。 太后哼了一声坐下来。 桂王也哼了一声。 「杜九言再好,你让杜九言给你生儿子,哀家一点不拦着。」太后道:「生个女儿也行,哀家不挑!」 桂王道:「她生不了,我给您生!」 「你去生,赶紧生,生不出来哀家就把你丢池子里溺死,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太后道。 桂王正要说话,龚大姑姑在外面行礼,道:「奴婢给圣上、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瞪着桂王,「看你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赵煜和皇后推门进来,两个一愣,见钱嬷嬷眼睛红红的,太后和桂王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赵煜道:「怎么了?朕老远就听到吵架声!」 「王爷不肯成亲,」钱嬷嬷避重就轻,不想赵煜知道了,又多一个人说桂王。 太后就没有解释。 「一身反骨,」赵煜指着桂王,「等过了这段时间,让皇后给你办个赏梅宴,你好好挑一个。」 桂王道:「您自己挑吧,我没兴趣。」 「你再说一遍?」赵煜道。 皇后拉架,「圣上,小叔年纪小,您别和他生气。」 赵煜生气地坐下来。 「小叔是不是心里有人了?」皇后问道。 桂王拱手道:「我有别人,别人没我。待她心里也有我了,再告诉嫂嫂。」 皇后笑了,「以小叔的才貌对方还摆这样的姿态吗?那我可真是好奇的很。」说着和赵煜道:「您看看,小叔心里有人了,您就让他自己决定婚事吧。」 「什么人?在邵阳认识的?」赵煜问道。 桂王没说话。 「信不信朕打你?」赵煜指着他道:「小时候还会什么事都和我说,长大了却是什么事都不和我们商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就说什么。」 「有多少回了,你的事都是别人告诉朕,朕才知道的。」 桂王还是不说话。 太后和钱嬷嬷一起出来劝着,太后道:「行了,都少说两句,他也不小了,什么性子也改不了了。都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是!」赵煜指了指桂王,「不准再惹母后生气。」 说着拂袖要走,又想起来自己忘事了,「你明天早上带杜九言一起上朝。」 「知道了。」桂王道。 赵煜带着皇后走了。 太后和钱嬷嬷就看着桂王。 拿他没办法。 「你也回去吧,哀家看你就头疼,你就是来讨债的,哀家定是上辈子欠你的。」太后道。 桂王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钱嬷嬷拿着披风追出去,一会儿又回来关着门,道:「娘娘,这可怎么办?」 「要是杜九言是女子就好了。虽说不是世家,但桂王喜欢也就算了。可……你说这叫什么事。」太后气的躺下来。 钱嬷嬷道:「要不,随王爷去闹一段时间,不定过个一两年,他自己就算了呢。」 「不管了,」太后道:「他要真这样,你也拦不住。你想想他哪次要做的事我们拦成过?」 还真是,钱嬷嬷道:「难……让他们去广西,好歹是王爷的封地,没人敢非议他。」 「你说是不是天意,杜九言带了个和桂王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儿子,然后桂王又和她……这就跟戏文一样,要不是哀家知道杜九言是男的,真是要把他们当成苦命鸳鸯了。」 钱嬷嬷嘆气,「要不……别管了,成全他们?」 「你刚才哭的要死要活的,一转眼就成全了?」太后道。 钱嬷嬷道:「从小到大,这还是王爷第一次和我们说喜欢谁……当初您给她定秦小姐,奴婢其实打心底也不喜欢。」 「可秦小姐是安国公的孙女,对王爷来说是好事。」 「可您看,最后什么结果。」 「王爷小时候您和先帝都忙,是奴婢将他带大的。他多可怜,亲娘都没抱过几回,现在您这成天还……」钱嬷嬷叨咕着,太后怒了指着她,「钱芸娘,你再说一遍!」 钱嬷嬷笑了,抱着太后,道:「奴婢不说了,奴婢错了!」 太后捏钱嬷嬷的脸。 两个人像儿时那样,闹了一通。 「你说的也对,眼不见心不烦,」太后道:「而且,那小子有反骨,你越管他越来劲儿,保不齐就动真格的了。」 「先晾着,当不知道。」 钱嬷嬷点头贊同。 406 一更 杜九言打量着桂王,眯了眯眼睛,「你是今天得罪鱼神,所以把你变成鱼了,腮帮子都快鼓的比鼻子高了。」 「我娘和钱嬷嬷发现了我们两个人的事了。」桂王道。 「那你有没有把我摘出来?」杜九言道:「比如我一直严词拒绝你,并与你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桂王摇头,「不能我一个人被嫌弃,我需要你的陪伴。」 「而且,我认为你的心里也是喜欢我的,你我一起分桃!」 「王爷,您这样做是败坏我的形象。我们做讼师的,自身的名誉相当之重要,您要是砸了我的饭碗,我可能会和你同归于尽。」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生不同年死同日,本王足愿。」 「足?」杜九言使劲掐他的后腰,「你看你是活足了。」 桂王嘶嘶吸气,「今日没看黄历,诸事不顺。」 「太后是不是打算灭口?」杜九言道:「如果这样,王爷我会毫不犹豫将你抛出去挡箭。」 桂王道:「你我的情谊,如此单薄?」 杜九言点头。 桂王磨牙,恶狠狠地盯着她,「杜九言,你这辈子休想逃脱本王的魔爪。」 「狗爪!」杜九言拍开他的手,「你说了,太后娘娘没有被你气晕?」 桂王道:「你不了解我娘,你气晕了她都不会晕。」 杜九言想到太后的个性,似乎也不是很意外。 「看来,我要早点回去了,你留在京城,待贪污案有眉目了,记得写信告诉我。」杜九言道:「这京城和我八字不合。」 桂王颔首,「我们去广西。」 「不想理你。」杜九言回去睡觉,桂王在她身后喊道:「明早卯时正出门上朝,早点起床。」 杜九言应了去找跛子。 「……我们要早点走了。」她道。 跛子道:「王爷回来时脸色不好,他告诉太后喜欢男人的事?」 「是啊。」杜九言道:「我觉得太后捨不得打儿子,可能会灭我的口,还是小心为好。」 跛子点头,「那我准备一下,这几天就走。」 「好。速速离开保命要紧。」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换上外青里白的讼师服,和桂王一起到金水河外等候。 各阶官员按官位排站着,各人身边都带着书童,书童提着灯笼捧着披风,站在后面的那些没吃饭的,趁着不注意吃一口点心,喝一口茶。 有人在聊天,有人在打盹。 百官百态,杜九言第一次看到。 鞭声响起,杜九言押后跟在大队伍后面,「王爷,我拖累您了,让您陪着我,走在最后面。」 「知道就好。」桂王道。 杜九言瞪他,桂王就笑了起来,「没有没有,是我拖累你了。」 杜九言失笑,「祝你等会儿被你娘拖宫里再打一顿。」 「连你一起打。」桂王道。 两人吵着,走在前面的几位官员回头,一看是桂王顿时吓了一跳,忙托手鞠躬行礼,桂王摆手,「走快点,别偷听我们说话。」 大家就垂着头不敢再逗留。 「这些人日子过的古板,就喜欢你这样有趣,你离他们远点,保持距离。」桂王道。 杜九言掐他,「你是妖精,我看他们就喜欢你这样的。」 「本王会弄死他们。」桂王道。 进了大殿,杜九言站在最后面靠门的位置,桂王靠在喊着殿外侍卫,「拿两马扎来,本王累了。」 「王爷,这是早朝,您这……圣上会责怪。」 「怪我又不怪你,瞎操心!」 侍卫灰熘熘地去拿了两个小马扎,桂王和杜九言在人后靠墙坐下来,桂王摸了两块莲蓉酥糖,「早上是不是没吃?」 「还真是,」杜九言摸了摸脸,「起来太迟,都没来得及洗脸。」 桂王嫌弃不已。 前面,安国公在回禀承德侯府的事情,杜九言竖着耳朵听着,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所有人刷地一下朝她看过来。 她嘴角咬着酥糖,坐在小马扎上,靠着墙,一副去院子里听戏没凳子只能屈就一下坐马扎的样子。 她委屈,别人更委屈,所有人的目光,从好奇忽然变成了惊愕。 从来没有人在宝殿上吃东西。 「你、你你、成何体统!」这位大人杜九言看着熟悉,依稀是年初一朝拜的时候,说她歪门邪道的四品柳大人,他情绪激动,「杜九言,你太不像话了。」 杜九言将咬了一半的酥糖丢桂王手里,顺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笑着道:「第一次,没经验,见谅见谅。」 桂王将杜九言剩下的吃了,拍了拍手指着柳大人,「你哪个衙门的?」 「微臣在户部任职。」柳大人道。 「你一户部的官员,跑宝殿来和别人谈礼仪?是想去鸿胪寺了?」 「牝鸡司晨!」 柳大人愕然,满脸通红。 「在聊什么呢?」赵煜问道:「朕问话,你们还在后面聊上了?」 杜九言忙垂着头上前去,行礼道:「学生参见圣上!」 「杜九言,安国公有话和你确认。」赵煜道。 杜九言应是,冲着安国公拱了拱手。安国公颔首,问道:「你儿杜红麟可与你说过遇见季长平的事?」 「说过。这两夜还做了几回噩梦,不过他年纪小说的也不清楚,估摸着是不是吵嘴了。」杜九言看着安国公。 安国公道:「我也不清楚,三个都是孩子,也是扯说不清楚。」 「杜九言,你莫不是害怕安国公,所以说假话了?你儿子都快被人剖开肚子了,你居然还一副轻飘飘地说吵嘴小事?」参奏的那位御史道。 杜九言笑呵呵地回道:「这位大人,小孩子的话哪敢都信了,您说是吧。」 小孩子的话不能都信,信多少,各人看着办。 「俞大人,」安国公看着对方,道:「老夫听闻你参奏了邱文力和金嵘,怎么不见你读奏章来听。」 安国公说着,冷冷撇了一眼吴文钧。 「一件事归一件事,如今在说承德侯府的事,国公爷您别换了话题。」俞大人道。 杜九言道:「都是孩子,孩子的事孩子自己解决?」 「怎么说?」安国公对杜九言欣赏不已,这年轻人果真是机敏,「请杜先生明说。」 杜九言道:「我儿也不是闹腾的,在邵阳的时候,也和邻居的孩子吵嘴打架。我们大人也不管,输赢挂彩都是小事。更何况,就算我们大人因此生气翻脸,可他们孩子一转眼,又玩一起去了。」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杜九言道。 安国公高兴不已,承德侯府是浑,圣上要薅爵他不会拦着,但绝不能是现在。 承德侯府和安国公,不可能成为吴文钧的盾牌。 「你说的有道理。」安国公说着,拱手和赵煜道:「圣上,老臣和杜九言一个意思,孩子的矛盾孩子们自己解决,这样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赵煜就看向鲁章之,「鲁阁老,你觉得呢?」 鲁阁老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杜九言,眼底划过笑意,上前一步拱手道:「老臣也觉得很合适。」 「行,那就网开一面。不过,承德侯府这一次实在是不像话,爵位虽留着,但往朝廷给的俸禄就此断掉。另罚季长平去隆恩寺修行一年。」 「让他修身养性,别和他爹一样,长歪了!」 安国公拱手谢恩,又折身给鲁章之以及杜九言行礼,感动地道:「其他的话退朝后再说!」 杜九言笑着应是。 俞大人面色郁郁,想说什么,可却没有敢上前,他偷偷看了一眼吴文钧,吴文钧和他打了个否定的眼神。 承德侯府的事,不能再揪着不放了,否则,就会引起圣上的疑心。 最重要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再需要承德侯府的遮掩。 「杜九言。」赵煜道:「年中时,朕说让你和西南比试,你若赢了,西南就继续保留,你继续做会长。」 「如今你赢了,朕也履行承诺,从今日开始西南还是西南,你杜九言依旧是西南的会长。」赵煜说着,对薛按打了个手势。 薛按下来,将受封的文书给她,低声道了句,「恭喜杜会长。」 杜九言含笑,道:「学生谢主隆恩。」 「另外,你和桂王一起查了水利贪污的案件,千里迢迢将人押送到京,朕很高兴。今赐你文房四宝一套,太祖的讼师袍一套,还有朕亲自题写的西南牌匾。除这些赏赐外,你可有额外想要的。」 所有人一脸的吃惊,圣上居然将太祖皇帝的讼师袍赏给了杜九言。 这……这对于讼师来说,可是亘古未有的褒奖。 做讼师能做到这个份上,就算是申道儒也快要望尘莫及了。 「皇恩浩荡,学生已心潮澎湃,心满意足,再没有别的想要之物。」杜九言不知道祖师爷的袍子表示多大的脸,但是只要是皇帝赏赐的东西,哪怕不值钱也值名头。 赵煜满意地笑了,额外吩咐薛按,「牌匾你帮她办了吧,她回去的时候正好带上现成的。」 薛按应是。 西南以前的牌匾裂了,如今挂着的是个赝品,要换上赵煜亲笔题写的牌匾,又有了极大的脸面。 「谢圣上隆恩。」杜九言说着,忽然一抬手,道:「圣上,学生有一件事不知能不能说?」 赵煜颔首,「只管说。」 「学生年纪轻,除了邵阳那个地方,就只来过京城。这天下那么大,学生想四处去看看见识一番。」杜九言道:「可是,西南是祖师爷扶持的百年讼行,学生既接了这个担子,就必须要对它负责。」 「可是,这理想和现实是想左的,所以,学生想将西南会长一职,让给西南刘嵘勤刘先生。他为人正直,善良业务能力也非常强,且踏实稳重,比起学生,他更适合领导西南,也一定能够带着西南,创造更辉煌的未来。」 她的话一落,所有人都是惊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不想做西南的会长。 做讼师的,还有不想做两行会长的? 讼师的职位,最高的也就这两行会长了。 ------题外话------ 早早早,出月票了记得投啊,嘿嘿。 407 二更 桂王坐在后面,顿时笑了。 他就知道杜九言不想做会长,那芝麻绿豆的官,在别人眼里是个宝,可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 她的志向,也绝对不是区区一个会长。 「本王的言言岂是这种小池子能困住的。」桂王道:「我们要的是星辰大海。」 桂王得意洋洋,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赵煜也很惊讶,「你的意思,将会长的职位让出来?」 西南是她保下来的,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她居然拱手就让人了。她是真的不想做,还是以退为进真? 「学生句句实言,也是真心实意为了西南的将来考量。」杜九言道:「如我这样,其实更合适做一个简单的讼师,查案辩讼我自认能力不弱,可让我去做会长,对于我而言就是舍本求末,苦煞我了。」 「所以,学生求圣上成全。」杜九言道。 居然不恋权,只问初心想做个简单的讼师,赵煜对杜九言更欣赏了。 「赤子之心,简单纯良,你今天给朕上了一课!」赵煜道:「朕就成全你的初心,让刘嵘勤做西南的会长!」 杜九言笑了起来,给赵煜行大礼。 还真的不做会长,不是装腔作势啊?有人暗暗吃惊,有人觉得杜九言是个傻子,有人则欣赏不已。 人和人的追求不同,有的人一生都只追求简单纯粹,杜九言可能就是这种人吧。 杜九言收到了许多欣赏的目光,心里却虚的很,冲着大家呵呵笑……她不做会长,倒不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而是西南会长的年俸太少了。 还不能接官司辩讼,还不能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不过,你不做西南的会长,你准备去哪里呢?」赵煜问道。 「学生原来落魄无路可走的时候,是我四位好友收留我的。三尺堂虽小,可确实我们五个人的心血,也包含了他们四个人对我的关怀和提携。」 「如今学生比起从前已经不再困苦,这些虽是个人的努力,但也是他们四个人对我的照顾。」 「我不能忘记了他们对我的好,危难之时伸出的援助之手,所以,学生还是要回三尺堂的。」 杜九言大声道:「和昔日的兄弟们一起,并肩为正义而战!」 她声音一高,就很具有煽动性,赵煜听着都激动起来,恨不得也成为她的兄弟,和他并肩而战,「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 「朕期待三尺堂会成为下一个西南和燕京。」 杜九言一拱手,道:「在圣上您的统领和指挥下,大周会越来越昌盛,也必将有无数个燕京和西南的出现。律法是人的底线,是国之繁荣昌盛的标尺,到讼行遍地是,人人会谈法之时。大周必将能做到夜不用庇护,处处祥和宁静!」 「圣上是明君,我们就要做明君手里的剑,您让我们指哪里,我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冲锋陷阵,死而后已!」 杜九言高唿道:「诚实守信,勤勉尽责,仗义执言,出以公心!」 「拥君,爱国,敬百姓!」 宝殿内,迴荡着杜九言清脆的声音,她的声线不低沉,若要细细分辨,倒有点像女子的声音,少了点男子气概。 可是此时此刻听,就觉得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 仿佛不做点什么,就空活了这辈子,对不起上的明君下的百姓,对不起这一身躯壳饱满的灵魂。 百官下跪,齐声高喝,「拥君,爱国,敬百姓!」 赵煜也是激动不已,他站起来盯着杜九言,道:「好,好,好!」 他忽然词穷,指着杜九言道:「朕有抱负,但朕一人空有心愿。朕需要你们,从今往后我们所有人齐心协力,共创辉煌大周,盛世太平!」 「臣等,定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赵煜道:「好!」 殿外,侍卫们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朝宝殿里面看,「今儿这是怎么了?寻常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的大人们,今天是比赛吃炮仗了?」 「不知道啊,不过这忠心表的,有点……有点啥来着。」 「突然,突如其来,晴天霹雳,猝不及防?」他身边的人补充道。 「会不会说成语,让你读书你不读!」 外面,侍卫们竖着耳朵听着,也一起跪了下来。 后宫中,所有妃嫔来给太后请安,正一起看着孩子闹腾,忽然听到传来的高唿生,太后一愣,派王宝应去打听。 一会儿王宝应回来,笑着道:「是文武百官在给圣上表忠心呢。」 「哀家是隐约听到了死后而已的话。」 「最近怎么总表忠心?」太后觉得奇怪,「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王宝应笑了,「上一次是杜九言剖人尸体查案,在宝庆被打鞭子后。」 「得亏是个好孩子。」太后就想到了桂王,很怀疑他的儿子,是不是也被杜九言给煽动的,盲目喜欢她了,「否则,还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王宝应笑着道:「定然是福的。她几句话就让饱读诗书的大人们群情激昂,这要每个月来一回,大家岂不是要每天干劲十足。」 太后哈哈笑了,「你说的对。」 宝殿内,杜九言跪在中间,吞了吞口水,刚才喊的声音太大了,扯着嗓子了。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余光就发现鲁章之和安国公还有任延辉几人,用一种清醒的但不得不同流合污的姿态跪着,她摸了摸鼻子,安静地开始反思。 她的能力是不是变弱了? 要继续努力才行。 坐在门口嗑瓜子的桂王,将瓜子壳塞给侍卫,一脸佩服,喊道:「好!」 他的言言,煽动人心的本事,她敢说第二,绝无人敢坐她前头。 …… 散朝后,激动迅速平復下来,人群中传来哪位武官的一句暗骂,「他娘的,老子中邪了吧。」 「妖气!」他身边的人低声道:「这杜九言不简单啊。」 「文人不能惹,你看看她也不舞刀弄枪的,亲自杀人。但是她就能凭藉三寸不烂之舌,煽动别人来杀你。」 「真是厉害,这样的人应该送到阵前去,她说几句话比老子擂半个时辰的鼓都管用。」 众人深以为然,就刚才这阵仗,他们也确实被感染了,可就算不被感染,也得跟着跪。 当时那种气氛,你要是站着,你就是大逆不道。 「刚才我看到对面有位御史总盯着柱子,我很害怕碰柱以示自己中心为主。」 大家一阵吸气,觉得这激动和感动点到为止刚刚好,不能再扇了,火太大容易烧着舌头。 大家陆陆续续散了,但杜九言的名字却深刻地被动地印在了脑中。 杜九言和桂王随着安国公一起出来,安国公打量着杜九言,心里波澜起伏,「看着你站在殿说话,就想到我那孙女,虽不该说,但不得不说杜先生这容貌确实像啊。」 「国公爷您再说学生可真不理您了。」杜九言笑着道:「学生明明很有男子气概啊。」 安国公一愣也不生气,哈哈笑了,道:「不说不说了。」 「承德侯府的事,多谢你了。等改日他们府中的安定下来,让他们亲自登门给你道谢。」安国公道。 杜九言一点都不想看到承德侯府的任何人,不过,好人做到底,「不敢,学生知识实话实说而已。」 谁稀罕他们的的感谢,我是稀罕您的人情啊。 安国公拱手,「那杜先生您慢走,老夫这就回去给他们传话。往后断不会再发生上一次的事情了。」 杜九言应是。 桂王走过来,用宽袖子做遮掩,勾了勾她的手指,挤眉弄眼地道:「言言你真是太厉害了。」 「赵公公,」杜九言拱手,「过奖了。」 桂王瞪眼,「你再说遍?」 这一说话,好几拨人从他们身边过去,杜九言面不改色地打招唿,又撇了一眼桂王,道:「您好好说话。」 「你等着,」桂王凑过来冷笑道:「终有一天让你知道,本王的厉害!」 说着,暧昧的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她。 这视线太欠揍了,杜九言磨牙,「我以后要带个小本子,随时记帐一起结帐。」 桂王昂着头负手而立,自傲又冷漠。 「杜先生,」薛按亲自带着人将赵煜赏赐她的东西送来,「这箱子里是圣上赏赐的东西,让他们给您送王府去行吗?」 「有劳薛公公了。」 薛按说不敢。 「明儿让谢桦请你吃饭,随便吃。」桂王道。 薛按笑了,道:「奴婢一定奉命去吃谢桦一顿饭。」说着,行礼告辞而去。 杜九言和桂王沿着棋盘街出去。 此刻,燕京讼行中,申道儒喝茶的动作停下来,吃惊地道:「你说杜九言卸任了西南的会长?只领了别的赏赐?」 「是,传给了西南刘嵘勤。」 申道儒一时有些不明白,她是会长又得到了如此大的殊荣,为什么突然不要会长之职? 「这年轻人……」申道儒不喜杜九言,因为他们不是一路人,追求也是不同的,但是知己知彼才最妥当。 奇怪啊! 相隔几条街的客栈内,程公復的笔掉在了纸上,一副画立刻有了更大的败笔,他不敢置信,「不做会长,让给刘嵘勤了?」 「是了,她来的时候就给刘嵘勤交代了很多事。」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做西南的会长。当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程公復跌坐在椅子上……忽然不知道,他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不如一直默默无闻的刘嵘勤。 「先生,您保重。」陆绽不知道说什么。 这就好像你一直视为不相上下旗鼓相当的对手,不但没有将你视为对手,而且根本没有放你在眼里。 你在对方的眼中,不是对手而是个丑角。 这太讽刺了,比任何事都要羞辱。 「回不去了。」程公復道:「再回不回去了!」 他输的心服口服啊。 ------题外话------ 每章相隔十五分钟! 408 三更 几日后,盖着玉玺的任职文书送到西南。 西南所有人站在蹴鞠场上,听着来人读完赵煜的手谕,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刘嵘勤苦笑,他的感觉是对的啊,杜九言走的时候左一番交代,右一番的念叨婆婆妈妈的简直不像她的作风。 他当时就觉得她会不会不再回来了。 原来她是打算回邵阳的,但是却不打算回西南了。 「恭喜刘会长。」来人将手谕交给刘嵘勤,刘嵘勤上前结果,含笑问道:「不知大人来时,杜先生在做什么?」 「不清楚呢,似乎是一位朋友要在京城开饭馆,她正在帮忙。」来人笑着道:「再过一个月,圣上亲笔题写的牌匾会送来,圣上希望西南在刘先生的治理下,会越来越好,重建辉煌。」 刘嵘勤拱手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圣上所託。」 「你还要感谢杜先生啊,她在宝殿上将您一顿好夸,」来人笑着道:「你们之间关系一定很好吧?」 刘嵘勤含笑道:「她虽年纪比我年轻,可在业务和处理人事上却是我的师父,不敢高攀说一句朋友啊。」 来人笑了,「在下还要去府衙,刘会长一定还有许多事要安排,就不打扰了。」 刘嵘勤亲自送他离开,又封了打赏,等回来的时候大家还留在原地,刘嵘勤摊手道:「大家也不用心灰意冷,往后有事咱们还去找她。」 「再说,我这会长接的这么被动,她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问道:「先生,杜先生是打算留在京城不回来了吗?」 「应该会回来,可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好说了。」刘嵘勤道:「行了,打起精神来,好好读书好好做事。」 殷超喊道:「先生,她这样不负责任啊。一边问我们服不服,一边又逃走了。这就是欺骗!」 「就你话多。」刘嵘勤指着殷超,「今日份餵猪,你去。」 殷超道:「先生,这不公平。」 刘嵘勤看着他不说话。 「快去快去,不然猪要没的吃了。」大家哄着他,殷超垂头丧气地去餵猪。 后院中,薛然从灶台下抬起头来,火光照应中,他双眸浑浊面色惊骇,脱口道:「让刘嵘勤做会长,她不做?」 「是!」区恆道:「刘会长说,她本来就不想做西南的会长,从来就志不在此。」 薛然浑身僵硬,知道火燎着手里的柴,火灼了手指他才惊醒,他忽然放声大笑,笑的前俯后仰,区恆上前扶着他,道:「先生,您别这样。」 「你去吧,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我担不起你这一声先生。」 「从此以后,我就在这烧火,再不踏足前堂,再不以先生自居,再不是讼师!」 一滴泪落下来,薛然豁然开朗起来,「杜九言说的对,我看问题的时候,总是以主观去评断,固执己见。我以为西南只有我是真心的,为了让它变好,我愿意捨身。」 「其实,为了西南有很多的途径,每个人的方式方法也不相同,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和我一样,又怎么能笃定我是对的。」 薛然笑着,并不懊恼或者困苦。 他肩头的担子放下来,忽然轻松。用这样眼光再去想任何人,似乎立刻就能看得到每个人的闪光点。 「先生……」区恆担忧地道:「您没事吧?」 薛然摇头,「我非但无事,反而忽然通透了,没事!」 「恭喜先生,」区恆也替薛然高兴,人钻在牛角尖里,其实最苦闷的是他自己,现在薛然能出来,他为他高兴。 薛然颔首,很是高兴。 「她志不在西南,那就祝福她将来能飞得更高,能驾着讼师这条船,乘风破浪,愈走愈远。」 薛然忽然觉得,杜九言或许就是驾驶那艘船的人。 杜九言不知道西南的事,她被裘樟拉着在在下棋,「大人啊,我认为您是个臭棋篓子。」 「我?我是臭棋篓子?」裘樟吹鬍子瞪眼,「你会不会下棋?看不出来本官棋艺高超?」 杜九言丢了棋看着裘樟,「大人,您还是直接说您的目的吧,不然哭一顿也行,能帮的我肯定帮。求您别拉着我下棋了,真的。」 「本官已是五品,此生足愿!」裘樟道:「恰逢今日休沐,特意来找你叙旧下棋偷得浮生半日闲,你怎么能说这样扫兴的话。」 杜九言怀疑地看着他,「您是闲了,可我很辛苦。」 「您再不说,我要开始打瞌睡了。」杜九言闭眼,一副要打瞌睡困顿的样子。 裘樟目光闪了闪,指着她道:「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勉强想一件事来请你帮忙吧。」 「多谢大人了,」杜九言道拱手行礼,「您清说。」 裘樟咳嗽了一声,道:「那个贪污案,圣上会不会交由你来查办,或者辩讼?」 「不会,这是朝中的事,不会交给我来查。」杜九言问道:「大人可是知道了什么?我很关注这个案子,毕竟有一半我的劳动,将来我还要领赏的。」 裘樟嫌弃地白了她一眼,到时候领赏也轮不到你。 说着,想起来她有求于杜九言,立刻改口,「也、也不一定,呵呵,你素来有本事。」 换杜九言白他一眼,「今天风不小。」 裘樟四处看看,道:「没有啊,今日难得风和日丽。」 「那大人您这棵背阴的墙头草,为何东倒西歪呢?」 裘樟发现掉她的坑里去了,顿时呸了一口,道:「那是老夫身娇体弱,一口仙气就能摆动好几天。」 「是了,」杜九言道:「大人您快去找茅道士,携手升仙。」 裘樟被噎的面红脖子粗,喝了口茶平復一下吵输了后的懊恼和苦闷,果断换了个话题,「接上面。我有个同乡被关进去了。」 「哪个衙门的?」杜九言问道。 「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正五品。」裘樟骄傲的道:「和老夫一样的官职,不过他起点比老夫高,他的丈人当年可是三品大员!」 杜九言明白裘樟的意思,这位同科大人有个三品大员的岳父,可混到今天也才五品而已。 而他裘樟什么都没有,也五品了。 「大人,可能对方比您容貌清秀很多。」杜九言道。 裘樟一愣,摸了摸脸没说话。 因为对方确实比他英俊。 「英俊也是本事啊,大人!」杜九言道:「而且,是一件不可逆的本事,您这一生不得不甘拜下风,望尘莫及。」 裘樟被气着了,指着杜九言,「哎呦哎呦,老夫怕是不能衣锦还乡。老夫要客死在京城了。」 「这是王府,」杜九言道:「大人,要不先送您回去了。」 裘樟拍棋盘,啪叽一声,震动的棋子乱飞,「老夫输了,认输。」 杜九言学着裘樟摸了摸鬍子。 「无毛小儿。」裘樟占了一回便宜,杜九言让他占,道:「大人您正经点,说正事。」 明明是你不正经,还说老夫不正经。 「我这位同乡知道我有门路,不但认识鲁阁老还和桂王爷有私教,所以他家人在他被关进去的第一天晚上就来求我了。」裘樟道:「孤儿寡母实在可怜,我就说试试,这不就来找你了。」 「鲁阁老和王爷的关系,老夫都是靠你。所以,还是你最够便宜,最可靠。」 杜九言看着他,「收了多少钱?」 「谈钱,伤感情了吧。」裘樟咳嗽,喝茶,眸光闪烁,「暂时没收,但许诺事成有重谢。」 「官復原职一切如旧,三万两。」 「官不在人在,一万两!」 价格不低,杜九言道:「关键是,他参与了没有。要是参与了,咱们就只能去求圣上了。」 「正经点。」裘樟低声道:「他没有参与。他家有钱,兄长和弟弟都是做买卖的。以他的官职顶多分个三五千一万两,他哪会在乎。」 杜九言微微点头,「那这个买卖能做,到时候方便我们狮子大开口。」 「对!」裘樟道:「老夫就是这么考虑的。」 杜九言想了想,道:「再等两日,看看查的结果如何,如果定罪了就让他家人请我做讼师。」 「如此,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参与了。」杜九言道:「大人,您告诉他家里人一句,我很正直的,如果他真的参与贪了赃款,再多的讼费我也不会同意的。」 「知道,你是正义的化身。」裘樟道:「明白,清楚!」 杜九言很满意。 「你们鬼鬼祟祟在聊什么?」桂王从掀开帘子进来,裘樟起身拱手道:「下官给王爷请安。」 「在聊贪污案的事,」杜九言把话告诉了桂王,「……讼费很高,这个买卖值得做。」 桂王撇了两人一眼,「我怎么觉得入了土匪窝,你们打算去领人头呢。」 裘樟呵呵笑着,「王爷误会了,误会了。」 「王爷,我忽然发现这个买卖好做。」杜九言看出了生财之道:「反正现在也不让我们插手,那我们就等,到时候就多接个辩讼,我一块儿办了,这样就能发一笔了。」 桂王也觉得可行,「不过告诉你一件事,毛文渊明日就能到京城了,可惜路上马发了疯,他被摔晕了。如今人在医馆里休息,不知死活。」 「那真是巧了。」杜九言道:「王爷您没派人去保护?」 「我要不派人,他就不是晕了这么简单了,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桂王道。 手段还真是狠啊,杜九言很焦急,「要不,王爷您出手吧。」 「时机未到。再说,鲁章之都没有动静,你急个什么劲儿。」 「人快死光了。」杜九言道:「这就第二个了。」 桂王摆手,很信心,「无妨,本王心中有数!」 他话刚落,谢桦站在门口,道:「王爷,那个……承德侯府的季小姐想要拜访您?」 「谁,季小姐拜访我?」桂王很惊讶。 409 四更 一位未婚的小姐,来拜访未婚的王爷。 这个行为让谢桦说话都结巴了。 「嗯,说我不在。」桂王道。 谢桦应是,出去回了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回来,尴尬地道:「王爷,季小姐还没有走。」 「见一下吧,」杜九言很真诚地劝他,「假如是美人呢?」 桂王想敲她的头,「美人和我见一见有关系?」 「赏心悦目,我也占个光。」杜九言道:「改日圣上不还要给您办个赏花宴吗,在这之前先见一见差点成为桂王妃的季小姐。」 桂王嫌弃地道:「你是不是见着个女人就走不动路?」 「这天下,」桂王指着自己的脸,「不管男人女人,就没几个有我好看的。」 裘樟将茶喷出来,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王爷,九言,下官告辞了。」 熘的老当益壮。 「王爷您最美,可您自己看不见啊。」杜九言道:「偶尔看看别样的美也是享受。」 桂王道:「那看你就行了。」 杜九言也不想说话了。 谢桦悄摸地往后退,消失在院子里。 至于季小姐,那就和他没有关系了,她爱等就等啊,又不是他让她侯在门口的。 「王爷,」韩当从外面进来,回道:「毛文渊醒了,但他的一条路断了,押解的人到大理寺回话,问是多留一日还是即刻赶路。」 桂王道:「要是他们明天不走,就想法子逼着走。走走一停停,当赏风景呢。」 拖,能拖到明年不成? 拖了一个挡箭的承德侯府,看看他们还能拖谁出来。 「还有一件事,」韩当道:「属下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国舅爷,他问您可在府中,请您去家中吃饭。」 桂王想了想,道:「行吧,去看看。」 说着去找杜九言,隔着门道:「我去靖宁侯府,你在家等我回来啊。」 「嗯,去吧。」杜九言正在研究祖师爷的讼师服,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桂王眼睛一亮,心情极好地走了。 言言在家等他,这感觉很奇妙。 「爹啊,」三个孩子趴在桌子上,一起看着祖师爷的讼师服,「这袍子颜色都没了,您真的要留着吗?」 杜九言颔首,「祖师爷不在了,这些东西可值钱了。」 小萝蔔眼睛一亮。 「但不能卖。」 小萝蔔撇嘴道:「那有什么好的。」 杜九言左左右右检查了一遍,闹儿问道:「九哥,你在找什么?」 杜九言道:「我认为,以我和祖师爷的缘分,他应该能算到这件衣服会到我的手里,然后给我留封信或者一个传世珍宝。」 三个孩子一脸惊恐。 「爹,祖师爷是道士吗?」小萝蔔道。 杜九言放弃了,将破旧的讼师服叠吧叠吧,和她带来的祖师爷的扇子一起放进箱子底下。 她其实觉得,如果祖师爷也是和她一样的际遇,又是同行,说不定他们认识呢? 但从目前看到的蛛丝马迹,她对祖师爷的前身,毫无印象。 可能性不大。 这边,桂王打开侧门出王府,忽然门边走出来一个女人,他下意识抬脚就踹,韩当一把将他抱住,「爷,这位是承德侯府的季小姐。」 「玉儿给王爷请安。」季玉上前行了礼,抬头看着桂王。 桂王也打量了她一眼,有鼻子有眼是个女人,他点点头,道:「什么事?」 「王爷不记得玉儿了吗?」季玉看到桂王眼里的陌生,「小时候我和子英常跟着您一起玩的,您成亲以前我们还走动呢?」 桂王嗯了一声,他知道季玉和韩子英,但是容貌他不大记得。 「您是要出去吗?」季玉问道。 桂王颔首,「我去靖宁侯府,你是有事找我说?那一边走一边说吧。」 季玉愣了一下,她是女子,跟着桂王聊着天穿街走巷可定不合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桂王步子大走的很快,季玉提着裙子跟不上,喊道:「王爷,您等等我。」 桂王哑然,想起来后面有个人,停下来看着她。 「王爷,」季玉道:「我哥死了……侄儿也重伤在家,我家现在岌岌可危。」 「王爷,您能不能救救我们?」 她说的很直接,桂王也答的很直接,「我家言言昨天已经救你们了。」 言言?季玉努力想了才明白桂王说的言言是谁,她道:「杜先生的恩情,我们一定会报答的。但是……但是我家虽保住了爵位,但却大伤了元气,如今只有王爷您能帮我们了。」 桂王居然喊杜九言喊「言言」? 这称谓,还真是亲昵啊。 「怎么帮?」桂王问道:「这事儿你求我没用,你要去求我哥!」 季玉道:「王爷,您……还愿意娶我吗?」 桂王正转身要走,听到这话停下来,回头看着她,打量着。 季玉垂着头面颊绯红,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她这辈子说的最出格的话。 「不愿意!」桂王很认真地打量了季玉,「但是你可以入宫,我哥可能会愿意。」 桂王不是侮辱她,是真的建议。 季玉目瞪口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消失了。 「你好好想想吧。」桂王和她和善地笑笑,大步走了,韩当跟在后面,道:「爷,季小姐还站在原地。」 桂王道:「我已经很客气了,我刚才脾气多好。」 是,您的一句不愿意说得特别和气。 「爷,这位季小姐不简单。」韩当道。 抛开了女子的矜持来问桂王愿意不愿意娶她,这非一般女子能做得到的。 「嗯。找个人跟着她,看看她还去求谁娶她。」桂王道。 韩当嘴角抖了抖,人家好歹是侯府的小姐,怎么可能逢人就问人娶不娶。 更何况,就像桂王说的,求不成他,唯一能求的就只有赵煜了。 季玉失魂落魄的回家去了,并没有再求别人。 晚上,太后得知桂王去了靖宁侯府,并在席上和韩子英有说有笑,她很高兴地请了韩子路进宫侧面打听,「……和子英相处的如何?」 「聊了小时候的事情,感觉王爷的心情很不错。」韩子路道:「但没有看出来喜好,毕竟才接触。」 太后气道:「让他和子英多见几次面,哀家就不信他记不住。」 「是!」韩子路道。 第二日晚上,毛文渊到达京城,直接被人抬进了大理寺的牢房中。 吴文钧真在家中吃饭,听到回禀就放了碗筷,吩咐常随,「把我官服拿来,我去看看。」 「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人都到了您早点晚点见都没什么差别。」吴夫人道。 吴文钧烦躁地摆了摆手,「女人家的懂什么,别管我的事。」 吴夫人也放了碗筷不说了。 「爹,」吴文钧的长子吴景清道:「我送您去吧,天都黑了。」 吴文钧还没说话,吴夫人道:「不准去。你当我不知道你,借着送你爹的名义,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就在家里呆着,季林可是才死!」 「娘,我出去和季林有什么关系,您别东扯西扯的。」王景清道。 吴文钧懒得理他们母子,直接走了。 「那宗人府的几个人呢,也和你没有关系?」吴夫人道:「我告诉你,你爹最近手里事情多,我看不太平。」 「你老实在家里待着,别给他惹事生非,听到没有?」吴夫人道。 吴景清发现他爹走了,就知道他今天出不去了,烦躁地摆着手,道:「行了,我不出去了,我去睡觉!」 话落,就甩手回去睡觉了。 吴夫人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眉头微蹙,心头髮沉。 「胡妈妈,」她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儿一早我去拜访任夫人。」 胡妈妈应是。 吴文钧到了大理寺,他和毛文渊就见过一次,还是毛文渊升临江知府的时候,去他府中拜访他的。 这两三年没见,毛文渊胖了不少,肉嘟嘟的像个球一样躺着。 「吴大人,」毛文渊激动地想要坐起来,但因为腿疼胳膊疼,愣是打了转后又倒了下来,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吴文钧,「大人,下官冤枉啊。这真是祸从天降!」 吴文钧负手看着他,「冤枉。那田卯和黄觉为何不说别人,独独说你,本官看你一点不不冤枉。」 「大、大人,」毛文渊怔了一下,随即眼睛咕噜噜一转,道:「下官当年在邵阳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莫说贪钱,下官走的时候连个马车都没有,还是坐牛车走的。」 说着,托着袖子呜呜哭了起来,「可没有想到,离开了邵阳,居然还遇到了这样的事。」 「是吗?你有冤屈待上公堂细说吧。」吴文钧看了一眼毛文渊的腿,「有事就告诉牢头,他会帮你请大夫。」 毛文渊应是。 两边的人都退下,吴文钧低声道:「你的事本官已经做好了安排,届时会有人来教你在公堂上怎么说,你只要记住该说的话,本官保你无事。」 「谢谢大人。」毛文渊道。 「只是,大人可查到了是谁想要下官的命,那匹马发疯实在太奇怪了。」 吴文钧蹙眉,「等事情过后再查,现在本官暂时腾不出人手来。」 毛文渊应是。 410 五更 第二日早朝,吴文钧上奏了毛文渊到京城的事。 赵煜道:「案子你查的如何,何时能升堂审理?」 「回圣上的话,案子已经理查清楚,微臣预备明日一早就升堂审理。」吴文钧道。 赵煜颔首,道:「那就让谢爱卿和……」他看向钱侍郎和刑部的廖尚书廖征,想了想道:「廖爱卿一起吧。」 吴文钧心头笑了。 廖征为人板正自诩最公正廉明的人,和朝中谁都不走动,大权也早就被钱侍郎架空。 但这一次,赵煜却没有让钱侍郎参与,而是点的廖征,这就说明,赵煜对这个贪污案偏向的方向,是鲁章之等人。 当然,从赵煜让他查案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 三个人抱拳应是。 薛按道退朝,赵煜便拂袖走了,大家按品级鱼贯而出。钱侍郎快走了几步喊道:「大人。」 「嗯。」鲁章之道:「查到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了?」 钱侍郎颔首,低声道:「户部卞文清您可记得?」 鲁章之有点印象。 「他和鸿胪寺的裘樟是同科,两人常来常往。今年中秋,卞文清还给下官送了节礼。」 鲁章之挑眉,这么说起来,他府中似乎也收到了。 「下官收了,他也递了几次拜帖,但下官一直有事,就不曾见过他。」钱侍郎道:「吴文钧将他抓进去,八九不离十,是冲着这一点来的。」 鲁章之颔首,道:「节礼收也收了,现在撇清已是无用。更何况,你还有和木阁老的关系,邱文力一死就更说不清了。」 他们原本是准备出手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先看一段戏,等等这戏文怎么演,再定夺。 「下官认为,安国公可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钱侍郎朝后面看了看,「毕竟是敏感时刻,他就算想为承德侯府报仇,也可能会选择其他途径。」 鲁章之颔首,「也有可能一直都不会报仇,毕竟安国公爱惜羽毛,顾及声名。断不会去咬吴文钧一口落得一嘴毛。」 「那现在只能等明日三司堂审了。」钱侍郎道。 两人渐行渐远。 第二日三司会审,田卯招认了贪污的事实,和黄觉一起供认了邱文力和金嵘,并有双方来往的信件。 前些日子,吴文钧让人查抄了金嵘的府邸,在他家中搜查出白银十一万两,以及和另外一人来往的帐册,此人就是户部湖广道的卞文请卞郎中。 卞文清说不知道,从头至尾没有碰过钱,一口咬定是金嵘陷害他。 除此以外,已在牢中自缢的邱文力家中什么都没有搜查出来,但他的门客常随,却说邱文力和刑部的钱侍郎常来常往,尤其是四年前,邱文力还曾送钱侍郎一个前朝的价值六万两的名家字画。 但除此以外,也没有证据可证明钱侍郎和邵阳四年两次的贪污案件有直接的关系。 吴文钧押后再查。 当下,判定金嵘、田卯、黄觉等几位主要案犯,以及卞文清收受贿赂的事实。 但指认毛文渊贪污的证据不足,待查待审。 下衙后,三司主审去宫中,将卷宗递交给赵煜。 赵煜看完后,直接摔的卷宗,道:「这几个人,一个不要留,待余下的人查问清楚后,一併斩了!」 「其余人,接着再查!」赵煜呵道。 …… 杜九言送宴通十个人回邵阳。 十个人带着赵煜亲自题写的牌匾。车马就停在桂王府的门口,十个人看着杜九言依依不捨。 「走吧,我过几天就走。」杜九言道:「回去后去西南看你们。」 太后没动静,她再等几日。 宴通道:「先生,那……您早点回去。」 他们没有想到杜九言会不做会长,当时杜九言从朝堂回来后,他们就伤心过一回,这几日一直蔫头耷脑没了精气神。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挥着手道:「赶紧走,天黑前还能到驿站,否则晚上可就要露宿在野外了。」 宴通拱手应是。 「先生,您多保重。」傅元吾道:「我们在西南等您。」 杜九言颔首,「你们好好努力,等我回西南后,期待和你们在公堂见。」 「我们可不敢,」徐子玉红着脸道:「和您辩讼,我们一定会输到爹娘都不认识。」 杜九言点头,「既然知道,就更加要努力学习多点实战。」 大家都笑着,杜九言赶着他们,十个人依依不捨的上车,杜九言站在藉口目送,直到车马看不见了才回去。 「一下子清净很多,你这些学生叽叽喳喳,太吵了。」桂王嫌弃地道。 杜九言白他一眼,「他们什么时候吵你了,话最多的是你。」 「你对别人都很好,就是对我不好。」桂王不满道。 杜九言不想和他扯这个,「等会儿有没有事,我们一起去蔡卓如的铺子里看看。」 「跛子呢?」桂王问道。 「不知道啊,他回京城后就一直很忙,又没有和我说,不晓得他忙活什么。」杜九言道。 桂王想了想,勾着她的肩膀,一边回去一边低声道:「我查不到他的底细,你得空套他的话,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 杜九言斜看他一眼。 「我好奇,」桂王道:「你就不好奇?」 杜九言点头,「确实很好奇,但是我们要尊重别人的隐私,他有权不告诉我们。」 桂王一副鄙夷的表情,「你就是逃避,不想知道的太多,怕被动承担责任。」 杜九言心虚地咳嗽了两声,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他要想说肯定会说的。」又道:「我都没有问你的秘密,我是个正直且尊重人的好朋友。」 桂王不想理她,大步在前面进了侧门。 「九言!」裘樟在后面喊道:「十万火急,老夫需要立刻和你聊聊。」 杜九言一回头就看到穿着补丁袍子的裘樟,嘴角抖了抖,又打量了一眼他身边跟着的年轻人,扬眉道:「大人,何事?」 她引着两人去了花厅,内侍上了茶,桂王在主位,大家依次坐下来。 「这是卞文清卞大人的长子卞杭。」裘樟给桂王和杜九言介绍,「今天上午三司会审后,吴文钧将卷宗给圣上看过,圣上说待结案后,将卞大人砍了。」 「这可算是定案了啊。」裘樟道:「他要是贪了也就算了,可是他没有,死了多冤,是吧。」 裘樟说着,给卞杭打了个眼色。 卞杭大概四十出头年纪,个子不高容貌普通,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一脸愁苦地坐在一边听着。一碰到裘樟的眼色,他立刻会意,干脆利落地跪下来,磕头道:「求王爷和杜先生救家父一命。」 「家父是被奸人所害,他不但没有贪污,他手中还有真正贪污人的证据。」 卞文清在户部主管湖广道钱粮户籍等事,也就是说,朝廷所有拨款给湖广道的银子,都是从他手里批出去的。 卞杭说着,犹豫了一下看着裘樟。裘樟道:「拿出来啊,你这孩子是木头成精吧,砍一斧头都不晓得喊一声。」 卞杭四十岁的人了,被裘樟说得红了脸,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杜九言。 「这一封手书,是四年前吴大人写给我父亲的,让他将户部拨给邵阳的六十万两银子,分四批出去。」 杜九言对朝廷各个衙门操作不是很熟悉,所以看完了以后她不明白,这如何成为证据的。 手书里的内容看不出来哪里不妥。 「是这样,」裘樟和杜九言解释道:「吴文钧就是从这个位置提拔上去的,他在户部湖广道清吏司待了三年,他写这封信的用意是在指点卞文清如何操作。」 「但他已经不再户部,这封手术就是越俎代庖,心术不正。」裘樟解释道。 杜九言就差翻白眼了,她咳嗽了一声,道:「这要在朝斗,交给御史捕风捉影弹劾一顿还可以,可要是拿到公堂上,一点价值都没有。」 卞杭愕然,「不行吗?」 「不行!」杜九言道:「你父亲的案子,本来就很复杂,到底会有多少人卷进去,现在才刚刚开始。如果我们想要救他,那就要将复杂的事简单化。」 卞杭不解。 裘樟问道:「怎么简单化?」 「大人,鸿胪寺不但满足了您的虚荣心还消磨了您的经验啊。」杜九言道。 裘樟唬着脸,「老夫这是给你留面子,你现在好歹是天下闻名的讼师。老夫要是什么都说了,你做什么。」 「多谢大人。」杜九言唾弃不已,接着道:「所谓简单化,就是只证你父亲的清白,至于别的事,和你父亲没有关系。」 卞杭恍然大悟,点头道:「是,那先生,现在要怎么办?」 「你先起来说话。」桂王道。 卞杭重新坐下来。 杜九言看着桂王,「王爷,您怎么看?」 410 六更 「接啊,」桂王道:「不是正愁着不能插手吗,甭管他爹是不是清白的,查了再说。」 杜九言道:「圣上会不会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既然是案件,他们就有权利请讼师。季林都能请,他爹有什么不能请。」桂王傲气地道:「我去和我哥说。」 他和杜九言的意思一样,这个案子是他们查到的,他们也一直在等待结果。 现在既然有人来找杜九言辩讼,那当然不会拒绝。 「那听王爷的。」杜九言笑着道。 桂王高兴地挑眉头,对杜九言很满意。 「那就说说你父亲,」杜九言和卞杭道:「他为什么被牵扯进去,是因为四年前的贪污案,还是因为今年?」 卞杭清了清喉咙,回道:「本来抓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但是今天上午审过以后,我们知道了。是因为四年前的案子。」 「金嵘说当时六十万的朝廷拨款,帐面上是分了两次拨款,但实际上真正到邵阳的,只有三十万两。余下的三十万两,只是从帐面看是划拨出去,但真正送去邵阳的却不是钱。而是金嵘和邱文力以及我爹直接平分了。」 「金嵘还有一封我爹给他的回信,字迹坚定过是我爹的。」 「信中约在郊外的法华寺见面,银子就放在法华寺里。」 卞杭道:「我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我爹,我没有问过他。但是我能肯定,这几年我爹没有拿过大笔的钱回家。」 「而且,两年前我祖母去世,我爹因为没有钱买人参,而将他收藏的几幅字画卖掉了。」 桂王道:「没拿回去,不代表他没拿钱。这事你说不靠谱。」 杜九言点头。 卞杭脸色难看,「那能去大理寺看望我爹吗?」 「肯定要去的。」杜九言道:「下午我们就去大理寺去。」 卞杭起身行礼,「多谢王爷,多谢杜先生。」 「你回去准备一下,下午到大理寺门口等我们。」杜九言道。 卞杭应是,行了礼匆匆回家去了。 「大人,」杜九言看着裘樟道:「你认为卞文清有没有贪?」 裘樟呵呵笑着,道:「这个……说不清楚。」 「大人,要是因为这个案子让我的名声受损,您要怎么补偿我?」杜九言道:「如我这样虚荣的人,名声对我很重要啊。」 裘樟咳嗽一声,尴尬地道:「九言啊,做人不要这么现实。更何况,就算卞文清贪污了,也不妨碍你辩讼啊。讼案不也分有罪和无罪两种吗?他要贪了,你就有罪辩,要是没贪你就无罪辩。」 「讼费照拿,是吧。」裘樟挤眉弄眼。 杜九言摇头,「但是我坚持认为,这个案子会影响到我的名誉,所以我也坚持地认为,大人您要补偿我。」 裘樟抖着嘴角,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补丁,「你忍心吗?」 「忍心!」杜九言道:「大人的钱这辈子都花用不完,我不介意帮帮您。」 裘樟有种交友不慎的感觉,指着杜九言道:「奸诈,狡猾,不要脸!」 杜九言拱手,「近墨者黑啊,大人。」 裘樟哼了一声,他以后也不想见到杜九言了,反正每次见到她,都是他吃亏。 「知道了,知道了。案件结束后咱们再结算。」 杜九言笑了,起来扶着裘樟,「大人啊,我和你说,这一次的贪污案其实是个极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杜九言问道。 「您想啊,萝蔔拔了坑还在,谁来填这萝蔔坑?」 裘樟嘿嘿笑了,指着杜九言,「你小子,果然和老夫心有灵犀。」 「由现在的形势看,大人告老返乡的时候,很有可能不是五品官。」杜九言道:「大人,您升官发财可千万不要忘了老友啊。」 裘樟笑着点头,「不会不会。不过到时候还要你和王爷的帮忙啊。鲁大人那边有机会也帮着老夫露露脸。」 「鲁大人那边就不好说了,毕竟案子也不晓得最后什么情况,咱们先避开微妙。」杜九言道。 裘樟低声道:「以鲁大人的为人,不会。这事儿牵扯谁都不可能牵他的。」 鲁章之在裘樟心目中,是圣洁清廉的。 杜九言就想到陈朗对鲁章之的推崇。 下午,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宫中。杜九言将他接了卞文清讼案的事回禀给赵煜。 「……他请你做辩讼?他的意思是,他是清白的,没有贪污受贿?」赵煜很恨贪污之人。一是朝廷国税收上来本不容易,二是,这些钱关乎一方百姓安危,他们吞了钱却置百姓性命不顾,实在是可恶至极。 不杀,不足以平愤。 「您激动什么,」桂王道:「这个案件,我觉得有讼师进来后更好。否则,三司会审出来的的东西,您又知道里面的真实性有多高。」 赵煜愕然,「三司会审如果还不公平公正,那朕这朝堂还有公正吗?」 桂王解释道:「事情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现在杜九言进来查办,他查的东西哪怕作为参考,对案件的公正性也有一定帮助。」 「你说的也对。」赵煜颔首,和杜九言道:「你想要去大理寺见卞文清?」 杜九言点头,「还是第一次和大理寺接触,我不知道这牌票要去哪里要。」 杜九言不是公职,要去人家家中查证取证,需要被人配合的时候,就需要出示衙门的牌票。 「让吴文钧给你。」赵煜道:「如果你有不方便行事的地方,就让桂王帮你,反正他也闲着没事做。」 杜九言笑着应是。 「我很忙,」桂王道:「你也见不到我,就想像中我很闲。」 赵煜道:「九言是你好友,我也不用避讳。」他一顿和杜九言道:「你劝劝他,别成天游手好闲,赶紧成亲是正经事。」 杜九言笑道:「是,学生一定劝他。」 桂王瞪杜九言,指着她警告了一下,又和赵煜道:「你成天忙的很,就不要管我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了。」 说着拉着杜九言要走。 「你不去给母后请安?」赵煜问道:「有两日没去了吧?」 桂王不想去。去了就被太后和钱嬷嬷拦着围攻,他还不能回嘴,累的很。 两人从宫中出来往大理寺去,杜九言边走边道:「王爷,成亲是大事,您不能拖啊。」 「是我不想成亲吗?」桂王看着她,义愤填膺。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 「是你不答应嫁给我,不然我们明天成亲,你看我乐意不乐意。」桂王道。 杜九言啐了他一口,「一边去,再多看你几眼,我头髮都要掉完了。」 「小气,」桂王咕哝道:「不就成亲吗,多大的事。」 杜九言不理他。 卞杭在大理寺门口等他们,三个人一起进了大理寺,小厮看到了桂王,直接引着两人去找吴文钧。 「下官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来大理寺有何吩咐。」吴文钧想也想的到,桂王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桂王道:「他是卞文清的儿子,觉得他父亲有冤屈,所以请讼师辩讼。」 「本王此番是陪同,你安排一下吧。」桂王道。 吴文钧一怔,有些惊讶卞文清居然会请讼师,他看了眼卞杭和杜九言,不确定地问道:「不知王爷可回过圣上,圣上的意思是……」 「刚从宫里出来,圣上同意了。」桂王道:「你赶紧安排。」 吴文钧吃惊不已,还想说什么,桂王已敲了桌子,「你想什么呢,赶紧的啊。」 「是!」吴文钧看桂王真的是头疼,好好的王爷,怎么就跟土匪一样。 你想和他说道理,都说不清楚。 他没有安排人,而是亲自带着他们去了大理寺的牢房。 卞文清在中间的一格,左右两边都关着人,卞杭一进去就隔着栅栏喊父亲,杜九言却是一眼看到了一个躺在炕上,腿绑着木棍的男人。 毛文渊! 原来他长成这样啊,杜九言站在外面打量着他,毛文渊也看着他。 胖敦敦的像个南瓜。 毛文渊认出了桂王,随即也猜出来杜九言,自然也明白杜九言为什么看他。 桂王在邵阳做了快一年的县令,杜九言还翻了严智和马毅的案子。他们认识他,再正常不过。 杜九言收回目光,走到卞文清这边来。 卞文清父子两人隔着栅栏相哭无言。 「父亲,」卞杭给卞文清介绍,「这是王爷,这是杜先生。」 卞文清一怔,忙跪下来给桂王行礼,桂王摆手,道:「不用拘礼了,起来吧。」 「杜先生,」卞文清起身,和杜九言拱手。 卞杭介绍道:「我请杜先生做您讼师,杜先生同意了。」 「你快将您知道的,您的冤情都告诉杜先生吧。」卞杭道。 卞文清一愣,下意识朝吴文钧看去一眼,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能、能换个地方说吗?」卞文清低声问道。 杜九言就回头看着吴文钧。 「可以,」吴文钧扫过一眼卞文清,召了牢头过来吩咐了几句。 杜九言和桂王带着卞文清父子两人去了牢中的一间问讯室。 「王爷您略坐,若有吩咐和下官说一声就行。」吴文钧也不留,拱手道:「下官告退。」 说着就走了。 大家依次坐下。 411 七更 「王爷,杜先生,下官真的是冤枉!」卞文清穿着囚服,个子比卞杭高,气质舒朗有种教书先生的磊落文气。 「卞大人不着急,您慢慢说。」杜九言拿了本子出来,「他们给您定案的证据,就只是您和金嵘往来的帐目和信件?」 卞文清回道:「帐簿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下官觉得冤枉。」 「信不是你亲笔题写?」杜九言问道。 卞文清回道:「是我的字迹,但是不瞒您说,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写过这封信。」 「我真没有撒谎,若有半个字作假,愿天打雷噼!」卞文清道。 自己不记得写过信,可字迹又是自己的,这事儿比天打雷噼还稀奇。 桂王道:「是有人临摹了你的字?」 「王爷,下官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就有这样的人,写出来的字,就连被临摹的人也难以分辨出来。」 「就是能够以假乱真。」卞文清一脸郁卒。 杜九言问道:「往来帐目你看过没有,一共有多少钱数?」 「他们没有给我看帐目,钱数的话我听吴文钧说了,我四年前是十万两,这一次是得了一万两。一共是十一万两,在钱数上和金嵘相同。」卞文清道。 十一万两,是够杀头的了。杜九言问道:「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卞文清摇头,「就查了这两次的水利,其他的圣上没有提,吴文钧是不敢查的。」 「下官现在倒希望他们查,只是此事由不得下官,人在牢里我说什么都不由我。」卞文清道。 杜九言问道:「都没有用刑?」 「没有,吴文钧办案素来不用刑,所以在朝中颇有好名。」卞文清不屑道。 不用刑只是表面而已,他不用能看得到刑,却会用无形的刑,逼得你心里崩溃,不得不说。 「卞大人,」杜九言看着卞文清,「这里没有外人,这话我第一次问也是最后一次问,您可曾得过不义之财?」 卞文清一怔,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也看着他。 卞文清顿了顿,有些难堪,低声道:「得、得过。」 卞杭有些接受不了,喊道:「父亲?」 卞文清摆了摆手,又抬起头来看着杜九言,回道:「我在户部,湖广道那么大,总有各式各样需要朝廷拨款的地方,包括军中的军饷,兵部也要从我这里拿到批文。」 「来来去去办事的人,有人想要快一些,总会有些私底下接触,我也不是多干净的人,每一年不清不楚的钱财少不得也有个八千一万!」卞文清道。 「但我和王爷还有杜先生撂个底,水利上的钱,我没有得过,一次都没有。」 「杜先生只给我辩讼这个案子,我敢说我清清白白,绝不会拖累您。」 卞杭难堪地垂着头,他也知道卞文清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但是这种事作为秘密,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罢了。可要是说出来,却很羞耻。 「我知道了。」杜九言不意外,桂王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来人托他办事,塞钱请吃请喝再正常不过,这朝堂说清清白白的人,凤毛麟角。 「你在牢中一切小心,」杜九言和卞文清道:「不管他们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只要没做过,我一定会让你清清白白出来。」 卞文清站起来,激动地和桂王还有杜九言行礼,「卞某,多谢王爷和杜先生搭救。」 「最后一个问题,你以往收受贿赂的时候,可有来往的证据?」杜九言问道。 卞文清摇头,「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还是很谨慎的,来往从不留下字据。」 「你家中可存了现银?我估计明日他们就会上门搜查。」杜九言道。 卞文清摇头,「家里没有银子,为数不多的钱财,在我夫人娘家兄长的手里,一直都由他保管,如果我没有记错,大约也就五万两上下。」 在户部四五年,五万两的余额,不算大贪,算个……有良心的小贪了。 「信件呢?」 「在我书房里的抽屉里,能留的都在里面,不能留的我都是随手烧掉的。」卞文清道:「杜先生想知道什么?」 杜九言道:「我想知道,你和鲁阁老还有钱侍郎可有确切的来往,比如信件或者金钱方面。」 「我仲秋时给两府送了节礼,这是头一回。」卞文清道:「主要是我和裘樟关系不错,而来京城后他就迅速走动了鲁阁老的门路,我便顺着他的门路,给鲁、钱二府送了节礼。」 「但还不曾私下见过。」卞文清道:「只是普通的节礼,没有任何银钱。」 不是不送,是不敢送。才搭上的门路,他没有所求一上来就送钱,不好。 杜九言颔首,「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事我再来找您,还是那句话,您自己多保重。」 「一定保重,下官就是死,也不想死的这么不清不楚。」卞文清道。 杜九言颔首,和桂王一起从牢里出来。 吴文钧听到消息出来迎桂王,「王爷辛苦,请喝杯茶歇一歇吧。」 「还有事,」桂王问道:「案件今天是初审,何时再审?」 吴文钧道:「毛文渊现在只有田卯的供词,并没有他实际的证据,还要再查证。」 「嗯,辛苦吴大人了。」桂王颔首。 吴文钧说不敢。 「卞文清身体不好,你吩咐多照顾,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他死了,本王就会算在你头上。」桂王说着拍了拍吴文钧的肩膀,「责任很重,吴大人能者多劳啊。」 吴文钧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王爷这是何意?」 「要明说吗?」桂王问道。 吴文钧嘴角抖了抖,冲着桂王拱手,道:「下官领命。」 「吴大人,劳驾您给我牌票。学生还想查阅有关卞文清以及整个案件的卷宗。」杜九言道。 既然杜九言已经是卞文清的讼师了,她要查看他也不可能阻止,吴文钧颔首道:「请随我来。」 到藏卷阁,吴文钧将本案的卷宗给她,又给了她牌匾,含笑和桂王道:「那王爷您查阅,下官告辞。」 桂王挥了挥手。 杜九言将所有证件翻了一遍,拿出金嵘指证卞荣清的两项证据,一封卞文清写给金嵘关于分赃的信,信中说金银在法华寺。 另一个则是金嵘、邱文力和卞文清三人分赃的具体钱数。 「这信……」杜九言闻了闻墨香,又递给桂王闻了闻,「这墨很香是不是?」 桂王闻了一下,「时下都用这样的墨。」 「我就没有。」杜九言将信放回去,桂王道:「不看了?」 她和桂王一边出来一边道:「信上说银子藏在法华寺,法华寺在城外?有多远?」 「不算远,骑马过去一刻钟。」桂王问道:「想过去看看?」 杜九言颔首。 两人去了法华寺。法华寺看上去颇新,应该是新建的。在高高的山顶上,从山脚要沿着山道上去,路虽是平的但坡子还在。 杜九言仰望着法华寺。 桂王也抬头看着,过了好一会儿,一辆牛车停在山脚,几个小沙弥从车上往下搬炭,一人跑上去过了一会儿牵了一头驴下来。 驴拉着小车,小车上装着炭,三个小沙弥跟在车后面推,很费劲。 杜九言和桂王看着,相视一笑。 现在她真的相信卞文清没有说慌。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不可能将银子藏在法华寺。 那么高的地方,那么重的银子,多费劲。 「王爷,您说四年前的银子,会放在哪里呢?」 桂王道:「不知道就查!银子从户部拨到工部,由工部送走。事情都是人做的,就必然能查到。」 「王爷,您太聪明了。」杜九言崇拜地道。 桂王睨着她,「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 「有时候确实不聪明啊。」杜九言道。 桂王磨牙。 杜九言哈哈笑了起来,拉着他道:「走,走,沿途看风景。」 「不管怎么说,银子是肯定出城了,」杜九言停在官道上,「会藏在哪里?」 「反正是不可能藏在邵阳。」桂王停下来也看着远方,官道上人车分了两边互不影响干涉, 两人走了两遍,在离法华寺不远官道边待了一会儿,回城去了卞府。 412 八更 两个人到卞府。 是个两进的宅子,但摆设明显比裘樟高调了很多。 当然,卞文清的家底也不错,他可是有一位曾经是三品大员的岳父。 卞夫人领着两个儿子三个儿媳出来,卞杭上前介绍道:「娘,是王爷和杜先生。」 卞府一家人忙行礼。 「卞夫人不要客气,我们为了案子而来。一切公事公办就好。」杜九言道。 卞夫人应是,指着书房,「我们老爷的书房在这边,二位请。」 她话落,小儿子已经去开门了。 三位儿媳行礼后就回了房里。 杜九言进了卞文清的书房,房间里收拾的很整洁,书是文官书房的标配,所以房间里除了一张写字书桌外,都是书。 卞杭拉开抽屉,里面确实有许多信件,但多是和朋友以及家人来往的信件,杜九言没有拆开看。 「吴文钧没有来家里搜过吗?」杜九言问道。 「搜过的。」卞杭回道:「但是就如我爹说的,我家里里里外外只搜出来一百二十两,还是我娘留作家用的开销。」 杜九言颔首,在书架边熘达着,书都是常见的书,没有特比之处。 她心里对卞文清还是相信的,倒没有别的证据,纯粹是直觉。 「怎么样?」桂王问道。 杜九言道:「查这里估计没什么收穫。」她一顿道:「王爷,我们去金家看看?」 桂王颔首,「好。」 「要不要带几个人?金家的人此刻应该是风声鹤唳,不定就打起来了。」杜九言笑着道。 桂王冷笑一声,「本王站在这里,他们要真是风声鹤唳,见着本王就该长跪不敢起。」 「王爷,看您的了。」杜九言和桂王一笑,回身和卞家的人道:「案子我接了,自然会全力以赴。你们定心就好,切记不要私自去找人打通关系之类,到这个时候了,除了律法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们。」 卞杭的二弟卞尧道:「可要是没有证据呢?」他说着看了一眼桂王。 「所以我们现在是取证阶段,如果最后一无所获,那就上堂打嘴仗。听过没有证据空狡辩的案件吗?」杜九言问道。 卞尧一愣,摇了摇头,「没、没有。」 「那这次就让你见识一下。」杜九言笑了笑,和桂王出来,卞杭送他们到门口,她回头又交代了一遍,「记得我说的话,你们现在除非托关系到圣上面前去,否则,不要做多余的事。」 卞杭拱手应是,「杜先生放心,我们一定记住您的话,等您的消息,绝不会轻举妄动。」 两人离开卞府,走了好长一段路,到了金嵘家门外。 杜九言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有个妇人开的门,穿着灰色的褙子,容貌大概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很憔悴,「二位,是衙门来的?」 「这位妈妈,」杜九言亮了牌票,「我们取证。」 妇人在这段时间,对这一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她道:「进来吧。」 她也不多问,指了指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二位想怎么查都可以。」 「妈妈,您家的当家人不在?」杜九言问道。 妇人和杜九言笑了笑,「我是金大人的原配,我姓王。家中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了。」 杜九言怔了一下。 「我儿被我撵走了,他和这个案子无关,走的时候吴大人搜查过,他什么都没有带。」金夫人道。 这语气,应该是打算等金嵘死后给他收尸了。 「那打扰了。」杜九言拱手行礼,和桂王进了内院。 也是两进的院子,但金家人少,院子就少一些,所以显得宽敞很多。 正院的罩院收拾出来做了金嵘的书房,一共三间。 金夫人并没有跟过来。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桂王用下颌点了点门的方向,道:「先搜。」 两人推开门,顿时傻眼。 房间里的一片狼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书架上是空的,书悉数洒在地上,桌子的抽屉是开的,墙上的字画是歪斜的,就连临窗的香炉都被人踢翻,撒了一地香火。 「你来,主要是想找什么?」桂王踢开地上的书,搬了两把凳子,两人在废墟里坐下来。 杜九言失笑,「我要说我漫无目的,您信不信?」 「信!」桂王道:「因为我也是。」 杜九言笑了,「不瞒你说,这经济案我是第一次接,经验不是很丰富。王爷,您要帮我,给我灵魂的指引。」 「经济案?」桂王消化了一下,表示懂了,「行吧,那本王就给予灵魂的指引。」 他咳嗽了一声,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正色道:「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来金嵘家,他这里不知搜了多少遍了,你不会有什么收穫。」 「王爷言之有理。」杜九言道:「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连方向都没有,我不知道应该直接证明卞文清没有罪,还是直接拉别人下水,围魏救赵。」 桂王嘴角抖了抖,「如果没有记错,你方才义正言辞地告诉过卞杭,要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吗,只要证卞文清无罪就行了。」 「吹牛见过吗?」杜九言道。 桂王白她一眼,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捏住杜九言的脸,「言言,你真是风趣幽默了。」 杜九言拍开他的手。 「继续谈,我有点感觉了。」杜九言道。 桂王清了清嗓子,「那我从头给你理一遍?」 杜九言点头。 「田卯和黄觉在供词中,交代了邱文力和金嵘两人分了五年间的两次赃款,前一次三十万后一次十万,共计四十万两。后来京城后,吴文钧依据供词抓了邱文力和金嵘,几日后邱文力在牢中自缢,而金嵘则牵连出了卞文清。」 「卞文清的证据,则是一本和金嵘来往的帐目以及卞文清写给他的信,信中交代四年前未曾拨款去邵阳的银子藏在了城外法华寺。」 案子里还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桂王就没有再讲,反正杜九言也知道。 杜九言认真听着,蹙眉道:「王爷……您说吴文钧当时故意让我查承德侯府的案件时,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对吧?」 「那么,他拖延这个时间,是打算做什么?」 杜九言想了想,「换言之,在所有人关注承德侯府时,这个案子发生了哪些事?」 「邱文力死了,金嵘变出来所谓的帐目和信件,毛文渊受伤差点死了。」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如此说,想要证明卞文清的清白,突破口还是金嵘。」 她说着,朝门外看去,金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金夫人,」杜九言和她笑了笑,「您有线索要提供给我们吗?」 金夫人摇了摇头,「我妇道人家,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着,朝两人福了福,转身又出去了。 杜九言挑眉,和桂王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下午我们去问金嵘吧。」杜九言道:「还有一个人,我们忽略了。」 桂王道:「毛文渊!」 杜九言颔首,「刚才看到这个人,主观上我就很讨厌。」 桂王深以为然,「丑!」 杜九言白他一眼,起身走到废墟里,这里翻翻哪里看看,捡起两张手写的诗句,字有筋骨很是不错,「吴文钧在金嵘家里搜出来十一万两,而这五年来,按照他们统计的银两数目,金嵘贪的大概也就是十一万到十三万左右。」 「这个数字,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杜九言说着,去拖书桌,桂王也不问她干什么,上来就帮她推开,「你的意思是,金嵘这个人,另有内情?」 杜九言蹲下来看着书桌,左右敲了敲没什么不同,她又不死心,将抽屉都拿出来,贴进去看,「王爷,有东西。」 「运气这么好?」桂王走过去,杜九言已经从里面拽出来一个薄薄的装订的牛皮纸本子。 本子上写着许多数字。 「五九二三,六十十八一……」她有些奇怪递给桂王,「后面都是。」 她数了一下,这样一组组的数据一共有十三组,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绪。 「高级犯罪啊,居然用密码。」杜九言头疼,经济型案件就是比较难办啊,不如刑事案件来的清楚明了,「带回去让大家一起看看,集思广益。」 桂王点头,将本子叠好放在荷包,又和杜九言嘘了一声,朝窗户外扫了一眼。 413 九更 「唉!」杜九言道:「这没头没尾的查,实在是不容易啊。」 「王爷,看来我们还是要从田卯身上入手,毕竟对他是最熟悉的。」 桂王颔首,一边说话一边跟着杜九言出了书房,「先回王府休息一会儿,下午我们去找田卯,那老小子不老实,收拾一顿就行了。」 两人说着话,直接出了金府,到门外的巷子里,就直接上了对面的屋顶。 桂王稀奇地看着她,「可以啊!」 「我天天练爬墙,就是为今日一展拳脚。」 「就这点志气?高看你了。」桂王道。 两人趴在屋顶说话,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有个年轻的男子鬼鬼祟祟从金府开门出来,东张西望了一番就直奔大街上。 他们从屋顶跳下来,金夫人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夫人,再会啊。」杜九言拱了拱手。 金夫人没说话,将门关了。 两人尾随那位年轻男子,见他进了大理寺。 「吴文钧这么没信心吗?」杜九言折道返回,桂王道:「可能是我们言言的名气太响亮,他不得不忌惮。」 杜九言深以为然,「有时候名气太响也不行啊,弄的我办事都不方便了。」 两人回桂王府,召唤所有人讨论案情,小萝蔔和花子以及闹儿也一本正经地围着桌子坐着。 「吃、吃瓜、瓜子。」宋吉艺端了一个盘子上来,里面摆着各种口味的瓜子。 房间里暖烘烘的,大家围着桌子,咯吱咯吱地磕着瓜子。 「都看看,」桂王将纸条拍在桌子中间,「可以尽情想像,答对了,说的有道理的有奖。」 窦荣兴问道:「什么奖?」 「奖励一个媳妇。」杜九言道:「包君满意的媳妇。」 窦荣兴和宋吉艺两个人眼睛一亮,蔡卓如笑着,道:「那看来我和跛子兄不用猜了。」 大家都看着跛子。 「多谢蔡公子给我台阶下,否则,这么难的题会让我露怯。」跛子道。 蔡卓如笑了起来,桂王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跛子看着他,「王爷猜到了?」 「本王当然猜到了,现在就来考考你们。」桂王昂着头道。 跛子笑而不语。 「我看看,」花子将纸拿过去,念着,「五九二三……六九一……」 「好奇怪啊,这怎么没头没尾的。」他将纸翻来覆去的看着。 钱道安道:「会是暗号吗?」 「和谁的暗号,暗号代表什么意思呢?」周肖问道。 钱道安摇头,「想不到,没见过这样排列的数字。」 「这张纸从哪里找到的?」韩当问道。 桂王道:「金嵘家里。」 「那会不会是银子?」韩当道:「六千九百二十三两?或者六万九千二百三十两?」 杜九言颔首:「有些像,感觉上很接近了。」 「我,」小萝蔔突然举手,「我有个想法。」 大家都看着他胖嘟嘟的小脸,宋吉艺道:「想、想什么、尿、尿尿?」 「宋叔叔您认真点,我现在在办案呢。」小萝蔔一本正经地地道:「这个六,我觉得是顺天六年,九是九月,二是二号,三呢,可能就是这一天他得了三万两,或者三千两。」 大家一愣,杜九言已经将纸拿过去看了,看了一会儿她问跛子,「四年前的堤坝,何时拨款的?」 「五月初我记得,但款项真正到邵阳,应该是五月底。」跛子道:「顺天六年。」 杜九言就点着一组数字,「如果是小萝蔔说的,顺天六年的话,那这一组六六一四就很合适。」 「顺天六年六月初一得银四万?」窦荣兴总结道:「那这十三组数字,最后一位就是他得的钱?」 他数了一遍,道:「如果是都万的,他这一共是十八万两。」 「好有钱!」小萝蔔惊唿一声。 桂王敲桌子,「这不是他的钱,这样的钱留着是要杀头的。」 「没我有钱,」跛子摸了摸小萝蔔的头。 小萝蔔眼睛发亮,又转头看着蔡卓如,「蔡叔叔,和您比呢?」 「我自己没有这么多,但是我家比这个要多很多。」蔡卓如道。 小萝蔔一脸羡慕和崇拜。 杜九言眼皮子直跳,什么时候在她的周围,大家开始赤裸裸的炫富了? 就连跛子也开始没事就露富。 让她都开始好奇,他到底有多少钱。 他成天也不做买卖,得多大的商业帝国,让他这个东家能这么自在,甚至于都不用拍板做决断年底巡视给雇员鼓励封红? 「这里是桂王府!」桂王拍着桌子道:「有钱不如有权。」 桂王轻蔑地看着跛子和蔡卓如,「我是王爷,请你们时刻记住。」 跛子笑而不语。 蔡卓如拱了拱手,道:「是,王爷还有封地。」 「胆子大了嘛!」桂王真是越看蔡卓如越不顺眼了,「找不自在是吧。」 蔡卓如去看杜九言。 「行了行了。」杜九言立刻做和事老,「说正经事,怎么就扯到钱权上去了?」 桂王愤愤不平,他已经忍很久了。跛子和蔡卓如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炫耀自己的钱财了。 蔡卓如现在居然还装怂让杜九言护着他。 这什么男人,简直不要脸! 「言言,」桂王道:「他们联手,你看不出来吗?」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安抚道:「王爷,这个天下都姓赵,您还怕别人炫富吗,是吧。」 桂王颔首,眯着看着跛子和蔡卓如,「小心我让你们的钱也姓赵。」 「不敢!」蔡卓如拱手道,又委屈地看了一眼杜九言。 杜九言顿时心疼,和桂王道:「不说了,我们接着说正经事。」 桂王怒! 蔡卓如低声喝茶,眼底眉眼都是笑意,小萝蔔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蔡叔叔,您这招很好用啊。」 「是。」蔡卓如低声回道:「帮我保密。」 小萝蔔捂着笑,蔡卓如低声道:「等我饭馆开业,许你三成股。」 「其实义父也会。」小萝蔔笑眯眯地道:「你们都是聪明人。」 蔡卓如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三成股还给你。」 「不过我可以出钱,我少出点行不行,不能白要的。」小萝蔔道。 蔡卓如知道小萝蔔的脾气,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还有钱吗?」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爹不知道您别说哦,我们互相保密。」小萝蔔道。 蔡卓如忍着没笑出声来。 小萝蔔正要说话,忽然宋吉艺将他拉过来,指着他道:「猜、猜出来、有、有奖、奖励媳媳妇、妇妇。给、给、给小、小、小萝萝蔔。」 小萝蔔愕然,「什么媳妇?」 「刚才你爹说了,只要猜的靠谱,就奖励媳妇一个,一直到你满意为止。」周肖给他解释。 小萝蔔张着嘴,一脸惊恐害怕地看着大家。 众人大笑起来。 「把我媳妇送给宋叔叔。」小萝蔔指着宋吉艺,「宋叔叔最想要媳妇了。」 宋吉艺摇头,「不、不要你你的、我、我我要、要自己自己的、媳妇妇。」 「也好意思,」杜九言敲宋吉艺的头,「小萝蔔娶媳妇的,你都是人到中年了,还好意思嫌弃他的媳妇。」 宋吉艺瞪眼,没想到自己还有人到中年的时候。 「接着说,」杜九言道:「如果这个推断是对的,那么这一次搜出来的是十一万就很有深意啊。」 「如果是这样,那么邱文力也应该是这个数。」 跛子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让大家觉得,两次进京的钱,就是被他们三个人平分的?」 杜九言道:「钱数也不是全对,今年送京中七万两,但邱文力和金嵘以及卞文清帐面一人得一万,那么剩下的四万去哪里了?」 「这个四万,是个可退可进的坑。」杜九言道。 钱道安问道:「那么现在,是要核实猜想吗?」 「嗯。」杜九言将东西递给桂王,「王爷,要劳驾您了。将您在朝中的人脉用起来!」 桂王咳嗽了一声,「在朝中,我没有人脉。」 大家都看着他。 「这种事还要我解释吗?我要是在朝中拉党结派插手朝政,你们以为我扯旗造反后,我哥会一点不生气?」桂王白了大家一眼。 众人恍然大悟。 这一点连杜九言都没有想到,「王爷,看不出来您这么聪明!」 桂王被气笑了起来,「这是聪明吗,这是没有必要!」 「行。」杜九言道:「那我要用我的人脉了。」 大家都看着她,好奇她的人脉是什么。 「你要去找钱侍郎?」跛子问道。 杜九言的人脉也就鲁章之和钱侍郎了,但她实际也没有特别的信任,否则这一次贪污案件出来后,她就应该和两位大人通气。 可她现在都不曾去过鲁章之府上拜访过。 「错!」杜九言笑了,「我还另外一个人脉。」 大家一脸不解,她什么时候又发展了人脉。 414 十更 下午,杜九言神神秘秘地出去,桂王和跛子等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她消失打开背影,桂王问道:「她还认识谁?」 「不清楚,」跛子蹙眉道:「许是新认识的。」 桂王原本不满,但见跛子也不知道,心里顿时舒服了很多,背着手欲走,忽然蔡卓如悠悠地出声道:「孟郊!」 「什么?」桂王看着蔡卓如,「你说谁?」 蔡卓如道:「她和郭庭是好友,而孟郊由是郭庭的兄长,她如果想要找一个与这个案子不相干的人帮忙。」 「就只能找孟郊了。」 蔡卓如说完,浅浅一笑。 这笑容看的桂王很刺眼,气的想动手。 跛子咳嗽了一声,淡淡地道:「蔡公子,明日我怕是不能去铺子里给你帮忙了,我约了人办事。」 他说着礼貌一笑,走了。 「别帮他,」桂王道:「穷嘚瑟,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着也走了。 蔡卓如抬头看天,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他笑了起来,负着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杜九言不知道王府里的事,敲了孟府的门,小厮看着他一愣,「你,是杜先生?」 「是!」杜九言含笑道:「我来找孟都督,不知道他可在家中。」 小厮回道:「在,在的。」又道:「先生稍做喝茶,我去回禀我们大人。」 杜九言颔首,在茶房坐下来,孟府的小厮不停打量她。 一会儿功夫,负责通禀的小厮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杜先生,我们大人在书房等您,您随小的来。」 「好!」杜九言起身,随小厮去书房。 书房门开着,杜九言看到了坐在桌后的孟郊,与她想像中一样,孟郊个子很高,肩宽臂壮,有磊落豁达之气,武将之风。 「勐都督。」杜九言进门行礼,「在下杜九言。」 孟郊已起身,拱手还礼道:「听郭庭不知提起你多少回,就连近日给我的来信中,还提到你来京中比试的事情,嘱我有机会就多关照,不过看杜先生风生水起,完全不需要孟某微薄之力,所以就没有登门。」 前几日在朝堂他们其实见过,孟郊当时心中也是跌宕起伏,恨不能立刻上沙场,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才好。 后来回到家中冷静下来,实在是吃惊不已,杜九言确实是了不得。 「我今日来,就是厚着脸皮求都督您关照的。」杜九言笑着道。 孟郊请她坐,亲自关了门,和她对面而坐,问道:「你我虽初次见面,但实际对彼此已有了解。郭庭为人我信,所以我也信他认定的朋友,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我和您虽初次相见却有种悔不早相识的感觉,孟都督,那杜某就厚着脸皮说了。」杜九言道。 孟郊颔首。 杜九言就大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孟郊说了一遍,「……我现在想要查金嵘进入检察院后,所有从他手中进出的钱项来往。」 「他督管湖广道,虽有五年之久,但大笔出入应该不多,查起来虽有些难度,但好在不算繁琐。」 「但尽管如此,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查。」杜九言道。 孟郊明白她的顾虑,桂王在朝中没有安插势力,而她又不能去钱侍郎或者鲁章之,毕竟案件没有查清楚,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可以。都察院我有人,难道事不一定能办成,但是这样的事肯定没有问题。」孟郊很豪爽。 杜九言起身行礼,「实在太谢谢孟都督了。」 她和孟郊没有来往过,有心人不会想得到他会请孟郊去查。 孟郊呵呵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除这一件,还有一件事。」 孟郊看着他。 「四年前户部的银两送去邵阳时,必然会有差役押送。我想知道这些差役还在不在,如果不在的话,是哪些人不在了。」杜九言道。 孟郊问道:「我懂你意思,当年押送,送过去的是不是银子,是不是被人掉包,朝中的人不知道,但哪些差役是一定知道的,是吧?」 「是!瞒上不瞒下。」杜九言道:「从京城到邵阳一个多月,他们不会一点没有察觉。」 孟郊颔首,「此事好办,我去安排人查。」 「多谢孟都督!」杜九言起身起身,「为不多给您惹不必要的麻烦,那我这就告辞了,待本案结后,我再请都督吃酒。」 「一言为定。」孟郊送杜九言。 回到王府,桂王和跛子还有蔡卓如都不在,小萝蔔和花子还有闹儿三个人在院子里玩,杜九言道:「今天没有出去玩吗?」 「钱大哥说一会儿带我们去听戏,」花子笑的眉眼弯弯,「九哥,您去不去?」 杜九言摇头,「没兴趣,你们去的话要跟紧了,别走丢了。」 三个人点头。 杜九言回房将整个案件的整理了一遍,下午又折返出门而去。 钱道安四个人领着三个孩子去了京城最大的瓦肆,这个瓦肆从早上辰正开始每一个时辰就会上一档节目,门口也摆着今天一日的节目表,观众可以盯着时段,进去观看自己喜欢的节目。 曲艺杂谈丰富又有趣。 小萝蔔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兴奋不已,盯着节目表一直看,「钱伯伯,这个戏后面是皮影,我也想看。」 「先听戏,今日演岳飞传,等看完了如果还想看,我们就留下来。」 小萝蔔点头不迭。 花子和闹儿也兴奋不已,一行人坐在前面的位置上,锣鼓响起台上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这是岳飞传的选段,花子看的特别痴迷,一直咬着唇目不转睛,瞧着花旦动作好时,还会下意识跟着学。 小萝蔔偷偷笑着,这闹儿悄悄话。 「花子,」闹儿拍着他的手,哭笑不得,「让九哥去和戏班子说说,收了你吧。」 花子红了脸,道:「我就忍不住,不唱还不行嘛。」 「我们说好了,以后要堂堂正正做人,做戏子没有出路。」闹儿道。 花子点着头。 「这位小哥,」两人说着话,一个胖敦敦的中年男人上前来行礼大招唿,盯着花子道:「方才看小哥坐在这里看,举手投足十分漂亮准确,小哥在哪个戏班子当家?」 大家一愣,花子红了脸,钱道安回道:「这是我们的弟弟,他不在戏班子,只是因为喜欢,才会跟着学两个招式。」 「是、是、是、是不能、不能学?」宋吉艺不满地看着男子。 男子道:「不是,各位误会了。实在是因为这位小哥生的清秀俊美,刚刚扮的两式实在是有韵,在下一时好奇来问问。」 「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对不住了。」 花子笑了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让对面的男子一下子就想到他若是扮上相,再套上一件戏服,定然是倾国倾城。 爱才之心顿起,男子实在忍不住多问一句,「不知小哥可愿意……」 「他不愿意,」闹儿道:「不行。」 男子又看向闹儿又是一怔,这位小哥年纪略大一点,但是男生女相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容貌。 这戏台上的美,和寻常生活中的美不同。有的人生的好看,可扮上相后却毫无特色,但有的人却不同,人好看扮上相后更加的好看,出彩不说也有韵。 一个韵,涵盖的太多,无法笼统的概括,但是他跟了一辈子的戏,看了一辈子的人,这两个少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二位,真、不想试试?」男子道:「我一定竭尽全力,将二位捧成名动大周的名角。」 两个人的年纪学艺虽有些大了,可只要有灵气,下点苦功夫也来得及。 「不去不去!」闹儿紧紧抓着花子的手,「你快走,我们不学。」 男子还想说什么,钱道安含笑道:「抱歉,二位弟弟还要读书,不能误了正业!」 「这样啊,」男子一脸遗憾,「抱歉,打扰了。」 男子依依不捨地走了,站在一边爱怜地看着花子和闹儿,实在是惋惜了。 这样的好苗子,真的是十年也不见得能看见一个。 闹儿想到以前在戏班子的情景,整个人气的都在抖,花子拉着他的手,低声道:「闹儿哥,你别气了,我们现在有九哥,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的。」 「我知道。」闹儿低声道:「没事,我不想了。」 花子笑着点头,又认真去听戏。 闹儿看着花子嘆了口气,想到了方才男子说的话。难道有的人真的是天生为戏台而生的吗? ------题外话------ 今天更完了,明天更新依旧是早上!有月票记得投哈! 416 一更 杜九言和桂王在大理寺的牢里,金嵘满面胡茬头髮蓬乱地穿着皱巴巴的囚衣,坐在墙角闭目养神,听到声音他睁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顿时一脸戒备地站起来,「王爷?」 桂王没接他的话。 「杜九言!」杜九言介绍自己,「金大人,我接了卞文清的讼案,所以,要来和您聊一聊案情。」 金嵘愕然,看着她问道:「他请了你做讼师?」 「是!」杜九言道:「他不承认曾经给你和邱大人写信,更不存在和你二人平分水利银。」 金嵘冷笑一声,「我也不承认,可又如何?」 「是啊,谁也不想承认自己犯罪了。可是不承认和不能承认是两回事,是吧,金大人。」 金嵘道:「看来你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讼师接讼案难道不细细查证,就这样贸然接讼案,你就不怕自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孽。」 「没关系啊,金大人。如果他有罪我就做有罪辩讼,他没有我就做无罪辩讼嘛。这不还在调查之中,一切待定。」杜九言道。 「那你还是安心想想怎么做有罪辩讼吧。」金嵘又重新坐下来,冷声道:「你也不用来问我,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想知道什么直接去查卷宗供词就好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一副不打算再开口的架势。 「金大人,」杜九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在金嵘面前低声道:「您是怕家人受牵连吗?」 金嵘没有睁开眼,但眉头动了动。 「我今天去过你家了,你的夫人一个人在偌大的府中游荡,魂不守舍,双眸无光。」杜九言道:「看到她我很心酸,有种直觉,一旦来日您被斩首,她在给你收尸后,必然会相随而去。」 金嵘勐然睁开眼看着她,「她是我的妻子,生死相随是她的本份。」 杜九言颔首,「是吗?那您的孩子们呢?我听说您有一双儿女,儿子书读都很好,女婿也是一表人才,即将参加明年春闱。」 「现在您出事了,对他们影响很大吧。」 金嵘道:「为人子女者,既有受长辈的荫恩的欢喜,也该有被长辈所牵累的从容。」 「有道理。」杜九言看着金嵘,扬眉道:「那么,当一切都发生了,你又得到了什么?」 夫人死了,儿女前程尽毁,那么他现在所袒护和坚持的意义在哪里? 难道是死的更痛快点? 金嵘一怔,手抓住了地上的稻草,微微发抖,一字一句地道:「杜先生误会了,我没有袒护和坚持。我现在是被动的在伏法,若让我选择,我自然愿意高床软枕,位高权重。」 杜九言道:「你,不是没有机会了。」 「杜先生的本事可通天了。」金嵘语气讥讽,「十一万两的贪污受贿,你还能让我高床软枕,位高权重?」 杜九言笑了,「我的本事必然没有通天,但我会去做,并为之而努力。如此,机会至少有的。可金大人的坚持和袒护,那些人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金大人不管做什么,结果就是,你是一刀砍掉脑袋,还是不明不白死在囚牢里。」 她说着,拍了拍金嵘的肩膀,「你想想呢。」说着,又凑近了金嵘低声道:「我明天还会来,希望……明天我来的时候,金大人您健在。毕竟,王爷这么近都没有听清你我在说什么。」 她说着,在金嵘惊愕的目光中,微微拱手,道:「多谢金大人相告,杜某必当竭尽全力。」 说着,不急不慢地出了牢房。 桂王随她出去。 金嵘坐在原地浑身发抖。这个年轻人心机太深,他以为她是来劝的,没有想到她是来逼他的。 一番「暧昧亲昵」的交谈,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他也知道,稍后就会有人来问他谈话的内容……他会原封不动的复述,可是问话的人信吗? 明天?明天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金嵘想到了邱文力。 他们隔着栅栏,他亲眼看着邱文力将腰带拴在了栅栏上,气息一点一点消失。 下一个,就是他了。 金嵘依旧盘腿坐着,角落里的马桶传来一阵阵的恶臭,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穿来脚步声,有人停在他面前,低声道:「大人让我问你,杜九言下午和你说了什么,你又说了什么?」 金嵘原封不动地回答了,「她说她明天还来,希望我还健在。」 他说着,冷眼朝问话的人笑了笑。 「菩萨保佑吧。」问话的人答了他,拂袖走了。 天亮了,金嵘依旧坐在原地,双脚发麻,周身冻的仿佛是个石块,他艰难地动了动,一束阳光从头顶投射下来。 「金大人,」牢头从栅栏里丢了一套棉衣裤进来,「金夫人给你的,天气冷穿着吧。」 棉衣就丢在腿边,还有一碗清水。 金嵘笑了,起来将清水喝了,棉衣穿上。顿时周身包裹着一丝暖气,他心情不错,甚至在牢房里原地走了两圈,打了一套儿时跟师父学的强身拳。 「金大人,」杜九言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四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牢头将门打开,杜九言热情地将包子递给他,「趁热吃,不用客气。」 金嵘没有客气,当着杜九言的面吃了两个包子,剩下的塞在口袋里。 「看,我说我能帮你吧。」杜九言低声道:「昨天交谈后,您今天就喝到了干净的水,穿上夫人亲手做的棉袄。」 「这才是落难老干部的待遇啊。」 金嵘冷笑,「承蒙你关照了。」 「不用不用。」杜九言含笑道:「我有诉求,当然就要有奉献的精神才行啊。」 金嵘换了个稍稍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杜九言也坐在他对面,「想了一夜,您想的怎么样?」 金嵘道:「你不用白费心机了。」 杜九言道:「那我明天不来了?不来的话,你的待遇可就没有了。」 金嵘冷笑不语。 「放心,我还是会来的,再来一天。」杜九言说完,起身便走了。 金嵘坐在原地,将棉袄拢紧了一些,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问他,他依旧如实说了,那人笑了笑,道:「大人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事需要交代的,让我给你跑一趟。」 「告诉我夫人,好好活着。」金嵘道。 男人点头,便出了牢房。 杜九言站在大理寺对面的巷子里,跛子随在她身后,问道:「你的意思,你明天再去一天,如果后天不去,金嵘必死?」 「是!」杜九言颔首。 金嵘转述的他们之间聊天的内容,对方不会相信的。她连着去了三天,第四天不去了,对方只会认为金嵘告诉了她某些秘密。 在对方看来,她只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才不用继续去牢房。 「那你去不去?」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去啊,反正死的又不是我。」 她说着,慢悠悠地闲逛着,等上了东四街,后面就有人跟着他们,杜九言奇怪道:「怎么今天没看到王爷?」 一早就走了。 「去靖宁侯府了,今天是靖宁侯夫人的小寿辰。太后娘娘亲自下令让他去。」 杜九言咦了一声,语气暧昧地道:「跛爷,您了解比我还清楚啊,王爷告诉你的?」 跛子白了她一眼,「别成天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想想你的案子怎么办吧。吴文钧查毛文渊似乎已经有眉目了。」 「能怎么样,不是所有人受贿贪污都留帐册。所以重点还是在人。」她说着一顿,道:「今晚咱们夜探邱府。」 跛子道:「邱文力死了,你去还能找到什么?」 「大家都白天去,我们晚上去了,说不定就有收穫呢。」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跛子颔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跛爷,把你的人借点给我用用吧。」杜九言道:「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 跛子被气笑,「借不了,我也无能为力。」 「不是你的人吗?」杜九言不满。 「我无能为力的是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所以,你有什么事我帮你,想借人,不行。」跛子道。 杜九言嘆气,「还是王爷好。」 「王爷能借给你人用?茅道士还是韩当乔墨?」 ------题外话------ 有月票了记得投哈!么么哒,爱你们。 417 二更 杜九言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跛子,「跛爷,做人不要这么损,人好歹是王爷,还貌美如花。」 「关键,腿好!」杜九言暧昧扫他一眼,大步跑了。 跛子指着她,三两步追过去,道:「你一膨胀就生事,什么话都敢说。」 「错了,错了。」杜九言拱手求饶。 跛子无奈地摇头,又觉得这才是杜九言,你永远都难料到,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行行好吧,给点钱,我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一个小乞丐拦在前面,杜九言道:「真可怜。」 说着,摘了跛子的荷包,抓了十几文钱给他,小乞丐一个劲儿给她道谢,杜九言扶着对方,慈眉善目地道:「我心好,不用道谢。」 小乞丐行礼,捧着十几文钱走了。 杜九言将荷包还给跛子。 跛子接过来不再挂在腰上,而是塞怀里去了,「你慈眉善目,我是什么?」 「打掩护的,」杜九言摊开手,手里多了个纸条,「小乞丐给我的。」 跛子扬眉。 两人回了王府,拆开纸条,就见上面写道:「先生所託之事已办妥,今晚子时在府中相侯。」 「孟郊?」跛子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去睡觉,今晚註定是个不眠夜啊。」 「你去睡吧,我去找小萝蔔。」跛子说着出去了,杜九言回房休息,天黑后她和跛子还有桂王从侧门出来。 三个人沿着巷子走的无声无息。 「武功见长,」桂王难得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蒙着面露着一双眼睛,但因个子很高,目标还是很明显。 杜九言还没说话,跛子道:「我教的好。」 桂王看着跛子,「我发现你到京城后很得意,你凭什么得意,我都没得意。」 跛子道:「向来如此,该得意时不应低调。」 「停!」杜九言拦在二人中间,拱手道:「我知道二位被我的魅力所迷倒,以至于恨不得为了我杀了对方。可二位这么吵吵没有用,我认为不如抽空决一死战吧。」 「这样吵不够爷们,只有决一死战才够硬气。」 「等二位谁先死了,我就挖一个双人穴,待百年后我就葬在他身边。生,我是不可能和你们同寝了,死,我可以委曲求全一下,反正啥也不知道,噁心了也吐不出来了。」 桂王和跛子都看着她,冷笑。 「打不打?」杜九言看着他们。 桂王哼了一声,指着她道:「言言,你的皮都快成铜墙铁壁了。」 跛子贊同,道:「膨胀。」 「不打就老实做事。」杜九言一手拉着一个,「走,走。都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不要这样,以后死了,我们三个人同穴也是可以的。」 桂王气的想打她。 子夜未到,三个人先到的邱府,邱府还住着人,院内的小门上挂着一盏白灯笼,三个人找到邱文力的书房。 邱文力的家中并没有搜到脏银,据吴文钧的调查,邱家人承认,银子是去年死去的邱文力的长子赌输了,家里如今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 推开门,书房里的情景比金嵘要好很多,书放在原位,但四壁空空亦没有名家字画的装饰。 三个人找了很久,但没有收穫。 「你想找什么?」跛子问道。 杜九言凝眉道:「邱文力不会是结束,所以,我想找到吴文钧延伸出去的开始。」 「如果真有这样东西,也不可能还在这里等着你。」跛子道。 杜九言摇头,「不一定。正是因为还没有找到,所以吴文钧至此还留着毛文渊没有查明白,拖着案件不结。」 这个案件,从入京开始,就一直在攥在吴文钧的手中,发展的到什么地步,牵扯到什么人,都由着他在控制。 就好像他握在手里的纸,是只露出一角,还是全部展开给大家看,都由他。 「那你不应该找吴文钧的证据?」跛子问道。 「那比找这个还难,他不可能留证据给我们的。」杜九言道。 查到了两天,除了意外发现的金嵘留下来的「密码」外,其他的毫无收穫。最关键的,这个密码的主人,却根本不打算承认。 所以,如果这个密码是真的,如果金嵘不承认,那么金嵘死了比活着好。 至少,活着的人不会反驳她。 「时间不早了,走了,走了。」杜九言拉着两人出来,两人也不反抗,由她拉着很自在。 三人走着,桂王道:「你托孟郊办事到是聪明之举,吴文钧定想不到。」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此番接触一下,我对孟都督的印象极好。」 桂王颔首,「为人确实不错,可以深交。」 到孟府,孟郊在书房外等他们,看见桂王他一愣,忙要跪拜,桂王扶他起来,含笑道:「不用虚礼,本王只是陪朋友来办事。」 四人进了书房,孟郊给了杜九言一个卷宗,打开来里面是誊抄的都察院这五年来,从金嵘手中批出去的,湖广河道所有大笔银两的进出。 一共十四笔,杜九言将金嵘写着数字的密码拿出来比对。 另外三个人都在灯下看着她。 过了一刻她抬起头来,有些兴奋地道:「对的上,其中一笔只有两万两,他似乎没有得钱。其余的每一次拨款,他都贪了。」 「每一笔都是万两以上。」 「金嵘果然是一条大鱼!」杜九言道。 「还有这个,」孟郊给了她一个地址,「四年前押送去金银去邵阳的那些人,除了这个人,其他都还在工部当差。」 「这个人很特别,我打听到当年他从邵阳回来的半道上,就回了青州老家。」 「此后就再也没消息。你们可以查一查他。」 杜九言颔首,看向桂王,「可以请顾青山走一趟,青州不远,来得及。」 「好!」桂王颔首。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再次去了牢中,和金嵘闲聊了一刻钟,金嵘态度不变,她也没有强迫,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就出来了。 从大理寺出来,刚到衙门门外,就看见桂王正靠在对面等她,她过去问道:「怎么在这里,出事了?」 「嗯。」桂王低声道:「吴文钧从邱文力办公的班房书柜里,找到了邱文力和已惊过世木阁老曾经来往的信件,其中一封提到让他多和钱侍郎走动,钱侍郎为人有侠士之义,为难之时一定会出手相帮。」 「另一封信,则是两张五万两的票根,这两张作废的票根出自永丰票号,吴文钧查了永丰票号的帐目,这两张票根对应的是名字,已是钱羽。」 意思是,这两张五万的银票,是邱文力先存入的,后来转送给了钱侍郎,钱侍郎在取用这两张银票后,永丰票号的柜面帐本上,就更改成钱侍郎的名字。 在票号,小额存取只认银票,像这种大额面就会登记存入人的姓名,取钱时不但需要票根还要需要私章核对,如果赠与他人,就要来票号招唿一声。 「好手段!」杜九言都要为吴文钧叫好了,「他这掌控的力度相当出彩。」 桂王凝眉,「邱文力延伸出钱羽,金嵘做假证扯出的卞文清又是什么目的?」 「如果卞文清没有找我做辩讼,那么吴文钧用他的真正目的,应该就是鲁阁老。他想怎么做我猜不到,但左右不过手段牵扯。」 最后,即便成不了案鲁阁老能洗脱罪名,可他的首辅之位也会被危及。 鲁党以鲁阁老和钱侍郎为首,如果这两个人都没有了,那么剩下的人,就不足为惧了。 「厉害啊!」桂王道:「他自己贪污的事败露了,居然能不疾不徐地做这么多事,安排着倒打一耙,果真有几分本事。」 两人站在大理寺门口,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看到钱侍郎由吴文钧陪同,看似闲聊实在押解的方式,往大理寺而去。 「我去!」杜九言按着桂王,「您是王牌,等我吃亏了您再上。」 桂王颔首。 杜九言大步出去,喊道:「啊呀吴大人!」 吴文钧停下来,见是杜九言,顿时目露森凉。 418 三更 「吴大人,」杜九言拱手,又看着钱侍郎,「钱大人,今天三司二审吗?」 钱侍郎穿着官服,但是没有戴官帽吗,冲着她气定神闲地一笑,道:「杜先生说笑了,钱某今儿不是主审,是被审。」 「吴大人审您?」杜九言问道。 「是啊,说我贪污。」钱侍郎甩了甩袖子,扇了一阵清风,「也不知道能不能帮着钱某人找点银子出来,毕竟家徒四壁的我,也很想在家里挖点银子出来。」 杜九言笑了,看着吴文钧,「吴大人,您要努力啊。钱侍郎有没有钱,就靠您去嗅去找了。」 吴文钧顿时变脸,压着声音道:「杜九言,你算个什么东西,抬举你,你就是条狗,可狗也没有资格在外面前吠,你若想好就做好本分的事,其余的和你无关。」 杜九言啊呀一声,一回头喊道:「王爷,吴大人骂我狗都不如!」 桂王三步并作两步过来。 吴文钧脸色看一变,指着杜九言气的说不出话来,又不得不冲着桂王行礼,「下官拜见王爷。」 砰! 桂王一脚揣在吴文钧腿上,他咯噔一声双膝砸在地上跪下来。 这一脚,连杜九言都没有想到,更不要说吴文钧了。 他是正三品,虽未入阁却是三司之首,不说万人之上,可在朝中就算首辅看他不顺眼,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更何况,文官之间就算不满,也多是隐忍后暗中还击,就算是武官哪也不敢真的动手打谁。 所以,吴文钧跪下来后,双膝钻心的疼,一瞬间他以为他的腿断掉了。 他目瞪口呆地跪在桂王面前,抬头看着他。 钱侍郎也是惊愕不已。 「京中人都知道,杜九言是我知己好友,你骂他狗不如,那就是在暗示本王是狗!」桂王道。 周围好些人停下来看热闹,大理寺里也出来很多,隔壁都察院也有人跑出来,一下子将这边团团围住。 看着吴文钧,杜九言忽然有种她和桂王狼狈为奸,坑害清官的错觉。 不过,这种感觉很好,难怪那么多人想要权势。 权势就是,我打你,你还的跪着被我打。 「没有,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吴文钧气的直抖,但再生气都不能回桂王的嘴,纵然他什么权都没有。 这样一个没有本事还胡闹的人,你也不得不敬着,谁让他命好出生在皇家,姓赵呢。 「本王看你就是这个意思,」桂王道指着他道:「今天看你乖觉,认错态度好,本王就绕了你。若再有一次,本王就直接砍了你。」 吴文钧没有说话。 隔壁,御史俞大人上前来,道:「王爷,吴大人位居三品是朝廷命官,为朝廷效力有功也有劳,更何况,他现在正在办案,您怎么能如此待他。」 「您这样是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的。」 「寒谁的心?」桂王一转头看着俞大人,「你为谁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为圣上,为朝廷!」俞大人道。 桂王冷笑,道:「我是个吃闲饭任性跋扈没学问的王爷,你们谁的心寒了,跟我有关系吗?」 「不满意,找我哥告状去。」 「少在这里和本王扯嘴皮。」桂王指着俞大人,「找个草团擦擦嘴,你要不干净,本王照样打!」 俞大人道:「王爷,您怎么能这样,您这是蛮不讲理。纵然您身份高贵,可也不能如此跋扈嚣张。」 「你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水?立刻滚!」桂王说完,指着吴文钧,「记住没有?」 吴文钧跪着,颔首道:「是!」 「起吧。」桂王负手立着,吴文钧由自己的门客扶着起来,一双膝盖不停的抖动,已是站不稳,他拱了拱手,道:「下官告退。」 说着,扫了一眼杜九言,和旁边的人道:「带钱大人进去。」 大理寺的人鱼贯回了衙门。 钱侍郎不疾不徐地和杜九言打了个眼色,低调地跟着吴文钧一起进了大理寺。 「滚!」桂王拂袖。 大家不敢再惹他,纷纷告辞走了。 「帅!」杜九言一脸崇拜,「方才那一脚真的是又解气又解恨,踹的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桂王得意洋洋,「那是,一个跋扈嚣张任性的王爷别的不会,打人是必然不会手生的。」 「王爷,请给小人一次机会,今日小人一定要请您吃饭。」杜九言道。 桂王指了指大理寺,「钱侍郎方才说什么,没事?」 杜九言道:「钱大人气定神闲,显然是早就准备捨身饲虎,深入虎穴了,咱们不用管他,该吃饭吃饭。」 在今天以前,钱侍郎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都怀疑这个案子,会不会真的和鲁章之还有钱侍郎有关。 否则,这么好的打击对手的机会他们怎么会不用。 没想到啊,钱侍郎在这里等着。 「真不管?」桂王问道。 「我是讼师,谁给我钱我管谁。」杜九言道。 其实,她很好奇钱侍郎有什么打算,这都锒铛入狱了。 「有原则!」桂王道:「言言,我很欣赏你。」 杜九言笑,「王爷,今天我也很欣赏您。」 桂王顺势就勾着她的肩膀,「走,吃饭去。」 杜九言拍他的手,「王爷,您不自重我需要自重的。」 「想想我刚才为了你不惜损害声名的举动,你就不应该拍开我的手,如此的你,很凉薄,伤我的心。」桂王道。 杜九言道:「王爷,人情我记住了,所以请您吃饭。但您说为了我损害声名的事,我不认同,因为您的声名本就如此。」 桂王哼了一声,将她搂紧了,「你再说话,本王在大街上就亲你。」 杜九言闭嘴。 桂王笑了。 两人找了个小馆子点菜坐下来,桂王道:「接下来做什么?」 「需要一个突破口。」杜九言道:「还需要去见圣上一次。」 「这两日怎么又没有见到茅道士?」 桂王道:「没出门如果也没有见到他,那就只能在睡觉了。」 两人吃过饭回王府找茅道士。 桂王敲茅道士的房门,没有人开,他拦着杜九言,「他睡觉不穿衣服,一会儿我进去你不要进去。」 「好。」杜九言也不想看到裸睡的茅道士。 桂王一脚踹开门,就看到茅道士抱着被子撅起屁股在暖烘烘的炕上鼾声如雷。 「本王这里有一盆水,数到三你要不起,就全当给你洗澡了。」 桂王负手道。 「王爷,有话好好说。」茅道士一骨碌坐起来,用被子遮住身体,待发现桂王手里没水盆,顿时松了口气,「王爷,贫道正在修仙,您这一打断,贫道又要重新开始了。」 「把衣服穿好,九言要见你。」桂王道。 「她有事就进来啊,说完话贫道继续……」茅道士说了一半,发现桂王正冷飕飕地看着他,顿时麻熘地将衣服穿好。 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边。 「道长,您好啊!」杜九言进来了,笑眯眯地,「修仙很累吧,要不要吃饭,我刚才吩咐厨房给您煮鸡丝面了。」 茅道士一脸戒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奸是不可能有的。」杜九言的「礼」结束了,便在茅道士对面坐下来,「你见天炼丹,有没有让人假死的药?」 茅道士一脸鄙夷,「没有!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 「那……火药呢,你能不能造出来?」杜九言道。 茅道士目光一顿,桂王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你要火药干什么?」茅道士倒茶喝着,余光撇着杜九言。 杜九言道:「劫狱。」 「没有!」茅道士义正言辞,「作为一个律法的维护者,你开口就说劫狱,这样是不是不好?」 杜九言道:「作为一个骗吃骗喝的道士,你是没有资格来指责我的。」 茅道士嘴角抖了抖,摆着手道:「我、我没有火药,但是我可以做个能放很多烟气的药,一点燃满室都是臭烟。」 这有什么用?杜九言勉为其难,「那你做吧,做出来我看看。」 「什么叫你做出看看?这个很麻烦的。」茅道士道。 「没见过当然要看看。」杜九言道:「速速去干活吧。我儿又多一个玩具了。」 不能做火药,那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茅道士气的不得了,「鸡丝面什么时候来?」 谢桦将鸡丝面端上来,茅道士数着面条吃完,磨磨蹭蹭去城外道观干活去了。 杜九言拉着桂王去了金府。 金夫人给他们开门,和上一次一样面无表情地让开,行礼道:「二位请吧。」 「院子里三尺地,都已被人掘了,二位再来十次可能也找不到有用的东西了。」金夫人不急不慢地走着,杜九言跟着她,「夫人有孙子吗?」 金夫人脚步顿了一下,「有。」 「听说您儿子读书很好,孙子想必也聪明伶俐吧?」杜九言道。 金夫人眸光柔和了不少,「像我家老爷,自小聪明爱读书。」 「但是没有用了,」杜九言道:「贵公子是举人,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应该春闱了吧?」 金夫人没说话,眸光冷了许多。 「金大人判了以后,贵公子的功名虽不除,但也不能参加科举了,就算是做讼师,有这样的父亲也会被人诟病的。」 金夫人忽然停下来看着她,「我儿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们凭什么说他。」 「他花用了贪污得来的钱,他就等于做过。」杜九言道:「若圣上判的重一点,他连罪也是可以的。」 金夫人浑身发抖。 「金夫人别怕,我有个办法。」杜九言拉着好用的桂王过来,「您看,这是桂王爷,他可以保您儿子不受牵连,安心科举。」 「将来,如同他父亲一样高中皇榜,做一位清正廉洁的好官。」 金夫人抿着唇,好一会儿道:「好,我告诉你们。」 419 四更 吴文钧在问讯的房间内喝茶,隔着一张桌子,对面坐着的是钱侍郎钱羽。 「你贪污,却把事扣在我身上,吴大人的底线越来越低了。」钱羽道。 吴文钧放了茶盅,语气平静地道:「没有人往你身上推,你身上背着的都是你自己作的事。」 「两张票根,票号的帐簿,外加一封似是而非木阁老的信?」钱羽道:「吴文钧,到本官这里你是不是还没有结束,下一个是谁?」 吴文钧道:「身正影就正,你真要清白,就算别人想要害你,也无缝可入。」 钱羽颔首,道:「那就下午吴大人记得这句话,他日也能如此勉励自己。」 「我今日坐在这里,拜你所赐。若我不死,吴大人这个后果你可要想好了。」 吴文钧抿着唇冷笑一声,不屑道:「钱大人,本官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钱羽没说话。 吴文钧做事向来谨慎,无论做什么都是不急不忙铺好路垒好桥再动手,同朝为官多年,也斗了多年,他们对彼此都很了解。 「为了任延辉,你这样值得吗?」钱羽道。 「此事和任阁老自始至终都没有关系。你不也维护着鲁阁老,说这么多废话毫无意义,」吴文钧递了供词给他,「签字画押吧。」 钱羽忽然一拍桌子,大声喊道:「冤枉,你们冤枉我!」 「圣上,微臣冤枉啊!」 钱羽喊的声嘶力竭,停下来看着吴文钧,「吴大人,让我签字画押,恐怕你还要再想点别的办法。」 「如果现在暂时没有想到,那我就先去休息了。」他说着站起来开门出去,问外面的人,「劳驾,本官住哪间?」 牢头用眼神询问吴文钧,吴文钧颔首,牢头就做了请的手势。 人一走,吴文钧捂着双膝疼的面色苍白,他借着幽暗的灯光将裤脚提起来,就看到一双膝盖青紫肿胀的似馒头。 而且很疼,像是骨头裂掉了一样。 「大人,」吴文钧的门客谭先生进来,扶着他道:「要不要请太医来?这件事,应该回禀给圣上才行。」 「桂王爷太过分了!要是让属下说,大人最好在家里休息几日,以示受伤严重。」谭先生道:「好让朝中的人知道,桂王爷的霸道行径。」 「您在查办案件,又是杜九言出言不逊在前,桂王居然还做出此等事,实在太寒人心了。」 吴文钧道:「不用特地去,明日早朝就知道了。就算要休息,本官也要将这件事案件审理完毕,再去休息。」 谭先生扶着吴文钧出去,走几步他实在是撑不住,喊了人进来抬着椅子将他送回家中。 天黑后任延辉亲自来看望他,「腿可还好?」 「大人,下官无事。为了大业,受点委屈下官能忍。」吴文钧道。 任延辉看了他的膝盖,涂抹药后的膝盖肿像骇人,他实在是生气,怒道:「待此事结束后,老夫定要参奏桂王一本。」 「他起兵造反,置西南百姓与水声火热之中,实在罪大恶极。」 「圣上顾念手足之情和太后不能重罚,可也决不能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任延辉怒道。 桂王胡闹,是所有人的共识,可为什么没有人吆喝着要讨伐或者出兵收復广西? 那是因为桂王除了把广西占了以外,他没有哪一件事像一个想要夺江山的人所为。 朝中没有人用,也根本不管朝政,在朝里,桂王连他的号召力都不如。 所以,在他打了广西后,大家都一致认为他胡闹,而非别的原因。 可现在,事情不能再忍下去,谁知道他以后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吴文钧颔首。 「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任延辉道:「这一次辛苦你了。」 实际上他们也没有想到,桂王会查到贪污的事,居然还将田卯等人押送回京,田卯等人也耐不住拷问招供。 他们不得不被动应对,好在应对的很得当,「这一切,都归功于你。」 「大人,您我不用客气。」吴文钧道:「就是这一次,很有得罪了安国公,是在预料之外。」 这都是拜杜九言所赐。若非她多嘴多舌,安国公不会发现他在卷宗里做了手脚。 承德侯府世子死了,秦太夫人回娘家闹安国公,安国公虽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心里难免会有恨意。 「无妨。」任延辉道:「待钱侍郎下来后,侍郎之位送他做人情。」 吴文钧觉得可以,安国公脾气好人也好说话,肯定没有问题。 第二天一早,吴文钧被人抬着上朝。 顿时,桂王昨天殴打三品文官的事,一时所有人都知道了。 文官是很有意思的,就算平日是你死我活的政敌,可是在两件事上他们一定会摒弃前嫌,空前统一。 第一是唾弃勛贵,抨击他们尸位素餐,纨绔无能。 第二则是太平时期排挤武将,抨击他们毫无用处,成天还打架闹事,粗鄙无礼。 全朝堂支持吴文钧的自是不在话下,吐沫横飞地数落桂王的不是,不支持吴文钧的,则也跟风抨击几句,唯独安国公和鲁阁老这边安静不已。 大家可以理解,都是亲戚,怎么也不好意思在朝堂骂桂王。 赵煜听的耳朵嗡嗡响动,侧身问薛按,「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杜先生从大理寺出来,正好碰见了吴大人押钱侍郎,于是上前打了招唿。不晓得两句话不合,吴大人骂杜九言狗都不如。」 「王爷一生气,就踢了吴大人一脚!」 「吴大人当时就跪在地上,膝盖差点跪碎了。」薛按低声道:「按奴婢说,其实是吴大人挑事在前,咱们王爷不过是气愤他骂杜先生而已。」 赵煜道:「可也不能大庭广众打人。」 「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赵煜头疼,这事怎么弄,都在吵着要给吴大人一个交代,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你去把他找来,让他自己解决这个事,朕是解决不了了。」赵煜是很生气,可是要让他惩罚桂王,将他王位削了,抽他一百鞭子他又捨不得,所以气来气去的,他怒着正要开口,就听到外面有个侍卫跑进来,拱手道:「圣上,大理寺衙差来传禀,王爷自去大理寺牢房坐牢去了。」 宝殿上一静。 他们吵了半天,要怎么罚桂王,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一回头桂王自己坐牢去了。 他们犹如吞了个苍蝇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卡的那叫一个难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煜笑了,「他既然要面壁自省,那他让他在里面好好呆两天,看看他到底错在哪里。」 「众位爱卿不要吵了,就让桂王在大理寺牢里待着自己反省吧。」赵煜说着,换了话题,「吴爱卿,朕令你明日就升堂办理,将一干案件悉数核查清楚。」 「钱爱卿贪污的证据,你过后递交,朕要亲自查看。」赵煜道。 吴文钧拱手应是。 …… 吴文钧回了大理寺,桂王就在毛文渊的隔壁住下来,而原本隔着一个门的金嵘挪到他隔壁来,毛文渊被放隔着两间的房间里。 更远的地方,则关着田卯和黄觉以及邵阳跟着来的相关的人。 钱侍郎则在对面。 「王爷,您这是何意?」吴文钧看了一眼金嵘,眯了眯眼睛。 金嵘,他不应该留着。 「来赎罪啊,你不是带着一堆读书人到我哥面前声讨我吗?我为了让我哥哥不要为难,所以我牺牲自己几日,来这里住啊。」桂王道。 吴文钧忽然明白,昨天杜九言和桂王是故意的,他们一唱一和将事情推算到此时此刻。 桂王到牢房里来,将明目张胆在金嵘关在了隔壁。 分明就是想要从金嵘口中得到想要的东西,找到突破口。 「王爷误会了,下官绝无声讨的意思,在宝殿上,下官也是半句不曾说过。」吴文钧道。 桂王摆了摆手,「你走吧,不要在这里打扰本王睡觉。」 他说着,拢了龙稻草躺下来睡觉。 吴文钧又站了一会儿,移动了脚步立在金嵘的牢房跟前,金嵘自动走过来,拱手道:「吴大人。」 「人活一世,总要留点什么!」吴文钧道:「金大人,您明白我的话吧?」 金嵘颔首应是。 留什么?当然是子嗣啊! 文钧在告诉金嵘,只要他翻供,那么他金氏就会绝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吴文钧看了金嵘一眼,依旧不放心,回到房中找来门客,道:「和牢头说一声,给金嵘换一换牢里的干草。」 门客就懂了。 不一会儿牢里的狱卒去换干草,忙来忙去腰上别着的匕首就掉在了草垛里。 仿佛无一人察觉,收拾完了后,狱卒接着去干活。 金嵘隔着稻草摁着下面的匕首,身体发抖,牙齿打着寒颤。 在杜九言连着来了三次,桂王又住进来以后,吴文钧终于决定不留他了。 让他用这把刀自杀。 天暗下来,托桂王的福,晚上牢里加餐,每个碗里多了一块肉。 吃过饭,大家都坐着不动,仿佛都睡着了一样。 牢外,吴文钧并没有回家,而是连夜审问毛文渊,牢里牢外守着的人很少。 忽然,有人冲进来,喊道:「大人,出事了。」 吴文钧停下来看着来人,心里很清楚,应该是金嵘自杀了。 「金嵘将王爷刺杀了。」来回话的人道。 一口茶没吞下去,吴文钧呛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半天他抚着胸口道:「怎么刺的?」 「隔着栅栏,将熟睡的桂王胳膊刺了。」 吴文钧道:「伤的如何,叫大夫了没有?」 「伤的不严重,大夫似乎也不用请。」来人道。 吴文钧觉得莫名其妙,带着人去了牢里,才知道来人说的不用叫大夫是什么意思。 桂王的衣袖被割破了,皮肤上隔开了一道一日就可痊癒的伤口,桂王坐在牢里唿天抢地,喊道:「吴文钧,你想报仇,居然让死囚刺杀本王。你给本王等着。」 吴文钧的头像是要裂开了,死死盯着桂王,没有说话。 桂王是知道他要逼着金嵘自杀,所以故意打他,找理由到大理寺牢房来闹事的吧? 现在不说金嵘自杀,就是被杀也没有机会了。 吴文钧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指着金嵘,和牢头道:「将他带到问讯室,本官要审他。」 「一盏茶,」桂王淡淡地道:「本王要看到他回来,否则,本王这伤势可就太重了。」 吴文钧气的没有说话,一瘸一拐去了问讯室。 门一关,吴文钧反手就给了金嵘一巴掌,「你是故意的?」 「大人误会了,其实是王爷发现我要自杀,而刻意制造的混乱。大人想想,王爷可是武将,就凭我又怎么能伤到他。」金嵘脸被打肿了,却依旧面无表情。 「你既然死不成,那今晚就好好想想,明天公堂上,什么话你能说,什么话你不能说。」 「说错一个字,后果绝对是你难以承受的。」 金嵘拱手应是。 420 五更 第二日,大理寺升堂,三司主审高坐公堂。 邵阳上河镇堤坝贪污案,第三次堂审。 因为金嵘等人已被定案,待审的只有钱羽和前一次未曾找到贪污罪证的毛文渊。 但因卞文清请了讼师辩讼,所以先审理卞文清。 金嵘作为证人,一同跪在一边,钱羽和毛文渊在后衙等候。 大理寺并不在路边上,而是在棋盘街后面,门前的路不是特别的宽敞,一早上,许多人来站位,就为了一会儿能等到极佳的好位置。 有人低声议论道:「杜先生可真是厉害啊,什么案子都敢接。」 「人家有真本事啊,有什么不敢接的。」 「这你就不懂了。这可都是朝廷命官,杜先生再有本事也是无权无势的讼师啊。要是得罪了谁……保不齐就有人对她下黑手呢。」 「你说有人怀恨在心暗杀杜先生。」说话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提想不到,一说还真的是。 都是关乎性命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狗急跳墙。 「没事,杜先生这次不是告贪官啦,而是为卞大人辩讼。这不会得罪别人的。」 「看问题不能看表面。卞文清如果真的是被人陷害的,那么陷害他的人是什么目的?又是谁在陷害他?杜先生还是有危险。」 方才说话的人觉得有道理,点头道:「您别说,方才您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杜先生来了。」有人指着沿街走来的杜九言,她穿着簇新的讼师服,笑盈盈地朝这边走过来,身形消瘦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这要是有人想要对她不利,她肯定没法反抗的。 忽然有人喊道:「杜先生您别怕,我们保护您。」 「多谢多谢!」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笑着道:「近日天气冷,就开始想家了。又想着邵阳的百姓,每每我上堂的时候,大家都会在门外早早等我,给我鼓励给我信心。」 「方才听有人一句保护我,心中甚感温暖,让我觉得回到了邵阳。多谢大家了,让我想家的心淡不少!」 大家听着感动,她带着儿子京城,又要独自辩讼这样的大案子,心里怎么会不惶恐不慌乱。 说是想法,不过是他掩饰而已。 「杜先生您别怕,我们虽不如邵阳人那样熟悉您,但是我们也一样尊敬您。只要您有事,招唿一声我们一定会帮忙。」 「是,就当京城是自己家,什么都别怕。」 杜九言冲着大家行礼,道:「杜某谢谢大家了,真诚的感谢。」 「还是那句话,生活中碰见纠纷,有律法方面不懂的,随时来找我。」杜九言道:「不收费!」 大家都跟着应是。 杜九言进了大理寺的衙门。 公堂内,很热闹。 鲁章之和任延辉各坐一边,安国公对面而坐。 卞文清和金嵘跪在堂中。 杜九言上前行礼。 吴文钧坐在中间,左边是刑部尚书廖征,右边是都察院左御史谢允。 「本次邵阳上河镇水利贪污案件之大,已牵涉朝中五位官员,上至刑部钱侍郎,下至工部一个小小的漕官。所贪银两,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前后两次,短短五年,在同一个堤坝上,贪得银两四十万。」 「皇恩浩荡,圣上体恤百姓疾苦,节衣缩食拨款修葺堤坝,却被这些国之蛀虫蚕食分割,实在令人悲愤填膺。如此之贪官污吏若不严惩,上对不起圣上,下对不起百姓。」 「是以,今日我三司受得皇命,在大理寺第三次堂审。」他说着看着卞文清,「卞文清,金嵘已认罪,并上缴你与他来往的书信,以及帐册一份,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卞文清回道:「回大人的话,下官没有贪,无罪可认。」 「下官为了自证清白,特请了杜先生做讼师,请三位大人听辩后,能公正判断。」卞文清道。 吴文钧看着杜九言,这一堂没有请讼师,也不用请讼师,除非杜九言让金嵘翻供,否则,卞文清的清白她证明不了。 但是金嵘翻供?吴文钧朝金嵘看去。 他不敢,因为金家除了金夫人外,所有人都在他的手里捏着的,只要金嵘翻供,他的儿孙以及女儿女婿都会死。 金嵘一直垂着眼眸,面色如土。 「大人,那我开始了?」杜九言拱手问道。 吴文钧看着杜九言,嘴角扯了扯,道:「杜先生,还望你遵守讼师准则,不忘初心。」 「多谢大人勉励,学生一定不忘。」她说着一笑,与鲁章之行礼,鲁章之看着她微微颔首,她又转过来和安国公拱手,安国公点头,道:「杜先生不必多礼,我们洗耳恭听。」 杜九言颔首,「本案是贪污大案,歷时四年,涉及多位官员。不过因为我的请讼人卞文清的证据,只有四年前的证据,所以,我只围绕他的两项证据,展开阐述。」 杜九言走了两步,从书吏手中拿到两份定罪卞文清的罪证,「两份罪证,一份是卞文清写给金嵘的信。信是顺天六年六月初一写的,信中主要的内容是告诉金嵘,三十万两白银,藏在了法华寺后院,约都察院湖广道金嵘和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邱文力二位大人一道去取。」 「银子哪里来的?这是顺天六年,邵阳堤坝不稳时,当时的邵阳县毛文渊递交了修葺文书,朝廷最终拨银六十万两。」 「按照金大人招供,当时六十万两银,仅仅送了三十万两去了邵阳,剩下的三十万两在户部卞文清和工部邱文力的手中过了明帐后,藏在了法华寺。」 「于是,就有了所谓的卞文清写信给金嵘和邱文力分赃的款项的事。」 杜九言并不问两个当事人,而是抖了抖手里的信,「我的请讼人认定这封信是假的,他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信,是金嵘污衊他。」 「但是,他又无法否认这封信上的字迹确实像他的。」杜九言从钱道安手中重新拿出一封信,展示给大家看,「我仔细比对过,两封信的字迹,毫无差别,所以,就连卞文清自己也无法证明,这封信不是他写的。」 吴文钧拍了桌子,道:「笔记本官已找人鑑定过,就是卞文清的字迹无疑。若非如此,本官又岂会判定他藏于贪污。」 他说着,满目笃定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微微颔首,道:「是啊。有这个铁证在,我是无法辩卞文清的清白。可是,我又莫名相信他。」 「所以,这条路走不通,我也得走啊。」她说着,又从钱道安的手中,拿出一封信来,抖开,「于是,我又得到了这样一封信。」 她说着,将信递交给书吏,书吏呈交给吴文钧三人。 三人将信铺开,三张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吴文钧眯了眯眼睛,看着杜九言道:「杜九言,你拿出三封出自一人之手的书信,想要对比什么?」 「大人错了,这三封信是出自三人之手。」她说着道:「三封信,其中两封的角落分别用红黑画了标记,红色是出自卞文清的书房,而黑色标记这是在下找人临摹的。」 「另外一封没有标记的,这是衙门封存的证据。」 书吏将书信分别拿给鲁章之和安国公以及任延辉过目。 任延辉看过后面无表情地看向杜九言。 「这又能证明什么?」吴文钧道:「我们都知道有人擅长临摹,字迹以假乱真的很多。可你并不能以此证明,衙门查获的信件,并非出自卞文清之手。」 「是啊,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杜九言眉头微锁,略露愁容。 吴文钧心里冷笑,还特意找人临摹,你既知道难分真假,那么再写一份的意义又在哪里?不过徒劳而已。 鲁章之看着也微微蹙眉,担忧地看了一眼杜九言,她这个角度,令他担忧。 不如直接从金嵘出手,只要让金嵘改口,卞文清也就清白了。 门外也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杜九言负手走了一圈,忽然停在卞文清面前,问道:「卞大人,您喜欢谁的墨?」 「歙县冯守墨。」卞文清道。 吴文钧目光一缩,没有想到她会问关于墨的问题。 她想干什么? 421 六更 杜九言颔首,又问坐在一边没有说过话的廖征,「大人,您喜欢用谁的墨?」 「歙县余福。」廖征回道。 文人用墨讲究,墨也分很多种,主要来自徽州歙县、休宁和江西婺源三处。 这三处也出了很多有名的制墨师父。 每个制墨师父为了和同行区别,忽多忽少会在制墨的过程,多添加一些工序,即便无法在过程添加,也会在墨的外形和包装上下一些功夫。 进贡的墨品质高、民用的品质差但价格好、送礼的墨外形花纹和包装优雅,自用的墨却讲究实惠好用耐用。 这些,但凡读书写字之人都会懂,也各有各的喜好,不尽相同。 「这三封信,用的墨都是出自歙县冯守墨所制的墨。」杜九言道:「临摹的人很细心,连卞文清所用的墨都考虑到了。」 吴文钧暗暗松了口气,可不等一口气沉下去,杜九言忽然拔高了声音,「不过,说它们一样,他们是出自一人之手,可是它们又不一样,因为卞文清写给金嵘的信是顺天六年,而顺天六年冯守墨所制的墨,还没有添加香料。」 吴文钧被憋着那口气沖的咳嗽起来,他盯着桌面上的信,目光冷冽。 里外传来一阵喧譁声。 杜九言这个辩讼的角度,太刁钻太出乎大家意料了。 「各位大人都是文人可以帮忙鑑定一番。顺天六年,冯守墨的墨是有松烟墨臭的,纵然时隔四年也会残留,但从顺天八年开始,冯守墨为了遮掩松烟墨臭,他在墨料中添加了香料,所写出来的字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这也是冯守墨越发有名的原因之一,因为他的墨有提神醒脑之功效。」 吴文钧没有动,但廖征和谢允都闻了,两人都微微点头,又将三封信送下来给下面的三位大人。 三位大人分别鑑别,鲁章之颔首道:「你说的没有错,这上面的墨,确实是冯守墨顺天八年后的出的墨,老夫家中也用的此墨。」 「是!」杜九言拱手,「因为现在市面已经买不到带着浓郁墨臭的墨了。」 她说着环视一周,视线落在吴文钧身上,扬眉道:「所以,在金嵘家中搜出来的,所谓卞文清在顺天六年写的分赃信,是四年后的今年伪造的。」 「各位大人,这个论点,立的住吗?」 吴文钧正要开口,谢允颔首,「立的住!」 「好!这第一件不成立,但我们暂时不问金嵘为何陷害卞文清。我和大家继续说第二件,关于金嵘的帐册。」 她拿出金嵘的帐册,展示给大家看。 吴文钧紧张起来。 「这帐册上记录了二十二笔他们三个人之间来往的帐目,从四年前到今年的六月,小到五千两,大到五万两不等。」杜九言道:「字迹确实是金嵘的字迹,墨汁……」 她闻了闻,「这墨汁似乎和方才用的同一种呢。」她递给金嵘,「大人是和临摹卞文清字迹的人,在一张桌子上写的吧?」 金嵘勐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不说话。 「一个墨汁,同样的色度从四年前到四年后,毫无差别。这帐册的用心程度,显然不如方才的那封信啊。」杜九言笑呵呵地将帐册递给书吏,负手看着吴文钧,「衙门查到的,金嵘和卞文清所谓的往来证据,做的很完美。可再完美的东西,假的终究是假的。」 卞文清很激动,紧紧攥着拳头,他就知道杜九言是对的,哪怕她的讼费已是比别人高出不少,可依旧是最值得的。 多少钱,也买不回来他被人冤死的性命。 卞文清昂着头,眼睛微红。 门外,响起一阵掌声,有人道:「我们都以为卞大人的案子不容易辩呢,没想到杜先生一上来,就可以结案。」 「有本事本事,行家一出手就知道了。」 「三两句话,切到点子上,漂亮啊。」 外面议论纷纷,堂内的气氛却尴尬异常,所有人都顺着杜九言的目光朝吴文钧看去。 这个案件,是他办的。 那么,这个假的证据,杜九言能发现,而他吴文钧却一直在极力维护呢? 是真的没有看出来,还是其他原因? 「金嵘!」吴文钧勐然拍响了桌子,呵斥道:「你如实招来,这两个证据,是不是你找人伪造的?」 「岂有此理,你贪赃受贿,居然还用假的证据污衊同僚,你其心可诛!」 金嵘垂着头,道:「下官和卞文清早年有旧恩怨,这一次下官要死,所以就想拉着他一起垫背。」 金嵘扛下了所有的罪证。 「可恶可恨可耻!」吴文钧道:「你贪污受贿污衊同僚欺瞒朝廷,本官明日定要上奏,三罪重罚合併,重重罚你。」 金嵘磕头应是,情绪上毫无波动。 「卞文清,」吴文钧看着卞文清,「虽说你指认贪污的罪证被你的讼师洗清,但本官需得再问你一句,此案,你果真没有参与,毫不知情?」 卞文清拱手回道:「回大人的话,下官毫不知情。」 「好!你既无罪,便将你当堂释放,你且回家去歇着,明日若圣上再查再问,你需要得按实说明。」 卞文清拱手应是,起身来和在场所有大人行礼,又回身给杜九言拱手,一揖到底,「大恩不言谢,明日卞某做东,请先生吃饭再细说。」 「大人慢走!」杜九言道:「明日我去府中找大人。」 卞文清应是,抚了抚周身的囚服,他三个儿子一人拿着官袍一人拿着官靴一人托着官帽匆匆进来,齐齐磕头,道:「父亲!」 「先起来,让为父穿好衣服。」 在所有人都羡慕之中,卞文清的三个儿子服侍他穿好衣服戴上帽子,簇拥着他昂头挺胸地出了大理寺。 卞夫人在家门口准备了火盆,目含热泪地道:「老爷跨个火盆,消灾消难大吉大利。」 「好!」卞文清跨过去,哈哈和三个儿子笑着道:「今日为父不亚于重生一回。」 「这一次,卞杭跟着裘大人去求杜先生,是最对的事。否则,为父就真的要含冤而死了。」 「大哥,谢谢大哥。」卞杭的两个弟弟道。 卞杭红了脸,道:「谢我干什么,你们留着话,明日谢杜先生。」 一家人如同劫后重生,喜笑颜开地回家去。 大理寺的公堂内,杜九言并未离开,吴文钧看着她,凝眉道:「杜九言,你的案子已经讼完,你可以退下了。」 「啊,大人!」杜九言从钱道安的手里又拿了一份手谕出来,「忘记和您说了,我受了圣上的委託,要为整个案件辩讼。」 吴文钧目光一凛,「受圣上委託,为何我们都没有听说?」他说着,其他二位主审,两人也纷纷摇头。 「今天早上来前,我去了一趟宫中。」杜九言摆了摆手里的手谕递上去。 上面写着:朕见贪污案颇多曲折,现请杜九言为本案主讼。 吴文钧的手不受控制地将手谕的一角攥紧。 「大人,您可要小心点。」杜九言从他手里夺过来,抚了抚,「这可是圣上亲笔书写的,用的是贡墨,很香。」 吴文钧神情突变,方才卞文清走的时候,他一直在想,杜九言前几天为什么一直找金嵘。明明她讼卞文清的时候,根本没有用。 金嵘也没有如同他担心的那样翻供。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杜九言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打算只查卞文清一个人。 她要查的是整个案件。 「休堂!」吴文钧起身,他不能拒绝圣上的手谕,但是他能决定何时休堂。 说着,他起身和三位大人行了礼,去了后衙,其他两位主审则有些尴尬,下来陪三位大人闲聊。 「大人,」谭先生迎着吴文钧,「卞文清清白了,那么他和鲁阁老的牵扯,是不是就不能再提了?」 吴文钧颔首,「不得不作罢。」 「没有想到,杜九言这么刁钻,一上来居然在墨汁上下手,实在是可恶至极。」 「大人,圣上为什么突然变卦,亲自下令给本案添一个讼师?」 这样的事也有先例,但通常都会先让主审的官员知道,从来没有那次一句招唿不打,就突然半道送了个讼师来。 「没有什么原因,多半是鲁阁老要护钱侍郎,而在背后做的手脚。」吴文钧说着,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的走,他先前的镇定,此刻荡然无存。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有此刻这样慌乱。 「要不,今天不审了?」谭先生道:「大人您晕倒,或者腿疼呢?」 吴文钧步子一顿停下来,「你说的对。」他一顿看着谭先生道:「你吩咐人去牢房……将那些死囚都放出来。」 谭先生眼睛一亮,道:「您的意思是……桂王?」 现在,桂王还在牢房里,如果让那些死囚知道他是桂王,那后果必然不敢想像。 「好。」属下这就去办。 ------题外话------ 今天结束啦。明天开始恢復三更!老时间更新。 423 对半分钱(一) 谭先生到牢房之中,找来牢头吩咐了两句。 牢头脸色一变,「先生,这真是大人吩咐的吗?这……这可是要杀头的。」 死囚都是重刑犯,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逃出来? 最重要的,吴文钧针对的是桂王,要是桂王在大理寺的牢房里有个三长两短…… 前者他必死,后者,连他家人也保不住了。 「大人保你家人不死,你的子孙会有此生都用不完的金银,你想想,这个事还不值得你卖命?」谭先生道。 牢头浑身发抖,看着谭先生。只要吴文钧开口了,那么就註定了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了。 无论做不做,他的命都是保不住了。 好一会儿他点了头,「劳驾谭先生告诉大人,我的家人就拜託大人了。」 他说着,转身往深处走去。 谭先生看着桂王被关押的方向,冷笑了笑,转身快步出去。 回到房内,两人一边喝茶一边等消息,可足足一刻钟过去了,后衙不但没有暴动传来,甚至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吴大人,」休堂的时间到了,廖征过来喊道:「时间差不多了,可否开始了?」 吴文钧强撑着,含笑道:「好,这就来。」 「大人,」谭先生扶着他,「您的腿是不是疼起来了?」 吴文钧扶住谭先生,他的眼皮子直跳,感觉很不好。 可是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好。 不过,杜九言能证卞文清的清白,但是一定没有能力,查清整个案件。 这么短的时间,她做不到。 而且,这么多天,他一直派人跟着她,她除了查卞文清以外,根本没有做别的事。 吴文钧出去,重新在公堂上坐下来。 杜九言依旧立在公堂之中,满面自信地看着他,冲着他扬眉一笑,挑衅又张扬。 这个案件,桂王很重视,不可能任由吴文钧颠倒黑白。 所以,一早她就去了宫中,和赵煜说了她的想法,赵煜没有说话,只给她写了这一份手谕。 「升堂!」吴文钧盯着杜九言,道:「带钱羽和毛文渊。」 这个案件中,只有毛文渊和钱羽没有定罪了。 「大人,」杜九言道:「不如,将所有人都带上来吧,都是一个案件,何必分前后顺序。」 吴文钧道:「杜先生的意思,是要连田卯等人一起辩讼?那是有罪还是无罪呢?」 「本官可是记得,这个案件在邵阳的时候,就是你查证的,难道你现在要推翻所有?」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误会了,辩讼能做被告当然也能做原告。」 吴文钧似笑非笑,道:「来人,将田卯和黄觉等人一併带上来。」 她就要看看,她站在这里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堂下,一杯热茶变凉,任延辉让自己的常随去重新换了一杯,他再次端在手中暖着,面色淡淡的露着欣赏和期待,比对面的鲁章之都要从容几分。 所有人被带上来,田卯、黄觉、两个帐房以及听从黄觉之命杀人的杀手,然后再是京中牵涉的朝廷官员,钱羽和毛文渊。 「案情的始末,我从一开始给各位阐述一遍。」杜九言拱手,和众人含笑道:「宝庆府邵阳县下河镇,镇中有百姓两千户,人口六千四百余。」 「全镇人吃水,靠的就是门前的资江,资江水流入洞庭,两岸风景秀美,欢迎大家做客邵阳。」她说着,四处行礼,「邵阳民风淳朴百姓热情,欢迎四方来客。」 大家都笑了起来,外面有人喊道:「杜先生,我们有机会一定去邵阳看看。」 杜九言拱手道谢。 「杜九言,公堂之上岂容你儿戏!」吴文钧愠怒道。 杜九言颔首,「大人,学生并非儿戏,只是将背景给各位说一说,以免不清楚的人,听不懂。」 「顺天五年,邵阳连绵阴雨近二十天,江中水位疯涨,水位漫过圩坝,两岸百姓自发上圩埂挑土加高加固。那一年在百姓的齐心协力之下,下河镇度过了这一次危机。」 「于是,当年年底,邵阳县令毛文渊,递交了奏疏,请求朝廷拨款一百二十万两,经过几个月的审核定夺后,户部批覆六十万。」杜九言走到毛文渊面前,「毛大人,您和学生虽不曾见过,但学生对您早已听过无数遍,在邵阳关于您的传说一直没有断过啊。」 毛文渊抬头看了一眼杜九言,淡淡地道:「本官离任早了些,否则杜先生也不用一直听老夫的传说了。」 「无妨,晚点认识对你好。」杜九言道:「当时工部批款六十万,钱是直接送到县衙请您点收,还是到宝庆府呢?」 毛文渊回道:「当时钱款直接到邵阳县,没有再多经过一道宝庆府衙的手续。」 「六十万,您都拿到了吗?」杜九言问道。 毛文渊知道杜九言要问什么,他低沉着声音,道:「只拿到了一半,剩下的在户部压着,直到本官任期结束都不曾见到。」 杜九言颔首,「也就是说,您提交了一百二十万修堤坝款项的申请,批覆了您六十万两,而最后经过您手的,其实是三十万两,对吗?」 毛文渊颔首。 她杜九言行礼道谢,起身目光扫视一圈,道:「那么,本次邵阳堤坝的案件,前后歷时四年,而四年前的六十万两,又被分作了两份,一份三十万留在户部,暂时不表。」 「先来说一说,这真正到邵阳县衙的三十万修堤坝的钱。」 杜九言走了几步,停下来道:「堤坝从上河镇,到下河镇约有五里之长,两面修就是十里。十里之长用银需要多少呢?」 毛文渊抬头看了一眼吴文钧,又飞快低下头。 鲁章之眉头微蹙,看向杜九言,很怕她会真的报出一个极低的数字……一旦说了,她就会得罪无数的人。 上河镇的河坝是上河镇的,贪了就查,别处的事是别处的,想查当然也可以。 但不能无的放矢。 这道理显而易见,因为大周多少个堤坝,多少位外放的官员做过这件事,那些人干净吗?不见得。 那些人当时批的款项也没有虚报?当然有。 一个工程上下打点的钱数,很有可能比这个工程本身要花费的钱数和心力更多,可这又能怎么办?便是他鲁章之一直致力于此想要改变,但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会引起众怒,到时候不管他是谁,都会是万劫不復。 这世上任何事都不可能只有一个解决的方法,走直道披荆斩棘一身伤痛,容易。难的是走弯路,既保全自己又能达成目标。 要的是结果,并非过程。 所以,此刻他担忧地看着杜九言。 「应该要用多少钱?不知道!」杜九言笑了起来,她在路上就让田卯算过,十里堤坝认真做一两不贪,十万两足够,但是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说不贪就不贪了? 做不到的。 既然做不到,何必去提,她才不会傻到冲锋陷阵,为赵家江山死而后已。 「但是我们知道的是,在这个十里堤坝的修葺过程中,用去了多少银子。」杜九言看向钱道安,钱道安已经从他提着的包袱里,拿出了他早就准备的帐目,杜九言接过来,给众人展示,「这是邵阳县衙记录的帐目,三十万最后全部花完了,邵阳县衙最后还贴了三百两作为最后工匠结帐的工银。」 「是这样吗?」杜九言问田卯。 田卯垂着头,回道:「帐面上确实如此。」 「帐面如此,但实际是什么呢?」杜九言道:「实际是,那一年在整个堤坝上,总共用处去银两只有十五万。」 「六十万,对半之后再对半,最后用在堤坝上的是十五万。」杜九言道:「十五万买了什么?」 杜九言看着田卯。 「装着石块和泥巴的铁皮铁锭,并不规整的碎石以及存放后已有腐烂作低价处理的木材。」田卯低声道。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用这些东西修堤坝,那不就跟纸煳的差不多,居然还用了十五万?五万都用不了吧。 杜九言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接着又道:「好的。买这些东西是谁的主意,你吗?」 「杜先生说笑了,我不过一个漕官,没有人首肯,我、我也不敢!」田卯道。 杜九言又看着黄觉,黄觉也低头回道:「田大人不能拍板,小人就更加没有资格了。」 「那是谁,谁给你们默许的,同意你们以次充好,煳弄朝廷拿百姓的性命当儿戏呢?」 田卯就看着毛文渊,「邵阳的堤坝,自然是当时身为邵阳县令的毛大人做主。」 ------题外话------ 看,章节开始有名字了,哈哈哈哈! 昨天大家在打赏,谢谢打赏,乐呵呵抱着钱打滚去,啦啦啦啦。 424 藏匿银两(二) 「田卯,你不要乱说话。」毛文渊回道:「我根本不知道你们用这些东西滥竽充数,若知道了,我当时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你们的。」 田卯道:「毛大人,这一批批的料,一批批的银子,从县衙到堤坝,又从堤坝到您的口袋里,您告诉我您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大铁锭四两银子,堤坝买三千个您只给了七千两。您告诉我您不知道?您拿钱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田卯道。 毛文渊指着田卯,「你不要像疯狗一样乱咬,本官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换帐房先生,」杜九言递了张纸给帐房,「你来!」 帐房接过来,上面的帐是他自己做的,列着四年前的帐目,每一次县衙送多少银两,圩埂上报多少的料,这是非常的漂亮明帐。那么暗帐就是去了多少银两,圩埂上报了多少材料,真实材料多少银子,实际以次充好的材料多少钱。 每一笔列的清清楚楚。 帐房当着所有人的面读了一遍帐册,接着害怕地看着毛文渊,道:「四年前的堤坝做的过分了,所以,整个堤坝修葺期间的帐目,我都留存了一份。」 「这上面的帐,我可以用性命担保,绝无造假。」 毛文渊面色大变,夺过纸,扫过一遍,怒道:「刚才杜九言证明了,四年前和四年后就的墨汁,你这份也一定是事发后为了诬陷我而做的。」 「我没有。」帐房道。 杜九言笑了,「毛大人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一点就透啊。不过可惜了,这个帐目还真的是四年前的帐。」 「杜九言,你分明就是在冤枉本官,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以至此。」 「有证据,毛大人您就不要强撑啦!」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认了,我还要说别的事呢。」 毛文渊怒道:「我认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他们陷害我。」 杜九言盯着他,冷笑了一声。 吴文钧眉头微蹙,他现在不知道杜九言手里还有毛文渊什么证据,因为毛文渊是他查证的,所有相关的证据都在他这里。 杜九言丢了一沓卷宗在毛文渊面前,「自己看看,看完了再来说这个贪污罪,你认不认呢?」 毛文渊愣了一下,将地上的卷宗捡起来。 是他办理的四份案件,上面用红笔圈了一点,写了他收钱偏判的事实。还有两个他在任期间,对上报税的帐目以及对下收税的帐目。 最重要的,还有一件是他和盐巡使合伙倒卖盐引的事,就这一样,就能把他一族人拖出来数人头了。 毛文渊面色发白地看着杜九言,「你什么意思。」 「毛大人,」杜九言低声和毛文渊道:「你一身的屎,擦不干净的。能多活这么多年,你得感谢和我晚认识这么多年!」 所以她刚才说晚认识好。 「我来前,就带着的。」杜九言道:「想想吧。」 她说着起身,将东西收拾了一下交给钱道安。 一个人死还是一家人死,毛文渊很干脆地磕头道:「我认罪。四年前的堤坝案我贪得银子共计八万两。」 先认了,不定吴大人还能救他。 哗! 喧譁声,吸气身如同排山倒海推进来,门外,百姓们愤怒不已,恨不得立刻冲进来打死这个县官。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在一个堤坝上就贪了八万。 难怪人人都说,宁愿做七品县令不做三品朝官,就这钱数,比人家做买卖的还赚。 「爽快。」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将毛文渊相关的案件也收起来。 吴文钧已经明白了,杜九言确实没有时间详细调查毛文渊,所以,她用威胁的手段,逼迫毛文渊自己认罪。 「杜九言,你当着我们的面,威胁犯人,逼迫他认罪?」吴文钧道。 「他有罪吗?」杜九言反问道。 吴文钧道:「也没有罪,应该是用证据,而非你用威胁的手段。」 「时间紧迫。」杜九言和书吏道:「给毛大人纸笔,让他将他所有罪行写下来。」 书吏将纸币拿过来给毛文渊。 她确实没有时间去查毛文渊,主要是来不及,而且也很难查证。所以她用了这样的方法。 邵阳衙门里的卷宗大部分她都看过,看过的她都记得,记得的她便能默出来,这才有方才的一叠卷宗。 合伙和巡盐使倒卖盐引,倒非她查的,而是裘樟给她的。 因为裘樟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 「辛苦毛大人了。」杜九言一拂袖,总结道:「三十万两到邵阳的银子,已有去路。十四万两用于修堤坝,八万归于时任县令毛文渊手中,六万两则归于田卯和黄觉二人手中,两万两则是坏帐。」 「田卯,黄觉你二人觉得可对?」 田卯和黄觉应了,他们一早招认的时候也是这个数,只是当时没有将毛文渊说出来而已。 「好!」杜九言冲着各位大人拱了拱手,「六十万,弄清楚了一半,那么接着说另外一半。」 「余下的三十万两,」杜九言和吴文钧挑了挑眉头。 吴文钧盯着金嵘,防止他乱说话。 但奇怪的是,杜九言始终没有去问金嵘,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金嵘的招供中,说着三十万并没有去邵阳,而是从户部到工部走了一趟后,去了法华寺。」杜九言道:「这是卷宗上的供词,于是我去了一趟法华寺。」 「法华寺很大,能藏三十万两银子的地方很多,但是,法华寺很高,那么重的银子,要怎么弄上去?」杜九言走了两圈,「那天去的巧,正好看到了他们往上搬东西。」 「他们买了一千斤的炭,驴要走五趟,还要跟着几个小师父推着。这还是没下雨,要是下雨路面湿泞,恐怕就得动用人往山上背。」杜九言道:「显然,把银子藏在法华寺,是愚蠢至极的。换做一个孩子,都知道宁愿挖坑埋起来,也比运到山顶要轻省。」 「现在,我们知道卞文清没有写信告诉金嵘,那么这个假的信件中,为什么提到法华寺?」杜九言问大家。 她终于停下来看了一眼金嵘,就在大家以为她要问金嵘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她走到门口问外面的百姓,「谁知道,这个做伪证诬陷卞文清的人,为什么犯这样一个错误呢?」 外面嗡嗡议论起来,大家都很兴奋,能参与到案件中来。 忽然,人群中有个小和尚举着手,喊道:「杜先生,贫僧知道。」 「请说。」杜九言笑了。 衙门内,除了吴文钧和金嵘外,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小和尚。 小和尚也不禁脸红起来,他道:「我、我就是法华寺的出家人,这个人说银子藏在法华寺,是因为四年前的六月份法华寺还没有我们,我们都是顺天七年五月份才搬回来的。」 外面的百姓恍然大悟。 「因为顺天五年年初的时候,法华寺烧了,这期间法华寺一直在修葺。上面只有很少一些工匠,陆陆续续做事。」 杜九言拱手,道:「谢谢小师傅!」 「那一年法华寺里没有和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没有人可以作证,当时庙中有没有银子,也意味着,这件事牵扯不到出家人。」 「但是,同样表明了一件事,当时工期很慢,一再等佛像入座再封顶的法华寺,什么地方可以藏匿这么多银两,且还能不被工匠发现?答案是不可能!」 「那么,银子不在法华寺,又在哪里呢?三十万两不是小数。」杜九言负手走了一圈,忽然停下来看着钱羽,「大人,您可要我辩讼?」 钱羽含笑道:「大概是不用的,你将这个案子说清楚了,本官也清者自清了。」 「大人,您和算盘敲的太响了。」 钱羽道:「钱某还是有准备的,只是现在有你后更加省事了。」 杜九言颔首,又回头看着众人,「这么多银子,当时从工部运送出去,按工部惯例至少有二十名差役护送,浩浩荡荡的车队,涉及的人之多……怎么才能生不知鬼不觉换掉银子?」 「于是,有一个人出现了,」杜九言说了一半,吴文钧忽然打断她,「杜九言,你是不是扯远了?」 她居然从根源去查,这个人……太刁钻了。 「大人,没扯远啊,还在说银子呢。您再听听,还有几句话就要传证人了。」杜九言心平气和地道。 大家都看着吴文钧,觉得他有些太过急躁了。 明目张胆地拦着杜九言说话。 「吴大人不耐烦了,那直接传证人吧。」杜九言一笑。 随即,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身高马大,他跪下来拱手道:「小人张海一,原是工部差役。」 吴文钧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下意识朝后衙看去,直到现在他吩咐牢头做的事也没有动静,就连谭先生都没有露面,看来是出事了。 「说你知道的。」杜九言道。 425 不仁不义(三) 张海一回道:「四年前五月二十八,是我带队将银子运送去邵阳的,一出城走了半里地,我们碰见了一位大人出巡的轿子,大人见我们要去邵阳送银子,特意停下来,约我们在路边的树林里说话,还让人买了酒菜给我们践行。」 「我们不过小吏,诚惶诚恐听着大人说了半日的话,直到中午我们再次启程。」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离开过装银子的箱子,直到一个半月后我们到邵阳交接,我发现邵阳毛大人居然不当面验收,签字后就让我们回来。」 「我留了心,趁着他们不注意开了箱子,才发现箱子里居然都是石头。」 「我当时吓傻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毛大人不查验箱子。」 「然后我就没有再回京城,而是半道和我们头找了个理由,回老家青州了。」张海一回道。 大家也听的惊奇,没有人说话,都看着张海一。 「当时,你遇到的是户部湖广清吏司邱文力邱郎中吗?」杜九言问道。 张海一点头,「是!」 「你认为,这些银子是在邱文力和你聊天的时候,被人掉包了吗?在什么地方?」杜九言问道。 张海一点头,「在法华寺往前的官道上,那边有个土地庙。」 杜九言颔首,看着大家,道:「银子在那边掉包了。那么多银子,邱文力会藏在哪里呢?」 「答案就是土地庙!」杜九言道:「我们在土地庙找当年藏银子的那个地坑,很幸运,我们找到了。」 杜九言说着一顿,吴文钧再次打断她,「找到了银子的藏身之地,这对于这个案件来说的意义在哪里?」 「我们每个人都很忙,你要是这样事无巨细的说,很耽误时间。」 杜九言道:「大人您听不懂吗?意义在于,为什么自杀的是邱文力而不是金嵘啊,因为邱文力知道太多了。」 「这并不奇怪,他畏罪自杀!」吴文钧道。 杜九言看着他笑了笑,忽然走到金嵘面前,「金大人,邱文力是畏罪自杀吗?」 来了,来了,她终于问金嵘了。 所有都莫名紧张起来,总觉得一直不开口,早就认罪的服服帖帖的金嵘,会说出惊天的秘密。 「金嵘!」吴文钧道:「你知道什么,如实说。」 他虽这么说,但语气中的暗示却不言而喻。 金嵘抬头看着杜九言,不由想起这两日她做的事情。 她先一开始每日来找他,连来了三天后,看似他在这场较量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但事实确实,她破坏了他和吴文钧之间早就达成的协议和默契。 吴文钧开始怀疑他,甚至逼他自杀,而他就算再牴触杜九言,心里却隐隐的也起了别的念头,他除了服从吴文钧外,他还可以拉着吴文钧一起死。 但是,他一直还在坚守着,直到昨天桂王出现,他们住在隔壁,在夜里他自杀的时候,桂王告诉他,他的夫人已经全部合盘托出。 「吴大人别急。」杜九言看着吴文钧。 金嵘开口道:「邱文力并非畏罪自杀,而是被吴文钧逼死的。」 此话一出,场面静到落针可闻,所以人的目光不敢置信地朝吴文钧投去。 他是主审,最后饶了一圈,主审是主犯? 「金嵘,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文钧拍了桌子。 廖征劝道:「吴大人,您冷静一下。」 「本官冷静不了,好好坐着,却被无端泼了脏水。本官怎么冷静。」他说着拍了桌子,道:「今日的案件也不要再继续了,本官这就进宫和圣上请罪,本官无能不但案子没有查清,却还被人卷进污水里。」 杜九言哈哈笑了,「吴大人,您哪是被人泼脏水,您本身就是个臭水沟!」 「放肆!」吴文钧道。 廖征继续忙和稀泥,「这案子怎么辩着辩着,就拐了个弯?本官怎么听不明白了?」 「大人,这就让您听明白!」 杜九言道:「几日前,我在金嵘家中找到了一份,带着密码的纸,我很奇怪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她给大家看,大家都看不明白,「但好在,我们有聪明人,猜到了可能性。于是我托人去都察院查证。」 「这些数字,是年月日以及贪污的钱数。金嵘,是吗?」 金嵘回道:「是!」 「这上面贪污的日子,都很吻合,但是不吻合的是,他所得的银两不对。尤其是邵阳水利,按道理,三十万银,他和邱文力应该一人十五万,但实际上他只拿了四万,而邱文力的卷宗中,记录的则是十万。就算邱文力的钱数是对的,那么剩下的钱去哪里了?」 「吴大人,您知道余下的十六万去哪里了吗?」 吴文钧道:「你在办案,何以来问本官。本官不知你想说什么。」 「金大人,那就劳驾你告诉他!」杜九言道。 「四年前,是吴大人写信吩咐卞大人,将六十万分两次给邵阳。」金嵘豁出去地道:「事后,钱从户部到邱文力手中,邱文力让人藏在土地庙,他让人一点一点取出来,送去了吴家。」 「其中十六万两,都给了吴大人,至于吴大人又给了谁,我就不知道了。」 吴文钧走下来,指着金嵘,「你空口无凭,立时翻供咬人,你的话还有可信度?」 杜九言道:「他的话当然有可信度。」 杜九言从金嵘怀里抖出一封血书,大声读道:「我有罪,但吴文钧更有罪,今日,他逼我自缢灭我之口,他日为鬼为魂必不会轻饶他。」 喧譁声更大,大家都在外面嗡嗡议论起来,指着吴文钧低声骂着。 「吴文钧,你可认罪?」杜九言忽然大声道。 所有声音静止下来,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吴文钧怒道:「你休要信口雌黄,我何罪之有。」 杜九言将手中的血书丢在吴文钧的脸上,「那我就来帮你数一数。」 「你不忠,享高官厚禄,得圣上信爱,你却不谋其职为君分忧,而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 「你不仁,水利银款,涉及一方民生,多少百姓性命相系,而你却视而不见,搂钱敛财!」 「你不义,邱文力和金嵘与你结党,虽违律可他二人对你忠心耿耿,而你却只顾自己性命,逼死邱文力灭他之口,威胁金嵘诱他自尽。同僚无辜,你为自保乱泼乱咬陷害忠良!」 「此三,为官你结党营私,为人你兇残成性,为友你毫无仁义!」 杜九言拍了桌子,喝道:「吴文钧,你就是个人渣!」 她逼视着吴文钧,紧紧盯着他。 吴文钧后退,再后退,贴靠在高大的桌案上,头顶上是明镜高悬,他面色苍白,唇瓣抖动,指着杜九言喝道:「你……」 「吴大人,还要狡辩吗?」杜九言再道。 吴文钧发软,额头上都是冷汗。 「贪官!」外面有人喊道:「吴文钧,你就是个人渣,你不配做人。」 「你去死!」 有人朝里面丢了一只鞋,随后又是一只鞋砸了进来,砰地一声,滑在任延辉的脚边,他脚一手眉头微蹙,喝道:「将门关好!」 「不用关。」鲁章之堵了任延辉的话,「任阁老,你我在听讼,就不要轻易干涉公堂之事。」 任延辉还要再说话,安国公和他低声道:「稍安勿躁,任大人。」 「还有一条!」桂王从后衙大步而来,他穿着囚服步伐矫健,三两步过来,站在吴文钧的面前。 吴文钧彻底站不稳,紧紧攥住桌案。 「让牢头放死囚来杀本王?」桂王冷笑道:「吴文钧,朝廷养了你几年,肉没长脸上全长在胆子上了是吧。」 「杀本王,本王诛你就九族!」 吴文钧摇着头,正要辩解,一扫眼就看到谭先生和牢头被人捆着拖了上来,各踹一脚,两人趴在了地上什么都说了。 「来人!」桂王拍了桌子,道:「将这个狗东西抓起来,本王要看看,他长了几个胆子!」 吴文钧目光灰暗,「我、我要见圣上,我要见圣上!」 差役上来,摘掉吴文钧的官帽,将他拖下去! 「此案……」廖征看着谢允,「怎么办?」 谢允道:「还是先禀告圣上,再行商议量刑的事吧。」 廖征颔首,拍了惊堂木道:「退堂!将一干人等全部带回去。」 金嵘看着杜九言,拱手道:「劳驾杜先生告诉我的家人,让他们好好活着,切不要冲动行事。」 杜九言颔首。 金嵘随着所有人被带了下去,钱侍郎也起身,冲着各位拱手,道:「各位大人,告辞了。」 「这……」谢允也不知道钱侍郎这边怎么解决了,不由跟着他问道:「钱大人,你怎么办?」 现在吴文钧有罪,那钱侍郎就肯定是被诬陷的,就是不看证据,也能清楚。 钱侍郎道:「二位大人秉公办理,下官服从。」 廖征微微颔首,道:「稍后我会去回禀圣上,具体如何办理,会再来告诉你。」 钱侍郎去了牢房。 「杜先生,」廖征上前来,问道:「你也要去宫中给圣上回禀此案吧,不如一起?」 杜九言拱手,道:「好!」 ------题外话------ 为了让你们不要太失落,还有一更! 426 意外之死(四) 秦太夫人包着头,坐在院子里半眯眼睛,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婆子跪在她身边,轻轻给她垂着腿。 一只麻雀飞进院子里,停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声音又躁又吵,婆子看了一眼手边的小丫头。 小丫头随手取了绑在后腰的弹弓,啪地一声,又快又准地将枝头的麻雀打下来。 院子里又再次安静下来。 「太夫人,」一位婆子脚步匆匆地进来,秦太夫人离开睁开眼看着对方,「说!」 婆子回道:「案子结了。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秦太夫人坐正了,面上略露出一丝期待来,「说说看,怎么个出乎意料?」 婆子将打听来的细节说了一遍,「……杜九言一早就去了圣上那里,也不晓得怎么说服圣上的,圣上就同意让她辩讼整个案子,而不单单只是卞文清的清白。」 「她将卞文清讼清楚以后,掉头就给了吴文钧设了个套,逼的吴文钧在公堂上都站不稳,听说人扶着桌案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虽然没有定罪,但是吴文钧肯定逃不掉了。现在都察院的谢允和刑部的廖征与杜九言一起去宫里了,鲁阁老和任阁老还有国公爷也在。」 秦太夫人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婆子见秦太夫人高兴,忙又道:「杜九言在公堂上,直接指着吴文钧的鼻子骂他不仁不义,她还说,当时吴文钧从知道贪污案捅出来的时候,就计划好了。说吴文钧故意在两行比试的时候,弄了一堆一模一样的案子给她抽,她不管抽哪个,最后拿到的都会是青义河女尸案件。」 「吴文钧就是想借杜九言的手,将青义河女尸案查出来,他也知道,最后这个案子会扯到我们世子爷头上,还有那么多的世家公子爷。」 婆子顿了顿又道:「吴文钧把咱们世子爷推出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转移视线,好让他做好了准备,藉机将自己洗脱干净,还将脏水泼给钱羽和鲁阁老。」 秦太夫人冷笑一声,「这个畜生!我当时就觉得奇怪,那么多悬而未决的案子,怎么就让杜九言那个愣头青抽到了青义河的案子。她出来京城又一心想要立功出头,必然会一查到底。」 「加上桂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我的季林……」秦太夫人想到季林,又红了眼睛,「我不怪杜九言,季林是有罪,杜九言也不过是个讼师。我怪就怪吴文钧这个畜生,居然做出这等泯灭良心的事。」 「好,好的很!」秦太夫人道:「世道有轮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这一次他是翻不了身了,待他斩首的时候,我要放他一天的鞭炮,好好庆祝!」 秦太夫人身边的人也跟着义愤填膺。 「任延辉呢?全程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保吴文钧?」秦太夫人问道:「杜九言也没有指任延辉或者别的人?」 婆子摇头,「暂时还没有。」 秦太夫人点了点头,凝眉道:「收拾一下,我们去国公府。」 「我就不信,扯我季林出来挡刀的事,他任延辉会毫不知情。」秦太夫人冷笑一声,「这一次,无论如何我要都撕掉他一块肉下来。」 秦太夫人说着起身,季玉从外面进来,道:「祖母,我和您一起去。」 秦太夫人扶着季玉的手,道:「你一个女孩子,在家里待着就好了。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侯府再不济也是侯府。」 季玉低声道:「我闲着也没事,陪着您一起也有点事情做。」 「你这孩子,就是心事重。祖母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说说笑笑多好。」秦太夫人心疼地嘆了口气,她年轻的时候顺风顺水,活在哥哥的保护之下,所以她很清楚,季林的死对于季玉来说打击有多大。 没有兄长,她将来嫁人出门,都少了一股底气。 祖孙二人各自收拾一下去国公府等着安国公。 一直等到天黑,秦太夫人等的不耐烦了,便遣了小厮去找,过了一会儿小厮急匆匆地回来,道:「太夫人,国公爷早就刚宫里出来了,听说去了隆恩寺。」 「国公爷去隆恩寺做什么?」秦太夫人眼皮子一跳,「可是长平出了什么事?」 小厮噗通一声跪下来,道:「听……听说小少爷没了!」 「你说什么?」秦太夫人眼前发黑,看的人都变成了十几个,影子重重叠叠,密密麻麻遮的她不见天日,「再说一遍。」 小厮回道:「小少爷没了。」 秦太夫人撑不住倒在了椅子上,房间里顿时乱了套,大家又是喊府医又是请太医。 季玉坐在秦太夫人的床边,看着来回话的小厮,一字一句问道:「长平是怎么没的?你说清楚。」 「小少爷下午在房里午睡,他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子就出去后院吃饭了,就吃个饭的功夫,回来的时候少爷就看到少爷他一头栽在尿桶里,溺死了。」 小厮又道:「大夫说少爷的身体本来就没有好,可能是小解的时候头晕了,栽进去又没有人拉着,所以……」 「知道了。」季玉手里的帕子被她撕裂了,但她依旧安静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挥了挥手,「你再去问清楚,一会儿再回来回我们。」 小厮应是而去。 季玉转头,看着秦太夫人,道:「祖母,这个仇不报,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长平今年九岁,平日里爬高趴地什么都会,虽受了点伤,可也不至于小解一下,就栽在粪桶里淹死。 这分明就是有人在作践他们家,落井下石。 「不急,」秦太夫人醒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屋顶,长孙死了现在重孙也死了,这是有人要绝他季府的后啊,「等舅公回来再说。」 一老一少,一人躺着一人坐着。 过了两个时辰,已是半夜,安国公和承德侯季夏楠一起从门外进来。 两人年纪都不小了,精疲力尽坐在椅子上。 「爹,」季玉待他们喝过茶,「长平,到底怎么死的?」 季夏楠忍了很久的泪,这会儿终于掉下来,他拿帕子捂着脸,一瞬间苍老的仿佛与安国公同岁,呜呜咽咽地哭着。 安国公道:「头在粪桶里,闷死了。」 安国公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死法都见过,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季长平这样的。 粪便堵住了七巧,死的太憋屈了。 就算再闹腾,可到底只是个九岁的孩子,看着心疼。 「仵作可验了?」秦太夫人问道。 安国公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长平的死,一定是有人害的。」秦太夫人道:「哥,你这次难道还要袖手旁观吗?你再什么都不管,我们季家可就真的家破人亡,绝后了。」 「我什么时候也没有对你们袖手旁观过。」安国公道:「可长平的死是意外,你们祖孙二人不许胡思乱想。」 秦太夫人要起来,撑了几次没成功,季玉上来搭着手扶着。 「长平九岁了,他伤的是肋骨,就算他有病痛,可怎么可能会头晕?」秦太夫人道:「哥,你还要和稀泥吗?我的孙子没有了,重孙子也没有了,你看不到吗?」 「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啊!」秦太夫人嚎啕大哭。 安国公闭着眼睛,道:「那你说说看,你想干什么?你找谁报仇?」 「找谁?」秦太夫人停止了哭,看着安国公,「找谁难道你不知道吗?不是那钱羽逼着我们添柴加火弄倒吴文钧,就是吴文钧设计,让我们以为是钱羽做的。」 「都不是好人,都是畜生,我的长平那么小啊,」秦太夫人哭着道。 安国公沉默着,「没有证据!我去现场看过,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长平是被人害死的。」 「两个小厮去厨房拿饭和汤不过前后脚的功夫,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他门外还守着人,就算是一只苍蝇进去了,也会有动静的。」安国公道。 秦太夫人不相信,冷冷盯着安国公,「好,你不管,那我自己去处理。引起什么后果,你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有事先告诉你。」 她说着,扶着季玉起来,季夏楠也没有拦着,祖孙三代人一起往外走。 安国公支着额头靠在椅子上,不看他们。 三个人连夜再去了隆恩寺,看到了死去的季长平。季玉道:「祖母,要不要请杜九言?」 「请她查?」秦太夫人问道。 季玉点头。 ------题外话------ 早上你们在说,想到我没有存稿,哇地一声哭出来。其实存稿单薄,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我一直在哇哇哭。 话说,有月票记得投哈,么么哒! 另外:每天更新时间是早点七点钟开始,每隔半个小时一章,这天具体更新几章我都会在题外话说的,么么哒! 426 季玉反击(一) 「不行!」夏先楠道:「你们不要忘了,季林就是杜九言才定罪砍头的。而且,你们请她也不会来。」 季玉没有说话,独自一个人去房里查看。 房间里很乱,她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 「小姐,」她的贴身丫鬟翠枝道:「奴婢也觉得其实可以请杜九言来查的。奴婢听说她做事很认真,很有一套,她来了一定能查得到少爷是意外还是他杀。」 「父亲不同意,这个时候不要惹父亲生气了。」季玉在房里走了两圈,目光落在窗户上,「翠枝,你说要是有人进来,他能从哪里进来?」 翠枝想了想,道:「就只有后窗了。」 房间里小解的马桶放在净室里,净室的门外放着屏风,门上垂着帘子。马桶就搁在墙角,人有人从净室进来,正在小解的季长平正好背对着这边。 「翠枝你站过去。」季玉道。 翠枝应了一声,站在墙角的位置。 马桶早就被拎走了,但地上还留着污秽,她挑了位置对墙站着,忽然一只手摁在了她的后脖子上,翠枝吓的一跳,想要挣扎,但是毫无反抗的力气,一直被人摁着往下。 手松开,翠枝气喘吁吁,季玉道:「长平比你力气还小,如果对方是个男人,那就更加反抗不了。」 「你看地上。」季玉指着地面,「这些污秽,像不像挣扎的时候溅出来的?」 翠枝点头,「可就算我们知道是有人杀了少爷,可也查不到兇手啊。」 季玉转身去了外面,爬上后面的窗户。 外面是花田,窗户下很多的脚印,显然下午已经有人检查过了。 季玉还是跳了出去,主僕二人提着灯笼一路找,一无所获的两人再次折返回来,忽然,季玉看到了贴着窗户左手边五六步的地方,有东西在闪光。 她快步走过去,就看到了一块玛瑙石做的盘扣。 现在很多人讲究,嫌普通的扣子不好看,就用玛瑙石打磨做成扣子,贴在衣领上。 女子有坠子,所以用的少,这种玛瑙石等石头的盘扣在男子的衣服上更多见。 「小姐,」翠枝倒吸了一口气…… 季玉攥着这个石头,「不管是不是和长平有关,先查了再说。」 这种石头价格不低,一般的铺子里没的买,一般的人也买不起。 …… 吴文钧身上的官袍脱了,他和金嵘隔着一间对面而坐,两人的目光中,都透着恨意。 「本官死不了,」吴文钧盯着金嵘,冷笑道:「而你就不一定了。金嵘,背主求荣,终不会得好报!」 金嵘回道:「吴大人,若非你做的太绝,我也不会将你牵连出来。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呵!」吴文钧道:「没有我的证据,就凭你们的证词?只要圣上肯见我,我一定能活着出去。」 他现在就在等,等任延辉帮他,只要他还能见到赵煜,一定能为自己自辩。 昨天,事发突然,他被杜九言逼入了绝境,经过一夜的沉淀和思索,他已重新有了应对的办法。 金嵘看着他,冷冷地道:「别的不说,就你杀桂王的事,你也必死无疑。」 「那不是我做的。」吴文钧身体未倾,低声道:「你何时听到,我交代过要杀王爷了?」 金嵘明白,吴文钧打算将他的门客谭先生退出来顶罪。 这是吴文钧一向惯用的手段。 他没有说话,闭着眼睛道:「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吴文钧冷哼一声。 隔壁的隔壁,毛文渊喊着冤枉,他已经喊了一夜了,嗓子干哑,喊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难听又刺耳。 门打开,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吴文钧看着进来的新任牢头,可对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过去,在钱羽的牢房前面停下来,道:「钱大人,圣上传召。」 「好!」钱羽起身,他的常随们进来,端着水提着梳子,捧着换洗衣服和官帽。 钱羽梳洗换了衣服,精神焕发地出来,路过吴文钧的牢房门前,笑了笑,「吴大人,多谢你给了钱某不一样的人生感悟。这牢中感觉很不错,你仔细体会,慢慢待着。」 「钱某出去后一定争取,争取在你将来斩首的时候,做监斩!」他说着拂袖要走,吴文钧走过来,隔着栅栏两人离的很近,吴文钧低声道:「你有资格笑我吗?」 「你为官多年,又比谁干净?」 钱羽也低声道:「我是不干净,查一查恐怕也是要死的。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从不动这种银两。」 「关乎别人性命的事,不能做!」 钱羽说着,拂袖而去。 吴文钧不屑冷笑。 他回身刚坐下来,又急匆匆进来一个人,「老爷!」 吴文钧听出来是家里的管事,他蹭得一下站起来,道:「什么事?」 「老爷,」管事跪在栏杆外面,「小人求了很多人才得以进来,让小人说一句话。」 「老爷,中午的时候……公子被……被人杀了!」 吴文钧顿住,看着管事问道:「谁杀的,什么人?在哪里杀的?」 他的心像被人打了一拳,痛不欲生。 没有谁能承受的住丧子之痛。 「出事的地方在咱们府后面的草条巷的一个院子里,杀人的是季府一个叫翠枝的小丫鬟。」管事道:「那个院子是那个小丫鬟家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少爷会去她家。」 「她一口咬定我们少爷对她行不轨之事,她反抗之下失手用剪刀扎死了少爷。」 「报官的是她的母亲,衙门的人到的时候,丫鬟衣服被撕了,身上也有被打的痕迹。当时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少爷身边的两个常随被少爷遣回来了。所以当时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翠枝投案了,承认她杀了人。」 管事嚎啕大哭,「小人赶去的时候,少爷倒在血泊里面,浑身是血啊。」 吴文钧眼前晃来晃去,他和夫人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互相爱慕,后来顺理成章的成了亲,但是子嗣一直不顺利。他们夫妻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前面一儿一女都夭折了,到吴景清的时候,夫人就捨不得,如珠如宝一样的疼着护着。 吴景清身体好,无病无灾地长大了,年前娶了媳妇,今年媳妇肚子也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了。 他还有个小儿子,今年十一岁,但是脑子却不是很灵光。 吴景清虽有些贪玩,但也是有分寸的,明年开春他就要参加春闱了,读书也是很有悟性的。 没想到! 吴文钧倒在地上,看着屋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汲汲营营,为的是什么? 钱早就够用了,他不过是想要替后代攒下家产,打下坚实的基础,等吴景清入仕途,他们父子两代人为官,以后他吴家就敢说一句是书香门第。 可现在…… 吴景清死了。 他所有的打算和希望都破灭了。 「季府?」吴文钧一字一句地问道:「丫鬟,是谁的丫鬟?」 管事回道:「是季小姐身边的丫鬟。」 这就是局!是季家的人在报復他。 可是,季林是有罪的,他做错了吗?季林死有余辜啊。 但是他儿子吴景清却不是。 季府!吴文钧再次坐起来,对管事道:「去告诉大人,我要见圣上!」 「是,是!」管事要走,忽然又想起来件事,抹了眼泪道:「昨天,季林的儿子季长平死在了隆恩寺,被人发现的时候,头倒栽在粪桶里了。」 吴文钧骇然失色,「你说什么?」 「老爷,小人猜测就是因为这件事,季家的人才会这样……小人怀疑,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有意害我们少爷!」 吴文钧一瞬间冷静下来,他坐在原地,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到这个时候了,谁会去害季府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对方的目的也绝不是这个小孩,而分明就是故意挑起承德侯府的恨意。 「你去告诉大人,我要见圣上,无论如何都要见。」吴文钧盯着管事,「要快!」 管事应是,跌跌撞撞去了。 吴文钧紧紧攥着栅栏,想要从里面出去,忽然,金嵘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疯癫突兀,吴文钧转头看着他,冷冷地道:「金嵘,即便我在牢中,也一样能让你和我一样,体会丧子之痛。」 金嵘又笑了,「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就是任延辉做的。」 「吴大人,你活不过今晚!」 吴文钧怒道:「胡言乱语,闭嘴!」 427 新友旧友(二) 桂王府中,孟郊坐在桂王下手,对面是三尺堂几个人,酒菜陆续上来,大家举杯一起敬孟郊的酒。 「孟都督,这次若非您帮忙,案子不会这么顺利,谢谢!」杜九言举杯道谢。 孟郊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能和你们认识,也是我孟郊的荣幸。」 「不说客气话,喝酒!」 孟郊很爽快,将杯中酒喝了,砸了砸嘴和桂王道:「王爷,您这酒不错,可是宫里出来的?」 「昨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顺手捎了两罈子,你要喜欢明天我再捎点出来,送你府上去。」桂王道。 孟郊和桂王第一次正式接触。桂王离开京城以前,他人在宣统,等他回来到五军都督府任左军都督的时候,桂王已经离开京城了。 他还曾有过请命带兵去收復广西的念头,但是见圣上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也就打住了,还曾写信给郭庭,让他稍安勿躁。 后来才知道,桂王扯个骇人的大旗后,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玩儿。 再后来,他听说的都是些桂王胡闹的话。而去年桂王突然攻占镇远府,至此,镇远府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 郭庭也因此和桂王交手了两次。 听郭庭的形容,似乎桂王也没有那么纨绔。 总之,他对于桂王这个人是好奇和模煳的,今日交谈后他发现,其实桂王这个人和传闻中都不同。 虽看上去有些不太稳重,但实际他说话行事极有分寸。 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不敢劳驾王爷,下官在这里饱个口福已很满足。」孟郊笑着道。 桂王摆手,「坐下说话,在这里不用客气,」 孟郊坐下来,想了想问道:「今早圣上的怒火,下官还是头一回见。吴文钧实在……泯灭人性啊!」 他说完,又摇头,「不说扫兴的事,喝酒!」 桂王陪他喝。 两人一来二去,将两罈子酒喝完了,孟郊略有醉意,怕稍后酒劲上阿里,自己在王府失态,就起身告辞,「改日孟某做东,请各位去家中做客。」 众人应是,送他一直到门口,等他上了自家的马车,才关门回来。 「你和孟郊没有接触过?」杜九言看着桂王。 桂王摇头,「我和朝中的人都不来往。」 杜九言颔首,对桂王的做法深表贊同和佩服。 一个人能分得清什么能取什么不能取,能将一件事的度衡量到恰到好处,绝非容易的事。 他占了广西却没有大肆养兵,他胡闹折腾却不和朝中任何人暗中来往…… 所以,所有人说他的时候,除了说他闲、胡闹以外,没有人真正怀疑过,他是真的想要当皇帝。 就连她后来也没有想过。 「王爷,您想那个位置吗?」杜九言低声道:「谋权篡位!」 桂王摇头,「不想!」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无话可说。 「明明你方才看我的时候,眼睛是有欣赏的,为何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嫌弃了?」桂王问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杜九言呵呵笑着,「没想什么,是您想多了。」 两人回了花厅,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收了,大家叽叽喳喳地在聊季长平的事。 「王爷,九哥,你们说季长平的死,到底是不是吴文钧做的?」窦荣兴一脸好奇地问道:「季府的人也够果断的,立刻就将吴文钧的儿子给杀了。」 还用的那么巧妙的方法。 「吴文钧没有理由。」杜九言坐下来喝茶,「他现在杀季长平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那……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从中挑拨,撺掇季府的人杀吴文钧的儿子?可是杀他儿子除了泄愤外,对吴文钧定罪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啊!」 钱道安道:「或许有!」 窦荣就看着他。 「在外人看来,季家人能杀吴景清,就能杀吴文钧!」周肖道。 窦荣兴顿时明白过来,惊骇地道:「那、那吴文钧今晚岂不是必死无疑?」 他说着看向杜九言,「九哥,这事你不管了?」 「我一个小讼师,我想管我也管不着啊。」杜九言白他一眼,「放心,有人想要吴文钧死,也必然有人不想让他死。」 「什么意思?」窦荣兴道。 宋吉艺举手,「我、我、我知道、知道、道。」 「不想听你说。」窦荣兴捂着他的最,眼巴巴地等着杜九言解惑。 宋吉艺将窦荣兴的手掰开,道:「朝、朝、朝斗!」 窦荣兴愕然,「合着,就这么简单的解释?」 他说完,所有人露出一副,是你笨,轻蔑地表情。 「我、我、我问、问个、正正经、事!」宋吉艺举手道。 大家都看着他。 「什、什么、时、时候、候回、回、回去?」 大家又都看着杜九言。 「我犹豫不决。」杜九言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蔡卓如,「你的铺子什么时候开业?」 蔡卓如苦笑,「要在腊月,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 「你不想留在京城过年了吗?」 杜九言就很为难,她一方面很害怕太后会邀请她去谈话,比如给她一千万白银五十万亩地或者半壁江山,让她离开桂王,毕竟,她要不要这个钱,她还没有想好。 一方面她觉得将蔡卓如一个人放在京城,不太合适。 还有一件事她没有办,就是将解剖的事,重新提上《周律》 她也约各地讼师来京城,但此事不是一蹴而就,没有机会突然提起来,成的可能性太小。 蔡卓如眼巴巴地看着她。 桂王不高兴。 跛子喝着茶,目光飘向蔡卓如。 「行!」杜九言道:「过完年再走。」 蔡卓如笑了,点头道:「好!」 窦荣兴看着,贴在钱道安的耳边低声问道:「怎么瞧着,蔡公子越来越柔弱了?」 「有吗?」钱道安问道。 窦荣兴点着头,「他和我们说话的时候都好好的,可只要和九哥说话的时候,连目光都柔和了不少,还……还撒娇扮柔弱。」 钱道安将他推开一些,「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小萝蔔打了哈欠,杜九言也有些累了,起身道:「回去睡吧,明天下午没事,咱们找地儿玩去。」 「去听戏。」小萝蔔顿时清醒了,「爹啊,那个瓦肆好大啊,从早上到晚上,什么都有。」 「那天我还听了岳飞传,昨天我们又看了杂耍。」 「我们一起去看啊。」小萝蔔兴奋地道。 杜九言点头,「明天下午我们去瓦肆看戏听戏。晚上天香楼吃饭。」 她一说天香楼,大家顿时都看着她,窦荣兴道:「谁、谁、谁请?」 杜九言道:「明天一早,我约了裘大人。」 大家各自散了,杜九言牵着小萝蔔回房,母子两人洗漱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小萝蔔给杜九言捶肩膀,「娘,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大白牙?」 「我不去。」杜九言道:「但你可以去。」 小萝蔔笑了,点头道:「好、好啊!」 「大白牙肯定也很想念我。」小萝蔔趴在她身上,「娘啊,你想不想认亲,要不,我们偷偷和大白牙认亲好吗?」 杜九言摇头,「他是赤子之心,为人单纯简单,不能给我们把守秘密。」 「你喜欢他,多去找他玩,我们不能冒险。」杜九言道。 小萝蔔想了想,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第二日裘樟休沐,他到的时候杜九言正练完功在睡回笼觉。 桂王怕慢怠了裘樟,特意指了茅道士陪裘樟说话。 两个人看对方有些不顺眼,茅道士一拱手,道:「裘大人,您自己玩儿,贫道告辞了。」 「不送,不送!」裘樟道。 茅道士一转眼就不见了。 杜九言知道茅道士要来,所以只是打了个盹儿就醒了,洗漱过来裘樟正在喝茶,哀怨地看着她,「九言,老夫都在想这里补觉了。」 杜九言问道:「大人平日睡的都不踏实吗?」 「还真是,每夜只能睡上两个时辰,人老了,也不奇怪。」裘樟道。 杜九言摇头,「大人可能是钱太多了,所以才会不踏实。」 「也有可能哦,」裘樟嘿嘿笑了,从怀里拿了两万两银票递给杜九言,「童叟无欺,货真价实的讼费。」 杜九言道:「卞文清给的?这齣手够阔绰啊,一半家产都给我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怕什么。」裘樟道:「得了这么多钱,请吃饭吧,天香楼。」 「大人,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杜九言道。 裘樟道:「你也想去天香楼?」 「不是,我也想让您请客。」杜九言笑着给裘樟添茶,「我有种预感,您要升官了。」 裘樟猥琐地笑着,道:「老夫也有这样的感觉。从早上起来右眼就一直跳!」 「户部、工部、都察院,老夫不挑剔。」裘樟道。 「大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是吧?」杜九言道。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裘樟道:「您这话,老夫爱听。行,请你去天香楼吃饭。」 杜九言也笑了。 「你还不知道吧,吴文钧昨晚没死成!」裘樟道。 杜九言不意外,「他不但不会死,他还会在牢里活的好好的!」 裘樟竖起个大拇指,低声道:「鲁阁老这一招,漂亮!」 428 一场博弈(三) 季长平感觉上应该是任延辉杀的,他想借刀德庆侯府的刀灭吴文钧之口。 但是鲁阁老是不会让吴文钧死的。 就算吴文钧什么都不说,他也会保着吴文钧在牢里待着。 只要吴文钧是阶下囚,只要吴文钧还活着,对于任延辉来说,就等于是头顶悬了一把利剑! 「任阁老不简单啊,」裘樟道:「圣上查到吴文钧这里后,就不打算再查了,可见,圣上还是护着他的。」 杜九言理解赵煜。三方鼎立是他费了时间和功夫扶持起来的。 在没有选到很好的接任人选时,他是不可能削断任何一条腿的。 反而是任延辉表现的急躁了一些,但也能理解,毕竟他所有的事,吴文钧都知道。 吴文钧就是任延辉的咽喉。 「往后,任阁老做事,就不得不看鲁阁老一眼了。」裘樟道:「姜还是老的辣,鲁阁老不动如山,却成了最后的赢家。」 杜九言也觉得,鲁章之确实厉害。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算计到今天这个局面,所以,他只要等着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如果鲁章之不是秦九烟的外公就好了,那这个大腿她是抱定了。 「杜先生,」谢桦笑盈盈地掀了帘子,回道:「有您的拜帖。」 谢桦捧着篓子进来,篓子里放了六份拜帖。 都是各地进京准备明年科考的学生。 「这个倒不意外,近日我也听说了,许多举人在议论,说明年春闱若是落榜,就参加五月燕京讼行的入学试。」裘樟含笑道:「如今做讼师都快要和入仕途平起平坐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杜九言将拜帖放在一边,摆着手道:「大人谬赞了,这功劳我可担不起,回头朝廷缺了人才,圣上还要怪我多事。」 裘樟哈哈大笑,道:「你放心,如今你杜九言的声名已是如日中天,圣上就算罚你,也不得不再多想些了。」 杜九言养得意地挑着眉头。 …… 任延辉从宫里出来,带着常随和门客便回了家中。 「大人,吴文钧那边,圣上怎么说?」 任延辉道:「没有再说接着查了,但圣上显然是对老夫心生了芥蒂。方才在御书房中,圣上和老夫聊了他才登基时的境况,虽不能说西面楚歌,缩手缩脚,但也是处处碰壁,吃了一些委屈。」 「恭喜大人。」门客道:「圣上和您说这些,可见依旧对您倚重有加,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任延辉颔首,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是追究不追究已经是后话,圣上对他的芥蒂,他一定要想办法消除了才行。 「这一次损失不小,」任延辉靠在椅子上,很是懊恼,「断了一条臂膀也不过如此了。」 门客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大人,吴文钧那边是不是要想办法见一见?」门客问道。 任延辉颔首,「是要见他。他刚经歷了丧子之痛,人是最脆弱的时候,不能让他心中无底。」 今天早上,鲁章之公然保吴文钧的性命,说他虽罪孽深重,但到底是两朝元老,若就这么杀了,对朝中百官的影响将会很大。 安国公也保了吴文钧。 他们岂会是真的想要保吴文钧,不过是不想吴文钧这么早死而已。 「吴家的事,你稍后去帮忙,安排妥当。不要让他们不明真相,出来胡乱求人,坏了大事。」任延辉道。 门客应是。 任延辉又忍不住生怒,害了承德侯府的长孙,本以为承德侯府的人会找吴文钧报仇,没有想到,那位季小姐居然去杀了吴景清。 果真是妇人之见,目光短浅。 「昨天去动手的人,都交代好了?」任延辉问道。 门客应是,「都是信得过的,没有问题。」 昨晚任延辉安排了府中两个有武功的小厮混进大理寺灭口吴文钧,原本是安排好了的,没有想到最后人没有进去。 鲁章之动手了。 他就是想要留着吴文钧,好压在他的头上,让他不敢喘气! 「鲁章之!」任延辉气怒不已。 人死百了,就怕死不了! 吴文钧现在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一旦牵扯出了他,那么案子就会从一个小小的贪污案,变成撼动半边朝堂的大案,这个结果就连圣上都不敢,更何况吴文钧。 可是,吴文钧现在不说,不代表他以后不说。 只要吴文钧还活着,对于他来说,就是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所以,他很恼怒。 「鲁章之这一次太阴险了。」门客也跟着怒道。 任延辉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 鲁章之端茶敬钱羽,「此番辛苦你了,虽胸有成竹,可到底还是经了牢狱,辛苦了。」 「大人客气了。」钱羽笑着道:「这一次让任延辉损兵折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下官心中极为痛快。」 鲁章之颔首。 「大理寺卿的位置,你不要推辞。」鲁章之道:「你的侍郎之职,我打算将卞文清提上来,我看此人头脑清醒,做事稳重,可以胜任。」 钱羽也这么认为,「确实是。这几日我也查过他,他虽谈不上干净,但做事有原则底线,很是不错。」 「嗯。」鲁章之颔首,「至于卞文清的位置,我看给裘樟吧。户部肥差没有定力的人很难胜任,先试他一试,若他处理得当,可以重用。」 裘樟这个人圆滑世故,放在户部其实很合适。 能手握财政大权,但又不处处得罪人。 「那工部和都察院两处,如何安排?」 这两处是邱文力和金嵘空下来的位置。还有一处则是毛文渊的临江知府。 「现在刑部和大理寺都在我们掌控之中。」鲁章之道:「水满则溢,你我不要贪心。」 钱羽应是。 …… 安国公府中,安国公看着秦太夫人和季夏楠以及跪在堂中的季玉,脸色沉沉极其难看。 「杀了吴景清给长平报仇,然后呢,你还想做什么?」安国公拍了桌子道。 季玉回道:「任由国公爷处罚。」 「但是,这口恶气若不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活的安心。」季玉道:「我哥有罪,被砍头我无话可谁。可长平才九岁,他们也能下得去手。」 「这些人为了权利,连人的性命都不顾,实在是该死!」 安国公指着她,「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女娃娃来主持公道,匡扶正义了?」 「你杀人报仇,和对方又有什么区别?」安国公道。 季玉倔强地跪在原地,没有解释和反驳。 「哥,这件事玉儿做的很妥当,您一直说她做什么。她为了长平报仇是对,若她不去,我也是要去的。」秦太夫人道:「我季氏绝后了,也要拉着他吴文钧一起陪葬!」 「煳涂!」安国公道:「朝中的事你们懂什么,圣上都说了到此为止,你们若还要搅和,到时候你们连头顶这片瓦都保不住!」 秦太夫人脸色微变。 「这件事就此打住,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胡闹生事,绝不会再保你们。」安国公说着起身,走了几步指着季玉,「你跟我来!」 秦太夫人以为安国公要打季玉,忙起身拦,安国公回头看她,道:「你心情又好了,能说话了?」 秦太夫人又坐了回去。 安国公脾气好,平时一般不生气,可真要生气的时候,她是连哭闹也不敢的。 季玉垂着头跟着安国公去了他的书房。 季林和季长平的死,对于季府来说是不亚于灭顶之灾,可再怒海滔天也没有用,只能忍。 两日后,吴文钧、邱文力、金嵘、毛文渊、田卯和黄觉等十二人被判处斩立决。 吴文钧老母犹在,先暂缓一年,先行收押在大理寺牢房之中。 这个理由自然牵强,但朝中人人心知,无人敢弹劾反对。 金嵘招认有功,则由斩立决缓降为斩监侯,算是勉强保住了一命。 朝中人员变动,钱羽受了冤屈,又因能力卓着,政绩皆优,从刑部侍郎一职调任大理寺卿。 卞文清则顶了他的位置,做了刑部侍郎。 裘樟从鸿胪寺看似五品平调户部郎中,但冷灶冷锅的鸿胪寺五品,岂能和户部五品相比。 其余空的职位,由赵煜亲自安排。 田卯死前见了杜九言一面,杜九言带他儿子见了他一面,田卯交代了后事。 十月二十大雪之日,所有相关人员在菜市口被斩首。 那场雪连下了三日,所有的一切都被雪掩盖,整个京城干净的宛若新生。 裘樟喜滋滋地送了一车的炭,大家站在如意门的门口看着裘樟,窦荣兴道:「裘大人,您高升后送礼的角度也不同了。」 「嘘!」裘樟嘿嘿一笑,待最上面一层炭拿走后,就看到里面有两个大木头箱子。 箱子打开,众人就看到里面装满了夏季才能吃得到的水果。 「这、这、这哪里、哪的?」宋吉艺跑过去,从箱子里提出一串紫葡萄,水莹莹的看着就很甜。 裘樟扬眉,谦虚地道:「夏天存起来,这会儿拿出来给大家尝个鲜。」 众人差点齐齐啐他。 「大人,您这存放的水平够高啊,过了半年,所有水果的叶子都新鲜的。」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您这方法,十分了得。」 裘樟嘿嘿笑了,和杜九言低声道:「这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这是老夫的一片心意。」 「大家都不缺钱,老夫也穷,就不送钱了。」裘樟笑着道:「房里燥,吃点水果润润喉咙。」 杜九言摇头,「大人,我认为还是钱比较好。」 「嗯,钱润心!」窦荣兴道。 裘樟指着窦荣兴,「少和九言学,她人聪明,蔫坏也不讨嫌。」 「你就不一样,你会讨嫌。」 窦荣兴委屈地去找杜九言求救。 「吃,」杜九言塞了两个橘子给他,「把裘大人吃垮了,报復他。」 大家都笑了起来,裘樟正要说话,侧门口的内侍领着王宝应来了。 「给王爷请安。」王宝应笑着行礼,「王爷,娘娘请您和杜先生一会儿去宫里,说有事要商量。」 ------题外话------ 熬夜再写一章,现在好睏,眼睛睁不开了! 记得看第四章的题外话。 429 赐婚威逼(四) 杜九言抱着手炉,盘腿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一脸郁闷的桂王,笑着道:「王爷开心点,虽然案子的结尾不尽如人意,但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圣上有圣上的考量,他看的是大局,不是三五人的过失。」 「我们也要理解他。」 桂王撇她一眼,道:「在你眼中,我就这么笨?」 杜九言很诚实的点头。 「杜九言,我很生气!」桂王忽然扑过来,捏着她的脸,杜九言吓了一跳,不等她反应,桂王已经将她的面皮扯了。 杜九言瞪眼,「你抽什么风,一会儿别人看到了。」 「先让我开心开心。」桂王盯着她,「看完了,我的心情就好了。」 杜九言无语。 桂王就露出痴迷的样子盯着她,杜九言道:「王爷,不要太在意外面,我们要注意内在美。」 「比如,我灵魂的魅力,远远高过这层皮囊。」 桂王打量着她的眉眼,他的言言真是好看,容貌仅此于他,「皮囊和灵魂都是你,我都喜欢。」 杜九言将面皮扯过来贴上。 她现在没了面皮,就跟没穿衣服出门一样,居然有一种羞耻感。 不清楚为什么有羞耻感,这让她也觉得很费解。 「你不是因为贪污案不如人意?」杜九言问道:「那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桂王道:「赏花宴。」 杜九言想起来了,太后说过她要为桂王办赏花宴,然后挑选王妃的。 「我也能参加?」杜九言问道。 桂王想到什么,磨牙道:「你不许!」 「诶?」杜九言道:「您这就不够意思了,那么多贵女美人,我不能娶回去,您让我饱饱眼福还不行。」 「小气!」 桂王就点着杜九言的额头,「你脑子想什么当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不行!」 「除了我,你难的女的都不许看。」 真是头痛,防着男人还要防女人。他就应该再给杜九言做个更加丑陋的面皮。 凶神恶煞,如恶鬼夜叉的面皮,人人生畏不敢靠近。 这样最好了。 杜九言不理他,想到太后可能会用很多钱买断她和桂王的感情…… 「笑的这么猥琐?放心,你跳不掉。」桂王道:「再说,你的人生目标和理想都放弃了?」 杜九言不说话了。 坤宁宫中,太后、钱嬷嬷、龚大姑姑、龚二姑姑四个在打叶子牌。 「娘娘,一会儿估计就到了,您说话不要太难听啊,好好说。」钱嬷嬷劝着道。 「哀家什么时候说话难听过?」太后顿了顿,道:「是那臭小子挑衅哀家,要不是看他长大了,哀家少不得要摁着打一顿才解气。」 太后的牌放下来,钱嬷嬷一笑,道:「娘娘,奴婢煳了!」 「怎么又煳了!」太后将牌丢了正要说话,正巧桂王和杜九言进来,她立刻冲着桂王招手,「过来!」 桂王不情不愿地过来,「干什么?」 太后拉着他的手,照着他的隔壁,噼里啪啦一顿打。 「输了是吧?」桂王太了解太后了,「您输钱拿我撒气,再这样,我就和您断绝母子关系。」 「我警告您,最近你我母子的关系非常恶劣!」 太后不管,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顿后,顿时神清气爽,「哀家生儿子连打都不能打了,哀家为什么要生你?」 「忍你很久了。」太后道。 杜九言差点笑出声音来,给太后行了礼,安静地站在一边。 按惯例,钱嬷嬷要开始做好人了。 「娘娘,您打的也太重了。」钱嬷嬷上来,拉着桂王给他揉着手臂,埋怨地道:「您打两下就行了,这霹雳啪哒一顿的,王爷又不是铜墙铁壁。」 说着又心疼地看着桂王,「疼不疼?」 桂王点头,「疼!」 钱嬷嬷顿时就红了眼睛,「快坐下来,给嬷嬷看看。」 说着,将桂王的衣袖拉上来,就看到胳膊上一片红,钱嬷嬷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您看看,这打成什么样子了。」 「娘娘,这可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 龚大姑姑和龚二姑姑也在一边急的团团转。 太后有些尴尬,道:「就是因为是哀家生的,哀家才打他。这孩子,越长大越不讨喜。」 「杜九言,你坐!」太后指着桌边的椅子请杜九言坐。 大家都站着,杜九言不敢坐,笑着道:「天天坐着,站着舒服。」 钱嬷嬷给桂王上药膏。 桂王其实不疼,太后力气小,打几下一点事没有,但是他没有拒绝钱嬷嬷,为的是让太后心虚愧疚,「疼,您轻点。」 「奴婢轻点,您忍着点。」钱嬷嬷哄着。 太后目光闪烁,显然也是心疼的,但面子在这里,硬撑着没有多说,招唿杜九言到一边来坐,「不要和他们说话,虚头巴脑的。」 杜九言笑盈盈地跟着太后去罗汉床边上,她在杌子上坐下来。 「你又立了大功了吧,贪污案子你办的极好。」太后夸赞道:「早知道,哀家也去听你辩讼。」 「下次你再辩讼,记得来告诉哀家。」 杜九言拱手道:「这案子主要不是学生的功,而是王爷的功呢。为此他还牢里住了一天一夜。」 「让他吃点苦。」太后道。 杜九言笑了。 「靖宁侯府的腊梅花开了,靖宁侯夫人后天在府中办赏花,后天一早你和桂王一起去。」太后道:「桂王选妃,你可以从中看看,如果看中了谁家的闺女,哀家给你赐婚。」 杜九言差点笑起来,拱手道:「学生才疏学浅,又家世不高,不敢高攀各位贵家小姐。」 「更何况,我还带着个儿子。婚事就不考虑了。」 太后看着她。 杜九言话锋一转,「当年我夫人去世的时候,我在她坟前发誓,此生绝不会再娶妻,我带着小萝蔔过,很是舒心。」 太后还看着她,忽然眯着眼睛凑过来。 杜九言心头砰砰跳,太后是不是要开价了? 会开多少? 一千万两?千亩良田? 杜九言心头飞快的转着,想着怎么礼貌又不失风度地,将这钱收了。 「杜九言,你……」太后的话还没说出来,桂王三两步走过来,往中间一站,道:「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他人高马大,往中间一站就彻底隔绝了太后和杜九言的视线。 「你让开点,挡着哀家说话了。」太后道。 桂王道:「你喊我来什么事,没有事我们就走了。」 「通知你后天去你舅舅家,你舅母办赏花宴。」太后指着杜九言,「给九言也选个媳妇,她说她身份低,哀家看她一点都不低。自古佳人配才子,好的很!」 桂王看着太后磨了磨牙,道:「娘,过几天我们就回邵阳了,您不用操心了。」 太后生气,「你要敢不去赏花宴,哀家立刻就给九言赐婚。」 「你敢抗命,她可不敢。」太后道:「臭小子,想好了再来和哀家说话。」 桂王回头看杜九言,眼神询问她敢不敢。 「不敢!」杜九言笑了,「我就一个穷嗖嗖的讼师,上没爹娘下没兄弟,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势单力薄日子悲苦。」 太后道:「你有父母兄长也不敢违抗哀家的懿旨。」 太后对杜九言很满意,这就和她配合上了。 要是她是女儿身就好了,她甭管家世,她定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居然是个男孩子。 太后惋惜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被她看的头皮发麻。 「去,去,行了吧!」桂王道。 去一下死不了人,多大的事。 太后就更加满意了,颔首道:「你要是敢玩心眼,哀家就打断你的腿!」 桂王一肚子气,不想和太后说话,拉着杜九言,道:「言言,我们回家去了。」 杜九言被桂王拖着出了坤宁宫。 大殿内所有的眼睛,就盯着两个人相交的手。 嘴角直抖。 「你说行不行?」太后和钱嬷嬷道。 钱嬷嬷摇头,「奴婢觉得玄乎。您看王爷的表情,显然是不会喜欢别人了。」 「真让人操心,还不如留他在广西折腾,眼不见心不烦!」太后嘆气。 钱嬷嬷道:「娘娘,您刚才打的也太重了。」 「哀家也后悔啊,破皮了没有?」太后问道。 钱嬷嬷摇头,「就是红了。」 太后没说话,后悔刚才下手重了。 「王爷,」杜九言拍开桂王的手,「这次赏花宴,季小姐会不会去?」 按道理,承德侯府已经这样了,季玉肯定是肯定不会去讨嫌。但按照季玉的个性,说不定越是不好,她越要拼搏。 「会去。」桂王肯定地道。 ------题外话------ 我们来玩一拨踩楼游戏,正版订阅的读者(现在正常订阅至少秀才以上啦。) 从七点整开始,晚上十二点结束。 楼层数:8,18,68,88,108,118,168,188,208,218,268,288,308,318……依次类推,五百条留言封顶。(数楼好累,哈哈哈哈。) 每层楼188个潇湘币。 ps:遇到已经奖励过的就顺延,遇到秀才以下的就跳过。 数楼不容易,你们要珍惜我,哈哈哈哈。 欢迎新老客户来踩楼! 其实还想送好友的出版现代文,但是不想发快递,还要打包感觉好多事,等我酝酿一下,过几天攒够足够的纸箱子,再来走一波。(感觉我要去外面捡箱子了。) 好睏,我去睡觉了,而且坐在这里好冷,一直抖! 430 无聊相亲(一) 两日后,杜九言给小萝蔔穿了一件宝蓝色缎面的袄子,梳着个小髻,绑着一条大红的髮带,衬着他白白胖胖的小脸,犹如善财童子。 「爹啊,您放心,我今天一定会保护您的。」 「绝对让那些姨姨姐姐们对您敬而远之。」小萝蔔道。 杜九言颔首,「咱们不能害了人家小姑娘。」 给小萝蔔换好了衣服,杜九言自己又换了一件灰色的夹棉长袍,使她黑黢黢的脸显得更加的黑,实在是不出挑。 她看着很满意。 一会儿跟在桂王身后,她定然是一片绿叶,而不会抢桂王的风头。 「你真去参加?」门开着,跛子直接进来,杜九言回道:「太后娘娘的吩咐的,不敢不从。」 跛子蹙眉打量着她,「那你行事小心,不要多与季玉走动。」 「她和秦九烟很熟悉?」杜九言问道。 跛子也不是很确定,「他们是也算是表姐妹,虽关系不好,但总归比一般人要熟悉一点。」 「女子的心思都细,若要是熟悉的,便是一些细微末节也能发现端倪。」 杜九言深以为然,「那我小心一点。」又道:「秦九烟难道就没有知己好友?」 她看着跛子。 跛子莫名其妙,「她的事我就知道这么多,你若是好奇,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你和她相处了几年,总算是朋友吧,真是不够意思。」杜九言咕哝着道。 跛子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小萝蔔奇怪地看着杜九言,「娘,您为什么这么说您自己?」 「因为我没有记忆,总觉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是两个人。」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你不觉得我变化很大吗,没有怀疑过?」 杜九言这么问,也带着试探。 「有啊有啊。」小萝蔔抱着她,「但是我可以肯定你是我娘。」 杜九言奇怪地看着她。 「虽然您变化很大,可我能从您身上很多细节来辨认啊。」小萝蔔嘻嘻笑着道:「虽然您的变化大,但是我知道您是我娘,如假包换。」 杜九言撇嘴。 不过小孩子总是敏感的,对方是不是自己的母亲,他一定是有自己的判断和理解的。 至于性格的变化,小萝蔔总归是小孩,而且,就算是有所疑惑,也想不到那么玄乎。 「好了吗?」桂王推门进来,一身朱红色的锦缎袍子,裁剪合体,大步而来风光霁月,张扬而矜贵。 杜九言一脸赞赏,「王爷,您很认真打扮过啊,不错。」 「是很认真。」桂王道:「否则还会有下一次。」 他说着打量着杜九言,很满意她一身灰扑扑不起眼的装扮,「不错,你就这样跟在我后面。」 「别闲着没事就跟别的姑娘聊天。」桂王单手将小萝蔔夹着,一手拉着她往外走,「要是觉得哪个姑娘生的还不错,你就回来看看我的脸。」 他说着,转过来对着她抛了个眼色。 「没有人比我好看。」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想将手抽出来,可抽了半天也没有扯的动。 桂王就右手夹着小萝蔔,左手牵着杜九言,靴子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着,在院子里留下一串脚印。 杜九言拧了他一下,桂王将小萝蔔放下来。 小萝蔔抱着桂王嘻嘻笑着,道:「义父啊,那您就不看好看的姨姨吗?」 「我定力好。」桂王道:「一会儿帮我看着你爹,他定力不行。」 小萝蔔笑着点头,「好!」 杜九言无语。 靖宁侯府地段很好,靠近皇城,三个人的马车进门,桂王从车上跳下去,想要回头接杜杜九言,被她眼睛一瞪,他知情识趣地手一转,将小萝蔔带下来。 今天来的都是女眷,主要是为了给桂王选妃,但只请他一个人未免显得太刻意了,于是韩子路请了一堆的朋友。 男子们被安排在梅园里亭子里吃酒,四面挂着厚厚的帘子。 一会儿韩子英会带着姑娘小姐们来赏梅,他们就能掀着帘子偷偷看。 亭子很大,里面正在烤鹿肉,香喷喷的闻得大家飢肠辘辘。 杜九言一进去,大家都停下来看着她,还是韩子路最先反应过来,冲着桂王行礼,其他六位男子才醒神过来和他们行礼。 「杜九言,」大家都认识他,一位穿着天蓝夹棉长褂的男子打量着她,「快过来坐,鹿肉快烤好了。」 杜九言拱了拱手。 小萝蔔也跟着拱手,喊道:「叔叔们好!」 「这你儿子?」那位男子道。 杜九言看向韩子路,韩子路道:「这位是宣平侯府的谢二爷。」 谢桥冲着杜九言拱了拱手。 杜九言回了礼,和桂王一起坐在下来。 大家将肉拿过来给他们,气氛有些拘谨。 众人眼睛余光撇着他们,又各自用目光聊天。 「是杜九言,见着她谨慎点,不能做朋友,也不要得罪了。」 「嗯,知道了。」 肉噗滋滋地烤着,韩子路含笑将帘子拉开了一些,随即传来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话声。 顿时,亭子里热闹起来,年轻的男子们,都朝亭子外面看去,有人道:「子路,把布帘子都撤掉。」 「以前不见你着急,怎么今年这么着急了。」 那人嘻嘻笑着道:「难得机会,平日都见不着。」 韩子路见桂王态度不热情,就让人将这面的帘子都拆了,寒风卷着雪花吹进来,亭子里积攒的所有热气瞬间散了。 杜九言朝外面看去,一共有七位小姐,最前头的是韩子英,落在最后面的似乎有些不合群,但是杜九言的直觉告诉她,这是季玉。 「季玉来了?」 「她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她家现在这样了,当然是要嫁人啊。早点嫁人好早点找个依仗啊。」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落在桂王身上。 桂王正和小萝蔔一起靠在抚廊上,一人手里叉着一块鹿肉,低声交流着是放点辣椒粉末还是撒一点孜然末。 置身事外。 「这……这不是杜九言的儿子吗?怎么和王爷这么像?」 大家愕然,又去看杜九言。 「据说就是因为像王爷,太后娘娘才让杜九言的儿子认桂王做义父!」 「原来如此。」 大家忘了为什么要去看桂王,又纷纷去看走过来的姑娘们。 季玉走在人群后面,目光在影影绰绰的树枝间看向亭子里,桂王很显眼,正和一个小孩子在说话,与他们相邻的地方,有一位略瘦小些的男子,皮肤有些黑,但五官清秀气质特别。 杜九言?季玉打量着对方。 韩子英也停下来,沖这边喊道:「王爷,哥!」 两边「相亲」的队伍中,发出低低的惊唿和羞赧声,男子这边开始起闹,有人道:「出去看看。」 「王爷,咱们也出去赏梅吧。」 桂王没有拒绝,「行!」他一回头盯着杜九言,低声道:「外面冷,你在这里吃肉就行了,我去去就来。」 杜九言点头,「去吧,把我儿抱好了。」 大家一窝蜂的出去了,杜九言就叉了一块烤的半熟的鹿肉坐在炉子前面,一边烤肉一边烤火。 男子们出去,立刻就与那些姑娘们遇上,嘻嘻哈哈不知道说什么,两方人又是害羞又是兴奋。 桂王抱着小萝蔔,像一只骄傲的红毛公鸡站在鹤群里。 杜九言很怕桂王一会儿动手,因为他满面正经,斗志昂扬。 「这个傻子!」杜九言失笑,要打起来就真的热闹了。 也不知道刚平静的京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群人说着话,渐渐往梅林走去,桂王回头看她,用眼神叮嘱她不准过来。 杜九言哈哈笑了,挥着手,「去吧,多努力娶个媳妇。」 桂王翻了个白眼,走了。 鹿肉烤起来很香,她撒了佐料坐在炉子边,看着雪景吃着烤肉,非常惬意。 「杜先生?」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进来,杜九言一愣转眸看去,「您是?」 是季玉,她穿着紫色的衣服,气质端庄眸光清冷。 「杜先生,我是承德侯府的季玉,想和你说几句话。」季玉走进来,冲着杜九言略福了福。 杜九言将肉放下来,「季小姐请说。」 季玉没有迴避地去打量杜九言,随即怔了怔,脱口道:「表姐?」 杜九言很直接的皱眉沉脸。 「抱歉,」季玉见她不高兴,立刻解释道:「杜先生的五官和我表姐秦九烟,也就是以前的桂王妃很像!」 「我刚才很失态,一时认错人了。」季玉也红了脸,不敢再看杜九言,「我表姐她已经去了。」 她垂着头,余光中能看到杜九言坐在她对面,岔着腿坐姿大刀阔斧,灰色的袍子随风动着,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她心头砰砰地跳,这个男子真的很特别。 外表不出彩,个子也不高,甚至于她连严肃都算不上。 可就是有一种气势,让所有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放下身段,自然而然的亲和起来。 ------题外话------ 等会儿我就开始数楼了,昨天大约有六百近七百条留言,是个艰巨的任务,哈哈哈哈! 数完了我就直接奖励了,如果不确定可以翻一翻,名单我就不公布,不然还要再复制一遍名字。 我好懒,已经懒到一定的境界了。 431 好的人选(二) 「听安国公说起过,恨不能生作女儿身,做安国公府的秦小姐。」杜九言淡淡地道。 季玉抬头撇了一眼杜九言,又垂下头去。 她刚才怎么会认错的,这是杜九言啊,是男子。 虽然和秦九烟很像,但气质和谈吐却半点不一样。 秦九烟就像个提线木偶,你说一句她答一句,而杜九言却是有名的讼师,靠的就是口才。 季玉为自己方才认错人感到懊恼。 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季小姐,不知道您找杜某有何事?」杜九言没有邀请季玉坐,男女有别,季玉坐在这里不合适。 看来没生气,季玉松了口气,低声道:「我想知道,当时你办理我哥案子的时候,卷宗就是吴文钧给您抽的吗?」 「是!」杜九言道:「大约十几个卷宗,我先抽,抽到你兄长的案子。」 季玉怔了一下,「杜先生,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没有抽到我哥的案子,但平日让你发现了这个案子,你会查吗?」 「不会,我寻常事情也很多,即便闲着陪着家人朋友说话也是不错的。」杜九言含笑道。 季玉松了口气,「这么说,你并非是针对我哥?」 「我和你哥不认识。」杜九言笑了笑,「不至于!」 季玉笑了,抬头看向她,冲着杜九言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杜先生,您和王爷的关系很好吗,我知道您的儿子是他的义子。」季玉道。 杜九言颔首,「关系还不错。」 杜九言隐约猜到了季玉来找她的目的,很明显的,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桂王。 没想到啊,桂王还挺吃香的。 「要吃肉吗?」杜九言指了指鹿肉,热情好客地准备再做一次红娘,「他们可能还有一会儿再回来。」 季玉笑了,道:「好啊!」 她走过来,在杜九言对面坐下来,找了一个干净的铁签叉着肉,慢条斯理地吃着,「杜先生准备年后再回去吗?」 「目前是这么计划的。」 季玉点了点头,「邵阳有什么特产?比如好吃的。」 杜九言就和她介绍了一下邵阳,季玉听的津津有味,恰到好处地点头、配合、提问! 真是一位聪明的女孩子啊。至于好生养,杜九言打量了她一眼,对太后的看法持保留意见。 「怎么了?」季玉笑盈盈地道,「杜先生方才打量我一下,这是您第一次打量我,是想起什么事,所以打量我吗?」 杜九言挑眉,颔首道:「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 「是太后对我的评价吧?」季玉道:「所以先生您笑了,觉得不认同?」 这姑娘,还真是特别,比路妙还要尖锐敏感。杜九言颔首道:「确实如此。季小姐单薄了些!」 「以前不是的,」季玉道:「几年前我胖敦敦的,太后可能记得那时候我的样子。」 两个人都笑了。 「杜先生,」季玉问道:「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我哥死了,而我却还来和您说话,谈笑风生?」 杜九言摇头,「季小姐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你哥死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季玉一怔,起身福了福,道:「先生说的对,是我不该问这个话。」 杜九言和她笑笑。 远处,谢桥指着亭子里咦了一声,「亭子里是谁?」 大家都朝亭子看去,就看到亭子里一男一女对面而坐,两人笑语盈盈气氛极好。 「是季玉,」韩子英打量着亭子里的景象,转眸看向桂王。 桂王没什么表情,只是捏了捏小萝蔔的手。 「我去找我爹。」小萝蔔滋熘一下往亭子跑,桂王道:「别摔着。」 说着,也跟着去了。 大家见他们去,也不得不跟着去了。 「爹啊,」小萝蔔进去,先冲着季玉行礼,跑去拉着杜九言的手,「爹,肉烤好了吗?」 杜九言递给他一块。 桂王进来,扫过一眼季玉,目光警告。 「给王爷请安。」季玉起身行礼,又看向杜九言,「杜先生,我能去王府找您玩吗?」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她。 「我扮作男人,不会有人发现的。」季玉道:「我喜欢和杜先生您说话,您嫌弃我吗?」 杜九言摇头。 季玉冲着杜九言熟稔地笑。 桂王眯眼看着季玉很不爽。 现在的女人都怎么回事,遇见男人一点不矜持了,居然生扑?! 「你过来!」桂王指着季玉,「本王有话和你说。」 季玉一愣,看了一眼杜九言,不得不垂着头跟在桂王后面。 后面赶回来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桂王。 「王爷和杜先生……争季玉?不会吧。」 「季玉本来就是太后想要选的桂王妃,如果真的是争也正常吧。」 杜九言给儿子赛肉吃,假装没听到。 桂王立在梅树下,目光不善地盯着季玉,道:「我不会娶你的,你也不要白费心思。」 「王爷您已经拒绝过我了,我知道您不娶我,所以我不会再纠缠您。」季玉回道。 「那你为什么来找言言?」桂王质问道。 「王爷误会了,我找杜先生说话,纯粹是因为欣赏她。」季玉回道。 桂王道:「欣赏就默默欣赏,往前凑什么。」 说着拂袖要走,又停下来看着季玉,「作为姑娘,你应该矜持!」 话落就走了。 季玉站在原地,歪着头一脸的困惑。 桂王回到亭子里,冲着小萝蔔看了一眼。 咬着肉的小萝蔔立刻将肉从嘴里拖出来,打了哈欠,「爹啊,我好睏啊,想回家了。」 「那回家睡觉去。」杜九言正要牵他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小萝蔔被桂王抱着了。 「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桂王懒得管大家的表情,和韩子路吩咐道:「要是我娘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吗?」 韩子路苦笑,颔首道:「知道。」 「嗯。」桂王回头,居然发现杜九言居然那些小姑娘拦住了聊天,他咳嗽了一声,道:「走不走?」 真的麻烦,他就说他的定力好,而杜九言的定力不行。 什么人都聊,有什么可聊的。 杜九言和大家施礼,笑盈盈地出了亭子跟在桂王后面。 「聊什么,这么高兴?」桂王不满意地道。 桂王就将季玉和她聊天的内容说了一遍,桂王嫌弃不已,「她什么意思,前几日来问我要不要娶她,今日又恨嫁来问你?」 「还是冲着你的,」杜九言含笑道:「不过,这一次是打迂迴战,想从我这里走路子而已。」 「这女人分明就是见谁喜欢谁,你离她远点。」 杜九言哈哈笑了,「王爷,您不是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的吗?这些小姑娘见着您,都恨不得生扑呢。」 桂王冷哼一声,「生扑也要看人的。她们只会扑一些不自重成天见着人就卖弄风情的流氓。」 「诶?」杜九言道:「您这,暗搓搓地在骂我?」 桂王摇头,「不是暗搓搓,是明着骂!」 「赵鼎!」杜九言指着他,「我这就去宫中告诉太后娘娘,说你不好好相亲,还在这里吃我一个大男人的干醋,偏生我这男人还没看中他!」 「以太后老母亲的心态,必定勃然大怒。」 「你且等着,你的腿必然是要折一条的。」 桂王斜眼看着她,「哪条?」 「那就要看太后娘娘的心情了。」杜九言道。 小萝蔔奶声奶气地道:「折了左腿还好,如果折右腿的话,蹦都蹦不了了。」 桂王哈哈笑了起来。 「没正经,不要带坏我儿。」杜九言摸了摸小萝蔔的头。 小萝蔔一脸迷茫。 「是你先说的,我都是你带坏的。」桂王道:「曾几何时,我可是什么都不懂守身如玉的少年,自从遇到你……」 杜九言等他接着说。 桂王凑过来,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想献身!」 杜九言没绷住红了脸,一脚踹他屁股上,道:「我看,你是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桂王大笑。 「我看你不是献身,你是要变身了。」杜九言喊儿子,「快下来,别沾染了妖气。」 小萝蔔点着头,从桂王身上滑下来。 父子两人对峙桂王。 「怎么着,」桂王撸袖子,「想二对一?」 去年雪仗他吃了大亏! 杜九言摇头,「不和妖精打架。」说着牵着小萝蔔,踩着雪咯吱咯吱从他面前过去了。 桂王气的磨牙,捡起个雪球就丢过去,杜九言让开,那雪球啪叽就砸在了对面走过来的一位男子的脸上。 「墨兮!」中年男子一脸无奈,用袖子将脸上的雪擦了,看着桂王。 桂王上前去行了礼,「舅舅。」 杜九言打量着靖宁侯,他和太后的容貌有些相似,尤其是这一管鼻子,高挺笔直很漂亮。可能韩家的人容貌都偏于清秀精緻,方才她看到韩子路时也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漂亮矜贵,所以容易让人忽略别的优点。 「侯爷!」杜九言施礼,小萝蔔也跟着道:「侯爷好。」 靖宁侯回了礼,道:「杜先生和小公子要回去吗?怎么不多坐一会儿,晚上留在这里吃饭。」 「孩子说累,想回去睡觉。」杜九言含笑道:「不打扰侯爷了,我们告辞。」 靖宁侯颔首,盯着桂王,「王爷,我有事想和您商量。」 桂王盯着靖宁侯,不高兴,「怎么最近一个两个都有事和我商量,我是香饽饽了?」 「是有事请我拿主意,还是我的事你们在拿主意?」 靖宁侯就看着他也不说话。 「我先回去,」杜九言挥着手,「告辞啊。」 舅舅和外甥本应该关系很好才对啊,桂王果然是根钉子,逮着谁扎谁。 父子两人果断将桂王丢在了靖宁侯府,出门坐车直奔瓦肆。 桂王看着靖宁侯。 「没有看中哪位小姐?」靖宁侯问道。 桂王道:「我很努力,但没有看中谁。」 「你是还惦记着秦家小姐?」靖宁侯问道。 桂王道,「不惦记。就没看中,不然你们再找点我看看?」 「墨兮,」靖宁侯一脸无奈地看着外甥,「你已经二十二岁了,总要成家的,你能逃避到哪天?」 桂王没说话。 「要不,你和子英试试?」靖宁侯道:「你们一起长大,又是表兄妹,总比旁人强点。」 桂王揉着额头,「舅舅,您要是很闲,就找点事情做。」 说着就走了。 靖宁侯喊了两声,桂王没有回头,他跟着嘆了口气。 「爹,」韩子路过来,低声道:「他的婚事,您别操心了,我看他根本没有想成亲的意思。」 「您说多了,他说不定又要和杜九言一起去邵阳了。」 靖宁侯道:「他说了?」 「嗯,。刚才问过他,他说过了年就去邵阳。」韩子路道。 靖宁侯脸一沉,道:「这一次不能让他走,再胡闹下去,圣上脾气再好也要和他离心,将来等太后去了,谁也无法保证圣上还能像现在这样包容他。」 「要是留不住他,就想办法将杜九言留下来。」 韩子路道:「这事,您和太后娘娘商量吧。 「我这就去宫里。」靖宁侯想到后院还有客人,「你仔细照顾着,子英和墨兮要是不成,你也帮她相看相看。」 「总要成亲的,一直耗着也不是事。」 韩子路应是。 「父亲,」韩子路顿了顿,「杜九言刚立了大功,圣上还没有嘉奖她,您说,要是嘉奖会不会让她入朝为官?」 靖宁侯看着儿子,不解。 「她为人风趣又洒脱,虽说没有官爵,但我们也不需要再有联姻。」韩子路道:「年纪上和子英也合适,要是桂王和子英真不合适,可以考虑杜九言。」 就算杜九言目前没有官位,可有他们家扶持,她想为官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她是闻名天下的讼师,地位上并不低,是个才子。 靖宁侯道:「不管要不要结这个亲,都要先将杜九言留下来。」 他说着,去了宫里。 432 别样留客(三) 太后听完靖宁侯的分析,和钱嬷嬷对视一眼,三个人立刻达成一致看法。 留不住桂王,就留住杜九言。 「怎么留?」钱嬷嬷问道:「杜先生的性格看着好相处,实际也是很有主意的人,而且,她家还在邵阳,听说家里还有人等着。」 「让她留在京城,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肯定不行。」 靖宁侯道:「此事我来想想办法。」 太后和钱嬷嬷都看着靖宁侯。 好一会儿太后道:「你别做过激的事情,九言那孩子很不错,弄的伤感情了可不好。」 「姐,我又不是小孩子。」靖宁侯道:「我会看着办的,实在不行我就和杜先生聊一聊,她是讼师肯定深明大义,为了好友的终生幸福,也会愿意牺牲一下。」 太后听他这么说,总算是放了点心。 …… 杜九言几个人很无聊,在家里打牌,宋吉艺被画了一脸的乌龟,哭哭啼啼地闹着说要赌钱。 「你说的赌钱。」杜九言道:「一会儿你输了,可就不是画乌龟了。」 宋吉艺苦哈哈地看着他,「九、九、九哥,我、我、我要、要回、回家!」 「走,走!」杜九言也很无聊,事情都办完了,想办的事却没机会,实在是头疼啊。 周肖道:「不然,在京城挂牌接讼案?」 「可以啊,」窦荣兴点着头,「这样我们就有事情做了。」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我很犹豫不决,」杜九言道:「最近两个月,我始终处在这样的情绪里,这让我很不痛快。」 小萝蔔在一边剥瓜子,将瓜子仁给杜九言吃,「爹啊,我觉得您的不痛快,不是因为犹豫不决!」 杜九言看着他,等着他的高见。 「是因为太闲了。」小萝蔔道:「您天生的辛苦,有事做的时候,很帅。」 说着,将胖乎乎的小手里瓜子仁给她送过来。 「我儿高见。」杜九言吃着,道:「开门接讼案……也不知道京城的讼费高不高啊?」 周肖笑了,道:「我打听过了,一个刑事案件做辩讼,像你这样的名讼师,至少一百两。」 杜九言已经看不上一百两了,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价格很不错。 杜九言砸了砸嘴,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花子和闹儿跑了进来,冻的直抖地将手塞进炕上的被子里取暖,「又下雪了,外面好冷啊。」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不听戏了?」窦荣兴问道。 两个孩子,最近天天去听戏,尤其是花子,简直到是痴迷的程度。 「不是,听说戏班子出了点事,要明天才能接着唱了。」花子道:「说是闹鬼了。」 杜九言道:「闹鬼请茅道士啊,茅道士最近也很闲,让他做的玩具都没有拿出来。」 「谁说贫道坏话?」茅道士掀了帘子,鼻子脸都冻的红红的,站在桌子前面,手里躺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想不想见识一下?」 大家都看着他。 「您的丹药,比一般道士的丹药都大很多啊。」 「果然特别。」杜九言佩服地道。 茅道士手一挥,「不是丹药,你们过来看。」 大家都跟着他道门口,他拿着石头用火石一擦,就听到滋滋响着,然后石头开始冒烟,跟烟囱似的,最重要的,这个烟非常臭。 「茅道士,您这是烤了臭鸡蛋?」杜九言用帕子捂着小萝蔔的鼻子,她自己也被熏的头晕目眩。 茅道士骄傲地道:「你们想想,两军交战,我放十颗这东西出来,熏不死他们!」 「会先熏死自己。」窦荣兴捂着鼻子,「大家都长着鼻子。」 茅道士怒道:「当然要看天气啊,顺风的天气,放一个臭气,那效果绝对胜过千军万马。」 「希望您马到功成!」杜九言拉着小萝蔔进门,大家一起躲进来,将门关了。 茅道士哼了一声,道:「真是不懂欣赏。」 「干什么呢?」桂王从门口进来,烟才散但是臭气还在,他盯着茅道士,上下打量怀疑他失禁在身上。 茅道士将自己的宏图大志以及设想告诉了桂王。 「行吧,将来打战你做前锋。」桂王说着进了门。 茅道士嘴角直抖,跟着进来,「贫道可不会武功,只能做这些武器。」 桂王不理她。 「王爷,」杜九言道:「方才我们商量着,既然走不掉,那先在京城赚他一笔。」 桂王问道:「开三尺堂?」 「嗯。」杜九言道:「最近大家挥霍的太狠了,都很穷。」 她说完,另外四个人都跟着点头。 一身的新衣服,确实需要花很多钱。 「行啊,」桂王无所谓,杜九言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要找铺子吗?赁个房子?」 杜九言凝眉,尝试的问道:「在王府门口挂个牌子?」 「可以,」桂王道:「不过要算我一个,我也很闲!」 杜九言道:「您做讼师,大材小用啊。」 桂王正要说话,谢桦从门外进来,笑呵呵地道:「杜先生,钱大人遣了小厮来,说他有事想要和您商量,请你去一趟大理寺。」 「钱大人,请我?」杜九言费解,「没说什么事?」 谢桦摇头。 「我有种感觉,」杜九言从炕上下来,一边穿棉袄一边道:「钱大人可能要答谢我的救命之恩,许我重利。」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记得你好像没有救他吧,你当时可说了谁给钱救谁的。」桂王道。 杜九言睨他一眼,「总之,他是因为我能力高超的辩讼和推理而放出来的,并且还升官了。」 「这个恩情,他要还我是不会推脱的。」 杜九言说着,去了大理寺。 钱羽正在吴文钧曾经坐着的桌案前面看卷宗,看见她就笑了,「快坐。」 小厮上了茶,两人在罗汉床对面坐下。 「大人,您找我何事?」杜九言问道。 钱羽道:「你打算在京城开讼行,还是会回邵阳?」 「邵阳必然要回去的。」杜九言道:「大人,您这是有好事?」 钱羽给她添茶,「贪污案的事,本官还没有谢你。说实话,有了你以后,这种乱如麻无从下手的案件,忽然就轻松简单了。」 「这让我本官对你很欣赏。」钱羽道。 杜九言笑着。 「府衙早上接了个案件,」钱羽道:「被杀的人朋友要请讼师,本官推荐你了。正好,这个案件呢也很复杂,你帮着他们一起查一查。」 「这案子,除了你别人查不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大人,多少讼费?」 钱羽一愣,哈哈笑了起来,道:「你想要多少?」 「这要看什么案件,是让我查还是让我讼,如果查案和辩讼都需要,那就是双倍的价格。」杜九言道。 钱羽笑着,摇着头道:「你这孩子,本官看你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上一回,承德侯府的案件,你就不怕?」钱羽问道。 杜九言摇头,「大人,只要是秉公办案,怕的不应该是讼师啊!」 钱羽一怔,这句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明白过来,带着一丝郑重看着杜九言,道:「你这话说的对,是本官用官僚的眼睛来度量你们了。」 「如果你们讼师在给人辩讼的时候,也要思前顾后,那么这世道是真的出问题了。」 杜九言应是。 「三百两!」钱羽道:「案件呢就是今天早上出的,我指派差役送你去府衙,你看如何?」 这个价格不错,杜九言笑呵呵地道:「行啊。」 「什么时候开工?」杜九言问道。 钱羽就笑了,「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就去,毕竟时间耽误的越久,线索就可能越少。」 「我让人送你去府衙,府衙会有人陪你去案发现场。衙门里的捕快应该还在那边没有走。」钱羽道。 杜九言笑着应是,「那学生这就去过去。」 杜九言起身出去,茶都没有喝一口。 她一出门,罗汉床后面的竖屏里,靖宁侯走了出来,冲着钱羽拱手道:「给您添麻烦了。」 「侯爷,」钱羽无奈地道:「您这样让下官很难做啊。下官本来要感谢杜九言的,现在反倒变成害她了。」 「杜九言这孩子精明,指不定就察觉了。」 靖宁侯无奈地道:「我也实属无奈。留她在京城就要有案子吊着她,要不然她走了,王爷的婚事就真的没着落了。」 钱羽理解,想着等哪天请杜九言喝酒。 靖宁侯没有久留,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从大理寺出来,靖宁侯府的轿子就停在门口,他上了轿子不急不慢地走了。 杜九言蹲在对面的巷子里,咕哝道:「就知道背后有鬼!」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不就想要留着她在京城,然后吊着桂王成亲嘛! 好好说她会配合的。 杜九言心很不错,有事做还有钱赚,最重要的大家都觉得她吃了大亏,是要心里愧疚的。 「就是太后不上路子,怎么就不用钱砸她呢?」 她说着,慢悠悠去府衙。 「杜先生,您没有离开京城真是太好了。贪污案结束后,我们大家都没有看到您,还以为您回去了呢。」 「杜先生,您还住在王府吗?」 「我们想要去问问,都不敢去。您以后一直留在京城了吗?」 迎面碰见京中的百姓,认识她的都围了过来。 ------题外话------ 今天真的是三更啦!明天见了。 话说,今晚去见八九年没见的朋友们,以前大家都在异乡工作,下了班就约地方聚会,一开两桌,吃完开「杀人」,玩到天亮直接茶社洗手间里洗把脸去上班。 整个四五年的时间,几乎每个周末和闲暇时间,都是一起度过的。 回忆从前,总结了一个道理,就是现在熬夜熬不动了,以前那是随便熬…… 老了!想哭。 433 八娘之死(一) 杜九言一路拱着手,笑道:「暂时还不走,大家找我可是有事?」 「是啊,杜先生。我们想找您问点事,可是王府不敢去。莫说王府的门,我们就是到了那条巷子,就有人来赶着走了。」 这个事杜九言还不知道,难怪她这么闲,没有人来找她办事。 原来是因为王府挡住了她的财路。 「这样啊,待我回去想想办法,到时候安排好了再另外找办法通知大家。」 大家都跟着点头,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您这是去哪里?」 「我去府衙办事,」杜九言道:「钱大人遣了个案子给我查。」 大家都跟着她问什么案子,要不要辩讼,等需要辩讼的时候告诉他们。 杜九言去了府衙,单德全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雪花,眉眼都结了冰,看见她楞了一下,道:「杜先生?」 「单捕头,」杜九言拱了拱手,「您这是才从外面回来?」 单德全颔首,「杜先生难得来,里面坐。」 他陪着杜九言去拜访齐代青。 「杜先生,」齐代青原是坐着的,见她来了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来,含笑道:「你现在是贵人,快请坐。」 杜九言上前行礼,含笑道:「大人说笑了,我在京城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哪敢说自己是贵人。」 「还请大人您多提携。」 齐代青笑了,让人上了茶,问道:「杜先生突然造访,可是有事?」 「钱大人给我派了个活,说你们刚接了个案子,被害人的朋友要请讼师,还要我帮着一起查案。」杜九言道:「我这就来了。」 齐代青一怔,「你是说杭家班的案子?」 「杭家班?就是在瓦肆唱戏的那个戏班?」杜九言问道。 齐代青颔首,看向单德全,「最近就这个大案子,你和杜先生说说。」 「戏班子里有个当家的老闆,人称苏八娘。」单德全道:「今天上午辰时定的他唱一段将军传选段。」 「今天早上天一亮,洒扫的小厮去房间打扫,就发现苏八娘死在里面了。」 单德全道:「尸体还在,说在等讼师来了才能移尸。戏班子里规矩多,动了别人的规矩,事情办起来就难,所以就暂时任由他们搁着了。」 「原来他们说的讼师就是您。不过苏八娘的朋友是谁,遣人来说了一声后,就没有露面。」 杜九言有些意外。 单德全正要说话,外面进来个小捕快,拱手回道:「大人,单捕头,苏八娘的朋友遣了个小厮来,说他们请杜先生做讼师了,等杜先生去了就能移尸了。」 杜九言和齐代青对视,愕然道:「难道……钱大人是苏八娘的朋友?」 「嘘,可不要乱说话。」齐代青哭笑不得,「这话要是让钱大人听到,他可是会生气的。」 杜九言笑了,看向单德全,「走一趟?」 「成!」单德全道:「我陪先生去。」 两人和齐代青告辞,一起出门。 杭家班和瓦肆签了两年的契约,唱够两年才能离开,到明年八月份到期。所以他们整个戏班在瓦肆后巷租了一个院子。 「整个戏班加上班主一起,一共有三十一个人,苏八娘唱的是花旦。这一场将军传,他和将军是少年夫妻,才成亲。将军出征后他苦守寒窑养育孩子很艰苦。」尚德全给她介绍。 杜九言问道:「苏八娘今年多大?」 「听说是二十二,是杭家班里的台柱子,去听戏的人都是冲着他去的。」单德全道。 杜九言上次去瓦肆恰好没听到,所以对这位台柱子没什么印象。 「案发现场在瓦肆的后台?」 「在他们自己的小院。因为瓦肆后台特别乱,戏班子的东西又多,所以他们所有人都是上了妆,沿着巷子走几步就到了。」 瓦肆里不只是唱戏,还有别的班子也在。 所以杭家班就没有将自己的行头放在那边。 两人走到东二街的路边,就看到了那间很大的瓦肆,顺着右边的巷子进去,走了不过百十步就到了。 院子是两间四合院打通的,十几间房间很宽敞。 捕快和戏班子里的人来来往往走动着,有几个孩子蹲在墙角哭,班主坐在台阶上抽旱菸,愁眉苦脸满脸绝望。 「常班主。」单德全走过去,常班主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道:「单捕头!」 单德全道:「苏八娘的朋友请了杜先生做讼师,往后就是杜先生和我们一起查,她来和我来一样,你要全力配合她。」 「杜先生好,杜先生好。」常班主行礼,将旱菸袋递给一边候着的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个子约莫在杜九言肩膀头这里,看人的时候还挺大方的,长的也很漂亮,浓眉大眼,很讨喜。 「这是柳儿,我徒弟。」常班主见杜九言看那个孩子,介绍道:「杜先生,我想问问您,苏八娘的朋友……是谁?」 杜九言一怔,扬眉道:「您也不知道苏八娘的朋友?」 「不知道啊,」常班主道:「他虽四岁就卖给我了,十几年都是我养大,但最近几年他长大了,事情和我说的少,我也不晓得他在外头有朋友。」 「刚才单捕头说他朋友来打招唿了,我还纳闷呢。」 杜九言很意外,想了想,道:「我也没有见他的朋友。我来是因为大理寺钱大人指派,说他的朋友出讼费请我查案辩讼。」 「这……」常班主想不通,「这就古怪了,难道是他家里人找到了,不方便露面?」 要是朋友的话,也不至于躲躲藏藏。 杜九言倒觉得不是,能出手就是三百两讼费的人家,和当年挨穷卖儿子的,差距很大。更何况,对方不管是找到靖宁侯还是钱羽帮忙,都可见地位不低。 「请我辩讼的人,待我去问问钱大人。先去看看案发现场吧。」杜九言道。 常班主应是,指着正院东边的一间很大的耳房,道:「就是这里了。」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原来这是两间,但是我们行头多,就把中间的墙拆了,打通做了一间。当所有的行头都在里面,大傢伙儿去瓦肆前也在这里上妆。」 门是开着的,对面的墙打了一通很大的窗户,临着窗户放着一排的长桌子,桌子上是一面面的小镜子,约莫有六七个。 除了镜子外,就是颜料水粉和笔头。 三面墙都放着架子,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放着东西,许多的箱子放在地上,有的开着盖子,里面放着行头。 唯一空着的墙则是一排竹竿做的晾衣竿,竿子上挂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戏服。 杜九言在房间正中停下来,看向从门进来右手边的架子的前方。 说是前方也差不多是房间中央。 一口红木的大箱子,箱子上坐着一位男子,男子穿着一件红色的底衣,衣服干干净净一点褶皱都没有。他缠着黑色缠头,露出饱满的额头,左边脸上勾着妆。一边苍白毫无血色,一边染着桃花似的粉色,娇艷欲滴栩栩如生。 这给人一种很违和的感觉,或是没有上妆,或是上了全脸,现在却是上了一半,就莫名的透着一股诡异感,尤其是男子此刻打着一把红色,伞柄架在他的肩膀上,底端由手腕和腰夹着。 杜九言觉得奇怪,冲着苏八娘走过去,立在他面前打量着他的脸,「刁大叔来过了吗?死因可知道?何时死的?」 肤色很正常,指甲也没有黑,身上看不到伤口,脖子上也没有勒痕,就连后脑勺也没有被击打的痕迹。从实体的软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不长。 「我在。」刁大从外面进来,杜九言回头看他,就听到他,「没有移尸,不好查,但我来时看尸体的软硬程度,以及发现的时间推断,应该是在卯时到卯时半之间。」 这和杜九言感觉的差不多,她回头问道:「为什么不移?常班主不能做主?」 常班主回道:「我本来是同意的,可事情一出,我们没敢动就让人去报官,单捕头来的时候也跟着来了一个小厮,小厮就说他是八娘的朋友的小厮,这事要去回主子,让我们不许动,否则就要请讼师将我们都告了。」 杜九言看单德全。 「小厮穿着打扮还有谈吐都不错,我就没敢动。」单德全道。 在京城,就算是路边的一个小乞丐,遇着事儿了也不要胡乱下定论,谁知道对方沾亲带故的能找到谁来做主。 杜九言颔首,表示理解。 「刁大叔,你来看看,这死因成迷啊。」杜九言围着绕了一圈。 刁大颔首,「现在看,看不出任何死因,要慢慢查。」 杜九言颔首回头问常班主,「他生病吗?或者,每天吃药吗?」 「他不生病,但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泡药喝的,不是别的,就是护嗓子的。」常班主道。 杜九言颔首,打量着这把诡异的令人费解的道具伞,「常班主,这伞在戏班子里有什么说法吗?」 在屋子里,杀了人还给对方打一把伞,总不会是因为知道对方爱美,做道具点缀用的。 「我方才问过,」单德全走过来道:「戏班子里有规矩,无论前台还是后台都不能撑伞,伞表示散,不吉利。」 原来如此。 「还有,」单德全指着死者身下坐着的红箱子,「这也是禁忌,这里头放的是唱戏的行头,是不能坐在上面的。」 一下子就犯了两个禁忌,杜九言看着常班主,「他有没有可能是自杀?」 「不会!」常班主道:「八娘现在正当红,而且按他的年纪和现在的声音条件,还能再唱五六年。这么好的前途,他没道理自杀。」 ------题外话------ 新的案件! 434 诡异手法(二) 杜九言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和单德全道:「移下来吧!」 单德全带着人将死者从箱子上移到院子里去。 杜九言问常班主,「他寻常出门吗?在京城认识的人多不多?」 「不多!」常班主说话的时候,戏院里很多七八岁十来岁的小男孩探头探脑的朝里头看,一个个都是身材纤弱眉清目秀。 杜九言就想到了花子和闹儿,也是这样的年纪,漂亮精緻的让人怜爱。 「不过也出去的,我觉得他在外头是认识了什么人的,但是我问了他几回他没有说。他又天黑前就回来,我就没有多管。」常班主道:「我这里和别处不同,我们都是正正经经唱戏的,我不像别的人卖儿卖女的,做皮肉生意。」 杜九言点头,一边说话一边四处打量着,「他是戏班子里最年长的吗?唱的是什么行当?」 「他是花衫,也不是最年长的,凌戎比他大几个月,他是唱武生的。今天没有他的戏,他昨天下午回家去了,还没回来。」常班主说完又怕杜九言不了解,就解释了一下,「原本班子里还有个唱花旦的,前年冬天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人就没了。所以八娘不得不一个人挑大樑,青衣、花旦、刀马旦都要上。」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他,「旦角里,你就两个人?」 「我们班子不大。您看现在倒是养了二十个孩子,可是青黄不接,三年内根本没有人长出来接。」常班主嘆了口气。 杜九言点头表示理解,唱戏天分太重要了,这还不是花功夫就能成的。 老天不给饭吃,就算再刻苦也是没有用。 「苏八娘平日坐哪里上妆?」杜九言道。 常班主就指着对面靠窗最亮的镜子,这里的颜料胭脂也是最多的,杜九言走过去打量着桌面。 桌子上架着一支沾了粉色颜料的笔,左右手两边都摆着各式各样的颜料,镜子擦的干干净净,不远处还放着一个青花的杯子,杯子里一杯没有喝过的茶,这会儿已经冷了。 桌子有抽屉,抽屉打开里面放着各色的缠巾和包头,还有耳坠子一个一个地码放着。 她又看过隔壁抽屉,差不多的东西,但是明显要乱很多。 可见苏八娘平时是个比较整洁讲究的人。 「镜子还挺清楚的,班主花了不少钱吧,」杜九言问着也端着茶杯闻了闻,常班主回道:「是,镜子重要,肯定要好的。」 茶杯里除了茶叶外没有东西,也没闻出什么气味,她道:「让你的徒弟们想办法弄一只老鼠来。」 常班主应是。 孩子们立刻就提着鼠夹来。家里老鼠多每晚都能抓上一两只。 让被夹住的老鼠喝了茶,等了一会儿老鼠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茶没事。」杜九言和孩子们道谢,将茶放回去,和常班主道:「他都是自己上妆?」 「都是他自己。八娘性子傲又讲究,嫌弃我们化的不好,所以这几年他都是自己化的。」 杜九言走了一圈,东西很多,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可以作为线索的地方。 乱糟糟的化妆间,几乎是一无所获。 「杜先生,」单德全站在门口,很激动地喊着她,「您过来看。」 杜九言和常帮主都走了出去。 一群孩子捂着眼睛围着刁大,有的在哭有的害怕,有的则站在远处观望。 柳儿轰着大家,「都别看,把眼睛捂着。」 杜九言看了一眼大家,走到死者身边。刁大已将苏八娘的上衣脱了,就能看到在他左胸间三四两根肋骨的间隙,有一个类似于扁平的锥子或者匕首一样的东西扎过的伤口。 伤几乎是一条线,半寸左右的宽度。 没有血迹,或者流过血但是被人擦拭过了。 「死因!」刁大看着她。 杜九言蹲下来,数了数肋骨,凝眉道:「这手法很巧妙,杀人者似乎懂医啊。」 「是!」刁大道:「就算是我,也想不到。」 杜九言颔首,从肋骨的间隙,用一个很长的锐器横着扎进去,伤了心脏,心脏停止工作后就会出现脑缺血的症状,要不了多久,人就会丧命! 据说通常这样的情况下,死者连唿喊都很苦难,具体她不曾见过,倒不能肯定。 但这种杀人手法,既诡异又巧妙。 「常班主,」杜九言回头,常班主已经吓的脸色发白,由柳儿扶着,哆哆嗦嗦地看着她,「杜、杜先生。」 杜九言颔首,问道:「他早上什么时候起来开始上妆,你们可有人听过动静?」 「发现的时候卯时半,他的妆都已经上了一半了,估计他卯时不到就起来了。」常班主道:「我是没有听到动静。」 他说着问院子里的孩子,「都听到动静没有?」 小孩们都摇着头,就连几个敲锣敲鼓的乐队老人也跟着摇头。 「我就睡在隔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常帮主后面探了个头出来,指着靠院门的位置,「那是我的房间。我早上起来疴尿的时候,这边已经点着灯了,我猜是苏师兄在里面吧。后来我回去的时候就没有睡着,但是也没有听到声音。」 杜九言问道:「为什么觉得是他在里面?」 「因为我们都知道他早上要起来上妆的。」小男孩道。 杜九言点头,和小男孩道谢,又问常班主,「他起来这么早,谁给他泡茶?早上不还要喝药吗,自己弄?」 「都他自己弄的,他不喜欢别人给他泡茶。」常班主道。 是个有洁癖还不是很合群的大师兄。 「谁第一个发现的?」杜九言道。 常班主就招手喊来一位少年,年纪在十七八岁,常班主介绍道:「这是常梨,他三岁的时候被我捡回来,后来就一直跟着我。」 「他从小眼睛不太好,人老实的很,一直在家里做洗衣服扫地的事。」 杜九言看着常梨,问道:「你什么什么时辰去洒扫的,可有看到什么闻到什么?」 「其实我进门的时候,是看到师兄在化妆的,我还说话了,不过师兄没有理我。」常梨有些紧张,虚眯着眼睛很努力地看杜九言,「我就低头抹桌子扫地,一回头师兄就打着伞坐在箱子上了。我还奇怪,喊了两声师兄还是没理我,我就觉得不对劲,把班主喊来了。」 他看东西只有一个轮廓,加上早上卯时正天才亮光线不好,他就更看不清了。 杜九言道:「你从进门看到他到发现他坐在箱子上,这中间有多长的时间?」 常梨想了想,回道:「我没做多少事,顶多半盏茶的时间。」 「那么,您看到他在化妆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箱子上有没有人呢?」 常梨摇头,「我进来就扫地,没有注意箱子那边,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杜九言眉头锁着,微微颔首,道:「知道了,如果有问题我还会来问你,你冷静下来后也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比如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或者别的细节,事无巨细都来告诉我们。」 常梨应是。 「没有别的伤口了。」刁大道:「这个就是致命伤。」 杜九言点头,看着单德全。 「找兇器!」单德全和常班主比划长度,「至少三寸以上,扁平的像锥子或者匕首一样的东西。」 方才说住在隔壁的小男孩道:「像不像拨炭的签?」 「在什么地方?」单德全一喜,问道。 杜九言也看着那孩子。 那孩子就蹬蹬跑正屋里,过了一会儿手里多了一个大概十寸长短的,扁平的前端很尖的一个铁签,他递过来,道:「我们用这个拨炭,有时候手炉里的炭没烧完,就拨弄一下。」 单德全将东西拿过来,很激动地盯着看了半天,又递给杜九言,他则转身回了案发的那间房间。 杜九言打量着,不得不说这签确实像,她在死者伤口比对了一下,宽度很合适。 「八九不离十。」刁大道。 单德全再次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手炉和铁签,「在靠窗户的箱子里面放着的,一个炉子一个铁签。」 铁签的尖端有血迹,兇手并没有擦拭。 「很自信的兇手,」杜九言拿着铁签打量着,单德全问道:「怎么说?」 杜九言道:「他给死者擦拭了身体,换了衣服,却没有销毁或者擦拭兇器。」 「这等于是在告诉大家,就算找到所有的线索,也不会找到他这个兇手。」 单德全脸色很沉,目光在院子一扫而过,带着审视和打量。 「先将人带死者带会衙门吧。」杜九言将铁签交给单德全,「稍后,我和你一起回衙门,讨论一下案情。」 「先对这里所有的人一个一个问话,你带文书来了吗?」 单德全指着一边一位瘦小的捕快,「他是文书。」 「行,兵分三路。刁大叔将死者带回衙门,你让你的人在院子里搜查死者的被杀时穿的衣服,我们三个人对院子里所有人问话。」 上个案子,单德全和杜九言已经有过合作,他对她的能力和查案手法非常好奇和佩服。单德全很期待,忙应道:「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三路人开始做事。 杜九言和常班主道:「你让住在这里的所有人将自己房间的门打开,然后到这里来集合。」 常班主应是。 435 一一排查(三) 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连着常班主自己,老老少少一共三十个人,七八岁以下的有七位,十岁左右的有六人,十三四岁六七位,还有略大点的三四位,剩下的包括常班主在内的都是四五十岁的鼓乐手,还有两个洒扫洗衣服的婆子。 杜九言和单德全带着文书就坐在案发的化妆间里。 常班主第一个进来,杜九言问道:「据你所知,苏八娘在戏班里,和谁不和或者有仇?」 「八娘是大师兄又是台柱子,说实话,他是不好相处,和谁多多少少都有点矛盾。」常班主道:「他常说是他一个人养着我们所有人,话是这么说,可要真是他一个人,也撑不起戏台的。不过,大家听着,心里多少是不高兴的。」 「可是,您要说为了这点不高兴就杀人,也太夸张了。」 「二十个孩子,来的最晚的在这里也待了快两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不高兴过几天也过去了。」 「最重要的,八娘他对我们来说确实很重要。他死了,我们……我们杭家班就真的要倒了,大家都得饿肚子。」 杜九言颔首,单德全问道:「你说这么说,把所有人都摘干净了。那你告诉我,杀他的人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常班主猜测道:「会不会……会不会是外面的人来杀的?」 单德全不高兴,「为什么说是外面的人?」 「因为班里的人不可能杀他!」常班主道:「就算是最小的孩子也知道八娘对我们的重要性。」 「他说他挣钱养活我们所有人,这话虽不对,可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他是台柱子啊。」 单德全道:「行。你认为外面的人,这外面的人是谁呢?」 常班主摇头,「我连请杜先生的那个人都不知道是谁。说是朋友,我肯定是不相信的。」 「会不会是这个人杀的他?」 单德全白了常班主一眼,他也不想想,能请钱大人帮忙找讼师的,地位能差? 这么高地位的人,就算是杀人也不会自己动手,也不可能费这么劲。 「先不说这件事。当时常梨喊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赶来的时候,是只有你们两个人,还是有别人,都有谁?」杜九言道。 常班主回道:「当时我洗好脸正在梳头,院子里孩子们都起来了,有的在后院吊嗓子有的在练功。我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跟着来了。我没让大家进来,所以具体都在不在也不是很确定。」 「你再想想,」杜九言颔首,和常班主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慢慢想,哪怕是没什么根据的事情,你也来和我们说。」 常班主应是。 「你换下一位进来吧。」杜九言道:「就喊住在隔壁的那个孩子。」 常班主应是出去喊了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跟着常帮主姓,名叫泡桐,杭家班里跟着常班主姓的孩子,名字都是树名。 泡桐今年九岁,来戏班子八年。是常帮主养大的。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耳朵很好的。」泡桐道:「这个墙隔音又不好,就算是隔壁放个屁我都能听到的。」 杜九言颔首,问道:「苏八娘和谁的关系最不好,谁最不喜欢苏八娘?」 「啊?」泡桐楞了一下,回头朝外面看了看,低声道:「实话说,我们……我们都不喜欢大师兄,他老欺负我们。」 这就和常班主说的不一样了。 「欺负过你吗?」单德全道。 泡桐点头,「有次我练功,腿压不下去,大师兄看到了就罚别的师兄坐在我的腿上,我当时就疼哭了。」 「后来我的腿疼了好多天才能走路。」 泡桐说着又忽然抬头看杜九言,害怕地道:「杜先生,单捕头你们不会觉得是我杀人吧?我……我没想过这个事。」 大部分的孩子,在遇到成人的打压时,都是选择哭泣和忍耐,就算是有所反抗,也不敢去动念头杀人。 就算是杀人,也很难想到这种诡异的杀人手法。 「去将常梨喊进来吧。」杜九言道。 常梨进来,杜九言就没有说话,和单捕头看着他。常理就径直朝这边走,停下来站在他们三个人的中间。 杜九言给做文书的余良打了个眼色。 「你分得清面前两人,谁是杜先生,谁是单捕头吗?」余良道。 常梨点头,「分得清,单捕头个子高肩膀宽,杜先生要瘦弱一些。」 说着,他指着两个人辨认出来。 「坐吧。」杜九言问道:「能看得清我的容貌吗?」 常梨摇头,「看的不是特别的清楚,但是下次再见您,我能认得您的。」 视力不好的人,是会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辨认办法。 「刚刚在外面,有没有回忆起,今天早上你可否听到了什么声音?」单捕头问道。 常梨点头,「本来我没有在意,但是您刚刚说了以后,我就一直在回忆。」 「我推门进去前,好像听到里面传来骨碌骨碌的响动。」常梨想着比喻,「像……像……我也说不好。」 「没有别的?」单德全问道。 常梨摇头,「没有了。」 杜九言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你讨厌苏八娘吗?戏班里你认为谁最恨他?」 「我挺喜欢苏师兄的,也不讨厌他。」常梨摇头,「他虽不怎么理我,但是也不捉弄我。应该没有人讨厌师兄吧,他挣钱养我们这么多人,我们能有饭吃,留在京城都是因为他啊。」 杜九言笑了起来,和常梨道:「你的眼睛看过大夫吗?」 「看过一回,大夫说我这治不好,等过几年就会全瞎的。」常梨道:「不过现在和全瞎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不害怕。」 杜九言颔首,「等案子办完再请你们班主给你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 常梨笑起来很甜,「班主也没有钱。他说等大家都长大了,每个人都能成为台柱子的时候,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好。」杜九言道:「你去吧,将柳儿喊来。」 常梨出门,一会儿柳儿进来。 柳儿叫常柳,个子小小的人很活泼,「……常梨喊班主的时候,我也跟着来了,师父不让我们看,但是我其实还是看到了。」 「大师兄打着伞坐在箱子。」 杜九言看着他,含笑道:「你不伤心吗?」 「伤心,但是又没有那么伤心。」常柳回道:「我不是特别喜欢大师兄,他对我们挺凶的。但是我也不讨厌他,因为他真的很辛苦,有时候一天唱两场都是他一个人。」 「所有只要他在家,我们都把好吃的给大师兄吃。」 「不过大师兄怕吃胖,每餐都只吃一点点。」 杜九言颔首,「谢谢,你去忙吧。」 常柳出去。 二十个人问完,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死者的衣服生前穿的衣服也没有找到。 杜九言飢肠辘辘,「单捕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儿我去衙门找你。」 单捕头应是,两人一起出了小院,杜九言则回王府去了。 大家都在等她,她一回来就喊着道:「有没有吃的?我中午就没吃,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给你温着菜的。」桂王挥手吩咐谢桦,「傻愣什么,没听见言言说肚子饿吗。」 谢桦赶紧应是,亲自去端饭菜。 杜九言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两碗饭喝了一碗汤摸着肚子舒坦地看着大家,道:「各位,我接了个讼案,对方开价三百两,我很满意就同意了。」 「这价格很不错。」钱道安道:「是什么案子,又要查案吗?」 杜九言点头,「就是因为查案,我才回来。」 「和府衙还是大理寺?钱羽给你的案件?」桂王问道。 杜九言颔首。 「爹啊,」小萝蔔挤过来,「您是不是很累啊,我给您捶捶腿。」 说着,挥着小拳头给杜九言捶腿。 杜九言很惬意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窦荣兴好奇地道:「是什么案子,和我们说说?」 「要、要不要、要不要、帮、帮、忙?」宋吉艺问道。 杜九言将案子始末告诉大家,花子在一边听的惊唿起来,「是杭家班的苏八娘死了?」 「我这几天每天都在听他的戏。」 「怎么会死了?」花子不敢置信,喃喃地道:「难道今天早上取消辰时的戏,就是因为苏八娘死了?」 杜九言点头。 花子和闹儿脸色煞白地互相看着对方。 不敢想像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怎么就死了。 这太可怕了。 「这个杀人手法很少见,」跛子若有所思地道:「这院子的孩子和老人,能知道这个杀人手法吗?」 这就是杜九言拿捏不住的地方。 「我也觉得,」周肖道:「这个手法,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便是想也难以想得到。」 桂王道:「你排查过了?有没有嫌疑人?」 杜九言摇头,她下午问过所有人,大家说话的态度以及立场都很正常。 在她听来,没有人有矛盾或者令人生疑之处。 「你刚才说是苏八娘的朋友找的钱羽要请讼师,而常班主又不知道。你可问过钱羽苏八娘的朋友是谁?」桂王道。 杜九言摇头,「明天去衙门我去问。」 「爹,」小萝蔔和杜九言道:「今天有一位季小姐来找您玩儿,您不在她就回家去了。」 「说明天再来找您。」 ------题外话------ 昨天的中奖名单由歌舞发了留言通知啦,恭喜获奖的姑娘! 过两天我们再来一拨,唯一觉得辛苦的是数楼,今天数了一个小时,哈哈哈哈! 李小姐周五考了英语,今天考语文,她很豪气的和我说,满分一百,扣一分她让我打一次屁股,并做了示范,就是高高抬起手轻轻落在屁股上,让我这么惩罚她。 打小孩的事我怎么会做呢,今天就把她的脏衣服攒着,放学后回来洗干净就好了,哈哈哈哈。 436 挂牌营业(一) 宋吉艺摇着头,「不、不、不是。」 不是季玉自己回家去的,而是桂王赶走的。 当时跛子和蔡卓如都在。 宋吉艺怜香惜玉,「季、季小姐、很、很、很漂亮。」 他说着,说着桂王和跛子还有蔡卓如。 三个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还不让他去招待,实在是太不够爷们了。 杜九言看着桂王。 「你不在,谁配合她聊天?」桂王撇嘴道:「我让她以后没事不要来王府,这里都是男人,对她名声影响不好。」 蔡卓如颔首,「确实如此。京中贵女名声很重要。九言你不能害了人家小姐。」 「平日里,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杜九言惊愕地看着蔡卓如,顿时想起来第一次和蔡卓如认识的时候,他其实是一点不温柔不乖巧的。 是后来,他渐渐温和了将腹黑蔫坏藏起来,才让他们都忘记了,他的本性。 「阿如啊,」杜九言看着蔡卓如道:「你这样很不地道,我个人认为你应该和宋吉艺学习一下。」 「对待姑娘要礼貌,尤其是漂亮的姑娘。」 宋吉艺骄傲地点头。 蔡卓如笑着点头,「好!以后记得了。」话落,去看桂王。 「哪里漂亮?」桂王道:「我看你的审美真是越来越差了。」 宋吉艺不服,「是、是、是挺、挺漂、漂、亮的。」 「你也很漂亮。」蔡卓如道。 宋吉艺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哪里不对,蹙眉道:「我、我、我又、又、又不是、不是、是女人。」 「蔡公子的意思,是你比女人也不差。」窦荣兴道。 宋吉艺瞪眼。 大家都跟着笑了。 小萝蔔眼睛叽里咕噜转着,认真客观的评判了一下各人的容貌,这里的人可能就杜九言的脸不好看了。 「明天要帮忙吗?」周肖问道:「我们都很闲。现在连戏也没有的听了。」 杜九言想起今天白天遇到的百姓,就将他们的话说了一遍,道:「……我看不如在茶寮里临时要个房间,大家都在里面办事。又暖和又热闹。」 「你不在,大家会来吗?毕竟在京城谁也不认识我们。」钱道安道。 杜九言想了想,「没关系,我请单德全过来聊案子。」 大家都举手贊同,恨不得一天接上四五个讼案,大家都有事儿做,不至于天亮等天黑,实在太无聊。 晚上大家散了,杜九言和桂王说了靖宁侯的事,「……我估计,是想把我留下来,好吊着你在京城。」 「还不错,还是有点好处的。」桂王道。 杜九言不满意,「我们对好处的理解有些偏差。我认为的好处,是太后娘娘或者你舅舅,砸我一笔银子,豪气地让我滚,以后再也不见你。」 「这什么逻辑?」桂王道:「他们又不傻。」 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道:「王爷,你不懂慈母心啊。」 「你懂?」 「我比你聪明啊,聪明的人懂的多。」杜九言道:「不然,咱们合作?」 桂王睨着她,「说来听听。」 「我们两个人合作,假装恩爱一番,我再暗示一下你的家人。」杜九言低声道:「拿到钱,咱们二一添作五!」 桂王立刻同意了,「成!」又道:「恩爱到什么程度?不如现在就来!」 说着,就抓着杜九言手,摩挲着。杜九言嫌弃地看着他,「王爷,您这漂亮的脸上露出这么猥琐的表情,实在是暴殄天物!」 「偶尔为之是新鲜,你多看看。」桂王将脸凑过来,「仔细看看,我比那什么季小姐好看多了。」 杜九言将他的脸推走。 桂王扑上来,抱着她,「嘘,谢桦来了!」 「言言,我要八抬大轿的娶你。」 杜九言一怔,门帘已经掀开,谢桦站在门外,挂着笑容的脸就僵了,他看见自家王爷正舔着脸抱着杜九言,一副撒娇邀宠的模样。 而杜九言虽是一脸牴触和嫌弃,但眼睛里却是笑意。 分明是郎有情郎有意。 「看什么。」桂王瞪着谢桦,「再看爷把你鼻子也割掉。」 条件反射,谢桦唰地一下甩了帘子,掉头就跑。 一直跑到外院才停下来唿唿喘着气。 他看到了什么? 王爷和杜九言……断袖啊? 「这可怎么办?」谢桦眼皮子直跳。其实他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感觉是猜测,今天看到了可是实打实的。 男人和男人可不会这么搂搂抱抱。 谢桦腿软,扶着树一头的冷汗。 「谢公公?」茅道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嬉皮笑脸地道:「站在树边上干什么,做记号?」 谢桦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苦笑道:「茅道长,只有狗才站在树边疴尿做记号,您这骂人都不带脏的。」 他说完,忽然想起来,拉着茅道士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面,低声问道:「道长,有件事想问问您。」 茅道士看着他。 「王爷和杜九言……」谢桦试探的道:「您知不知道?」 茅道士道:「知道啊。大家都晓得,你这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谢桦惊了,「太后娘娘也知道?」 茅道士点头,「知道一些。」 这么说就是他一个人不知道?谢桦暗暗松了口气,「杂家确实是才知道,确实……确实惊着了。咱们王爷和杜先生,这……这怎么能行。」 「主子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茅道士白他一眼,「不和你说了,无趣!」 话落,就跑回去站在正院门口打了个口哨,低声道:「王爷,您交代的话说了,贫道去睡觉了。」 「滚,滚」桂王揉着脸不服气地道。 谢桦擦了擦汗,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在桂王他们一行人去茶馆开临时三尺堂的时候,他去宫里了。 将昨晚看到的事告诉了太后。 太后和钱嬷嬷找靖宁侯商量,靖宁侯道:「我看,这件事和王爷说没有用了,还得和杜九言讲。」 「现在是王爷一头栽杜九言身上去了,黏着她不松手。」靖宁侯道:「这个时候是越劝越来劲。不如和杜九言说说,让她做点什么事,让王爷知难而退。」 太后和钱嬷嬷觉得有点道理,蹙眉道:「这事,怎么开口?」 「我去说吧。」靖宁侯道:「男人和男人之间说话要直接点。」 太后同意。 「最近她有案子在手里,暂时是不会离开的。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着急。」靖宁侯道:「姐,您也再挑选一下,还有哪家姑娘不错。子英他是看不上了,也不要硬撮合,弄到最后他不定会怪子英,以后表兄妹都做不成。」 如果韩子英和桂王在一起,两个人都过不好,太后也不愿意撮合。 一个儿子一个侄女,她都捨不得毁了谁牺牲谁。 「那就算了。」太后嘆气,本来看好季玉,谁知道出了季林的事,她又想到了韩子英,可桂王和韩子英不说两看相厌,但肯定是没有夫妻的缘分。 「再挑吧。」太后道。 …… 「留客茶馆」在东二街上,这里人来人往客流很大,他们在二楼租了一间临窗的雅间,从两个窗户见拉一个红绸,上面写着「三尺堂」三个字。 帘子很突兀,一挂出来来往的人就看到了。 杜九言给宋吉艺和窦荣兴理了理衣领,鼓励道:「你们二人容貌俊美年纪又轻,最适合迎客了。」 「怎么迎?」窦荣兴不解。 杜九言将他拉到窗户跟前,开了窗。 街底下站着好些人冲着上面议论着,他们一出现就有人喊道:「三尺堂,是杜先生的邵阳三尺堂吗?」 杜九言掐了一下窦荣兴,「应!」 「是!」窦荣兴伸出头来,冲着外面笑着,道:「杜先生在呢。」 大家立刻高兴起来,「你们在这里做事吗,三尺堂暂时就摆在这里?」 「是!」窦荣兴红着脸道。 有人上来了。 窦荣兴哭丧着脸,「九哥,我怎么觉得站在二楼招揽生意的手法,似曾相识?」 「招揽生意的手法都差不多,似曾相识也正常。」杜九言指导他:「你冲着下面喊几嗓子,笑容要甜美,姿态要优雅。最好能在一个笑容里,让人看到所有的内容。」 窦荣兴问道:「什么内容?」 「内涵,能力,热情周到。」杜九言道。 窦荣兴恍然想起来,大吼一声,跺脚道:「牡丹阁!」 他想起来了,牡丹阁里的姑娘就是这样站在二楼挥手绢的。 「来客人了,咱们要开张了。」杜九言不理他,立刻去做事,窦荣兴和宋吉艺两个人跟木头桩子一样站在窗户口,宋吉艺挥着手,「三、三、三……」 下面的人很认真地接道:「三两银子一次?」 「呸、呸、呸!」宋吉艺哇地一声哭起来,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杜九言,「九哥……」 杜九言道:「别这样,我们对待工作要认真,不要挑三拣四,各自发挥特长。」 宋吉艺瘪着嘴去拉周肖。周肖摆手道:「我很忙,这不,来人了。」 437 只是猜测(二) 三尺堂的生意很好。 桂王和跛子靠在椅子上喝茶,人来人往也不全是有讼案的,大多数都是谘询,生活中一些小纠纷,能不能辩讼要不要告,如果不告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比想像中好啊,」杜九言笑了起来,见单德全进来,拱手道:「这里人多,我们在这里说案情。」 单德全颔首,问道:「杜先生,您去问过到底是谁请钱大人帮忙了吗?」 「上午忙的很,还没腾出空来,等会儿我们一起。」杜九言请单德全坐,单德全给桂王行了礼,又看了一眼跛子,两人互相给了礼。 「昨晚刁大又查验了一遍尸体,确认没有别的死因,就是胸口的伤口致死的。」 「我仔细整理了一下,觉得这个案子的兇手,很有可能是外面的人。」尚德全道。 杜九言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别的不说,单这个手法绝非普通人能做出来。」单德全道:「就像刁大说的,这个人很有是个大夫。只有大夫才会知道,从这个缝隙里插进去,能杀人。」 「您细细说说。」杜九言道。 「昨天您也看到了,戏班子里十岁以下的孩子最多,其他的也就十来岁,其余都是四五十岁的老人家。」单德全道:「识字也不多,这些人要真的想杀人,可想不到这样的手法。」 「不瞒您说,这杀人的手法这么精细讲究,我都是头一回见。」 杜九言点头,「您说的有道理。单论这个手法,确实罕见,一般人想不到。」 「所以我认为,我们今天再去,就要调查一番,和戏班里来往的人。还有,苏八娘唱的是花衫,一定有很多喜欢他戏的人,会不会有人爱而不得,继而动手毁了他。」 戏台上虽都是男子,但因身段娇媚扮相明艷,会得很多听戏的人捧,客气的你来我往的砸钱,不客气的,会做出什么事来,骯脏到令人难以想像。 所以,单德全这么说,还是有道理的。 杜九言颔首,道:「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单德全认真听着。 「首先一点,苏八娘的死除了精緻的杀人手法外,还有一个要注意的地方,兇手让他撑着伞坐在箱子上,这都是戏班中的禁忌。」 「兇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杜九言道。 单德全凝眉道:「对戏班有恨意的人?」 「是!」杜九言道:「苏八娘是杭家班的台柱,杀了她变相的等于毁了杭家班。所以兇手的恨,很有可能不仅仅针对苏八娘。」 单德全点着头,「您说的有道理,这一点我没有想到。」 「还有一件事,」杜九言道:「昨天您拿出来的兇器,晚上我细细想了一下,这个铁签原来在哪里,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曾问过。」 单德全问道:「您的意思是,外人不知道这里有铁签?」 「这是一点,另外的是。这个手法精巧的地方在于,他很少见。在我看来,这绝非是临时起意杀人,而是早有蓄谋。」杜九言道:「如果是早有起意和蓄谋杀人,外面进来的时候,就一定会自备而来,走的时候也顺手带走。」 单德全听的目瞪口呆,激动地道:「杜先生,和您聊一下,我忽然通透多了。」 桂王悠悠地道:「你要是听不明白,这捕头你也没有脸做了。」 单德全拱手应是。 「所以,你倾向于兇手是熟人,并且是杭家班的人?」跛子一直听着,问道。 杜九言道:「是这样。」 她说着,朝钱道安那边看了一眼,三个人都很忙,宋吉艺还站在窗户边招揽客人。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找钱大人。」杜九言起身,「问过以后,我们再去杭家班。」 单德全应是。 「我也去。」桂王起身,道:「有我坐镇,你们绝对如虎添翼。」 杜九言笑了,道:「王爷,您今天很谦虚啊。」 「本王从来不膨胀。」桂王说着,将披风拿下来递给杜九言,「外面风大,穿上。」 这是他买的,驼红色绒面的披风,上面还缝着纯白的狐狸毛,杜九言穿上后衬的她面颊红扑扑的,多了一份女儿家的娇憨。 她不穿,这是桂王早上自己搭在手上,无数次的伺机而动,劝说她穿着。 「不冷!」当着外人的面,杜九言很给他面子,「王爷,您穿!」 桂王撇嘴,又将披风搭在手腕上,等着她冷的哆嗦的时候给她披上。 「那我也去吧。」跛子道:「多个人多双眼睛。」 单德全就多看了一眼跛子,用眼神询问杜九言。 「这是跛爷。他在邵阳也是捕快。」杜九言道:「我们都是好友,所以就一起来京城了。」 原来是同行,单德全忙拱手道:「跛爷是邵阳的捕快,又是杜先生的好友,那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跛子回了礼。 四个人和三尺堂的几个人打了招唿,又和一屋子来谘询的百姓招唿过,一起下楼直奔大理寺。 钱羽很惊讶,「……要找请讼的人吗?」 「是。还劳烦钱大人您告诉我们。这个案子目前还没有头绪,我们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杜九言道。 钱羽就有些尴尬,拱手道:「这位先生托我办事的时候,交代过不能透露他的姓名。我实在是不能说,但你们可以去查。」 「另外,我也顺口告诉你们一句,这位朋友肯定是清清白白的,绝无可能去杀一个戏子。」 杜九言正要开口,桂王忽然问道:「不是靖宁侯?」 钱羽脸色一变,顿时摆手道:「不是,靖宁侯向来不喜欢这些,不会是他的。」 原来桂王知道靖宁侯来找他的事啊,钱羽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笑。 难道靖宁侯只是因为找藉口留她,所有随手编了个谎言?杜九言不相信,毕竟常班主也说了,苏八娘可能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 她目光动了动,和桂王对视了一眼,桂王立刻会意,问道:「钱大人,这个人就是你?」 钱羽被自己的呛着,咳嗽起来,好半天尴尬地道:「王爷恕罪,下官实在是答应了好友,不能说。但能保证绝对不是下官。」 「行,你不说可以,要是这个人是兇手,最后你耽误了我们的正事。大理寺里你也不要待了。」桂王白他一眼。 钱羽一脸苦涩,拱手行礼,道:「这样,我问问这位朋友他愿不愿意出来,王爷您给我三日时间可好。」 桂王颔首,「算你识相!」 等人走了钱羽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和聪明人说话,轻松的时候很轻松,可要是累起来,也是头疼。」 他是真不认识苏八娘,所以帮苏八娘请讼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是他。 昨天也真是巧,刚好有位好友来托他办事找个讼师,事情刚说完,靖宁侯来了。 巧合的事都撞在一起去了。 杜九言和一行人出来,桂王道:「这个老狐狸居然不说。难道真是我靖宁侯?」 「看他的表情,可能真是巧合。」杜九言道:「我们先去杭家班,看看那位唱武生的师兄回来了没有。」 一行人去了杭家班,常班主愁眉苦脸地在督促孩子们在练功,见他们来了,忙迎过来,道:「单捕头,杜先生,这二位是……」 「桂王爷,」单德全介绍桂王,「这位是邵阳的捕快跛爷。」 常班主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愕然地重复了一句,「王爷?」 还留在京城的王爷,就只有桂王。 「小人给王爷磕头。」常班主吓的跪下来,他身后的孩子们也簌簌落落地跪下来,诚惶诚恐地打量着桂王。 他们在瓦肆唱戏,去的达官贵人不多,也因为名气还不大,所以也鲜少有人请去。 「起吧。」桂王道:「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今天来是帮杜先生查办案子,都随意点。」 常班主很惊讶,没有想到桂王会帮着杜九言查案子,这关系得有多少,才能让王爷屈尊亲自帮忙做事。 「你们唱武生的那位师兄回来了吗?」杜九言问道。 常班主点头,冲着人群里喊道:「凌戎,你出来!」 一位五官标緻高瘦的男子出来,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窝有些深就显得他五官立体英气勃勃,这样的五官穿上戏服以后,肯定很英武。 「小人凌戎给王爷请安,给各位爷请安。」 「凌戎是大兴人,去年我和瓦肆签合约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当时他不愿意跟着上一个戏班离开,就留在瓦肆了。」常班主道:「这段时间就跟着我们一起,签了两年的约,唱够了两年他就走。」 杜九言打量着凌戎,凌戎回道:「父母尚在不远游,留在京城做事是我的坚持。」 「不错。」杜九言指了指房间,「我们进去说。」 凌戎应是,大家在房里坐下来,常柳给他们倒茶,「杜先生,知道你们今天肯定来,所以一早班主让我去买的茶叶,闻起来就很香呢。」 「喝茶解渴而已,无所谓好坏。」桂王道喝了一口,「忙你的去吧。」 常柳笑着说,「茶很重要的,王爷细细喝就知道了,就算是最差的茶叶,它的叶子也会说话呢。」 说着下去了。 「你是今天回来的?」杜九言问道。 凌戎摇头,「昨天班主让人去找我,我就收拾东西回来了。原本是打算今天赶早的。」 「你觉得苏八娘是什么样的人?」 凌戎想了想,道:「他的能力很好,唱念做打都很不错,如果遇到一个好的班子,他一定能红过苗红玉。」 苗红玉是家喻户晓的大青衣,无论是唱功还是各方面的能力,都成为了这个行当的标尺,十年前她红的时候,几乎是家喻户晓。无论他去哪里开台子唱戏,在当地都是极为轰动的事,就连刚说话的小孩都知道苗红玉。 凌戎用苏八娘来比苗红玉,可见苏八娘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 「旁的青衣花旦少不得要十五六才能登台,可他声音稳定,十一岁的时候就登台了,唱的还是大角。」凌戎道:「十四五后他的声音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容貌更是越发的俊俏。所以我觉得他在杭家班有些可惜了。」 杜九言从凌戎的眼睛里,确实看到了惋惜。 「现在你没有了搭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杭家班青黄不接,至少这两年是不行了。 「我说好在这里留两年,除非杭家班要走,不然我不会走。」凌戎道:「八娘还在衙门,什么时候将他还回来?」 杜九言就问单德全。 「等仵作查清楚后,你们就可以将人领回来了。」 凌戎应是。 「他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和客人,你可知道?」杜九言问道。 凌戎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他在外面的朋友,但有一回听他说起过一句,他这位朋友很有学问,虽不入仕但却比那些大官更有学问。」 「我觉得,可能是位很受人尊敬的先生之类。」凌戎想了想,道:「而且,人应该就在京城,他们似乎经常见面,没有别的事,就是一个唱戏一个听,有时候还喝茶下棋聊一些风花雪月。」 「听起来很不错。」杜九言道:「你可知道,此番我来做讼师,就是苏八娘的这位朋友请的。」 凌戎有些惊讶,「他露面了吗?」 杜九言摇头。 「我可以帮你们去找。」凌戎想了想道:「你让我说,我说不好,但是我可以凭感觉去找。」 单德全接了话,「行啊,要不要我派个人跟着你?」 「不用。就找个人而已。」凌戎道。 待凌戎出去,桂王看着杜九言,道:「我怎么觉得,这位请你做讼师的人,很有可能是杀他的人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就是在挑衅九言。」跛子问道。 桂王蹙眉,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438 手法试验(三) 「我持续保留意见。」杜九言起身在房里慢慢翻着,漫无目的,「这个案子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具体哪里奇怪我说不清楚。」 她在苏八娘常坐的地方站住,「跛爷,来!」 跛子走过去,杜九言将他面对镜子摁坐在位置上,又随手抓了一支勾描的笔,忽然从跛子后面扎过来。 跛子下意识要反抗,抬起手来要挡,又忽然停在原地,任由杜九言的笔端扎在他的胸口。 她控着力道笔端扎在跛子的胸口。 位置相似,但依旧碰到了肋骨。 「位置不对。」单德全戳了自己的胸口的位置,「在这里。」 杜九言颔首,和跛子道:「你假装专心描眉。」 跛子对着镜子,抬着右手尴尬地摆着姿势,「我就这样,你就当我在描眉。」 他已经很配合了,杜九言就没有强迫他。 她拿着笔,走到跛子的左边,试了几次,都无法准确地找到位置。就算她改用左手从他斜前方插进去也做不到。 「在哪里?」杜九言摁着跛子的胸口,「第三根肋骨。」 跛子不胖,但是因为每天练功,想要从他的胸前的肌肉里找到肋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衣服脱了。」杜九言道:「我要做个标记。」 跛子嘴角动了动,想了想开始脱衣服。 杜九言很期待跛子脱了衣服的样子。 「你让开。」跛子正要脱,桂王一把将他扯开,「他胖我瘦,我来!」 说着,麻熘地将自己衣服脱了。 桂王个子更高,穿着衣服的时候觉得他很瘦,但是衣服一脱胸前的肉一点不单薄。杜九言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喊了跛子来。 「来!」桂王道:「我为了查案子,奉献一下。」 杜九言看着他,嘴角迅速抖动,道:「王爷,您冷不冷?」 「不冷!」桂王挺着胸,对自己的身体很满意。 跛子理了理衣服不再看桂王,假装忙碌地去做别的事。 「行。」杜九言笑着,数着他的肋骨,桂王笑眯眯地,低声道:「手感怎么样?」 杜九言低声道:「很不错!」 桂王洋洋得意,「要是喜欢,以后每晚给你摸!」 杜九言一用力,桂王疼的嘶了口气,咬牙坚挺着,假装不疼。 他能忍。 不然就让跛子占他言言的便宜了。 单德全在杜九言还是要面子的,嘴里的话忍了,用颜料在桂王三四两根肋骨的间隙用颜料画了一条线。 她试了几次,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无法准确又干净地扎在那个位置。 桂王捂着胸,抖着眉头委屈地看着杜九言。 「忍着。」杜九言憋着笑,很想捏他的脸。没事就逞能,明明忍不住还一副他厉害的表情。 单德全在一边认真看着,直到此刻一惊清醒过来。 忽然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可哪里不对他有说不清楚。 杜九言捨不得再试,将桂王衣服扯上给他理了理领子,正色和三个人道:「结果就是,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做不到死者身上那么干净漂亮的伤口。」 这不仅仅是因为扎的稳,而是因为死者身上的伤口非常的整洁。 就好像兇手测量好的,一只手用帕子摁住了胸口,另一只手慢悠悠地将签字扎进去,然后在稳稳地拿出来。 这全程他非常镇定。 「你们来的时候,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跛子终于回来了。 单德全回道:「我来的时候特意看过,现场没有任何痕迹。」 因为有颜料,就算被人清理过,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但现场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死者在死前是无法反抗的。」杜九言道。 桂王理好了衣服,起身道:「死者躺着不动,那就只有可能死者是昏迷的。」 「现场也没有薰香的余香。」单德全立刻接话。 「杯子里的茶没事。」杜九言道。 桂王就敲了桌子,提醒道:「如果按照刚才推断的结论,死者死前昏睡不醒,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昏睡的,或者说他是什么时候昏睡的?」 「对!」杜九言受到了桂王的启发,「这是冬天,各个房间烧着炕温度极高,死亡的时间推断就不够准确。」 她说完,四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房间!」 「走!」杜九言挥手,道:「去他房间看看。」 她昨天只是觉得奇怪,但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今天桂王说的提醒了她。 第一案发现场很有可能根本不在这里。 「今天得亏王爷和跛爷在这里。」杜九言道:「否则我要走弯路了。」 桂王扬眉道:「是我,和他没关系。」 跛子讥讽道:「方才我们都是沉默的,只有王爷您一个人在说话。」 桂王睨着跛子,跛子也撇着他。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一人一只手拖着,「干活的时候要认真,态度要端正。别的事晚上回去再说。」 「咱们促膝长谈,打架也可以。」 三个人走在前面,喊了常班主一起去苏八娘的房间。 单德全跟着后面,全身的血液都急速流动着,他很激动。这样的体验他从来没有过的,四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用提示对方就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并能顺着意思去更深一层的剖解推理。 这让他有种遇到知己知音的感觉。 虽这么说是他高攀了,可在心中,他依旧难掩这样的感觉和体会。 原来和一群志同道合旗鼓相当的人一起做一件喜欢的事,是这样的感觉,既能展现能力又能得到提升。他甚至有一种想要不停的有案件发生,然后他们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 苏八娘的房间昨天单德全进来过,别的捕快也进来过搜找过,但大家并没有什么收穫,他死前穿的衣服也根本没有找到。 「就是这间了,昨天你们走后我就锁了门。」单德全开了门,房间在昨天搜查过后显得有些凌乱,但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房间里没有薰香的残留。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走到床边,被子是叠过的,床单有些皱,常班主道:「这应该是昨天找衣服的时候翻的,八娘的床和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 杜九言盯着床单,桂王三个人则开始在房间里搜找。 「看这里。」杜九言点着浅蓝的床单上,一点不显眼的血迹。 大家都涌过来。 「躺着被杀的?」单德全道。 杜九言颔首,但依旧有疑问。 她从这里到化妆的房间,走过去二三十步,走了几个来回。 「常班主,」杜九言问道:「你们所有房间整夜都烧着地龙?」 常班主摇着头,「炭很贵,我们现在是能省就省,七八个孩子到冬天都挤在一个房间睡觉。所以行头房都是不烧的。」 「炉子也不敢用,怕着了行头。要是真冷的就摆着个汤婆子在身上,有能烫衣服又能取暖。不过八娘喜欢炭手炉,就他一个有。」 「让人去看看行头房的地龙。」杜九言道。 常班主想到什么,立刻喊常梨过来,「你昨天早上去打扫的时候,行头房里烧着地龙吗?」 常梨也没有注意到,歪着头想了想,道:「好像是不冷,我……我去看看有没有灰,今年行头房还没有烧过。」 「快去快去。」 常梨走的慢,凌戎扶着他,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看看。」常柳跟着跑过去。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回来,常柳回道:「地龙里有碳灰。」 「今年没烧过地龙。」常班主看着杜九言道:「难道是昨天烧的?」 杜九言颔首。 现在看来,死亡的时间就可能要往后推一推了,那么苏八娘脸上的妆,就一定是兇手画的。 兇手的蓄谋,至少要从半夜开始,烧好地龙,杀死苏八娘而后将他运到行头房中,给他化妆并摆出那样诡异的姿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打量着院子里所有的孩子,每个人脸上都不知情纯真的样子。 没有人看上去像一个兇手。 「去地龙看看。」杜九言道。 ------题外话------ 李小姐洗衣服了,哈哈哈哈哈! 话说,可以开脑洞啊,天马行空编新故事。看看有没有脑洞重叠的。 439 听见声音(一) 地龙是打地基的时候,事先在地面挖出来的沟,这样到了冬天,直接在留出来洞口烧火,房间的地面就会很温暖。 但这种很费炭,一个冬天下来所耗费的银两不少,所以一般人家都是用火炕,或者炭盆取暖,虽不如地龙舒服但耗费的木炭要少很多。 行头房的地龙口在院子最旁边,烟囱也靠在院子外面。 杜九言打量着里面的灰烬,「常柳,拿个铲子来。」 常柳拿了个铲子将里面的灰都掏出来,杜九言用铁签拨弄着,在灰烬里看到一块烧剩下的布料,单德全上前来打量,激动地道:「是死者生前穿的衣服?」 「八九不离十,」她将衣服递给常柳几个人,「认的出来吗?」 常柳和常梨都摇头,凌戎道:「有几回早上化妆他见他穿着中衣,是白色的,但并不能确定这块布料就是。」 杜九言让常柳几个人回去。 她将所有灰烬掏出来,桂王问道:「做什么?」 杜九言的摊开手,手心里赫然多了个东西,「嘘!」 桂王颔首。 四个人站在屋脚边,杜九言道:「从现在得出来的线索看,兇手就是戏班里的某个人。」 「三十个人,我看了一下孩子占了一大半。」跛子道:「从三四岁到十七八,足有二十三四人。其他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多数都是一副瘦弱的很。」 「孩子或者老人,如何能将死者从房间里弄出来而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又是一个问题!杜九言道:「继续查,看看这个孱弱的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死者从房间里弄到行头房里。」 杜九言道:「先找个孩子来试试。」 大家重新回到院子里,让常班主将所有人都在召集来,杜九言目光在人群里扫过,喊着泡桐过来,「你试试,能不能背动你们凌师兄。」 泡桐啊了一声,嘻嘻笑着,「我试试。」 他不知愁滋味地跑过来,弓着腰道:「凌师兄您上来。」 凌戎上来往他身上一趴,泡桐哎呦一声就趴下去了,凌戎一把将他拉住。 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杜九言又喊了常班主来背凌戎,能背得动也能走,但要是一个死人的话,常班主就很吃力。 「陷入僵局了。」桂王低声道:「如果第一案发现场是在卧室里,那么死者是怎么到行头房里的?」 杜九言道:「不着急,接着查。总会有收穫的。」 「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挨个进来,我有话问大家。」杜九言道。 大家都跟着应是。 四个人进了行头房里,还是常帮主进来,杜九言问道:「您接下来怎么办?」 「有人能顶替苏八娘吗?我方才看到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都不错。」 常班主道:「那几个都不是青衣花旦的料,不行的。」 「只能让常桃上了,虽才十一,个子身量都不够,但好在声音不错,撑一段时间。我再想想办法去外面找找。」 「眼下日子太难过了。不瞒各位,我手里的钱只能再撑一个月,如果年前想不到办法找不到人,杭家班就要散伙了。」常班主擦了擦眼泪。 杜九言问道:「一直想问您,您姓常,为什么戏班叫杭家班?」 「我师父姓杭,我跟着他唱老生的,后来师父去了我年纪也大了,就接了班主。都怪我这几年也不晓得布局,弄的现在青黄不接。」常班主道:「都是我的错,戏班要是在我手里散了,我没有脸去见师父。」 「那些孩子,都是您捡来的?」杜九言问道:「都适合唱戏吗?」 常班主摇头,「唱戏哪是人人能唱的,有的是人家丢到我门口的,那么小的孩子,我要是不要他肯定得死,我就留在身边养着了。」 「养大了能不能唱戏只能看运气了。」常班主道:「前两年撵走了几个去学手艺了,木匠工匠都有,还有个做伙计做的不错,人老实又勤快,总能混口饭吃。比赖在我这里好,什么都做不了还拖累我。」 杜九言笑了,「会好起来的。」 他明明做的是好事,也怕孩子们一直留在这里将来没有手艺餬口,所以让他们出去自力更生,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反而觉得是他嫌弃别人,真撵走了一样。 「你是好人,会有好报的。」单德全道:「别着急,先将这件事解决完,到时候你要是还没有找到人,我给你想办法。」 桂王看着单德全,「你唱?」 「王爷,」单德全脸一红,尴尬地道:「小、小人给他想办法找人来撑台子。」 桂王白了他一眼。 「此事后面再说,先说案情。」桂王挥手道:「你出去吧,换下一个人进来。」 常班主应是而去。 「他要是兇手呢,话说的这么早。」桂王白了单德全一眼,「你请来的不行,他要不要你难堪吗?」 单德全愕然,他没有想这么多,刚刚一时心里跟着酸就顺口说了。 「王爷说的是。」单德全尴尬地道:「是小人考虑不周了。」 桂王没理他。 接下来是一个一个进来,该问的都问了,大概重点是前天晚上各自都在做什么,各自的时间线和时间证人。 年纪小的住在一个房间里,大通铺似的挤在一起,杜九言根本不用问,因为年纪太小了。 七位年老的乐手分成两间住在一起。 泡桐和凌戎还有常桃住一间。 常梨和常柳还有常桦住一间。 只有苏八娘和常班主是单独住一间的。 「夜里没有起夜吗?」杜九言问常梨。 常梨摇头道:「我夜里都不起来的,一觉睡到天亮。如果有尿也憋一憋,天亮后起来就好了。」 「知道了,你在一边等会儿。」杜九言喊了泡桐进来。 杜九言很喜欢这孩子,有些怕生,但熟悉了以后就很喜欢小,缺的大门牙让他一笑就显出几分憨厚来,她含笑问道:「你除了早上起来,夜里起来过来吗?」 泡桐道:「没有。夜里好冷我都使劲憋,憋不住才起来。」 「中间都没有醒?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泡桐摇头,「醒过,我好像听到了车轱辘的声音,咕噜咕噜的,然后又睡着了。」 「什么时候?」杜九言问道。 泡桐摇头,「我不知道,反正那时候还很早,因为外面黑漆漆的。」 「你听到过什么吗?」杜九言看着常梨。 常梨摇头,「我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前面她一直在问早上,所以大家什么都没有听到,现在将杀人时间推到夜里,泡桐就听到了声音。 她又将常班主喊来。 常班主道:「我子时的时候才睡着,外头更子响我听到了。」又道:「非要问我夜里听到什么声音,我觉得像是什么东西在滚动。」 常班主就道:「您要不问,我想不起来说,就几声然后就没了。」 车轱辘? 是用车运尸体吗? 马车?这个门内马车是进不来的。 不太现实。 别的车?并没有看到杭家班里有带轮子的东西。 「常柳,」杜九言看着他,「常梨说他夜里没起来,也没有听见什么看到什么,你呢?」 常柳摇头,嘻嘻笑道:「我也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看了常柳一眼,问道:「早上常梨喊大家的时候,你跟谁一起来的?」 「我当时正从茅房回来,听到常梨喊,就跑过来了。」 「然后呢,你一直在吗?」 常柳摇头,「不是不是,我去了一趟瓦肆后就跑去报官了。那天是我去报官的,我跑的最快。」 大家都点头,常梨道:「柳儿跑的最快了。」 杜九言就到门口问大家,「……你们当时都是和谁一起来的?」 「我和阿桃。」 「我和槐哥,还有桦哥。」 大家都说了和谁一起来到行头房的。 杜九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杜先生,您找到兇手了吗?」一个小男孩看着她。 常班主愁的头髮都快要白掉了,而这些孩子们却依旧很开心。 倒也能看出来,常班主对他们很爱护,没有将愁苦告诉和发泄给他们。 让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这么无忧无虑。 「几岁了?」 小男孩冲着她笑着,道:「七岁。」 「叫什么名字?」 「阿桃,桃子的桃。」常桃回道。 「中午吃的什么?」 「吃的馒头,我吃了半个馒头,是槐师兄给我吃的。馒头不够了,班主还没有吃。」阿桃笑着道。 杜九言笑了,「那你吃饱了吗?」 常桃点头道:「吃饱了。我年纪小吃一点点就饱了了。」 「真懂事。」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快快长大,帮着你们帮主挣钱,给师兄们买好吃的。」 常桃点着头道:「嗯,我要挣好多钱,我要当红角!」 「嗯。」杜九言看着所有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家都跟着点头。 「我去干活了,改天给你们介绍个小弟弟玩儿,让小弟弟请你们吃饭。」杜九言笑着道。 孩子们还跟着他,「先生,弟弟是您的儿子吗?」 「是啊,是我儿子。」杜九言招手喊单德全,「带上常班主,我们一起去衙门。」 440 心里有底(二) 「我去衙门,你们不要乱跑。」常班主和一院子的人打招唿,又和常柳几个略大点的孩子,道:「看着大家别出门。」 常柳应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带班主去衙门干什么?」 「问几句话就好了。」杜九言道:「你们在家。」 稍大点的孩子就有些担忧,年纪小的则没有想那么多。 一行人回了衙门,刚坐下来常班主就焦虑地问道:「杜先生,您要问什么?」 「你和我说说,那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各自的事情。」杜九言道。 杭家班里十五六岁的杜九言能确定是常梨和凌戎,还有一个常桦是唱老生的,不怎么说话一直靠墙站着,看着大家。 但是常梨眼睛不好,那么精细的杀人手法他完成不了,唯有常桦和凌戎。 「凌戎不算,就常梨和常柳还有常桦。」常班主道:「常梨眼睛不好,嗓子的条件也不适合,就留在家里打杂做事了。常柳个子矮了一些,但人活络,武生是唱不了,但他的变声后粗了不少,现在我正带着他唱丑行。」 「常桦条件好,天生就是武生的料子的。」常班主没有多问,就和他们介绍这三个人。 杜九言很惊讶,「常柳有十六了?」 「嗯。」常班主道:「他年纪大但是个子没长,要是个子高点就好了。」 说着嘆了口气,「所以人无完人,想要在台上立住脚,真的是要靠老天爷赏饭吃。」 桂王道:「你说说看着几个人的来歷和性格。」 「你们知道,戏班里的孩子多数是我捡回来的,或者是别人给的我留着养。都跟着我姓,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常班主道:「要说性格,常柳开朗嘴开朗。」 「他来的时候多大?」杜九言问道。 常班主点头,「他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十个多月,他娘被他爹典租了好几回,一心求死。死前带着孩子从家里要饭出来,路上遇到我将孩子给我了。我收了以后,她当天晚上就吊死在树上了。」 常班主说着嘆了口气,「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不肯收留他的话,他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只怪当时我只想着他们母子可怜,却不知道,一个母亲连孩子都不要了,她会是什么心情。」常班主道:「都怪我,好心办坏事。」 杜九言蹙眉,正好说话,跛子道:「她想死,你收不收留她的孩子,她都会去死的。和你无关。」 「你做的,依然是好事。」 常班主拱手,道:「多谢跛爷安慰,事情已经这样了,说多少都没什么意思了。」顿了顿又道:「常桦这孩子来我这里的时候还不会走路,像只小猫一样坐在篮子里哭。」 「我半夜听到把他带回来,给他煮粥吃,他抓着勺子啪嗒啪嗒吃了一碗就睡觉了。这孩子从小就乖的很。」常班主道。 「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或者特别的事情,令你记忆深刻的?」杜九言问道。 常班主想了想,回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吧?饿肚子受冻挨穷,我们大家都是一起扛着的,也没有说特别委屈谁。」 常班主问道:「王爷,杜先生,你们问了这么多,是不是有眉目了?是不是怀疑谁?」 「怀疑这三个孩子吗?」常班主很紧张,「这三个都是好孩子,我觉得一定是外面的人进来杀了八娘。你们应该去外面查,真的。」 杜九言道:「我们都会查的,只是要一步一步来,您别着急。」 「那就好,那就好。」常班主道:「那我先回去?」 杜九言问道:「您今天别回去,就住在衙门。」她看向单德全,「衙门能安置吗?」 单德全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下常班主住下来,但还是想也不想的应了,「有的,后衙有空房间,烧个炕拿床被子就好了。」 「杜先生,为什么要我留在这里?我不回去孩子们会害怕的。」常帮主道。 杜九言道:「您在这里休息,今晚的大傢伙的饭菜我请客,一定让他们都吃饱了。」 「怎么能让您花钱,而且……」常班主说了一半,杜九言摆手道:「不会超过三个晚上,您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孩子们都很独立也能互相照顾,你不在他们不会出事。」 常班主犹豫着,可又不敢反抗,只好点头,「那您能回去和他们解释几句吗?」 「我会去的。」杜九言道:「您放心,去休息吧。」 单德全领常班主去后衙休息。 「晚上要去盯梢?」桂王问道。 「嗯。从目前来看,这个案子的线索其实不少,但是矛盾点也很多。留下常班主在这里等那个人露出马脚。」杜九言道。 单德全推门进来,好奇地问道:「杜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记得伞和箱子的禁忌吧?我们虽然都知道,但是在思考的时候,却将这个线索忽略了。」杜九言道:「所以,一直往前走走不通,那我们就后退一步再去看看。」 单德全明白了,低声问道:「那今晚我们要去盯着吗?」 杜九言点头,「分上下半夜,我们去盯梢。」 「我们一起。」桂王和杜九言道:「上半夜我陪你。」 杜九言拱手,「辛苦王爷了!」说着,就看着跛子和单德全,「那二位现在去睡觉,过了子夜来换我们。」 单德全当然没有问题,他看着跛子。 「或许不用到下半夜,」跛子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波澜不惊地道:「大家一起,毕竟两个院子,两双眼睛看不过来。」 单德全愕然,但他显然没有反对的权力。 「下半夜也归你。」桂王唾弃地看着跛子。 杜九言没话说,她和单德全在做份内事,桂王和跛子是在帮忙,所以他们怎么定,这件事就怎么定。 「吃饭!」杜九言摸了钱袋子出来,给单德全五两银子,「吩咐个差役去买菜和肉的包子还有馒头,送到杭家班去。」 五两银子能卖很多包子和馒头,就算他们人多,估计也能吃个两天了。 「成。」单德全拿了钱去吩咐手下办事。 他们四个人在衙门里吃了饭,天黑后四个人踩着雪去了杭家班。 趴在行头房这边的屋顶上,能看到院子里所有的情形,也能看到堂屋里来来去去的人。 有的孩子在哭,有的在安慰,有的蹲在门口一边啃肉包子一边抹眼泪。 气氛很压抑,一个孩子稚嫩地猜测道:「衙门是不是找不到兇手,所以将班主带回去交差了?」 他的话一说,气氛更加压抑了,半大不大能听得懂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一个哭嚎,剩下一连串的都哭了起来。 「不要乱说话,衙门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又不是小地方,这是京城。」说话是应该是敲锣的老人家。 「快吃饭,吃完就去睡觉,明天班主就会回来了。」 大家哭哭啼啼地吃东西,吃完将剩下的用布袋子套着放在桌子上又罩上罩子,留明天吃。 「热水都烧好了,带弟弟们去睡觉。」 孩子们安安静静地去洗漱,一会儿所有房间的灯都熄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 戍时,一更的棒子声响起来。 黑黢黢的连月亮都没有,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杜九言很冷,搓着手。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抓着她的右手暖着,她看着桂王正要说话,左手忽然也被人抓住。 没了支撑,她的脸啪叽搁在瓦片上。 右手被桂王使劲地搓着,左手则被跛子直接塞自己衣袖暖着。 「二位,」杜九言趴在瓦片上,压着声音道:「多谢好意,我不是很冷的。」 她使劲将手抽出来。 桂王和跛子看到了对方的动作,目光已交织,仿佛有火花在黑夜里碰撞,噼里啪啦地响在杜九言耳边。 「嘘!」杜九言哆嗦着,「再坚持一会儿,子时我们就回去。」 她冻的扛不住了,迫切的想要回去睡觉。 「今天第一晚,肯定不会有收穫的。」杜九言宽慰大家。 单德全不知道三个人的事,探头过来低声道:「杜先生,您觉得如果有收穫,会是什么收穫?」 「庆祝!」杜九言道。 单德全听懂了,点着头继续趴在屋顶盯着两间院子。 「你认为兇手会着急出来庆祝?如何庆祝?」跛子问道。 「我不确定。这个兇手很矛盾,我猜不到他会怎么庆祝。」杜九言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件,她办刑事案的经验算是丰富了,就以前没有查案,但是看过的卷宗已是数不尽。 但这一次很奇怪。 而奇怪就奇怪在于,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今年十六岁。 她也和所有人都聊过天,无论是哪个孩子,都还是孩子,包括凌戎在内……心智都不够成熟,说话和行事也都不够稳重。 但是,这个案件的手法,不但成熟而且老道。 这太矛盾了。 441 守夜收穫(三) 熬到下半夜,果然一无所获,天快亮的时候,常梨起来了,洒扫后开始热昨天送来的馒头包子,随后大家陆陆续续起来。 杜九言和桂王以及跛子回了王府,睡觉前她和周肖道:「去衙门找齐大人说一声,如果杭家班的人去打听,就告诉他们常班主暂时扣押了。如果他们来找你们打听,你们就说不知道。」 周肖应是,「你去睡吧。」 杜九言一觉睡到下午起来,窝到天黑继续出来。 这一次四个人都学乖了,穿了厚厚的棉袄,桂王还抱着一床被子,杜九言趴下他就给他们两个人盖上。 「这样能挡着风。」桂王道。 在屋顶上,盖着被子,杜九言哭笑不得。 跛子道:「被子够大,我们挤一挤。」他说着,将被子扯了扯,拉着单德全一起,四个人挤在一起。 「臭道士。」桂王指着跛子,「我的!」 你的?什么是你的? 杜九言早就不是秦九烟,她不可能是你的,也不可能愿意成为谁的。 跛子道:「都是自己人,不要见外。」 两人抢被子,杜九言趴在被子下面很无辜,决定找点话说分散注意力,以防止她会忍不住和二位大爷动手。 「单德全,今天杭家班的人去衙门打听过吗?」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点头,「去了人打听了,我们也按照杜先生你教的话说了。」 「嗯。」杜九言两边推了推,「二位,抗冻受累不容易,你们要是坏了我大事,我让你们同葬!」 桂王道:「他高攀不上。」 跛子道:「王爷好走。」 桂王道:「本王祝你活上万八千年!」 只有乌龟王八才活这么久。 跛子要说话,杜九言捂住他的嘴,一脸郑重地道:「跛爷,忍一忍!」 跛子被她捂着嘴,侧脸过来看着她,忽然敲了她的头,道:「笨!」 就不再说话了。 桂王也敲了一下,不满地瞪着杜九言。杜九言也瞪着他,「王爷,您这几个意思?」 「不高兴的意思。」桂王道。 杜九言磨牙,揉了揉额头,对着天上远远的弯弯的月亮许愿,「嫦娥,您要是听到了我的话,就和月老通个信,劳驾他将我身边这二位的婚姻大事解决了。」 「不求貌美如花,只求是个女人!」 「噗!」单德全没忍住笑出声音来,唰地一下三个人的目光都冲着他过来,桂王道:「很好笑吗,要是被发现了,你负责?!」 单德全的笑容凝聚住。 「单捕头,办事的时候要严肃一些。」跛子道。 单德全摸了摸鼻子,点头道:「知、知道了。」 他们三个人打嘴仗都打了半个时辰了,他就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怎么所有的错就归在他身上了? 「嘘!」杜九言压着三个人,随即一阵小孩子的哭声传来,紧接着他们趴着的耳房下面传来开门声,常柳披着衣服出来,穿过小门到对面的院子,开了一间房门。 「哄小孩子。」单德全道。 杜九言静静看着,约莫过了一刻钟常柳从对面房间出来,泡桐裹着衣服跑茅房里小解,又嘶嘶吸着气,跑会自己房里睡觉。 常柳拢着衣服出来,在常班主的房间外停下来,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并没有关门,他们能看到他停在了门口,只是静静站着打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退了出来,将门带上。 「想班主了?」单德全问道。 杜九言没有说话。 常柳进了堂屋里,点了灯,将炉子封口揭开,又翻出新买的茶叶出来放在茶盅里,泡了一杯茶。 捧着茶杯,一个人静静坐在堂屋里喝着。 「他在干什么?」桂王蹙眉,盯着堂屋里喝茶的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爬起来喝茶?」 跛子道:「或许是睡不着。」他看了一眼,发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奇怪。 杜九言拢了拢被子。 凌戎披着从房里出来去茅坑,发现堂屋里的灯亮着,他不由过来站在门口,问道:「怎么不睡觉?」 「刚才小李子醒了哭着要班主。」常柳无奈地道:「我就睡不着了,过来喝杯茶再去睡。你要不要喝?」 凌戎看了一眼常柳单薄的中衣中裤,外面只披着一件棉袄而已,「你早点睡吧,夜里冷,会受凉。」 「这就去睡了。」常柳放了茶盅,将炉子收拾好,就熄灯出来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凌戎去茅厕,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停了停,推开了苏八娘的房间,似乎想要进去,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出来,关好门回去了。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接着守吗?」跛子问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回去睡觉,冷的不行了。」 四个人将被子叠好背上,下了屋顶。 「单捕头,明天辰时,我们在这里见。」杜九言道。 单德全应是,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他到的杭家班的时候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已经在里面了,三个人在堂屋里喝茶,他进去打招唿。 「喝茶,」杜九言请他坐,「尝一尝常柳泡的茶,茶叶一般但是口感极好。」 常柳站在茶盘前面笑着。 「我是粗人,牛嚼牡丹就怕费了泡茶人的功夫。」单德全坐下来,常柳给了他一杯茶,他仰头灌进嘴里,囫囵吞枣也不过如此,「没喝出什么味道。」 常柳又递给他一杯,「捕头大人,您这次慢慢喝。」 单德全这一次小口的啜,点头贊同道:「好!」 「茶叶是王爷带来的。」杜九言含笑道:「贡茶。从坤宁宫拿出来的。」 单德全一愣,立刻将杯子里的喝完,递过去,「再、再给我倒一杯。」 常柳也楞了一下,「没想到是贡茶,难怪和别的口感不一样呢。」他说着给单德全倒茶。 常梨和凌戎几个大孩子在外面焦急地走来走去,想要进来问又不敢。 「常梨,凌戎你们干什么?」杜九言问道。 两个人进来,凌戎问道:「杜先生,我想问一下我们班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杜九言就看着单德全。 单德全哀嚎一声,这事明明是杜九言的主意啊,怎么到弄的好像是他拍板要抓常班主一样。 根本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要、要问我们大人。」单德全也学精明了,「这事我一个捕头哪能做主啊。」 我也能推脱。 凌戎道:「那可知道为什么要扣押我们班主?」 「暂时配合调查,」杜九言道:「如果他没有问题,事情和他无关,会将他放出来的。」 常梨问道:「事情肯定和班主没有关系的。苏师兄是台柱子,谁讨厌他班主都不可能讨厌他。」 「清白不是靠说就能谁清楚,还要证据。」杜九言道:「别急,会放回来的。」 两人不问了出了门。 常柳坐在原地继续泡茶。 「喝的好饱,我去看看孩子们。」杜九言一个人出去了,桂王和跛子还留在原地喝茶,跛子道:「你泡的辛苦,你也喝吧。」 常柳笑嘻嘻地应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杯子很珍惜地品着。 「都别哭都别哭。」杜九言看着孩子们,「你们干什么去?」 泡桐领着几个孩子,道:「家里的炭用完了,我们想去和赊点炭,不然今晚他们睡觉会冷的。」 昨晚他们房里下半也冷的直抖。 「你们自己去抬回来?卖炭的铺子有伙计送货的。」 「我们买的太少了,他们不会送的。」泡桐道:「杜先生,您能不能和大人说说,让我们班主早点回来呢?」 孩子们都冲着她点头。 「好!」杜九言道:「我一会儿就去和大人说,让你们班主早点回来。」 大家都高兴的拍手,「还是杜先生有本事呢,杜先生一出手立刻就把事情解决了。」 杜九言摸了摸泡桐的头,「我的本事可不止这一点,我还能让你们的戏班起死回生。」 「真的吗?」 杜九言道:「是!我想法很好的办法了,等空闲下来我会和你们班主细细说。你们尽管慢慢长大,不用焦急去挣钱。」 孩子们都欢唿起来。 单德全喝着茶,觉得这茶真是又苦又涩啊。 孩子们一窝蜂跑了出去,杜九言几个人坐了一会儿,不急不慢地出去,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拖着绳子,绳子的一段栓在车上,他们吃力地拉着。 「这方法不错。」杜九言走过去,打量着他们的板车。板车很矮小也很简陋,一块厚厚的木板下加固了四个手掌大小的轮子,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种车子据说是卖炭的铺子专门送炭用的。 「车子哪里来的?」杜九言问道。 泡桐擦着头上的汗,笑着回道:「我们自己的啊。是班主请人做的,轮子也是班主装的呢。」 「我们从家里搬行头去瓦肆的时候,就用这个车子。」 杜九言点头,「怎么先前都没有见过?」 ------题外话------ 脑洞开好歪,哈哈哈哈!有没有猜到谁是兇手? 442 和你拼了(一) 「您肯定没有看到,因为我们刚从瓦肆取了去买炭的。」泡桐笑嘻嘻地道:「那天早上柳哥带去瓦肆取东西,但是没有带回来,一直放在那边呢。」 「谁送去的?」杜九言问道。 「是柳哥啊。」 「对,以前都是柳哥送。」泡桐道。 杜九言颔首,和泡桐几个孩子道:「我们去衙门,说不定你们班主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抓到杀苏师兄的兇手了吗?」泡桐问道。 「嗯,快抓到了。」杜九言笑着。 几个人手舞足蹈地拖着车子回家去,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冲着大家喊道:「刚才杜先生说,我们班主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杜先生还说她抓到兇手了。」 大家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互相帮忙将炭搬回来。 「杜先生说的吗?」常柳问道。 泡桐点着头,「是啊,杜先生说她去找齐大人说,让我们班主早点回来。」 「大家都开始干活,把家里收拾一下,衣服洗干净,房间里收拾了。还有班主房间里也打扫一下。」 「班主回来肯定高兴。」 「肉包子给班主留了吗?」 「留着的,留了八个呢。我们每次分着吃的时候,都将班主的那一份留下来了。」 「那就好。班主肯定很想吃肉包子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分头干活。常梨拉着泡桐,道:「班主的房间我打扫过了,你进去看看有没有漏掉的地方。」 「好!」泡桐去检查。 凌戎吩咐孩子们,「今晚我出钱,再去买馒头和猪肉回来。晚上我们吃猪肉炖白菜。」 「我要吃肥肉,凌师兄。」小孩子喊道。 「好,买最肥的。」凌戎道。 「凌师兄,您明天会上台吗?没有苏师兄,您一个人也能撑得起台的。您唱将军的戏,让柳哥陪您。」 凌戎也有这样的想法,不管喜欢不喜欢,先撑一段时间。 「凌师兄您真是太好了。我们还以为您也要走了呢。」 「不走,我哪里都不去,和你们在一起。」凌戎道:「还有班主,我们永远在一起。」 大家笑着点头。 常梨站在一边乐呵呵地笑着。 常柳从门口出来,一眼就看到停在巷子里的板车,他顿了顿问泡桐,「你回来的路上碰见杜先生的?」 「是啊。」泡桐见他在看车,笑着道:「杜先生还说这个车有意思呢。」 常柳点了头,「我去衙门口接班主。」 他说着就出去了,径直去了衙门口,在府衙对面的巷子蹲下来,安静地等着。 大约也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常班主从里面出来,他并没有迎上去,而是打量着对方。 常班主洗过澡还换了一件新衣服,神采奕奕面色和煦地和杜九言说着话,聊了好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门关上,常班主不急不慢地回去。 常柳蹲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走。 杜九言从围墙上跳下来,桂王问道:「动机呢?」 「很奇怪的动机。」杜九言道:「也是个很奇怪的少年啊。」 但是杜九言并不疑惑了,喊着三个人,道:「去刁大那边看看,苏八娘的尸体是不是要送回去了?」 「是,已经三天了,再放下去就怕有气味了。」 四个人去了刁大工作的仵作房,里面只停着苏八娘的尸体,盖着白布,但是刁大不在,单德全让人去喊。 揭开白布,苏八娘脸上的妆已经花了,灰扑扑的脸脏兮兮的妆容,没有半分生前的体面和讲究。 「没有打斗的痕迹。」跛子看过手脚,苏八娘的手脚纤细,手腕和跛子上还有身上都没有痕迹,「这个伤口确实很特别。」 桂王颔首,道:「这个兇手非常冷静。」 「现在有个问题,」杜九言看着四个人,刁大从门口进来给大家行了礼,站在床边听着。 「兇手是怎么让苏八娘不反抗,而轻易精准地杀了他。」 大家围着苏八娘的尸体,各自思考眉头微蹙。 刁大道:「这两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也一直在等待他身上的有没有其他的尸斑,但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如果是用麻拂散呢?」杜九言问道。 「如果是用这个东西,那死者的脸上多少都应该留下一些痕迹。」刁大道:「可现在并没有。」 杜九言指了指苏八娘的脸,「你把他的妆擦了。」 「啊?好!」刁大没有擦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对方如果用手帕捂着人脸,不可能只有只有一边的脸有痕迹,所以就没有去擦掉妆容。 取了油,刁大将苏八娘脸上的妆容擦掉了。 等弄干净,刁大大吃一惊,因为左边的脸颊上,留着一块浅紫色的指压痕迹。 「这……」刁大蹲下来仔细查看,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太让他意外了,「怎、怎么会这样。」 杜九言道:「现在发现也不晚,并不耽误我们的时间。你不用内疚,下次遇到这种,不用客气。」 刁大很难堪,他也是老仵作了,在府衙做事几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特别难堪。 「这个尸斑,分明就是有人摁住他的面颊导致的。」桂王道:「那就是麻拂散了。」 这个不会在尸体上留下痕迹,至少在尸体的表面是无法查证的。 「」桂王道:「那么动机呢!」 杜九言仔细看着尸斑,淡淡地道:「左右不过仇杀吧,抓到人了就弄清楚了。」 跛子问道:「你要直接抓人?」 杜九言颔首,她动作一顿,咦了一声,「你们看。」 她挑起一缕苏八娘的头髮,「这一截是不是被剪断了?」 「是。」刁大将苏八娘所有头髮垂下来,黑长的头髮拖在地上,很明显有一缕被人剪掉了一半的长短。 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 「寻常人会剪头髮吗?」杜九言摸了摸自己努力了一年,但依旧比寻常人要短的头髮。 单德全摇头,「不会。身体髮肤受之父母!」 「有什么象徵吗?」杜九言觉得奇怪,「难道是变态杀手,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从而剪断每一位死者的头髮作为收集?」 单德全面色微变,「以前……以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先保留。」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吃饭,今晚咱们守株待兔!」 一行人往外走,刁大怔怔的站在尸体前面,满面羞愧。 「刁大叔,」杜九言回头道:「不用羞愧,因为我们都没有想起来这件事。」 刁大一怔。 「这个案子,我们一直没有掌握住主动权。」杜九言道:「我们都在被兇手牵着鼻子走,不单单是你,我们所有人都如此。」 刁大笑了,冲着杜九言行礼。 四个人出去,找了对面的小馆子坐下来,点了五个小菜一壶酒,四个人吃吃喝喝天就黑了,结帐的时候三个人都看着单德全。 单德全主动地去将钱付了。 不贵,才两百文钱,他也不心疼,就是害怕。 害怕他被他们三个人欺负。 实际上,已经被欺负了。 「开工。」杜九言喝了一杯酒,身上暖烘烘的,桂王问道:「你认为常柳今晚会出来?」 杜九言点头,「会!他恨的常家班。」 「我知道了,所以您下午说要帮杭家班是吗?」单德全道。 杜九言颔首,招唿三个人,「走!」 这次没有上屋顶,也没有等很久,四个人蹲在对面的屋檐下躲风,桂王将杜九言拉过来用披风搭着她,冷嘲热讽地放马后炮,「我就说让你戴披风吧,现在冷了吧。」 杜九言喝了酒一点不冷,「王爷,您这语气真是太令人烦躁,很想打架。」 她话落,一点雪花落在鼻子上,桂王眼睛一亮,啪叽一下凑过来脸,将她鼻子上的雪花给吃了。 杜九言目瞪口呆。 「赵鼎!」跛子手里的剑一抖,哐当一声就要出鞘,杜九言拉住跛子,又拦住了桂王,「二位,要打去远点的地方打。」 单德全看的一头雾水。 为什么王爷和跛子动不动就打架呢。 跛子很生气,不声不响地盯着桂王。 桂王冷笑一声,昂着头道:「不服气就憋着,我和言言还亲过嘴!」 这个话落,杜九言就觉得跛子化身成为一堆烧着的木柴,噼里啪啦的燃着,她觉得很暖和。 「那个……」她也很尴尬,瞪了一眼桂王,又和跛子解释,「意外,意外!你别介意。」 桂王怒道:「他介意什么,他凭什么介意?」 「我为什么不能介意?既是朋友,你就要尊重她,胡闹就算了,你怎么能……」跛子说着,紧盯着杜九言的嘴巴,心里的火炙热翻腾。 桂王道:「她会是我的王妃!」 「闭嘴!」杜九言指着两个人,「都闭嘴啊,再说下去我就要生气了。」 「割袍断义听说过吗?」杜九言掀起自己的袍子,「两个角,一人一个。」 桂王和跛子都憋着火重新蹲回来。 就在这时,安静的杭家班的院子,忽然起了烟。 443 什么动机(二) 「着火了?」单德全激动地道。 杜九言颔首,「走!」 四个人起身,如燕子一般翻进院子里,就看到行头房里火光还没有起来,但是烟已经窜出来了。 随即门打开,常柳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神色淡然地四下看看,往自己房间去。 走了一半,他忽然停下来,神情顿时僵住。 「他娘的!」单德全上去就是一脚,常柳很单薄,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顿时蹬蹬后退了几步,人倒在了地上,捂着胸口脱口道:「你们……给我下套?」 「谁他娘的给你下套,弄死你。」他上去,噼里啪啦一顿耳光。 杜九言进行头房里摔了个锣出来,桂王提着锣哐哐哐地敲了起来。 跛子跑井边打水,杜九言将里面贵重的东西往外搬。 一阵锣鼓响,大家都起来,一看行头房里冒烟走水,顿时吓的慌了起来。 「慌什么,赶紧找东西打水扑火。」桂王道。 火势刚起,十几个人接着传水,一会儿就将火扑灭了。 屋顶没烧着,但是房里的戏服和许多行头都烧掉了,水漫了一地,整个房间已是一片狼藉,许多金贵的东西,已然报废。 「怎么会这样,」常班主噗通坐在了地上,「好好的怎么会走水!」 「我对不起师父,我没有将杭家班带好!」 常班主崩溃地哭着,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他在院子里哭,一个个穿着单衣,有的身上都湿透了,就这么蹲在院子里,满脸的绝望。 刚倒了台柱子,现在戏班里大部分的家当也没有了。 杭家班是真的完了。 「别怕。」杜九言拍了拍泡桐的肩膀,和大家道:「你们行头,我出钱给你们重新置办。」 「买最好的,最漂亮的。」杜九言道:「想买什么,买什么。」 孩子的哭声一顿,都看着她。 「杜先生,」常班主摇着头,「这些要不少钱,我们不能给您添麻烦。」 杜九言问道:「要多少钱?」 这都是一代一代攒下来的,常班主估计了一下,擦着眼泪道:「少不得要两三千两!」 「没事,我出三千两,明天就给你们。」她道:「把你们班主扶起来!」 孩子们都围着上去,将常班主扶起来。 「不行,不行。这太多钱了,我不能要您的钱。」常班主道:「谁的钱也不是树上结的果子随手摘的,杜先生您也不容易,我不能要。」 「这些东西我修补修补,以后我们不在京城唱,去乡下地方走一走够用了。」 他说着,想想这一连串的打击,话没说完人已是面色发白摇摇欲坠。 「我的心意。」杜九言道:「等全部收拾好了,改天给我们唱个堂会!」 常班主看着杜九言。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您也让孩子们收拾一下去睡觉,剩下的事情明天早上起来做。」杜九言道。 常班主感激地看着杜九言,和孩子们道:「给杜先生磕头!」 他一说,十几二十个孩子一起跪下来。 「杜先生,今晚要不是你们,这火起来就要连着烧了,不说这些行头,就是我们的命都要没有了。」常班主道:「您救了我们的命,还这么帮我们,我们无以为报,以后只要杜先生您有事吩咐,说一声,我们杭家班的人都听您的。」 「您就是孩子们的再生父母!」常班主道。 孩子们也跟着喊道:「杜先生,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在这寒冬腊月里,风颳的时候跟刀子割在身上没什么区别,杜九言也是浑身湿透了,可此刻看着这些孩子,看着常班主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她上前去将常班主扶起来,道:「我帮忙是因为您,在您的善良面前,我这些不足挂齿。」 「不说这些。人是一切的根源,只要人都好好的,大家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熬过去。」杜九言道。 常班主擦着眼泪应是。 「柳哥怎么了?」忽然,泡桐看到了被单德全扣着的常柳。院子里黑,他们又是冷又是慌又是怕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常柳被单德全扣着双手站在墙边。 此刻,泡桐一嗓子,大家都沖常柳看去。 「常柳?」常班主惊愕不已,「王爷、杜先生……这、你们抓柳儿干什么?」 桂王道:「这把火他放的。」 「什么?」常班主不敢置信,「柳儿放火,不可能……不可能放火。柳儿,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几位爷对你有什么误会?」 常柳没说话,黑漆漆的夜色里,他的双眸空洞泛着白,倔强的令人生寒。 「杜先生,」常班主见常柳不说话,又无助地看着杜九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柳儿怎么会放火呢?」 「他、他没有理由啊。」 杜九言道:「事情可能比您想的还要糟糕,一两句说不明白,等开堂审理的时候,您就知道了。」 「另外,他今年十几?」杜九言问道。 常班主回道:「他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是十个月,现在是十六岁。」 「十四!」常柳说话了,声音凉凉地道:「我要到明年三月,才满十五岁。」 杜九言看着常柳忽然笑了,「你是算好时间了?」 常柳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常班主问道:「年龄和他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杜九言道:「这关系着,他是判斩立决,还是绞监候!」 「什么?」常班主惊的说不出话,他身后的孩子们也一个个面露骇然,凌戎问道:「是常柳放火的吗?」 杜九言颔首,「是他放火的,我们亲眼所见。」 「你这个混蛋!」泡桐指着常柳骂道:「你为什么要放火烧自己的家,你把东西都烧了我们怎么办,吃什么喝什么,你想把班主气死,把弟弟们都饿死吗?」 常柳凉凉地看了一眼泡桐,又垂着眼眸。 「别气了,指责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杜九言和大家道:「什么话白天说,都去歇着。」 她说着顿了顿,和单德全道:「单捕头,先将人带回衙门关上。」 「你要是打捡着打不死的地方打,别把人弄死了,到时候说不清楚。」杜九言道。 单德全踹了一脚常柳的腿,道:「这个畜生,我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 「走!」他说着,拽着常柳的衣领,将他拖出了院子。 杜九言请大家回去睡觉,她点了点灯重新进了行头房。 「直接扯着戏服点火的。」跛子指着原本挂了一排几十件漂亮戏服的地方,现在已全部化作了灰泥,「幸好没有桐油,否则火也难救回来。」 杜九言站在灰烬里,凝眉道:「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阴暗的人,做事不需要冠名堂皇的理由。」桂王道。 是啊,阴暗的人,可能只因为一件普通人根本不在意的小事,就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 「杜先生,」常班主套了一件棉袄,缩着手恍惚地站在门口,声音沙哑地问道:「火,真的是柳儿放的吗?」 杜九言点头。 「可是……可是他一直都很乖,对哥哥弟弟们,对我们都很好。」 「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放火。」常班主回忆常柳在这里的日子,他一直笑嘻嘻的,练功很吃苦,做事也勤快,大家都喜欢他。 他从来没有想过,常柳会做出这种事。 「等审的时候,问他吧。」杜九言道。 常班主这会儿功夫,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他扶着门框点了点头,道:「我、我也想问问他。」 他很想知道,他到底哪里做错了,把这个孩子养歪了。 第二天亮,杜九言喊钱道安和周肖几个人,拿了三千两齣来,「……你们把这钱送去杭家班,再请人把那个房子修一修。」 「收拾好了列个单据,估算一下三千两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再出。」 钱道安接了钱,点头道:「剩下的钱你不要拿,我们出就好了。常班主是好人,我们应该帮忙。」 「爹啊,」小萝蔔将自己荷包里的钱都掏出来,这是他最后的钱,剩下的都是太后赏赐的不能卖的,还有裘樟送的金子他还没换成钱,「我能不能也去,我这里有三百二十两,都给他们行不行?」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脑袋,含笑道:「好啊。我还许诺说让你请那些哥哥们吃饭呢。」 「好啊。」小萝蔔道:「那我给他们买面买米可以吧?在饭馆吃一顿要好多钱,还不如买米划算。」 钱道安将他抱起来,笑了起来,道:「还是小萝蔔会算帐,这个帐算的很清楚。」 「我也去吧,」蔡卓如道:「一个戏班而已,找不到人唱戏,但是出钱让他们过上三五年,还是可以的。」 杜九言拱手道:「阿如,你真是太豪爽了!」 蔡卓如失笑。 「九哥,」闹儿拉着花子从房里跑出来,两个人手里也攥着钱袋子,「我们也想去。」 杜九言看着闹儿,「行啊,都找点事情做。不过你不是不喜欢戏班吗?要是去了不舒服,你就在家里待着。」 「不一样,」闹儿红了眼睛,摇头道:「杭家班和卢家班不一样!」 卢家班是他们以前待的戏班,那里的一切和回忆对于他来说,是此生都不想触碰的噩梦。 「那就去吧。」杜九言道。 大家带着钱,直奔杭家班。 桂王和杜九言还有跛子则去了府衙。 444 要请讼师(三) 「什么都不说。」单德全道:「他说他要请讼师!」 杜九言很惊讶,「他有钱?」 单德全摇头,「我没答应。什么人都能请讼师,这就是给我们添乱。」 「不讲苏八娘是不是他杀的,就这个放火,我就想踢死他了。」单德全特别生气,尤其是常柳被抓到后,不哭不喊一脸漠然,仿佛这世上所有人都欠他一条命的德行,他就想弄死他。 「我去看看。」 一行人去了牢房,常柳坐在地上蜷缩着,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们一眼,毫无情绪地道:「我要请讼师,这是我的权利。」 「太祖立法的时候就规定了,就算是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也有权利请讼师。」 这一番话从常柳嘴里说出来,让杜九言很惊讶。因为常班主说了,戏班里的孩子们都是他给启蒙的,教的也只是识字而已。 至于读书,他没有钱买书,就算有心也无力。 所以,以常柳的见识和学问,这番话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和高度。 「这话,有人教你说的?」杜九言问道。 常柳回道:「不用别人教我,戏文里什么都有。」 戏文里的话?杜九言蹙眉。 「你有钱吗?」杜九言道:「你的官司不好讼,讼费肯定很高,你出得起?」 常柳回道:「这是我的事。」他抬头看着单德全,「如果你们不给我请,你们也是违律。」 单德全开门要打他。 「打死他。」桂王道:「出事我兜着,本王看这小子很不顺眼。」 单德全真开门去打。 「不明不白的把人弄死了,那我们这段时间岂不是白忙活了。」杜九言拉着单德全,「给他请讼师,该去哪里请就去哪里请。」 单德全啐了一口,「小子,你要去哪里请讼师?」 「燕京!」常柳盯着杜九言,「我要燕京太阿院里的讼师。不高不低对付杜九言绰绰有余。」 桂王一脚将门踹开,进去照着常柳就踹了两脚。 「什么东西,说话阴阳怪气的!」 常柳被打的嘴里都是血,冷笑着趴在地上,道:「您可以打死我,反正都是死,被王爷打死也不亏。」 「我看谁敢给你辩讼。」桂王指着他道:「还燕京太阿院,你要求还真高。」 燕京和西南一样,讼行里分四个院子,别是湛卢院、赤霄院、太阿院和七星院。 当年去邵阳和杜九言辩讼的季仲岸就是七星院的讼师。四个院本不分高低,但是每年会考核分排名,排名第一的院子第二年无论是院里人的奉例还是讼案都是其他三个院子的一倍。 太阿院这半年排名都是第三,所以京中人都觉得太阿不如湛卢和赤霄。 「这是我的事。」常柳重复道。 杜九言拉着桂王出来,和单德全道:「给他请吧,不要多废话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跛子问道。 杜九言凝眉,道:「不知道,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就想要弄明白。」 单德全随手指了个小捕快,「去燕京走一趟,告诉他们有人要请讼师,要是他们愿意接,让他们派个太阿院的讼师过来。」 「那案情能说吗?他们肯定会问。」 单德全挥着手道:「说!」 小捕快跑去燕京,直接找了太阿院的院长。 邵培怀十六岁考上举人后,便入了燕京学习,所以他虽年轻但已经在这个行当做了二十年。早年间他生的英俊潇洒,在讼师行当里颇有美名,大约七八年前,他得了白驳风,周身皮肤黑白斑驳,容貌不俊后他就鲜少见人。 「戏班的案子你们查明了,兇手要请讼师?」邵培怀知道杭家班的案件,因为杀人手法精緻,他们私下里也讨论过,没有想到抓到兇手后,居然还要请讼师,「兇手什么意思,是认罪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扬言他有权利请讼师。」小捕快道:「点名要太阿院的讼师。」 邵培怀想了想,颔首道:「这个案子比较特别,我要想一想,半个时辰后若是我们接了,我会派讼师直接去衙门。」 「好,」小捕快应是了,转身就走了。 邵培怀去找申道儒,将此案说了一遍,「……这个案子确实有些古怪,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样杀人手法应该做不出来,原告想要讼的罪行也过高了一些。」 「杀人的手法不能成为判别兇手是否杀人的标准。」申道儒道。 邵培怀颔首,「这个案子不太想接,输赢的意义都不大。」 两个戏班的戏子,社会影响力也不够。 「原告讼师是谁?」申道儒问道。 邵培怀刚才已经问过了,回道:「是杜九言。她一开始就参与了调查,所以我们真要去讼被告,赢她的机会也不高。」 申道儒否定道:「我倒觉得可以试试。杜九言的能力有目共睹,你的太阿院里的讼师,能和她堂上交锋切磋,是极好的机会。」 「小讼师输了不足为奇,毕竟对方是杜九言。可要是赢了呢?」申道儒道:「遣送个资质好的,好好去调查卷宗,赢面至少有一半。」 邵培怀觉得申道儒说的很有道理,应是而去。 「先生,」赤霄院的院长牧琰进门来,一边给申道儒添茶,一边低声道:「您因为杜九言,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去走动,再不出去,京中讼行也要被杜九言折腾的千疮百孔了。」 「当初在邵阳就是这样的,她起初是要在西南做学生的,却被薛然拒绝,两方结仇后,一来二去西南就成了今日的样子了。」 「以我看来,杜九言此人打不如拉拢。我观察她这么久,觉得她其实是个不难相处的人,要不然我们试着结交一番?」 申道儒道:「现在迟了,她和燕京不会友善来往的。」 「要不,我去试试?」牧琰道:「还有那件西南的圣物,程公復和陆绽甚至付怀瑾都不知道,您说……会不会在杜九言手里呢?」 「一般人,要那个东西毫无用处。」 申道儒蹙眉道:「应该不会,杜九言在西南没有几日,她怎么会有圣物。」 「圣物定然还在西南!」申道儒道:「我已遣人去找了,今年内肯定有消息回来。」 牧琰颔首。 「你也不用特意去结交,她这个人你看着随和,其实不然。」申道儒道。 牧琰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我去找荆先生下棋。」申道儒取了屏风上的披风往外走,牧琰道:「您要是去集贤书院吗?荆先生回来了?」 申道儒颔首,「回来有半个月了,说是一直在竹屋里读书。」 牧琰道:「我改日也去找荆先生喝茶。」 申道儒颔首,出门而去。 …… 邵培怀遣送了自己的学生寇礼征去了府衙,先见了齐代青,便去了牢房见常柳。 「你是太阿院的讼师吗?」常柳打量着寇礼征,对方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月白的长衫,清风朗月气质儒雅。读书人都这样,就算心里骯脏的很,可外表也要收拾的干干净净。 寇礼征颔首道:「是,我是太阿院的讼师,是邵先生的学生。」又道:「您请讼师,那还请您将案件细说一遍。」 常柳道:「他们指认我放火,这个罪名我承认,火确实是放的。」 他看着寇礼征,道:「但我要明年三月才十五岁,这一点请您知道。」 寇礼征眉头直蹙,打量着常柳,「你……读过律法?」 「没有!」常柳道:「我戏文读的多了,就懂的多了。」 寇礼征又问道:「他讼你放火,是附带,主要是杀人。这个你不和我说一说?」 「请讼人对讼师不能有任何隐瞒,你不将事实全部交代清楚,很有会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 常柳很肯定地道:「我没有杀人!」 「他们讼我杀人,其实根本没有证据。」常柳道:「他们根本是找不到兇手,所以故意将脏水泼到我身上。」 寇礼征打量着常柳,点了点头,「我先去看卷宗,你的讼案我接不接,明天会来答覆你。」 第二日,寇礼征接了常柳的讼案。 杭家班里,单德全帮忙请了工匠来修缮,一院子的老老少少都在忙碌着收拾东西。 杜九言站在常柳的房间里。 他和常梨住在一起,房间里一张炕,两个人一个睡在炕头一个睡在炕尾,一人一个放衣服的柜子。 常柳的柜子收拾的很整洁,打开来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摆放着。 「这是他的匣子。」泡桐爬上去,将常柳私人放东西的匣子拿下来,「他平时都是锁着的,不让我们看也不让我们碰。」 杜九言打砸了锁头。 匣子是一点钱和一些零碎的,像是小孩子玩的玩具。 杜九言翻了一遍,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你在找那缕头髮吗?」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嗯,我想知道常柳为什么要剪苏八娘的头髮。」 「王爷,」杜九言回头看着桂王,「大周有邪教吗?」 桂王凝眉,「没有听说过。你认为常柳是邪教的人?」 「一个想法,没有多少根据。」杜九言说完,单德全进来,道:「王爷,杜先生,跛爷,钱大人请我们去大理寺,他说那位请您辩讼的朋友来了。」 这个时候,神秘人物出现了? ------题外话------ 今天上精品所以还有第四更!嘿嘿。 445 神秘人物(四) 钱羽房间的门开着,桂王当先一脚进去,杜九言随在他身后,随即就看到了和钱羽对面坐着一位老人。 老人蓄着白须,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头髮花白,仙风道骨超然脱俗。 「荆崖沖。」桂王负手看着对方,扬眉道:「你还没死啊。」 荆崖沖从罗汉床起身,冲着桂王行礼,道:「叩见王爷。小老儿倒是想死,只是这一年年活下来了,也是无可奈何。」 「死不了就好好活着吧。」桂王颔首,在钱羽让开的位置上坐下来。 钱羽给荆崖沖介绍杜九言和跛子,又给杜九言两人道:「这位是集贤书院的荆先生。」 「集贤书院是大周最有名气的学府,是所有读书人最想要进去的学习的地方。」钱羽见杜九言没什么反应,又含笑补充了两句,「集贤书院就是荆先生五十年前一手创办的。」 这么厉害啊,杜九言想起来自己也是读书人,忙上前行礼,道:「学生杜九言,荆先生好。」 「给你添麻烦了。」荆崖沖含笑回礼,道:「请杜先生做讼师,本来老夫是想亲自来的,但是这几日手中有些事情耽误了。」 「实在是抱歉。」 杜九言含笑道:「没有添麻烦。钱大人说所託之人不会有问题,我们其实就没有再好奇这件事了。」 「我们相信钱大人,钱大人相信您。所以,这件事先生不必挂在心上。」 钱羽在一边听着嘴角都是笑意,杜九言这话,一下子捧了两个人,马屁拍的很熘啊。 「还是要说的。」荆崖沖道:「事情其实是这样。老夫和苏八娘认识有半年了。有一回老夫路过瓦肆,听到里面在唱木兰传,一时被声音吸引就进去听了一场。」 「苏八娘的声音或婉转或飒爽,非常多变,情绪和角色转换也非常快。」 「隔了一两日,老夫宴请远道而来的老友,两人下棋半日忽想起苏八娘,便托人请他到书院唱了一段木兰传,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荆崖沖道。 钱羽在一边解释,「荆先生喜爱交朋友,三教九流的朋友他都有。」 「你如果去他的九流竹园中,就会发现每一天他的院子里的客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从庙中高僧到市井肉贩,从无知孩童到饱学翰林皆有。」钱羽道。 原来如此,杜九言拱手道:「杜某才来京城,实在是孤陋寡闻,失礼失礼!」 「钱大人做官做久了,所有的事到他的口中就变成了大事。」荆崖沖道:「所以,一早听到苏八娘死的事,我就想着请杜先生来查。杭家班没什么钱,老夫又怕官府慢待,所以才做了冒失的事。」 「这个案子,还请杜先生多费心了,如有什么需要问老夫的,尽管问。老夫一定知无不言。」 桂王在一边坐着喝茶,跛子也在椅子上坐下来悠哉地坐着。 「是,如果有问题,杜某一定去问先生。」杜九言道。 荆崖沖颔首,又冲着桂王行礼,道:「王爷得空去竹园坐坐,七年前您和老夫的那盘残局,老夫还留着。」 「嗯,知道了。」桂王点头。 荆崖沖就和众人一一行礼,「那老夫就告辞了。」 说着,由自己的小书童扶着出,一行人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轿子才回来。 「大人,荆先生高寿啊?」杜九言问道。 「今年足有七十了。」钱羽道。 人到七十古来稀,荆崖沖的身体看上去还真是不错,无论是思维还是行动都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 「听说案子抓到兇手了?是不是很快就开堂了?」钱羽问道:「是同为杭家班的戏子?」 杜九言颔首。 「行,你有事需要帮忙就说。」钱羽道。 这话也是客气,杜九言有桂王,哪还需要他钱羽帮忙。 「还真有。」杜九言一点不客气。 钱羽一怔,看了一眼桂王,笑呵呵地和杜九言问道:「何事?」 「杭家班里好几位孩子没有户籍,大人您想想办法?」杜九言笑着道。 钱羽愕然,哭笑不得地道:「可以。稍后我遣送人去办。」这是杀鸡用牛刀啊。她明明每天都在府衙进出,不说请齐代青,就是单德全随手也办了。 「多谢大人,那我们就告辞了。」 她找齐代青帮忙,就是她欠齐代青的人情,可找钱羽,就是钱羽还她的人情。 再说,这个案件是钱羽给她办的,她当然要回头来找他。 燕京讼行接了常柳的讼案,要求多给点时间。 所以齐代青将升堂时间定在腊月初二。 杜九言将整个案件整理了一遍。 十月末的时候一直下雪,路面积了半尺厚的雪,中间还下了一场雨,于是雪没化掉就结成了厚厚的冰。 走路的时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路面就跟镜面似的,一不留神就会滋熘很远。 杜九言里面穿着一件棉袄,亲了一口小萝蔔,道:「告诉厨房,今晚咱们吃烫锅!」 「好!」宋吉艺举手同意,「我、我、我要、要、要、涮、涮羊羊、羊肉。」 杜九言指着他,「走,今天和我上堂去。」 「为、为、什、什么、是、是、是我?」窦荣兴抱着门框,在暖烘烘的房间里不肯出来。 他早上吃了两碗稀饭,外加十几个虾饺,这会儿桌子上还有许多没吃完,他捨不得走。 「你看看你的肚子。」杜九言上去,随手就捏住宋吉艺肚子上的肥肉,「这个冬天,你的膘屯的够厚的啊。」 一天什么都不做,让他站在窗户前招揽生意都喊累。 长肉的时候,可一点不累。 「是,他来京前做的新衣服,现在一件穿不上了。窦荣兴告状道。」 杜九言指着宋吉艺。 「去、去、去就去。」宋吉艺嘟囔着,将自己讼师服找出来套上,发现根本扣不上扣子,就不得不脱下来,穿了一件半旧的旧衣服。 桂王和杜九言一起去府衙,依旧坐在堂下听讼,标配的瓜子齐代青贴心地准备好,他翘着二郎腿神情惬意。 「天气这么冷,大家多穿点。」杜九言按惯例站在门口,和众人打招唿。 有人道:「杜先生,这是您儿子吗?」 杜九言就看到人群里提着个篮子卖瓜子的小萝蔔和花子,她摇头,「不是!」 小萝蔔哀怨地上看着杜九言。 大家知道她开玩笑,纷纷笑了起来,道:「杜先生,您儿子可真可爱,有乃父之风。」 「小本买卖,还请大家多支持。」杜九言笑着,拂袍进了衙门。寇礼征也随后进来,不少人认识他,也纷纷招唿着,衙门口前所未有的热闹。 寇礼征觉得奇怪,「以前听讼的人可没有这么多,大家都没有事情做吗?」 「是杜九言来了以后,大家一听有讼案,就会早早到门口来等着听讼。」他的书童道。 寇礼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衙堂内正笑盈盈和众人打招唿的杜九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邵先生说输赢虽重要,但更希望他能从这一场中学习一些东西,增长能力。 他对杜九言也了解过,能力是有,但也不不至于外面传的那么神,就是个能力不错的讼师而已。 他进了衙堂,和众人行礼,齐代青拍了惊堂木,道:「带犯人常柳!」 常柳被带上来,他神色漠然,仿佛是个不知事的幼童。 「杜九言,」齐代青道:「你是原告讼师,你先说。」 杜九言一一和众人拱手,道:「十月二十四那日的清晨,杭家班打杂的常梨,一如既往卯时起床,在炉子上熬上稀饭,然后开始打扫行头房。」 「行头房里,放着杭家班唱戏用的所有家当,角儿上台前,也是在这里化妆换衣。」 「常梨天生眼睛不好,看东西只有黑色轮廓。这一天早上,他推门进去,就看到临窗的位置上,有人在化妆。因为那天苏八娘辰时要上台,所以常梨想当然认为,化妆的人是苏八娘,他与对方打了招唿,但并未得到对方的回应。」 「常梨开始打扫,抹了半边的桌子一回头,就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红木箱子上,坐着一身红衣打着红伞化了半脸妆的苏八娘。」 大家听着,想像着画面,毛骨悚然。 「苏八娘死了。死因是心被扎破,伤在胸前三四两根的肋骨缝隙处。」 「死者穿着干净的衣服,神色平静,行头房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事后,常梨,泡桐以及班主回忆,当天后半夜他们都听到了车轱辘声。」 「以及,我们在行头的地龙里发现了从来没有用过的地龙里,有新的灰烬,这表示行头房中,有人临时烧了地龙。」 「这就是这个案子我和单捕头到达现场后,所得到的所有线索。」 杜九言走了两步,语气疑惑,「疑问比线索多,总而言之这案子的奇怪之处,实在太多。」 「第一,常梨进门分明看到有人背对着窗户面对着门在化妆,可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又发现了苏八娘已经死了。」 「如果,常梨进门时没有看花眼,那么,当时坐在窗前的那个剪影,就一定是兇手。」 杜九言扫了一眼常柳,「窗户推不开,在常梨发现并去喊人回来这短短的时间内,行头房的兇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的?」 ------题外话------ 这是个有趣的案件,所以有疑问的不着急,会解开的! 446 你的良心(一) 「混在戏班子里!」外面人喊道。 杜九言笑了,和说话的大叔拱了拱手,道:「大叔猜的非常对。这个兇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房间里走出来,混在来看现场的师兄弟里面。」 「是这样吗?常柳?」 常柳垂着眼睛,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不知道?」杜九言道:「你杀了人苏八娘,还放火烧杭家班,到现在了你还在和我装无辜?」 「多大的仇怨,让你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常柳喊道:「我没有,我就是没有。」 「杜先生,」寇礼征道:「您无凭无证,就这样下结论未免不妥,或许您认定了他是兇手,可律法却需要看到证据。」 常柳道:「对,你拿出证据来。」 「宋吉艺!」杜九言伸手,宋吉艺立刻在他手中放了一颗被烧焦的带壳花生米大小的玉石葫芦,「认识这个吗?」 常柳一怔,一直假装沉稳的脸上,出现了错愕和恐慌。 「从那一堆灰烬里找到的,很意外吗?」杜九言道:「杀人,用板车运尸,给他化妆,摆出了诡异的诅咒的姿势,这一切做的这么完美,是不是连你自己都不管置信,你会这么粗心的将这个东西,混着苏八娘的衣服,一起丢进了行头房的地龙中?」 那天她直走常柳几人,将所有灰烬掏出来就看到了这个,给桂王看过后她就没有再拿出来。 前两日她问过几个孩子,孩子们都告诉她,这是常柳的东西。 杜九言将证据交给书吏,转头看着常柳,「认罪吗?」 「我没有。」常柳声音有些发虚,「我没有理由杀他,你说的话都是鬼扯。」 「是啊,你应该没有理由杀苏八娘,更没有理由害常班主。前者虽骄傲但却没有抛弃你们,依旧不辞辛劳每日登台,挣钱养着你们。后者将你养育成人,待你如同亲生!」 「可是你做了,你不但杀了苏八娘,你还要烧死整个杭家帮的人。」杜九言说完,转头看着众人,「听着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什么让他从一个人变成一个,不知感恩的畜生!」 「十五年前,一个苦命的女人,在被丈夫典租数次以后,她心灰意冷。在一个很冷的冬天,她带着一岁不到的儿子,四处要饭想要将儿子送去有钱人家收留。」 「就在她走投无路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常班主。他见她们母子可怜,答应收留这个孩子。」 「女子感激涕零,将孩子交给了常班主。而就在当天晚上,自认将孩子安顿好的女人,吊死在一棵树上!」 有人倒吸了口冷气,听着这故事面色很复杂。 「为此,常班主内疚了一辈子,他始终觉得是他间接害死了那个女人,如果他当时不好心将孩子收留,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不会死了。」 「但凡有良知和良心的人都知道,常班主在这件事情中,没有错!那个女人想死,就算常帮主不收留他,她也会去死,早晚的事。」 「是啊,常班主这是做好事,他要不留下孩子,那孩子指不定就冻死饿死在外面了。」外面有人道。 杜九言颔首,「可是,有人不这样认为。」她说着,盯着常柳,「在你的心中,你认为你的母亲,是常班主害死的,是吗?」 常柳脱口就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只听他一面之词。」 「他分明就是将我抢下来,而后逼死了我娘!」常柳道。 杜九言笑了起来,拱手和齐代青道:「大人,请传常班主。」 齐代青颔首,让人带常班主上来。 「柳儿,」常班主泪流满面地跪下来,看着常柳,「我怎么会抢你呢?当时不知多少人要将孩子送来杭家班学艺,我都没有收。」 「我如何会去抢一个孩子。而且,当时的你其貌不扬,手脚短小,若非逼不得已,我根本不会收你做徒弟。」 「事实证明,你长大后个子确实不高。柳儿,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常柳勐然回头盯着常班主,道:「你骗人,有人告诉我,是你抢了我,逼死我娘的。」 「谁?」杜九言盯着常柳,「谁告诉你的?」 常柳怒道:「这和你们没有关系,我不会说的。」 他撇过头去,果然不再开口。 「柳儿,」常班主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黄县县衙去查证,因为当时我收留你的时候,和你娘一起在衙门签字画押,让你改姓常的。」 常柳又是一怔,盯着常班主,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你是有户籍的,不像几个弟弟没有户籍,这件事你早就知道的。」常班主道。 常柳紧紧攥着衣角,咬牙切齿地道:「你骗我,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 「您别激动。」杜九言安抚常班主,「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常班主擦着眼泪,由凌戎和泡桐两个人扶着下去。 「这孩子还是人吗?」 「是啊,人家把他养这么大,多不容易。他居然把人心想的这么坏!」 常柳吼道:「你们没有人懂我!」 「你有什么可让人懂的?」杜九言讥讽地道:「你是文曲星下凡还是二郎神转世,你怀才不遇还是能力超群?」 常柳看着她,满目的恨意。 「你什么都没有!不过识的几个字,读了几个话本,你连你的主业都做不好,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怀才不遇,受人排挤打压?」 常柳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闭嘴!」 「常柳!」寇礼征提醒道:「杜先生没有问你话,你不要开口。」 常柳回头盯着寇礼征,道:「你是我请来的讼师,你怎么能帮助别人,你到底是不是讼师?」 「你一定是和她一起来骗我钱的。」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要害我。」 杜九言想踹死他,「说吧,你是怎么杀苏八娘的?」 「我不会说的,我没有杀他。」常柳道。 杜九言道:「行,你不说我说。」她道:「苏八娘为人骄傲,脾气并不好,他常常和你们吵架,说是他养着你们的,你们的是一群吃闲饭的。」 「这话,他几乎和每一个人说过,大家都有些不高兴,可过会儿就忘记了,因为他们很清楚,都是一家人,没有必要记仇。」 「可你不同,你记在心中了。苏八娘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能登台,不但是台柱子,他甚至能唱花杉,而你却沦落到去唱丑行。」 「你嫉恨他。」 「所以,在二十四日那天,你在他的茶里下了药,苏八娘回房昏睡不醒。待院子里所有人都休息后,你不急不慢地将行头房的地龙烧热,随后,你潜入了苏八娘的房间,用麻拂散将他迷晕。」 「苏八娘左边脸颊上留下来的斑痕能证明这一点。随后,你脱了他的衣服,数着他的肋骨,将那根铁签插在他的心上。你一边等待他死亡,一边不急不慢地给他擦拭血迹。待他彻底死了,你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并将脏衣服丢进了正烧着的地龙里。」 「在这期间,你挂在腰间的葫芦一起掉进地龙里,烧了璎珞但葫芦还在。」 杜九言看常柳无知无畏的脸,她扬眉道:「你用拖炭的板车,将苏八娘拖进行头房中,给他左边脸上画上了妆容,以遮盖他被你摁住后,可能留下来的印迹。」 「就在你整理铁签的时候,常梨进来了,他听到骨碌骨碌的声音,就是板车的轮子发出来的声音。而同样的声音,在夜里常班主也听到了,他以为是闷雷,迷迷顿顿的时候,便没有在意。」 「常梨看见你以为是苏八娘,他和你打了招唿。于是你躲在一边,等着他发现苏八娘后去报信,时间不多你躲在门边,在常班主进来的时候,你出现在他身后,让他以为你跟着他一起进来的。」 「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你藉口用板车去拉瓦肆里的行头。但却没有将东西拉回来,还顺便将板车留在了瓦肆。直到泡桐几个孩子买炭,我才看到了你们的好用又简便的板车。」 杜九言看着常柳,「是这样吗?」 常柳抿着唇死死盯着杜九言,眼中的愤怒和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人一定是每天都在盯着他,否则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放火的那天夜里,她也在外面,否则她不可能立刻出现。 这个人就是个鬼,常柳啐了一口,道:「你说了这么久,是不是轮到我的讼师说话了。」 杜九言笑了,「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常柳杀苏八娘,有证据为证,杀人动机和时间也非常清楚,常柳放火则有我和桂王以及单捕头和跛爷亲眼所见。两罪并罚,这种不仁不义的人,当判斩刑!」 「请大人明察,着情重判。」 齐代青颔首,道:「本官听下来确实可恶至极,」他说着看向寇礼征,「寇先生,你是被告讼师,你今日是要做有罪辩讼,还无罪?」 「做无罪!」常柳道:「我无罪。」 没有人理他,寇礼征拱手上前。 ------题外话------ 昨天早上想着要办长评活动的,然后题外话里忘记说了! 今天来,今明两天写长评,长评皆有388个潇湘币,嘿嘿! 老规矩哈,开脑洞,聊剧情,小剧场,人物小传等等,字数三百字以上越多越好,不要吝啬,多写点。 447 无证之辩(二) 「学生做有罪辩讼。」寇礼征道。 他查看过卷宗,从卷宗看这个案子似乎是可以做无罪辩讼的。 但是他又研究了杜九言辩讼的习惯。 此人只要开口,从来没有无的放矢过,她几乎每一个讼案,都是成竹在胸,有满分的把握。 所有,他做了两手准备,杜九言先说,如果她的论点和证据都合理并且成立,那么他就为常柳做有罪辩讼,如果不成立,那么就做无罪。 谁告谁举证,杜九言举证他只要站稳脚反驳他就可以了。 「好,你说吧。」齐代青道。 常柳指着寇礼征,「你收了我银子,你就要听我的?你是不是杜九言的同伙!」 寇礼征低声道:「常柳,你闭嘴!」 「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常柳皱着眉头,很不悦地看着寇礼征。 寇礼征只觉得头疼,正要开口,忽然杜九言抬手,问道:「问寇先生一句题外话,他的讼费可给你了?」 「给了。」寇礼征不明白杜九言为何现在提讼费的事。 杜九言扬眉。 寇礼征心头跳了一下,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某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觉得他懂了杜九言的话,但一瞬间湮灭后,他又毫无收穫。 「您说吧。」杜九言含笑道。 寇礼征点头,清了清喉咙,道:「其实,按照杜先生方才的辩论,这个案件归纳出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我的请讼人怀揣着莫名其妙的恨意后,杀了苏八娘并打算毁掉整个戏班。」 「对于杜先生简单阐述案情经过,并拿出的证据,我有几点疑问。」 「第一,苏八娘被杀的时间线上,其实还缺少一个有力的证人或者证据。在那个晚上,常班主听到的车轱辘声以及半夜烧热的地龙,这些虽然事实存在,作为被告我并不否认,但是,也同样的无法证明,这件事只有我的请讼人能够做到。」 「第二,早上,在行头房中,常梨的发现其实没有任何有用的证点,他所说的证词和观点,并不能去证明这个案件,仅仅只是表达了在当时的情况之下,他看到了那个兇手,而那个兇手是谁?无从得知。」 「第三,地龙的灰烬中,杜先生发现了一个葫芦,这个葫芦杜先生方才呈上来的,那么,这个葫芦能证明什么呢?」 寇礼征回身,看了一眼自己准备的讼词,喝了一口茶,不得不说他很紧张,深吸了口气,他重新回来,道:「只能证明,我的请讼人在某个时间段内,他曾经烧过行头房的地龙,而同样的,那块布料也并不能证明,是死者苏八娘的。」 「所以,」寇礼征看着杜九言,道:「杜先生,我认为您方才辩讼时,所有呈上来的证据,都不具备唯一性和确实性,更无法通过这些零碎的证据和证词,来证明,我的请讼人是杀人兇手,他杀了苏八娘。」 杜九言看着寇礼征,目露欣赏,微微点头。 寇礼征将手拢在袖子里不露痕迹地擦了手心里的汗。 他比他自己想像的要紧张的多,但好在想说的,整理过的点,他都完整的表达出来了。 「以上,是对于我请讼人杀人的指控我所做的辩讼。」寇礼征道:「至于他放火,此事王爷亲眼所见,我不再辩讼,请大人明辨!」 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他所谓要讼的有罪,只是对于常柳放火一事的认可,而非是他杀人之罪。 齐代青微微颔首,看向杜九言。 宋吉艺很焦急,盯着杜九言想要说什么,急的面红脖子粗。 「你看看人家,多厉害!」杜九言瞪了一眼宋吉艺,「再看看你。下次你上场。」 宋吉艺瘪着嘴一脸的委屈。 「很精彩,」杜九言抚掌,和寇礼征道:「实际上,按照我以往的套路,我此刻应该再拿出一二三个证人或者证据,砸在被告人的脸上,让他无地自容,羞愧到想死!」 「但是很可惜,这个案件太过完美,以至于我查了几日,所得的收穫,仅仅只有这些。」她说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常柳得意的脸上,忽然大声道:「但我依然要用这仅有的证据,来证明那些做过恶事的人的恶!」 「好!」有人道:「杜先生,您说的太对了。」 杜九言拱手,转身过来道:「先辩第一点,为何在被告人时间线没有确凿的证人以及证据、不够明朗和肯定的时候,我为什么能够确定,那个晚上去杀苏八娘的人,只有常柳!」 寇礼征很紧张地看她。 他也很想听听,杜九言要怎么在这样有限的证据和条件下去辩讼。 「在我说之前,首先有一点要和大家说明,这个案子的兇手不管是谁,但能确认的,就是这个兇手,他是杭家班的人。」杜九言看向齐代青,看向寇礼征,「大人和寇先生,意下如何?」 齐代青颔首,「是,从死者死亡的时间以及死后的种种,确实可以肯定,兇手是杭家班的人。」 寇礼征也不否认这一点,但还是很谨慎地道:「我没有调查,不好给先生定论。」 「没关系,你听着就好了。」杜九言道:「第一,常梨看到兇手的影子,但常班主等人来时,兇手却消失了。在短短的时间内,兇手凭空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如我前面所说,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混在人群之中。」 「第二,案发地龙是烧热的,那么一个外人来杀苏八娘,他如何那么顺利的如同在家里一样,找到炭烧地龙,并用板车拖运苏八娘,并在她死后,完成了一系列的诡异的只有熟悉这个行当的人才能做到的布置安排。」 「综上,结论就是这个兇手,必然是杭家班的人。」 杜九言走了两步停下来,又道:「有了这个大前提,我们再来看杭家班里当天晚上,能够做到这些事情的人,有哪些?」 「常班主,他今年五十有六,在体力上我认为他能做到拖运死者。但是,他没有理由和动机,去费劲杀苏八娘。因为这是杭家班目前以及两年内,唯一的台柱子!」 「除非他不想继续办杭家班。答案是否定的。他为了这些孩子为了曾经对师父的承诺,他苦苦支撑几十年,没有任何理由和嫉恨,让他去毁灭自己的心血。」 杜九言道:「还有谁?乐队的几位老师傅,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今年四十八岁,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些人或身体不好,或腿脚不便或垂垂老矣,在经年的病魔以及困苦的磨难之后,拉或敲响乐器已是尽了全力。」 「就算能,他们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苏八娘的死,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弊没有利。」 「除此以外,七位乐师住在里间的院子里,分了两个房间,他们彼此之间相互能证明对方的时间。结论是,他们没有机会。」 「还有谁?」杜九言道:「七位十岁以下的孩子?做不到!」 「十岁左右的?」杜九言摇头,「做不到!」 「十四岁以下的七个孩子!」杜九言拱手和齐代青道:「大人,我要求传这些孩子们上来!」 齐代青颔首。 杭家班中,所有孩子们上来,他们没有人是胖的或是强壮的,杜九言道:「我在无法确定兇手的时候,曾经试过,他们之中谁能拖的动死者。」 「答案只有五个人。」杜九言指了常梨和凌戎等五个人,「这五个人中,乐师是有时间证人的,凌戎当夜不在杭家班,常梨,办不到!」 寇礼征问道:「为何?」 「因为他的眼睛,只能看到轮廓,而苏八娘的伤,寇先生有兴趣可以试试,你睁着眼睛也做不到那么完美的伤口。」杜九言道。 寇礼征没有就着这点再反驳。 「实际上只有常桦和常柳两个人。在身体和体力上,常桦看上去要强过常柳。」杜九言留下常桦,让其他孩子回去。 常桦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第二点,」杜九言道:「常梨所看到的,到底有没有价值?」 「答案是有。因为常桦从一开始学的就是武生,花旦的妆容他根本不曾接触过,也没有画过,他做不到给死后的苏八娘,画上完美的戏妆。」 「此其一。其二,常桦在夜里没有时间证人,但是在早上,他却有。在常梨喊常班主来时,当大家都来行头房时,不止一个人和常桦同道而来。」 「如果他是兇手,他办不到。但常柳则恰恰相反。」 杜九言让常桦离开。 「第三点,」杜九言道:「葫芦是何时在地龙中的。」 她走到常柳面前,问道:「你认为,葫芦是何时在地龙中的?」 「我不知道。」常柳道:「有人陷害我。」 杜九言道:「谁陷害你,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常柳回道。 杜九言摇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不能反证,那么我所说的就是事实。」 「我、我、」常柳目光四下找人,又看着寇礼征。 寇礼征没有说话,杜九言这个证法没有问题。 「看来是不能!」杜九言起身,道:「那么,葫芦出现在从未烧过的地龙中,以及在灰烬中,衣服烧毁后留下来的衣料,足以证明以上推断。」 「综上!」杜九言大声道:「常柳是唯一的嫌疑人。」 448 是结案呢(三)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必须要说明。」杜九言道。 「任何事,我们讲究因果。」 「在刑事案中,则是动机。常柳放火的动机是什么?」杜九言目光扫过人,蹲在常柳面前,点了点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你放火的动机,是因为知道了我要帮助你们班主,给他三千两银子的扶持。」 「常柳,人在做天在看。你用最噁心恶毒的心思,去揣测对你有恩之人的心。并用阴狠毒辣的方法实施报復。」 「嘴在脸上,你为何不去问?腿下身上你为什么不去查?」 「说你聪明,实际你愚蠢不堪,因为正常人都会的求证,你却不会。说你愚蠢,可你的案子完美至极,完美到简直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做!」 「谁教的,嗯?」杜九言揪着他的衣领,「谁?」 常柳张口就道:「是……」话落摇头,「没有,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的。」 「都是我自己做的。」 杜九言眉头微抬,和桂王同样惊讶的视线撞在一起,桂王目光眯了眯,也露出了同样的怀疑。 「你做了什么?」杜九言问道。 常柳有些楞,看着杜九言似乎在思考她里有什么地方不对经。 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讼师。」常柳喊:「你说话啊。」 寇礼征道:「杜先生,您这样是设套和诱导,就算得到了结论,也是不被承认的。」 杜九言盯着常柳,抬手打断寇礼征的话,「你别说话!」 寇礼征楞了一下。 「常柳!」杜九言看着他,声音很低问道:「以你的年纪和阅歷,你做不了这些东西。」 「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教你做的?」 「谁在帮你,谁告诉你的,你母亲是被常班主逼死的,谁蛊惑你恨常班主和苏八娘的?」 常柳茫然地看着杜九言摇着头。 「没有,没有人。」常柳摇着头,「你不要乱说,没有人教我做这些事,你不要乱说话。 杜九言,紧紧盯着常柳。 难道她的感觉是错误的吗? 「没有,没有。」常柳摇着头,「啊……」 他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杜先生,」寇礼征扶着常柳,和杜九言道:「他年纪还心智不稳,你不要这么逼问。」 常柳盯着杜九言,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嚷嚷着道:「苏八娘那么坏,他每天都嘲笑我。说我没用,说我个子矮。」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得罪我的人,都不得好死。」常柳笑了,笑起来给人感觉依旧开朗,但是目光却透着森森的凉气。 这个孩子的心,早就长歪了。 「大人!」杜九言和齐代青道:「证据确凿,动机明确,兇手并未在严刑逼供和诱供之下招认杀人事实。」 「此案情节恶劣,在于有的人生来是狼,以怨报德,不知感恩,而寒了世上好人的心。让善良的人不敢再伸手帮助有需要的人,让无私的奉献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提防。」 「只有严惩这些以怨报德的狼,才能给善良的人适当的宽慰!」 「告诉世人,善良不一定有回报,但是邪恶必将得到严惩!」杜九言大声道。 场面一时寂静,大家都在思考杜九言的话。 方才说话的那位大叔喊道:「杜先生说的对,让邪恶没有良心的人得到严惩。」 「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枉死的苏八娘,对得起含辛茹苦的常班主!」 大家挥着手,激动的,重复说着这句话, 齐代青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他颔首,看着常柳道:「常柳,如你这般无知又不懂感恩,恩将仇报之人,律法不能宽恕,人心更不该包容。」 「本官今依律判你斩刑,望你在死前能有所顿悟,知错认错!」 常柳目瞪口呆地看着齐代青,忽然站起来,道:「你们不能判我死刑,我还没有十五岁。我今年才十四!」 「你的户籍上是十六!」齐代青道。 「没有,那是常班主把我的年纪记错了,我才十四!」 齐代青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杜九言为什么一直在追问,谁告诉他母亲被常班主害死的事,因为这个孩子的心智根本没有成熟。 这样一个孩子,他是如何完成这么完美的杀人? 「将他带下去。」齐代青挥手,常柳像一直困顿的小兽,目光赤红不敢置信,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他回头去找,喊道:「班主,救我。」 「救我!」 单德全看着他就烦,上来就堵住了他的嘴,吩咐道:「拖下去!」 什么鬼东西,他真想一拳头敲死得了。 「杜先生,」寇礼征拱手道:「辛苦了。」 杜九言回礼,含笑道:「你也辛苦了。」 「我有个疑问。」寇礼征道。 杜九言看着他,等他说话。 「您为什么要问,常柳有没有给我讼费?」 杜九言顿了顿,道:「杭家班早就穷的揭不开锅,常柳也鲜少上台挣钱,就算挣也不过几文几两的事情。他恐怕没有钱给你讼费。」 「可是他给了,五十两的银票!」寇礼征道:「在牢中给我的。」 杜九言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这确实令我感到费解和惊讶。」她转过身去看门外的常班主,「您认为他这五十两,从何处来的?」 常班主摇头,「他一直在班里,不可能有五十两。」 大家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会不会是他偶尔得到的。」寇礼征道:「毕竟,来听戏的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 杜九言也是认同的,「寇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那我告辞了,此一场辩讼寇某受益匪浅,多谢赐教。」寇礼征拱手,含笑离开。 「现在年轻人真不错啊。」杜九言和上来的桂王道:「谦虚有礼貌太出色了。」 桂王蹙眉道:「人家比你年纪大,入行比你早,你好意思说他是年轻人?」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讪讪没有说话。 「杜先生,」常班主上前来,拱手道:「我、我想见见常柳!」 杜九言点头,「可以啊,你和单捕头一起去。」 单德全颔首,「你随我来。」 单捕头带着常班主和杭家班里的孩子们去牢里见常柳。 杜九言和桂王说着话一起出去,才到门口就有位大叔沖了过来,喊道:「杜先生,您收徒弟吗?」他说着,将自己家十四岁的儿子推倒杜九言面前来,摁着他的头在所有人面前跪下来,「给杜先生磕头,求杜先生收你做徒弟。」 小男孩咚咚就磕头。 他们是酝酿好的,可对于杜九言来说是突发事件,她忙后退了一步,摆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年纪轻轻才疏学浅哪敢收徒弟。」 「快起来。」她喊着大叔,「快让您儿子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范老四,你好好卖你的糖人,冲上来就让杜先生收徒弟。你儿子什么资质杜先生都不知道,他敢收徒弟吗?」旁边有位大婶道。 「就是就是,你这不是为难杜先生吗?」 「是不是看人杜先生才来京城,你就想欺负杜先生。我可告诉你,人杜先生虽是才来,可却不是没根基的,现在可有我们护着呢。」 说着,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您别担心,我们会和邵阳百姓一样护着您。」 杜九言笑着拱手,「多谢大家关爱,杜某何德何能,实在是又感动又羞愧啊。」 她说着上前将范老四的儿子扶起来,语重心长地道:「人有理想有目标是好事,我支持你。」 「但我现在并不能收徒弟。你若是想在这方面有建树,我建议你先考功名,然后踏踏实实去燕京学习。无论做什么事,踏实能吃苦才是成功的关键。」 少年拱手应是,道:「我一定听先生的,回家就认真读书,以后像先生您这样出色。」 我这么出色,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啊,少年!杜九言心里说着,面上道:「努力啊,少年!」 少年笑了,牙齿特别白,信心满满干劲十足,「嗯,我回家读书去了。」 说着,推开人群跑走了。 范老四很激动,感激地和杜九言道:「杜先生,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我这儿子木头桩子一样不开窍,我累死累活他也不晓得上进,今天看了您的辩讼,又听了您的一席话他就开窍了。您就是我范家的大恩人。」 杜九言摆着手,「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范老死将担子上剩下的五个糖人都取下来递给小萝蔔,「我没什么好东西,请杜公子吃。」 说着,就挑着担子走了。 小萝蔔嘻嘻笑着,和花子闹儿分糖人吃。 「回去吧,回去吧。」杜九言挥着手,「下回有讼案大家再来。」 大家都笑着和她说恭喜。 杜九言笑盈盈地目送大家离开,回头和桂王道:「走,我们去牢里看看。」 「看什么?」桂王道。 「不知道,我去听听常柳说什么。」杜九言负手走着,单德全从迴廊走出来,冲着这边面露焦急地挥手。 「怎么了?」杜九言加快步子。 449 做戏全套(四) 「常柳刚才撞墙了。」单德全低声道。 杜九言愕然,回头看桂王,桂王蹙眉道:「突然发疯撞墙?情绪怎么样?」 三个人一边往牢房那边去,一边说着话。 「一直不说话,问什么都不说。」单德全道:「后来突然起身撞墙了,像发疯了一样。」 三个人进了牢房,常班主和常梨几个人都在。 常柳躺在地上,一头一脸的血,大夫正在给他包扎。 「怎么样?」单德全问道。 大夫抬头看了他一眼,回头道:「不乐观!」 杜九言进去,蹲在常柳面前,盯着他惨白的脸色,道:「常柳,你醒醒!」 常柳闭着眼睛,但是睫毛在颤动,他徐徐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屋顶上,视线没有聚焦,像个看不清东西的盲人,好一会儿他四下环顾,忽然大吼一声,「你么都该死,该死!」 「我没有错,是你们错了。」 他说着,推开大夫,冲起来接着撞。 就像一头一心寻死的疯牛。 杜九言一掌噼在他的膝盖上,常柳跪在地上,杜九言道:「将他捆好了。」 单德全应是,吩咐取绳子来。 「走吧。」杜九言和常班主道:「您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的。人是他杀的,并没有冤枉他,您也没有对不起他。」 「都不用愧疚,走了。」杜九言道。 自己养大的孩子,常班主嘆了口气,可一想到死去的八娘,他又恨的牙痒。 「那么好的八娘。」常班主痛苦不已,「柳儿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丧尽天良坑害同门的事。」 「有不满不高兴,和我说就好了。」 「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他的。」 杜九言道:「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好的坏的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看顾的。」 「不管谁的错,内疚的不应该是您。」 常梨和泡桐几个人扶着他,常班主道:「你们以后心里有事,想问我的,就直接来问我。」 「不要自己憋着瞎琢磨。琢磨来琢磨去的容易出事。」常班主道:「我也不拦着你们,你们有好的去处就去,只要你们过的好,我也跟着高兴。」 大家都跟着摇头,泡桐哭着道:「班主,我们永远留在杭家班,哪里都不去。」 常班主掩面哭着,由大家扶着。 出了衙门,小萝蔔和花子还有闹儿迎了过来,钱道安几个人道:「房子修好了,只等你们定的行头到了,你们就能重新登台了。」 「快回去看看,工匠的钱上午我已经结算过了。」 大家又期待地去了杭家班。 烧毁的房子里面重新粉刷了,屋顶燻黑的瓦片重新换过,地面上重新打制了衣架和多宝阁,原来的泥地铺上了整齐的青砖。 比起以前的凌乱,现在的行头房整洁了许多。 「多谢杜先生,」常班主道。 杜九言道:「我们去堂屋里坐着。」 大家去堂屋里,常梨泡茶上来,杜九言喝了一口,这茶泡的显然没有常柳好。 常柳喜欢茶叶,所以他说茶叶也是能说话的。常班主被扣押的第二天晚上,她说要来看兇手庆祝……常柳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正堂里喝茶,静悄悄的。 其实,喝茶就是常柳的庆祝。 一杯亲手泡制的好茶,对于常柳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弥足珍贵。 但杭家班以往的粗茶,有值得品味之处吗? 「行头什么时候能送来。」杜九言收了心思,问道。 常班主回道:「就这两天内。我等会儿去和瓦肆的东家说,后天我们就能开台唱将军传。」 将军传就唱将军的部分,将军夫人则算了。 「没有青衣和花旦,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杜九言道:「还有路子去请到青衣吗?」 常班主愁眉苦脸,「没有!只能慢慢找了,主要是我们给的钱也不多,唱的好的青衣我们养不起。」 说着去嘆了口气。 「闹儿哥可以、」忽然,花子举手道:「闹儿哥学的就是青衣,我学的是花旦!」 常班主看着闹儿。 当时在前台听戏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闹儿和花子。当时他只觉得闹儿漂亮,倒是没有太留意。花子他印象深刻,因为这个孩子一直在跟着学,身段和手势一看就是学过的行家。 这么小的年纪,只要上檯历练个十几场,未来绝对不可估量。 「花子,」闹儿蹙眉推了花子一下,红了脸和常班主道:「你别听他胡言乱语,没有的事。」 花子道:「你帮帮他们吧,等他们找到人了就行。」 「你别害了人家,我多久没有唱戏了?」闹儿见大家都看着他,顿时满脸通红,道:「我……我和花子确实在戏班里长大,我学的青衣,花子是花旦。」 「但我们走的早,我根本没有上台唱过。」闹儿道。 常班主看着他,「没事,闹儿小哥你不愿意不要强求自己,唱戏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喜欢。」 「本来这个行当就是下九流,你好不容易从戏班里出去了,不回来其实挺好的。」 唱戏需要热爱,这是一点毋庸置疑。 「不是,不是、」闹儿摆着手,「我是很不喜欢唱戏,但是我……我也很想帮你们。这么多孩子张着嘴巴吃饭,光给你们钱养着肯定不行。」 「我、」闹儿看着杜九言,「九哥,我、我怎么办?」 杜九言笑着道:「遵从内心,帮或者不帮都可以。」 「我帮。」花子道:「常班主我的声音好听,我可以唱花旦的,你别看我年纪小,可我上妆很漂亮。」 常班主点头,「是,我当时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好苗子。」 「嗯。」花子笑着道:「您只要给我两天时间,让我琢磨一下角色,我肯定就能上台了。」 常班主看着他,「当年苗红玉第一次登台就是十一岁,我们八娘第一次登台也是十一岁,小哥今年也是十一岁?」 「是啊。」花子道:「我十一岁。」 常班主激动不已。 「花子,你真愿意?」闹儿看着花子。 花子点头,「九哥说了,我们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什么都不要怕。」说着看着杜九言,「是吧,九哥。」 杜九言道:「是!」 「好!」闹儿和常班主道:「我帮你们,等你们找到能撑台面的人,我就离开。」 常班主也看着杜九言。 「不用看我,你们自己商量,这事儿我不懂。」杜九言道:「只要合作的过程中是愉快的,互赢的就可以了。」 常班主起身行礼道:「杜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两位小哥吃亏的。」 「那我们看看剧本?」常班主道:「你们都有基本功,我们直接从琢磨剧开始,这样更直接也快一点。」 闹儿和花子点头。 杜九言喝着茶看着听着他们讨论人物和表现,听的津津有味。 「杜先生,」泡桐跑进来,「外面有个小厮找您。」 杜九言出门,果然就看到个小厮站在巷子,见着她小厮行礼道:「杜先生,我们家先生知道您为苏八娘主持了公道,这是先生让我送来的讼费。」 他说着递上钱袋子。 杜九言没有客气,接了。 「我们先生还说,苏八娘的墓他知道在哪里,每年忌日都会去祭拜,请先生转告常班主,届时不要有疑惑。」 杜九言颔首,道:「萍水相逢的朋友,先生费了这么多心思,实在是令人敬佩。」 「我们家先生一向如此。」小厮一脸的崇拜,笑着道:「杜先生,您有空时去我们先生的竹园坐坐,您也会喜欢竹园的。」 杜九言道:「请转告先生,得空一定登门叨扰。」 小厮应是,告辞而去。 杜九言甩着钱袋子进门,桂王问道:「荆先生身边的小厮?」 「来送讼费。」杜九言打开钱袋,里面是三百两的银票,「帐结清了,请您吃饭?」 桂王从善如流地点头,「是该请客,我这几日也是劳苦功高,很辛苦!」 「天香楼走一趟。」 杜九言捏着钱袋子,「王爷,您的良心呢?」 天香楼一趟,她这三百两所剩无几啊。 「说到钱,」桂王搭着她的肩膀,扬眉道:「宫里走一趟?」 一拍即合,杜九言道:「行啊!」 「真是太期待太后娘娘拍着桌子,用一堆银票打我的脸,让我滚蛋!」 桂王白了她一眼,「你认为多少银票打你的脸才合适?」 「这要看王爷您在太后娘娘心目中的地位了,」杜九言想了想,「如果您是个宝贝儿子,十万百万千万也不嫌多,要是您是个便宜儿子,估计娘娘得用手直接打了。」 她说着心疼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一巴掌挨的冤不冤,就全系在王爷您的身上了。」 桂王白她一眼,「你应该说,这一巴掌得看你我合作的到位不到位。这就跟唱戏一样,得要全场,唱念做打你得全乎了。」 杜九言看着他。 「来,亲一个。」桂王把脸凑过来,杜九言将他推开,「我忽有种为了钱出卖色相的羞耻感。」 桂王道:「出卖什么色相,你我情到浓时顺心自然。言言,你要面对你真实的内心。」 「你是喜欢我的。」 杜九言嫌弃不已,进了杭家班,忽然道:「王爷,您说苏八娘的那一缕头髮,去哪里了?」 「不要转换话题,」桂王道:「定下来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进宫给我娘请安。」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题外话------ 今日四更到位,感谢打赏的,投月票和留言的小主,你们这是实力宠我。 转圈圈的得意加高兴。 今天在路上看到一只小奶猫,想起来前年暑假某个清晨,我妈一早起来在厨房煮粥,忽然听到家里有猫叫,四处找了,没找到。等老李宿醉起来,嘿嘿笑着说昨晚回来看见一只流浪小奶猫好可怜,于是带回家了。 猫养了三个月下去遛弯的时候跑了。但是没过多久,老李宿醉又抱回来一只秃毛流浪狗,我睡的好好的,就看到「两只狗」蹲我床头汪汪叫,气的我起来把其中一只暴揍了一顿。 酒醉后的男人,太欠揍了。 450 红毛公鸡(一) 邵培怀听完寇礼征的话,微微颔首,「输了在意料之中,你不要气馁,这个案子你辩的不错。」 「是,杜九言也在堂上夸我,说我很机敏。」寇礼征道。 邵培怀有些惊讶,「没有针锋相对,讽刺你?」 他了解中,杜九言说话很刻薄,只要路子不对她说话是从来不留情面的。 不管是前辈还是晚辈。 「没有,在公堂上她很讲规矩,没有针对我。」寇礼征道:「似乎我们对她有一些误解。」 邵培怀点了头,「你说的没有错,没有真正相处过所有的知道都是道听途说而已。」又道:「你的好印象也不要和大家多言,各人有各人的感受和想法。」 「先生放心,我不会多言的。」又道:「更何况,上一次比试我们输了,虽说我们没有损失,但大家多少还有些怨气的。」 邵培怀微微颔首,「这两日的案子就不给你了,你闲着就整理一下这个案子的所得所学,改日拿来我看看。」 「若实在无事可做就回家陪陪父母,案子排到你的时候我会让人去通知你。」 寇礼征应是,拱手道:「那我今日就回去吧,在家中整理也是可以的。」 他回房收拾东西,同屋住的有四位师兄弟,三个人三张桌子都在伏案写讼词,寇礼征见年纪最小的沈堇超抓耳挠腮的,便道:「怎么了?是遇到难题了吗?」 「是啊,先生让我就这个案子写讼词,我写了一半,就下不去了。」他说着递给寇礼征。 寇礼征翻着看了看,扬眉道:「你上面这句删掉就好了。这句话写的太紧了,就跟结案陈词一样,说完了这句就把下面框死了。」 「没有这句,你再试试。」 沈堇超划掉后顿时高兴起来,起身拱手道:「谢谢师兄指点。」 寇礼征摆手,「没事,你继续。」他说着和众人道:「你们忙着,我回家住两日,有事找我就去我家找,就住在……」 「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另外一位年纪大点的戴旭道:「多住几日,陪陪伯母。」 贺封也点头,「慢走。」 寇礼征习以为常,提着包袱走了。 沈堇超将刚才划掉的那句话又重新写了回来,接着往后写,贺封扫了他一眼,道:「沈师弟是在写评选用的讼词?我看看。」 「啊?」沈堇超应是,「好啊!」 贺封一目十行的看过,「写的真不错,你继续努力。」 沈堇超拱手应是,重新坐回去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贺封不急不慢地拿着书去了办公的房间,房间一张张的桌子,院里十二个人每人一张,这会儿坐了六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伏案在写讼词。 贺封将方才看到的沈堇超的讼词默下来,眉头微蹙细细想着。 「贺师兄,你这个月不用写吧?我记得你上个月是院里第一啊。」旁边有同事道。 「练手,下个月还是要写的。你写好了?这个月你肯定能拿第一。」贺封道。 「我可拿不到,不还有寇师弟吗,他刚刚辩讼完。」 贺封笑了笑,大家都没有再说话。 邵培怀待寇礼征离开他便去找申道儒,将事情说了一遍。 「不意外。一个小案子输了就输了。」申道儒颔首道:「要过年了,你将院里的事情安排好,想回去的就让他们回家去。」 「都不愿意回去,说回去了要是有案子来,岂不是无人可用。」邵培怀无奈地道。 申道儒颔首,「初十的各人考核,你记得拿来给我过目。」 「是!」邵培怀应道。 「我记得太阿这半年都是第三,你不能掉以轻心啊。你做院长这么多年,我不希望年底还要换人。」申道儒道。 邵培怀拱手应是,「多谢先生提醒,我一定多努力。」 院和院之间竞争排名,而每个院中十二个讼师也有竞争排名。 每一天,邵培怀都处在紧张之中。 …… 「爹啊,」小萝蔔窝在炕上穿衣服,「钱伯伯他们去茶馆,您和义父去宫里,蔡叔叔去他的铺子里,跛子叔他们去杭家班。」 「就我是闲的。」小萝蔔嘆气,「我能去找大白牙玩吗?」 杜九言点头,「可以啊。你告诉大白牙初十来玩啊,王爷请客吃饭,我请客听戏。」 「好啊,好啊。」小萝蔔点头,「那谁陪我去找大白牙?」 杜九言想了想,「让跛子叔陪你去吧,他是最闲的。」 「那我去找跛子叔。」小萝蔔穿好衣服跳下来,像只小兔子一样跑去跛子院子里,「跛子叔,你陪我去找大白牙行不行?」 跛子正光着膀子,站在冰天雪地里练功,看到小萝蔔进来,他停下来擦汗道:「去鲁阁老府?」 「是啊,」小萝蔔一脸惊嘆,佩服地道:「跛子叔,你、不冷吗?」 跛子点头,「冷啊。但是冷的感受在我承受的范围内。」他冲着小萝蔔招手,「到房里去,我洗个澡就陪你去。」 小萝蔔点头跟着跛子进房。 跛子用冷水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你爹呢?」 「哦,她和义父要去宫里。说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还不带着我去。」小萝蔔道。 跛子有些奇怪,「你爹也去请安?」 这不像杜九言的性子,没有召见她不会上赶着往太后面前凑才对。 「是啊是啊,我爹主动去的。」小萝蔔道:「说今天有大事要做。」 最近没什么大事,也不知道她和桂王想到什么手段把戏。跛子摇了摇头,道:「去吃早饭,我陪你去看大白牙。」 「要抱抱!」小萝蔔站在椅子上,跛子一把将他扛在肩膀上,拍了一下小屁股,「过年你可就六岁了啊,再让我抱就丢人了。」 小萝蔔倒栽着也不难受,咯咯笑着,「等您老了,我也抱你。」 跛子扬眉,将他抱正了,「抱我?」 「嗯。等你们老了,我给你养老,你走不动了我也背着你抱着你走。把你对我的好,加倍的还给你。」小萝蔔认真地道。 跛子抿唇,捏了捏他的脸,道:「那你爹呢?」 「一起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小萝蔔道。 跛子心头温暖,笑着没有说话。 两人去外院,就看到两个大红色袍子的人一闪进了马车,跛子楞了一下,「你爹今天也穿的红袍子?」 「是啊,义父特意给她买的,我爹同意穿了。」 跛子觉得奇怪,杜九言向来不喜欢这么喜庆的颜色,说穿着跟一只红毛公鸡似的,她也常用这话来讽刺桂王。 今天突然穿,是为什么? 此刻,杜九言拢在银红色的袍子里,头髮束的高高的,她理了理领子,嫌弃地道:「王爷,您此刻看起来,像一只红毛公鸡。」 桂王一如既往,朱红色的锦袍滚着银边。 「你像个刚从地里拔出来的红萝蔔。」桂王道。 杜九言唬脸,「请您夸奖我,否则我不就不穿了,取消计划!」 桂王不懂情侣装,但此刻他们就是情侣装。 噁心的她一身鸡皮疙瘩。 「两只红毛公鸡。」桂王很真诚的道。 杜九言大怒,抄着就捏住他的脸,「小妖精,你现在和爷说话很熘了啊,皮糙肉厚不怕打是吧。」 「这次是你主动提的。」桂王觉得捏她的脸,她脸上的假的面皮,不会疼,所以夹住她鼻子,「我今天振夫纲!」 杜九言使劲,「你先去把脸捡起来。」 「我就要振!」 车外,乔墨回头去看,隔着帘子他想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生怕他们王爷吃亏,顾青山拉着他,摇头道:「不能管,爷吃亏也高兴。」 乔墨点头,就听到后面传来乒桌球乓的打斗声,一会儿又消失了,他侧着耳朵去听,忽然桂王爆发了一阵窃笑,「真香!」 「爷,亲上了?」乔墨问道。 顾青山敲他的头,「胡思乱想什么!」 车里,杜九言吃亏了,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恼火地道:「你想死是不是?」 「死前再亲一次,」桂王挤着杜九言的脸,嗷呜亲了一口,又不过瘾,嘬着她的嘴唇不松。 杜九言一张脸被他挤成了肉包子,面皮都翘了起来,桂王索性将她面皮扯了,一副临死前捞够本的架势。 杜九言拧他的腰,使劲拧。 「嘶!」桂王疼的脸直抖,强忍着疼。 杜九言膝盖一顶,桂王机敏地翻了个身坐起来。要适可而止,不然杜九言真的生气了。 「赵鼎,」杜九言喘着气坐起来,搓着自己的脸,将面皮贴上,瞪着桂王,指着他……桂王乖巧地将自己胳膊伸过来,「给,出出气!」 杜九言抓着他,避开脸一顿暴揍。 桂王奄奄一息地趴在她的腿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要不你再打几下,我还想再亲。」 「你要不要脸,」杜九言掐他,「亲自己去!」 桂王抱着她的腰拱了拱,钻她怀里,「那怎么能一样。」 杜九言将他往外推,桂王不肯,使劲抱着她的腰,在他怀里蹭着。 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宫门外,顾青山和乔墨不敢喊他们,坐在车上耳朵塞着棉球,保持着两耳不闻车内事的表情。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听到里车里传出来的又暧昧又奇怪的声音,分明是桂王的,可又分明在撒娇。 很诡异。 大家走的慢腾腾的,就在这时车帘打开,就看到桂王一边整理衣服整理头髮,一边下了车。 随后是杜九言,也是一面整理衣服一面整理头髮。 两个人都穿着相似的红色,衣服都是皱巴巴的。 这样子,只要看到的人,无不遐想连篇。 「走!」桂王道。 杜九言拂开衣袍,拱手道:「王爷请!」 ------题外话------ 我的长评呢?为什么没有看到长评?快想啊啊啊啊 451 石头砸脚(二) 「娘娘,王爷和杜九言来了。」王宝应指着外面,表情古怪,「两、两个人一起。」 太后就觉得有问题,「他们做什么了?」 「奴婢说不好,您瞧见就知道了。」王宝应哪敢说桂王,不说太后生气,一会儿钱嬷嬷就不饶他,「这就来了。」 太后蹙眉,道:「你去把靖宁侯找来。」又咕哝道:「不会是来辞行的吧?」 「奴婢这就去请靖宁侯。」王宝应小心避开桂王和杜九言,跑去请靖宁侯。 桂王和杜九言并肩进了坤宁宫。 一路进来,所有人都张着嘴,惊愕地看着两个人。 一个朱红色,一个银红色。 要是不留神,还以为进了喜堂看人拜堂成亲。 「娘!」桂王昂着头满脸喜色,大步进去道:「有吃的没,我饿了。」 太后端着茶正打算露出几分威严,压制一下桂王,可一抬头顿时愣怔在原地,面上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你们这是……喝喜酒去?」太后憋不住,问道。 杜九言上前来行礼,内敛地露出了一丝羞赧,「是早上王爷硬让学生穿的,说这颜色好看。」 话落还嘆了口气。 太后两只眼睛的眼皮子直跳,看着两团火的两个人,道:「殿内热,把外套脱了,一会儿出了汗出去吹风又得冷。」 说着给钱嬷嬷打了眼前。 钱嬷嬷上来就扒桂王的衣服。 「我自己脱。」桂王将外套脱了,太后一口气没松下去,又堵在了心口。 桂王的里面的衣服也是红色。 「哀家看你是不太好了。」太后抄起个软枕就砸桂王,「给哀家脱光了。」 桂王就开始脱衣服。 杜九言揉了揉眼睛,实在是太辣了。 「你这个浑小子,气死哀家了。」太后没想到他还真脱,什么时候他儿子变的这么没脸没皮的。 「奴婢新给王爷做了外套,正好拿来给王爷试试?」龚大姑姑道。 太后颔首,「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龚大姑姑忙去拿另一件水蓝的锦袍过来给桂王套上,桂王也不推脱,笑着道:「刚好合身,谢谢大姑姑。」 总算看着舒服点了,太后让两个人坐,没头没尾的拖延时间,等着靖宁侯来找杜九言谈话。 「上次在靖宁侯府,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你们两个人就一个没有看上?」太后问道。 杜九言没办法表演红脸羞涩的样子,毕竟贴着面皮,所以她垂着头露出一副小心翼翼很心虚的表情。 太后一看她这德行,心里顿时来气,可又喜欢她,就指着桂王道:「你看你这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哀家真想一棍子敲死你。」 桂王一脸莫名其妙,回道:「我看不上这能怪我?再说,我和你说了我的心思,您又不听不管的,现在来怪我?」 「你再说?」太后就指着他,「要不是九言在这里,哀家就把你摁着打。」 杜九言很想说她可以出去避一避的,您打,往死里打。 反正自己儿子,打了没人说。 「娘,」桂王道:「您要这个态度,我以后就不来了。就算您想我想到哭的时候,我都不回来。」 太后抄起刚递迴来的枕头又砸了过去,桂王没让,让太后打了一下消消气。 钱嬷嬷忙将枕头捡了藏起来。 「最近听说查了个案子?」太后问杜九言道。 「是!一个戏班子里的案子,班主一生收留了许多的孩子,忙于生计也没有空管,难免有几个孩子养歪了。」杜九言道。 太后点头,「这孩子都是草,不好好管了,就长的歪七扭八的。」说着,瞥了一眼桂王。 桂王端茶喝了一口,递给杜九言,「言言,这茶味道不错,你尝尝!」 「是吗?」杜九言伸手去接,又似乎想起来什么,忙又收回手,「我、我有!」 这种欲盖弥彰的德行,太后真是没眼看,指着桂王骂道:「你给哀家去面壁。」 「我又怎么您了。」桂王道:「我都没和您说话,您要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太后受不了,闭着眼睛又睁开,目光如炬。 桂王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站墙边去面壁,太后吼道:「站外面去!」 桂王又听话的站外面去了。 杜九言又紧张又激动,来了来了,王爷您忍耐一下,这可是一千万两的买卖! 为了钱,面壁是值得的。 「九言,」太后看着杜九言,「你什么时候回邵阳?」 杜九言回道:「我准备过了年就回去。」 「哀家看你再等等吧,过了年天寒地冻的,车子都打滑。小萝蔔年纪又小,跟着你受罪。」太后道。 杜九言要说话,太后打断她的话头,「上次你去相看,没有觉得谁和桂王比较般配?」 「我、我没好意思多看,」杜九言羞涩地道:「王爷自己看了,不过没看出来他对谁有意。」 太后揉了揉额头,「九言啊,你要多劝劝王爷。他身在皇家,子嗣才是大事啊。」 「是,一定多劝劝。」杜九言道:「我最近就一直在劝王爷,不要跟着我去邵阳了,应该留在京城尽孝,这成亲生子也是尽孝的一部分,您说是吧。」 太后满意的很,「是,你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可王爷不同意,非要和我一起回邵阳。」杜九言嘆气道。 太后蹙眉,「这孩子说不通道理,越长大越不讲道理。要不然这样,你明年索性在京城多留一年,把你的讼行开在京城,你看呢。」 「这……」杜九言道:「京城有燕京讼行,我想开三尺堂不容易。而且我的根基啊,人脉都不在京城。就是这铺子房间也不好找。」 太后立刻拍板,「这种小事,你和哀家说一声,哀家让靖宁侯给你办了。」 「你们住的宅子要多大的?我看你们人多,至少得有个三进,办公的宅子小一点没事。」太后道:「至于人脉……你在京城有哀家和桂王,你还怕没有人脉,哀家就是你最大的人脉!」 不想要房子,房子又不敢卖了换钱,估计还只是暂借,「这怎么能让您给找房子,学生……学生自己去想办法就行了。」 「一点小事。」太后话落,靖宁侯正好进来,她就招手喊来靖宁侯,「你来的正好。」 杜九言起身行礼,又和靖宁侯前后坐下来。 太后将杜九言的需求说了一遍。 「这个好说,事情我来办。」靖宁侯道:「在京城开讼行,有什么困难不方便进宫,就去找我。」 杜九言嘴角抖着,「要不,我再劝劝王爷吧。让他留在京城,我……我还是回邵阳的好。」 怎么这么小气,为了王爷的幸福,您二位拿出银票来砸我啊。 「就这么定了,你要再说哀家就不高兴了。」太后道。 杜九言忙行礼,「是,听娘娘吩咐。」 她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桂王立刻被召唤进来。 「干什么呢?」桂王道。 太后道:「谁让你进来的。」 桂王和靖宁侯互相行了礼,桂王道:「我面壁过了,腿站着都酸疼的。」 说着拉着杜九言一起坐下来。 太后忍了,和桂王道:「靖宁侯马上给杜九言找两间房子,一间住着一间开三尺堂。她明年就留在京城了。」 桂王就去看杜九言。 杜九言也看着他,眼睛里露出委屈的样子。 小心机被绝对的权势压倒了。 「说开就开,钱呢?」桂王道:「她养儿子挣钱不容易,京城开销多大,就算有房子也还得有钱周转。」 太后觉得不对劲。 怎么感觉她儿子和杜九言在一唱一和? 「要多少钱?」靖宁侯问道。 桂王想了想,「五万两吧。」 「你再说一遍!」太后一拍桌子,「我看不是她要钱,是你要钱,你来讹哀家是不是?」 桂王清了清嗓子,要和太后算开销的帐目。 「五万两太多了,太后娘娘和我一时拿不出来这么多钱。」靖宁侯看着两个人,「两万两,足够三尺堂几位讼师明年开销了。」 桂王看杜九言的手,杜九言的食指勾了勾。 「行!」桂王道:「什么时候给钱?」 靖宁侯也忍不住揉着额头,让自己不要生气,「明天给你。」 桂王笑了,「行,那我和言言先回去了,等舅舅找好房子筹好钱,来王府找我们。」 说着也不换衣服了,牵着杜九言的手,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你看到了吧,哀家怀疑他是故意的,心心念念的想骗哀家的钱。」太后看明白了,他怀疑两个人商议好了,用这种手法骗钱。 「姐,钱给他了又没给别人。只要能留住王爷,花点钱就花点钱。」靖宁侯也看出来了,可看出来又怎么样,还得拿钱。 管不住孩子,只得舍钱套。 「就当餵狗了。」太后道。 钱嬷嬷笑了,「娘娘,哪有这样骂儿子的!」 「气死哀家了,还故意穿一套红色的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哀家真不想管他们了,看他两个大男人怎么过日子。」太后道。 钱嬷嬷笑了。 452 包糠白菜(三) 「王爷,您也太不值钱了。」杜九言生气,怪桂王,「两万两,您在您母亲和舅舅的心目中,不怎么样啊。」 桂王贴过来,「没关系,我们一直表演就好了。」 说着,抓着杜九言的手,「我肯定,明年再表演一年,你走的时候绝对能腰缠万贯。」 一贯也就一两银子,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边儿凉快去,我现在要想想怎么脱身才行。」 她觉得这两万两有点亏,她还要在京城耗一年,这不是白兔在狼窝外晃悠。 谁知道哪天她一失足就成千古恨了。 「先把钱拿到手。」桂王道:「过完年我来想办法,咱们一起逃。」 杜九言道:「太后娘娘会不会派兵追杀?」 「那我们就去广西,率领千军打到京城来。」桂王道。 杜九言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呢,您是准备登基称帝?」 「不!」桂王道:「做皇帝没意思,你看我哥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大兴。有一年他想和我一起去狩猎,也被满朝文武弹劾,让他想像仁宗,要不是安国公护驾,当时可就危险了。」 「我哥就没出去,一直待在那四方天里。要是换做我,我肯定是不愿意的。」 杜九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如果做王爷不被皇帝猜忌,其实做王爷是最舒服的,有权有势还不受约束,此生只要好吃懒做就行了。 「那你还说打回来,我看你是回来找打。」 桂王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一下,道:「总之,你要想走,总有办法的,怕什么。」 杜九言想想也对,颔首道:「过完年再说。」 「你来京城还没去玩过吧,我陪你去四处走走,就我们两个。」桂王道:「把小萝蔔丢给臭道士。」 杜九言蹙眉看着他。 「行,那就带上小萝蔔。」桂王让步。 杜九言不说话。 「那就带上三尺堂的四个拖油瓶,不能再多了。」 跛子和蔡卓如坚决不能带。 「冷死了,不想去!」杜九言缩了缩肩膀,换了个姿势,桂王鼻尖嗅了嗅,「怎么有股血腥味?」 他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东四街上人来人往,一派和谐。 「哪里来的血腥味?」桂王回头看杜九言,「你身上的,受伤了?」 说着去抓她胳膊抓她手,「哪里受伤了?」 「没有。」杜九言拍他的手,「闪一边去。」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出师不利,杜九言懊恼不已。 很想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人。 太嫌弃了。 「顾青山,」桂王掀开帘子,「你闻见血腥味了没有?」 顾青山顿了顿,颔首道:「闻到了。」 他们这样的人对血腥味要比寻常人更加敏感。 「言言,你是不是受伤了?」桂王没开玩笑,「什么时候受伤的,哪里伤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杜九言强颜欢笑,「王爷,这是隐私,不要随便打探别人隐私好吗?」 「你我之间有什么隐私?」桂王去扒她的衣服,「我看看。」 杜九言将他扯过来,在他耳边道:「王爷,我有痔疮,您听说过痔疮吗?」 「听过,」桂王古怪地看着她,「会流血?」 杜九言颔首,「嗯,比较严重的痔疮会流血!」又道:「这种话题很粗鲁,和你我高贵的形象不太符合,不聊了好吗?」 「疼吗?」桂王问道:「我去太医院给你拿点药。」 杜九言摆手,「不用,真不用,我自己常年备药!」 「太医院的东西都比外面的药好,我先送你回去,稍后就去给你拿。」桂王扶着她,「来,我给你揉揉。」 说着,把手伸她屁股这里,要给她揉屁股。 「王爷,您出生的时候是不是难产?」杜九言问道。 「没有啊,」桂王道:「我娘说我出生很顺利。」 杜九言颔首,「行吧,我很累想安静的待会儿。」说着,摁住桂王的手,「别乱动,不然我会生气。」 桂王心疼地看着他。 杜九言闭目,小声念着清心咒。 下车,杜九言将他衣服扒下来披在身上,「稍后就还给您,您去歇着吧,我回去躺着。」 「没事,我送你回去。」说着扶着杜九言。 他没有想到杜九言还有这样的隐疾,不知道要不要忌口。 杜九言由他扶着回房,「王爷您去歇着吧,去吧,去吧!」 桂王郑重地点头,「我去给你拿药,稍后来看你。」 杜九言把衣服还给他将门关了,桂王穿好衣服折道回了宫里,直奔太医院。 「痔疮膏有没有?」他进去拉着院正,小声道。 院正点头,「有、有的。」说着取了一小瓶,「王爷您有痔疮?可要老臣给您看看?」 「不用。」桂王道:「要忌口吗?吃什么比较好?」 院正就细细和他说了禁忌。 桂王一一记住就出宫走了。 随后,王宝应就来了,「王爷刚才来找你拿药?王爷生病了?」 「王爷拿了痔疮膏,还细细问了忌口的事。看样子还挺严重的。」院正道。 王宝应左右看看,低声道:「此事不要外传,听到没有?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小心太后娘娘要你的脑袋的。」 就痔疮而已,十人九痔不稀奇啊!院正觉得王宝应有些大惊小怪,可主子吩咐的事他自然不敢违抗,忙道:「是,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外露。」 王宝应回了坤宁宫,一五一十告诉太后和靖宁侯。 太后和靖宁侯目瞪口呆。 「姐,我先回去了。」靖宁侯坐不住,纵然是姐弟可毕竟年纪都不小了,对方还是太后,「等事情办好了再来和您回禀。」 太后挥着手。 「完了!」太后让钱嬷嬷关了门,主僕二人在房里坐着,「这痔疮都得了,这还得了!」 钱嬷嬷擦着眼泪,「这、这王爷他还……不是……不是应该是杜先生……」 钱嬷嬷都不好意思说。 她的印象里,怎么着也该是杜九言得痔疮,怎么就成了王爷得了? 断袖的心目中,也应该分男女的吧? 钱嬷嬷头晕,扶着额头,「奴婢这心,都疼的要碎了。」 她看着长大的王爷,那么漂亮聪明的王爷,怎么就……就…… 「生米煮成熟饭了。」太后道:「这死孩子,哀家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收拾东西,哀家要去哭坟,告诉先帝他给哀家留了个什么东西!」太后抓着衣服就起来,钱嬷嬷拉着她,「您现在去皇陵,这天寒地冻的,您受不住。」 「不行,哀家心里气的很,哀家要去骂他老子出气。」 钱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办,但肯定不能让太后去皇陵,那么远的路程又是冬天,「要不,您去和先帝牌位哭一哭?」 「这男人有什么好。」太后又倒回去躺着,懒得去找先帝了,「老天是看哀家过的太自在,故意送他来给哀家添堵,讨债来了。」 钱嬷嬷道:「这可怎么办?」 「王爷一向骄傲的很,为了杜九言都愿意……奴婢看他的心思是拧不过来了。」钱嬷嬷道:「要不,您默许了?」 「退一步,让他和杜九言暗度陈仓,再哄着他娶个王妃回来?好歹留个一儿半女,您说是吧。」 「以前听戏文,就听说过这样的男人。情比金坚相守一辈子也不是没有,要是王爷也这样,拧着一辈子,可真是什么都没有了。」钱嬷嬷道。 太后道:「这个没出息的小子,这就是被杜九言吃的死死的了。」 喜欢男人已经很过分了,居然还是被……太后想想就觉得心疼,感觉就像是,她以为自己养了一颗玉白菜,没想到切开来里面装着一包糠。 「哀家把杜九言给赐死了。」太后坐起来,怒道:「看他还跟谁舔着脸去。」 钱嬷嬷吓了一跳,「您可别吓唬奴婢。王爷只怕要把天给掀了。」 太后也就说说,她心里很清楚她儿子的德行。 杜九言一开始根本不愿意,而且人家以前有媳妇,儿子都生了。 明明是个正常孩子,愣生生被她儿子黏着成了不正常的。 「先把人留京城吧,其他的哀家不想管了。」太后道:「哀家老了,没这个心力跟着他操心一辈子。」 钱嬷嬷也跟着嘆气,「都说做父母的拧不过孩子,您虽尊贵,可也是慈母心。您别难过,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 靖宁侯回家去,心里抓心挠肺的难受。虽都是外甥,可赵煜和桂王两个孩子,打小他偏爱的还是桂王。 或许是知道他这辈子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他对桂王就多了一份怜爱。 现在想想,可能是十几岁的时候没人好好陪着他引导他,让他在外面玩误入了歧途。尤其是季林,看着道貌岸然,实际却是个败类。 和这样的人玩,哪能好。 难怪当时桂王成亲,好端端的跑走了。 保不齐,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而喜欢男人。 「这事儿不好办,」靖宁侯将这件事告诉靖宁侯夫人。 靖宁侯夫人四十几岁,皮肤很白身材微胖笑起来眼角的纹路给人感觉脾气很好,慈眉善目的样子。 「那杜九言呢?」靖宁侯夫人道:「她可是成过亲有孩子的人,她也喜欢王爷?」 靖宁侯道:「痔疮都有了。」 靖宁侯夫人脸一红,又沉下脸来,「这事还真是不好办,闹的人尽皆知,这让王爷脸面何存,可又不能真的不管。」 「是啊,」靖宁侯道:「我今天答应他们给他们找两个宅子,先把人留在眼皮底下,别的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靖宁侯夫人点头,「只能如此了。」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三更,因为昨天有事只写了三更!今天欠的一更明天还给你们,么么哒! 话说,我的长评呢,只有我家阿桃桃一个人写了长评,哭唧唧! 李小姐今天说要快点写作业,条件是补习班回来让我请她吃宵夜。这傻孩子为了吃宵夜豁出去了,一个小时的作业只用了二十六分钟。 现在我知道,以后这样的题量,她超过三十分钟我就把她吊起来,哈哈哈哈。 453 明着关心(一) 杜九言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看着某个人献爱心地拿了瓶膏药给她。 「多谢王爷,我一会儿就用。」她感激地道。 「要忌口,我吩咐厨房这几日给你做清淡的菜,辛辣的不能碰。」桂王道。 「谢谢啊,我有点困了,想睡会儿。」杜九言被气的很虚弱,气喘不匀。 桂王颔首,摸了摸她的头,想了想又摸了摸她的屁股,「那你睡会儿,我走了!」 杜九言认为她为人太过斯文,应该再粗鲁一点,比如一屁股将这个人坐死。 桂王心疼她,乖顺地出去了。 杜九言心力憔悴,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一睁开眼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 床前,围着十个男人。 「又举行遗体告别?」杜九言想弄死这些人,「多谢各位好汉,我还能再撑一百年。」 小萝蔔忧心地看着她。 「九哥,你感觉怎么样,还有不舒服吗?」窦荣兴道:「要不要请大夫来?」 宋吉艺点头,「找、找、找大、大夫!」 蔡卓如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道:「没有发烧,是哪里不舒服?」 闹儿抽噎着,担忧地道:「九哥,是不是哪里疼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杜九言也会有不舒服的一天。这一年多他们相处,杜九言就是他们的天,他们过的这么安稳快乐,都是因为她在。 今天杜九言生病,他们忽然发现,杜九言也是人,也会生病。 这个发现令他和花子胆战心惊。 花子也抹着眼泪眼巴巴地看着她。 杜九言此刻想跟着茅道士学修仙,「各位,我好的很,无病无灾就是困了而已。」 她说着,瞪了一眼桂王。 「不是我说的。」桂王摇头,「是小萝蔔喊你喊了半天你没应,于是他就喊大家一起来观瞻你的睡姿了。」 是观瞻遗体吧!杜九言笑眯眯,「都出去吧,我睡饱了,一会儿咱们打马吊,决战到天明!」 「真没事?」周肖问道。 杜九言点头,「我很惜命有病从来不扛,巴不得你们见天的把我当太上老君供着。」 听她这么说,大家都松了口气。 「那你快起来吧,要吃晚饭了。」 大家说着陆陆续续都走了。 桂王和跛子以及小萝蔔还有蔡卓如没有走。 「干什么?」杜九言道:「我要起床穿衣服了。」 桂王推着蔡卓如和跛子,「走了走了。」一手一个拉着手。 跛子打量了一眼杜九言,大约猜到了她为什么不舒服,微微颔首道:「走了。」 说着和桂王一起走了,过了一会儿趁着大家都不在送了个水壶来,杜九言戒备地问道:「什么东西?」 土方仙丹? 「大夫说对身体好。」他说着指了指水壶,「喝、喝吧。」 说着,就走了。 杜九言打开盖子一股红糖加姜丝的气味冲出来,她哭笑不得,「咱跛爷还懂这些,不简单啊。」 她喝完了糖水将水壶丢桌子上,大摇大摆地去吃晚饭。 晚上没有人陪她大打马吊,可她下午睡的太多了,熬了一个多时辰,只好起来看书,将祖师爷的东西翻出来琢磨。 她抖开袍子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咕哝道:「祖师爷也不高大啊。」 「爹啊,您在干什么?」小萝蔔醒过来,趴在床上看着杜九言,「试衣服吗?」 杜九言道:「我睡不着,闲的无聊。」 她将衣服叠好丢箱子去。 「爹啊,太后娘娘真的要给我们一个大房子住吗?」小萝蔔问道。 杜九言点头,「一个大房子给我们住,外加一个小房子做三尺堂。」 「那我们不回去了吗?陈先生怎么办?」小萝蔔想陈朗,「银手叔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先生一个人很寂寞。」 陈朗很少写信,她去了信陈朗也是只言片语尽量不多说。 「明年找机会就回去。」杜九言道:「你今天去找大白牙玩的开心吗?」 小萝蔔点头,「鲁夫人也特别的好,还亲自给我做点心了。」 「大白牙和我一起把冰块敲开,然后钓了两条鱼。」小萝蔔笑着,「我告诉他初十来吃饭,王爷请吃饭,您请听戏,他同意了。」 杜九言颔首。 「我很小心的,也没有乱说话。」 杜九言道:「我知道,我儿向来聪明。」 「睡觉睡觉。」杜九言终于困了,将灯熄了两人一会儿睡着,第二天早上她难得睡了个懒觉,跛子来找她,问道:「舒服点了吗?」 杜九言颔首,「本来就没什么事,月月都有习惯了。」 跛子红了耳根,咳嗽了一声,「那你今天在家休息吧,我答应蔡卓如吃过早饭去他的铺子里,晚上再回来。」 「我去戏班。」杜九言闲不住,「下午靖宁侯可能会过来,说宅子的事。」 跛子看着她。 「忘记和你说了。」她将昨天宫里的事告诉了跛子,「……我算错了王爷在太后心目中的份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跛子问道:「王爷知道你不舒服,没有起疑?」 「你关注点还真是奇怪。」杜九言白他一眼,「我这么机敏,不会露陷的。」 跛子颔首,道:「随你吧,只要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现在大家都认定了杜九言是男人,就算有人觉得她像,也不可能往秦九烟的身份去想。 「跛兄。」蔡卓如在外面喊了一声进来了,「要走了,一会儿东西送来那边没有人。」 「九言,你今天在家休息吧,外面冷别乱跑。」蔡卓如道。 杜九言颔首,「王爷呢?」 「圣上好像召见王爷,他要去宫里。」蔡卓如道。 那她肯定要去杭家班,不然太无聊了,杜九言敷衍地点了头,「去吧,我自己打发时间。」 「杜先生,」谢桦颠颠地进来,热情地道:「季小姐来找您,人在院子外面,要请到暖阁还是您这里来。」 跛子和蔡卓如都停下来。 「谢公公,您今天很兴奋很热情啊。」杜九言道。 谢桦尴尬地呵呵笑着,「那……请到暖阁?」 「行!」杜九言道:「我换件衣服,这就过来。」 谢桦应是,亲自去请季玉进来。 杜九言换了件衣服去了暖阁里,掀开门帘子就看到季玉正坐在炕上。 但不是她一个人。 桂王、跛子、以及蔡卓如都在。 桂王和蔡卓如在下围棋,跛子在一边喝茶观棋,三个大男人对面坐着气氛和洽笑语盈盈。 季玉很尴尬地坐在炕上,端着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说话吧不合适,不说话吧又觉得尴尬。 「杜先生,」季玉如释负重地站起来,「突然来找您,没有影响您做事吧?」 杜九言道:「没有,季小姐坐。」 「今天来找我,有事吗?」杜九言问道。 季玉没有迴避,很直白地看着她,笑着道:「我哥在宝庆府有间铺子,一直做的是米炭的买卖,也都是他在打理……现在我哥……」她说着嘆了口气,「我爹就打算将那间铺子卖出去。」 「那边的人知道是我们家的铺子,就有意压我们的价格。」 「一间好好的铺子连着那么多的货,被压成了几百两的银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看着杜九言,道:「您是宝庆府人,能不能帮帮我们?」 「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季玉道。 下棋的三个人,耳朵竖起来,看似在下棋,实在面上五彩纷呈。 千把两的银子,也至于求到杜九言这里来。桂王白了季玉一眼。 跛子很无奈,杜九言这又是犯病了,每次她和姑娘说话的时候,他都怀疑她的灵魂是男人还是女人。 没有哪个女人和女人说话的时候,会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季小姐,」蔡卓如很唐突生硬地插话道:「我可以帮忙。」 季玉一愣,看着蔡卓如。 杜九言也是惊愕地看着他,微眯着眼睛。 「我家在宝庆有两个管事,买卖的上的事我做起来比九言要更方便更在行。」蔡卓如将手里的棋递给桂王,桂王很配合地接住替他落子,跛子挪了椅子,给他让了位置,蔡卓如走出来,「你告诉我你家铺子的位置,我写信回去交代一下就好了。」 「这……」季玉哪真的需要杜九言帮忙,不过是找个藉口而已,她看着杜九言,「杜先生。」 杜九言笑了,道:「这位蔡卓如蔡公子,他家在宝庆府买卖做的很大。季小姐若要找我帮忙,我也是要托他办的。」 「现在刚好,蔡公子在这里,就不用再多行转折了。」 季玉不得不起身给蔡卓如行礼,「那……就多谢蔡公子了,我回去后让我父亲将地址写了给您送来。」 「不客气。」蔡卓如说着,又回到一边去下棋。 杜九言鄙夷地看着三个装腔作势的男人。 「杜先生,」季玉一肚子的疑问,为什么这三个人要在这里下棋,可又不好意思提,只好低声道:「杜先生,我有点私事想要和您说,能不能……移步到室外?」 「行啊。」杜九言道,「季小姐,请!」 桂王一脸不悦地看着她,咳嗽了一声,道:「外面冷,你身体还没好!」 ------题外话------ 长评收到啦,么么哒! 454 你要矜持(二) 「杜先生生病了吗?」季玉惊讶不已,「我、我不知道您生病,难受吗?」 杜九言想敲桂王的头。 「你没看到吗,她脸色苍白,身体虚弱?」桂王道:「速速回去吧。」 好好的姑娘家,没事往他王府跑,坏他的名声,简直不像话! 「是有点不舒服。」杜九言不得不顺着桂王的话往下说,「不过没事,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季玉道:「那算了,我改日再来找杜先生说话,我、我先告辞回去吧,杜先生您好好休养。」 说着和众人打了招唿就要走了。 「我送季小姐。」杜九言要出去,桂王道:「谢桦,送季小姐出府。」 谢桦就打了帘子,哀怨地看了一眼桂王,笑呵呵地季玉道:「季小姐,奴婢送您回去。」 季玉颔首,又回头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杜九言,出门走了。 她离开,杜九言就大步过去,盯着棋盘道:「这棋下的不错啊,杂乱无章还黑白不分,二位可真是高手。」 「随便下着玩儿。」蔡卓如道:「跛子兄,我们去铺子里吧。」 跛子颔首,「好!」 两个人从善如流地走了。 杜九言就盯着桂王,桂王大咧咧地看着她,「我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身体不好就要休息,没事见什么人,聊来聊去都是废话。」 「我就是要陪她聊废话。」杜九言道:「季小姐不是个见人喜欢的女子,她能摒弃矜持来找我,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你不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做。」 桂王信她的理由,「那又怎么样,你看看你自己,看人的眼神色眯眯的,你就没见过女人?」 「她不矜持,你要矜持!」 「我色眯眯?」杜九言揉了揉额头,「君子爱美人,乃人之常情,有什么问题。」 桂王指着自己的脸,「来看我,来!」 杜九言不理他,「哪里暖和你赶紧待着去吧,我去戏班了。」 「我也出门。」桂王道。 杜九言斜睨着他,「圣上不是请你去宫里说事,你这么拖着就不怕他罚你?」 「正事要紧。」桂王说着,绕开她走了几步,又回头警告她,「你要自尊自爱,不要没事就和莫名其妙的姑娘说话。」 说着就快步走了,听着后面追来的脚步声,他抬脚就跑,一熘烟的不见了。 杜九言被他气笑了,「无聊的人,自己有毛病还怪别人头上来了。」 季小姐到底想干什么? 她一开始认为季玉是为了迂迴地接触桂王,可这次来没有看出来她有这个意思。 请她做讼师?没听到承德侯府有什么需要辩讼的案子。 很奇怪。 「最近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杜九言换了件衣服,不急不慢地去了府衙。 齐代青不在,单德全听说他来了就迎了出来,拱手道:「杜先生来问常柳?」 「是啊,人醒了吗?」 单德全回道:「人醒了,我将他拴着的,嘴里也塞了一块布,每天三顿塞他嘴里。」顿了顿道:「他想死,没有那么容易。」 「也不开口说话?」 单德全摇头,「成天闭着眼睛。」 「去看看。」杜九言和单德全一起去了牢房。常柳一个人在里间,被困住手脚躺在炕上,嘴里塞着白布,人一直闭着眼睛,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这样? 「常柳。」杜九言道:「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常柳眉头蹙了蹙,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闭上,「我讨回公道,我做的都是对的,你这样的会受到报应的。」 「你的公道,就是毁了戏班?」 常柳道:「是!」 「那你得到所谓的公道了吗?」杜九言问道。 「就差一步。」常柳怨愤地看着杜九言,「如果不是你我就能得到我的公道了。」 杜九言点头,「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常班主?」 常柳冷笑,倔强地道:「折磨一个人生不如死,比杀了他还要痛快。」 原来如此。 「那你好好活着。」杜九言含笑道:「秋审已经过了,你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思考你的人生。」 常柳瞪着她。 杜九言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常柳一怔满面错愕,「你、你什么意思?」 「要告诉我吗?」杜九言道。 常柳抿着唇,忽然冷笑起来,「你想多了,我没什么要告诉你的。」 杜九言不和他说了,招唿单德全,「走吧。过两日杭家班重新开锣登台,记得喊你的兄弟们去捧场啊。」 常柳气的在后面呜呜咽咽地喊着。 「好。」单德全道:「杜先生,您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杜九言摇头,「我想知道,他杀人的手法在哪本书哪个戏本里看到的。」 「哦。」单德全道:「杜先生要去查阅戏本吗?」 杜九言道:「等我去问问常班主就行了。」她说着去了杭家班,常班主在和闹儿还有花子说戏,孩子们在院子里练功,见她进来,常班主迎过来道:「两个小哥的戏功很扎实,很有天赋,现在只要把身段和走位过了,戏词记熟了就能开台了。」 杜九言骄傲地看着闹儿和花子。 两个人羞涩地看着她,闹儿道:「九哥,那天……那天您别来听。」 「为什么?」杜九言道:「我家闹儿和花子要登台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是要来的。」 闹儿红了脸,「我怕我唱不好,给您丢脸。」 「不会!」杜九言道:「就算唱不好,也只能表明你进步空间大,我期待你更大的进步。」 闹儿看着杜九言笑了起来。 「常班主,」杜九言问道:「有什么戏文里,有苏八娘那样的杀人手法?」 常班主一愣,想了想到:「没有!文戏和武戏都没有,我能肯定。」 「杜先生是在想柳儿为什么知道这个杀人的手法?」 杜九言颔首,「虽然案子结了,但是我还有疑问。」 常班主也不知道,一脸的纳闷,「难道是有人教的他的?可是他成天在戏班里,谁会教他呢?」 「慢慢查吧。」杜九言道:「总会有答案的。」 常班主应是。 杜九言在杭家班留到中午,常梨做的饭,一屋子的孩子趴在一起吃饭,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花子和闹儿也和孩子们在一起,融洽又自然。 「才吃了一碗,多吃点。」杜九言摸了摸常桃放下来的碗,「不要担心你吃多了弟弟们没的吃,先将自己吃饱了,快快长大。」 常桃看着杜九言,目光有不确定。 「去盛饭,」杜九言道:「吃饱饭是人生第一大事。」 常桃红着眼睛点头,又跑去盛了一大碗饭,夹着肉埋头吃着,常班主看着抹了眼泪,道:「都是我没有用。」 他当孩子们吃的少,其实是孩子们自己懂事每餐都省着吃。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杜九言道:「他们没有您,或许连那半碗饭都没有。」 常桃点着头,泡桐擦着嘴巴道:「班主,杜先生说的对,要是没有您,我们早就死了。」 常班主很欣慰,这些孩子他没有白养。 吃过饭几个大点的孩子去洗碗,小的去睡觉,常桃拉着杜九言在墙角,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拿出一块黑乎乎的桂花糖,「先生,这块糖给您吃。」「你不喜欢吃吗?」杜九言蹲下来看他。 常桃凑在她耳边,道:「先生,我今天吃饱了,不想吃糖了。」 「这样啊,」杜九言将糖放在嘴里嚼着,「我也吃饱了,特别饱!」 常桃咧着豁掉的牙冲着她笑,「先生是不是把饭省给我吃了?」 「没有,我是早上吃的迟,现在还不饿。」杜九言道:「要是我饿了,我一口气能吃下一头牛。」 常桃哈哈笑了起来,「先生吹牛。」 杜九言摇头,「不是吹牛,是吃牛!」 常桃捧着肚子笑。 「九哥,」花子过来,常桃行了礼,「先生我去带弟弟们睡觉去。」说着跑走了。 杜九言看着花子。 「九哥,我们什么时候回邵阳?」 杜九言想了想,把太后娘娘要求告诉他,「……暂时回不去,你是有新的打算吗?」 「没有,我怕我们走了常班主又来不及找到人顶替,所以问问您。不过现在不用担心,要是等到明年四五月的话,那常班主时间应该够了。」 杜九言颔首,「应该是足够了,单捕头也答应帮他的。」 「那我去练功。」 杜九言出门往茶馆去,不知道靖宁侯什么时候把宅子安排好,三尺堂只能暂时摆在茶馆里。 「杜先生,」一位大婶徘徊在茶馆门口,见杜九言过来,犹豫着迎了过来,「我、我有事想问问您。」 杜九言打量着大婶,四十几岁左右的年纪,穿着蓝底白花的棉袄,下面是条藏青色的棉裤和黑色的棉鞋,头髮用蓝色的棉布包着,神色很焦虑憔悴。 「您说。」杜九言道。 大婶道:「我闺女不见了,今天第三天了。他们都说她跟男人跑了,我……我不相信。」 「我闺女嫁到刘家五年了,守寡守了四年,一直老实本分的做事伺候公婆,连门都不出的。她不可能和什么男人认识的。」 杜九言问道:「婶子您贵姓?」 「我姓徐,我夫家余。」徐婶子道。 「您的意思是,您嫁去刘家守寡的女儿失踪了三天,婆家的人说她跟男人跑了,而您不相信,所以想来请我帮忙?」杜九言总结道。 徐氏点头,「是,是这个意思。」 455 添财进帐(三) 「杜先生,您帮忙找人吗?」徐氏道。 杜九言道:「上去说话吧,外面冷!」 徐氏应是跟着杜九言上楼,小萝蔔正提着茶壶给坐在桌前谘询的客人倒茶,大家都在忙,见她进去都笑着和她打招唿,杜九言道:「我和徐婶说话,你们继续。」 「徐婶,你是来请杜先生找蓝子的?」坐在钱道安面前的一位胖墩墩的大婶道。 她年纪和徐婶差不多,但看上去日子过的很不错,白白胖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 徐氏摆着手,「没、没有。我来问杜先生一点律法的问题,不是找人的。」 「我就说,杜先生哪有空帮你找人。蓝子肯定是跟人跑了,都有人看到里,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冤枉她。」 「要我说,你就让她跑了吧,要不然这守寡就要守一辈子,上面伺候公婆下面照顾小叔子小姑子,人家做老妈子的还能拿个例钱,可她不但拿不到钱,还要一天天受委屈。」 「你可千万别找,把她找回来再送回去过苦日子?你这害她。」 徐氏脸色变了变,紧紧攥着手,道:「……可是、这样对她的名声不好。」 「名声值什么?你想想,她可是要一辈子受苦啊。」胖婶子道:「她无儿无女,将来等她老了你让她怎么办?还指望他侄儿给他养老送终?我话撂在这里,等她小叔子成亲,她连住的地方都没的。」 徐氏的一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显然被胖婶的话说动了。 她看着杜九言,目光里有犹豫和不确定。 「她失踪以前,没有和您说什么?」杜九言问道。 徐氏摇头,「没、没有。」又道:「所以我才不相信,她会跟哪个男人跑了。」 「你不相信也没有用,他家邻居还有她小叔子都看到了。」胖婶道:「人确确实实的提着包袱走的,由不得你不信。再说,她天天住在那边,认识了谁你也不知道。」 徐氏红了脸,动摇地看着杜九言,道:「杜、杜先生那我不麻烦您了,我再等几天,说不定她自己又回来了。」 她觉得如果女儿真的跟男人跑了,一定会想办法给她捎信的。 「好!」杜九言颔首道:「您要是有困难或者疑惑就来找我,不用怕麻烦,人的事都大事。」 徐氏点头应是,搓着手走了。 「杜先生,」胖婶子道:「徐婶家的篮子是老实人没错,可是耐不住她守寡啊。她嫁过去半年他男人就被石头砸死了,刘家的人都说她是丧门星,根本不给好脸色,人也瘦的没了形。」 「这日子也就老实人能熬五年,要换我,头一年就跑了。我就是死在外头,也比在那个鬼人家受罪干熬。」 窦荣兴道:「那她怎么不回娘家?」 「徐婶还有三个儿子呢,挤在一个小院子里,篮子回来没地方住,兄嫂弟妹也不乐意养她。」 「这女人啊,就是命苦哦。」胖婶道。 大家都没了话,像徐氏女儿这种情况其实是多数女人面对的问题。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婆家受委屈了,好的兄嫂还能帮着撑腰,可要是兄嫂不好的,只能在婆子活受罪干熬着。 至于和离或者守寡,回去了娘家也是不要的,白多了一张嘴,谁来养活你? 「婶子您贵姓,您这是来谘询的?」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胖婶道:「我姓潘,我夫家姓沈。你喊我胖婶就行了。」又道:「我也是为了我闺女来的,她今年上半年生孩子一尸两命,这不,人死了才半年不到,那边续弦了,他续就续吧和我家也没个大关系。」 「可他不把我闺女嫁妆还给我,我就来气了。」 「带着人上门就将他们喜堂给砸了,把我闺女的嫁妆拿回来了。这不,他家人说要去告我,我就来问问,他们要告我,我会不会坐牢?」 「没打着人,就把他们喜堂砸了个稀巴烂。砸完了我心里舒坦多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个属于纠纷,其实在你们保长那边就能解决。」钱道安道:「他们去告,衙门肯定要受理,但还是会喊保长来,让你们先私下里去谈。」 潘氏道:「谈个屁!我和他们没什么好谈的,还想让我赔钱,门都没有。」 「我好好的闺女到他家,我都没让他们偿命。」 这事说不清楚,钱道安就陪着笑。 「婶子爽快人。」杜九言笑着道:「要是您闺女没有孩子,嫁妆拿回来是理所应当的,他们没有理由拦着您。」 「就是。」潘氏笑着道:「再谈,我带着娘家兄弟,把他家屋顶都给掀了。」 小萝蔔跑过来,一脸崇拜地道:「奶奶,您好厉害。」 潘氏哈哈笑了,捏着小萝蔔的脸,道:「奶奶说笑呢,做事得有分寸,你可不能和奶奶学。」 小萝蔔跟着点头。 潘氏交了钱就回去了。 一会儿房里空下来,杜九言和钱道安道:「潘氏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就捧着就行了。」 钱道安也看出来了,笑着道:「最近常遇到这样的事,说了几次我也是学乖了。」 「我也会了。」小萝蔔举着手,「以后你们没空,由我来陪聊。」 话落,就有人敲门,小萝蔔忙跑过去开门,一抬头就看到一位穿着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在门口,愣了一下低头看着他笑,「你是小萝蔔?」 「爷爷好,我是小萝蔔。」小萝蔔拱手行礼,「快请进来坐。」 杜九言上前去行礼,「侯爷!」 「去王府你们都不在,我便到这里来了。」靖宁侯想到桂王昨天拿的痔疮膏,再看杜九言的目光就很别扭,若非觉得杜九言为人正直良善,除了和桂王那点事上不得台面外,一点瑕疵都没有,他果真是不想留这个人。 无论如何桂王都是王爷,若是传扬出去,太有损皇家脸面了。 「您让谢公公遣人来说一声,我回去就行了,不敢让您跑一趟。」杜九言请他进来,又给靖宁侯介绍三尺堂的四个人。 待坐下来,小萝蔔端着茶盅晃晃悠悠地上来,靖宁侯看着喜欢,道:「……难怪太后娘娘那么喜欢你,可真是乖巧。」 「几岁了?」靖宁侯接了茶盅问道。 小萝蔔回道:「五岁,过年的话就是六岁了。」小萝蔔笑嘻嘻地道。 这孩子笑起来还真是和桂王小时候一模一样,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靖宁侯摸了摸他的头,怜惜地道:「启蒙读书了吗?」 「嗯,我跟着先生读书了。我认得很多字了。」 靖宁侯颔首,「等我回去让人给你送文房四宝来。此番来的匆忙,没有给你带见面礼。」 「侯爷您来我们已经蓬荜生辉了,不敢要见面礼的。」小萝蔔道。 靖宁侯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小萝蔔的脸,和杜九言道:「你儿子教的很好。」 「侯爷谬赞了,平日淘气的很。」 「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一整天板着脸没点生气也没意思。」靖宁侯说着拿了两封信出来递给杜九言,「这封里是两万两的银票,太后娘娘给你的,明年一年就算没有案子,你们开销肯定是够了。」 「这个里面是两个宅子的地址,一间是我家的,你只管住着就行,另外一间则是坤宁宫钱嬷嬷的私宅,是以前王爷给她买的以后荣养的,两个宅子离的都不远,来来回回都方便。」 大家都眼睛发亮地看着两封信。 「多谢侯爷了。」杜九言一点不客气,没有两千万弄个两万两也是可以的,「以后这半年一年在京城,还劳驾侯爷您照拂了。不过,如果侯爷您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就好。」 「希望没有!」靖宁侯含笑道。 找杜九言帮忙,那不是官司就是纠纷。 「没事,我们不但能辩讼查案的,我们还能开解陪聊和下棋。」杜九言笑着道。 靖宁侯知道她开玩笑,便笑着应了,看着小萝蔔道:「陪聊,是不是得小萝蔔上?」 「是啊,是啊。我不收费的。」小萝蔔道:「陪侯爷您聊天,不要收费。」 靖宁侯笑了起来。 「行,我这就回去了。」靖宁侯起身,杜九言拱手道:「初十侯爷要是有空,到瓦肆来听戏,我请客。」 靖宁侯想了想,「有空一定去。」 杜九言下午就带着大家去看房子,一大一小。大的是桂王给钱嬷嬷买的荣养的院子,三进院子后加了两进,格局和寻常的五进不同,要小一些,但是实用性很高。 小的那间在东三街上,靖宁侯很有信心,因为正门对着街,在门口挂着牌子,就非常清晰。 「买东西!」杜九言道:「虽然不能久住,但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了。」 小萝蔔举着手,「爹,我和钱伯伯去买东西!」 老规矩,他砍价多出来的钱归他。 大家各自忙碌,腊八的时候小萝蔔被邀请去鲁府过的节,初十那天杜九言邀请京中认识的好友下午去瓦肆听戏。 ------题外话------ 今天补昨天缺的加更,所以八点半还有一更! 456 白蛇青蛇(四) 后台,常班主亲自给闹儿化妆,花子换了一身青衣,勾着妆容浓艷的眉眼遮住了青涩,透着一丝妖冶。 闹儿换是白衣,勾的妆端庄贵气,一方白巾衬托的他秀美大方,身段婀娜。 杜九言和跛子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脸欣慰。 「是白蛇传选段,两个人一起上?」跛子问道。 「嗯,双蛇斗。」杜九言道:「去前面,大家应该都来了。」 他们到前台,大家都选了位子坐好,小萝蔔陪着鲁念宗坐在最前面,看见她鲁念宗挥着手,「杜先生好。」 「鲁公子。」杜九言拱手笑道:「一会儿散场的时候人多,您别急着走,晚上我们吃过饭再送您回去。」 鲁念宗笑着,黑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笑着点头,「好啊,我娘说随便我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还是要早点的,免得夫人担心。」她说着笑了,看见裘樟进来,就和鲁念宗打了招唿去迎裘樟,「裘大人,多日不见您可还好?」 裘樟提着在门口买的给戏班打赏用的香囊。香囊分大中小三种,大的五两银子,小的十文,不值钱的东西,主要就是打赏。 裘樟很大方的买了个十文钱的香囊就提熘在手里。 「忙啊,」裘樟嘆气,抚了抚新作的袍子,「怎么样,刚上身的新衣服。」 杜九言打量着,「大人,您这一身让学生眼前一亮。以前的衣服太破旧了,学生看着都觉得心酸。」 「心酸就对了。」裘樟道:「让你多心酸,就不会来欺负老夫了。」 杜九言扶着他,「欺负呢还是要欺负的,毕竟大人您里面穿着的可都是真丝呢。」 「大人,您这不敢上玉宝楼吧?毕竟进去了是要脱衣服的,一脱就露馅了。」 裘樟呸了一口。 「明白了,大人您年时已高,姑娘看见了估摸着也不敢让您脱了。」 裘樟气的指着她,「小子,老夫今晚请客,玉宝楼一战。」 「豪气!」杜九言笑着道:「您先听戏,今儿尽兴,瓜子花生只要不往兜里装,您敞开来吃。」 裘樟气的抖着鬍子,顺手就抓了一把塞兜里,示威地挑了挑眉头。 「侯爷来了。」杜九言道。 裘樟将兜里的瓜子忙放回桌子上,理了理衣服,一转头露出个标准的官方的笑容,待看清是靖宁侯,笑容就更加的和煦。 「走,走,老夫陪你一起迎客。」裘樟一点不客气。 杜九言低声道:「大人,您的笑容有点夸张了,再收点。」 「是吗?」裘樟调整了一下笑容,「这样呢?」 杜九言点头,「可以。」 两个人一起去迎靖宁侯,裘樟上前就自我介绍,「下官户部郎中裘樟,拜见侯爷。」 「裘大人。」靖宁侯拱手道:「常听人说起裘大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和九言也是好友?」 裘樟忙道:「是啊,老夫调回京城前在宝庆府新化县做县令,和九言成了忘年交。来了京城后我二人又相遇了,便常来常往。」 「原来如此,能九言成为好友,可见裘大人也是个正直良善的人。」靖宁侯道。 裘樟含蓄地回道:「没有,下官只是凭心做事,不敢当正直良善。」 杜九言真想撕开自己的面皮让裘樟看看她此刻红透的脸,替他脸红啊。 「侯爷,您前面坐,这就要开锣了。」杜九言笑着道。 靖宁侯去前面坐,小萝蔔忙着招唿他又招唿鲁念宗。 一转头单德全带着几个兄弟进来,杜九言不和他客气,「自己找地方坐,一会儿别走,咱们一起吃饭。」 「行,杜先生别管我了,我们常来这里,自己招唿自己。」 杜九言笑着应着,正要说话,身后有人喊她,她回过头去一愣,道:「寇先生。」 寇礼征拱手道:「看到外面挂着白蛇和青蛇的画像,一时好奇进来,没想到杜先生也在。」 「白蛇青蛇是我两个小兄弟第一次登台,我来帮着撑场子,」杜九言笑着道:「坐下来听吧,我请客。」 寇礼征笑着,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笑着买了三个大的香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桂王从外面进来,指着画像道:「画的很不错啊,你画的?」 「早上画的,颜料还是现买的。」杜九言走出去打量着,时间有限她画报做的不大,只画了白、青二蛇打斗的动作,「多年不画,水平有所下降啊。」 桂王道:「很不错了,改天给我画一幅。」 「王爷也要登台?」 桂王睨了他一眼,「我给你一个人唱。」 「没兴趣。」杜九言推着他进去,「去听戏吧,记得鼓掌叫好的时候卖力点。」 又有许多爱听戏的人进来,认识她的纷纷打招唿,杜九言感觉今天是个门童,也没个人给她打赏个香囊。 戏锣响了,杜九言站在最后面,跛子悄无声息地过来,两人并肩立着紧盯着台上。 花子的青蛇先出来,一个亮相,头拧过来时,杜九言只觉得台上的他周身都在发亮,带着光芒让人惊艷。随即是闹儿,缓步走着大青衣的架子,端庄又优雅,甩开的袖子宛若绽开的花,绚烂而明媚。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声音清脆娇媚身段柔韧活泼,一个举手投足韵味天成稳重端庄,四周一片叫好声,杜九言鼓掌,红了眼眶。 「长大了!」杜九言和跛子道:「我都要认不出了。」 跛子颔首,侧目看着她,低声道:「因为有你,所以他们才敢站在这里。」 「跛爷,这个时候就不要捧我了。」杜九言失笑,「我也没那么善良,对于他们也没有投入多少关心和爱护,是他们自己懂事有本事。」 跛子摇头,看着台上的两个人,「有一片瓦的地方不一定是家,四海流离也不一定是无所归。重要的是一起行走的人是谁!」 「去!」杜九言转过身去,掀开帘子立在了门外。 帘子内是对花子和闹儿的喝彩较好声。 她吹着冷风吹着却不觉得冷冽,只觉得心头暖融融的。 她是自私的人,更多是时候考虑的是自己,做的事也并非一定是出于善良,但是在她身边的人都那么的善良,把她想的那么好,让她都不好意思再自私一些。 是他们太好了,给了她做好人的机会,而不是她真的好啊。 「感动了?」桂王出现在她身边。 她头一低泪滴在地面上,再抬头时已是笑盈盈的,道:「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了人生的目标并做的出色,当然感动啊。」 「我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桂王道:「我也找到了人生目标,你为何不感动?」 杜九言道:「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她说着进去,桂王跟着她进来,道:「目标就是你啊。」 锣鼓哐哐响着,杜九言没听清,「什么?说出来我不定也能感动!」 「我说,」桂王喊着,道:「我的人生目标就是你啊。」 锣鼓恰到好处地停下来,等待白蛇唱的那间隙,桂王的话正好填补了安静和空白。 唰地一下。 所有人转头过来,看着他们。 饶是两层皮,杜九言也红了脸。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看什么,听戏!」 大家又转头过去,闹儿接着唱。 裘樟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眼神打量着桂王和杜九言。 「抠你的眼睛。」桂王道。 裘樟嘿嘿一笑,嗑着瓜子一脸的猥琐。 「王爷可真是大胆啊。」裘樟挤了挤茅道士。 茅道士高傲地白了一眼裘樟。 他是要修仙的高人,而裘樟却恰恰是滚在红尘里最俗气的人。 不和他说话,免得裘樟偷他的仙气。 四面的听众记住了桂王的话,又捨不得错过了台上,压着心里的好奇,先听戏。 杜九言拧了桂王一下,低声道:「你也该勾个花脸登台去。」 桂王哼了一声,没说话。 他是无所谓,恨不得天下人都晓得杜九言是他的。 一折戏不知不觉结束了,台下的听众意犹未尽,一边鼓掌一边将大大小小的打赏的香囊往台子上丢。 常班主领着花子和闹儿从后台出来谢幕,拱手笑着道:「这二位年纪小,都是头一次登台,若有瑕疵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好,好的很!」 「这二位老闆唱的好,一点没让我们包容的地方。」 大家都跟着点头。 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多谢多谢,明儿白蛇传接着往后演,若有空还请大家再来捧场!」常班主道:「多谢各位了。」 他说着,领着花子和闹儿行礼,拉了帷幕去了后台。 看客们依依不捨地散了,一路聊着花子和闹儿唱的怎么样。都是唱听戏的人,一个亮相一个身段就能看出来底子怎么样。 两个人是有些青涩,可这青涩却又没出错的感觉,却是另外一种韵致的恰到好处。 「明天还来,这戏听的过瘾,唱戏的人扮相也好看。」 「您这买卖不做了?」 「一个时辰不做买卖有什么,再说了,累了一年了也该歇一歇了。」 大家说笑着散了。 瓦肆关门清场。 花子和闹儿穿着戏服妆都没卸就下来了,老远就喊道:「九哥!」 「来!」杜九言拍拍手,两个人扑过来,一人一边抱着她。 闹儿问道:「九哥,我们唱的好不好?」 花子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用我说,看看大家怎么说。」 杜九言问请来的朋友们,鲁念宗大喊一声,「好!我还要听!」 花子和闹儿冲着他笑。 「很好。」杜九言道:「我们听着都入迷了,举手投足都特别的棒,唱的就更不用说了。」 闹儿哭了起来,花子道:「九哥,谢谢你。我今天特别的高兴特别的满足。我从小学戏,一直想着有一天站在台子上,给你们唱一出。」 「今天愿望实现了,我就是死了也高兴。」 杜九言敲他的头,「接着唱,唱到不想唱为止。」 花子点着头。 ------题外话------ 今日四更! 降温了,记得穿秋裤,哈哈哈哈! 457 言言烟烟(一) 常班主和瓦肆结了今天的帐,三七分,今天这一场他们就得了一百多两。 进来的门票没几个钱,都是今天来的贵客打赏的钱。 常班主要和花子闹儿分三份。 「不用,我们两个人不缺钱花,这钱您留着,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闹儿道。 常班主不同意,「要是不要钱,那我可不好意思再请二位登台了。」 「这也太多了,我们一人拿十两。」闹儿拿了银子,「一天能挣十两已经是了不起了。」 常班主就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笑着道:「常班主说的对,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后日子还长,把规定定好,免得日后有不清楚的地方,影响你们合作。」 「是,是!」常班主点头,「这样,以后戏班和瓦肆分了钱以后,所有的钱分三成给二位,行不行?」 每一场戏不是两个人,分三成已经很多了。 杜九言不参与这件事,让闹儿和花子自己去商量,她招唿着大家,「咱们去蔡老闆的馆子里,还没开业咱们吃头一份。」 「墨兮,」靖宁侯和桂王道:「你们去吃,我在你们都是要拘束的。」 桂王一点不挽留,正要点头,杜九言道:「侯爷,今儿不在天香楼,您是不是嫌弃我订的馆子门面不够,要是不满意,我们就换天香楼。」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我在,你们年轻人说话不自在罢了。」 杜九言指了指裘樟和茅道士。 裘樟摸了摸鼻子,顾忌形象假装正经,茅道士道:「贫道方外人,不计较年纪的。」 「那就随意了。」靖宁侯很想去的,别的不说,可以和桂王多接触。自从桂王离开京城后,这五六年的时光他们甥舅都没有好好相处过。 他很想和桂王多点接触,再如同以前那样亲近。 「寇先生,」杜九言和寇礼征道:「来者是客,今天我们庆功宴,一起吧。」 寇礼征拱手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九言笑着招手,「走了,走了!」 一行人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去了个蔡卓如的饭馆里,饭馆的牌匾还没有挂,等着开业那天揭彩。 蔡卓如从宝庆府请了六个厨子来,将湖广菜改良了一下,没那么辣,但依旧地道。 三张桌子并凑在一起,本来是桂王坐上座,但他舅舅在,所以就靖宁侯坐在上座。桂王和和裘樟各在左右手…… 一行人推杯换盏,句句都在笑点,关着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的笑声。 靖宁侯打量着杜九言,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甘愿众星捧月般的围着她。 不是因为她的外表,也非单单是因为她讼师业务能力。 而是她这个人,不但风趣幽默,而且还特别的知情识趣,和她在一起,似乎能从她身上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 像是……靖宁侯想了想,像是个沙漠里的绿洲,她是那水源,当你感觉到饥渴迷茫疲惫的时候,看见她,立刻就能汲取到养分和能量。 重新振作出发,找寻终点。 「侯爷,」裘樟一脸醉态敬靖宁侯的酒,笑呵呵地道:「九言是个好孩子,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您多多包涵。」 靖宁侯一怔。 「不瞒您说,下官一开始见着她的时候甚是不喜,她那双眼睛好像能看到下官心里去,这让下官心里没底。」 「可处着处着,下官就知道,她就算看明白了,可也不会说明白。她知道分寸,而且拿捏得当。既让人觉得她是知己,又不担心她哪天把自己的丑事抖落出去。」 靖宁侯颔首,似乎明白裘樟想要和他说什么。 「说句僭越的话,王爷也是好孩子。」裘樟喝了一杯装醉,「两个人也都是顶顶聪明的人。这聪明人都是寂寞的,曲高和寡嘛!所以难免走的近些,相互取暖相互依靠。」 「我们都是啊,」裘樟道:「都是互相取暖依靠,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打打闹闹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个人,实实在在的活着的人。」 裘樟装醉,冲着靖宁侯笑观察他的神色。 要是他翻脸,他就立刻醉倒在地,要是他不翻脸,那就接着喝。 「裘大人也是性情中人,」靖宁侯道:「喝酒!」 嘿!都说外甥像舅舅,靖宁侯果然有几分桂王的爽快。裘樟高兴,和靖宁侯喝酒。 「又抱着大腿了?」去后院小解,杜九言和裘樟并肩,裘樟勾肩搭背为老不尊,「这大腿送老夫面前,不抱对不起列祖列宗。」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大人高见!」 裘樟洋洋得意,「走,走,一起尿!」 「您请!」杜九言道:「我这年轻还能再憋一憋。」 裘樟撇嘴,晃晃悠悠去茅厕。 杜九言站在迴廊上轻笑。 「杜先生,」寇礼征从里面出来,「今日多谢招待。」 杜九言回礼,道:「都是年轻人,吃好喝好,要是谁损你,你就损回去,别吃亏了。」 「先生太风趣了。」寇礼征道:「大家都对我很客气,没有谁损我。」 「杜先生你……不讨厌燕京吗?」 寇礼征问出他一直觉得疑惑的问题。 「我很大度啊。」杜九言笑了,「从来不记仇。」 寇礼征一愣。 「开玩笑的。我和燕京之间没什么仇恨。要说交锋也是上一次比试,燕京也是奉命行事而已,并无瓜葛更谈不上仇恨。」杜九言道。 她不喜欢的只是申道儒这个人而已,在当时他明知道自己的案子有问题的时候,他还试图忽略,在她重新查证让她去主讼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将整个案子查清楚交给她。 这样的人,不宜来往。 但申道儒不代表整个燕京,二者之间只有联繫并非等同。 「是我小人之心了。」寇礼征拱手,「听说三尺堂要开业了,等开业时我再登门给您道贺。」 「我先告辞了。」 杜九言含笑送他出去。 大家吃吃喝喝闹到半夜,拿着桂王和靖宁侯的名帖,在宵禁后的京城大街上走的东倒西歪。 「我乃,白蛇仙姑素贞是也。自幼在峨眉修炼,习就奇巧变化,炼成双锋宝剑……」窦荣兴哼唱着,甩着袖子像个夜间归来的纨绔公子,宋吉艺接着唱,「是、是、是我、我、我、我思、思念、凡、凡间间……呜。」 「别唱了。」窦荣兴捂着他的嘴,「凡间可一点不思念你。」 宋吉艺委屈巴巴地看着杜九言。 「没法安慰你。」杜九言忧虑地看着他,「我比他的感受还要糟糕。」 宋吉艺哼了一声,「我、我、我就、就、就唱!」 他一个人边走边哼。 「好听。」鲁念宗没喝酒,一直跟着闹儿和花子,「特别好听。」 花子笑着道:「谢谢鲁叔叔。」 「叔叔?」鲁念宗咬着唇看着花子,一脸不解,「为什么喊叔叔?」 花子愣住。 鲁念宗的年纪,他喊叔叔是正常的。 「九哥、」花子看着杜九言,「我、我喊什么?」 杜九言道:「喊公子。」 「谢谢鲁公子。」花子道。 鲁念宗笑了,点着头,「我很小,你喊叔叔是错的。」 花子点头。 闹哄哄的,杜九言和桂王一起送鲁念宗回去,鲁家的侧门一直是开着的,他们到门口鲁章之就已经出来了,拱手道:「给二位添麻烦了?」 「没有,公子自己照顾自己,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 鲁章之牵着儿子的手,含笑道:「天色不早了,就不请二位进来喝茶了,改日鲁某设宴再请。」 「早点歇着吧。」桂王挥着手,「走了走了。」 「再见言言和王爷!」鲁念宗也挥着手。 门关上,鲁念宗小声和鲁章之道:「爹啊,王爷今天说喜欢言言。」 「烟烟?」鲁章之问道。 鲁念宗摇头,「不是烟烟,是言言。王爷就是这么喊她的。烟烟是烟烟,言言是言言,您别弄混了。」 「怎么会混,他们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而且烟烟已经不在了。」鲁章之道:「是你,不要乱喊,免得惹了杜九言不高兴。」 鲁念宗摇头,「不会,言言喜欢我的。」 鲁章之失笑。 「您知道,言言和烟烟哪里不像吗?」鲁念宗道。 鲁章之奇怪地看着他。 「眼睛,」鲁念宗低声道:「言言的眼睛更亮点,烟烟的眼睛不亮!」 鲁章之被他说的煳涂了,「他们是五官是有点像,可不像的地方不止眼睛啊。你这么说有些夸大了。」 「不是、不是……」 父子两人说着进了房里,话头被鲁夫人打断了,「夸大了什么了,老远就听你们争辩。」 「娘,」鲁念宗道:「我告诉爹言言和烟烟眼睛不像,爹说我夸大。爹不求证就否定我,不客观!」 鲁夫人一头雾水,「烟烟和言言都是谁?」 「九烟和杜九言,」鲁章之无奈地道:「杜九言和九烟的容貌是有点相似的,但也只是乍一看罢了,细细去打量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更何况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不过是错觉而已。」 鲁夫人凝眉,「很像吗?改日我要请杜先生来家里坐坐。」 「请!」鲁念宗道:「我要破冰钓鱼。」 鲁夫人就放了这件事,「行,你破冰钓鱼请她。」 一家三口说着话,鲁念宗一会儿便睡熟了,鲁夫人给儿子盖好被子回了房里,鲁章之还在看书,她嘆了口气道:「老爷,真的不找九烟了吗?」 458 给你暖暖(二) 「怎么了?」鲁章之看着她。 鲁夫人红了眼睛,低声道:「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前世里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都报应在我孩子身上了。」 一女一子,一个早逝一个智如幼童。 「要是念娇在,好歹还能照顾念宗。等你我百年,我们的念宗怎么办?」 鲁章之放了笔,握着鲁夫人的手,「你我还能再活二十年,有这二十年,定然能帮念宗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我们走的时候,一定是没有后顾之忧的。所以你现在安心去睡觉,不要胡思乱想。」鲁阁老道。 鲁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安国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桂王说立牌位他就立了。」 「安国公有安国公的考虑,这事不说了。」鲁章之道:「睡去吧。」 鲁夫人一闲就会说起这件事,鲁章之面露无奈。 「我记得去年桂王回来的时候,不是把九烟以前身边服侍的两个丫头几个婆子都撵出去找人吗,有消息吗?」 鲁章之摇头,「肯定是没有,否则就有消息回来了。」 「唉。」鲁夫人道:「那个苦命的孩子的。」 说着,意兴阑珊地去睡觉了。 桂王和杜九言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杜九言催着他,「王爷,您要再慢点,太阳都要出来催你了。」 「言言,你的痔好些了没有?」桂王问道。 杜九言现在很不喜欢聊这个话题,「王爷,这种有些噁心且并不光彩的病症,咱们能不提吗?那一页,翻过去!」 桂王担忧地看着她。 「行吧,不说就不说了。」他走了几步,上来搭着杜九言的肩膀,杜九言递了他一张五千两的银票,「给你分钱、」 桂王撇了她一眼,「不是对半分?」 「没听过私吞这个词?」杜九言道:「今天让你见识一下。」 桂王嘴角抖了抖,豪爽地道:「不要了,本王不稀罕这五千两。」说着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银票,拔开了视线。 「确定?」杜九言道:「您知道我的,过了这村可就没有下个店了。」 桂王摆手,「本王素来豪爽大方家里多金,需要你这五千两,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王爷,多谢了!」杜九言将五千两塞回去拍了拍荷包,心里格外的踏实,「想想两万两也是可以的,我一次讼案三百两,这两万两嘴皮子也要磨掉三五层。」 「磨掉了吗?」桂王盯着她的嘴唇看。因为太冷了,她嘴唇的颜色冻成深红色,他舔了舔嘴唇,「你很冷?」 杜九言点头,「所以让你走快点啊。」 「我给你暖暖。」桂王道。 杜九言摆手,道:「不、不用……」话没说完,桂王摁着她的头,就亲了下来,嘬着嘴唇。 杜九言拽着他的头往后拉,好不容易将他扯开。 「大晚上的,你鬼上身了是不是?」杜九言气的不行,此人最近毛病不浅,说着抬脚就踢。 桂王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杜九言揪着个雪团丢他,「你简直给祖师爷丢脸。祖师爷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他有你这个孙子,他当初一定会让自己绝后的。」 「祖师爷为有我而感到骄傲。」桂王跑着,啪叽一下,后脑勺掉进去一块雪,他冰的跳起来,「你太狠了,冷,冷死了。」 杜九言又丢了个在他脸上。 「你等着,」桂王道:「等你痔疮好了,我再揍你。」 杜九言更气,噼里啪啦一顿砸。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桂王道:「我亲过后你嘴唇的颜色多鲜艷。」 杜九言怒,「呸!」 「没礼貌!」桂王跑着,跑的不快不慢距离刚好是杜九言能砸着她的距离,他咧着嘴笑,洋洋得意。 两个人在王府外停下里,杜九言不理他径直回去睡觉。 桂王一脸轻松地去了书房。 「你躲我书房干什么?」桂王看着茅道士,「不仔细看,还以为进来一只猴。」 茅道士一脸委屈地裹着躺在看着他,「王爷,贫道生病了,您的书房暖和。」 「有事就说,」桂王坐下来,取了桌子上的书信以及笔墨,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翻看着信,「一把年纪了,装的再风趣也遮挡不住你脸上猥琐和沧桑。」 茅道士怒道:「王爷,您刚才是不是在杜九言那边吃亏了。」 桂王舔了舔唇,白了茅道士一眼,「我和她之间,有吃亏一说?不管酸苦辣最后都是甜!」 茅道士抖了抖,咕哝道:「噁心!」 说着,搓着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爷,贫道认为您也应该成亲。」茅道士道。 桂王点头,「我也想啊,可言言不同意。」 茅道士翻了个白眼,抱着毯子坐在他对面,语重心长地道:「贫道认为,您要是想和杜九言长长久久,还真得成亲。这样一来就能掩人耳目,没有人非议您。」 「太后和靖宁侯那边也不会再为难您了。」茅道士道:「贫道这回是真心实意替您考虑的,想了一个晚上的好办法。」 桂王将手里的笔丢过来,茅道士慌张接住,抖了一嘴脸的墨汁。 「就这馊主意还亏你想一个晚上?」桂王一脸不屑地道:「你省省赶紧去睡觉吧,别在我眼前晃悠,看见你会打乱我今晚美好的回忆。」 茅道士不服气,「您不考虑?」 「我考虑什么?」桂王道:「我明明有直路不走,偏去走弯路?」 他明明可以直接和杜九言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多娶一个女人放在家里,他是有多闲。 「娶回来的女人又不是木头?我要晾着她和言言在一起,她不会闹腾?」桂王道:「女人太麻烦了,离的远点好。」 茅道士摸了摸鼻子,想了想道:「您这么说也有道理哦,娶个女人回来,您还得和她睡觉生孩子。」 桂王颔首,「麻烦。」 「那贫道再想想。」茅道士将毯子放下来,「王爷,贫道回去睡觉了,您也早点睡吧。」 桂王颔首。 「对,桌子上有一封信,您看看。」茅道士道:「下午乔墨才送来的。」 桂王抖了抖手里的信,「正在看,你赶紧走。」 茅道士哼哼唧唧地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去新开的三尺堂办公。 一个不大的两进小院子,前面三间带耳房,后面有五间可以住人。 但三尺堂的四个人不愿意住在这里,一致要求和杜九言一起住在新得的那间大院子里。 「这张大书桌相当满意。」杜九言在宴席室里走了两圈,一张能对面坐十个人的大书桌,占了半个宴席室,「平时既能办公又能开会,很好。」 这桌子邵阳的三尺堂也有,不过比这个要小点,平日他们就一人一边趴桌子上做事,来人了谈讼案或者吃饭时都能用。 如果闲外头吵,就各自回自己的房间。 「九哥,」窦荣兴道:「咱们能去府衙誊抄点卷宗回来看看吗?」 杜九言点头,「当然可以,我如今在府衙也是有人脉的了。」 「是!」宋吉艺道:「我、我、我觉得、觉得、我、我们在、在京、京城城、也、也能待、待下、下去了。」 杜九言颔首,「既来之则安之,这半年我们得在京城混出个名头才行。」 「要名扬天下吗?你已经是了啊。」窦荣兴道。 「你还有宏大的目标?」周肖道。 「改律法。」钱道安笑着道:「她说过她来这世上是带着使命的。」 杜九言尴尬不已,咳嗽了一声,道:「吹牛的话也当真,钱兄你现在水平有些倒退啊。」 「你说的话,我都信的。」钱道安道。 大家就都看着他,目光暧昧! 毕竟前有桂王后有蔡卓如,喜欢杜九言的人已经不分男女老幼了。 「看我干什么,」钱道安一脸无奈,「收拾东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说完,一回头就看到杜九言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镜子出来,站在窗户边上照来照去,他问道:「干什么?」 「天生丽质难自弃!」杜九言挑眉,「忧伤。」 周肖大笑,钱道安将桌上的书丢过来,哭笑不得,「你赶紧成亲吧。」 「说到成亲,我真是替你们操心。」杜九言看着四个人道:「你们家里面都不着急的吗?」 周肖含笑,道:「我已经几年没有回去了。」 其他三个人都点着头。 「不回去,他们催不着。我娘要死要活闹了两回,见我不回去她就不闹了。」窦荣兴嘿嘿笑着,「反正我家有我哥。」 宋吉艺也跟着点头。 「还是要成亲的。」杜九言道:「你们不能和我比,毕竟我是有儿子的人了。」 四个人嘴角抖了抖。 「要不,托个媒人,娶四位京城的姑娘回邵阳?」杜九言道。 四个人都跟着摇头,周肖道:「让人家姑娘背井离乡嫁那么远,不说人家愿意不愿意,就是回娘家一趟,也是一路周折来去半年,实在辛苦。」 杜九言觉得有道理。 「回去说吧。我们去府衙走动走动,看看有没有活接一桩做做,好歹过年赚钱,给宋吉艺多扯点布。」 宋吉艺那肚子,走路的时候都开始颤动了。 「九哥!」宋吉艺上来扯着她的胳膊抗议,「您、您、您不能、不能、这、这样。」 杜九言捏了捏他肚子上的肉,特别的舒服,手感很好,「是为了你好,你想要漂亮的姑娘,漂亮的姑娘也想要好看的少年。」 「我、我好、好看。」宋吉艺道。 杜九言嫌弃地撇了他一眼。 宋吉艺委屈。 四个人到衙门口,单德全正带着人出来,杜九言挥了挥手,道:「单捕头,出去办案?」 459 求之不得(三) 「是啊,东六街后面的巷子里有户人家进了贼,一早来报官,我去看看。」单德全道:「杜先生来找我?可是有事?」 杜九言道:「我们想来誊抄些卷宗回去读一读。顺便揽活干。」 「杜先生说笑了,您还要用揽活吗,现在您的名头在京城可一点不小。」单德全道:「不过这两日没什么大案子,都是一些鸡鸣狗盗的小案子,杜先生要是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 「就是没有请讼人,没人给您讼费。」单德全道。 杜九言摆手,「没钱干活不得劲啊。您指个人带我兄弟去誊抄卷宗吧,案子的事我还是再等等吧。」 「成!」单德全指了个小捕快,「带几位先生去卷宗房。」 杜九言看着他们进去,就和单德全一路说着话,她去了蔡卓如的饭馆。 「九言,你怎么来了。」蔡卓如正在画画,见她来了忙笑着过来,「我在画画,总觉得这面墙上少了点什么。」 杜九言打量着,「我瞧着也是啊,但是挂一幅画也不够啊,这么大一面墙。」 墙刷的是白石灰,也不是特别的白,不挂字画就显得空荡荡的。 「是啊,我从昨天就在想这个问题。」蔡卓如道:「你看看,有什么好的建议?」 杜九言坐下来,抿着唇道:「郑板桥……」 「你是说直接在墙上画?」蔡卓如立刻就明白了,「这个主意不错。」 杜九言道:「那你快画,画副宝庆山水吧。」 「资江水吗?」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颔首,「如此别人就知道你这饭馆做的是湖广的菜品,也能顺便推广我们的家乡啊。」 我们的家乡!这话蔡卓如听起来特别的舒服,「好,我现在就画。」说着去取笔墨,又想起什么来,「你帮我一起吧,昨天戏院门口挂着的青蛇和白蛇你画的就很好看。」 「你确定?」杜九言道。 蔡卓如点头,「我确定,画完之后顺便帮我题名。」 「成!」杜九言撸起袖子,她一旦没有案子做,就觉得很空闲,「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弄个副业,没有讼案的时候,我可以做副业啊。」 蔡卓如递给她笔墨,想了想,道:「那你入股我的饭馆?」 「饭馆很辛苦,有没有轻松又能挣很多钱的副业呢?」 蔡卓如失笑,「你方才不是说很闲,现在又要轻松,到时候还是会很闲。」 「也对。」杜九言分隔了江面,两个人一人一边,画两岸的风景,「要不,我去衙门挂个职?」 蔡卓如笑着道,身后就听到跛子道:「我都没有说闲,你还闲上了?」 「诶?」杜九言站在椅子上,低头看着他,「你很闲吗?要不要继续去衙门做事?闲着也是闲着。」 「我们反正要明年四五月才走,这四五个月你一直闲着,我怕你一直吃我的,会把我吃穷。」 跛子道:「你确定我吃的是你的?」 「即将。」杜九言肯定地道。 跛子哭笑不得,和蔡卓如道:「往后我在你这里吃饭,每月结算。」 「好,多谢跛子兄照顾小店生意。」蔡卓如道。 杜九言唾弃。 「今天不去听戏了?」跛子道。 杜九言摇头,「实话说,我不大听得懂,只顾着看闹儿和花子的盛世美颜了。」 「是很好听。不过其实我也没有听懂。」蔡卓如无奈地笑着。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牛嚼牡丹,」杜九言指着两个人,「没有文化修养的人,是无法领会其中的雅致和韵味。」 三个人中午饭馆里吃了饭,忙到天快黑才将一整面墙画好。 成品出来颇有情调,蔡卓如很高兴,「画了画以后,就觉得整面墙都不空了。」 「很不错。」他笑着道。 杜九言颔首,正要说话,小萝蔔和花子还有闹儿跑进来,「爹啊,爹啊。」 「九哥!」 杜九言接住三个人,「这么激动,是谁不劳而获捡到钱了吗?」 「爹啊,您不要三句话离不开钱,我们都是读书人,应该文气一些。」小萝蔔道。 杜九言瞪眼。 「九哥,有人来请我们去家里唱堂会。」 杜九言不解,「是去对方府里唱堂会?」 「是啊,是平凉伯府,」花子道。 终于有人来请杭家班去府里唱了,人抬人高,多去几家后杭家班的身价就会提升,「恭喜恭喜,让你们唱什么?」 「白蛇传。」花子道:「我和闹儿哥一起,过小年那天去唱,他们家好像有人过寿辰,也不大肆办了,就请了我们去唱几折戏庆祝。」 杜九言很高兴,揉了揉花子的脑袋,「我们两位小哥就要大红大紫了。将来可不要忘记了我们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回家回家。」杜九言看天色不早,招唿着众人,一行人出门上街,一出去就有人认出来闹儿和花子,「这是唱青蛇和白蛇的两位老闆吧。」 「昨天和今天我们都去听了,特别的好听。」 「明天什么时候唱?我们还去。」 闹儿和花子被人围住。 杜九言一脸的欣慰,好不容易等两个人脱身,她想了想道:「要不要取个艺名,你们这小名也不能一直用。」 「好啊,好啊。」花子道:「九哥,您帮我们取。我们不知道姓什么,随便一个就行了。」 杜九言没辙,「这种事不能为难我,你们知道我肚子里没货的。」她指着蔡卓如,「请蔡公子取。」 大家就都看着蔡卓如。 「我取两个你们参考一下,不一定要用,再想想。」蔡卓如道:「花子扮相甜美声音清脆,由是唱青蛇上台的,不如叫青翎。闹儿扮相端庄唱腔也是字正腔圆,白蛇上台,我觉得白鸢就不错。」 「青翎,白鸢!」杜九言重复了一遍,「很好记的名字,还挺有境界的。」 蔡卓如笑道:「这回懂了?」 「不懂装懂,你不满意?」杜九言道。 蔡卓如笑着摇头。 「我喜欢青翎这个名字。」花子很高兴,和小萝蔔道:「你以后就喊我青翎!」 闹儿看了一眼杜九言,想了想道:「我能不能姓杜?」 「嗯?」杜九言道:「不喜欢白鸢这个名字?」 闹儿摇头,「不是,我想有个姓,将来死了墓碑上也能有名有姓。」 「杜萤,行吗?」闹儿道:「萤光虽弱,可却亮过。」 这名字,有点悲了,杜九言也没有反对,「行!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杜二爷!」 闹儿就笑了起来。 「那我呢,我也要姓杜!」花子道。 杜九言摇头,「青翎很好,将来你成亲,再想个姓让你后辈用。」 「也行,那就姓杜。我喜欢姓杜!」花子道。 杜九言嘆气,「我邵阳杜氏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了,这扩充的速度相当之快。」 大家随意聊着,路边一只土黄色的家狗冲着他们叫,他主人从家里出来,喝道:「嚷什么,老实吃你的饭。」 狗也不听,使劲地冲着街上吠着。 杜九言顺着狗的视线去看,街上除了他们并没有看到谁。 「这谁啊,」狗的主人喊道:「好好的丢块肉,我家狗从来不吃肉的。」 「不会他娘的下毒了吧。」那人说着,将碗里煮的半熟的肉踢到对面的,将狗碗里的剩菜剩饭倒掉,「以后记着了,别人给肉你千万别吃。」 「吃完了肉,你就成了别人碗里的肉了。」 一人一狗说着回了家。 「爹啊,」小萝蔔道:「我也想要养条狗!」 杜九言道:「养狗靠缘分,等你缘分来了就养。」 小萝蔔嘻嘻笑着,一行人不急不慢地回家去了。 桂王在家里等了好半天,见他们一起回来,奇怪地道:「干什么去了?」 「王爷,有饭吃吗?」杜九言道:「我们都饿了。」 桂王道:「我又不是厨子!」话落喊谢桦,「上饭菜!」 谢桦小心翼翼的,最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讨论花子和闹儿的名字,又说去平凉侯唱堂会的事情,桂王道:「沈金东才放出来,他们家就嘚瑟起来了?」 「平凉侯我听着就耳熟,当时跟着季林犯事儿,被关去大理寺的勛贵公子里,是不是有平凉侯的公子?」 桂王颔首,「沈金东,人比较蠢,跟着别人瞎玩。」 「那能不能去唱?」蔡卓如问道。 桂王道:「没什么不能唱的,他既然请你们去,就应该知道你们住在桂王府,敢为难你们,他们肯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花子一脸崇拜地看着桂王,「王爷,您太好了。」 桂王得意。 第二天,经过一天的酝酿发酵,京中百姓议论着三件事。 第一是杜九言的三尺堂在东三街皮鼓巷开门了,第二则是杜九言的两个弟弟在瓦肆登台唱了白蛇传,二人一个俏皮一个端庄,不但扮相好唱的更好。年纪轻轻又有强大的靠山捧着,前途无量,所以许多人家去杭家班预定。 杭家班的堂会一下约出去十几场。 这第三件事,则是桂王在瓦肆里喊的那一句…… 桂王和杜九言之间,暧昧啊。 杜九言指着桂王,「不许和我一起出门,我这么高贵清纯的形象,都被你败坏了。」 「和我暧昧,你应该高兴。」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你要是和裘樟……你的形象才是真的被破坏了。」 杜九言看着他,嘴角抖了抖。 「接着装。」 两个大摇大摆地上街,一路上遇到的熟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身后就听着议论,「王爷高大威勐,杜先生小巧俊俏,还真是般配啊。」 「我也觉得。要不然像杜先生这样的才貌,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呢。」 「就是,就是。王爷的容貌也是俊美无俦,都没见过哪个女人有他好看的。」 杜九言嘆气,「王爷,我想回家。」 「才出来就回?行,回去。」桂王道。 她的家就是王府,她是桂王的人。 杜九言踩了他的脚,阴则则地笑着,「赵鼎,早晚让你死在我手里。」 桂王嬉皮笑脸,「求之不得!」 ------题外话------ 今天三章轻松吧?没有案件的想不想,下一个案件咱们来个兇勐的。 我半夜写的时候心里直抖和,决定收手,留着白天写! 现在去睡觉,各位早安! 460 篮子失踪(一) 因为连续演出《白蛇传》,瓦肆一连日七八日场场爆满,有的听众来的迟了,就自己扛着椅子来。 爱听戏的不爱听戏的,所有人都知道,杭家班里有两个兄弟,哥哥杜萤唱白蛇,弟弟青翎唱青蛇。 本来一天一场,因为人数太多,瓦肆就将上午场时间清理出来,变成一天两场。 在年前,闹儿和花子两人忙的脚不沾地。 杜九言和跛子恰恰相反,两个人和桂王还有茅道士在家里打马吊,三尺堂的四个人则在一边开了两盘棋。 小萝蔔隔天去戏班帮忙,隔天去找鲁念宗玩,隔天在家陪杜九言,再隔天被太后召见去宫里走动。 「您老确定不拿钱而是接着画乌龟吗?」杜九言提着细细的羊毫,盯着对面一脸乌龟已经无从下笔的茅道士,「一只乌龟一两银子,您出得起啊。」 茅道士很不服气,他看看干干净净的桂王,看着干干净净的跛子,再看看干干净净的杜九言,拍案而起,「你们三个人,是不是故意在整贫道?」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放沖?」 打了一圈,所有胡牌都是他送的。 唯二两次不是他,那是因为所有牌都摸完了,大家都没煳。 你说气不气? 「你看看。」杜九言将自己的牌推倒,苦哈哈地道:「我这是牺牲小我,成全你啊。」 她家里一张不相干的八条和五丙压在手里没出去,牌就煳不了。 茅道士刚才出的五丙,沖了桂王的牌,让他煳了。 「你的呢?」茅道士看跛子。 跛子听牌,要八条。 「你再等一轮,就能如你所愿了。」他说着,抓了下面一张给茅道士看,「自摸!」 茅道士哀嚎一声。 「不对啊,」杜九言看着跛子,「你怎么知道下面一张牌是八条?」 跛子淡淡然喝茶撇她一眼,「你不知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 「王爷,今儿没赌钱,您亏啊。」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茅道士太蠢了。」他拨弄了两张,准确地找到他要的牌。 茅道士瞪圆了眼睛看着三个人,勐然牌桌怒吼道:「这还玩什么,都记得牌你们还玩什么。」 「玩牌都要斗智斗勇吗?」 跛子道:「玩牌就是斗智斗勇。」 「不玩了。」茅道士拂袖而去,「贫道修仙去。」 说着一熘烟跑走了,等出去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要不跑,一会儿老脸都丢完了。」 房间里,桂王看着跛子,三个人对视,「还玩不玩?」 「宋吉艺,」杜九言招手,面色和煦,「来玩牌啊。」 宋吉艺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玩,你、你,你们、坏、坏人。」 「都怪你们。」杜九言敲着桌子,「好歹让人赢一次,现在好了,没有人陪你们玩了。」 杜九言趴在炕上,「人生太无趣了,怎么就没有人请我去办案呢。」 「还是案子里有趣。」杜九言摸着个葡萄干嚼着,看着一屋子的人,「去听戏吧?」 窦荣兴指着外面,「在下雪,不想动。」 「那去阿如的馆子里吃饭听小曲?」杜九言道。 蔡卓如的馆子开门了,取名湖广蔡记。 每天中午都会有位叫春桃的少女来唱江南的曲子,声音很甜美。 宋吉艺的摇头,「唱、唱、唱曲、曲的是、是、是大、大、大婶。」 「什么大婶。」杜九言撇他一眼,「人家才十八岁,怎么就大婶了。」 宋吉艺嘟着嘴不说话。 「他是嫌弃春桃是童养媳,所以连着曲子都不爱听。」窦荣兴道。 杜九言不想理宋吉艺,百无聊赖地靠在炕头上,吃着零嘴打发时间。 「杜先生。」谢桦笑盈盈掀开帘子,「外面有位徐氏找您,说去三尺堂找了,但是你们没有开门,她就蹲在王府外面,蹲了好半天了。」 「要不是有人出去,她估计要蹲到晚上。」 「徐氏?」窦荣兴咦了一声,「好熟悉啊。」 杜九言翻身坐起来,抓了衣服披上,「上回找女儿的。她女儿篮子失踪了。」 「有活干,兄弟们走!」 「你确定她能给你讼费?」桂王悠悠地道。 杜九言一脸惊愕,「王爷言之有理。细细一想我现在办案,居然不再考虑讼费的问题。」 「我的思想觉悟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高了?」 杜九言咕哝着出门走了。 「九哥变了。」窦荣兴道。 桂王咳嗽了一声,理了理衣服,道:「应该受了我的影响!」 他说完,大家纷纷掀了帘子出去了。 徐氏进了王府的时候腿直抖,等到花厅的时候,腿更加抖的厉害。花厅里坐了七位年轻的男子,外加后面还站着两位。 怎么京中年轻的好看的男子这么多? 「杜、杜先生!」徐氏紧张的不知道是跪还是行礼,杜九言上前来扶着她,道:「徐婶不要多礼,坐着说话。」 徐氏看到了桂王,膝盖发软问道:「王爷在这里,要不要跪拜?」 「我们王爷很平易近人的,您不用紧张。」杜九言笑着道。 桂王颔首,「坐吧。」 徐氏拘谨地坐下来,小内侍上了茶,她起身道谢并不敢喝,犹豫着看着杜九言。 「您女儿篮子有消息了吗?」杜九言先发问。 徐氏摇头,「没有消息,这已经快半个月了,我最近天天夜里做梦,白天眼皮子也一直跳。」 「您有什么想法?」杜九言问道。 徐氏想了想,道:「那天去您那后,潘婶一番话我听着也有道理,这几天我就一直私下里打听。他们都说看到我家篮子天亮的时候,跟着一个男人前后脚出的城门。当时天气冷出城的人就他们两个人,所以好多人注意到了。」 京城每天早上都有很多周边的菜农等各色的小贩进城做买卖,所以天亮以前就有许多人在城外侯着城门开。 「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了吗?」杜九言问道。 徐氏回道:「早上冷,说是头上带着大绒帽子,立着领子,就露着两个眼睛。」 「我家篮子也是这样兜着大帽子。」 窦荣兴听的奇怪,「那看到的人怎么确定是您的女儿?都什么人看到的?」 「两个人看到了,一个是刘家对面的李婶子,她给大户人家洗衣服,所以天一亮就要出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篮子从巷子出去,看到个背影。」 「两个人经常见面,其实不看脸也是能认得出的。」徐氏道:「是吧,杜先生。」 杜九言颔首。 「还有个就是我家篮子的小叔子,今年十五岁,早上起来去茅房,看到篮子开门出去,他还喊了一声嫂子,篮子也应了,说去买菜。」 「他当时觉得奇怪,天都没亮买什么菜,就跟着出来往巷子里看了一眼,说是看到巷子口有个男人在等着。」 徐氏说着有点尴尬,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那李婶和这位刘公子彼此看到对方了吗?」杜九言问道。 徐氏一愣,摇了摇头,「这个我没有问。他家闹到我们家来,要不是我两个儿子在,他们不敢闹的狠,估计都要打起来了。」 「我也不好意思去要嫁妆。我不相信我家篮子真的跟男人走。」 杜九言问道:「那李婶和刘公子都没有从背影和身形,认出来那个男人是谁?」 「没有。要是认出来就好说了,直接打上门就行了。两个人都说看着身形面生的很。」徐氏嘆了口气,「我这两天一直在打听,我家篮子老实的很,一天在家里洗衣做饭,从早做到晚上,夜里倒下来就睡觉,根本就不出门。」 「您说,她就是跟着人跑,也得有机会和别的男人接触。杜先生,您说是吧?」 杜九言点头,「道理是这样没有错。」 「您现在找不到篮子,又不相信她是跟人跑了,那么您怀疑什么?」 徐氏紧张地揪着衣服,「我怀疑他们把我篮子卖了,或者典租出去了。您知道这种事一点不少见,前段时间您不还查了个大户人家公子的案子,一院子租来的女人,我家篮子会不会也是……」 她说不下去,用袖子抹着眼泪,「我家篮子命苦。当年我要是拦着点就好了,谁晓得那是个短命鬼!」 徐氏哭了一会儿,等她歇了杜九言将茶给她,她抿了一口很不好意思的看着杜九言,「杜先生对不起,我、我心里实在太难过了。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要想到篮子可能正在什么地方受苦,我心里就跟被刀子割一样。」 桂王凝眉道:「这种怀疑有些靠谱,不过既然有人看到她和一个男人走了,如果要查,还是先要将这个男人找出来。」 「你查了几天,有眉目吗?」 徐氏犹豫了一下,「大壮。他以前就住在我家对面,和篮子一起长大的。小的时候还开玩笑,说把篮子嫁给她。」 「篮子出嫁前三五年吧,两个顶多十一二岁的时候,他爹跟着人拉船累死了,她娘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没过两年也走了。」 「大壮就出去找活干,过了一段时间把房子卖了,我就不晓得他们兄弟两个去哪里了。」 徐氏道:「我这几天想想,如果篮子真有什么男人,那只有可能是大壮。」 「那就先找大壮!」杜九言道:「看到他您还认识吗?」 徐氏想了想,道:「应该认识,他离开的时候都是大孩子了,现在就算有变化,也不会太大。」 「什么样子?您说一说。」杜九言道:「我去取笔来。」 461 青梅竹马(二) 徐氏看着杜九言手里的炭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您说他相貌。」杜九言道。 大家都围坐过来看着她手里的笔。 「方脸,下巴这里很宽。」徐氏回忆着大壮十二岁时的样子,「鼻子挺高的,鼻翼两边很厚,嘴巴也很厚。眼睛不大,眉毛粗粗的很短,就……」她比划着名眉毛的长短,「就这么长,比我还要短点。」 「那孩子小时候肩膀有点不平,我瞧着左边肩膀比右边高点。个子……个子我也不晓得。」徐氏道。 杜九言描画着,过了一会儿递给徐氏看,徐氏惊奇不已,盯着看了好半天,指着耳朵,「耳朵好像还能再大点。」 杜九言将耳朵描大了一些。 「差不多就这样了,」徐氏点头,「不过这都过去十年了,他这会儿也有二十二了,模样可能会有点变化。」 杜九言颔首,道:「总有点影子吧。一会儿我拿画像去府衙,问问各位差爷有没有认识的。」 「杜先生,您、您愿意帮我找篮子是吗?」 杜九言很闲,要是在邵阳这个案子她可能就不接了,毕竟钱道安几个人也很闲,「接了,先找人。」 「谢谢,谢谢!」徐氏站起来,拿了自己的钱袋子,「要、要多少钱?」 杜九言听着,里面都是铜钱碰撞的声音。 「不着急,」杜九言含笑道:「等找到人了我们再说钱的事。」 她是好人,她是善良的人,不在乎百八十两的工钱。 「这、这等找到了再给钱吗?我看人家请讼师,都、都是先给钱的。」徐氏不好意思,「没关系,我身上虽不多,但是我可以再会去凑凑。」 杜九言摆手,「先不说这些。我们读书人谈钱谈多了容易羞涩。」 「您这会儿要是有空,我们就一起去衙门。」 徐氏应着是。 杜九言就回头看着大家。 外面冷,大家都很挣扎,既想找点事情做,又不想出去吹冷风。 「我陪你一起。」桂王不放心杜九言一个人出去办事,现在的姑娘都太不矜持了,他得防着点,「外面冷。」 跛子和蔡卓如也起身,三尺堂的四个人也跟着起来,钱道安道:「那、一起?」 徐氏不解,为什么一起去这么多人。 杜九言道:「我们都是热情的人。」 徐氏忐忑不安地应着是。 她来找讼师,没想到找了这么多讼师,最重要的,这些人里面还有桂王爷。 这是天大的脸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一出去大家不看桂王和杜九言,都盯着徐氏看。 一脸的羡慕。 好不容易到府衙,敲开门桂王带着大家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并没有去找齐代青,而是直接将单德全找来。 「您看看,这个人您可见过?这是十年前少年时期的容貌,现在可能有些变化。」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拿在手里凝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你们等我一下,我去问问底下的人。」 大家颔首。 单德全跑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回来,摇着头道:「我们都没有见过。要不然问问五城兵马司?」 「你拿过去问。」桂王道:「我们在这里等你。」 单德全应是,出了衙门右拐,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边带着个年轻的男子,他介绍道:「缪嘉,他是东城兵马司的人,他说见过。」 缪嘉二十出头,给大家一一行了礼,指着画像道:「这个人就住东城门附近,他弟弟前两年去世的时候,他背着弟弟出去埋,我还搭把手了,名字叫大壮。」 「对,对他是有个弟弟比他小五六岁。」徐氏激动地道:「是叫大壮,没错了。」 缪嘉点头,「不过他弟弟身体一直不大好,兄弟两个窝在棚子里。这些日子我没往城墙那边去,也没有见过,要不我去看看?」 「一起去吧。」桂王起身道。 大家又一起去了东城的城墙附近。 战时靠着围墙是不给住人的,但是现在天下太平,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现在靠墙的地方,搭了一一熘排的窝棚,三面稻草贴着墙,好歹能暖和隔风一些。 缪嘉带着他们到大壮的家,他家在这一排的窝棚里算是最好的。 此刻,窝棚前面蹲着个老妇人,颤抖着在门口搭着的小灶小锅上煮着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吃食。 「大壮呢?」缪嘉问道。 老妇人老态龙钟地看着大家,见有穿官服的忙噗通跪下来,道:「官爷,这大冬天的我们没地方去,您就让我们再住一个冬天吧。」 「啰嗦什么,我问你大壮去哪里了。」 老妇人迷茫地看着缪嘉,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回道:「大壮走了。走了有十多天了,他说他不回京城了,把这个窝棚给我住。」 「走了,哪天走的?也没有说为什么走,要去哪里?」 老妇人道:「腊八节前走的,初五吧,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走了。」 「穿的什么衣服,戴帽子了吗?」杜九言问道。 老妇人有些记不得,隔壁窝棚里伸出个苍老憔悴的头来,看着他们,声音暗哑地道:「我知道,告诉你们的话能不能给买个馒头吃?」 缪嘉要呵斥,杜九言道:「可以。」 她话一落,忽然从这里延伸出去,一下子从棚子里出来二三十人,都争先恐后地道:「我也看到了。」 「我告诉你,能不能买个馒头?」 缪驾烦躁不已,桂王还在这里,这些人真是不长眼睛,他正要说话,杜九言问道:「这里住着多少人?」 「统计过,来来去去每天在这里大概一百五十个人左右。」 杜九言点了点头,和所有人道:「说吧,等会儿我给你们送馒头来。」 大家眼巴巴地盯着她。 「穿着一件灰色打补丁的棉袄,头上戴着毛帽子,他说那是他爹留给他的,他一直留着的,每年都要拿出来晒好几次。」 「他说他要去江南,他和我说了好几次。说江南富的流油,他一定能活下去。」 徐氏激动地问道:「他有没有说、说和谁一起?」 「没有!」 「他没说和别人一起,他就说自己去。他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身体又没有病,去哪里都一样!」 杜九言颔首,「知道了,你们各自回家去,一会儿给你们送馒头来。」 「不要轰闹,闹了就没有了。」杜九言道。 大家都不太确信地看着她,杜九言就指了指缪嘉,「要是没有,你们找他。」 缪嘉嘴角抖了抖,只得跟着保证。 一行人去买了三百个馒头三百个包子,将临近的一个包子铺清空了,直接抬着笼屉过来发,每个人两个馒头两个包子。 那些人一个劲的道谢磕头。 杜九言拢着和桂王道:「王爷,您家也不怎么样啊。」 「什么我家?」桂王道。 杜九言瞥着他,「您不是这天下都是你家的吗,您瞧瞧,这皇城根下面还能有这样不体面的人存在呢。」 「不行啊。」 桂王白他一眼,「哪朝哪代没穷人?穷人会穷除了一部分厄运遭遇外,更多的人是懒!」 「你瞧瞧,」桂王指着离远了那些人,「不乏年轻体壮的。要是出去找事能找不到?不说有地住,总不会饿死自己。」 杜九言道:「还是就业机会太少了。」 「就业?」桂王把这个词彙在嘴巴里咀嚼了一下,得了味儿,「能有什么就业机会?你给了他们也不会去做的。」 「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他们能天天躺在马路上等吃等死。」 杜九言蹙眉,「王爷这是嘲讽我的善良?」 她难得善良一次,还被人嘲讽了,不高兴。 「没有,没有!」桂王道:「你的善良让本王很欣赏,非常的欣赏。」 「虽有王爷说的这样的人存在,但这里多数都是年老体弱的人,你送馒头和包子是善事,做的对。」跛子道。 杜九言笑了,更满意跛子的话。 「就你会说话?」桂王瞪着跛子。 跛子不以为然,「王爷是该努力一下,皇城根下有这样的地方存在,确实不体面。」 「那就都杀了。」桂王冷飕飕地道。 跛子没接话,因为他知道桂王不会这么做。 「现在怎么办,要、要去江南找人吗?」徐氏脸色很难看,既高兴篮子是安全的,又觉得女儿不好好守寡跟着人跑了是件丢人的事。 杜九言道:「可以请齐大人帮忙,沿途打个招唿留意一下。」又道:「不过,您这想找到吗?等衙门将他们扭送回来?」 私奔,回来以后罪可不轻。 「我,」徐氏犹豫着,垂着头一脸的难过和不忍,好一会儿看着杜九言,道:「先生,我、我不找了,随他们去吧。」 「这辈子是死是活,我……」徐氏说着话,眼泪簌簌地落着,「我不管了,我就当没生过她。」 杜九言颔首,「如果能确定是他们二人一起走的,那您就随他们吧。听上去大壮是个心善的,您女儿也能吃苦,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能想办法活下去。」 「是、是!」徐氏抹着眼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五味杂陈,「杜先生,多、多少钱,我给您讼费。」 她为了打听大壮的事还买了那么多包子,花了不少钱。 「您也看到了,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我的朋友们都是很有钱的。」杜九言笑眯眯地道:「不要您的钱,您回家去吧。」 徐氏一怔。 「回去吧,如果有什么奇怪的或者疑问的地方,再来找我。」杜九言道。 希望不会再有下文。毕竟私奔这种事,越是没有后续越是好啊。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先生,先生。」忽然身后跑过来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们,「先生。」 杜九言回头看着孩子,穿着补丁的衣服,刚才来和她领过包子,「馒头被人抢了?」 「不是,」小孩道:「我有件事不太确定,但是您是好人,我想和您说。」 杜九言看着他。 「大壮叔的帽子,那顶帽子,」小孩道:「我昨天早上在西城门那边要饭的时候,坐在我隔壁的一个老头子戴着的。」 杜九言挑了眉,有些惊讶。 462 不理你了(三) 「你确定是他的帽子?」杜九言问道。 小孩点头,「我确定,因为那个帽子的尖尖是我娘给他补的,上面一半用的灰线一半用的黑线,还有他上头的皮毛有一块压倒了,怎么都扶不起来。」 「他一年晒好多次,每次晒的时候他都小心翼翼的看着,生怕被人拿走了。」 大家互相看着对方,面色已不如方才那么轻松了。 这顶帽子对大壮那么重要,他只要还活着,就不应该丢了这个帽子或者送人。 杜九言问道:「你能带我们去吗?」 小孩点头,「我带你们去,那个讨饭的老头子就坐在城门口底下晒太阳,每天都在。」 「走吧。」桂王道。 徐氏心情起起伏伏已经吓的走不动了,扶着路边的墙脸色苍白两腿发软,「杜、杜先生……难道是出事了?」 「别怕,只是一顶帽子而已,也有可能是他们早上走的太急,一时慌张掉在路边了呢?」杜九言道:「他们本来就慌,丢个东西很正常。」 徐氏看着她。 「走吧。」杜九言道:「您别胡思乱想。」 徐氏点头,跟着大家往西面去。 到了城墙根底下,小孩就指着坐在墙边晒太阳的老头子,「就、就是他,他头上戴的帽子就是大壮叔的。」 老头脏兮兮的猜不出年纪,正拢着手闲得很痛苦的哼哼着,脚边的破碗里放着一枚铜钱,有人路过丢了一文钱他立刻敏捷地将钱塞怀里。 老头的屁股边上是丢着一顶黑色的皮毛的帽子。 「这个,」小孩跑过去出其不意地将帽子捡起来,又跑回来,「就是这个。」 杜九言接过来翻看着。 是顶很旧的帽子,帽子的顶端确实被缝补过,帽子的一侧的毛被压趴了。 「就是大壮叔的,我能肯定。」小孩子见杜九言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 杜九言和他点头,「我相信的。」 「你、你们干什么?」老头睁开眼,想跑又知道自己跑不过,就害怕地看着他们。 杜九言问道:「帽子怎么得的?」 「就问帽子?」老头问道。 杜九言道:「除了帽子你还有什么怕人问的?」 「没有。」老头摇着头,他讨饭吃饭偶尔也偷点东西,所以心虚。听他们只问帽子,他就道:「这个帽子我在城外捡的。」 他说完见杜九言还在等他说话,他又道:「在土地庙后面。」 「就、腊八节头天晚上,那天法华寺施腊八粥,我头天晚上就打算去等着。白天上不去,所以我就打算在土地庙避风,然后就在土地庙后头捡到了这顶帽子。」 「我一看是皮的就留着了。」老头道:「这个帽子不能捡?」 缪嘉道:「除了帽子没捡到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老头又窸窸窣窣从怀里摸了个东西出来,「是个娘们用的手帕,也在土地庙后头,本来挺脏的,我把洗干净了。」 说着递过来。 徐氏一下子扑上去,抓了手帕,「是篮子的。」 「杜先生,是篮子的手帕。」徐氏抖着手将手帕抖开,指着上面绣的不算精緻的一个小花篮,「她就喜欢在手帕上绣这个东西,说这个手帕一看就是她用的。」 「没有了?」缪嘉问道。 老头摇头,「没有了,真的!」又道:「是还丢了别的东西?那可能被别人捡走了?我就捡了这两个。」 杜九言扶着徐氏,和老头子道:「和我们一起去土地庙走一趟。」 「现在吗?」老头道:「我一走位置就会被人抢了,我今天就讨不得钱了。」 杜九言从跛子的荷包里拿了二十文钱,十文给他十文给小孩。 「成,成!」老头点着头,「我带你们去。」 小孩抓着钱道:「我也去行不行?」 「走吧。」大家又折道往土地庙,路有点远徐氏脸色发头重脚轻,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土地庙。 土地庙很小,土地公公被供奉在屋里,上面插着燃尽的线香。 庙后原来有个坑,是邱文力当年埋银子的地方,现在被人填上了。 土地庙前后有许多的脚印,杂乱无章。 不过也不奇怪,在路边上又常有人来烧香打扫。 庙后是种着农作物的地。 「在这里。」老头走道庙后,指着青砖,「帽子就丢在这里了,手帕在这里……」他指着离帽子不远地方,「是被人踩了,一个大脚印子不说,还陷在泥水里了。」 那几天的雪没有化净,地面一踩就都是泥。 「九言。」跛子抬头看着远方,隔着大概三四亩地的距离外,是一片树林,这片树林算是西山的余脉,一路往东面走就是上山的路,山上就是法华寺。 「女子掉一方手帕或许不足为奇,但是男人的帽子丢了就很奇怪。」 「而且是掉在这里,」跛子道:「像不像是有人随手丢在这里的?」 杜九言看着林子里,感觉和跛子是一样的。 尤其是这顶帽子对于大壮来说那么的重要。 「大壮身体好吗,壮不壮,有多高?」杜九言问小孩,小孩回道大壮很瘦,但是个子很高的,他指着蔡卓如,「和这位哥哥差不多。」 蔡卓如的个子虽不如桂王,可在男子里面个子算高的。 想要劫持或者抢他的东西,少说得有两个人吧?或者对方拿着兇器。 两个人,劫持,劫杀? 杜九言在地面拨弄着,「当时他们走的时候城门都已经开了,这个时间段,官道上肯定是有人了。」 「是!」老头子道:「那几天快过节了,进城来卖东西的人很多,城门没开天好多人就到城门口了。」 杜九言道:「劫杀肯定不行,动静太大了。」 「喊兵马司的人出来找。」桂王指了对面的林子吩咐缪嘉。 缪嘉应是,跑着进了城。 杜九言让老头子和小孩先回了城里。 徐氏瘫软的坐在土地庙前面的砖头上抹眼泪,杜九言他们则蹲在路边上,一个个若有所思。 「九哥,」窦荣兴道:「他们两个一看就是很穷,谁会抢他们?再说,大清早的来往的那么多人,只要喊一嗓子就能被人听到了。」 杜九言颔首,「所以呢,接着说。」 「没、没了。」窦荣兴挠着头道。 「所以,如果真有人劫杀,那么对方就不可能是一个人,至少有四五个人。」桂王道:「瞬间制服二人,悄无声息!」 跛子贊同,「只要三个有武功的人就足够了。」 「理由呢?」杜九言道:「我对你们的设想贊同,也能想像出那样的画面,但是理由是什么?」 桂王道:「我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想到,我就能去做讼师了,这分明就是你的事。」 「王爷,您此刻很不讨喜。」杜九言道。 「你今天也不讨喜,哼!」桂王道。 刚才还说他家不好,那么多难民。你有本事和我哥说,又不是我弄的难民。 杜九言也不理他,蹲在路边用棍子拨弄着地面的残雪。 桂王也决定不理她,至少这个时辰内忍住不理她。 缪嘉带着兵马司的人回来,大家一起进林子里,排成一排搜索,徐氏跟着后面小声喊着,「篮子!」 并没有收穫。 天黑前大家一起回了城里,桂王将这件事交给西城兵马司。 「官府会帮忙找的,明日我们再去刘家看看。」杜九言道:「看看还能不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徐氏应是回家去了。 「回去休息,累的很。」大家一起回王府,杜九言和桂王互相不搭理对方,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在自己房里吃饭。 杜九言帮小萝蔔洗了澡哄着他睡觉。 她在隔壁书房点了灯,整理着大壮和篮子仅有的线索。 「咳咳……」门外有人咳嗽,随即门被推开,某人背着手昂首进来,杜九言就睨着他,「随意到别人的院子来,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桂王道:「这我家,我想来就来。」 「你再说一遍?」杜九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桂王心头一跳,三两步走过来弯腰盯着她,杜九言也盯着他。 两个人鼻尖都能碰在一起。 「不说!」桂王哼了一声,说着忽然撅着嘴要亲过来,杜九言早有防备,用手一捂,他亲在她的手背上。 「你再亲,我把你牙都敲了。」杜九言道。 「贼不走空」,桂王照着她的手背多亲了几下,心情很好地昂着头,「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想敲我牙。」 「没敲前就被我吃掉了。」 杜九言被气笑了,「有毛病。」 「言言,」桂王贴过来,抱着她,「我决定原谅你了。」 杜九言捏着他的脸,「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没有!」桂王道:「一次都没有。」 杜九言推着他,「你一个大男人黏黏煳煳,丢人不丢人。」 「不丢人!」桂王拱了拱,笑了。 杜九言将他扯起来坐对面,「王爷,您认为这个失踪还有什么蹊跷吗?」 「有!」桂王道:「也有可能是大壮和篮子故意这么做的。」 杜九言道:「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确实可以怀疑他们是有意这么做的。」 「明天去刘家问问。」 ------题外话------ 关于发现九爷女人身份的事,我已经在推相关的情节了,所以不急不要催我。这个情节不可能到大结局时期,毕竟两个人要一起做事,一切解开很多谜团的! 么么哒大家。 463 要怜惜啊(一) 第二天,徐氏带着他们去了刘家,还没有进门就听着里面在吵架。 「这都什么时候你也不做早饭,你这个懒婆娘!」 「娘,我饿死了。」 「你们就不晓得自己做?我早上起来又是洗衣服又是收拾家里。什么都要我做,我一个人有这么多只手?」 「嫂子以前就是一个人做的。」 「不要提那个贱人,死在外面才好!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跟着野男人跑了。」 徐氏听着不舒服,上去就要拍门,可一想到大壮她又缩了回来,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敲门。 刘家人开了门,一家子站在院子里,院子里积雪压着,衣服搭在屋檐冻成了冰疙瘩。一家四口穿的也是乱糟糟的。 「你们、找谁?」篮子的婆母王氏问道。 杜九言说了原因,王氏眉头一皱,没好气地道:「她跑都跑了,我们要是能知道,还能在家里待着,早就把那个贱人带回来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徐氏忍不住,指着王氏道:「我家篮子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没有查清楚,你要再这样不干不净的,我就和你拼了。」 王氏这才发现了徐氏,「怎么着,你以为你找讼师,你就能把自己屁股洗干净了?」 「看你这瘙痒,就知道你家篮子不是个好东西。」王氏张口就骂。 徐氏气得不得了,正要回嘴,桂王上去一脚将刘家的门踹断了,「罗里吧嗦什么东西,问你话你就答,废话一堆!」 王氏吓懵了,刘家一家人也是吓的站在院子里不敢动。 「我的娘……」王氏一拍大腿,「快来人啊……有人欺负人啊。」 钱道安上前去,低声道:「这桂王爷!」 王氏的哭声顿时歇了。 「问什么答什么!」钱道安道。 王氏回头看着自己丈夫和儿子。 刘永和刘青禾父子两个人一脸发懵地跪下来。 「你早上看到篮子离开时,确定看到那个男人了?」杜九言问道。 刘青禾点头,「是、是,看到了。」 「两个人一起走的?」 「不、不是,那个男人在巷子口停站了一下然后就先走了,我嫂子就跟在他后面走了。」又道:「但是我能感觉到两个人是一起的,那个男人看我嫂子的眼睛,明显就是在等她。」 「你为什么不追?」杜九言道。 「我当时穿的衣服少,等回来穿好衣服喊我爹娘,再出来已经找不到他们了。我们还出城了,也没有看到两个人。」 「对门的李婶当时也看到了,你看到李婶了吗?」 刘青禾点头,「看到了,李婶正关门出来。」 杜九言没有再问,进了刘家,王氏指着厨房隔壁的一间耳房,「那个是她的房间。」 一间很破旧的房间,里面除了床和一个木箱子一把竹椅子外,其他的地方都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还有木柴。 箱子里放着秋衣还有棉衣,枕头底下还有一根木头制的簪子,床底下两双棉鞋,一双新的一双旧的。 「这簪子是我给她买的。」徐氏将簪子拿出来,「我要给她买根银的,她说不能买,买了就被王氏拿走了。」 杜九言将箱子两件棉袄拿出来,一件略新一件打着补丁。 「她带着包袱走的?」杜九言回头问刘青禾。 刘青禾点头。 「你认为她包袱里装的什么?」杜九言问道王氏。 王氏摇头,「衣、衣服吧?」 杜九言将衣服重新放回去,沉声出来,又问道:「她穿的什么衣服?」 「一件蓝色的棉袄,下面是条黑色的棉裤还有棉布鞋。」刘青禾道。 「这件蓝色的棉袄什么时候做的?」杜九言问道。 徐氏答道:「这蓝色是她嫁进来的时候我给她做的。箱子里那件灰色的是我去年给她做的,用她爹做棉袄剩下的料子。」 「她捨不得穿,一直穿那件蓝色的。」徐氏和杜九言道:「杜先生,篮子的衣服都在家里,鞋子也在,她根本不是要走啊。」 杜九言回头看着刘青禾。 「我发誓我没有撒谎。」刘青禾道:「我真的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前后脚走了,然后她一直没有回来,这事我撒不了谎!」 看过这里,杜九言更倾向篮子是送大壮离开,至于她包袱里提着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她给大壮准备路上吃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昨天推断的,两个人故意造成被人截杀的可能性就不存在。 回了三尺堂,大家围坐在桌前。 「只能找人了。」杜九言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任何推断只能是推断。」 徐氏问道:「杜先生,我家篮子会不会……凶多吉少?」 杜九言没说话。实际上她感觉也不是很好。 她虽然没有见到大壮,但是从邻居口中得到的信息,不觉得他是个偏执自私的人,他强迫篮子私奔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排除这个可能,那么就是他们觉得不可能的情况,两个人在土地庙附近,被人劫持或者害了。 「报官吧。」杜九言道:「请官府找人。」 徐氏擦着眼泪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回家让他爹去报官。」 下午,徐氏夫妇两人去衙门报官,单德全来问了杜九言调查的信息,第二天就请齐代青发了公文,请沿途的市舶司查问船只,以及和沿途的县衙打了招唿。 转眼到了小年。 杭家班去平凉侯府唱堂会,闹儿和花子赢得满堂彩。 其后杭家班每一场戏,都是满堂客,外地也有许多人托人来请杭家班去唱堂会。 说起唱戏,一提起来就是杜萤和青翎两兄弟。 桂王府也忙着过年的年货。 钱嬷嬷亲自提着包袱到桂王府来,喊了桂王和杜九言父子两个人,在暖阁里开了两个大包袱,「这两套衣服给小萝蔔的,一套是大姑姑做的,一套是针线房里做的,来试试合身不合身。」 一套是红色的,一套是很嫰的鹅黄色,小萝蔔还没有穿过这种小姑娘家用的颜色,一穿上惹的钱嬷嬷笑了起来,爱怜地抱着亲了一下脸颊,「这看着,真是个秀气的小姑娘啊。」 小萝蔔不喜欢这个颜色,但是还是彩衣娱亲地炕头上扭屁股逗钱嬷嬷高兴。 钱嬷嬷又给杜九言两套衣服,她喜欢天青色,两件都是天青色的长褂,但是另外一件镶了青色的滚边,又清雅又好看。 「我的呢?」桂王伸长了脖子看着空了包袱,从里面找了个四个褥垫,「这什么东西?」 钱嬷嬷道:「褥垫,你马车上椅子上放着,坐着舒服。」屁股不疼。 桂王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将垫子垫在炕上,蹙眉道:「这也太厚了。」 「软乎,」钱嬷嬷摸了摸桂王的脸,「身体好点没有,疼吗?」 桂王不解,「我没生病啊。」 「嬷嬷都知道了。」钱嬷嬷拿了两瓶药出来给他,「出来的时候拿的,你常备着用。」 桂王一看:痔疮膏。 「噗!」杜九言没忍住,一嘚瑟笑出了声音,桂王看着她明白了,神色莫名。钱嬷嬷有些埋怨地看着她,眼里露出不满。 杜九言强忍着,「对不住,我再忍忍。」 她背过身去系扣子,小萝蔔坐在炕上,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试图去体会和理解这诡异的气氛。 「让跛子叔和大家看看你新衣服。」杜九言将小萝蔔抱下来,「去吧。」 小萝蔔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杜先生,」钱嬷嬷幽怨地看着杜九言,「您……您对我们王爷是不是太不爱怜了?」 「王爷都病了,您怎么还能笑?」 「要不是您,他能生病吗?」 怜爱?杜九言打量着桂王,这个词用的……妙极! 「嬷嬷您误会了……这……这痔疮膏吧,其实吧……」 「是茅道士的!」 钱嬷嬷一怔,看看桂王又看看杜九言,显然不信。 茅道士的痔疮,桂王才不会给他去宫里拿药,还问那么详细。 「确实是的。」杜九言点头,「王爷身体健康,怎么会得痔疮。」 钱嬷嬷打量着两个人,「杜先生,你晚上睡哪里?」 「我和小萝蔔睡后面啊。」杜九言为了给钱嬷嬷一种距离很远的感觉,特意将手伸的笔直的比划,「罩院!」 钱嬷嬷到门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确定外面没有人,她看着两个人,低声道:「你们和嬷嬷说实话,真没有在一起?」 「没有。」杜九言道。 「有!」桂王道。 说完,发现杜九言和他说的不一样,忙给她挤眼睛,提醒她他们在表演,否则前功尽弃了。 不等杜九言说话,钱嬷嬷已经相信了桂王的话。 「杜先生,」钱嬷嬷道:「我们王爷虽长大了,可还是小孩子脾气,您要对他好点。」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钱嬷嬷看她表情,立刻反思自己的语气是不是重了点?要是让杜九言不高兴,她会不会对他们王爷更不好了? 王爷又一颗心扑在杜九言身上。 要是王爷吃亏了怎么办? 「杜先生啊,」钱嬷嬷立刻语重心长,「你们这种感情我不懂,可是爱来爱去的,爱总不是假的。」 这话说的很有哲理,果然是老姜啊,一语中的,杜九言佩服不已。 「嗯!」杜九言道:「嬷嬷说的对,爱的本身是不存在贵贱的。」 「所以,如果真在一起,就好好的,要互相疼惜对方。」钱嬷嬷道。 杜九言尴尬不已。 桂王在一边咧嘴笑着,一把抱住钱嬷嬷,道:「嬷嬷,您的意思就是我娘的意思,这么说你们都同意了?」 464 喜迎新春(二) 「没有。」钱嬷嬷道:「我就表达我的意思,太后娘娘可没有同意。」 「而且,这件事圣上那边还瞒着的。」 「圣上知道了,肯定也要生气的。」钱嬷嬷看着两个人道:「所以,王爷成亲是必须的,否则你们二人不可能在一起。」 「皇家的子嗣是大事,千百年来无论是谁都绕不过去的。」钱嬷嬷道:「所以,你们要想在一起,就必须让王爷先成亲。」 桂王不抱钱嬷嬷了,又重新坐了回去。 「这话是不好听,可是是为了你们好啊。」 「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这事要怪只能怪你们其中一位没有生作女儿身!」钱嬷嬷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杜九言一阵内疚,张了张嘴,桂王眼睛一瞪,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都是手段。太后和钱嬷嬷这么多年用的最多也是效果最好的手段。 「知道了。」桂王给钱嬷嬷擦眼泪,「您别哭了,事情也不是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总要时间的,您说是吧。」 桂王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钱嬷嬷的提议。 钱嬷嬷哭的更厉害了,哀求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顿时头疼。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女人哭……哭的耳朵里嗡嗡的响,于是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您别哭,我们有话好好说,是吧。」杜九言笑着道。 钱嬷嬷心头一亮,立刻就看出来杜九言的弱点。 这孩子就是嘴硬心软的人。 钱嬷嬷哭的更凶。 「言言,」桂王指着外面,「吩咐谢公公给嬷嬷打盆洗脸水。」 杜九言走的极快。 钱嬷嬷想喊都来不及了,等杜九言一走,她就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她。 「你这孩子,嬷嬷是为了你好,」钱嬷嬷埋怨道:「你都有痔疮了,你怎么这么傻?」 桂王嘴角抖了抖,没否认。 「您高大威武,容貌俊俏身份高贵,您怎么能……让嬷嬷太失望了。」钱嬷嬷看着桂王的屁股,「疼不疼?」 桂王咂了咂嘴。实际上他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他对于和杜九言之间的遐想,仅仅停留在亲嘴这个程度上,再深一点的需求,他没有考虑过。 不过,否认不否认确实不重要,因为现在没有痔疮,以后也可能会有。 「怎么话题就绕不开这个了呢?」桂王忽然不想听到这个词,「嬷嬷,我们换个话题吧。」 钱嬷嬷道:「那就成亲,您自己挑选个。」 「让我留京城一年,您要是没事就来和我说一遍,我可能坚持不了一年。」桂王也语重心长,「听的我头疼。」 钱嬷嬷摸了摸桂王的脸,不敢再说了,「行,嬷嬷今天不说了,下次再说。」 桂王没说话。 「嬷嬷回去了。」钱嬷嬷太了解桂王了,如果她还留在这里,他也不会冲着她发火,但是肯定会找藉口熘,「年夜饭去宫里吃,这是大事,不能胡闹。」 桂王点头,「知道了。」又扶着她起来,「您注意脚底下。」 钱嬷嬷笑呵呵地换了个话题,说起了京中谁家生了个孩子她去看,那孩子虎头虎脑多么的可爱。 待送走钱嬷嬷,桂王折道回来,就看到杜九言盘腿坐在炕上。 难得的,桂王有些尴尬地没有说话,在她对面坐下来。 「王爷,」杜九言看着他,「哈哈……」 她实在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倒在炕上。 桂王也被她气笑了,照着她的屁股踹了一脚。杜九言揉着屁股坐起来,憋着笑道:「您屁股疼吗?」 「会让你疼的。」桂王道。 杜九言摆着手,「在大家的眼中,您可是疼的那个啊!」 「王爷,痔疮膏您留着,等我哪天被你至死不渝盪气迴肠不论性别的爱情感动了,您可能需要用一用。」 桂王勐然拍桌,大喝一声,「杜九言,我现在就让你用!」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呢!」杜九言一脚将桌子踹他身上,两个人在暖阁里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谢桦蹲在门口,顾青山和和乔墨面无表情地站在廊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听、听多了,也挺有趣的,是吧。」谢桦道。 顾青山很给面子的点头,「嗯,很有趣!」 转眼到了过年,年三十这天桂王一早进宫里,皇家过年程序繁琐。 杜九言和大家一起在王府,花子和闹儿还有小萝蔔一人穿着一身新衣服,闹儿长大了,斯斯文文地坐在一边,花子和小萝蔔跑来跑去,闹腾的一头汗。 「过完年初几开场?」杜九言问花子。 花子道:「初二就有场子要去,也是人家定的堂会,初三就在瓦肆走动了。您不是说了过年大家都很无聊,让我们辛苦点加班,瓦肆的东家也这么认为,所以就留着大家一起,年初三就开始放鞭炮开场子了。」 「现在再听就感觉你们的台风稳健多了,越来越好。」杜九言笑着道。 闹儿有些不好意思,「花子唱的比我好,我的嗓子生的没他好,再过两年他长大一些,肯定能红遍大周。」 这一点杜九言也不否认,花子更有天赋一些,但闹儿一点不差,「你也很好,特别的好。」 「我还是喜欢刺绣,」闹儿羞涩地道:「在台上锣鼓喧天,我觉得太闹腾了,找不着我自己的感觉。」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年又大一岁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闹儿点着头。 「吃饭了。」蔡卓如笑着进来喊他们,「小萝蔔,带你放鞭炮去。」 大家都穿好衣服去外院,下人们上好了饭菜被杜九言撵着自己去吃年夜饭了,谢公公则是跟着桂王去了宫里。 放了鞭炮,一堆人站在一起,正要喝酒,那边守门的小厮跑进来,道:「杜先生,裘大人来了。」 「快请。」 裘樟穿着簇新的长袍,老远就拱着手,「各位,喜迎新春,来年大吉!」 「大人,我这给您拜年了。」杜九言拱手道。 裘樟让开,摆着手,「别拜,我可没有给你准备压岁钱。」 「大人,我也是孩子。」杜九言道。 裘樟哈哈大笑,很大方的,在场所有人都给了一个封红,三个孩子的更大点。 「和老夫比,你们都是孩子。」裘樟道:「每人都有。」 茅道士也看着他。 裘樟发到他这里停了。 「贫道比你小。」茅道士伸手,「裘大人,您不能厚此薄彼。」 裘樟呵呵笑着,道:「道长今年高寿?」 「五十六!」茅道士道。 裘樟咦了一声,「我今年也是五十六。」 杜九言看着两个人,怀疑他们虚报了年纪。 「您几月?」 「三月。」茅道士道。 「咦?我也是三月,您三月几日?」 「一起说!」茅道士道。 两人一起,裘樟三月初六,茅道士三月十七! 「压岁钱。」茅道士手就没有回来,很鄙夷地看着裘樟,就这张脸说他七十都有人信。 裘樟临时塞了个二两的红包递给茅道士。 赢了一局,茅道士喝了一杯酒,笑呵呵地道:「新年好彩头,大吉大利!」 大家闹腾着,待桂王回来,又一起放了烟火,到半夜才各自去睡觉。 初一那天,大家去杭家班过的,初二杜九言和小萝蔔在宫里耗了一天,初三听的堂会,初四鲁念宗送了请帖,邀请杜九言和小萝蔔去鲁府。 今年她送了节礼,鲁章之,钱羽还有孟郊她都送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杜九言给小萝蔔换衣服,对桂王道:「王爷,一会儿您就说有事,要带着我们早点走。」 桂王怀疑地看着她,「你不是很推崇鲁大人?」 「对方太有学问,就会显得我太浅薄。我不太喜欢总有人提醒我浅薄的事。」杜九言道。 桂王表示怀疑。 她自信的都快自负了,还能因为对方太有学问而自卑? 不可能。 「王爷,走吧!」杜九言牵着小萝蔔,她不讨厌鲁府,但是对方太危险了。 三人刚出院子,蔡卓如从外面进来,「你们要出去吗?」 「你有急事?快说。」杜九言很高兴地道。 蔡卓如道:「在我饭馆里唱曲子的春桃你知道吧?」 杜九言点头。 「他公婆来找我,说春桃初一那天一大早去烧香后,就再没有回来。」蔡卓如道:「今天第四天!」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个人立刻想到了下落不明的篮子。 「去哪里烧香的?」杜九言眉头紧蹙,这不是她想看到的情况。 蔡卓如回道:「去法华寺。我也问过,她不是天亮的时候去的,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和隔壁的一位婶子,那位婶子说初一早上人太多了,她们两个人挤散了,她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人,就自己回来了。」 「可等到晚上春桃也没有回来,她家里人就以为她留宿在法华寺了,等了一夜,第二天去法华寺,才知道昨晚春桃根本不在庙里。」 杜九言点头,和顾青山还有乔墨道:「你们陪着小萝蔔去给鲁大人拜年,记得解释我们为什么没有去。」 「记得,说的情况危急一些,渲染气氛!」 顾青山很乖巧地点头,「知道了。」说着,抱着小萝蔔。 「爹,义父,蔡叔叔你们要注意安全啊。」小萝蔔道。 杜九言颔首,低声道:「去了多闹腾没关系,说点吉利话。」 小萝蔔点头,「爹,我知道的。」 鲁章之家里人太少了,小萝蔔去了闹腾点他们会觉得喜庆,有个过年的氛围。 「喊上大伙儿,去春桃家看看。」杜九言道。 ------题外话------ 春桃前面提过,宋吉艺喊大婶的,在蔡卓如饭馆里唱曲子的姑娘! 465 春桃失踪(三) 「小萝蔔,」鲁念宗在门口等着小萝蔔,牵着他的手朝他身后看,「言言呢?」 小萝蔔道:「一会儿进去,我一起和你们解释。」 「好!」鲁念宗点着头,带着小萝蔔和顾青山还有乔墨一起去正院,鲁章之和鲁夫人在等他们,小萝蔔拱手道:「鲁大人,鲁夫人新年好。」 说着,跪下来给两人磕头,「祝你们新年大吉大利,身体康健,一切顺遂。」 「这孩子,」鲁夫人顿时红了眼眶,她家来往的亲戚多在外地,鲁章之又不喜欢唿朋唤友地走动,所以每次年节家里都特别的冷清,「快起来,地上凉。」 小萝蔔笑眯眯起来。 「压岁钱。」鲁章之递给他一个薄薄的红包。 红包这东西,通常是越薄钱越多。 小萝蔔笑着收了,鲁夫人也给了他一个薄薄的压岁红包,鲁念宗也塞了一个过来,「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是我比你大,所以我要给你的。」 「谢谢大白牙。」他说着,从顾青山手里拿了自己的新年礼物,一个给鲁章之,「这是徽州墨,我问了东家,他说您最喜欢用这位大师傅的墨。」 鲁章之收了,摸了摸他的头,「多谢,有心了。」 「这是给夫人的您的,」小萝蔔递了一个抹额,藤紫的底上面绣着浅粉的藤蔓,中间坠了个圆熘熘的珍珠,绣技不错但是颜色很浮夸,小萝蔔觉得很好看,「这个抹额是我画的,绣是我请杜萤叔给我绣的。」 说杜萤大家都知道了。 「好看。」鲁夫人忙在额头上比划,她身边的妈妈过来帮忙,活力的颜色,顿时让她年轻了几岁,鲁夫人照着镜子,笑着道:「颜色也是你搭配的吗?看着不太好看,可戴上了还真是好看呢。」 小萝蔔咧着小牙,笑着,鲁念宗也跟着他一起,咧着嘴点头道:「好看好看,我娘真好看。」 「就知道哄我,我这个年纪了,还谈什么好看不好看的。」鲁夫人特别的高兴,和小萝蔔道:「自从认识了你,念宗的嘴巴也变甜了。」 鲁念宗龇着牙,「因为我有大白牙。」 「牙和嘴甜有关系?」鲁章之含笑道。 鲁念宗摇头,「没有,我就嘚瑟我的牙。」 大家都笑了起来,鲁章之道:「嘚瑟这个词,从哪里学来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言言最喜欢说了,小萝蔔也喜欢说。」鲁念宗问道:「是吧?」 小萝蔔点头。 鲁章之含笑道:「你爹做什么去了?」 「我爹本来也是要来的,但是出门的时候,突然有位朋友请她帮忙,有位姨姨失踪了,我爹去找人了。」小萝蔔道:「事情紧急人命关天,所以我爹让我和大人还有夫人解释,改日她一定登门道歉。」 「正事要紧,你回去告诉她,不来也没事。」鲁章之道。 鲁夫人有些遗憾,「我都没见过那孩子,总听你们说。」 她倒觉得杜九言不太想来他们家里,「小萝蔔,你爹过年去安国公府或者孟大人府上拜年了吗?」 「没有。」小萝蔔道:「他就初二的时候被太后娘娘召去了宫里。」 鲁夫人一点不高兴立刻打消了,估计杜九言是真的不太喜欢和别人来往走动。 「你爹去办事,你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天黑前我让人送你回去。」鲁夫人道。 小萝蔔点头应是。 「你们有事就去忙你们的。」鲁章之和顾青山还有乔墨道:「王府里事情也不少,你们不必守在这里。」 顾青山拱手,道:「我们没什么要紧的事,等小萝蔔玩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 鲁章之赞赏地点头了点头,「那你们也不要站着,随便坐。一起聊聊天。」 顾青山和乔墨没有客气,各自端了杌子坐下来。 …… 春桃是童养媳,七岁的时候就从娘家到了李家。原本李家有个杂货铺子,日子过的还不错,但七八年前,家里起了火,一把火不但将杂货铺子烧了,还将她当时只有十四岁「丈夫」烧死了,他公爹的左腿也被倒下来的横樑压断了。 春桃跟着她婆母两个女人撑起了这个家,两个女人没本钱重新开店,所以只能让春桃出来卖唱。 春桃的容貌一般,但有一把好嗓子,从十三岁开始,她就背着琵琶辗转在各个馆子里,有时一天能得几百文,有时候一天下来一文没有。 但好在日子能过的下去,一家三口能吃饱饭。 如今春桃失踪了,她的婆母吕氏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见着她们就哭了出来。 「春桃不会走的。」李勇拄着拐,面色坚定地站在屋檐下,「这么多年,她要走早就走了。」 杜九言看过春桃的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所有的东西都在房间里,确实不是离开的人房间的样子。 「这孩子老实,」吕氏道:「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她失踪了,肯定是出事了。」 她蓬头散发地坐在门槛上抹着眼泪,「这孩子也太命苦了,一生下来爹就不待见,好不容易苦熬到七岁卖给我们家。我生了四个孩子就活了栓子一个,算命的说我福薄,享不到儿女的福,栓子要不赶紧娶个命里火旺的女人,肯定活不过十岁。」 「我栓子是活过了十岁,没想到没过十四岁。我和他爹将春桃当亲闺女养着,想着等攒够了钱,就将她嫁出去。」 「没想到。」吕氏哭着,「都是我害的他们,是我命硬,剋死了他们啊。」 李勇呵道:「不要乱说话,先生们是来帮忙的,谁高兴听你这些没头没尾的昏话。」 吕氏应着是,不敢再说。 「我们准备去法华寺。初一去庙里的时候,春桃和哪位邻居一起去的,能不能请她陪着我们走一趟?」杜九言道。 吕氏忙擦了眼泪,「能!她杨婶人很好。」 说着开门出去,去斜对面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瘦巴巴的妇人出来,吕氏和她说了原因,杨氏当即点头,「成,我和当家说的一声,这就带他们去。」 杨氏跑回去和家里人打了招唿,就换了一件厚棉袄跑了出来。 「那天早上我们卯时过半多出的城门,辰时到的庙里。」杨氏见这么多人那人,她有些不好意思,上来胡乱行了礼,和大家说情况,「其实也不算我们两个人结伴,因为邻里街坊去了很多人,大家一路上山的。」 「那天很多人,香炉都插满了香,莫说进去给菩萨磕头了。我们就在门外头磕了头。」 「后院里卖素肉,她说她娘喜欢吃,要去给她娘买点带回去,我又正好遇见个熟人,在前院里说话,等说完了我去找她,就没有找到人了。」 「我合计着她可能回家去了,就自己回来了。」杨氏自责,「要是晓得是这个情况,我说什么也要和她一起。」 今天初四,来烧香的人还是很多,一行人上了宝殿,找了个沙弥,说明了来由。 「喊你们方丈出来。」桂王道:「就说桂王来了,让他亲自接待。」 小沙弥一听是桂王,立刻引他们去找方丈。 方丈是位蓄着白鬍子看不出年纪的老人,披着袈裟和桂王行礼,「……王爷近来可好?」 「还行。我今天来办公事。咱们说公事!」桂王说了原因。 方丈楞了一下,回头看着小沙弥,「她家里的人来寻过,帮忙找了吗?」 「是!我们带着她的家人庙前庙后都找了,什么都没有。」小沙弥回道。 方丈颔首,看着桂王道:「这样,老衲再陪着王爷走一遍。」 大家跟着杨氏,重走了一遍当时走过的地方,杜九言问杨氏,「当时你遇到的什么朋友?」 「是我一个村的姑娘,长大都嫁人了,她嫁的大兴去了,大家都忙见面就很少。」杨氏道:「今年她儿子要考科举,所以初一早上天没亮就动身来烧香,正好碰见了,就说了一会儿话。」 「说了多久?」杜九言问道。 杨氏道:「最多半柱香,她急着要走。」 「然后您就去后院找春桃吗?当时庙里人还很多吗?」杜九言问道。 杨氏点头,「还是很多人。」 「初一那日一直到中午,庙里都是很多人。」方丈接了话,看着杜九言,「这位是邵阳杜九言?」 杜九言方才行了礼,但没有介绍自己,现在拱手道:「是,在下邵阳杜九言。」又转身介绍和她一起来的男人们,方丈又重新打量着大家,含笑道:「都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幸会幸会。」 「庙里最近人都会很多,这样的情况一直要等过完了正月才会好一点。」方丈道。 大家在前殿停下来,杨氏告诉他们在左边的炉子烧的香,她们磕了头以后,春桃就随着人流从左边迴廊去的后院。 他们又去后院。 后院还有一个宝殿,沿着宝殿再往后才是禅房和素斋堂。 ------题外话------ 一个人没找着,又失踪了一个人,咳咳……快来开脑洞! 感觉这个十月好多事,走了好几位名人,就感慨特别的多!周一早上我家老李的姐姐,因为子宫内膜癌做了子宫切除手术。昨天上午我去拜了药师佛……到了某个年纪,看到的听到的承担的经歷的,都在以几何倍数递增。 我们都好好的,保重自己,祝愿所有人都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467 九流竹园(一) 「当时素肉在这里买。」方丈指了素斋堂门口,「当日卖了好几样素菜,排队就排了七八排。」 杜九言站在素斋堂的门口打量着四周。 这一片山朝廷都划拨给法华寺了,从素斋堂往北走,是个坡子,坡子下面有茅厕,再往下去有泥泞的山路,半山腰是法华寺的菜园子,她指着下面道:「一直往下走,能下山回京吗?」 「如果对方是个女娃娃的话,恐怕不容易。」方丈道:「从这里一直往下走,走上一盏茶的脚程,我们拦着篱笆的。一来是怕山里的牲畜野兽进来糟蹋菜园,二则是下面不是法华寺的地方了。」 「四面都围的?」杜九言问道。 方丈点头,「四面抖围着的,篱笆有一人高,拴着荆棘,我们每年都请人专门修补。」 杜九言准备下去看看。 素斋堂并排的则是禅房,离着五六步的距离,一排排的单间,信徒们捐了香油钱后就可以免费住在里面。从禅房再往前去就是庙里僧人们住的一个大院子。 法华寺里一共有六十二在籍僧人。 「那边一般有人去吗?」杜九言问方丈他们住的区域。 方丈道:「这个说不好,但是白天院子们都是关着的。杜先生想去看看吗?」 「好,随便走走。」 一行人往南面走,杜九言发现院子门确实是关着的,再往南去就是一片竹林,竹林看上去很大,她问道:「这边往下是去哪里?」 「这里一直往下去,就是九流竹园,荆先生住的地方。集贤书院也在下面。」方丈道。 杜九言没有想到,她以为集贤书院在京城里面,「互相通的吗?」 「通的。」方丈道:「有一道小门,老衲也常常去竹园坐坐。路上还特意铺了石砖,路还算好走,约莫有一炷香的脚程。」 杜九言道:「这么说来,九流竹园离京城不近啊。」 「出城沿着城墙往南走,那边近很多。」桂王道:「去集贤书院的人,都是那条路的。」 方丈点头,「这条路一般人也不知道,只有老衲和荆先生常来常往。」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回头问随着来的小沙弥,「李家人来找的时候都找过哪些地方?」 「我知道。」杨氏道:「初二那天我跟着来了。顺着素斋堂往下,走到了篱笆墙,那边篱笆墙都是好的,要是我肯定过不去。」 「也去书院了。书院放春假,里面没有学生,竹园里也没有人,荆先生年前的时候就回保定老家了。」 方丈颔首,「竹园和书院过小年的时候就没有人了。」 「我们去看看。上次荆先生邀请我去竹园做客,一直忙着还没去过。此番趁着荆先生不在,我偷偷去摸底。」杜九言含笑道。 方丈道:「可要老衲陪同?」 「不用。」杜九言含笑道:「我们自己随意走走就好了,一会儿还要再回来的。」 桂王道:「我认识路。」 方丈应是。 杜九言想了想,又问小沙弥,「师父们可有谁对春桃有印象的?」 小沙弥摇头,「那天人实在太多了,大家都忙的晕头转向,实在是没空去特意注意谁。」 杜九言正要说话,就听到几声刺耳的叫声,几只乌鸦歇在素斋堂后面的树枝上,她眉头簇了簇,道:「我们去竹林。」 一条路都铺着大小不同的石头,虽是下山但还算好走,桂王很熟悉,杜九言回头看跛子,「你来走过这条路?」 「走过。」跛子道。 杜九言扬眉,桂王回头看着他,目光打量。 「王爷不用再让人查我了。」跛子道:「我是个无名无姓之人,您查不到的。」 桂王道:「只要这个人真实存在过,就不可能查不到。」顿了顿又道:「或者,你可以主动告诉我。」 跛子笑了,「那您还是继续查吧。」 桂王哼了一声。 跛子的来歷他确实一直在查,但是很奇怪,关于他的痕迹都是从邵阳开始的,他出现在杜九言身边,然后进邵阳衙门做捕快后。 那以前,关于他任何的痕迹,都没有。 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将自己的过往抹的干干净净。 「跛兄太神秘了。」蔡卓如失笑道:「对我们知根知底,可跛兄的事,我们却都不知道。」 跛子道:「可以去查,我绝不会拦着你们。」 「说正经事,」杜九言打断他们的谈话,「继续说春桃失踪的事。」 桂王笑了,得意地看了一眼跛子,在杜九言眼中,说跛子的事就是不正经的事。 「九哥,您说春桃的失踪,和篮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窦荣兴说着心头直跳,这要是一个人做的,那得多可怕。 杜九言道:「现在还不好说,但篮子和春桃有一个共同点。」 大家都看着她。 「她们都寡妇。」杜九言道。 春桃是童养媳,虽还没有成亲,但是在名义上就已经是李家那位死去公子的妻子。那位公子死了,她就是李家的寡妇。 「如果是一个人,那这个人在心理上受到过极大的刺激。」杜九言道:「比如他的妻子曾经背叛过他,比如他自己的母亲是一位寡妇。经过一件重大的事情后,他的精神上,对于寡妇有着痛恨,所以才会专门找寡妇下手。」 「有道理。」蔡卓如道。 杜九言摇头,「我就是猜测,比较篮子和春桃的失踪,我们还一点线索都没有。」 「杨婶,」杜九言问道:「篮子你们认识吗,刘家的寡妇,她娘家姓余。」 杨氏摇头,「不认识。怎么,这个篮子姑娘也失踪了吗?」 杜九言大概说了一下,道:「……现在也找不到人。」 「不、不会吧。」杨氏道:「这要真是这样的,那春桃岂不是凶多吉少。」 杜九言没说话,一行人到了集贤书院的下面。 集贤书院比她想像的小一些,并没有占地数百亩,教室十几间,而只是一个很大大院子,院子外挂着集贤书院几个字。 无论从建筑的豪华程度以及占地大小,都没有显示出它是大周顶级的民间举办的书院。 「虽然小,但是从这里走出去四位内阁重臣以及无数三品大员。」桂王看着集贤书院,淡淡地道。 杜九言羡慕不已,「厉害啊。那荆先生岂不是桃李满天下,满朝文武除了圣上,就数他的门生最多了。」 「差不多。」桂王道:「就算不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也愿意拜他为师。」 「他也确实很有学问。」跛子道:「方方面面都有建树。」 杜九言崇拜不已。 集贤书院的门关着的,他们顺着小道往西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了九流竹园。 五间房的院子,院子前后都种着花草,院子里有个小小的读书亭,上面放着桌椅,还有一只小猫蹲在上面打盹晒太阳。 「王爷!」一位小书童从院子里迎了出来,「杜先生,各位先生好。」 「各位是来找我家先生的吗?他回保定老家过年了。」小书童笑着道:「不过我们还留在这里,各位要是想来歇脚喝茶,小人这就去烧水煮茶。」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我们来找人,沿着法华寺过来的,随便看看,就不叨扰了。」杜九言道。 小书童很大方,一点没有见到当朝王爷的惶恐不安,「找什么人?这几天我们都在这里,先生说一说,我帮您问一问,有没有人看到。」 「那就有劳了。」杜九言看着杨氏,杨氏忙上前形容道:「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个子比我高点,瘦瘦的黑黑的,眼睛很大,左边眉头这里有颗痣,穿着紫色的棉袄黑色的棉裤,梳着个圆髻插着一根木簪子。」 杨氏说的很细,小书童很认真的听着,点点头道:「这位姑娘我没有见到,我去问问师兄弟。」 他说着进门去,过了一会儿跟着他一起出来了四位差不多年纪的小书童,纷纷拱着手道:「我们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姑娘,实在是抱歉。」 「不过你们要是找她,我们一会儿也帮忙在这附近找找。」 杜九言拱手道:「那就有劳了。如果看到她的物件就进城里三尺堂告诉我们。」 「一定。」书童们道。 大家没有再逗留,而是回了法华寺,从素斋堂的另外一边下山,这边的山路就不如那边好走,有的地方雪没有化,一走就是一脚泥雪。 「路上脚印很多啊,可见还是有人从这里走过的。」 杨氏道:「那天我们找人的,应该是我们踩的。」 路两边种了很多青菜和萝蔔,还有一些杜九言不认识,郁郁葱葱养的很好。 篱笆墙很快就到了,都是用竹子和树枝连捆后扎在土里,上面围捆着带刺的荆棘。 方丈说的没有错,要想从篱笆墙翻过去,确实很难。 杜九言比了一下,篱笆墙的高度已经在她个头之上。 要想从这里出去,很不容易。 杜九言来回走了十几米,脚上都是泥巴,她停下来看着众人,道:「报官吧,将法华寺仔细搜查。」 「你认为凶多吉少?」桂王问道。 杜九言点头。 春桃如果想要逃走,听吕氏的说法,她每天都有机会收拾齐整的离开。 完全没有必要费这个心思。 最重要的,这不是第一个失踪的人,不能再像篮子那样,抱着侥倖的心理。 单德全来的很快,带着几十个捕快,开始搜查。 ------题外话------ 月初帐号里面都有保底月票,记得投哦!投完去领月票红包!么么哒。 468 春桃下落(二) 方丈很配合,里里外外都让单德全搜了。 大家将搜查的范围扩大到整个上头,方丈派了庙里三十个僧人,分成无数个方向,如同扫地一样,一点一点搜查。 杜九言沿着篱笆墙附近走着,跛子和蔡卓如几个人沿着反向走着。 「王爷,您能翻过去吗?」杜九言问道。 她也能,但是手要着力,难免会受伤。 「能!」桂王说着,脚尖点地很轻松地翻过去了,他站在对面道:「并不困难。」 杜九言道:「那你回来,带着我一起。」 「那办不到。」桂王翻回来,道:「你那么重!」 杜九言瞪着他。 「不好用力。」桂王道:「我抱着小萝蔔是可以的。」 杜九言也是认同的,以她的能力抱着小萝蔔翻过去也是吃力的,「那把我丢过去呢?」 「刨沙袋那样的?」桂王问道。 杜九言点头。 「那试试。」桂王说着要将她扛起来,杜九言将他推开,「你就设想一下。」 桂王点头,「抛过去肯定能办到。」他比划了一下,「但对方的个子至少要比你高一些,且力气不能小。」 杜九言颔首。 两人接着走,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喊道:「老大,这边!」 杜九言快步往那边走,紧接着单德全喊道:「王爷,杜先生你们来看这里。」 两人过去,随即惊住。 一截篱笆墙明显有裂痕,然后又被人为地用草绳拴起来,如果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 「草绳是新的。」单德全道。 「去问问僧人,最近有没有修过篱笆墙。」杜九言道。 以为小捕快去问,很快带着七八位僧人回来,他们异口同声,「篱笆墙是十月还没下雪前修的,再修要等到雪化开了。」 「这个草绳还是干的,草色也新,很明显是刚刚拴上去的。」单德全道。 他说着,将草绳割下来。 杜九言用脚踢了踢没有草绳捆绑的一臂宽的篱笆墙,随即这一段都倒下来了。 「断了!」单德全上去看断口,和杜九言道:「是新的断口。」 大家都围过来。 「是被人用力踹断的。」桂王道。 杜九言四周打量,这里很偏僻,离法华寺大殿以及素斋堂都有很长一段距离,就算有人想要到后山走动,应该也不会走到这里来。 「走。」杜九言感觉很不好,她有种不把这个人找出来,他很有可能还会再作案的感觉。 希望只是她胡思乱想。 大家跨过断掉的篱笆,分散着在四周去找。 桂王指着京城的方向,「往下再走一炷香就是去集贤书院的那条路,可以走马车。」 杜九言问道:「你们说如果春桃真的被杀了,而这个人又带着他走这么远的山路,他的目的是什么?」 杀一个人泄愤,杀了就会走吧。 为什么要带着春桃走? 「春桃没有死?」桂王道。 有道理,杜九言点头。 「还有一种可能,」跛子看着他们,低声道:「他认为就这么杀了一个人,并不能泄愤。」 所有人的脸色就很难看。 「跛兄,您这个说法很可怕。」蔡卓如凝眉道:「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跛子颔首。 「这……想法越来越多,越来越可怕了。」窦荣兴瑟瑟发抖,「那他要怎么样杀一个人才觉得能泄愤呢?」 不敢往下想像。 「大概十年前,我接过一个案子。」单德全道:「有个人将他隔壁邻居杀了,然后用了一天的时间,用一把剁骨刀,将尸体剁成了肉泥和着糠餵猪吃了。」 窦荣兴和宋吉艺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有的事可以理解,可以想像,但是若真的发生了,依旧有着极大的冲击力。 「别、别说、说了。」宋吉艺道:「怕、好怕!」 杜九言道:「这样的兇手,性格多数沉闷且偏激,人格不健全。在和他接触的时候,这种人会给人以老实人的错觉,很不容易发现。」 「是!」尚德全道:「当年我花了两个月时间,跟着这个案子,将死者身边所有人都摸底排查一遍,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要不是兇手儿子从墙角的柴火堆里发现了一根手指,这个案子恐怕就成了疑案了。」 「兇手斩首了吗?」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应是,「性质太恶劣了,定案后没几天就斩了。」 「动机是什么?」 单德全对这个案子记忆深刻,所有的细节一直刻画在他的脑子里,「动机是因为孩子,案发三年前,兇手的儿子去隔壁玩,隔壁正在吃糖,但是看见他儿子后,却将糖藏起来,没有给他儿子吃。」 「他儿子回来说想吃糖,将这件事告诉他了。他一直记着,等到三年后两家妇人恰巧都不在家的时候,他潜入对方家里,用斧头敲死了对方。」 「直到三天后死者的媳妇从娘家回来,找不到人并发现床上有血迹,才报官的。那个时候,死者的身体已经成了肉泥在猪槽里。」 这种杀人手法,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难以置信。 「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杀人。」窦荣兴道:「这种人太可怕了。」 单德全颔首。 杨氏跟在后面听得很害怕,忙小跑了几步走在中间。 「等下,」杜九言走到路边,从积雪堆上捡起来一只耳坠,下面缀着链子,链子底端是一个圆熘熘的小珍珠,她托在手心正要说话,杨氏跑了上来,尖声道:「是、是春桃的耳坠子。」 杜九言凝眉道:「你确定是她的?」 「我确定。」杨氏道:「她那天早上就戴着这个耳坠子,我还夸她耳坠子好看。」 「她说是过年前赶集买的,花用了十二文钱,她还心疼呢。」 杨氏指着耳坠子红了眼睛,哭着道:「耳坠子怎么会掉在这里……杜先生,春桃是不是……」 说着,哭了起来。 大家互相看着对方。 杜九言抬头看着歇着头顶树枝上的乌鸦,她冷声道:「附近找找,仔细点。」 大家分散开,不过转身的功夫,宋吉艺惊叫起来,「这、这个、这个什么肉?」 「这儿也有肉。」蔡卓如喊道。 草丛里露出来的一块,冻的硬板板的被切成了藕节大小的,露着骨头的肉。杜九言道:「单德全,派人回去请刁大叔来一趟。」 「是什么?」单德全过来,大家都涌了过来。 杜九言道:「现在还不确定,等刁大叔看过以后再下结论。」 「剩下的人继续找,找到了肉块都放在一起。」她低声道。 是什么肉,大家都心里已经猜到了多半,可是并不愿意相信。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去找。 杨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发软,脸色苍白,连哭都忘记了哭,「人、人肉?」 春桃的吗? 「地上凉。」杜九言将她扶起来,「我们都在,你别怕!」 杨氏抓着杜九言的手,嚎啕大哭,哭声惊的乌鸦四处乱飞,嘎嘎叫着。 「这里也有。」跛子用枯树的叶子包着一块更大的肉块过来,杜九言看过去,又收回了目光。 她也接过情节恶劣的刑事案,但现场的画面都是通过照片和录像来看的,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这样的场面。 桂王负手而立,打量着山下小道,沉声道:「这么说来,他是将人带到这里,然后进行了分尸。」 「大家看一看,有没有很多血迹的地方。」桂王道。 虽然没有人应他的话,但是大家都开始注意。 杜九言将杨氏交给宋吉艺,「你们站着别乱动。」 宋吉艺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她蹲在肉前面细细打量着,肉的切面很平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拿着剁骨刀蹲在这里,手法熟练地剁着。 其实在这样积雪湿润的泥地上,并不好用力,因为松软会有反弹的力道,刀下去的力道会折损一些。 「王爷,」杜九言喊道:「您来看这些切口。」 桂王已经过来了,蹲在她旁边,用树枝拨弄了一下,蹙眉道:「这人力道不小,连这么粗的腿骨都一刀断面。」 「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手法,王爷您可以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颔首,「刀锋利点,我应该可以。」 跛子又丢了一块肉过来,道:「这样的切面,有力气和功夫就可以。不过肉没有找齐,或许还能有别的收穫。」 只是肉块,内脏和头都没有发现。 杜九言抬头看着乌鸦,「他丢在这里,是在餵乌鸦吗?」 难怪这个林子里有这么多乌鸦。 「是先有肉再有乌鸦。」桂王说着,目光落在不远处,起身走了过去看了一会儿,对单德全道:「让人去庙里拿铁锹过来。」 单德全应是。 过了一会儿庙里的方丈和僧人都过来了,一看这场面,都念着经文,原地打坐念着经咒。 单德全带着两个捕快在桂王指着的地方挖。 不过几铲子,就露出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桂王道:「小心点。」 从周边拨弄,随着湿软的土拨开,就露出一个女人灰沉的毫无生气的脸。 毛茸茸的,是人头! ------题外话------ 这段是半夜写的,写的时候瑟瑟发抖,脑补了各种画面各种杀人碎尸的场景。 469 怎样的人(三) 坑不大,显然埋的人耐心不是很足了。 头挖出来,宋吉艺在一边吐着,杨氏喊了一句,「春桃!」就晕了过去。 满山的人,却没有人说话。 四周静的只有乌鸦在啼叫。 「还有内脏!」杜九言和单德全道:「都挖出来吧。」 单德全做捕快这么多年,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难以置信,会有人这么残忍,将人肢解以后,还将内脏掏了出来。 内脏看上去很全,头连着半截脖子,不见大的躯干。 至于方才找到的那些打散的肉块里面,是上肢还是下肢,只能等刁大来查验过后才能知道了。 「一个男人,身材魁梧,手臂粗壮,人看上去很老实。」杜九言看着死者的脸,想着杀人者的模样和形态,「他或许也是进法华寺烧香的,他随身带着刀和工具,他应该还有换用的衣服。」 「各位,什么样的人大过年带着刀,草绳,一身血的走在路上,别人不会觉得奇怪?」 单德全停下来,冷声道:「杀猪的!」 「是。」杜九言道:「这样的切口断面,就算是有力气的人,也很难做到每一块都这么完美。」 她蹲在内脏这边,「你们看,这些都是扯拽下来的。」 就好像杀猪的人,将猪杀了以后,就会将内脏都掏出来。 「这些东西先放在这里等刁大叔来,现在还没有找到死者的躯干和明确的上下肢,接着找!」 她想知道,兇手对于死者腹部的处理。 大家继续去找,刁大骑着马赶过来。 跑着上山气喘吁吁,等到了近前顿时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这……这是……人肉?」 「嗯。头已经找到了。」单德全指着另外一边的头和内脏。 刁大也是好半天才平復了情绪。 「找到了。」一个捕快喊道:「我刚才过来,看一只乌鸦停在这个地方,我就用铁锹挖开来,你们看。」 是躯干部分,内脏内刮的很干净,埋在了土里,与头和发现肉块的地方,相距约莫百步的距离。 「这个手法,」单德全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您觉得呢?」 杜九言道:「先排查和春桃接触的所有符合条件的人,然后再将全城登记在册所有买卖猪肉的人找来问一遍。」 「好!」单德全道。 杜九言沉默着打量着躯干,桂王和跛子也走过来,三个人蹲在前面,场面极度诡异。 「我认为杀猪的人有点靠谱,」桂王道:「但是杀猪的人何其多,并不好查。」 杜九言低声道:「我在想,篮子去哪里了?」 她说着,看着桂王和跛子。 「篮子和大壮在一起,对方不好下手。」 杜九言摇头,「如果篮子只是送大壮离开,那么等大壮离开以后呢?」 「那个时间,路上人来人往。」跛子道。 杜九言道:「那么,这个人是怎么将春桃从人山人海的法华寺带到这里来的?」 「你的意思是,」桂王道:「这个人和春桃还有篮子都认识?」 杜九言颔首,「只有认识的人才没有防备!」 「有道理。」桂王颔首道:「有这么多个条件,找人就容易很多。」 刁大当场拼凑了尸块,加上躯干以后,就是只剩下手和脚找不到。 天色渐黑,庙里的僧人打了火把下来,半山亮若白昼。 大家都没有胃口,连着找,翻遍了半个山坡,将剩下的所有尸块都找了出来。 拼凑后是完整的春桃的尸体。 「先回去吧。」杜九言很累,和众人道:「剩下的事明天再做。大家养好精神,这几天还有许多事,需要你们。」 大家应是。 「多谢方丈大师,让您也跟着受累。」杜九言拱手道。 「事情在法华寺出的,老衲心中有愧,若管理再完善一些,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阿弥陀佛!」方丈道:「老衲要为这位施主诵经百日,以求他往生极乐。」 杜九言行礼,大家摸着黑带着春桃的尸块回了衙门。 杜九言几个人回了王府,她不想去吵醒小萝蔔,而且一身的脏污又不想洗漱,就坐在暖阁里,找了个被子躺着。 一会儿就睡着了。 桂王坐在炕头看着她,悄悄将她面皮撕下来,趴在她侧身打量着她的容貌。 真像个女人啊。 怎么会有男人生得这样精緻的面容? 长长的睫毛,娇挺的鼻子,玲珑的嘴唇,睡着了以后微微嘟着,透着一丝娇憨。这和她醒着时的冷静睿智完全不同。 像是有着千面的人,无耻时那么的死皮赖脸,说话时又那么幽默风趣,冷静时那么的睿智沉稳,此刻又像个孩子,干净而纯粹。 桂王捏了捏她的脸,触感也极好,柔柔嫩嫩的。 他想到她白天初看到尸块时的震惊和不适,但也只是一剎那她就隐了下去,一瞬间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人。」桂王亲了亲她,低声道:「反正你就是我的人,生死你就逃不掉。」 他抓着她的手,扯了个垫子搁在头下,盯着她的睡颜也沉沉睡了。 门外,跛子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折返出去,回房洗漱躺在床上看着帐顶…… 以杜九言的坚韧,一定不会对桂王动心的。 她说了她要带着小萝蔔做一辈子的讼师…… 她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不会在自己人生的选择上,做出错误的选择。 放弃自己的追求,而甘于委屈在后宅相夫教子,泯然于众。 他信她。 天一亮杜九言就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正贴着她睡的香沉,她撇嘴将他抓着的手松开,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回自己房里去洗漱。 她一走,桂王就醒了,蒙着被子满脸得意的笑。 杜九言洗漱换好衣服出来,小萝蔔正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爹啊,您昨天是不是遇到很棘手的案件了?」 「嗯,」杜九言点头,「是一件性质很恶劣的案件。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小萝蔔道:「我没什么事情做,准备问问太后娘娘,我能不能去宫里陪她玩。」 杜九言笑了,颳了他的小鼻子道:「你一直在陪长辈,彩衣娱亲,辛苦了!」 「不白辛苦。」小萝蔔嘻嘻笑着拿出自己得到的压岁钱。他将过年收到的所有压岁钱放在一起,厚厚的一个信封,「我得了五千两的压岁钱。」 杜九言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多?」 「跛子叔和蔡叔叔一人给我一千两,太后娘娘给了我一千两,义父也给了我一千两!」小萝蔔道:「蔡叔叔说他很有钱,让我不要客气。」 杜九言觉得神奇的是桂王的一千两,「我记得去年只给了你一文钱吧?」 「哦,」小萝蔔道:「他原本是打算给我一文钱的,但是我不小心把跛子叔和蔡叔叔的压岁钱的红包给他看到了。」 杜九言笑了,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行了,这个钱你自己收着,可不许干坏事。」 「我要买铺子!」小萝蔔道:「京城的铺子租金特别高,一本万利的买卖。」 杜九言颔首道:「行,你的钱你自己做决定。我要去衙门了。你要是去宫里,就要顾青山陪着。」 小萝蔔点头。 杜九言去外院吃早饭,桂王和跛子一起来了。 三尺堂的四个人今天退缩了,钱道安道:「三尺堂可以开业了,我们还是去等着人来谘询,做一些民事诉讼吧。」 「也好。」杜九言道:「今天人够多了,你们好好休息。」 「如果我有疑惑,会去三尺堂找你们一起讨论。」 钱道安几个人应是,去了三尺堂。 桂王神清气爽地出来,随手抓了个包子和煮鸡蛋,看见杜九言啪叽敲在她脑袋上,杜九言疼的捂着头瞪他,「想死是不是?」 「给。」桂王递给她一个鸡蛋,指着自己的脑袋,「敲!」 杜九言被气笑了,咕哝道:「不要脸!」 「我没吃早饭,」跛子从善如流地将她手里的鸡蛋拿过来,敲碎一边走一边剥壳,「走吧,时间不早了。」 桂王用鸡蛋壳丢跛子,跛子让开,走在前面。 「两个人真幼稚!」杜九言无奈地摇头,一起去了府衙。 单德全也刚到,看见他们道:「我吩咐了人去查全城登记在册的屠户,稍后就去排查春桃和篮子平时来往的人。」 杜九言点头,「我和蔡卓如说了,让他留意他馆子里的厨子。不过他们都是刚来京城的,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厨子也有可能?」单德全问道。 杜九言道:「不排除吧。不过我更倾向于屠户,先查,如果没有线索就再重新梳理。」 尚德全应是。 杜九言去找刁大,刁大一夜没有睡,眼睛通红地坐在门口喝茶吃早饭,看他们来了忙擦了擦手,道:「王爷,杜先生,跛爷!」 「辛苦了。」桂王颔首,「有什么结果?」 「什么死因?」杜九言问道。 ------题外话------ 昨天的留言好少,这个案子的线很长,是不是看的很着急?但是这个案子收尾的时候,会有大惊喜! 么么哒,记得投完保底月票去领红包哦。 最近比较丧,急需要你们的鼓励,快来温暖我一下,可怜巴巴看着你们。 469 顺藤摸瓜(一) 刁大回道:「是被勒死的,应该是用带回来的那根草绳。」又道:「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 「还有,死者生前应该被扇过耳光,」他带大家看死者的头,被清理干净后,能大约看到脸上有些青紫色的尸斑,「手劲很大。」 杜九言看着,若有所思道:「他既然要杀她,为什么还要打她呢?」 「泄愤,」桂王道。 杜九言蹙眉道:「那么,他的恨,是针对春桃的还是针对女人的?」 针对寡妇的? 篮子和春桃都是寡妇。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新年里,衙门里所有的捕快被召集回来,赵煜也听到了这个案子,将桂王召去问案情。 「听说被剁成了肉块?」赵煜道:「现在有什么线索?」 桂王将案情经过说了一遍,道:「……正在全城搜查屠户,因为杀人的手法,和屠宰很相似。」 赵煜听的气怒不已,「简直泯灭人性,可恶可恨,如此之人一旦抓到,不但要斩首还要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以儆效尤。」 「嗯。」桂王道:「有言言在,很快就会有进展的。」 赵煜看着桂王说话沉稳,面色凝重,没有嬉皮笑脸不务正业的样子,特别的高兴,「墨兮,你懂事了!」 桂王没说话。 「看来,你确实是喜欢提刑典狱。朕不能让你去做官,但你和杜九言一起,也是办正经事,你好好做!」 「朕很欣慰。」赵煜道。 桂王颔首,道:「我不和你说了,我去帮忙,事情很多。」 赵煜颔首,「你好好做事,有什么困难就来告诉朕,朕一定会帮你们。」 「好。」桂王说着走了,赵煜和薛按道:「桂王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 薛按笑着道:「王爷其实很稳重的,就是以前爱玩一些而已。」 赵煜颔首,认同薛按的话。 …… 单德全去查全城屠户不在场以及时间证明,杜九言查过蔡记的厨子后,就去了春桃家中。 李家老两口受不住,都倒在家里起不来,杨氏昨天又是累又是惊,今天也病倒了。 杜九言站在吕氏的床前,将案子大概和她说了一遍,道:「您冷静一些,和我仔细说说春桃平时的交际来往。」 「是!」吕氏靠在床上擦着眼泪,哽咽地道:「春桃在外面的饭馆里唱曲子,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难免会有人纠缠她。」 「但她一向只唱曲子,不说多余的话。」 「要说来往,有位周姓的官人一直说要娶她做妾,这个人从去年上半年开始,就一直纠缠着。春桃去哪里唱曲,他就去哪里吃饭。」 「吃完了就跟着春桃,啰啰嗦嗦说一堆的话,春桃吓的只能不停的换地方,躲着他。」 吕氏道:「还有一个宋记的掌柜,问了几次春桃能不能做他的续弦。我本来还觉得不错,谁知道那个掌柜今年都五十了。」 「虽然拒绝了,但是这两个人一直都缠着春桃不放。杜先生,您看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杜九言顿了顿,道:「查了就知道了。」 「春桃有没有认识屠户?」杜九言道:「杀猪宰牛的这类人?」 吕氏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没有吧,我没有听她说起过。」 「不过,这样的人菜市很多,春桃买菜的时候认识了也不一定。」吕氏道:「杜先生,是屠户杀的我家春桃吗?」 杜九言道:「暂时还不能肯定。」 「你家常吃猪肉吗?如果吃的话去谁家买?」杜九言问道。 吕氏就道:「这个我晓得,菜市里有个张蛮子,他的猪肉特别好,从来不卖死猪肉这些骗人的肉。我们都在他那边买。」 「张蛮子人也特别好,说话都带着笑,买三斤猪肉他有时候还送半个猪蹄。」 杜九言颔首,「我知道了,您休息着,有事我再来找您。」 吕氏应是,强撑着起来送杜九言几个人。 从春桃家出来,杜九言想了想去了刘家,余氏给她开的门,看见他们吓的顿时不敢问,抖抖霍霍地将门打开。 「我只问几句话就走。」杜九言道:「篮子认识的人中,有没有人是杀猪宰牛的?」 余氏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没看见她和哪个杀猪的来往。不过她要真来往可能也不会让我们知道。」 杜九言颔首,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你们家吃猪肉的话,在哪里买?」 「西二街后面的菜市里啊,张蛮子的肉摊上。」余氏不解地道:「先生要找张蛮子吗?他很好找的,他的肉铺就在菜市一进去的口子,生意最好的那个摊子就是他的。」 杜九言道:「好,我知道了。」 她说着告辞出来,桂王道:「去见见张蛮子?」 「等一下,」杜九言站在街上,闭上了眼睛,就想到那天他和蔡卓如还有闹儿回家的时候,路过了一条巷子里,有只狗冲着他们狂吠,「我想到一件事,要去求证一下。」 她说着快步走到那天狗叫的巷子里,那只狗在巷子里打盹,他的狗盆就放在旁边,但是那天的肉块已经没有了。 「怎么了?」跛子问道。 杜九言将奶谈的事说了一遍,「……当时想不到这些。可是刚才我莫名就想到了这条狗。」 「敲开门问问。」桂王说着就去敲门,狗主出来,打量着他们,「劳驾,你们找谁?」 桂王问道:「年前,是不是有人在你家狗盆里放过半熟的肉?」 狗主楞了一下,点头道:「是!还不止一次,我蹲了几次都没有抓到,要是让我知道了,非得打死他不可。」 「一共放了几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桂王问道。 狗主道:「你们什么人?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是衙门的。」杜九言出示了牌票,狗主道:「第一次我也不记得了,一共大概有四次。就昨天还放了一次。」 他说着朝巷子里看,「我踢那边去了。 说着从院子里下来,蹲在巷子里找,在一个老鼠洞里拖了一块肉出来,「还在这里呢,半生不熟的肉。幸好我家的狗不吃肉,不然不晓得被毒死多少回了。」 三个人打量着煮的半生不熟的肉。 桂王道:「很像,但是不能确定。」他起身看着狗主,「你带上狗,和我们去一趟衙门。」 「没事,就有点事想问问你,一会儿就让你们回来。」杜九言补充道。 狗主也没有拒绝,回家穿了棉袄,牵着狗跟着他们去衙门。 刁大验了肉,面色沉沉地道:「应该是人肉没有错。」 「但是春头的身体都拼凑上了,这块肉不是她的。」 狗主听的惊叫了一声,靠在墙上一头冷汗,「人、人肉?」他看着刁大手里的那块肉,想到他还抓过两回,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一身尸油黏煳煳的感觉。 「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杜九言问狗主。 狗主摇着头,「我一次没有看到。每回都是中午趁着外面人少我们在睡午觉的时候,那个人将肉丢狗盆里,我起来就听到我家狗冲着马路上叫。」 「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杜九言摸了摸狗头,「你家狗聪明吗?」 狗主道:「也不聪明,就是一条看门狗。」 杜九言凝眉道:「那个人来过四次,往他碗里丢了四次他不喜欢的肉,它会认识的吧?」 「会!」狗主道:「我家来的客人,来过两次他就认识了。」 杜九言颔首,「你在这里等等,等将所有人请来,让它认一认。」 「好、好。能帮官府抓到杀人犯,我也愿意的的。」狗主道:「这种人就该杀千刀,把他的肉也割下来煮熟了。」 桂王吩咐人去找单德全,让单德全将全城所有的屠户找来。 「现在是过年,许多人回家去了。」狗主道。 杜九言道:「回家去的人越多越好啊!」 菜市没有开门,屠户们也不卖肉,将他们找出来需要时间。 全京城大大小小菜市十几个,卖肉的更是几十个不止,一直等到大下午,单德全才将在京的屠户聚集起来。 全部站在衙门的大院子里。 杜九言一行人在抚廊下,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十四人,只有一位妇人,其他的都是膀大腰圆的男人,一看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她观察所有人的神色,问单德全,「谁是西三街菜市的张蛮子?」 「第二排穿蓝衣服的那个人。」单德全道。 杜九言看着对方,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子,肩膀很宽个子也挺高的,这么冷的天气,他只穿两件单衣。男子眼睛不大,唇瓣很厚,给人一种老实本分的感觉。 「劳驾,让你的狗出来。」杜九言和狗的主人道。 狗主人立刻应是,回去将狗牵出来,拍了拍他将他推了出去。 狗冲着两排十四个人跑过去。 ------题外话------ 今天有四章! 470 杀猪宰牛(二) 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那条狗绕过前面一排人,停在了张蛮子面前,冲着他叫。 前面的人让开,所有人都看着张蛮子和那条狗。 杜九言眯着眼睛,看着张蛮子。 「大黄!」张蛮子笑呵呵的,「你认识我吗?」 狗汪汪叫着,并没有亲近他的意思,但是也没有露出敌对的架势。 「张蛮子,」狗主道:「刚才还没看到你,想起来你也卖肉,肯定就在这里了。」 张蛮子摸了摸头,笑起来很憨厚,「王大哥,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官老爷就请我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 「杀人了。」狗主人道:「衙门里怀疑是屠户杀的,所以请你们过来配合。」 张蛮子点了点头,笑着道:「晓得了,晓得了。」说着,又和大黄大眼瞪小眼。 大黄也没有更多的表现。 「你们很熟悉吗?」杜九言问道。 狗主人道:「认识的,我在他家买肉,有几次去的时候都带着大黄。」 杜九言颔首。 「怎么办?」单德全发现,狗并没有发现给他肉的可疑人。 杜九言从上面走下来,含笑问道:「各位初一有没有去法华寺烧香?」 「杜先生,您是要问法华寺杀人的事吧?」有屠户问道。 杜九言点头,「是啊,你们都听说了?」 「是的,都听说了。您是怀疑屠户杀的人吗?」 杜九言道:「是的,怀疑是屠户杀的人。」 所有的屠户都是面面相觑吃惊不已,又看着杜九言,不敢再开玩笑了。 「杜先生,您要问什么就问吧,我一定老实回答您的问题。」 杜九言就一个一个问了,轮到张蛮子的时候,就听他道:「初一那天我去法华寺烧香了!」 大家又刷地一下看着他。 「但是、但是我很快就回来了。」张蛮子道:「我是和我家隔壁邻居一起去的,一起五个人,城门一开我们就去了,上山的时候还挺早的,下山的时候也很早的,大概就……就辰时不到。」 「杜先生,那天我看见不少熟人,您有没有要问的,我想想说不定能帮到您。」 杜九言笑着问道:「那天你去的那么早,当时庙里人多吗?」 「我去的时候人还算不好,不是特别的多。」九言道:「你下来的时候遇见谁了?」 「遇见了……」他报了好几个人名,「他们就去的很迟。」 杜九言笑盈盈地听着,「你今年贵庚,成亲了吗?」 「我二十六了,没有成亲。」张蛮子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道:「我这样的人,没有人愿意和我成亲的。」 杜九言不解。 「我娘生病躺在家里好几年了,我挣钱也不多。人家姑娘到我家来,就要照顾我娘。」张蛮子羞涩地道:「我也不着急了,不能害了人家的姑娘。」 杜九言笑了,道:「也是有姑娘愿意和你一起吃苦的,你可以试试。」 「算了,」张蛮子羞涩地道。 旁边就有人笑着道:「这小子孝顺,媒婆上门好几次提亲,他也不同意。说怕连累人家姑娘,又怕人家姑娘对他娘不好。」 「真是好人。」杜九言道:「是哪位媒婆给他说的亲事,不尽心啊。」 说话的屠户就道:「就是西三街蔡氏边上的姚婆子,她一张嘴能说的很呢,就是没给张蛮子说到媳妇,被人家笑话了很久。」 杜九言颔首,又问张蛮子,「你从法华寺回来以后,没有出去过了吗?」 张蛮子摇头,「我出去了,晚饭我在隔壁大叔家里吃的。」 「知道了。」杜九言说完,和单德全道:「让大家都回去吧,我们再接着查。」 单德全应是,挥着手道:「都回去吧,今天辛苦大家了。」 大家都说没事,各自散了。 狗主人也带着大黄回家去。 「你要去找媒婆吗?」桂王道。 杜九言摇头,「王爷,您这次猜错了。」 张蛮子出了府衙的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府衙的门,搓着手笑呵呵地同来的屠户们打招唿。 「蛮子,有空去我家打马吊。」 「好,我去,去的。」张蛮子应着,不急不慢地走着,路过一间绣庄的时候,他停下来外头看着。 绣庄的门是关着的,过年期间不开门。 「蛮子,你是不是想见阿月姑娘?」有路过的人和他取笑,「阿月姑娘上午我还看到了,她娘在给她说亲呢,你这一年都不动手,现在想都来不及喽。」 张蛮子问道:「她重新定亲了吗?」 「那肯定啊,前面一个亲事黄了,她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啊。」说话的人走了。 张蛮子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刻,他转身走着,飞快地往家里去,过了一会儿背着一个很大的褡裢出来,穿着破旧的衣服围着一件黑色的围裙。 「张蛮子,你又出去收猪?这大过年的,你也不歇一歇?」 张蛮子呵呵笑着,「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动走动。」 他说着,不急不忙地穿过一个个的巷子,走了足足一炷香,绕了好几圈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也不进去,站了好一会儿。 门内能听到有人在说话,过了一会儿门忽然打开,一位妇人看到他惊讶了一下,道:「张蛮子,你怎么来了?我家可没有猪,你大过年的也不歇着?」 「我四处走走。庄婶,你家来客人了?」 妇人回道:「是啊,来了客人。你要不要进来坐坐?」说着,冲着他一身带血的围裙和褡裢看了一眼,有些不情愿请他进来坐。 张蛮子摇头,「我不进去了,我还要四处走走。」 「你忙吧,我去隔壁借几条凳子,晚上吃饭凳子不够坐。」妇人说着,反身关了门。 一会儿果然借了四条凳子回来。 妇人家里很热闹,一直闹哄哄到大下午,临近天黑的时候客人才走,妇人夫妻两个并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出来送客。 姑娘容貌一般,穿着一件簇新的桃红色棉袄,年轻的脸上透着朝气。 那些离开的客人里,有个年轻的男子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姑娘,显得依依不捨。 待客人离开,妇人夫妻两个人就笑盈盈地和姑娘道:「看着很不错,人也老实,身体也好。」 「娘,您不要说了。」姑娘跺着脚,道:「我去找春花玩。」 说着就沿着巷子往里头跑去了。 妇人失笑,关门回家去了。 姑娘跑了一条巷子,迎面就看到个人,她一笑,道:「张蛮子,你在这里收猪吗?大家的猪年前就卖掉了,现在肯定收不到。」 「月儿姑娘。我没事做,瞎转转。」张蛮子看着对方,「你去玩?」 庄月点头应是,「是啊,我去找春花玩。」 「我走了。」庄月说着蹦蹦跳跳地去找好友,张蛮子忽然道:「你们今年不去烧香吗?」 庄月道:「我们本来打算今天去的,但是法华寺不是出事了吗,听说那个唱曲的春桃被人杀了。」 「我们今年就不去了。」 张蛮子点了点头,没说话就走了。 …… 杜九言去找了个媒婆。 姚婆子是个媒婆,四十几岁的年纪,穿着宝蓝色的棉袄,涂抹着脂粉,非常职业的打扮。杜九言问道:「你给张蛮子说过几次亲事?」 「张蛮子?」姚婆子想了想,道:「这一年半载比较少,他年纪也大了不好讲。以前经常说,估计七八次肯定有了。」 「不过这孩子老实,一直不肯成亲,说要照顾他娘,怎么劝都不听。」 杜九言问道:「你去过他家里吗?」 「去过,」姚婆子道:「他家条件其实不错,张蛮子能挣到钱。」 杜九言道:「见过他娘吗?」 「见过,见过的。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快人快语的爽快人,也就这七八年生病不出门我没怎么见过。」姚婆子说完,反应过来杜九言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就补充道:「说起来,她生病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了,听说一直躺在房里,我去说媒的几次,也是在他家堂屋里说的话,没瞧见她人。」 「他爹什么时候去世的?」 姚婆子想了想,「估计得有十几年了。」 杜九言颔首,「你再去给他说一个媒,试试看,能不能去看看他娘。」 「媒人的跑腿费,官府给你。」杜九言看着单德全,「是吧,单捕头。」 单德全点头,「对,府衙出。」 「成!」姚婆子道:「民妇这就去。」 杜九言交代了她几句,姚婆子笑盈盈应着,回家取了东西,就去了张蛮子家。 杜九言和桂王、跛子以及单德全在斜对面的巷子里站着。 姚婆子进去待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出来了,假装拐了两条巷子,就来找他们了,「……杜先生,果然和您说的一样,他不让我看他娘。」 「我都到房门口了,他也不让我进去,说他娘要休息。」 「就只让我在客厅,还说他不娶媳妇。」 「他家里是有股气味,应该就是滷肉的气味吧。过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是有肉味的。」 「饭菜的话,我没看见,估计不多。」 「门口是挂着衣服晾着的,晾了好几件他自己的衣服,都他杀猪时候穿的衣服。」 姚婆子一口气说完杜九言交代她观察的细节。 ------题外话------ 有月票记得投哈,投完抢红包,如果红包没有了请留言告诉我,么么哒。 471 就是有病(三) 张蛮子站在门口,看见姚婆子离开,收拾了一下,背着褡裢又出了门。 沿着昨天同样的路线,他不急不慢地走着,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他,「张蛮子,你怎么又走到这里来了。」 庄月和他笑了笑。 「你去玩吗?」张蛮子问道:「走亲戚?」 庄月点头,「我去徐村喊我舅舅来家里喝酒。」 「我正好也要出城,我们一起吧。」张蛮子笑着道。 庄月点头,「好、好啊。」 两人前后走着,张蛮子笑呵呵的话也不多,庄月也没什么话,两人出了城门,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天色阴沉沉的,张蛮子道:「好像要下雪了。」 「你舅舅家在哪里?」 庄月指着离城不远的庄子,「在徐村。你去过徐村吧?」 「去过,我常常到那边去收猪。」张蛮子道。 庄月笑着点头。两个人沿着小路往徐村去,张蛮子忽然问道:「你要定亲吗?」 「是啊,」庄月惊讶地看他一眼,回道:「不过八字还没合。」 张蛮子道:「那以前的婚事,不作数了吗?」 「他死了啊。」庄月嘆气道:「我也不想,可是世事无常,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张蛮子哦了一声,没说话,垂着眉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面色很奇怪,紧紧蹙着眉头。 「那边有条小路,走过去更近点,」张蛮子指着那边的路,「走那边近点。」 庄月点头,「好!」 两人沿着另外一条小路往徐村。村子看着很近,但因为都是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起来却一点都不近。 绕着小路,进了一片树林,张蛮子摸了摸褡裢,庄月走在前面。 忽然,张蛮子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反手一背,将庄月摔倒在地上。 庄月吓的脸色发白,呜呜地瞪眼看着他。 「你已经定过亲事了,你为什么不为他守节?」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张蛮子压着声音,怒着道:「不要脸的贱人,男人一死就受不住了吗?」 庄月目直愣愣地看着张蛮子。 「你们这种女人,就不应该活。」张蛮子拿了一块沾着血的手帕出来,捂在庄月的脸上,「不知羞耻!」 砰! 忽然,一只脚踹着张蛮子的头上,单德全呵斥道:「你他娘的才是贱人!」 说着,上去砰砰踹了十几脚。 庄月坐起来,吓的嚎啕大哭。 …… 桂王摸了一包瓜子出来,杜九言抓了一把递给跛子,自己又抓了一把,三个人靠墙蹲着嗑瓜子。 路过的人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当是三个市井流氓。 「张蛮子这样的人,是被他娘刺激的?」桂王问道。 杜九言颔首,「八九不离十。」 「很有可能在儿时的时候受他父亲影响深重,后来他父亲死后,他也跟着扭曲了,也或许是他看到他娘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什么事,杜九言不知道。 「我哥说了,抓到人审清楚了就砍了。」桂王道:「不要留到秋审。」 跛子贊同道:「这样的人,吃饭都是浪费米面。」 「没有了。」杜九言摊开手要瓜子,「再来点。」 桂王不情不愿,「就两包,你怎么吃的这么快。」 「你这一小包,不够吃。」杜九言拆开三个人平分了。 一会儿工夫,巷子里就丢了一地的瓜子壳,三个人跟老鼠一样,蹲着一熘儿,就听到咯吱咯吱的嗑瓜子声音。 「多久了?」杜九言问道。 跛子回道:「半个时辰。」 他话落,就看到单德全带着十几个人回来,张蛮子被捆着手,跟在最后,庄月由人扶着去了医馆。 单德全直接踹开了门,进了院子里。 跛子转头问杜九言,「不进去?」 「走!」杜九言起身,晃头晃脑地走在前面,桂王撇她一眼,道:「你是很冷?一边走一边抖!」 杜九言道:「王爷您不懂,这样更有气势。」 「有吗?」王爷问跛子。 跛子道:「她的气势需要抖,我不需要!」 桂王点头,难得觉得跛子顺眼,「我也是。」 杜九言回头瞪了两人一眼。 张蛮子被两个捕快擒着站在院子里,一脸的木然和迟钝。 门口有人进来,他转头过去,就看到杜九言当先进来,随后则是桂王爷和跛子。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磕着瓜子。 若不是早就耳闻三人的身份,他是怎么也不想不到,这样流里流气的三个人,还能做讼师。 「王爷,杜先生,」单德全张蛮子母亲的房间里出来,脸色极其的古怪,杜九言扬眉问道:「看到什么骇人的东西,你这脸色跟墙面一样。」 单德全道:「您进去看看?」 杜九言要进去,跛子拉着她,「我去看看,你再去吧。」 「不用,尸块我都见过,还有什么能让我退缩和害怕的。」杜九言说着,抬脚就进了房间。 对着房门的位置,放着一张八扇的木屏风,要绕过去才能看到房间内的情景。 杜九言绕过去了,顿时后退三两步就逃了出来,指着单德全,「是不是兄弟,你这太不够意思了。」 「我、我没想到您害怕,」单德全一脸为难,他也是怕的不得了。 桂王和跛子相继进去也走了出来。 杜九言打量着张蛮子,这人还是一脸老实人的样子,只从这张脸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她再次进了房内,绕过屏风就看到一张灰扑扑的架子床,床上靠着一个「东西」。 说东西,是因为那不是个人,可说东西,那又是个人。 「干尸!」杜九言站在床边,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着床上的「东西」,干尸穿着一件簇新的桃红色棉袄,整张脸凹陷着,头髮稀疏,枯瘦的手搭在被子上,身后垫着褥垫。 土灰色毫无生气的脸,在艷丽的桃红色衬托下,极其诡异。 「干尸不容易制吧?」杜九言问跛子,「你见过吗?」 跛子摇头,「一般都要经过处理,否则尸体就直接腐烂了,不会有这么完整的尸体。」 一般人不懂这些。 「好本事。」杜九言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开了衣柜的门,很惊奇地发现,衣柜里有很多时兴的崭新的女式衣裙。 这个房间,除了床上那具干尸外,一切都是正常的,就如同有人住着。 大家退了出来,张蛮子依旧在院子里,激动地看着他们,道:「你们不要打扰我娘,我娘在睡觉!」 「你确定你娘在睡觉?」杜九言问道。 张蛮子点头,「那是当然,我娘最喜欢睡觉了。」 杜九言很惊讶地看着他。 「王爷,杜先生,你们过来看。」厨房里有人喊着,随即传来低低的惊唿声。 厨房是个很普通的厨房,一个灶台两口锅。 但不普通的是,墙上挂着一熘排的刀,各种各样杜九言叫不出名字的刀,从大到小从左到右各式各样功能不同。 她数了数,道:「四十把刀!」 「是个很讲究的屠户。」桂王取了一把刀下来在手里掂了掂。 厨房里翻了一遍,杜九言问小捕快,「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没有,」小捕快道:「里里外外都看了,什么都没有。」 杜九言走了出来,盯着张蛮子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庄月?」 「因为她贱!」张蛮子道。 「那春桃呢?」 张蛮子道:「他们都是水性杨花的贱女人,他们都该死。」 「篮子呢?」杜九言问道。 张蛮子一脸正气,回道:「死了,她和野男人私奔。我把她的肉餵狗了。」 「全部餵狗了?」杜九言问道。 张蛮子昂着头,可能幻想着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是,全部餵狗了,这种贱人的肉就该餵狗。」 杜九言道:「你娘怎么死的?」 「我娘没有死。」张蛮子道:「你不要胡说!」 杜九言冷笑,「房间里的干尸,不是你娘?」 「什么干尸,那是我娘。」张蛮子盯着杜九言,「你胡说八道。我娘听到会生气的。」 他话落,几个小捕快已经将房间里的干尸用布包着提了出来,张蛮子看到顿时眼睛血红,一下子挣脱开扑了过去,挤开两个小捕快,趴在干尸上,「娘、娘您没事吧,您没有吓着吧。」 「我不会让别人伤害您的。」张蛮子道:「我会保护您的,没事没事别怕。」 他双手反绑着,但人跪在地上,趴在干尸的胸口依偎着,声音轻柔。 「先带回去审,剩下的人慢慢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桂王吩咐道。 大家应是。 单德全将张蛮子扯起来,「你脑子有病吧,简直让老子开了眼界。」他说着拖着张蛮子,又对身后的人道:「带上。」 两个小捕快抬着干尸出去。 一个巷子里的左邻右里都站在门口,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惊讶的表情。 「这是张婶子?」 「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会……」 「是啊,我们还想十年没见着张婶子,估计是病的不轻,没想到啊。」 大家看着张蛮子,低声议论着,不敢置信。 「真是没有想到,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还杀人了,春桃就是他杀的。把肉剁的一块一块的,李家人今天去订棺材了,真是作孽哦。」 杜九言随着人群出来,方走了几步,徐氏沖人群里跑了出来,「杜先生,杜先生……我家篮子……没找到对吧?」 她不敢问,声音都在发抖。 ------题外话------ 这个案子,就是为了吓唬大家的。 472 替天行道(四) 「没有!」杜九言道:「张蛮子的家里暂时没有发现任何篮子的东西,稍后再审他。」 「有消息我会通知。」杜九言道。 徐氏点着头,由两个儿子扶着,腿迈不开。 回了衙门,齐代青已经来衙门报导了,一副节没有过完就被人打乱的烦躁感,他盯着张蛮子,道:「这就是碎尸案的兇手?」 「是!抓的现形。」单德全把经过说了一遍,「……我们早早跟着他,见他们出城就在那边安排了人守着。」 他们从昨天开始就跟着张蛮子了,看到他去找庄月,看着他和庄月一起出城。 要不跟着,估计今天又要添一桩杀人案了。 「审!」齐代青喝道:「好好的年节,被他一个搅的血雨腥风,实在是可恶至极。」 「连圣上的年都没有过好。」齐代青道。 单德全应是,让刁大将干尸带走,他则带着张蛮子去了审讯的房间。 直接拴着手半吊在横樑上,张蛮子只能脚尖点着地,跟待宰的猪一样扭动着。 杜九言和桂王以及跛子进来,一人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 「篮子呢?」单德全问道:「刘家的大儿媳余刘氏,是不是你杀的?」 张蛮子抿着嘴不说话。 「单捕头您这太客气了,先抽他一顿再说。」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我哥会负责。」 单德全取了鞭子来,噼里啪啦一顿抽,张蛮子没什么表情,仿佛根本不怕疼。 「说不说?」单德全道:「你不说,我他娘的就让你把牢里所有的傢伙什都试一遍!」 张蛮子面无表情,「你们这些蠢人,我是为民除害,这些女人不除,这世道不会干净。」 「这世上就不该有水性杨花的女人。」张蛮子道:「你们不懂这些道理我不怪你们。你们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单德全气的取了夹棍过来,夹住张蛮子的膝盖,两边一扯,张蛮子嗷地一声惨叫,疼的一头的冷汗,道:「你们都是蠢人,蠢!」 「我是替天行道!」 「我是替天行道!」 张蛮子大声喊着,「我是替天行道!」 单德全气的不得了,指着放在炉子里的烙铁,「烧热了!」 「出出气就行了。」杜九言道:「不用这么狠!」 张蛮子盯着杜九言,就听她一笑,冲着他道:「单捕头,那具干尸不宜再葬了,烧了吧。」 单德全一愣,忙应是。 「你敢!」张蛮子道:「你不许碰我娘,不许碰!」 杜九言道:「你杀了她,将他做成了干尸,我可看不出来你有半点敬爱她。」 「想必,她也不想看到你了吧,烧了的好,一了百了。」 张蛮子整个人都在发抖,「不行,我不会放过你的。」 杜九言道:「莫说你现在动不了,就是动的了,你也奈何不了我。」 「走了,走了。」杜九言起身,大家都跟着她起来,张蛮子忽然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 杜九言回头看着他,「篮子和大壮呢?」 「篮子我杀了,他要跟男人私奔。他更水性杨花!」 「大壮呢?」杜九言道。 张蛮子回道:「什么大壮,我不认识他!」 「好。」杜九言道:「还有谁,你将名字一起报了!」 张蛮子道:「还有城外柳家庄里的苗寡妇,他勾引我,我把她杀了。」 「没有其他人了。」他说道。 杜九言打量着他的神色,「说一说,你杀篮子和春桃的经过!」 「记不得了。」张蛮子道:「我都承认是我杀的了,你们想砍脑袋就砍脑袋说难么多废话干什么。」 杜九言道:「点个火很快的事。」 「你!」张蛮子死死盯着她。 「上个月初五的时候,我一早出城,就看到篮子提着一个包袱,跟着一个男人出城,两个人一前一后,以为别人不知道,那个贱女人……我就跟着他们,看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一直走到土地庙,篮子把手里的包袱给那个男人,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那个男人就背着包袱走了,还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篮子说等他三年。」 「三年后他回来娶她!」张蛮子说着很气愤,「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居然没有拒绝。」 「等那个男人走了以后,我就上去和篮子说话。」 「请她帮我一天的忙,我给她一天的工钱。果然,她一点不顾忌男女有别就答应了。我把她带到山脚边,将她掐死了。装在我的车上推回来了。」 「我在家里将她剁碎了,把她的肉煮的半熟,餵了全城的狗!」 张蛮子看着她们,眼睛通红,「你们说,这个女人该不该杀?」 「她的头呢!」杜九言问道。 张蛮子道:「我埋在西山了,就在你们找到春桃尸体的不远处。」 杜九言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春桃呢?你怎么杀的?」 「她去上香,还和一个人勾勾搭搭,两个人从素斋堂到后面的林子里说话,我跟过去。等那个男人走了以后,我见周围没有人,直接将春桃掐死,将她背走了一截路,丢到外面去了。」 「我就在那边分尸的。」张蛮子道。 杜九言起身走到张蛮子的身边,看着他,「你分尸的时候,用的什么刀?」 「剁骨刀!」张蛮子道。 「你去法华寺上香,为什么带剁骨刀?」 「我每天身上都带着剁骨刀。」 杜九言摇头,「不对!」她将张蛮子带在身上的褡裢拿过来,「你今天计划杀庄月,为什么没有带剁骨刀?」 张蛮子道:「我今天没打算分尸。」 「你杀春桃那天打算分尸?」 「是!」张蛮子道。 杜九言冷声道:「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张蛮子看着她。 「你说你和你的邻居一起去的法华寺,最后你们一起回来的。」 「你们到家的时候辰时不到,春桃大约辰时到的法华寺。」 「你是如何看到她和男人勾搭去树林的?」 张蛮子嘴角抖动,喊道:「你是不是傻?这都是我为了洗脱罪名故意编的。」 「我问你的邻居,他们四个人可以证明,你和他们一起进城的。」 「他们四个人回来的,我到城门口就折返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张蛮子道:「你爱信不信。」 「这不是我信不信的事,而是你说的太矛盾。」杜九言将张蛮子的刀拿出来,里面有一把手臂长的刀,这刀应该是放血用的,还有一把不大不小,应该是剔骨刀。 就是没有他说的剁骨刀。 「张蛮子,」杜九言道:「春桃是你杀的吗?」 张蛮子道:「是我杀的,我将她肠子翻出来和头埋在一起。你说是不是我杀的。」 「法华寺后面有篱笆,你怎么将她弄出去的?」 张蛮子道:「我踹断了一截篱笆墙,将她弄出去以后,用随身带的草绳将篱笆墙重新绑好。」 杜九言道:「好,就算你这些都是你做的,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做的?」 「那边山后没有人,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山里,关城门前我才进城。」张蛮子道。 杜九言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杀的她,你回到城里以后,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才说过了,我进城后就出来了。」 杜九言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我再问你一遍,什么时候杀她的?」 张蛮子被她打得一懵,喊道:「我说了,我进城后就回来,看到她和男人说话,我就将她杀了。」 又是一巴掌,杜九言喝道:「什么时候?」 张蛮子瞪着她,不敢再说。 「王爷,」杜九言拿着刀比划着名,「我要一刀一刀的割他的肉,您能去和圣上解释一下吗?」 桂王颔首,「我割的!」 「王爷义气!」杜九言摸了摸手上剔骨的刀,刀尖极其的锋利,她抬眸冷冷盯着张蛮子,「你有经验,告诉我从哪里开始割肉会比较好?」 张蛮子抖了抖,像是给自己鼓劲似的喊道:「要杀要剐随便你。」 「好!」杜九言将刀贴在他的胳膊上,「我也感受一下,割肉放血是怎样的舒爽。」 她说着,刀一压还没见血,张蛮子吓的大吼一声,「我是替天行道!」 「我来!」单德全道:「先生手法不如我熟练。」 单德全说完,接过刀,照着张蛮子的大腿就扎了下去。 张蛮子嘶吼一声,喊道:「你们用私刑,我要告你们。」 单德全的刀没有拔出来,顺着力道往上一拉,切开一道口子,「杜先生问你的话,你老实说清楚。」 「否则今天就不是这一刀这么简单。」 张蛮子大喊大叫,拼命嘶吼着,「我是替天行道!」 单德全回头看杜九言,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张蛮子这样的人明显是一根筋,好像没有开化一样。 杜九言道:「你娘的干尸,你也不要了?」 「烧吧,」张蛮子道:「我是替天行道,我死了,这天下就乱了,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会越发的猖狂无耻,你们就等着吧,等着吧!」 「你为什么杀你母亲?」杜九言问道。 ------题外话------ 看你们许多人猜的很靠谱,我就不说了,剧透了再看就少了味道! 记得投票哈,么么哒大家。 感谢所有订阅,打赏,投票和留言的你们,爱你们! 473 似曾相识(五) 张蛮子摇头,「我没有杀她,我没有!」 「你不说我来猜猜。」杜九言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父亲在你四岁时就生病了,或许病的很严重,且病中需要精心费力的照料,比如失禁和呕吐。」 「你母亲一个人,要抚养你成长,要挣钱养家。她照顾你父亲时,难免偶有怨言和抱怨。」 「而那个时候,你认为父亲是弱势的,是可怜的。你同情你父亲,而你母亲的埋怨含着不满。」 「或许,他还曾在你面前打骂过你母亲,他在你的面前贬低你的母亲,告诉你,你母亲不称职不守妇道,没有照顾好他。」 「六年后,在你十岁的时候,你父亲去世了。」 张蛮子紧紧盯着她,目光中露出怒容,「没有,我父亲不麻烦,他生病了,他也不愿意。」 「她作为女人,就应该照顾他,这是应该的。她凭什么抱怨,她没有资格抱怨。」 杜九言道:「所以,在你年幼的心中,你有了一个使命,那就是替你死去的父亲,看住你的母亲,是吗?」 张蛮子一副理所当然。 「坐吃山空不可能,更何况,你家根本没有山。所以你母亲必须出去做事,一旦出去,她就必须和男人接触。」杜九言道:「你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无论她和哪个男人说话来往,你都认为,她对不起你父亲,是不是?」 「终于,你长大了,你开始杀猪卖肉能挣钱了,你想将你母亲关在家里。可是,你母亲还是会出去,她去买菜,她和邻居说话,她遇上遇到以前的熟人……你受不了了,开始对着她动手,你打她,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终于有一天,她死在你的手里。在你扭曲且变态的心里,终于想起来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于是,你捨不得她离开你,你将她风干做成了干尸,放在床上,时刻的自己我安慰迷惑,她还活着,她只是生病了而已。」 「我说的没错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谁告诉你的?」张蛮子问道:「是不是我娘?她告诉你的是不是?她又和你抱怨了是不是?」 杜九言道:「不用谁来告诉我,你的经歷都在你脸上显示着。」 「你别听她抱怨,都不是真的。她照顾我父亲,照顾我都是她应该做的。」 「她嫁给我父亲,就是我张家的人。她就该守妇道,她必须时刻记住,她是张家的人。她和那些男人说笑,来往不清不楚。」 「她不要脸!」张蛮子喊道。 杜九言走过去,盯着他道:「她很傻。」 张蛮子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她应该在你父亲生病那年,就用老鼠药将他药死,不然就在你父亲死的那年,将你药死。她太心软了,所以,她嫁了一个畜生,又养了一个畜生。」杜九言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天天杀猪,其实该杀的应该是你,你连猪都不如。」 「你母亲没有错,她很优秀,她善良温暖且守妇道。是你们父子两个人才是畜生。她是对的,对的!」 张蛮子摇着头,瞪眼眼睛,「不对,不对。你不要胡说了。」 「你不要胡说。」 「不但你母亲没有错,篮子,春桃都没有错。」 「她们年纪轻轻,她们有大好的人生的,男人死了她凭什么守寡,就是律法也没有规定他们要守节。」 「畜生,你错了。」 张蛮子摇着头,「没有。没有。」 杜九言忽然问道:「春桃,当时你看到什么了,她和哪个男人在说话?」 「我没有看到,没有,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张蛮子盯着她,神色恍惚,已是半疯癫的状态,「我没有错,都是她们错了,她们都是贱人。」 「女人都是贱人!」 杜九言道:「杀春桃的那个人,和你的想法一样吗?」 「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张蛮子道:「我们想法一样,女人都是贱人。」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张蛮子,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不相信,这个世上不会还有第二个人和你的想法一样。」杜九言问道:「我要去问他,来证明你的话是真的。」 张蛮子看着她,目光瞪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告诉我春桃死了,他帮我杀了春桃。」 「你为什么不信我,你相信我。我们都是男人,你能懂我。」 「他怎么告诉你的,你们不见面他是如何告诉你的,这不可能。」杜九言道。 张蛮子摇着头,周身都在发抖。忽然,他好像目光一清,看着杜九言啐了一口,「杜九言,你是杜九言对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我做的都是对的,我是替天行道。」 问不出来了。杜九言不再问,摆了摆手道:「让他疼会儿,我们去吃晚饭。」 说着,将张蛮子吊在原地,刀依旧扎在他的腿上。 「杜先生,您为什么认为春桃不是他杀的?」单德全不明白。 杜九言道:「不是我认为,是他的答案前后矛盾。」她顿了顿道:「他一开始说他和他的邻居一起去一起回来的,这一点我们验证过。」 「他的四位邻居都能证明这一点,他们一起回来,各自到家。」 四个人帮他作伪证?她问的时候,那四个人的表情不像作假。 「明天你将四位邻居请来再问一遍。」杜九言和单德全道。 单德全应是。 「他刚才说的话。是有人将春桃杀了以后,喊他来的,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跛子道:「对方很有可能蒙面或者通过别的方式告诉他的。」 「他识字吗?」杜九言问单德全。 单德全颔首,「认识几个字。」 杜九言更倾向张蛮子见到了杀春桃的人。 「一件事一件事的做,不着急。」杜九言和单德全道:「先带着她去找篮子的头。让他将剩下的身体部分都找出来。」 单德全点头,让人将张蛮子带上,打着火把出城去找篮子剩下的部分。 杜九言焦虑地来回地走动着,桂王道:「你走来走去,我眼晕。坐下来一样可以思考。」 「我很烦躁。」杜九言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张蛮子这样的状态,似曾相识?」 桂王和跛子对视一眼。 「什么意思?」跛子道。 杜九言凝眉沉声道:「常柳!」 饶是桂王和跛子经歷丰富,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心头寒了一下,桂王惊愕地道:「你觉得张蛮子和常柳,是同一个人指使的?」 杜九言道:「我说不好,只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关联。」 她的感觉告诉她,张蛮子在喊「替天行道」的时候,和张柳在大喊「我没有错,我在讨回自己的公道」时的精神状态非常的相似。 张柳的求死以及张蛮子对恐惧和疼痛的麻木。 「像不像……邪教?」杜九言问道。 桂王蹙眉,「目前为止,我还不曾听说过有邪教一说。」 「还有一件事,」跛子问道:「如果篮子是张蛮子杀死的,难么……大壮去哪里了?」 大壮如果真的是张蛮子所说,他拿了篮子给他的东西就离开的话,那么他的帽子又怎么解释? 杜九言摇头,「不知道。」她觉得,她现在是一颗棋子,下棋的人正在用神的视角打量着她,笑她的愚昧,笑她身在局中的混沌不清。 「我想到一件事,」杜九言转道往外走,桂王和跛子跟上他,桂王问道:「什么?」 杜九言没有说话,径直去找刁大。 刁大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张蛮子母亲的尸体,见他们进来,忙起身道:「王爷,杜先生,跛爷。」他顿了顿又道:「初步断定,这具尸体是被人打死的。」 他指着死者的头骨,「头骨有骨裂的痕迹,肋骨也有折断的迹象。」 这和杜九言自己判断的差不多。 「我想看看春桃的尸体,」杜九言道:「你放在那里了?」 刁大指了指屋后,「在后面。我正想问什么时候能还给她的家人。」 几个人去了屋后。 死者残破的尸体上盖着百布,杜九言将白布解开一些,露出死者的头。 「头髮?」桂王忽然想到什么。 「苏八娘的那一缕头髮还没有找到。」跛子道。 刁大听着两人的话,一脸的惊恐不敢置信,「和苏八娘的死有关系?」 常柳的案子确实还有疑点,但那些疑点并不影响常柳被定罪,所以衙门在定案后,就没有再继续查证。 所以听他们这么说,刁大惊骇又茫然。 「你们看。」杜九言将春桃打结拧在一起的头髮略理顺一些,低声道:「这里,是不是被剪断了?」 大家都聚拢过来,蹲在垂下来的头髮前面。 杜九言挑起中间的一缕。 很明显的,能看到这一截确实被剪断了。 几个人都面色凝重。 ------题外话------ 惊不惊,喜不喜?我很硬气的说,后面还有! 474 发生意外(六) 怕看错,杜九言亲自给死者将头髮沖洗了一遍。 洗去泥污秽后,那一截被剪短的头髮,看起来更加的明显。 「没错了。」桂王道:「和苏八娘的头髮如出一撤。」 刁大问道:「杜先生,难道……常柳和张蛮子都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不是,」杜九言道:「他们确实杀了人,但是他们杀人的手法和为什么杀人的心态,是有人教的。」 包括张蛮子制作干尸的方法,以及常柳杀苏八娘奇特的手法。 刁大似懂非懂,「教唆犯罪?」 「差不多这个意思。」杜九言道:「把这一项写在验尸的文书中,会用到的。」 「现在就等单德全找到篮子的头了。」杜九言道:「是巧合还是线索,就能确认了。」 三个人休息了一番,因为桂王在,齐代青不敢回去,让人叫了席面来,请三个人吃饭。 三人没客气,一桌子的菜一扫而空。 「吃饱点,吐的时候不至于太辛苦。」桂王将最后一块肉给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道:「王爷言之有理。」 三个人都闭着眼睛靠 在椅子上打盹休息,好一会儿,杜九言道:「如果这个人真是存在,你们认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聪明。」桂王道。 「学识渊博。」跛子道。 「有高超的交际能力。」杜九言道。 「财力雄厚。」桂王道。 「为人看似温和实则极端。」跛子道。 「爱干净。」杜九言道。 桂王和跛子都睁开眼看着她,桂王问道:「爱干净是什么意思?」 「从以上观点总结的。」杜九言道:「一般这样的人,都爱干净。」 桂王白了她一眼,跛子道:「有用吗?」 杜九言摇头,「有用的都被你们说了,我不能输,扯也得扯一个出来充门面。」 说着话,一个小捕快推门进来,「出事了。」 「怎么了?」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小捕快气喘吁吁地道:「张蛮子、张蛮子死了。」 杜九言脸色沉了下来,抓了椅子上的外套,「你详细说,怎么回事。」 三个人一起出去,小捕快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刚才,大家在山里搜查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头疯牛,将大家冲散开了,等将牛制服了,我们就发现张蛮子死了。」 「怎么死的?」 「撞死的,一头撞在了树上,虽然止血了,但还是没有救过来。」小捕快道。 撞死了?就这么撞死了?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不好!」她说着,拔腿就跑,桂王和跛子跟在她后面,小捕快愣了一下,「怎、怎么了?」 也跟着跑去了。 杜九言到牢房门口,守门的牢头认识她,喊道:「杜先生,您……」 「开门。」杜九言指着他,牢头忙推开门,杜九言就沖了进去,随即桂王和跛子也跑进来。 就在这是,牢房里传来砰地一声响。 里面两个值守的狱卒看着杜九言进来,惊的跟着她一起往里头跑,到倒数第二间的地方,杜九言停了下来。 怒火蹭地一下蹿了上来,她一脚踹在门上,喝道:「开门!」 狱卒也傻了眼睛,一个去开门,一个去多点几盏灯,左右隔壁的犯人也木愣愣地看着这边。 栅栏打开,杜九言进去,一把将常柳拉起来。 他额头撞得凹进去一块,满脸的血。 手上捆着的绳子还在,但是脚上的却已经松开了,杜九言喊道:「找大夫来!」 她掐着常柳的人中,常柳像一块破布一样,躺在她的胳膊上,毫无生气。 「嚣张!」桂王恼怒不已,刚听到张蛮子死了,紧接着常柳就死了。 接下来,所有的线索都被切断了。 就在他们的眼前。 「这、这怎么会这样。」牢头也是一脸纳闷,「腿上的绳子明明繫着的啊,怎么会松了。」 牢头将绳子捡起来,没有被人割断的痕迹,分明就是绳结松开来。 杜九言没有说话,用布捂住了常柳的额头。 血止不住,杜九言去摸常柳的后脖子,紧紧蹙了眉头。 「死了?」桂王问道。 杜九言低声道:「力道很大,脖子受伤了。」常柳这一次撞的角度和前一次不同,上一次只是撞了额头,虽受伤并流了很多血人也昏迷了,但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 这一次却不同,角度和力道明显不同。 「大夫来了?」杜九言烦躁,燥的想要做点暴力的事,来泄去心中的愤怒,「再流血下去也活不了了。」 牢头道:「过年里面又是晚上,大夫不容易请来。」 「那就请刁大叔啊。」杜九言喊道。 「请、请了,刁大没一会儿回家去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睡觉了。」牢头道。 太医是不可能的,只能去街上请大夫来,这个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大夫。 杜九言死死摁着出血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刁大赶回来了,用了止血的药,但效果并不好。 去请大夫的狱卒带着个老态龙钟的大夫回来,「跑了两条街,医馆都关着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说着,将老太夫推进来,「好不容易敲开胡大夫家的门。」 胡太夫看外伤的手法,和刁大并没有多少区别。 「没气了。」胡大夫道。 杜九言已经知道了,她看着刁大问道:「我们吃饭前您还在的,怎么突然回家去了?」 「我养了一只兔子,养了很久了,准备用来剖的。」刁大道:「刚才家里人来找我,说兔子死了。我就打算先回去看看,然后再回来。」 刁大道:「刚离开衙门,就看到一个人翻别人家的围墙,我既然看到了就喊了几声,那个吓的跑,我就跟着追了上去。」 「也没有追到。」刁大嘆气道:「等到家门口,才晓得衙门里有人来找我。」 杜九言点了点头,看着牢头,「将这三天进出过牢房以及当值的人名单列出来。」 「啊?」牢头反应了一下,应是道:「好、好!」 杜九言起身和刁大道:「交给你了。」 她要去看看张蛮子。 三个人跟着方才来报信的小捕快,找了四匹马出了城。 不到西山的脚下,就能看到那边灯火通明,有人在嘈杂地说着话。 「单捕头。」桂王喊道:「张蛮子呢?」 单德全正在和牛的主人说话,闻言拱手道:「王爷,人在那边,已经死了。」 大家去看张蛮子。 他的双手是反捆着的,额头上的伤明显要比常柳要大,整个太阳穴的位置已经凹陷进去,脖子也因为撞击受到了折损。 「当时是谁看守他的?」杜九言问道。 两个捕快站出来,都是杜九言认识的,一个焦汉,一个叫陈营,两个人年纪都在三十几岁左右,做捕快都有不少年了。 「当时什么情况?」杜九言问道。 焦汉道:「我们本来抓的好好的,突然那头沖了过来,就径直照着我们这里撞过来,我拉着张蛮子要逃,谁知道被他挣脱了,他突然就沖了出去,撞在了树上。」 「我本来要去拉的,可是那头牛沖了过来,我一时慌张拿刀,就这会儿功夫就……」 说着懊悔不已。 陈营也垂着头一脸的内疚,「汉哥拉的时候我还推了一把张蛮子,没想到被他挣脱了。」 「他冲过去力道不小,我抓了他衣袖,可却是没有抓住。」 杜九言打量了两人一眼,又问单德全,「篮子的头找到了吗?」 「找到了。」尚德全道:「就埋在那边,刚才已经挖了一半了。」 杜九言过去,果然看到树根底下有颗女子的头。 她拿了一个火把过来,桂王已经蹲下来翻着已经散乱的头髮。 「这里。」桂王挑给杜九言看剪断的地方。 杜九言打量着,颔首道:「知道了。」 他们猜想的得到了验证,两个案件,三条人命……看似不相干,但实则却有联繫。 「怎么了?」单德全问道。 杜九言道:「回去再说吧,先收拾这里。」 她起身问牛的主人,牛被打死了,老农正蹲在牛边上掉眼泪。杜九言问道:「你家在家里,牛没有拴着吗?」 「我就住在山底下,平时给村里人犁地耕田什么的收点钱。牛平时就拴在我房间隔壁,有什么动静我都知道的。」老农说着又道:「前面我刚睡着,忽然就听到隔壁有声音,我赶忙起来,就看到牛冲出去了,门也撞坏了。」 「我一路跟过来,等到的时候,我的牛已经死了。」 杜九言发现他上面披着一件破旧的棉袄,下面穿的单裤,确实是夜半惊醒起来的样子。 「去你家看看。」杜九言道。 老农应是,又指着自己的牛,「我、我的牛怎么办?」 「等天亮你找人来抬回去。」杜九言道:「至于你的责任,官府会调查清楚。」 老农不敢多说话,因为他也知道他的牛闯祸了。 老农家不远,就在山脚下。 三间房,土夯的墙,老农住在南面的房间,牛就住在他的隔壁,收拾的很干净,地上连牛粪都没有。 杜九言要进去,桂王忽然抓着她的手,低声道:「我感觉附近有人。」 他停下来,没有动。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跛子道。 杜九言没有灵敏,低声道:「现在出去,能追到吗?在哪个方向?」 「左边。」桂王说完看着跛子,「两边包抄,比一比谁的速度快?」 跛子道:「比就比!」 桂王低声吩咐,「都进去,外面不要留人。」 大家不懂,都进了门。院里没有了光,桂王和跛子同时发力,朝一个方向不同的角度沖了出去,转眼消失在黑暗里。 ------题外话------ 今天派老李出来要月票! 475 虎头蛇尾(七) 「有人盯着我们的?」单德全低声问道。 杜九言颔首,「就当不知道,该做什么做什么。」 大家都不说话,但所有的感觉都放在了外面。 杜九言蹲在牛桩前面,「老伯,这个是你的东西吗?」她捡起个玉质饰品样的东西。 像是磕碰在牛桩上面,所以断裂成了两半掉在地上。 东西和戒指差不多,但是尺寸又要小一些。 「不是我的东西,我哪有这么好的东西。」老伯道。 杜九言看着他,「客人的呢?」 「我这里没有人来,就算来也不可能到我的牛圈里来的。」老伯道。 确实没错,就算有人来也不可能来他的牛圈,再说,如果之前有老伯不可能没有看见。 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将牛弄疯,并引着它去树林的那个人的。 「戒子?」单德全道:「有不少男人喜欢戴,就戴在小指头上。」 单德全拿过来比划了一下,但并没有套进自己的小指里,「有的人讲究,还会在里面刻字。」 「是吗,」杜九言扬眉,拿了火把过来,照着这块青白色的两块戒子,「还真的有字。」 「侠之大成?」杜九言扬眉,冷笑道:「还真是邪教的中心思想。」 常柳的讨回公道。 张蛮子的替天行道。 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侠之大成。 她几乎要笑了,就这样一个邪教组织,也好意思标榜自己侠之大成? 「应该是解开牛绳,牛冲出时他自己一时有些慌乱,无意间磕断了这东西。」杜九言扬眉道。 单德全道:「杜先生,这个东西的尺寸,是不是太小了点?」 单德全刚才试过,他连小指都套不进。 杜九言试了试,她能戴得进小指但不能进无名指。 她的手指已经很细了。 「难道不是戒指?」杜九言奇怪,单德全摇头,「应该是戒指,这样的形状,除了戒指没有别的东西了吧?」 尺寸这么小,难道是女人? 「看看王爷和跛爷追踪的结果。」杜九言道。 杜九言和单德全在院子四周熘达着,再往前走一段路,是个村子,从不到村口的地方往山上去,就是法华寺和集贤书院的地方。 「回来了。」有人喊道。 杜九言到前面去,就看到桂王和跛子都回来了。 空手而归。 「逃走了?」杜九言问道。 桂王摇头,「无路可逃,跳崖了。」 杜九言愕然,「此人肯定对这一带很熟,他不可能不知道往哪边走能规避山崖。」 「自杀!」跛子道:「他从发现我们追上来,就知道跑不过我们,所以径直往山崖去,一点没犹豫直接跳下去了。」 单德全道:「我带人去搜,那个山崖我知道。」 「一起吧。」杜九言道。 苏八娘死了,篮子死了,春桃死了,以前还死过两个女人……现在两个兇手也都相继死了,就连监视他们的人都毫不犹豫的自杀跳崖。 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线索,再次中断了!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讨论,单德全问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不到,苏八娘和篮子以及春桃看上去都是普通人,不像是对什么人什么事有影响和威胁的样子。 对方为什么要教唆和蛊惑常柳以及张蛮子杀他们呢? 「张蛮子和常柳杀人,不是为了他让杀的。」杜九言道:「他教给他们的是自以为是的价值观,让他们在扭曲的观念下,选择最激进极端的方式,他教给他们的是杀人的方法,而不是杀谁。」 「您的意思是,他们杀谁对于幕后指使的人来说,其实不重要?」单德全道:「他要的,只是控制这些人的快感?」 或许是吧,杜九言也不确定。 一行人到山崖底下时,天色已经微亮。 那个人的尸体在山崖底下,死的很透。 桂王盯着这个人的脸打量着,道:「你们看他的脸。」 「咦,」杜九言看着摔变形的脸,凝眉道:「刺字?」 在《周律》的定法中,只有偷盗久教不改者,才会被刺上「盗」字。 「单捕头,这样的刺字是能查得到的吧?」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点头。 杜九言拿起这个人的手,将方才得到的戒指拿出来比对,「戴不上。难道是挂在身上的?」 「这里。」跛子将此人腰间的坠子提起来,上面有一个拴着半截的玉牌,剩下的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摔碎了,但是在玉牌的旁边,有一个散开的结。 杜九言比对了一下,「那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这个装饰物,很有意思。 「看看身上还有什么。」 跛子仔细搜了一遍,找到了一串钥匙,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带回去吧。」杜九言拿着钥匙掂了掂,「希望回衙门后,能查到线索。」 大家将尸体和先前找到的篮子的头带回去,各自在衙门里休息了半天,等杜九言醒过来的时候,齐代青已经让人查到了,他亲自过来找桂王,递了一个卷宗,「此人叫郝林,保定府人,今年四十六岁,举人。从二十五岁开始因偷盗断断续续坐了十一年的牢,十年前在脸上刺字后,勒令他不准离开京城。」 「他登记在册的宅子,在西六街的如意巷。」 居然还是个举人,这让杜九言很意外。 她拿着卷宗和钥匙,道:「去看看。」 一行人去了如意巷,这里住着的都是穷人,巷子里也明显不如别处干净。找到郝林的家,很轻松就打开了门。 是个很小的院子,一共只有三间房加一个极小的厨房,院子里没有打井。 杜九言进了房间,床铺收拾的很齐整,衣柜里挂着衣服,几双鞋子摆在门口,上面还沾着没有干透的泥巴。 「九言!」跛子从床底拖了个箱子出来,打开来后就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箱子里放着用红绳捆着的,一缕一缕的头髮。 「五缕头髮,长短不同,从软硬程度看,剪下来的时间也不同。」跛子道:「不像一个人的。」 杜九言道:「这是……有收集头髮的癖好?」 「为了这个癖好,去费劲心思蛊惑别人杀人?」杜九言道:「不但变态还有本事啊。」 跛子将箱子里的东西都翻出来。 有一个很有趣的本子,本子上记录了常柳和张蛮子的性格特点,以及他们的经歷和心中的不满。 并详细记录了两个人在郝林的蛊惑之下,从一个心中并没有多少怨愤的人,渐渐变成了一个充满愤怒,愤世嫉俗的人。 「这语气,很骄傲很有成就感啊。」杜九言将本子给桂王看,她在房里随意翻动着。 除了那口箱子里,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值得看的有线索的东西,非但如此,连一点像样的值钱的摆设都没有。 客厅和厨房也是如此,收拾的很整齐,但除了整齐以外什么都没有。 「完了!」杜九言苦笑着挥开袍子坐在门槛上,长唿一声,「我输了啊!」 「杜先生,」单德全出来,问道:「您所说的,常柳受人指使,就是受此人指使吧?」 杜九言苦恼且挫败地看着他。 「那两个案子,现在可以彻底结案了吧?」单德全道。 杜九言生无可恋地点头,「你按照程序走。也给两个死者的家人详细公布一下细节吧。」 「其他的事,我这个半瓶醋的捕快也帮不上忙了。」 单德全拱手道:「杜先生不要这么说,这几个案子,如果没有您的帮忙,根本不会发现郝林。」 「多谢杜先生!」 杜九言摆着手,道:「和我客气什么。」她说着,摊开手,「这个东西你回去交差登记后,能不能再还给我?」 「当然可以。」单德全道:「您是觉得这个有意思?」 杜九言点头,「是啊,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戒指,这么小,恐怕也只有小孩子能戴上了吧。」 单德全道:「也有可能不是戴的,只是挂在身上的。」 「也有可能。」杜九言往外走,想了想又回头看着单德全,吩咐道:「有件事要和你说,大壮的去向,还请你接着查。」 单德全点头,「是!」 「还有一件,」她低声和单德全叮嘱了几句,单德全一愣,正要说话杜九言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啊,单捕头。」 「走喽,我最可爱有趣的伙计们。」 「这就没了?」桂王很扫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什么东西,本王劳累了几天,也没有看到你上堂辩讼,就这么煳里煳涂的没了?」 杜九言苦中作乐,「王爷,您这个态度不对啊,我们应该高兴才对,现在是结案了。」 「怪!」跛子道:「但是说不出哪里怪。」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虎头蛇尾的感觉,对吧?」 「是!」跛子道:「死了这么多人,劳累了这么多天,最后幕后兇手自杀了。」 「像吃了个苍蝇。」桂王道:「这案子是故意噁心我们的。」 杜九言笑了,「苍蝇虽小也是肉啊,别人送的别浪费。」 「不饿。」桂王嗤笑一声,刚到街上,对面迎来一位小内侍,拱手道:「王爷,杜先生,圣上召见二人进宫一趟。」 杜九言转头问跛子,「一起去吧,带你见识一下皇宫的富丽堂皇。」 「我回去看小萝蔔,顺便收拾东西准备搬家。」跛子道。 杜九言颔首,「行!」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宫里。 476 郎才女貌(八) 在一间并不敞亮的房间中,两人坐在炉子前烤火,炉子边上烤着地瓜和栗子,火上温着酒,香气瀰漫充斥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 外面在下雪,四周的宁静远离城嚣,就连屋顶上的雪花落下的声音,都能听的见。 许久后,左边人喝了口酒,道:「您这鱼钓的极好,上了钩又丢下去,噗通噗通落水声,我都能听得到。」 右边的人道:「她确实聪明,心思缜密办事沉稳,和她平时吊儿郎当的感觉,很不相符。」 「再聪明也是您手里的棋。不足挂齿。」 「不是棋,我们只是在看戏而已。」 脚本他们在写,人物的结局也有他们来定,这感觉确实不错。 「杜九言,是个好戏子,看她的戏比以往看过的任何一场,都要精彩。」左边人又道:「您说,她能看出郝林也是棋吗?」 右边人点头,「以她的能力,肯定是看出来了。」 左边人笑了,「看出来也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定然是百爪挠心千转百回啊。」 「这就千转百回了?」右边人摇头,「我看未必啊。此人洒脱,拿得起放得下,不定此刻又搂着桂王逍遥去了。」 左边人笑了,「那我们再接再厉?」 「给她增长见闻,锤鍊心志,也是为国培养栋樑之才了。」 右边人颔首,「确实如此了。」又道:「她以往案件中你查过,取来我看。」 左边人取过来递给他,「有几个案件确实特别精彩,遗憾错过了辩讼了。」 「是吗?」右边翻着卷宗,细细看了一会儿,顿了顿去桌边掌灯写了封,「你看看,这个戏本好不好。」 左边人抚掌大笑,「妙、妙极!」 …… 桂王搭着杜九言的肩膀,两个人晃悠在街上。 「死重死重的胳膊!」杜九言嫌弃不已,矮身一躲让开了,「王爷,您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 桂王捏捏了腰上的肉,「没有,我熬了几天,明明瘦了!」 「我看看。」杜九言上前,捏住他腰上的肉,一拧,「明明有肉。」 桂王疼的扭曲了脸,拉着她的手抖着嘴唇,「杀人不过头点地,杜九言,你太狠了。」 「不行了,本王要死了。」桂王靠着她的肩膀,「走不动了。」 杜九言推着他,「捏腰和走路有关系?」 「受伤影响心情,心情左右一切,懂不懂?」桂王道。 杜九言笑了,「我刚刚看你捏的不是肉是肾,王爷,您肾亏啊!」 桂王凑过来猥琐地笑,「有没有肾亏,试一试就知道了!」 「王爷,小心痔疮,稍后钱嬷嬷又得给您送一打来了。」 桂王怒,指着跑在前面的杜九言,「本王的痔疮?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他说完,路上的人都停下来更加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一个个的脸上,露着我的天啊原来如此的表情。 「看什么?」桂王道:「十人九痔,你们就没有?」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有人拱手道:「王爷,我们都知道了,您别害羞。」 「是啊,是啊。」 法不责众,百姓占着一条街行上看热闹的人山人海顿时壮了胆子。 「王爷,您和杜先生特别佩服,男才女貌!」 「是,杜先生那么有才华,王爷那么好看,可真是天生一对啊。」 「我们还觉得,以王爷您的容貌,这京城是没哪个女子配得上的。杜先生也是一样,这么有才气又风趣幽默的人,也没有哪个女人配得上。」 「正好,两个出色的人一起,皆大欢喜啊。」 桂王消了气,指着众人道:「京城的百姓就是好,算你识相!」 「恭喜恭喜。」 「王爷和杜先生大喜之日,我们一定登门贺喜讨糖吃。」 大家说笑着。 「走啊!」杜九言扯着桂王,「你脑子也丢法华寺后山了吧?」 她说着,和大家打着招唿,拖着乐呵呵的桂王走了。 「风气开化啊。你不是说了吗,社会文明的进步的表现之一,是普通百姓对于稀奇古怪人和事有着强大的共存和包容心吗?」 「心在这就是包容和共存。」桂王道。 杜九言被气笑了,「我是不是还要去一趟皇陵给各位皇家先祖们上柱香谢谢和慰问一番?毕竟都是你祖宗啊。」 「侮辱先祖,有没有学识和修养?」 杜九言道:「我没有学识也没有修养,但是我有脑子。」杜九言点着他,「自己想想。」 桂王不会去想的,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也是能承受的,既然能承受就没什么可怕的,「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他说完,琢磨了一下刚才百姓的话,蹙眉道:「怎么我就是男才女貌的貌了?」 他成女人了? 明明杜九言才是娘娘腔啊。 「您有痔疮了,还怕担不起这个貌?」 桂王颔首,「过程无所谓,结果最重要。走了,走了!」 「谁和你有结果,贴金。」 两人吵着到了御书房,赵煜一看两人就明白了,「都气鼓鼓的,吵嘴了?」 「没有,我和言言不存在吵架,只有意见不合的争论,是聪明人之间的讨论。」桂王道。 赵煜被气笑了,「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桂王坐下来,接了薛按送过来的茶。 「杜九言,案件如何了,朕听说你们熬了几天,有结果了吗?」赵煜问道。 杜九言就讲案件前后都说了一遍。 「这个郝林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应该千刀万剐,实在是可恶可恨!」赵煜道。 杜九言应是。 「年节里弄的人心慌慌,待府衙结案后,朕会让他们出个告示,安抚民心。」赵煜道:「辛苦你们了,这几日好好休息,上元节的时候朕会宴请百官,杜九言你一定要来。」 杜九言行礼应是。 「薛按,」赵煜吩咐道:「将朕那块鸡血石拿来。」 薛按应是拿了过来,赵煜给杜九言,「这个鸡血石朕一直很喜欢,虽是不大,但是雕刻一个私章最是合适了,今日朕赏给你了。」 「谢谢圣上。」杜九言打量着,这石头只有两根指头那么宽,但是颜色非常漂亮,「我这就回去找个最好的工匠,刻个最好看的私章,每天带在身上。」 赵煜哈哈笑了,指着桂王,「不用找什么工匠,你让他给你弄。小时候朕有个私章就是他刻的,非常好。」 杜九言很惊讶地看着桂王,此人的技能有点多啊。 桂王洋洋得意地喝着茶。 「不过他为了练刀工,不知道毁了多少个好石头。」赵煜道。 桂王就垮了脸,「您夸我就夸到地,夸一半毁一半,我不会感谢您的。」说着起身,道:「您要没什么吩咐我们回去睡觉了,为了京城百姓的平安,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也不想着赏赐我点黄金,以资鼓励。」咕哝了一句。 赵煜丢了本厚厚的奏疏过去,「你这个臭小子!」 桂王没让,让他砸在了肩膀。 「薛按,」赵煜心情很好,对桂王真的是见不着他的时候想想就生气,见着人了就什么气都忘记了,「赏他一块糕!」 薛按小心翼翼端着一个碟子过去,碟子里放在一块黄金糕。 桂王撇了一眼赵煜,拿了黄金糕掰开分了一半给杜九言,「我哥小气,不要理他。」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离开了御书房。 「真是一对活宝。」赵煜哭笑不得,「估计是没钱花用了,一天就知道来朕这里抠。」 「一会儿你亲自给他送一千两去。」 薛按道:「一千两不够用呢。」 「给他一千他十天半个月来抠我一回,给他五千他也是十天半个月来抠一回。他不是为了钱,他就是抠朕的他高兴。」赵煜道。 薛按掩面轻笑,「还是圣上最了解王爷。」 「薛公公,」外面守着的小内侍喊了一声,薛按开门出去,问道:「怎么了?」 小内侍低声道:「刚才王爷从圣上的小厨房里,提了一篮子的黄金糕走了。」 薛按一愣,随即轻轻笑了,挥着手道:「和你没关系,就当不知道。」 小内侍也笑着退下去了。 薛按将这件事告诉了赵煜,赵煜揉着额头笑着,道:「他自觉自己立功了,所以上赶着的邀功,这便宜和赏赐要是不给他,他明儿还会来。」 「那奴婢这就给王爷送去。」薛按笑着道。 赵煜颔首。 宫里的黄金糕确实很好吃,杜九言一边走一边等桂王,就见他从坤宁宫出来,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道:「我娘很高兴。」 借花献佛,他从皇帝那边拿的黄金糕,绕道坤宁宫给太后献了一些。 「不过还是很多,要不,咱们去城门口看看你家不体面的人?」杜九言道。 桂王咳嗽了一声,「这点东西,不够分。」 「再买点馒头吧。」 两人回了一趟王府将黄金糕放下,又去了东城门。 ------题外话------ 这样的更新是不是很可怕?明天我会迟点更新,因为怕夜里没发现加更的小伙伴忽略了这几章。 477 有人抢我(九) 今天没有太阳,城墙这边一到下午就没有太阳,阴冷的不得了。 杜九言其实很难想像,这些人住在这里而没有被冻死。 北方冬天的夜里实在太冷了,如果没有地龙或者火炕,她是坚持不住的。 「杜先生,」他们一到,上次帮他们找大壮帽子的小孩就跑了出来,他不知道桂王是王爷,所以没敢喊,就拱着手行礼。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上次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 「我叫肥肉。」小孩笑着道:「我爹还活着的时候给我取的,希望我天天都有肥肉吃。」 杜九言笑了,摸了摸他的头,「今天吃饭了吗?」 「没有。杜先生,您要请我吃饭吗?」大肉眨巴着眼睛问道。 杜九言点头,「藉口的包子铺开门了,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送三百个包子三百个馒头来。」 「不用这么多。」肥肉道:「现在这里只有六十一个人了,我们一人两个您只要买一百多个包子一百多个馒头就行了。」 杜九言扬眉,「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前几天一共冻死了九个婆婆和老头啊,我帮着一起葬了,不过昨晚没有死人,要不然您今天来,就看不到我了。」肥肉道:「还有一些叔叔伯伯们被招工走了,去保定府修庙,要到夏天才回来。」 这么小的孩子,对于生死已是这样的态度了,这是经歷了多少的磨难。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脸,「辛苦你了。」又道:「去保定府修庙,去了多少人,一天多少钱?」 「去了五六十人呢,一天五十文钱,给的价格很高,所以能干活的都去了。」肥肉道:「我也想去,不过他们不要小孩子。」 一天五十文还真的很多,杜九言道:「那还是买三百个肉包三百个馒头,人少有人少的分法嘛。」 「好啊,谢谢杜先生。」肥肉说着跑走了,过了一会儿带着卖包子的人来了,卖包子的人本来还不信,等看见杜九言和桂王了,就赶忙回家将铺子里的包子馒头都拿来了,又急吼吼地道:「还差两百个,我们这就回去做,半个时辰内就送过来。」 肥肉并没有站在路口喊,而是拿着包子挨个棚子送。 棚子里的人都是老弱病残,已经走不出来了。 「季林的那个院子还空着吧?」桂王负手看着,眉头轻蹙。 杜九言道:「您说空着就空着。王爷,您有权势啊,不用白不用。」 「有道理。」桂王点头,「我去一趟承德侯府,你在这里。」 杜九言笑盈盈地点头。 肥肉发好了包子馒头,自己也留了五六个,用布包好背在上,跑过来看着杜九言,「杜先生,这几天我们都有东西吃了,谢谢。」 杜九言摇头,肥肉问道:「大壮叔找到了吗?」 「没有!」杜九言问道:「你说,大壮会不会也去保定修庙了呢?」 肥肉摇头,「应该不会,这个招工还第一次来,大壮叔不知道的。」 「嗯,知道了。衙门还在找他,等找到了告诉你。」杜九言说完,又道:「你找地方晒太阳去吧,在这里太冷了。」 肥肉摇头,「我要照顾大家的,一会儿要是再有人冻死了,我还要干活。」 「不会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王爷为你们想办法去了。」 肥肉瞪眼,「王爷?刚才那位漂亮哥哥是王爷?」 「嘘!」杜九言道:「要保密。」 肥肉点着头,王爷的身份太高贵了,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 桂王到了承德侯府,刚开口季夏楠就答应了,「老臣这就让人去安排,这六十一人的食宿,老臣一定料理妥当。」 「辛苦了。」桂王颔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本王会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季夏楠拱手作揖,「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桂王谢绝了季夏楠相送,刚到承德侯侧门,季玉追了上来,「王爷!」 「嗯?」桂王戒备地看着她,难道是想打听杜九言? 刚才应该提醒承德侯,姑娘大了不要留,成天出门野,给别人添麻烦。 小人哪天败坏了府里的名声。 「王爷,杜先生最近好吗?」季玉问道:「我本来想去给你们拜年,但是听说你们正在查办案件,我就没有敢去叨扰。」 桂王颔首,「嗯,不去是对的。」 季玉已经习惯了桂王的不留情面。她已经听说了,桂王和杜九言之间不是男人之间是情谊,而是…… 「王爷,有件事想和您说。」季玉道。 对方是女孩子,桂王忍了一下,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谦和一些,「说吧,什么事?」 「王爷您不考虑娶我吗?」季玉问道:「其实,我是桂王妃最好的人选。」 转来转去还是冲着桂王妃的位置?桂王蹙眉道:「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本王的耐心没有了,你速速消失!」 说着要走。 「王爷,」季玉追了几步,「我和杜先生聊的来,王爷您也不是多讨厌我吧?」 「我做桂王妃,既能帮您挡住纷纷而来的烦恼和流言,又能让太后娘娘放心。如果王爷愿意,我也愿意给您留下子嗣。」季玉道:「我只要一个桂王妃的位置,对有您别的事情,我绝不会干预。」 桂王看着她。 季玉故作了勇气,「这世上,无论是谁做了桂王妃,都不会甘心没有您的呵护和爱,只有我,我绝对不会干预你和杜先生,而且,我们还能做朋友。您看到了,其实杜先生对我的印象也很好,我和她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你几次三番接触杜九言,就为了这个目的?」桂王问道。 季玉摇头,「不是,这个想法是我刚刚想起来的。」季玉解释。 她确实是刚刚想起来,以前接触杜九言的时候,是因为桂王不好相处,而杜九言却平易近人风趣的很多。可是和杜九言接触后,她又确实觉得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想要和她来往。因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最后的结果如何,和他们来往都不会是坏事。 最重要的,太后娘娘会看得见她。 桂王看着她道:「我和她不需要挡箭牌,我们刀枪不入!」 说着就走了。 季玉愣住,站在门口看着桂王头也不回的身影,好半天才回神过来。 怎么办? 她茫然地靠在门上,焦虑又不安。 桂王在三尺堂找到杜九言,一进门就拉着杜九言道:「我刚才,差点被人抢走了。」 「啊?」杜九言一脸惊愕地放了花生米,「杀猪的又出来杀鳏夫了?」 桂王嘴角一抖,拍着桌子道:「季玉,他非要嫁给我。」 季玉?她很奇怪啊,杜九言还真的很迷惑。 「季姑娘很好啊,人爽快又漂亮,不是一般的姑娘,王爷您不考虑一下?」杜九言道。 桂王摇头,坚定地看着她,抓着她的手錶忠心,「我对你情比金坚。」 「呕!」窦荣兴捂着嘴,生理反应过去以后,他看着桂王脸色一白,蹭得一下站起来,「我、我去茅房。」 说着,脚底抹油跑的极快,身后桂王冷飕飕地道:「吐干净再回来!」 宋吉艺哈哈大笑,「茅坑、茅坑是拉、拉、拉不,不是、不、不是吐!」 桂王看着他。 「我、我、我、也去。」宋吉艺指着外面,沿着墙壁滋熘出去。 钱道安和周肖也抱着卷宗走了。 「王爷,您今儿是立功了吗?也太横了!」杜九言道。 桂王就看着她不说话。 「确实立功了。」杜九言想起来,忙竖起双手拍着,「王爷好棒!」 桂王没眼看,靠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地开始打盹。 杜九言无奈地傻笑,低头接着看张蛮子和常柳案的卷宗。这卷宗是宋吉艺整理的,相当的整齐出彩,看的人也很清晰。 「杜先生在吗?」门外,余氏从外面进来,她瘦了不少,整个人像是脱了水似的,摇摇晃晃地进来。 杜九言去迎了两步,扶着她,「您找我是有急事?」 「我来给您送讼费,我们篮子的事,给您添麻烦了。」余氏将自己钱袋子塞给杜九言,「钱不多,先生您千万不要嫌弃。」 大家都从房里出来,看着他们。 「没有上公堂辩讼,我不能收钱。」杜九言将钱还给她,「我的主业是讼师,找人查案都是副业,不收钱。」 余氏含着泪看着杜九言,「先生您……您真是好人啊。」 「篮子的事您节哀,实在是没有想到。」杜九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余氏擦着眼泪,道:「这孩子就是命苦,自从出嫁就没过过好日子。我现在后悔的恨不得代替她去死。」 「回头想想,她还不如跟着大壮私奔了。我把我这闺女教的太老实了。」 余氏掩面嘆气。 「不是您的错,错的是杀人者。」杜九言道:「您不要自责。」 余氏应是,嘆了口气。 「谢谢您,杜先生!」她说着,给所有人行礼,蹒跚地出门而去。 杜九言回头看着大家,道:「我好气啊,特别地生气!」 「我也气。」桂王道:「我带你们去打猎啊,去不去?」 杜九言点头,「去!」 ------题外话------ 十一月三号的更新我会放在下午三点,以让没有发现更新的姑娘看完前面的。 记得月票哦。 478 不爱打猎(十) 万岁山的猎物,都是皇宫圈养的,野性不足,自然没有去深山老林狩猎有趣。 但是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好。 从皇后后面出去走一炷香,就是后山,中间有个很大的马球场,球场边上有护栏,以前赵煜和桂王还带着京中勛贵公子们一起玩过马球。 但现在赵煜年岁大了,太子又小,这球场就好些年没有用了。 球场四面都有围栏,还能跑马。 过了对面的围栏就是猎场,所有的猎物都在里面。 小萝蔔和年周还有八岁的二皇子赵文樾,六岁的五皇子赵文棕以及京中和他们差不多大,送来宫中陪读的小公子们,杜九言在林子里粗略地数了数,有十三四个人。 「这里打猎能猎到老虎吗?」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道。 赵年周道:「猎不到,但是能猎到鹿。很兇的大虫这里没有养。」 「那很没意思吧,我听说王爷的功夫了得,应该去更大的林子打猎。」 「王叔不想跑吧,更大的林子很远的。」赵文樾道。 「前段时间我四叔就去了,听说在关外,打了很多兔子和鹿肉带回来。」 「我伯伯也去了。」 「我表叔也去了。」 「废话,你表叔不就是我伯伯嘛,真笨!」 「你才笨。你说你的伯伯,我说我的表叔,各说各的。」 两个小孩吵起来,推推搡搡要大家,年周咳嗽了一声,「都消停点,闹腾。」 大家就不敢再闹了。 「他是谁家的孩子?」有人对小萝蔔好奇。 赵年周道:「杜先生的儿子杜红麟。」 「就是那位很有名的杜先生吗?我知道的她的,她可厉害了,前天才查破了一个大案子。」 「碎尸案对吧。那个兇手还有个人指使,就是说有两个兇手。」 「好可怕!」 几个孩子又开始议论碎尸案。 小萝蔔托着下巴,心头腹诽道:「碎尸案可怕,你们也很可怕,一直说话也不辛苦哦。」 赵年周也不耐烦,问小萝蔔道:「你爹有武功吗?」 「我爹是书生。」小萝蔔笑着,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赵年周也就随口问问,「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收穫,王叔说带我们吃烤肉,这都快中午了。」 林子里,杜九言拖着山鸡,桂王脚踩一头野猪。 「王爷,您似乎和猪分不开了。」杜九言想到第一次和他见面,他就是用猪皮困着蔡卓如的。 桂王道:「你是嫉妒我,跑了一个上午就用石头砸死了一只鸡!你身上的弓箭,背出来干什么的?」 「装饰。」杜九言抖了抖背上的箭,绝对以后再不打猎了。 这不是她的强项。她绝不会再用自己的弱点,来存托他人的优越。 感觉不好。 「走了。」她拖着一只鸡,晃晃悠悠骑马,走在前面,几个侍卫上去抬着野猪,桂王很得意在杜九言面前彰显了自己的强大,「一会儿我给你烤肉吃。」 杜九言敷衍地嗯了一声。 「不高兴?」桂王道:「我哄哄你?」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晚上在宫里烤肉,说是烤其实还是内侍和女官们吃的多,皇子和勛贵公子们没敢给多吃,一人尝了一小口就撵走了。 桂王带着烤好的肉和杜九言一起回了王府。 跛子在院子里等杜九言,「东西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搬家?」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好了。」杜九言道。 桂王凝眉,道:「再等一天,我东西还没收拾好。」 杜九言和跛子都看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要不要点着灯笼给你们欣赏我的美颜盛世?」桂王撇嘴道:「你们搬家,我当然也要搬的。」 跛子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们搬过去的地方,也是我的家!」桂王道:「我住哪里,有什么分别?」 那是他给钱嬷嬷买的宅子,也算是他的家。 跛子无话可说,看着杜九言。 「那还搬个什么劲。」杜九言道:「就赖在王府,白吃白喝还有人伺候。」 跛子也不计较,颔首道:「行,我去告诉大家,不搬了。」 说着就走了。 「酒,来点?」桂王问道。 「走两杯!」杜九言说着冲着跛子的背影喊,「喊大家来喝酒。」 跛子嗯了一声。 晚上一群人坐在暖阁里喝酒,喝的东倒西歪胡乱睡在地上,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下午又拿肉出来烤,晚上接着喝,又是日上三竿才起来。 「王爷,各位爷,今儿可不能再喝了。」谢桦急的团团转,以前还挺好的,没见着大家酗酒,这几天跟着了魔似的,「再喝就伤身体了。」 「杜先生,大家都听您的,您劝劝!」 窦荣兴道:「就是她要喝的。」 杜九言冲着谢桦嘿嘿地笑,道:「不喝了不喝了,今晚老老实实吃饭。」 「就是就是。」谢桦和桂王道:「王爷,承德侯府来人说了,城墙边上的人都安排住那边院子里去了,炭和粮食都充足的很,一直到天暖和都没有问题。」 桂王颔首。 「杜先生,有个叫肥肉的小孩子昨天就来找过您了。可奴婢要和您说,您这又喝醉了。今天那孩子来过又走了。」 「还有单捕头也来过。」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知道了,今天真不喝了。」 「都去洗洗,一会儿出去见见太阳。」 一个个蓬头垢面鬍子拉碴。 「九哥,」宋吉艺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为、为、为什么你、你、你没有、胡、鬍子?」 大家都盯着她的下巴看,虽然黑了点,但是皮肤格外的细腻,莫说胡茬连根像样的汗毛都看不见。 「皮肤好,你不服气?」杜九言抹着自己下巴,「都去洗澡,臭烘烘的。」 说着,快步出去了。 「奇怪,」宋吉艺撇着嘴,又去看桂王,他也长了鬍渣。 桂王看着杜九言,悄摸地跟着过去,杜九言回头看着他,「干什么?要一起沐浴?」 桂王脸一红,「要点脸!」话落又觉得是他占便宜,顿时点着头,「好,好啊!」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回房去,桂王跟着,「言言,把面皮摘了我看看你的鬍渣。」 「我还小,没长鬍子。」杜九言和他笑了笑,「走了。」 桂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了她的面皮,「我就看看……咦,你真的没有长!」 你才发现吗?我没长的东西多呢!杜九言将面皮拿过来,「满足你了的好奇心了吧?」 「奇怪。」桂王摸着自己下巴,「只有谢桦才不长。」 杜九言就冷飕飕地看着他。 「走、走了!」桂王回去洗澡。 杜九言梳洗换了衣服,和桂王一起去了府衙。 「找我有事?」杜九言碰见单德全,单德全拱手道:「大人今天结案了,卷宗已经交上去了。」 杜九言颔首,「结吧,也没有别的线索。」 「这个东西,」单德全给她那个摔断的戒指,「您不是要留着玩的吗?我和大人已经说过了,大人说只要您保管好,上峰查的时候能拿出来就行了。」 杜九言接过来,颔首道:「好!」 单德全不明白她为什么留着这个东西,但杜九言既然要留,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两人从府衙出来,去看望肥肉。 院子很大,一个反击干挤了六个人,地龙烧的热热的,吃的饱了,一个个脸色都好看了很多了。 「有新衣服啊,承德侯府真不错。」杜九言打量着肥肉身上的新衣服。 肥肉笑着道:「大家都有,是季小姐从各家各户讨来的旧衣裳,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季玉还真是个别致的姑娘。 如果她是男子,想必承德侯府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你记得谢谢季小姐。」杜九言道。 肥肉点着头,「杜先生,我真的吃到肥肉了,今天吃了三大块。」 从小院里出来,杜九言没急着回去,而是晃悠着沿着小路往法华寺的后山慢慢走。 与此处相隔不远的徐村村头,徐田一脚踹在媳妇的肚子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老子天天拿钱回来,你居然一文钱没有存。你是不是他娘的在外面养野汉子了?」 「你今天要不说明白,我离开就杀了你。」 「像张蛮子那样,把你剁成肉块餵狗去。」 王氏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衣服,左眉心有颗痣。她趴在地上哭着,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姑娘七八岁的年纪,小的是个儿子不过两三岁才会走路,都害怕地蹲在一边哭。 「徐田,你再打我就带你去衙门了啊。」要是在自己家里打,里长能不管自然就不会管,可人打到路上来了,他这个里长要是不出面就说不过去了,「能耐的很呢,见天的就说杀人杀人,你当官府是摆设啊。」 「这种娘们留着干什么?」徐田道:「我累死累活一年到头挣的钱都给她,可刚才问她,她居然一文没存,你说气人不气人。」 里长就问道:「你挣了多少钱,今年?」 「少不得三四两银子。」徐田道。 里长就看着王氏,「这钱也不算少了,钱呢?」 王氏擦着眼泪,道:「一家人吃饭买菜穿衣,老的小的今年就光生病看大夫就去了四五趟医馆,哪一回去不得五六十百十文钱。他爹那个病前后少说得有一两多银子了。」 「过年买菜买肉,哪里还有钱剩。」王氏哭着,「我一年到头没买一件新衣服,没捨得吃块肉。没存钱难道还是我的错吗。」 徐田推开里长,上去就是一脚,「你、你给我等着,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479 一个浅梦(一) 「你说什么浑话。」里长骂道:「没听京城里那位杜先生说的吗,只有没用的男人才回家打老婆。」 「就是。」旁边有几个同村的婶子道:「一家过日子哪里不花钱?她都把帐算给你听了,你还打。」 「你有本事多挣点钱啊。一年到头不着家,她一个人伺候老的小的,吃也捨不得吃穿也捨不得穿,你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 王氏爬起来,簌簌地掉着眼泪。 「快去扶你娘起来。」里长和孩子们道。 徐田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见大家都帮着王氏来数落他,顿时恼怒地道:「行了,就你们家日子过的好,就你们有钱,行了吧。」 说着啐了一口回家去了。 两个孩子见徐田走了,才敢过来扶王氏。 「谢谢大家。」王氏强撑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走,里长跟在后面送她,「我送你回去,他要是敢再动手打你,你到我家来。」 王氏哭着应是。 里长送王氏回去,徐田已经坐在堂屋里喝酒吃饭,两个老的也跟着吃,见里长来了也不说话,三个人瞪着王氏。 「不要再打了,打死了,你不但没媳妇,还要坐牢。」里长也啐了一口,看不惯这一家子,「再让我听到,我第一个不饶你。」 说着让王氏回家去,他也走了。 王氏颤巍巍地回去,给两个孩子盛了饭,她一个人坐在灶膛里吃中午剩下来的粗面窝窝头。 …… 杜九言和桂王正坐在法华寺的禅房内,三人围着棋盘坐了三个方向。 桂王和方丈大师在下棋,杜九言在打盹。 头一点一点的,睡的又实又香。 桂王右手悬空撑着她的脑袋,左手执棋落子间隙端茶喝了一口。 「杜施主近日为了查案,太辛苦了吧?」方丈看了一眼睡着的杜九言,眼角含笑,「这个年轻人,稳重、洒脱不拘小节,难得一见啊。」 桂王不需要别人来肯定杜九言,所以敷衍地应了一声,「您这棋不对,给您一次悔棋的机会。」 「落子无悔。」方丈道:「王爷您尽管落子吧。」 桂王从鼻尖哼了一声,落了一颗子,随即吃了十几颗白子,「这五六年您的水平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王爷。」方丈有些绷不住,「您这一次吃了这么多,老衲、老衲还下什么啊。」 桂王道:「方才和您说过了,您不是不悔棋吗。」 方丈喝茶,摇头又摇头,「这棋,老衲是下不了了。」 「您认输了?」桂王问道。 方丈点头,「认输了。」又道:「改日王爷您去和荆先生将那盘残局收拾了吧,老衲还等着呢。」 桂王颔首,「荆先生还没有回来?」 「说是过了正月,一时半会儿不回来。」方丈道:「老衲也想去云游一方,可王爷您回来了,老衲想了想,等王爷您走了再去吧。」 桂王道:「您走您的,我又不吃您的饭。」 「王爷,老衲的意思,您还不懂吗?」方丈意味深长地看着桂王。 桂王不下了,挪着褥垫到杜九言身边,将他脑袋搁在自己头上,他一动,杜九言就醒了,打量了一眼棋盘,「这是结束了,谁赢了?」 「老衲认输了。」方丈含笑道:「杜施主可做了美梦?」 杜九言摇头,「倒是做了个噩梦,梦里头喝醉了,没穿衣服满街熘达。」 「被羞醒了。」杜九言嘆气道。 方丈一愣,笑了起来,「看来,杜先生您想要守住的东西,恐怕要更多费点心思了,否则就要城池不保了!」 「大师您还兼职解梦?」杜九言问道。 方丈一笑,「这事儿还是茅道士教老衲的。这事儿茅道士在行。」说着看着桂王,「他回来还没来过,不知近年身体可康健?」 「老而弥坚,身强体壮。」桂王给杜九言倒了茶。 杜九言喝完道:「王爷,咱回去吧,饿了。」 「走,走。」桂王起来,方丈道:「不如留这里吃?」 桂王摆着手,「无肉不欢,就不在您这里委屈了。」 说着两人就走了。 方丈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轻笑。 「师父,王爷这次来是找您说经还是查案?」 「都不是,是来找东西的。」方丈轻笑道:「找他们心头的疑惑,可惜,老衲这里也给不了答案。」 桂王和杜九言回了王府,晚上早早睡了。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就被小萝蔔摇醒了,「爹啊爹啊,单伯伯找您。」 「说什么事了吗?」杜九言打了个哈欠,缩在被子不想动。 小萝蔔道:「他说城外徐庄出了个人命案,有个女人被杀了,问问您要不要去。」 「不去。」杜九言道:「你给他回个话,让他自己查吧。」 她是讼师又不是捕快,她只要负责上公堂辩讼就好了。 小萝蔔哦了一声跑去回了单德全,又跑了回来,「爹啊,那您今天没事,想不想去找大白牙玩?」 「不想去,」杜九言抬头看着他,低声道:「我其实很不想去鲁府,我很心虚。」 方丈大师说她即将城池不保了。 小萝蔔道:「可是鲁大人和大白牙都没有怀疑啊。」 「还有鲁夫人,」杜九言起来靠在床上,指挥儿子给她倒水,「女人的心思深不可测还很敏锐。上次季玉看到我,就直唿我表姐,谁知道这次去鲁府,鲁夫人会不会直唿我外孙女?」 小萝蔔想了想,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那就不去了。我们去听戏吧。」 「行!」杜九言道:「你蔡叔走了吗?他有没有说春桃家现如今怎么样了?」 小萝蔔点头,「说昨天下葬了,蔡叔叔给他们家留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做点小买卖。」 「起床,听戏去。」杜九言起床洗漱,出门时桂王正好也出来,「王爷,听戏去啊?」 桂王道:「你先去,我去见个人。」 「知道了。」杜九言去喊了跛子,吃了早饭去听闹儿和花子的戏。《白蛇传》唱完了以后,又开始唱《将军传》。 这一出是苏八娘去世前一直在唱的,现在闹儿接着他没唱完的继续往下唱。 但听戏的人却明显多了很多。 花子没有上台,常班主说他年纪小,唱一天要休息一天养着嗓子,免得将来长大了,嗓子毁了。 桂王去了安国公府。 「王爷,」一进书房就有个婆子带着两个丫头噗通跪下来,「奴婢叩见王爷。」 桂王打量着三个人,又蹙眉看向安国公。 「王爷忘了,这是您去年回来时吩咐出去找九烟的丫头婆子,六个人暂时回来了三个。」安国公道:「这是是宋妈妈,穿绿衣服的是翠珠,穿黄衣服的是绿珠。」 「当年六个陪嫁丫头,两个婆子。」 安国公说完,桂王颔首道:「都起来吧。」 「您请我来,是找着人了?」桂王问道。 安国公摇头,「没有,」话落和宋妈妈道:「你和王爷细细说说。」 「奴婢去了福建和江西,打听了许多地方,都没有王妃的消息。」宋妈妈含着泪,「奴婢只好沿路回来了。」 其他两个结伴的丫鬟说的也是大差不差。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桂王看着安国公,「您是不是有线索了?」 安国公摇头,「老臣还是维持观点,当日肯定有人将九烟挟走了,否则,她那么乖巧老实的孩子,是不可能离开的。」 桂王根本不知道秦九烟什么性格,「那就再找找吧,生见人死见尸,总要有个说法。」 「是,老臣再派人去找找。」 桂王颔首,「既是无事,我就走了。」 「王爷,」宋妈妈道:「王妃娘娘还有一些东西在王府,奴婢……奴婢能不能去取点回来留个念想?」 桂王颔首,「正好,将她嫁妆一併带回来。到时候你去找谢公公就可以。」 「是!」送妈妈应是。 桂王就拂袖走了。 安国公和三个人道:「都去休息吧,跑了这么多日也辛苦了。」 「是,国公爷!」送妈妈道:「国公爷,奴婢、奴婢们想去隆恩寺给王妃娘娘守灵,请国公爷恩准。」 安国公道:「家里也不是没你的地方,你们想离开就放你们出去,不必非要去隆恩寺。」 「奴婢们当年失职,国公爷没有怪责,可奴婢们心中有愧。」宋妈妈道:「就让我们去王妃娘娘的灵位守着吧,奴婢心里也能好受些。」 安国公颔首,「随你们的意思吧,走前去将身契取了,再每人领一百两银子,将来不想在隆恩寺了,就自己寻出路吧。」 三个人应是走了。 安国公靠在椅子上,揉着额头嘆了口气。 杜九言又晃了两日,小萝蔔缠着让她做灯笼,她蹲在地上看着心灵手巧的跛子一会儿拧了一个兔子灯出来,就一脸的惊奇,「跛爷,您这手艺了不得啊!」 「那是。」跛子刚说完,桂王进来,将她的鸡血石递给她。 一枚新刻出来的私章,留着原始的形状,名字也刻的非常规整漂亮,她惊喜道:「王爷,你这手艺也是了不得啊。」 「那是。」桂王说完看着小萝蔔,「扎那么多干什么?」 小萝蔔道:「我要送人的。外面买一个灯笼要十几文甚至更贵,自己做的划算啊。」说着塞了米煳和纸过来,「义父义父,您来煳纸。」 桂王和跛子分工,一人扎灯笼,一人煳纸。 「我看,这手艺上元节时我们能出去卖钱了。」桂王煳的一头浆煳,很燥。 杜九言父子两人趴在桌子上,一脸崇拜地看着两个人。 「九哥,」窦荣兴从外面进来,「三尺堂来了一个人请讼,说求您帮忙辩讼,她女婿杀了她女儿,但是对方请了讼师,他们不想兇手逍遥法外。」 杜九言扬眉,「徐村的案子?」 「是。兇手徐田被抓了,昨天刚过的堂,今天他家里人去燕京请到了讼师。估计死者家里人着急,就来找您了。」 杜九言哦了一声,道:「成,去看看!」 ------题外话------ 昨晚半夜有加六更哦,没有看到的记得去看,不然会连接不上! 月票什么的不要留着,尽管砸老李脸上。 三点十分还有一更!今天就两更,我要缓一口浊气,毕竟大冬天裸奔码字也是很冷的。 480 徐田王氏(二) 杜九言打量着对面王氏的父母,问道:「您二位和我说说情况。」 「是这样,」王汉将徐田打王氏的事情义愤填膺地说了一遍,「……里长走了以后,说是没有再动手了,晚上他去同村的徐大力家里接着喝酒去了。」 「他说他一夜都没有回来。我亲家两个老不死的吃过晚饭以后就睡觉了,两个孩子睡在房间里。」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村里有人塘里洗衣服,就看到个人飘着的。」王汉哭着,道:「脸上血肉模煳的,泡的发白。」 「是您女儿?」杜九言问道。 王汉点头,「我们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不管什么样子,我们都认得。」 韩氏在一边哭,「确实是我丫儿,我恨不得她不是才好呢。」 「我苦命的丫儿啊。」 杜九言看了一眼在一边记录的宋吉艺,他记得很快,便又问道:「然后呢,你们报官了?」 「肯定要报,都成这样了,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然后跳池塘里去自杀。」王汉道:「杀人的肯定就是徐田,果然官府来了一查,就把徐田带走了。」 「本来一审一问还在村里找了证人,就要定罪了,他们今天居然请讼师打官司,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 「杜先生,我丫儿嫁过去十年,一直本本分分。他平时打骂不说,居然还把她杀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啊。」韩氏哭着道。 杜九言颔首道:「尸体在衙门吗?」 「在的,衙门带回去验尸的。我们也不懂,反正验的结果就是我丫儿是被人杀的。」王汉道:「他说没有杀人,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我先去衙门看看卷宗,再答覆你们。」杜九言道。 王汉和韩氏一个劲的应是。 杜九言去了府衙,单德全看到她很惊讶,「杜先生,您怎么来了?」 「徐田的父母请我做讼师。」杜九言道:「有酬劳!」 最近她都没拿到酬劳,所以这个案子算是今年开门红了。 「这样啊,那您要看卷宗吗?」单德全道:「验尸的结果都在里面。」 杜九言去看卷宗。 卷宗里写的很清楚,报官的人是里长,发现的人是村里一位姓庄的妇人,早上在村口池塘洗衣服看到水面上漂浮的尸体,然后喊的村里人来。 「池塘里没有结冰吗?」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道:「结了一半,还有一半因为村里人要洗衣服洗菜什么的,就敲碎了。」 杜九言继续看。 尸检的结果,是王氏死于溺水,脸上是被砖头砸的,在池塘边的草丛边上发现了冻住的血迹,没有找到砸人的石头。 尸检的结果定性为他杀。 对徐田的尸检调查,他和村里的徐大力以及徐朝三个人喝酒赌大小,闹腾了一夜,但是后半夜徐大力和徐朝两个人都证明了,徐田去茅坑了,尸检估计有半柱香的时间。 回来的时候徐田的鞋子都是泥巴,他还脱了鞋袜烤火,这以后就没有出去过,一直到天亮,三个人在徐大力家吃了早饭,他才回家,紧接着就知道王氏的尸体出现在池塘。 而对于两人的供词,徐田没有反驳,但是不承认他回家去杀王氏,而是真的在屋后面蹲茅坑,但是因为酒喝多了,就蹲在屋后面打两个盹儿,冻醒时迷迷煳煳的,一脚踩屋后的阴沟里。 「案件很简单。」单德全道:「现在就差杀人时的那块石头没有找到,我估计被丢到塘里去了,很难找到。」 杜九言问道:「第一案发现场,就在池塘边上?」 「岸边的泥土里有血迹,八九不离十了。」单德全道。 杜九言颔首,「我去看看死者,稍后再去徐村走一趟。」 单德全陪她去找刁大,掀开白布杜九言楞了一下,因为死者的脸几乎辨识不了五官,整个头都被砸的变了形。 死者穿着一件底色是白色但已因为太久已成灰色的中衣,衣领上少了一颗扣子,看断裂的痕迹还很新,应该是最近掉的。 「身上也有伤。」刁大指着死者的腰腹部,肩膀,胳膊,「死者生前遭受过虐打。」 杜九言仔细看了伤口,颔首道:「是溺水死的?」 这么严重的伤,居然是溺水死的? 「后脑勺有三到四次的击打,脸上至少有七八次,否则不会这样。」刁大道:「我估计,死者在晕厥和被打死以前,被推落入水中,从而溺水。」 杜九言觉得这个说法是可以成立的。 她看过死者的手和脚,又查看了脖子,道:「我能见徐田吗?他请的讼师来过了吗?」 单德全点头,「请的是太阿院的讼师,叫贺封,和寇礼征是一个先生,以前和我们打过不少交道。」 「看过卷宗后,现在估计去徐村了。」 杜九言颔首,「我去见徐田。」 徐田蓬头垢面坐在牢里,关进来几天,天天喊着冤枉,以至于现在说话都是哑的。 「你是王家请的讼师?」徐田戒备地看着杜九言,「你、你不会是杜九言吧?」 杜九言颔首,「是,我是杜九言。」 徐田骇然变色,「杜先生,您别做他们讼师,我不想死,我没有杀人。」 「是不是你杀的,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杜九言道:「劳驾和我说说王氏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徐田道:「我都说过了,我出去的那半柱香,就蹲在茅坑外头,靠着墙打盹。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一脚踩到泥沟里了。」 「那你认为,如果王氏不是你杀的,会是谁杀的?」 「谁有这个动机?」 徐田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平时不在家里,我哪晓得她和谁有矛盾。」 杜九言没有再说,和单德全一起离开了。 单德全问道:「要我陪你一起去徐村吗?」 「好!」 两个人出城往徐村去,到村口的时候,就听到村口的池塘边上有人在吵架,等他们走进,王汉和韩氏就迎了过来,喊道:「杜先生,杜先生您来的正好,我来看我外孙和外孙女,他们也不看我们看。」 「他们杀了人,还这么嚣张啊。」 韩氏嚎啕大哭。 杜九言打量着徐田的父母,两个老人目光闪烁,垂着头不敢杜九言。 「于公于私,他们都有权利看外孙和外孙女,你们无权拦着?」杜九言问道。 徐田的父亲徐舀道:「他们害我儿子,我儿子没有杀人。他们姓王的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对!」徐田的母亲蔡氏怒道。 杜九言愕然,「人家女儿死了!」 「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们杀的,谁知道她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徐舀道:「和我儿子没有关系。」 杜九言懒得和他们说,和王家老夫妻道:「你们去看吧。单捕头在这里,谁敢拦着就一起抓了。」 「是,是!」王家老夫妻忙过去抱着外孙和外孙女。 徐家两位老人不敢再说话。 「劳驾问一下,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死者?」杜九言问站在一边的里长。 里长就喊了一位妇人出来,妇人有些紧张,指着离池塘边六七尺的地方,「就在那边,我来的时候天还没大亮,我也没有往别的地方看,等天稍微亮点,我就看到了,可把我吓的不轻。」 「当时她的脸是朝上还是朝下?周围的水里能看到血吗?」杜九言问道。 妇人回道:「没有血,就趴在水里飘着。」 「推断死的时间,估计是后半夜丑时到寅时。」单德全道:「而且水里冷,没有血迹。」 杜九言蹲在池塘边上,单德全用石灰圈出了一个圆,里面有明显的脚印和血迹以及脚半踩在水里,滑下去的痕迹。 「去他家看看。」杜九言进了徐田家的院子,大家都跟着她站在院子门口,议论着杜先生的厉害。 杜九言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着,就推门进了王氏的房间。 案发当夜两个孩子住在这里,等报官后官府来办案,就将这个房间给封了,暂时不给人进出。 杜九言站在门口,床上的被子没有叠,两个孩子换下来的脏衣服就堆在椅背上,房间里不算整洁。床靠墙放着,床脚这头是两顶都是双门的立柜,打开来后,一个放的两个孩子的衣服,还有一顶则是王氏和徐田的。 衣服也没有折,就堆在里面皱巴巴的。 床上的被单有一些孩子留下来的小便污渍,床底下放着几双棉鞋。 杜九言蹲下来,将鞋子拿出来。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两更哈,明天早上正常更新!么么哒。 记得月票哦。 481 案中详情(一) 两个孩子各一双棉鞋,一双新的一双半旧,还有王氏自己的一双黑色圆口单鞋,鞋后跟踩破了,另外一双则是徐田的,洗的很干净,落了一些薄薄的灰尘。 「徐田当时穿的鞋子在衙门里。」单德全道。 杜九言颔首,又将几双鞋放回去。 「当晚和他喝酒的徐大力在不在?」杜九言往外走,到门框边上忽然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颗扣子,单德全咦了一声,道:「这扣子好像是……」 杜九言交给他,道:「是死者身上穿着的那间中衣衣领上的扣子。」 「哦,对,对!」单德全将扣子收起来,「我去让里长将人喊来了。」 他说着出去吩咐里长,过了一会儿徐大力就来了。 是个黑黢黢个子不高但是身体很健壮的男子,和徐田的年纪差不多,三十岁上下。 和徐大力一起过来的,还有燕京讼行的讼师贺封。 贺封个子中等,人很清瘦,眼缝狭长给人一种孤冷不好相处的感觉。 「杜先生,」贺封拱了拱手,道:「听寇礼征常提起您,幸会!」 杜九言回了礼,「幸会!」 她说着问徐大力,「劳驾和我说说,当天晚上的情况,事无巨细,细细的说。」 「徐田一天到头,就逢年过节回来住几天,其他的时间他都在外面做事。这一次回来过年,过几天又要出去做事了。徐大力道:「前天晚上我家亲戚正好都走了,我就请他来我家里吃饭。」 「只请了他一个人吗?」 徐大力摇头,「还有徐朝。我们三个人就围着炉子温酒,还赌了一会儿牌九。没玩钱的,就输的最多的人,明天晚上请喝酒。」 「那谁输的比较多?」杜九言道。 「徐田输的最多,我们还笑他,说谁让他手欠打娘们的,活该输。」 杜九言颔首,「你接着说。」 「喝到后半夜,我们就有点困,徐田说他去茅坑,我和徐朝就围着炉子打一会儿盹。等我醒过来一看徐田还没回来。」 「当时什么时辰?」杜九言问道。 「我家没漏刻我不能确定,但肯定是后半夜了,我都听到隔壁村子里有鸡叫,少不得丑时过了。」 「你们酒量好吗,当晚上你买了多少酒?」 徐大力道:「我们三个人喝酒,二斤半的罈子是喝不醉的,那天我就提了一罈子出来,到早上里面还剩下一大海碗。」 「也就是说,你们都没有喝醉?」 徐大力摇头,「是,都没醉。我们睡是因为困,前几天家里有亲戚来,天天喝酒打牌,夜里也捞不着觉睡。」 「知道了。」杜九言没有再问,去了徐大力家的茅房。 茅房就在正屋的后角边上,徐大力指着屋脚背风的地方,「徐田后来说他就蹲在这里打盹了。」 「夜里很冷。」单德全道:「又没有喝醉,再困都不可能蹲在这里打盹。」 杜九言蹲在这个地方,四处打量着,「他有没有说鞋子上的泥巴在哪里踩的?」 徐大力家条件不错,他应该也是个勤快的人。因为从正屋到茅坑的小路,都铺着石头,石头路有两尺宽,就算下雨天上茅坑,也不可能踩到泥巴。 「他说他不记得。」单德全道:「但是他如果没有去别的地方,而只是在这里睡觉的话,是不可能踩着一脚泥水。」 确实是这样,杜九言在四周走动了一番,就折道回去。 王汉和韩氏在路口等她,看见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杜先生,您……您接我们的讼案吗?」 「接!」杜九言颔首道。 王汉和韩氏顿时高兴起来,韩氏红着眼睛从怀里拿了个钱袋子出来,「讼、讼费多少钱?」 「暂时不用给,等结案以后再说。」杜九言道。 老夫妻也不懂行情,一切都听杜九言的。 「杜先生,」贺封也准备走了,「我们公堂见了。」 杜九言颔首。 「贺先生,」徐舀追上来,「贺先生,我儿子肯定没有杀人,您一定要帮他伸冤啊。」 贺封颔首,「我会尽力。」他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心里跃跃欲试,这个案子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杜九言。 先生说了,无论成败,于他而言都是很好的歷练。 杜九言蹲在路边,看着两个孩子,「前天晚上,你娘和你们一起睡觉的吗?」 「我娘每天晚上都不和我们一起睡,都是等我们睡着了,她会去厨房里煮粥,一边煮一边纳鞋底。」徐田的女儿道。 七八岁的孩子已经知道许多事了。 「那她什么时候睡的,你不晓得?」杜九言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姑娘点头,「半夜我听到声音了,我爹回来了,揪着我娘的头髮,打了他一个耳光,那个声音特别大,我吓醒了。」 「然后呢?」杜九言问道。 四周围着不少人,大家都没有说话,很吃惊地看着小姑娘。 这个话,之前没有人问,小姑娘也是第一次说。 「然后我爹就拖着我娘的头髮,把他扯出去了。」小姑娘道。 「然……然后我爷起来骂了一句又去睡觉了。」 小姑娘说完,害怕地看了一眼徐舀,徐舀呵斥道:「你说什么胡话,你爹夜里就没有回来。」 「回来了。」小姑娘道:「我看他拖着我娘出去的,我娘的头还撞在门框上了。」 杜九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转头看着徐舀,「知情不报,也是要坐牢的。等开堂的时候,会传你上堂的。」 「我没有,我没有啊。」徐舀脸色发白,目光闪烁。 贺封紧紧蹙着眉头,低声道:「她才八岁」 杜九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他,而是看着单德全。 「去外祖家住几天。」单德全吩咐王汉老两口,「你们把孩子带回家住去。」 两个人孩子的眼睛顿时一亮,显然比起住在家里,更愿意跟着外祖父母回家。 「好、好!」王汉道:「我正不放心把两个娃留在这里。」 老妇人拉着孩子就走。 「这是我孙子,你们要带把大丫头带走,我孙子留着。」蔡氏道。 韩氏不管,带着两个就走,「这是大人让我们带走的,你找大人说理去。」 杜九言重新回了衙门,拿着卷宗去找刁大。 就趴在刁大的桌子上,将一些信息誊抄下来,又添了自己刚才查到的信息。 「这个案子还挺清楚的吧?」刁大坐在旁边看着杜九言,「比前面几个好查多了。」 杜九言点头,「是,人证物证时间线都很清楚,辩讼起来也比较容易。」 「从你到京城来,一桩接一桩的案件,就属这个最容易了。」刁大笑着道。 杜九言停下来想了想,「还真是。是不是京城的兇手知道我业务能力高超,所以特意来挑战我的。」 刁大笑了,「说起来,燕京其实不应该接这个讼案。」 「他们这是歷练,跟我打辩讼,能增长能力啊。」杜九言道:「我特别的荣幸。」 刁大笑着应是,「能者多劳,您这也是为国培养讼师人才。」 「也没有人给我送快锦旗牌匾什么的,让我光荣嘚瑟一下什么的。」杜九言将卷宗收拾好,又重新回到摆在正中间的死者面前,「张蛮子母亲葬了?」 刁大应是,「单捕头说不要葬张家祖坟,想必她娘也不愿意和张家的男人接触。」 「那倒是。」杜九言仔细看着死者的伤口,一边看一边记录,想了想又检查过死者的头髮,刁大道:「我看过了,没有断髮。」 杜九言回头看他,轻笑道:「让您也跟着受惊了。」 「是啊,大概以后我看到任何一具尸体,我都会先去看头髮了。」 这成了终身难消的阴影。 死者身上很多伤,旧伤新伤叠加,衣服也比较破旧,衣领上掉扣子的地方,和她捡到的能核上。 「这个扣子是刚捡到的?」刁大问道。 杜九言颔首,「在徐田的卧室门槛边上。」 「那应该是被拖出去的时候拽掉了。毕竟死者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就穿着睡觉的中衣。」 杜九言颔首,伸了腰,道:「我去写诉状,请齐大人定开堂时间。」 「祝杜先生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杜九言笑着点头,指着死者,「暂时先留着,等案子结束了再说。」 「是。天冷,放个五六天没有问题。」刁大道。 杜九言颔首,去找齐代青借了笔墨,在他桌案对面写了诉状,写好递交上去,笑着道:「大人,您能定在哪天?」 齐代青翻了最近的日程,「案子查的差不多了,被告讼师那边要是没有特殊的情况,就后天吧。」 杜九言应是。 「你等等。」齐代青想到个事,从桌案上的卷宗里抽了几份,「你不是让市舶司和各地县衙协助找大壮吗?」 杜九言问道:「有消息了?」 「没有!」齐代青给了她七份回函,「沿途往江南和山东以及保定几处都回函了,都说没有看到疑似大壮的人。」 杜九言嘆气,找人不容易,如果大壮不进城,那就算官府设卡去查,也很找到。 「随缘吧。」杜九言说着,去了庄村,请了王家二老到府衙。 三日后,徐田杀妻案第二次开堂审理。 482 上堂辩讼(二) 顺天十年,府衙开堂审理的第一个案件。又在上元节前,许多人还是闲着的,所以府衙前一大早就聚集了很多听讼的人。 「今年真是不太平啊,一个年节里出了这么多事。」 「可不是,我就回了一趟山东老家,一回来就听到这么多事,死了几个女人,这又是一个。」 「现在恶人怎么这么多。」 「嘘,别说话,杜先生出来了。」 「杜先生今天怎么没走大门?什么时候进去的,我们都没有看到。」 「别说话,哪来的这么想法,肃静!」 大家都安静下来。 公堂内,齐代青拍了惊堂木,道:「带犯人徐田!」 徐田被带了上来,几位证人在后衙等待。 杜九言和贺封各站一边。 今日立在杜九言身后的是周肖,他捧着杜九言要用的东西。 「杜九言,你是原告,你先说?」齐代青道。 杜九言各方行了礼,道:「初五下午,徐村的村民徐田,在村口处因家中经济纠纷,而将当时在池塘里洗衣服的妻子王氏扯起来打,当着全村人的面,他不但将妻子王氏打的起不来,更是大放厥词,要将她杀了。」 杜九言说着一笑,「说句题外话,」话落走到徐田面前,道:「单捕头在这里,你要气不顺可以打他,打自己老婆,你不算个男人!」 「我打他干什么,他又不是我媳妇。」徐田下意识回道。 「不,是因为你知道打不过单捕头,不过捡软柿子捏而已。所以你不但不是个男人,你还是个怂包。」 徐田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一会儿还有更难听的,怎么着!」 「杜先生,你这是对我请讼人的侮辱。和案件本身无关。」贺封上前插话道。 杜九言拱手,「方才打过招唿了,说了是题外。」她一顿,大声道:「以上乃我对这个人的看法,和本案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我瞧不起,出口气而已。」 外面有人啸了起来,喊道:「对,就是怂包,不是男人。」 「感觉一样!,」杜九言笑着和说话的人拱手,接着道:「言归正传,当晚徐田去同村好友徐大力家中吃酒,酒吃了一夜,夜半时分徐田出去茅房,据两位证人所言,他大约去了半柱香的时间,这一点徐田自己也不否认。」 「大人,关于这一点我要求传证人上堂。」 齐代青道:「传!」 徐大力和徐朝两个人被传了上来,徐大力将当晚三个人喝酒的事说了一遍,「……因为是后半夜,我和徐朝也睡了一会儿,就打了个盹儿,醒过来有一会儿徐田才回来。」 「我看到他鞋子上都是泥巴,还问他去哪里了,他说他哪里都没有去,就蹲在屋角那边睡着了。」 「然后他一边说着晦气,一边将鞋子袜子脱了放在炉子边上烤火。」 杜九言颔首,又问道:「你刚才说你们三个人赌牌九,谁输了第二天请喝酒,那么谁输的最多?」 「徐田输的最多。」徐大力道。 徐朝跟着点头,「我们还说他打老婆晦气,手气臭。」 「徐田,他们说的话你认可吗?」杜九言问道。 徐田点了点头,「是、是这样没有错,但是我真的在屋角睡着了。」徐田道。 「蹲在屋角睡着了。」杜九言说完,门外立刻有人道:「这不是鬼扯吗,这大半夜滴水成冰,在外头一会儿就能冻成冰疙瘩了。」 「是啊,半夜在外面睡觉,且脚上的鞋子还在踩着泥水里湿掉了。」杜九言负手走着,问道:「徐田,你的鞋子在哪里踩湿的?」 徐田道:「就在屋后头,当时我迷迷煳煳的,一脚踩到泥水里了。」 「可是屋后根本没有泥坑。」杜九言问道:「你可有人证?」 徐田摇头,「那是下半夜,外面怎么可能有人。」 杜九言说着不再问他,而是拿了仵作验尸的卷宗,「经过查验,王氏死亡的时间,就在子时到寅时之间。」 「这是时间线,徐田在消失的一炷香时间内,他没有时间证人。」 「但是,他并不承认,他回家杀了王氏。」杜九言道:「那么他这一炷香干什么去了呢?」 徐田道:「我睡着了!」 「徐田!」贺封提醒他,「不要插嘴。」 杜九言道:「大人,我要传召徐田的女儿徐红上堂作证。」 「杜先生,」贺封道:「那是个八岁的孩子,并不能上堂作证。」 杜九言道:「没关系,我们就听她说说话,她的话能不能成为证词,全凭齐大人判断。」 她都这么说了,贺封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因为按律法齐代青是不可能将八岁孩子的证言列入卷宗。 「那就传上来听听。」齐代青道。 徐红被带了上来,怯生生地站在公堂上,徐田一回头,她吓的跳起来,躲到杜九言身后动都不敢动。 「不用怕。」杜九言将她拉到前面来,「告诉所有人,那天夜里,你看到了什么?」 齐代青颔首道:「有本官在这里,谁也奈何不了你。」 「死丫头。」徐田低声咕哝了一句,没敢大声嚷嚷。 徐红绞着自己的衣角,低声道:「我娘每天在我和弟弟睡着以后,会去厨房一边熬粥,一边将第二天早上要吃的稀饭熬出来,顺便坐在灶膛烘火纳鞋底,所以她睡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我不晓得我娘什么时候睡的,但是我睡的好好的,就听到啪地一声,我吓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我爹扯着我娘的头髮骂他,然后拽着她出去。」 「我娘求他,他根本不听,酒气熏熏的将我娘拽出去。」 「我很害怕,躲在被子里不敢动。后来我爷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吼了一嗓子。」 「然后……然后我爹就想我娘拽出院子里,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徐红说完,徐田大吼一声,目眦欲裂,「你这个婊子养的赔钱货,你居然睁眼说瞎话!」 「我、我没有。」徐红摇着头,「我真的没有。」 齐代青蹙眉,「你爷爷也出来看到了?」 「是!不信你问问我爷爷。」徐红道:「我娘从早上到晚上一直做事,一点空都没有,她特别的可怜。」 她说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杜九言轻揽着她,递了一块手帕给她。 「大人,我要求传徐舀上堂。」杜九言道。 贺封眉头紧紧蹙着,意识到这个案件,他很有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传!」齐代青道。 随即徐舀被传了上来,跪在堂上,齐代青问道:「当夜,你是不是看到徐田回家,将你儿媳王氏从房间里拽出来?」 「没、没有。」徐舀摇着头,「大人,小孩子的话不能信。」 齐代青拍了惊堂木,「徐舀,你可知道你说不说,徐田的罪都已是定局,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但是你的结果却不一样,本官定会追究你知情不报的罪责。」 徐舀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的儿子。 徐田也看着徐舀,摇着头,喊道:「爹!」 「我、我、我没有看到。」徐舀摇着头,他一把老骨头了,死就死了,可儿子是家里的顶樑柱啊。 徐田松了一口气。 「徐舀,」杜九言道:「你可以没有听到大人方才说的话,你说不说都无法改变徐田杀人的事实。」 她一顿,和齐代青道:「大人,父子之情难以抉择可以理解,不如给他一点时间好好考虑,学生接着说。」 「你说。」齐代青道。 杜九言从书吏手中拿出一颗扣子,「这颗扣子,是在死者王氏房间里发现的,从断面的颜色来看,扣子是新掉的。」 「从掉的位置来看,只有可能是兇手拖拽王氏出门时掉下来的。」 她说着,将扣子还回去,看了一眼贺封,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地方,案发时间是夜里,徐田一家人在睡觉,院门以及王氏房门都是拴着的,如果不是徐田回来,王氏又怎么可能在半夜的时候,给一个陌生人开门?!」 所有人啊了一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大半夜的,要不是自己男人回来,她怎么可能去开门。」 「就是,这一点就能证明徐田是兇手了。」外面听讼的百姓道。 齐代青颔首,道:「这个论点很有道理。」 徐田脸色发白,喊道:「她、她就不能给她野男人开门?」 「野男人是谁?」杜九言问道。 徐田一怔,看着贺封。 贺封没有说话,拢着袖子听的很认真。 「既然没有,那我就继续,」杜九言道:「再来说徐田鞋面的泥。」 杜九言将徐田的鞋子拿上来,「徐村周边的泥略发黄,带着少许的沙粒,但他鞋面上的泥却是黑泥,这样的黑泥只有池塘边才有。」 「所以,」她忽然蹲下来看着徐舀,「我要说完了,你考虑好了吗?其实你说不说都不影响我,但是会影响你自己。」 徐舀看着徐田,徐田也看着徐舀。 ------题外话------ 我没有存稿啦,所以今天还是二更。没有存稿的我很慌张! 虽然更的少,但是有月票得投,哈哈哈哈! 明天恢復三更! 483 辩的轻松(一) 「我、我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徐舀摇着头,捂着老脸跪在堂下。 杜九言颔首,道:「既然不说,那我就继续。」 「其实,这是一个人证,物证俱全的案件。徐田的杀人动机,或许根本不需要,因为打王氏于他而言从来都是顺手的事,就王氏死前的那个白天,他当着村中里长的面,打到她爬不起来。」 「在死者王氏的身上,新伤旧伤无数。」 「而那个夜里,徐田喝了酒输了牌九又被好友嘲笑,他心中积了怨怒,趁着中间出来,摸黑回到家中,将王氏拖到院子里。」 「但又怕吵醒了父母,所以将王氏带到院子外面。他打王氏跑,直到在池塘边上,捡起一块石头,照着王氏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或许是王氏的逃跑激怒了他,他像一只疯狗,拼命的打。将王氏打到血肉模煳!」 「随后,他将快要死的王氏丢入池塘中,王氏伤势严重又沉入水中,当场便死了。」 「综上,徐田杀人事实清楚明朗,请大人依律重判!」 徐田跪在地上,抱着头,痛苦不已。 「不是,不是的,我儿子没有杀人!」徐舀喊道:「贺讼师,你快说话啊,说话啊。」 贺封没有作声。 齐代青颔首,道:「原告讼师辩讼的很清楚,徐田无论是杀人动机还是杀人的时间,以及种种物证都非常的清楚。」 「被告讼师,你可还有辩讼的的地方?」 贺封这才上前一步,道:「学生有。」 「你说。」齐代青很惊讶贺封居然还能说。 贺封拱了拱手,道:「关于案件的过程,杜先生方才已经阐述的非常清楚明了。在此我只提出几个疑问。」 他看向徐大力和徐朝,「请问二位,徐田当晚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就他身上这件事,他这衣服是过年做的新衣服吧?」徐大力看着徐田。 徐田点头,「孩子他娘做的过年新衣服,上下身一套。」 贺封道:「这衣服从过年一直穿到今天,中间也没有换过?」 「没有,旧棉袄年前拆了洗了,还没有干。」徐田道:「一直穿着的。」 贺封颔首看向齐代青,「大人,王氏无论是后脑勺的伤还是脸上的伤,那样重创之下,必然会有血迹溅出来,那么作为兇手的徐田,身上不可能一点血迹都没有。」 「我记得杜先生曾经辩讼过一个案件,说过在杀人时,血迹的喷射是有固定的弧线。」 「那么,徐田是不可能不沾上血迹。」贺封指着徐田的浅灰的棉袄,「但是他的衣服上,无论胸口还是袖口,都没有血迹。」 「杜先生,这一点要如何解释?」 贺封并不等杜九言回答,而是接着又说第二个问题,「方才,杜先生说半夜敲门,若非熟人认识的人,王氏不可能会开门。」 「这一点我是贊同的,所以,这个敲门的人一定是王氏的认识的。那么,王氏认识的人就只有徐田吗?」 大家都很惊讶,已经意识到贺封接下来会说什么。 「王氏虽然看上去老实本分,但其实不然,」贺封和齐代青道:「大人,我要求传庄村的证人庄二。」 齐代青蹙眉,点了点头。 杜九言打量着贺封,到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也查到了这些。 庄二被带了进来,一个瘦瘦的邋遢的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必定是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辈。 徐田也很惊讶地看着庄二,因为这个人他也认识。 门外,王家的老两口喊了一句,「庄二无恶不作,他不能作证。」 「叩见大人。」庄二磕头道。 齐代青颔首。 「庄二,你和王氏是一个村里的?」贺封问道:「你对她可有了解?」 庄二点头,「我们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穿着开裆裤玩泥巴,我就看过她屁股。」 「公堂之上,不许污言秽语。」齐代青呵道。 庄二应是,就正色道:「长大以后,王氏要说人家,我还让我爹去他家说过,王氏是同意嫁给我的,但是他爹不同意,说我好吃懒做。」 「可是,我虽然好吃懒做,但是我不打人啊。」 庄二说完,徐田怒道:「你放屁!」 「我又没有说假话。」庄二道:「王氏不经常回家,因为她根本没有空,一天到晚做不完的事情,但是每次回去她都会和我说说话。」 「我们关系很好。」 贺封问道:「好到什么程度?」 「你不要胡说。」王汉在外面喊道。 庄二道:「也没有睡觉,就是说说话,她和我哭诉在婆家的事。不过,她也不是和我一个人关系好,村里还有几个人她关系都不错。」 「都是一起玩到大的。」 「和他们有没有什么,我就不好说了。」庄二道。 贺封问道:「是哪些人,请你说出名字,大人自然会去将人请来。」 庄二说了两个人的名字,「他们初六早上就走了,说出去做工,估计要到年底才回来了。」又道:「还有一次我看她和一个年轻人,在西山那边聊天,两个有说有笑。那个年轻人我没见过,后来也没有看到过。」 「好。」贺封颔首,和众人道:「所以,王氏的个性和人际来往,并不是大家所看到的,一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她有朋友且来往密切。」 「所以,夜里敲门的不一定是徐田,也有可能是别人。」 「第三,」贺封看向徐红,「既然杜先生问了你,那么我也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害怕,知道什么回答什么就可以了。」 徐红点了点头。 「你看到你爹进来揪着你娘的头髮出去,是吗?」贺封道。 「是的。」徐红点头。 「那么,你看到你爹的脸了吗?」 徐红怔了怔,摇头道:「没有点灯看不见的。」 贺封颔首,「所以,其实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像你爹的男人,将你娘拖出去了是吗?」 徐红毕竟只有八岁,对于贺封的提问,她转不过弯来,迟疑地点了点头,「是!」 「好。」贺封道:「你看不清是正常的,因为没有点灯。那么,在那样黑漆漆的夜里,毫无光线之下,徐红唯一判别对方是她爹的条件,就是对方打她娘。」 「因为,在孩子的潜意识里,只有他爹才会半夜打她娘。」 「是不是?」贺封问徐红。 徐红点了点头,「我爹是经常打我娘,没有错。」 「谢谢。」贺封问完了,和齐代青道:「大人,虽然我不能对徐田脚上的泥巴做出反驳,但是以上几个疑点,却足以能够推翻方才杜先生的推论。」 「她说这个案件清楚明朗,其实在我看来,刚好相反,这个案件非常不清楚。」 「处处都有矛盾点,而这些矛盾点还难以证实。」 「所有,请大人暂不要判定此案,待查清楚王氏来往的朋友后,再定案不迟。」贺封说完,又退到一边。 齐代青觉得贺封说的也很有道理。 衙门外此刻已经是嗡嗡的议论声,有的人觉得杜九言说的很清楚,有的人觉得贺封反驳的观点是能站住脚的。 两厢争执起来,热闹非常。 「杜九言,你可还有说的?」齐代青问道。 杜九言道:「还真有。」 她开口,外面就安静下来。 「关于贺先生说的第一点。首先,徐田杀人一定不是临时起意,他在当天下午的时候,就放了话,说要杀了王氏,所以在杀人中,他这是属于蓄谋,而非临时起意激情杀人。」 「那么,一个蓄谋杀人的人,他有所准备,这完全合理。贺先生这个疑问提出来,只能代表,我们并没有找到案发时,徐田可能套在外面的另外一件,真正沾染了血迹的衣服。」 「而且,没有找到的东西不止衣服,还有那块打死王氏的石头。」 「这二者结合在一起,恰恰能说明一点,徐田很有可能用衣服包着石头沉进了池塘,毕竟,并没有打捞池塘。」 贺封微怔,难怪都在说杜九言厉害,她居然用这个点来反驳。 她这样的说法,就是你明明知道她有漏洞,可还无从反驳。 「第二点,夜里没有看清人。但是不要忘了,徐红刚才说了,来人是骂了王氏的。」 「看黑漆漆的身影,或许难辨是谁,但是听声音就可以。毕竟,那是她的父亲,就算看不清脸,但是从身形还有声音,都是能够辩出来的。」 「第三点,关于王氏所谓的朋友来往和不清不楚的男性,这一点更是无从考证。」杜九言问庄二,「你和王氏之间,只是邻居和同村的关系,是不是?」 庄二点头,「是,她和我之间是清白,但是和别人就不知道了。」 「这个不知道,是你的猜测,还是你有所根据的推断,抑或你曾见过呢?」 庄二回道:「我的猜测。」 「猜测!」杜九言道:「毫无根据,没有证据的猜测,这岂能作为证据?」 庄二要说话,杜九言根本不给他机会,道:「大人,学生坚持认为,徐田杀妻案证据确凿,证人供词清楚,动机明显。请大人依律判刑。」 「大人,」贺封还要说话,齐代青抬手打断他,道:「此案虽还有几处疑点,但这几个疑点并不能推翻整个案件其他的证据。」 「你可还有确凿的证据?」 贺封没有,他准备了很多讼词,今天就打算像杜九言上次辩常柳案件那样,空口打辩讼。 但是显然,他不是杜九言,对方也不是寇礼征。 他口空说不过杜九言。 ------题外话------ 新的一周,祝大家每天好心情。 484 不感兴趣(二) 「本官现判定徐田杀妻属实,按《周律》判徐田斩刑。」齐代青拍了惊堂木又看着徐舀,「其父徐舀,因包庇纵容,按律判其杖八十,以儆效尤。」 「退堂!」 齐代青说完,就拂袖走了。 徐田大喊,「冤枉,我冤枉啊!」 「大人,您不能这样就这么判我儿子啊,我儿子没有杀人。」徐舀道。 徐田被捕快押着起来,他冲着杜九言啐了一口,道:「你这个狗屁讼师,你一定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早点做鬼。」杜九言道:「我等你。」 徐田父子被拖了下去。 门外响起一阵阵的掌声,有人喊道:「杜先生,您讼的太精彩了。」 杜九言微笑着拱了拱手。 「杜先生,」贺封上前一步,道:「这个案子,您真的没有疑问吗?」 杜九言道:「您要是有疑问,可以再递交诉状,请大人三堂审问。」 「贺某没有证据,辩不过杜先生。」贺封拱了拱手,道:「恭喜杜先生赢了。」 杜九言也拱手,「同喜同喜。」 贺封没有回头,拂袖走了,眼底露出轻蔑,虽是能力不错,可为人却轻浮好胜,先生说了,做讼师需要好胜心,却不能只一味的争强好胜。 早晚,她都会吃亏的。 他等着! 「喝茶,」周肖给她倒茶,杜九言一口喝完,「话说多了,还真的渴的很。」 周肖笑着道:「当然渴,这一个时辰,你就没有停下来过。」 「说起来,小萝蔔今天没有来卖瓜子。」周肖朝门外看,「王爷和跛爷也没有来。」 杜九言颔首,「他们可能觉得今天这场没有看头,所以不来了吧。」 周肖失笑。 「杜先生,我爹他会死吗?」徐红站在一边,小声问道。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爹也不例外。」杜九言道:「去找你的外祖父母吧。」 徐红低头哭了起来,「我、我能去看看我娘吗?」 「可以。」杜九言道。 徐红出去找王氏老夫妻两人,杜九言也迎了出去,王汉道:「辛苦杜先生了,讼费……」 「不说这个,你们去后衙吧,会有人带你们去仵作房里看她。」杜九言道。 王汉犹豫了一下,看着杜九言想了想,点头道:「好!」 杜九言待外面的人都散了,和周肖不急不慢地回王府。 桂王不在,跛子也不在,就连小萝蔔也去戏班子看戏去了,杜九言苦哈哈地道:「看见了吧,再精彩的节目,看多了也会腻歪。」 「肯定都有事,要不然一定会来看你辩讼的。」 杜九言摆手,「周兄不用安慰我,让我一个人伤心一会儿去。」 「你干什么去?」 「睡觉啊,我得养养精神才行,你看我的脸,最近都长皱纹了!」 周肖哈哈大笑,摇头道:「你才二十出头,老什么。」 「诶?周兄是不是快三十了?」 周肖拱手,「睡觉去吧,我走了。」 说着快步走了。 杜九言靠着枕头就睡着了。 齐代青写了判词,喊了单德全来,「明天就能让他们家人将王氏的遗体带回去葬了。」 「是!」单德全道。 齐代青有些奇怪,「你这两日在做什么,怎么本官每次找你,他们都说你不在?」 「我、我有点私事要办。」齐代青不太好意思,「大人是不是有事吩咐?」 齐代青摆手,「没什么,你忙你的吧。」 单德全应是在衙门里办了几件事,又出去了,跛子在城门口等他,两人碰上,跛子低声道:「如果有线索,你不要妄自行动,对方在暗你在明,防不胜防。」 单德全已经领教过跛子的沉稳办事能力。跛子的武功也在他之上,他现在很好奇,如跛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委屈在邵阳那样的小衙门。 「是!」单德全道:「我一定小心。」 同样是捕快,他对跛子心服口服。 「一切小心。」跛子说完,两人分开两个方向离开。 大下午,杜九言被饿醒,迷迷煳煳坐起来,就看到小萝蔔趴在桌子上练字,她道:「我聪明机灵的儿子,你在做什么?」 「练字啊,大白牙给我布置的功课,我明天要去找他玩了,如果没有写完,他会生气。」 「爹啊,你睡醒了啊,是不是很饿?」 杜九言又倒回去,用怪里怪气的腔调,唱道:「我儿,你如何得知为父腹中飢饿?」 「父亲,因为你的肚子一直在叫呢。」小萝蔔唱道。 杜九言哀嚎一声,道:「为父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父亲,您想多了,您没有那么伟大的,江东父老不认识您。」小萝蔔道。 杜九言眯眼,杀气腾腾。 小萝蔔嘻嘻笑了起来,道:「但是邵阳父老认识您。」 「吃饭!」杜九言穿衣起来,「甭管有脸没脸,反正肚子是要的。」 小萝蔔给她拿腰带,点头道:「脸不如肚子重要。」 「你今天为何没有去卖瓜子?」 小萝蔔哦了一声,「因为怕没脸啊。」 「嗯?」杜九言道:「你说什么,为父没有听清楚。」 小萝蔔哎呀一声开门跑出去,咯咯笑着,「父亲,我功课做完了,作为小孩子我要去玩了。」 「小兔崽子。」杜九言哼了一声,晃晃悠悠去了正院,在院子里就听到有女人在说话,她咦了一声往院子里去。 原本太后娘娘也遣了几位女官来王府服侍,但是被桂王撵回去并换回了几个内侍。 现在,王府能开口说话的,不是男人就是内侍。 听到娇滴滴的女声,连她都很激动。 「谢公公,有没有吃的。」她进门去,谢桦道:「杜先生,饭菜给您温着呢,奴婢这就让人给您拿过来,您在暖阁里用?」 杜九言一边打量着院子里的一个婆子两个丫头,眉头抖了抖,电光火石间,她转身开始往外面走,「不用,送我房间就好了。」 「是!」谢桦应了一声。 那一个婆子带着两个丫头有些奇怪地盯着杜九言的背影,三个人面面相觑。 婆子问道:「谢公公,方才离开的是大名鼎鼎的杜先生?」 「是了,你三位等一等,杂家这就回来带你们去库房找东西。」谢桦说着,出了院子去办事。 「宋妈妈,」绿珠恍恍惚惚地道:「刚才的杜先生,怎么……怎么那么像王妃娘娘?」 她妈妈也觉得像。 她虽不是秦九烟的奶娘也不是最贴身的婆子,但是却一直在秦九烟的小院子里做事,说一句看着秦九烟长大的也合适。 亲近的人,就算只是远远扫一个背影,也能认出对方来。 「难道真的是王妃娘娘?」宋妈妈心头一转就追了出去,但是已经看不到杜九言了,「难道王爷找到王妃娘娘,但是没有说?」 绿珠和翠珠也跟着出来,翠珠低声道:「妈妈,就算再像也不可能是,杜先生是男人啊。」 宋妈妈一怔,「也是哦。」 「但是也太像了,」她刚才没有仔细看到脸,但是眼睛鼻子和嘴巴还是有些像,就是皮肤黑的很,眉毛也不如以前秀气。 绿珠道:「走路姿势和气质都不像的,就连说话的口气都也不一样。」 「嗯。」宋妈妈道:「如果真的是王妃娘娘,王爷不会隐瞒不说的。」 三个人嘀嘀咕咕在门口说话,就看到桂王从一边过来,看见三个人愣了一下,「你们来取东西?」 「是!」宋妈妈道:「谢公公去给杜先生送午饭去了,让奴婢们在这里等。」 桂王颔首,「那你们接着等,」他说着要去找杜九言,宋妈妈喊住他,「王爷,您……对王妃可有印象?」 宋妈妈知道,秦九烟虽然也曾经见过几面,但是两个人一个木讷一个爱玩,王爷根本没有注意过秦九烟,她怀疑桂王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的王妃长什么样子。 更何况,当时成亲是太后娘娘逼着他的,他本来就不愿意,就更不会短短的一个晚上,就对秦九烟有所留意。 原本以为婚后两个人会慢慢相处出感情来,却没有想到桂王第二天就走了,就连他们王妃娘娘也跟着失踪了。 真是造化弄人啊。 「怎么?」桂王问道。 宋妈妈摇头,「其实、其实我们王妃很漂亮的!她不常出门,但容貌比承德侯府的季小姐还有其他几位小姐都漂亮。」 季玉的容貌在京中女眷小姐中算是翘楚。 桂王等她接着说。 「王爷,奴婢觉得我们王妃娘娘没有死,她如果还活着,肯定会找您的。您……您如果碰见她,能认识吗?」 桂王摇头,「不认识!」 「我有小相!」送妈妈将怀里的小相给桂王,「我们出去找的时候,带在身上问人的。」 桂王接过来微微一怔,「这画的什么东西?」 毛笔画的,也是个人样,但没有杜九言画的清楚,他扫了一眼就懒得看了。 宋妈妈道:「眉眼画的其实很像的,您仔细看看?」 桂王还给她,「本王知道她的容貌了。」 「王妃娘娘还有几个特点……」她刚说了一半,就听到杜九言在喊他,「王爷,一个人吃饭很无聊,快来!」 桂王将小相塞给宋妈妈,「来了。」 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宋妈妈拿着小相,楞了半晌嘆了口气。 485 拦轿喊冤(三) 「上午没丢脸?」桂王吃过了,见她吃又端碗开始吃。 杜九言吃了几口就不觉得饿了,百无聊赖地喝着汤,白了他一眼,「王爷,我会丢脸?」 桂王撇嘴,「你又不是没有丢过。」 「还能不能聊天?」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刚才我看到王府来了两位小姑娘,是找王爷的?」 桂王颔首,「秦九烟的陪嫁丫头和婆子,过来取点她的东西做念想。」 果然是啊,幸好刚刚她走的快。 这样下去不行,她迟早会被认出来的。 她的容貌一开始是抹黑了脸,所以后来做面皮的时候,还是照着她的五官做的,除了皮肤和眉毛不同外,其他地方其实只要给她们多几眼,就会发现和秦九烟一模一样。 头疼啊,京城实在不能久待。 但是现在走不了!就算让她走,她也不会走的。 不雪耻了,她的脸往哪里放。 「在想什么,一脸心机的样子!」桂王欣赏地看着她。 「在想人要怎么让自己的魅力降低一些。」杜九言道:「小姑娘们前赴后继的,我也是很烦恼啊。」 桂王蹙眉,「又有小姑娘贴着你?」 「嗯。」杜九言道:「茅道士呢?」 「睡觉呢吧,昼伏夜出,不知道是不是准备羽化成仙了。」 杜九言低声道:「王爷,您说我要是再重新一张面皮,比如把五官再改一改,行不行得通?」 「微微调整一下应该是可以的,但是你要是想大动,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桂王道:「毕竟你这样的容貌,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杜九言也觉得是。 「你可以戴个面巾。」桂王道:「把脸遮住!」 杜九言摇头,「太鬼祟了,这和我光明磊落的气质不相符。」 「你光明磊落?」桂王不道,「就凭你这句话,就表示你不光明磊落。」 杜九言搅动着汤,不和桂王说话。 她这几天要低调,没有事她坚决不出门。 「王爷。」宋妈妈隔着门道:「奴婢们拿到东西了,这就去隆恩寺守着王妃娘娘的灵位,这就给您磕头,祝您往后平安康健。」 宋妈妈说着,朝门里面看着,很想再看一眼杜九言。 「不用磕头了。」桂王开门出来,看着三人道:「也没做过你们主子,去留随意。」 宋妈妈送门里看着,杜九言正坐在桌边喝茶,那根鼻子的侧影真的是特别像。 不过翠珠说的没有错,无论气质还是谈吐都不像,就算坐在那边的气势也是截然不等的两个人。 「是!」宋妈妈拉着两个丫鬟,还是后退了两步,给桂王磕了三个头,行了礼告辞去了。 桂王看着三个人的背影的,倒是有些感动。 「秦九烟还不错啊,手底下的婆子丫忠心耿耿。」桂王道坐回来,「你又在想什么,今天一直在神思。」 杜九言哦了一声,道:「随便想想。我吃饱了要回去看书了。」 「不去听戏?」桂王问道。 杜九言摇头,跑回房里躲着去了。 「祖师爷啊,」杜九言靠在床头嘀咕道:「我现在怀疑,是您暗中安排,将我弄死再来大周的。」 「毕竟我这样的人才放在现代也是个难得的人才。」 「看在您爱才和懂我的份上,您弄死我的帐就算了。但现在劳驾伸手帮帮忙,我这篓子要是捅出来,您那被后世不肖子孙改的漏洞百出的律法,我可没办法给您补回去了。」 毕竟,作为的秦九烟她只有两条路。 一是换一张面皮隐姓埋名带着小萝蔔逃跑,二则是就住在这四方院子里,和所有妇人一样,相夫教子做个桂王妃。 两个都不愿意。 杜九言爬起来坐镜子前面端详自己的脸,小萝蔔推门进来,「爹啊,您在干什么?」 「欣赏美貌,」杜九言看着他,「你跛子叔回来过吗?」 小萝蔔摇头,「爹啊,跛子叔干什么去了?」 「秘密。」杜九言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小萝蔔道:「我去弄我的灯笼了啊,还有几天就是上元节了,我要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宋叔叔正好有空,在帮我在灯笼上作画呢。」 「嗯,辛苦了。」杜九言道。 第二日一早,齐代青去刑部将案件递交上去,便回了衙门,让人去请杜九言来一趟。 杜九言收拾了一番出门,街上几乎人人都认识她,纷纷打着招唿。 「杜先生,徐村的那个案子结案了吗?」 杜九言含笑道:「是啊,结案了。大叔可是有什么新的案件介绍,我现在很闲啊。」 「我们哪有什么案件介绍啊,就是问一句,不晓得杜先生什么时候再上公堂辩讼,我们都很喜欢看您辩讼。」 杜九言一路说着话去了府衙找齐代青。 齐代青听完她说的话,一脸惊奇,「你、确定?」 「确定!」杜九言道。 …… 雪很早就停了,万籁俱寂,有人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进来,含笑道:「想要雪彻底化掉,估计要等到四月了。」 「有雪才有意思。」 「是啊,」进门的道:「循着脚印打猎,有迹可循,非常不错。」 那人将外套和木屐脱下来,坐在炉子前面烘手,接了对面人给他倒的酒,一口喝掉了,「那边来信了,案子结案了。」 「今天早上递交到刑部去了,刑部核实也就这两日,案子比较恶劣,估摸着审完就直接拉菜市砍了。」 「杜九言呢,还在京城?」 「还在,还请百姓给她介绍讼案,急需要事情做。」说着笑了起来,「她说她很闲。」 「那就让她忙点。」对面的人心情还不错,看着外面的厚厚的积雪,端着茶慢慢品着,「按脚本走吧。派人跟着她,看清楚了她的表情和反应,回来和我细说。」 「好。」酒杯放下来又斟了一杯,他接着道:「看来,她也不过如此啊,并没有外面传言那样厉害聪明。」 喝茶的人道:「人总有煳涂的时候,不过,这案子了了她名声也差不多了。」 「到没意思了,」喝酒的人道:「你的人情还送不送呢?」 喝茶的人道:「送自然要送的。天气不大好,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好,那我回去收拾收拾。」 两人说着话,窗外看到有人跑过去,喝茶的人含笑,道:「这大雪天里,跑来跑去有什么用。」 「是呢,确实没什么用。」 过了元宵节,菜市口进行了天顺十年第一次行刑。 每次行刑都会有人来观看,有人看着被扣着头的死刑犯,问道:「这是徐田吧?」 「肯定是,因为最近没有别犯人要斩首吧,毕竟张蛮子都死了。」 「那就是徐田了。这也是个畜生啊,杀老婆杀的那么残忍。」 齐代青丢了令牌,道:「验明正身,砍了!」 书吏和刽子手验明正身,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咕噜噜地滚在地上。 徐田的娘哭倒在人群里,没有人去扶她,大家都嫌弃地避开她。 …… 一早,都察院俞绍从家里出来,坐着颠颠的去衙门,刚走了一条街,忽然路边上冲出来一位妇人,拦住了他的轿子,「大人,求大人做主啊。」 自从有了讼师后,本朝拦轿喊冤的事情鲜少发生。 俞绍围观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拦住轿子喊冤。 他的轿子被吓的停下来,他好不容易坐稳,透过轿帘打量着外面。 「你做什么的,有冤情去府衙门口喊冤,拦着我们大人的做什么,快走。」俞绍的常随呵斥道。 夫人手里捧着诉状,磕头喊冤道:「大人,我夫君的案件,就是府衙判定的,民妇不敢去府衙喊冤啊。」 「求大人为民妇做主,民妇当牛做马,报答大人的恩情。」 俞绍头一回经歷这种事,百姓们也是难得一见,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咦,这不是……这不是王丫吗?」人群里有人认出来拦轿告状的女子,惊唿一声,不敢置信,「王丫,你、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唿声。 「是庄村嫁到徐村的王丫?」 「说的那么复杂,就是徐田刚死的媳妇。」 大家一阵后退,惊恐不安地看着王氏,「你、你是人是鬼?」 「我是人、是人啊。」王氏哭着道:「我没有死,我回来了。我相公也没有杀我。」 「衙门里的人误判了。」 「那位杜九言杜讼师昏庸无能。」 「今天求各位乡亲父老作证,我要告杜九言,是她害死了我相公!」 「你、你真的没有死?」 「我真的没有死。」王氏哭着道:「是他们查案不清楚,害死了我相公,我一定要替我相公讨回公道。」 「我的天,那杜先生岂不是办错案子了?」 「这也……也太荒唐了吧,人都没死,怎么就判了兇手,还把头砍掉了。」 「杜九言和齐代青也太昏庸无能了吧。」 人群里有几个人大声议论着,其他人面面相觑,打量着王氏,判别着她的真假。 「徐田杀妻案?」俞绍从轿子出来,看着王氏,「你的意思是,你才是徐田的髮妻,那个应该被徐田杀死的王氏?」 王氏高举着状纸,回道:「是。但是我没有被杀,我所有的冤情都在状纸里,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俞绍有些激动,他不禁想起来去年,季长平打鲁章之儿子和杜九言儿子事情。他早就看杜九言不顺眼,所以去年金銮大殿上,故意刁难她,却没有想到,被她一阵才明枪暗箭的挤兑。 现在机会送上门了。 「大周律法规定,但凡百姓有冤拦轿申诉,百官不得置之不理的。」俞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状纸接下来,「本官虽不坐堂审案,但本官一定会将你的诉状递交上峰。」 「你且随本官来。」 ------题外话------ 今天三章!有票的记得投哦,么么哒! 老李的姐姐手术做完了,病理报告拿到了一部分,比预料的结果要好很多,现在就等着最后的报告了,希望一切如意。 祝所有人身体健康,么么哒! 486 想要打脸(一) 俞绍让人将王氏带到都察院,他则拐了个道儿,去等着下朝回来的任延辉。 以往,他都是和吴文钧走动,但现在吴文钧在大理寺牢里待着,俞绍不能再去找他,但却因别人的祸得了自己的福,直接能和任延辉说上话。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任延辉不急不慢地回来。 「老大人,」俞绍上前行礼,任延辉颔首道:「怎么现在来了,有什么事?」 俞绍陪着任延辉走了几步,低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任延辉道:「这个案子我也听说了,还夸赞府衙办案快,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曲折。」 「死的不是死者,那讼师和府衙是怎么查的?实在是失职!」 俞绍点头应是,「大人说的是。这其中最令人气愤的,还是本案的徐田,在前几天已经被斩首了。」 「斩了?刑部是谁审核的?」任延辉蹙眉。 「卞文清才进刑部,办事的程序和能力可能有些不熟练。」俞绍似笑非笑,任延辉道:「既然你接了案子,那就好好给对方主持公道。先回去和谢允商量,问过他的意思,就算是三司会审也很有必要。」 「毕竟一条人命,不可儿戏。」任延辉顿了顿,「这样,你和谢允商议过后,道本官这里来批三司会审。」 他的机会来了,俞绍心里高兴,忙拱手应是,「那下官这就回去办这件事,一定办稳妥。」 任延辉颔首,「去吧。」便走了。 俞绍脚步轻快地回了都察院,直接找了顶头上峰谢允,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大人,这诉状到底几分真假,只要将王氏的家人和孩子请来一认就可以了。」 谢允道:「本官记得,这个案件刑部审核过了吧?头也砍了?」 「是,刑部已核查过了。」俞绍又道:「是左侍郎卞文清亲自盖章的。」 上一次贪污案,卞文清受了无妄之灾,被金嵘诬陷。但卞文清随后靠杜九言洗脱了嫌疑,还了清白。 随后,卞文清因祸得福,在钱羽高升大理寺正以后,居然走了运投到鲁章之门下,顺带接任了钱羽的位置,做了刑部的侍郎。 这一次,不但能让杜九言讼师之名臭掉,更能顺带给卞文清当头棒喝,如果能拉下来,那是最好了。 而谢允和刑部尚书缪征一样两边不靠,所以,任延辉才说三司会审。 「此事,既然是刑部审察,那就还是拿去刑部。」谢允知道俞绍的打算,所以不想搅和进去,「我们半道插手进去,考虑难以周到,还是还回去的好。」 他并没有看诉状,直接还给了俞绍。 俞绍道:「大人,这个案子到了您手中,您若是不接,要是圣上知道了,定然会……您不如先听听,若真有冤情,也是功德一件!」 和他谈功德?恐怕是已经找过任延辉了吧?!谢允看了一眼俞绍,只得将诉状拿过来看了一遍,蹙眉道:「如果真的是王氏,那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刑部审核,府衙判刑,杜九言作为原告讼师亲自查案辩讼。 这三方,看着是杜九言最弱,可是杜九言一点不弱。这个人要是吃亏了,肯定会得理不饶人。 要真是情况属实就罢了,要是…… 谢允心里想了一圈,决定脱手退出来,道:「这个案子,就交给你去办吧,切记的几方协调,不要无辜得罪人。」 成了!俞绍暗暗高兴,但面上压着,试探地问道:「那若开堂,是去大理寺还是府衙?」 谢允道:「既然交给你了,此事就有你协调吧,怎么做你自己做主。」 俞绍应是,拿着诉状直接去拿了三司会审的批审,才去刑部找缪征以及钱羽。 缪征愕然,立刻将卞文清和齐代青找来,一通质问。 …… 街上顿时沸腾起来,因为王氏的出现,仿佛一向平静的湖水,突然被烧热沸腾……所有人都打听着小道消息。 「杜先生真的查错了吗?当时这个案件她是原告啊。」 「是啊,这没几天的事,我们都还记得,这下子好了,杜先生的名声只怕是……」 「到底还是年轻啊,得了名声以后就轻狂的压不住了。现在出了这种事,还冤死人了。」 「还有府衙的齐大人也是,这下子可要倒霉了。连死者的真正身份都没有辨识清楚,就查案判刑。」 「岂止府衙。刑部核审的时候也没有做到确实到位。这一下子,恐怕又要牵扯好些人喽。」 大家议论着朝政,因为离的太远,所以讨论起来毫无压力,甚至隐隐透着兴奋和期待。 看热闹嘛,事情当然是越大越有意思。 「就是可惜了杜先生,大好前程保不齐就要毁在这个她当初说的小案子上了。」 「她一点不冤啊,这案子是她查的辩讼的,冤的是别人才对。」 议论着,忽然有人跑过来道:「俞大人拿着诉状去刑部找刑部尚书缪征了,缪征刚刚将府衙齐代青喊过去了。」 「有了有了,这下子热闹来了。」 大家聚集在府衙门口,不肯离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理寺那边忽然响起了鼓声,有人惊讶地道:「快中午了,大理寺这是要开堂吗?」 「很有可能是办理王氏的案子。」 「这怎么审?王氏告谁啊?」 「告杜九言和齐大人。」 「我的天,王氏胆子还真是不小啊,居然一下子告两个,那谁来主审?大理寺的钱大人吗?」 「别管了,赶紧去大理寺那边看看,这下子热闹了。」 所有人都朝大理寺那边跑去。 离的不远,过了一条街就是棋盘街,大理寺就在棋盘街的路口,衙门开着门,外面有衙役把手,从门口能很清楚的听到里面的人说话。 「坐的是俞大人和缪大人?」 「三司!」有人低声道:「这里是大理寺,钱大人怎么可能不在。」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意思,这就三司会审了?以往都要很多天才能定下,今天这事情办的也太快了。」 「你们不懂,俞绍以前是吴文钧的人,现在吴文钧关在牢里,他就晋升为任阁老的亲信了。这个案子是刑部卞文清核实的,又是杜九言辩讼的,卞文清和鲁阁老的关系就不提了,杜九言反正是吴文钧还有任阁老的眼中钉。」 毕竟吴文钧有今天可是杜九言一手办的。 「那齐大人呢,他多倒霉。我记得齐大人和吴文钧也有来往啊。」 「齐大人不清楚,没见和谁走动。再说他一个知府,来来回回的调动,不值得提。」 咚咚咚! 大理寺的鼓声想起来,钱羽从里面出来,问道:「被告杜九言来了没有?」 「马上就到!」 话落,大家就看到杜九言笑盈盈地提着包袱过来,冲着大家一一拱手,有人骂道:「杜九言,你滚回邵阳去,在京城丢人现眼,害死无辜的人。」 「就是,你就是个败类!」 「败类!」 有三四个人分散在几处对答骂她,杜九言一一扫过面容,指着他们道:「一会儿下堂别走,因为我会报復你。」 她说完,那几个人骂的人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大声骂,毕竟这个人还真不是大方的。 对面几个衙门口也站着无数的人。 因为最近杜九言的风头太劲了,如今判错了案子,实在让人禁不住好奇。 杜九言看到燕京几位讼师也在人群之中,贺封往前走了走。 他一出现,顿时有人道:「贺先生,上次您辩的被告吧,我记得您坚持徐田没有杀人,只不过后来被杜九言煳弄过去了。」 「不提了不提了。」贺封遗憾地道:「案子已经过去了,遗憾已经造成了,多说无益啊。」 众人一个个唉声嘆气,毕竟死了的人终归是死了。 杜九言看了一眼贺封,又远远冲着寇礼征挥了挥手,「寇先生,人比人后觉得你很好哦。」 大家一愣,又都去看寇礼征。 贺封顿时露出尴尬的面色,因为杜九言这话中的对比分明就是他。 这个人真的刁钻。 寇礼征楞了一下,随即莞尔,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您认为我好,怎么还来挑起我和师兄弟之间的矛盾呢。 想了想他又觉得杜九言没错,毕竟,他们师兄弟之间虽没有矛盾,但也没有感情。 无所谓了。 杜九言进了公堂。 一眼就看到坐在一边旁听的俞绍,听说今天王氏拦轿的官员就是他了。 「学生拜见各位大人。」杜九言拱手道。 俞绍冷笑了一下,毫不掩饰对她的讨厌。 「嗯。」缪征点了头,道:「你可知道,今日为何突然三司会审?」 杜九言摇头,「不清楚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没关系。」他说着又道:「请齐大人也一起来吧。」 齐代青没有被受审,而是穿着官袍坐在一侧听审,他的责任是要朝廷审核后再定责,所以不会在这里直接审问。 「带原告!」缪征道。 随即,在无数双眼睛中,王氏从衙门的一侧不急不慢地走了出来。 随即,就听到徐红和她弟弟喊了一声,「娘!」 两个孩子挣脱王家老夫妻两个人,冲着王氏跑了过来。 「红儿,森儿。」王氏立刻半跪着,在公堂内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母子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王汉和韩氏也不敢置信地走了过来,王汉喊了一声,「丫儿,你真的是丫儿?」 「爹!」王氏哭着喊了一声,王汉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打量了一眼顿时嚎啕大哭,「我的丫儿果然没死!」 韩氏抱着王氏又是高兴又是后怕的哭着。 「你这个贱人!」蔡氏沖了出来,「你这个贱人,你没有死……你居然没有死,你是不是故意害我儿的。」 「你活着,我儿子却被砍头了,你还我儿子命来。」 蔡氏一把揪住了王氏的头髮,王汉拉住她将她推开,道:「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个疯婆子!」韩氏也是破口大骂。 两位妇人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在大理寺的公堂内对骂。 杜九言打量着王氏。 个子不高,眉心有颗很具有标志性的痣,皮肤很黑,双手关节粗大生有冻疮,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袄,头髮梳的并不整齐。王氏就是一位很普通的妇人,并不讲究也不会讲究。 「肃静。」钱羽呵斥道:「再闹就统统关押起来。」 上来两个捕快,将两位韩、蔡两人分开各站在一边,王汉也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了韩氏的身边。 王氏低头擦着眼泪,重新跪好。 「杜九言,你不得好死!」蔡氏哭着道:「我们说了,我儿子没有杀人,你偏偏说他杀人了。还颠倒黑白污衊我儿子杀人。」 「你罪大恶极,杀头的应该是你。」蔡氏骂道。 杜九言负手立在公堂上,没搭理蔡氏。 「行了。」钱羽道:「再多说一句话,先掌嘴!」 蔡氏不敢再说,拿着手帕捂着嘴哭着,愤恨地瞪着杜九言。 「开始吧。」钱羽看着俞绍,「俞御史,这个案子是你争取来的三司会审,今日就由你来问吧。」 钱羽故意喊他御史。 一个御史也好意思和他们平起平坐。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俞绍道。 487 可被打脸(二) 「杜九言!」俞绍问道:「你可知道堂下这个女人是谁?」 杜九言颔首,「刚刚的情景告诉我了。」 「那么,你可知道她告你颠倒黑白,渎职失职,污衊她夫君杀人,从而冤杀了他的夫君?」 杜九言点头,「大人,您一说我就明白了。」 「你可认罪?」 杜九言摇头,「大人,我并没有失职,也没有冤杀,我如何认罪。」 「到了此刻你还不认罪?」俞绍道:「你作为讼师,就应该认真对待每一个案件,将案件中每一个疑点查清说明,保证你所做的每一次辩讼,都是遵从了律法,维护了正义,坚持了准则。」 「可你看看这个案件,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不但害了府衙无数人跟着你即将受罚,最重要的,你还冤杀了一条无辜的性命。作为讼师你实在是令人不齿,罪大恶极。」 俞绍说完,王氏就悲切地哭了起来。 「大人,您一直这么指责也没有用,没什么具体的事,说多少都不能引起大家的共鸣。要不,直接审?」杜九言道。 俞绍一怔,他没有坐堂的经验,所以一上手就忍不住数落。弹劾和数落别人的弱势缺点,是他的职业习惯。 钱羽喝茶,眼底露出笑意。 他就喜欢杜九言的态度,不管到什么危急的时刻,她不但能纹丝不乱还能抓着机会就挤兑别人。 「王氏,你说!」俞绍羞恼道。 王氏就哭着道:「大人,我要告杜九言,告她害了我相公的性命!」 「大人,不如我来问吧,这是我强项!」杜九言道。 钱羽适时地抢了俞绍的话,开口道:「可以,正好你自辩!」 「是。」杜九言冲着各位拱手,看着王氏道:「你告我失职,没有查清案件就胡乱定案,从而害你的夫君徐田被冤枉是吗?」 王氏点头,道:「是!你接了讼案,却根本没有查清楚问明白,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他死罪。」 「我、我根本没有死啊。」王氏道:「他哪里来的杀人罪?」 杜九言点头,「那么,没有死的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王氏一怔,道:「我出远门了,昨天回来的,就……」杜九言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说清楚一点,你被谁带走了,去哪里了。」 「这和你冤枉我相公没有关系吧?」 杜九言摇头,「说清楚了就没有关系,说不清楚就有。」 「杜九言,有没有关系是我们说了算,不是你!」俞绍道:「你要弄清楚,你现在是在自辩,而不是原被告讼师。」 杜九言颔首,道:「知道了,大人。」 她一顿看着王氏,等着她说话。 「那天下午他打我打的太狠了,我全身都疼,坐在灶屋里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有意思,我想要一死了之。」 「然后我开门出去了,一个人爬上了西上,我从悬崖跳了下去,谁知道老天都不让我好好的去死,就让我挂在了悬崖伸出来的树枝上。我被山里的一位老伯救了,在他家里养伤养了几天。」 「等我好了以后,我特别想一双儿女,就回来了。谁知道一回来就听到这个噩耗。」 「他虽然不是个东西,可他到底是我夫君是孩子的爹。我和他是原配夫妻,是一家人。」 王氏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凄悽惨惨,让人同情。 「你要不相信,可以问救我的老伯,他就在山里面住着,我能找到他家。」 故事编的真不错啊,杜九言道:「你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人啊。」 「再不重情义,也不可能拿人命去轻贱。」王氏道。 俞绍道:「杜九言你听到了吗?你也不要问死去的人是谁,这个官府会重新立案再去调查。现在的问题是,只要王氏还活着,那么你前面所有的辩讼都不成立,你就是在胡编乱造!」 杜九言摇头,「恰恰相反,大人!」 俞绍一怔。 「首先,我以及衙门所查到的,每一个线索和证据都是确实存在的,包括那天晚上徐红在房间里看到的,她爹拖着她娘出去的画面。」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确实有一个人在当时的情况下,被人杀了。」 「王氏没有死!」俞绍咬住这个问题,努力不让自己被她带偏,「这才你的重点。」 杜九言道:「是啊,王氏没有死,王氏为什么没有死?」 大家一怔,俞绍道:「你什么意思?」 「王氏没有死,那么死的人是谁,她为什么死在那里?」杜九言问王氏,「你知道吗?」 王氏回道:「我怎么会知道,案子是你查的,你没有查清楚,你怎么来问我。」 「算了,还是我来告诉你吧。」杜九言说着,俞绍打断她的话,「你到现在根本没有明白这个案件的癥结点在哪里。」 「你查办的是王氏被杀的案件,可她并没有死。而你却冤枉了一个无辜的人,致使那个无辜的人死了。」俞绍拍了桌子,「这才是这个案件的重点,是你站在这里当被告的重点。」 杜九言很惊讶地看着俞绍,「徐田行刑了?」 「当然!」俞绍道:「你现在和我装无辜?!」 杜九言又看着齐代青,「大人,行刑了吗?」 「没有!」齐代青道。 没有,什么没有?徐田明明斩了!俞绍怒问道:「齐大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刑部的卷宗里,明明批示了徐田行刑的文书,十七那天你监斩的,人都死了你还说没有?」 简直莫名其妙,现在居然来争辩这件事。 徐田没死,他还接这个案件做什么,就算让杜九言臭了,可力道也不够! 「俞大人,刑部是批示了我递交的公文,可我那天递交的不止一封啊。我十七监斩的也不是徐田,而是另外一位死刑犯。」 俞绍目瞪口呆。 王氏也是一脸惊愕。 俞绍道:「那徐田在何处?」 牢中没有徐田。 「大人不用担心,徐田现在确实活着的,稍后我就将他带出来。」齐代青道。 王氏面色极其的难看,紧紧攥着衣角,目露焦虑。 「徐田没有死吗?那天我也去菜市口了啊。」 「对了,那天齐大人斩的很匆忙,并没有报问犯人的名字。」 「是、是,那天犯人也一直被摁着头,砍头以后就把头收起来了,我们还真是没有看到脸。」 看到脸其实也不认识徐田,但是当时徐田的母亲蔡氏哭晕在当场了,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认为,砍头的人是徐田。 「您看,都是误会!」杜九言和俞绍道:「不过呢,这个三司会审,还是很有必要的。」 俞绍意识到,这件事想的有出入。 「王氏,」杜九言看着王氏,「现在还要告我吗?」 王氏眼中浮现出茫然之色,一时难以下决定的表情,杜九言道:「你好好想想,现在我来说一说。」 「关于这个案件,我为什么说三司会审很有必要,因为,从一开始齐大人和我,就在等待王氏的出现!」 她的话一落,里外一片譁然。 贺封面色大变,如果杜九言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那么……他当时的那一场辩讼,还有方才他的那番话,岂不是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 难怪,难怪杜九言一直神色淡然处惊不变。 「哦?这事怎么说?」钱羽笑了,问道。 他就知道,杜九言怎么可能什么都察觉不了,就钻别人的圈套。 杜九言拱手道:「一开始我调查的时候,对案件并没有怀疑,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就开始怀疑了王氏的身份。」 「怀疑的点很简单,」她说着顿了顿,从自己提着的包袱里拿出一只鞋,「这只鞋,当天我在王氏床底下找到的。鞋子的后跟沾了血迹。」 「这是一双棉鞋,沾染了颜色还算新的血迹,这表明什么?」 「表明王氏的脚后跟有伤。只有受了伤,才会留下血迹。于是我回到衙门后,再次查验了死者的尸体。」 「死者虽双手粗糙生了冻疮,但是脚后跟却皮肤光滑,毫无伤痕。」 杜九言道:「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则是徐田的,当日被告讼师辩讼的时候,曾提出来一个问题,徐田当晚穿的那件棉袄,没有血迹。」 「他的疑问,当时被我反驳回去。不是我煳弄他,而是他除了这个疑问外,并没有立得住的证据,所以,这个疑点被压去了。」 「他压下去,而我却没有。」杜九言大声道:「如果徐田真的在当晚上杀了王氏,那么除非他真的如同我所言,在外面套了一件衣服,否则无法解释衣服上没有血迹的事情。但事实是,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徐田不会那样做。」 「他怀揣着杀意回家,敲开门回房拿了一件衣服,套在棉袄外面,然后抓着王氏从房间里拖到池塘边上,再捡起一块石头,将她砸的血肉模煳,将王氏推进池塘里,最后将溅洒了血迹的衣服,用石头包住衣服丢进池塘里。」 「大家听着,可有觉得这一系列的举动,很矛盾?」 大家都跟着点头。这些事听上去好像是通顺的,可现在听着杜九言假设的当晚的情况,他们又觉得奇怪。 「奇怪吗?」杜九言蹲下来问王氏,「你来前别人让你背好的词你忘记了?戏本写的这么细緻,你这个演戏的不该拖对方的后腿啊。」 王氏惊愕地看着杜九言。 488 收穫颇丰(三) 「你接着想,我接着说。」杜九言含笑道。 「为什么奇怪?因为这些行为本身充斥着矛盾。」 「他拿外套套在外面是为了掩人耳目,剔除自己的嫌疑。可是他又很高调地,拉拽着王氏从房里出去,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的女儿已经八岁,他的父母就住在隔壁,这些动静必然会惊动他们。」 「这些行为在心理上和他穿外套遮掩是矛盾的。」 「随后,他将王氏带到池塘,杀了推入池塘。他杀了王氏,大可以挖坑将她埋了,随手将她推到全村人都会来用的池塘里?依旧是矛盾。」 「最后,当审问徐田的时候,他却一直强调他蹲在屋脚打盹。在冰天雪地的半夜,他蹲在屋脚睡觉,这个解释实在可笑,几乎不用考虑,也会觉得一个没有喝醉神智清醒的人,是不可能蹲在那里打盹。」 「那么徐田是不是有病,既细心地让自己棉袄不沾血,剔除自己是嫌疑,可是又粗暴地将王氏推在村口,既知道自己的嫌疑最大,可证明自己清白的词供又极度荒诞。」 「他有病吗?」杜九言问王氏。 王氏紧紧蹙着眉头。 「他没有!」杜九言道:「因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天晚上,他确确实实蹲在屋脚睡觉了。」 俞绍道:「杜九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第二个案件。现在是让你自辨,是你判错了案件,不是让你辩讼。」 「是你没有听清啊,大人。」杜九言不能直接和俞绍槓,从善如流地将责任抛给钱羽,「钱大人,您认为我的逻辑先后是通顺的吗,您听懂了吗?」 钱羽想用杯盖敲杜九言的头,这孩子又开始耍小把戏了,每次在公堂上挤兑官员的时候,都把责任抛给他。 「听清楚了。」钱羽没的选择,更何况,他和吴文钧是死敌,而俞绍又是吴文钧的好友和门生,这事儿绕不开。 杜九言看着俞绍,笑了笑,「那我就接着说喽。」 「我们来说第一个,徐田为什么在屋脚睡着?那是因为,那天晚上他们房间烧的炭,有问题。三个平时喝一坛酒的人,却在那天晚上喝了半罈子后就开始各自打盹,昏昏欲睡。酒没有问题,因为还剩下半罈子。」 杜九言顿了顿又道:「所以,徐田在他去茅坑后,困意袭来他支撑不住,就在屋脚睡着。」 「而同时,徐大力和徐朝也在房间里睡着了。时间不长不短,恰好半个时辰左右,这个时间足够用来诬陷徐田。」 大家听着似乎懂又似乎不懂,有人道:「先生,这些事……谁做的?」 「是啊,那死去的女人又是谁?」 杜九言蹲下来看着王氏,「徐田没有杀人,你也没有死,那么死的人是谁?是谁夜半揪着你的头髮将你拖出去,是谁让徐田三个人昏睡了半个时辰,是在河边杀人?」 王氏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不在家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杜九言问道:「不知道,死者会穿着你的衣服?死者又偏偏死在你村口,偏偏被人第一眼看到后,就认定了是你?」 「偏偏在徐田应该被斩首的几天后,你出现了?」 王氏摇着头,「我……」杜九言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们设定好的脚本,都是你们做的。」 「我没有,这些事我都不知道。」王氏看着杜九言,「是你,你自己查错了案子,你想把责任推给我。」 杜九言道:「我推给你?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从第一次开堂审问的时候,我就知道死者不是你。」 「不但我知道,就连你的父母也知道死者不是你。」杜九言道。 王氏愕然,不敢置信地去看自己父母。 韩氏哭着过来,跪在王氏面前,「丫儿,一开始我和你爹也以为那是你,可是开堂前,杜先生带我们过来,让我们重新看了一遍。」 「杜先生说你的脚上没有任何伤口,她怀疑死的人根本不是你。」 「我仔细辨认过,你可知道记得,你很小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头顶上有个很小的疤,我、我没有找到。加上那具尸体面目太模煳了,我们越看就越觉得不像。」 「杜先生让我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只有我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才能回来。」 韩氏道:「丫儿,你在干什么啊?有什么事你和娘商量,你、你在干什么啊。」 王氏紧紧抿着唇,好一会儿道:「我什么都没有做,这些事我都不清楚。」 「教你这么做,并且帮你的人是谁?」杜九言问道。 王氏道:「没有!我就进了山里跳了崖被人救了,其他的事情,你要是有疑问,你就自己去查。」 「好!」杜九言起身和齐代青道:「大人,带徐田上来吧,我先将您和我罪名洗清了才行。」 齐代青颔首,让人将徐田带了出来,他穿着一直穿着的棉袄,人看着瘦了不少,但是确确实实地活着,他一出现,王氏就噗通跌坐在地上。 徐田真的没有死。 「你、你真的没有死?」徐田不敢置信,死死盯着王氏,「你、你陷害我是不是?」 「你这个贱人!」 徐田说着,上脚就要踹王氏。 杜九言一脚将他踢开,徐田跌跪在地上,「让你说话让你动了吗,跪好了!」 「先生,我……」徐田疼的龇牙咧嘴,但是不敢说话。 蔡氏大喊一声,「我的儿……」就要跑过来,被两个差役拉住了。 杜九言道:「首先,徐田并没有斩首,至于大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误会,齐大人也表示很疑惑。」 俞绍气的指着她和齐代青。 这叫什么话,是你们不说清楚,现在还来说别人误会是别人自己的错。 「齐大人,」俞绍道:「此事,本官定要去参奏你一本。」 齐代青拱手,「俞大人随意。」 「其次,判徐田罪名,完全是想要引王氏出来,从而真正让这个案件真相大白。」 「所以,齐大人和我是有意为之,将计就计!」她说着和齐代青行礼,「大人,您委屈了,辛苦了。」 齐代青笑道:「同辛苦,同委屈。」 砍徐田前,杜九言来找过他,他倒是想拒绝,可她做的事和说的话,他根本没有立场拒绝,只好按照她说的,模模煳煳监斩,然后压着这件事,等着王氏出现。 刚才,他在刑部被骂的时候,确实很委屈。 他虽在京城却不过是个外放的小官,在京中就是个六品知事,都能对他指手画脚。 就如从前吴文钧主持杜九言和燕京的比试,他意识到里面有问题,可是有什么用?他什么都不能做。 保官保命,才是他在京中为官的根本。 「还委屈?」俞绍心里啐了一口,觉得这两个人很不要脸。 杜九言又道:「所以,徐田杀妻案,判徐田斩刑时,我们就很清楚这个案子所有的脉路,根本不存在冤枉谁,误判了谁!」 里外一片惊愕和譁然,有人道:「难怪那天杜先生辩讼的时候,很多地方都煳弄过去了。」 「辩的不清楚,可是杜先生也赢了啊。」 「杜先生就是厉害,在那种情况下她都能赢!」 大家说着,都纷纷回头去找贺封,「贺封刚才不是说已经成了事实,冤枉就冤枉了吗?这种明显有冤屈的案件,他一个被告讼师,居然上去没说几句话,就输了官司。」 「能力不行啦。」 大家哈哈笑着,觉得痛快至极,原来杜九言根本不是没有查清楚,而是人家将计就计,想要抓住真正的兇手和布局的人而已。 「那么,」杜九言看着王氏,「现在轮到你说了,谁教你布局的,帮你忙的人是谁?」 「我是同情你的,长期被徐田凌虐,所以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自己说。」杜九言道:「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嗯?」 王氏看着杜九言,脸色惨白无光…… 「不说啊?」杜九言道:「行!」 她拱手和是三位主审道:「大人,她不说我的朋友也查到了,请大人传他上来!」 这几天跛子一直在西山附近找。她当时就在想,死者如果不是王氏,那么王氏一定会盯着案件的进展,那么她就一定在京郊附近。 果然,跛子不但找到了王氏,还收穫颇丰。 「传!」钱羽道。 随即,大家就看到跛子捆着两个男人,从后衙走了出来。两个男人被打的鼻青脸肿,颤巍巍跪在堂上,跛子拱手道:「奉齐大人和杜九言的交代,我暗中找到了王氏这几日藏身之处,并在她藏身的地方,找到了这两个人。」 两个男人,一个年纪五十岁左右,另外一位三十左右。 他进来的时候,杜九言就注意到,这个年轻男人的身形和徐田非常相似。 「在哪里找到的?」缪征问道。 俞绍就没有说话,他已经坐不住了,此刻脸色很难堪。 本来是想藉此让杜九言翻不了身,却没有想到,反而给了她一个洗脱嫌疑,藉机作势名头更大的机会。 可恨。 「在西山南面的悬崖底下,有个木屋。她和这两个人住在里面,等待着徐田被斩的消息。」跛子道。 「你们是什么人?」缪征问道:「为何设局陷害徐田?」 ------题外话------ 今天三更! 在李小姐的要求下,给她买了一个蚂蚁工坊。我的天,好神奇!有兴趣的可以买一个,给娃儿观察一下,特别有意思。 489 您不行啊(一) 两个人不说话。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其实他们不是陷害徐田,而是在给我和齐大人以及刑部挖坑,让我们钻入圈套,他们好坐在一边看戏得利。」 「什么意思?」缪征问道。 钱羽快笑出声音了,和刑部有什么关系,刑部的事分明是这件事发后,才顺便牵扯出来的,毕竟一个案子送去刑部后,到底是谁审核,外人是无法去操作的。 这个事,分明就是有人给杜九言一个人挖坑。这小子非得把刑部拖出来,壮大队伍。 「大人,这件案件,在今天一天之内,有哪些人受到了牵连?」杜九言一顿,道:「原告诉讼是学生,审案判刑的是府衙齐大人,刑部过审的是卞大人。」 「从上到下,两个衙门被牵连,甚至今天还动用了三司会审。」 「这个案件如果真的是错判而冤杀了徐田,我方才说的两位大人,轻则被罚、弹劾,重则降级丢官,而学生的名声将会一落千丈,从此讼师是断做不了了。」 「这就是对方真正的目的,他在挑衅我们所有人。」 缪征恍然大悟,喝问道:「你三人从实招供,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为何挑衅我们。」 包括王氏在内的三个人,都垂着头不说话。 「丫儿,你想想红红和森儿,快说啊。」韩氏道。 徐田骂道:「你这个臭娘们,你居然和野男人合伙害我,你还不快点从实招了!」 王氏看了一眼徐田,忽然冲着他啐了一口,道:「我恨不得你死,你滚!」 「你、」徐田瞪着她,王氏冷笑道:「我忍了你这么多年,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为了孩子,就必须是你死。」 「你这个畜生,就算这次没有砍你的头,你也一定会不得好死。」 徐田被王氏的样子骇住,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王氏,仿佛从来不认识她。 「不说?」缪征道:「用刑!」 王氏的两个孩子吓的哭了起来,他们不懂王氏为什么死了又活,现在大人又要将她当做坏人来审问。 韩氏喊道:「丫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我不会说的,要杀要剐你们随便。」 杜九言看着蹲下来,打量着两位男子,问道:「谁吩咐你们设局的?那个死掉的女子又是谁?」 「没有吩咐我们。」年轻的男子道:「我们只是可怜王氏,帮帮她而已。」 杜九言看着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窦岸。」 另外一个年纪大的回道:「庄桥。」 杜九言颔首,「这么说来,你们是打抱不平?」 「是,我们是打抱不平,我们是替天行道。」窦岸道:「徐田自己没有本事,却还怪王氏不会存钱,只要有空就打她,这样的人不配为人。」 「我们帮王氏除了他,等徐田死了以后,我们再出来。」 杜九言摇头,「不对,如果你们只是帮王氏,那为什么又出来告我们呢?」 「讹钱。」窦岸道:「你们判错了人,没有办法再来弥补这件事的过错,所以我们会要求你们赔钱。」 「王氏有了这笔钱,就能带着一双儿子,高枕无忧地过舒心日子。」 杜九言点了点头,「你认识张蛮子、认识常柳吗、认识郝林吗?」 窦岸一愣,随即摇头,「我听说过,他们都是你前面案件的兇手。」 「不,你认识,你们是一起的!」杜九言道:「我说的对吗?」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窦岸道。 「这么巧妙的陷害设局,如果不是我发现了死者和王氏有出入,这个案件势必会按照你们计划的脚本方向发展,这么漂亮的局,是你设的?」 窦岸道:「是!」 「你做不出来。」杜九言道:「不单是你,常柳也不会用那么完美的杀人方法,张蛮子也不会做干尸,春桃也不可能被人杀死而毫无线索。」 窦岸摇着头。 「在说什么?」俞绍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很焦急,「杜九言,你在审问,不是聊天。」 杜九言起身道:「各位大人,王氏状告学生的案件已经结清了,齐大人和学生都是无辜的,那么三司会审的目的也达到了,非常完美。」 「那么剩下的事,就应该由府衙重新立案调查,这三个人的目的和作案动机,」 杜九言说着,盯着钱羽笑的眉眼弯弯。 钱羽实在忍不住端茶喝着,杜九言这笑容分明就是在说:钱大人,到您还人情的时候,现在这个案子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审,所以,您赶紧还人情,结束三司会审。 「二位觉得呢?」缪征松了口气,杜九言没有查错,那么府衙没事刑部也就没有被牵连,这是好事,至于剩下的事,自有府衙再接着去调查。 钱羽道:「退了吧。」 「我附议吧。」俞绍弄了个没脸,打别人没打到,反而被对方扇了个耳光。 实在是没意思,他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 「经过三司会审,关于齐代青和杜九言是否判了冤家错案致无辜人枉死已查清楚,此事乃两人为了查案,所设的计中计,并也成功将真正的兇手引出来。」 「此结果,本官会上报天听。」 「今日会审,退堂!」 说着,缪征说完和钱羽一起低声说着话,往后衙去了,俞绍看了一眼杜九言,愤愤不平地冷哼了一声。 「大人,」杜九言拱手道:「您吹毛求疵精益求精寻求真相的精神,实在是令人佩服。学生有机会见到圣上,一定会给大人您美言几句。」 「您是个人才呢。」杜九言道。 俞绍三两步过来,怒道:「你一个小小的讼师,未免太嚣张了。」 「我一个小小讼师,大人就不必计较了。没见识嘛,可以理解的。」杜九言道。 「你说谁没有见识?」俞绍怒道。 杜九言耸肩,低声道:「大人这么强势的抢帽子,那这顶帽子就让给您吧。」 「杜九言,你给我等着!」 「大人,您动手要速度点,不然就没机会了。」杜九言道:「睚眦必报小心眼的人,这世上不止大人您一个啊。」 「再见,慢走哦!」 俞绍怒不可遏,「你等着,本官定要参奏你。」 说着,就拂袖走了。 杜九言和齐代青道:「大人,多派点人将他们三个人带回去吧。」 「好!」齐代青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声和杜九言道:「单德全这几天是不是也在忙这件事?」 杜九言摇头,「单捕头没有查这个案子。他去做别的事了。」 「大事?」齐代青问道。 杜九言意味深长地道:「提前说是吹牛,事后您再听我吹!」 齐代青失笑,「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话落,他吩咐王氏等三个人押回府衙,又从大理寺借调了很多人,一起护送。 有张蛮子在前,他们不敢再大意。 杜九言出去,大家都没有捨得走,杜九言一眼就看到在人群里卖瓜子的小萝蔔,和站在马路对面和周肖几个人聊天的桂王。 「势利啊,上次辩讼生怕丢脸都不来,今天怎么就来了。」杜九言哼了一声,一转眼笑着和大家打招唿。 范老四挑着糖人的担子挤上来,「杜先生您没事就好,吓死我们了,我们真以为您查错案子了呢。」 「杜先生怎么可能错,是你笨看不清楚而已。」 「你看清楚了?瞧把你能耐的。」范老四道。 「我看不清楚,可我相信杜先生啊。她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傻乎乎的一头钻别人设的圈套里去的。」 大家都跟着点头,杜九言笑盈盈地出去。 「去府衙?」桂王问道。 杜九言颔首,「审去!」 跛子跟着出来,一行人在大家的簇拥下往府衙去,小萝蔔提着小篮子笑嘻嘻跟在后面,一边收钱一边和买的人聊天。 热闹不已。 …… 雪未消融,但窗外风景却已是不同,一人刚沐浴出来,披散着头髮。室内烧着炉子,炉子上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炉子前的人开始泡茶。 顿时一室茶香瀰漫。 「为何脸色不好?」湿头髮的人坐下来,端着茶喝道。 泡茶人道:「就在刚才,杜九言将窦岸几个人抓到了,徐田案杜九言根本没有中计,不但如此,她还遣了跛子暗中查探,找到了窦岸的住所。」 声音不悦,冷笑道:「还真是能忍!」 泡茶人道:「我现在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觉察到我们的存在了。您说,她会不会着手查……」 「不会,她再聪明,也查不到别的事。」喝茶人道:「窦岸几个人就算受不住刑罚招供了,他们所知道的也很少。」 「查不到我们。」 泡茶人想想也对,「就是杜九言将计就计戏耍我们,让我很生气。」又道:「难怪她当时辩讼的那么轻松,定案也定的很草率,我一度以为她不过如此,没想到她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从觉察到确定,疑惑到将计就计,不过一两天的时间,确实不简单。 「那就再写个脚本,这次难度加大点。」喝茶人无所谓地道:「有趣点才行,毕竟太容易了,她这个演戏的人,恐怕要不耐烦演了。」 泡茶人问道:「您有想法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不着急,很快就会有的。」喝茶人道:「让人去问问三个人在牢里的情况,不行就帮他们一把,毕竟住在里面也不舒服。」 「这就让人去办。」泡茶人开门出去,一阵清冽地风钻了进来,林子里传来簌簌的落叶声。 ------题外话------ 这几天有了月票后帮我存着捂着,过几天我会开大红包喊月票,你们再投! 记得哈。 490 王氏招供(二) 府衙中,单德全不在,齐代青亲自审问,关着审讯室的门,将所有人都遣出去。 王氏和窦岸以及庄桥被吊在架子上,已经经过了一轮审讯,三个人被打的晕过去,又醒了过来。 杜九言和桂王以及跛子坐在一侧看着。 「为官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见过谁能在几轮的审讯中,能熬的过去的。」齐代青道:「你们现在老实说清楚,念你们情节不严重,也并未造成严重的后果,本官可以轻判。」 「想清楚了,指使你们的人,我们已经有眉目,你们说不过是给我们添一点佐证。就算你们今天不说,我们一样能查得到。」 「现在是给你们机会自救,而不是需要你们的供词和信息来帮助我们查案。」 齐代青道:「说吧。」 窦岸年纪轻身体好,他神智此刻是最清醒的,听了齐代青的话,他道:「齐大人,我们说了没有人指使,可是你不相信。」 「再问下去我们还是这些话,问来问去有什么意思。」 齐代青不看他,「王氏,你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王氏迷迷煳煳地道:「我只认识他们两个人呢,背后的人我根本不晓得。」 齐代青冷笑了一声,和行刑的人打了个眼色,行刑的人立刻上前,将窦岸和庄桥打晕。 王氏惊愕地看着大家。 「你们……」她很害怕,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有做过被严刑审讯的准备。 齐代青正要说话,跛子起身走过去,「我来试试。」 「你试。」齐代青道。 跛子立在王氏面前,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了孩子?」 「是、是的。」王氏道。 跛子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不是捕快?」王氏问道。 跛子摇头,「我不是捕快,也没有公职。」他说着顿了顿,道:「你怕徐田伤害你的儿女,是因为你爱护他们对吗?」 王氏点头。 「可是你现在伤害了我爱护的人。」跛子在王氏耳边低声道:「她在这个案件中,被人骂了,被人诋毁了,我很生气。这个气我势必要找人撒的。」 「你、你想干什么?」王氏一直觉跛子接下来说的话是她不想听到的。 跛子道:「你能承受严刑拷打,可你的孩子不能。官府的人做不出来的事,我能做的出来!」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跛子面无表情,「我从不和别人开玩笑,尤其是女人!」 王氏看着跛子,缩了缩,摇着牙颤慄道:「你、你怎么能这样,他们只是孩子。」 「和我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他们的生死。」跛子道。 他不再看王氏,而是转身就要出门。 王氏的两个孩子和她的父母以及才是还在后衙等着,他只要出去就能看到孩子。 「我说,」王氏惊叫一声,「我说!」 跛子扫了她一眼,重新坐回杜九言身边,波澜不惊地看着王氏。 「说!」齐代青很惊喜,没想到跛子居然撬开了王氏的嘴。 杜九言一脸崇拜地看着跛子,「你和她说什么了,太厉害了。」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跛子道。 杜九言愕然,一个字都不信,「跛爷,您的情感这么丰富啊。」 跛子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我说,」王氏道:「去年十月份,我有次回娘家,在路上摔了一跤,摔着脚了。然后庄老伯看到了我,他扶着我到他家里,还採了草药给我敷,帮我消肿。」 「一来二去我和庄老伯就认识了。他还有个莫逆之交,就是窦岸。我们三个人经常在悬崖底下一起聊天说话。他们怜惜我,说我天天被徐田打很可怜,将来找机会一定会帮我报仇的。」 「于是初五下午徐田打我的时候,窦岸来找我,和我说了他的计划。我立刻就同意了。」 「这几天我一直住在山里,对外面的事情不清楚,直到昨天晚上,窦岸告诉我,说我今天早上可以出来了,还给了我一张状纸,让我去拦住俞大人的轿子,让俞大人给我做主。」 「本来我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有想到却和我想的完全不同。」 徐田没死,而她却坐牢了。 「窦岸没有说,这个计划是谁告诉他的?」杜九言问道。 王氏有些惊讶,「不是他自己想的吗?」 「不是!」杜九言道:「你可知道窦岸做这些,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陷害我?」 王氏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我和窦岸不认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他没有理由费尽心思算计我。」杜九言道:「所以,他背后还有人。」 「那个人,才是这所有一切的源头!」 王氏目瞪口呆,「我、我不知道。」 「你仔细回忆,窦岸的身上一定有一些线索和蛛丝马迹。」 王氏想着,摇着头,「想不起来。」 杜九言问道:「你可见过一个叫郝林的人,他脸上刺字了,很有辨识度。」 「这个人我见过的。」王氏道:「我有一次去那边找庄老伯的时候,看见过,他脸上刺字了,我还觉得奇怪问过窦岸。」 「你可知道,郝林死了以后,从他房间里查到了许多关于张蛮子杀人,以及去年杭家班杀人犯常柳的东西。」 王氏听懂了,「你的意思,窦岸和张蛮子杀人也有关系?」 张蛮子的事太震撼了,所以就算他们住在京城外面,也听说过,更何况,张蛮子还差点杀了常来村里玩的庄月。 「是。窦岸和郝林是一起的,他们在同一个人手中做事。你懂我意思吗?」杜九言问道。 王氏摇头,「我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死的人都……都很可怜啊。」 「动机我还不知道,但是这个人他操控了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杜九言道:「你必须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们,否则,将来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丧生。这其中,也会包括你。」 「我?」王氏吓的一抖。 杜九言颔首,「张蛮子和常柳包括郝林都是自杀的,他们像疯了一样,毫不犹豫地去死。你也想像这样吗?」 王氏脸色瞬间苍白,就在这之前,她确实抱着必死的心。 窦岸和庄桥告诉她,就算是事情没有做成也没关系。这世间纷纷扰扰太乱太杂人心太恶,他们虽渺小,可只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在为这世道做贡献。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伟大和了不起过,可窦岸说完,她很激动,恨不得立刻去做点什么事,然后去死。 「他是不是和你说,你们在替天行道,为匡扶正义而努力?」 王氏点头。 「他是不是和你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因为纾解开导自己,也是清扫世间杂乱的一种,因为你们也属于这世间?」 王氏依旧点头。 「您怎么知道的,您听到窦岸和我说的话?」 杜九言摇头,「他告诉你,当你受到了欺负虐待的时候,一定要先忍耐,然后谋算出最好最有利的方法,一击即中。」 「这世间不需要原谅,因为恶人不配得到原谅,是吗?」 王氏点着头,「是的,他说他帮我细细谋划,他让我先暂时忍耐。忍耐不是原谅,忍耐只是为了更好的反击。」 「他还教我怎么去忍,还教我怎么样杀人能无形。」王氏道:「他说有一种毒药,每日在饭碗里撒上指甲盖大小的份量,半年后这个人就会死,而且一点中毒迹象都没有,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生病死的。官府来了都差不到!」 杜九言微微颔首,「他们有很多的杀人方法,告诉你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所以,你一定要仔细想想,窦岸还告诉过你什么?」 王氏想着,脑子里回忆这几个月在庄老伯的家中经歷的种种,「对,有一次我看到窦岸在看一封信,然后他又回了一封信,写完之后他说他出去送信。」 「但是那边是悬崖,他出去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回来了以后他手里的信就送出去了。」 「我觉得,和他写信的人,肯定也住在悬崖附近。」 杜九言颔首,没有打断王氏的话。王氏又道:「对了,庄老伯家里有个密室,就在米缸里面,将米缸挪开,里面有个洞。我没有下去过,但是庄老伯说是他夏天放菜的地方。」 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对视一眼,跛子道:「我搜查过,但没有移动米缸。」 杜九言问道:「还有吗?」 王氏摇头,「没有了,他们有事也不会告诉我的,这些都是我自己发现的。」 「谢谢!将来等案子破了,齐大人会依情况,给你从轻发落。」 王氏眼睛发亮,「真、真的?谢谢,谢谢!」 「带下去吧。」杜九言和捕快道,小捕快将窦岸弄醒,将他和王氏一起带了出去,独留下了年纪大的庄桥。 窦岸则在隔壁受审。 「你一直在说幕后主使,本官觉得奇怪,这个人有什么目的,要教大家去杀人逆反呢?」齐代青道:「对于他来说,这些毫无意义。」 杜九言道:「大人,如同窦岸和张蛮子这样的人,我们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外面有多少人。」 「这个团体有多大,幕后的人将他们的思想控制的如此好。一旦他有别的想法,其后果和利益,就绝非简单的名利可以去衡量了。」 齐代青出了一头的汗,「你的意思是……」 ------题外话------ 月票记得捂着,等我过两天开大红包的时候你们再投哈。么么哒! 491 越来越近(三) 「目的还是朝政?」齐代青问道。 杜九言耸肩,「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缺,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他还需要什么利益。」 齐代青开始激动起来。杜九言的意思是这人煽动和掌控的人不计其数。这就意味着此人振臂一唿很有可能就会发生暴动,甚至影响到朝堂格局。 这样的人,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人知道。 而他,现在窥得了先机,这表示什么?他有危险,但同时也有可能成为他更上一层的台阶。 有风险! 可是,这个风险只得冒,即便是最后身死也必定流传千古,为世人所敬仰。 正道之上所有的风险都将化为勇敢和能量,给自己,给后辈,给千千万万的后来人。 「你打算怎么做?」齐代青问道。 杜九言转头看着桂王,「王爷打算怎么做?」 「杀啊,」桂王道:「不然留着过年宰了好吃肉?」 齐代青笑了,拱手道:「下官听凭王爷吩咐。」 「不怕了?」桂王打量着他。齐代青无奈苦笑,「京中高官无数,下官区区一个知府,实在是没有底气不害怕。」 「以往多有得罪,还望王爷和杜先生多多包涵。」 杜九言对齐代青没什么可包涵的,含笑道:「大人您客气了。」 由跛子带着,三个人去了悬崖下的小屋。这里离上次郝林坠崖的地方不算特别远的,但是却很隐蔽,如果不特意找过来,很难会发现这条路。 「不错啊,」桂王打量着跛子,「这种地方,你都能找到。」 跛子拱手道:「托王爷的福!」 「不好!」杜九言往前跑,桂王和跛子抬头看,就看到林子里升起浓烟,三个人跑过去时,小屋已经被烈焰吞噬,浓烟滚滚翻腾在林子上空,熏的四周鸟雀惊起,惊叫连连。 莫说进屋,就是靠近也不是不行了。 「喊人来救火。」杜九言四处看着,「这里有水吗?」 火太大了,要是任由它烧,一会儿整个林子和整个山都能被烧了。 跛子颔首,「往下走几百步就有。」 「我去喊人,你们去河边想想办法。」 三个人分头行动,带着附近的村民,以及府衙的赶来的捕快和桂王调来的城外的兵,忙碌到半夜才将已经蔓延开的大火扑灭。 「大家辛苦了。」桂王和众人道:「今日扑火是功德大事,本王代皇兄代京中百姓,多谢大家。」 大家都很累,纷纷行礼,带着自己带来盆啊桶的回家去了。 四周插着还没有熄灭的火把,杜九言一身脏污,疲惫地靠在树干上打量着眼前的废墟,冷冷地道:「考虑的真周到啊,赶在我们到来前,将这里毁尸灭迹。」 「窦岸和庄桥以及王氏安全吗?」桂王问道。 「要的就是他们不安全!」杜九言起身,拍了拍衣服,往废墟走去,桂王跟在后面,道:「明天再来吧,里面也不会能有什么发现。」 「太被动了。」杜九言站在废墟前,「对方在暗,为所欲为,我们在明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每一次都是被动应付。」杜九言沉声道。 桂王颔首,「确实如此,令人生气。」 「要怎么主动?」跛子问道:「等单德全回来?」 杜九言没有说话,「徐田的案子,没有将我怎么样,更没有给俞绍还有任延辉送人头,他们应该还有后招。」 「后招是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没有再说话。 三个人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就回王府去休息,第二日一早,去了衙门,窦岸和庄桥还好好活着,王氏也没有不适。 齐代青很热情地迎着他们到自己的办公的房间。 「死者的身份窦岸说了,是怀柔的一个姑娘,他将人骗到这里来的。半夜他和王氏在徐红以及徐舀面前做戏,让他们误以为是徐田回来。」 「随后,王氏躲去了西山,他将那个姑娘杀了以后,一直等到天快亮,有人过来时,将尸体放在水里。」 杜九言颔首,「我当时还在奇怪,为什么尸体会浮在上面。」 她以为水里有冰,尸体是浮在冰上的,后来单德全告诉她,水里没有。 这是她浮上心头的第一个疑点。 「我已经派人去怀柔,将身份查探清楚。」齐代青道:「徐田要不要放回去?」 徐田没有事,就应该放回去。杜九言还没有说话,桂王道:「……再关几日,看着不顺眼。」 「好,那就再关上几天。」 杜九言和桂王从衙门出来,刚到门口,就看到王汉和韩氏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门口,见着她王汉拉着两个孩子就要跪下来。 「有事说事,咱们不归来归去的,地上冷。」杜九言扶着两个人,道:「是来打听王氏判刑的事?」 王汉点头,「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也没有想到,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其实当时他们知道了王丫没有死的时候,心里就猜测了很多可能性,但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王氏被人掳走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齣戏王氏也参与了。 这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如果她没有参与杀人,三年牢狱,表现好一些或许一年半载就出来了。如果参与了,首从同罪她少说是绞监候。」杜九言道:「案子还在调查,暂时还没有结果,你们也不要胡思乱想。齐大人是好官,不会胡乱判刑的。」 王汉很相信杜九言,「那、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去见她?」 「过两天吧,现在谁都不能去见她。」杜九言道。 王汉应是,带着老小行礼要走,又想起来什么,「那徐田是不是要放出来了?」 「先关几天,反正牢房空的很。」 王汉应着是,带着老小走了。 「王爷,」杜九言道:「您说,京城符合咱们圈定条件的人,有哪些?」 桂王道:「很多!」 杜九言点头,有地位、有学识、有能力、不差钱还很讲究有涵养……她第一个想起来的,居然是鲁章之! 杜九言失笑。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真正的动机是什么!」桂王道:「所以很难猜。」 杜九言颔首,「王爷,您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是近朱者赤吧,跟着我,您聪明了很多。」 「那我要一直跟着你。」桂王搭着她的肩膀,「让我变的更加聪明才行。」 杜九言抖肩膀,但是他的手稳稳搭着,路过的百姓看见他们露出瞭然的善意微笑。 这让杜九言很不忿。 「什么办法呢!」杜九言很苦恼,「此时此刻,我有种头脑不够用的感觉。」 「难道我的聪明才智,都被你吸走了?」 桂王看着她,「怎么吸的?」 「啊,我想到一个典故!」杜九言笑的很猥琐,桂王心头一个激灵,立刻也想到了那个很噁心的典故,「闭嘴,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不闭嘴!」 「噁心!」桂王哼了一声,见她笑的没脸没皮的,又忽然凑上来,在她耳边道:「嗯,如果你很想,本王可以试试。」 杜九言的笑容僵住看着桂王。 桂王哈哈大笑。 「输了输了!」杜九言道:「这一局,您赢了啊!」 桂王很得意,负手走的摇头摆尾。 「走,带你去个地方。」杜九言走在前面,两人在京城的大小巷子里兜圈,绕了无数个圈以后,杜九言回头看着,「没有人了吧?」 有人跟着他们。 「嗯,没有了。去哪里?」 杜九言道:「去张蛮子的家。」 两人从隔壁翻墙进了张蛮子的家,桂王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我感觉,窦岸和庄桥以及王氏,并没有和那个人直接接触,但是张蛮子有。」杜九言推开张家的门,没有人收拾和打理之后,屋子里透着一股阴森的腐败气息。 「何以见得?」桂王问道。 杜九言道:「他母亲的干尸。以张蛮子的修为,没有人手把手的指点,他学不会!」 「这么说,常柳也是?」 杜九言点头。 那么奇特的杀人手法,还有他们两个人口中说出的那些,和他们学识以及见识不相等的言辞,没有人教,是不可能会的。 「有道理。」桂王将张蛮子房间里的东西都掀开找了一遍了,他看着蹲在地上找东西的杜九言,问道:「你干什么?」 杜九言道:「王氏说庄桥的家里有个地坑暗格,张蛮子家里会不会有?」 她推了推靠墙放着的柜子,桂王上来帮忙,等推开柜子,下面并没有暗格地坑。 「我想到个地方,」杜九言起身,快不去了隔壁,这是张蛮子母亲的房间,房间里有股发霉的腐臭的气味。杜九言将窗帘拉开,房间里亮堂了一些。 她站在床铺的前面,盯着床上打量着。 「有什么?」桂王问道。 「这位气味,上一次来的时候没有这么浓烈。」杜九言道。 「张蛮子不在,气味必然会浓一点。」 杜九言走到床边,站着没动。 ------题外话------ 今天三更,么么哒!我去睡了,感觉睡眠不足的人,脑子就变的很笨。 492 为人为己(一) 床单掀开,床板是中空的。一般人家的床都是如此,但是她还记得前一次办案时,高攀房间的床铺是有暗格的。 「这个床他们查过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颔首,「好像打开过,有什么问题?」 「我在想,张蛮子是如何让这个房间保持干燥的。」她之前一直在想张蛮子母亲的干尸是怎么制成的,但是第一次意识到,保养干尸,其实也很复杂。 「保持干燥?」桂王过来,将床板掀开,里面黑漆漆的,杜九言点灯照着,桂王问道:「这是木炭?」 床板底下,并排铺着很多的黑炭。 桂王捡了一块起来,掂了掂份量,杜九言道:「这不是木炭,像是竹子烧纸而成。」 「你们都有这么先进的技术了?」 「什么技术?」桂王奇怪地看着他。 杜九言道:「烧制竹炭的技术。」 「第一次见。」桂王道:「少数人掌握的技术吧。」 杜九言也捡了一块出来,在手里掂着,「连王爷您都没有见过?宫里也没有?」 「没有!这种炭烧起来没有烟?」桂王道。 杜九言没烧过,想了想给他解释了一下功用,「……吸附臭气,除湿干燥的功用,听说还可入药,具体如何操作我就不懂了。」 「张蛮子从哪里得来的?」桂王说完,和杜九言对视,杜九言笑了起来,「又是一条线索。」 他们像是在捡碎片,这些碎片,最终一定会拼凑出这个人物。 拿着炭,他们重新回到府衙,杜九言将窦岸带到审讯室,将竹炭给他看,「认识这个吗?」 「竹炭,」窦岸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桂王很生气,他堂堂王爷,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居然输在了一包炭上,「你在哪里见过的?」 「什么意思?」窦岸顿时警觉起来,「你们没有见过?」 杜九言颔首,「我们确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炭,所以来请教你,你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我不记得了。」窦岸道。 杜九言很烦这样的人,「你招供的事,齐大人已经告诉王爷了,王爷也回禀给了圣上。」 「圣上对你能弃暗投明,回头重新做人表示了高度的赞赏。」 「所以你要再接再厉,如此,王爷才能再去圣上面前表扬你。」 窦岸很惊讶地看着桂王,仿佛在等他的肯定。 桂王配合地点了点头,道:「我哥确实对你聪明的选择,表示了赞赏。」 「圣上?」窦岸觉得圣上是住在天上的,离他们太遥远了,「王爷,您没有骗我?」 桂王道:「我堂堂一王爷,用得着骗你?」 「谢谢。」窦岸很兴奋,他看着杜九言,道:「其实我知道的很少,我主要接触的人郝大哥,这个竹炭也是郝大哥给我的。」 「他说这是好东西,让我放在家里,摆在房间里。」 杜九言道:「郝林和谁来往,你不知道?」 「不知道。」窦岸道:「其实一开始我都不知道郝大哥还有老师的,直到有一次他和我说一件事,无意提到了他的老师,我才知道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的老师教给他的。」 「那,关于他的老师,你一点线索都没有?庄桥呢?」 窦岸摇头,「庄老伯和王氏都是我联繫的,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你为什么要认识庄老伯和王氏,你帮助王氏的目的是什么?」 窦岸回道:「世人过的太辛苦,有太多的不平事,让人心中不忿却又无能为力。」 「所以我们要互相帮助对方,帮他们脱离苦海,帮他们圆梦。我们要努力让自己以及帮助的对象,活的更加洒脱自在。」 「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如此,世间才能干净。」 「所以,我不只帮王氏,我还帮过很多人。」 杜九言扬眉道:「替天行道,为己行道?」 「是!」窦岸道。 帮助别人时,就是替天行道,比如张蛮子认为她杀寡妇,是为了对方的丈夫理清恩怨,而常柳杀苏八娘,则是找到本我,为己行道。 「这些,你都相信了?」杜九言问道。 窦岸很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不相信?杜先生您可以去试试,一旦您开始做了,就一定会发现其中的乐趣和源源不断的能量。」 「您也会和我一样,追随维护。」 杜九言笑了,道:「我理解你的感受,因为讼师也是这样。但我们有些不同。」 窦岸看着她,不解。 「我有方法和原则,而你们没有。」杜九言问道:「给别人帮助的时候,你们考虑过用什么方式吗?比如,除了杀了对方恨的人外,还有感化和化解仇恨二则呢。」 窦岸摇头,「没有!」 「慢慢想。我想知道,在给你传道的时候,是给你书信还是口耳相传?」 窦岸道:「口耳相传!」 「知道了。」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多保重,如果牢中失察有人来劝你自杀,你能扛得住吗?」 窦岸露出无所谓的笑,「维护心中的正道,死有何惧!」 「好样的,」杜九言道:「想必来劝你的也是这么想的,你千万带着他一起得道啊。」 窦岸不解。 「留下他,和你一起得道。」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窦岸看着杜九言,觉得她的话很怪,他有些不能理解,可又是从他的角度出发去说的,他又挑不出理来。 「奇怪吗?」杜九言说完,窦岸点头,她一笑道:「其实不奇怪。对方劝你去死,是在帮助你,他是好人。你也应该让他死,帮助他!」 「道友,应该互相帮助!」 窦岸目瞪口呆,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哗啦一声龟裂,他看着杜九言,目光一点一点清明起来。 「还想死吗?」 窦岸没有说话,他在思量杜九言的话。 「那位给你们授业的恩师,也需要你们的帮助,他很需要得道升天!」杜九言道:「这也是报恩啊,如此大恩,应该如同洪水那样扑面潮涌,去报答。」 桂王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也可以去做授业传道者。」 「正有此意啊,王爷。」杜九言道:「咱们千万两就不再是美梦了。」 桂王颔首,「我这辈子的幸福,全靠你了。」 「好的,王爷!」杜九言笑着,开了门对外面的小捕快喊道:「帮我将他放下来,我要带他去见齐大人。」 啸捕头应是,将窦岸放下来。 杜九言很亲切地拉着窦岸,道:「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晚上我请客。」 「啊?」窦岸一脸莫名其妙,不理解杜九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杜九言冲着他笑了笑,「嘘,我这人呢,什么都没有人,就是钱多而已。」 「你、」窦岸哭笑不得,「您太幽默了。」 三个人一起到齐代青的房间里。齐代青一脸奇怪,「这是……做什么?」 「他什么都告诉我了。」杜九言拍了拍窦岸的肩膀,语气赞赏,「我也答应要保护他,所以,带他来和大人说一声。」 齐代青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下午,窦岸在齐代青办公的房间睡了一觉,等到晚上,他依旧被带到牢房中,但待遇却要比原来好很多,有地龙有柔软的被子还有床,吃的也是热菜热饭。 但是窦岸睡的并不踏实,连着两夜都做了同样一个梦,梦里面有人拿着长长的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使劲拉扯。 第三夜,他的房间外出现了脚步声,随即,一封信从门缝里投了进来。 窦岸起身,勐然大叫一声,打开了门。 就看到门外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快来人啊。」 那个人影跑的更快,但不过三五步,忽然有人从斜楞里跳出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随即又有两人出现,一个摁住他,一个卸掉了下巴。 「陈营!」杜九言问道:「你这回的差事办的不怎么样啊。」 陈营说不了话,死死盯着杜九言。 「果然是你,」齐代青也穿的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人群中,陈营忽然明白过来,他中了圈套。 对方分明在等他。 「吊起来!」齐代青道。 陈营被吊在审讯室内,跛子将他的下巴接上,齐代青喝道:「说,谁指使你的。」 「大人说什么我不明白。」陈营道:「我只是也里巡逻,不晓得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齐代青要说话,杜九言道:「知道我什么时候怀疑你的吗?」 陈营蹙眉。 …… 「府衙的陈营被抓了。」有人推门进来,正在看书的人将书放下来,微惊,「没想到他查到陈营了?」 因为王氏案子,杜九言顺藤摸瓜,一下子抓了三四个人了。 「还真是聪明,将计就计守株待兔的本事,让人刮目相看。」看书的人凝眉道:「陈营都知道什么,招了没有?」 来人回道:「陈营知道的也不多,就算招人了,也无妨。」 「那就让她占点便宜吧。」看书的人道:「让她觉得案子没有白忙活,来来去去总要给点甜头。」 「是!」进来的人道:「抓四个或者十个都没什么用。」 「就是可惜了,虽不算损兵折将,可到底少了些人。」 读书的人道:「暂时放一放,这一次的脚本我还要再润色一番,毕竟是最后一次,精彩些才好。」 「是,若再让人去,恐怕也是第二个陈营。」 「你也回去歇着吧,这些日子都不在,肯定也积压了不少事。」 来人含笑道:「多是无趣的事啊。」 说着,便走了。 看书的人依旧看书,外面却并不安静,叽叽喳喳的聊天说话声,很是热闹。 他放了书,摆了棋盘,双手博弈兴致颇高。 493 拼凑人物(二) 「哎呀,王爷!」杜九言盯着第四次摔地上的纸鸢,「您这水平不行啊!」 桂王恼火的很,「等着,本王就没有不行的时候。」 他说完,指着乔墨道:「赶紧跑啊,跑快点。」 乔墨拿着纸鸢努力跑的快一点,杜九言靠着树干,一转头看见方丈过来,忙挥着手,道:「方丈,要放纸鸢吗?」 「三位施主,今日好雅兴啊,来法华寺放纸鸢。」方丈笑着道。 杜九言嘆气,「方丈,我最近很郁闷啊,总有刁民想要害我。」 「要不,老衲给你诵经一段,你听一听,了却心中苦闷?」方丈道。 杜九言笑道:「您这份力气留着,等我哪日去了,您给我超度。」 「老衲可活不了那么久。」方丈道。 桂王的纸鸢扎的头重脚轻,第六次掉下来后,他回来他立在杜九言的身侧,看着跛子飞的极高的纸鸢,很不服气,「他做的什么鬼东西。」 「王爷,我怎么听到了来自您灵魂深处,嫉妒的吶喊?」杜九言道。 桂王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嫉妒他?他哪里如我?」 「诶?线怎么断了啊。」杜九言指着纸鸢道:「好不容易放上去的,一会儿要是我们走了纸鸢掉下来,岂不是便宜了方丈大师,白得一个好纸鸢。」 方丈愕然,哈哈失笑,「放心,老衲若捡到了,定然替施主好好收藏。」 「拉不住了,剪断了自在。」跛子看着已经消失的纸鸢,和杜九言道:「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做什么?」 杜九言摇头看着方丈,「大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要不然下棋?」 「说到棋,」桂王道:「本王想到和荆先生还有个残局,不如今日去了了。」 方丈道:「如果王爷是准备收拾残局,那老衲和王爷一起。」 「我也很有兴趣。」杜九言道:「大师您领路,今儿我们跟着您混。」 方丈哭笑不得,「老衲忽然觉得年轻了数十岁。」 「数十岁可能不够。」杜九言道:「您这年轻,至少再年纪四十岁才能和我们一起玩儿啊。」 方丈笑了,四个人穿过法华寺去了九流竹园。 虽天气还是冷,但是竹园里还一派春意盎然,他们说说笑笑一路走着,动静不小,引着在竹林中读书的学子们纷纷出来,见是他们忙上前来行礼。 「你们先生回来了吗?」方丈问道。 「昨天回来的。」学生道:「大师您这时间赶的很巧啊。」 方丈笑着颔首。 杜九言打量着竹园,敲了敲竹子,踢了踢土,桂王问道:「做什么?」 「找竹笋,」杜九言道:「显然还没有长出来。」 桂王白了她一眼,「没出息。」 到了竹园外,就有两个小书童迎了过来,「王爷,方丈……」一点都不生疏的行礼,「先生昨晚睡的迟了,这会儿刚起呢,我先给各位贵客沏茶,贵客歇歇脚,先生这就过来。」 「不碍事,我们在亭子里喝茶也是不错的。」方丈笑着去了亭子里。 亭子四面挂着厚厚的帘子,小书童提着两个炉子来,炉子上烧着热水,小书童动作娴熟地沏茶,一会儿工夫茶香四溢。 「这什么茶?」杜九言端着茶,闻了闻,辨识不出,小书童道:「是竹叶呢。春日里阳光正好新叶最嫩的时候,和着露珠摘下来的。」 「杜先生喝喝看,虽不如老君眉细腻,但却有种粗犷的口感。」 小书童也就十三四岁,生的白白净净,笑起来很亲和童真。但说的话却一点不像个十来岁孩子说的,她含笑道:「这个粗犷二字说的极好。不过,九流竹园如此清新雅致,到和这口感有些不相符了。」 「先生第二次来,第一次坐在这里喝茶,所以有所不知。这竹园看着雅致,但其实也是外表看上去而已,来这里的客人什么人都有,先生说雅致不如粗犷舒服,客来寻的就是个舒服。」 「所以,我们早舍了雅致,投在了粗犷的门下了。」 小书童的话刚落,帘子微动,荆涯沖走了进来,拱手道:「平日话不多的,倒是今日几位贵客来,他像是个八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句雅致,一句粗犷的……还不快去做事。」荆崖沖无奈地道。 小书童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跑了。 大家都起了身和荆崖沖行礼,杜九言打量着对方,他穿着一件竹叶青的道袍,长髯雪白散着花白的头髮,徐徐走来仙风道骨眉目和蔼慈爱,她和大家一起拱手,目光含笑。 「王爷过年好。」荆崖沖含笑道:「又是新的一年,王爷今日来是不是打算将残局了了呢?」 「本来没这个打算,但方丈大师催着我来,我正好无事,就来了。」桂王道。 荆崖沖冲着方丈拱手,「一定是大师在王爷手中吃了亏,现在也想看老夫吃点亏吧。」 「阿弥陀佛,红尘事看破不说破!」方丈含笑道。 荆崖沖又转头和杜九言道:「昨日回来就听小书童说过,杜先生年后来过这里找人,小书童也没有帮上忙,实在是抱歉。」 「不知道,找到没有?」 杜九言道:「找到了,尸体就埋在法华寺的后山,小书童没有帮上忙,但是树顶的乌鸦给我们引路了。」 荆崖沖嘆气,「这天下恶徒太多,实在令人悲愤惋惜啊。」 「生生死死,都是世人难逃的宿命啊。」方丈道:「案子已破,我们不谈此事?」 杜九言道:「听方丈大师的。」 「好,」荆崖沖又看着跛子,「这位是……」 跛子道:「无名,荆先生不用关注在下!」 「无名,也是名啊!」荆崖沖道:「各位,请坐!」 「清荣,将王爷留在这里的棋图取来。」 过了一刻,书童取了棋盘和棋子,又将当年桂王和荆崖沖没有下完的棋图拿过来,照着样子重新摆上。 方丈观摩,桂王和荆崖沖一左一右对弈。 「看不懂,我和跛兄出去遛弯了。」杜九言道:「荆先生指个小童给我们引路吧,免得稍后在山中迷路了。」 荆崖沖颔首,冲着外面道:「清荣,陪杜先生和这位无名先生去附近走走。」 「二位先生,这边请!」不是方才给他们沏茶的小书童,这位书童的话要少一些,人也安静很多,「竹林中还有些许积雪没有融化,二位先生是打算去看雪,还只是随便走走呢?」 「竹林多大?」杜九言四处看着,神色好奇。 清荣书童回道:「从集贤书院到这边,估计有二三十亩地吧。朝廷划拨给集贤书院的地,都种了竹子。」 「是吗?那每年你们竹笋是不是吃不完。」杜九言问道。 清荣书童笑了,「还真的是,一到春天我们就会送出去很多的竹笋呢。」 「竹子会砍吗,不然再过十来年,这林子就会太密了。」杜九言停下来,抬头看着被高高的竹子遮住的天,清荣书童道:「会啊,每年春天我们都会砍掉一些呢,笋子也是有计划的挖,不然长的乱七八糟先生是要不高兴的。」 「可真是个清雅的地方。」杜九言道:「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随意走走,稍后就回去。」 清荣书童点头应是,「那我在这小径的尽头等二位先生,若迷路了在林子里喊一声我就听得到。」 「其实倒也不会迷路,林子并不大,总会走出来的。」 杜九言颔首,和跛子不急不慢地在林子晃悠。 「可有发现?」跛子问道。 他想到昨天抓到陈营后,陈营供出来张蛮子的死。那天他押解着张蛮子,趁着大家都在找篮子的头时,他在他耳边飞快地道:「稍后牛来,你可趁机去死了。」 张蛮子听了他的话。 这并不稀奇,因为他们每做一件事的时候,都是抱着必死之心。 所以,当牛冲来的时候,张蛮子毫不犹豫的死了。 除了这些,陈营和窦岸一样,没有和那位真正的先生接触过,也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于是,杜九言将陈营和窦岸以及庄桥,放在了一起。 开始拼凑她得来的零碎的信息,然后将这些信息拼凑成完整的。 「你们生活中,可认识一位学识渊博,年纪在四十以上的男人?」杜九言道。 问学识,是因为能说出这些话,并让人信服追随,没有学识必然行不通。 三个人都点头了。 「这位学识渊博的男子,和你们亲切交谈过,并让你们心生荣耀,心绪久久难以平復?」 窦岸和庄桥都是农民,窦岸读了两年私塾,庄桥一个字不认识,张蛮子和常柳也不过识字而已。但这个人却一点不嫌弃,而和他们间接或者直接传播扭曲的观念。 此人,必然笑时和风细雨,怒时令人敬怕。 窦岸眼浮现出一个人影,点头道:「是、是的,交谈过的。」 陈营有些吃惊地看着窦岸,又回復杜九言,「是,我虽然不常去见他,但每次说话都很愉快。」 「他不嫌弃我下九流的身份,还以朋友之礼相待,我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但实际,他也不需要我如此做。」 杜九言看着窦岸,「这个人的住处,竹子多吗?」 「有!」 三个人一起回答。 说完,又都看着对方,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如果不是杜九言一起问,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就算是接触了几年,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是他在郝林的背后,指挥着。 甚至,他们都不知道郝林和对方也认识。 但是杜九言这样有条件的提问,如果是一个人回答,似乎没有什么,但三个人一起说,答案立刻就唿之欲出。 这个人物就立刻浮现在眼前。 杜九言道:「你们一起说这个人的名字。」 494 很不讨喜(三) 「我好奇的是,荆崖沖为什么要这么做。」杜九言道:「他还需要什么呢?」 跛子道:「不是你先前所言,物质和普通的精神层面,已难以满足此人的需求。」 「所以,他要用自己的观念,来达到控制别人的目的?」 杜九言道:「如果这个人不是荆崖沖,我或许还坚定自己最初的推断和想法。但这个人是荆崖沖的时候,我总觉得,事情不会是我所想的那样简单。」 「那么,是齐代青所说的朝政?」 实际上,这也是杜九言暗示的。 「朝政必然是有。但我的意思是,他涉及朝政后呢,他目的又是什么呢?」 跛子道:「那就只有问他了。」 「你说的有道理,再有理的推断,都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杜九言停下来,发泄地踹了一脚路边的竹子,「一定要弄死这老不休。」 竹子被她踹得摇晃,竹叶上的雨水雪水顿时洒下来,她被淋的跳起来,抱着头鼠窜。 跛子笑了,「你说你笨不笨?」 「跛爷,看破不说破,懂吗?」杜九言擦着脸上的水,跛子低声道:「现在有个问题。」 杜九言嗯了一声。 「就算知道荆崖沖有问题,我们也没有证据。钱羽说了,他桃李满天下,就连鲁阁老、安国公以及任阁老,甚至是圣上都对他尊敬有加。这些举足轻重的人,都和他来往密切。如果你没有确凿的证据,连他一根头髮都动不了。」 杜九言接着往深处走,摆了摆手道:「慢慢找,总会找到他的马脚。」 之前她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心里没底,现在知道是荆崖沖了,那就慢慢来。 雁过留声,她就不信找不到他的证据。 「你看,」杜九言忽然在两条路间停下来,「那下面是什么地方?」 往南是一条弯弯曲曲,曲径通幽的小路,跛子道:「有个石头垒的房子,我前两天曾来过这里。」 「去看看。」杜九言往下走,刚走了几步,忽然清荣书童喊道:「杜先生,你们还在吗?」 杜九言应了一声,道:「还在晃悠,没迷路。」 「我来陪你们吧。」清荣书童道。 杜九言道:「好啊。」说着,脚下却没有停,极快地到了房子前面。 门关着,但是垒房子的石头,很明显能看到被燻黑的痕迹,屋顶上的那口大烟囱,也是很明显。 「看来这里就是烧竹炭的地方了。」杜九言道。 「知道了也没用,这不能成为证据。」跛子道:「实际上,就算荆崖沖告诉你,他和张蛮子和常柳和所有兇手都是朋友,你也不能证明,他们杀人,是受他的教唆。」 杜九言瞪跛子,「你今天很不讨喜!」 跛子摇头,「那我不说了。」 「就是,」杜九言道:「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沉默寡言的样子,非常神秘,令人神往。」 跛子哭笑不得,「我若再沉默寡言,恐怕你后脑勺也想不起来我。」 杜九言没理他,清荣书童到了,看了一眼石头屋,又打量着杜九言,「杜先生走的好快啊。」 「这房子做什么的,熏的黑漆漆的。」 清荣书童道:「是我们做竹炭用的房间,二位可见过竹炭?」他说着取药匙去开门。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跛子耸肩,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人家很坦荡啊,问什么答什么。 门打开,房间还真的堆着一些竹炭,杜九言捡起一块,和在张蛮子家发现的一样,「这和木炭不同吗?」 「很不同呢。这不是用来取暖的,因为费用高工序也很复杂,我们先生说,可以放在潮湿的地方用来吸潮气,等吸够了水再拿出去晒一晒,还能接着用。」 杜九言哦了一声,没什么兴趣地放下来,「走了走了,去别出看。」 清荣书童看了她一眼,跟着她一起出来,将门关上。 杜九言围着竹林走了一圈,如她所料,一无所获。 如果只是这样走一遭,就能拿什么有利的把柄和线索,那荆崖沖也不是荆崖沖了。 两人回到亭子里,已经决出了胜负,桂王洋洋得意地在喝茶,看见她就道:「赢了!赢荆先生可不容易,中午荆先生要请我们吃饭。」 「粗茶淡饭何足王爷您挂齿。」荆崖沖笑着喝茶,看着杜九言,「杜先生走了一遍,觉得这里如何?」 杜九言颔首,「好。又安静又野趣,还有很有活力。」 「活力?」荆崖沖不解。 杜九言回道:「山下那么多年轻的学子,光听他们打闹读书就觉得心情很好。」 「杜先生也是年轻人,也是很有活、活力啊。这个词,我倒还是第一次用,很是独到。」荆崖沖道。 杜九言冲着他笑了,忽然问道:「一直没有机会问,荆先生您和苏八娘关系很好吗?」 「还不错。就在这个亭子里,他还给我们唱了几回戏。那孩子也喜欢读书,很有前途。」荆崖沖道:「不过可惜,红颜薄命。」 杜九言道:「他活着能交先生这样的朋友,也足以给他短暂的人生,添上浓墨重彩了。」 「杜先生抬举了。」荆崖沖道:「听说,你的两位义弟进了杭家班?过年期间唱了白蛇传,一举成名是吗?」 杜九言心里啐了他一脸,面上去却是道:「年纪小,谈不上成名,就是爱好而已。」 「有机会,定要去瓦肆听一场。」荆崖沖含笑道。 他也在打量杜九言,他们今天突然造访,说是方丈提议,但他却是不信。 杜九言难道查到了什么? 应该不会,她抓到的几个人,不可能想得到他才是郝林才是这所有事情的幕后之人。 那她为什么来? 这让他很疑惑。 中午,一行人在九流竹园用的素斋,下午就和方丈一起告辞离开了九流竹园。 他们离开,荆崖沖歇了午觉,下午便收拾了一番,带着礼进城访客去了。 「杜九言那边,盯的紧一些。」荆崖沖吩咐道。 …… 杜九言在齐代青的房间里嗑瓜子,齐代青看着眼前三个人,居然升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尤其在审问陈营几个人之后,得出了荆崖沖这个结论时,让他心中更加没有底。 说实话,荆崖沖虽不在朝为官,可他在朝中的影响却一点不小。 更何况他除了朝中的影响,还有百姓对他的敬仰,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一击即中,那就等于虎口拔牙自取灭亡。 但其实,真正让他没有底,是面前这三个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猜不透他们要干什么。 「杜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齐代青很委婉地问道。 「大人觉得呢?」杜九言看着他。 齐代青一愣,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杜九言转头看着桂王,「王爷,以您的权柄,能不能瞬间将他拿下?只要将他拿下,压住他的门徒势力,我就能空口白牙弄的他身败名裂,判个斩立决。」 「你认为我有权柄?」桂王问道。 「有啊!」杜九言道:「王爷,您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 桂王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我就算有什么权,我们真刀实箭的也打不过他。更何况,你确定你一张嘴,空口白牙,能说的过无数人?」 「大人,今天什么日子?」杜九言忽然问齐代青。 齐代青一愣,脱口道:「正月二十二。」 「不是好日子。」杜九言道:「今天王爷和跛爷都不讨喜!」 桂王努力让自己讨喜一点,「你错了,不是我不讨喜,是你今天太异想天开了。」 「唉。」杜九言道:「还是邵阳好,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召唤三爷黑吃黑了。」 桂王想到了单德全,「……没有消息?」 齐代青也很关注,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单德全干什么去了。 「没有!」杜九言看着跛子,跛子也摇头,「说好有消息时,会联络。」 杜九言扬眉道看着齐代青,「齐大人,咱们现在是自己人,不如我们合伙黑吃黑吧!」 「黑吃黑?」齐代青一脸惊悚,「怎么吃?」 杜九言低声道:「直接冲去九流竹园,将荆崖沖暗中抓起来,然后严刑拷打!」 一滴汗滴下来,齐代青呵呵笑着,「杜先生,说笑了。」 「算了,回去睡觉吧。」杜九言拍了拍衣服,「我要好好休息脑子,回家睡一个昏天黑地。」 三个人要走,齐代青忽然喊道:「跛子,跛子对吧?」 跛子回头看着齐代青。 「我听说你也是捕快,既然你们暂时不回邵阳,不如……来府衙做事?」齐代青道:「正好最近单德全不在,就当帮忙?」 跛子看着杜九言。 「再等等吧,」杜九言道:「我们可能把这个案子办完就回邵阳了,所以来来去去,也不方便。」 齐代青觉得有道理,就没有强迫。 三个人出了衙门,都拢着手愁眉苦脸,好半天都不说话,各自在想心思。 这种感觉让人非常恼火,你明明心里很清楚兇手是谁,但是却一点证据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你面前晃悠。 说不定,过几天他还会再一次做伤天害理的事。 「突破点,」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正要说话,一顶轿子在他们面前停下来,她就看到轿子上贴着「鲁」的标志。 杜九言迅速后退,准备隐入人群。 跟着轿子的婆子,却已经吃惊地盯着她。 「王爷!」鲁夫人掀开帘子,含笑看着桂王。 ------题外话------ 和荆涯沖聊天的人你们暂时猜不到。 惊觉今天已经八号了,时间过的好快。而我的存稿君并没有长胖,我每天都在干什么! 我等老李回来要打他一顿出出气。对了,老李知道有这么多姑娘对他生了怜惜之情后,他表示很开心,让我转达他油腻腻的谢意。 谢谢大家,么么哒! 495 触感不同(一) 「夫人。」桂王拱手,态度恭敬,「许久不见,您身体可好?」 鲁夫人从轿子里下来,笑盈盈地打量着他,「身体挺好的。你都不去家里坐坐,我昨天还和李妈妈提起您呢。」 鲁夫人贴身的李妈妈上前来行礼。 桂王和鲁夫人说着话。 杜九言这个时候如果离开,就有点不合适了,她硬着头皮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桂王的小厮,隐了半个身体在跛子身边小鸟依人。 「这位是杜先生?」鲁夫人下轿子的时候,就看到一边站着两个年轻人,这会儿转头来,一眼就看到杜九言,神色一怔,「杜先生?」 杜九言推着跛子一起,两人上前行礼。 「是我,夫人!」杜九言道:「本来说去给您和大人拜年,但年前年后都有案子在手中,又都是晦气之事,所以不敢贸贸然上府。」 鲁夫人走了一步,眉头紧蹙打量着杜九言,心不在焉地应道:「没关系,你既然忙着,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小萝蔔常去,一样的!」 杜九言拱手应是,不敢抬头。 「怎么了?」桂王觉得鲁夫人的神色很怪,「夫人为何盯着九言看?」 鲁夫人笑了一下,道:「有些失礼。我就是觉得九言和烟儿有点像。」 桂王也看了一眼杜九言,笑呵呵地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哪能很像!」 「是真的像,王爷不觉得?」鲁夫人问道。 桂王怔了一下,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宋妈妈拿来的那幅画像,又想到初次见面时,他确实觉得杜九言在哪里见过。 真的像秦九烟? 桂王蹙眉,余光偷偷打量杜九言,心不在焉。 鲁夫人见桂王不说话,便苦笑道:「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 「杜先生,得空去家里坐坐。」鲁夫人面上隐隐透着悲伤之色,她和杜九言笑了笑,转身回了轿子,又想起什么来桂王道:「王爷,得空去家里玩。」 「好!」桂王道。 李妈妈跟着轿子,走了好远都盯着杜九言在看。 杜九言一脸郁卒地摸了摸下巴,桂王鄙夷道:「你又没有鬍子,摸个什么劲儿。」 「摸我光洁的皮肤!」杜九言在路边买了一块甜糕,边走边吃着,这京城,真是不能待了! 她怀疑,她再待一段时间,她就要变成秃顶了,因为又内疚还很费脑。 亲眼看着秦九烟的外祖母,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的脸,而她又不能替秦九烟问一声好……这感觉,很不地道。 她向来是个地道的人。 「公子,进来玩啊。」巷子口,有两位年轻的姑娘,从小院子里探出半张涂脂抹粉的脸,见三个男人都看过来,就冲着他们抛了个媚眼,整个人走了出来。 寒冬腊月,两位年轻的姑娘穿着夏天的衣服,露着半个肩膀,和一片雪白的胸前肌肤。 胸前鼓鼓囊囊的,一动就颤巍巍地抖动。 桂王盯着两位姑娘胸口,魂不守舍地走过去。 「公子,」两位姑娘一看这男子不但生的美,而且还这么色,顿时高兴的贴上来,「公子,进去玩吧。」 桂王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伸出食指戳过去。 女子的胸在他的手指下凹进去一块,触感非常的奇特…… 「哎呀,这位公子实在太主动了,」女子咯咯笑着,「公子进去吧,进去让你戳个够。」 「奴家穿的太少了,站着冷,公子帮奴家暖和暖和。」 桂王点头,跟着女子要进去。 杜九言和跛子目瞪口呆地站在巷子口,好半天杜九言喊道:「赵公子,要我们等你吗?」 「不用,你们回去吧。」桂王道:「我有点事要办。」 说着,拉着女子就进去了。 剩下的另外一个女子冲着杜九言挥手帕,「这位公子,你们两个人一起来啊,我们可以一起玩哦。」 「一起?」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用手肘套住她的脖子,从背后拖着她走,「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把你打晕了拖回去。」 「跛爷,跛爷,」杜九言道:「您现在这就是拖啊!」 跛子真想将她敲晕了,「你记得你是女人吗?」 「不记得。」杜九言道:「我现在对性别很模煳。再说,性别这是小事,不足挂齿。」 跛子不想理她。 「这就走了啊,我们去观摩去王爷也行啊,」杜九言道:「王爷这是铁树开花终于想女人了。我们要不要去现场指导一下,要是他不会怎么办?」 跛子就盯着她,目光里透出来的光芒能杀了她。 「不、不说了。」杜九言正要说话,桂王已经跟上来了,杜九言咦了一声,道:「王爷,您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桂王道:「我就办事而已,办完了就出来了啊。」 「可您这进去统共没有一盏茶的时间,您就完事了?」杜九言一脸猥琐。 桂王莫名其妙,「嗯,完事了!」 「可惜了。」杜九言推开跛子的手,理了理衣服,上下打量着桂王,「这么大个子,时间这么短。」 说着嘆气。 跛子往后退了几步,与路边和卖栗子的人问价格。 桂王的脑子,就刚才仿佛被人倒进了半斤油,一直在嘎吱嘎吱地转动着,此刻他盯着杜九言,问道:「你再说一遍。」 「可惜了?」杜九言笑着,道:「王爷,我此刻饥寒交迫,要回家去了。」 桂王道:「活动一下筋骨就不冷了。」 「不想动呢,」杜九言道。 桂王牙齿一龇,大吼一声,「你这个死娘娘腔,你才时间短,你全身都短!」 「救、救命!」杜九言撒开脚就跑,桂王使劲追。 「让、让开!」杜九言喊着,给她让路的百姓喊道:「杜先生,您和王爷真是般配呢,感情还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 杜九言回头呸了说话的人一声。 那人一脸委屈看着跑远的杜九言。 杜九言付了钱,提着糖炒栗子走的不急不慢,有人道:「跛爷,他们打起来了,您不拉架吗?」 「杜先生是不是打不过王爷?」 跛子道:「没事的,王爷不会下狠手。」 今天他支持桂王,因为杜九言非常欠打。 杜九言被摁在了墙上,桂王噼里啪啦抽了一顿屁股,怒道:「再说一遍?!」 「王爷您姿势百变,金qiang不倒!」杜九言一脸真诚地看着桂王。 桂王嘴角抖了抖,捏着她的脸,道:「谁能金qiang不倒,你再说一遍!」 「偶……偶尔倒?」杜九言点头,「这样也可以。」 桂王被气的肺疼,指着她道:「你偶尔倒一下我看看!」 「您别这样,」杜九言道:「毕竟您刚才已经xie了元气,伤了身体,咱们要护肾养精!」 桂王磨牙,想一口咬死她,「你给本王等着,这笔帐本王记着,将来总有一天,本王让你领略什么是金qiang不倒!」 说着,拂袖进王府了。 杜九言惊恐地盯着桂王的屁股看,咂了咂嘴正要说话,忽然跛子出现,不待她说话,塞了几颗剥好的栗子给她,「多吃东西,少说话!」 说着,他也进去了。 杜九言和守门的小厮笑了笑进了王府,桂王站在书房门口,冲着她招了招手。 「干什么?」杜九言看着他,「刚才和那两位姑娘学来的?这招手的姿势不够柔软。」 桂王不和她废话,将她一拉进了书房,关上门。 「干什么?」杜九言道。 桂王指了指她的胸,「给我摸一下。」 「你有病吧。」杜九言将他推开,「自己摸自己的。」 桂王道:「刚才摸过了。」 「然后呢?」 桂王道:「方才我戳了那两位女子的胸,又摸了自己的,现在来比比你的。」 「何以你和我们的触感都不同?」 杜九言无语,「因为我是娘娘腔啊?」 桂王蹙眉看她。 「娘娘腔是个神奇的物种,介于男女之间!」杜九言笑着道。 说着,迅速开门走了。 桂王託了下巴,若有所思…… 「顾青山,」桂王开门,吩咐道:「你去隆恩寺找宋妈妈,让她将秦九烟的画像给我。」 顾青山没问为什么,直接就去了。 杜九言刚坐下来准备吃饭,谢桦来了,「杜先生,有个叫肥肉的小孩子来找您。」 「劳驾你带他进来。」杜九言迅速扒拉了两口饭,肥肉见了里,她道:「怎么突然来这里找我,吃饭了吗?」 肥肉穿着新棉袄,梳洗打扮后看上去精神多了,这些日子也长了一点肉,看着舒服多了。 「杜先生,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肥肉拘谨地打量着四周,「什么事?」 肥肉道:「扇子叔他去保定修庙了,说要年底才回来。可是他娘要死了,想临死前看他一眼。」 「我本来想自己去的,但是我不能走,我一走如果大家有事就没有人跑腿了。」 这事儿不大,反正保定也不远,「你有具体的地址吗?急不急,还能等几天?」 「有的,说是在保定南城有个清安寺,正在修。进城后随便问谁都能打听道。」肥肉顿了顿又道:「大夫说,还能撑个三五天的样子。」 杜九言让他坐下来吃饭,「明天早上我去走一趟,骑快马一天就能到,如果能找到人,后天晚上就能到。」 「您亲自去吗,这个天骑马很冷的。」 杜九言想要出去走走,一直在京城,她觉得她的思路打不开。 想要荆崖沖的证据,就一定要让他再一次写出脚本出手,否则,单凭以往的所谓的线索和证据,根本无济于事。 「好,」肥肉道:「那我等您回来。」 ------题外话------ 记得捂着月票哈的,等我题外话里喊的时候再投! 有计划投票,哈哈。 另外,今天是周五,有四更! 496 新的疑惑(二) 「我走一趟吧。」跛子道:「反正我也无事,来回很快。」 杜九言也想出去走走,她不想留在京城。 想到荆崖沖,她就很郁闷。 「让他去,你现在去哪里都有人跟着,不方便。」桂王道。 杜九言嫌弃地看着他们,蔡卓如也跟着附和,「我认为王爷和跛子哥说的有道理,跛子哥骑马两天就回来了。」 钱道安几个人也跟着点头,花子笑眯眯地道:「九哥,您的马术不如跛子哥,他跑的快。」 杜九言揉道:「你们可真够热情周到,我怎么有种我要去了,就辜负了你么一片热忱的关心呢。」 几个男人一起点头。 杜九言更郁闷了,摆着手道:「行了行了,各位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就回去歇息,躺着养身体了。」 她说着就回去睡觉了。 小萝蔔回来安慰她,「爹啊,跛子是觉得这个天气您骑马,会很冷,他是一片好心呢。」 「知道啊。」杜九言道:「我这不是没有坚持了嘛。」 小萝蔔点着头,「而且,您也说了那个坏人很有可能还会再挑战您,您得在京城盯着啊,防范着才行。」 「知道了。」杜九言趴在床头看书,「你玩儿去吧,我要静静。」 小萝蔔哦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杜九言趴在枕头上唉声嘆气,「人生啊,不是被人打脸,就是打别人的脸!」 她揉了揉脸,觉得疼。 第二天一早,跛子去了保定,他走的快,杜九言感觉不过睡了两个回笼觉就是第二天下午了,跛子风尘僕僕回来了,冷的头髮都冻成了冰疙瘩。 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杜九言已经在他院子里等他,「人已经送去别院了?」 「保定府城外是有个地方在修庙,但是却没有肥肉说的这个人。」跛子喝了一盅茶,「不但没有他,肥肉所说的一起被招供去的那些人都不在。」 「我觉得古怪,就找负责的工头打听。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来京城招工。」 「保定能用的人太多了,没有必要走上百十里路来京城找人。」 杜九言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当时来城墙边招工的人,说的是谎话?」 「八九不离十。」跛子道:「最好请齐大人查一查,那些所谓被保定招工离开的人,到底去哪里了。」 杜九言道:「几十近百个人,不管去哪里动静都不会小。」 「更何况,他们身无分文,除了一条命外,什么都没有。」杜九言道:「对方难道要骗他们?」 挖黑窑?矿山? 「都有困难。」跛子道:「这世道什么样的人都有。古怪的事只要你能想得到的,说不定就真的存在。」 杜九言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找到齐代青,将保定修庙招工的事告诉了齐代青,让他帮忙查这些人到底去哪里了。 「会不会是事情没有谈成,招工的人没有将他们带去保定,而是折道去别的地方做事了呢?」齐代青道。 「不管去哪里,总要有个说法。他们中还有亲人在别院里等着,查一下,大人您也是一句话的事。」杜九言道。 齐代青没有反对,当即吩咐人去办事。 杜九言去牢房找陈营还有窦岸聊天。陈营很萎靡,反覆精气神被抽去了一样,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窦岸本是抱着必死无畏的心,但此刻心生对人世的留恋,而开始害怕。 「看这个案子最后怎么判吧,你如果有立功的表现,说不定能饶你一命呢。」杜九言道:「我前几天去了九流竹园,见到了荆崖沖。」 陈营和窦岸都看着他,陈营道:「您有证据?」 「没有!」杜九言道:「莫说他从来没有参与过,就算他参与了,也不可能给我留下什么线索。」 窦岸道:「那您有什么打算?荆先生很聪明的,你肯定抓不到他的。」 「是,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又不是亲自动手去害谁,你没有证据的。」陈营道。 这也是杜九言郁闷的地方。 「您也可以写脚本,拉他跳入你设定好的陷阱啊。」窦岸道。 杜九言摇头,「我做不到他那样的手法。」 荆崖沖的脚本,是用真正的命案换来的,她如果设计,不可能有他那么周全和完美。 「那就只有等了。」陈营道:「我觉得他很有可能还会动手。」 杜九言点头,「你们闲暇帮着回忆回忆吧!」话落,她摆手道:「我走了,有事就请人去转告我。」 她从牢房出去,刁大正好出来,拱了拱手道:「杜先生。」 「近几日没看到你,有新案子吗?」杜九言问道。 刁大目光动了动,回道:「就是因为没有案子,您这才没有见到我。我和大人说了,闲了就在家中休息。」 「也是,过年你都没有好好过。」杜九言含笑道:「那你休息,我回去了。」 她说着出了衙门,折道去找肥肉。 肥肉听她说,那些人根本不在保定的时候很惊讶,「我明明听他们说去保定的啊,不应该啊。」 「杜先生,您等我一下,我去问问。她说着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扶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回来,老人腿脚不好,但思路很清晰,「杜先生,对方来招工的时候,确确实实说的是保定的庙,如果他说是别的地方的,大家可能就不去了。」 「就是因为很近,给的工钱又好,大家才没有顾虑的跟着去了。」 「一共去了多少人?」杜九言问道。 老人回道:「老的小的能动的一起有六十一个人。」 「这么多,修一个庙用得着这么多人吗?」杜九言凝眉,之前她听肥肉说的时候没有多在意,当时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这件事上面。 现在仔细一听,就觉得古怪。 「和我细细说说,当时来人的情况。」杜九言道。 老人顿了一下,道:「当时来了四个男人,看穿着打扮也不是特别的好,就是那种给人做事的工头样。他说他们在保定接了建庙的活,但是他们是京城人,在保定那边找人做事不方便,所以就打算带人过去。」 「可大过年的,找人不容易,说要给我们十五文钱一天的工钱。后来我们就和他谈价钱,一路谈到五十文一天。当天一人给了两天的工钱,就带着一起走了。」 「招你们出去做事,不需要报兵马司或者府衙吗?」 老人道:「不用报,兵马司的人恨不得我们都离开京城出去做事才好。自从您将我们安排到这里来住着,我们当时搭建的棚子,就被兵马司的人拆掉了。」 「我们待在那边,就让他们脸面无光,他们才不会管我们走不走呢。」 「那些人都什么样子,你们回忆一下。」 「走的时候,是步行还是做马车?」 肥肉道:「他们说有马车,但是在城外面。」又道:「那四个人穿的棉袄颜色差不多,都是灰扑扑的,半新不旧的样式。」 「脚上穿的吧……」肥肉道:「就和兵马司的人穿的鞋子差不多。」 杜九言微怔,「你可知道兵马司的人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衙门统一发的,那是军靴。看着是黑色的,但多数是皮制的。」 「是啊。」肥肉道:「我能确定。」 老人也点头,「兵马司的人常来我们这边,所以您说鞋子一样的,我们也觉得是。」 「如果是军靴,那就是军靴了。会不会是他们有钱,私下里买来穿的?」 杜九言摇头,「有钱可以买到更好的鞋子,鹿皮的牛皮的都有,样式也比军靴好看。」 「您的意思是……来招工的人,实际是兵?」 「他们为什么来招工?」肥肉问道。 有的事情杜九言只是听说的时候,就已经很牴触不想去听,更何况去深想,她道:「先不要胡思乱想,等查清楚了再说。」 「你们可还记得那四个人的长相,挑一个容貌和身形比较有特点的人描述一下,我试试看能不能画出来。」 肥肉和老人商量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看着脸很年轻,最多二十左右,但是个子却只比八九岁的肥肉高了一点点,除此以外,那人一头花白的头髮,非常引人注目,印象深刻。 杜九言画出来,肥肉和老人都觉得很像,她揣着画像道:「你们先安心住在这里,不管是谁来找你们,让你们离开,或者带你们去做什么,都不要去。」 「有事去找我商量。」 两个人跟着应是,送杜九言出去。 杜九言拿着画像,一出去就看到对面的林子里,有人影一闪而过。 「跟的还真紧啊。」杜九言背着手走不急不慢,跟踪他的人则隐在灌木或者林子后面,远远的打量跟踪着。 她先回桂王府吃午饭,将画像给大家看,杜九言问道:「王爷,会不会是官府觉得这些人影响脸面,所以暗中清理了?」 「不会,这一块的难民不是一两日了。要清理早就清理了。」桂王道:「我哥还曾说过,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才能时刻提醒大家,大周还不够好,大家还要更加努力。」 杜九言持保留意见,因为下面人办事,都是保持一个原则,欺上不瞒下! 她决定去找裘樟请教一番。 「先将这人的画像拿去给陈营看看、」杜九言道:「或许有收穫呢。」 下午,她和桂王一起再次去了府衙,将画像递给陈营,「你见过这个人吗?」 陈营在微暗的光线下盯了很久,目露疑惑。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觉得有戏。 「这个人……我有印象!」陈营很肯定地道:「这头髮我太眼熟了,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哪里?」杜九言道。 ------题外话------ 月票帮我留着,表给别人,不然老李会生气,哈哈哈哈哈。 497 简单粗暴(三) 陈营想了一会儿。 「我有次去找郝林,在他家门外的巷子里,看见过这个人坐在对面邻居的门槛上吃西瓜。」 「当时我也怕被人看见我去找郝林,所以看他在门口坐着,我就有点犹豫,走了两圈他也没有离开。」 「对这个人我印象很深刻。一来是他个子很矮小,像一只瘦小的老鼠,还有就是因为他头髮特别的白。就像是鹤髮童颜的那种人。」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 「你认为,这个人也是来找郝林的吗?」杜九言问道。 陈营点头,「当时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但现在想想,这个人应该是找郝林的。」 兜兜转转,居然又扯到郝林身上去了。 和郝林有关那就是和荆崖沖有关。 毕竟,郝林在陈营这些人之中,算得上是荆崖沖的亲信了,就是连死,他也将所有的线索,都背下了。 「以你的经验,你认为他们招这些人,干什么去了?」杜九言问道。 陈营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也有人失踪的事,但也就一两个人呢,不存在这样一走六十多人,动静太大了。」 杜九言没有再问,和桂王一起出来。 两个人坐在衙门口的石狮子底下,范老四挑着糖人的担子路过,杜九言要求桂王给她买一个糖人吃。 桂王买了两根,两头猪。 杜九言舔着甜到齁的糖人,心不在焉地道:「王爷,我感觉我们是不是应该夜探九流竹园。」 「本王陪你一起。」 杜九言看着他,犹豫道:「你说,他会不会像茅道士那样炼丹药,比如用九九八十一颗人心,来炼制丹药!」 桂王嘴角抖了抖,「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人心和猪心有什么区别吗?」 「不知道啊。」杜九言道:「要不然,我想不到他想干什么啊。」 连对方都动机都不知道,还查个什么劲儿。 「走,走,回家找茅道士再问问。」杜九言咬着糖人,「我还真是忙的很,也没空听戏也没空陪我儿。」 「恨啊!」 两人回到家,茅道士睡得刚醒,打着哈欠蓬头垢面挠着肚子出来,就看到桂王和杜九言在暖阁里等他,「二位,找贫道何事?」 「茅道士,你用人的心肝脾肺肾炼丹吗?」杜九言道。 茅道士一口茶喷出来,「怎么可能,人的五脏六腑那么脏,我是熬仙丹还是炼毒药?」 「没可能。」茅道士摆着手道:「这世上再蠢的人,都不可能用人的五脏六腑去炼丹。」 不炼丹,要这么多人干什么? 「难道建皇宫?」杜九言看着桂王。 桂王蹙眉,「先不要胡思乱想,今晚夜探九流竹园再说。」 「算了,别夜探了,咱们直接去吧。」杜九言道,我现在对这个人缺少耐心。 桂王摸了摸她的头。 …… 荆崖沖听完回禀,颔首道:「不管她查什么,就让她查便是。」 杜九言是不可能查到他这里来的。 事情他一件没有亲手做,就算她真的有所怀疑又如何,没有证据,她也只能像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乱撞。 等撞到南墙,她自然就放弃了。 「那还给她制戏本吗?」 「暂时不要,她既然怀疑我了,想必桂王也会派人盯着我们。不在这一时,随便她便是。」 来人点头应是,「那我告退了。」 「去吧,接着盯着她。」 来人离开,荆崖冲去到院子里,亭子里坐着几位农人,正在喝着茶,聊着今年播种的事情。 荆崖冲进去,大家都站了起来。 「去年雪大,想必今年的收成不会差,雨水也会充足,我认为你们还是以稻米为主,其他的可以少种一些。」荆崖沖道。 「先生觉得今年年头好吗?」 荆崖沖点头,「肯定会比去年好。」 「既然先生觉得我们应该种水稻,那我们就种水稻吧。要是收成好,今年我家欠的粮食就能还请了。」 荆崖沖道:「水稻下去后,可以沿着田埂再种点豆子。豆子是个好东西的,既能卖钱又能充飢,很不错。」 「先生说的对,去年我得亏多种了一些,冬天一家人没东西吃的时候,是这些豆子救了我们的命。」 大家跟着记着这件事。 「过些日子竹笋都出来了,你们记得来挖。」 大家都跟着点头。 「回去吃不完,就切成片焯水晒干了,笋干烧什么都是很鲜美的。」 「先生,现在我们村里的人都按照您教的方法做笋干了。天冷的时候烧上一盘肉,放点笋干进去,那味道简直是绝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先生说的话,什么时候不对?」 大家纷纷点头应是,说着话又有两个人进到院子里来,大家都认识,纷纷拱着行礼。 「今天没有下网吗?」荆崖沖问道。 「是,天太冷了,我们也想要休息几天。」来的人其中一个人回话。 荆崖沖颔首,和另外一个人道:「姚先生背着琴来,我们今日是有耳福了吗?」 「姚先生最近在研究新曲子吧?我上次在玉宝楼里喝酒,他们花魁拍初夜跳舞的时候,姚先生就是弹奏的新曲子。」 姚先生笑了,道:「老鸨特意吩咐我做新曲子,也是没有办法。」 「小马公公来了,小马公公您坐这里。」 小马公公在亭子里坐下来,姚先生将琴放好,喝着茶。 亭子里,或里或外已有十四个人,大家身份不同、学识不同,可也没有因为这些而生疏拘束。 「先生,」小马公公笑着递给他一包茶叶,「这可是上好的茶叶,别人孝敬我的,今儿杂家过来,给你带了一些。」 荆崖沖接过茶叶,「那先谢谢了,近日太妃娘娘身体可好,腿还疼吗?」 「好多了。」小马公公低声道:「吃了几副药,又听了您的话出来走动了。」 「不过,心病终归是心病,也是没有办法了。」 几位太妃都想出宫去找自己的儿子。 但这种事,不是她们想就能想到的。 荆崖沖没有具体发表意见,和小马公公对面坐着。 琴声响起,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琴声响了一小会儿,一只笛子和声进来,紧接着打渔的人打着拍子,开始低低的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无雨、有风……竹林簌簌响着,几个鸟儿飞过停在枝头,又迫不及待地飞走。 院子门口,又出现了许多人,大家互相点头示意算做打招唿。他们自己倒茶喝,喝完了又和大家打了招唿,笑盈盈地哼着曲子,脚步轻快地走了。 「好热闹啊。」桂王和杜九言大摇大摆地进来,大家看着他们一愣。 调子歇了,曲子停了,所有人都打量着桂王和杜九言。 「王爷,杜先生。」荆崖冲起身,亭子里的人也纷纷跟着拱手行礼,桂王道:「你们继续,我在外面听着,就觉得调子不错,很好听。」 大家笑着应是,又各自去打拍子,弹琴…… 「王爷,」小马公公上前,行礼道:「奴婢叩见王爷。」 桂王道:「你哪个宫里的?」 「奴婢在翊坤宫当值。今儿是一月一休的时间,就来荆先生这里坐坐。」小马公公道。 桂王道:「难得闲,接着听曲子。」 小马公公应是,又回去坐着。 「我们没地儿去,」杜九言和荆涯沖道:「先生书房借我们用用,我和王爷打算杀一盘!」 不是轻松随意吗? 那就一随到底,简单粗暴。 「可以,」荆崖沖愣了一下,但还是领着他们去书房,让小书童泡茶上点心来。 杜九言一脸好奇地在房里打量着,「荆先生,您这书房里的书真多啊。上次我去鲁阁老的书房就觉得书多,您这一点不遑多让。」 「不敢和鲁大人相比。」荆崖沖道:「二位请坐。」 桂王坐下来。 杜九言抽出一本书翻了几页插回去,又换了一本翻了几页插回去,「荆先生,您这画……画的不错,是您亲自画的吗?」 「谈不上好,自娱自乐罢了。」 杜九言拆开一副画抖开,小书童忙冲过来,「您怎么能这样,这些都是我们先生挚爱的书画,您这么抖,是要抖坏的。」 「这样啊,」杜九言一脸尴尬去看荆崖沖。 荆崖沖道:「不必慌张,杜先生是有分寸的。你出去吧。」 小书童没有再多说什么,不情不愿地走了。 杜九言就开始看画。 一卷一捲地看,看完卷回去,卷的非常随意,荆崖沖喝着茶,眼底露出疑惑之色。 「哎呀,这个是今日最佳!」杜九言喊桂王,「王爷快来看。」 「来了来了。」两个展开一卷画,上面画的是塞外草原,骏马飞驰草木葱茏,天空碧蓝如洗,「这风景可真是美啊。」 荆崖沖颔首,道:「塞外风光,杜先生有空可以去看看。」 「一定要去的。」杜九言将画捲起来,又开始看书。 荆崖沖问道:「还下棋吗?」 「我和先生下吧。」桂王道:「让九言自己闹腾一会儿好了。」 荆崖沖点头应是,「恭敬不如从命!」 ------题外话------ 还有一更在八点半。 498 搜集线索(四) 如果逐字逐句的精读自然很慢,可要是想牛嚼牡丹再反刍慢慢品味,杜九言一天之内就能将书房里所有的书都看完。 但没有必要。 她只挑一些特别的,值得去看的书,慢慢翻着。 「第二局,您又输了!」桂王道。 荆崖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老夫不是王爷的对手啊。」 「继续!」桂王收拾棋局,小书童在外面道:「先生,您中午就没有吃饭,这会儿要不要吃点点心歇一歇?」 荆崖沖正要说话,桂王道:「把点心端进来,我也吃点。」 小书童就看着荆崖沖。 「去吧,王爷不大爱吃甜点。」荆崖沖交代着,又回头去看杜九言,「杜先生喜欢吃什么?」 杜九言从书里抬起头来,笑盈盈地道:「我随便,什么都吃。」 话落,将手里的书插回去,荆崖沖看见她插回去的那本书,眉头动了动。 杜九言踮着脚,够不着最上面的,就喊桂王,「王爷,帮帮忙。」 桂王过去,「要哪本?」 「从左边数第二排。」杜九言道。 桂王道:「太麻烦了,懒得数了。」说着,将那一摞的书都给她拿下来了。 杜九言笑呵呵地道谢。 荆崖沖眉头直抖。 「在荆先生这里真舒服啊,难怪那么多人都愿来九流竹园呢,我后悔没有早点来。」杜九言笑着道。 荆崖沖含笑看着她。 小书童气的不得了,在门口和另外一个书童低声道:「杜先生也太无礼了吧,在先生书房乱翻,所有书都给打乱了。先生的书画也一点不怜惜,拆开了又卷的乱七八糟的。」 「上次他们来还没有发现,真是太气人了。」 「我发现了,上次来的时候,她就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还去了下头的房子看竹炭了。」 「就是,还说是名讼师呢,都不如那些打渔杀猪的。」 几个书童压着声音,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 杜九言把最上面的书都看完了,又抽最底下的一层。 荆崖沖看书很杂,就这一会儿她已经看了天文,地理,医术,农牧甚至养蚕织布,甚至他还在一本曲谱的后面,记录了一条关于如何捏糖人的笔记。 五花八门天下所有手艺,他几乎都知道,并每一种手艺,他都详细地列写了自己的想法和心得。 杜九言盘腿坐着,又将方才已经看过的一本《大周志》拿出来,这是一本很普通的书,上面按照州府县,非常详细地画了地图,每一个地图上标註了驿站以及当地有名且特色的饭馆和小吃。 这书外面随处能买得到,也是官府主推的,听说是翰林院过审的书。 这么普通的书,却是荆崖沖这所有的书里面,最破的一本,并非是因为不爱惜,而是因为翻看太多的缘故。 杜九言再次打开,靠在椅子上,当着荆崖沖的面,一页一页翻看着。 「杜先生喜欢看《大周志》?」荆崖沖拿着棋,也没有顾忌的打断杜九言的阅读。杜九言扫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荆崖沖蹙眉。 「他就这样,一看书就废寝忘食。」桂王道:「先生,到您了。」 荆崖沖眉头略蹙,可又不能请两人离开。 杜九言看的很仔细,页面上有许多的地方,用羊豪标註着他去了以后看到的人文风情。 这个到有趣!杜九言停在辽东的位置,因为这张图上,什么都没有。 辽东……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安山王的封地。 桂王庶出的兄弟不多,她如今知道的一共有四位,怀王、宁王、九江王以及这位安山王。 难道是因为辽东是封地,所以不敢详细标註? 她翻到了九江和武昌的地图,上面却详细标註了吃喝住行的心得。 「杜先生,」荆崖沖含笑道:「你打算去九江府吗?」 杜九言合上了书道:「前几日桂王说想九江王,还说去走动的。如果有机会,还真的能去走走。」 「江西有个三清山,你们可以去走走。茅道士还曾在那边待过三年。」荆崖沖道。 这个杜九言不知道,随手将书放下来,没有再看一眼,拖着椅子过来,「茅道士在三清山待过吗?他师父也是三清山的?」 「那倒不是,他师父一开始是从龙虎山出来的,后来虽在三清山修行过,但收茅道士做徒弟,应该是离开了三清山以后的事了。」荆崖沖想了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京城附近收茅道士为徒。一开始还不愿意,后来被茅道士的诚心感动,便同意了。」 杜九言哈哈笑了,「是不是茅道士的资质太差,所以玉道人不愿意收?」 「这就不清楚了。」荆崖沖道:「待你回去,可以问问茅道士。」 杜九言笑了起来,和桂王道:「你可知道?」 「茅道士不是这么说的,他言玉道人一见他,就夸奖他骨骼清奇,求着收他做徒弟。」桂王道:「但此言不可信。」 「骨骼清奇肯定是没有了,但骗术了得,应该是惺惺相惜。」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荆崖沖道:「玉道人还是很有本事的,他看星象很有独到之处。有一年他来我这里,我们曾半个月没有夜眠……那半个月,老夫收穫颇丰,长了不少的见识。」 棋不再下,杜九言和桂王就和荆崖沖聊起了星象八卦,又从星象八卦聊农牧畜业…… 荆崖沖无所不知无所不精。 一直到晚上,杜九言和桂王吃了晚饭,才依依不捨地告辞,杜九言激动地道:「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明日我们还来。」 「不胜荣幸。」荆崖沖道:「王爷和九言慢走。」 两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两人一走,荆崖沖就沉了脸,回到书房将门关上,立着书柜前面,抽出那本《大周志》翻到了辽东和临江的两页。 有人推门进来,含笑道:「我在书院等了一下午,这二位还真是能聊。」 「怎么了?」来人道。 荆崖沖将书递给他看,「今天杜九言很奇怪,一直在翻看我书架上的书,倒不知她是何意。」 「这书处处都有,看不出什么啊。」来人坐下来,在灯下翻看着。 荆崖沖道:「书里是没有什么,但是她的态度让我觉得很奇怪。」 「难道是察觉什么了?今天故意来试探你的?」来人问道。 荆崖沖摇头,「她如何查?就算审讯陈营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事和我有关……难道……」他说了一半,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怎么了?」来人见他面色微变,不由道:「有可疑处?」 荆崖沖道:「她曾去过张蛮子家中,找到了木炭,那日来我这里的时候,她还特意去看过木炭。」 「虽然窦岸和庄桥以及陈营互相不认识,也不知道是我在通过郝林教他们本领,但是她可以以限定条件的方式去缩小范围。」 用零碎拼凑完整。来人立刻明白了,「她这么聪明吗?」 「能烧制木炭,就表示竹子可能多、学识渊博、待人和善……三个人就能想到我了。这样的条件之后,杜九言必然会联想到我。」荆崖沖道。 来人扬眉道:「所以,他们今天来不是真的拜访,而是查证和试探。」 「上一次应该是试探,这一次就是查证。」荆崖沖笑了起来,「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有不少聪明人啊,不容小觑。」 「那现在怎么办?」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暂时不出手,她的线索自然也就断了。就算她有本事串起来,也不能怎么样。」 「此事,便是他说去给圣上听,圣上也不会相信她。」 来人也不担心。他看到桌子上的一封信,问道:「又来信了?您又要过去吗?」 「不着急。」荆崖沖道:「先将杜九言的事情解决了,这个小孩倒成了我的心头刺了。」 「是我多事了,当初不该让您请她查办苏八娘的案件。」来人无奈道。 荆崖沖摆手,「凤平浪静也是无趣,老夫活到这个年纪,缺的就是有趣啊。」 …… 杜九言和桂王路过集贤书院,里面传出来郎朗的读书声,听的人心情还不错,她道:「这一起读书的声音,和和尚做早课差不多啊,听不到内容,但是却有催眠作用。」 「说起来,他们怪有钱的啊,这大晚上的点灯读书。白天也不知去哪里鬼混了。」 桂王失笑,道:「白天他们有蹴鞠课,还有骑马和剑术。」 「德智体美周全发展啊,真是了不起。」 两个人回到王府,将所有人召集到花厅,让顾青山和乔墨守着门,杜九言道:「今天我和王爷去了一趟九流竹园。」 「刺探?」窦荣兴问道。 「非也,我们是正经拜访。」杜九言道:「待了一个下午,我看书看的眼睛都疼了。」 大家都不解,蔡卓如问道:「为何看书,书中有你想要的东西?」 「像荆崖沖这种人,家里人就算有什么线索,也不会让我查到的。但是一个人再谨慎,在做他经常做的事情中,也会习惯而自然的流露出他的一些心思和想法。」 「有道理,」钱道安道:「周兄看卷宗的时候,会去勾画判词,偶尔兴致来了,还会自己去写判词。」 大家都看着周肖。 「周兄想做官?」蔡卓如问道。 周肖无奈失笑,摇头道:「实在是有的大人学术浅薄,判词写的词不达意,我看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去改。」 「你这是以审判的角度去看卷宗,可见你内心深处,应该是对仕途比较渴望的。」杜九言道。 周肖笑了,道:「早年间是这样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弃了这个念头,连春闱都没有去考。」 「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了。你接着说你的看到的信息吧。」周肖道。 杜九言取了纸笔出来,逐条逐句地写了很多,还画了一张地图。 ------题外话------ 推荐一个现代文,我看过几章,男主闷骚型,很好看。 月初姣姣《名门暖婚:权爷盛宠妻》 傅三爷是四九城里出了名的狠戾凉薄,不近女色,快三十,还一人独居。 然而长辈给他送来了一小姑娘。 美其名曰:寄住。 小丫头有点嚣张。 遛着他的狗,睡着他的床,还敢笑他老。 宋风晚敬重他,把他当长辈,可她慢慢发现…… 这长辈居然想睡自己? 而后的傅三爷,第一次被训斥,因为…… 他把长辈託付给自己的小姑娘,照顾到床上去了。 ** 傅三爷对外宣布宋风晚是他的人,「以后谁都不许欺负她。」 入夜 某人将小姑娘按在床上,给欺负哭了。 ** 众人眼里的傅三爷:面慈心狠。 宋风晚眼里的他:很苏很撩的老男人。 众人:咱们认识的可能不是一个人。 499 很欠抽啊(五) 「他所有的书中,有两本书是翻看的比较多的,一本是外伤术,一本则是大周志。」 「外伤术是前朝本朝开朝时,一位仵作写的,书中详细地写了他验尸的技巧和心得,以及他在祖师爷刚制定律法能够解剖的时期,解剖了很多人体,并详细画了分解的图。」 窦荣兴听的一头汗,「所……所以常柳杀苏八娘的时候,能用那么巧妙的方法?」 杜九言颔首,「是!书中有一副剔除骨肉后,人体躯干内部构造,很清楚的能从肋骨间看到身体内脏。」 大家都觉得很惊奇,跛子道:「这本书,是不是孤本?如果有施大和胡大夫当初解剖验尸的时候不会那么生疏。」 「嗯。」杜九言道:「那本书不是手稿,是印刷本,但是看上去年头很久远。」 「还有一本大周志。」杜九言道:「他很喜欢看书也喜欢写读后感,甚至还会对作者写的不对的地方,进行修改订正,加上自己的理解。确实是位学富五车,饱览群书之人。」 「但这本大周志中,每一页都或多或少写了东西,唯独辽东这一片,他只字未留!」杜九言道。 宋吉艺道:「会、会、会不会……」杜九言摇头,「他不可能每一个地方都去过,就算没有去过的地方。」 「他一本书每一页都写了,难道他一本书上所有的地方都去过不成。」窦荣兴敲宋吉艺的头,「你怎么这么笨!」 钱道安问道:「这表示什么?」 「这表示,在他的心目中,辽东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同的地方。」 「可能这里是他可以迴避的伤心地,否则这里就是他有意不提的重要之处。」杜九言道:「王爷方才说了,荆崖沖是保定府人,他前半生考试游学去过很多地方,后半生办了书院后,多数的时间都在京城。」 「我们回来的时候,王爷动用了权利,去查过这几天印刷上市的大周志。」杜九言道:「荆崖沖的这一本大周志,十六年前印刷出来的,这其后又修改上市了三版,里面都有一些细微的改动之处。」 大家都好奇,宋吉艺道:「王、王爷去、去、去翰、翰、林院、院查、的?」 「非也!」杜九言道:「王爷用他的宝剑架在了一个印刷坊东家的脖子上查到的。」 大家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 桂王摸了摸鼻子,道:「本王不用露脸就能解决事情,这是本事。」 大家都拱手应是,夸王爷厉害。 「你的意思是,这本书荆崖沖最多是十六年前买的?」跛子道:「而十六年前,他的书院已经开办了十多年了。」 杜九言颔首,「这就不存在他当年是一边游歷一边写的,也不存在,他在某一个地方发生了伤心事而特意迴避。」 「结论呢?」窦荣兴道。 「笨!」宋吉艺啪叽抽了他的头,「当、当、当、当然是、是、是有、有鬼!」 窦荣兴捂着脑袋瞪着他,「你打一次试试?」 「出去打。」杜九言指着外面,两个人顿时不敢再闹腾,憋着嘴乖巧的很。 杜九言和桂王道:「这位安山王,是你的哥哥还是弟弟?」 「哥哥!」桂王道。 杜九言道:「你是最小的吗?那你一共有几位庶兄,不如一起说清楚吧!」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桂王嫌弃道:「我怀疑你根本没有考过功名,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杜九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就不许我才疏学浅?赶紧说,话太多了。」 「死了的我就不说了。活着的,我一共有五位兄长。除开我哥不说,还有吉安的怀王、九江的九江王、辽东的安山王以及武昌的宁王!」 还真是多子多孙啊,杜九言道:「没有了?」 「我父皇已经去了,想必是没有了。」桂王冷笑着道。 「呵呵……说的也对。」又道:「那么,几位王爷的母妃都还在世吗?」 她是没见过后宫里的女人,毕竟她是男人,后宫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妃子们就算是太妃,也不是她能看的。 「除了九江王季太妃去了以外,其他人都还在世。」桂王道。 杜九言问道:「翊坤宫住的哪位太妃?」 「你是说下午见到的小马公公?」桂王问着,杜九言点头,桂王回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翊坤宫里住着的应该是安山王的母妃周太妃。」 「她和我娘闹了几年想要去辽东养老,我娘不同意。」桂王道。 杜九言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同意?是当年宫斗的时候,太后娘娘在周太妃手里吃亏了吗?」 「差不多吧。」桂王道:「周太妃据说很貌美,有几年我父皇对她很宠爱。」 杜九言没听够,求知若渴地看着他。 「还想听什么?」桂王莫名其妙,「你是对周太妃感兴趣,还是对后宫感兴趣?」 杜九言摇头,「对宫斗感兴趣。」 「有病!」桂王敲她的头,「就你这样的,进去就是个死!」 杜九言摇头,「那可不一定,我聪明伶俐心机似海,我很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赢家怎么样?」桂王问道。 当皇后? 杜九言一愣,愕然地看着桂王,「王爷,你这话说的太有水平了,很富有哲理!」 桂王敲着桌子,「说正事,别扯没有用的。」 「这不是没有用的。」杜九言道:「这个相当有用。」 宋吉艺道:「九、九哥、你、你要、要、要做、做内、内侍?」 谢桦正进来,端的茶差点脱了手。 杜先生这是为了王爷打算自宫了吗? 这爱情…… 就是男女之间也不见有吧。 他感动地看着杜九言,心情五味杂陈。 谢桦在,杜九言没有说话,等他走了,杜九言跳起来越过桌子,扯住了宋吉艺的双腮,「小子,九爷我最近吃瘪心情不好,正愁着没有人打,发泄情绪。」 「信不信我把你毛都拔了?!」 宋吉艺抖着眉毛,眼睛湿漉漉可怜巴巴地看着杜九言,「九、九哥……」 「哼!」杜九言坐下来,目光一扫,「还有没有前赴后继的?」 大家动作出奇的一致,桂王和跛子道:「喝茶,茶不错。」 「干杯!」窦荣兴和钱道安碰杯。 杜九言盯着他,「都碰杯了,怎么不一口喝完?」 「烫、烫啊!」窦荣兴道。 宋吉艺捂着脸,想哭不敢哭地看着杜九言,「九、九哥、哼!」 跛子道:「你这是作威作福!」 杜九言看他。 「继续!」跛子垂眸喝茶。 杜九言顿时舒坦了,咳嗽了一声,道:「都认真点,不要闹了,我们继续开会。」 明明是你闹!宋吉艺腹诽。 「我需要王爷去查一查安山王,看看荆崖沖和安山王有没有来往。」杜九言道:「我有种感觉,肥肉的那些叔伯们,很有可能和此事有关。」 大家都很吃惊,却又觉得杜九言的感觉很有可能是对的。 「那现在可知道,荆崖沖当初为什么要装作苏八娘的朋友,找你辩讼呢?」周肖道:「如果常柳的杀人手法是他教的,那么他就不应该再帮苏八娘,请你做讼师。」 荆崖沖是突然出现在杜九言视线中的。 换言之,如果不是因为苏八娘的案件,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荆崖沖,也不可能去查荆崖沖这个人。 「难道不是挑衅九言?」蔡卓如奇怪道。 周肖觉得奇怪,「但荆崖沖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一位闲着找事的人。」 「什么意思?」钱道安道:「可是找九言辩讼的人,确实是他啊。为此他还请钱大人做了中间人,出了三百两的讼费。」 周肖颔首,「所以,这是个矛盾的地方。」 「唯一的解释,这个挑衅的意愿,不一定是荆崖沖最先主张的。要知道,他不可能一个人在做这些事,他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那么多的追随者,以他的性格,成全别人挑衅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杜九言道。 「荆崖沖是萝蔔,他周边的泥巴,我们慢慢查!」杜九言看着桂王,「王爷,希望您的速度能快点啊。」 桂王点头,第二天就出去办事了,查了两天,带着一摞的卷宗回来,摔在桌子上。 「你看看。」桂王道:「关于安山王这十年的大事!」 杜九言打开卷宗,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王爷,是不是您的情报组织太弱了?」 ------题外话------ 周五应该要冲魅力榜,很想砸个三五万的稿子,但这个礼拜并没有存住稿子,以至于今天更完四章就结束了。 但今天大家一直在努力充值努力送鸳鸯打赏送月票,真的炒鸡感动。 所以豁出去了把最后的两章存稿弄出来,发完我得苦逼的去码明天的…… 爱你们! 500 有了危险(六) 「这查到的都是纳妾生儿子的消息,我们又不抢他儿子,看这个没用啊。」 桂王道:「那是因为这个傻子,这十年来干的最漂亮的,就是这件事。」 「生儿子?」杜九言看了他一眼,埋头数了数,「不错啊,平均一年一个半儿子,生育能力相当好。」 她说着,扫了一眼桂王的下半身。 「你往哪里看?」桂王怒道。 杜九言笑,「刚才眼皮太重,视线往下压了一点。」她抬了视线看桂王的脸,「这么说,安山王是埋头苦干老实型?」 「是!」桂王道:「但是在这里,你看看。」 杜九言翻开最后一页,就看到上面写了一句话,一笔带过,她惊讶地道:「他次子不在府中,去哪里了?」 「不知道。但偶尔也会回来。」桂王道:「辽东多岛屿,当初我哥封地的时候,就考虑安山王为人老实,才将他放过去的。」 「既能守国门又不会作乱鬼祟。」 「看来你哥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杜九言道:「再去保定府查一查,不是说过年时期荆崖沖回老家过年了吗?」 「他有没有回去,总能查得到吧。」 她话刚落,跛子进来了,也丢了一份卷宗给她,「他回去待了两日,第三天半夜离开保定府,其后行踪不得而知。」 「过年期间许多友人去家中拜访他,他的家人都说他出门访友,并不在家。」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杜先生,」谢桦敲了门,「有人找您。」 杜九言开门,谢桦道:「外面有个男人找您,您可以要去见?」 「我去看看。」杜九言去了侧门口,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正拢着袖子蹲在门口,她并不认识,「劳驾,您找我?」 男人站起来,用山东话问道:「你是杜先生?我找杜先生。」 杜九言点头,「我就是。」 「我从允州来的,走了三天了。有个人托我把这个东西给您。」他说着,递了一块府衙捕快的令牌过来,「是个男人,很魁梧,左耳朵上缺了一块。」 男人捏着耳朵,指给杜九言看。 是单德全!杜九言左右看看,将他拉进了门内,迅速将门关上带他去了茶水房,才接过单德全的捕快令在手里紧握着,「是我的朋友,他让你带什么口信给我?」 男子回道:「他说让您去救他。」 「你细细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男子回道:「就正月二十六那天的傍晚,天还没有全黑,我正从山里捡柴回家。我家就住在山脚边上,忽然就听到林子里有人呻吟,我就放了柴火过去,就看到他在靠在树上,身上受伤了……就……就这里。」 男子比划着名右肩膀的位置,「好像被人扎进去的什么东西,反正流了不少的血迹,他棉袄都湿掉了。」 「我说我要带他回去,他说不能跟我回去,会连累我。」 「然后就求我到京城桂王府,将这个东西交给杜先生。他说只要我将东西给您了,您一定会重金酬谢我。」 「我、我就来了。我怕他死在山里,第二天早上就租了驴车赶路,刚刚到。」 看来,单德全是被人发现了。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了吗?你后来可听到了别的动静,比如打斗?早上有没有再回去看他还在不在?」 男子点头,「我早上走的时候去看过,他已经不在了,但是我看到那边的雪地里有乱七八糟的脚印。我觉得可能是有人在那边打架了。那个人伤的那么重,估计是凶多吉少。」 杜九言点头,「允州什么地方,你把具体的地址告诉我。」 「允州神鹰山的西边山脚,您到那边一问人就知道了。」男子道。 杜九言颔首,从荷包里拿了一百两的银子给他,「辛苦了。」 「这、这太多了。」男子不肯要,杜九言让他收着,低声道:「你着急回家吗?要是不着急,过几天再回去,我怕你路上有危险。」 男子的脸色一变,摇着头道:「不、不着急,我家里有我爹还有弟弟,他们能照顾好家里。」 「那就在这里住几天,我让人给你安排好住处。如果有人和你打听,就说你是我的表舅,过来京城探亲。」杜九言交代道。 单德全有危险,辽东她势必要走一趟了,到时候和这个人一起,也好打个掩护,顺便确定真假。 男子点头应是,杜九言带着他去找谢桦,让谢桦在外院安排了一间房间。 杜九言则喊了所有人去暖阁,关上门顾青山和韩当守在外面。 「有人给我送来了这个。」杜九言将单德全的令牌放在桌子上,把男子的话重复了一遍,桂王蹙眉道:「你让他跟踪谁?」 「张蛮子和张柳死的那天晚上,我让他们给我列出来,那三天内在牢房中进出以及当值的人。随后单德全觉得陈营有问题。那时候跛子在西山附近找王氏的行踪,而单德全则全心全意跟踪陈营。」 「但随后他传信来告诉我,他见到一个比陈营更有价值的人,又转道去跟着那个人。」 桂王蹙眉道:「说?」 「刁大!」杜九言道。 刁大的问题,桂王和跛子也不知道。但她一说,两人立刻也觉得刁大有问题。 常柳死的那天晚上,刁大正好不在,大家找了他足足半个时辰他才姗姗而来。事后他给出的解释是家里有只兔子死了…… 这个理由,很难让人信服。 但是,当时她没有质疑。 「在那之前,我就感觉不太好,但这只是感觉,所以当我发现死者不是王氏的时候,我就没有和刁大说。」杜九言道。 桂王蹙眉,「前天我们还看到刁大了,这怎么解释,单德全在山东出事?」 「顺藤摸瓜,单德全很有跟踪刁大以后,又重新确立了一个新目标,而他又没有找到机会和我商议,就自主跟着去了。」杜九言道。 桂王来回走了一遍,掀开帘子吩咐顾青山,「去看看府衙的仵作刁大在干什么。」 顾青山应是而去。 「会不会凶多吉少?」桂王道:「还有一点,如果单德全跟踪的人和荆崖沖有关,而现在单德全暴露了自己,他们就一定会联想到我们在查他们。」 「我们再想往下查,就肯定很难了。」 杜九言点头,「如果想取证,就一定要快。」 顾青山回来的很快,「刁大在家里,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他今天还在府衙里做事,一切和往常一样!」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被单德全跟踪的事。」顾青山道。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要将他抓起来吗?」跛子问道。 杜九言想了想,道:「请齐大人找个理由扣住他。」又道:「至于别的,等审问了刁大再说。」 众人颔首。 第二天刁大照常去衙门上工,一去齐代青就发作了,说刁大不老实,偷拿了死者身上的一个首饰,将他打了五十板子,关去审讯室。 杜九言他们在审讯室等他。 刁大进来看到他们顿时一惊,目光闪烁地盯着杜九言,「杜先生……你什么意思?」 「就问你,你知道的事。」杜九言道:「包括齐大人在内,我们所有人现在都没有耐心。」 「你不招,我就去你家,将你媳妇女儿儿子都弄死。相信我,弄死他们我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杜九言将刁大拉过来,让他顶着破烂的屁股坐着,她压着他的肩膀,摁着,「你在府衙这么多年,是内行人。内行人不做外行事,说吧。」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刁大问道。 「当时苏八娘的杀人手法,所有人都很惊讶,而你却很淡然。」杜九言道:「我当你见多识广,可你事后告诉我,你并不曾见过。」 「不过,当时只是直觉,多想了一道弯而已,并没有别的打算。」杜九言道:「可等到王氏死的时候,一向认真严谨的你,却查错了死者的身份,这让我很起疑。」 刁大很吃惊,他隐藏的很好。事实上,在做事的时候,他确实很认真严谨,也从来不会在这方面有半点马虎。 他怅然一笑。 「常柳身上的绳索是你解开对不对?」杜九言道:「因为当时列出来的名单里,有你!」 刁大点头,「是的,我帮他解开了捆着他的绳子。」他一顿看着杜九言,「你们连着去了两次九流竹园,是查到什么了吗?」 杜九言颔首。 「我不像他们那么疯狂,但他是我的恩师,他在仵作的事情上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刁大道:「您坚持解剖验尸的时候,我已经对人体了如指掌了。」 「所以,但凡他让人来吩咐我办事,我都不会拒绝。」 「不过,他也没有吩咐我办过事情,除了这次查验王氏。他只要我假装不知道死者不是王氏就可以了。」 刁大垂着头,苦笑。 「单德全,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杜九言问道。 ------题外话------ 有了月票记得投哈,投完去领红包!如果需要充值的,今明两天充值最核算,因为一百块可以送十张月票!这个月需要月票! 嗯,我觉得我需要卖个萌,但是一看镜子里的老脸,想了想,还是让我家李小姐给大家卖萌吧,毕竟满脸胶原蛋白卖萌贼可爱,哈哈! 嗯,就两章,后面没有了,大家晚安!我麻熘的去码字了。 501 不谋而合(一) 「我不知道单德全去哪里了。」刁大摇头,「我没有武功,我其实都不清楚他曾经跟踪过我。」 杜九言道:「那换个问法,在单德全跟踪你的这段时间里,你见过谁?而这个谁,是值得单德全放弃你,去跟踪他。」 刁大想了想,道:「志刚,乔志刚!」他顿了顿,道:「但是他就是来京城给先生送信的,大概三天前就已经走了。」 「去哪里了?」杜九言道。 刁大回道:「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但是我猜测他可能在辽东那边。因为他说那边比京城还要冷。」 「比这边还冷的,那肯定是还要往北去。」 刁大见杜九言没有说话,他不由解释道:「你不用不怀疑我,我分得清是非黑白,也不像他们那样,一心念着替天行道,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又道:「我不说,是因为他在我心中是恩师,我可以不帮他,但不能害他。」 杜九言不想说这些,「你觉得荆崖沖想干什么?」 刁大道:「这个他不会告诉我的。但我知道他在京城有一位关系很好的朋友,两个人常来常往,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对于还有另外一个人,杜九言并不惊讶。 「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桂王道。 刁大摇头,「没有了。我每次去都是和他聊一些仵作和医学上的知识,其他的事不会谈。」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杜九言问他,「觉得对不起荆崖沖,准备自杀吗?」 刁大笑了一下,「能活的话,谁都不想死!」 杜九言看着齐代青。 「关着吧。」齐代青道。 刁大拱手,带出去对面的牢房待着。 杜九言一行人回了桂王府。 …… 「刁大是什么原因?」荆崖沖问自己的常随。 他的常随平时都不现身,他出门身边都是带着书童。 「偷了死人的一个金手镯,在他家里搜出来了。」 荆崖沖颔首,「齐代青就打了板子,没有做别的事?」 「关起来了,按手镯的重量,估计要流放三年!」 荆崖沖点了点头,「三年还行,对于他来说也是歷练,到时候打通一下关系,让人暗中多关照。」 常随应是。 「你接着去盯着杜九言吧,如果她有离开京城的迹象,就立刻来回禀。」荆崖沖道。 他现在不敢对杜九言轻看,尤其是她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可那本书他已经仔细看过一遍,并没有任何能给她暗示或者线索的地方。 「还有一件事,她有个表舅从山东来探亲,现在就住在王府里面,由谢桦照顾着。」 荆崖沖扬眉,「她不是镇远府人吗,何来山东的亲戚?」 「我打听过了,说是表舅其实关系很远,是她母亲表姐外嫁后的亲戚,已经迁徙过两次了。」 荆崖沖就没有再多想,「多派人盯着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其他人也不要掉以轻心。」 常随应是而去,他刚离开则又进来另外一个人,「先生,志刚来信了。」 荆崖沖看着对方。 「他说,他已经和府衙的单德全交过手了,此人一直在他后面跟踪他。信是今天早上的,估计是三天前让人送来的。」 单德全怎么会去跟踪乔志刚? 乔志刚来的时候,就连杜九言都没有怀疑过这边,单德全又怎么可能去跟踪毫不相干的乔志刚。 心思转过,他立刻明白了,和进来的人吩咐道:「给志刚去信,让他将所有消息和入口都封好。以乔志刚和单德全各自的武功休养,单德全占不到便宜。如果单德全失踪,杜九言一定会去查证。」 「切记,他们之中不管是谁离开京城,都要紧紧跟着。」 「先生,杜九言能发现那边的事吗?」 荆崖沖道:「按道理是不会。但是对于她,我们已经没有把握,只有全方面的防备才行。」 来人应是而去。 荆崖沖靠在椅子上,将他写好的脚本拿出来,重新修改了一番,便带着脚本出了门。 「看住,守住没有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走不开。」 …… 桂王盯着杜九言,「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放任你和跛子两个人去的,要去我们一起去。」 「谁知道那边什么情况,我不放心。」 杜九言道:「你在京城,就是我们的支援,要是都去了,出事了才真没辙了。」 「而且,您只要现在离开京城,荆崖沖那边立刻就知道了。那我们去辽东,还能有收穫?」 桂王蹙眉,道:「你认为你能走得了?」 「我有这个。」杜九言指了指自己的脸,「撕下来,就是两个杜九言。」 桂王被气笑了,「不行,你的脸只有我能看。」 杜九言跳起来敲他的头,「你给我正经点,别瞎琢磨没用的。」 桂王捂着头,「茅道士在这里,你能有面皮我也能有。」 杜九言就盯着他的身体,「王爷,您放眼看去京城有几个人有您这么挺拔的身高,尊贵俊朗的气质。」 「这气质,就算是贴着面皮,也会被人一眼认出来的。」 「更何况,做面皮也要时间,我们等不及了。晚一天单德全就多一份危险。」 桂王问道:「我是应该高兴你的夸奖,还是不高兴?」 「可以切换,先高兴一会儿,再伤心也是可以的。」杜九言说完,跛子咳嗽了一声,道:「二位,能说正经事吗?」 桂王道:「现在就在说正经事,我不去你们两个人什么事都办不成。」 「问题是,你一动荆崖沖就一定会发现。」跛子蹙眉道:「你太引人瞩目了。」 桂王不高兴,他很不放心跛子和杜九言两个人去办事。但是他们说的有道理,一旦他走了,那么荆崖沖那边必然会立刻知道。 「你们把顾青山和韩当带着。四个人……」他顿了顿道:「孟郊呢,能喊上一起吗?他的武功不错。」 「此事我要事先去和我哥说,不然我们这么辛苦,还担负着危险,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亏的很。」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王爷英明!请您形容的悲壮一些,兇险一些。重点表达我和跛爷为国为君的奉献精神,以及不为强权的正义感。」 「还有呢?」桂王问道。 「还有个问题是,如果我和跛爷没有完成任务,而灰熘熘地逃回来。那么也要请圣上奖赏我们,毕竟我们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桂王点了点头,「是了,我也很辛苦!少不得一人补偿个万八千的。」 「王爷英明!」杜九言道。 跛子道:「圣上很有可能不相信。王爷还要提醒圣上保密,切不要以为生气,而露出马脚。因为除了百姓和官员,后宫里有没有荆崖沖的人,谁也不知道。」 不是刚刚在九流竹园见到了翊坤宫的小马公公。 「嗯。」桂王颔首,盯着跛子,「臭道士,你保护好言言啊。她花拳绣腿的,真动手没几下就被人打趴了。」 「你死了没关系,她不能死!」 跛子扫了他一眼,和杜九言道:「他说你是花拳绣腿,我认为你不是。」 「请你用态度区别对待,看得起你和看不起你的人。」 杜九言嗯了一声,抬脚就踹桂王,桂王道:「你脑子呢,他在挑拨离间,你还真上当?」 「王爷您忽略了一个问题。但凡挑拨离间能成功的,那一定是因为被挑拨的人,和对方的想法不谋而合。」 「所以,我内心里确实很想要揍你。」 桂王一把抱住她,「不打不打了,我请你吃饭。毕竟你要离开了,少不得一个月见不到你。」 「我的思念,可能会让我茶不思饭不想。我要趁着你还在的时候,多吃一点饭,养养膘。」 杜九言将他推开,「王爷怪可怜的。」 「天香楼,走!」 桂王嘴角抖了抖,被杜九言扯住出去。她一边出去一边喊跛子,「跛爷,喊上弟兄们。」 「来了!」小萝蔔跳到院子里,「爹啊,喊我什么事?」 杜九言道:「我儿,咱们宰王爷吃天香楼。」 「好啊好啊。」小萝蔔冲过去,像只小猴子一样,顺着桂王的腿往上爬,桂王把他提熘下来,丢在地上,「有便宜你就占,好意思吗?」 小萝蔔接着往上爬,「义父,做人不要区别对待啊。等我二十三的时候,我也请您吃天香楼。」 「稀罕你的天香楼。」桂王将他提起来摔自己背上,小萝蔔抱着他的脖子,哈哈笑着,「吃天香楼去了。」 杜九言看着跛子。 「你们去吧,我还要准备点东西。」 杜九言点头,低声道:「我的弯刀不够,想办法再给我弄个趁手的兵器。」 「嗯。」跛子颔首,招手喊小萝蔔,「让你爹和王爷去吃饭,你陪我去买东西。」 小萝蔔回头看着他。 跛子用手划拉了一下,小萝蔔眼睛一亮,拍着桂王的肩膀,道:「义父,我不去吃饭了,我要去和跛子叔挑兵器去。」 说着,蹬蹬跑跛子身边去了。 桂王蹙眉,「兵器比占便宜还有吸引力?」 「是啊,是啊。」小萝蔔道:「毕竟我是男人嘛。」 桂王白了他一眼。不过小萝蔔跟着他们也不安全,还是跟着跛子的好。 「你什么时候去宫里,你觉得明天走前,圣上会召见我们,然后给予一定的鼓励呢?」杜九言道。 「你确定要去见?」桂王道。 杜九言眼皮子跳了一下,讪讪然没有再说话。 在桂王的坚持下,两个人没有去天香楼,而是去了蔡记,蔡卓如半卖半送,三个人一起吃的饭,还喝了一壶酒。 ------题外话------ 如果今天在路上看到个美人儿裸奔,不要慌张,那可能是我,哈哈哈哈! 半个小时还有一章!今天两更凑合一下。 502 英雄救美(二) 「此去要多久?」蔡卓如看着杜九言,「一个月?」 杜九言道:「看跛兄的能力了!」 蔡卓如一怔,难道不是你的办事能力?想了想又觉得释然,「跛兄很有能力。」 「嗯,所以早回还是晚回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杜九言喝茶,嘆了口气,「阿如,我走了以后,你记得帮我多照顾儿子。」 「没事别让他乱跑。」 「还有花子和闹儿,你也记得每日叮嘱他们,不要胡乱结交朋友,更不要没事去给什么文豪大儒唱戏凑风雅。」 蔡卓如明白,「你放心,我会提醒他们的。」 「那我们回去了,我得去回去筹备点干粮。」杜九言不急不慢地出去,刚到街上就听到身后有人急吼吼地喊他,「杜先生。」 她道:「怎么跑的气喘吁吁,出什么事了?」 「杜先生、碰见您太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都拉肚子了,我、我想请大夫给他们看看。」肥肉道。 杜九言蹙眉,「中午吃了什么,为什么会拉肚子?」 「中午大家一起吃的,就是厨房里的饭菜。一锅大白菜炖肉,一锅白肉还有馒头。」 杜九言颔首,「那多请两个大夫过去。」 三个人带着大夫去了城外的别院。 剩下的老弱病残,一共有三十四个都拉肚子,拉的很厉害,几乎是不能离马桶。 大夫看过以后,道:「是吃坏东西了,他们肠胃较于常人要弱很多,最近可能是大荤腥吃的太多,肠胃无法负担,就变成这样了。」 「先止泻,然后开药调养。」 大夫应了,先一个个扎针止泻,又开药用大锅煮了一锅,大家分着喝了药都躺下来休息。 「明天我还会再来熬一次药,再吃一回就没事了。」大夫道:「不过荤腥还是不能太重,慢慢来,讲究个循序渐进。」 「太虚弱的人,虚不受补。」 杜九言没有想到这些,颔首道:「我会交代厨子,劳驾您了。」 「您是做好事,帮这些可怜人。老夫不过动动嘴皮子而已,谈不上受累。」大夫说着,行礼走了。 杜九言松了口气,和肥肉道:「我会和厨房说,以后不能每日都吃肉了,咱们两天吃一回,主要以素菜为主。」 「好、好。」肥肉道:「我现在也不馋肉了,天天吃,忽然发现还是素的好吃。」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 「杜先生,」季玉带着家里的两个管事从门口进来,「刚听说这里的人生病了,我爹正有事不在家,我过来看看。」 「大夫怎么说?」 季玉说着,打量着杜九言和桂王。 「没事了,请过大夫也吃过药了。」杜九言道:「天要黑了,你早点回城,免得进不去。」 「我们也走了。」 季玉点头,吩咐家里遣来照顾的婆子和小厮,「……都尽心做事,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我爹一定不会饶你们的。」 大家纷纷应是。 「我有马车,你们要不要坐我的车?」季玉笑盈盈地问道。 桂王摆手,「我们走回去很方便,你走吧,别跟着我们。」 「是。」季玉应是,「那我走了。」 她说着,上了外面的马车,车走的不快。 杜九言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若有所思。忽然一只手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看我!」 「王爷,您就算是个天仙,也得偶尔让我换个口味看看凡人吧。」 桂王想了想,「刘县令的面皮我还留着。」 「凡人也分级别的。」两人说着,忽然看到前面马匹嘶鸣,马车突然被疯马带着蹿了起来,轱辘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铿铿撞着,随即将赶车和跟着的四个婆子甩到路边,紧接着,马跟疯了一样,沿着官道蹿了出去。 「救命啊!」 季玉紧紧住着车壁,吓的声音都在发抖,「救命啊!」 马并没有朝城里去,而是往右沿着官道飞奔。 这样的速度,估计再跑几里路,车厢就要散,一旦散了在车里的季玉就一定会被抛出来…… 杜九言看着桂王。 桂王也看着她。 「王爷,英雄救美的时候来临了。」杜九言道:「上!」 桂王眉头抖动,「你确定我能追的上?」 「可以,您追我的时候跑的可快了。」杜九言道:「快点,否则真的追不上了。」 桂王咕哝道:「我怀疑她是故意的!」 「吃亏的是她,不是我们。」杜九言拉着桂王,拔腿就跑,「一会儿王爷您救她后,就提一个要求。」 桂王跟着她跑,问道:「什么?」 「要求他以后离你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试图强迫你让她成为桂王妃。」杜九言道。 桂王加快了速度,「有道理!」 两人的速度当然不如马,正好路边有两个穿着衙役官府的人骑着马不急不慢地走着,桂王上前将一人扯下来,杜九言有样学样,将另外一个人扯下来。 「你们,你们干什么!」 被扯下来的两个衙役,气的拔刀就挥,杜九言忽然亮出个黑乎乎的牌子,道:「我们乃天兵下凡去救美,现在徵用你们的马匹,稍后请你们去承德侯府要钱!」 「驾!」 在两个差役错愕的表情中,两匹马掉头后绝尘而去。 「这个劫匪,刚刚亮的什么牌子?」差役甲道。 「黑黢黢的,不知道啊。」差役乙道:「哪个衙门的令牌是黑色的?」 差役甲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啊。」 两人反应过来,跟着后面追了两步,「追不追?」 「算了,去承德侯府要钱去。」 两人步行回城。 这边,杜九言将鞋子穿好,桂王问道:「你刚刚亮的什么牌子,单德全的捕快令?」 「我有那么傻吗?」杜九言指了指自己的鞋,「鞋底板!」 桂王竖起个大拇指,「高,高见!」 马车疯跑,官道两边的行人吓的退散,杜九言和桂王策马上前,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杜九言道:「王爷,您去勒停马,我来救季姑娘!」 「不要被人占便宜了!」桂王警告道。 杜九言点头,「王爷放心,我不会占她便宜的。」 「她有什么便宜可占的,我是说你。自重自爱!」他说着,拍马一跃,人已经上了车辕,抓住缰绳使劲一勒,杜九言也跳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道:「美……」她一句美人没喊出来,桂王咳嗽了一声,杜九言道:「季姑娘,我们来救你。」 难得英雄救美,而且季玉确实长的漂亮。 有的人自从断袖后,就变的特别小气。 「杜先生。」季玉吓的脸色发白,一看到杜九言一颗心就落实了,一把扑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纵然平日再冷静自持有主见,可面对生死,她也不过是个难得出门的闺秀小姐。 「没事没事,别怕!」杜九言轻轻拍她,季玉哭了起来。 但是马车并没有停,杜九言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扶着季玉,将门帘子扯下来丢掉,「王爷,您是不是力道不够啊!」 「你来试试,居然说我力道不够。」桂王道:「这马疯的狠了,根本勒不住!」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杜九言看看,道:「不行就跳车吧。」 「跳吧!」桂王道:「别啰嗦,快!」 杜九言拉着季玉,「不要慌,下去的时候护住头脸,尤其是脸比较重要。」 季玉哭的梨花带雨,看着杜九言,乖巧地点头,「我、我听您的。」 她说着,抱着头脸,杜九言紧抓着她的胳膊,纵身一跃,两个人沿着地面打了几个滚,停下来。 没什么大伤,硌着碰着难免。 马车跑没了影,桂王也并没有下来。 杜九言哀嘆了一声,扶着胳膊坐起来,季玉也跟着起来,「杜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就硌着胳膊了。」她打量着季玉,「你呢?」 季玉颤抖地摸了摸脸,又动了动胳膊,忽略了一些小疼痛,「没、没什么事。」 「那就好,」杜九言眺望着前面,「王爷怎么没有下车。」 杜九言拉着季玉起来,本想留她在路边等,但一看天色,想了想到:「我们去找王爷。」 两个人沿着官道往前,走了一个弯道,就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桂王,杜九言道:「你把马杀了吗?」 「嗯。」桂王道。 当着她的面杀,怕她害怕。 「你的马怎么回事?」桂王质问季玉。 季玉摇头,「我也不知道。本来是好好的。我上车的时候也很温顺。」 「发疯前有没有打他,给它吃什么?」桂王很不高兴,他怀疑季玉是故意的。 当着杜九言的面遇险,就笃定杜九言心地善良一定会救她。 「我真的不知道。」季玉抿着唇,「我也无法确定你们会来救我,怎么可能冒这个险。」 「这险是不受我自己控制的,这不是我性格会做出来的事。」 谁知道你什么性格,桂王白了她一眼,看着杜九言,「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嗯。」杜九言也觉得奇怪啊,「你检查马了吗?」 桂王颔首,「看过,没有伤口,估计餵了什么奇怪的药。」 季玉也听着两人的对话,顿了顿道:「要不,等下问问赶车的婆子?」 「也好。」杜九言道。 ------题外话------ 早上红包没有了,你们好厉害!我继续去开红包,等我下,因为我也要充值,哈哈哈哈! 谢谢所有的打赏和我为我沖票的,爱你们。 无以为报,只有埋头码字!么么哒,爱你们。 不对,报答前让老李给大家唱首歌,他的「三万英尺」能吼到三万英尺外了!特别有代沟的一首歌,哈哈哈哈,他还不承认。 503 怎么走呢(一) 天色黑下来,方才他们骑出来的马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三个人只得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步行。 风吹着冷飕飕的,季玉缓过劲后,才察觉到身上的疼痛,不关手臂后腰,腿也在跳下来的时候蹭破了皮。 她一瘸一拐的走着,杜九言回头看她,「腿磕着了?」 「没事,」季玉冲着她笑了笑,「可能刚才刮破皮了。」 杜九言去扶她,桂王已经抢先一步,不客气滴抓住季玉的胳膊,「我来扶吧。」 女人真是麻烦,没本事还柔柔弱弱的。 真是瞧不见一处好。 桂王特别嫌弃地撇了一眼季玉。 季玉能感觉到桂王的嫌弃和不情愿,她动了动胳膊,道:「我没事,不敢劳驾王爷。」 「那你坚持一下吧。」桂王就从善如流地松了手。 杜九言白了桂王一眼。 「杜先生,」季玉回忆着方才的情形,「今天赶车和跟车的婆子都是从小就在我家做事的家生子,也都是老实人,应该不会有问题。」 家生子和外面买来的下人不同。 家生子是全部家当家人都在主子家里,如果犯错,就不是罚他一个人,主家是有权利决定他一家人的生死。 就算不打死,也是可以发卖或者作践死。 没有特殊的理由,家生子一般都不敢犯大错。 「那你的意思是,刚才在你进别院,马车等待的那段时间,有外人给你家的马餵药了?」杜九言道。 季玉点头,「是,这确实是我的想法。」 「对方为什么这么做?」杜九言立刻就想到了荆崖沖……难道是新写了脚本,让她担上杀季玉的兇手? 她杀季玉,没有动机。 那是打算做什么? 一个人做事得有目的……如果不是想栽赃她杀季玉,难道是准备做红娘牵红线,让她或者让桂王和季玉处个感情好成亲? 杜九言觉得自己想歪了。 很显然荆崖沖不可能做红娘。 那是为什么? 只有可能是荆崖沖知道了乔志刚抓了单德全的事,所以想要找理由留住他们。 杜九言看了一眼季玉,眉梢微挑。 「我也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待在家中,也没有得罪过谁,」季玉道:「我家最近也是,已经是极度克制和低调,从不敢去招惹谁。」 杜九言道:「此事回去再查吧。」 三个人回去,季玉忽然蹲下来,噗出一口血来,杜九言扶着她,「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她说着,抓着杜九言的手,头一歪倒在她身上晕了。 杜九言摇着她,「季玉。」 喊了好几声,季玉也没有反应。 「什么意思?」桂王盯着季玉,「把她丢在路边,我去喊她家人来接!」 他就说,女人很麻烦。 「背着回去吧。」杜九言道:「她一个女孩子,你忍心丢在这里?」 她说着,示意桂王,「我来背。」 「你背什么,死沉死沉的。」桂王咕哝着,「就知道占便宜,现在女孩子真是越来越矜持。」 说着,自己背上了季玉往前大步走,就跟被人撵着似的,走的极快。 「你慢点,不累吗?」 桂王道:「早点卸货,很沉!」 两人迅速到城门口,城门已经关了,桂王站在下面不耐烦地喊道:「开门!」 「谁?城门已关,明日请早!」 桂王怒道:「啰嗦什么东西,赶紧下来给本王开门,不然弄死你们。」 烦的很。 他太硬气了,上面的人即便看不到脸也被这么硬气的话给骇住了,更何况对方还自称王爷。 顿时有人跑了下来,家了一条门缝,桂王三步并作两步的进门。 「去弄个马车来。」桂王吩咐道。 大家都认出来,这是桂王爷和杜九言,他们身上还背着个女孩子……女孩子头髮散乱,衣服上有血迹,人昏迷不醒! 不敢多问,感觉去弄了一辆马车,将季玉放在车上。 「将人送回去。」桂王吩咐道。 守门的差役应着,将季玉送回家去。 杜九言和桂王回了王府,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季玉就这么走了,似乎看不出来有阴谋。 就是个普通的意外啊。 难道是她没有看明白? 「有空我去查。」桂王道:「早点休息,明日一早你们还要赶路。」 杜九言应是,将乔墨喊过来,撕了自己的面皮,低声道:「明天早上你带着小萝蔔去拜访裘樟之,不论他在不在家,都耗在他们家不要走。」 「我?」乔墨犹豫着,「您让我扮您?」 杜九言点头,「就你个子矮,和我身形比较相似。」 他不矮!是因为别人都高。 「是!」乔墨拿着杜九言给她的面皮,「那您找件衣服给我。」 杜九言翻了一件她昨天才穿的长袍,拍了拍乔墨的肩膀,「这个任务很艰巨,你一定要扮演好啊。这是你表现的好机会,等事成了我给你找媳妇!」 乔墨楞了一下,摇着头。 「不要媳妇?」杜九言道。 「你吹牛。」乔墨道:「宋吉艺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媳妇!」 杜九言瞪眼,想了想有求于人,就客气了一点,「他们不想在京城找媳妇,而你没关系。」 「你找谁?」乔墨逼问道。 杜九言磨牙,冷笑道:「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行吗?」 「行。」乔墨抓着面皮和棉袄就跑了。 「一天想媳妇,没出息。」杜九言哼了一声,小萝蔔道:「爹啊,不是乔叔叔没出息,是因为您确实吹牛了。」 杜九言捏着儿子的脸,「我不吹能笼络人心吗?」 「笼络人心就是画饼和激励。记住了没有,这是你爹我传给你学问!」 小萝蔔点头不迭,「记住了。」 「你也要好好表演,不能露出马脚。不然你爹我就有危险了。」 小萝蔔顿时担心起来,「我真的很担心啊,那边肯定很危险。」 「情况如果应付不了,我们就逃。不会死撑到底。不过,如果我真的英勇就义了,你一定要抓好了你义父,让他养你。还要去和圣上要抚养金。」 「没有千万两,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小萝蔔点头,又抱着杜九言,「爹啊,我还是想要您……毕竟您能挣钱,比千万两还要值钱的。」 「算你小子有良心。」杜九言给他擦眼泪,「别怕,你的身份尊贵还那么势利,不管怎么样,你是饿不死的。」 「以后作威作福的时候,也要有底线,知道没有?」 小萝蔔点头,表示记住了。 第二天一早,乔墨穿着杜九言的衣服抱着杜九言的儿子出门了,两个人一出去,跟着她的人就尾随着,跛子翻墙回来,低声道:「还有人在外面。他们连王爷和我都跟踪了。」 「这不好办!」杜九言看着桂王,「你先走吧,调开几个人,我和跛爷再想办法。」 钱道安和蔡卓如几个人盯着蒙面的杜九言看个不停。窦荣兴问道:「九哥,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白,抹粉了?」 「去上工!」杜九言推着几个人,「速速消失。」 「闹儿和花子等一下,我有话和你们说。」 钱道安几个人一脸狐疑,蔡卓如忽然道:「你之前的脸上,贴着面皮?所以这么黑?」 「嘘,看破不说破啊,阿如!」杜九言道:「走吧,人多了不好混。」 蔡卓如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道:「回来再说这事。你们一定注意安全。」 「嗯。」杜九言心虚,感觉欺骗了好朋友,难得善良一次,「回来再和你们解释。」 蔡卓如带着四个满脸狐疑的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走?」桂王指了指外面,杜九言点头,「您去宫里吧,不是要和圣上回禀的吗?」 桂王点头,不放心地看着她,「你确定你能出去?」 「确定。」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你自己小心。」说着就走了。 「我先走,等我甩开了跟着我的人,我们在保定城外会面!」跛子道:「你一路小心,虽有乔墨在前,但不排除还有人盯着王府门外。」 杜九言挥着手,「去吧去吧。」 跛子离开,杜九言就拉着闹儿,「走,我有话和你说。」 她带着两个人嘀嘀咕咕回房里去了。 「戏服呢,带回来了吗?」杜九言问闹儿。 闹儿和花子都点头,「带、带回来了?」 「九哥,你……你不会要穿吧?」 杜九言点头,「否则走不了啊,外面肯定还有人!」 「我……我带了当时给你做的裙子,一直放在箱子里,你、你要不要穿?」闹儿道。 杜九言瞪眼看他,「为什么带?」 「我觉得你可能会用得上,而且、而且裙子做的很漂亮,我捨不得丢在家里,要是先生忘记拿出来晒,会上霉的。」 杜九言道:「这是很危险的事,下次不能做。」又道:「不过看在你这次立功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闹儿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那、那你真的要穿?」 「穿啊,」杜九言道:「一会儿你们也穿着戏服,咱们一起出去。」 闹儿和花子对视一眼,双眸发亮,「好、我、我去拿出来。」 「九哥穿裙子一定很漂亮。」花子拍着手,「九哥,你一定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女子。」 杜九言敲她的头,「再问你一遍,想要我做最漂亮的姑娘,还是最帅的讼师?」 「讼师!」花子笑着道:「九哥不做讼师会不开心。」 杜九言捏了他的鼻子,「就是。咱们要忍,忍得住一切七情六慾,才能登峰造极!」 「那王爷呢……您也在忍着不喜欢吗?」花子道。 杜九言点头又摇头,「废话,这要忍什么。对于我这种有才华有才能註定成为圣人的人,是不需要爱情的。这只会成为我的绊脚石!」 花子嘴角抖了抖,觉得杜九言在吹牛,但是不敢戳破。 「九哥,衣服来了!」闹儿捧着裙子出来。 ------题外话------ 满屏的鸳鸯和各种打赏,月票蹭蹭上来,这两天大讼师的读者在潇湘绝对是最牛的! 我下午跑去和我编辑嘚瑟了,膨胀到不行,哈哈哈哈! 别拉着我,让我继续膨胀一下。啦啦啦啦。 504 有人拦车(二) 是一件白底青竹滚着蓝边的褙子,下面是条浅蓝的马面裙,配着一双桃粉绣蝶恋花图案的绣花鞋。 衣服的料子不是特别好,但是手工却很精緻,尤其是领口的滚边,颜色搭配的非常好。 素的雅致。 杜九言捧着衣服抖了抖,开始怀疑她的决定是明智还是缺心眼。 「就……这么穿?骑马方便吗?」 闹儿噗嗤笑了,「九哥,您要是穿这个裙子,那肯定是要坐马车的。」 「马车肯定不行,我要赶路。」杜九言抖了抖裙子,无法想像她骑着这个裙子,骑在马背上吆喝的场景。 这更加引起别人注意了。 别到最后,既没有躲过荆崖沖的监视,还引起了别人注意到秦九烟。 「我一定是疯了。」杜九言揉了揉额头,将裙子递给闹儿,「算了,我就这样出去吧。」 闹儿道「你可以用好马套车,出城以后再解开马骑啊。」 「这方法可以。」杜九言道:「那位从山东来的大叔没有走吧?」 闹儿摇头,「你说让他住几天,人还在外院,也没有让他出去。」 「跛子哥盯过了,人没有问题。」 杜九言颔首,「那就这么办!」 她将裙子套上,弄了半天没折腾好,闹儿咯咯笑着给她穿衣服,「九哥,您现在连裙子都不晓得怎么穿了。」 好不容易折腾上,杜九言转了个圈,掐着兰花指问道:「怎么样?」 「头髮不行。」闹儿又给她梳头,找了两支钗给她戴上,花子在一边惊嘆,「九哥,你好漂亮啊!」 杜九言照了照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忘记解开了。」 「难怪有点怪。」闹儿笑着道:「那你快去解开。」 杜九言解开胸口的绑带,长输一口气,「舒服啊!」 花子笑的前俯后仰,「九哥,您太好玩了。」 杜九言摸了摸自己的胸,咕哝道:「放开来,效果也不是很喜人啊。」 「九哥,」闹儿红了脸,「我们是男孩子。」 杜九言拍头,「忘记了,我在男孩子面前应该矜持一些。」说着拢着裙子,「不说废话了,咱们一起出去,你们换衣服。」 闹儿和花子换了衣服。 杜九言用棉纱遮住脸。 两个人穿着花哨的戏服,杜九言戴着面纱跟在后面…… 院子里遇到的人都打量着他们。谢桦觉得奇怪杜九言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王府进来了一个女人? 「早上来找我们的朋友,」闹儿道:「谢公公,我九哥让我告诉您,让您将我和花子常坐的马车换个好马,我们送她表舅离开。」 谢桦看了一眼裹着面巾只露着眼睛的杜九言。 看眼睛有点像杜九言,但是……这身体是女子。 那就不是了。 谢桦没有多想,吩咐人去套车,让送信的男子驾车,杜九言和闹儿一起上车。 车徐徐出了王府。 一出去,杜九言就敏锐地感觉到后面有人跟上来。 「九哥,没事的。」花子道:「没有人会想到你是女人。」 杜九言道:「但有人会想到我是秦九烟。」 花子就害怕起来,这比怀疑眼前这个人是杜九言还可怕! 车走的不快,赶车的男子也不懂为什么让他赶车出城,还带着这么多人,刚拐了个弯就有人拦车了,笑着在外面道:「请问车里坐的是杜老闆吗?」 闹儿杜九言对视一眼,他面色微变,紧紧蹙着眉头。 「应一声。」杜九言低声道。 闹儿故意将车帘掀开的大一点,让人看到坐在里面的杜九言和花子,「请问您是……」 车子底下站着一位男子,三十几岁,笑盈盈地拱着手,视线在车里转了一圈,愣了一下,随即道:「猜测是您的马车,就上来打个招唿。一直喜欢听您和青翎老闆的戏,你们今儿几点开场?」 每天开始的时间,都会在头一天提前公告。而且,最近他们的戏都是固定时间开场。 只要是去过几次真的听戏的人,是不可能问这种问题的。 「辰时就开场了,到时候还请您捧场。」闹儿笑着道。 男子拱手应是,「稍后一定去,那就不打扰您了,告辞!」 他说着就退了下去,等车走远他拐进了个巷子,低声道:「里面有个女子,没见过,蒙着面纱。」 「确定是女人?」 「确定,女人男人能看得出来的。」男子道:「倒是第一回见,容貌是难得一见的标緻。」 听回禀的人不在乎对方是不是标緻,颔首道:「那应该没什么问题,马车不用看了,接着去桂王府门口盯着吧。」 男子应是而去。 「九哥,这些人真的是荆崖沖的人?」闹儿问道。 「八九不离十了。」杜九言道:「这么谨慎,早上乔墨已经扮成我走了,现在他们居然还在桂王府门口盯你们。」 闹儿很紧张,抓着杜九言的手,「九哥,我怎么觉得您这次去辽东特别的危险呢。」 「危险也要去,单德全生死未卜,不去肯定不行。」 「更何况,这个案子查到这里,如果中途撤了不管,我这辈子都要呕死。」 闹儿明白,人命关天,而且又是案子里面,「那你路上小心。」 「你们也小心,照顾好小萝蔔。」 「还有,既然知道荆崖沖不简单,无论如何都不要去接触这些人。不要去和任何人深交,听他们的胡言乱语,记住了吗?」 闹儿和花子年纪小,就比较容易被人蛊惑。 「我们都记得。您放心吧,我们跟着您这么久,不会傻乎乎的去被人骗的。」闹儿道。 花子也跟着点头,「是,我们的警觉性很高。」 杜九言颔首。 「杜老闆。」忽然,又有人喊闹儿,闹儿简直要冲出去骂人了,「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招唿我?」 「平时我们来来去去,也不见这么多人打招唿。」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手,「稍安勿躁。」 「谁?」车停下来,并没有看到车下有人,闹儿正要摔帘子,迎面骑马走来七八个年轻人,一个个鲜衣怒马,春风得意,「杜老闆今儿把戏服都穿好了啊,这没勾妆也是好看,妩媚动人啊。」 「周小伯爷。」闹儿拱了拱手。 对面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笑着,透过帘子,就看到坐在车里的一个女子,有人喊道:「哎呀,杜老闆年纪不大,还金屋藏娇呢。」 说着,绕过马车用马鞭将车帘一挑,顿时吸了口气。 花子本就生的娇俏,闹儿容貌清秀妍丽,而坐在中间的女子,虽戴着棉纱,可露出来的皮肤和这一双眼睛,却能勾的人心头直跳。 不看脸就能确定是个美人。 杜九言想把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脑袋拧下来。 她难道是天生旺桃花,所以换个女妆后,就立刻吸引了一大批狂蜂烂蝶? 她这分明就是女主的光环加持,一颦一笑就能动人心魄? 动个鬼!杜九言假装羞涩地垂着头。 「一个女人而已,没什么可看的。」其他有人道:「还是不如杜老闆娇俏!」 杜九言暗暗啐了一口,不服气。 「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闹儿烦的很,「劳驾让让。」 周庆盯着闹儿,笑了笑,「不如,我送你去杭家班吧,我今儿想看看,杜老闆是怎么上妆的。」 「这不好吧。」闹儿道。 周庆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累了,我还能帮着你画。」 杜九言气的肺疼,一忍再忍告诫自己不要动手。 但这个周庆实在太讨厌了。 「杭家班太小了,伯爷去太委屈了。」这就是闹儿最厌恶唱戏的部分了,为此,他可以一辈子不登台。 旁边有人笑了起来,道:「人杜老闆不给你面子,人现在可是住在王府呢。」 「王府了不起了?」周庆扬眉盯着闹儿,正要说话,忽然有人不冷不热地讥讽道:「怎么着,安庆伯比我王府高级?」 是桂王的声音。 大家都下了马,周庆脸色一变,跟着大家一起行礼,「拜见王爷。」他又解释道:「王爷听岔了,周庆不是这个意思。」 「既知道他住在王府,由本王罩着,你还敢半道拦着他,你什么意思,说吧?」 周庆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和杜老闆打个招唿。」 桂王策马走了几步,停在周庆面前,冷笑着道:「就算我是个闲散王爷,也能要你命。」 「你要不服气,就滚去重新投胎!」桂王道。 杜九言听着外面的交谈,将自己的脸上的布扯紧了一些,让闹儿坐在前面一些。 「阿弥陀佛!」她轻轻念叨着,最近一定是走了背运。估摸着是几次去法华寺,却没有给菩萨敬香油钱,老方丈生气在菩萨面前告状了。 下次,她要去捐香油钱。 「他们我罩着的,」桂王指着众人,「从今天开始,他们两个包括整个杭家班,只要出了事,我就找你们算帐。」 「不要说我赵鼎不给面子。面子也是给有脸的人留着的。」 「走吧,愣着干什么,要当本王的马镫?」 七八个人应是,灰头土脸地上马……心里当然是气的很,这里的人谁不是名门望族,家有势力。 可遇到不讲理的,直白的桂王,莫说他们,就是他们的老子也没有办法。 ------题外话------ 今天开始正常更新,老时间! 505 我傻她傻(三) 「王爷!」闹儿和花子跪坐在门口,笑盈盈地道:「得亏您来了,不然我们不知道怎么办了。」 桂王蹙眉道:「下次就报我名字!」 闹儿笑眯眯点头。 「走吧。」桂王没往车里看,挥了挥手道:「我四处走走。」 说着又想起什么来,骑着马凑过来,小声道:「你们九哥安全出城没有?」 「走了。」闹儿低声道。 桂王松了口气,眼小一瞥,就看到车里还有个白底竹叶纹的布料,他眼睛眯了眯将脖子伸长点,立刻就看到里面有位带着面纱的女子,跪坐的稳稳的,娇羞地垂着头。 「怎么弄个女人在车上?」桂王蹙眉,盯着闹儿,「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是想成亲了?」 「大家都鳏夫,你好意思找姑娘?」桂王训斥道。 闹儿头皮发麻,尴尬地笑着,道:「不、不是啊,就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 「嗯。」桂王眼皮一直跳,因为没有跟着杜九言去,心神不宁了一个上午,「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四处走走。」 闹儿点头应是。 杜九言急死了,这个傻子,一直在这里瞎逛什么,赶紧去裘樟家里呆着啊。 她不敢动,一直垂着头,脖子都觉得酸的厉害。 「那我们走了。」闹儿道。 桂王挥着手,鬼使神差地又瞟了一眼杜九言。 对方垂着头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一双手却还挺好看的……白白嫩嫩的,像杜九言的手。 车帘落下来挡住他的视线,他坐在马上百无聊赖地瞎逛,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去。 「刚刚应该吊着周庆打一顿。」 他咕哝着,好歹有点事情做。 「诶?」桂王忽然停下来,想到方才看到的那只手。 修长,细白……最重要的是手指上的那颗痣。 杜九言也有一颗痣。 杜九言只要有痣的地方他都记得,这颗痣和杜九言的位置一模一样。 「不会吧……」桂王瞪眼。 花子和闹儿没听过认识什么姑娘……今天忽然带个姑娘出门,然后呢……赶车的那个老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是从山东来给杜九言送信的人。 王府又不是没人用,怎么可能让他赶车。 唯一的可能,就是杜九言要出城,顺便带着这个人一起走。 那…… 那车里坐着的那个女人是杜九言? 那颗痣。 腱子肉。 娘娘腔。 秦九烟。 桂王打了个寒颤,抱着自己的手臂,抬头看天一脸茫然无措,「是她傻,还是我傻?」 「王爷,您看什么呢?」忽然,有人站在他马边上发问。 桂王低头,才发现他四周停下来不少人,跟着他一起仰头看天,桂王抬头指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仙风道骨地道:「你们看,那朵白云像不像杜九言?」 「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道:「原来王爷是想杜先生了。」 「王爷和杜先生真是情比金坚啊。」 「王爷,您心里有杜先生,所以看什么都像她的。」 桂王龇牙笑了笑,「呵呵……」他盯着他的马,还真的是,那张马脸立刻和杜九言的脸重叠了。 是女人? 不可能吧! 杜九言那么爷们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女人。 更何况,秦九烟那怂包样子,投胎十次也变不成杜九言的。 桂王摇头,「不可能的,肯定是她傻!」 「这个傻子,想要逃出去,居然穿女人的裙子。我就说他有什么好办法,居然用这种馊主意。」 桂王狂跳的一颗心缓慢地落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女人就行。 他不喜欢女人的。 「笨死了!」桂王回头去看,马车已经走远看不见了,他又砸了砸嘴,「要不要追过去看看?」 刚才戴着面纱,他没有看清她的脸。 不知道杜九言扮女人好看不好看。 心里宛若百爪挠心,但是又不能真的追,追过去的话荆崖沖就发现了。 正想着,宫里来人了,「王爷,太后娘娘请您和杜先生去宫里。」 「怎么了?」 「钱嬷嬷让奴婢告诉您,秦太夫人夫人去宫里哭了,说昨天晚上您把季小姐……季小姐那什么了,秦太夫人可能要让您娶季小姐。」 「如果您不娶,她就把季小姐勒死,反正女子没有名声,也不用活了。」 桂王顿时明白了,昨天闹了那么一出,合着不是荆崖沖弄的,而是秦太夫人弄的? 目的是要把季玉嫁给他? 「龌蹉!」桂王道:「爱勒不勒!」 小内侍拦着桂王,哀求道:「王爷您不能走,太后娘娘说您要不去把话说清楚,她……她就把您给……」给勒死。 「知道了,」在小事上,桂王从不和太后对着干,「你先回去,我这就去。」 小内侍又道:「还要请上杜先生一起。」 桂王想到乔墨那个笨人,决定带小萝蔔一起。 他去裘樟家里将两个人接了,乔墨别别扭扭地坐在马背上,胸前抱着小萝蔔,小萝蔔笑嘻嘻地道:「爹啊,一会儿您别紧张啊。」 「嗯。」乔墨不敢开口,脸能贴面皮,可声音不像,「你多说点话。」 小萝蔔点头,「我会掩护你的。」 三个人不急不慢地走着,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人在皇宫外面停下来,两个人低声交流道:「……他们以为先生这回定然会弄个大案子,殊不知先生只是想要拖着他们而已。」 「秦太夫人向来难缠,正愁着没有机会缠上桂王呢。」 「现在好了,有秦太夫人出马,桂王和杜九言可以定会焦头烂额。」 另一个人点头,低声道:「城里的谣言散出去了吧?」 「散出去了,说的可真不好听……还说三个人一起……人最两层皮,可真能杀人啊。」 「季小姐这回要是嫁不掉,估计只能一死了之了。」 「那也没办法,昨晚那么多人看到王爷背她进城了,男女授受不亲,也不怪大家听到流言后立刻就相信了。」 两人蹲在屋角说话,对面皇宫的门徐徐关上。 桂王带着顶着杜九言面皮的乔墨进了坤宁宫。 五官不同,戴着同样的面皮,乍一看确实很像,但若细细去打量着,就立刻能分辨出来。 一进门,钱嬷嬷给桂王倒茶拿褥垫送手炉,太后就盯着乔墨看,正要说话,小萝蔔冲过去抱着太后,「太后奶娘,您好吗?」 「哎呀,小萝蔔也来了。」太后抱着他,「哀家见不到你,哪能好啊。哀家可想你了。」 小萝蔔嘻嘻笑着,「太后娘娘,我也很想念您的。」 太后欢喜的很,指着坐在一边的秦太夫人,「给秦太夫人请安。」 「这是杜九言的儿子。」太后介绍道。 「给太夫人请安。」小萝蔔行礼道。 秦太夫人粗粗打量了一眼小萝蔔,颔首道:「是个机灵乖巧的孩子。」 「墨兮,」太后一手拉着小萝蔔,冲着桂王招手,「你和九言都坐。」 桂王和乔墨都坐下来。 「九言怎么今天不说话?」太后发现,刚才行礼的时候杜九言就没有开口,桂王道:「昨晚火炕烧太热了,今天起来她嗓子就不行了。」 太后蹙眉,「请太医瞧瞧?」 「不用。」桂王道:「过几天就好了。」 太后就没有再提,开始说正经事,把季玉的事,秦太夫人的态度说了一遍,「……哀家看,你娶季玉吧。毕竟杜九言有小萝蔔,对于季玉来说不公平。」 「我又没有和她怎么样,救人还救错了?早知道昨天让她被马踩死!」桂王道。 秦太夫人不满地看着桂王。 「说什么浑话,」太后道:「你听听现在外面议论的多难听,她一个女孩子家没有名声,以后怎么办?」 「就是,」秦太夫人哭了起来,「季玉可是我亲手养大的,从小就知书达理。我们也不指望将来如何,就只想着她能嫁个好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可她现在这名声,您说她以后可怎么办?!」秦太夫人哭着,哀怨地看着桂王,「王爷,您和季玉从小一起长大,您毁了她的名声,您怎么能不管她了呢,您这是要逼死她,逼死我啊?」 说着,哭着越来越大。 太后头疼,她和安国公一样,最害怕的就是秦太夫人哭。 她哭起来不像别人哭一会儿,她能不间断的一直哭几天,干嚎,嗓子可真是了不得,居然也不哑。 「那是别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桂王看秦太夫人很不顺眼,「您是不是故意把自家的马弄疯了,再让我去救她,最后赖上我?」 「您怎么好意思的,我救了人,您还让我负责?」 「您是当我啥,还是认为你德庆侯府的脸比较大?」 他说着蹭的一下站起来,一脚将凳子踹翻了,「告诉你,莫说本王是做好事,就算昨晚真把她怎么样了,也不可能娶她!」 「臭德行。」 桂王说着要走。 秦太夫人忽然噗通一跪,「王爷,求您好人做到底,救她一命吧。」 「要不然她活不成了。」秦太夫人道:「您知道是救,别人不知道啊。」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季玉一个女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她次十几岁,将来的人生难道真的要青灯古佛吗?」 太后指着桂王,「坐下来,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钱嬷嬷将凳子扶起来,桂王重新坐下来。 太后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乔墨,「九言突然这么乖巧安静,哀家还真是不习惯啊。」 「我、我也很安静呢。」小萝蔔举着手。 太后欢喜地摸了摸他的头,「乖!」她说着,看着跪着的秦太夫人。 以前多骄傲的人,现在居然为了孙女,说跪就跪了,还跪的是个后辈。 太后凝眉,嘆了口气。 ------题外话------ 今天会精品推荐,有空的小伙伴可以写长评,奖励依旧! 九爷去辽东啦,一小段歷险! 再次谢谢大家的月票,礼物和打赏,这三天确实对月票达到了最顶点的渴望,我自己也混在你们的队伍中,偷偷充钱给大讼师送了票送了鸳鸯。 我去睡觉,大家早安,一天好心情,么么哒! 506 快想办法(一) 「这孩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从小性子就倔强的很,」太后劝秦太夫人,「你先回去,哀家来劝劝他。」 「他就吃软不吃硬,您这么逼着,说不定真不好说了。」 「去吧去吧,让钱嬷嬷送你回去。」太后亲自扶秦太夫人起来。 秦太夫人知道,此事闹一次肯定不可能成的,所以不着急,慢慢闹。 就瞅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送上门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的。 「是!」秦太夫人擦着眼泪,老态龙钟地起来,「我家季林犯错,死了是他活该,可我长平却也被人害了……现在我玉儿也……老天这是要逼死我啊。」 他碎碎念着走了。 太后看着桂王,桂王抓着个刚削好的大苹果,掰开两半和小萝蔔分着吃,嘎嘣嘎嘣的,两个人旁若无人吃的特别香甜。 「有这么好吃吗?」太后失笑,「看的哀家都想吃了。」 小萝蔔点着头,「嗯,特别的脆甜呢。」 「您尝尝。」钱嬷嬷给太后端了个小碗过来,太后用签子签着,三个人对面吃着苹果。 钱嬷嬷在一边看着直乐。 心道要是小萝蔔是王爷的亲儿子就好了。 「秦太夫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说她用心计谋算你,哀家看不见得。她这个人没有这个脑子。更何况,她那么骄傲的人,只会做顺水推舟的,不可能将自己的孙女,往男人身上贴。」 桂王认为太后不了解秦太夫人,但是不想反驳她。 「我是不可能娶季玉的。这话以前就说过了。」桂王道:「不过,您可以将我和杜九言扣押在宫里!」 太后扬眉看着他,「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小子,肯定有什么坏心眼。 「您别问了,您可以借题发挥一下!」桂王道。 将他关在宫里,他有的是办法熘出去,到时候他就能去和杜九言汇合了。 「正好让小萝蔔在这里陪陪您。」桂王说着,又指了指杜九言,「您就别管她了,她自有安排。」 太后就盯着乔墨的脸,「九言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钱嬷嬷你看看。」太后道。 钱嬷嬷上来盯着乔墨看。 乔墨被盯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这不是杜先生吧?」钱嬷嬷脱口说着,杜九言什么时候说话都不结巴,也不可能紧张。 桂王三两步过去将门关了,「嘘!」 房间就剩下他们五个人。 乔墨将面皮撕下来。 「这……这是乔墨?」太后蹙眉道:「九言呢?」 桂王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您不要声张,让别人知道了九言不在这里,她会有危险。」 「你怎么不去?」太后盯着儿子,「她干瘦干瘦的,没有你功夫好吧?」 桂王嘴角抖了抖,道:「她不让我去啊,说我在京城目标太大了,我一旦出去就肯定会被人盯上的。」 「也是。」太后道:「不过,你们查的东西是真的吗,没有被人骗吧?」 「荆崖沖那可是大儒,满朝文武见到他都要喊一声先生。」 「你们要是乱七八糟查一通,没有查清楚把人得罪了,到时候你哥都救不了你。」太后道:「那么多人口诛笔伐,你会生不如死。」 桂王摆着手,「您赶紧想想办法,给我打掩护,我要去辽东。」 「哀家想想。」太后蹙眉正要说话,顿了顿又道:「周太妃,是不是要瞒着?」 桂王点头,「小马公公在那边出入,那边又是安山王的封地……现在谁都不知道会查出什么东西。」 「应该不会,安山王那么老实的孩子……你要说九江王有异心哀家还信。」 「我去和我哥说去。」桂王道:「您赶紧想办法,明天一早我就要走。」 说着就去了御书房,将他们查到的东西,前前后后都告诉了赵煜。 门关着,薛按亲自在外面守着。 「你确定?」赵煜一手扶着桌角,显然气的不轻,「不是你故意在这里捣乱?」 桂王白了他一眼,「你就说你查不查吧,你要想包庇不查,我就自己查去。」 「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小事吗?朕不查,难道连这样的人都姑息包容?」赵煜道:「你说杜九言去了?」 桂王点头。 「你也打算去?」 桂王点头,「所以我来找你啊,一是你配合娘给我打掩护,一方面给我军令,我安排一下。」 「我去了以后,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安山王真的图谋不轨,我当场就能将他拿下!」桂王道。 赵煜颔首,道:「宁可信其有,你说的有道理。」 「朕给你军令,再给你写一封手谕。」赵煜想了想又道:「你去朕不放心,再派……」 桂王打断他的话,「我现在一个人去都不容易,别的人都不带,累赘。」 赵煜脸色很难看地靠在龙案上,想到了安山王还在京城时,他们兄弟几个轻松的相处。美好的时光却再也不能復返,但应该还会成为他们彼此的记忆吧? 这才几年,他就起了异心了吗? 「墨兮,」赵煜看着桂王,「你说,安山王……会有问题吗?」 桂王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不耐烦地道:「人都会变的!」 「唉!」赵煜嘆气,起身走到桂王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宠溺地道:「所以说,还是一奶同胞的好。」 桂王拍开他的手,「我都二十多了,您拍了拍去,我也是要面子的。」 「朕就拍!」赵煜道:「你小时候还吵着要把脑袋割下来给朕蹴鞠呢。」 桂王一脸嫌弃,「这么蠢的话,只可能是你说的。」 「不可能。」赵煜玩心起,捏住弟弟的脸,「小兔崽子,你说的蠢话做的蠢事还少吗?」 桂王的脸被他扯的乱七八糟,他怒道:「你再扯就自己去辽东了啊!」 「朕给你钱。」赵煜扬眉道:「事情办成了,朕给你一万两,真金白银。」 桂王道:「千万两吧。」 「哈哈。」赵煜道:「你去国库,朕一个大周都没有千万两白银。」 「不过,等哪天朕真的一挥手给你打赏个千万两,那朕的梦想就真的……实现了!」 桂王放了茶盅,抓了桌子上的黄金糕道:「我们三个人,一人你赏赐两万吧。」 「没有那么多。」赵煜道:「一人一万两可以。」 桂王撇嘴,「行吧,您尽快和娘安排好,我去睡觉,养足精神。」 …… 秦太夫人去找安国公,哭着把事情和安国公说了一遍,「……这件事我怎么都不能错过。」 「您别说我了,我不会听你的话。」 安国公指着她,「桂王同意了?」 「没有。」秦太夫人道:「他不同意不还有太后娘娘嘛。」 安国公道:「我问你,桂王要是一直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哥了嘛。」秦太夫人道:「哥,您这次如果不管季玉,您想想她能怎么办。」 安国公懒得和她说,「你既然这么有本事,还来问我干什么,自己想办法弄去。」 秦太夫人垮着脸不说话。 正说着话,秦万胜从外面进来,他穿着一件湛蓝的长袍,身材清瘦气质儒雅,他含笑道:「姑母,您怎么了?哭的这样伤心,侄儿在外面都听到了。」 秦太夫人当年最喜欢的是二侄子秦万千,不过他一根筋,居然为了女人殉情去了。 除了秦万千,她就相对喜欢大侄子秦万胜。 秦家男人都痴情,秦万胜原配一尸两命去了以后,他十多年没有续弦,后来还是一家人硬逼着他,才勉强续弦了。 好在终于生了两个儿子,秦家总算后继有人了。 「还不是为了季玉,那孩子……」秦太夫人将事情说了一遍,「你爹不同意,觉得我在胡闹,我哪里胡闹了。」 秦万胜道:「这事儿您理亏啊,王爷本来是做好事,你这还赖着他,换谁都不会高兴的。」 「说起来,季玉的马为什么突然疯掉,查过没有?」 秦太夫人道:「查过了,有人餵了药,让马发疯了。赶车的几个婆子都审过,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就是有人故意的了?」秦万胜问道:「姑母,不是您和夏楠做的?」 秦太夫人摆手,「我虽然很想逼着桂王娶季玉,但也不至于作践季玉的名声。」 「那就奇怪了。」秦万千看着安国公,「爹,您觉得这件事有没有古怪?」 安国公颔首,「确实有点。」 「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秦太夫人道:「接着说季玉的婚事。」 怎么发生的,慢慢调查。她现在要将错就错赖上桂王。 秦万胜无奈地笑着,道:「我觉得这件事……可以请鲁阁老做冰人。」 安国公也看着儿子。 「试试吧,」亲万胜苦笑,「姑母今天跪都跪过了,好歹要认真闹一闹的,成不成都要试试的。」 「如果不成呢?」安国公问道。 「爹,」秦万胜道:「德庆侯府的小姐不愁嫁,是姑母要求太高了而已。」 秦太夫人站起来,「我腆着老脸去请鲁阁老去。」 她风风火火地走了。安国公无奈地看着儿子,道:「你这招只会让你姑母碰壁,难堪。」 「爹,不让姑母碰壁难堪,她又怎么会死心呢。」 安国公没有说话,端茶喝着嘆了口气,「她也是走投无路了。」 父子两个人都嘆了口气。 ------题外话------ 昨天刷票,大讼师的月票爆炸好,都站着别动,让我叉腰笑一会儿。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507 又黑吃黑(二) 杜九言在车里,将自己的脸抹黑了,换上了男装。 等到通州的时候,她才露了脸和赶车的男子道:「大叔,这马我要用着赶路,帮您在通州租车回去可好?」 「啊?」男子回头看着杜九言,「杜先生……刚才……您什么时候进到车里的?」 杜九言道:「我一直在车里,您没有注意而已。」 男子朝车里看了一眼,「那、那前面的那位小姐呢?」 「小姐下车了啊。」杜九言道:「您没有看到?」 男子摇头,回忆着刚才在城里花子和闹儿下车后的情景,他好像真的没有看到那位戴着面纱的姑娘下车。 「大叔?」杜九言又喊了一声。 男子才醒神过来,尴尬地道:「不用杜先生您租车,我自己就能租车的。这一趟您给了我这么多钱,我多少年都存不到呢。」 「马您骑走吧,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 杜九言没有和他客气,将车停在路边解了马套,和男子告辞,打马走了。 走了一盏茶,她又绕着掉头回来,就看到对方正在路边和一辆驴车谈价格,随后上了车,车往山东的方向的去。 杜九言不急不慢地跟了一段时间,中间男子下车吃了两块烧饼喝了一碗粗茶,又接着赶路。 晚上的时候,男子和赶车的车夫合伙睡的通铺,一夜没有起来,第二天接着赶路。 杜九言就没有再跟,径直赶到保定,跛子在城外等她。 「那位赶车的大叔没有问题吧?」跛子观察过几天,那人手脚都是老茧,和王府的人说话目光瑟缩,也不乱打听,就待在院子里没有出去过。 正常如果有问题的人,有机会进王府,不说大动静,但势必要和人聊天,打听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不过,他知道杜九言一定会再亲自跟半天验证一下。 「没事,」杜九言道:「我们赶路。」 跛子颔首,两人将自己裹的只剩下一个眼睛,沿着官道往允州去。 第二天一早就到了神鹰山脚,找到了那位大叔说的单德全歇息的地方,这几天天气不错,雪已经融化了,地上很多烂泥什么都看不出来,并没有收穫。 「如果是去辽东,走这里就是绕路了。」跛子道:「看样子对方是打算甩掉单德全,而故意绕道这里,堵截他。」 杜九言也认同,「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了午饭再赶路。」 两个人找了一间不大的客栈,要了一间房,跛子睡在凳子上,杜九言睡床。 两人入眠很快,但有一点动静就都醒了。 吃过饭又赶路。 如此走了七天,入了安山境。 这边多岛,再往北走,沿海一带就有几十大小不等或远或近的岛屿。 两人在安山找客栈住下来,叫了饭菜在房间里吃。 「这里你来过吗?」杜九言吃着饭,看着跛子。 跛子点头,「曾来过一次,但那时还小,对这里没有太大的印象。但能看出来,安山王治理的还不错。」 「嗯,虽不算富庶,但是从居民百姓的脸上,却并没有看到慌张和焦虑。我来的时候看过安山每年的进贡,不是最多也不是最少。」 「每年都这样?」跛子问道。 杜九言颔首,「至少近十年都是如此。」 「那就有意思了。」跛子道。 岁贡是每年都会有的,多少虽说朝廷也有规定,但只要王爷没有和朝廷僵持,交的多少还是可以商议的。 收成好的时候多交点,收成不好的时候少交点。 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王爷,多少还是会留点余地。 「我对安山王真的是很好奇啊,」杜九言道:「等吃过饭,我们找个茶馆坐坐。」 跛子颔首。 两人吃过饭,跛子出去买了两套当地人穿的皮草和皮毛,杜九言戴着帽子拢着袖子看着跛子,「怎么样,有风度吗?」 「有!」跛子真诚地夸赞道:「多一分老气少一分轻浮,很好。」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跛爷,你的嘴越来越甜了。」 跛子轻笑,不和她打嘴仗,将衣服换了也戴着帽子,杜九言看直了眼睛,一脸赞赏地道:「跛爷,一会儿上街,保管有小姑娘给你塞手绢。」 跛子气质硬朗,五官立体冷峻,穿着这样一身很阳刚的行头后,就更多了几分阳刚粗犷,杜九言道:「非常迷人!」 「你迷住了?」跛子一边开门一边出去。 杜九言道:「迷住了。但是吧,论美色我也不输你啊。」 跛子白了她一眼,两人上了街找了一家人多的茶馆坐下来。 这边的建筑和京城差不多,房子不如江南秀丽,多是低矮稳固能避风沙暴雪,路边还有专门留出来的雪槽,下雪后就将积雪推在里面,慢慢清理出去。 两人靠窗坐下,点了零嘴和茶。茶馆里坐满了人,茶香和菸草的香气瀰漫,杜九言被呛的咳嗽了几声,凝眉道:「这水烟和邵阳的也不同,菸丝沖了不少。」 「嗯,土不同养出来的庄稼也不同。」 两人不急不慢地喝茶,侧耳听着各个方向传来的声音,跛子打了个眼色,杜九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隔着两张桌子,有三个男人在聊天,声音不大,隐约听到了一句,「……今晚就动手。」 杜九言眼睛一亮,看着跛子道:「前面说什么了?」 「说了一句安王府。」跛子就是因为听到了安王府,才让杜九言听的,「看三个人的神色,估计不是好事。」 杜九言笑了,「我们运气不错啊。」 「黑吃黑?」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如果是盗贼,那这种人知道的东西一定比普通百姓要多。我们把人绑了审一审就知道了。」 而且,和这种人打听,他们还不敢传扬出去。 既怕露陷丢命又怕张扬丢脸。 「嗯,简单粗暴。」跛子用杜九言说的话,「很好。」 杜九言冲着他笑了,余光盯着那三个男人。 三个男人都不算人高马大,感觉上不像是北方的男人。 又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三个男人在茶馆喊了面,一人一碗吃了。 杜九言和跛子也依葫芦画瓢吃了两碗面条。 又坐了一会儿,茶馆还剩几桌人的时候,杜九言和跛子付钱离开,到茶馆对面等着,一会儿,三个人就从茶馆出来。 离宵禁不过一刻钟左右。 三个人沿着街走的很快,拐了两道弯就看到一座高头门庭,正门上挂着烫金的安王府牌匾。 小厮正将灯笼勾下来,然后关了门进去。 三个男人蹲在巷子里没有动,杜九言蹲在斜对面的巷子里,冻的直抖。 「跛爷,我有点怀疑我又做了一件比较不明智的决定。」杜九言道。 「你还做过什么不明智的决定?」跛子问道。 杜九言不想和他说,想了想又觉得没东西聊,就和跛子掏心掏肺地描述了她那天穿裙子的情况,「……我现在也产生了怀疑,很有可能我以前真的是个男人。」 跛子看着她,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我冷,」杜九言道:「一会儿你多卖力。」 跛子道:「你认为一会儿我不动,你能将三个人制服?」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杜九言笑了,「天冷,吹吹牛也是能取暖的。」 跛子不想理她,朝对面看去,就见那三个人开始翻墙,杜九言眼睛发亮,「我们进去。」 「走!」 两个人蒙面,跟着前面的三个人。三个人明显拳脚和耳力都不怎么样,但业务能力却很强,在七弯八拐的安王府中,很轻松地找到了他们的库房。 大户人家的宝贝不是随便放着的,而是登记造册集中放在一个屋子里。 三个人开了锁了,偷熘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一人背着一个包袱出来。 「重不重?我帮你们背啊。」杜九言笑呵呵地道。 三个人吓的跳起来,喊道:「什么人,你们是谁?」 「嘘!」杜九言道:「道上混的,正好也打算来这里弄点好东西,不成想碰见三位了。这好东西都被你们拿了,我们也不用进去了。」 三个人很贪心,包袱里不知塞了多少东西。 安王府的防卫也真是很差。 「里面东西多的很,你们想要就进去,别拦着我们,否则对你们不客气。」左边个子矮的男人道。 杜九言摇头,「我进去还要挑拣,现在捡现成的多好。」 「两个选择。」杜九言指了指他们的包袱,「要不然一起出去,咱们平分,要不然鱼死网破一起进牢里吃个几十年的牢饭。」 三个人都不傻,默契地选择了第一种,等离开这里,再收拾眼前这两个贼中贼。 居然敢和他们玩黑吃黑。 五个人顺利地翻墙出来,互相防备着走了两条街,到一个死胡同里。 三个人将背上的包袱一丢,就亮出了早就握在手里的刀。 但不等他们发挥,跛子两个,杜九言一个,三个人就趴在地上动弹不了。 「蠢不蠢,没点本事我们敢出来黑吃黑?」杜九言踩着其中一人,道:「现在还是两个选择,活命还是听命。」 三个人趴在冰冷的地上,脸贴着地面再过一会儿就能黏着撕掉一块皮。他们害怕地点着头,「听……什么都听大爷的吩咐。」 「起来,靠墙抱头蹲着。」 三个人起来,靠墙边蹲着。 「现在,我问你们答,答的好了一会儿多分点东西。」她说着,将三个人包袱都抖落开,偷来宝贝分成五份,「回答一个问题,奖励一个宝贝,答的不好随便敷衍就扣掉一个。」 「是、是!」三个人应着,「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题外话------ 还在笑,嘿嘿!红包管够,有票记得投哈! 508 轻浮的笑(三) 他们是招谁惹谁了,盯了半个月的活,居然一出手就被两个来路不明的人黑吃黑。 真是憋屈。 可是憋屈还得忍着。 「好,第一个问题。」杜九言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踩点安山王府的?」 第一个贼人道:「我,我说。我们从过年就开始踩点了,一直盯到今天才动手。」 杜九言从自己的份额里丢了个镯子给他,「不错。下一个问题,王府为什么守卫这么少,你们居然能来去自如。」 「我答,」第一个人反应很快,「因为安山王今天带着两个儿子出门办事去了,他家里现在只剩下十几房妾和一些不中用只知道喝酒偷懒的小厮和婆子。」 「你很棒!」杜九言奖励第一个人,剩下的两个人愤怒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怒道:「这次你别说话,换我们。」 第一个人道:「他说抢答,你们倒是速度快点啊。」 「别吵。第三个问题,」杜九言问道:「王府没有屯兵吗,为何只有偷懒的小厮和婆子守门?」 第二个人蹭等一下站起来,杜九言抽他的腿,道:「举手就好了,和我比高吗?」 「我说我说,」那个人重新蹲下,「安山王屯个屁兵,他王府花钱如流水,朝廷允许屯兵的一千人他都养不起。现在整个安山王府里,守卫只有三十几个,其他的人都被他派出去做事了。」 杜九言丢了个宝贝给他,「说的不错,你也很棒。」她又警告地看着第三个人,「努力啊,我对你很有信心。」 那个人点头,「嗯,我努力!」 跛子蹲在一边眼底都是笑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训狗……真是什么事情让她办起来,立刻画面就变的不一样了。 明明是挟持黑吃黑逼问的事,她倒做成了让对方瓦解争抢的局面了。 也只有她能做到了。 「第三个问题,」杜九言道:「王府的守军,都被派去哪里做事了?」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第三个人啊地喊了一声,「我说,」他迫不及待地道:「我知道,去岛上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事我们不知道啊。」第一个人指着第三个人,对杜九言道:「他胡编乱造,扣他一个宝贝。」 杜九言颔首,伸手去拿,第三个一把扑在自己面前堆放的宝贝上,「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胡说,我亲耳听到的。」 「你说清楚,我就不扣你的宝贝。」 第三个人道:「有次安山王的两个妾去首饰铺子里买东西,我见他们长的好看,就跟着上了楼,躲在桌子地上看她们的腿,那腿……啧啧……」他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在杜九言开口前他拉了回来,「他的两个妾说王爷又把二爷送岛上去了,这才过完年,也不晓得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的事?」杜九言问道。 第三个人回道:「上元节前一天,我能确定,因为那天……那天我差点被抓到了。」 「什么岛知道吗?」杜九言问道。 那人摇头,「不知道。但是很好猜,离安山不远不近的就四个岛,但是能住人涨潮不会被淹的,就长生岛和羊岛。」 「你、你问了我第二个问题了。」 杜九言从跛子那堆拿了两个宝贝给他。 那人龇着牙笑了起来,比偷到了东西还高兴。 其他两个人不高兴,盯着杜九言,第一个人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杜九言看着他,「知道什么,说!」 「如果在岛上,那只有可能是长生岛!」第一个人道。 杜九言道:「你接着说。」 「这是第二个问题。」第一个人学聪明了。 杜九言指着他,「和我耍心眼是吧?」 「我、我说!」那人忙道:「因为羊岛上树少,长生岛上都是树,密密麻麻的,站在岸边看除了树木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在岛上,那么长生岛确实更合适点。 杜九言给了第一个人两个宝贝,第一个人高兴的嘿嘿笑着,将最值钱的几样塞自己怀里。 「你们觉得安山王将所有兵都放在岛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杜九言道:「岛上有淡水吗?」 第二个人回道:「我不知道岛上有没有淡水,但是我猜测他们肯定在岛上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没给他宝贝,第二个人很委屈。 「有没有办法上岛?」杜九言问道。 三个人都摇头,第二个人又抢答,「现在岸边的冰都化掉了,只能走船了。要是走船的话,还没靠岸就会被发现的。」 「有办法!」第三个人道:「有办法,你混在王府去的船底,他们每天十天都会送一次米面肉上去,昨天刚送过,你们只要再等九天就行了。」 杜九言丢给两个人一人一个宝贝,道:「九天等不及,再想个。」 「你们……跟着梅姨的船上去。」第三个人又道:「她是每隔两天就会带着窑子里的姑娘上去。」 「除了这两个办法,就不可能有别的办法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我、我们是男人,能混上去吗?」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如果你想上去,我觉得你们可以再想办法打听一下。」第三个人道。 杜九言看他,「和谁打听?」 「劫持王府的女人,问她们。」第一个人抢答。 杜九言指着他,「你猜我这次会不会奖励你宝贝?」 笨死了,她去安王府劫持,还不如直接去问安王。 「不、不会吧?」第一个人不确定地道。 杜九言道:「那你告诉我,我能去问谁,否则我就扣你的宝贝。」 「问、问、问岸边渔民。」第一个人道,「岛不给上,但是岸边的渔民天天在附近晃悠,肯定能知道。」 杜九言觉得有道理。 「回头说安山王,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第二个人回道:「他是个色鬼。」 第三个人道:「猪!」 第一个人道:「贪杯好色还窝囊。」 杜九言一人给了一个宝贝,她将剩下的收起来,「我虽然很想将这些都还给你们,但是你们现在没有更有用的答案给我。」 「给你们一天时间,打听安王府和安王府屯兵以及到底在哪个岛上,岛怎么上去!」 「明晚宵禁过后我在这里等你们,把这些答案告诉我了,这些宝贝一个不少,都还给你们。」 三个人都看着杜九言,「你、你确定?」 「确定。」杜九言道:「但有一点,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否则我们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三个人都摇头,「干了这一回,我们就离开这里了。不会说的,谁都不会说。」 杜九言颔首,「打听的时候不要声张,免得给自己招惹麻烦。我很看好你们,你们很有前途。」 三个人得到了夸奖莫名喜滋滋,脱了衣服包着自己赢得的宝贝高兴地走了。 「很有收穫。」杜九言将剩下的宝贝递给跛子,跛子问道:「等天亮我去长生岛看看。」 杜九言摇头,「你刚刚听说了吗,安山王今天就走了。」 「我感觉,安山王很有可能去安排岛上的事情了。荆崖沖也应该觉察了什么。」 跛子颔首,「那就等到明晚,等着三个人回来。」 两个人第二天在客栈里没有出去,而是一直沿着窗户打量着街面上,跛子问道:「第几拨人了?」 「第四拨。说王府昨晚失窃,要全城搜查盗贼。」杜九言蹙眉道:「估计一会儿就会搜到我们这里来。」 跛子朝后看看,低声道:「我们出去,他们人不多,我们能躲开。」 「冷!」杜九言道:「一会儿人来了你躺床底去。」 跛子看她,「你呢?」 「你的腿比较有辨识度,他们趁着找盗贼的机会来找好我们,那一眼就能认出你。」杜九言道:「至于我……」 她说着,将自己头髮拆开,眉梢一挑,露出个轻浮的笑容,「怎么样?」 跛子白了她一眼,「丑!」 「你现在是扮女人扮上瘾了。」 杜九言点头,「还真是,以后我可以两个身份互换,一个专门偷鸡摸狗干坏事,另外一个就正义凌然为民抱不平。」 跛子正要说话,就听到房间外开始传来走路和拍门声。 「不行就动手,别让人占便宜。」跛子说着,带着昨晚抢来的宝贝将床板掀开趴下去了。 杜九言迅速套了女装在外面将脸洗干净,穿着绣花鞋,刚准备好,外面就敲门了。 打开门,外面站着个穿着官袍的男子,目光在她脸上一扫眼睛一亮,问道:「搜查,把门打开!」 「大爷,」杜九言冲着对方挤眉弄眼,「小女子一个人住这里,您这进来搜,不合适啊!」 床底的跛子一身鸡皮疙瘩。 杜九言的对面的男人腿一软,顿生玲香惜玉的心思,「你别怕,我就随便看了一眼。」 「就一眼哦。」杜九言接着挤眉弄眼,她发觉这招很好用。 多数男人都喜欢轻浮的「野花」。 ------题外话------ 今天三更!昨晚剁手,放了闺女的羽绒服、鞋子还有线衣什么的,我就大概晚了几分钟,再上去就没有闺女的号了。这速度太快了! 你们可有没抢到的东西? 509 上岛准备(一) 对面的官爷进来,目光在房间里一扫,被子是散开的,房间里没什么东西,但是还算干净,他指着杜九言刚换下的衣服,「这……谁的?」 「这、这是我男人的。」说着,她压着帕子嘤嘤哭着,「昨晚没伺候他,他早上不高兴,穿了衣服就走了,也不管我。」 「我也不敢出去,就只能在这里等他回来了。」 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捨得丢,官爷道:「那你等等吧,要是他不回来,你去衙门东城外的卫所找我。」 「大爷您贵姓?」 「姓马!」男人又打量了一眼杜九言,抬脚走了。 杜九言将门关上,冲着出来的婆子得意地笑,「跛爷,这一招太好用了,屡试不爽。」 「你正常点,」跛子打量了她一眼,对她的脸没什么感觉。秦九烟的这张脸虽是漂亮,但也不过是个脸而已。 杜九言永远不知道,在这张脸底下的灵魂,才是真正美艷和有趣的。 「扫兴!」杜九言讪讪然脱了裙子,坐在床头等天黑。 跛子忍着笑给她倒茶。 天色黑下来,街上巡逻的人明显比昨晚多了很多,杜九言道:「两地肯定是联络过了,他们很有可能在找你。」 「嗯。」跛子颔首,「从今天查房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在找我。」 那个官兵看见房里是个女人后,就没有再露出警觉的表情。 可见他们是知道具体要找什么人的。 「蒙上。」杜九言丢给他一块布,两人趁着夜色提着包袱去昨天的围墙边上,在暗中看着。 昨晚的那三个人很快就来了,鬼鬼祟祟四处打探,蹲在墙角商量一会儿等杜九言出来,三个人怎么合伙将她拿下来报仇。 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也不见杜九言来。 第一个人怒道:「是不是骗我们的?」 「应该不会吧,他们不是让我们打听的吗?」 「他们自己也能打听啊。我们偷出来的东西多值钱。」 「那怎么办。」 三个人一脸郁闷又可惜。 就在这时杜九言和跛子出来,看着三个人笑盈盈地道:「还不错,算你们守信用。」 「大爷,我们都打听清楚了,是不是都告诉你,你就把东西给我们?」 杜九言点头。 「王府的兵都养在长生岛上,王府的饭菜米面每隔十天送去一次,和昨天说的一样,还有八天他们会再送米面去。」 「岛上的人进出都要看令牌的,除此以外还有一种人可以上去,不用看令牌。」 杜九言眼睛一亮,「什么人?」 「女人!梅姨每隔两天就会带十几个女人上岛去伺候岛上养的兵。」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能不能游过去?」 「不能。」第三个人道:「他们把控很严,就算在附近走动,他们也会查,尤其从昨天开始,他们查的更加的严了。」 「我们往旁边靠一靠,差点把命都丢了。」 杜九言眉头紧蹙,「梅姨……咳咳……梅姨在哪里?」 「梅姨是安山最有名的春月楼的二当家,她们楼子里养了几百个姑娘,反正来路都不明,可也没有人敢查!」 杜九言点头,「混进梅姨的队伍里,可能性大吗?」 「你们?」第一个人打量着杜九言,「你们是男人……好歹也得找个女人,先进春月楼再上岛吧。」 杜九言砸了砸嘴,这个事,有点难办了。 「辛苦你了。」杜九言将包袱给他们,「走吧,离开安山!」 三个人抱着包袱,「走、我们明早就走。」 「嗯。」杜九言道:「保命要紧,再多留一天你们就活不成。」 三个人脸色微变,看着她,「你们、你们准备去岛上黑吃黑?」 「对!」杜九言道:「我们会带大批土匪进城,扫荡一空见人就杀。你们留在这里,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活命。」 「记住了,这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我第一个杀了你们祭旗。」 「你们是外族人?」三个人打听道。 杜九言微微颔首。 出关后,就有很多达子,以前常有达子过来抢粮食,现在正开春,达子都没东西吃,他们来抢粮食很正常。 达子杀人不眨眼。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三个人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杜九言和跛子回了客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杜九言道:「除了你男扮女装外,就只有我上了!」 「不行!」跛子道:「就算不查不找单德全,你也不能去。」 「等桂王过来,让他带兵直接打到岛上去。」跛子道。 桂王一定会来。 杜九言道:「他们现在得知了消息,有了风吹草动肯定会将所有痕迹抹掉,到时候咱们就是白忙活一场,更何况,单德全在他们手里。」 「你不用担心,」杜九言道:「先想办法让我上去,你在这里等桂王到。我找到单德全搜到证据,你们再带兵冲上去。」 跛子不同意,「上面那么多人,莫说你武功一般,就是我,也没有把握一个人能完好无损的进出。」 「那你的建议,就是直接冲上去?」杜九言道。 跛子点头,「按照桂王的性格,这两日他肯定到。」 杜九言道:「你刚才没有听说吗,安王昨天已经上岛了,再晚几天,我们什么都查不到。」 杜九言来回打着转,停下来看着跛子,「按照我说的,不然你男扮女装和我一起上去。」 「行!」跛子道:「我扮女人。」 杜九言愕然地看着他,跛子咳嗽了一声。 「丫鬟也行。」杜九言道:「试试。」 第二天一早,两人买了衣服,跛子的身高太高了,女装实在天难买了,跑了好几家,最后找了个绣娘临时改大了一点。 「哈哈。」杜九言忍不住想笑,跛子穿着一件桃红的棉袄,下面是一件鹅黄的裙子,大脚藏在裙子里,大手拢在袖子里,一对剑眉被刘海遮住,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唇,五官作为男人确实很英俊,但如果是个女人就实在是…… 杜九言揉着眼睛,跛子道:「怎么了?」 「辣!」杜九言道。 跛子白了她一眼,「正经点。先去春月楼,伺机而动。」 他们决定先去春月楼,找到今天要上岛的姑娘,杜九言觉得上岛伺候一定不是好差事。 那么多兵,才去十几个姑娘,一天下来命都要去掉半条。 哪有在楼里待着舒服。 所以一定是没有人乐意去的。 果然,当他们翻墙从后院进去的时候,就听到树底下有女人在哭,「……妈妈就是偏心,我说了我今天不舒服,她还让我去。」 「我这词去肯定要死在岛上了。妹妹,如果我回不来,你记得求妈妈把我带回来,就算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也比丢海里餵鱼的好。」 「我这辈子是没有指望,希望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不求富贵荣华,只想有爹有娘,能安安生生的让我过一辈子。」 说着,女子哭了起来。 「姐姐,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等你们回来。」 「你……你也精点,能……能用手用嘴,就不要去硬扛着。好歹能护着点身体。」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点,一直装病也不是事,妈妈肯定会发现的。你赶紧和你相好的商量赎身的事,早点出去早点过安生日子。」 两人说着,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走了走了,拖到中午你们更辛苦。」前面有个女人喊着道:「冬香,快点!」 冬香擦了眼泪,赴死一般地理了理衣服,道:「妹妹,我走了!」 「姐姐!」另外一个姑娘道:「你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冬香苦笑正要走,忽然身有的树荫里有个姑娘走出来,她穿着一件鹅黄的裙子,嫩生生的像春天新出的花苞,又漂亮又稚嫩,「二位姐姐。」 「你是……」两个人对视一眼,春月楼没有这么漂亮的姑娘,「是我们楼里的?」 杜九言顿时泪眼汪汪地看着两个人,道:「我不是你们楼里的,但是……但是我想代替姐姐上岛。」 「你上岛?」冬香惊愕地道:「你可知道我们上岛干什么的,你年纪这么小,不能去!」 还真是善良啊!杜九言上前来给冬香行礼,道:「我……我上岛去找个人,他、他是我哥哥,我听说他在岛上,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 「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心了,求姐姐成全我。」 冬香和另外一个姑娘对视,两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冬香道:「那你哥哥长的什么样子,你、你告诉我,我接客的时候、帮你找找。」 「她不是兵,」杜九言摇头道:「姐姐也能看到吗?」 冬香道:「难道是……是百姓上岛的?」 杜九言点头。 「那、」冬香欲言又止,看着杜九言道:「我换你不是不行,只是你想清楚了吗?」 杜九言点头,「想清楚了!」 「好,」冬香道:「你跟我来。」她说着拉着杜九言要去前堂,杜九言低声道:「我、我带我一位朋友来了。」 跛子走出来。 冬香看的目瞪口呆,「他是男人吧,男人不能上岛的。」 「她会帮我,他有武功。」杜九言可怜地道:「有他在,我才有可能活命。」 冬香盯着奇怪的跛子,下了极大的狠心,「你们跟我来,要快点,梅姨催着呢。」 510 这是真相(二0 冬香给跛子重新梳了个婆子的髮髻,帮他将眉毛剪的细了一点,面上敷了粉,涂了血红的口脂,一说话就仿佛能吞了谁似的。 「一会儿你弓着腰扶着她走路就好了。」冬香说着又看着杜九言,「你太漂亮了,我也给你捯饬一下。」 杜九言点头。 她又给杜九言脸上黏了好几颗痣,看上去不伦不类很倒胃口。 跛子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也看着他,两看相厌索性都撇开眼。 楼下的人在喊,冬香道:「我去换个姐妹上来,我陪着你去。」 杜九言一愣,拦着她道:「你不是不想去的吗?你的身体不舒服啊。」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而且没有人给你打掩护,梅姨要是发现了,你肯定活不成。」冬香又道:「我就一条贱命,死了活着都没什么关系,你好人家的姑娘,又是去找哥哥,我得帮你。」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兰香上来。」她说着推开杜九言出去了。 杜九言鼻尖发酸,看着跛子。 「见招拆招。」跛子摸了摸她的头,「都会没事的。」 杜九言冲着他露出个很难看的笑容。 萍水相逢,她只是几句谎话,对方不但相信了她,还要舍了自己来换她的命…… 「来了。」冬香拉着个年纪很小,容貌一般的小姑娘进来,「你换冬香的衣服,快点,梅姨催着。」 杜九言看着兰香,兰香也看着她,「你真的要去吗,那……那上面不是人待的。」 「没事。」杜九言道:「我们换衣服吧,你休息一天。」 兰香点头,和杜九言换了衣服。 冬香拉着杜九言带着跛子下来。从春月楼到长生岛码头,马车要走半个时辰。 他们下楼的时候,梅姨的第一辆车已经走了,冬香带着两个人上了最后一辆车,车里已经坐着一个姑娘,正靠在车壁上打盹养神,听到动静就掀了眼皮随便看了一眼,又睡着了。 「你们也……也休息一会儿吧。」冬香道:「以前每次去,能活着回来的人,都要脱掉一层皮。」 「所以大家上去以前,都抓紧时间休息。」 杜九言应是,也闭着眼睛休息,跛子人高马大,坐在里面缩手缩脚的,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时辰,车到了长生岛的码头。 梅姨是个五十几岁的妇人,穿着姜黄的褙子,涂抹了脂粉,容貌给人感觉有些刻薄。她在前面喊大家上船,她则站在岸边点算人头。 「下车了。」冬香示意跛子下去,低声交代道:「你不要抬头不要说话,就扶着我。」 跛子点头,下车后就佝偻着要扶着冬香。 一共十七个春月楼的姑娘,加上梅姨和护送的几个四个小厮,一船人坐的满满当当的。 杜九言靠在冬香身上假装打盹,梅姨也没有注意哪些人来了,随意扫了一眼,交代道:「知道你们都不愿意去,我也不愿意你们去,去一次回来三五天都要躺着歇着。」 「可怎么办呢,这就是你们的命!」 「不要死鱼一样干耗着,有本事就用本事,最大可能的保护好自己。记得没有?」 大家都无精打采的应着是。 杜九言打量着船里的姑娘们,都不是顶漂亮的,年纪也都不算小。估计是过气色衰在楼里生意不好,就拉过来伺候岛上的兵。 她垂着眼帘,心里五味杂陈,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难处,有的是大难,有的则是小难! 「别怕。」冬香低声和她道:「等会儿你跟着我,和我在一个帐子里。」 杜九言点头。 跛子眉头蹙着,并不打算让杜九言进帐子! 船走的很快,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岸边,梅姨和站在码头的兵打了招唿,两边点算了人头,梅姨领着大家上了栈道,不宽也不算长的栈道,两边守着各守着十个兵,腰上配着刀,轻浮地打量着她们。 杜九言抬头打量着四周,这个岛上果然很多树,树种的特别杂,有的像是天然长成,有的则像是后来移栽过来的。 过了栈道后就是两截半的围墙,门宽约九尺,两边守着四个人。 过了门,又是一条清幽的小径,再往前看,居然又是一道围墙,门口依旧守着四个兵。 过了这道门,眼前忽然开朗起来。 这个开朗并非是平地,而是透着一点青的草坪,往草坪右边走,这是一大片的树林,树林里特别的安静,并没有她想看到的练兵的场景。 梅姨领着她们往左拐,又一道拦起来的围墙,似乎是将整个长生岛,沿着围墙分成了两半。 过了这道门,又是一块空地,这里的地则都是夯实的泥地,中间还有设有擂台,一顶顶的军帐围在四周。 这么看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正是午饭时间,来往的兵正端着碗进进出出,看到她们顿时响起一片唿哨声。 「这后面全是军帐吗?」杜九言低声问冬香。 冬香回道:「我也没有去过,不过听说后面是一片竹林。竹林里是所有人都不给去的。」 竹林?荆崖沖还真是喜欢竹子啊! 「那围墙那边呢,那个林子是空的?」杜九言问道。 冬香摇头,「那边是猎场和养马场。林子里很多……」她目光闪烁,低声道:「很多猎物。」 杜九言看着她。 「你、」冬香犹豫,想了想四周看看,飞快地道:「如果你哥哥不是兵,那他很有可能在围墙对面的林子里。」 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勐然扎进了杜九言的心头,纵然来前设想过岛上会遇到的种种情况。 但是她依旧被冬香的闪烁其词,遮遮掩掩背后所隐藏的真相惊住。 树林,猎物,人…… 「林子里有房子住,那些外面来的百姓,就住在那些房子里。」冬香道:「一旦有人来打猎,就……就将那些人从房子里撵出来,让他们跑,像野兽一样在林子里跑动着。」 杜九言浑身发冷,看着跛子。 跛子眉头也是紧蹙着,两个人的脸色,是少有的灰白难看。 人做猎物! 并不是建造皇宫,也不是要造反,而是在这里建造了一个供人打猎享乐的猎场! 「这里有多少兵,你知道吗?」杜九言问道。 冬香摇头,「这些事我都是有一次来碰巧看见了,否则不可能知道的。」 「至于兵,你看那边的帐子,一个帐子里能住二十个人,我没有细细数过,但是这边三五百个帐子得有。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们隔两天就上来一次,他们都是一班人,一个月轮一次。」 她说完,梅姨带着她们停下来,有个穿着官袍的男子上前来,和梅姨道:「大家都在吃饭,你带她们去后面的帐子里歇会儿,等会儿按老规矩,一个帐子一个人。」 「刘官爷,今儿一个人是多少活?」梅姨问道。 刘石回道:「一百七十个,你看着分一分吧。」 「是!」梅姨应了,招着手,「都过来都过来,别乱看。」 梅姨不敢让大家四处晃悠,这里都是刀剑,杀人比宰鸡还容易,她拉着一众人进了军帐,低声道:「都老实在这里待着,谁都不要出去。有的话我说了无数遍。你们都记住了,这四周的海都要快被填满了。」 怎么填的?当然是尸体! 大家都跟着应是,冬香拉着杜九言和跛子坐在人后。 梅姨目光扫过来,落在杜九言和跛子身上,扫过一眼没说什么话,就自顾自的出去了。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着,跛子起身道:「我们去茅厕。」 「你、」冬香吓的拉住他,「这、这里人多,你们要是找的人,肯定在围墙对面。」 「等会儿我们走的时候,天几乎就黑了,到时候你们留下来,他们一般不会再清点人数。」 谁也不会留在这个岛上,最重要的,想留也留不下来。 「先出去看看。」跛子道:「如果不行我们就回来。」 他紧紧抓着杜九言的手,拉着她起来,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两个人出了帐子,一出去外面就有人喝问道:「干什么去?」 「我们去小解。」杜九言笑着道。 问话的人不耐烦,随手指着帐子后面的空地,「随便找个地方吧,别乱跑,跑丢了没人找你们。」 说着,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眼杜九言。 两人绕过去,杜九言低声道:「安山王肯定在岛上。」 511 很辛苦啊(三) 「先去找安山王,还是先去对面的围墙打探?」跛子问道。 杜九言左右看看,低声道:「先去竹林后面走一趟。」 两个人沿着竹林飞快地跑动着,没有跑多远,就看到几座竹制的房子,房前有人守着,来回走动。 两人绕到后面,发现后面居然也守着人。 「动手吗?」跛子道:「安山王八九不离十就在这里了。」 杜九言打量着对面的守卫,「有把握吗?」 「只能先摸底。」跛子道,「你在这里等我。」 跛子的速度快到让杜九言眼花,他像一只猫,一跃而起,落地无声,在两面巡逻人的视线中,轻松跳上了房顶,一点声音都没有。 杜九言紧张地蹲在不远处的灌木里,看着跛子在屋顶走动,随即趴下来不再动,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又跃下屋顶,极快地回来。 杜九言啧啧惊奇,这速度她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怎么样?」她看着跛子。 跛子低声道:「安山王在里面,除了他还有三个人,在聊岛上守卫的事情。」 「你说的对,荆崖沖应该是来过信了。」跛子道:「稍后不管做什么,你一定要跟着我。」 他预感,这一次的事情,他们做不到毫髮无损,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 杜九言点头。 「现在去做什么?」白天不行,他们必须得像冬香说的那样,先想办法留在岛上,然后再谋划别的事。 杜九言道:「先回去,看看有没有机会弄到当兵的衣服。」 「好!」 两人迅速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到帐子门口,梅姨正招唿大家出来,看到她们出来眉头微蹙。 「快回来。」冬香挡住了梅姨的视线,招唿她们两个人,又回头和梅姨道:「梅姨,让……让他们跟我在一个帐子里吧。」 梅姨就盯着冬香,「你想好了?」 自己楼里的姑娘,梅姨怎么可能不认识。她看到杜九言和跛子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有鬼,但冬香护着他们……方才,她在他们两个人离开以后,问过冬香了。 冬香如实和她说了以后,她没有多做什么,毕竟现在做什么都迟了。 「如果出事,我保不了你。」梅姨盯着冬香,「你不要连累姐妹们,大家虽过的不容易,可到底还是一条贱命,你害了她们,你心里好过?」 冬香道:「我、我知道。如果事发我一力承当。」 「你自己想好吧。」梅姨将她们三个人安排在最后一个帐子里,并对外报只有冬香一个人。 帐子里是联排的火炕通铺,叠放了二十床的被子,墙上挂着刀,地上放着铲子锄头这些东西,地面很潮湿,纵然有火炕,也给人一种碾腻的不舒适感。 冬香看着杜九言,「等会儿就有人进来,你就在旁边伺候着,不要说话,也不要抬头出声。」 她说着,看了一眼跛子,跛子垂着头没有说话。 冬香将最中间的被子挪开,开始脱衣服。 杜九言摁着她的手,低声道:「不急!」 她目光一扫,落在门口放着的几把铲子上,又跺了跺地面。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咳嗽了一声,随即有人说说笑笑推门进来,「他娘的,好不容易排最前面,你们好好等着吧。」 「老子今天不cao死个娘们儿,老子就不出来!」 有人骂道:「你把人弄死了,我们玩什么。」 「赶紧的。头说过的,以后cao娘们不能超过半柱香。」又道:「半柱香后我们就进来。」 那人不高兴地啐了一口,「赶紧滚,别在这里催,坏了老子的兴致。」那人说着,一把将木门推开吼道:「老子来了,衣服脱了没有。」 他说着一眼看到站在床边的冬香,嘿嘿一笑翻身栓门,随即就听到咯吱一声,他扭曲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看到了个花花绿绿的脸,就倒在了地上。 「半柱香!」杜九言道:「挖!」 跛子将人拖到中间来,杜九言动作麻利地开始挖坑。 地面湿气打,几铲子下去就是一个坑。 跛子也跟着一起挖。 冬香站在床边,看着杜九言,她此刻的样子,和之前柔柔弱弱哭着的时候完全不同。 她……她受骗了吗? 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上岛来找哥哥的吧? 冬香瑟瑟发抖,捂着嘴不让自己出声。 「姐姐,」杜九言抬头看着冬香,「不能没有声音!」 一声姐姐,让冬香愣住,她看着杜九言,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要怎么办?」 「叫!」杜九言道:「该怎么叫就这么叫。」 冬香茫然地点头,站在床边开始叫。 杜九言埋头挖坑。 帐子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嘿嘿笑着,挥着手道:「走了,半柱香呢,躺会儿养精蓄锐。」 「悠着点啊,别将娘们儿弄死了。」 跛子低沉了嗓子,吼道:「扫兴,滚!」 外面的人哈哈笑着,走了。 冬香一边叫着喊着求饶着一边走过来,不敢看死人,也抓着铲子帮忙。 「冬香姐,」杜九言看着她一笑,「别怕!」 冬香脸色煞白地点着头,道:「不怕,大不了一死,有这些畜生垫背,我死了值得!」 杜九言道:「是这个道理。」 冬香喊几嗓子就歇下来,问道:「你们……你们不是来找人,你们来干什么的?」 「确实是找人,但不是我哥哥。」杜九言低声道:「而是找很多人。他们失踪了,下落不明!」 冬香脸色一变,指着林子里的方向,「是、是那边吗?」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就是在那边了。」 那些人不是来建皇宫,不是来做苦力,不是被人挖了肾脏炼丹,而是作为猎物让人玩乐的。 「那我就更要帮你们了。」冬香豁出去地道:「你别怕连累我,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至于梅姨和其他姐妹们你也不用担心。」 「梅姨和王爷关系很好,王爷这点面子是一定会给梅姨的。」 两个人聊天,但手里的活却做的很快,杜九言问道:「安山王为什么要给梅姨面子,这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我听说是梅姨救过安山王的命,而且他府里现在最得宠的妾,就是我们春月里的花魁,是梅姨一手调教出来的。」冬香道:「她也会帮梅姨说话的。」 一个很深的坑挖出来,三个人满头大汗,唿唿喘着气,杜九言将手心里的血在身上擦了擦,指着地上的死尸,「埋!」 跛子将死尸踹到坑里,冬香低声道:「半柱香了。」 坑这么大太显眼了,再有人进来,一眼就能看得到。 「把被子拽下来铺在地上。」 跛子去拽被子盖上,杜九言将自己的衣领一扯,躺在了坑边的被子上,对跛子打了眼色。 冬香也去床上躺着。 跛子扫过一眼杜九言露出来的半截肩膀,凝眉道:「露这点肉没什么用,把衣服穿好。」 杜九言白他一眼,乖乖将衣领扯上来,侧躺在地上,柔柔弱弱像是被人打过糟蹋过似的。 跛子没眼看。 门外有人敲门,喊道:「你他娘的好了没有?」 「他走了。」冬香喘着气道:「你进来吧。」 门外的人有些奇怪,「居然没够时间就走了,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话多,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一位身材玲珑娇弱地女子,「他娘的,居然一打二?」 他视线都集中在杜九言和冬香身上,待他回身关门,跛子的手快到令人目不暇接,那人倒在地上,三个人将此人也丢到坑里,接着将坑的面积扩大点。 一整个下午,七八具尸体,几乎掏空了军帐地面。 才地面踩实,时间也差不多了,杜九言和跛子换好了衣服,冬香看着两个人,低声道:「我们要走了,你们行吗?」 「走吧,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回来。」 冬香点头。 梅姨在外面咳嗽一声,冬香回道:「来了!」她拢着衣服,理着头髮回头看了一眼杜九言和跛子。 梅姨打量了一眼冬香,又朝帐子里看了一眼,低声道:「走!」 天黑了,黑了好,梅姨扶着两个人呢,大家互相搀扶着步履艰难地沿着来路走,梅姨催促道:「走快点,磨磨蹭蹭,一会儿船都不知道划到哪边去了。」 大家应着是,有人低声哭诉着,和冬香道:「去了一个,做的一半的时候大出血,没有给她请大夫来,人……人就去了。」 「嗯。」冬香握着姐妹的手,她莫名有种感觉,这一次很有可能是她们最后来这座岛上。 以后,她们再不用来这里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军帐的地方,紧紧握着姐妹的手,道:「走快点。」 她们上船,船走的比来时快了很多,冬香站在床尾帮忙,使劲地划,大家都奇怪地看着她,有人道:「你还有力气?」 「想快点离开这里。」冬香道。 船靠岸,春月楼的马车依旧靠在岸边,她们互相搀扶着上岸,刚站稳忽然岛对面升起了一股浓烟,随即火苗蹿了起来,腾腾地烧着。 ------题外话------ 今天三更,我去睡觉啦! 小妖精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哈哈。 512 各自猜测(一) 「起火了?」 「怎么会起火的。」 「不累吗,怎么那么多废话。」梅姨呵斥道:「上车,回去。」 大家都不敢再问,纷纷上了车。 「冬香,你过来坐我这边。」梅姨道。 冬香跟着梅姨坐一辆车,车走起来梅姨低声叱问道:「你和我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冬香将下午发生的所有事,以及杜九言和她说的话,她都交代出来,跪着道:「……梅姨,我、我相信他们,他们一定能救那些人。」 「那些人太可怜了,他们是人不是牲畜。」 冬香跪趴在地上,低声哭着。 「就两个人呢,你以为他们是孙猴子?」梅姨道:「你真是太异想天开了。岛上五千精兵日日操练,不说他们就两个人,就是两万人也不就一定能做成什么事。」 「这里是安山,这里是安山王的封地。」 冬香手脚冰凉,泪眼朦胧地看着梅姨,「他们、会死吗?」 「活不成。」梅姨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王爷查过来,我是不可能为了你一个,让大家跟着你一起丧命。」 冬香点着头,「我、我知道。只要他们查过来,我就主动站出来。」 梅姨心烦气躁,她不知道今天坐视不理任由那两个人在岛上,是对还是错。 这世上不平事太多了,她们这些女人,能混口饭能活着,就已是不容易了。 哪有能力去管他人的死活,管那些不平事。 马车在春月楼停下来。 前堂歌舞昇平有人在调笑打闹唱歌,一行人从后门进去,梅姨喊道:「水烧好了没有,给姑娘抬热水。」 她说完,没有人来应,梅姨一愣顿时变了脸色,不等她说话,就看到一位身材很高的男子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低声问道:「你们从长生岛回来?」 「是、是的。」梅姨盯着对方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你、你要做什么?」 对方声音毫无波澜,问道:「有没有人和你们一起上岛?」 梅姨立刻就想到了下午的两个人,她摇着头,「没、没有,没有人和我们一起上岛。」 她不能承认,那边失火了,肯定会查的。 春月楼这么多人,她说了就是害了大家。 「你什么人?」冬香出声问道。 梅姨喝道:「闭嘴!」 冬香吓的不敢说话。 「是我朋友!」男子道:「我来救他们。」 梅姨不敢相信,紧盯着看不清容貌的男子。 「我知道,」冬香道:「下午是我,我将他们带上岛的,除了我大家都不知道。」 男子盯着冬香,「你说。」 梅姨吓的等着冬香,让她不要说。 「我说,你把梅姨和大家都放了行不行?」冬香道。 男子收了刀,道:「谁要闹,就将你们都丢海里餵鱼。」 「不说,我们什么都不说。」梅姨保证。 男子指着一边,「站一边!」话落看着冬香,「你说!」 冬香就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真的,和大家没有关系。」 她说完,对面的男子的没有说话,好半天他问道:「杜姑娘?」 「是杜姑娘,她姓杜!」冬香道。 男子的身体晃了一下,扶着墙,声音依旧很平静,「靠岸有船?」 「有!」冬香道:「但是有人把守,你要是想救她就要尽快,她下午和她的朋友一起放火了,现在岛上肯定都乱了。」 「嗯。」男子颔首「不要和别人说。」 冬香点着头,觉得男子有点奇怪,「你没事吧?」 「废话那么多,回去!」他说着,负手疾步出了门,冬香看着梅姨,梅姨也看着她忽然追了过去,问道:「你有多少人?」 男子回头看着梅姨,「嗯?」 「如果你人很多,我有个办法可以告诉你。」梅姨也豁出去了,决定赌一把。 男子颔首,「你说。」 「你从羊岛坐船绕到长生岛的后面,从树林里上去,那边虽然围着岛建了围墙,但是守卫的人却少很多。」梅姨道:「但是前提你们人要够多,否则上去也是羊入虎口,掀不起波澜!」 「多谢。」男子拱了拱手,道:「事成后再来道谢。」 梅姨点头,目送男子消失在夜色里。 她回头,一院子的姑娘都看着她,她怒道:「都不累吗,是不是还能接客,要是还能就滚去接客。」 「累,累的很。」 大家纷纷由自己丫鬟扶着各自回去了。 冬香看着梅姨,梅姨挥着手道:「能不能活得了,就看今天晚上了。」 …… 「桂王在不在不能确定?」荆崖沖看着对面的人,「那杜九言呢?」 来人回道:「杜九言和她儿子还在宫里,今天还有人看到她了,在坤宁宫陪太后娘娘打马吊。」 「那个跛子呢?」 来人道:「没有看到,上次他出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派人打听过,据说是因为和桂王争杜九言翻脸走了。」 荆崖沖不相信,蹙眉走了两步,「秦太夫人进宫也没有找到人闹腾?」 「四天前又去闹了一通,被桂王轰出来了。她请鲁阁老做冰人,鲁阁老拒绝了。」又道:「后面递了两次牌子,再没有进去。」 荆崖沖直觉这里面有问题,将所有的事情都连贯起来,冷声道:「你去问刁大,杜九言可有查问过他什么问题。」 来人应是而去,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回来,回道:「先生,刁大什么都肯说,他说杜九言警告过他,如果他多言一句,她就杀了他全家。」 「刁大这么说的?」 来人点头。 算脚程,如果跛子真的去了辽东,那么他现在肯定已经到了。 但是安山王昨天送到的信里说这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妥当之处。 难道跛子没有去? 杜九言没有查到安山去? 种种迹象显露,杜九言一定查到了什么了,她连杀刁大全家的话都说了。 可她在皇宫里,这一点就说不过去。 「北面的兵马有动的迹象吗?」 「没有!」来人回道:「您让我们盯着,我们一直盯着不敢松懈,确定没有。」 荆崖沖颔首,看表面似乎是没什么事,但是他的感觉不太好,「调动秦太夫人明天进宫去闹,务必要让她见到桂王和杜九言。」 「事情好办吗,她没有起疑?那位季小姐是个聪明人,提醒办事的人多加小心。」 来人应是,道:「她在秦太夫人身边年头多了,不会被怀疑。」 「嗯,上次马匹的事她做的很好,事情办的很不错。」荆崖沖道:「如果这次见不到桂王,就将季玉杀了,弄成自杀现场!」 「控诉的遗书用血写。」 来人应是而去。 荆崖沖喝着茶,他这次临时改了脚本,让人先给院子里那些难民下毒,其后再弄疯掉马匹,在那个时候,以杜九言的性格,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个人,面上看着吊儿郎当并不热情,但实际她很善良。 见到有人遇险,在能办到的前提下,她是不会犹豫的。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要确定杜九言和桂王到底在不在宫里面,如果不在,那就可以肯定他们去辽东了。 不过,赤手空拳,他们能干什么? 「来人,」荆崖沖开了门,外面有黑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他交代道:「将王府住的几个人都盯紧了,务必做到有风吹草动,就能将他们擒获做人质。」 「是。」来人应是而去。 辽东太远,一封信快马加鞭至少也要走两天两夜。 只怕那边有消息回来,信到他手里后,什么事都来不及了。 …… 赵煜坐在坤宁宫里,小萝蔔正笑盈盈地依在太后身边,和赵年周一人一边。 赵年周性子闷一些,话很少。小萝蔔则正好相反,你不管和他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头,和你聊的有声有色,还能捧着你的话头,引着你接着说下去。 聊了半天,才能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说话。 这孩子确实讨喜,难怪太后喜欢他。 而且,他这容貌确实和桂王小时候一模一样。桂王小时候就生的好看,他为此还生气过一次,摔了镜子,说为什么他生的不好看。后来,桂王将他的脸用颜料涂抹的乱七八糟来见他,告诉他,他们都不好看。 桂王以前也很懂事乖巧,而且嘴巴也是甜的很,后来长大了性子变了一些,但是他心里很清楚,无论怎么变化,桂王对他这个兄长的敬爱并没有减少,同样的,他也愿意将这个弟弟捧在手里,让他去闹去折腾去策马扬鞭鲜衣怒马的过一辈子。 将他这辈子无法企及无法做的事,都去做一遍。 「你想不想和太子在一起读书?」赵煜问道。 「我很想的,但是我爹说我们在京城留不久,我就不去读书了,免得到时候要分开,我会捨不得那么多的同窗。」小萝蔔苦恼地道。 这孩子,拒绝他还找了这么个理由出来,赵煜道:「那你这半年多,学业岂不是荒废了?」 「没有呢,我每天都读书的。我家里有举人有进士还有秀才。」小萝蔔笑嘻嘻地道:「就是义父的学问也很高呢,他们轮流教我读书。」 赵钰哈哈笑了起来,和太后道:「他说墨兮也教他。」 「他就是嘴甜。」太后摸了摸小萝蔔的头,「去和太子到殿外玩会儿。」 小萝蔔点着头,和赵年周一起出去。 513 安山王爷(二) 「墨兮那边来信没有?」太后担心的很。 赵煜摇头,「他要是马不停蹄,今天下午就能到安山了。现在还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 「您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天后蹙眉道:「……真的是安山王和荆涯沖合谋?」 安山王那孩子以前很乖巧的,没想到出去后居然变化这么大。 「周太妃那边暂时没有动,安山那边的消息又没有回来,暂时不能确定。」赵煜道:「如果是他,这一次查出来,朕绝对是不能留的。」 太后点头,「养虎为患。斩草除根很有必要。」 「周太妃那边,你和皇后是后辈,不要管。」太后冷声道:「哀家来处理。」 赵煜拱手应是,道:「有母后您这句话,儿臣就放心了,不然周太妃那边闹起来,孩儿还真是怕闹的难看。」 「嗯。」太后道:「先暂时不想这些,墨兮和九言那边,你一定要确人安全才行。」 赵煜明白,「墨兮和九言都是聪明孩子,就算遇到危险,他们也一定知道如何自保的。」 太后眼皮直跳。 …… 火烧起来的时候,杜九言和跛子就趁乱逃了出来。 这把火放起来,一来是想要作乱他们好趁机做事,而是要将下午那顶帐子毁尸灭迹,等地面烧干烧平整以后,埋在地下的尸体一时半刻不会被发现。 找不到尸体,又能解释起火的原因,那么至少今晚以前,她和跛子能平安过去。 「安山王出来了。」两个人站在林子里,看到安山王带着人急匆匆出来,一边走一边将给他穿大氅的女人推开,「穿什么大氅,去了就燎火。」 女子被推在一边,垂着头退下来。 「什么原因起火?」安山王问道:「和下午来的那些妓女有没有关系?」 请他的一个副将回道:「看样子不是,那些女人都熟面孔。也不是头一年头一回,应该不是吧。」 「嗯。」安山王说着,大步赶去前面,他的长子和六子跟在后面,第六个儿子年纪还很小,约莫也就八九岁的样子,长子今年也就十四岁的年纪,和安山王一样,两个儿子都是胖敦敦的,个子不高。 两个半大的孩子很兴奋地赶去火场看热闹。 杜九言打量着安山王的容貌,大眼高鼻,唇红齿白,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俊俏的人。 但酒色肉林,让这个年纪不到三十的人,看上去居然有了中年人的气质。 「油腻!」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以前的安山王容貌很出色,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 「很好理解,他不过是个庶出,在京城压抑了十几年,等放到封地去后,就开始彻底解放天性了。」杜九言道。 跛子点头。 两人盯着安山王带着人走远,迅速去了竹屋,屋前依旧有人守卫,前后只留了一个人。 「从前面进去。」杜九言道:「我进,你守在外面。」 跛子点头。 他飞快地进了林子,砰砰打了竹子,声音引得门前守卫警觉,喊道:「什么人在那边。」 随即小跑着过来,却只是站在外面盯着里面看,也不过等了一刻,没有看到里面的动静,就又转道回来。 这时间,足够杜九言进去。 是三间打通房子,左边是卧室,中间是宴客厅右边则是书房。 杜九言径直进了书房。 书房里没有书,但是几排多宝阁上宝贝不少,桌子上已经清空了,地上放着几个木头箱子,箱子的盖还是开着的,显然正在收拾。 箱子里有许多的书信和帐册,她翻了一个出来,里面记录着上岛的客人名。 另外一本则是每日供给米粮的流水帐。 还有记着人头的册子,士兵的册子,她拆开几封信,都是荆崖沖写来的,她迅速将信纸抽出来信封放回去。 外面远远的有安山王说话的声音,杜九言迅速整顿好,等着门口守卫再次喝问了一声,「谁?」 她迅速开门出来,跛子正拖着那人的尸体往林子里去。 「杀了?」杜九言很惊奇。 跛子道:「他不来查看了,我没办法。」 「坑怎么办?」杜九言道。 跛子凝眉,「就丢远点,找东西盖上,别的再说。」 两人将尸体抬的很远,依稀能听得到门口有人骂道:「守着的人呢,又去偷懒了,今天谁当值?」 「拿到了什么?」跛子问道。 杜九言从怀里拿了六张信纸出来,分了三张给跛子揣着,「安山王和荆崖沖的来信。」 「有这个足够砍他的脑袋了。」 跛子问道:「没有帐册?」 「帐册太厚,少一本很显眼,容易暴露。」杜九言道:「这个案子,已经不需要帐册来证明什么了。」 这个岛,和岛上所有的人就是证据和证人! 还有春月楼里的姑娘们,安山的许多百姓以及渔民。 跛子点头。 将尸体丢远,两人沿着岛沿岸奔跑,火势已经被扑灭,有人在查失火的原因,一位是联排的军帐又起了风,纵然扑火的人多,十几个军帐也被烧毁了。 有人在骂娘,声音奇高,四周声音嘈杂。 「失踪的人,没有被发现。」跛子道。 杜九言翻过围墙,靠着墙边看着对面的树林。 这一段是空旷的地方,没有遮挡,想要过去不被发现很难。 「嗯,估计能熬到明天早上他们操练点人头。」杜九言道。 将帐子烧了,那些没有地方睡的人,就不得不去别的帐里借住,这样少了人的情况就不容易被发现。 「先休息一会儿。」两人蹲下来,跛子道:「等下半夜再过去。」 两人轮流休息,等到子时岛上彻底安静下来,两人速度极快,跑过这段空地,进了对面的树林。 林子里只有风声和远处海水拍打岸边,留下来的水声。 「冬香说林子里有守兵还有房子,我们先找找。」 …… 「什么原因起火?」安山往看着对面来回禀的乔志刚,「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 乔志刚回道:「是从最后一顶烧起来的,我准备明早上岛去查昨天来岛上的那些女人。」 「你怀疑梅姨带来的女人有问题?」安山王蹙眉。 乔志刚点头,「只有她们。方才我就查过,他们下午上岛的时候是十七个人,但似乎最后走的时候没有十七个人。」 「本王问过了,下午弄死了一个。」安山王道:「本王认识梅姨已有多年,她不会做这种事,更何况,她没有理由。」 乔志刚摇头,「王爷,您不要忘记了单德全是怎么来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挟持了梅姨,跟着他一起上岛了?」安山王道:「你不是说单德全没有传递消息出去吗,怎么可能有人查到这里来?」 乔志刚很奇怪地看着安山王,「王爷,您是在说笑吗?先生给您的信中明确交代过,杜九言和桂王的精明之处,也说了他们之中有一个跛脚武功高强的男子离开京城了。」 「先生让您防备,让您将所有的东西都烧了,难道您只当他是开玩笑?」 安山王很不高兴乔志刚的不尊重,冷声道:「荆先生一向如此,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的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再说,我们就在这岛上玩一玩,就算被朝廷发现了又怎么样,多大的事情。」 乔志刚鄙夷不已,似笑非笑道:「王爷,您不要忘记了,岛上还有五千精兵!」 安山王一愣,「这兵分明是你们……」乔志刚打断他的话,「王爷,先生让您养兵,难道是先生自己用吗?」 那倒是,荆崖沖让他养兵,确实不是为了自己。 但是尽管如此,安山王还是不太高兴,「查梅姨的事,本王来查。」 「王爷,我怕您心软。」乔志刚道:「天亮后,我会亲自去。」 安山王见拦不住乔志刚就没有再说什么,「单德全还在对面的林子里,你准备留着还是杀了?」 「留着又不是下酒,当然是杀了。」乔志刚道:「正好明天有客来,王爷您记得算上他。」 安山王颔首,带乔志刚离开以后,他则吩咐两个属从,「把箱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丢火炕里烧了,烧完记得掏灰检查。」 两个属从应是,抬着箱子去后面烧。 安山王打了个哈欠,去卧室里休息,他带来的妾室还没有睡,正半裸着靠在床头打盹,听到脚步声忙披着衣服起来伺候。 「今天的火势好大呢,」妾道:「王爷,查出来是谁放的火了吗?」 安山道:「乔志刚怀疑是梅姨带上来的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和荆涯沖一样,听风就是雨,胆小如鼠。」 妾道:「王爷说的对,梅姨在安山都这么多年了,哪可能做这种事情,她巴不得您越来越好呢。」 安山也觉得是。 「以为我不知道,荆涯沖在京城的事暴露了,没事就蛊惑人心,现在碰到了个硬钉子,不但聪明手段厉害,还一查到底。」安山愤愤不平地道:「反倒连累我也被查。」 「那王爷您……会有危险吗?要不要多做些准备呢?」 安山王摆手,「我又不造反,就养着兵自保,多大的事。」又道:「再说,桂王都在广西闹腾成那样了,赵煜不也什么都没有做。」 「凭什么我在这里做点事,他就来杀我。」 妾笑着点头,「王爷说的是。圣上和您手足情深,肯定不会抓着这些小事不放的。」 安山点头,搂着妾一番云雨睡着了。 ------题外话------ 红包一直在,有票记得投哦,嘿嘿。 514 猎人猎物(三) 林子的大小出乎杜九言的预料。她一开始以为那几道围墙,是将长生岛分隔成了两半。 但事实上是,她昨天去的驻扎的地方,不过是树林这边面积的一小半。 走了一个时辰,他们莫说找人,就连房子也没有找到,还差点迷路了。 「跛爷,咱们休息一会儿,」杜九言累的很,「再走下去,我就彻底废掉了。」 白天挖坑太耗体力了,杜九言两个胳膊仿佛掉了似的,「我还是太娇弱了啊,回去后每日晨功得加大强度才行。」 跛子道:「以你的经歷和体力,你能做到这些,已经很厉害。」 「跛爷,您这是在夸我。」杜九言靠在树上,感觉脑子已经处于空白的状态,「人生多美好,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跛子给蹲在她对面,给她揉着发酸的肩膀和胳膊,「因为你心怀天下!」 「这帽子戴的好,」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我就喜欢说真话的人。」 跛子失笑,不轻不重的给她揉着。 杜九言一会儿就睡着了,似乎只是一会儿工夫,跛子忽然推开她,低声道:「有人来了。」 杜九言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她一跃而起,果然听到传来的唿哨和说话声。 「从东面来的。」杜九言道:「离这里不近。」 跛子颔首。 两人沿着外围小跑着,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着这边跑来,有人喊道:「西边,往西边跑去了。」 「追!」 马蹄声越来越近,跛子拉着杜九言往南边退,不过退了十几步,就看到一个穿着单薄的衣服,蓬头垢面的男子,光着脚从林子的东面往西边跑,他的脚上都是裂痕,但并没有影响他的跑动,一脚踩在带着倒刺的树枝上,树枝的尖端扎进肉里,他木然拔下来,又拼命地往前继续跑着。 恐慌和急躁笼罩着他,他像一条案板上的鱼…… 忽然,一声被利箭划破空气的唿啸声传来,那支箭穿过一株株的树木,砰的一声,又准又狠地钉在了跑动男子的后背。 但男子只是在趴在地上一刻,紧接着他爬起来,想要将箭抽出来,但并没有成功,他跌跌撞撞又跑了起来。 另外一头,有人狂笑不止,「阿道,你的力道明显不行啊,这距离都没有射对穿,居然让他能接着跑。」 「滚!」叫阿道的年轻人道:「只是这个猎物比较倔而已。」 他说着,第二支箭加上来,弓拉满,箭飞射而出。 准头足,力道强,跑动的男子顿时被射了个对穿,钉在了树上。 「不错啊,」另外一个男子哈哈大笑,「这个准头和力道就很不错。」 名叫阿道的男子得意地笑了。 「你去取猎物吧,」另外一个男子道:「我闻到了南面有人气传来,我去找,一定会有收穫。」 「去吧。」 两人分开,叫阿道的男子策马不急不慢地过来,打量着自己的「猎物」,欣赏着自己很有准头进步很大的箭法。 第二支箭射中的是肩头,所以「猎物」还没有死,慢慢挪动着,试图想要将肩膀上的箭从树上拔下来。 「听说你很难打,」叫阿道的男子一笑,「两支箭一千两!你的命值一千两,感觉不错吧。」 「猎物」狠狠地道:「你会不得不好死。」 「嘴还挺倔强。」叫阿道的男子轻蔑地道:「想要离开树吗?这样我放你下来,再为你送五百两,你如果这一次能跑得过我的箭,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猎物」道:「你带不走我,但这个赌约我可以应你。」 「没想到你们穷人还有点脑子啊,」叫阿道的男子道:「我是带不走你,但是我能让你多活一天。」 他上前,将钉在猎物肩头以及树上的箭拔下来。 「猎物」疼的惨叫了一声,扶着树不停颤慄,好一会儿他道:「可以开始了。」 他说着,开始跑。 叫阿道的男子上马,在原地拉开弓,对着「猎物」数着,「一,二,三!」 砰! 箭并没有射出去,叫阿道的男子却被人从马背上踹下来,不等他反应,嘴巴被破布堵住,随即鼻子上被人打了一圈,紧着是肋骨,这一拳很重,他的肋骨立刻损了,紧接着又是一拳,叫阿道的男子嘴里立刻涌出血来。 男子看到骑坐在他身上的人,是个容貌白净清秀的人,分不清男女,但是面露狰狞杀气腾腾。 「三你娘的头!」杜九言忍不了,砰砰砰打了无数拳,他掐着男子的脖子,扯开嘟嘴的布,怒问道:「谁家养的畜生,报上名。」 男子已经是奄奄一息,回道:「凤凰徐家,徐道!」 「凤凰徐家?」杜九言看跛子,跛子道:「做海运起家,富甲一方。徐家供养了族内徐姓弟子百余名,现在入朝为官者有很多。」 杜九言道:「名门之后,富甲一方!」 「徐道!」杜九言拍了拍对方的脸,「想活还是想死?」 徐道的嘴里不停的涌出血沫,他求着道:「想、想活!」 「想活?你想活别人也想活!」她气的抽了对方两个耳光,跛子将「猎物」带回来,杜九言抬头打量着对方,问道:「可有地方藏他?」 「猎物」点头,「有!」 跛子给他上了外伤药,给他包扎了伤口,杜九言问道:「你先看守着他,没有找你,你不要出来。」 「猎物」点头。 杜九言又道:「你还有多少同伴,房子离这里多远?」 「还有十六个人,我们住的地方往前跑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看到。」 「现在是打猎时间,你过去会有危险。」 杜九言颔首,「你认识单德全吗?有没有见过他。」 「我认识,」猎物道:「他受了伤,刚刚我们还在一起。」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她问道:「单德全刚才也放出来了?」 「是!放出来了,我们都是猎物。」 「你先休息。」杜九言朝四面打量着,「晚点我们会来找你。」 「猎物」盯着地上躺着的人,点头应是。 杜九言和跛子急着走,走了几步她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认识单德全,不是在这里交流过,就是此人也是京城人,并且很有可能就是肥肉一起的人。 「我认识您,您是杜先生。」男子道:「我也是京城人,我叫大壮!」 杜九言步子一顿,回头看着他,「你就是大壮?」 果然,当时大壮的掉在土地庙的帽子并非意外。 「您知道我?」大壮看着杜九言,「您怎么知道我的?」 杜九言道:「等会儿,你我如果都还活着,再交流这个问题。」 大壮点头,坐在一棵粗壮的树后面,盯着徐道。 徐道已经昏了,但嘴里的血却依旧时不时往外冒。 马蹄声和喊杀声还有惊叫怒骂声,不断传来。 杜九言感觉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要找到单德全,说好了来救他,就一定要救他回去。 忽然,前面有个「猎人」骑着马一晃而过,他夹着马腹,抬箭对着一棵粗树的树顶上,哈哈一笑,道:「你是猴子吗,爬的那么高。」 「不过,这样更有趣了,」「猎人」抬箭,咻地一声射了出去,径直对准了立在树上的猎物。 树上的「猎物」还算灵活,见箭过来,抱着树一转,打算绕到另外一边,但是「猎人」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所以箭没有对着「猎物」的胸口,而是砰地一声,射在了他的手背上。 手吃疼就抱不住树,「猎物」立刻从很高的树上掉下来。 「猎人」得意轻笑,忽然,斜楞里横空出现个人影,伸手敏捷地将「猎物」抓住,稳稳落定。 「猎人」道:「你什么意思?」 跛子穿着兵服,所以「猎人」才有此问。 杜九言站在一边,伺机扑上去,一把将那人扑倒地,噼里啪啦一顿抽耳光。 「猎人」突然被打,吓的惊慌失措,杜九言脱了他的袜子塞他嘴里,用他的腰带反捆着他的手,抬头问跛子,「认识吗?」 跛子问「猎物」,「哪里人?」 「开封人。」 跛子道:「这个人交给你,你能不能看管得住?」 「能!」 跛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杜九言迅速往深处去。 「什么人!」忽然,一支箭咚地一声,钉在了杜九言的脚边,她避开侧目去看,就看到三个当兵男子高坐马上,紧紧盯着她。 她冲着对方一笑,道:「兄弟,你这就不对了,我们是自己人。」 「自己人?」对方呵斥道:「我看你面生。」 他说着,冲着身边的人:「去喊乔老大,他不用去春月楼了,要找的人自动现身了。」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两人动作一致,勐然跃起,动作犹如猎豹一般,冲着对面三人而去。 「够横啊!」说话的人拔了刀,不忘催促同伴,「快去。」 跛子跃起,握在手中的箭,随着他俯冲的力道扎了下来,马上的男子不弱,紧握缰绳侧身避开,但跛子并不是扎他,而是直接刺马,马吃疼跃起,马上人的一时慌乱,随即脖子上一凉,鲜血喷溅出来。 跛子并不给对方机会对视,一把将他扯下来摔在地上,马跑进去林子深处。 杜九言的力道不够,但是胜在她敏捷,他跳上欲去报信人的马背,扣住他的脖子,往后一扯,两人双双倒地,对方手中的刀朝后一插,贴着杜九言的腰划过去,杜九言吃疼,手里的极小的匕首,在对方的脖子一划。 血溅出来,跛子将她拉起来,打量着她,「受伤了?」 「没有!」杜九言摸了摸腰上的伤口,「走!」 这一趟赵煜要不给她赏赐,她就拉着小妖精,在长生岛占地为王! 生气。 ------题外话------ 昨天李小姐期中考试,哎呀,我的心情此刻很酸爽! 515 不要失败(一) 乔志刚正要上船,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对面的林子,低声问道:「单德全死了没有?」 「他身受重伤,一早放出去,肯定活不成。」他身边的人道。 乔志刚忽然有些不放心,他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忽略了什么。 「要是先生在就好了,他考虑问题总是周到全面。」他轻嘆了一声,登上了船,刚坐下来就听到跟着他的人和划船的人道:「你这船桨新换的,好好的换什么?」 「前面一个冻裂了,划的时候总是不得劲。」 有什么,在乔志刚脑子里迅速浮现,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喝道:「靠岸。」 「靠岸靠岸,」他身边的人吩咐船夫,船夫将船靠岸乔志刚一跃上了岸,飞快地冲着林子那边跑,一边跑一边交代道:「喊上二十个人,骑马进林子。」 「是!」有人领命去喊人,乔志刚迅速找了一匹马,往林子跑。 他将最重要的一件事忘记了。 如果真的有人跟着梅姨混上了岛,他要做的不是先去找梅姨质问,而是要彻查岛上有没有外来的人。 火是人为的,那么对方为什么要纵火,这是动机之说。 先生说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找动机和原因,无论什么事,都一定有发生的原因。 只有找到了这个,才能从源头解决问题。 「头儿。」他的副将木鹰追上来,「兄弟们马上就来。出了什么事了?」 乔志刚问道:「徐道今天带了多少人进林子里?」 「六个人,都是从凤凰过来的。」木鹰道。 乔志刚颔首,冲着林子里打了个唿哨,「徐公子,你在哪里?」 林子没有人回应,乔志刚感觉很不好,他打马径直往关押「猎物」的房子去。 房子里有人走动,他翻身下马,冲着里面喊道:「长柱?徐二爷他们人呢?」 「头儿,他们进林子里了。」长柱在屋里回应,乔志刚大步往里面去,刚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了下来,「长柱,你出来说话。」 长柱道:「头儿我正在洗澡,马上就好,您等一下。」 此话一出,乔志刚就拔出了刀,大喝一声,「里面是谁,滚出来!」 门内,跛子和杜九言挟持了两个进来打猎的贵人,不急不慢地走了出来,「乔志刚,有点脑子啊。」 长柱在里面喊道:「头儿,他们两个人将所有贵客都绑了,你快杀了他们!」 乔志刚盯着杜九言和跛子,咬牙切齿地道:「杜九言和跛子?」 「吆呵,」杜九言道:「荆崖沖见到我都要喊我一声杜先生,你一个四条腿的狗,也有脸直唿我全名?」 「喊声爷爷听听,九爷今天就饶你不死。」 乔志刚的人马赶了过来,一下子将门前围的水泄不通,他哈哈大笑,「难道你以为抓了几个人质,就能在这里耀武扬威?」 「岛上几千号人,站着不动让你砍,你她娘的也得砍死了。」 杜九言眼睛一亮,道:「我不信,你让他们站着给我砍!」 「果然是讼师,临死前也要逞口舌之快。」乔志刚的长刀在地上拖动,一步一步走过去,「两个人,就敢闯到长生岛上来,胆子还真是不小。」 「不过你们来了也挺好,今天就给先生除了新患。」 杜九言道:「你就不管你的贵客了?」 「管,当然要管!」乔志刚话落,一抬头咻咻两支箭,射中了两个人质的胸口,两个人瞪着眼睛看着乔志刚,死不瞑目。 乔志刚哈哈大笑,「满意吗,杜先生?」 杜九言道:「连贵客都杀,厉害。」 她能拖点时间,算一点时间。 说不定桂王来了呢。 就算桂王没有来,她说不定也能等个机会呢,「我要见安山王!」 「王爷正忙,没有空见你。」乔志刚道。 杜九言道:「你最好问问他,毕竟,安山王的想法可能和你不同。」 「他在想什么不重要。」乔志刚冷笑着,「这个岛上,做主的从来都是我。」 杜九言扬眉,好奇地道:「说起来,我觉得奇怪啊,你们在岛上养兵五千,这人数又不多,能干成什么事呢?」 「先生做事,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想得到的。」 杜九言点头将已经死了人质拉直点做盾牌,手真是扯的又酸又累,「我是想不通啊,所以这不是来请教你了嘛,还请你指点一番啊。」 「等你死了,我再告诉你。」乔志刚忽然意识到,杜九言在和他鬼扯拖延时间。 什么意思? 一会儿桂王会到? 他正要说话,忽然有一队人马冲着这边跑了过来,安山王打头阵,老远就喊道:「乔志刚,你做了什么?」 「单德全,你居然还没有死?」乔志刚没有看安山王,而是盯着一瘸一拐的单德全,他身受重伤,一双手臂的骨头已经被他敲碎了,此刻他居然还能坚挺着不倒。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单德全头髮杂乱,身上的衣服几乎是难以蔽体,两只胳膊以诡异的姿势扭曲在身侧,他盯着乔志刚,恨不能手刃了他。 乔志刚冷笑一声。 「乔志刚!」安山王怒喝道:「你杀了这些贵客,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人都是背景复杂实力雄厚的世家子弟,乔志刚居然将他们都杀了。 「明明是杜九言杀的。」乔志刚道:「王爷,刀剑无眼,您还是回去避一避的好。」 安山王呵斥道:「我忍你很久了,平时你作威作福本王不和你计较,但此刻本王绝不会让步。」他一顿,道:「来人,将乔志刚拿下。」 京城的人来了,就表示京城赵煜知道了长生岛的事,他这个时候不表现好一点……赵煜肯定不会饶他的。 所以,和乔志刚翻脸,做给杜九言和跛子看,才是他此刻最明知的选择。 他不是怕杜九言,他是怕赵煜。 就他五千兵,哪有胆子和朝廷斗?! 「王爷,您醉生梦死了十几年,还不醒醒吗?」乔志刚话落,安山王才发现,他下令之后,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吩咐。 他大怒,呵斥道:「你们想造反?」 没人理他。 杜九言嘆气,她以为安山王野心勃勃威武雄壮,没有想到居然这么没用。 「王爷,你就没有别的人用了?」杜九言忍不住鄙视他。 安山王摸了摸鼻子,和乔志刚道:「我可是王爷,你再对我无理……」 「王爷,乔某刚才失言了,稍后,等乔某杀了这个三人,再去给您赔礼道歉。」乔志刚刀柄一转,冷冷地道:「送王爷离开。」 乔志刚说着,提刀而上,刀尖直指杜九言。 围着的人也跟着打了上去。 杜九言骂了一句,将手里人质的尸体丢过去,捡起刀和跛子离的不远。 刀尖晃动,寒光掠影…… …… 梅姨听到楼梯上传来跑动的脚步声,这是白天,楼里都很安静,她开了门果然看到楼里的小厮上来,「怎么样?」 「我亲眼看到了,那个男人带着很多人,坐船上羊岛了。」 梅姨紧紧绞着手指,「多少人?」 「看不清,反正好几船。」小厮道。 梅姨来回的走动,又停下来吩咐道:「你再去盯着,听听看岛上也没有打斗的声音。」 「是!」小厮又跑了下去。 梅姨激动地来回走动。 十多年了,长生岛是要被端掉了吗? 她等了十多年,终于等来了希望。 「梅姨,」冬香过来问道:「昨天来的那个男人上岛了吗?」 「上去了。」 冬香激动不已,「阿弥陀佛,这一次一定能清理干净。」 梅姨点头。 如果清理不了,那反过头来,春月楼的人都会死。 这么多年了,长生岛就是她午夜梦回最害怕想起来的地方,可偏偏每隔两天她就要上岛一次。 她楼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她精心培养,娇滴滴的一朵花,可一旦上岛,就成了花泥。 死在他们手里的冤魂不计其数,那边海里,难以想像有多少的枯骨。 小厮重新回到岸边,盯着海面。那些船围着羊岛转了一圈后,径直往长生岛的后面而去。 「一,二,三四……一共十五艘船!」 十五艘,算他一艘船待一百人,也就一千五啊! 这……岛上可是有五千人啊。 小厮焦急地来回走着,看到第一艘船靠上长生岛的岸边,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过去指挥。 有个黑点晃动了一下,跳下了船,小厮死死盯着那边。 黑点下船后,冲着后面的人群打了手势,低声道:「按计划行事,没有我的命令,每人必须各司其位,不得擅离。」 「是!」 陆续的船靠岸,有人问道:「王爷,如果抓到头目是杀还是留?」 「留口气吊着命!」桂王道:「如果碰到安山王,也是如此!」 桂王说着,脚下轻点,轻盈地翻墙而过,冲着人声的方向飞奔…… 这么多人,就杜九言和跛子两个人。 「娘娘腔,你可不能受伤啊!」桂王念叨着。 516 千万别死(二) 打斗的声音很大,不断有吆喝声传来。 桂王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上一次和亲人的分别,还是先帝去世的时候,但那时候他年纪尚幼,并不能真正体会与在乎的人永别是如何的锥心之下。 先帝走的不算突然,因为在他去世前半年,就断断续续开始生病,他一直没有想过,先帝会离开,也没有真正去感同身受,一个生病的人的痛苦。 可现在,他无法想像,杜九言如果受伤或者死在这里,他会怎么样…… 这种感觉,让他喘不过来气,心就在后槽牙抖动,只要他一张嘴,他的心就会不受控制的摔出去。 桂王跑的很快。 最后穿过几棵树,就看到了很多人,层层叠叠在打斗。 「跛爷,」杜九言精疲力尽,浑身是伤,「咱么失策了啊,要是援军再不来,可就要光荣就义了。」 跛子一刀砍翻一个人,另一个人从他身后挥刀而来,他略一躲闪刀虽没有砍到他,但是却顺着他的手臂划下去,衣服拉破皮肉也跟着绽开,他反手一刀,那人刀被震的脱手,随即自下而上寒光一闪,对方已经倒地。 「走开。」杜九言踹了对方一脚,迎着第二个第三个…… 跛子道:「你以前杀过人吗?」 「小子不才,今天头一回。」杜九言道。 跛子笑了,手下却没有停,「那你很有天赋。」 「杀人的天赋?这夸奖我怎么不爱听呢。」杜九言哎呦一声,指着砍了她后腰的人,「你砍小爷,小爷和你拼了!」 她刀杵地凌空一翻,将对方踹倒,人落地刀也插进对方的胸膛,血溅了她一脸。 她呸了一口血,道:「没听说我跛爷夸我有天赋嘛!」 等她再回头,就发现她和跛子被分开。 两拨人分别将他们包围。 「九言!」跛子冲过去,人少对人多,绝不能分开各自为战,更何况杜九言体力透支,已是强弩之末。 人围攻上来。 跛子分身乏术。 「没事,没事。」杜九言摆着手,「我还能撑半柱香!」 她一边打一边喊乔志刚,「我们援军就要到了,你居然还在这里和我们两个人耗时间。你这个蠢货,荆崖沖半截身子都被气到土里去了。」 环岛四面,他都派人看守的,乔志刚才不相信杜九言这张嘴。 「哎呀,痛,你往哪里划拉呢。」杜九言气的砍对方,「砍我胸,我让你砍我胸!」 她也照着对方连挥了三刀,但侧面围着的刀却落在她手臂上。 「痛!」杜九言啐了一口,怒道:「和你们拼了!」 乔志刚拖着刀盯着杜九言,冷笑一声,「没想到你一个文弱书生,居然还能撑这么久,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那就让我来送你下去吧!」他说着绕开跛子沖了过去。 和跛子打,他不是跛子的对手,可是和受伤的杜九言,那不过三两招的事! 四周的人让开,杜九言不用回头就感觉到杀气扑着她的后脑勺,她整个头皮都麻了。 完了完了,她要死在这里了。 我重新穿越换个身体,还是真去见祖师爷了? 「拼了!」 一瞬间她心思转过,翻身一躲,腿没撑住半倒在地上,乔志刚的刀直直的压了下来,杜九言咬牙用手臂去挡,就在这时,就听到一声大喝,随即桂王从天而降,一脚将乔志刚踹翻,不等对方反应,刀尖宛若游龙般舞动,寒光闪动之后,乔志刚已经倒在地上。 「让你横,让你横!」桂王照着乔志刚的腿就砰砰扎了几刀,又踹了他的脸,「等会儿再来剥你的皮!」 他到,他带来的人也到了。 「我们乃大宁驻兵,封圣旨跟随桂王爷来长生岛视察,尔等速速缴械投降,否则,一律按谋逆论处!」 他说完,所有人大喝一声,「谋逆罪,不论首从,一律连坐三族!」 打斗的人一静。 「都停下,停下来。」安山王看到了桂王,急得推开绑着自己的人,「都停下来。桂王可是带着圣旨来的,你们是不是三族都被砍头?」 乔志刚的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谁先放下了刀,随即哐当哐当,所有人都丢掉了手里的刀。 「孬种!」乔志刚喊道。 「头儿,要连坐三族,我们一条贱命不怕,可爹娘孩子不能不管啊。」 「头儿,你也投降吧。」 乔志刚抓了自己的刀,喝道:「想让我投降,不可能!」 大势已去,他只有死才能对得住荆崖沖。 刀加上脖子,不等划拉,就被跛子一脚踹开,随即咔咔两下,将他两条胳膊卸了。 「绑了!」跛子用刀撑地,见有人过来绑乔志刚,他不由回头去看杜九言。 桂王扶着杜九言,见她身上都是血,脸上被染的都成了红脸戏角,他哆嗦着,喊道:「言言!」 「言言,你别死啊。」 他很害怕,心口像是破了个洞,嗖嗖地灌着风。 杜九言要是死了,他就将这岛上所有人都剁成肉酱。 「墨、墨兮!」安山王小心翼翼走过来,桂王勐然转头看他,吼道:「滚!」 安山王吓的一抖,还是第一次看到杀气腾腾的桂王。 他不敢再说话,往后退了几步,小声道:「岛……岛上有大夫。」 桂王小心翼翼去捧杜九言的脸,「言言。」 「你好吵啊,」杜九言睁开眼看着他,「你想要我感谢你救命之恩?」 「我没砍你就不错了,来的这么迟。」 「来了就来了,还非得把我弄醒,知道了知道了,你来了,我谢谢你全家!」 她说着,脑袋搁在桂王手心里动了动,「快带我去找个地方止血,一会儿要成干尸了。」 说着,头一歪晕了。 桂王忙将杜九言抱起来。 「我、我来!」跛子强撑着三两步走过来,「你善后。」 桂王打量着跛子,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便道:「你自己歇着去吧,善后自有人料理。」 「不行!」跛子拦着他。 桂王凝眉道:「你什么意思?要内讧?」 「再晚点,她血都要流干了。」桂王怒道。 跛子抬着刀,手臂在颤抖,紧紧盯着杜九言,桂王道:「让开!」 跛子看着他,面色煞白,手仿佛被无数人拉扯着,艰难地放了下来。 桂王抱着杜九言上马,喝道:「大夫在哪里?」 安山骑马跟在后面。 「这位侠士,」有人上来扶着他,跛子推开对方倔强地朝马走过去,但不等翻身上马,便栽倒在地上。 立刻有人上前将他扶住。 桂王抱着杜九言进了安山王的卧室,大夫被请了过来,桂王道:「药、药、药。上药,止血!」 大夫应是,拿着剪刀上来剪衣服。 桂王站在一边,眉头紧蹙,满面冷汗,他胡乱用袖子擦了,盯着大夫道:「你怎么那么慢!」 「这就剪了。」大夫从袖口开始剪。杜九言都是皮外伤,但因为流血,碎掉的衣服都黏在身上,他剪的小心翼翼。 安山王亲自端热水过来,拧着毛巾,「墨兮,你先擦擦汗,别紧张,我看他机灵的很,伤的都是皮外。」 「你伤一个试试?」桂王瞪了他一眼。 他现在没心思和任何人说话。 安山王砸了砸嘴。 大夫剪了半天才剪掉一个衣袖,桂王见他手慢的很,烦躁的不得了,「你让开,我来!」 「磨磨蹭蹭,一会儿本王把你的血也放了。」 他说着夺过剪刀,沿着杜九言中衣的胸口就是一剪刀,将外面套着的兵服拉下来。 兵服一脱,里面就是一件中衣。 一件绣着暗纹的女里女气的颜色,桂王咕哝了一句,「果然是男扮女装上来的。」 还跟着妓院里的人混上来,真是没本事。 他说着,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胸前,不似平时硬邦邦的感觉,而是隆起了一块,他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用手戳了戳…… 软的。 软的? 桂王拿着剪刀愣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蜂拥着往外挤,他头昏脑涨,嗡嗡作响。 软的,不是硬的,什么鬼东西? 杜、杜小姐…… 「墨兮,」安山王好心提醒道:「你、你别戳他了,他疼。」 桂王醒神,颤抖着手根本下不了剪刀。 「王爷,要不……我来?」大夫道。 桂王指着外面,「都、都、都出、出去!」 大夫愣了一下,去看安山王。 「那我们在外面。」安山王夹着尾巴做人,拉着大夫退出来。 桂王喊了一声,「言言!」 杜九言迷迷煳煳应了一声,「没死呢,上药没有啊。」 话落,又睡了过去。 桂王换了个地方,去剪衣袖,露出来削肩玉骨一截细嫩的脖子……桂王坐不住,从床上滑下来,趴在床沿,壮胆的喊了一声,「杜九言!」 「嗯。」杜九言依旧应他,但并没有睁开眼。 桂王问道:「你、你、你腱子肉呢。」 杜九言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随意嗯了一声,就不再出声。 腱子肉呢? 桂王将剪开的衣服扯开,看到了xiong口有一道刀尖划过的血痕,划痕往下则是一个鼓起来的软包。 桂王跌坐在地上。 门外,安山王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可又不敢进去,隔着门喊了一声,「墨兮,要不要我们帮忙?」 「在哭?」大夫道。 安山王一听,还真的是,房间里传来桂王低低的抽泣声。 「杜九言死了?」安山推门进去,一脚刚跨进去,里面就飞出来一块毛巾,他吓的把脚缩回来,就听桂王吼道:「把伤药给我。」 ------题外话------ 呆萌的小妖精哭了,快来用月票安慰他吧! 517 快快止血(三) 「你骗我,」桂王给杜九言擦干净身上的血迹,将她的脸也擦干净,露出她精緻俏丽的五官,配着上她此刻xiong前的软包,很震撼! 「说、说好是男人的呢。」 「怎么又长了软包出来。」 「你就是个骗子!」 「你给本王等着,等你醒过来,本王弄死你!」 「弄死你个娘娘腔。」 桂王又擦了擦眼泪。 他怎么这么笨,居然被她骗了这么久…… 他就说,这世上的女人都不行,不但麻烦,还一肚子心眼。 桂王不愿意看她胸前,用被子将她盖严实了,气的捏杜九言的脸,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等着!」 「疼,」杜九言咕哝着,「王爷,您也给我等着,来这么迟,这帐没完。」 桂王坐在脚踏上,生无可恋地看着杜九言。 受伤了还死性不改。 杜九言伤的不算重,就是体力透支的比较严重,略休息了一个时辰,她就被伤口疼的醒过来,一眼就看到端坐在床头凳子上的桂王,冲着他露出甜美一笑。 桂王砰地一声,连人带凳子倒在地上。 「王爷放心,我不是诈尸。」杜九言愕然,「尸,是不会有这么迷人的笑容。」 桂王爬起来,怒道:「你、你、你、你还、还、好意、意思说?」 「没、没死、就、就躺着。」 他坐起来,板着脸瞪着杜九言,仿佛要将她瞪个对穿。 「什么情况?」杜九言一脸惊骇地看着他,「王爷,您伤着舌头了?」 桂王道:「本王、伤、伤了心!」 「诶?」杜九言笑了起来,「王爷,您这是心疼我啊?瞧你小脸白的!行了,行了,心意我收到了,您别在这里干耗着,给我弄点吃的,再看看跛爷和单德全他们怎么样。」 「不、不去。」桂王道。 杜九言扬眉,「我都没气,你还搁这生气了?你看看我这一身伤……」她将自己个胳膊露出来,确实是一胳膊的刀口,但更令她惊骇的是,她一眼能看到自己胳膊。 她抖了抖,xiong前的肉也跟着抖了抖。 很明显,她被子底下是光熘的。 桂王看她的动作,脸一红,撇过头去。 杜九言咯吱咯吱地转头看着桂王,问道:「谁给我脱的衣服?」 「我!」桂王道。 杜九言道:「我想问候你祖宗!」 「我、我、也想。」 杜九言道:「王爷,咱们是不是好哥们儿?」 「不是。」桂王道。 「咱们可是同生共死患难的交情,您要是不仁不义,咱们现在就同归于尽吧。」杜九言道。 桂王道:「怕你不成!」 杜九言缩进被子里,不理他。 「你、你干什么?」桂王问道。 「害羞!」 桂王没坐稳,差点又摔下来,「你、你也好意思害羞。」 「我怎么不能不能害羞?!」杜九言怒瞪着他,「我如此优美的身体,被你看到了,难道我不应该有点仪式感,害羞一下!」 桂王嘴角抖了抖。 「王爷,」杜九言扬眉道:「您也看到了我最后的秘密,您就说吧,要不要给我保密?」 桂王怒道:「保密什么?你这是欺君之罪!」 杜九言磨牙。 「王爷,您这是怀恨在心,公报私仇。」杜九言道:「您喜欢男人,对我爱慕这么久,忽然发现我是个女人,您的一颗真心错付,所以在这里公报私仇。」 桂王鄙夷地白她一眼。 「王爷,等我伤好了,咱们还是好哥们儿,对吧。」 「您忘了刚才看到的画面,您就当我还是个男人。忘了、忘了。」 桂王指着她,「别、别啰嗦了,本王现在、现在不想和你、和你说话。」 「那……劳驾帮我拿件衣服?」杜九言道:「我要去吃点东西,再看看我家跛爷。」 桂王摁着她,「你浑身是伤,躺好了。」 他一摁,就碰到了她光裸的肩膀,手感细腻,却烫的他脸一红,咻地一下收了手,蹭地站起来,「我、我、我给你去看。」 他说着,跌跌撞撞起来,东倒西歪腿脚发软地往外走。 女人! 真是女人! 闻名天下的讼师杜九言,居然是个女人! 他勐然想起来以前的种种,腱子肉……不和他一起洗澡,还有……那次在马车上的血腥味,根本不是什么鬼痔疮。 因为她根本是个女人。 桂王受不住,抖着嘴角,一脸委屈。 「墨兮?」安山看桂王拢着袖子蹲在门口,他立刻就想到了小时候,桂王每次犯错被罚的时候,就会这样乖巧又委屈地蹲在屋檐底下。先帝还曾戏说他像只丢了魂的小狗。 「是杜九言不好吗?」 桂王没理他。 「你、受委屈了?」安山王问道。 桂王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谁给你委屈了,四哥给你收拾他去!」安山王怒道。 桂王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来讨好没用了,赶紧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 说着,甩手走了。 安山王面色一怔,发愣地看着前面。他……他不敢想怎么办。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他能怎么办。 造反的事他是不敢想的,但是……安山王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房间。 桂王去看跛子了,跛子还在睡着,他伤的比杜九言更重点,而且,桂王在他的药里放了安神助眠的药,以兹报復。 单德全和其他「猎物」,也都看过大夫,都在休息。 好当然是好不了,只能等慢慢好转。 桂王去厨房端了白粥,不情不愿地回了房里,一进门就看到杜九言居然坐在床上,扯了一件破衣服预备穿,前胸看不到,但后背的曲线却一览无余。 一道血线,从他鼻子里徐徐流淌,滴答,落在粥碗里。 一碗白粥变成了赤粥。 滴答滴答。 杜九言惊愕地看着他,缓慢且僵硬地将衣服放下,扯着被子娇羞地躺下来,眨巴着眼睛看着桂王,「王爷、您这鼻血飈的……量很大啊。」 桂王就想到了那次她在马车上的血腥味。 鼻血流更快。 「要不要擦一擦?」杜九言盯着他的鼻子。 她说话的唇,让桂王想到了他亲吻她的触感,柔软香甜。 鼻血簌簌地淌着,桂王头晕。 「我、我饿!」杜九言决定不再说了,「这粥,你换一碗?」 饿、饿了? 桂王想到…… 砰! 桂王摔了碗,倒在了地上。 「我、我就露个后背,至于吗?」杜九言嘆气,「我真的这么美?」 她委屈地冲着外面喊道:「快来人,你们王爷晕倒了。」 有个杜九言不认识的人进来,将桂王扶起来,看他一脸的血,错愕地道:「王爷、这、这是怎么了?」 「天干物燥。」杜九言笑了起来,「可怜见的,做了二十三年鳏夫也不容易了。」 见个后背,就流鼻血! 下次看他不顺眼,露个前胸他是不是会直接厥过去? 杜九言笑了,一笑扯的浑身疼,又嘶嘶吸了两口冷气。 桂王被冷水激了一下,醒了过来,一胸襟的鼻血,茫然地看着杜九言,又想到她的后背,鼻头刺痛。 「王爷,我真的饿了。」杜九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自从您出现以后,一直在神游,办事能力和智商都很低下。」 「我看着焦急!」杜九言道。 桂王吩咐属从去弄白粥过来,他起身拍了拍衣服,让自己平静下来,坐在杜九言面前不说话。 白粥送来,杜九言抓着衣服,「王爷您出去一下,我想穿衣服了。」 「不准穿!」桂王道。 话落,他自己怔住,脸腾地一下红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您这情绪变幻莫测啊,王爷、您没事吧?」 「喝粥。」桂王也不知道他有事没事。 反正他现在脑子里的那根线头被乱七八糟的线团缠着了,不说思考和理清思路,就算是说话都成问题。 头疼! 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他不是断袖? 桂王等了半天,发现杜九言吃了勺子上的白粥,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眼前一亮,清醒了一点,眯了眯眼睛盯着杜九言,「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没有!」杜九言摇头。 「你不说我就把你被子掀了!」桂王威胁道。 「这也行?要不我自己掀?」杜九言说着,作势要掀,桂王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杜九言道:「掀被子啊。」 桂王怒。 「快,快恢復正常。」杜九言道:「忘了刚才的事情,忘了我是女人,忘了吧!」 桂王朝她嘴里塞了一勺粥,咕哝着什么听不清。 杜九言道:「王爷,您赶紧去处理岛上的事情,别在我这里耗着。」 「您要弄不好这些事,我这一身伤岂不是白受了。」 桂王终于嗯了一声,将粥餵了,气唿唿地出去做事。 「王爷,点算了岛上兵的人头,一共四千八百多人。」 「乔志刚呢?」桂王问道。 回话的人指了一间屋子,桂王大步进去,外面的人就听到里面传来霹雳啪啦的打人声音,等出来他又指着一地的俘虏,「都摁倒了一人打八十军棍!」 「王爷,这……这不好吧,他们都投降了。」 「打!」桂王气的不得了,打杜九言,他真是先把这些人都剁成人渣。投降、投降要是就放过了,做错事的成本也太低了。 气死他了,一个个的骗他。 就没一个好人。 「生气!」桂王踹了一脚树,见安山王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墨兮,这套衣服给杜九言换。你真喜欢他啊,那……回去就养他在后宅得了。」 娶,后宅? 王妃? 桂王忽然想到什么,没接安山王的衣服,反而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张画像。 他后来重新让人画了一张。 「墨兮,」安山王问道,「你怎么了?」 桂王忽然转身,冲着杜九言休息的竹屋跑过去,一脚踹开了房门。 ------题外话------ 从这里开始,王爷又要变身了! 所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票的捧票场,没票的请留言! 518 问候祖宗(一) 桂王喘着气,他这一天过的太刺激了。 从上岛,看到杜九言受伤,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再发现她是个女人,再到此刻…… 桂王只觉得此时此刻,头盖骨以下都是别人赠送的,不受他的控制了。 「王爷,您这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杜九言道:「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您把门关起来。」 桂王将门砰地一声关上,盯着她的脸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 「我就性别让您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您慢慢接受,对吧。」 「我还是我,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您呢,适应两天,都是年轻人嘛,适应能力和应变能力很好的。」 桂王走过来,忽然上床,撑着手臂趴在床上,俯撑地看着杜九言。 「干、干什么?」杜九言感觉不太好,桂王此时此刻的反应,没有了害羞,而是愤怒…… 桂王摆动着脖子,从不同的角度切换着打量杜九言。 「王爷?」杜九言道:「赵鼎?」 桂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本王想起来了,为什么了那次趴在你身上的时候,会觉得你眼熟。」 因为,他除了洞房那夜这么看过一眼秦九烟,没有再见过别人。 而那次,他扮作刘县令在庙里设陷阱等她的时候,他就这么压着她在下面的,当时一股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直没有在意。 原来如此! 「那个……」杜九言砸了砸嘴,「你、脑子坏了?」 桂王道:「秦九烟,你就是秦九烟。」 砰! 桂王倒在了床里边,杜九言甩了甩手,噼的她手都要断掉了,她去推他,身上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走了,走了。」杜九言将他推床里边,「什么都不要,赶紧走,赶紧走。」 「怎么那么倒霉,流年走背运吧。」 「立了如此大的功劳,荆崖沖还没剥皮抽筋,我就要开始亡命天涯了。」 杜九言哀嚎一声,「命运作弄我啊!」 她强撑着起来,抓着床脚破碎的衣服,打算穿上,桂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扯,她重新倒回来躺着。 一侧头,就看到一双喷着火的眼睛。 「呵呵……」杜九言冲着他,笑的很艰难。 桂王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你是秦九烟!」 「不、不知道啊,」杜九言摇头,「您看,我很多记忆都没有了。」 「而且,秦九烟是我这种性格吗?她有我这么爷们吗?」 「您认为如果我是秦九烟,能让你洞房一次就逃走?」 「如果我是秦九烟,我会把你腿打折。」 「您看,就是长的像而已,我真不是秦九烟。秦九烟已经死了!」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胳膊,安慰他,「王爷,您节哀顺变,不要思念成疾,见谁都是秦九烟。」 桂王冷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 「你就是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杜九言侧转过来,两人面对面躺着,「骗财骗色骗感情?」 「王爷,您回忆一下,咱们的过往,我主动骗过您吗?」 还真的没有,但桂王不服气,心里气的不得了,「可你是秦九烟!」 「亏我还派人去找,没想到居然就在我身边!」桂王怒道:「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杜九言道:「信,信啊。」又道:「您冷静一下,现在这是打算和我翻脸割袍断义?」 桂王愣了一下。 扪心自问,他发火是想和她翻脸? 「不是!」桂王道:「我就是生气。」 杜九言强忍着笑意,哄着道:「王爷乖,不要闹了。这些身份啊,感情啊都是小事。」 「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们肩负使命,要拯救天下苍生的!」 「我们要忘记小我,成全大我,我们要捨弃小爱,成就大爱!」 杜九言说着,鼓励地点了点头,「王爷,就让你我兄弟继续并肩作战,扫平天下不平事,做顶天立地的汉子吧。」 桂王扫了一眼,她没盖好露出来的肌肤,还有软软xiong脯,鼻头一热血飈了出来,「你、你、汉子?」 「要、要、要脸、脸吗?」 杜九言将被子扯上来盖好,体贴地用破旧的衣服给他擦鼻血,「您看,事实就是这样,您和我都改变不了,那只能去从心理上接受啊,是吧。」 「接受你是我的王妃?」 「啊?」杜九言噎了一下,「王爷,您醒醒啊,您的王妃牌位已经在隆恩寺里供着了。」 桂王冷笑一声,「死没死,你心里没数?」 「你敢不敢,和我回京城求证,以证明你不是秦九烟?」 杜九言想接着把他噼晕,她现在头疼,身上也疼,「我吧,这次出来心力憔悴,暂时不想回京城了。」 「这世道太黑暗了,不适合我。」 「我还是回邵阳吧。」 桂王冷笑道:「你认为你回的去?」 「不想说话了,王爷,咱们两个翻脸吧。」杜九言嘆气,「您负气的走了,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桂王哼了一声。 「还是我儿好,我要回京接了我儿,浪迹天涯去。」 她说完,桂王又懵了,一个新的问题蹭地一下,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小、小萝蔔、谁的儿子?」 杜九言捂着嘴,呵呵一笑,「我、我的啊。」 像他!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不管哪位长辈见到,都说小萝蔔像他。 而且小萝蔔的年纪很合适。 他以为是巧合。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咱们……那一次洞房,你、就怀孕了?」桂王问道。 杜九言龇牙,「王爷,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秦九烟,不知道呢。」 「说!」桂王道:「你要不说,我就……」 杜九言道:「威胁我,你想怎么着?」 「我就弄死我自己。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桂王道。 出息真大!杜九言道:「我们呢,不要儿女情长磨磨唧唧啊,」她慷慨激昂地指着远方,「天多高,海多阔,你我都应该珍惜这短短的人生,自由自在地去享受人生!」 桂王吃不消,脑子嗡嗡地响着,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杜九言,扯了被子盖上,「本王要静一静。」 这是写文章呢,还层层递进,一个消息比一个消息刺激。 杜九言是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他已逝的王妃……这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孩子…… 他有王妃,有儿子。 还是杜九言生的。 他的运气怎么这么…… 好像也不是很苦。 杜九言唉了一声,推了推他,「先给我找件衣服来,行吗?」 「不行!」桂王道:「找了你就跑了。」 还挺聪明啊,杜九言道:「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是啊,他想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他想怎么样。 生气吧?好像也不生气了。 高兴吧? 他蹙眉思考着。 杜九言盯着他,想裹着被子下床,找个东西遮遮羞,不然她太被动了。 刚一动,就发现桂王的肩膀开始抖动,先是小小的抖动,然后是剧烈的颤抖…… 「王、王爷?」杜九言道:「羊癫疯了?」 桂王接着抖。 「别哭啊,我又没把你怎么着。」杜九言道:「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您依旧风流潇洒人见人爱,多好。」 「好了,节哀顺变。为你死去的王妃和逝去的爱情,节哀顺变。」 杜九言嘆气,「其实吧,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容易啊,这世道……多艰难,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才能挣到你哥的一两万两。我很亏啊。」 「唉!」 杜九言说完,发现桂王还在抖,她戳了戳桂王,「王爷?」 「哈哈……」桂王腾地一下坐起来,盯着杜九言,「本王想明白了。」 他哪里是哭,分明就是一脸笑,杜九言道:「别笑,眼角褶子都出来了。」 「我不生气!」 「我高兴。我喜欢的人是我王妃,她还给我生了个儿子。」 「儿子一到手就已经六岁了,满地乱跑混蹦乱跳聪明伶俐。」 「我这是一步到位,人生圆满!」桂王指着杜九言,「你等着,我回去就砸了隆恩寺的牌位!」 怎么突然这么聪明?这次换杜九言抖和,「王爷,您是一位清高矜持的断袖龙阳君啊。」 「我是女人,您醒醒!」 桂王摇头,露出白生生的獠牙,「我当初就不是断袖!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凑合凑合做断袖。」 杜九言愕然…… 「所以呢?」她问道。 「所以,你是男人,本王就是断袖,你是女人,本王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桂王豪气干云。 杜九言眉头抖动,全脸都在抖,她一把扯过被子,嚎哭起来。 「我就说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办这个案子。」 「我就不应该这么正直善良,胸怀天下!」 「我就不应该生的貌美如花,性格风趣幽默,人见人爱!」 桂王白了她一眼,「这个时候还不忘吹嘘!」他拽她的被子,露出她的脸,盯紧了鄙视着她,龇牙咧嘴地道:「王妃!」 「王妃你个祖宗!」 杜九言一把掐住他的脸。 ------题外话------ 明天又是周末了,羡慕你们有周末的人,哭唧唧。 519 认定了的(二) 「疼,疼!」桂王拍着她的手,「你一身的伤,你就不疼?」 「我心疼!」杜九言道:「心疼我自己。」 「赵鼎,丑话说在前面,我不是你王妃,想让我做女人,门都没有!」 桂王好不容易将她的手掰开,揉着自己的脸,喜滋滋地道:「这种事,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你,就我的赵鼎的媳妇儿。」 「咱们三媒六娉,八抬大轿,还洞房了!」 说起洞房,桂王盯着她,满脸通红,跃跃欲试。 「看你一脸猥琐的德行。」杜九言道:「要不然做兄弟,要不然做姐妹,夫妻?下辈子你早点投胎吧。」 桂王摇头,「这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杜九言,」他攥着拳头,「你就是我媳妇!」 「现在开始,本王要振夫纲!」桂王跳下床,来回在房里走动,一脸认真的在思考以后的人生。 杜九言擦了擦根本没有的眼泪,「王爷,您还是适合做一位有格调的鳏夫。」 「我有媳妇。」桂王盯了她一眼,「为什么要做鳏夫。」 杜九言引以为耻。 「行了,你歇着吧。」桂王咳嗽了一声,昂着头道:「本王,要先去为你善后,把事情处理了,再来和你谈私事。」 他每次想抬高自己身份的时候,就会以「本王」自称。 他说着,走了。 杜九言生无可恋地看着屋顶。 她就说,她最近所有的决定,都隐隐彰显着不明智。 她的智商下降了。 下降的很厉害。 「九言,」跛子从外面进来,一瘸一拐的,「你感觉怎么样?」 杜九言看着跛子,道:「跛爷,速速去给我拿套衣服来,咱们回京,然后逃跑!」 跛子嘆了口气。 他当时阻止,可杜九言受伤严重,他不能拦着桂王不救她。 只有她活着,所有的事才叫事,如果她人都没有了,一切都是空谈。 万事以她性命为先。 他出去,拿了一套衣服进来,杜九言苦哈哈地看着跛子,「跛爷,王爷他疯了!」 跛子道:「他这种反应很正常,最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 桂王喜欢她,并没有隐瞒。他能猜得到,当得知杜九言是秦九烟后的反应。 但这些在他看来都不重要。 因为这一切的关键,和所有的主动权,在杜九言的手上。 「做秦九烟啊?」杜九言道:「秦九烟已经死了!」 跛子松了口气,「你穿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杜九言穿衣服的时候数了数,身上一共七个刀伤,胸前一个,后背三个,左右胳膊都有…… 非常的疼。 「倒霉催的。」杜九言道:「都怪荆老贼!」 跛子失笑。 「你怎么在这里?」桂王回来,看到跛子站在门口,他朝里面看了看,蹙眉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媳妇在里面睡觉!」 跛子拳头嘎嘣响。 「你媳妇?」他质问道。 桂王点头,「我媳妇!」 「你脱口而出的媳妇,可想过她会面临什么问题?」跛子道:「她借了别人的身份和户籍是欺君之罪,她以女子的身份站在公堂,依旧是欺君之罪,她立在圣上面前,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男子,这是罪上加罪。」 「这些还是次要的。你可知道,她现在做的这些,对于她来说胜过生命。若让人知道,她的前途就彻底毁于一旦了。」 「做你的媳妇?你愿意看到,窝在王府后宅相夫教子,泯然于众的杜九言吗?」 「桂王爷,做人不要太自私,你这样,只会逼得她走投无路,是害她,而非是爱。」 桂王道:「她是我媳妇,这些问题我会考虑。用不着你越俎代庖牝鸡司晨。」 「更何况,我什么时候说的要昭告天下了?」 「我警告你啊,她,是我媳妇!」桂王哼了一声,推开跛子要进去,跛子拦住他,两人僵持在门口。 跛子道:「秦九烟已经死了。」 「死了就死了,我喜欢的是杜九言。」 「秦九烟死了,那这个人就不再是你的王妃!」 桂王笑了,「是不是我王妃,是你决定的?」 「不是我,但也绝对不是你。」 桂王道:「是事实!事实就是她是秦家走出来的女儿,我三媒六娉进的桂王府的王妃。」 「她并不愿意。」跛子道。 桂王道:「她不愿意,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没有权利来介入,这是我们夫妻的家务事。」 「家务事?」跛子冷笑,「不是一家人,何来家务事!」 桂王道:「你让开,看你伤重,本王不屑和你动手。」 跛子道:「伤重又如何,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硬气,那就试试!」 「试试!」 两人话落同时出拳,杜九言打开门黑脸站在门口,「二位,能不能换个话题呢?」 她穿着岛上的兵服,和平时打扮没什么两样,桂王看着却心痒…… 真是又娇俏,又好看。 「你要干什么,我扶你。」桂王去扶她,跛子也扶上了她的另外一只手臂,两人目光一转对在一起,霹雳啪啦闪动着火花。 杜九言头皮发麻。 「我吧,也是有脾气的。」杜九言看着桂王,「等会儿,咱们再好好聊聊,现在去办正经事,行吗?」 桂王撇嘴,点了点头。 「安山王扣起来了吗?」 桂王颔首,「前面没空,刚刚将他父子三人关押起来了。」 「安山王府也已控制。」 杜九言问道:「乔志刚呢,没杀吧?」 「没有。死不了。」桂王道。 杜九言松了口气,「我们去见安山王吧。」 「虽然安山王罪大恶极,但实际是,长生岛的控制权不在他的手中。」杜九言正经说事,三个人就各自收了心思,她道:「所以,有个地方我觉得很奇怪。」 「荆崖沖和安山王费了这么多力气,开发了长生岛,就为了养五千精兵守护一个变态残忍的猎场,供人玩乐?」 桂王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道:「安山王这个人,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 杜九言也觉得是。 这就好比,一群人做坏事,安山王可能不是那个持刀的刽子手,但是很有可能是一边立着的,袖手旁观和顺水推舟的人。 一旦事发,他会往后缩,事不关己想要高高挂起。 可如果有成就可摘,他又会舔着脸上来,企图分一杯羹。 三个人到关押安山王的帐子里,杜九言站不住,就扶着椅子坐下来,安山王垂头丧气地喊了一声,「墨兮。」 刚才上岛的时候,也没有说要关他。刚刚突然就翻脸,把他关起来了。 「我真的是无辜的,」安山王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被荆崖沖胁迫的。」 桂王问道:「他怎么胁迫你?」 「他说,我要不陪着他一起开办猎场,他、他就告诉圣上,说我谋逆造反。」安山王道:「墨兮,你知道我一直都是胆小怕事的,他一说我就同意了。」 桂王想用鞋底拍死他。 「安山王爷,」杜九言道:「劳驾您认真点,您刚才说的理由,可信度不大。」 「要不,您再想个?」 安山王一愣,不满地看着杜九言。 「我说的都是真话。」安山王圆脸皱着,眉头横拧,「刚才我还救你们,我根本没有想要杀你们。」 这个人圆滑到没有原则和底线。杜九言问道:「那么,据您所知,荆崖沖为什么要逼着您在这里,建造一个猎场?」 「我也不知道他。」他说着,看对面三个人目露杀气,就道:「但一开始他说的理由,是辽东这么多难民,要真的明着解决,必定会引起动乱。」 「但是让我出钱去安抚难民,如果仅仅是安山或者辽东也就罢了。」 「可并不是。到时候四面八方的难民蜂拥而至,我哪有这个能力支撑。」 「所以,」安山王道:「一开始荆崖沖建议我办这个猎场的时候,我就拒绝他了。没想到他那么认真,居然威胁我。」 「我胆子小。在外受封的王爷,最害怕的就是谋逆之罪,所以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答应了。」 杜九言笑了,「王爷,你有证据证明事情都是荆崖沖做的吗?」 「有,我有。」安山王道:「这岛上的兵符在乔志刚手里。我根本调动不了。」 杜九言道:「王爷,您再真诚点。」 「怎么真诚?」安山王问道。 「多找点证据,」杜九言道:「以证明你是无辜的,责任主要在荆崖沖。」 「还有,荆崖沖的动机是什么,他的同伙是谁?」 安山王眉头微蹙,「荆崖沖的同伙?」 「过年的时候,荆崖沖没有来长生岛?」杜九言问道。 安山王点头,「来了啊,年初二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喝酒来着。」 「和他一起来的人,您没有见过?」 安山王摇头,「没见过还有谁和他一起来的啊,当时还有别人吗?」 「行了,王爷。」杜九言已经不想和安山王聊天,「您好好休息,重点呢想一想,怎么把自己的责任推干净。」 「因为您是桂王爷的兄长,我们的心肯定是偏向您的。」 「您尽管找办法推卸责任,只要不太过分,我们愿意相信也愿意帮助您。」 安山王很感动,又不确认地看桂王。 「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态度。」桂王道。 ------题外话------ 推荐鹦鹉晒月的文,她的名字就是质量的保证:《皇后在位手册》 本土嫡女vs重生女、穿越女 端木徳淑最近发现身边总围绕着些奇奇怪怪的人。 比如: 莫名其妙要跟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莫名其妙自立自强的;莫名其妙不在意自己大表哥的;还有莫名其妙说皇上是渣男的。 正文简介: 讲述一代嗜权好物的皇后和阴险冷酷的帝王、杀伐果决的将军、温文儒雅的相爷、阴沉内敛的大总管之间,都不是东西的故事! 起初,她为登临后位不惜以身饲虎,勾引了暴躁易怒的镇西王…… 后来… 520 人性之恶(三) 「安山王这个人,不要问了。」杜九言道:「是个没底线的人。」 「荆崖沖必定会将责任都推给安山王,所以,让他们两个人先打一场,我们渔翁得利就好了。」 杜九言说着看向桂王,「王爷,稍后您将安山王放走,就说作为弟弟,您为他考虑,让他速速回去找幕僚想办法。」 「如何将责任全部推给荆崖沖,如何牵扯出更多的人进来。」 桂王言听计从,「好。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四周的岛屿再查一查。」杜九言道:「任何人做事都有动机,我们至此都没有找到荆崖沖的动机。」 「一开始,我们以为荆崖沖是和安山王狼狈为奸,意图谋反。可是现在了解了以后,这个动机应该是不成立了,荆崖沖根本没有打算帮助安山王谋逆,而安山王这个人也没有胆子。最重要的是,他们只养了五千兵马,如果没有别的安排,这个行为就无异于自寻死路。」 桂王盯着杜九言,问道:「媳妇儿,你伤口不疼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杜九言看着他,嘴角抖了抖,「王爷,你又开始挑衅我了吗?」 「冷静点!」 桂王摇头,「我冷静不了。」又道:「从一个男人变成一个女人,从一个女人变成我媳妇,从我的媳妇变成我孩子的娘。」 「你来说,我怎么冷静。」 杜九言扶额。 「我们走。」跛子和杜九言道:「有的人已经开不用脑子了。」 杜九言深以为然,「王爷,请让您的聪明才智稳重体贴上线,不然我要在这里将你灭口了。」 「平时没话,这个时候就说不停。」桂王没有什么时候,这么讨厌跛子,「这是我们夫妻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跛子想动手。 「嘘!」杜九言道:「办正经事。」 桂王已经不想思考问题了,他今天的刺激太大了,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他媳妇,还有小萝蔔是他儿子。 他从一无所有,变成什么都有。 这事要是让他娘知道,估计她得从罗汉床上跳起来。 桂王嘴角抽动,闷闷的乐。 「我们要捨弃小爱,」杜九言道:「王爷,您的思想觉悟太低了。」 桂王道:「没有小爱,哪里有大爱?那都是圣人骗你的,圣人自己也是妻妾儿女成群。」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媳妇,儿子,金钱名望,这是一个人的基本欲望。我如果捨弃了,那我就可以去出家了。」桂王道:「很显然,我是个大俗的人,目前为止我所做的事都抛不开名利。不过以后……」 「以后我就只为媳妇和儿子。」 桂王道从善如流,一脸正色地道。 杜九言怒火中烧,磨牙。 「息怒!」桂王道:「有什么不如意,一会儿我们私下说。」 杜九言头晕,身上火辣辣的疼,「走,走,我要去看单德全。」 桂王颠颠地扶着她,和跛子一人一边。杜九言如同太后出巡。 杜九言认为,桂王连最后一点自尊,都要捨弃了。 「可怜见的。」她同情地看着桂王,「我的魅力就这么大,让你欲仙欲死,恨不得捨命相随?」 桂王点头,「是!」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愿意将所有的尊严都搁我脚底,让我碾压?」 桂王点头,「是!」 杜九言道:「那您所求呢,就让我做您的媳妇?」 桂王点头,「是!」 还想睡你! 这话桂王此刻不敢说,主要是杜九言伤还没有好。 等伤好了,他势必要为此努力的。 以前是男人,他没想好怎么睡,后来是女人,还没成亲这不合适,现在是自己媳妇。 自己媳妇不睡?他又不傻。 「王爷,您知不知道,您此刻的表情很猥琐。」杜九言道:「不用问,我也知道您在想什么。」 桂王道:「知道就好。」 「不可能!」杜九言道:「您的金枪,一定承受不住剪刀的爱护。」 桂王扬眉,颔首道:「媳妇说的对,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一直纠缠我们彼此的小爱。先处理大事,等大事了了,我们再谈。」 这几息的功夫,杜九言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她转头看跛子,「跛爷,是我为人太过于轻浮了吗?」 「不是你轻浮,是他!」 桂王瞪眼,「你不轻浮,贴着我媳妇。」 「他不是你媳妇。」跛子道。 桂王冷笑,「你说的不算,去问问宗人府,白纸黑字大红章会告诉你,她就是我媳妇。」 「你的媳妇叫秦九烟,她是杜九言。」 桂王道:「名字不过一个称唿,我立刻就能给你取十个八个名字出来,阿猫阿狗你想要什么,随便挑随便选。」 「名字只是称唿,那是对于肤浅的人来说。杜九言这个名字,对于全天下人来说,他已不再只是个名字,而是一个指向,是一盏明灯,他给过很多人公平公正和活下去的希望,即将给更多的人带去温暖和安全。」 「杜九言是天下人的杜九言,秦九烟是你一个人的秦九烟。无论从名字还是内涵都不等同!」 桂王道:「你扯这么多没有,事实就是,她就是我媳妇,她要做杜九言还是秦九烟,也不是天下人决定的,而是我们夫妻两人商议后来决定。」 跛子冷笑,摆手道:「和你说不通,你大可以继续麻痹自己,因为我不可能喊得醒自我迷醉的你。」 「你说,就是多管闲事,你不说,就是本分。请你做一个本分的人,不要没事手伸那么长,来管别人的家务事。」 两个人说完,一起哼了一声,不理对方。 杜九言目瞪口呆,忍不住抚掌,「好、好!」 「没想到,已经上升到家国大义。我杜九言在二位眼中这么伟大,这么高尚,这么意义不同反响。」 「二位,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三个人一起过?」 「一妻,二夫?」杜九言扬眉道。 两个人的目光刷地一下瞪向她。 「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 跛子白了她一眼。 杜九言看着桂王,「您看,我跛爷同意了,您要是想要我做您的媳妇,您只能委屈求全,做我的妾了!」 「我现在不和你说这些,」桂王道:「咱们处理大事,这些事以后慢慢说。」 杜九言怒,「我认为你们对女性有歧视!」 「如果我是男人,你们是女人。二位必然会欢喜之至委身于我。可现在为什么就不行呢。」 「二位为了抢我,都快要捨命打架了。」 桂王松了手,跛子也松了手,两人丢下她头也不回地去了单德全的房间。 杜九言讪讪然,咕哝着,「果然,所谓爱情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砰! 门关了。 她只好亲自推开门,亲自走进去。 单德全和大壮住在一间军帐,这是桂王安排的,有事问的时候不用来回跑。 「王爷,跛爷,」单德全两只胳膊上了夹棍,全身伤口无数,肩头上最早受的伤已经感染化脓,他很虚弱地冲着两人笑笑,「不能起来相迎,失礼了。」 桂王摆手道:「你因公受伤,怎么能让你相迎。安心养伤,别的事有我们。」 单德全很感动。 「单德全。」杜九言进来,单德全道:「杜先生,您的伤没事了吗?」 杜九言道:「疼!我刚刚数了一下,十几个刀伤。」 「那你快躺着休息。」今天一战,单德全从头看到尾,杜九言和跛子苦战,虽因对方人多他们受了伤,但是两人的耐力和武功,却让他佩服和吃惊。 尤其是杜九言,他没有想到她一介书生,武功居然很不错。 桂王给杜九言拖了个椅子来,她小心翼翼撅着屁股坐下来。 隔壁,大壮也醒了过来,他光着膀子,身上绑着绷带,神色恍惚地看着他们。 「你先躺着休息,我们说话,你有要补充的,就直接说。」杜九言道:「都是自己人,你别怕。」 大壮点头应是,又躺下来。 「我和你们说一下,我跟踪乔志刚的事吧。」单德全道。 「一开始,我是跟陈营,但是无意中注意到了刁大,我思考了以后,又改变了主意去跟着刁大。」 「刁大只去过一次九流竹园。我当时跟他的时候,意外看见了乔志刚。当时他从九流竹园出来,和刁大两人在半道上遇见,说了几句话后,乔志刚就走了。」 「时间太紧,我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就转跟乔志刚了。」 「乔志刚这个人的功夫虽不如我,但他为人比较谨慎狡诈。我一路跟他到山东的境内的时候,就被他招唿的几个山民困住了。他当时被他伤到肩膀,侥倖逃走。」 「在山里我碰到个樵夫,将我的令牌给他。当天夜里,乔志刚再次找到我,我着了他的道,被他抓到这里来,并敲碎了我的两只胳膊。」 杜九言蹙眉,「你在这里待了几天了?」 「六天。」单德全道:「今天是第二次被放出来做猎物。」 杜九言很生气,转头问大壮,「你来多久了?」 「三十九天。」大壮声音沙哑地道:「这三十九天,来了七拨人打猎,我们死了六十四个人,有的人认识有的人不认识。」 「他们死后,就被抬到海里餵鱼,尸骨无存!」 大壮侧躺着,火炕很暖和,可他却依旧冷到颤慄。 ------题外话------ 还有一章!八点半更。 有小伙伴不知道具体更新时间,正常更新是每天三更,七点,七点半,八点。如果加更我会在题外话里说,所以看完正文记得扫一眼题外话,毕竟除了说这些,我还要,求票! 票!乃大事,所以,有票的请投大讼师! 521 认清事实(四) 「你是第一个来的?当时和你一起住在城墙边的叔伯兄弟们,还剩下多少?」 大壮道:「还有十多个吧,听说在来的路上他们就死了好些人。他们身体不好,天寒地冻走那么远的路……」大壮擦了眼泪,「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蒙着被子,低声哭了起来。 杜九言心里很难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是无法想像,人心的扭曲和残忍。 就是有钱,他们就能漠视生命,他们就能举着利箭对准无辜的人,以杀死他们得到快乐、彰显能力和成功。 荆崖沖、安山王、乔志刚以及这这岛上所有人都可恨,但那些花钱来打猎的人,也绝对不能放过。 「王爷,」杜九言问道:「今日来打猎的还有几个人活着?」 桂王道:「还有四个人活着。」 「咱们黑吃黑的时候来了。」杜九言和桂王道:「写信给他们家人,让他们准备钱来打通关系。」 「买得通,就砍一个人的脑袋,买不通,就砍他三族!」 桂王一点不反驳,点头道:「好!」 「他们也不会受你威胁,三族不成立。」跛子道。 「我们说成立就城立。这岛上还有五千兵,安山王是要谋反谋逆的,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就是同党!」 桂王立刻抢跛子的话头,用极好的语气来奉承,「你说的很有道理。」 跛子很不齿。 「杜先生,」单德全道:「荆崖沖那边,恐怕不好办。他没有亲自动手杀人,无法告他杀人罪。至于这个岛,很有可能查到最后,所有责任都是安山王的。」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刚才鼓励安山王自己去搜证据,其他他能证明荆崖沖的罪行。」 单德全笑了,「是我杞人忧天了,您肯定都想好了。」 「不,很多事我都没有想好。」杜九言心酸,「你看看我这一身伤,还有你的伤。都是我没有想好,失误造成的啊。」 单德全摇头,「我的伤是我自己太鲁莽了,不能怪杜先生您。」 「而您的伤,这反而能说明,您是个仁义的人。」单德全道。 杜九言在看到打猎的时候,她可以不出手,只要找一个地方藏匿起来,等到最后援军上岛就可以了。 毕竟她已经找到了她想要的证据了。 可是她出手了,并做了看上去很鲁莽的事,以两人之力对四千多人的围攻。 这种行为,令他敬佩。 「单捕头,你的夸奖我收了。」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我也很佩服你,毕竟敢直面夸奖勇于说真话的人不多。」 单德全笑了。 杜九言起身去看大壮,「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认识你是吗?」 大壮点头,「杜先生为什么认识我?」 「你离开京城的那天早晨,是不是篮子送你出城的?你们是要私奔,还是仅仅是相送?」 大壮愣了一下,回道:「篮子不会和我私奔的,她就是知道我要走了,所以做了一些干粮让我带在路上吃。因为她婆家人对她不太好,所以早上偷偷摸摸送我的,怕被人看见。」 「杜先生,您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杜九言道:「先说你的事,你的帽子为什么丢在土地庙了?」 「帽子?帽子丢了吗?我走前想要送给篮子一点纪念的东西,所以就将帽子给她了,她说会保管好的。」大壮很吃惊,「篮子不是会随便丢别人东西的人,她……她是出事了吗?」 「那你是在什么地方被抓的?」杜九言问道。 「我是在保定附近,碰到一个人说招工修庙,我就去了。因为我身上没有钱,想先做点事情攒一点盘缠。没有想到那个人是个骗子,他将我带到长生岛……我、我就成猎物了。」 「杜先生,篮子是出事了吗?」 杜九言颔首,将篮子的事告诉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节哀。」 「篮子……」大壮面色苍白,捂着胸口道:「是我害了她。」 「如果我当时有本事娶她,她就不会嫁过去,也不会……」大壮打着自己胸口,「都是我没用!」 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安慰。让他不要悲伤这是不可能的,杜九言道:「你不要自责。这事是恶人的错,和你没有关系。」 「杜先生,求求您一定要让荆崖沖这个奸贼不得好死,让安山王不得好死!」 杜九言颔首,「豁出去这条命,和他拼了。」 「实在不行,我去暗杀。」大壮道:「先生的命值钱,和他拼就是他赚了,让我去!」 杜九言给他倒了茶,扶着他起来喝水,「不用,我有办法,你就等着他受到惩罚的时候,放鞭炮庆祝。」 「好、好。」大壮道。 虽然这个案子,让她觉得压抑又心寒,看到了人性扭曲阴暗的一面。 但是却也让她碰见了许多孤苦却温暖、弱小却有担当的人。 这世上,到底美好的事情多一点。 「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进安山,处理好安山王的事,三天内就回京。」 大壮点头,「先生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好。」杜九言和两个人告辞,回了竹屋里躺着。 实在太疼了,疼的她想骂人,「跛爷,你不疼吗?」 「疼!」跛子道:「但还能忍。」 跛子受伤比她严重。 「爷们!」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跛子失笑,「是你娇气。」 杜九言皱着眉头,「这不是娇气,这是真的疼啊。疼了忍不忍得住不是我说了算的。」 「知道了,你不娇气,你最爷们儿。」 杜九言点头,「这就对了。你应该时刻记住并执行我们互相夸奖对方的原则。」 「记住了。」跛子道。 「你也回去休息吧,早点养好伤,早点回京城。」杜九言道:「小萝蔔在宫里我不担心,但是我担心花子和闹儿还有三尺堂的几个人。」 跛子道:「你认为荆崖沖会对他们下手?」 「我觉得是一定会。」杜九言道:「现在就看是他的消息传递的快,还是我们回去的快。」 「那我今晚就回去。」跛子道。 杜九言摇头,「你的伤还没有好,再彻夜赶路,会受不了的。」 「不碍事,」跛子道:「以前有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小事而已,不用担心。」 「你不要和王爷争吵,总体来说,他虽胡闹但有分寸,这一点我不担心,有他照顾你,我放心。」跛子道。 杜九言一脸感动地看着他,「那你刚才和他吵什么?」 「纯粹是觉得他碍眼。」跛子起身,「我去准备一下,稍后就直接离岛走了。」 杜九言不放心,「你真的没事?」 「没事。一点伤而已,都处理过了。」跛子说着要走,杜九言咕哝道:「看跛爷您这么厉害,我都不好意思躺着了。」 跛子道:「你还是躺着吧,我不放心。」 杜九言感动地挥了挥手,跛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作态,很轻浮!」 「偶尔轻浮一下,」杜九言道:「关键,轻浮真的很好用,跛爷,你偶尔也试试。」 跛子翻了个白眼,笑着走了。 杜九言又倒回去躺着,趁着没有人哼哼了两声,「真疼、等我回去,我要在荆崖沖身上砍个十几刀,疼死他!」 「扎他脸,扎后腰,扎屁股,扎脚底板!」 气死她了。 杜九言翻来倒去睡不着,等迷迷煳煳快要睡的时候,就感觉有人在给她盖被子,她一惊醒过来,就看到桂王那张脸和她半臂的距离,眼睛里迸射出爱情和迷恋的光芒。 「怎么醒了?」桂王声音很轻柔,「饿不饿,渴不渴,疼不疼?」 杜九言抖了一下,「王爷,您正常点。」 桂王殷勤地给她拢了拢被子,坐在床头看着她,「我关心爱护我媳妇,是应该的。」 「天黑了,你先吃点东西把药喝掉,我再帮你洗脚洗脸。」桂王道:「你不用感动,做这些是应该的。」 杜九言舔了舔牙齿,如果能横空长出两颗獠牙来,她一定扑上去,啖其肉喝其血! 「言言,」桂王要说话,杜九言打断他,「安山王和跛爷都走了吗?」 桂王点头,「安山王那边我遣了人跟着的,跛子……我也派人护着他走了。」 「这么好?」杜九言道:「你没给他的马吃点疯药?」 桂王摇头,「我会给他吃疯药。」 「敞亮!」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王爷和跛爷都是汉子啊!」 桂王哼了一声。 「有件事我要提醒你。」桂王宣誓主权,「虽然你不同于普通女人,周围也都是男人。但是,和跛子还有蔡卓如你必须保持一点距离。」 「他们在肖想你。满脑子的歪门邪道,想要得到你。」 「所以,你要保持距离,时刻记住,你是秦九烟,你有我了!」 杜九言啐了一口,「王爷,我认为您刚才的评价,只适合您自己。」 「我不一样,我是你夫君,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桂王握着她的手,「言言,我们已经有小萝蔔了,你要认清这个事实。」 杜九言摇头,「和你生小萝蔔的是秦九烟,不是我。」 「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桂王问道。 「但在思想上,我对这些毫无记忆。我的灵魂和我的肉体都是独立的个体。」杜九言道:「你要再叽叽歪歪喊我媳妇,我就跟哪咤学。」 桂王愕然。 「去肉削骨!」杜九言道。 「那儿子呢?」桂王问道。 「我说的就是儿子啊,」杜九言道:「你以为我削自己?我父母早死了,我削了肉你要的起吗?」 桂王抚额,「稚子无辜啊。!」 ------题外话------ 这章的题外话,用来提醒大家看看口袋有没有票,顺便再说,想存票的去看鹦鹉晒月的书吧,包君满意! 522 默认选择(五) 桂王给杜九言弄了吃的,在他坚持下,亲自一口一口餵给她吃完。 吃完后,打了热水来给她擦脸,又给她洗脚。 「王爷,」杜九言道:「有的小事说了婆婆妈妈,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 桂王给她脱袜子,「我就爱听媳妇说小事。」 「这是脸盆,」杜九言道:「你就不能换个盆来给我洗脚?」 桂王愕然,「有分别,不都是盆嘛。」 「你猜,有没有分别?」 「何苦呢,自己的脸还嫌弃自己的脚。」桂王乖乖端了出去换了盆和水又进来,蹲在炕前面给她洗脚,「我媳妇的脚真好看。」 「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是我媳妇的脚呢。」 杜九言闭着眼睛,在眼前黑暗和模煳的景象里,她已经一身正气地将桂王的脑袋,踩在了她的洗脚盆里,并对他破口大骂,随后,桂王大彻大悟,遁入空门再不喊她媳妇。 画面一转,她又化身成一条喷火的龙,龙正对着一只长的奇形怪状的动物喷火,烧的这个八不像嗷嗷直叫,跪地求饶,并遁入空门再也不喊她媳妇。 画面一转,她成了一个刽子手,将一个淫贼歹徒拔了舌头,敲了牙,他再也不能说话,喊她媳妇。 杜九言呵呵地笑了,忽然嘴角一热,她勐然睁开眼,淫贼、八不像的桂王,恬不知耻地亲了她。 「淫贼!」杜九言一脚踹翻了脚盆……按道理,桂王跳开的方向一定是朝门,但是他反其道而行之,跳到了床上。 杜九言侧目瞪他。 「媳妇,」桂王道:「你很辛苦,我们早点休息。」 他说着,摁着她的肩膀,示意她睡觉。 杜九言盘腿坐在炕上看着他,并拍了拍对面的空位,「王爷,坐!」 「等下!」桂王下地,将盆捡起来放好,然后开始……脱衣服! 杜九言怒道:「我让你坐,你脱哪门子的衣服?」 「我衣服脏!」桂王道:「上床弄脏了被子没关系,可碰到你伤口,大夫说这样不好。」 他迅速脱掉了上衣和外裤。 「那光膀子是什么意思?」杜九言道:「中衣也脏?」 桂王点头,「嗯,毕竟我有两天没换衣服了。」 他光着膀子,下面是条白色的中裤,袜子也脱了,盘腿坐在她对面,正色道:「你说吧,我听着。」 「你冷吗?」杜九言讽刺他。 「冷。」桂王道:「要不,我们躺下说?被子里暖和。」 杜九言一脚踹他脸上,桂王一抓,她不大的脚就被他握在手心里了,并恬不知耻地闻了闻,龇牙冲着她笑,「媳妇的脚,香!」 「我不想活了。」杜九言撑着头,「王爷,咱们两个人一起殉情,您看行吗。」 「您先抹脖子,九十七年后我去找您。」 桂王抓着她的脚,「这一世夫妻缘分未尽,本王是不会死的。」 「呸!」杜九言道:「呸你往上数八十八代祖宗。」 桂王道:「随便呸,他们不会介意的。」 杜九言将脚收回来,桂王给她扯了被子裹上,「说正经事,聊聊我们的未来。」 「我先说、」桂王道:「桂王府住不住随便你,你回邵阳我就去邵阳。你想做讼师,我就做断袖,你想告诉我娘,小萝蔔就是她孙子,你不想说,小萝蔔就是我义子。」 「但凡你高兴,什么都好说。」 杜九言要哭了,红着眼睛看着他。 「我知道你感动,你别哭。」桂王道:「我对你的心思,从来都是如此坦荡,如此不计回报,如此深重。」 杜九言摇头,「我不是感动,我是气的。」 「好气。」杜九言揉了揉眼睛,「刚才试了一下,我的眼睛无法喷火。」 桂王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自己鼻子。 「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没听进去。」杜九言道:「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咱们鱼死网破!」 桂王摇头。 「另一条,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咱们还能做回兄弟。」 桂王盯着她的胸,飞快地剜了一眼。 「你这是让我自欺欺人!」桂王道。 「你也可以自我毁灭!」杜九言道。 桂王看着她,「言言。」 杜九言凝眉,怒斥道:「娘娘腔!」 「没关系,」桂王道:「你想喊我什么,就喊什么,为了你我愿意做娘娘腔。」 杜九言欲哭无泪地看着桂王,「两条路,你选吧。」 「我不选!」 「不选,就是默认第一个选择。」 桂王蹙眉。 「行了,您可以出去了,从此刻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了。」杜九言哼了一声。 桂王瞪她。 杜九言也瞪他。 「那就做兄弟!」桂王道:「睡觉!」 说着,掀了被子躺下来,杜九言看着他,他道:「兄弟也可以抵足共眠。」 「再补充一条。」杜九言道:「你我的之间无论是精神的距离还是肉体的距离,都只能我来决定!」 「晚安,王爷。」 桂王咕吱咕吱地磨牙,愤愤不平地抓着衣服,光着膀子走了。 杜九言看着关上的门,忍不住笑了起来,门又突然被推开,杜九言勐然收回笑容,垮着脸看着他。 「我明明听到你在笑。」桂王道。 「我是羊癫疯犯了才会笑。」杜九言道:「晚安。」 桂王将门关上走了。 「有病。」杜九言下来将门栓插上,艰难地上上了床,等盖被子的时候居然发现,某个无耻的人将自己的中衣平铺在床上,做出一副和她并排躺着的样子。 难怪刚才光着膀子走。 「幼稚。」杜九言将他衣服丢地上,桂王咳嗽了一声,「我、我就这一件,你丢了我没的穿。」 杜九言道:「没得穿就光着,正好你喜欢。」 「小气。」桂王不服气,「我在我媳妇面前,光着身体是天经地义的。」 说着,气唿唿地找了个军帐睡觉去了。 杜九言气的睡不着,翻了个身嘶了口冷气,又翻了个身接着吸,「还是做读书人好,打嘴仗比真刀实枪安全多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将岛上的人分船上岸,乔志刚和他的四位副将分别捆绑着送到安山王府。 剩下的十位倖存的百姓都还很虚弱,一併送到安山王府休养,等明天安排好,再坐马车送京城。 杜九言站在空了的长生岛上,除了气氛之外,还有疑惑,「王爷,旁边的几个岛都查清楚了吗?」 「查了,没有住人。」桂王道:「离这里几处远点的岛屿,正让人去查,这两日就有结果。」 杜九言颔首,「荆崖沖和安山王有仇吗?」 她和桂王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了船,桂王道:「根据安山王自己的说法,他并不记得他和荆崖沖有仇。」 「这个人的话不可信,」杜九言道:「不过,如果没有仇,那么荆崖沖在京城的那位神秘的好朋友,就是荆崖沖的上线。」 桂王蹙眉,「你的意思是,荆崖沖其实是执行者?」 「说不好。」杜九言不确定,「感觉上不像,可又没有佐证。现在就看看安山王能找到哪些证据。还有乔志刚,今晚就想办法审他。」 桂王颔首。 两人离岛上岸,杜九言坐不住,桂王给她用褥垫垫的厚厚的,刚躺下来,忽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鞭炮声和锣鼓声响个不停。 「怎么了?」杜九言奇怪,桂王掀开车帘,两个人就看到安山的街上,人山人海,所有的百姓都夹道立在两边,看见桂王掀开帘子,两边的人一起跪了下来,山唿道:「王爷,杜先生辛苦了。」 声音并不齐整,但却很响亮,跪的姿势虽不完美,但是却真诚。 一双双眼睛,透过不大的马车的门,看向车内的两个人。 激动,感激。 「是圣上的旨意,你们要谢,就谢圣上啊!」杜九言由桂王扶着下车,含笑和众人道:「皇恩浩荡,还你们太平盛世家园安宁,我们都应该谢圣上。」 「是!」众人应是。 杜九言扯着桂王一起,和所有人一起朝燕京的方向跪拜,「皇恩浩荡,吾皇千秋万代!」 「就知道拍马屁。」桂王扶着她起来,「你就不疼?」 杜九言疼的嘴角直抽,低声道:「邀功只能和圣上邀,别处不是金銮殿御书房,切记不可以。」 「王爷,您应该夸我机灵。」 桂王点头,「夸你机灵聪明。」 「王爷,杜先生,多谢你们来安山肃清了这帮土匪,您不知道,这十几年我们日日提醒吊胆,就怕哪天安山王真的谋反了。」 「是啊,王爷谋反,我们安山百姓就得跟着遭殃。」 「那一岛的人,哪是兵,分明就是土匪啊,我们苦不堪言!」 杜九言一路拱手,受着大家的感谢,走了百十步,忽然看到一群女人站在人群中,她一笑挥手道:「冬香姐,梅姨!」 ------题外话------ 例行周五加更!希望这个月快过去,码字加更想打老李。 523 你的我的(六) 「不敢当先生夸奖。」梅姨扯了一下冬香,冬香一脸疑惑地看着杜九言,因为此刻杜九言是男子打扮,所有人都喊她杜先生。 她是听说过杜九言杜先生的,那是名动天下的讼师。 可是……杜先生是女子吗? 难道前天杜先生是男扮女装?不可能,她的神态虽磊落,没有女儿家的作态,可是身体确确实实是女子。 这只有一个可能,名动天下的讼师杜九言,是个女子。 这个发现,让冬香怔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杜九言。 「嘘!」杜九言在她耳边道:「就当我是男扮女装。我的命,可就在冬香姐你的手上啊。」 冬香勐然红了眼睛,紧紧回握她的手,「我、我知道了……」 「这辈子、便是死,我也不会对外说漏半个字。」 「你真厉害,特别的厉害!」冬香含着眼泪道:「是我听过的,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厉害最令人敬佩的。」女子。 杜九言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主要还是我风流倜傥,容貌俊俏是吧。」 冬香噗嗤笑了,道:「是,先生岂止风流倜傥,容貌俊俏。」 「还貌比潘安才比子健!」冬香道。 杜九言笑了,「我就喜欢听夸奖。」又道:「我们这两日就要走,有了别的证人,你们就不用上京了,到时候打听消息就行。」 「你们都保重,如果有事用得上我,就给我写信。我在京城就往京城的三尺堂送,我回邵阳就送去邵阳的三尺堂。」 冬香点头应是。 「多谢啊,」杜九言和梅姨道:「梅姨您如侠者,令人敬佩!」 梅姨脸一红,居然接不上话。 杜九言沖一行女人拱手,和桂王走远。梅姨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恼道:「瞧我这没出息的样子!」 她逢场作戏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比杜九言更有名的人物她也接待过,从来都没有怯场害怕的时候。 今天杜九言和她说话,他居然怯场了。 「您这不是没出息,」冬香低声道:「她光明磊落、襟怀坦荡,让我们觉得羞愧,所以您才如此。」 梅姨失笑,低声道:「你说的没有错,同是女……同是人,何以她顶天立地,而我们却还在泥沼里打滚呢。」 「那天杜先生和我说了,就是挖坑的那天。」冬香道:「她说职业没有贵贱之分,有贵贱之分的是人心。」 梅姨愣了一下,「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是!」冬香道:「所以她喊我冬香姐,喊您梅姨啊。」 梅姨笑了,忽然也觉得自己坦荡磊落起来,与有荣焉地道:「杜先生果然不一样!」 「以后好好做事,攒钱养老!」梅姨道。 冬香笑了起来,挽着梅姨道:「您这样说有点扫兴啊。」 大家都跟着笑,和梅姨一起回了春月楼。 「诶?」人群中,有三个人探头探脑的张望,第一个人道:「是他吗?」 「都没看到过脸,不过看身形有点像。」 「不会吧,不是说是外族人,是土匪的吗?」 「这是杜九言杜讼师啊,那边是桂王。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龙阳。」 「我们做了什么?」 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起惊唿道:「我们帮助桂王也和杜先生剿了长生岛?」 「我这辈子,第一次做好事,还救了那么多人命。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造了很多浮屠了吧。能抵消我以前的业障。」 「有道理。」 「我们去给佛祖烧香,告诉佛祖一声,让他老人家记帐。」 三个人得意洋洋地议论着,去烧香了。 杜九言坐在安山王府里,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桂王,看着跪了一地的妾室和孩童,「广西桂王府中,有这么壮观吗?」 「女人数量应该差不多,但是没儿子!」 杜九言睨着他,「为什么没儿子?你不举?」 桂王在她耳边怒道:「我不举,小萝蔔怎么来的?」 杜九言耸肩,「谁知道呢。」 桂王磨牙,指着一屋子来给他磕头认亲的侄儿,怒道:「都去歇着,叽叽喳喳吵死了。」 比他儿子多! 炫耀。 早晚他也有很多儿女。 「去吧去吧。」安山王企图用孩子来打动桂王,看来没有用。奇怪了,他连杜九言的儿子都能接受,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儿子? 这可都是侄儿。 「王爷,您查的怎么样了?」杜九言问道。 安山王道:「本来有很多的,但是我那天都烧掉了。」话落又道:「但是家里还有一点,都是荆崖沖写给我的信。」 他说着拿出一个匣子来。 里面放了十几封书信,杜九言拆开来看,内容都是和安山王叙旧以及聊岛上的事宜,她又将自己先前偷的几封信拿出来。 发现一个问题,这二十几封信中,荆崖沖半个字没有提过养兵的事。 建猎场和养兵,这是两个不能等同天差地别的罪名。 就是建造猎场他也没有指使的字眼。 「没有别的了?」杜九言问道:「如果他说他只知道你用人做猎物,并没有参与甚至不清楚,你在岛上养兵。你打算怎么办?」 安山王蹙眉道:「他每年都来,这还能不知道?」 「怎么证明他每年都来?」杜九言道:「比如今年,我们去他家里查,他家对外都说他在家中休养。」 安山王愕然,「这……还能有什么?」 「钱财来往?」 安山摇头。 「女人?」 安山王摇头,「我认识荆先生的时候他都已是五十的人,他向来不近女色。」 「想近也近不了。」杜九言 杜九言道:「真没有了?」 「京城那位朋友,你确实不知道?」 安山王摇头,摇来摇去下巴直抖,像只猪!杜九言白他一眼,「那你去审问乔志刚吧,留着他的命,招数随便使唤。」 「行,好,我这就去。」安山王颠颠地去了。 杜九言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她。 「两看相厌,」杜九言很嫌弃,「我要去休息一会儿了,表现一下我的柔弱。」 桂王扶着她,「我陪你一起休息。」 「占我便宜,很开心?」杜九言道。 「我在自己的地里刨食,不叫占便宜。」桂王道。 「你是鸡哦,刨食!」 「喔喔喔!」桂王道。 杜九言楞一下,停下来看他,桂王也看着她,如沐春风地笑着,「满意吗?」 「哈哈。」杜九言捧腹大笑,指着桂王,「王爷,你赢了!」 桂王得意洋洋。 对付杜九言,不要和她讨论脸面的事,因为她本就不要脸,你若要了,就和她不是同类。 人和动物都是一样,排挤非同类。 「媳妇,」桂王道:「我就喊一声,不喊了。」 杜九言还没来得及磨牙,他已经结束了。 「好了,今日你我的会见到此结束了。我对王爷您今日的好感储备已经用完了,明日见面再说。」她说着,摆了摆手艰难地回到房里。 桂王没强求,自去做事去了。 杜九言睡了一觉醒了,已经是下午,桂王在外面敲门,「九言!」 「王爷啊,相见不如怀念!」杜九言道。 「你现在开门,一定会愿意给我增加好感的。」桂王道。 杜九言起来开门了,「你要不给个理由,明天好感也扣了。」 「凤凰来人了。」桂王道:「按照你的吩咐,一家十万两!」 杜九言说十万两是个不多不少的数额,既不让他们倾家荡产,又能让他们痛彻心扉雪上加霜。 速度够快的啊。 「这么说,六十万两快到手了?」 桂王颔首,「二一添作五,你……」 杜九言看着他,意味深长一副要独吞的表情。 「四六?」 「三七?」 「二八?」 「行吧,都给你。」桂王道。 反正是我媳妇,是你的就等于是我的了。 「给你一成封口费。」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否?」 桂王点头不迭,「满意!」 「走,会会这些有钱又丧德的世家贵族!」 两人不急不慢地去了安山王府的宴客厅。 宴客厅里坐了六个人,这是桂王规定的,一家只能来一位。 六个人都是各家各府的负责人,见他们进来纷纷站了起来行礼。 「都报报来路。」桂王和杜九言坐下来,也请六位当家的坐。 这边靠海,多数世家都走海上贸易,以前朝廷禁海,但是沿海一带依旧不少人偷偷出私,后来索性就开了海禁,随他们折腾去。 所以,这些大户人家,不但家里钱、朝里有人、船上和码头还养兵。 养兵主要是防倭寇,这一代到高丽,琉球都很方便。 所以,说这些大户是地头蛇,一点不为过。 「在下凤凰徐氏,在下是徐道的父亲徐汉阳。」 「在下凤凰周氏。」 ------题外话------ 明天九点半更新,嘿嘿! 524 不要乱了(一) 六户人分别介绍了,杜九言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衣冠楚楚,精神奕奕,一看就是成长环境优渥,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人。 她目光落在徐道的父亲,徐汉阳身上。安山王说了,整个凤凰徐家算是魁首,不但家财多,家族大,而且在朝中的关系也最错综复杂。 「徐汉阳,」桂王问道:「你儿一共来这岛上五次。」 「看来,他对这岛上的事,一定是清清楚楚喽!」 徐汉阳忙跪下来,磕头道:「王爷,小民教子无方,让他在外胡作非为,实在是愧对圣上愧对那些死去的冤魂。王爷要砍他的头,小民毫无怨言。」 「但是犬子就是个胡闹没谱的人,他从小贪玩,什么好玩就玩什么。」 「要说他聪明,心计,那是一概没有。长生岛莫说他去五次,就是一天天住在上面,以他的脑子,也看不明白别人办的事。」 「求王爷明鑑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徐道在岛上胡闹杀人,那是他的杀人罪。可要是徐道对岛上所有事都清楚,那可就是徐氏一家人的罪。 谁知道这个岛最后会查到什么地步。 「行吧,这个事本王会查清楚。」 桂王就例行公事,问一问,「这样,你们自己呢也找找证据,看看能不能自证清白。」 「这个案子,本王也不想牵涉太多的人。人多了势必复杂,所以,这机会先给你们。」 「你们也不要声张。免得传扬出去。」 六家大户感激涕零,纷纷和徐汉阳一起跪下,拱手道:「我们定然不会外泄。」 「行吧。」桂王道:「你们可想去见见。」 六家人都说不要。 这个时候,儿子死就死了吧,相比较而言,一族人的性命才最重要。 桂王很满意,「那就回去吧,有事就来找本王。」 「是,是!」 徐汉阳为首,六家纷纷将带来的银票放在一起搁在桌子上,一起退了出去。 「应该没事了吧?我看桂王爷比安山王爷要有气魄。」徐汉阳低声道。 「八九不离十,不过大家还是小心为上。既然王爷说让我们自己举证自证清白,那我们回去以后,再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办。」 「没法证啊。」 「是,没有证据证明这几个浑小子,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我们都知道,那王爷肯定也知道。那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 「我感觉,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反过来找荆崖沖和安山王的证据。在这个案子里立功,来将功补过。」 大家都觉得这个说法靠谱,又边走边商量如何去找荆崖沖的证据。 …… 杜九言数了数银票,高兴地道:「王爷,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和你说一声,我可真是有钱人了。」 「这几十万两,你就是有钱人了?」桂王不屑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这么多银子,您有吗?」 说着,在他面前,把银票抖得簌簌响。 六十万的银票,一张一千两,厚厚一沓子。 杜九言觉得银票沉甸甸,她的人轻飘飘。 「有钱的感觉非常好,自信!」杜九言数了六十张给桂王,「王爷,您的一成封口费,拿好。」 桂王喜滋滋地将六万两收好了。 「言言,我请你吃饭。」桂王道:「庆祝我们夫妻二人,终于成为有钱人了。」 杜九言撇嘴,「散了,今日份好感又没有了。」 「请你去春月楼。」桂王挑眉,「你就不想去见识一下?」 杜九言摆手,「我要去也不和王爷您一起。您时间太短了,我都没玩好,您就结束了。」 「您自己去吧,反正也不耽误时间。」 说着要出去。 忽然腰带被人扯住,杜九言回头瞪他,「松手。」 「咱们必须说清楚,什么叫我时间短?难道……你记得咱们洞房那次?」 「你不是忘记了吗?」 「又骗我?」 杜九言噗嗤笑了起来,「哈哈,王……王爷……」 「这么说,洞房那次,您老真的是非常快?」 桂王顿时垮了脸,冷飕飕地道:「那再试一次?」 「本王让你三天下不了地!」 杜九言摆着手,「千万别试。」 「让你见识本王的威风!」 「别,要是没有威风,王爷您从此以后就在我跟前彻底抬不起头了。」 「这风险太大了,不值得!」 说着,晃晃悠悠地走了。 桂王气地瞪着她。 「你给我等着,迟早有这么一天。」桂王磨牙道:「让你三天都下不了地。」 杜九言仰天大笑出门去。 「猖狂!」桂王生气,决定找个人出气,便去审乔志刚了。 杜九言躺在床上数钱。 晚上,两个人一起吃饭,桂王不理她,气唿唿地喝汤。可他一脸生气,杜九言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话。 桂王西里唿噜地喝汤,声音奇大。 「王爷,您祖上是养猪的吧?」杜九言看着他,「这吸槽声,惊天动地。」 她说话了,他就停下来不喝了,「你就不问我,乔志刚审问的结果?」 「什么结果?」杜九言很捧场。 桂王道:「打死都没说。」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 荆崖沖等了一天,本该送到的信,却依旧没有送来。 他有些惴惴不安,和对面的人道:「十之八九,出事了。」 「你猜的一向准确。」对面的人道:「长生岛是早晚的事,就是不知道,会这么早!」 荆崖沖颔首,「可惜了那么好的地方,山清水秀,清幽安静。」 「是啊。」对面的放下茶盅,无奈地道:「人生有舍才有得,先生也宽心。」 「只是感嘆,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让人严加防守,居然还让他们查到了。」荆崖沖失笑道:「老夫就连他们何时离开京城的,都不知道。」 「难怪会去宫里。这么说来,圣上和太后娘娘也应该知道了。」 荆崖沖点头,又笑了笑,「可要下一盘?」 「好!」 两人对弈,外面传来朗朗读书声,一派和谐安宁。 天色黑下来,荆崖沖招来四个人,吩咐道:「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乔志刚没有来信,只能说明他们出了事。」 「明日一早,你们就开始办事吧。」 「办的周全妥当一些。」 四个人应是而去。 荆崖沖就提笔写了一封信,又起身去暗格,拿出其中一个木匣子,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来,和刚才写好的信一起放好。 他收拾好这些,便又取了一本书,不急不慢地看着。 「先生。」外面有人敲门,随即推开门递了一封信进来,低声道:「先生,辽东那边来的信。」 荆崖沖打开来,并不是乔志刚的信,而是他安排在安山王府的一位妾室送来的信。 信中很清楚地交代了这几天在安山发生的事情。 荆崖沖眉头紧紧蹙着,看着对面的人,道:「乔志刚,被抓了。」 「先生,要不要我带着弟兄去救他?」 荆崖沖摇头,「你救不出来的。」又道:「安山王在搜罗关于我的证据,想要将责任全部推给我。」 「这个人向来如此,不但没本事,还很无耻。」 荆崖沖不意外,安山王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 「我交代你几件事,你速速去办。记得,要抓紧了时机,切记不可打乱了节奏。」 来人应是。 荆崖沖交给他一封信,「去吧,辛苦你们了。」 「先生,我们不辛苦。」 荆崖沖颔首,「去忙吧。」说着,又捧着书,气定神闲地看了起来。 第二天天亮,他去了集贤书院,给书院里的学生上了一节课。他上课生动有趣,所有人都爱听,只要他上课,几乎是整个学院里的学生都会想方设法过来听。 临近中午方才结束,荆崖沖有些疲惫,由书童扶着回来。 「人回来了吗?」荆崖沖问道。 书童摇头,「一个人都没有回来。要不我去问问?」 荆崖沖觉得奇怪,上午就能办完的事,何以到现在还没有办好回来? 他安静等着,一直等到晚上,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他换了衣服亲自进了城中。 城中没有任何不妥当,一切都在原位。瓦肆的门口还挂着牌子,公告明日杜萤和青翎唱的曲目。 蔡记的生意很不错,新请的一位唱曲子的小姑娘,正抱着琵琶坐在正中间,用吴侬软语哼唱着江南小调。 荆崖沖负手进了门,有小厮迎了过来,含笑道:「先生几位,想靠着窗户还是坐在中间听曲子?」 「靠窗户吧,我一个人随便炒两个小菜即可。」 小厮应是,领着荆崖冲去窗户边坐着,窗户略开了一条缝,有新鲜的凉风进来,感觉上没有那么的闷。 「您的菜。先生要不要酒呢?」小厮问道。 荆崖沖颔首,「来一壶酒!」 小厮取了烫着的酒,荆崖沖自斟自饮,含笑道:「你们东家不在?」 「东家今天没有来,本来说好的晚上有事说的……」小厮咕哝着,觉察自己失言了,「先生要是找我们东家,可以明天再来。」 荆崖沖颔首,没有再问。 「先生。」随着他的小书童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刚才消息来了,说桂王和杜九言一行人,明天就到京城。」 荆崖沖眉头微蹙,「消息可靠?」 「说的很肯定。」 荆崖沖没有说话,喝完了杯中酒,正起身打算离开,就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小厮迎了过去,道:「东家您来了。」 荆崖沖一眼就看到,在蔡卓如身边站着的跛子。 跛子也朝他投来目光,神色冷峻。 ------题外话------ 前面还有两章昨晚加更的,记得看。 525 后果难负(二) 「荆先生要回去?」跛子手里抱着剑,拦在了荆崖沖面前,「这个时间,城门已经关了。」 荆崖沖略拱了拱手,「跛爷何时回来的?」 「今天上午。」跛子道:「赶的很巧,不早不晚。」 荆崖沖就明白了跛子话中的意思,他派去想要绑花子闹儿等人的人,已经被跛子控制了。 他回来的很巧,巧就巧在这里。 「那是很巧。」荆崖沖道:「想必你很辛苦了,改日去九流竹园,再聚!」 跛子站着没有动,「我乃粗人,不喜附庸风雅。不如和荆先生在这里喝一杯吧。」 「相请不如偶遇。」 他说着,做出请的手势。 荆崖沖的小书童往前一站,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跛子道:「坐下吧,喝酒!」 荆崖沖笑了,「相请不如偶遇,那就喝一杯吧。」 他说着,云淡风轻地坐下来,跛子将剑摆在桌上,看着荆崖沖,冷着脸道:「荆先生本事很大,不亏是人人敬重的大儒。」 「不敢当大儒,只是有些闲心多看了几本书而已。」荆崖沖道:「倒不如你,习得一身武功。」 跛子颔首,「各有各的好吧。」 「跛爷是何许人也?」荆崖沖问道:「关于你的来歷,想必杜九言也不清楚吧?」 「天下竟有跛爷这样神秘的人,实在是令人好奇。」 跛子道:「掩着只是不愿说,倒和先生藏的不同,龌蹉,令人不齿。」 荆崖沖哈哈笑了,「看来,物以类聚是没错了。杜九言身边的人都这般能说会道,戳人痛点啊。」 「不如先生能说会道,蛊惑人心。」 荆崖沖摇了摇头,「你们既知道,那劳驾转告杜九言。长生岛她查清楚了,是为名除害,老夫也是很高兴的。但是查到哪里就结在哪里比较好,老夫这里,她只会碰壁,得到难堪。」 「那你小巧她了,我认识她以来,她从没有失手过。」 荆崖沖微微颔首,气定神闲,「那就拭目以待吧。」 「喝酒,今夜老夫和跛爷,不醉不归,」 跛子并不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耗了一夜,跛子虽疲惫但依旧能撑,可荆崖沖不同,他到底年纪大了,苦熬一夜等天亮的时候,神色已是灰败,他苦笑着,道:「老夫年纪大了,喝了些酒熬了一夜,实在是受不住了。」 「先生回去睡吧。」跛子起身道:「我也辛苦,回去休息了。」 跛子说着,头也不会的走了。 荆崖沖由小书童扶着上了轿子,轿帘放下来,他的脸就沉了下来,「速速回九流竹园。」 轿子很快出了成,沿着城墙下的小径走的很快,很快到了九流竹园。 竹园里平日早起的书童,一个都看不见,不但如此,院子的门也大开着,荆崖沖推开书房,就看到房间里被人翻的乱七八糟。 他极快走到暗格。 暗格里的东西还在,但他昨天拿出来的东西,却没有了。 「果然,」荆崖沖被气笑了,「这种小儿的手段也用。」 居然将他拖在蔡记喝酒,再派人来偷他的东西。 「一定是那个瘸子,」书童道。 荆崖沖道:「收拾一下吧,看来,我们要有点麻烦了。」 「先生,一定会没事的,您又没有去做那些事。」书童道:「那些人的人性本来就恶,就算您不说,他们该杀人还是会杀人。」 荆崖沖道:「这世间,能有几人如你这般通透的,他们看到的,不过是表面罢了。」 …… 「王爷,您就不能骑马吗?」杜九言躺在软软的垫子上,虽然垫子软,可马车颠簸的时候,她还是浑身都疼。 疼起来的时候,她看桂王就不顺眼。 「哪里疼,我给你揉揉。」桂王说着,手就放在她的腰上,「是这里,还是这里?」 她的腰上和胸口的位置都受伤了,桂王摸了她的腰,也顺便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她帮着绷带,胸前一马平川。 「隔着衣服,是不是觉得不过瘾?」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桂王点头,「确实有点。」 「脱了给你过瘾?」 桂王眉头一挑,随即压了下去,摆着手道:「不用,天气冷,你会伤风受凉,我隔着衣服就好了。」 「佩服啊,王爷。」杜九言道:「您现在已是完全豁出去了。」 桂王弓着后腰,和她并肩侧躺着,脸对着她,「和自己媳妇,不说见外的话。」 「嘶!」桂王吸着冷气,「又掐,疼,疼。」 杜九言用力一揪,冷笑着道:「下次我要随身带根针,有人不老实,我就扎他。」 「小气。」桂王盯着她娇嫩的唇瓣,这么好看的唇,男人怎么可能有呢,那肯定是女人啊。 为什么以前他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言言,」桂王道:「咱们做个交易。」 杜九言看着他。 「你提前揪一下。」他说着一脸坏笑。 杜九言掐着他的胳膊。 香甜,可口,简直想要一辈子黏着才痛快。桂王忍着痛,发誓不松开。 忽然,杜九言张了口,桂王眼睛一亮,又是一步攻城略地,可下一刻,下嘴唇就被杜九言给咬住了。 「呜呜,」桂王瞪她,示意她松开。 「嗯嗯。」杜九言也瞪他,示意他立刻滚。 「呜呜,」桂王心一狠,露出壮士断腕的果敢勇敢。 杜九言气得瞪眼。 好一会儿,他自己受不住了,松开她,涨的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杜九言吼道:「起开,坐好。」 「我要是有点自尊心,早不知死多少回了。」杜九言踹他一脚。 桂王委屈地看着她,「那天洞房,我喝醉了……」 「唉!」桂王坐起来,盘腿开始打坐,「我回去后,要问问茅道士修仙之法。」 「人生之难,你可知道是什么?」桂王闭着眼睛开始瞎扯,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杜九言很不想和他鬼扯,但考虑自身安全,还是决定见义勇为,「什么呢?」 「人生难,是没有媳妇。人生最难,是有了媳妇而媳妇却不承认是媳妇。」桂王说着,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杜九言没忍住笑了起来,拍了他一下,「你要不要脸!」 「此生若能让我再睡你,我什么都不要。」桂王道。 杜九言也闭着眼睛。 「你为什么也闭着眼睛?」桂王问道。 「修仙。」 「你也难受,忍不住?」桂王窃喜,跃跃欲试。 「不,我修肚量,怕自己哪天容不下你,犯下杀生的业障。」 「业障是佛家用语,修仙是道法,你用错了。」 「你管我用哪个,我高兴。」 「是,是。言言高兴就行了。」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没脸没皮。」 桂王舒服了一些,又凑了过来,杜九言瞪他,「赵鼎,我替祖师爷丢脸。」 「祖师爷也会支持我的。」桂王道。 杜九言不理他。 他就抓着她的手,比一比大小,评价一下细腻感……如此,絮叨了一路。 杜九言被气笑了。 马车进城,顾青山和韩当以及乔墨等在城门口,将跟来的人送去府衙安置。 杜九言重新贴上面皮和桂王准备进宫。 「王爷,」杜九言在皇城门外,「不行,我走不了路,全身都疼。」 桂王拉着她的手,道:「言言,你等下我去找你找副滑竿来。」 「好,王爷。要快,我怕我会受不住,晕过去。」杜九言道。 桂王郑重点头。 旁边路过来看热闹的人,听的一阵心惊胆战,杜九言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还受伤了? 一会儿工夫,桂王从宫内喊了滑竿来,一边喊着,「轻点,不要磕着碰着,她受伤了。」一边亲自给杜九言盖上毯子。 两人一脸悲壮地进了宫。 一进去,钱嬷嬷和薛按带着两队人就等在了半道上,大家一看到杜九言正躺在滑竿上,顿时吓的三魂去了六魄,钱嬷嬷道:「这是怎么了,伤的这么重,快去请太医来。」 「已经看过大夫了,没有生命危险,就是疼的厉害。」桂王制止钱嬷嬷找太医,「大夫说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钱嬷嬷真是急的团团转,「外面的大夫,哪有太医。」 「是啊,还是请太医看看的好。」薛按道。 桂王摆着手,「是去坤宁宫还是去于御书房?」 「去坤宁宫近点,去坤宁宫吧。」钱嬷嬷道:「这就让做些滋补的给九言补一补。」 桂王点头,「她是要补一补。」 杜九言虚弱地和钱嬷嬷道:「谢谢嬷嬷,给您添麻烦了。」 「你这孩子,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钱嬷嬷跟着滑竿,一行二十多个人风风火火往坤宁宫去。 薛按赶回去回禀赵煜。 「伤的很重吗?」太后站在宫门口,「伤着腿了吗?」 小萝蔔站在太后跟前,看了一眼杜九言侧着的脸,眼睛咕噜噜一转,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爹啊,您怎么样了?」 不管怎么样,哭了再说。 ------题外话------ 热烈庆祝今天的第二更,并厚着脸皮的提醒你们,记得票哦,哈哈哈哈! 今天只有两更,我存一章留着周五加,哈哈哈哈。 526 拉低水平(一) 杜九言躺在了坤宁宫柔软的床上,这里以前是桂王每次来的时候,住的房间。 钱嬷嬷特意给她多铺了几床褥子。 软软的,非常舒服,她眼皮直打架、想睡觉。 这表情落在大家眼里,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赵煜道:「真不用请大夫看看?」 「不用,估计是累了。为了赶回来给你回禀,她一直没有怎么休息。」桂王心疼地道。 赵煜很感动,握着杜九言的手拍了拍,「九言这次受苦了,你替朕分忧的心,朕都记着。」 桂王将赵煜的手拿开,「您知道她的好就行了。」 还拍手,手有什么好拍的。 赵煜一怔继而失笑,嗔怪地看了一眼桂王。 「爹啊,」小萝蔔趴在床边上抹眼泪,「您是不是很疼啊,我好心疼啊。」 杜九言「强撑」着看着大家,「圣上,太后娘娘,我没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太后摸了摸她的脸,「今晚就住在宫里,一会儿让厨房给你们多做点好吃的。」 杜九言笑了,「谢谢太后娘娘。」 「客气什么。」太后道。 杜九言就给赵煜将长生岛的事情,前前后后重点渲染了她和跛子以二人之力,单挑五千人马的勇敢和聪明才智,「……圣上,那些俘虏留在大宁有人看管着,但安山王爷和一干人等都来了。」 「朕知道了。」赵煜颔首道:「此事,朕会亲自处理!」 「一个是天下人敬重的大儒,一个是朕的好兄弟,居然联手做出这样泯灭良心的事,朕决不能轻饶。」 桂王点头,「不过,安山王那边,你可以先见见。」 赵煜不解。 「这个事,一旦审起来会很复杂,您要有心理准备。」桂王道:「我看,三司会审比较好,再安排几位阁老一同监审,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赵煜颔首,朝中有很多荆崖沖的学生。而且,听杜九言的意思,至今都没有一个证据,能直接证明荆崖冲杀人,甚至直接参与了长生岛上面的事。 所以,要查办,不但顾虑很多,还非常的困难。 「你说的有道理,明日早朝,朕就公布此事。」 「薛按,」赵煜和薛按道:「先让羽林卫将九流竹园和集贤书院控制起来。」 「包括荆崖沖在内,所有人等不得出入。」 薛安心里也是震惊的不得了,他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但是没有想到,这件事牵扯到了荆崖沖。 「还有,暂时不要……」他刚说完,龚大姑姑就隔着门回道:「娘娘,周太妃求见。」 周太妃,是安山王的生母。 「她怎么会知道的。」赵煜的脸顿时沉下来,「看来,翊坤宫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安山王才到京城不过半个时辰,周太妃就来坤宁宫了。 显然是有人暗中给她通风报信了。 「哀家去看看吧。」太后含笑道:「她们母子两个人是什么人,你还能不清楚。」 「要是聪明的,她也不会现在就过来。」 太后不屑,笑盈盈地带着钱嬷嬷走了。 杜九言打量着太后,眼睛发亮一脸崇拜。太后这神态,满脸写着宫斗高手几个大字。 也对,她可是六宫之主! 厉害。 「九言,」赵煜和她道:「等此事了,朕一定好好赏赐你。」 杜九言点着头,「谢谢圣上。」 「安全起见,你就在坤宁宫里养伤。」赵煜说完,桂王道:「回王府一样的,你有什么好吃的,送王府去就行了。」 「在这里给母后添麻烦。」桂王道。 她不能让杜九言待在宫里,要是太后发现了杜九言是女人……肯定不会像他这么冷静自持。 还有,赵煜是男人,说不定就会喜欢上这么优秀的杜九言。 他要杜绝一切可能性。 「嗯,回王府一样的。」杜九言道:「留在这里,会吵得太后娘娘不得安生。」 赵煜现在心思都在案子上,颔首道:「那你自己决定,有什么需求,就来和朕说。」 赵煜说着,拉着桂王出去,「你和朕来!」 桂王和杜九言打了个眼色,跟着赵煜一起出去。 房间里的人都走了,小萝蔔将眼泪一擦,爬到床上坐着,贴着杜九言耳边,低声道:「娘啊,您真的受伤还是假的?」 「真的,但是没有这么严重。」杜九言道。 小萝蔔脸色一变,「伤哪里了,我看看?」 「现在不方便。」杜九言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形容的悲壮了一些。」 小萝蔔抖着嘴角,心疼的想哭,「早知道多带点人去,居然还受伤了。」 「那些坏人实在太坏了。」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先别哭这件事,等我和你说了另外一件事,你一起哭。」 小萝蔔将眼泪憋回去,「什么事?」 「我受伤之后,是桂王爷帮我换的衣服,上的外伤药!」杜九言低声道。 「他、他发现你没有小鸡吗?」小萝蔔压着声音问道。 杜九言敲了儿子的头,「没有看那么多地方,就是发现了我是女人。」 「那完了。」小萝蔔的道:「那他是不是高兴的蹦起来,要把你留在桂王府?」 杜九言道:「这不是最关键的。」 「还、还有?」小萝蔔抖着嘴角,「义父这一趟,收穫这么大?」 杜九言点头,「是!她还知道了我是秦九烟,肯定了你是他儿子。」 「果然收穫大!」小萝蔔苦恼地皱着眉头,「那、那怎么办,我……我是认还是不认?」 杜九言摇头,「不能认,打死都不能认。」 「认了,咱们就得养着他,还要跟着他一起造反,最重要的,以后行事多不方便。」 「不行!」杜九言道。 「嗯。我知道了。」小萝蔔点头道:「他白捡了一个这么好的王妃,还得到了我这么聪明的儿子,简直太轻松了。」 「这比出门捡到银子还厉害。」小萝蔔道:「王爷哦,真是天底下运气最好的人了。」 杜九言深以为然,「你我母子如此优秀,绝对不能被王爷拉低了平均水平。」 「嗯。」小萝蔔点头,想了想又道:「可是吧,以王爷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轻易罢休的。」 杜九言道:「那咱们就耗着,耗到你长大,比他更高达威勐的时候。」 「嗯,嗯。」小萝蔔道:「我从今天开始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保护您不被王爷抢走。」 杜九言点头,「我儿真乖!」 她话刚落,桂王推门进来,又反手关了门,看见母子两个人嘀嘀咕咕在议论什么,他顿生一种荣耀感。 恨不得昭告天下。 这,就是他的王妃,那个是他儿子。 他赵鼎一下子什么都齐活了。 「真温馨。」桂王一脸感动地在床头坐下来,看着母子二人,「这画面,我等了很久了。」 母子二人看着他,没说话。 「小萝蔔。」桂王摸了摸小萝蔔的头,「喊一声爹听听。」 小萝蔔嘴角抖了抖,「王爷,您可能有点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桂王道。 「其实,我是我爹捡回来的。」小萝蔔说着,问杜九言,「是吧,爹。」 杜九言贊同地点头。 「就这么睁眼睡瞎话?」桂王看着杜九言,「你就这么教儿子说慌?」 杜九言摇头,「我儿从来不说慌。」 小萝蔔点头。 「王爷,您想想就您的水平,怎么可能有儿子,对吧。」杜九言道:「儿子这种事呢,讲究个缘分,缘分没到不能强求啊。」 桂王大怒,「我什么水平,你再说一遍。」 「这夫纲不振,你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杜九言看着他眉梢微挑,「王爷,振什么?」 「振……振兴大周!」桂王道。 杜九言很满意地点了头,「媳妇也好,儿子也好。这就跟挂在最顶端的葡萄,狐狸再馋也吃不着。」 小萝蔔点头,「义父,我们聊点别的有意义的事吧。」 「现在就在说有意义的事?」 「狐狸吃葡萄的事?」小萝蔔摇头,「义父,这种事没有意义。」 这个臭小孩子,简直是腹黑流氓加不讲道理,也不知道像谁。 反正是不可能像他的。 他向来讲道理,正直善良。 桂王看着杜九言,「就带着咱们儿子不学好,哪有你这样做娘的。」 「你再说一遍?」杜九言道。 「哪有你这样做娘的,把教孩子教的这么好。」桂王道。 杜九言被气笑了。 晚上,太后将周太妃打发走,和杜九言几个人一起在坤宁宫里吃的饭。 吃完饭三个人坐轿子回家。 杜九言和小萝蔔一个轿子,桂王想上去,抬轿的轿夫泪眼朦胧苦哈哈地看着他。 「走、走吧。」桂王去后面一顶轿子,三个人回到王府,大家都在门口等他们,蔡卓如上来扶着她,打量着,「跛兄说你受伤了,伤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都是皮外伤,疼肯定是是疼的,但是不是很严重。」杜九言道:「都别担心,我身体很好。」 大家见她真的没事,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们陪着九言进去吧,我有事和小萝蔔聊一聊。」桂王将小萝蔔提熘起来,「我们多日不见,我有许多悄悄话要和你说。」 不等小萝蔔反驳,桂王捂着他的嘴,跟偷孩子似的去了书房。 门一关,桂王砸了一万两的银票,「你帮我,就是帮自己。」 「你想想,有爹有娘的生活,快活似神仙。」 小萝蔔扫过银票,不屑地道:「义父,我觉得不是我快活似神仙,是您快活似神仙。」 「我们一起快活。」桂王道:「我们两个人,一起保护你娘。你看这一次,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可就没有娘了。」 小萝蔔看着桂王不说话。 「你好好想想。你帮了我,对你来说有多少好处!」 小萝蔔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想不到。」 桂王噎的面皮直抽抽。 ------题外话------ 早上好。有同学在问读者群,我公布一下公众群号:97620914进群要全本订阅截图验证,就直接髮带着读者号订阅全本的截图就行。然后管理员会私v群群号。(管理员如果没有立刻回復请表着急,毕竟每个人都有私事,哈哈,互相体谅。) 也不是特别多的好处,就是一些信息会在群里公布,大家不定时水群,还有庆姑娘的大讼师漫画,九爷的,小妖精的,跛爷的,很撩! 527 可喜可贺(二) 「那行,你喊一声爹,我先听一听!」桂王坐的四平八稳,摆出一副「爹」的架势。 小萝蔔看着他,「义父,您这是勉强我,勉强的事不会快乐的。」 「这是什么?」桂王拍了拍桌子上一叠十张万两的银票,「认识吗?喊一声爹,一万两!」 小萝蔔凝眉,「义父,我感觉我受到了侮辱!」 「一万一!」桂王加筹码。 杜九言说了,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只需看令其背叛的筹码够不够。 小萝蔔眉头依旧紧锁。 「一万五!」桂王道。 小萝蔔嘟着嘴。 「两万!」桂王道。 小萝蔔道:「义父啊,您这是强我所难啊,我虽然是小孩子,可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最重要的,我的自尊心很值钱!」 桂王啪叽拍了三万两,「够不够?」 「爹!」小萝蔔喊道。 声音清脆,甜度极高,喊的桂王愣一下,又立刻展颜笑了起来。 这一声爹,真好听。 他有儿子,这么大的活生生的会喊爹的儿子。 小萝蔔飞快地收了钱,塞自己怀里,拱着手行了大礼,「义父,我娘身体不好,我要去照顾我她了。」 「您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需求,还可以来找我。」小萝蔔笑嘻嘻地道:「义父,您早点休息哦。」 说着,打开门滋熘一下跑走了。 这买卖做的值得,喊一声爹,三万两。 咦…… 小萝蔔跑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看着桂王。桂王还在笑,一脸得意。 「义父,您的银牌哪里来的?上面写的是凤凰的票号,是辽东的凤凰吗?」 「嗯。」桂王道:「有问题吗?」 小萝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立刻明白了这钱的来路。不用说,一定是她爹带着王爷一起黑吃黑去了。 不然王爷那么穷,怎么可能一下子能拿出三万两。 而且,看着情况,他能拿出三万两,他手里至少得有六到十万。他是不可能一次性把自己所有钱都砸出来的。 王爷有这么多钱,那么他爹一定会更多。 因为两个人是不可能平分的。 九一分?八二分?三七分? 「那、那我爹这一次去,少不得黑了几十万两?」小萝蔔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滋熘跑了回去。 杜九言刚送走大傢伙儿,在桌边坐下来喝茶,小萝蔔兴奋地跑进来,「爹啊,义父刚才用钱砸我了。」 「砸你,让你喊爹玩儿?」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点头,「给了我三万两呢。义父一下子变的好大方啊。」 知子莫若母,杜九言立刻警觉地捂紧了自己的口袋,「是、是吗。他这回是真想当爹了。」 「爹啊,义父那么穷,哪里来的钱啊。」小萝蔔的眼睛,在杜九言的身上扫来扫去。 荷包,鼓鼓囊囊的,钱一定在里面。 「不知道啊,他的财产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杜九言打了哈欠,「我要洗漱了,累!」 说着起身,一脸疲惫地去床上躺着。 小萝蔔眼睛骨碌碌一转,跑过去床边趴着,「爹啊,我有三万两了,我们家现在是不是很有钱了?上次您拿走了十万,这一次又多了多少呢?」 「三万啊。」杜九言道:「来,交公!」 小萝蔔龇牙笑着,将钱给杜九言,「好啊,都给您。」 「我给您放荷包吧。」小萝蔔盯着她荷包,杜九言一把捂住,「不用,你搁在这里,一会儿我收着就好了。」 小萝蔔摇头,「这钱您可不能放在荷包里,太不安全了。您说是吧。」 「要是丢了掉了,那还得了,我们两个人可就没有钱了。」 杜九言眯眼儿子。 小萝蔔一脸无害地看着她。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将荷包丢给他,「给你过过眼瘾,记得还给我。」 小萝蔔惊唿一声接过荷包蹬蹬跑桌边坐着,开始一张一张数钱。 一连数了八次,而后看着杜九言,一脸的崇拜,「爹啊,这次……我们真的发财了。」 「嘘!」杜九言道:「发财的事要小声说。」 小萝蔔点着头,「是怕贼惦记吗?」 「不是,」杜九言道:「这叫闷声大发财!」 小萝蔔愕然,又嘿嘿笑了起来,点着头道:「爹啊,您好厉害啊。」 「睡觉睡觉。」杜九言道:「有钱人,睡觉都格外的香甜啊。」 小萝蔔嘻嘻笑着,坐在杜九言身边,抱着荷包不撒手,「爹啊,这一次真的很兇险,下次您可不能再涉险了,要是您有事,我可就真的只能喊义父爹了。」 「喊了不吃亏,反正是你亲爹。」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 小萝蔔摇头,「是他不要我们的,我就只想和你在一起。」 「真感动。」杜九言将他手里的荷包抽出来,压在枕头底下,「知道了,早点睡吧。」 臭小子,一脸讨好卖乖,不安好心。 小萝蔔趴在杜九言的胸口嘴角抽了抽。 …… 「聪明,嘴甜!」桂王高兴不已,花三万两听亲生儿子喊声爹。 值! 「这绝对是遗传了我。」桂王道:「不但容貌像,就连个性都像。」 「我和言言生出的孩子,是不可能笨的。」 桂王靠在椅子上,笑。 「王爷,谁遗传了您的优点?」茅道士推开一条门缝,显然刚才听墙角了。 桂王打量着他,「你是谁?」 「茅道士啊。」茅道士进来,甩了一袖清风,潇洒风流。 他穿着一件藏青的道袍,袍子熨帖的平平整整,头髮梳的一丝不苟,连鬍子都刮掉了,就这么看着居然还有几分颜色。 「你羽化了?」桂王打量着他。 茅道士嘿嘿一笑,刻意抚平了衣服坐下来,「王爷,贫道一向这么干净整洁,倜傥风流。」 桂王白了他一眼。 「王爷,您刚才说谁不像您?」茅道士一脸好奇地凑过来,「什么意思,和贫道说说。」 桂王苦于无人分享喜悦之情,他暂时不能告诉太后,钱嬷嬷也不可能,别人就更加不能提了。 这就跟挖了个宝藏还得藏着掖着一样。 很不开心。 「我说了,你不能说出去。」桂王决定和茅道士分享喜悦,受他嫉妒。 茅道士点头不迭,指天发誓,「贫道要是说了,就一辈子不能升仙。」 桂王在他耳边说了半天,分享了他这几天的心路歷程。 茅道士听得目瞪口呆,吞了口水不敢置信地道:「女人?」 「王爷,您确定?」 桂王点头,「千真万确。」 「一个男人做到她这一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居然还是个女人。」茅道士摸着没了鬍子的下巴,「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桂王道:「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事。」 茅道士又立刻凑上来,仔细听着眼睛越瞪越圆,一脸嫉妒地看着桂王,「桂王妃?」 「您确定?」 桂王得意洋洋,「千真万确!」 茅道士拱手,道:「王爷,您这运气相当的好啊。」 桂王颔首,「好运在门口,还没进家门,我得继续努力。」 「不着急,她是您王妃,这逃不掉的。」茅道士说完,又道:「不对,您已经对外宣称王妃去世了啊,她的牌位都在隆恩寺了。」 桂王很后悔,他当时急什么,等一等就行了,「等会儿我就去隆恩寺,把牌位砸了。」 「砸了,别人就怀疑了。」茅道士道:「这关乎杜九言的性命,绝对不能说出去。」 茅道士激动地来回地走,又停下来,「王爷,这样一来杜九言的价值比您还要高了。」 「她可是安国公的孙女,鲁阁老的外孙女,现在还是名动天下的讼师,追随者不计其数。」茅道士道:「王爷,您这夫纲不好振。」 桂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已经试过了,暂时是振不了。先让她承认是我媳妇才行。」 不让睡还不让喊媳妇。 他很委屈。 茅道士颔首道:「此事,贫道帮您想一想。」 「想什么?」桂王道:「就你有还能有办法?你就老实守住秘密。」 茅道士撇嘴,忽然想到一件事,「对,贫道第一次见到杜九言的时候,是不是就算出来她是王妃的命?」 「当时贫道可是指天发誓,说她就是王妃的命格,贵不可言。」 「贫道还说了小萝蔔也是贵不可言!」 茅道士一脸嘆气,「就是你们当时不相信我。王爷,您还质疑贫道了。」 「您看,贫道算的很准吧。」 「贫道是有真本事的!」 桂王睨着他,一脸的嫌弃,「你当时指天发誓,你倒是坚持啊,给人说了两句你就打了退堂鼓。」 「现在自信满满的说你算到了。」 「你这就是马后炮,本王不爱听。」 茅道士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道:「不行,贫道要去问问杜九言,否则这个觉是睡不着了。」 「我劝你不要去,要是被打了,别来我这里哭。」 茅道士一脸自信地摆着手,「贫道要给她再算一卦,她一定捨不得打贫道。」 ------题外话------ 记得看看有没有月票记得投啊。红包还在,记得领。 528 小小心思(三) 第二日一早,桂王吃过早饭便出门。 韩当跟着他出去,「爷,九流竹园被控制了以后,里面很安静,外面倒是很多人蠢蠢欲动,感觉会有事情发生。」 「朝中也是声音很多很大。」 桂王颔首,「我哥说他办这件事,已经吩咐下去了。」 「是。」韩当说着一顿,又道:「爷,您这是去哪里?」 桂王道:「隆恩寺!」 隆恩寺不对百姓开放,里面修行的出家人,多是后宫出去的,或是内侍女官,或是妃嫔。桂王进去后,方丈忙迎出来接待,拱手道:「王爷,您亲自来,可是有事吩咐?」 「我来看看秦九烟的牌位。」桂王道。 方丈应是,「王妃娘娘的牌位在后面,请王爷随老衲来。」 说着,就引着桂王到偏殿。 偏殿里供奉了很多牌位和长明灯。 桂王看到了桂王妃秦氏九烟的牌位,他摆了摆手,道:「都出去吧,本王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方丈以为桂王是来祭拜的,就关了两边的门,让桂王一个人在里面呆着。 过了一刻钟,桂王告辞而去。 宋妈妈带着绿珠进来添香油。宋妈妈低声道:「方才后院说王爷来祭拜过了。看来,王爷心目中还是有我们王妃娘娘的。」 「王妃娘娘也是福薄,如果她没有去,和王爷肯定是一对璧人,日子过的美满幸福。」 如果王妃没有离开,现在王爷也回来了,那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呢? 说不定有小世子了呢。 宋妈妈嘆气,随即咦了一声,「绿珠,这牌位……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绿珠凑上前去,「没有啊。」 宋妈妈道:「我感觉这个九子,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对!」绿珠道:「九的这一撇上怎么多了一点?」 宋妈妈道:「秦丸烟?」 两个人一脸惊愕不敢置信,绿珠道:「是王爷弄的,这像是新刻上去的。」 「王爷?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绿珠摇头,和宋妈妈对视,摸不清桂王的心思,「要、要回去告诉国公爷吗?」 「要不是王爷呢?」宋妈妈道:「岂不是让国公爷和王爷生罅隙。」 「那怎么办?」绿珠道。 宋妈妈见左右没有人,偷偷用手将新刻的那一点擦了擦,又用香灰抹平了一些,「先这样,等见到王爷的时候,可以试探的问一问。」 「是不是不容易被发现了?」宋妈妈道。 绿珠点头,两个人找不到理由,无法解释桂王这么做的原因。 …… 桂王离开隆恩寺想,半道上就碰到了秦太夫人。 「王爷,」秦太夫人下马车,「你是来看望烟儿的?」 桂王打量着秦太夫人,「你和你的孙女,都没有为了声誉撞墙吗?」 秦太夫人脸顿时挂了下来,「王爷,我家玉儿一直病着的。」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桂王道:「马为什么发疯,找到原因了?」 秦太夫人脸色一僵,咳嗽了一声,道:「马发疯的事,很……很难查的,我们还在查。」 「那就好好查你家的马为什么发疯吧。」桂王道:「我敬你是长辈,在我娘面前给你留点面子,你再因为这件事纠缠,让我娶什么鬼王妃。」 「看到没有,」桂王指着隆恩寺,「里面放排位的地方,多的是!」 说着拂袖要走。 「王爷,可是我家玉儿怎么办。」秦太夫人道:「您可怜可怜她不行吗?」 桂王停下来看着她,「你想死就好好死,再啰嗦一句,我今晚就一把火烧了承德侯府。」 秦太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难堪至极。 她身边的婆子道:「这婚姻大事可由不得王爷做主,奴婢觉得,王爷最后还是要听太后娘娘的。」 秦太夫人扫了一眼婆子没说话。 「太夫人,还上去吗?」婆子问道。 「还上去做什么,没心情了。」秦太夫人说着,坐轿子走了。 看来桂王真的是铁了心不娶季玉了。 那季玉怎么办? 只能送到九江去了,只是九江王有王妃,季玉去了就只能做小。这让她不满意。 承德侯的小姐,就算进王府,也不可能做侧妃。 「去安国公府!」秦太夫人道。 她怨安国公不管这件事,要是安国公稍微帮点忙,此事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 桂王心情还不错,刚到桂王府门口,就碰见要出门的茅道士,他一愣盯着对方,「你的鼻子怎么了?」 「撞,撞的。」茅道士揉着鼻子道:「王爷,贫道这几天要出门办事,就、就不回来了。」 说着,一熘烟地跑走了。 桂王莫名其妙,回头问韩当,「他又抽什么风了?」 「他、他昨晚被杜先生打了。」韩当憋着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大半夜跑过去找杜先生,非要给杜先生算命。」 「具体我没有听到,但是打的时候,我、我去看热闹了。」 韩当说着,咳嗽了一声,生怕桂王认为他落井下石没有同情心。 「该!」桂王道:「昨天就让他不要去,他非按捺不住。」 简直是找打。 他迅速回了内院,杜九言刚吃过早饭,在院子里来回的散步,桂王大步进去,一把抓起她的手,道:「言言,昨晚打茅道士,疼着你手没有?」 「打茅道士不疼的,打您可能就会疼了。」她说着,也不知怎么从袖子里便出一根竹竿来,照着桂王屁股上就打过去。 桂王敏捷地很,一下子跳开。 「好好说话,不能动不动就打人,」桂王道:「你可记得马玉娘的案子了,说过了,不能家暴!」 「夫妻间,有话说话,打人就不行。」桂王道:「你可是讼师,你不能知法犯法。」 杜九言道:「我打你不是家暴,是除暴安良。」 「言言,」桂王冲着她眨眼睛,他的眼睛眼尾微挑,泛着亮光,犹如一朵开的艷丽的桃花,睫毛开合宛若蝶翼,看的杜九言眼前一晕。 有门!桂王立刻凑上去,冲着杜九言又是一笑,这一笑,三分魅惑四分妖冶,偏又不显得女气,令人心神一盪。 「妖精!」杜九言眼晕的厉害,哼了一声道:「大清早不正经,不想和你费时间。」 桂王黏着她,「言言,我一早就去隆恩寺了。」 「真摔了秦九烟的牌位?」杜九言不敢置信。 桂王低声说了一句,杜九言愣住,随即忍不住发笑,「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九」字上加一笔这种事,也只有桂王能做得出来了。 桂王跟着他进去,小萝蔔正穿衣服要下床,他看着一愣,道:「你这么大孩子了,应该自己睡。」 「我没有很大啊,」小萝蔔道:「而且,我们是借住,我和我爹凑合一下就好了。」 桂王将他提熘起来,「不行,你是男孩要独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一个人睡觉了。」 「走,现在我就带你去挑房间去。」 「要什么东西,随你挑。」 他都没能和媳妇睡。 看着嫉妒。 「义父啊,」小萝蔔被桂王抱着往外走,「您这样不行,您得对我的态度好点。」 「我的态度,会直接影响我爹的态度。」 桂王道:「你爹的态度不受任何人影响。」 「那可不一定,」小萝蔔道:「如果我非要闹着认您的话,我爹肯定会心软的。毕竟,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桂王打量着他。 「嗯,就跟太后娘娘对您一样!」小萝蔔道。 桂王道:「那行,你去说服你爹,住正院去。咱们一家三口团聚。」 「若事成,必有重谢!」 小萝蔔嘴角抖了抖,「您这样不诚心啊。」 「看到没有,」桂王手一划拉,「整个桂王府都是你的,还有广西,也是你的。」 「你知道广西多好吗?如果本王传给你,你可就是富甲天下了。」 小萝蔔笑了,「义父,那您为什么这么穷?」 「我视金钱为粪土。」桂王道。 两人斗着嘴,渐行渐远。 没了他们两个,杜九言顿觉清净不少,将荷包藏横樑上,她收拾了一番,准备去找钱羽。 三司会审…… 她并不想让荆崖沖三司会审。 就那么轻易地给荆崖沖定罪,让他砍头,难平心头愤怒! 她出门,蔡卓如在门口等她,笑盈盈地道:「你一个人去衙门吗?」 「我去拜见钱大人。今日蔡记生意可好?」 蔡卓如颔首,「还不错,看这个情况,两年内就能收回成本了。」 「听上去很不错。」两人说着话一起出门,蔡卓如想了想,问道:「上次你的脸……你一直贴着面皮吗?」 她去安山那天的早上,将面皮给乔墨了,他第一次看到白净漂亮的杜九言。 这个疑问他忍了很久,直到此刻有机会问出口。 杜九言摸了摸脸,含笑道:「是啊。主要生的太娇嫩,怕没有说服力,所以就贴着面皮了。」 「是吗。」蔡卓如笑着道:「你这么解释,很难让我相信。」 杜九言道:「你要相信我,我说的这么真诚。」 「那你……你能不能再让我看看你的脸。」蔡卓如道,「就、一次。」 ------题外话------ 今天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海底捞小火锅。 真的是敲可爱,味道也很不错。双十一的时候买的,今天刚拿到就迫不及待吃了。 自己加热,滋滋冒着热气,让我大开了眼界,哈哈哈哈。 以后自驾游,带两个焖烧杯闷上米饭,再带上个小火锅,齐活! 不对,还要带上老李,毕竟他要开车,哈哈。 529 不行就放(一) 「嘘!」杜九言左右看看,小声道:「今夜三更,你来我房中,我给你看。」 蔡卓如一怔,忽然无奈失笑,「你当我是孙猴子,三更去你房中受你点化吗?」 「阿如真聪明。」杜九言拍了拍蔡卓如的肩膀,低声道:「真脸就是比这张面皮稍微白点俊美一点。」 「你别看了,我怕你看了以后会自卑!」 她说着,笑盈盈地挥手,「我去为民除害伸张正义了。」 蔡卓如站在巷口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低声呢喃道:「想必桂王和跛兄都见过她的真容吧?」 只有他,机缘巧合之下匆匆一瞥而已。 莫名的,蔡卓如心头泛酸。 酸过之后,又是苦涩。他这样的感觉,非常的莫名其妙,令人自己都难以理解。 仿佛他置身泥沼,明知道再往前走,就会泥足深陷危险重重。可是,泥沼前面却有一股巨大的、难以克服的吸引力,不断引着往他去,带着毫无理智的飞蛾扑火的想法。 他为此苦恼,匆匆去饭馆,只有不停的做事,让自己忙碌着,才不会去想奇奇怪怪的事情。 「东家,」小厮给他拿了一封信过来,「是您老家来的信。」 蔡卓如颔首,取了信拆开。 是路妙写给他的,信中说她要定亲了,婚期很有可能定在今年下半年,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但天气还是很冷,她常常坐在院子里发呆,想像着京城是什么样子,想像着如果她是男子,她要做什么去。肯定也要读书考功名,然后云游四海,见识天下奇闻。 可惜她是女子,只能困在内宅,到了年纪后嫁人生子。 她一生最辉煌无忧的时刻就要结束了。 蔡卓如将信扣在桌子上,莫名生出一股悲凉…… 杜九言见到了钱羽和谢允,缪征在刑部还没有过来。因是年初,各路来京述职的官员很多,各个衙门,非常的忙碌。 谢允给杜九言回了礼,含笑道:「这一次辛苦你了,听说还受伤了?」 「大人,这一次简直是九死一生啊。」杜九言摇着头道:「实在是兇险,就差一点就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谢允听说过了,心惊肉跳地道:「这个长生岛实在令人心寒,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点头。 钱羽道:「没想到你读书之余还练了一些功夫傍身,否则,这一次真的是危险了。」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事先安排妥当。命可只有一次,若是丢了,岂不是大周和百姓的损失。」 杜九言拱手,道:「是!多谢二位怜爱,学生以后办案,一定多加小心。」 两人颔首。 「你递交上来的信件和证据,我们都看过了。」谢允道:「圣上也派人将九流竹园控制住了,但是有一点顾虑,我和钱大人方才就在讨论。」 杜九言看着他,「谢大人,您请说。」 「荆先生……荆崖沖的证据,似乎还是不够啊。」 「判刑,应该是没有问题,但是若真按律法的话,很难判定什么罪责。」谢允道:「这些证据,只有指向性和关联性,并不具备确定和唯一性。」 杜九言很清楚,所以她今天才来这里的。 她低声和两位大人说了几句,又道:「……二位大人按律法正常走程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实在不行,就将人放出去。」 「总不能一直扣着人,他在朝中官员以及京中百姓之间的影响力太大,若给不了一个令人信服的交代,会引起大家的不满。」 谢允听着她的方法,凝眉道:「你这个方法,行吗?」 「有王爷在,」杜九言道:「二位大人只当不知道。若有事,王爷会帮忙的。」 谢允松了口气,道:「倒不是我和钱大人怕担待责任,但你这么说,我们二人就这么办吧。」他说着看着钱羽。 钱羽颔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事情谈拢,杜九言起身告辞,钱羽也正好出去,和她一起出门。钱羽问道:「荆崖沖还是本官给你引荐的。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 「本官实在是羞愧。」 昔日引以为朋友的人,现在发现如此不堪,他宛若被人打了耳光,脸上火辣辣的。 「大人,朝中和荆崖冲来往密切,朋友互称的人很多啊,大人不必自责,是他伪装的好。」杜九言道:「大人,谢大人,可靠吗?」 钱羽扬眉,含笑道:「你刚才合盘托出计划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这不是大人您在嘛!我对大人您的信任,就如同信任我自己。你能来往不嫌弃的人,那肯定是您相信的人。」杜九言笑眯眯地道:「所以吧,我就说了。」 钱羽噗嗤一笑,无奈地道:「你就不要给本官戴高帽子了。你这小子,用得上本官的时候,就好言好态度的哄着,用不上的仿佛没有本官这个人。」 「年节里,也不晓得给我去拜个年?」 杜九言拱手,「今年实在太忙了,唉!」又道:「现在给大人您拜个年。」 钱羽挥着手,「本官今年好的很,你就不要拜了。」 说着,摇了摇头要走。 「大人去哪里?」杜九言道:「要是去鲁府,我和大人您一起啊。」 钱羽笑了起来,「走,走!」说着回头和随从吩咐了一声,「去和谢大人说一声,我半个时辰后回来。」 他的随从应是而去。 钱羽和杜九言一起,趁着中午时间去了鲁府。 …… 秦太夫人从法华寺回来,走半道上就看到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说话,神态激动义愤填膺的样子。 「这些人在干什么?」秦太夫人掀了车帘朝外面打量,婆子道:「奴婢也不清楚,要不然上前去问问?」 秦太夫人颔首。 一两拨人就算了,可一路走过来,她看到十几拨人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 这让她想起来,儿时有一年跟着兄长去庙会,她也看到了这样三两个成群说话的人,然后那天晚上就发生了暴动。是具体事情她记得不清楚了,但是那个画面几十年来,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婆子回来,隔着车回道:「他们在议论荆崖沖荆先生被困在九流竹园的事,说荆先生是大儒,为天下培养了那么多的人才,还帮了许多的人做了许多的好事,圣上不应该困住他。」 「荆崖沖?」秦太夫人愕然,「难不成他和安山王的案子有关?」 婆子摇头,「这个奴婢没有问到,但是看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这……很奇怪啊。」秦太夫人一脸狐疑,「他和安山王?」 「安山王那个蠢货有什么好扶持的,就算给他十万兵,他也不敢抢皇位吧。」秦太夫人道:「荆崖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呢。」 她赶去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正要出去办事,秦太夫人拦住了他,「哥,荆崖沖和安山王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我这正要去宫里,圣上刚让人将安山王带去宫中问话。」安国公道:「你要有空就给九江王送个信去,让他老实点。」 秦太夫人道:「九江王一向乖巧,他怎么可能不老实。」 「你知道就好。承德侯府可经不得任何一点风浪,你想太平,就不要惹是生非。」安国公道:「季玉的婚事,就作罢吧。」 秦太夫人不死心,「那季玉怎么办?」 「找个门当户对的府邸嫁出去,你要是找不到,我托人帮你找。」安国公没空和她多说,「你回去吧,我去宫里了。」 秦太夫人烦躁的不得了,「这都什么事,搅和到一起去了。」 「哥,你小心点,我总感觉外面那些人,不对劲。」 安国公颔首,「应该还不至于,我身边带着人不会有事。」 秦太夫人也没心思留在安国公府,坐车回了家里,季玉听闻她回来,过来给她请安。 「祖母,您一早去法华寺了?」季玉给秦太夫人斟茶。 秦太夫人颔首,道:「我这些日子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顿了顿,她又看着季玉,心疼地道:「你的婚事,怎么办呢。」 季玉道:「您就随便给我找个人家远嫁了吧。」 「我、我不想留在京城。」 秦太夫人一怔,「这是为何。你嫁的远了一年都回不来几次,有个什么事,我们都帮不上你。」 「您放心,我去哪里都会保护好自己的。」季玉低声道:「祖母,您别找桂王去了,闹到后来,还是我们家丢脸啊。」 秦太夫人不服气。 「还有,疯马的事一直没有眉目,这个才是那件事的关键所在。」季玉道。 秦太夫人微微点头,「我一直在让人查,那天接触马的人,也就那几个婆子和两个小厮。都审问过了,并没有不妥。」 「此事,您就交给我吧。」季玉道:「我来查。」 秦太夫人颔首,「好,那就交给你。」 「你的婚事,我再想办法。绝不能委屈你了。」 季玉点头应是。 530 换个死法(二) 长生岛养兵以及猎场的案子,正式查办。 安山王以及桂王递交上去的证据,很清楚明朗。 列举了整个长生岛,都是荆崖沖让他做的,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情。 不但无辜,而且还是受害者。 安山王在御书房哭了半天,他的生母周太妃,则去坤宁宫门外上吊、撞墙,以证明母子二人的清白。 三司提审了荆崖沖。 当晚跛子拖着他在蔡记喝酒,顾青山和韩当去九流竹园搜拿的证据,并将九流竹园内所有的书童控制起来。 得到了荆崖沖和安山王来往的信件。 但所有证据审察结束后。指使杀人不用提,绑架杀人只是书童以及荆崖沖的随从个人所为,而能证明荆崖沖的,只是他知道安山王建长生岛养兵和办猎场的事,而没有半点证据甚至是言语,可以证明他指使和威胁安山王做这些事。 换言之,这一切,荆崖沖仅仅知情,若有罪也不过是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安山王一脸发懵看着赵煜,「不可能!这两件事明明都是他的主意,怎么可能和他没有关系。」 「证据呢?」赵煜眯着眼睛看着他,冷声道:「长生岛是你封地,兵是你养的,猎场是你维护的,你现在告诉天下人,这些事都是别人做的,和你没有关系。」 「你认为,会有人相信你吗?」 安山王很害怕,他噗通跪下来,嚎哭着道:「圣上,真的是这样。你了解我的,从小我就不是有主意的人,我虽然爱闹爱玩了一些,可哪有胆子做这些事。」 「看来,你是不了解自己!」 「你好好回宗人府待着,反省自己。等三司查清楚,朕再和你算帐。」他说着,让内侍将安山王关去了宗人府。 安山王在御书房外见到了周太妃。 母子两人抱头大哭。 周太妃求圣上让她跟着一起去宗人府。太后出面,将周太妃软禁在翊坤宫。 赵煜不高兴,招了钱羽来,问道:「那么多的证据,没有一件是有用的?」 「是。」钱羽回道:「眼下从证据来看,反倒是像安山王陷害他。」 赵煜拍了桌子,道:「岂有此理,这么多人搜证,居然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钱羽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人呢,现在在何处?」赵煜问道。 钱羽回道:「人关在大理寺了。」说着,他顿了顿道:「圣上,朝堂内外声音很多。还有集贤书院的学生也闹了一场。说荆崖沖年纪大了,求让他回九流竹园囚禁。」 「他们所有人能担保,荆崖沖不会离开京城。」 赵煜凝眉正要说话,钱羽又道:「微臣认为,实在不行让他住在城里的家中,他在城东有个院子。」 「主要,他年纪大身体也并不硬朗,如果在牢中有个风吹草动……以他的影响力,后期肯定会很麻烦。」 不是怕谁,只是有的麻烦没有必要。 就算是赵煜杀人,那也得给外界一个冠名堂皇的理由。如果人还没有判刑就死在牢里,就算是普通百姓,也不会轻易罢休。 赵煜蹙眉,道:「实在不行,请杜九言来做讼师。」 钱羽回道:「是!」 荆崖沖区别优待,让他回到位于城东的宅子里,他身边还剩下一个书童和一个常随伺候,其他的人都在那天晚上被顾青山几人扣住了,如今关在牢里,生死不知。 「先生,书院那边的师兄弟想要来看望您。」 荆崖沖沐浴出来,书童给他奉上茶水,他神色轻松地坐下来喝茶,道:「让你们好好读书,不要影响将来的仕途。」 「先生,安山王的罪还没有定,您说圣上会杀他吗?」 荆崖沖道:「这要圣上是否念及兄弟之情了。杀鸡儆猴,毕竟藩王不止安山王。但他只养兵五千又并无造反的证据,不杀也可以理解。」 「圣上一向仁慈。」书童笑着道:「那肯定不会杀的。」 荆崖沖道:「杀不杀都不影响大局。」 「先生,您说您会被流放岭南。那边美吗,我听说岭南多烟瘴,湿气很大,不是人能住的地方呢。」 荆崖沖道:「没有那么可怕,多是山清水秀之处。」 「先生,那要在岭南也开办一个集贤书院和九流竹园吗?」书童很高兴。 荆崖沖道:「先生年纪大了,也就这几年的事了。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几年,只想清净几年了。」 「先生是好人,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书童道:「您没看到,法华寺里很多人给您祈福呢。」 荆崖沖淡淡一笑,「找机会去告诉他们,我没事的,让大家稍安勿躁,心意我都领了。」 「现在出不去,」书童掩面笑着,「就让他们闹去吧,也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先生是好人呢。」 荆崖沖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将门户关好,这几日我们可以清净着了。」 「是,肯定没有人来拜访呢。」 书童笑嘻嘻地道。 「先生,」荆崖沖还剩下的一个常随,急匆匆进来,一头的汗,「不好了,那些一直替您请命的人,去宫外闹事了。」 「到宫门外请命?谁组织的?」方才的笑容徒然收了,荆崖沖面色大变。 在街面闹一闹就算了,可要是闹到宫门外,那性质就完全不同。 那可是皇宫。 「他们自发的,」来人回道:「他们说先生您是好人,圣上不能定您的罪。」 荆崖沖大怒,拂袖道:「这简直胡闹!」 本来圣上可能还念在没有证据的份上,考虑轻判,等这阵风头过去,安山王领了罪名,他待个几个月就能出去了。 可是现在这么多人出现,岂不等于在告诉圣上,他在京城拥护者很多,只要他振臂一唿,很有可能会出现暴动! 「去帮我回禀齐大人,请他上报安排,我要去宫门外请罪!」 他不能不去,否则,这个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将会难以控制。 现在所有的优势,都会变成劣势。 到底是谁做的? 荆崖沖立刻就想到了杜九言。 此刻,宫门外人山人海,粗粗一看足足四五百人至多,大家都一起跪着,黑压压的人头,唿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求圣上明察秋毫,荆崖沖无罪。 赵煜站在五凤楼上,看着远处人山人海的景象,冷笑一声,和安国公道:「国公可见过这样的阵仗?」 「不曾!」安国公道:「不成想,荆崖沖还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赵煜道:「国公爷方才也看到了,朕的朝堂拥护者也是繁多。他的影响力,比起朕来也不遑多让啊。」 「不过是个教书先生,怎能和圣上相比。」安国公道:「若圣上想杀,即便今日杀不了,再过一段时间,找个罪名也是能杀的。」 赵煜道:「长生岛这么大的事,都能让他全身而退。朕可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取他性命。」 「可真是心思深似海的人。」赵煜道。 安国公和一起陪同在侧的鲁阁老打了个眼色,鲁阁老嘆气,上前道:「人吃五谷杂粮,并非神机妙算的仙人,他就算是再精明狡诈,也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圣上先将他软禁在家中,待人们遗忘了他,再将其除去便是。」 赵煜颔首,「只能如此了。」 但是他很不高兴。想要一个人死很简单,找人暗杀,饭菜下毒甚至出门时间弄疯了马匹。 办法很多。 但是随便让他死了,岂能平了心头怒。 这样的人,就一定要让世人憎恶,千刀万剐受尽屈辱才可以。 「圣上,」薛按指着楼下的行走的人,「那是荆崖沖。」 赵煜凝眉道:「朕记得,他关在家里吧,谁让他出来的?」 「是老臣。」鲁阁老拱手道:「他不来,这些人驱散不了。所以,老臣就让人去府衙,将他带来了。」 「现将这些人驱散。」 赵煜蹙眉,盯着楼底下,「他在说什么?」 「圣上若是想听,不如下去听一听。」鲁阁老道。 安国公愣了一下,低声和鲁阁老道:「圣上下去,合适吗?」 「合适,」鲁阁老道:「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更何况,有宫中守卫在,他们也伤不到圣上。」 安国公明白,鲁阁老不是莽撞的人,他既然开口了,就肯定有他的理由和愿意。 所以没有反对。 「不行,」一直没有说话的任延辉道:「若是伤了圣上怎么办,不能冒这个险。」 说着,上前来拦着赵煜,「圣上万万去不得。」 赵煜犹豫了一下,和薛按道:「你去听听……」他话刚落,忽然看到楼下人群中传来一阵喧譁,薛按惊唿一声,道:「圣上,是桂王爷和杜九言来了。」 赵煜很意外,盯着下面看,听不到声音,但是能看到桂王和杜九言被众人包围起来。 大家情绪很激动。 「走!」赵煜来了兴致,「朕去听听。」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薛按,「吩咐羽林卫四面守着,弓箭准备着。」 真敢暴动,他一个都不留。 薛按应是。 赵煜带着一行人出了宫门。 对面,满城的百姓的听到这些消息,也都跑过来看热闹。 人群之中,荆崖沖含笑看着杜九言,道:「听说杜先生受伤了,可好些了?」 「托先生的福,还能再坚持个百八十年。不过,先生把福气都给我了,怕是自己的寿命要尽了。」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荆崖沖眉头簇了簇,随即舒展,道:「老夫年逾古稀,回首过往了无遗憾,若能用余下的福气,换杜先生一生康健,倒也值得。」 「是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您的福气我照单都收了。您死了以后呢,我也会捡一块肉,以表达我对您崇高的敬意。」 四周的百姓听的很愤怒,有人道:「杜先生,荆先生怎么说也是长辈,您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呢。」 「以前还认为杜先生是个有学识的好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虚有其表而已。」 「就是,有多大的仇,你要咒一个老人去死!」 四面八方愤怒的辱骂声,不绝于耳。 杜九言含笑看着荆崖沖。 「都少说两句,杜先生年轻气盛,大家不必生气。老夫年纪大了,早晚都是要去的,她也没有说错。」荆崖沖笑盈盈地道。 「大家都散了吧,老夫的事老夫会处理的,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散了吧。」 他的大度从容,就越发衬托的杜九言无礼和不堪。 「别走,接着骂!」杜九言冲着荆崖沖挑衅一笑,「你们要是走了,一会儿我骂你们先生,可就没有人帮他了。」 荆崖沖更加肯定,今天这场,就是杜九言办的。 难怪他会从大理寺放出来,难怪他这么轻易就能来这里。 原来如此,她没有揪着所有的证据去辩讼,而是在这里等着。 她想干什么? 因为杜九言的挑衅,众人就骂的更凶。 远处,有人听不下去,觉得这么多人欺负杜九言就太过分了,纷纷要过来对骂。 「都闭嘴!」桂王呵斥道:「就听你们在这里不停说,读了几天书,认识几个人,看清了几样东西,就在这里把自己当圣人了?」 「从现在开始,谁再开口啰嗦一句,本王绝不轻饶。」 话落,又语气温和地杜九言道:「你说!」 「好!」杜九言负手转了一圈,面对大众,「事情吧,其实很简单。就是过年前后京城发生的一系列的人命案,以及长生岛的猎场,都是你们崇敬的荆先生一手指挥操办的。」 「但可惜的是我们搜罗了那么多证据,居然没有一件是有作用的,这真是一件让人神伤的事情。」 有人道:「没有作用,是因为先生本来就无辜。」 荆崖沖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她想用他煽动和操控人心的办法,来报復他。 可是,短短的时间,就凭她的能力,能办到吗? 不可能! 「操控人心……」杜九言走过来看着荆崖沖,「其实证据啊,砍头啊,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事了。想必,你早就做好死的准备了,是吧。」 荆崖沖淡然一笑,欣然贊同。 「那我就用你的方式,来弄死你怎么样。」杜九言道:「换个死法,你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荆崖沖不以为然,「没有证据,不能定罪。老夫倒好奇,杜先生要给老夫如何的死法。」 「一会儿,先生就知道了。」 ------题外话------ 其中考试过后,例行家长会,今天下午我要去开家长会了。我家李小姐,并没有给我长脸,很不想去! 531 你的方法(三) 「稍安勿躁!」杜九言抚了抚袖子,大家才发现,她此刻穿的是讼师袍,在这依旧寒凉的春天,令人眼前一亮,目朗神清。 「什么稍安勿躁,你诬陷先生,欲让先生陷于不义,我们没有对你动手吐口水,就已经是对你讲理了。」 「对,你速速滚回邵阳去。」 「一个外来的讼师,居然跑到京城来,欺负我们先生,简直不知所谓!」 桂王气的磨牙,哐当拔出他今天佩戴的刀出来,杜九言压着他,扬眉道:「王爷息怒啊!」 「气人,一群乌合之众,狗皮不通的东西,居然在这里教训你。」桂王生气,这些人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嘈嘈切切的吓骂声不断。 荆崖冲倒打消了让大家散开的想法,很好奇杜九言要怎么操控人心,让他死的屈辱。 「嘘!」杜九言道:「我先来给大家讲一讲,我来京城后的所见所闻吧,权当分享经歷,毕竟还是很丰富多彩,激动人心的。」 大家都摇头不想听。 「大家不要听她的,她惯会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杜九言不管这些人,抬手道:「年前,我正预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刑部的钱大人给了我一个案件,这个案件很奇怪,怪在哪里呢?」 「怪在杀人的手法。」杜九言说着,忽然出手将离他最近的一个矮个子少年人託了过来,少年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大喊着,「你、你干什么。」 众人也吆喝着,以为杜九言要动手。 「你别乱来啊,我们人多。」 话落,就听到刺啦一声,杜九言粗暴地将少年的上衣扯开,露出了他瘦巴巴的胸膛。 「哇!」四周的人,脱口而出惊骇的喊声,少年吓的捂住了胸口,「你,你干什么脱我的衣服。」 「嘘!」杜九言冲着大家一笑,将少年头上的木簪子拔下来当教棍,指着他的肋骨,「大家请看,我们人类的肋骨,左右各有二十根……我们的胃在这里,这里是消化食物的地方,我们的肺在这里,这里是唿吸的地方。」 「肋骨保护着内脏。这就是有的人摔断了肋骨,休息三个月就好了,而有的摔断了肋骨,却出了一肚子的血没多会儿就死了。」 「因为,肋骨断裂,是会查破内脏,出现内脏破裂而内出血,这种出血是无法止血也排血的,所以,大部分受伤的人,都只能等死。」 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一点,有的人捂着耳朵,但眼睛不由自主被吸引。 毕竟她绘声绘色还有身体做对比,很有意思。 「那、那打断别人肋骨,对方是不是就可能会死?」忽然,有个小孩问道。 杜九言指着小孩,「聪明哦。」 「所以,肋骨对我相当重要。在这个三四两根肋骨之间……」她指着心的间隙,「嘘,这个方法相当之可怕,能够杀人于无形。」 大家瞪大了眼睛。 「从这里,扎进去!」杜九言用簪子作势一扎,光着膀子的少年嗷地一声叫唤,「你、你干什么,你,你有病。」 杜九言扬眉和众人道:「用三寸长的针扎进去,人死,却毫无痕迹。」 「神奇吗?」 有人看到同伴听的认真,顿时喊道:「你教我们杀人,你还是不是讼师。」 「就是,就是,哪有教别人杀人的。」 大家清醒过来。 「不,这个方法不是我教的,而是在年前,杭家班苏八娘死的时候,我学会的。」 「他的师弟常柳,用一个扁的铁签,从肋骨之间扎进苏八娘的心。」 「而教常柳用这个方法的人,就是你们尊敬的荆先生!」 大家高声喊道:「不可能,我们先生不会做这样的事。」 「认识常柳吗?聚会的时候看见过他?」杜九言问其中一些人,又笑盈盈给少年人披着衣服,「别走,一会儿还需要你帮忙。」 少年满脸通红,逃进了人群。 「我们虽然认识常柳,可是我们也认识苏八娘啊,苏八娘也是先生的朋友。」 「就是。你这话就不对,先生教常柳杀苏八娘,他怎么不教苏八娘杀常柳?」 「还有还有,既然现身教常柳杀苏八娘,那先生为什么还请你帮忙打官司?他大可以当做不知道,他只要不参与进来,你怎么可能想得到先生。」 杜九言鼓掌,指着说话的几个人道:「说的好,说的妙,你们这几个问题问的非常精妙准确。」 被表扬的几个人不知是该笑还是哭,表情复杂。 荆崖沖却蹙了眉头,因为这里所有的人,已经被杜九言抓住了注意力,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思路在思考问题了。 他想开口提醒,可这里人多,他若说话,杜九言必然会嘲讽他。 他并不想和杜九言打嘴仗。她能刻薄带刺到处扎人,可他却不能有失风度丢失体面。 「九言想干什么?」赵煜和薛按低声道:「她是打算在这里打官司?」 薛按点头应是,「奴婢瞧着是这个意思。」 「朕明白了,」赵煜笑了,小声道:「她要以牙还牙。」 「这要怎么还。」薛按掩面笑了起来,「奴婢好期待啊。」 赵煜笑而不语。 「我为什么说你们问的好呢,因为你们问的都在点子上。」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他为什么教常柳呢?」 她说着,回头看着荆崖沖,「荆先生,这么高深莫测的杀人手法,您为什么交给常柳呢?」 「我并没有教他,你这样说,老夫可是会生气的。」荆崖沖依旧笑盈盈地道。 杜九言道:「不生气的人太虚伪了,你就是活的太虚伪了。」 「为什么呢?」杜九言提高了声音,大家都屏住唿吸地等她解释,「我也不知道啊。」 她说完,大家哗地一声,啐了起来。 「你不知道你还说个什么劲儿?」 「逗我们玩呢?」 杜九言嘘了一声,笑盈盈地道:「来,这个事大家先帮我记住,一会儿我们接着说。」 「说,说什么啊,我们根本不想听。」 「想听恐怖的杀人故事吗?」杜九言扬眉道:「张蛮子将女人的身体,剁成一块一块的肉,煮熟了拿去餵狗。」 四面传来一阵吸气声,人群里一些女人道:「张蛮子就该千刀万剐。」 「对,这位婶子说的极其的对!」杜九言给予了高度赞赏,「张蛮子自杀了太便宜了。就算他死一百次,也难以平息我们的怒火。」 「死去的女人们,太可怜了。」 有人附和,「对,难以平愤。」 这个人附和完了,收到了旁边无数的斥责声,「别听她的话,她故意让你附和他的。」 说话的人忙捂住了嘴巴。 「知道张蛮子怎么说吗?」杜九言仿佛没有听见,「他说,他爹生病了,她娘就应该照顾他,就应该为他守寡,就应该一生不嫁死而后已!」 「各位婶子,这个观点我深度不认同。」 「女人也是人啊。这世上没有女人,哪里来的男人,对吧!」 人群中许多女人跟着点头。 「照顾生病的丈夫可以,但是他去世了呢?女人也是有改嫁和顺从心意的权力,咱们大周的律法是很人性的,从来没有规定女子不可改嫁!」 「可是张蛮子说,寡妇不但不能改嫁,甚至,她们连和男人说话都不可以,这就太欺负人了。」 「所以,他打死了她的母亲,并将她做成了干尸!」 有女人骂道:「畜生,居然连自己娘都打。」 「猪狗不如。」 杜九言点头,「干尸你们可能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做起来,工艺相当复杂。」 「复杂到什么地步呢?比大周的官窑烧制一件最好的瓷器,还要讲究。不但要阴干,内脏的处理以及后期的保护保养,都极其的讲究。为此我曾询问过刁大他行不行,他说他或许可以,但做不出张蛮子母亲那样的干尸。」 「这手艺和常柳杀人的手法一样,不但少见神秘,而且常人是难以接触甚至也学不会的。」 「以张蛮子的水平,他就是再活两世,也办不到这些。」 「教张蛮子这种手法,并传递给他这种扭曲观念的人,比张蛮子本人还要可恶。」 大家终于听明白了,杜九言这是在列举第二件恶事。 所以,都忍住不附和她。 场上很安静。 荆崖沖脸色沉沉,这种安静代表着,这些人在等待杜九言继续说下去。 「张蛮子之后的王氏,这个案子是有人给我设了一个局,意在让我判冤案,从而让庄桥和窦岸两人,杀了一位无辜的少女。」杜九言道:「知道怎么杀的吗?」 大家下意识摇头。 「为了模煳死者的面容,让人无法判定她的身份,他们极其残忍的,用石头将尸体砸的面目全非。」 杜九言说着,将方才那个少年扯了回来,一把捏住他的后脖子,抡起拳头带着风的作势打着。 「别怕,我不真的打,毕竟我很善良!」杜九言安慰少年,又和众人解释,「整张脸,像一张刚搓好的肉饼!」 「肉饼,见过吗?」 有人噁心,忍不住干呕。 「噁心?不,这不仅仅是噁心,这是恶,人性之恶,已难用语言形容,罄竹难书!」 听的人,大部分仿佛真的被石头砸了脸,感同身受的恐惧。 ------题外话------ 记得看看月票哈,嘿嘿! 最近,在我的努力之下,我终于屯了两斤膘,感觉这个冬天可能会暖和一点。其实我觉得还是胖点好看,谁再来送我十斤肉,我再多个十斤,就完美了,哈哈哈哈。 532 等同畜生(一) 「这些,还都不算什么。」杜九言道:「城南边上的乞讨和难民,最近没有了,你们可知?」 有人点头。 「他们一部分,是由桂王爷安置了,住在了城西外的别院里。」 大家都看着桂王。 「应该的,应该的。」桂王道:「我哥知道后,心里很难过,令我定要帮助大家,过好日子。」 赵煜听着心头髮笑,杜九言在安山拍马屁,桂王在皇宫外捧他。 真是一对活宝。 他现在也摸清楚了两个人的脉路,也不是请功要名,就是冲着钱的。 没见过这么爱钱的。 「但是,那边所有人,不是全部被我们安置了。而是有六十五个人,被招工走了。有人告诉他们,在保定府修庙,一天五十文钱。」 「当日结算,那些苦难的人,想要吃饱一口饭,穿一件御寒的衣服的可怜人,相信了他们的话。」 「跟着这些所谓招工的人,去了安山的长生岛!」 杜九言问道:「知道那岛上有什么吗?」 大家摇头。 「那个岛上有个猎场。猎场里没有牲畜,所有的猎物,都是……」 「人!」 「一个个鲜活的人,被驱逐着,在林子里奔跑逃命。可他们的双脚岂能跑得过马?弓箭飞梭着,从他们的前胸,后背,头颅射进去。他们倒下了,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得到人们的怜悯,而是换来一阵炫耀的大笑。」 「因为狩猎者成功了,他们要庆祝!」 「城南去的六十人,此番我们只带了不到十个人回来。那边的海,几乎要被尸体填满,尸山血海毫不夸张!」 大家都屏住了唿吸,脑海中想像着这样的画面,恐惧,愤怒,几乎要冲破了胸膛。 「我到的时候,府衙的单捕头,被人打碎了一双手臂!」她说完,单德全和大壮从人群外走进来,两人脱了衣服,单德全的胳膊,大壮的身体,惨不忍睹。 「我和跛爷,以一敌百,几乎丧命!」 杜九言问道:「听了这些,你们作何感想。高兴吗?拍手称快吗?」 「生气!」有人喊道:「这些人都是畜生,不配为人。」 杜九言点头,「是,我们是人,他们是畜生。可是,我们人正在被畜生杀死剁成肉块,砸成肉泥,当成猎物!」 「死去的,都是普通的人,和你、和我、和我们所有人一样,手无寸铁,毫无反抗的能力。我们有要求吗?没有,我们只想活着啊!」 「我们安分守己,本本分分,只想吃饱饭。活着就俺么难吗?」 有女人哭了起来,摇着头道:「我们不害人,为什么他们要来害我们。」 「是啊,为什么呢?」 杜九言满面悲壮,双眸湿润地看着大家,「各位,你们都是清醒的人,你们都还活着。可是,如果这些畜生不得到严惩,焉能知晓,下一个被剁成肉块的、被砸成肉饼的、被当成猎物射杀的,不是你们的父母、子女、亲朋甚至自己呢?」 「站出来,大周需要秩序、律法需要你们的维护,我们每个人需要彼此的保护。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我们应该将这些畜生绳之于法,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她说着,拽了愣怔少年手里的棉袄,愤怒地摔在了地上,义愤填膺指天发誓,「我杜九言发誓,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让畜生当道!」 「不让畜生当道!」 「不让畜生挡道!」 无论是围着她的「敌人」,还是远处的「自己人」,都愤怒异常,跟着她一起振臂高唿。 「我们要保护自己,保护父母子女!」杜九言道, 「我们要保护自己,保护父母子女!」大家跟着她喊。 偌大的空地上,人头攒动,在声音停歇以后,只剩下低低的抽泣声。 「可是,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忽然,杜九言话锋一转,指着他们,质问所有人。 哭声停了,大家都茫然地看着她。 「你们在帮助这些畜生,你们在助纣为孽,你们就是畜生剁肉的刀、砸人的石头、射杀的利箭!」杜九言道。 有人小声反驳道:「没有,我们不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换来大家的附和,「我们不是,我们没有害过人。」 「此时此刻!」杜九言手指着所有人,「你们就是刀、箭。」 大家哭了起来,「没有,不是!」 「常柳杀人的手法,只有他的好友,博学的荆崖沖能教给他,张蛮子的干尸,只有他的好友,博学的荆崖沖能教给他,窦岸的诡计,也只有荆崖沖能教给他。以及长生岛的猎场,安山王手中有无数封和荆崖冲来往的信件,足可以证明,那个岛,就是荆崖沖给他的主意。」 「泱泱大周,无数人博学的人,为什么只查荆崖沖?」 「鲁阁老,安国公,任阁老,这么多博学的人,为什么单单说一个虽有名却无权的人?为什么?」 「你们仔细想一想,这其中的道理。」 大家愣愣地看着她,因为她说的很有道理。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去揪着从不问世事的荆崖沖? 这不合理。 「那是因为,没有人冤枉他,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筹划出来的。」 「让我来猜一猜,他和你们聊的什么吧。」杜九言随手指了一位大叔,「大叔做什么的?」 大叔回道:「我在西山下面有果林。」 「有人偷果子吗?」 「有!」大叔回道。 杜九言道:「你和荆涯沖说过你的烦恼吗?」 大叔点头,「说过。」 「他是不是说,林子在山上,想要取的人必定是有难处,有时候不问不追责,是宽宏大度和善良?」 大叔点头,「是,荆先生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那么,荆先生有没有无意中提起,林子里有许多的鸟兽,它们吃果子就不可以呢?」 大叔点头,「是,畜生不等同。」 「你是怎么做的?」杜九言道:「是用荆先生教你做陷阱的方法,在不知情的人常进出的路口,装上了陷阱,此后你的林子里没有了鸟兽,也不再有人去偷你的果子了吧。」 大叔点头,「哪有人脸皮这么厚,一直偷的!」 『「脸皮厚的人,是不会愧疚而自责的。他们不去偷,是因为在你的林子吃亏了。」杜九言道:「在你自以为捕兽的时候,你的陷阱却随时可以杀人!」 大叔脸色大变,「没有,我的林子里从来没有杀过人。」 「什么陷阱?你告诉大家。」杜九言道,。 大叔回道:「就……就是围一圈竹刺和荆棘,然后撒上乌头汁,那种药没什么毒性,就是鸟兽如果划伤了,会晕过去而已。我还捡到过几次兔子和黄鼠狼。」 「乌头,」杜九言大声道:「可有大夫,告诉他乌头之毒性。」 有人站了出来,低声道:「中了乌头的毒,轻则呕吐,昏迷,四肢麻痹,重则……重则死人。」 大叔脸色大变,「可、可我没有杀过人。」 「那是因为你运气好。」杜九言道。 大叔摇着头,不敢置信地去看荆崖沖。 荆崖沖脸色已是难看,再难维持风度,「杜九言,乌头虽有毒,可只是洒在荆棘上,并不能让人死亡,你这是危言耸听!」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杜九言道:「我的意思是,在大叔以为你给了他一个温良无害的办法时,而你却给了他一个满是恶意的方法。」 「他不知道,你却懂。这足以彰显你的道貌岸然!」 「他想要的效果,和用你办法后,所可能得到的效果,大相迳庭!」 荆崖沖还要说话,杜九言却不会给他机会。她今天来不是和他辩讼的,「你们当好朋友,引以为傲的大儒,实际是个心地阴暗,只想看到人性丑陋的伪君子,畜生。」 「你们维护他,就是畜生手中的利箭!长生岛那么多的亡灵,死不瞑目。」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想想你们刚才说的话,守护自己的亲人,守护自己的家园,而不是盲目愚蠢的,给他做事,让他将你们也一起同化成畜生。」 「醒吧,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只要保护好自己,这就是圣上,这就是我们所有人,最大的愿望。」 「在想什么?」杜九言看着大叔。 大叔摇头道:「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因为你心里的善良觉醒了,是因为你发现了你自己的错,是不是?」 大叔点了点头,「是!」 「你们呢?」杜九言问道:「还要相信他吗?那么多人的证明,那么多的证据,那么多的性命,还不能让你们认清事实吗?」 「还想要多少人死在这个畜生的手上,还想要多少人家破人亡,还要想要多少人被当成猎物,还想要多少人被砸成肉泥。」 「等什么,你们在等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刷的一下投向荆崖沖,有人的目光迷茫,有人的目光审视,有人的目光隐隐透着怒和恨意。 荆崖沖脸色一变,朝后倒退了一步。 「还有良知的,就跟着我!」杜九言朝荆崖沖走过去,大家也跟着她朝荆崖沖走过去,她盯着他,「荆崖沖你该死,而且非死不可!」 533 留下来的(二) 这样的场面,就算是赵煜和鲁章之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就连他们也不由自主,被杜九言的言论和语气煽动,身体内的血液仿佛是煮开的水,腾腾翻动着。 想要做点什么! 「原来是这样,」鲁章之嘴角含笑,目光中露出欣赏之色。来前,杜九言去找过他,如果看到宫门外有人聚集,请邀请圣上到宫外来看热闹。 他答应了。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她知道荆崖沖会被定罪,但一定难以定为死罪。 所以,才暗中煽动了荆崖沖的追随拥护者到这里来集会。 她这是要用荆崖沖的矛击他的盾吧? 这孩子,真是聪明啊。 桂王走过来,站在赵煜身边,低声道:「言言让我问你,弄死了行不行?」 赵煜有些吃惊,「她打算手刃?」 「不知道,言言没告诉我。」桂王道:「反正死了行不行?」 赵煜含笑,道:「这种场面,朕控制不了,也只能站在这里看热闹了。」 桂王笑了,背着手不急不慢去找杜九言,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杜九言盯着荆崖沖,她身后,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要维护荆崖沖的人,此刻多数人已没有了维护和崇敬。 「没有证据,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空口而已啊,杜先生。」荆崖沖气息不稳,额头渗出汗来。 杜九言道:「若能让我这么容易找到证据,荆崖沖也就不是荆崖沖了啊,我身上这么重的伤也不值得了。」 「不过,」杜九言道:「没有证据,我有证人!」 她说着,手抬高过头顶,拍着,喊道:「带人来!」 鳞次栉比的宫殿迴荡着她的声音。 围着的人群被外面的人打开一条道,有人走了进来…… 一个,两个,三个人…… 刁大、窦岸、庄桥、王氏……安山王,凤凰来的徐家管事……以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乔志刚和他的副将木鹰…… 十几个人,站成了一排,所有人都不说话。 「够吗?」杜九言看着他,「要是不够,我继续。」 接着又有人进来,跛子扣住的去抓花子和闹儿等人、在半道截杀他们的杀手……九流竹园的书童…… 他们被堵着嘴捆绑着像蚂蚱一样,将荆崖沖围在了中间,都被审问过,都是神色木然。 荆崖沖一向仙风道骨的气质,此时全然崩塌。 「够吗?」杜九言看着他,忽然转头看着所有人,冲着所有人冲着所有人,喊道:「够吗?你们说够吗?」 「善良温暖的苏八娘一条命,够吗?」 死寂的上空,所有人的眼睛仿佛是一个黑洞,有什么从黑暗的深出往外跑,有的跑的快,跑动的节奏让他们剧烈的颤慄着,有的人跑的慢,这让他们攥紧了拳头。 跑动着,仿佛有无数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冲着所有人跑着,冲着他们吶喊着,挥摆着手臂使劲地喊着,「够吗?」 「够!」忽然,有人小声附和道。 「朴实乖顺的徐篮子一条命,够吗?」 「够!」声音又大了一些,人数又多一些。 「辛苦养家孝顺懂事的春桃一条命,够吗?」 「够!」声音更大。 「长生岛无数条性命,够吗?」杜九言喝问道。 「够!」 「够!」无数的声音集结,迴荡着,又沖了回来,像草原上奔腾的马,嘶鸣声,马蹄声,冲撞在所有人的心里,脑子里。 他们跟着一起,撕心裂肺地喊着,「够!」 「荆崖沖,该不该死?」 所有人齐声高唿,「该!」 杜九言回头看着荆崖沖,对方已经摇摇欲坠,站立不稳,指着她道:「你蛊惑他们,他们并不是真的相信,他们只是被你蛊惑了。」 他的声音,被激动的人群淹没,宛若蚊吟。 「怎么死?」杜九言根本不接荆崖沖的话,大声问道:「告诉我,他应该怎么死?」 「千刀万剐!」 跛子带人将荆崖沖的手下无声拖走。 没有了阻隔,激愤的人群不断往前涌,迅速将荆崖沖包围住,一双双眼睛盯着荆崖沖,有人质问道:「荆先生,都是真的吗?」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什么都不缺,您受我们所有人尊敬,您为什么要害人。」 「荆先生,您太让我们心寒失望了。」 「你们不要相信她,」跟着荆崖沖的书童喊道:「荆先生什么都没有做过。」 荆崖沖站不稳,摇摇欲坠地扫过所有人,这些人每一个都曾去过九流竹园,每一个人都在他的亭子里喝过茶,大家一起说笑,目光中对他崇敬和信服,不论他说什么,他们都相信他。 他们是维护他的,就如上午一样,只要他暗示吩咐一声,这些人就能为他抛却头颅赴汤蹈火。 怎么会这样,仅仅只是半个时辰而已。 杜九言就改变了他们的想法,就让他们忘记了曾经所有崇拜和言听计从。 荆崖沖不敢相信,他看着杜九言,目光如火,哪还有过往的半点风度。 「杜九言!」他呵斥道:「你这是蔑视践踏律法,公然在宫门外聚众闹事,让这些无辜的人,听你的蛊惑煽动!」 「你身为讼师,你这是违背了职业操守和道德。」 杜九言根本不和他说话,她也不想和他辩讼,她今天要做的事很明确,所以,她转过头去看着所有人,道:「人在做,天在看。我们是除暴安良,我们是为了所爱的人。此时此刻你们就是英雄,因为你们反省了,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圣上看着呢,天下人都看着呢。」 「你们是英雄!」 大家很激动,沖了过去。 荆崖沖看着最前面的几个人,这几个人来过无数他的九流竹园,曾经有事就来和他商量,曾经口口声声喊着他先生,曾经对他言听计从从无质疑。 「你这个老贼。」 「畜生!」 「猪狗不如!」 忽然,有人勐然推了他一把,他顿时蹬蹬退了两步,连着扶着他的书童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抬着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愤怒的厌恶的脸,脱口骂着他是畜生。 他忽然茫然起来。 他的前半生,一直相信着人之初性本善,所以,他无论到哪里都是以善为本。可是随着年纪渐长,他见识了太多的人性之恶,之阴暗…… 善?那不过是人掩盖本性的一张遮羞布。 他们用还仅存的羞愧做成了一张遮羞布,将丑恶掩盖着。 这世上的人,都是丑陋的。 他要帮他们,撕开遮羞布,让他们认清事实,认清本我。 所以,此后他开始广交朋友,三教九流无不来往。 他见到每一个人,都会在心里猜度着,计算着他的恶藏的有多深,要用多少的时间,剥开他的这层恶呢? 他试过很多人,大多数人的恶,想要剥开几乎是几句话,一件小事。就足以让他们露出丑陋的恶,那才是真实的他们。 常柳、张蛮子……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他们这些人都认清了,这是好事。 可今天,他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忽然开始迷茫了,他开始怀疑这半生的判断。 砰! 不知是谁,冲着他的后背,对着他的头踹了一脚,他受不住,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勐然倒在了地上。 随即,又是一个人的脚。 无数的脚落下来。 有人冲着他吐痰,啐骂。 小书童护着他,眨眼功夫就被晕了,被人像一块烂布拖了出去。 无数脚落在荆崖沖的身上,他喷出一口血来,干净整洁的衣服,变的如同烂泥和乞丐的衣服。但依旧比肥肉的叔伯兄弟穿的要好,他的脸被踹过,已经红肿,但依旧比无辜死去少女的脸要好看规整很多,他的身体手脚还在,比死去的篮子、春桃要幸福。 身上的疼痛,远远不及他此刻精神上的冲击和崩溃。 「你们做的很好。」杜九言走进来,含笑和众人道:「都歇着吧。」 大家收脚后退,给杜九言让开位置。 杜九言蹲在他前面,荆崖沖眸光灰暗,面色苍白抖动着嘴角盯着她。 他无法动盪,头髮上,身上脸上粘着污秽之物。 他一生光洁鲜亮,就连衣服上出现褶皱,他都要重换一件。 所以此刻,他生不如死,双眸里的屈辱化作了愤怒,死死盯着杜九言。 「荆先生,」杜九言问道:「感觉如何?」 荆崖沖挣扎着想要起来,但他动了几次又重新摔了下去,「这就是你的目的?羞辱我?」 「是!」杜九言道:「让受人尊敬,清风道骨的大儒,被昔日的弟子踩死,被他们唾沫淹死。」 「看你这样,高兴。」 荆崖沖道:「你做这些,你就善良了?」 「我不需要善良,我只要分得清黑白,尊重每一个事实就行。」杜九言低声道 「你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供后世唾骂,千百年。」 荆崖沖气的发抖,指着她,「你、你。」 「你再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的眼神,多么的厌恶和愤怒。」杜九言问大家,「他是谁?」 「杀人如麻的畜生!」 众人齐声道。 「看,」杜九言道:「蛊惑人心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做的。你当自己了不起,其实不过如此。」 荆崖沖指着她,「你、你这……你这……」 他眼前发黑,心像是被针扎着一样。杜九言说的对,怎么死对于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羞辱他,摧毁他的价值和信念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他骄傲了一辈子,想过很多的死法,却从没有想过,他会死的这么屈辱。 荆崖沖看着模煳的天,看不清蓝、看不清的白、看不清的无数人的脸……过往,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太熟悉了。 荆崖沖眼皮发沉,脑海中响着大家骂他的场景。 蛊惑人心?他年过半百,徐徐图之做出来的成就,被这个年轻人半个时辰就摧毁了。 那他这辈子做了什么? 他做什么了,他给后人留下了什么? 「你在你留下什么?」杜九言在他耳边道:「留下了唾骂的对像。」 「很不错啊。虽不能流芳百世,但遗臭万年也是方法。」 荆崖沖喷出一口血来,瞪着杜九言,死不瞑目! 534 该当赏赐(三) 「杜先生,我们做的对吗?」 杜九言摇着头,「做的对,你们做的都对。」 「圣上在这里呢。」杜九言朝赵煜的方向看去,无数的目光跟着她一起,朝赵煜投去。 赵煜愣了一下,心头髮笑,面上却是正色地点头,道:「朕赦尔等无罪。」 「多谢圣上!」 「圣上明君,大周千秋万代!」所有人跪下,山唿不断。 赵煜很高兴,「都平身吧。」 大家都起来,一拥而上将杜九言围在中间。 「杜先生,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是的,他看着那么好,我们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听他的。」 「杜先生,以后我们都听您的。」 杜九言摆着手,道:「你们听自己的,顺从自己的内心就可以了。」 「荆崖沖的事,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回去好好过日子。」 大家都点着头,「杜先生,你说什么我们都听。」 「回去吧,今天都辛苦了。」 大家冲着她行礼,三三两两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对面,那些一直看着这边,无法过来的人,冲着杜九言挥手。 虽不说话,可用着大力挥动的胳膊,满是激动和感激。 羽林卫将荆崖沖和书童的尸体抬起来,薛按过来指着荆崖沖的尸体,道:「也不要收拾了,架城门口去,什么时候吹成了干尸,什么时候收回来。」 「是!」 杜九言的心情总算舒坦了一些。 桂王道:「你一开始就准备这样弄死他?」 「我想羞辱他。」杜九言道:「羞辱比杀他更具有冲击力。」 荆崖沖这个人太精明了,精明到让人根本抓不到漏洞。 判不了他死罪,难道真让他去岭南游山玩水? 「你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小啊,说的我都义愤填膺,热血沸腾。」桂王一脸钦佩地道。 杜九言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颠颠跑到赵煜跟前,笑眯眯地拱手,道:「圣上英明!」 桂王更嫌弃,「就知道拍我哥马屁。」 「你啊,」赵煜指了指杜九言,无奈地道:「稍后和桂王来宫里。」 说着,带着薛按和一行内侍脚步轻快地回宫。薛按笑眯眯地道:「圣上,刚才奴婢都想去踹一脚呢。」 「你现在也能去啊。」赵煜好笑,「杜九言这件事办的解气。」 「痛快!」薛按道:「荆崖沖知道自己活不久,可怎么死,对于他来意义却不同。」 这种受尽屈辱而死的行事,实在是大快人心。 「朕看着也不错。」赵煜心情很不错,「去准备六万两银票,三个人一人两万。」 「其他人……再论功行善吧。」 薛按笑着道:「那杜先生和王爷肯定很高兴。」 两人说着话,进了宫里。 杜九言冲着面前一熘的高官拱手,这里的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只有讨好卖乖表现乖巧。 「刚才的一番话说的很好,」鲁章之道:「但却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安国公道:「老夫听着也觉得想要为国为民去做点什么事。」 「不过钻空子而已。」任延辉不屑地拂了袖子,「你如此,和荆涯沖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若是畜生,你反过去用和畜生一样的方法去咬他,你和他有什么分别?」 杜九言愕然,看着鲁章之,「大人,我能回任阁老的话吗?」 「不在朝堂,言论自由。」鲁章之道。 杜九言就和任延辉拱手,道:「大人遇到畜生,是带回去供着吗?」 「你、简直无理!」任延辉气到眼睛都要凸出来了,供着?只有祖宗才供着,杜九言就是在骂他祖宗是畜生! 杜九言道:「大人,杀畜生只讲究怎么杀痛快,如果还要考虑畜生的感受,那还杀什么?」又道:「大人,您高官厚禄不知民间疾苦啊。」 她一顿,扬眉道:「不过,大人和荆涯沖惺惺相惜,是好友吧?想必他死了,您心疼。」 「来人!」任延辉发现他根本吵不过杜九言,呵斥道:「将这目无尊卑的小儿抓起来,本官要和他去圣上面前评评理,岂有她这般说长辈的。」 杜九言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大人要去就去,圣上正要喊我去领赏的。」杜九言道:「一起一起。」 任延辉正要说话,鲁阁老和安国公前后开了口。 「她说的话没有错,连圣上都觉得有理要赏赐,你现在来质疑她,岂不是质疑圣上?」鲁阁老道。 任延辉冷笑,「今日你让圣上下来看戏,想必早就知道了吧。你和杜九言串通好的?」 「任阁老,」安国公道:「案子清了是好事就,也能告慰那些死去的人,你现在还揪着不放,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任延辉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之后,还有许多方才在大殿之上,保荆崖沖的人。 有的人情绪好煽动,因为感情丰富,有的人则很难被人带动情绪,更不要说煽动,所以,方才荆崖沖被众人围攻的时候,他们之中很多人想要上去。 但没有人敢。 赵煜就站在他们前面,赵煜都没有阻止,他们这个时候去了,岂不是和赵煜打擂台,唱反调。 「先生……先生的遗体能收回去吗?」有人小声低嘆了一句。 杜九言听到了,忽然和鲁阁老道:「大人,荆崖沖和长生岛的事,京城肯定还有很多人有牵连,只要查一查,必定会有收穫的。」 「此事,三司会再严查!」鲁阁老笑着道。 身后聊天的声音一静,随即那些荆崖沖的学生以及昔日的好友或追随者,纷纷做鸟兽散,不提半个收尸的字眼。 方才还义愤填膺维护师长,可一听要被牵连,就立刻偃旗息鼓。 不知道荆崖沖泉下有知,会不会气的诈尸呢? 杜九言和鲁阁老告辞,又和安国公拱手,道:「告辞!」 「这个案子你办的很不错!」安国公道:「辛苦你们了。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能干。」 杜九言道:「国公爷谬赞了,我也不过逞强好勇罢了。」 「年轻气盛也令人羡慕啊,更何况还是有真才实干的。」安国公笑着道。 鲁阁老颔首,「确实如此。」 两人说着话,便一起走了。 杜九言看着桂王,扬眉道:「王爷,领赏去。」 「走,走!」桂王很自然地搭了她的肩膀,低声道:「言言,你刚才很……很帅!」 杜九言颔首,「我也觉得。就是可惜没有办法记录,否则一定要每日回看三百遍。」 「顺杆子爬的本事也真不小。」桂王撇了撇嘴,又道:「有件事,我打算和你商量一下。」 杜九言拍开他的手,「除了王妃不王妃的事,其他的可以讨论一下。」 「我打算告诉我娘。」桂王道。 杜九言瞪眼,「你要是敢,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这么大的喜事,我一个人憋不住。」桂王道:「你懂我忍着的辛苦吗。方才看着鲁阁老和安国公,我已经忍耐的很辛苦了,如果我再不告诉我娘,我真是夜夜难眠。」 他恨不得告诉天下人,杜九言是他的王妃。 这就跟得了宝贝藏着掖着一样。 宝贝是什么,就是拿出来显摆的,就是要让别人羡慕嫉妒的。 「你确认是喜事?」杜九言反问道:「可对于我来说,这是很丧的事,我一点都不喜。」 「不说就不说。」桂王咕哝了一句,去牵杜九言的手,杜九言拍开他的手,桂王接着牵,「怎么这么小气,牵手都不行。」 「你可是我的王妃。」 杜九言道:「换话题。」 桂王撇嘴。 吵吵闹闹进了宫内,赵煜在坤宁宫里等他们,见他们进来笑着道:「这一次事情办的极好。」 「既解决了荆崖沖,又让满朝文武,京中百姓无话可说。」 「荆崖沖死的屈辱,才让人解恨。」 杜九言拱手应是,「是因为圣上英明,否则学生也不敢这么做。」 「这个案子,从年前一直起起落落的在办理,牵扯了这么久,总算落幕了。」赵煜喊道:「薛按,把朕准备的东西给他们。」 薛按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非常直接的摆着银票。 「九言和墨兮一样,只爱财不爱名。」赵煜道:「这里六万两,朕私下里赏给你们三个人。那位跛子……你们就代为转交吧。」 「不用认识,也能猜得出他也是个不爱名利的人。」 桂王和杜九言起身行礼,喜滋滋地将银票收了。 「你看看这两个人。」太后指着两个人的表情,「见着钱就跟见着祖宗似的。」 杜九言呵呵笑着,桂王道:「娘,世人谁人不爱财,我们有什么错。」 「可没有你们两个人这么不遮掩的。」太后指着杜九言,「还说是读书人呢。」 杜九言笑着道:「太后娘娘,学生就是那立在鹤群中不一样的公鸡。」 「哈哈,」大家一阵大笑,太后无奈地道:「哀家真是担心小萝蔔,将来也和你一样,油嘴滑舌,满嘴里没句真话。」 杜九言陪着笑,脾气好,态度好。 「去歇着吧,明日早上朕还会再说这件事。剩下的案子你们也不用费心跟着了,好好休息。」赵煜道。 剩下的就是安山王和猎场打猎的人,以及安山王和荆涯沖的随从们。 这些事交给三司去办就好了。 至于安山王如何处理……赵煜待桂王和杜九言回家,他问太后道:「周太妃那边,昨晚还在闹,说要去宗人府陪安山王是不是?」 太后道:「你不要管她,实在不行,哀家将她送隆恩寺去。」 「以前先帝在,她一哭二闹哀家就耐着性子哄一哄,现在先帝都去了,她还闹。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也不想想,坐在皇位的是谁。 一天天饭吃多了,心眼子都撑大了,做事一点脑子都不用。 「钱嬷嬷,」太后和钱嬷嬷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把哀家的原话告诉她。」 钱嬷嬷应是而去。 「你什么打算?」太后看着赵煜,「是杀还是留着都可以。」 赵煜有些犹豫不决,道:「母后,他……终归是朕的兄弟,朕说服不了自己。」 「不然,将他一家子囚在宗人府,您看行不行?」 太后颔首,「你对外交代清楚就行。还有,他那些妾啊什么的,都打发出去。王妃餵了绝子汤,一併送去。」 「什么本事没有,生孩子倒是厉害的。生了一堆窝囊废,还要吃粮食。」 她到现在才这么几个孙子,周太妃到抱了一堆的孙子。 想想她就来气,简直是蠢货母子。 「那行,就……就将王位削了,封地收回来。」赵煜也是有顾虑的,他这么多兄弟,如果这次处理的太狠了,难免其他几个王爷心生悲凉。 ------题外话------ 看到我渴望的小眼神了吗?月票什么的,表藏着掖着,有的就投,免得后面忘记了啊,或者一高兴给别人了啊……这对于我来说,都是伤心事。 535 触手怪物(一) 「王爷,杜先生,你们中午吃过饭了吗?我去家吃饭吧。」 「别去她家,她烧菜不好吃,来我家,我家吧,我烧菜不但好吃,我家老母鸡也能吃了,我这就给您炖了。」 桂王扬着眉头,一副与有荣焉跟着沾光的表情,「问杜先生,她说去我们就去。」 「今天就不去了,改天一定登门叨扰。」杜九言看着一群将她围在中间的人,笑眯眯地道。 「杜先生这是我刚蒸好的包子,您带几个路上吃。」卖包子的大叔塞了她七八个包子。 「刚炒的栗子,您带着路上吃。」 见杜九言不去吃饭,两边做买卖的,一股脑的塞东西过来给她。 杜九言抱不动只能塞桂王手里,拱着手和大家道:「各位太客气了,王爷和我也不过是做本分的事,大家不用这样。」 「都不容易,你们对我们好,我们也心疼你们。都好好的,把自己日子过红火了,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大家都跟着点头,有人道:「先生,您以后都不回邵阳了吧。邵阳那小地方,可装不下您这么一大尊菩萨。」 「是啊是啊,就留在京城。」 「杜先生您今天说的话真的太好了。您说的对,遇到畜生我们不要容忍,就算不能自己去惩罚他,也可以去找您找官府。」 「不要忍耐,不要被同化,否则我们就是那些畜生手里的刀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大家七嘴八舌,杜九言听着头顶发麻!其实吧,她没有这么有内涵,纯粹就是想弄死荆崖沖。 「是,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我们做人做事不忘初心,以善待人,不怕事但却不要斗事。」 「平安健康,守护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杜九言笑着道。 「杜先生,」有个小捕快挤进来,笑嘻嘻地道:「先生,我们齐大人请您去府衙。」 杜九言颔首,「走,走!」说着又和众人告辞,「多谢大家的东西,谢谢了!」 大家跟着她一路说着话送她进府衙。 她走了,街面上却没有平静下来,大家虽然记不住杜九言刚才的话,但是那种冲出来,难以阻挡的热血沸腾,却至此没有平静,一直迴荡在心头。 集贤书院中,府衙的守军撤走,所有的学生们想要进城,却已听说了噩耗。 有人想哭,却被同窗喝住,道:「不要哭,你们进城去打听打听,事情不是我们理解的那样。」 「都清醒一点,不能因为他是我们的先生,我们就盲目相信他,而不关心是非曲直。」 都是读书人,心里都是明镜似的。 荆崖冲到底做没有做,他们已经猜到了。更多的不是不舍,而是难以置信和怕表现的太冷漠,而让同窗低看。 既然有人说了,学生们就不再坚持,各自作鸟兽散了回去读书。 集贤书院到底怎么安排,朝廷肯定会有说法的。 杜九言在府衙中见齐代青和单德全。 「今天在宫门外,杜九言辩才无阂,口若悬河,实在是令人佩服。」齐代青含笑道:「大周能出杜先生这样的讼师,实在是朝廷和百姓之福气。」 杜九言拱手道:「别人捧一捧我就不推辞,大人您就别捧了。」 「学生几斤几两,还是有明帐的。」 齐代青哈哈笑了,想了想道:「那就说另外一件事。」 「方才我在吏部的一位同科私下和我说了,今年述职我有可能外调去松江。」齐代青笑了,冲着桂王和杜九言拱手,「托王爷和杜先生的福气,我齐某人可算是出去了。」 他是一点都不想做燕京府尹,在这里做官,从上到下没有人是他能得罪的。 「恭喜大人。」杜九言道:「天高任鸟飞,大人此番出去,必定能会有一番大成就。」 齐代青摆手,「杜先生说笑了,成就不敢说,就想每日能多睡一个时辰,心愿足矣啊!」 「还有一点,我家夫人就是松江人。」齐代青笑着道:「这一次去,也算是半个老家。」 齐代青非常高兴。 「倒难得,你官运不错。」桂王道:「松江富庶,去几年手头宽裕些再杀回来,就不是知府了。」 齐代青吓的站起来,「贪污的事下官是万万不敢!」 桂王摆了摆手,「不说这事,你走了以后谁来接任?」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吏部估摸着已经有人了,王爷要是有人选,倒是可以去吏部打个招唿。」齐代青道。 桂王不会去打招唿的,谁做什么官,什么官位上坐的谁和他没有关系,他说过不干预朝政,就不可能插手。 「说起来,吴大人应该快到了。」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京中最近很热闹啊。」 她想到了吴典寅,想到了付韬……付韬是布政使,又才上任一年,今年只要吏部考核就可以,不用特意到京城来述职。 「不过,你们是打算继续留在京城,还是回邵阳?」齐代青问杜九言。 杜九言道:「回邵阳。案子也差不多清了,剩下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了。」 荆崖沖死了,她的心事就算了结了。 「好,好。或许过几年我们还有机会再相聚,」齐代青笑着道:「那天还在听人传,说只要和杜九言走的勤,就能官运亨通。」 「我此番能随了心愿,也是沾了杜先生的光。」 杜九言笑着拱手,道:「那大人平安到松江后,一定要寄点特产表达一下浓厚的谢意才行。」 齐代青哈哈大笑,拱手应是。 「还有另一件事,」齐代青看向单德全,「单捕头也有事和大家说。」 单德全和大家点了头,无奈地道:「大夫说我的伤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恐怕以后就算全部长好了,也不能再做重活了。」 「衙门、恐怕是不行了。」单德全道:「我和内子这几年攒了几个小钱,准备做个小买卖。好的是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也能帮忙了。」 「往后,我定下来做什么小买卖,再写信告诉各位。」 他说着起身冲着桂王和大家行礼,「多谢照顾了。做了这么多年的捕快,这一段时间学到了太多了,本以为能学以致用,没想到……不过我倒是能带几个徒弟,将来让他们替我完成心愿。」 桂王问齐代青,「衙门上报了吗,朝廷奖多少银?」 「上报了,按照以往的惯例,估计在三百两上下。」齐代青道。 三百两不多也不算少,桂王道:「他辛苦这么多年,一双手是根本,就说我是说的,不管奖多少,都翻两倍。」 「多谢王爷。」齐代青拱手,单德全也忙跟着行礼。 杜九言和单德全道:「你是条真汉子,我佩服你!」 「杜先生才是真汉子,单某人对杜先生心服口服。」 杜九言哈哈笑了,「一起一起。」 桂王扫了一眼杜九言搭在单德全肩膀的手,暗暗翻了个白眼。 看来,她不是记不得她是桂王妃,她是连自己是女人的事都不记得了。 两人从府衙出来,又去了郊外。 大壮的身体好多了,和肥肉一起跑到门口来迎他们,两人在院子里待了一个下午,和大家一起吃了午饭,这才回桂王府。 刚到门口,就有个小丫头从巷子里跑出来,冲着两个人行礼,道:「王爷,杜先生,奴婢是承德侯府的巧儿,给王爷和杜先生请安。」 「你是季玉身边的丫鬟吧,有什么事吗?」杜九言问道。 巧儿回道:「我家小姐有事想和先生说,她不方便出来,所以问先生和王爷能不能移步到府里。」 「可说了是什么事?」 巧儿左右看看,低声道:「和荆涯沖有关。」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桂王凝眉,她道:「走,去看看。」 两人去了承德侯府,秦太夫人出来随便给桂王打了招唿就走了,承德侯季夏楠陪着季玉出来见的他们。 杜九言有些惊讶,和上一次见面相比,季玉瘦了很多,精神也明显不如以前。 「是这样的,」季玉道:「……上次马发疯的事,我们查到了家里的李妈妈,她跟着我祖母十几年了。」 「今天,她居然打算在我喝的药里下毒,被家里的下人当场抓了。审她的时候她一开始还不说,直到刚才她才松口,说是荆崖沖让她这么做的。」 杜九言扬眉,「然后呢。」 「她说荆崖沖本来是写好一个脚本的,后来临时改了,算计到我的身上,让我的马发疯。本来当天他是想要让我们在城外过一夜的。」 「没想到桂王和杜先生救我救的很顺利,当晚就回来了。」 「荆崖沖就下令,让婆子挑唆我祖母,去宫里闹事,意欲让……」季玉看了一眼桂王,低声道:「让王爷为我的名声负责,闹着拖住二位的脚步。」 原来如此,难怪会突然有这么一出。杜九言道:「好在你没有事。」 「是!」季玉道:「因为我不方便出门,又想将事情告诉二位,所以就冒昧请二位来府中了。」 「这次的事,是我们不对,求王爷和杜先生原谅。」 她说着,冲着二人福了福,「对不住了。救命之恩还没有来得及报答,我们反倒恩将仇报了。」 「都过去了。」杜九言道:「婆子在哪里,能否见一见?」 季玉应道:「就关在柴房里,杜先生要是相见,我将人带过来。」 李妈妈被带了过来,因为审过,人被打的走不了路,跪趴在地上吊着一口气,杜九言蹲下来问道:「你和荆涯沖直接有来往,还是中间都有别人传递消息。」 李妈妈哭着,声音干哑地道:「我、我说了能饶我一命不死吗?」 「杜先生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休要讨价还加。」季夏楠道。 李妈妈就闭着嘴不说话。 「我答应你,饶你不死。」季玉道:「知道什么你如实告诉杜先生,不得隐瞒编造。」 李妈妈抬不了头,虚弱地道:「荆先生有事让我做,都是让他的常随来找我,如果我有事要回禀他,偶尔会直接去九流竹园找他。」 「你都给他传递什么样的消息呢?」 李妈妈道:「就是承德侯府和安国公府里的事情。」 「他都打听什么事呢?」杜九言问道。 李妈妈道:「都是一些大事,比如侯爷和国公爷商量朝廷里的事,我只要有机会就会去偷听。不过大多数不用我偷听,因为我只要跟着太夫人,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去九流竹园次数多吗?」 李妈妈摇头,「不多,这十多年每年也就去个两三回,都是陪着太夫人去法华寺的时候去一趟。」 「你……有没有在九流竹园见过一个奇怪的人?」 李妈妈不解,摇着头问道:「我不知道您说的奇怪的人,是怎么个奇怪法。」 「那人身份尊贵,可能是你平时认识或者见过的人,荆崖沖对他的态度和别人不同。既尊敬又随意。」杜九言道。 李妈妈趴在地上想了想,「我见过很多啊,任阁老,鲁阁老,安国公还有内个几位大人,朝中还有别的大人,我都见到过。」又道:「他们算不算特别的?」 杜九言道:「那个人……」她猜测着对方的样子,「个子不高,年纪不大,至少不会超过六十岁,说话时如沐春风,为人说不定还很风趣幽默。」 「位高权重!」 李妈妈道:「真的不知道,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杜九言颔首,「好的。他就让你打听承德侯府和安国公府吗,别的府的事呢?」 「别的府的事,他有别人打听,不用我。」李妈妈道。 可真是厉害啊,像一只长满触手怪物,每一个地方和缝隙,他都能伸进去……只是,这个触手怪是荆崖沖,还是那个人呢? 「多谢。」杜九言起身,和季玉道:「问好了。」 季玉道:「那我……我先将李妈妈放在庄子里,要是您还有什么事想起来要问的,还可以再问她。」 「季小姐想的周到,多谢了。」杜九言看向桂王,询问他可有什么要说的。 桂王很烦承德侯府,没什么可说的,摆手道:「走了。」 「王爷慢走!」季玉和送两人出来,站在门口好久才转身回去。 杜九言低声道:「王爷,您真不考虑一下吗?」 「季小姐很不错呢。」 桂王用眼角斜斜地看着她,一副你要再说,我就弄死你的表情。 536 趣味相投(二) 桂王府热气腾腾,一副铜锅架在桌子上,四周放着熟菜和各种肉,炉子上还在烤着鹿肉。 整个花厅里溢满了食物的香气。 「谁这么贤惠,」杜九言嗅着鼻子,飢肠辘辘。从一堆年轻人,一张年老的脸露出来,冲着她嘿嘿一笑,道:「九言啊,贤惠这词用的不恰当。」 杜九言咦了一声,「裘大人啊,数月不见,您居然还记得我们,可真是不容易。」 「您高升后,也不是很忙嘛!」杜九言笑着道。 裘樟道:「新去一个衙门,我总要表现一下,让大家以为我努力做事,认真报效朝廷啊。」 「老夫这么大年纪了,担不起降职的风险啊。」裘樟道。 杜九言噗嗤一笑,道:「大人,我给您算过命了,此后您必当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托杜先生的福气。」裘樟递给她一块肉,「今天在金水河边上,你一番言论,实在太有感染力了。」 「现在是太平天下,这要是在战乱时,你绝对能混成一个将军。」 杜九言嚼着肉,点头道:「大人是明白人,我如今这是生不逢时,否则我一定能称霸一方,做一个逍遥自在的诸侯。」 她说完,大家目光刷地一下投向桂王。 「本王不逍遥自在?」桂王反问他们,「你们有我逍遥自在?」 大家一起摇头,拱手齐声道:「王爷最逍遥,天下无人能及。」 桂王很满意。 「说正经事,」裘樟打量着杜九言,「伤好了吗?没伤着不能伤的地方吧?」 杜九言道:「大人放心,我雄风未倒!」 「那就好。」裘樟真的松了口气,「这个不能伤。」 桂王被一口菜呛着,咳了好半天,眯眼看着裘樟,道:「你快八十了吧。八十岁能想到这些也是不容易。」 「王爷,」裘樟道:「下官才六十呢。」 桂王道:「本王看你的脸足有八十了。」 裘樟委屈地看着杜九言。 「爱莫能助啊。」杜九言摊手。 裘樟吃肉,不说话了。 「我们喝酒吧,」钱道安举杯道:「庆祝九言大获全胜,让荆崖沖彻底落幕。」 「对,对。」宋吉艺道:「屈、屈、屈辱地、地死,高、高、高兴。」 杜九言颔首,道:「这个酒不但要喝,还要痛快的喝!」 「来,送荆崖冲上路!」 众人都起身碰杯,小萝蔔端着茶站在桌子上。 闹哄哄喝了一地的酒壶,裘樟又赖在王府住下了。醉醺醺的杜九言拉着一干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大家也都喝的晕乎乎的,端了十几把椅子,围坐了一圈,一个个斜躺着,仰头看星星。 小萝蔔躺在跛子胸口,吃的圆滚滚的小肚子,像一只餍足的小猫,眯着眼睛舒服的直打盹,桂王看着不顺眼,撇了一眼又撇了一眼,想了想,忍了。 不能因小失大,免得让大家怀疑,导致所有人都知道杜九言是女子的事。 他将椅子挪着靠着杜九言。 还是言言重要,至于儿子……反正是他的,别人抢不走。 「我们给大家唱双蛇传吧。」花子跳下来,兴致高昂地一拱手,「给各位爷助兴。」 杜九言拍手,道:「好!」 花子和闹儿你来我往唱了起来,大家围坐了一圈含笑听着,院子外,谢桦带着小内侍们也听的津津有味。 时不时的,在停顿之计,传来一阵叫好声。 谢桦笑着,呢喃道:「年轻真好啊!」 有无数的力气、无数的能量、无数的希望……他们和别的年轻人还不一样,那些人纸醉金迷,浑浑噩噩,而他们,虽整日看着流里流气,可却是认真做人认真做事,目标明确,信条鲜明。 和他们在一起,就算是他们这些下人,每天也觉得有事情做,都觉得闲暇应该去读一本书,增长一些见闻,否则,走近了他们,都觉得自惭形秽。 「好!」杜九言醉醺醺地竖起一个大拇指,「我家两位公子爷唱念做打,天下第一。」 花子和闹儿都笑了起来,闹儿道:「九哥,您醉了!」 「没有!」杜九言道:「站着别动,你九哥我今儿也要唱一段。」 她话刚落,所有人异口同声,就连小萝蔔都睁开了眼睛,齐声道:「不要!」 杜九言怒,指着桂王,「我唱的好听吗?」 桂王点头,「好听!」 「捧、捧、臭臭、脚。」宋吉艺道。 杜九言指着宋吉艺,将自己鞋子脱下来丢过去,「九爷让你闻闻,九爷的脚臭不臭。」 宋吉艺吓的往后面栽去,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哈哈大笑。 「活该。」桂王把杜九言鞋子捡回来,「穿鞋,会冷。」 杜九言感动地看着桂王,「王爷,您真是好啊。」 「我对你的好,是情不自禁的。」桂王指着天空,「我对你的喜欢,犹如天上的星星……」 桂王没说完,杜九言跑墙角蹲着吐了。 院子里死寂。 好一会儿,杜九言擦了擦嘴,扶着墙起来,看着桂王笑着道:「抱歉,没忍住!」 他说的就这么噁心? 桂王指着她磨牙,憋了好半天,喊道:「谢桦,给她弄点水。」 「来了,来了。」谢桦端来准备好的茶水,心头髮笑。 能让他们王爷吃瘪的,也只有杜九言了。 王爷有这样一群肝胆相照义气相投的朋友,真的非常好。 闹腾到半夜,杜九言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她翻来覆去不想起来,小萝蔔推开门笑眯眯地道:「爹啊,醒酒汤来了。」 「喝了不头疼吗?」杜九言问道。 「义父是这么说的。」小萝蔔将醒酒汤端来给她,杜九言喝了,坐起来穿衣服,「大家都没事,就我一个人醉了吗?」 小萝蔔点着头,「就您一个人醉了。」 「生气,」杜九言梳洗出门,想起来昨天的赏赐,去找跛子,他正在院子里练剑,光裸着上身,粉红的刀疤吸附在他麦色的肌肤上,非但不丑,居然还有一种野性的美。 她靠在门口,一脸迷醉地道:「没想到跛爷身材这么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美!」 跛子回头撇了她一眼,抓了衣服套上,「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被你看,有种被占便宜的感觉。」 「跛爷,您要这么想就是你小气了。好看的东西,如同宝贝,是要没事拿出来嘚瑟的。」 跛子嫌弃地扫了她一眼。 继而又失笑。 其实对于他来说,每天看到她,然后发现她一如既往的不正经,他反而会松一口气。 因为这表示,对面站着的人依旧是杜九言。 而不是别的神神鬼鬼的东西。 杜九言眼角一挑,嘿嘿笑了起来,道:「昨天一时兴奋忘记和你说正经事了。」 她将两万两银票给他,「圣上昨天的赏赐。」 「不用了。」跛子道:「你留着吧,我不需要这两万两。」 杜九言看着他,「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一直教育我儿不能占别人便宜的。」 「跛爷,您收着。」杜九言道。 跛子笑了,「别和我玩这套,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 「多害羞。」杜九言从善如流地将钱收了,「其实,总体来说占别人便宜的感觉,还是极度愉悦的。」 「九言,」蔡卓如出现在门口,杜九言笑着道:「你这是回来了,还是宿醉才醒?」 蔡卓如道:「我是回来了。昨天只有你是真的醉了。」 「不够意思啊,不陪醉还叫什么朋友。」 蔡卓如道:「你要是想喝,今晚可以继续。」 「算了,我身体弱,不宜饮酒太多。」她微顿,问道:「你回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蔡卓如道:「你昨晚说回邵阳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拿了太后娘娘和靖宁侯的钱,我要是走的话,得有个极好的理由和藉口。」杜九言道:「为此我正绞尽脑汁。」 蔡卓如无奈摇头,和跛子道:「我怎么觉得,她现在变成四处搂钱的人了。」 「一直都是。」跛子道。 杜九言不想和他们说话了,「我去三尺堂看看,好久没去过了,也不知道墙缝里的新草发芽了没有。」 她说着,不急不慢地出去。 刚出院子门,谢桦笑盈盈地来了,「杜先生,有人给您送了拜帖,似乎是宝庆知府吴典寅,您看看。」 「吴大人?」杜九言接过拜帖,上面果然写的是吴典寅,「送拜帖的人走了吗?」 谢桦道:「还在门口。」 「我去看看。」杜九言冲着后面的两位道:「二位,吴大人来了。」 三个人一起去了侧门,门口是个常随,在宝庆府的时候见过的,他笑着给三个人行礼,道:「我们大人昨天到的,今天早上去吏部点卯交了述职的信。就让小的给王爷、杜先生和各位先生送帖子来。」 「他说各位先生要是有空,他稍后就过来拜见。」 杜九言点头,「你告诉吴大人,我们备好宴席,等他光临。」 「是。」小厮应是,「那小人这就去回禀我家大人。」 杜九言拉着跛子和蔡卓如,「都别走了,一会儿吴大人要来。」又道:「裘大人走了?」 「一早就去衙门了,他如今也有资格上朝了。」跛子道。 裘樟梦寐以求就是有资格去金銮殿。 「王爷呢?」杜九言觉得奇怪,蔡卓如道:「王爷一早被传进宫里了,估计圣上有事和他商量。」 杜九言哦了一声。回了内院让厨房准备酒席。 一会儿工夫,吴典寅带着满满一马车的东西进来,他自己没地方坐,还是押着车进来的。 537 邵阳来信(三) 一车的宝庆府特产。不是因为宝庆府特产多,而是因为每一种都备了足够的份量。 比如这红辣椒,硬生生拖了两麻袋。 杜九言一脸惊愕,「大人,您来就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的礼,这辣椒……吃不完啊。」 「这可不是我带的。」吴典寅笑着道:「是百姓们知道我来,托我捎带的。」 「说带过来给你送礼,京城的官多,你又没什么钱,这送什么都不如送家乡的特产好,又真诚又省钱。」吴典寅笑着道:「你也别问东西都是谁给的,给的人太多,我实在是记不得了。」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两人都笑了起来。 「何德何能。」杜九言微微嘆了口气,「我在的时候,也没有给他们什么东西……这些,受之有愧啊。」 吴典寅道:「我也跟着沾光了。送你的时候,顺便也送了我不少,还十里相送,远远的百姓们还留在官道上,请我定要再回去做宝庆知府。」 「大人是父母官,大家送您都是真心实意的。」杜九言笑着,和谢桦道:「劳驾公公您整理一下了,明日我们再讨论看看,怎么送人。」 谢桦应是,吩咐人开始搬东西。 杜九言陪着吴典寅进内院,「大人此番来述职,不回去了吧?」 「还不清楚,但十有八九是不回去了。」吴典寅笑着道:「但这些事,也不是我说了就能行得通的,还要看吏部怎么安排了。」 他在京中的路子少,就算想走动,也是没有门路的。 「先不说这些,」吴典寅想起来,递给她两封信,「一封是西南的刘先生让我转交的,一封则是银手让我转交给你的。」 杜九言道谢,将两封信收好,陪着吴典寅去暖阁里坐着。 上了茶,吴典寅道:「昨天就听说荆崖沖的事情了,只可惜我来晚了一步,没有看到那个盛况空前的场面。」 「那也是下策,大人不看也罢。」杜九言道。 吴典寅摆着手,「你做的对,有的人只是杀头之罪,已无法抵消他的罪孽,只有让他最屈辱的去死,才是对被害者最大的慰藉。」 「大人言之有理。」杜九言道:「有件事,昨天我和府衙的齐大人聊天,他要调任去松江府,大人可想留在京城?」 「若是想,大人又没有可以活动的地方,我可以去试试。」 吴典寅一怔,「齐代青亲口和你说他要去松江府?确定了吗?」 「确定了。」杜九言道:「他夫人的娘家就是松江府的,这一次能过去,他很高兴。」 「那是好事,那是好事。」吴典寅若有所思,道:「我也能理解,在京为官本就不易,更何况他只是个知府。」 六部衙门一个六品知事都能给脸色。 「不瞒你们说,我确实想留在京城。这一次还想着,如果能留在京城,降到五品领个闲职我也愿意。」吴典寅道:「我和你们说过吧,我长女嫁的是安国公府的庶支,女婿原本在安国公府里当差,去年底才顶了空职,託了安国公的关系进了东城兵马司当差。」 「我一共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常见面,只有这个女儿有三年多没见了,我夫人也是天天惦记着。前些年她生两个孩子,我夫人都没能来看望。」 「如果我能留在京城,一家人也算是团聚了。」 吴典寅有些激动,「你可方便,如果不方便,我就让我女婿去求安国公。」吴典寅道。 杜九言道:「我试试,如果不行您再去求安国公。」 「好,好。」吴典寅激动不已,「真是多谢了。」 杜九言回礼,「大人太客气了,在宝庆您对我们照拂有加,现在我若能帮得上您,那也是我的荣幸。」 吴典寅很激动,晚上等桂王回来,喝的微醺才回去。 他没有住在女儿家,而是女婿将自己一位朋友的空宅布置了一番给他落脚。 毕竟如果述职顺利,他在京城停留至多十多天。 送走吴典寅,杜九言拆开银手捎来的信。 「是先生写的,」杜九言不用猜也知道,陈朗不会出面的,只有让银手送来,「他说矿山的人都在等我们回去喝喜酒,还说盐村的房子已经盖了一半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能住进新宅了。」 杜九言想像着盐村房子盖起来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依山傍水,鸟语花香,还有那么多喜欢的人,每日见面聊天说话打嘴仗,真的是人生乐事啊。 「我要住新房子,」小萝蔔拍着手道:「我还想去山里打猎。」 说着,冲着桂王笑。 桂王颔首,「等回去了,我给你多打点。」 小萝蔔点头。 「还说了什么?」闹儿问道。 大家都很想家。 「先生说他很好,他年前到的矿山,一直就没有回过邵阳的家里。不过焦三来新化给他拜年了,还在矿山住了两日。」 「先生问你们好,说我们尽管办事,不用着急回去。他和银手都很好。」 「银手又接了一个堤坝的修葺,等天气暖和以后就去上工了。如果我们今年回不去,年中的时候,银手就会到京城来找我们。」 杜九言将信递给花子和闹儿,「先生说,如果你们真喜欢唱戏,回到邵阳以后,可以办一个瓦肆,毕竟整个宝庆府也不过一家瓦肆。」 「真的可以啊,」花子看着闹儿,「你做老闆,我唱戏。」 闹儿敲他的头,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有他做东家,护着花子,那么花子就不会被人欺负,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要再看一遍。」闹儿拿着信和花子坐在一边去看,小萝蔔也凑过去,三个人小声念着信。 「我看看刘先生给我的信,」杜九言将刘嵘勤的信拿出来。信中,刘嵘勤说,邵阳没有三尺堂以后,再上堂辩讼,总觉得少了什么。 大家都很想念杜九言,希望她在京城一切顺利。 她在的时候定的规矩,每日都在执行,大家运动的时间和读书的时间,几乎是相等的。 信的末尾,刘嵘勤说到一件事,杜九言看着微微愣一下,「刘先生说,西南有内奸,这个内奸还在找东西。」 「他怀疑是燕京的人,还在找所谓祖师爷留下来的信物。」 「他也很期待,这个奸细,能将祖师爷留在西南的信物找到,因为他们没有人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杜九言将信收起来,一脸的疑惑,「真想去问问申道儒啊,祖师爷的信物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很值钱。」 如果很值钱,她必然要去找一找的。 「王爷,」杜九言看着桂王,「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宫里还有吗?」 桂王蹙眉,道:「有应该是有的,但都两百年了,你认为有用?」 「会不会有寻宝图?」杜九言说着说着自己都写相信。 小萝蔔刷地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她,「寻宝图?」 「比如,集齐她七件遗物,在她每件遗物里都藏着一片寻宝图。等将这些碎片拼凑完成,就会显现出一张完整的图。这张图会告诉我们,在大周的某一个地方,藏着一堆的金银珠宝。」 「这些金银珠宝,就是给后世子孙的,有朝一日若大周有难,子孙就将这些珠宝取出来,就能力挽狂澜,重振大周!」 小萝蔔道:「那我们去找,我们一起力挽狂澜。」 所有人都没说话也没有贊同,就看他们父子两个人一脸兴奋地开始讨论如何挖宝藏,如何分掉这些钱,再如何花掉这些钱。 「你、不是说这些宝藏,是留给赵家人力挽狂澜的吗?你找到后把花掉,以后还怎么力挽狂澜?」 杜九言摆着手,「王爷,国家大事不存在力挽狂澜。更何况,一个国家再多的钱进去,也是无底洞啊。不如早点找出来,我们好享受一下。」 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桂王道:「不知道是谁,前几天还磕头高唿万岁,原为我哥死而后已。」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道:「圣上是明君,他的存在就是力挽狂澜,根本不需要藉助外力。」 「二位,」跛子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是不是寻宝图,不过是个臆想。这个问题并不具备讨论争论的意义。」 杜九言嘆气,「真是很好奇啊。」 京城的水太深了,每个人都藏着秘密,她想要把自己所有的好奇心都丢掉粪坑里去,如此,才能早点回邵阳啊。 可是,有的好奇心像是春风里的野草,长势根本压不住。 「睡觉!」杜九言不想聊了,「先生一封信,让我十分思念家,我要去黯然神伤一会儿了。」 她说着,拉着儿子回去。 小萝蔔在桂王的坚持之下,在杜九言的隔壁收拾出了一间房,今天第一次住。 「我想和爹睡在一起。」小萝蔔眼泪汪汪地抱着杜九言,「要是你半夜想家,有我在你也不会孤独。」 杜九言道:「虽然呢,我大多数时候是不贊同王爷的馊主意,但这一次我认为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作为一个男子汉,你应该一个人住。」 小萝蔔憋着嘴,苦哈哈地道:「义父没办法,是因为他爹的孩子太多了。」 「诶?」杜九言道:「你的这个驳斥点,我觉得很刁钻。」 小萝蔔道:「爹啊,等我再大点,我再一个人睡吧。」 他从出生开始,就漂泊不定,秦九烟带给他的安全感,随着他一天天开智,越来越少,甚至于,他要反过来给秦九烟安全感。 这让年纪很小的他,对失去和分离格外的恐惧。 没有人比小萝蔔更加害怕这些了吧, 「我哄你睡觉。」杜九言道:「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小萝蔔想了想决定退让一步,点头道:「好!」 「说的这么可怜,」桂王走了进来,道:「走,义父给你讲故事。」 「义父,您会讲故事?」 桂王一脸自信,「包你满意。」 ------题外话------ 另外一个人不用猜测,因为猜到不容易,哈哈。我也不想给提示,毕竟这个人物现在猜到了,会影响后面的神秘感,哈哈哈哈! 有票记得投哦,今天已经21号啦,一个月过的真快,好像一晃眼就没了,然后再想想,一年都快过去了,还有三十几天就结束了。 唉,我去数数皱纹去,想哭! 538 讲故事吧(一) 桂王在隔壁陪小萝蔔,杜九言回房漱洗,等了快半柱香,桂王居然还在隔壁,时不时还听到小萝蔔的惊叫声。 「准备彻夜促膝长谈?」杜九言穿好衣服出去,站在门口就听到桂王正绘声绘色地给小萝蔔讲故事,「那只水鬼,黑色的长头髮耷在脸上,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从头髮缝里,扑闪扑闪。」 「他一边走路,身上的水就滴答滴答……」 「一阵风吹来,嗖嗖地,撩开了水鬼的脸,原来的他的脸啊……」 桂王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去靠近被子里的小萝蔔,嘿嘿笑着道:「他的脸啊,就长的……」 「啊!」猝不及防,小萝蔔刷地一下掀开被子,露出光不熘丢的身体,叉着腰站在床上,头髮搭在脸上,「就长这样!」 桂王吓了一跳,顿时翻脸了,「你谁家的小孩,不能好好说话?」 吓死他了。 小萝蔔叉腰哈哈大笑,「义父,你这是吓人不成反被吓,哈哈。」 桂王哇地一下,去抓小萝蔔。 小萝蔔哈哈笑着,像一只小泥鳅一样往被子里钻。 「你说好哄我睡觉,给我讲故事的,义父你骗人。」 「我都给你讲了三个了。你这小孩还不睡觉,你说你讨厌不讨厌。」 小萝蔔露出脑袋来,瞪着桂王,「谁哄小孩睡觉,讲鬼故事?」 「我!」桂王道:「作为一个男人,你必须勇敢,无畏无惧。」 「还怕鬼,你就不能算个男人。」桂王觉得,对于儿子的管教,他缺失了很久,现在开始,他应该起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比如,让小萝蔔勇敢独立一点。 没事给他讲鬼故事。 「您怎么不给我讲春宫图?」小萝蔔道。 桂王咦了一声,「你看过?」 「没有!」小萝蔔道:「我去瓦肆听戏的时候,看到隔壁两个大哥哥在偷偷看,我好奇,他们给我看了一眼。」 桂王蹙眉,思考了一会儿,正要开口,杜九言推门进来,道:「二位大爷,月上柳梢,夜已过半,请就寝吧。」 她再不进来,儿子就要被养歪了。 「爹啊,」小萝蔔抢先告状,「义父他……」 桂王捂住他的嘴,威胁道:「闭嘴,不然剪掉你的小鸡!」 「呜呜……」桂王说着,一回头冲着杜九言龇牙笑,「他正困,要睡觉了。你先去睡觉吧,一会儿我去找你。」 谁需要你找我?杜九言道:「时间不早了,王爷您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我陪他一会儿。」 「不用。」桂王道:「我要尽一个爹的责任。」 「让媳妇早点睡,我来哄孩子。」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一点都不想他尽什么责任,「那我坐在这里吧。」 她说着坐下来。 桂王松开小萝蔔,警告地看着他,「不准乱说。」 「封口费,」小萝蔔道:「否则我就告诉我爹,你睡前给我讲鬼故事,还要剪掉我的小鸡!」 桂王嘴角抖了抖,「十两。」 「五十两起步。」 「三十!」 「四十。」 「成交!」桂王给他四十两,道:「闭眼速速睡觉,要是睡不着就给我装睡,啰嗦一句耽误我的时间,我就剪掉你的小鸡。」 小萝蔔嘻嘻笑着,「义父,你剪掉我的,我也剪掉你的。」 桂王瞪眼,咬牙道:「如此,你娘会恨你的。」 小萝蔔不懂,被桂王捂住了嘴巴,「闭嘴,睡觉。」 杜九言就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讨价还价,很想将他们和他的好奇心一起丢粪坑里去。 小孩子入睡很快。桂王捂着小萝蔔的眼睛,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我很厉害吧。」桂王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她,正等着她的夸奖。 有那么一瞬间,杜九言在他身上看到了小萝蔔的影子。 遗传好很可怕。 「厉害!」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拉着他出来,关了房门,「其实,人是很奇怪的。除了自己亲生骨肉外,对谁的喜欢,都不会强烈到可以忽然对方任何缺点。」 桂王点头附和,「言之有理。」 「所以,你刚才和我儿聊春宫图的仇,我会牢牢记住。」 她话落,回房睡觉。 桂王滋熘一下,跟着她进了房里,道:「我也不想和小孩子聊这个,他又不懂。」 「坐!」桂王拉着杜九言坐,「不如,我们聊吧。」 杜九言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王爷,您不觉得最近我们聊的话题,越来越没有内涵了吗?」 「这猥琐的深度已经超出了你的高度了。」 桂王道:「夜深人静,内心骚动。」他嘎嘎地拖着椅子坐过来,抓着杜九言的手搓着,「睡不着!」 「你睡不着,我很好梦。」杜九言拉着他起来,推他出去,「速速消失!」 桂王抵着门,「再聊一会儿。」 杜九言在后面推着他,「咱们在夜里没的聊。」 「夜里和白天没有区别。」桂王道。 「白天你是人,晚上你的鬼。我要和鬼保持距离。」杜九言道。 「言言,」桂王勐然一转身,一直使劲推着他后背的杜九言,收力不及,就惯性撞进他怀里,桂王顺势就抱住了,啪叽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倒不是不想亲嘴,实在他个子差距太大,这一瞬间弯腰的幅度做不到。 杜九言抄起拳头,就怼在他的腹部。 桂王忍着,闷哼了一声。 「言言,你这是谋杀亲夫,」桂王低声道:「你别动,我就抱一下。」 杜九言道:「松开!」 「言言。」桂王撒娇。 第一次自己不太适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杜九言哈哈大笑,「你神经病吧,居然被自己噁心吐了。」 「没事,适应了就好了。」桂王咳嗽了一声,又尝试了一下,「言言,我就抱一会儿。」 这一次的体会,明显进步多了。 杜九言想吐,「王爷,您就跟挂在门上的肥肉一眼,油腻。」 「是你逼的,」桂王使劲抱着她,发现她整个人都软乎乎的香喷喷的,真是舒服,「你承认你是我媳妇,我就不这样了。」 杜九言道:「我不是秦九烟。」 「不管你是不是秦九烟,反正你是我媳妇。」 说着,脸上她头顶蹭着,「媳妇,我心疼。」 「就心疼吗?」杜九言道:「脚不疼?」 桂王的脚被她碾着,他疼的龇牙咧嘴,摇着头道:「不、不疼。就心疼。」 「可以啊,」杜九言道:「为了占我便宜,一切苦难都可以忍受啊。」 桂王信心满满,「是,是的。」 「行吧,」杜九言就开始解他的腰带,「来,咱们今晚就把事办了吧。王爷您要是能让我满意,我就立刻从了你。」 桂王道:「办、办了?」 「是啊。王爷您貌美如花,我是不吃亏的。」杜九言刷地一下,将他腰带解开丢地上去了,猥琐地笑着,「咱们都感受一下对方能力,如果我满意了呢,我会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和王爷您建立一个长期合作的关系。」 说着,开始解他的衣服。 「等、等一下,」桂王摁着她的手,「你这太快了!」 杜九言摇头,「王爷,只有您快,我呢是不存在快慢的。」 「来啊,」杜九言拉着他往床边去,一把将他推倒,照着他就扑,桂王滋熘一下跳起来,指着她,「作为一个女人,你不能这么主动。」 杜九言看着他,「来,王爷您来主动。」 「我、我、」桂王满脸通红,「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他说着,拢着衣服,道:「我要考虑一下。」 说着,一熘烟地跑了。 杜九言三步并作两步的将门关上,拴好。 又贴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桂王不在,她噗嗤笑了起来,咕哝道:「这个傻子,就知道逞口舌之快。」 其实她也不意外,桂王等同于毫无经验的少年。平时他主动磨磨蹭蹭没什么,可要是被动被人调戏,他就开始发懵了。 不过,桂王聪明,这个办法,下次就不能用了。 再用,她就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睡觉睡觉。」杜九言拍了拍胸口,「我又凭藉自己的努力,成功吓走了小妖精。」 为自己鼓掌。 桂王出了院子门就开始后悔,他跑什么? 他天天粘着,不就是为了……跑什么? 我没事跑什么? 气地他踹了一脚路边的树,「分明就是故意,趁着我没有防备,故意吓唬我。」 「下次本王绝不会上当。」他气的睡不着,念叨着去了书房,翻箱倒柜地找了一本小人书出来,躺在软榻开始细细的看。 一边看一边研究,身体拧来拧去,学着上面的「招式」。 539 人情来往(二) 杜九言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早就等在了大理寺门外。 「钱大人,」她热情地拱着手,老远就行礼,「你老昨晚睡的可好,心情可好?」 钱羽打量着她,「杜先生有话直说,本官虽睡的好心情好,可是事情也很多啊。」 这小子,肯定有所求。 「那学生长话短说。」杜九言道:「吴典寅吴大人,想要留在京城做知府。」 这也太直接了,钱羽愣了一下,道:「宝庆知府吴典寅?」 「大人好记性,」杜九言道:「正是他。」 钱羽道:「你这算闲事呢,还是给自己留门路?」 「算闲事,纯粹是讲义气。」杜九言道:「大人,您也管管闲事吧。吴大人为人朴实,您好好教导一番,收做门生,将来必定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钱羽笑了,「本官倒是想起来了,自从你来京城以后,本官和鲁大人已经托你的福,扩充了很大的门庭了。」 「这个恩情您记着就行了,将来单独还给我。现在这事儿,又是另外一桩,以后一起结算。」杜九言笑呵呵地道:「大人,您同意吗?」 钱羽哭笑不得,「顺天知府虽不是肥职,可因为在京城,想要的人还是很多。」 「本官现在可不敢答应你,只能去帮你打听一下,如果空着的,就打个招唿顺手办了,如果有人选了,那本官就爱莫能助了。」钱羽道。 杜九言颠颠地跟着他,「如果知府不行,您在六部给谋个差事也行啊。」 「臭小子,」钱羽道:「顺着杆子就爬,一点不客气啊。」 杜九言笑着道:「这杆是您递给学生的,学生要是不爬,让您光杆了,多不给面子。」 她一语双光,惹的钱羽发笑,「你怎么不去找鲁大人,他办这些事更容易啊。」 「鲁大人太正直了,去找他做这些事我有负罪感,」杜九言说完,钱羽正要骂她,杜九言接着又道:「可您就不一样了,您食得人间烟火,了解小民的辛苦和无奈,只有您才能办人事。」 「我要去告诉鲁大人,你刚才说的这番话。」 「没事,大人说了我自能圆过来的。」 「倒是忘记了,你有三寸不烂之舌,能把人说死。」钱羽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 「我等明日去问问。」钱羽道。 杜九言站着没动,「大人,您都说了这位置很抢手,您明天去了,岂不是给了更多人机会。」 「这种事宜早不宜晚,不如现在吧。」杜九言扶着他,嬉皮笑脸的,「离的不远,三五步就到了。」 钱羽敲了她的头,道:「你这是绑架勒索。」 杜九言送他进了吏部,自己拢着袖子在门口等着。 半柱香的时间,钱羽从里面出来了,脸上挂着笑,杜九言迎过去,问道:「怎么样?」 「行了,你回去让吴典寅到吏部办手续。」钱羽道:「你说的还真是有道理,本官要真的明天去,这事儿就又要多费一番周折了。」 杜九言拱着手千恩万谢,「大人辛苦了,晚上让吴大人请您喝酒。」 「喝酒就不用了,本官这几天事情很多。」钱羽道:「不过,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应该帮帮老夫呢。」 杜九言眼皮子一跳,「大人,上次学生就帮您来着,然后就碰到一个大案子,拔出一个萝蔔带着一坑的泥。」 「我很想拒绝您。」杜九言道。 钱羽哈哈笑了,道:「反正你也走不了,留在京城无所事事,就只能成天管闲事。」 他说着,指着大理寺衙门,「先和我回去,我和你慢慢说。」 杜九言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去了大理寺衙门。 钱羽吩咐书吏,道:「去将枯井男尸案取来给杜先生。」 「旧……旧案?」杜九言心头一缩。 钱羽颔首,「衙门积压的旧案之一。当时你和燕京比试,这个案子也在你的挑选之列。」 「缘……缘分?」杜九言擦了擦汗,「大人,我觉得您对我可能有点误会。」 钱羽看着她。 「什么误会?」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倒茶喝了一口,语重心长地道:「大人,我只是一位在辩讼上很厉害很出众的讼师,而已。」 「我不是名捕啊。」 「您不能将这些名捕们都查不出的案子,拿来给我办。我查不出来,那是应该的,因为我不是捕快,可这却会影响我的名声。」 「这是亏本的事!」 杜九言摆着手,在钱羽对面坐下来。 钱羽笑了,「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吴典寅的知府,你不想求我活动了?」 杜九言嘴角抽了抽,「讼费加办案费,不管案子破不破,您都得给双份。」 「这样就好说了。」钱羽道:「放心,费用上本官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杜九言没说话。 「能者多劳。」钱羽道:「这几个案子,交给你还有点希望能办成,要是交给别人,那铁定是没有可能了。」 「你别生气,就当给本官几分薄面,行吗?」 杜九言点头,「既然大人您姿态摆的这么低,那我也不好一直骄傲,勉强同意了吧。」 钱羽哈哈大笑,道:「难怪你不敢去找鲁阁老,天天到本官面前来。」 这小子一会儿卖惨一会儿卖乖一会儿又耍无赖厚脸皮。 这些本事到鲁阁老面前,她一样都施展不开,只能恭恭敬敬地听鲁阁老训斥。 所以说她聪明精明。 「本官就是你眼里的软柿子。」钱羽道。 杜九言摇头,「大人,今天我是软柿子。」 钱羽实在是喜欢听杜九言说话,「放心,你帮我的忙,本官会记得你的好。」 「嗯,嗯。」杜九言敷衍钱羽,随口应了。 钱羽心头失笑,指着进门的书吏,道:「你把卷宗给杜先生。」 杜九言接过来拆开卷宗一眼过去,就开始头疼。 但凡没查清楚的旧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卷宗很单薄。 寥寥几笔,看的她欲哭无泪。 「大理寺牌票,」钱羽递给她,「你现在就是本官指定的捕快,还多给你一份,随你给哪个朋友。」 杜九言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来。 「你要是有什么疑问……」钱羽看着进来的书吏,「能问谁?」 书吏尴尬地道:「谁、谁也问不着,当时负责查这个案子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杜九言惊觉地看着书吏,书吏摆着手道:「不是别的原因,是生病死的,去年初的事情,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杜九言应是了一声,揣着卷宗道:「大人,您要不要提前支付一些差旅费?」 「取十两银子给杜先生,」钱羽大方爽快地道。 杜九言实在太嫌弃了,经过了六十万两银票后,她对十两银子毫无兴趣。 「聊胜于无。」杜九言拿了十两银子去找吴典寅,将钱羽的话说了一遍,「……大人,您现在就去吏部报导,把这件事速速落成了,免得夜长梦多,又出么蛾子。」 「这、这真是太感谢你了。」吴典寅激动地握着杜九言的手,「你的恩情,吴某一定铭记在心。」 杜九言拱着手,「大人,您别这么说,官场的事我也不懂。我会的也就插科打诨骗点人情而已。」 「所以,能办成这个事,一定是钱大人认为您是人才值得帮。」杜九言笑着道。 吴典寅笑着说不是,又道:「我留在京城,我家夫人肯定很高兴。」 「待夫人上京后,一定要她亲自下厨招待你们,她做菜的手艺,比外面的厨子还要好。」吴典寅道。 杜九言拱手应是,笑呵呵地道:「那就恭候夫人到京城来。」 「我先走,大人您忙着。钱大人那边……您看着办吧。」杜九言道:「不做官不懂行。」 吴典寅是懂的,所以点头应是,「此事我清楚的,你放心,绝不会把事办坏了。」 杜九言垂头丧气地回王府去了。 吴典寅收拾了一下,由女婿陪着去了衙门。 上午就述职的事敲定了,办事效率之高,令他惊讶。 杜九言回去,发现大家都不在,就连跛子也跟着蔡卓如一起蔡记了。 「你们王爷又出去了?」杜九言看着谢桦,昨天桂王好像也出去办事了。 谢桦回道:「是,王爷上午就进宫了,圣上找王爷有事。」 「嗯。」杜九言一个人坐在暖阁里开始看卷宗,越看越头疼,倒在炕上打了个盹儿,隐隐约约仿佛有人在盯着她,她勐然睁开眼,就看到桂王正坐在对面。 「干什么?」杜九言戒备地看着他,「有话好好说啊,别伤了兄弟感情。」 桂王忽然笑了起来,扑过来一把压住她,笑嘻嘻地道:「九言,安南内战了十几年终于平定了。」 「然……然后?」死沉死沉的,杜九言推着他,「你和安南的新王有私情?」 桂王不懂,扭来扭去高兴地道:「他们使者昨天到的京城,来求封顺便求亲。」 「真有私情?」杜九言一脸好奇,「安南新王男人女人。」 桂王啪叽拍她的头,「别胡思乱想,和我没有关系。我就单纯的高兴而已。」 「毕竟我和李骁认识,算是朋友。他做了新王我替他高兴。」 杜九言哦了一声,「那、他来和你求亲了?」 「说了不要胡思乱想,」桂王忍不住亲了她一下,杜九言怒不可遏,「起开!」 桂王嘿嘿笑了,「昨天晚上被你挤兑回去,我彻夜未眠,研究了七十二式!」 「什……什么七十二式?」杜九言吞了吞口水,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桂王的危险。 540 研究报復(三) 人生诸事,就怕认真。 桂王的认真,让杜九言感受到了威胁。 「你想不想看?」桂王拉着她起来,「去我书房。」 杜九言被他扯着起来,另一只手抓着炕头,很怂地道:「不去!」 「咦?」桂王停下来看她,「你、害怕?」 杜九言摇头,「不是,我有别的事要和你商量,更重要的事情。」 「你刚才都在睡觉,能有多着急的事,」桂王拉着她出去,「走,走,我带你见识一下什么是七十二式。」 杜九言摇着头,「来来来,我们研究案件,我今天刚接了个案件。」 「什么案件?」桂王接过来扫了一眼,往旁边一丢,「两年前的案件,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说着拉着她就走。 「啊!」杜九言一点都不想和桂王看什么七十二式。 危险啊。 「去不去?」桂王问道。 杜九言眨巴着眼睛,摇着头,「不去。」 「很好看,」桂王拖着她走,「一定不让你失望。」 桂王不让杜九言,她无论是力量还是拳脚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能像根线一样被他拽着出门。 「赵鼎,我要和你绝交。」 「你这个人太没脸没皮了。」 「哎呀,我不看七十二式,我很害羞的。」 桂王看她吃瘪,憋着笑正色道:「好东西,我一定要和你分享的。」 说着,拖着走。 杜九言很狂躁,想把前面的人的头才在脚底,使劲踩。 踩成个肉饼丢去餵狗。 一路上,王府里的人看见了,都掩面笑着躲在一边,小声说着,「王爷和杜先生关系可真是好啊。」 「打打闹闹,才是年轻人嘛。」 等两人走远,大家又高高兴兴各自去做事。 杜九言被拖去了书房,桂王栓门,「等下。」 说着,将七十二式宝典取出来,一脸猥琐地拉着杜九言坐在软榻上。 杜九言闭着眼睛,道:「不看,你不要带坏我,我这么淳朴善良,思想健康单纯的人,不想看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一眼,你一定会喜欢的。」 杜九言闭着眼睛摇头,「不看。」 主要是不想和你一起看,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可以一个人看看的。 古人的春宫七十二式,到底是样子的。 「看!」桂王将书翻开,去扒杜九言的眼皮,「看一眼。」 杜九言摇头,「小妖精,我要去告诉你娘,说你让我看乱七八糟的书。」 桂王将她眼皮扒开,将书放在她眼前。 视线清晰起来,杜九言被迫看见了书里的画面。 「咦?这什么东西?」 杜九言睁开眼,就看到桂王拿着的书,并不是什么春宫,而是一套武术打斗的画面。 正正经经,衣服也穿的很整齐。 「这什么七十二式?」杜九言推开他,抢过书不死心的翻动了几页,转头去看桂王,「你要给我看这个?」 桂王点头,「是啊。一本武功秘籍,你以为是什么?」 「我、我以为是……」杜九言尴尬不已,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没什么,我就是不想看任何的七十二式而已。」 说着,将书丢回去。 有病,好好的武功秘籍,叫什么七十二式。 瞎取名字。 「言言,」桂王凑过来,「你以为什么是七十二式?」 杜九言摇头,「我没有以为什么。」 「你很失望?」桂王凑近了盯着她的脸,憋笑憋的肚子疼。 杜九言怒瞪桂王,「小妖精,你在逗我玩?」 「这还有,」桂王又递了一本一模一样封皮的给她,「你看看这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杜九言摇头,「我不和有毛病的人来往。今天是咱们绝交的一天,明天再说。」 「看一眼。」桂王笑眯眯地道。 杜九言打开了书,「看就看……」 打开来,里面男女姿势拧巴交织在一起。 「诶?」杜九言愣了一下,翻了几页,禁不住红了脸。 不是她不好意思看,而是不想和猥琐的桂王一起看。 桂王趁她不注意,将她面皮扯下来。 盯着她打量。 「哈哈。」桂王捧腹大笑,倒在了软榻上,来回直打滚,「媳妇儿,你的脸……哈哈……像个没熟的柿子。」 「青里透红,红里透青。」 「赵鼎!」杜九言抓着书啪叽拍在他的脑门上,「你头被门夹了是不是,我今天不揍的你满地找牙,我就不行杜。」 「姓赵。」桂王哈哈笑着,停不下来,「赵杜氏。」 他昨晚气的一夜没睡,此仇不报,他今晚也睡不着。 好在,今天大仇得报,他想仰天大笑,昭告世人。 有的人就是嘴硬,可看个七十二式,就又红又青恼羞成怒。 「媳妇,你就是外强中干型。」 桂王笑的打颤。 「你是找揍氏!」杜九言掐他,桂王疼的嘴角之抽,一把抱住她蹭着道:「媳妇,我们一起看。」 杜九言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报仇是吧,现在轮到我了。」 说着,将他摁倒掐他脖子。 桂王死皮赖脸地抱着她的腰,不放手。 两人打的乒桌球乓,顾青山和乔墨拢着手,无声无息地走开,蹲在墙角不说话。 「青山哥,我也想娶媳妇了。」 顾青山看着乔墨,「不想做大事了?」 「王爷都不想做大事了,他的大事,就是杜九言。」乔墨委屈地道:「不如趁此机会,我们都把媳妇娶了吧。」 顾青山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媳妇是长在树上的果子,你伸手就能摘到一样。」 「杜九言说要给我娶媳妇,」乔墨道:「她果然说话不算话。」 顾青山哭笑不得,「你看看她自己这么多年都光着的,身边的人哪个有媳妇。别的事能信,这种事不能相信她。」 乔墨点头,「我也觉得是。」 「估计,等小萝蔔有媳妇,我可能都没有。」乔墨听着房里的声音,觉得很孤单。 房间里,桂王一只眼睛被打青了,他立刻翻脸指着杜九言道:「打人不打脸,杜九言我和你没完。」 「不打脸我打什么,打的就是脸。」杜九言指着他道:「还报復不报復了?」 桂王不高兴,哼了一声坐下来,气鼓鼓地道:「我和我媳妇探讨七十二式是正常的事。」 「我不是你媳妇。」杜九言道:「你想媳妇,自己找去。」 她说着,冲着外面喊道:「弄两个煮鸡蛋来。」 顾青山应是跑去拿了两个煮鸡蛋。 杜九言丢给桂王,「自己揉。」 「不揉,我就这样出去,让所有人看看,大名鼎鼎的杜九言,家暴他夫君!」桂王哼了一声,道:「让你颜面扫地。」 杜九言被气笑了,「那要不要更惨烈一点,好更有说服力呢?」 「除非你给我揉,否则我立刻出去嚷嚷。」桂王道。 杜九言哭笑不得,将鸡蛋剥壳,「坐好了。」 桂王就将脸蹭过来,杜九言用帕子包着鸡蛋给他揉眼睛,揉着揉着忍不住发笑,「你没事发什么神经,跑过去撩我,我看你的一天不打就皮紧。」 「生气,」桂王道:「昨晚我就不该走。今晚再来,看谁怕谁。」 杜九言啐了他一口,「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你傻点不就行了。」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天下喜欢你的傻傻的姑娘多的很,别在我这里耗时间。虽然呢被人喜欢能让我小小膨胀自我迷恋自我满足,但是这一点小小的满足,无法和我做讼师时大大的满足相比。」 「王爷,您要领悟,喜欢一个了不起的人,是很辛苦的。」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男人。」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桂王用一直看着她,「行啊,我愿意默默付出。」 「白天付出,晚上我就更愿意付出了。」 杜九言将鸡蛋塞他嘴里,「自己揉。」说着,随手将他七十二式塞怀里。 「你干什么?」桂王道。 杜九言道:「借我看看,我这种好学的人,是需要天文地理都学习了解了一下。」 说着要走。 桂王拉着她,挤眉弄眼地道:「一起看,上面好多姿势你不懂,我可以给你讲解。」 「不需要。如我这般聪明的人,一看就能明白。」杜九言昧了七十二式,开门走了。 桂王喊道:「那你好好研究,我等你切磋啊。」 「忘记正经事,」杜九言又折回来,「来陪我聊案子,我正经接了个案子。」 桂王不情不愿地出来,「你为什么答应钱羽?你这不是找事做吗,更何况,还是个旧案。」 「钱大人威胁我,说我只有接了这个案子,他才能帮吴大人把顺天知府的位置留住。」杜九言道:「谁让我是个义气的人呢。」 「没见你对我义气!」桂王咕哝道。 「王爷,您要是被人杀了,成了一桩案件,我一定不遗余力地查探,给你报仇。你说我义气不义气?」杜九言道。 「我要是死了,也是被你气死的。」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两人回了内院的暖阁,刚坐下来大家都回来了。 「王爷,您眼睛今天格外有神。」跛子道。 桂王冷笑一声,盯着他的腿,「你瘸不是因为瘸,而是因为腿短吧?」 「停!」杜九言拍桌子,「各位大爷,咱们现在正式开会。」 ------题外话------ 月票红包还在,为什么还在?就不抢吗?是发现我这个月无比的贫穷,所以给我省钱吗? 没必要,我告诉你们! 这点小钱,我还是能从老李那里抠出来的。 541 引进女性(一) 她拍了拍卷宗,「此案,我已经拿到了十两定金,等事成之后还有……十两!」 「真多!」窦荣兴嫌弃地道。 宋吉艺道:「九、九哥,你、你、你现、现在的、的身、身、身、不止、止、十十两。」 「身体还是身价?」窦荣兴问道。 宋吉艺指着窦荣兴告状,「九、九哥、他、他、他调、调戏你。」 「让你调戏!」桂王啪叽丢了个软垫过来,砸窦荣兴脸上,窦荣兴被砸的一脸委屈,抱着垫子道:「这个死胖子说的,不是我。」 宋吉艺蹭的一下站起来,叉腰道:「谁、谁、谁胖?」 「你!」窦荣兴道。 宋吉艺开始挽袖子,要打架了。 「行了行了。」蔡卓如拉架,「二位,九言说要开会呢。」 杜九言头疼,觉得她真的应该考虑一下,如何解决群居的成年男性使不完力气的大事。 「那个……」杜九言严肃地道:「我觉得在我们团队中,有必要引进一些优质的女性。」 大家都不说话看着她。 「在谈案子以前,我们先聊一聊,如何引进一些优质的女性吧。」杜九言道。 宋吉艺好奇,「怎、怎么引、引进?」 「不知道啊。」杜九言看着所有人,「请踊跃发表意见。」 她出去,又将顾青山和韩当以及乔墨请进来。 一屋子的男人,大眼瞪小眼,像一群饿极了的狼。 渴望肉。 「这个事情比较难!」钱道安道:「我看还是接着聊案情吧,案情比女性简单点。」 杜九言哀嘆,又把谢桦请进来。 谢桦很紧张,看着他们问道:「王爷和各位先生,有什么吩咐?」 杜九言将自己的当下的愿望告诉他,「……您有没有好的办法?」 「要不然……从宫中引进一些女官?」谢桦道:「容貌和性格都很好。」 桂王立刻认可了,「可以,只要是女人就可以。」 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以后他要多弄点女人放在王府里。 杜九言是女人,所以不用再防备她了。但是跛子和蔡卓如却是男人。 先解决了这两个人。 「那……奴婢明日去宫中和太后娘娘说这件事?」谢桦问道。 桂王拍板了,「此事交给你办了,弄些聪明漂亮适婚年纪的小姑娘,家世也挑一挑,不能太寒酸了。」 「门不当户不对,委屈他们了。」 谢桦应是而去。 大家都看着桂王,窦荣兴道:「王爷,我感觉我受到了侮辱。」 「我侮辱你了?」桂王问道。 窦荣兴点头,「我们找媳妇眼光也是很高的,要不然也不可能现在还不成亲,您这样,就是拉郎配,随随便便找个人就给我们打发了。」 「您这样,不好。」窦荣兴道。 「你能找得到?」桂王质问道。 窦荣兴不服气,「我当然能找得到,我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我家世也是不错的。」他说着,起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衣服。 「做这么多新衣服,也没有人看,浪费布料。」桂王嫌弃道。 窦荣兴吵不过桂王,委屈地看着杜九言。 「不要小瞧宫里的女官,一般能进去的,家世都不会差。而且背景也都查过了,祖上三代清清白白。」杜九言道:「她们要容貌有容貌,要能力有能力,八面玲珑温柔体贴。」 「这都是别的人想求也求不到的。」 窦荣兴和宋吉艺表示很动心。 「问题暂时解决了,就看谢公公的办事能力了。」杜九言道:「咱们来说案情。」 大家颔首。 「两年前,顺天八年六月,在城南袄子巷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推断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男尸身穿一件灰色棉质长袍,脚下一双黑色圆口的布鞋,左手的手指上有些老茧,经分析像是一位惯用左手写字的读书人。」 「死者左边屁股上,有一块掌心这么大的圆形红斑胎记。」 「经过仵作查验,死者被发现时已略有腐烂,死亡时间至少往前五天左右,也就是在六月初七前后。死者身上没有多余的伤痕,所以推断致命伤应该在头上。」 「那头找到了吗?」钱道安问道。 「没有。」杜九言道:「除了这些死者的衣服口袋里,有半块剩下的烧饼。烧饼经过当时的大理寺捕快查验后,就是和袄子巷相隔三条巷子的琵琶巷巷口买的,卖烧饼的是个女人,姓崔,叫崔巧。」 「崔巧也查问过。卖烧饼的本来是他的丈夫,但后来家用负担太重,所以她的夫君胡饮就在外面做木匠挣钱,由崔巧带着女儿卖烧饼。」 「崔巧认不出无头的男尸。」 「那男尸的身份,一直是个迷?」窦荣兴拿了卷宗过来看,泄气道:「那不是跟那个河里女尸案件一样?」 杜九言摇头,「不一样,因为比女尸案还要难一些。」 「毕竟女尸有头,怀有身孕,还能做出一些猜想和推断来缩小范围。但是男尸毫无线索。」 窦荣兴将卷宗给钱道安,丧气地倒在宋吉艺身上,「九哥,现在来一屋子的漂亮姑娘,也拯救不了我。」 「想、想想的美!」宋吉艺将他推开。 「屁股上胎记没有用,除非是至亲,否则谁能知道,对方这么隐私的部位有胎记。」周肖道:「至于左撇子,并不稀奇。」 跛子问道:「贴了多久的寻人启事?」 「至今还贴着的,无人来认领。」杜九言道也觉得很丧气,太费脑费时了。 关键钱少。 「既然接了就好好办吧。」她道:「都发表一下观点和想像力,胡扯也是可以的。」 「再确定一下,我们要从哪里下手。」 窦荣兴道:「我觉得是仇杀,否则人都杀了,为什么还要割掉脑袋?」 「得多有恨一个人,才会费力将头砍下来。」 钱道安反问道:「刚办的张蛮子杀人案,如何解释。」 「那是例外,」窦荣兴道:「对哦,卷宗上也没有说脖子上的切口怎么样,整齐不整齐?」 说着探头去看卷宗,仵作验尸部分还真的写了,「切口不完整,是用锯子和斧头完成的。」 「谁验的尸?」窦荣兴自问自答,「是刁大,要不要去问问刁大?」 刁大还关在牢里的。 「可以。」杜九言道:「继续想。」 周肖道:「刚才荣兴说的有点道理,如果不像张蛮子那样的杀人动机,那么这个人费力将死者的头砍下来,背后的原因,就很值得探究。」 「第一,是仇恨。兇手将死者的头砍下来泄愤。第二,死者的头上藏着,能让人查到兇手的地方。」 「比如某种联繫。」 杜九言扬眉道:「某种联繫,和尚或者道士?」 「这个想法有道理。」周肖眼前一亮,「不是能认出兇手,而是这个人的头,能表露死者的身份。」 和尚是光头带着香疤,道士虽模煳一些,但如果身体是完整的,所呈现的气质,和常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有点路子。」桂王鼓励大家,「继续思考。」 大家都看向桂王,他左眼下面一些淤青,现在更明显了。 看着看着就有点心疼桂王,没事招惹杜九言干什么。 「王、王爷爷、」宋吉艺要说话,桂王指着他,「是王爷,不是王爷爷。不是我先歧视你的,你是故意挑衅我。」 宋吉艺憋住,他本来还想劝桂王不要招惹杜九言,他还心疼来着。 现在不心疼了,祝福王爷另外一只眼睛也被打成黑圈。 「那衣服怎么解释?」钱道安问道:「如果这个人是和尚或者道士,他为什么穿普通人的衣服,难道是死者在杀了他以后,给他换的?」 杜九言道:「看卷宗上说了,死者穿的衣服在入葬前脱下来保管在大理寺了。明日一早可以去看看。」 「我总结一下,」杜九言见大家没的说了,索性把刚刚聊的和她推测的线索整理一下,「死者男性,三十左右上下浮动五岁的年纪,没有头,左撇子,屁股上有个红色胎记,口袋里的烧饼是琵琶上崔氏卖的烧饼,死亡时间在六月七号左右。」 「方才我们猜测有一点,我认为有道理。兇手杀死死者,并用斧头和锯子,很吃力地将死者的头弄下来。这不像是一个发泄仇恨的人做的。」 她道:「通常杀人时的发泄,都带着一定的崩溃和冲动。如果他用刀胡乱砍死者的尸体,我觉得可以理解。」 「可兇手却没有,而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死者的头取下来并藏匿起来。」 「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头,能暴露死者的身份信息。」 「能通过外观就暴露信息的,和尚的可能性就比较大。」她说着看向顾青山,「京城里外一共有多少可以住和尚的庙宇?」 顾青山道:「出去隆恩寺以外,城内有城隍庙和娘娘庙,都在城南附近,里面住着和尚。」 「城外有法华寺,还有一个小一点,在钟山下面的观音庙。」 ------题外话------ 又到周五啦!今天四更。 542 人生安排(二) 杜九言听说过,「茅道士现在是不是就在钟山?他去观音庙修炼?」 「那边还有个道观,里面的主持真人,是他的好朋友。」顾青山道。 杜九言点头,「可以请茅道士来认人认,说不定他能认出来呢。」 「再请法华寺和观音庙的人来认。」杜九言道。 「怎么认?」这里只有蔡卓如算半个门外汉,「若只有胎记为证,恐难有收穫。」 杜九言点头,「现在咱们是瞎猫,碰不碰得上死耗子,就看运气了。」 杜九言道:「明日我和跛兄……」她没说完,桂王咳嗽了一声,她不得不改口,「我和王爷去查问刁大,当年验尸的细节,以及看一眼死者的衣服。」 「跛兄带着顾青山去一趟道观,请茅道士帮忙问问道观里的道友。」 宋吉艺举手,「我、我、我们呢?」 「你们还在三尺堂。十两银子我们投入这么多人,太亏了。」杜九言道:「趁着我现在名气很大,赶紧多搂钱。」 「等把钱大人的人情还了,如果我们还不能离开京城,那就广接讼案。」 钱道安道:「好,那我们就在三尺堂留守。」 第二日,桂王在全力排挤跛子之后,单独拉着杜九言先去了大理寺,衣服没什么发现,又折道去找刁大。 「你也好意思,成天做这种幼稚的事情。」杜九言嫌弃不已。 桂王道:「你应该感动,为了能多陪你一会儿,我废了多少的力气。以后你别没事就和那些人走的近,惹一堆狂蜂烂蝶。」 「你是说我是烂桃花,还是跛爷是狂蜂?」 桂王道:「他是狂蜂。」 「我会转告跛爷的。」杜九言道,「你就等着他找你决斗吧。」 桂王道:「我会怕他?!」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安南的新王来和你求亲的吗?你不准备一下嫁妆?」 「此事还没说完,」桂王和杜九言道:「昨天,秦太夫人去宫里求我娘,将季玉封郡主,让季玉嫁到安南去。」 杜九言愣了一下,「秦太夫人放弃你这个乘龙快婿,而转向安南了?」 「季玉会同意?」她觉得季玉的性格,不是随便任由人摆布的,她以前做的种种,一定有她的理由,而非小女儿家的任性和胡闹。 桂王道:「为什么不同意,安南好歹也是国家,去了就是王后。我哥也会高看一眼,季林犯下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 「秦太夫人为了家族,牺牲季玉,可惜了。」杜九言道。 「她自己愿意,你可惜个什么劲儿。」桂王道:「总算不会纠缠了,等她出嫁,我会送他一串鞭炮。」 那个女人,很麻烦。 「王爷,您对女人的偏见真的很大啊,季小姐已经很有优秀了,你还这么嫌弃,只有仙女才能入你的眼?」杜九言道。 桂王忽然凑上来,低声道:「你就是仙女。」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迎面来了一位妈妈,手里提着个篮子,像是出来买东西的。 「给王爷、杜先生请安。」妈妈道。 桂王不认识,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李妈妈,您是出来买东西?」 「劳杜先生还记得奴婢,」李妈妈很吃惊,很失礼地盯着杜九言的脸,「我们公子想要吃街上的糕点,我出来给他买一些。」 李妈妈是鲁夫人身边的婆子,上次在街上碰见鲁夫人时,李妈妈就跟着轿子的。 「妈妈气质出众,很好认的。」杜九言不想和李妈妈多接触说话,她心虚,「劳妈妈替我想夫人问好,我和王爷还有事要办,就不和妈妈多言了。」 李妈妈颔首,忽然掀开了篮子,从里面拿了一包糕点出来,「刚买的荠菜馅的烧饼,您要是不嫌弃,吃两个尝尝,这家的味道很是不错,平时很难买到。」 杜九言挑了眉头,从善如流地接过纸包和桂王一人拿了一小块烧饼。 李妈妈就看着杜九言,「您吃吃看。」 「好。」杜九言咬了一口,扬眉道:「很不错,外面脆里面酥,荠菜很嫩……还有肉在里面。」 她说着看着桂王,「王爷也尝尝,现在荠菜刚出头,正是吃的时候。」 桂王很嫌弃,摆手道:「不喜欢,你吃吧。」 杜九言就三两口吃了荠菜,将桂王手里的也拿过来。 李妈妈看着杜九言,心里嘆了口气,笑着道:「杜先生喜欢吃,下次奴婢多买点给您送点去。」 「不敢劳驾妈妈,我们知道在哪里,下回自己去买。」杜九言笑眯眯地吃着烧饼回道。 李妈妈应是,看着杜九言和桂王走远,脸上都是失望之色。 秦九烟嫌弃荠菜是野菜有气味,从来都不碰的,来了家里几回,碰见了荠菜,都是避的远远的。 「是我想多了,杜先生是男子,怎么可能是她呢。」李妈妈提着篮子,垂头丧气地走了。 杜九言走远,回头看了一眼李妈妈,笑了。 「被怀疑了吧。」桂王幸灾乐祸,「就你这样,也就骗骗我吧。」 杜九言道:「王爷,是因为您比较傻吗?」 「是因为对你不熟悉,」桂王道:「你去打听打听,你以前的德行。」 杜九言道:「我以前什么德行?这么貌美如花,还惹人厌?」 「美不美另当别论,但是很无趣。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就是根牛桩。」桂王嫌弃道。 「不想和你说这些。」杜九言说着,进了衙门。 …… 鸿胪寺今天很忙,早上赵煜封了季玉为承平郡主,一个月后就随同安南使者一起离开京城,到安南和新国君完婚。 太后将季玉召见宫内,和皇后一起,各赏赐了不少东西。 季玉给太后磕头谢恩。 「你为家国做的贡献,所有人都会记着的。」太后让季玉坐在她身边,低声道:「安南虽远,可你要是遇到难事了,写信回来,我们一样能给你做主。」 「虽说郡主是为了出嫁才封的,可你在哀家心目中,向来都是另眼相看的。」 「所以,不用心虚。你去了就是王后,是安南最尊贵的女人。想做什么放开手脚,谁都不用怕。」 季玉躬身应是,垂着头道:「您的教诲我一定铭记在心,绝不给大周丢脸。」 「丢脸不丢脸不重要,大周的脸面,也不可能靠你去撑。你就安安心心过日子,不要吃亏不要受委屈,别的都无所谓!」太后道。 季玉心里是真的温暖,起身给太后磕头,「季玉记住了!」 「起来吧,」太后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季玉垂着头笑着。 从宫里退出来,她上了马车重重的嘆了口气,略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神色怅然。 以后,京城的每一条路,每一块砖,每一个人……她是看一眼便少一眼。 走了以后,至此终生恐怕都难回来了。 「小姐,」她的丫鬟巧儿道:「您为什么要和老夫人提议说嫁去安南,那么远……以后您要想家可怎么办呢?」 季玉拍了拍巧儿的手,「你别怕,我不让你陪嫁,我自己去就好了。」 「不是,奴婢是一定要跟着小姐您去的。」巧儿道:「奴婢只是怕您受委屈。也不知道那个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对您会不会好,会不会有一后宫的妃子。」 季玉含笑道:「我嫁了,承德侯府再次稳固了,只要我还活着,还是安南的王后,圣上和太后都会给祖母还有父亲几分面子。」 「若我能再做点有益大周的事,那家里就会更好了。」 季玉含笑道:「至于这个王什么容貌,并不重要。」 「要是王爷……」巧儿说了半句,季玉打断她的话,低声道:「王爷也非好归宿。安南才是上天怜悯我,派来拯救我的。」 巧儿听着只觉得心酸,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他们小姐可是承德侯府的大小姐啊。 季玉不再说,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正看到桂王和杜九言从她的车边过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争吵,虽唇枪舌剑,却并没有不高兴。 「真好啊,」季玉羡慕地道:「我若也是男子就好了。」 就不用困在后宅。 想要帮家里做点事,也不用非得用自己的婚姻去换。 如果她是男子…… 她有许多事情想做的,可是却力不从心。 543 案件调查(三) 杜九言坐在牢房里,听刁大说当时验尸的细节。刁大回忆着,道:「……当时也是将我借调过去的,我查验过后都记在了卷宗上了。」 「死者我估摸着身量和我差不多,生前应该略有些胖,皮肤不粗糙,手上除了左手几个指腹有茧子外,手指很光洁细腻。」 「衣料质地一般,但是平时过的应该不辛苦。」 杜九言问道:「脚呢,可看过?」 「看过,脚上没什么东西,鞋子上没有泥。」刁大道:「死因的话,我没有解剖,但依我经验,重点还是在头上。」 杜九言点头,刁大没有说多少有用的线索。 看来,这一次她们真的要做瞎猫了。 「齐大人有没有说对你如何处置?」杜九言问道。 刁大回道:「还没有说。」 「那你歇着吧,这次相关的犯人比较多,砍头都要砍一个上午。三司那边估计会对你从轻发落,能保住一条命。」杜九言道。 刁大应是,又想起什么来,道:「杜先生,要是我被判流放充军,您能不能在我走前,帮我找个徒弟?」 「你要收徒?」 刁大点头,「仵作的手艺,我自认天下没有人能比我更好了。我若流放充军死在了外面,手艺就糟蹋了。」 「收个徒弟,我也算是赎罪吧。」 杜九言就想到了施常阳。施大的水平也很不错,但和刁大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如果施大肯捨得将儿子给刁大做徒弟,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我写信回去,帮你问一位朋友,看他愿不愿意来京城。」 刁大就算会判流放充军,也是可以延迟时间,这点小事,无论是现在的齐代青,还是即将上任的吴典寅,都能办得到。 刁大拱手道谢。 杜九言和桂王去了当年抛尸的那口枯井。 枯井原本是这个巷子里邻里共用的井,但后来井水也不知哪年就没了,这口井就成了一口废井。 井很深,从井口往下看,看不清井里的情况。 「卷宗上说发现人是附近玩闹的几个孩子。」桂王道:「找保长,将当时的几个孩子找来问问。」 杜九言点头,「王爷言之有理。」 保长姓柴,是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往上数两代人都住在这里。 他管着这横纵交错的四条巷子住户,在这一代颇有威信。 「还以为这个案子官府不查了,没想到钱大人居然将案件交给杜先生查办。」柴保长很高兴,「这案子是在我们这里发现的,一直以来是我的一块心病,现在杜先生接受,我想要不了多少时间,肯定就能抓到兇手了。」 杜九言摆手,「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啊。这案子的难度,经过这几年是难度更大了。还请保长和各位乡亲多多帮忙,谢谢了。」 保长一来,附近的百姓也都听到了消息,闲着的都围过来看杜九言。 「杜先生,那天我们也去听了,您真的是太厉害了,不愧是大周最厉害的讼师。」有个年轻人道。 杜九言惭愧地道:「泱泱大周,能人数不胜数,您敢说我可没底气应啊。」 「您就是最厉害的,才来京城这么一点时间,就办了这么多的案件。更何况,要是不厉害,大理寺也不会请您办这种疑难的无头旧案了。」 杜九言更郁闷,她想吗? 她一点都不想啊。 她就想拿高昂的讼师,办简单的案件。 轻松,潇洒还能得名声。 不像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没钱。 亏的很。 「给大家添麻烦了,如果想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定要告诉我。」杜九言一一拱手。 大家都跟着应是。 保长让人将当时发现的三个孩子喊来。 三个男孩子今年都在十岁左右,当时案发的时候,也都是七岁多,半大的孩子狗都嫌的年纪,上天入地没有事不敢做的。 「杜先生,是我先发现的。」个子最高的小男孩喊着道:「当时我们吵里面喊话,还唱歌来着,然后朝里面丢石头。」 「平时都是咚咚响,这一次就听不到声音。」 另一个胖墩墩的男孩子道:「是我,我发现没有声音的。我说下面黑漆漆的肯定有鬼,鬼把我们的石头吞了。」 个子最矮的道:「我不服气。我爹说了世上没有鬼,我就和他吵起来了。」 「我回家拿的火摺子,跑到井口照着。」小个子男孩道:「火摺子掉下去了,我……我还被我娘打了一顿。」 「然后呢?」杜九言问道。 高个子男孩道:「掉下去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里面有个没头的鬼。我们都……都吓哭了,跑回去告诉我爹,我爹喊大家一起来,点着火把看着井底,还真的看到了一个无头的鬼,就靠在井底了。」 三个孩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毛骨悚然,直打哆嗦。 「世上确实没有鬼,」杜九言拍了拍矮个子男孩的头,道:「鬼都住在人的心里,你越怕它就越得意,然后时不时出来吓唬你。」 三个孩子都跟着点头,拍着胸脯道:「我不怕,我心里也没有鬼。」 「是个男子汉。」杜九言赞赏地道。 三个孩子很高兴,得意地冲着自己父母看。得了杜先生的夸奖,可以和同窗还有朋友吹牛吹很久了。 「当时就报官了,因为案子比较恶劣,大理寺就接了。」柴保长道:「后来吧,官府来问了不少事,但因为找不到头,就不了了之了。」 杜九言问道:「这附近在您的管辖内,一共有多少户人家?」 「三年前我管着七十九户人家,现在是一百零一户,一共四百一是一个人。」柴保长回道。 「这口井,是多少户共用的,知道这里有口废井的人多不多?」 柴保长道:「这口井两条巷子当年近四十户人家用。知道这口废井的那就更多了,毕竟井在这里,也不能藏着掩着,我不也不敢说多少人。」 「这巷子偏僻,」杜九言道:「无事的人一般不来这里吧。」 柴保长点头,「那倒是,咱们这里住的都是穷人,外地人来这里除非是探亲,好好的闲人也找不到这里。」 杜九言站在巷子口。京城内的道路和建筑是经过规划的,按照城门来算,一共是九个城区,身在其中有种摸不着门路纵横交错的感觉,但若看地图,就会发现,一块一块分割的很规整,巷子和巷子之间,也大多都是相同的。 这口井在袄子巷上,说是袄子巷,是因为这里是个钉子口,袄子两边延伸就是两个袖子,袄子的身体就是垂直相连的梧桐巷,梧桐巷往左,就是死者怀里那块烧饼的购买地,琵琶巷。 说起来不清晰,但从巷子穿巷子,其实都很近。 「当时将尸体打上来的时候,你们可有什么发现?」杜九言问大家。 柴保长就冲着附近的居民招唿,「问你们的,知道什么说什么,不要胡扯,影响杜先生判断。」 「没事没事,胡扯也是可以的。」杜九言道:「发挥你们的想像力,大胆猜想。就当自己也是个捕快,根据线索,查案办案。」 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才说话的年轻男子道:「杜先生,那个人脚上的鞋子特别新,我当时就在旁边,盯着他的鞋子看了半天,穿的话,最多不超过三四天。」 杜九言看着他,「这么肯定?」 「是。不但鞋子是新的,那个人的衣服也是新的,洗的话,不超过两水。」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看着杜九言好奇的表情,和他解释道:「毛秀才最喜欢看人的衣服和鞋子了。」 被称为毛秀才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娘专门给人做鞋做衣服的。」 「原来如此。多谢了。」杜九言道谢。 另外一个妇人道:「毛秀才说的我也觉得是。这个人走路左脚下重力,右脚要轻点。所以右脚的鞋底上还有一些线头是白的。」 还残留着没有被弄脏的白线头,可见这双鞋一定是新的。 如果是旧鞋刷洗,线头也不会是白色的了。 杜九言应是,又看着别人。 大家见她是真的想听,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说起了积攒了三年的对于这个案件这个死者的各种猜想。 没什么用,但挺有意思的。 足足听了半个多时辰,杜九言和桂王才和众人告辞。 「王爷,您有什么感觉?」杜九言问道。 桂王刚才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和说话。 「我对那块烧饼,很好奇。」桂王道:「他为什么将半块烧饼放在口袋里?」 杜九言道:「没吃完?」 「总不会是杀人者放的吧?」杜九言道。 桂王道:「通常人在外买烧饼吃,多少是因为腹中飢饿,一小块烧饼那么小,一个这么大的男人,不说十块,三五块绝对不是问题。」 「他是吃了多少块,而将剩下的半块塞在口袋里?」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崔巧的烧饼摊子前。 544 烧饼摊子(四) 说是摊子,其实就在巷子口架了个烤炉,炉子上烤了不少长烧饼,手掌大小一个,金黄色,老远就闻到了香味,看上去味道很不错。 「难道是因为太难吃?」杜九言道:「王爷,我请您吃烧饼,不用客气,敞开吃。」 桂王哼了一声,「我给你帮忙,你不给我工钱,请我吃烧饼也就罢了。可恨的是,还摆阔。」 「几个烧饼,包圆了顶天一两银,你怎么好意思的?」 杜九言道:「只要是请客,甭管请什么,大方是必要要显露的。」 「来四块烧饼。」杜九言冲着正蹲在做烧饼的女子道:「两块甜的两块咸的,分开放。」 崔巧应了一声,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杜九言打量着她,二十五六岁上下,身材丰腴五官清秀。 尤其是身材,就这么打眼一巧,前凸后翘……这让杜九言自惭形秽。 她还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这么一对比,她认为她还是做男人比较自信。 「两文钱三个,二位要不买六个?」崔巧找了小小的纸袋子,一边装一边问他们。 杜九言点头,「那就六个。」 崔巧笑着应是,装了六个烧饼递给杜九言。 杜九言付了钱,「你是崔氏?两文钱三个烧饼,这么个卖法,卖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吧。」崔巧有些奇怪打量着两个陌生的男子,「二位客官认识我吗?」 杜九言道:「我姓杜,前两天受了大理寺钱大人吩咐,查办三年前枯井无头男尸案。」她打量着崔巧,「男尸口袋里有半块烧饼,所以我们顺道过来你这边看看。」 崔巧点着头,「当时官府的人也来查过我的,那个烧饼确实是我这里的,是块咸烧饼。」 「但是我一天要卖好多烧饼,虽说都是街坊,但也有外面来的人。我去认尸了,实在记不得那个人应该长的什么样子了。」崔巧道:「主要他没有头,我……我光看身体,一点印象都没有。」 「现……现在是找到男尸的头了吗?」 「如果找到了,有画像的话,我、我可以帮忙认一下,但时间太久了,我也不确认了。」 杜九言颔首,「能理解。」 「您、您姓杜?是杜九言?」崔巧问道。 杜九言点头,「我是杜九言。」 「那、那这位就是桂王爷了?」崔巧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桂王。 桂王颔首。 「民妇拜见王爷,给王爷磕头。」崔巧忙跪下来磕头,桂王道:「我今天是杜先生的副手,没有什么王爷,你起来吧,不用紧张。」 崔巧应是,就不如刚才那样胆大自在了。 「烧饼很好吃,」杜九言左右看看,「你一个人做烧饼卖烧饼吗?」 崔巧道:「是,我公爹去世了,婆母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我家男人就出去找活干了。」 「我就接了家里的烧饼摊子,多少能挣点补贴一下家用。」崔巧有些不好意思。 杜九言道:「生活不易,很辛苦啊。」又道:「你家就住在这里吗?」 「那个就是我家,」崔巧指着隔着一个门的小院子,「下雨天的时候,我的炉子就摆在院子门口,不弄到这里来。」 杜九言颔首,「烧饼很好吃,你手艺很好啊。」 「烧饼其实就是一个味,先生夸奖了。」崔巧笑着道:「先生够不够,我再给您二位包几个。」 她说着,要再包几块烧饼。 「不用,我们吃过午饭来的,现在吃纯粹是嘴馋。」杜九言笑着道:「没事了,你忙着,我们再四处走走。」 崔巧应是。 三块烧饼,一块也就半个手掌大小,杜九言随随便便就吃了,如果饿的话,她塞牙缝都不够。 「忘记问了,剩下的半块,是掰开的还是咬了后剩下的。」杜九言把这事儿忘记了。 桂王也吃完了,将纸袋子搓着丢在路边堆着垃圾的墙角,「有什么分别?」 「如果是咬的,那剩下这半块就很奇怪。王爷,如果是您吃这么小的烧饼,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您会怎么处理?」 桂王道:「这么小,一口一个,如果非要两口,那剩下的一口也是可以塞一塞的。」 「是啊,」杜九言道:「如果是掰开的,那就是他很有可能只是尝尝,腹中不饿,所以剩下的也不想丢掉,就随手放在口袋里了。」 桂王道:「两文钱三个烧饼。」 「王爷,您越来越聪明了。」杜九言欣赏不已,「您办了这么多案子,逻辑和智商直线提升。」 桂王白了她一眼,「你认为我需要你的夸奖和鼓励?」 「需要啊。这世上人人都需要别人的夸奖和鼓励。」杜九言道:「尤其是行业内最出色的人的鼓励和肯定。」 桂王嫌弃不已。 「三个烧饼,吃了两块半,剩下来半块,说不通。」杜九言道:「这让我很好奇。」 桂王忽然凑过来问道:「你要不要好奇一下,我爱你有多深?」 「像那口枯井?」杜九言扬眉道:「井地有鬼。」 桂王大怒,用肩膀怼了她一下,「亵渎我的爱情。」 杜九言被他怼的撞墙上去了,她三两步撞过来怼他,桂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速度极快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然后又放开来,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王爷,您的脸连城墙见着您,都要喊您一声师父。」 桂王道:「那我要和我哥讲,城墙太薄,需加固。」 「加固城墙费钱,不如加固皇陵吧,我认为皇陵里的祖师爷,会爬出来带你走。」杜九言道。 桂王眼睛一亮,「你捨不得我!」 「你从哪个字眼里理解出我不捨得你?」 「哪个字眼都有。」桂王问道:「我问你,要是我和跛子一起掉水里,你会先救水?」 杜九言道:「如果是口锅,我会去捡柴加火,回来煲汤。」 「正经点,这对我很重要。」桂王道。 「你问了一个不正经的问题,居然要求我用正经的方式回答你?」杜九言道:「你思考问题的迴路,是祖传的?」 桂王咕哝了一句,不和她扯这个问题了,「接下来,干什么去?」 「找方丈下棋啊,」杜九言道「荆崖沖死了以后,我们还没有去见过方丈,我很想看看他的反应。」 桂王道:「你会失望的。」 「什么意思?」杜九言看着他,「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正好得空来问问你。」 桂王道:「我嘴巴很紧,不能说的,我不会告诉你的。」 「王爷,当年您常去法华寺对吧?」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 「荆崖沖的合伙人,不会是你吧?」杜九言问道。 桂王嫌弃的,脸都快掉地上了,「你的脑子,是刚才被烧饼吃了吗?」 「不是,我的脑子是刚才嫉妒的掉在烧饼炉子里了。」 崔巧的胸部,真大! 「嫉妒那个女人?」桂王上下打量她,「一马平川,是应该嫉妒。」 杜九言大怒,「我爷们儿。」 「嗯,爷们儿!」桂王道:「其实我不嫌弃你大小,真的!」 杜九言颔首,「王爷您身经百战,妻妾成群,不在乎这些。」 「你这是羞辱我。」桂王道。 杜九言还没说话,桂王忽然抱住她,「但是你可以侮辱我,请尽情的侮辱。」 「糟蹋型侮辱?」杜九言问道。 桂王那么大的个子,头蹭着她胸口,摆出这个姿势,他已经很有诚意了。 「是。」桂王道:「七十二式!」 杜九言哈哈大笑,一把将他推开,「找你祖宗去。」 「小气,」桂王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以后我会糟蹋你。」 说着,看到杜九言一脸愤怒,他拔腿就跑。 两个人穿梭在巷子里,跑了一会儿杜九言指着他道:「小妖精,我命令你立刻停下来,让我发泄,否则咱们没完。」 桂王乖乖的回头,将屁股厥过去,「轻点踹。」 杜九言没踹,使劲拧他腰上的肉。 桂王疼的龇牙咧嘴。 「说正经事,我发现了你一个秘密,」杜九言道。 桂王看着她,眼里划过一丝疑惑。 「什么秘密?」 杜九言道:「据我不定期道听途说,你在成亲的当晚曾经出去过一次,回来后就喝醉,迷迷煳煳洞房后就逃走了。」 「后悔。」桂王道:「当晚不应该迷迷煳煳。」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而那天夜里,法华寺烧了。」 ------题外话------ 四更,也是很不错的了,你们要有个容易满足的心态。做人呢,心态最重要啦,心态好心情就好啦! 545 访问寺庙(五) 桂王眉头动了动。 「是不是你烧的?」杜九言道:「你出城见了你的相好,然后两个人在法华寺恩断义绝,你一怒之下,烧了法华寺。」 桂王松了口气,「推测的乱七八糟。」 「不对?」杜九言歪头看他,「我这么个神捕,居然没有猜对?」 她可不是全猜,她是从法华寺主持方丈看桂王幽怨又忌惮的眼神里,察觉的。 桂王这个人其实不好相处,但如果他认可了一个人,是不会摆架子的。 既然他和方丈来来往往关系不错,那应该就是对方丈是认可的。 两个关系不错的人,方丈居然还忌惮和幽怨。 尤其是幽怨…… 这让她冥思苦想了很久。 含义太深了。 结合这几年值得方丈幽怨的事,那只有几年前法华寺被烧的事情了。 而被烧的时间恰好和桂王出走的时间凑的上。 所以她才有此推论。 当然,也只是猜测和推论,说出来,还有诈桂王的意思。 桂王道:「你不要猜了,这样会暴露你的愚蠢。」 「我蠢?」杜九言不服气,桂王道:「就从你不认我这个优质的夫君,不想和我睡觉就能看出来,你很愚蠢。」 杜九言哦了一声,「阿弥陀佛,那让我一直蠢下去吧。」 桂王道:「没关系,你蠢下去我不蠢,我睡你就行。」 杜九言呸他。 两个人去了法华寺,方丈在寺庙门口迎他们,行礼道:「老衲猜测王爷和杜先生近期会来。」 「方丈,您是不是心虚?」杜九言问道。 方丈幽怨地看了一眼杜九言,道:「杜先生,您若怀疑老衲和荆先生同谋,那您可要走弯路了。」 「怀疑也没有证据,」杜九言很苦恼,「方丈,您不如从实招认吧。」 方丈苦笑,看着桂王,「王爷,您不帮老衲洗清嫌疑吗?」 「嗯,」桂王很敷衍地帮方丈洗脱嫌疑,指了指方丈道:「他是我的人。」 杜九言愕然,「王爷,你也有人?暗中的势力?」 「我要一群和尚做暗中势力?」桂王嫌弃地道:「那我真是钱多,养吃闲饭的了。」 方丈嘴角直抖,看着桂王,苦笑道:「王爷,您这样说老衲很伤心。」 「出家人也伤心吗?」杜九言问道:「大师,那五年前王爷烧法华寺的时候,您伤心吗?」 方丈一愣朝桂王看去,又怔了一下,「杜先生何出此言?」 「瞎说的,咱们不熟悉聊天很尴尬,我随便找个话题。」杜九言呵呵笑着。 方丈哭笑不得,「杜先生,您这个话题更尴尬。」 「那再尴尬点。」杜九言道:「真不是王爷烧的法华寺?」 方丈回道:「真不是,杜先生您误会了。」 「行吧。」杜九言道:「那您不知道荆崖沖有问题?」 方丈回道:「这一点,老衲确实不知道。不但老衲不知,所有人都不知道啊。」 「换个话题,」杜九言已经不太想要谈论这个问题了,留在心里的疑问,就成为疑问好了,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方丈,法华寺里的和尚,有没有谁是左撇子,屁股上有胎记的?」 「这……」方丈愣了一下,「这一点,老衲不知道。是……是出了什么事吗?」 杜九言和他说了一遍案件。 「两年前的法华寺法华寺你们已经搬回来了,这之后,庙里有没有和尚失踪呢?」 方丈摇头,「庙中从重新开寺八十六人至今一百四十人。其中有十五人出去云游,但每年年底都会回到这里。不曾少过谁。」 「那就是不是法华寺的和尚了。」杜九言凝眉道:「我们去钟山观音庙。」 方丈颔首,「郊外就法华寺和那边的观音庙。你们可以去那边问问。」 「观音庙的主持方丈老衲认识,可要老衲陪同前往?」方丈问道。 杜九言点头,「那更好了,请吧。」 方丈和庙里小师傅交代了几句,就和桂王还有杜九言去了钟山观音庙,却在庙门口碰到了跛子和顾青山。 「怎么样,道观里有收穫吗?」杜九言问道。 跛子摇头,「没有。那边上下只有十二个弟子,从五六年前就不收弟子了,人没多也没有少。」 「最后的希望,」杜九言指了指观音庙,「走吧。」 钟山观音庙是本地人随口的称唿,它正确的称唿叫钟山寺,但因庙中供奉的是观音菩萨,所以才有前面的称唿。 因为是下午,庙中没有香客来往,不算大庙门,宝殿也不高大,和法华寺比起来,钟山寺就是个小庙了。 庙分前后院,后院是厢房和斋堂以及僧侣们住的院子,后院里种着蔬菜,还有一个莲花池。 观音像的很新,看上去是重塑佛身时间并不久。 他们进到大殿,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就就连小沙弥也不见一个。 「有人在吗?」顾青山问道。 话音落,从后面跑出来一个十七八岁,剃了头烫了香疤的小和尚,穿着土黄的袍子,行礼道:「阿弥陀佛,我们下午不接香客,各位施主若要烧香,还请明早再来。」 「主持方丈在吗?」法华寺的方丈道。 小沙弥一愣,这才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一行人,道:「圆真住持是您啊,我这就去请方丈。」 小沙弥说着,又蹬蹬跑走了。 「去后面的禅房坐吧。」圆真住持领着大家去大殿后最近的一间禅房,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来,门口进了一位老和尚。 年纪和圆真住持相仿,五十岁左右,皮肤白白的笑起来很和蔼的样子,「失礼了!」 「玄吾,这是桂王爷……」圆真住持和玄吾住持介绍了所有人,道:「你先不用客气,坐下来说话。王爷和杜先生有事问你。」 玄吾住持忙应是,上前来行礼,「王爷有何事吩咐?」 桂王示意杜九言说。 「是这样的……」杜九言将情况阐述了一遍,「所以来问问大师,这几年庙中可有忽然少了什么人,或者,师兄弟们可有年纪在三十左右,左撇子臀部有红色胎记的人。」 玄吾住持想了想,回道:「庙中这几年来来去去,有人离开也有人进来。有的徒弟出去云游,几年不曾回来过了,老衲也无法肯定。」 「不过,臀部有胎记的事,我可以帮你问问。庙中后院有澡堂,小徒弟们常一起沐浴,如果谁有,或许有人知道。」他说着,出去喊了两个小沙弥进来,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庙中如今连着老衲一起,还有三十个人,不如法华寺香火繁盛。」玄吾住持道:「查问起来,还是很快的,请各位稍等等。」 有小沙弥泡茶端进来。 大家闲聊着这个案件,过了半柱香,有个年纪小的小沙弥进来了,行礼回道:「师父,我们问过所有的师兄弟,没有人见过曾经哪位师兄弟臀上有胎记。」 「实在是抱歉!」玄吾住持道:「老衲恐怕帮不上王爷和杜先生了。」 杜九言笑着道:「无妨的,我们再回去接着查。今日打扰大师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杜先生切勿如此说。」玄吾也跟着大家起来,「后院在备斋菜,不如留在这里用晚饭?」 大家都看杜九言。 「不了,天色不早了,如果再逗留就进不了城了。」她笑着行礼道:「改日再来庙中用斋。」 玄吾应是,陪同大家一起往前走。 杜九言打量着四周,钟山寺虽小也破旧了一些,但是景致却不差,而且,因为各方面显露着陈旧,反而带着一种古朴厚重之感。 「那边的佛像,都是香客们捐赠的吗?」杜九言看到墙边放了十三四座泥塑的坐像,手艺很好,雕刻的栩栩如生,神态各不相同。 玄吾大师回道:「都是香客们捐赠的。」 「做工真不错。」杜九言一路看着,和大家一起下了山。 天色黑了下来,送圆真主持回了法华寺,四个人不急不慢地回城。 「晚上吃什么?」杜九言饿了,「要不,去蔡记吃饭吧。」 桂王没有意见,点头道:「可以。」 「你没有想法?」跛子惦记着案子,「你下午可有收穫?」 杜九言道:「一边吃饭一边说,现在饿的说不出话了。」 四个人去了蔡记,蔡卓如给他们上了菜,也在桌边坐下来,杜九言喝了一口酒,将今天调查的结果说了一遍,「总结就是,一无所获。」 「这足可见,它能成为一个旧案,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和原因的。」 死者身份不明,死因都不明,案发时间不明,就更不用谈动机和兇手了。 「那现在怎么办?」蔡卓如问道:「把这个案子退还给钱大人?」 杜九言说话的间隙吃了半碗饭,肚子满了脑子也灵活了一些,「眼下,我们只有一个线索可以确认,那就抓住这个线索。」 「存在既合理。」杜九言道。 546 划拳猜拳(六) 「什么意思,你是说半块烧饼?」桂王问道。 杜九言点头,「眼下唯一明确的线索,就是那半块烧饼。」 「某位伟大的哲学家告诉我们,任何东西的存在,在现实中一定有它合理的理由和原因,简而言之,就是有应必有果!」 跛子凝眉道:「如果仅仅是巧合呢?譬如他只是买了烧饼后被人杀害,那么你追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就是弯路。」 「我倒觉得,如果杀人兇手真的和这块烧饼有关联,那么他应该更加警觉小心。不应该将这半块烧饼留在死者的口袋里。」跛子若有所思,「我还是坚持认为,应该继续去查证死者的身份。」 「还有一点,」跛子看着杜九言道:「你可记得申道儒当时在和你比试的时候,曾做过一个很有水平的推理?」 杜九言记得,他在找杀害刘秀才一家的兇手时,刘秀才的夫人就被兇手从家中带走,同样丢弃在一口枯井中,申道儒在枯井和刘秀才的家来回走了十二遍,将沿途人家逐户排查,最后锁定了张一通。 虽然这个案子申道儒最后走入了歧途,但是在他寻找张一通的手法,确实令人佩服。 「两个情况略有不同,前者死者的身份信息很明确,只要去探究兇手杀人时的心理就可以。」杜九言道:「但这个方法我们来用,范围就太大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跛子道:「我去试试!」 瞧你能耐的,桂王看跛子不顺眼,问道:「死者的身份信息,挂在八字墙几年,都无人来认领。甚至都没有人来报情况相仿人的失踪。」 「这表明死者很有可能不是京城人士。若如这样,你做的才是真正的无用功。」 跛子道:「不然呢,毫无头绪没有线索,就如同衙门那样,守株待兔?」 「如果像你这样做,那不如守株待兔,还得了一个轻松清闲。」桂王反驳道。 跛子回道:「那不如现在就将案子还给钱大人的好,早点道明九言不行来的更加轻松。」 桂王道:「不是她不行,是你不行。」 跛子要说话,杜九言头疼地打断两个人的争执,「二位爷,咱们来喝一杯!」 桂王和跛子敷衍地碰了杯子。 「我有个想法,」蔡卓如和杜九言道:「如果你怀疑死者是僧道的话,可以去官府查一查登记在册的僧人,或许能有收穫呢?」 杜九言道:「上个案子我和法华寺圆真住持来往的时候,我曾问过单德全,京中登记在册的僧侣人数。从十年前开始算,登记人数足有六千多人。」 「但法华寺和钟山寺在庙的人数,两百多人,剩下的都是流动的。」 蔡卓如颔首,「那难度太大了,同样是大海捞针。」 这些,杜九言其实都想过了,每条路都是堵死的,「所以,我才说眼下就盯着烧饼这个线索去查。」 「查烧饼这个线索,不用这么多人。」杜九言和跛子道:「我倒是想问你,你要不要暂时去府衙做一段时间的捕快?吴大人要是上任,你也可以帮帮他。」 跛子问道:「他需要帮忙吗?」 「我认为需要,他身边只有两位幕僚,但显然水平不是很高。你在府衙,一方面是有事情做,另一方面,府衙有什么动向,我们也能早点知道。」杜九言道:「你自己考虑,不想去就不去。」 跛子无所谓去不去,道:「等见到吴大人问问他的意思吧,他若需要我的帮忙,我不介意去府衙待几个月。」 「行。」杜九言颔首,「这个案子目前不需要很多人,我一个人就能搞的定。」 桂王道:「我很闲,我陪你一起。」 「王爷,最近太后娘娘和靖宁侯爷没有提给您找王妃的事了,是不是在憋着大招?」杜九言问道。 「随便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桂王笑眯眯地道:「你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要。」 杜九言没来得及翻脸,蔡卓如已经举杯打断桂王的话,敬酒了。 「一厢情愿。」跛子毫不客气地道。 「喝酒,不说没有用的事。」蔡卓如道。 桂王眯眼看着两个人,冷笑道:「阴险小人,盯着别人媳妇,你们怎么好意思的。」 「媳妇?」蔡卓如看向杜九言,目光中带着询问。 以前桂王可不是这么说杜九言的。 什么改口喊媳妇了,为什么喊媳妇? 一定是去长生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感觉桂王、和跛子知道了什么! 「我高兴喊什么就是什么,你管的宽呢!」桂王白了蔡卓如一眼。 杜九言白了桂王一眼,蔡卓如多聪明,心思也细,几句话不对,他就能察觉出来…… 倒不是故意想瞒着他,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是女人。 影响她作为男子在别人眼中的气概。 「吃饭!」杜九言敲桌子,「不要没事把话题集中在我身上,我又不是死者。兄弟们,作为男人,目标要远大,视线要宽阔且长远。」 「说起来,」杜九言问顾青山,「谢公公今天进宫了没有?关于引进女性的事,他去办了没有?」 顾青山也关心也这个事,回道:「他一早就进宫了,但办的如何还不清楚。」 「要不要办一场相亲会呢?」杜九言觉得自己像一位急切盼望孩子成亲的母亲,「似乎有点太惊世骇俗了,还是算了。」 她咕哝着,除了顾青山比较关注这件事,其余三个人其实也很关心,这是唯一他们会为对方考虑的问题。 解决对方的婚事,就是摒弃自己面前的阻碍。 不管解决的对方是谁,反正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四个人吃过饭回到王府,小萝蔔正和花子还有闹儿在一起玩游戏,杜九言问道:「玩什么游戏呢?」 「猜拳,」小萝蔔道:「输了的人输一颗糖。」 杜九言哦了一声,「时间不早了,再玩一会儿就去睡觉。」说着自己回去了,桂王贼兮兮地跟着她回来,杜九言怼着门,「赵鼎,不要没事来我房间,像个流氓一样,这样我会鄙视你的。」 「请尽情鄙视我。」桂王将门推开,笑嘻嘻道:「咱们来划拳,陪我玩十次,我就走。」 杜九言道:「不玩。」 「你不玩我就不走。」桂王赖着坐下来,「你自己选择吧。」 无赖啊!杜九言在他对面坐下来,「怎么玩。」 桂王道:「就猜拳,我赢了亲你一下,你赢了亲我一下。」 杜九言鄙夷地看着他,「我赢了,扇你一巴掌!」 「这么狠?」桂王摸了摸脸,想到亲亲,决定舍了自己的脸,「行!」 桂王指着她的脸,「我不要亲面皮,我要亲真皮!」 「你赢了我再说。」杜九言不想理他,「我今晚要名正言顺地将你打成猪头。」 桂王搓着手,「来!」 「你死定了!」杜九言拍桌子。 两人出拳,桂王输! 「小妖精,」杜九言嘿嘿笑了,「一会儿你就变成猪精了!」 桂王把左脸伸过来,豪爽地道:「打!」 杜九言哈哈笑了,倒是没打,两边一起扯他的脸,桂王嗷嗷喊着,「疼,还不如打呢。」 「继续!」杜九言道。 出拳,桂王输! 杜九言简直要笑死。桂王幽怨地看着她,给她飞了个眼色,「轻点。」 「不可能!」杜九言扯他的面皮,桂王疼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杜九言心口一盪,松了手,怒道:「别色诱,好好做人!」 桂王揉着脸,撸起袖子站起来,一脚踩在了板凳上,「来!」 「来!」杜九言也踩在凳子上,撸着袖子。 出拳,平局。 再出,杜九言输! 「哈哈,」桂王大笑,指着杜九言,「这回该我了。」 「好好做人啊!」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将自己左脸给他,「我是个玩不起的人,很容易的翻脸的。」 桂王摇头,「此时此刻,我不做人,我要做禽兽。」 他扯掉杜九言的面皮,亮着白牙盯着她白生生精緻的小脸,一把捧着固定住。 杜九言的脸被他挤的嘟起来,撅着嘴。 「赵鼎,你不要过分啊,只能亲脸,不然我就翻脸了。」她拍着桂王的手,桂王根本不给她机会,贴过来准确无误地亲在唇上。 杜九言瞪眼,使劲推他。 力气根本没有他大,一不留神就被他摁在了桌子上。 吻之激烈,像在沙漠里走了半年突然看见了清水,恨不得一口气将整个湖都喝干。 杜九言喘着气,无力被他箍着。 异常后悔,和他玩这个游戏。 「言言,」桂王放开她,趴在她身上蹭着脖子,「媳妇儿……」 杜九言推着他,「起、起来!」 「不想起!」 「小爷的腰,断了,断了!」杜九言道。 桂王忙站起来,扶着她的腰帮她起来,杜九言撑着拍着他给揉着的手,「拿开你的猪蹄!」 「我错了,等会儿直接摁床上。」桂王给她揉腰,一回头看她的脸,她的双唇肿了,样子特别可爱,他砸了砸嘴意犹未尽,「要不你忍忍疼,咱们继续?」 杜九言被气笑了,冷飕飕地道:「你认为以我的聪明才智,还会和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吗?」 「会!」桂王道。 ------题外话------ 魅力榜这个礼拜还是能保住的,所以想着偷懒不加更了。可看你们月票刷刷的,我要不加两章心中有愧晚上睡不好。 想想,还是加两章。 感觉身体被掏空。 被掏空身体的我,周六老规矩,九点半更新! 547 客观存在(一) 「速速消失在我眼前,」杜九言揉着腰,嘴唇也火辣辣的疼。 桂王道:「再玩一次。」 「再玩我就不是掐,我就真的扇耳光了啊!」杜九言道。 桂王豁出去了,「扇,可劲儿的扇。」 「不想理你。」杜九言推着他出去,「走,走。算我今天倒霉!」 桂王不走,指着她的腰,「那不玩了,我要为我方才犯下的错误负责,我给你揉揉。」 「不需要!」杜九言道:「只要看不到你,我的腰就会自动康復。」 她为什么总会和他一起做蠢事。 智商的线,真的是一再被拉低,难道是因为和桂王一起,所以近墨者黑,也变的越来越笨了? 一定是这样。 「在反思自己为什么变笨?」桂王问道。 杜九言不理他。 「因为你喜欢我啊,」桂王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做蠢事的,比如我。」 杜九言道:「不,你是一直都蠢,而是,是被你影响的。」 「你以前可没有被我影响。」桂王凑过来,「言言,你要正视自己的内心,你的心里有我,并且已经很喜欢我了。」 杜九言吐出一口一浊气,「王爷,我必须要提醒您一个重点。」 「说,我听着。」桂王道。 「关于你我两性爱情婚姻的问题,这其中的隔阂,并非是我喜不喜欢你,而是,我对你的喜欢,和我对目前生活以及将来工作的喜欢和规划有所冲突,而在冲突之后,我很果断的放弃了你。」 「明白?」杜九言道。 桂王眼睛一亮,「那么,如果没有冲突呢,你是不是就不放弃我了?」 「不,这个冲突是客观存在的。没有后者,也就不存在你我的认识。这在你看来是道选择题,可在我这里,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过,因为两者相较,份量不成对比。」 「你在鼓励我更加努力,让我对你的爱情,份量再加重点。」桂王肯定地道。 杜九言被打败了,「你是如何得到这个结论的?」 桂王用她的话回她:「在你看来我的结论是需要逻辑和推理的,可在我这里并没有,我不需要抉择和考量,因为我的心自动选择这么做。」 「槓上了是吧。」杜九言扶着腰,一脚踏在凳子上,横眉冷对,「那么,今天咱们就关于这件事,来讨论个是非对错。」 桂王摆手,「我爱你,是分不出是非黑白的。」 杜九言愣了一下。 「言言,爱情这种事只有全部和没有,我爱你,就是爱你,你是男人的时候我愿意做断袖,你是女人的时候,我就是想睡你。这是很简单的,你就算再聪明,讨论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答案的。」 「所以,你要和我学习,只问心,不要考量得失。」 杜九言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惊嘆道:「可以啊,你这个爱谈的这么纯粹,说的我都无言以对了。」 「用心对就可以了。」桂王一手抵着她的胸口,「问问这里,有没有问我。」 杜九言扫了一眼他的手,又看着他,挥了挥拳头,「我认为和你之间,我只问拳头比较合适。」 「拿开你的脏手!」 桂王哼了一声,「小气。什么都没有,还不给摸。」 「你再说一遍?」杜九言指着他,桂王立刻改口,「有,有,腱子肉很大。」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你,可以麻熘地走了。」她推着他,「速速消失在我眼前,我要养精蓄锐,明日查案。」 桂王道:「行吧,反正今天也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你得到什么答案了?」杜九言推着他出去。 桂王道:「你心里有我,只是暂时还不如讼师对你来说重要而已。这不是问题,哪天我们实际演练过七十二式,我的份量就足够了。」 啪! 门关上了。 桂王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小声道:「言言,从明天开始,我要进行我的计划。」 「又是什么鬼计划。」杜九言隔着门回道。 「每日一吻,」桂王道:「无论颳风下雨,都必须要。」 杜九言在门口吼道:「滚,圆润的滚!」 桂王撇了撇嘴,去隔壁敲门,「儿子,开门。」 「睡了,义父!」小萝蔔道。 桂王道:「你不开门,我就睡你隔壁去了。」 门开了,小萝蔔站在门口看着桂王,「义父,您又要给我讲鬼故事吗?」 「非也,今晚我来陪你睡觉,我们沟通一下父子之情。」桂王大喇喇地进门,「我睡外面,你睡里面。」 小萝蔔看着桂王不说话。 「我弥补父爱,你应该感动。」桂王道。 小萝蔔摇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您没有给我,现在我不需要了。」 「您的弥补,就是磐石上淋雨,渗不进了。」小萝蔔撅着屁股爬床上,躺成个大字,占着全部的床。 桂王推着他,「你接收不接收是一回事,我弥补不弥补是一回事。」 「这是态度问题。」桂王道:「我可以允许你的态度不好,但是我要努力摆正我的态度。」 杜九言一把抱住小萝蔔,「睡觉。」 小萝蔔嫌弃不已。 两人吵了好一会儿,实在抵不住都睡着了,第二日天一亮,桂王被闷醒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只肥脚正怼在他的鼻子和嘴巴上,他一脸惊骇地将小脚推开坐起来,「什么小孩,睡觉都不能好好睡。」 说着,揉着鼻子开门要走,想了想又回头将小萝蔔摆正,盖好被子走了。 小萝蔔捂着被子咯咯地笑。 臭死你! 杜九言没有睡好,一开门就看到桂王正端着早饭站在门口,她打了个哈欠,道:「大清早的,您又作什么妖?」 「吃早饭,」桂王进门,道:「昨晚睡的好不好,有没有梦见我?」 杜九言在桌前坐下来,「王爷,您端来的早饭,我怀疑下了蒙汗药。」 「早上没问题,晚上就不保证了。」桂王将粥给她,「要不要我餵你?」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埋头喝粥,无精打采地道:「我今天准备去查烧饼。」 「昨晚没睡好,满眼都是睏倦。」桂王问道。 杜九言点头,「和你聊天后,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我的心,并扪心自问,我喜欢不喜欢你。」 桂王道:「不用问,我很肯定。」 杜九言睨了他一眼,「为了问清楚,我设想了一下如果你死了的情况。」 桂王点头,「然后呢?痛彻心扉?」 杜九言苦恼地道:「于是我将被害和自然死亡都想了一遍。又无法抑制地想了你可能被谁杀害,我又如何追查兇手。」 桂王嘴角抖了抖。 「得出了一个结论。」杜九言道:「我可能是个神捕,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 桂王不想和她说话了,埋头吃早饭。 杜九言很困,随便吃了几口放了碗,「王爷,基于您昨晚的表现,可我此刻还在疼痛的嘴唇,我这半天想要和你绝交,你忙你的去吧,我去查烧饼了。」 她说着,负着手不急不慢走了。 桂王哼哼了两声,起身去了宫里。 杜九言再次去找刁大,问道:「当时的烧饼你可见过?」 「见到了,就是一块很小的烧饼,剩下一半。」刁大道。 杜九言道:「是咬剩下的,还是掰开剩下的?」 刁大没有注意,事实上卷宗中也没有详细记录。他苦想了一会儿,道:「应该是咬的……对,是咬过的半块。」 「好,谢谢!」 杜九言出了府衙,一路上都在思考这半块烧饼。被害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将剩下的那么一点烧饼塞在自己口袋里呢? 正常人,不符合常理。 她站在路边观察行人,形形色色男男女女从她面前经过。 「杜先生,您在这里等王爷吗?」范老四挑着糖人的担子歇下来,随手拿了两个糖人,一对容貌俊俏的男子,「给您和王爷吃。」 杜九言结果糖人道谢,道:「你生意好吗?」 「天气暖和,路上小孩多点,生意比冬天好。」范老四道:「杜先生,杜小公子怎么不出来玩?」 杜九言道:「他很少上街熘达。」 小萝蔔的意思,上街熘达会花钱,所以他通常不会来熘达。 他的宗旨就是,不出门就不用花钱。 「我给您个纸,您的糖人吃不完用纸包着。」范老四给她两张牛皮纸,笑着道:「那您接着等,我走了。」 杜九言接过纸,挥了挥手,道:「祝您生意兴隆。」 范老四应着是,笑着走了。 杜九言盯着手里的纸,眼前一亮! 她终于明白,那半块烧饼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不是咬或者掰,而是没有这张纸。 昨天她买烧饼的时候,崔巧是用纸包着的,他们将烧饼吃完特意找了个地方将纸丢掉。 可死者却只是将烧饼塞口袋里。 为什么不用纸包着?这不符合常理。 手上有纸,随手包起来塞口袋里,为什么随意塞着? 唯一的解释,这半块烧饼,很有可能是死者在死前,留的线索,或者说,死者吃的烧饼根本不用纸包,他和崔巧熟稔到,随手取了一块烧饼吃了半口塞口袋里。 意不在烧饼,在人。 杜九言吃着糖人,去了琵琶巷。 548 烧饼娘子(二) 崔巧的烧饼摊子还在原来的位置上,现在已经过了早饭时间,摊子前面没有人。 她坐在炉子前打盹儿,面上显着憔悴而疲惫。 「娘,」忽然,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她家的院子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奶奶要喝水,我给她倒水了呢。」 小男孩蹬蹬跑过去,崔巧惊醒,看见儿子就笑了起来,抱着他道:「我儿真乖,都能帮娘的忙了。」 「娘,你是不是很累?」小男孩子问道。 崔巧摇头,「不累的,为了小宝,娘永远都不会累。」 小男孩笑嘻嘻的。 「杜先生,」有人从杜九言身后走过来,她转过头去,笑着道:「柴保长。」 柴保长道:「您今天还是查案子吗,有什么事,可需要我帮忙?」 「正想去找您。走,一边走一边说。」杜九言和柴保长往枯井边上走,「当时将尸体捞上以后,井底有没有细细查过呢?」 柴保长点头,「我记得查过的,前后下去过两回,但应该没找什么有用的东西。」 「井底有老鼠吗?」杜九言问道。 柴保长回道:「下面没什么水了,就井底一些烂泥,老鼠肯定有的。」 「嗯。」杜九言随口问道:「崔巧很辛苦啊,她一个人照顾老小,还要卖烧饼。」 柴保长没多想,随口答道:「是啊,胡饮以前一年还回来两次,但今年过年都没有回来。她一女人女人撑着家,确实苦啊。」 「她几个孩子?」杜九言问道。 柴保长回道:「就一个儿子,刚才您看到了吧,今年才两岁。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命苦,她十六岁嫁过来,七八年都没有孩子,好不容易前两年怀上了,生了这个儿子,胡家也算是有后了。」 难怪了,以崔巧的年纪,如果成亲早些,孩子估摸着要有八九岁才对,这个儿子,年纪太小了。 「那是什么原因不能生呢,夫妻两个聚少离多?」 柴保长回道:「我一个大老爷们不大清楚,我帮您问问。」说着,随手敲了自家的门,他内人出来,手里正抱着孙子在餵糕点,看见杜九言愣了一下,正要说话,柴保长已经道:「这是杜先生。说起来,你可知道崔巧和胡饮前面七八年为什么没孩子吗?」 「问这个啊,」柴太太道:「崔巧不能生,看了一堆大夫吃药,这才生了小宝。」 「她就是个辛苦的命,也得亏她能忍能吃苦,换做别人可真是要受不住的。」 杜九言问道:「不是说送子娘娘庙很灵的吗,没有去过吗?」 娘娘庙里也有和尚,她昨天没有去问的原因,是因为娘娘庙就在城内,对城内的案件应该有所了解才对。 不过,她现在改变了主意,应该去问问的。 「哪能不能去呢。哪个庙都去了,各式各样的婆子也不知道瞧了多少个。」 「好在最后观音菩萨可怜她,给了她一个儿子,也是皆大欢喜了。」 杜九言拱手道谢,「她去的最多的是哪个庙呢?」 「送子娘娘庙,是有孕的人去求子。要是不怀孕,就去钟山庙里求菩萨。那边灵的很呢。」柴太太道:「就隔壁的那个梧桐巷里的刘家,家里媳妇十多年不生,夫妻两个人吵吵闹闹五六年,这不,前年讨了个狐狸精回来,也是两年不生,去年去拜了几回菩萨,回来就有了。」 「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白白嫩嫩的,讨喜的很。」 杜九言笑了起来,「就梧桐巷里吗?那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也算是吧,不过高氏以后就要可怜了,上面照顾老的,下面还要照顾小的,不但如此,连后面讨的狐狸精也要她照顾。这哪是正妻哦,分明就是个老妈子。」 「女人就是命苦,不说了,说了我就来气。」柴太太说的气唿唿的,抱着孙子回去了。 柴保长很尴尬,「对不住啊杜先生,她一向都是这样,风一阵雨一阵,神神叨叨的。」 「柴太太是心善,见不得不平事。」杜九言刚说完,柴太太又出来了,问道:「杜先生,我想起来您就是那个说女人也是人的杜先生,对吧。」 「你什么脑子,到现在才想起来。」柴保长道。 柴太太白了他一眼,又激动地道:「杜先生,您要不去帮帮高氏?帮她和离得了,好好的女人年纪也不大,还不如带着嫁妆回家过。」 「她要是有这个意愿,可以让她去三尺堂找我。」杜九言道:「能帮我一定会帮的。」 柴太太很高兴,「我回头碰见她就告诉她去。」 杜九言颔首。 「你就挑事。她过的好不好要你挑,要是把人夫妻两个挑散了,打你家来,我可不管你。」柴保长道。 柴太太啐了一口,唬道:「打就打,我还怕他不成。」 「赶紧做你的事去,听你说话就头疼。」柴保长拉着杜九言走,「杜先生,您别听这娘们胡咧咧。就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平静了,非得弄的鸡飞狗跳才高兴。」 杜九言到是挺喜欢柴太太的。 两个人回到枯井,自然没有额外的收穫,杜九言辞了柴保长,去了崔巧的烧饼摊子。 「杜先生,」崔巧看见她笑着道:「您来查案子吗?」 杜九言笑着点头,「刚才看到你儿子了,很可爱啊。」 「是啊,虽然年纪小,可能说会道,也不知道像谁。」说到儿子,崔巧很高兴。 杜九言笑着道:「他爹不回来吗,在什么地方做事?」 「他……」崔巧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其实,他去年八月份,修城墙的时候被石头砸死了。」 「我没敢对外说,怕大家知道传到我婆母耳朵里,要是她知道了,肯定受不了。」 崔巧说着,垂着头用袖子抹着眼泪。 杜九言到是没有想到她男人已经死了,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道:「你婆母吃药一个月要多少钱?」 「一个月十五副药,一副药就要四百文钱。以前日子好的时候,还能放两根参须,现在不敢放,实在是……吃不起了。」崔巧道。 「什么病?」 「就是年轻的时候亏着身子了,现在夜里睡不着,吃了东西就吐。大夫说了,要是放在有钱人家,吃个半年的好药补一补就过去了。」崔巧说着红了眼睛,「可、可我们吃不起。」 「好药的话,多少钱一副要吃多久呢?」杜九言问道。 「大夫说九两银子一副,用的最好的人参最好的配药,连着吃三个月就肯定没事。」崔巧说着苦笑了一下,「让杜先生您笑话了。」 九两银子一副药,要吃三个月,那要四百多两银子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只能兴嘆了。 「你去找大夫来,让大夫再给你婆母瞧瞧。药费我帮你出了。」杜九言道。 崔巧一愣,「要很多钱的,使不得……使不得。」 「去吧。先听听大夫怎么说。」杜九言道。 崔巧犹豫着看着杜九言,「这……这怎么好意思,我……」 「没事。我帮你看着摊子,你早去早回。」杜九言说着,拿着凳子坐下来。 崔巧擦了擦手,将围裙接下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带了一位提着药箱的老大夫过来,对方一看到杜九言,就激动地道:「真的是杜先生!我还以为崔娘子是骗老夫的呢。」 「是我。您先给崔娘子的婆母看病,诊断一下她现在的病情。」 老大夫应是,大家一起去了崔巧的家中。 家里是个紧凑的四合院,正院加耳房一共六间,堂屋里都是老旧的家具,崔氏的婆母王氏住在东面的厢房里,房间里是一股浓浓的药味。 杜九言进去,就看到老太太正躺在床上,迷迷煳煳的打着盹儿,脸色蜡黄,枯瘦虚弱。 老大夫诊脉,回头和杜九言说了一串关于病情的描述,给了结论,「也不是大病,就是年轻的时候亏的厉害,现在年纪大了,这些亏的病就一起出来了。」 「这就跟漏雨的屋顶,这里一个洞那边一个坑,没什么好地方了。」 杜九言颔首,「能修补好吗?」 「想全部修补好,可要费不少银子。老夫就算便宜点算一算,这一副药少不得七八两银子。两天一副药至少连吃三个月。」 「三个月后呢?」杜九言问道。 「三个月后老夫能保证她能下地走动干个家务,做个饭。但要想生龙活虎,老夫也不敢打包票。」 「按老夫说,就普通药吊着命,哪天去了大家都轻松。要不然这么多钱花她身上,这儿孙怎么办,背一身的债,下半辈子也不要活了。」老大夫嘆了口气。 崔巧在一边擦着眼泪。 「您正常开药吧,多少钱回头去和我结帐。」杜九言道。 老大夫也是一愣,很暧昧地看了一眼崔巧和杜九言,顿了顿点头道:「有杜先生出面,那老夫这就开方子。」又和崔巧道:「你一会儿去医馆取药回来,我再教你怎么煎。」 崔巧应是送老大夫出去。 杜九言就坐在崔巧婆母的床边,打量着她的房间。 王氏迷迷煳煳睁开眼睛,看着杜九言问道:「是胡饮回来了吗?」 「我不是,他还没有回来。」杜九言道。 王氏道:「您是杜先生?」 「是,我是杜九言。」 王氏挣扎想要坐起来,又躺了回去,「巧儿和我说了。我一条老命不值得花这么多钱!」 「您挣钱也不容易,真的,不需要花钱,我也就早死几天晚死几天而已了。」 杜九言道:「性命的贵重和年纪没有关系,您好好吃药。」 王氏低声哭着。 549 很有收穫(三) 崔巧送杜九言出去,低声道:「药费太贵了,我……这个人情我们夫妻两个还不起。」崔巧垂着头瑟缩着不知道说什么,她儿子从房里睡的迷迷煳煳出来,穿着单薄的衣服喊着,「娘。」 「宝儿,」崔巧上前去将儿子抱着,站在房门口,「杜先生您等下,我给小宝穿衣服。」 杜九言摆手,「你忙你的,我回去做事了。」 说着就出去了。 「杜先生,」崔巧喊了一声,见杜九言没有留,她低头看着儿子,轻声道:「小宝,我们遇到好人了。」 杜九言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不近正好能看到烧饼摊的地方靠墙立着,漫无目的。 一会儿崔巧出来接着做事。等吃完饭的时候,有不少人过来买烧饼。 她很会聊天。来来往往都是老客,她都能聊几句,也不怯场,落落大方。 「就知道你在这里。」桂王从一边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崔巧,「有问题?」 杜九言道:「不知道。我花了个大价钱,在等她的问题出现。」 「你干什么了?」桂王打量着她,杜九言和他说了下午的事,桂王撇嘴,「请我吃顿饭抠搜搜的,到这里花钱倒是毫不吝啬。」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着他,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绣暗纹的长衫,立领上用银色的丝线滚着薄薄的边,还有秀气挺拔兰花。这颜色暗,衬托的他皮肤瓷白,五官精緻,越发透着一股贵公子的金贵来。仿佛他就应该立在高处,受人仰视不敢亵渎。 「新衣服啊,」杜九言赞美道:「不错!」 桂王从她眼睛里看到了迷恋,他洋洋得意,抚了抚衣襟,道:「不是衣服不错,是我的人不错。」 「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杜九言颔首,「确实如此。」 「不过,徒有其表!」杜九言冷哼了一声。 桂王撇嘴,「喜欢就喜欢,遮遮掩掩,不痛快。」穿着就是为了让你夸的,夸都夸了,还非要损他才高兴。 小气。 「看多久了,你确定今天会有收穫?」桂王问道。 「一个时辰吧。我倒不希望我能有收穫。」杜九言漫不经心地道:「我希望,烧饼这个线索,在这里就断掉。」 桂王凑过来,蹭了蹭,「你的同情心,也分点给我吧。」 「你哪里需要我同情?」杜九言看着他。 「我冷!」桂王道。 他为了穿的好看点,在这二月天里就换了春装了。白天还好,晚上站在巷子口四面窜风,冷! 「你的意思是,让我脱件衣服给你穿?」 桂王摇头,凑过来抱着她,「这样就暖和了。」 「松开!」杜九言道:「没看到来来往往都是人,我们现在正监视别人,你是怕崔巧不知道是吧。」 桂王哼了一声,「今日一吻还没有给我,给我就松开。」 「什么吻,没有的事。」杜九言道。 桂王道:「我说过的,每日一吻!」 「不亲,就不松!」说着,紧紧抱着她,蹭着她脸。 杜九言居然有种被小狗蹭的错觉,她避让开道:「您这么大高个儿,撅下来累不累?」 「你也知道我很辛苦的,谁让你这么矮。」桂王道:「下次出门我给你背个凳子,这样我想抱你的时候就方便了。」 杜九言啪叽踩他的脚。 桂王忍着痛放开,「回去再亲。」 「收摊了。」桂王道:「你今天是不会有收穫的。」 杜九言摇头,「你看,有人来了。」 话落,从另外一头的巷子里,来了一位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纪,穿着锦缎的长袍,身材微胖,生的还算清秀斯文,他停在崔巧的摊子前,丢了两文钱。 崔巧给他包了三块烧饼,男子拿着烧饼看了她一眼,就顺着巷子朝杜九言这边走过来。 他捧着烧饼并不吃,也没有回头看,路过杜九言这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巧则开始收拾摊子。 「走,」杜九言拉着桂王的袖子,「接着跟。」 桂王道:「人买了三块烧饼,有什么问题吗?」 「直觉,」杜九言道:「我看了一个时辰,来买烧饼的都是熟客,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和崔巧说话。」 「只有这个人什么都没有说,我感觉这里面有猫腻。」 她解释了,桂王觉得也有道理,拉着她穿过人群,不远不近地跟着男子。 男子将烧饼随手给了路边一个乞丐,不急不慢地进了路边一个饭馆里。 杜九言和桂王也进去吃了个晚饭。 等吃过饭,男子出来又原道折返去了琵琶巷。 巷子里几户人家都已经关门,整个巷子黑漆漆的,男子靠墙等了一会儿,一闪进了旁边一户空着的院子。 杜九言和桂王在巷子边等了一会儿,等四周安静下来的时候,崔巧家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她从里面进来,四周看看也推门进了那个院子。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人动作一致,爬上了墙头。 就看到暗淡的月光下,男人站在院子里,崔巧正低着头在说话,「……这一次衙门派杜先生来查那个案子了。」 「杜先生?杜九言?」男子问道。 崔巧应是,「是,他一连两天都来了,昨天买了烧饼,今天还帮我婆母请了大夫,说要给我婆母治病,四百两的药费,他出。」 「他帮你出钱,怀疑你?」男子问道。 崔巧摇头,「应该没有。他只是觉得我不容易,想要帮我。」 「帮你?」男子道:「男人帮女人什么心思,难道你还不知道?」 「我看,他就是见你好看,对你图谋不轨。这种人向来道貌岸然。」 桂王瞪杜九言,无声道:「道貌岸然。」 杜九言看的津津有味。 「不是,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你不要乱说。」崔巧道:「还、还有,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宝儿逐渐长大懂事了,他要是知道了,以后会怎么看我。」 男子一把抱住她,「你让我不要来找你?两年的来往你说断就断?」 「还是你现在找到了杜九言,所以就来嫌弃我了?」男子道:「你休想,你这辈子都逃不开我的手掌心。」 崔巧摇着头,「不、不是。杜先生不是这种人。」 「而且,他那么优秀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你不要乱说。」崔巧道。 男子一把将她推到墙上靠着,上下其手地去脱她的衣服,崔巧不敢喊,只能小声求饶,「求你了,放过我吧。」 「不可能。」攥着她的腰身,贴着墙…… 杜九言看着目瞪口呆,尴尬地砸了砸嘴,用手捂住了桂王的眼睛,「少儿不宜。」 「我怎么不宜了,我是有经验的。」桂王拍开她的手,「这姿势七十二式上面有的。」 「以后我们也切磋。」 杜九言还真仔细看了一下,难度系数挺高的,「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在办案。」 「劳逸结合,」桂王遗憾地道:「这就结束了。」 杜九言捂着眼睛,哭笑不得。 男子松开崔巧迅速整理衣服,「我告诉你,你不要做梦了,我是不会和你断掉的。」 「你是我的女人。你要敢再动别的心思,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做不了人。」男子说着,从口袋里掏了一吊钱出来丢在地上,「不就缺钱吗,成天就想着钱。」 「女人一想钱,就会犯贱!」 男子说着啐了一口,开门走了。 崔巧整理好衣服,想要离开,又回头将钱捡起来,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一会儿,等平復了一会儿,她才揣着钱失魂落魄地回家去了。 杜九言和桂王看着对方。 「走吧。」杜九言道:「我要去看看那位半夜偷情,砸一吊钱还讽刺女人的男人是个什么玩意。」 「这世上,实在没有好男人啊。」杜九言道。 桂王三两步追上去,解释道:「对,这世上除了我以外,没有好男人。」 杜九言不想和他扯皮,越扯越来劲。 那个男人穿街走巷,一会儿停在一户不大的院子前面,敲了门等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来给他开门,带着埋怨的语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不是说今天要早点的吗。」 「和几个兄弟吃饭谈点事,孩子都睡了?」男人一边进门一边说话。 「嗯。说等你回来扎纸鸢,等不着哭了一通就睡了。」女人道。、 「怎么什么事都让我做,这种小事你做就行了。你一天天在家里都做什么了」男子埋怨道:「我在外面做买卖,一天累死累活的,回来还要做这些事。」 「要你有什么用。」 女子咕哝了两句,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一会儿就熄灯歇了。 「今天结束。」杜九言负着手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是收穫的一天。」 桂王道:「你拿二十两的讼师,却贴了四百两齣去,什么感觉?」 「那可不一定,」杜九言道:「案子没走到最后,是亏是挣可说不准。」 ------题外话------ 今天三更,就问你我今天表现好不好,快来表扬我吧。哈哈哈哈 月票的什么你们好棒,谢谢! 忘记说了,看文迟的提示一下,昨晚半夜有加两章,不要漏看了,么么。 550 意外误伤(一) 「胆子康復了,又回来了?」杜九言在王府内院碰见了茅道士。 茅道士揉了揉鼻子,咕哝道:「好男不跟女斗!」 「你听到了没有?」杜九言看着桂王,「在你和他分享了我的秘密后,他就跑去嘲笑我了,被我打了一顿后出去躲了几天,现在胆子长好了回来了,出口就是这样的话。」 「好男不跟女斗?」杜九言冷笑一声,「谁给你台词,让你这么横?」 茅道士僵着跛子道:「贫道不和你说了,贫道回去睡觉。」 「王爷,揍他!」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好!」 话落,上去摁着茅道士一顿揍,茅道士苦哈哈地蹲在地上看着两个人,「贫道招谁惹谁了,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真是辛苦。」 杜九言道:「要是我的秘密传扬出去了,我就立刻帮你羽化升仙。」 她说着走了,桂王踢了踢茅道士的鞋子,低声道:「你是吃饱了撑得,什么好男不跟女斗,你这是找揍。」 「我吵不过打不过,多没面子。」茅道士咕哝道:「说句话给自己台阶下也不行吗。」 桂王道:「我都没有台阶,你要什么台阶。想死就说一声,我们成全你。」 「暂时不想升仙,」茅道士说着,揉着刚才被踢疼的屁股,「王爷,听说你们又接案子了?死者是个道士?」 桂王摆手,「死者没有脑袋,九言推断对方可能是个道士或者和尚。」 「那肯定不会是道士,我们修道之人,都是老实本分的。」 桂王鄙夷地道:「这话你去和圆真大师说去。」 「说就说,贫道也不怕他。」 桂王不和他多说,「别妨碍我,我还有大事没有办。」 「这么晚了什么大事?」茅道士心头转了转,顿时想到了什么,一脸猥琐地凑上来,「啊哈,王爷您不会是……睡一起了?」 桂王去追杜九言,茅道士跟着桂王。 「想的美,手都不给牵。」桂王说着,又停下来信心十足,「不过,离这天不远了。」 说着,跑过去追杜九言。 刚跑了几步,就看到杜九言的院子前面,站着一个人。 「九言睡了。」跛子抱着剑,像一尊门神,面无表情,「王爷也早点休息吧。」 桂王道:「想打架?来!」 一人一句话,话音没有落,两个人就动手了。 拳脚宛若幻影,飞沙走石摧枯拉朽,连墙头的草都被折断,颤巍巍地掉在地上。 「爹啊,」小萝蔔站在门口,「打起来了。」 杜九言开了门,散着湿漉漉的头髮,披着一件外套,手里还抓这帕子,显然刚才是在沐浴。 「瓦肆缺表演者,」杜九言将衣服穿好,三两步跑过来,吼道:「明天我买票,一定赚的盆满钵满。」 桂王和跛子都停下来,墙头的砖也咯噔一声,塌下来一角。 「沐浴?」桂王打量着杜九言,她湿漉漉的头髮黏在白嫩的面颊上,脖子修长,锁骨在衣领里若隐若现,横眉竖眼地瞪着他们,少了白天里的冷峻和吊儿郎当,此刻她的又娇俏又妩媚。 好美! 桂王心头直盪,恨不得冲过去扛着她就走。 「天色不早了,都歇了吧。」杜九言冲着二位拱手,「告辞,告辞!」 跛子扫了她一眼,垂了眼眸,微微点头道:「嗯,你早点歇着。」说着,一转头看着桂王,「王爷,走吧!」 桂王瞪他。就说好好的突然出现来把着门,原来是知道杜九言在里面沐浴。 「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桂王怒道:「本王是这样的人吗?」 跛子道:「你若没有非分之想,此刻又何必生气。」 「被动做君子,和主动做君子是不同的。」桂王道:「你厉害了,拿我来反衬你,你就很君子?」 跛子道:「因为我无求,所以我无欲。王爷是如此?」 「你求不求和我没关系,杜九言是我的,她生是我……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桂王道:「管你求不求,你求也求不到。」 跛子道:「王爷,早些安歇吧。」 桂王今天没亲着,心有不甘,此刻看到杜九言这副模样,心旌摇曳抓心挠肺的难受。 「这要陪我儿子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桂王道。 跛子拦着门,正要说话,忽然有人失魂落魄地喊道:「九……九言?」 杜九言嘴角迅速抖动,僵硬地朝门口看去,蔡卓如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一张脸红的宛若熟透的苹果,惊骇又羞涩地看着她。 「嗨,晚上好。」杜九言摆了摆手里的帕子,又惊觉不对,将帕子收了,很稳重地拢了龙衣领,「这么晚还不睡啊。」 蔡卓如头晕,心跳,就跳在嗓子眼,跳在耳朵边上,咚咚咚的,撞的他心神具乱。 这精緻的容貌,身形和姿态…… 杜九言真的是女人! 蔡卓如不敢置信,惊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他正要说话,忽然两脚腾空,不等他反应过来,桂王和跛子已是一人一边,架着他就走,「不走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嗯,天色暗混沌不清!」跛子道。 「九言,」蔡卓如虚弱地喊了一声。 转眼功夫,被跛子和桂王架了出去。 杜九言蔫头耷脑地回去,小萝蔔跑过来抱着她,「别伤心,他们都不会说的。」 「唉,」小萝蔔蹲下来抱着儿子,「我要用什么面目,去面对阿如啊。」 小萝蔔拍着杜九言的后背,柔声道:「没事,蔡叔叔会先躲起来,你可能好几天见不到他。」 「为什么?」杜九言看着儿子,小萝蔔道:「娘,您还是不懂男人的心思。」 杜九言瞪眼,她儿子什么时候懂了? 「因为蔡叔叔比您更害羞啊。」小萝蔔低声道:「这世上其实没几个人的面皮,能赶得上您。」 杜九言想了想,点头道:「也对。」 「算了,睡觉吧,反正是你蔡叔叔害羞,不是我害羞。」杜九言道:「困了!」 小萝蔔悄摸地跟着她进房,杜九言回头看着他,「干什么?」 「我有种感觉,」小萝蔔道:「义父一会儿还会再回来。」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我儿聪明。」 说着,母子两人将桌子拖过来抵着门,熄灯睡觉。 桂王一夜没来,因为他要防着蔡卓如。 蔡卓如捧着书,坐在书桌前,一个字没看进去,眼前晃动的都是杜九言披着头髮,俏生生站在那边的情景。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杜九言,其实是女子。 女子啊…… 蔡卓如以书遮面笑了起来,困扰了那么久的问题,在这一刻得到了纾解。 原来,他的心早就快过他的头脑,而认出了她是女子。 「怎么办,」蔡卓如趴在桌子上,一颗心咚咚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呢?」 原本杜九言是男人时,他还有理由提醒自己,时刻保持克制。 可是现在,连最后那一点薄弱的屏障都消失。 身体里有声音在不停的叫嚣着,疯狂地碰撞着,冲出来,让他头昏脑涨,只想再去看她一眼。 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可是,他又不敢。 既高兴又慌乱。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洗漱去花厅吃早饭,桂王和跛子还有三尺堂四个人都在,唯独没有蔡卓如。 「蔡公子这么早就去饭馆了吗?」窦荣兴觉得奇怪,「还是没有起床?」 桂王道:「天没亮就走了。」 他可是盯了他一夜,现在很累。 桂王想想很生气,瞪了一眼杜九言。 杜九言也瞪他。和她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和跛子两个人在门口打架招惹蔡卓如过来看热闹。 他要不过来看,就不会受到惊吓,不受惊吓就不会避出去了。 「昨天有收穫吗?」周肖问道。 杜九言颔首,「很大的收穫,这个案子很快就能结束了。」 「这么快?」窦荣兴道:「果然,还是九哥最厉害。别人几年都破不掉的案子,您一出手三天就搞定了。」 杜九言扬眉道:「你的夸赞我收到了,请你多读书,下次夸奖的时候,词彙可以更丰富点。」 「好的,九哥!」 杜九言放了筷子,「各位,我走了。」 桂王和跛子都起身,跛子道:「我和吴大人约了见面,要去府衙。」 「我去宫里挑选宫女。」桂王道。 他要速速将女人都带回来。 不然,一个两个都来和她抢杜九言。 真是烦死了。 三个人一起出门,白天里跛子不担心桂王,所以便提前走了,桂王则盯着杜九言,警告道:「没事不要让自己太优秀了,本王很辛苦。」 「魅力由内而外,不由自主。」杜九言道 桂王咕哝了几句,走了。 杜九言去了琵琶巷。意外的是,崔巧的烧饼摊子并没有摆出来,她有些奇怪,敲了崔巧家的门。 ------题外话------ 早!好睏,看完再去睡会儿吧。 551 崔巧的难(二) 「今天怎么没有出摊子呢?」杜九言站在院门外,打量着崔巧。 崔巧很尴尬,「我婆母让我休息几天。」 「药送来了吗?」杜九言问道。 崔巧点头,「昨天晚上就吃过了。杜先生,您进来坐会儿,我去给您沏茶。」 「我去看看你婆母。」杜九言进了王氏的房间,王氏躺在床上,看见杜九言就道:「杜先生您来了,昨天药就送来了,里头还有人参。」 「我这老婆那值得吃那么好的人参啊。」 「七八两银子一碗药,」王氏嚎啕大哭,「杜先生,您大恩大德老妇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杜九言道:「您别激动,慢慢养着。养好身体才对得起药钱啊。」 「只要你身体好了,家里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 王氏不吃药,崔巧家的日子应该能撑的住。 「是。」王氏抹着眼泪,杜九言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在崔巧家的堂屋坐下来。 崔巧给她泡茶,小心翼翼地道:「杜先生,您喝茶。」 「嗯。」杜九言也不多说什么,不急不慢地喝茶,崔巧坐在她对面,垂着头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 好一会儿,杜九言放了茶盅看着崔巧,「你男人还有叔伯兄弟吗?」 「他有个堂兄,不过日子过的也不好,前几年把房子卖了去城外给人做佃户去了。」崔巧道:「孩子他爹死的事,就孩子大伯一个人知道。」 「也是他帮着偷偷葬了。」 崔巧红了眼睛,看见儿子跑进来,摸了摸儿子的头没说话。 就在嘴边的话,杜九言没有说出来,放了茶盅起身道:「我还有事,走了。」 她说着也没回崔巧的挽留,直接出了琵琶巷。 「给我个糖人。」杜九言付了钱,从范老四的摊子上抽了个猪形的糖人,蹲在马路边上苦闷地吃着糖。 范老四道:「杜先生,您这是心情不好吗,遇着难事了?」 「嗯,心里不舒服。」杜九言道:「吃个糖甜一甜。」 范老四嘿嘿笑着,道:「那您再拿一个,多吃点,心里就舒服了。」 「不能吃多,心里舒服了,牙倒了。」 范老四乐呵呵地挑着担子接着去卖东西,「糖人,糖人,杜九言最喜欢吃的糖人喽!」 随即好几个孩子围上来,要买杜九言吃的糖人。 「真会做买卖。」杜九言坐在路边上,一颗糖人吃的不急不慢,来往的行人看见她都和她笑着打招唿,有人要上来说话,却被别人拉住,「别去,听说杜先生接了大理寺两年前的旧案,这会儿坐在路边肯定在伤脑筋。」 「你去了,就打乱她思路了。」 要过来的人点着头,悄悄走了。 一颗糖吃完,杜九言起身拍了拍衣服,一转身就看到了崔巧站在巷子口看着她,小声喊道:「杜先生。」 「嗯?」杜九言扬眉问道:「什么事?」 崔巧噗通跪了下来,道:「杜先生,我去衙门投案,您不要难过,我早就应该出来承担了。」 她说着,咚咚磕头,眼泪簌簌地落。 她以为杜九言没有发现,只是好心在帮助她,可是等杜九言走了以后,她才反应过来……她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三番五次的来她家里。 没有报官让官府的人直接来抓她,是给她机会投案。 听说主动投案,大老爷在量刑的时候,会有所减免,从轻发落。 杜先生是好意,她不能不识好人心,还存着侥倖。 「起来说话。」杜九言指了指她家,道:「去你家里说吧,具体情况告诉我。」 果然,杜九言什么都知道了。她坐在巷子口吃糖人,就是因为善良,所以在神伤…… 「杜先生,您是好人。」崔巧哭着道。 杜九言没有说话。 两人在崔巧家的堂屋坐下来,崔巧道:「死的人叫慧通,是钟山庙里的一个僧人。」 「我有了身孕后,去庙里烧香还愿,他尾随我回到家里。那时候孩子他爹刚走,他就……就有一天晚上,把我……」 崔巧捂着脸,「我不敢告诉别人,我怀着孩子,婆母又生着病,我很害怕。」 「后来,后来他三五不时的就来找我,我、我不敢叫,又打不过他。」崔巧哭着道:「就在生孩子的前些天,他又来了,我说我要生了,让他快走。」 「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崔巧道:「我就把他骗到隔壁的院子里,那个院子一直空的,我就在那个院子里,趁着他不注意,用斧头砍他头上了。」 「我但是只想让这个人消失,我觉得自己特别的脏,我不想一直脏下去,让我孩子生出来,也带着耻辱。」 「我气到了极点,等他死了,我又怕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从而找到我,所以我就想把他的头割下来。」 「我用锯子还有斧头,弄了一夜,又把他放在院子放了一天的血,等第二天晚上将他丢枯井去了。」 「然后,我把他的头用布带到城外挖坑埋了。」 崔巧说着嚎啕大哭,当时的惊慌失措和恐惧,还歷歷在目。这两年她没有一天是睡安稳的。 现在和杜九言说出来后,心头的那块大石头,反而像被搬开了一样,轻松了一些。 隔壁,王氏听到了哭声,喊道:「巧儿,你哭什么?」 她儿子也跑过来,抱着崔巧,「娘,你为什么哭啊,是不是这个叔叔欺负你。」 说着跑过来昂头看着杜九言,用小拳头打她的腿,「你不要欺负我娘。」 「好,我不欺负她,你去哄哄你娘,再去告诉你祖母,说你娘只是说到伤心事哭了。」杜九言道。 小孩子单纯,又去哄崔巧,崔巧抱着他低声道:「娘没事,你快去陪奶奶,说娘没事,只是在和杜先生说点事而已。」 「哦,」小孩子看看她又看看杜九言,回去了。 崔巧擦着眼泪,低声道:「杜先生,事情就是这样的。人是我杀的。」 「不对。」杜九言看着她,崔巧一愣目光闪烁,「什、什么意思?」 杜九言道:「你忍他十个月,却在临盆前杀他。这从心理和你当时的身体来说,都说不通。」 「还有,尸体那么重,你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是怎么弄过去的?」 崔巧道:「我、我家有小板车,我用板车拖炉子。」 「崔巧,你可知道杀人什么罪?」杜九言道。 崔巧掉着眼泪点头,「知道。」 「你死了,你的婆母和儿子怎么办?」杜九言问道。 崔巧脸色煞白,她最牵挂和担心的,就是一老一小了,她一旦死了,这一老一小就彻底没有人管了。 「我、我不知道。」崔巧道:「如果再来一次,我、我肯定不会做傻事。」 杜九言再次问道:「没有人帮你吗?」 「没、没有。」崔巧摇着头,求着道:「杜先生,这件事就是我一个人做的,和别人没有半点关系,真的,您相信我。」 杜九言道:「我既然问你了,就表示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自己说还是审出来,你自己选择。」 「你去衙门吧,就当我不知道这件事。自己投案,会有宽待。」杜九言起身,一回头看到崔巧的儿子站在门口,她眉头簇了簇,没有说话。 崔巧忽然站起来,喊道:「杜先生,我说!」 杜九言负手看着她。 「是祝茂!」崔巧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那天……那天慧通来我家里找我,我婆母就躺在她的房间里,我让慧通走,他不肯。」 「我杀了他以后,趁着天黑将他拖到隔壁院子里,平时那个院子一直是空着的。」 「我把慧通的头砍下来,但是他的身体实在太重了,我弄不出去。」 「就一直放在院子里放了几天,谁知道……谁知道那天祝茂来了。那个院子就是他的。我求他不要说,给他磕头。」 「祝茂答应了,趁着夜里还帮我一起,把尸体丢到枯井去了。」 「我提醒吊胆的特别害怕。果然,第二天就有几个孩子发现了尸体。我以为查不到我,没想到慧通的口袋里还有半块烧饼,我不知道那半块烧饼他什么时候放口袋里的。」 「也许,是老天爷看我太坏了,故意要罚我的。」 崔巧哭着道。 「祝茂帮了你以后,之后便一直和你来往未断过?」杜九言问道。 尸体在院子里停了几天,所以一路过去才没有血迹,而死者口袋里的半块烧饼,也没有被井里的老鼠撕咬。 崔巧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您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是、等我生过孩子没几天,他就来找我了,逼着我和他……」崔巧道:「我没有办法,原来有婆母,现在还有儿子要养,我谁都不敢说,只能任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想过死,可是,可我连死都不能死。」 「杜先生,我好累啊,我活着已经没有意思了。」 杜九言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道:「你去大理寺投案吧,你家的情况……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我、我也不知道。」崔巧道:「您看,能不能将我家小宝送去庙里呢。小宝是观音菩萨赐给我的孩子,我让他去菩萨面前伺候,也是应该的。」 杜九言道:「也是个办法。不过先熬过这几个月吧,等你婆母身体好点,或许她可以将小宝养大。」 「多谢杜先生。」崔巧跪下来给杜九言磕头,「谢谢杜先生。」 杜九言没有说话。 552 案情走向(三) 「什么?」钱羽听到来人回禀,愣了一下,「你说枯井男尸案的兇手来投案?」 书吏回道:「是的。她就是那个卖烧饼的女人。」 钱羽很高兴,「把人领进来,趁热打铁赶紧审问出来。」 「是。」书吏应了赶紧去传话,钱羽笑了起来,道:「杜九言这小子办事就是靠谱啊,才三天就查破了。」 「去将杜九言请过来。」他吩咐道。 外面有人应了,约莫过了一刻钟,钱羽就看到杜九言不急不慢地从外面进来,笑着道:「大人,您传学生有何吩咐?」 「是不是要涨讼费了?」 钱羽道:「你老实说,是不是你让崔巧来投案的?」 「大人可信吗?要是可信学生就如实相告,要是不可信,学生就不说了。」杜九言道。 钱羽用卷宗敲他的头,「少和本官耍滑头,你不说本官也知道。」 「两年了,她早不来投案,晚不来投案,偏偏你一查案她就来了。你要说和你没有关系,本官就笃定你撒谎。」 杜九言笑了,接了书吏给她倒的茶喝了一口,就将案情和钱羽说了一遍,「……大人,我这么做也不知道对不对,您可不要传出去啊,免得坏了我名声。」 「本官什么都没有听到。」钱羽笑呵呵地道:「就算传出去,也不是本官说的。」 钱羽面上笑着,但心里却是很震惊。没有想到杜九言这小子还挺心善的。 这种事,在律法框架之内,并没有违背原则和律法,没什么不能做的。 「待那边审问结束,本官就将祝茂抓回来审。你别走,一起听听。」钱羽道。 杜九言应是。 崔巧招认的很痛快,合盘交代了杀人的经过,指出了当时埋头的地方,大理寺的差役一方面去找慧通的头,一方去抓祝茂。 中午,在大理寺的饭堂吃的饭。 饭菜口味很是不错,有荤有素。杜九言坐在一群穿着官服的高官小吏里面,显得格外显眼。 「大人,这饭堂的出入要看脸的吗?」杜九言四处打量着,饭堂倒不大,但却很精緻。 钱羽道:「要看的,每日烧多少饭菜也是有定例的,你想进来吃饭,只能本官带着来。」 杜九言撇嘴,没说话。 中午吃过饭,祝茂已经被带来了。杜九言跟着钱羽去审讯隔壁室,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大理寺的差役审问祝茂。 「做什么的?」差役问道。 「在下和人合伙开了一间米粮柴炭的杂货铺子。」祝茂道,「就是东四街的祝记。」 差役问道:「知道为什么抓你回来?」 「不、不知道啊,我们奉公守法,该交的钱一点没有少交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祝茂隐隐猜到了,因为如果他真的犯事了,应该是府衙抓他。 现在直接带到大理寺来,那十有八九就和崔巧的案子有关了。 崔巧下午来投案,已经满城都知道了。外面都在传杜九言厉害…… 厉害什么,杜九言分明就是诱骗崔巧的,什么出钱给她婆看病,就是哄着她来投案的。 那个蠢女人。 「崔巧杀慧通,她已经招认。」差役道:「你现在老实把你知道的说清楚。交代清楚了说不定念在你态度好的份上,给你从轻量刑,要是你耍滑头,绝不会轻饶你。」 祝茂来的时候就想好了,人不是他杀的,所以和他没有关系,他最多一个知情不报,打几十板子。 「差爷,我说。」祝茂将事情说了一遍,「……也实在是巧合,那个宅子我一直没有空去看,那天喝了几杯,就想看看,没想到院子里居然有一具尸体。」 「我本来要报官的,可是她拼命的磕头,求我放她一马。我一看她挺着个大肚子,实在是可怜,就一时心软答应了。」 「那个慧通和尚根本不是什么好和尚,他简直丢佛祖的脸。」 「你帮她将尸体丢枯井去了?」差役问道。 祝茂点了点头,「我一时昏了头,想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差爷,我真的只是想帮她。她一个女人照顾婆母,还要做买卖,马上又要生了,实在太可怜了。」 祝茂道:「差爷,求差爷明察秋毫,我说的一句假话没有。」 「就只有帮她?事后呢?」差役问道。 祝茂一愣,在心里大骂了一句婊子。他结结巴巴地看着差役,「还、还有什么?」 「老子问你还是你问老子?」差役拍着桌子道:「说!」 祝茂道:「她……她男人常年不在家,我见她可怜就常帮扶她一点。」 「一来二去,我和她就、就有了私情。」 祝茂越说声音越小,「大人,但是我们发乎情止乎礼,什么都没有做过,真的。」 「我愿意和崔巧对峙,我绝对和她没有任何瓜葛。」 「我家里有贤妻,年纪比她还小比她漂亮。我怎么可能和她有私情。」祝茂道:「她要是说有,她就是冤枉我,不怀好意。」 差役道:「不用对峙,你现在不说,等上了公堂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差役说完,绕过屏风冲着钱羽拱手,道:「大人,都招了。大人可还有要问的?」 钱羽就看着杜九言。 「没有。」杜九言摇头。 钱羽摆了摆手,和差役交代道:「先将人关起来。」 差役应是。 杜九言出来,大理寺的人带着崔巧已经找到了慧通的头,已经腐烂成白骨了。 「大人,我们去钟山寺问过了里面的主持,他们早两年是有一个叫慧通的和尚在钟山庙里住过两个月,后来他就回去了。」 「慧通是从河南汝宁来钟山庙学经的。他们每年都有这样的和尚来来去去,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原来慧通没有回去,而是被人杀了。」 「那慧通是左撇子,臀部上有红斑吗?」钱羽问道。 「臀部有没有红斑他们不知道,但确实是左撇子。他们见过他抄经文都是用左手的。」 钱羽颔首,「那就是了。」又看着杜九言道:「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兇手也找到了,改日大理寺会升堂。」 「你想给崔巧辩讼?」 杜九言摇头,「大人,我也很忙的。再说,她这个案子已经很清楚了,就看大人您会不会多点同情心,留她一命。」 「还有,」杜九言和钱羽道:「她上有年老体弱的婆母要赡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 「一人三条命,还请大人手下留情啊。」 钱羽哭笑不得,「怎么所有的事都压本官这里来了。」 「这样,本官会将此案理清楚了,询问各位大人的意见再酌情判,你看行吗?」 杜九言拱手,「大人英明。」 钱羽无奈摇了摇头。 杜九言从大理寺出来时,天色已经快黑了,她在门口逗留了一刻去了崔巧家。 崔巧家的院子里有许多人,议论纷纷吃惊又心疼。 崔巧的儿子宝儿在院子里哭,她的婆母摇摇欲坠地抱着孙子坐在门槛上,一老一少撕心裂肺地哭着。 「杜先生来了,」有人喊了一声,柴保长穿过人群过来,拱手道:「杜先生,我准备明天让我儿子去河南找胡饮回来。」 「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该不回来不露脸。」 杜九言看了一眼一老一少,道:「劳驾留个婶子照顾一下,剩下的话我们出来说。」 大家跟着杜九言出来,大家站在巷子里,杜九言看着街坊邻里的脸,道:「胡饮去年八月的时候被石头砸死了,你们不用去找了。」 「死了?」 「怎么会死了,我们一点消息没有听到。」 「难怪他过年没有回来。」 「这下子可怎么办,崔巧要砍头,胡饮又死了,这一老一少也活不成了。」 「作孽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我们都没有听说过。」柴保长嘆气道:「要是知道……我们说什么也帮帮崔巧才是。」 「崔巧这孩子平时很乖巧,怎么会……怎么煳涂的去杀人。」 「她不杀行吗?你没听说吗,那个和尚逼的她没路走了。就是因为她是好孩子,所以才忍无可忍的杀人。」 「可现在怎么搞,小宝谁养?」 「喊他堂伯来吧。」有人对柴保长道:「他胡家就只有这个亲戚了。」 柴保长摇了摇头,「他外面做佃户,一年到头饭都吃不饱,小宝送过去,还不如让他跟着他奶奶自生自灭。」 大家吵吵闹闹半个时辰,什么结果都没有,最后柴保长道:「这段时间我们大家轮流,一家一天过来送饭洗衣服。先凑合一段时间再说。」 「明天先从我家开始,」柴保长道:「后面到谁家,来我这里说,哪天不方便就往后挪。」 守望相助,有事的时候,邻里相帮既是人情又是本份,所以大家都没有反对。 「别算上我们。」忽然有个尖细嗓门的女人喊道:「我家日子苦,自己顾自己都顾不了了。」 杜九言朝说话的女人看去。 ------题外话------ 月票超级给力,谢谢大家! 553 一个小妾(一) 女人二十岁左右,丰乳肥臀,看人时用眼尾,显得很高傲不好相处。 「刘端家的,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让你家男人来说话,要不然让高氏来!」柴保长一脸的嫌弃。 旁边就有女人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的骚货,一个妾还当自己是正妻了。」 「生个儿子就作威作福?你要横就窝里横去,在外面可没有人惯你的骚劲。」 「就是,又不是给我生的,我还惯着你,不要脸的东西。」 跟着来的几个人,一起指着说话的女人骂。 「我说话就是有份量,你们不服气也只能憋着。」那个女人道:「我告诉你们,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这件事我不同意,你们去我家里找谁来都没有用。」 「刘家的主,我做!」 说着哼了一声,走了。 一个妾,这么横啊!杜九言扬起眉头,问柴太太,「就是您昨天告诉我的刘家的妾?」 「可不就是,刚生了个儿子出来,就猖狂的不得了。好像这世上的女人,就她一个人能生孩子一样。」柴太太道:「您是没瞧见,走路都横着走。」 「横着走就算了,今天早上,我可亲眼看见她扇了高姐姐一个耳光,高姐姐也太软弱了,好好的窝被一个野鸡占了,也只有她能忍。」 「要是我,就把那一对母子都掐死,大家都不要活了。」 柴保长道:「杜先生是要听你们扯这些没用的吗?好好商量着,各家都哪天来。」 大家就开始报名字,柴保长一个个的登记下来。 杜九言很感动,邻里之间能有这份心,确实很难得。 她逗留了很久才回王府。 第二日去三尺堂待了一个上午,想了想又去了琵琶巷。 还没到琵琶巷,就看到一户人家大开着门,门外站着很多人,冲着里面指指点点,杜九言往前凑了凑,柴太太看到了她,喊道:「杜先生您来了。」 「怎么了?」她看到了昨晚说完很嚣张的那个妾,正在打一个女人,那女人面色枯黄,穿着旧衣服,和那个妾比起来,像是个老妈子。 但说是老妈子,看身形也至多二十七八的样子。 看的这个光景,那个妾就连着扇了两个耳光,叉腰骂着,「你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不会下蛋就罢了,你连衣服都洗不好。」 「我告诉你,这个衣服我新做的,花了一两银子,你就是出去卖,也得陪给我。」 被打的女人低声道:「我、我没钱。」 「没钱就滚,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高氏太没用了,」柴太太听着气死了,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您等一下。」 她说着,就推开众人沖了进去,一把将那个妾推开,呵斥道:「韩氏,你也太没有王法了,谁家买来的妾像你这么嚣张,居然打正妻。」 「高氏现在要是去告官,你是要坐牢的。」 韩氏叉腰就骂,「这是我家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少多管闲事。」 「我打她怎么了,她把我衣服弄坏了,我就能打她。」韩氏说着,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冲着屋子里喊道:「相公,你还不出来吗,高氏喊了帮手来一起欺负我啊。」 就坐到了地上,哭的很彪悍。 柴太太冷笑了一声,道:「就你这道行,我看你做狐狸精都不配。」说着,一把扯过高氏,「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去我家。在这里被一个野鸡欺负,我看着都生气。」 高氏哭着道:「柴姐姐,我……」她正要说话,屋里出来一个男人,塌鼻樑小眼睛,个子也不高,若硬要挑个外貌上的优点,可能就头髮还算黑亮。 「闹、一天天的闹!」刘端上来就指着高氏骂道:「她新做的衣服,花了那么多钱,你当老子的钱是大风颳来的?」 「一点用没有,就知道闹的家宅不宁。」刘端说着就要打高氏。 柴太太往前一拦,「刘端,做人不要太没有良心。高氏当时嫁给你的时候,头顶脚踩的都没有,她跟着你吃苦受穷这么多年,你现在有点钱就忘恩忘本,你还是不是个人。」 「柴婶,这事可不能怪我,是她不会生孩子,我可陪着她苦熬了十年。」 「我要再等下去,我刘家的香火可就断了。我早就说过,谁给我刘端生个儿子,我就当她祖宗供着,她高氏生不出来,这只能怪她自己没有用。」 刘端说的义正言辞,柴太太道:「她生不出来是一回事,你也不能打人。」 「杜先生,杜先生。」柴太太回头喊杜九言,「杜先生可是亲口说了,女人也是人,不比谁矮一截。而且,你打媳妇就是犯法的,你要坐牢的。」 刘端一愣,朝门口看去,他是听说了杜九言办崔巧杀人的案子。 杜九言被点名了,硬着头皮进去,颔首道:「周律规定,寻常百姓四十无后方可纳妾,刘端,你有四十了吗?」 「我……」刘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今年才三十一。 「此一罪。」杜九言扫了一眼韩氏,又道:「宠妾灭妻,此二罪。」 「妾打主母,夫打妻,此三罪。」 「三罪并罚,二位可以一边流放一边恩爱了。」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刘端被吓住了,韩氏道:「这是家务事,别人可管不着。」 「是不是家务事,要看家里人怎么想了。」杜九言道:「所以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所以留点余地的好。」 她说着,和柴太太道:「我去崔巧家里看看。」 「你先去,我这就过来。」柴太太说着,指着刘端和韩氏,「听到没有,杜先生可是说的清清楚楚的,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就带着高氏去求杜先生。」 「只要杜先生出手,你们两个就等着充军吧。」 「还生儿子,生个儿子你也没的养!」 柴太太说着又推了一下高氏,「有杜先生给你撑腰,你硬气点。你可是明媒正娶回来的,一个野鸡还要你伺候还要打你,你说你多窝囊。」 「是,我知道了。」高氏低声道:「谢谢柴姐。」 柴太太挥着手,「走了,走了。」 大家就都散了,高氏弯腰收拾地上的东西,韩氏指着她还要再骂,刘端斥道:「杜先生还在这里,你收敛一点,真想去充军流放啊。」 「我……」韩氏不骂了,冲着高氏啐了一口,进屋里去了。 杜九言站在王氏的床前,她刚刚喝了药强撑着要坐起来,杜九言道:「这段时间大家都会轮流过来照顾你们,你好好吃药养好身体。」 「小宝还需要你再多活个几十年呢。」 王氏哭着道:「杜先生,我家巧儿虽做的是煳涂事,可我不怪她。她是个好孩子,嫁到我们家一天的福没享到。」 「我一定好好养身体,帮她把儿子养大,等着她出来,我们一家人团聚。」 杜九言颔首,「那你好好吃药,有力气就到外面走动晒晒太阳。」 「是,我都听杜先生的,杜先生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杜九言没说话,王氏念叨着,「那个畜生,就该杀。但是不该我巧儿去杀,应该我去杀。」 「一个吃斋念佛的人,怎么就这么恶呢。」 「杜先生,您能给巧儿捎几件衣服去吗,她在里面肯定苦的很。」王氏道。 杜九言颔首,「可以,您把东西给我,我现在没事,就给你送过去。」 王氏就强撑着起来,收拾里两套衣服,用包袱装着。 杜九言去了大理寺的牢房,崔巧无精打采地坐在角落里,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惊喜地道:「杜先生,我婆母和小宝还好吗?您去看过他们吗?」 「刚从你家出来,这是你婆母给你收拾的衣服。」杜九言把家里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做傻事。」 崔巧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她抱着衣服哭了起来。 「有件事想问你,」杜九言道:「你就见过慧通一次?他为什么会盯上你?」 崔巧擦着眼泪,道:「我有孕后去庙里还愿,在大殿里碰见他的,当时只当他是好人,还和他说了几句话。」 「后来我回家,他就找来了。」 杜九言道:「这件事,你没有去庙里告诉住持?」 「我、我不敢。」崔巧道:「他是庙里的和尚,我只是个外人,他们不会帮我的。」 杜九言颔首,「说起来,钟山寺求子很灵啊,你求子得子,你家邻居刘端的妾也求了个儿子。」 她对韩氏和刘端很不齿,鑑于某种阴暗的心理,她很希望真正不能生育的,其实是刘端。 如此,这个故事就圆满了。 「是,她就是听说我家小宝在那边求的,所以她也去了。」崔巧道:「她进门也有一年多两年没怀上,去了两三次就怀了。」 杜九言扬眉,「你去了几次?」 「我就去了一次。」崔巧道。 杜九言问道:「怎么求?就烧香祈福许愿吗?」 「不是,是喝一碗送子汤,在后面的斋堂里,一两银子一碗汤,喝了汤以后就有可能。不过有的人要喝好几次才行。」崔巧道:「我还算运气好。」 喝碗汤就怀孕?有这么神奇的汤吗? 554 酒肉和尚(二) 「喝汤就有身孕?」茅道士看着杜九言,上下打量她,「你和王爷打算再生?」 桂王点着头,「我有这个打算。但认为不用去钟山寺喝汤。」 「我会很努力的。」 杜九言敲了敲桌子,「二位,我在说正经事,所以请二位正经回答我。」 「这个不好说,说不定钟山寺真的有什么秘方。」茅道士也不太懂,「但从我的认知来看,此事很不容易办得到。」 桂王很了解杜九言,所以他不关心问题的本身,而转而探究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是觉得钟山寺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 杜九言顿了顿,道:「是因为大理寺的人去查证的时候,他们就立刻想起来,两年前来这里曾经住过两个月的慧通。而我们去问的时候,他们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特徵还是那些特徵,为什么前面毫无印象,现在又这么肯定了呢?」 桂王颔首,「所以你问崔巧求子的事?」 「问求子,纯粹是看不惯刘端和韩氏。就刘端那个样子,我无比希望他心心念念盼来的香火,其实是一顶绿帽子。」 「如此,才皆大欢喜,心情舒坦。」杜九言含笑道。 至于帮高氏,她不来求她是不会主动帮忙的。 家务事,最难断。 「有道理,」桂王深以为然,「这样的男人怎么还能娶到媳妇,天怒人怨。」 杜九言颔首,「说起来,谢公公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你今天也在宫里待了一天吧?」 「办妥了。精心挑选了十个人,样貌身段性情以及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调教几天就送来。」桂王道。 杜九言对家世等等倒不是很在意,不过,如果真能互相喜欢,还能门当户对,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爷,明儿咱们去钟山寺吧。」杜九言道:「我对那个汤,充满了好奇心。」 桂王颔首,「捨命陪君子。」 「要捨命?」茅道士道:「我看就是小事,去了让他们端碗汤出来,你们带回来,让贫道鑑定一下。」 桂王白了茅道士一眼,「这么晚还不睡觉,熬的你一脸褶子。」 「睡,睡觉!」茅道士起身,「贫道这两日确实很累,都累瘦了。」 说着,摇着最近发胖的腰身出去了。 「道观的伙食不错啊。」杜九言说着起身,又摁着桂王的肩膀,「勿相送,在下自己会走。」 「明日见啊,王爷。」 说着一熘烟地跑回去了。 桂王气唿唿地回房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喊了跛子一起,三个人结伴先去了法华寺。圆真住持听完杜九言说的送子汤的事,颔首道:「这事并非是秘密,老衲也曾和玄吾住持聊起过,他这个药方主要是为了招揽香客,里面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东西。」 杜九言三个人对视一眼,桂王问道:「没东西,是什么意思?」 「玄吾的意思,许多夫妻生不出孩子,是因为彼此太过急切。人一旦急切的想要做好某件事的时候,结果往往与意愿背道而驰。」 「他这个汤药主要的目的,是让大家都放松,等着菩萨保佑,自己不要急切。如此反而能办成。」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妇人去求了一次就成了,而有的人去了许多次也没有成功的道理所在。」圆真住持道:「老衲也认为,玄吾如此做很有一些道理在。」 原来是这样啊,杜九言道:「那真要去看看了。」 「老衲陪你们去?」圆真住持道。 杜九言摆手,「这一次不用,等需要方丈您帮忙的时候,再来找您。」 「好。」圆真住持道:「你们小心。」 杜九言应是,三个人从法华寺下来,山脚下停着个妇人,冲着她们行礼,杜九言打量着对方,三十左右的年纪,容貌青秀皮肤有些黑,她含笑道:「你是附近的村民?」 「是,我就是庄家村的人,也确实好几年不能生孩子了。本来也想去钟山寺求子的,但是一两银子一碗汤,我们喝不起。」 钱羽办事能力真好啊!杜九言颔首,「没事,今天我们请客。」 妇人一愣,顿时满脸通红,羞赧的说不出话来。 杜九言讪讪然,她这个话说的不对,什么叫她请客。 「走了走了。」杜九言招唿着,四个人一起往钟山寺去,妇人问道:「杜先生,只是去喝汤求子吗?没有需要我做的事吗?」 杜九言摆手道:「你就拿着钱,按照他们正常的流程走就行了。自然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忘了我们。」 「是!」妇人应是,在山脚拿了二两银子,一个人上了钟山寺。 因为是早上,庙里香客颇多,人来人往,妇人上了香,在宝殿内找到小沙弥,道:「小师父,我是来求子的,你们今天还有没有汤药送?」 小沙弥道:「女施主稍等,我去问过师父。」 说着去了后殿,过了一会儿回来道:「师父说请施主去后院取汤。」 「是!」妇人绕过宝殿去了后院,在斋房门口,有个年纪很大的老和尚递给她一碗汤药,念了几句经文,道:「女施主喝了汤药后,回去休息两日,重活累活都不要做。最好让你夫君也和你一起,在家休息着。」 「两日后,你二人就能同房。」老和尚见妇人喝了汤,便道:「女施主去捐了香火钱,就回去吧。愿菩萨保佑你。」 妇人欣喜不已,将碗还给老和尚,就去前殿捐了一两银子的香油钱,就下山了。 她到山脚,杜九言正郁闷地在路边踢石子儿。 「汤什么口感?」跛子问道。 妇人回道:「有点醋酸味,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醋酸味?」杜九言看着妇人,「不是苦涩的?」 妇人点头,「是,醋酸味,我喝的时候还在想他们炖汤药,难道还放醋不成。」 崔巧说她喝的汤是苦涩的,难以下口。 「辛苦你了,希望你今年一胎抱两。」杜九言笑着道。 三个大男人,妇人哪好意思讨论这些事,垂着头行了礼,道:「那、那民妇这就回去了。」 说着,很不好意思的回家去了。 杜九言、桂王还有跛子三个人找个人不多的地方蹲着,桂王道:「什么都没有,难道是他们察觉了?」 「应该不是,」杜九言道:「是觉得是我们忽略了什么,而导致这次试验的失败。」 桂王和跛子都看着她。 「刚才的妇人不够年轻貌美。」杜九言笑盈盈地道:「我决定亲自去!」 桂王和跛子齐声道:「不行!」 「你们这是歧视,刚才那位妇人已经去过了,我去肯定比她更合适。」杜九言摆手道:「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桂王冷飕飕地道:「谁是孩子?」 「不用舍!以我的身手,谁能对我怎么样。」杜九言起身,道:「先回去,我要去找件裙子再回来。」 跛子道:「你去,还不如我们接着盯着。」 「附议!」桂王道。 杜九言看着两个结成统一战线的人,摆手道:「行吧,那就接着去盯梢。」 她也不想去,求子? 古里古怪的。 三个人就坐在钟山寺的后院,一上午一共有三位妇人来求送子汤。 但都是喝了汤捐了香火钱就走了。 下午寺内就没有香客再来了,小沙弥将庙门关上。 门一关,上午还正经的和尚们,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土匪,有人吆喝道:「吃饭喽!」 随即十几个人从各处说说笑笑走了出来,走的东倒西歪的毫无庄重之感,众人聚在斋堂内,桌子上摆着鸡鸭鱼肉,壁桌子一挪,里面是一坛一坛的酒。 和尚们划拳喝酒,推杯换盏,酒气冲天满嘴流油。 「潇洒啊,」杜九言砸着嘴,「看的我都饿了,走走,去找圆真大师蹭饭去。」 三个人去了法华寺,圆真住持正准备睡午觉。 听到小沙弥来回禀,忙又收拾好出来,行礼道:「三位,上午可有收穫?」 「一边吃一边说。」杜九言指着斋堂,「大师,弄点鸡鸭鱼肉吃吃吧。」 圆真住持嘴角抖了抖,幽怨地道:「杜先生,法华寺哪有这些?」 「钟山寺就有,你们这是光撑着门面,日子过的可不如人家啊。」 圆真住持吩咐小沙弥去准备斋菜,闻言惊讶地道:「您说玄吾那边……吃肉喝酒?」 「看的我们都饿了,所以过来蹭饭吃。」杜九言在桌边坐下来,等饭吃。 圆真住持神色凝重,眉头紧蹙道:「所有人都在吃?」 「喝酒猜拳,乌烟瘴气。」桂王道:「要不是去盯着,还不知道钟山寺这么龌蹉。」 圆真住持也不知道,两寺相隔不过几里路,因为法华寺香火更盛,所以钟山寺早在十几年前,就为了避开法华寺,所以建成了观音庙。 两寺有区别,所以也没有多大的冲突。 「岂有此理。」圆真住持满面怒容,杜九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不由劝道:「我估计,这只是冰山一角,生气的事还在后面,您现在留点体力。」 圆真看着杜九言,「上午你们找妇人过去试探,成功了?」 「那倒没有。如果成功了我们就不会来您这里吃饭了。」 不过,此事如果是真的,恐怕不能对外公开。 毕竟,此事不知会牵扯多少人,影响到多少家庭……并非人人都如刘端那般可恶。 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老衲有一事相求,」圆真住持道:「如果事情都属实,你们在查办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声张,至少,不要将送子汤的事,造成轰动。」 杜九言颔首,「此事还没有确定,若真的确认了,办事前会和各方商议,想必钱大人也有分寸。」 「阿弥陀佛。」圆真住持面色难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吃饭,咱们还要继续呢。」杜九言埋头吃饭。 毕竟吃肉破戒并没有触犯律法。 仅仅是这些,他们这些外人管不着! ------题外话------ 这个案件和马玉娘的案件一样,都是歷史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555 不能戳破(三) 吃过饭回去,钟山寺里很安静,寺庙仿佛像是一座空宅,但若进后院,就会闻到沖天的酒气,听到如雷的鼾声。 杜九言进了斋堂。 都喝的东倒西歪,所以斋堂里没有人收拾,锅碗瓢盆一片狼藉。 「哪个是送子汤?」跛子问道。 杜九言道:「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用一碗水倒点醋而已,根本没有所谓的送子汤。」 三个人在斋堂找了一通,果然没有。 「先回去休息吧。」杜九言在空无一人的后院熘达,「看来,我们还是没有弄懂,送子汤的秘密。」 今天他们眼见了四位妇人喝了汤,但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场景和结果。 「继续等,我们有时间!」杜九言道。 三个人回了桂王府,第二天一早,再次去了大理寺。 崔巧枯坐在牢房里,看到她惊了一下,「杜先生,是不是我婆母……」 「你别乱想,我来只是和你确认一些事情。」杜九言将她带到审讯的房间,四个人坐下来,崔巧有些不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和我说说,当时你去钟山寺喝送子汤的经过。」杜九言道。 崔巧怔了一下,没有多问,回忆着道:「当时我和我夫君一起去的,他在宝殿内诵经等我,我跟着小师傅到斋堂,有个年纪大的和尚给了我一碗汤,我站在斋堂门口喝了。」 「喝完你就走了?」杜九言问道。 「不是,我还在禅房里坐了一会儿。去那边喝汤都是这样,喝完要在禅房里诵经一个时辰。」崔巧道。 杜九言蹙眉,「你一直在诵经?」 「我、我不太记得了,我认识的字不多,一直捧着经文,一会儿就困了,中间还打了个盹儿。」 「等我醒了以后,就和孩子他爹一起下山了。」 杜九言问道:「你没有觉得不适?」 「不适?」崔巧不解,「您说的不适是指什么?」 杜九言道:「比如……」杜九言想着词句,桂王和跛子起身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杜九言和崔巧两个人,她停顿了一会儿,道:「比如,和男人行个房事后的不适。」 崔巧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道:「有、有的。不过我……我打盹的时候做了个梦……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 「杜先生,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杜九言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发生了呢?」 崔巧脸色煞白,震惊地看着杜九言,「杜、杜先生,我、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那碗送子汤里放了一些见不得人的药,譬如青楼中催情的药或者蒙汗药之类,让你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他人或是与他人发生了一些事情。」 「你、懂我意思吗?」 崔巧脸色煞白,脱口道:「那、那是钟山寺啊。」 她说完,就想到了慧通,想到了那个彻底毁掉她一生,让她活在噩梦中的畜生。 崔巧浑身发冷,回忆着当天的情景。 如果杜九言不说,她永远都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可是现在,她再回忆那天的情景。 似乎很多难以启齿无法解释的种种,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你想到什么了?」杜九言问道。 崔巧浑身发抖,忽然发出尖利的声音,「那……那我的小宝……小宝岂不是……」 「不会,不可能。」崔巧从椅子上滑下来,痛苦且扭曲地跪在地上,「不会的,小宝是我夫君的孩子,是他的骨肉,不会是任何人的。」 「一定是您想错了,没有的,我没有在庙里……没有,肯定没有。」 她对不起夫君,对不起婆母,她这辈子唯一能弥补自己内心愧疚的事,就是生了小宝。 如果现在连小宝也不是胡家的孩子。 那她…… 她不如死了算了,她无脸去见泉下的夫君。 「你一定错了,杜先生,你一定错了!」崔巧喊道。 桂王和跛子推门进来,坐在杜九言不远处。 这是杜九言不愿意看到的,在是这个案件成立后,最令人难以决断和释怀之处。 有多少家庭、丈夫、妻子还有孩子将在这个案件中,痛不欲生。 他们错了吗? 没有! 可是受到惩罚却是他们,这种痛,很有可能会伴随很多人的一生,彻底毁掉他们。 「崔巧,」杜九言上前半扶着她,柔声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们知道了却依旧自欺欺人,那么还会有很多夫妻受到伤害。」 「我希望能终结他们,让这样的事,从此消失,让更少的人受到伤害。」 崔巧抱着杜九言的胳膊,嚎啕大哭。 「杜先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辈子活着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您让我去死吧,求您给我一把刀,一根绳子,什么都可以!」 杜九言轻轻拍着她,低声道:「死不是不可以,可是,不能就这么死了,崔巧!」 「那些害你的人,还在逍遥法外,而你却死了,你可甘心?」 崔巧抬起头来,眼泪簌簌落着,哽咽地道:「杜先生,您说小宝……小宝他……不会的,小宝他不会是那些畜生的。」 「好,小宝不是他们的。」杜九言道:「我们来推断一下时间好吗?」 崔巧道:「怎、怎么推断?」 「你去的时候,是几月几日?」杜九言问道:「你的葵水是什么日子?」 崔巧道:「我去哪天是十月……」她回忆着时间,「十月初八。」 「葵水,那时候我葵水都是在月头,对,我是葵水走了以后去的。」崔巧道:「因为身上不干净,所以一直拖着没有敢去庙里。」 「等一干净了,我就去了。」崔巧道。 杜九言道:「那么你回来后,过了几天和你夫君敦伦的?」 「庙里的师父说至少要过三天。我和我夫君怕影响汤药,就多等了两天。」崔巧道:「连着两天我们都……后来十一月我有孕了。」 杜九言颔首,「葵水之后,女人不受孕。」 崔巧一愣,看着杜九言,「不是说葵水前后最容易的吗?」 「不是,葵水前后最不易受孕,来前三天走后四天内,都不容易。」杜九言道:「所以,小宝还是你和你夫君的孩子。」 并不敞亮的审讯室内,崔巧死死盯着杜九言的神色,想在她面上找到一丝松动和骗她的痕迹。 可是没有,杜九言很坚定地看着她。 「真的?」崔巧问道。 杜九言问道:「我博学多才,无所不知。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相信你。」崔巧点着头,用袖子擦干净眼泪,「杜先生我相信你。我婆母和邻居都说,我家小宝像我夫君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杜九言颔首,「所以小宝是胡家的孩子,不会有错的。」 「谢谢杜先生,谢谢!」崔巧给她磕头,杜九言拉着她起来,扶着她坐下,「所以你别胡思乱想,小宝就是你们夫妻的孩子,货真价实,不会有错。」 崔巧点着头,「是、是,不会错的。」 杜九言没有着急问,等崔巧情绪稳定。 桂王蹙眉深思,突然就想到那天在马车上,杜九言突然来的葵水……前三天后四天? 还有这样的说法。 他念叨了两句,把日子记住了。 「杜先生,」崔巧道:「您刚才说,我、我仔细回忆了一遍,我觉得您说的是对的,我喝的汤里应该真的有东西。」 「我醒来以后,下身火烧似的有点疼,我以为是我做梦的缘故。而且,那个大师傅也和我说了,说如果我感觉身体有些异样并没有关系,过一两天就没事了。」 「他说这是汤药起作用的缘故。」 杜九言颔首,「当时谁和你说的这些话?」 「就是他们的住持。」崔巧道:「他德高望重,笑呵呵地和我说的,这几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杜九言颔首,「你不用内疚,这件事不怪你,错也不在你。」 「可是……」崔巧心里苦闷,这两年是她的噩梦,难以言喻,「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我宁愿和我相公和离,让他重新娶个女人回来。」 如果是这样,很有可能现在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世上没有如果,我们也回不到过去。我们能做的,就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做到问心无愧。」杜九言柔声道:「你振作点,为了小宝你也应该挺过去。」 崔巧点着头,「我一定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杜先生,您放心,我好好活着,我要亲眼看到那些恶人被砍头。」 「这样想就对了。」杜九言道:「等案子水落石出,可能还有地方需要你,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崔巧点头,「杜先生,我什么都不怕,如果官府同意我作证,我一定出去。」 「我已经这样了,我没什么可怕的。您说的对,让他们受到惩罚,才是最重要的。」 杜九言很欣慰,这个案子她不会让崔巧上堂的。 这个世道对于女人是没有宽容可言的。 ------题外话------ 所以,案子的拐点在这里,因为无头男尸而牵出来的这个案子! 今天二十六号啦,有票的记得投,不能浪费了,哈哈! 么么哒,我去睡觉啦。 556 终于中计(一) 出了牢房,钱羽的常随来请他们,大家则去了钱羽的房间。 大家互相见了礼,钱羽很好奇地看着大家,问道:「三位来大理寺,还是为了崔巧的案子?」 依他对杜九言的了解,她既拿了讼费,就应该不会再过问余下的事情了。 更何况,崔巧杀人案兇手已经认罪,帮凶及证人也招认了。 再查,也没有什么值得查的了。 「大人,暂时还不好告诉您,我现在有几处有疑惑。」杜九言道:「就这两日,我会再来和您说清楚。」 她说不能说,就一定有不能说的理由,钱羽就没有再深究,只是确认道:「你查证的,还是和崔巧的案件有关?」 「是这样。」杜九言道:「两案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 钱羽颔首,「好。你若是需要什么,就只管来和本官说,本官一定全力支持协助你。」 「多谢钱大人。」杜九言拱手。 钱羽颔首,又和桂王拱手道:「不过,有王爷在,九言在京城办事要顺利简单很多。」 桂王看似没有权利,甚至在朝中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但是却不能小看他,他是王爷,即便再闲,他也是当今圣上的胞弟。 更何况,桂王向来都不是个软柿子,他不高兴就扯了旗子喊造反,高兴了,他就回京城和杜九言一起办案。 所以,即便他在京城什么都没有,但是却没有人真正敢轻视他。 「他没什么需要我帮的地方,一切的事,她都能凭藉自己的能力处理好。」桂王看了一眼杜九言,淡淡地道:「更何况,她为朝廷办事,也不需要我插手,该你们做的事,不要推卸给本王。」 「本王没大脑袋,也戴不了大帽子。」 钱羽呵呵笑着,拱手道:「王爷您谦虚了,只要您想,岂有您办不成的事。有您在,九言自然事半功倍。」 「至于衙门,该做的事绝不会推卸,请王爷您放心。」 桂王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这位是跛子?」钱羽看着跛子,长生岛的案子很快就要开堂做最后的判刑了,也就这两日的功夫。 所以,他对跛子此人知道一些。 听说武功很高,是个来路不算清楚的人,但却很有些本事。 跛子颔首拱了拱手。 「大理寺如今缺人,你可愿意来大理寺做事?」钱羽道:「你和王爷还有九言都是朋友,本官相信你。」 跛子拱手道:「我已和吴典寅吴大人商议过,待他上任,我暂进府衙做捕快。不过我们始终要回邵阳的,所以,在府衙也是暂时的。」 「多谢大人好意。」 「那看来本官迟了一步。」钱羽含笑道:「无妨,你在府衙做事,本官有事也是能借调的。」 「以后有事就来大理寺找本官。」 跛子拱手道谢。 三个人出了大理寺,再次去了钟山寺。 一上午只有一位胖敦敦的妇人捐了香油钱,喝了一碗送子汤。 下午庙里的假和尚们继续喝酒吃肉。 一天并没有收穫,杜九言很郁闷,回去的路上,她道:「还是是这两日去的妇人,都不够漂亮。」 桂王嫌弃道:「居然还挑剔。」 「不然呢,」杜九言道:「有选择余地的时候,人都会挑剔。」 「那只有我亲自出马了。如我这般貌美如花……」她没说完,桂王打断她的话,「你太貌美如花,去了反而会引起怀疑。」 「我同意王爷的说法。」跛子道。 杜九言生无可恋地看着两个人,「二位,那你们说让谁去?」 「去玉宝楼找个妇人吧。」跛子道:「给钱,就能办事。」 杜九言正要说话,桂王冲着跛子竖起个拇指,道:「很熟练啊。」 「不如王爷。」跛子道。 桂王哼了一声,和杜九言道:「我熟练不熟练,言言知道就行了。」 「嘘,」杜九言道:「接着说正经事,我们现在就去玉宝楼找人办事。」 三个人去了玉宝楼,事情办的很顺利,只要给足了银子就行。 花了十两,第二天一早将一位自称二十五岁名叫杜鹃的女子打扮了一番,又让桂王府里一位内侍扮作了她相公。 杜鹃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容貌比起一般妇人都要清秀不少,更何况,一直不干重活,养的细皮嫩肉,自带着一股撩人的风情。 「夫妻」二人一起上山,先是里外都参拜了,最后在宝殿里杜鹃羞羞怯怯地和小沙弥道:「小师傅,我们从外地来的,听说你们庙里的送子汤特别灵验,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能不能给我一碗。」 「你等下,我去问问有没有。」小沙弥打量了一眼杜鹃,去了后殿,过了一会儿回来,行礼道:「今日还有最后一碗,请女施主随我来。」 杜鹃欣喜不已,一迭声的应是,拉着「夫君」要走,小沙弥道:「送子汤只能妇人自己去。施主您就留在大殿内诵读经文,这样更能得到菩萨的保佑,让二位心想事成。」 「是,是!」「夫妻」二人和所有人来的夫妻一样没有怀疑,连连应是。「夫君」留在宝殿一脸虔诚地诵读经文,杜鹃则跟着小沙弥去了后院。 在斋堂门口,杜鹃喝了送子汤,她拧着眉头撒着娇,「怎么这汤药这么苦涩的。」 「汤药自然是苦涩的,女施主去禅房歇会儿,诵读一个时辰的经文,再下山。」给她喝汤的和尚随手指了一间禅房,「去那间就行。」 杜鹃应是,去了禅房里。 拿了一本经文出来,她不识字,捧着经文互不认识。 坐在蒲团上,不过几息的功夫,她便开始昏昏欲睡,上下眼皮黏连了似的,倒在炕上睡了。 她做了个春梦,梦见了年轻时遇到的那个读书的相公,那位相公斯文又俊俏,每次来玉宝楼都来找她,羞赧地抱着她,告诉她很想念她,并为她写了一首诗。 他站在窗口的椅子上,一边看着她,一边给她念诗。 他声音那么好听,念出来那么的婉转悽美,这个画面一直刻画在脑海里,纵然之后再没有见过那个读书人,可是他的身影还那么的清晰。 她常后悔,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帮她赎身出去,她愿意为奴为婢跟着他一辈子。 睡梦中杜鹃笑了,朝读书人伸出手去,读书人抓着她的手,冲着她轻轻的笑。 忽然,就听到砰地一声响,她惊了一跳迷迷煳煳睁开眼,就看到床前混乱惊叫求饶的站着不少人,她咕哝了一句重新闭上了眼睛,读书人的容貌依旧,她很高兴,朝他走过去。 「玄吾大师,」杜九言一脚踹开了禅房的门,就看到端庄的玄吾住持脱了裤子敞着胸膛,露出圆鼓鼓的肚子,正猥琐地朝杜鹃伸手。杜九言眉梢挑的高高的,在他身下扫了一眼,「啧啧,您的经文诵的深啊!」 「你、你们怎么进来的。」玄吾吓的腿一软,慌乱地去提裤子,跟着他排队的两位年纪也不小的和尚也是骇然失色,跌跌撞撞地挤到墙角去。 杜鹃衣服还完好的,杜九言负手走过去,打量着三个人光熘熘的脑袋,「好好的出家人不做,非要色中饿鬼,令人不齿啊。」 「你、你不要胡说,我们是在给小娘子诵经。」玄吾道。 「是吗?」杜九言道:「那我也来诵一出,大师您也听听呢。」 玄吾紧张地往后退,「你、你干什么?」 「诵经啊,」杜九言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捏住玄吾的秃头,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打的他跌撞了两步,跪倒在地上,又一脚踩在他的脚上,照着他的身上一顿雨点似的拳头。 玄吾疼的嗷嗷直叫。 缩在墙角的两个和尚吓的直抖。 「老秃驴!」杜九言道:「我给你的经文好听吗,还要不要?」 玄吾脸上没伤,但是浑身都疼,骨头仿佛被人抽了几根,疼的眼泪鼻涕直流,哪还有大师的姿态。 猥琐,龌蹉,噁心! 杜九言啐了一口,气到胸口疼。 「来人,来人!」玄吾冲着外面喊着,只有杜九言一个人,可他庙里有三十多个弟子,还怕杜九言不成。 弄死她,这个秘密就守住了。 「喊谁?」杜九言踩着玄吾的脸上,碾着,他脸贴地动都不敢动,「你的徒弟们?」 玄吾大惊失色,吼道:「你、你不是一个人?」 「老秃驴,我要一个人你就想灭口了?」杜九言想一脚踩死他。 玄吾疼的龇牙咧嘴,没提好的裤子,露出半个屁股,狼狈不堪。 跛子进来,抱臂站在门口,和杜九言道:「都捆了,一个不少。」 「跛爷辛苦了。」杜九言看着玄吾,「还想喊谁,一起喊了。」 玄吾面色如土,浑身发抖。 「不喊了?」杜九言问道。 玄吾害怕地道:「你、你想干什么?你、你可知道我是谁,你不能乱来。」 「现在知道害怕了?」杜九言道:「刚才脱裤子的时候,怎么不怕?」 玄吾脸上的肉直抖,隐隐觉得这次他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钱羽来了。」桂王站在门口,杜九言松开玄吾,问桂王,「山脚都封锁了吗?」 桂王颔首。 杜九言去喊杜鹃。 ------题外话------ 早上好呀! 557 人要果断(二) 「杜先生,」杜鹃醒过来,一脸恍惚地看着她,又看着房间倒在地上的三个和尚,「您想做的做到了吗,我没有坏您的事吧?」 「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杜九言拱了拱手,道:「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你先去隔壁歇会儿。」杜九言低声道:「你今天看到的事,谁都不要说。」 杜鹃滚在红尘里,最有眼力,杜九言一说她立刻应了,整理了衣服去隔壁。 钱羽大步地进来,脸色铁青地冲着杜九言和跛子拱了拱手,目光就盯着玄吾,道:「九言,人脏俱全?」 「是!」杜九言道:「亲眼所见。」 钱羽指着玄吾,「你这个老秃驴,在京城在天子脚下做此等龌蹉不齿之事,本官回禀圣上,定将尔等千刀万剐。」 这件事虽说无论是谁做都可恶,可出在世人眼中最干净的庙宇中,更加令人不能容忍。 「王爷饶命,钱大人饶命啊。」玄吾道:「是、是杜九言看错了,老衲什么都没有做。」 「老衲不过在给女施主讲解佛法。」 「王爷,钱大人,事情绝非杜九言所说的那样。」 玄吾爬着过来,但像被人钉着尾巴的猪,只能在地上拱动,他盯着杜九言,怒道:「老衲和你无冤无仇,你这样陷害老衲,佛祖不会宽恕你的。」 「大师,不着急泼脏水,后面有的是机会给你辩解。」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钱羽气的拂袖,转身看着桂王和杜九言,「王爷,九言,我们去隔壁?」 「好。」杜九言颔首,四个人去了隔壁的房间,这边留着差役将玄吾捆住了。 门关上,钱羽正色道:「前天你和我说在查一个相关联的案件,就是这个?」 「是。」杜九言道:「逼迫崔巧犯姦杀人的慧通就是钟山寺的。我当时便觉得奇怪,一个和尚就算心生淫邪也该有克制和收敛,可慧通分明是个老手。」 「还有,崔巧不过来还愿,她既不曾显得轻浮,又并非倾国倾城,何以慧通就去盯着她。唯一的解释,在崔巧眼中,她和慧通不过一面之缘,可在慧通这里,却非只是一面而已。」 「还是你心细。」钱羽看着她问道:「现在怎么办,这件事不好办啊。」 「钟山寺虽不如法华寺知名,但是这里也是古剎,京城内外影响颇大。」钱羽担忧地道:「送子汤的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只怕是……」 后果难以想像。 「大人觉得应该怎么办?」杜九言问道。 钱羽摇头,去问桂王,「王爷呢?」 「先不要声张罪名,」桂王道:「现将人带去大理寺关押。此事你去回禀圣上,谨慎处理。」 送子汤的事,还是要保密。 「是!」钱羽应是,又看向杜九言,「那我先将人带回去。」 杜九言道:「我猜测,如果这个案子封闭开堂审理,玄吾会请讼师。」 「大人,如果玄吾请讼师,您就花重金来请我辩讼吧。」杜九言道:「这次,您多给点。」 钱羽失笑,道:「行,这个经费我会从户部去申领。」 杜九言拱手。 钱羽将庙中三十四个和尚套着头套,塞进了七八辆马车里,带去了大理寺。 钟山寺被封了。 第二天香客来上香,看到贴着封条庙门,一个个吃惊不已。纷纷打听猜测钟山寺中,那些和尚去哪里了。 众说纷纭,猜测原因。 有人说庙里窝藏了逃犯。崔巧杀的那个慧通就是十恶不赦的逃犯,而钟山寺却明知如此还心善地收留了他。 杜九言上街,就有人上来围着她小声打听,「杜先生,钟山寺真的是因为窝藏那个杀人犯,才被封庙的吗?」 「那应该没事吧,什么时候能放回来?」 「那些和尚人很好啊。」有人低声道:「我家小孙子就是喝了他们的送子汤才有的。」 「我家也是,成亲一年多没生,去喝了两次送子汤,回来就怀上了。」 杜九言笑盈盈地看着大家讨论钟山寺,道:「大家别猜,事情我也只是知情,到没有权利怎么判定。」 「钱大人会处理好,大家再等等,到时候肯定会给大家答覆的。」 大家都相信她,不再多问,有人道:「官府最好去钟山庙下面放几个人解释一下,每天都有外地人来。没有人解释,难免让那些人长途跋涉的人扑空。」 「也怪不容易的。」 杜九言道:「此事我会和钱大人提。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议论着走了。 杜九言去了琵琶巷,今天轮到照顾王氏和小宝的邻居正端着午饭过来,见到杜九言行礼道:「杜先生吃饭了吗,您要是不嫌弃,我回家再取点饭菜来?要不然,您去我家吃吧。」 饭菜也不是多丰盛,但足够让王氏和小宝吃饱了,杜九言笑着道:「我吃过了,辛苦你了。」 「都是邻居,我们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谁家还能年年顺心呢。」 妇人端着饭菜进去。 一会儿就扶着王氏出来,在堂屋里吃饭。小宝乖巧的抓着馒头啃着,也不哭闹了,比以前显得更为的乖巧懂事了。 王氏身体眼见着好了一些,能吃小半个馒头喝点汤,但坐的久了人还是虚弱。 杜九言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急不慢地沿着巷子出去,柴太太正带着高氏从另一边过来,高氏正哭着,头髮散乱脸上还有抓痕。 「杜先生,」柴太太拉着高氏过来,「杜先生,您能不能帮帮高氏,她想和离。」 杜九言看着高氏。 「我想和离,」高氏将头髮拢清爽了一些,虽是一脸的伤,神色憔悴,但目光却渐渐坚定起来,「我不想和他过了,我就算留下来,老了也不会有人给我养老送终,更何况,这样下去我也活不到那天。」 「我一个人,就算在城墙边上搭个窝棚,捡菜叶餬口,也比现在好。」 高氏很心寒,一次次的,她的日子已经看不到头了。 「你有什么诉求呢?」杜九言道:「除了和离,你还有什么要求?」 高氏摇头,「我把我的嫁妆带走。当时我嫁给他的时候带着三两银子的陪嫁,这么多年早就花用了。现在我走,让他把三两银子给我。」 「他能拿多少钱出来?」杜九言问道:「刘端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高氏道:「他也没什么钱,在外面做点小买卖,其实很辛苦……」她没说完,被柴太太推了一下,打断道:「你这个话说的就是傻子话,那个狐狸精一条裙子就是一两银子。」 「你这个时候还心疼他?」 高氏苦笑道:「柴姐说的是,如果算的清楚点,刘端手边二三十两银子肯定能拿出来的。」 「那让柴太太帮你将韩氏约出来谈吧。你要二十两银子,如果你家还有宅子,再加上宅子。」杜九言道:「告诉韩氏,你可以和离把正妻的位置让他给她,她以后就不再是妾了。」 「她必然乐意你和离,但可能不会同意将财产分给你。」 高氏点头,「他们肯定都不会给的。」 「你告诉他,我愿意免费帮你辩讼。这个案子,只要上了公堂,最后只有一个结果。他们两个人至少流放三年,而刘家和韩氏的儿子都归你。」 「这三年会是什么光景,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回来后儿子还认谁做娘,谁也不知道。」 高氏眼睛一亮,「杜先生,上次您不是吓唬他们的?」 「当然不是,三年起步。你要愿意就直接去公堂告他们,一步到位!」 柴太太推了推高氏,「那就一步到位,让他们贱男女滚远点。这个家包括他们的儿子都是你的。」 「一个襁褓里的孩子,还不是有奶就是娘。等他们有命回来,看谁厉害。」 柴太太啐了一口道。 「算了,」高氏道:「我就想立刻和他们分开,连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 柴太太恨铁不成钢,但也能理解高氏的心情,事情能解决就不要拖长了时间,实在是烦的很。 「我等你们好消息。」杜九言道:「要是解决不了,就来找我,不收钱!」 高氏感激不尽,要给她磕头,杜九言扶了她一下,道:「你还年轻,和离以后还有大好的人生,重新开始,别怕。」 「是!」高氏应着,「我听你们的,什么都不怕。」 杜九言拱了拱手,和两人告辞,柴太太拉着高氏就走,「走,我们去将韩氏喊出来,趁热打铁,把这事谈妥了。」 「我记得你们在城里还有个宅子是不是?」柴太太问道。 高氏回道:「很小,就在巷子后面,当时我们买了准备老以后住的,大宅子就给儿女,可是……」 「那就要宅子外加十两银子,」柴太太道:「他要是不同意,就请杜先生出马。」 高氏应是。 两人又喊了两个邻居过来,陪着高氏将韩氏找出来,把条件一二三都摆了出来,韩氏根本听不懂人话,说要和离就自己滚,她是一分钱不会给。 他们又将刘端喊过来。 巷子两头吵的不可开交。 杜九言没有再管这边的事,第二天去大理寺,到门口就碰见从门内出来的申道儒。 两人都停下来,杜九言扬眉打量着对方,申道儒颔首道:「杜先生,好久不见。」 「申先生居然还健在?」 申道儒气的嘴角直抖。 558 战线同盟(三) 申道儒眉头紧蹙。 荆崖沖是他的好友,他们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来往了。 但是荆崖冲出事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无法去做。 荆崖沖做的事,确实该死,无论从道义还是律法,他也确实没有立场去帮忙,但是杜九言让荆崖沖死的那么屈辱,就很过分。 荆崖沖怎么说都是一代大儒,曾是天下人读书人的楷模。 她这么做,就是不将读书人放在眼里,就是有失斯文,和那些粗鲁的只会动手的粗人,又有什么分别?! 如今又轮到了玄吾住持。 「杜先生,」申道儒问道:「衙门对玄吾大师控诉的罪名,是你提出来的?」 杜九言扬眉,「申会长莫不是要给玄吾打官司吧?」 「你有证据吗?」申道儒质问道。 杜九言很吃惊,「这样的官司您要是接,输了您会很丢脸,您想好了。」 「你认为你会赢?」申道儒冷笑一声。 强姦的案件,自古以来最是难查难辩难定罪。 别的案件有迹可循,唯有强姦案,只是受害人的一面之词。 这种案子,辩讼到最后就看谁能说。 而这个案子还有一个关键点,玄真一个寺庙三十多个人都被抓,控诉的罪名是一样……一庙的和尚被告强姦罪。 亘古不曾有过。 「申先生要亲自上吗?」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笑了笑。 「您要是亲自上,那我可就认真对待了,再下点功夫。」杜九言道:「如此,也表达一下,我对前辈的尊敬。」 申道儒道:「你和玄吾有仇?」 「看来你们的友情很不错啊,已经达到了盲目信任的地步了。」杜九言道。 「你有证据吗?」申道儒道:「有证据,能证明钟山寺确实如你所言,那么这个案子我必然不会接的。」 「没有!」杜九言耸肩。 「那就公堂见吧。」申道儒道:「这个案子的后果,你可要想好了。」 「所带来的影响,不是你一个小讼师能承受的。」申道儒道。 杜九言拱手,「申先生快去准备,我很期待和您公堂相见,您可一定要亲自上才行啊。」 「那就公堂见吧。」申道儒拂袖便走。 这一次,他要让这个被人一捧,就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讼师明白,在邵阳她可以压住西南,可在京城,她什么都不是。 杜九言负手立在大理寺门口,好一会儿她折道出来,回了王府。 跛子从府衙回来,桂王也刚从宫里回来,看见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发呆,桂王奇怪地道:「无精打采的,干什么呢?」 「刚才我在大理寺门口碰到了申道儒。」杜九言道。 桂王蹙眉,「他要给玄吾辩讼?」 「嗯。他说我没有证据,所以这个案子他会接。」杜九言揉了揉额头,「王爷,他这分明欺负我朝中无人啊。」 桂王怒道:「你有我就抵得上半个朝堂了。」 「王爷霸气!」杜九言拱手道。 跛子过来,问道:「但是他说的没有错,我们看到恐怕无法成为关键性定罪证据。你打算怎么办?」 「嗯,杜鹃的身份,也一定会被申道儒做文章。」 杜九言负手走了个来回,道:「说起来,我好久没有上堂辩讼了,相当期待。」 桂王和跛子白了她一眼。 他们很紧张这个案子怎么辩,她倒好,居然只是期待上堂辩讼。 「就是因为要辩讼,所以才替你紧张。」桂王道:「你有办法,让那些孩子认亲吗?」 「是谁的孩子,能查辩出来?」 杜九言又坐回去,道:「再前进一千年差不多。」 亲子认定!如果有这个技能,那她现在也不用这么头疼了。 这个案子,不能闹大,要顾忌无数涉案人的体面,要维护社会稳定,还要赢。赢就赢吧,还没有实际性证据! 「我还要再走一趟钟山寺。」杜九言道:「他送子汤已有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我不相信毫无败露。」 「还有一点,他们日子过的这么逍遥,香火钱肯定不够。」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申道儒让我去找证据,我需得努力,不能辜负前辈的期望啊。」 「我和你一起去。」桂王跟唉她后面,跛子在院子里顿了顿,也跟着她出去。 刚到外院门口,就看到蔡卓如从外面进来,杜九言正要挥手打招唿,蔡卓如原地一个转身,掉头就走。 「阿如怎么了?」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冷笑一声,道:「心虚吧。」 「他为什么心虚?」杜九言一脸奇怪,喊道:「阿如,王爷说你心虚,快回来和他吵架。」 果然,蔡卓如停下来,又转过身体来,目光闪烁地落在杜九言身上,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情绪,含笑道:「没有心虚,只是这几天确实很忙而已。」 「好像瘦了不少。你不是请人做事的吗,有的事交给别人去做,你多休息。」杜九言道。 蔡卓如看向杜九言,她带着面皮,肤色黑黢黢的,谈不上俊俏只能说清秀。以前他还觉得这张脸很好看,可自从见过她的真容,就不由自主地觉得,她这张面皮,格外的丑。 他视线下移,放在杜九言出来的脖子上,她没有喉结,皮肤细腻白嫩。 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现,只当她和别的男子不同,不长喉结而已。 这世上,是有人喉结不够明显的。 眼前画面一换,桂王挡在了杜九言和蔡卓如的中间,抱臂道:「平时没看出来你鬼祟,这几天拜师学艺了?学的鬼鬼祟祟的。」 「阿如,」杜九言从桂王身后探了个脑袋,「王爷说的没有错。」 蔡卓如哭笑不得,和桂王道:「王爷不知,您有时也这样啊。」 「我看自己媳妇,」桂王道:「你看谁?」 蔡卓如道:「很显然,九言并没有这样想的。」他话落,冲着杜九言道:「你要出去吗?」 杜九言颔首,「我和一群和尚槓上了,准备去找证据。」 「那你努力。你一定可以的。」蔡卓如道。 杜九言笑着点头,「那你忙你的事,我们走了。」 蔡卓如被她看红了脸,让开了道,桂王扯着杜九言出去了。 「跛兄,」蔡卓如看和跛子道:「你、你照顾好九言啊,王爷他……他很霸道。」 跛子扬眉看着他。 「跛兄,」蔡卓如上前来,在跛子耳边说了一句,跛子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颔首道:「蔡兄所言有理,我同意了。」 蔡卓如拱手,「那跛兄去忙吧,他们要走远了。」 跛子跟上,杜九言停下来等他,好奇地问道:「阿如和你说什么悄悄话?」 两个大男人神神秘秘的咬耳朵。 跛子看了一眼桂王,低声回了杜九言,「他要和我结盟,组成共同战线保护你。」 「啊?」杜九言吃惊的差点把喉头掉出来,「结盟,阵线?」 「嗯。」跛子道:「我同意了。」 杜九言嘴角迅速抖着,很怜悯地看了一眼桂王,跛子和蔡卓如准备联手和桂王对决? 桂王长臂一伸搭着她的肩膀,道:「青天白日的,不要和男人贴面说话,轻浮!」 「您这样更轻浮啊。」杜九言拍开他的手。 桂王道:「你不要将我和他相提并论,你是我媳妇,我是你的夫君,咱们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好的王爷,您先去死,我会来找您的。」杜九言道。 桂王不松手,「一起一起!」他刚说完,忽然肩膀多了一只手,他转头去看,跛子冲着他挑了挑眉头,一本正经地道:「王爷,以我们的关系,搭肩膀足可以了。」 「放手,」桂王道。 这只破手搭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怎么以前觉得杜九言是男人的时候,他就没有这种浑身发麻刺痛的感觉……现在被跛子一碰,他立刻就想剁了跛子的手。 「一起放。」跛子道:「王爷知道,你我若捨命相比,不相上下。」 桂王冷哼一声,「盲目自信!」 三个人,桂王在中间,搭着肩膀步伐一致,节奏一致,三个人容貌气质各不相同各有千秋,一路过去,引得路人纷纷停下来打量。 宛若一道极美的风景,让人不由自主停下来去欣赏。 三个人彼此忍让出了城,一直到钟山寺底下,杜九言特别的累,道:「我今日是池鱼啊,二位下次斗法的时候,请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吧。」 「这样,我很辛苦很无法抉择啊。」杜九言嘆气,咦了一声,「这些人都是来喝送子汤的?」 庙门前站着四对夫妻,都是背着包袱的,一看就是远道而来。 「干什么的?」桂王拍开的跛子的胳膊,跛子也很辛苦,搭着别人的肩膀一路,胳膊都酸了。 「我们……我们是来求送子汤的,请问……请问这里除什么事了,为什么庙门被封了?」其中一位男子问道。 「外地来的吗?」杜九言问道。 几个人都应是,「我们都是从外地来的,赶了好几天的路,今天早上才到,才发现出事了。」 「庙什么时候能开啊?」 杜九言道:「暂时开不了,不过你们要送子汤的话,跟我进来吧。」 大家一愣,都看着她。 「和尚们不在,送子汤还在啊。」杜九言道:「走,走,进去喝汤去,他们还剩下不少。」 几个夫妻面面相觑,不知真假。 「这是桂王爷。」杜九言指着桂王,「他以名誉担保,送子汤货真价实。」 桂王咬着后槽牙,很真诚地冲着四对夫妻点头。 ------题外话------ 这个月的月票真的炒鸡给力,爱你们,觉得倍儿有面子。如我这种虚荣的人,已经截图留存了,啊哈哈哈哈。 以后没事拿出来嘚瑟一下! 谢谢大家。 559 意外收穫(一) 「王爷、王爷担保啊。」四对夫妻很惊喜,激动地桂王磕头。 桂王摆手道:「先进去,喝了药速速回家。」 「是,是!」 四对夫妻忙应着是,跟着他们上山。 「你哪里来的送子汤?」桂王低声道。 杜九言道:「送子汤讲究个意境。他们远道而来,我们要成人之美。」 「此事不要告诉小萝蔔。」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否则我儿会摆摊卖送子汤。」 一行人进了庙,杜九言让大家稍等,她进斋堂,用盐和醋勾兑了开水端出来,一人一碗,「趁热喝,喝完回家休息三日,葵水干净后七日可同房!」 几位妇人满脸通红,端着汤喝了。 「要数着日子吗?」一位妇人问道。 杜九言颔首,「嗯,要数着日子。饮食清淡些,体力重活不要做,休息几日再同房。」 「最好夫妻二人都休息几日,轻松愉悦一些。」杜九言道。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同房还有这么多讲究,点头道:「是,我们一定谨记,按照先生的说法去办。」 「回去吧,记得多休息,不要有压力,儿女的事讲究个缘分。」杜九言道:「无论有没有都是个缘分,怀不上就是缘分没有到。」 众人应是,心满意足地下山去了。 桂王和跛子都看着杜九言,目光中透着打量。 「看我作甚,等二位以后成亲了,我也可以做一些指导的。」杜九言说着挥着手,「走了,干活!」 桂王跟着她,低声道:「没想到你连这些都懂,以后我们多生几个。」 杜九言加快了步子,迅速进了玄吾的禅房。 跛子和桂王两看相厌,各自找了个房间去搜查。 杜九言站在玄吾的房间里。房间里并没有特别之处,和圆真住持的房间没什么不同,一张床,柜子和桌椅板凳,很普通也很简陋。 若不了解,还真像一位得道高僧的房间。 「发现什么了?」桂王从门外进来,他一无所获,杜九言打开柜子,里面放着衣服,将衣服都翻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不止这间,别的房间也都是。 三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后院里,杜九言道:「去宝殿看看。」 宝殿内收拾的干净,佛像慈祥古朴,供案上放着瓜果,香火灭了显得有些冷清,四面的长明灯跳动着…… 杜九言敲了敲佛像底座,下面虽是空的,但是并没有发现门。 「没有可疑之处。」跛子道。 没有什么东西,能和玄吾他们所做的龌蹉事联繫,更无法成为证据的存在。 杜九言没有说话,负手出了门,跺着步子围着庙里转了两圈,停在靠墙放着的一排佛像前面,蹲下来打量着,桂王问道:「这个有什么特别的?」 「我在给菩萨许愿,」杜九言道。 桂王也蹲下来,「那我也许个愿。」 「王爷,」杜九言盯着佛像,「您说,信徒为什么要捐赠这些佛像?」 桂王道:「不知道。是因为钱多?」 「钱多可以捐香油钱啊。这个庙就只有一个宝殿,这么小的地方,根本没有地方放。难道他们送东西来的时候,不问玄吾的吗?」杜九言道:「以玄吾的本性,一定更要想要钱。」 养三十多个和尚,每日喝酒吃肉,这个开销很大,这么点香火钱肯定不够。 「啊!」杜九言忽然起身,「王爷,找傢伙来。」 桂王道:「干什么?」 跛子也跟过来,不解地看着她。 「圆真大师过的那么清苦,庙里吃的用的都是自足自给。法华寺香火那么旺盛,他们还那么拮据。可玄吾却过的这么潇洒,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的?」 桂王道:「实际,他们是土匪?」 「完全有这个可能。」杜九言道:「一定有除了香油钱以外,别的挣钱的门路。」 杜九言找了个铁锹出来,拖在地上,盯着靠在墙边的佛像,喊道:「砸了!」 「你觉得里面藏着钱?」跛子问道。 杜九言道:「不知道藏着什么,但是这几座佛像与这个古剎格格不入,很奇怪。」 「砸完了再说,菩萨会谅解我们的。」她说着,抄起铁锹砰地一声,将石像后背的泥塑敲下来,随即露出一个空洞,空洞之中,金光闪闪! 跛子将佛像倒下来,整个敲碎。 金元宝,银子,以及各式各样的珠宝,从破碎骯脏的泥块里滚出来。 「被你猜对了。」桂王捡起个十两一锭的元宝,在手里掂了掂,「份量很足。」 「可以回去查一查,附近近几年有没有失窃和抢劫的案件。」跛子道:「一群和尚出来作案,很难想得到。」 杜九言招手喊两个人,「脱衣服!」 两个人对视一眼,根本不用问为什么脱衣服,非常默契地将外套脱了,铺在地上,跛子接着敲石像,桂王和杜九言动作非常整齐地,将地上的金银放在衣服上。 「发财了。」杜九言嘿嘿笑着,「二位爷,一人一份够咱们娶媳妇的了。」 没人理她。 跛子接连敲了两个佛像,里面都是金银和珠宝,两件衣服塞的鼓鼓囊囊的。 杜九言去禅房里找了一块干净的被单铺好。 「你看这金子,」桂王捡起一个金块,托在手里看着,「不是本朝的东西。」 杜九言拿过来,上面印着「楚」,她又捡起另外一块银锭子,上面同样刻着「楚」,且这一座佛像里的金银和首饰明显要古朴老旧很多,她道:「盗墓?」 「八九不离十。」桂王道:「否则弄不到这么多好东西。」 杜九言砸了砸嘴,「真是好差事啊,打着佛祖的名号做着盗墓的勾当,瞒天过海,很有头脑。」 「王爷,您要不要查一查皇陵,不定里面还有没有宝贝。」杜九言道。 桂王白了她一眼,「皇陵有人把守,他们想进去也要有这个本事。」 跛子敲第五块的时候停住了手,「这一尊藏的不是金银。」 杜九言埋头收拾金银,随口问道:「是瓷器?」 「不是,」跛子转头看着两人,冷冷地道:「是尸体!」 杜九言丢了手里的东西三两步过去,果然看到在泥塑的佛像里,坐着的是个人的尸体,她用手戳了一下,尸体保存的很好,肉身没有腐烂,她沉声道:「敲开来看看。」 跛子轻轻剥离着,不一会儿就露出了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容貌虽变形难认,但能看得出,死者年纪不大,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 「继续!」杜九言捡起铁锹,三个人一座一座敲开。 一共十四座佛像,四座里面都是金银,剩下的十座都是尸体。 五个男尸,五个女尸。 年纪都在二十到三十五之间,但通过尸体肉身的水分来看,死亡的时间并不相同。 「找刁大来看看。」杜九言凝眉道:「五男五女,很有可能是发现了这些和尚的龌蹉事儿被灭口的夫妻。」 桂王和跛子颔首,都同意她的推论。 「我去找刁大来。」杜九言起身道:「你们在这里守着。」 跛子道:「我去吧,你和王爷在这里等会儿。」他说着往门口走去。 杜九言盘腿坐在地上,「王爷,我心情不好。」 「我给你讲个笑话?」桂王凑过来。 杜九言摇头,「不想听笑话。」 「那你打我两下出出气。」桂王说着,将脸伸过来,「打吧。」 杜九言笑了起来,将推他过去点,「把咱们的金银珠宝都收拾了。」 「全部私吞了?」桂王问道。 「不然呢,上交给你哥?」 桂王点头开始收拾东西,杜九言找了十几块刻着「楚」字的金银锭放在一边,「这些就能证明他们盗墓了。」 「聪明。」 两个人将三包金银拖到一间禅房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跛子将刁大带过来,刁大拱手行过礼,等看到地上的尸体也忍不住露出惊骇之色,「为何这么多尸体?」 「如你所见,」杜九言道:「有人杀人后就做一座佛线,将尸体藏在佛像里。」 刁大颔首,一具一具地查验,杜九言充当助手给他记录,写了两个字她顿了一下,桂王问道:「怎么了?」 「提笔忘字。」她说着笑盈盈地接着写。 十具尸体,刁大的判断和杜九言类似,死亡的时间都不相同,时间最久的一个,他认为至少死了有六年以上。 但因为尸体经过处理,又一直密封在泥塑之中,所以保存的很好。 「死因能查出来吗?」桂王问道。 刁大道:「都不一样,有四对尸体是死于脑部受到重击,有两具女尸则是窒息死亡,其余几具肋骨和和手骨都有断裂,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这两具,」刁大指着最近的一对尸体,「应该是去年死的,尸体身上的肉比其他的明显水份要多一些。」 杜九言将死者的面容整理干净一些,正要说话,身后听到了脚步声。 「找到尸体了?」申道儒扬眉道。 590 一起分赃(二) 杜九言没回头。 申道儒带着两个学生过来,三个人给桂王行礼,道:「王爷为办案亲自奔波查证,是百姓之福,辛苦您了。」 「是很辛苦。」桂王道:「你为玄吾大师辩讼查案,是玄吾之福,也辛苦你了。」 申道儒笑了,拱手道:「让王爷见笑了。」 「是很可笑。」桂王道。 申道儒顿了顿,强笑着看向刁大,眉头扬了一下,问道:「查证的结果如何?」 「申先生,您来看。」杜九言将记录的卷宗给申道儒看,「五对尸体。」 申道儒很惊讶,因为杜九言一向都不大方,她查证的线索也向来不充公共享的,这一次居然主动拿出来,「杜先生,多谢了。」 杜九言做出请他细细看的手势。 这种事顺水推舟,毕竟申道儒都来了,藏也藏不住,就没有必要再强求了。 「死亡时间不同。」申道儒看着刁大问道:「能具体到几月吗?」 刁大回道:「不能,只能根据尸体呈现出来的状态去判断。」 「嗯。」申道儒看向杜九言,「杜先生要去查死者的身份吗?」 杜九言颔首,「是啊,要查身份。」 「那杜先生去查身份,老夫就去查这些佛像的来歷吧。」申道儒扫过一圈,道:「这些佛像据我所知并不输于钟山寺的,而是由信徒送来的。」 这句话,杜九言也听玄吾说过。 「这么说,你认为这些佛像出现在这里,依旧和玄吾等人无关?」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颔首,「律法只看证据,有证据事情才成立。杜先生也冷静一些,不要一味去同情受害者,而忽略了真相。」 「寻求真相,才是讼师的宗旨。」申道儒道。 杜九言拱手,「受教了。那申先生多多努力寻求真相!」 她说着回头问跛子,「你来的时候,有没有通知大理寺派人来?」 「嗯。稍后就会到。」跛子道。 他话落,院外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即大理寺十几个差役到了,将十具尸体收拾好抬上了板车,直接拖去了城外的义庄。 刁大还会再去查验。 申道儒带着两个学生在庙里查验,杜九言等着他查完了,才喊了马车到庙门口,将一车的金银搬上去,三个人回了王府。 「亲眼看到他们搬东西了?」申道儒看着留在门口盯梢的常随。 他带着两个学生一个常随上山,但进门前留了常随在外面,等他们走了常随依旧盯着庙门。 「是,一个大包袱两个小包袱。」常随道。 申道儒立刻就想到了另外四个佛像。一共十四个佛像,但只有十个里面有藏尸,其他四个都是空的。 这显然不合理。 「会是什么?」申道儒蹙眉道,猜测着杜九言他们藏了什么。 他的学生道:「会不会是案子关键性的证据?」 「不会。」申道儒摇头,「玄吾就算有证据,也不可能放在佛像里面。更何况,无论是轮姦还是杀人,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们找不到任何直接的证据。」 「先生,」他的学生问道:「若是玄吾真的做了,怎么办?」 「毕竟,杜九言和玄吾无冤无仇,她不应该无的放矢。」 申道儒颔首道:「此事我会再和玄吾确认。另外,辩讼不一定都是原告,若都是如此,那被告的讼师岂不是没有人做了。」 「赢,也不一定是大获全胜,从斩监侯变成绞监候,也是一种赢。」 申道儒看着两个学生,「看问题要退开一步看,不是任何时候,我们都能做原告讼师,也不能占尽天时地利。」 「讼师要维护的是律法以及所有人的公平公正。」 「只要做到这些,在职业上我们就无愧于心。」 他现在很想知道,杜九言带回去的是什么东西。 「先去牢里。」申道儒道。 杜九言回了王府,三个人拖着沉重的包袱去了正院的暖阁里,很不巧,大家都在家中,所以见他们回来,都到暖阁来了。 「爹啊,你们带回来的包袱是什么东西?」小萝蔔盯着包袱,这么小,居然提的那么费劲,他隐隐约约猜到了是什么。 窦荣兴也跟着点头,「你们去……去偷东西了?」 「看看。」杜九言将三个包袱拆开。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之后,响起了整齐的惊嘆声,宋吉艺吞了口水,「这、这、这么、这么多、宝贝、宝贝?」 「我的天!」小萝蔔三两下脱掉了鞋子,爬到炕上,撅着小屁股抓起两个金锭,「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周肖笑着道:「不用问,黑吃黑的。」 「周兄聪明。」杜九言在拍了拍衣服,在炕上坐下来,道:「这种事不黑吃黑,都对不起自己。」 大家盯着一床的宝贝,动作整齐地点着头。 「这、这里能有多少钱?」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看着小萝蔔。 「几十万两肯定有。」小萝蔔捧着金子,回头看着大家,「或许,还不止。」 有的宝贝无法估值,所以粗粗估算一下。 反正是发财了。 「难怪九哥说这个案子不到看最后,谁也不知道是亏还是赚。」窦荣兴道。 当初他们还在为钱大人二十两讼费神伤,现在黑吃黑一把,他们十年不干活也是可以做新衣服,吃饱饭了。 蔡卓如失笑,道:「看来,我应该去考讼师牌,然后跟着你一起辩讼。」 「这样黑吃黑一通,已有我家半年的钱了。」 大家勐然转头看着他,一脸嫌弃,窦荣兴道:「蔡公子,你这是在炫耀你的财富吗?」 半年挣的钱就有这么多,难怪说蔡氏很有钱。 「没有必要,也不是我的。」蔡卓如笑着道。 杜九言摆手,「兄弟们,多坐好了,在上堂前咱们要开心一把。」 「分赃!」 宋吉艺和窦荣兴忙拿了杌子过来坐好,小萝蔔也迫不及待地坐在了前面,还找了个能装东西的筐子。 「你干什么?」杜九言看着他。 小萝蔔道:「分赃啊,我也是兄弟。」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你我要算两份?」 「爹啊,您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歧视我。」小萝蔔道:「我也是兄弟的。」 杜九言被气笑了。 「算他一个。」跛子道:「他确实是兄弟。」 小萝蔔龇牙笑着。 「我和花子不用分了,」闹儿摆着手道:「我们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好。」 杜九言摆手,「见者有份!」 「坐好。」 大家坐好,关着门在房间里用了两个时辰分赃。 一人一堆宝贝,小萝蔔抱着筐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要去票号存起来!」 「现在不能存,太打眼了。」杜九言道:「来路不明的钱财,我们要小心谨慎。」 小萝蔔点着头,小声问道:「爹啊,会不会被发现?」 「发现什么?」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问大家,「我们今天干什么了?」 窦荣兴抱着宝贝,喊道:「打马吊。」 大家纷纷点头。 「快,都拿回去藏起来,一定要守口如瓶,打死都不能承认。」杜九言道。 大家都笑着应是,抱着钱回去藏起来。 蔡卓如将自己的一份给小萝蔔,「我的给你,你一起存着。」 「给我吗?」小萝蔔吃惊地看着蔡卓如,「这里有很多钱呢,够您娶媳妇了。」 蔡卓如失笑,「我不用娶媳妇。更何况,就算要娶,我也有钱娶媳妇。」 「蔡叔叔真有钱。」小萝蔔咕哝着,朝杜九言看去,「爹啊,我能要蔡叔叔的钱吗?」 蔡卓如含笑道:「不用问你爹,你我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好了。」 「阿如真是太好了。」杜九言道:「小萝蔔你就别客气了。」 小萝蔔就笑了起来。 蔡卓如道:「本来就是你的钱,好也是你好。」 小萝蔔高兴的跳起来。 等他收拾好,跛子的一份也给了,桂王想了想,将自己的一份也给他了,并道:「看,还是我对你最好吧。」 「为什么?」小萝蔔看着桂王。 桂王道:「富人给你钱,不过是九牛一毛。我给你,是全部家当!」 「如此厚重,你要懂的分辨。」 小萝蔔哦了一声,道:「义父我知道了,多谢义父!」 桂王非常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杜九言去了大理寺。 玄吾一群和尚分成两个牢房关押着,玄吾被簇拥在中间,在潮湿阴暗的牢中,他们在诵经。 浑厚的唱经声,在牢房中迴荡,倒真像那么回事。 「玄吾大师!」杜九言拖了个椅子坐在外面,和里面的人打招唿,「过来坐,我们聊聊。」 玄吾睁开眼看着杜九言,冷哼一声,道:「老衲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你且等着。」 ------题外话------ 月底了,月票记得清空啊,嘿嘿。 561 是好消息(三) 「我认为和你有的谈。」杜九言很好奇。 玄吾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拢着手站在栏内,盯着杜九言,冷声道:「大周开朝,从祖师爷开始,便广扬佛法。老衲在钟山庙已有半生,京城内外无人不认识老衲。」 「这不是你口述一点内容,拿出几个似是而非的证据,就能将老衲怎么样。」 「你要想清楚,你审问老衲,审问这么多出家人,所带来的影响。」 玄吾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杜施主,老衲不知何处得罪你了,让你用这样的手段,污衊老衲和这么多僧人,但老衲在这里还是规劝你一句,佛法无边,回头是岸。」 「这话要是别的大师说,我一定会认真听认真参悟。你说,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好笑呢。」杜九言道:「你可知道,我今日在庙中发现了什么?」 玄吾眉头抖了抖,立刻就猜到了杜九言一定是发现了佛像里的秘密。 因为整个庙中,只有那几座佛像里有秘密可言。 「什么?」玄吾问道。 杜九言道:「申先生和我发现了十具尸体!」杜九言道:「您看,这十具尸体您要怎么解释呢?」 果然被她发现了! 为什么只提了尸体? 玄吾顿时明白过来,剩下的佛像里面的金银,一定被这小子私吞了。 可真够狠的。 玄吾盯着杜九言,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好一会儿他冷静下来,道:「怎么会有尸体,那些佛像可是香客送来庙中的!」 他一脸惊讶的样子,让杜九言觉得好笑。 她冲着玄吾身后的和尚们喊道:「我发现了你们佛线里藏着尸体哦,十四座佛像居然藏了十具尸体,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她话一落,玄吾身后的和尚们顿时大惊失色,但随即又各自清醒过来。 这个时候不能顾忌里面的钱财。 要先保住命才行。 「老衲也匪夷所思不敢置信,」玄吾一脸真诚地道:「还请杜先生查证,还我等清白。」 杜九言道:「你还是许愿申道儒能查清楚吧。」她说起起身到栏杆边上,和玄吾低声道:「你猜,我会用什么方法弄死你?」 玄吾道:「恐怕杜先生没有这个本事。」 「是吧,那咱们就拭目以待。」杜九言说着要走,又想起来,「忘记了,我来不是要和你炫耀的,是有事要问你。」 玄吾心头一跳,看着她。 「你和荆涯沖熟吗?」杜九言问道。 玄吾没什么表情,「认识,但称不上熟悉。杜先生莫非想要用荆涯沖的案子让我死,那你恐怕不容易了。」 「那申道儒和荆涯沖熟吗?」 玄吾道:「别人的事情,老衲不知。」 「好吧,我就随口问一句。」杜九言说着摆了摆手,「走了,公堂见。」 玄吾看着杜九言的背影,咬碎了一口牙。 「住持,我们的钱,被这个黑心的讼师吞了?」有小沙弥贴上来,心疼地道。 玄吾瞪了小沙弥一眼,怒道:「钱财身外之物,当下命才重要。」 「是。」小沙弥应是,乖乖坐回去。 玄吾打坐闭着眼睛,心疼隐隐作痛。盗墓的事,是他们前些年做的,这几年京城内外没什么大墓,他们也打算金盆洗手,用这些钱养老。 没想到,居然被杜九言一锅端了。 可恨的是,这个亏他只能生生吞了,一个字都不敢提。 实在是气人。 杜九言在钱羽的房间等了一会儿,钱羽刚从宫里出来,见着她道:「正要使人去请你来。」 「十具尸体的事,本官方才已经回禀给圣上听了。」 杜九言问道:「圣上是什么意思?」 「圣上的意思,既然找到了尸体,那就以兇杀案为侧重点,至于送子汤的事,能瞒就瞒过去。」钱羽道:「此事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赵煜想的和他们想的没有出入,杜九言道:「虽然现在还没有具体查到所有死者的身份,但左右和送子汤药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免会传扬出去。」杜九言道:「圣上可提过,如若传扬出去,有什么善后的措施?」 钱羽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能关门审问了。」 「等案情落实,再对外公布杀人之事。」钱羽道。 杜九言应是,「等查明死者身份,再定开堂日期吧。」 钱羽颔首。 杜九言去查了给寺庙供酒肉的小贩,将人请到城外别院和肥肉以及大壮等人住在一起。 十具尸体,经过五天的排查,确认了其中三对,如同大家所料,都是夫妻。 这三对夫妻,有一对死亡时间是四年前的顺天七年,另外两具都在顺天九年,杜九言拿了调查得回的卷宗翻看着,刚看了不过两页,申道儒来了。 「查到死者身份了?」他问道。 杜九言头也没有抬,「申先生稍等,我还没有看完。」又道:「您查到佛像的来歷了吗?」 「查到了。」申道儒道:「这十四座佛像,都出自大兴一位手艺人之手,他泥像已有二十年,杜先生可以亲自去查,我已经请差役将他人带回来了。」 「带回两人,他和他的徒弟。」 杜九言抬头看向申道儒,「看申先生很自信,看来是在这两人身上,找到了证据?」 佛像,倒是提醒她了,她将这件事忘记了。 「是啊。」申道儒道:「杜先生也可以找索,或许对你有用。」 杜九言颔首,「既如此,我还真要去找找了。」 她说着,将手里的卷宗给申道儒,「申先生慢慢看,我去找证据了。」 申道儒看着她出去,他则坐下来仔细翻看卷宗。 卷宗里的三对夫妻,经过周边排查,其中顺天九年死亡的两对在乡邻口中得到了两人急于求子的证词,而顺天七年则没有,不但没有,他们还有一对儿女。 「不错啊。」申道儒看着卷宗笑了,这个查证的结果,对他来说,非常有利。 杜九言重新回到牢房,申道儒方才带回来的两个做泥塑的手艺人,正一脸惶恐不安地坐在牢房里。 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是师父,年纪在五十岁上下,满面沧桑,左眼的眼皮有些耷拉,看人时用右眼看,少的年纪在三十左右,穿着灰白的褐衣,不长的裤子掉在小腿上,看上去很忠厚老实。 「在下杜九言,二位如何称唿?」杜九言站在牢房外,问道。 年老的师父忙过来道:「杜先生好,我姓周名家,这是我徒弟也是我侄儿,叫周金。」 「钟山寺的佛像都是你做的?」杜九言问道。 周家点头应是,「是。我和玄吾住持认识,他们这些年有香客要做佛像,他都会指我这里来。」 「你给钟山庙做的第一座佛像,是什么时候?」 因为方才申道儒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此刻回答周家已不用再思考,「大概有十几年了,当时还是先帝在位。至少有十五年了。」 「那座佛像还在吗?」 周家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去钟山庙送机会佛像的时候,没有看到十几年前做的那几座。」他又回头看着周金,「你见过吗?」 周金也摇头,「根据申先生的描述,十四座佛像应该是近十年内的做工。」 「是,以前老夫喜欢做站像,后来就改成坐像了。」周家道。 杜九言颔首,「那你可知道,申道儒请你们来的原因,以及你们为什么被关在牢里。」 师徒二人都摇着头,「申先生没有说,难道不是找我们来作证吗?」 「不是,」杜九言道将佛像里藏尸体的事告诉了他们,师徒二人目瞪口呆,周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杀人,将尸体藏在里面。」 杜九言看着师徒二人,道:「那么,佛像成形后,尸体还能放进去吗?」 「不、不能。」周家摇头道:「这个肯定办不到的。」 杜九言无奈地看着他们,「这关系你们的命,你们再想想。」 「可、可我们不知道啊。」周家道:「杜先生,我们就……就是做佛像,别人要菩萨我们就做菩萨,别人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也从来没有说把人放在里面,这太离奇了。」 「杜先生,您要相信我们啊。」 杜九言道:「现在不是我相信你们事情就可以的。」 「你们再想想吧。」杜九言负手离开了牢房,留下了师徒二人面面相觑。 出了大理寺,杜九言姑拐道去了琵琶巷,柴太太正从崔巧家里出来,手里提着空掉的篮子,看见她顿时高兴地道:「杜先生,您猜怎么着。」 杜九言看着她,「是不是高婶子和离了?」 「对!」柴太太道:「得了一个小宅子,拿了十两银子,她现在一个人住在那里。」 「昨天搬过去的,我们帮着她一起收拾家来着,那房子虽不大,可她一个人住足够了。她说她以后帮着别人洗衣服,一天下来吃饭的钱肯定没有问题了。日子虽清苦,但落了个自在。」 杜九言颔首,「那确实是好事,恭喜她了。」 「是啊,真是最近最好的事情了。」柴太太说着又道:「杜先生,崔巧的案子什么时候审?」 「她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杀人也要被判刑砍头吗?」 杜九言道:「现在还不好说,等开堂后看情况而定了。」 「阿弥陀佛,崔巧如果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就好了。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想想就恨的牙根痒。」 杜九言颔首,和柴太太一起看过王氏和小宝,杜九言回王府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先查了登记在册所有僧人的籍贯以及法号,后又和桂王还有跛子离京。 ------题外话------ 昨天有妹子说申道儒为什么不甄别就接讼案,我和她解释过申道儒这里就不说了。但她的质疑让我想到一个事,我当初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在某站看到的一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具有极大的冲击力。 有人问:如果律师明知当事人违法,而不移交证据,这算不算违背职业道德?(比如当事人撒谎未杀人,但他的律师在查证时发现了他的杀人关键性证据。) 就是当职业道德和道德发生冲突时,是以职业道德优先,还是以道德为先? 下面有一条回答:道德是大多数人的道德,在和职业道德发生冲突时,要以职业道德为先。 我看到的时候拉着老李争论了很久,我二人才疏学浅没有得到答案。 562 以字推理(一) 「出城了?」申道儒思索了一下,「难道是去查另外两对尸体的来路?」 一共五对尸体,但只查到了三对的身份,其余两对还不知道具体的身份。 「只有他们三个人,大理寺没有人陪同一起吗?」 来回话的人点头应是。 申道儒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还有一件事,」回话的人道:「邵阳那边还是没有找到东西,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无所获。」 「先生,现在怎么办?」 申道儒现在也开始怀疑,西南里面确实没有他要的东西。 那么祖师留下来的东西,到底去哪里了呢? 「会不会,根本就不在西南,而是流落民间了?」 申道儒心里没了底,此事他本来是笃定的,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搜找,以及西南几位资格老的讼师都不清楚,他也觉得东西确实不在西南。 如果不在西南,那么这个东西,就不容易了。 申道儒来回走了两步,道:「我去大理寺。」 他去了大理寺,先去找了玄吾聊了一会儿,连走之前他又折道去了牢房的另外一面,立在一间牢房的前面。 牢房中坐着一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赫然是付怀瑾。 他人瘦了不少,若以前的他气质如玉,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块掉进煤堆里的玉块,暗沉阴冷。 「申道儒!」付怀瑾道:「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申道儒道:「不曾。所以来问问付会长,可曾想起来什么。」 「你连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告诉我,我又能想起什么?」付怀瑾讥讽一笑。 申道儒道:「我不说,是因为意义不大,不过,就算我说了,别人拿到也不过是个寻常之物。」 付怀瑾看着他没有说话,似笑非笑。 「是一把摺扇,上面有祖师爷亲笔题写的诗句。」申道儒道:「你若看过祖师爷的手札,就会知道,祖师爷早期写的东西,字体都很奇怪。许多的字我们瞧着是形熟,但却无法确认。」 「那把扇子上的字,就是如此,你若见过就必然不会忘记。」申道儒道。 付怀瑾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我确实不曾见过这样的扇子。你能确定,东西在西南?」 「现在不能确定了。」申道儒道:「你现在空闲时间多,不如再回忆吧。」 他说着,不再和付怀瑾多说话,拂袖出去。 走了两步,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个字……」他心头有什么跳动了一下,快步找到个书吏,道:「劳驾将钟山寺的所有卷宗再给我看看。」 书吏没有拦着他。 申道儒拿到了卷宗,找到那天在钟山庙后院里,杜九言给他看的卷宗。 上面是跟着记录的验尸结果。 字写的很俊秀,有稜有角,是杜九言的字。 「这个字……」在所有的字中,有两个字很古怪,他当时一眼扫过去,将字认出来也没有觉得古怪,但是刚刚和付怀瑾聊过之后,他忽然想到了这两个字。 它们是字,写的也很不错。奇怪之点在于,这两个字少了半边。 尸和尸。 寻常人就算写错别字,也不可能这样写错。 这个字形,和祖师爷的字非常相像! 申道儒将将卷宗还回去,又匆匆回到讼行,将祖师爷留下来的手札翻出来。 讼师的手札,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非常之高。 他不过翻了两页,就找到一模一样的字。 「怎么会这样?」申道儒神色古怪,「难道她特意去学习祖师爷的字体?」 应该不会,这种字体没有必要刻意去学,更何况,祖师爷的小楷也没有特别的出彩。 杜九言为人骄傲自负,也不会去刻意模仿谁的笔迹作风。 「这怎么解释?」 申道儒有些想不通,他找来牧琰,将事情告诉他,「你认为是什么缘由?」 「这事确实透着古怪,」牧琰道:「祖师爷已经仙去那么多年,也不曾听说过他曾收过徒弟。」 「杜九言怎么会写祖师爷的字体。」 申道儒若有所思,「另有一件,杜九言的辩讼风格,虽比祖师爷更加霸道咄咄逼人,但是思路和方式,和祖师爷非常相似。」 「当时程公復也曾这么说过。」 牧琰点头应是,「是,通过祖师爷的手札来分辨,风格和路数上,杜九言确实非常像祖师爷。前两年,西南为了打败杜九言,而具体研究过她所有的案件,对比过祖师爷,也得到了证实。」 「会长,您说……」牧琰猜测着,「杜九言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这仿佛是侠情话本中意外得到秘籍的武者,从平凡默默无闻之辈,突然一飞沖天,惊动天下。」 「你说的有道理。」申道儒越发觉得这个方向很对,「杜九言是哪里人?」 牧琰回道:「祖籍是镇远府,但现在他们父子的籍贯是邵阳。」 「让邵阳的人去查一查。」申道儒道:「弄清楚这位突然成名的秀才,到底有过什么际遇,得到过哪位高人的指点。」 难道祖师爷当年真的收过弟子? 「如果要查,有个人可以找出来用一用。」牧琰低声和申道儒说了一句,申道儒颔首,「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牧琰应是。 「正好趁着玄吾的案件,让杜九言彻底不能翻身。如果祖师爷的东西真的在她手中,也能趁此机会踩住她,让他交出来。」 牧琰道:「不过她身边有桂王爷,此事不太好办。」 「桂王爷也不能推翻律法,枉顾律法。」申道儒道:「更何况,桂王爷也不过是个王爷……」 牧琰就想到了还关在宗人府的安山王一家。 …… 杜九言出门两天,走的时候三个人衣冠楚楚,回来的时候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小萝蔔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看见三个人下马,一脸吃惊地道:「爹,跛子叔还有义父……是、是你们吗?」 「不然呢,」桂王道:「这世上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有我这般风流倜傥?」 小萝蔔嘴角抖了抖,道:「义父,您……您现在一点都不风流。」 桂王低眉看了看自己衣服,他穿的是他新做的藏青色袍子,现在成了灰袍子,他幽怨地看着杜九言,道:「就你不让我带换洗的衣服,真是不讲究。」 「就两天,凑合就过去了。」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都没地方沐浴,你换衣服有什么意思。」 桂王嘆气,「我去沐浴了。」 这一头一脸一身的灰,实在是寒碜。 杜九言牵着小萝蔔的手,和跛子一起回内院,她问道:「这两天有没有很乖啊?」 「有啊,我昨天去找大白牙玩了。」小萝蔔道:「大白牙问您是不是在办和尚的案子,到时候他能不能也去听一听。」 杜九言道:「他想去听还不简单,找钱大人就好了。」 「哦,那我就这么回他。」小萝蔔道:「爹啊,这次你们出去有没有收穫?」 杜九言神色自信,「那是当然,你爹我出马,岂有办不成的事,」她说完,发现跛子还在,又咳嗽了一声,更正道:「你爹和你跛子叔一起出马,岂有办不成的事!」 小萝蔔咯咯笑了,道:「跛子叔,我爹好歹还记得你的功劳。」 「我义父哦,她都没有提!」小萝蔔压着声音道。 跛子轻笑,摸了摸他的头,「是,我应该感恩。」 小萝蔔捂着嘴笑,「您被说,让我爹接着吹牛就好了。」 「嗯,不说。」跛子道。 杜九言没关心两人鬼鬼祟祟说话,回去洗澡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是天黑,大家都在等她吃饭。 她揉着饿瘪了的肚子,看着一桌子的鸡鸭鱼肉,道:「厨房今日很体贴啊,居然少了这么荤。」 「我吩咐的,」桂王道:「吃了几天的馒头,饿。」 「吃饭,吃完饭再给你们汇报这几日的进展。」杜九言道。 大家埋头吃饭,等吃完谢桦带人将桌子收拾干净,杜九言问道:「谢公公,人什么时候来?」 「奴婢看这几天大家都很忙,所以就押后了两天,等各位忙完了这阵,再让人进府,您看可行?」谢桦道。 来的这些女子里,有一位无论家世还是容貌都是一等一,是靖宁侯夫人特意挑选,是她娘家兄长平阳伯的次女。平阳伯虽不在京城但也是名门望族。 这一次送进宫里充数,目的就是为了能进王府来,和桂王多一点接触,日久生情。 退一步讲,如果不能和桂王日久生情,和杜九言也可以。 目的还是将桂王和杜九言拆开,让他们各自能找到合适的女眷,成亲成家。 至于其他女官,靖宁侯夫妻两人仔细研究过这一院子男人的脾气,特意甄选的,无论学识家世还是脾气,都很合适。 谢桦知情这些,相当有信心。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我们都忙着,姑娘们进府难免会怠慢她们。」杜九言笑着道:「那就再等几日,大家也没有那么着急。」 谢桦应是出去。 「九言,你快说说这几天出去调查的结果。」钱道安道:「这个案子不好辩,如果没有实际的证据,你还真要做好输的准备。」 杜九言道:「我输不起。如果这次输了,我必然还要再申诉的。」 这么多条人命,这么多妇人的屈辱,崔巧的一生…… 她一点都输不起。 563 卖瓜子喽(二) 三月暖春,月季绚丽迎春优雅。 钟山寺的案子,是迄今为止大家最奇怪不清楚的案件了,一下子封了庙门将一庙的和尚都抓了,却又没有对外说这么多人犯的什么罪。 这案子,甚至都没有在府衙审理,而是有大理寺亲自查办。 若是小案,不会进大理寺的,可要说大案子……钟山寺一群和尚能办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呢? 所以,待三月初五大理寺开堂审理的日子,大理寺门外的街上,人山人海。 有的人挤不进来了,就去斜对面的茶馆坐着,遣三个小厮轮番去听,听完了就回来绘声绘色地学给大家听。 这事也不是头一回做,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事,但距离上一次,令大家有兴趣听有兴趣这么传的,还是前年杜九言辩马玉娘案的时候。 想想,居然都是杜九言。 一大早,太后扶着钱嬷嬷的手出了坤宁宫,皇后带着人过来,劝着道:「母后,今儿大理寺人多的很,您就别去了,要是磕着挤着您可怎么办。」 「哀家又不挤在人群里,没事。」太后道:「你别怕,靖宁侯在宫门外等着的,他办事向来周全。」 说着,低声吩咐皇后,「你别声张出去,叫皇帝知道了,又要心神不宁的担心着。」 「哀家去了,」太后拉着钱嬷嬷带着龚大姑姑出了库宁宫,王宝应带着四个换个衣服的小内侍跟着,皇后怕出事又吩咐了四个内卫,交代道:「不要跟的太紧,让太后娘娘不自在,但也不能离的远,要是有点什么事,你们可赶不及。」 四个内卫应是,跟着去了。 皇后嘆气,又失笑摇头,「连母后都忍不住赶热闹去了。」 她身边的嬷嬷道:「钟山寺这回的事听说大的很,也不晓得最后会审到一个什么地步。」 「申道儒和杜九言辩?」皇后问道。 嬷嬷应是,「就是因为这两个人辩,所以才热闹啊。」 「可真是,」皇后轻笑道:「说的我都想去听了。你遣两个机灵的孩子出去听听,等结束了说给我听。」 嬷嬷应是。 此刻,前朝刚下朝,赵煜扶着薛按出来,另外一个小内侍跟着上来,道:「圣上,大理寺外面那条街上已是人山人海了,连几位大人的轿子,都被堵在外面进不了衙门了。」 「谁透露出去的,不是说要关门审的?」赵煜蹙眉道:「大理寺那边怎么说?」 他早上看见钱羽还特意问了一句,钱羽说要关门审的。 「现在看来,恐怕不太好关门,那么多人,不好安抚。」 赵煜凝眉,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和钱羽说一声,让他谨慎小心一些,实在不行就改天。」 小内侍应是而去。 柴太太招唿大家,「昨天我问过杜先生了,他说崔巧的案件今天就开审。」 「那是和钟山寺的案子一起审?」高氏问道。 柴太太点头,「杜先生说两个案子有因果关系,所以朝廷决定两案并做一案一起审了。」 「柴姐,我和您一起去吧。」高氏拉着柴太太,「我、我不在家了。」 柴太太推了她一下,道:「你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刘媒婆说了,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那男的虽说是个结巴,可是人老实,还有打铁的手艺。」 「前头留了两个女儿都要嫁人了,你过去正好过日子。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才和离,高氏真的不想再找人了,她就想一个过这一辈子。 对于男人,她一点期待和指望都不想有。 「我……」高氏还要再说,柴太太就指着她道:「我可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扭扭捏捏拖了后腿,以后就不要喊我姐姐了。」 高氏点着头应是,她知道,柴太太是为了她好,想要她以后的日子多少有个人互相照顾帮扶。 「我晓得了,这就回家等着去。」 她说着,理了理衣服回家去了。 琵琶巷和袄子巷的几个妇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起闹冲着高氏挥手,「高姐,像杜先生说的那样,您要努力啊!」 「年纪还轻,有的是机会重新开始。」 高氏回头看着她们,红着脸了起来,快步走了。 「走,我们去听杜先生辩讼。」柴太太回家将孙子背在身上,带着两条巷子里八个妇人一起,大家不是抱着儿子女儿,就是拖着孙子孙女,浩浩荡荡往大理寺去。 等她们到了,发现根本挤不进去,大理寺几位刚下衙回来的大人都被挤在了外面,不得不敲着锣鼓吆喝着,「让一让,你们不让钱大人进去,一会儿可就没有人升堂啦!」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人慢慢移动,给钱羽的轿子让出一条道出来。 有人喊道:「大人,杜先生是好人,她说谁是坏人,那个人肯定是坏人,大人您一定要多听杜先生的啊。」 「是啊,上次荆崖沖的事就是这样的,我们都不知道荆崖沖是坏人,要不是杜先生点醒了我们,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 钱羽揉着额头哭笑不得,什么时候百姓对讼师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了? 就是因为相信这个讼师,所以不管对方辩讼案子的黑白,就笃定她是对的。 那以后要是杜九言也像荆崖沖那样…… 那后果岂不是难以收拾。 钱羽好不容易进了大理寺,擦着汗吩咐下去,「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击鼓升堂。」 「大人,那门还关不关了?」 「你看看这情况,想关也关不上。」钱羽无奈地道:「等会儿杜九言和申道儒来了以后,你让他们先来在好本官,有事交代叮嘱。」 大理寺忙碌起来,外面人站着累了,就三三两两蹲在地上。 「有果干,蜜饯,要不要来一点,两文钱一包哦。」 「还有烧饼,烧饼也很好吃哦。」 人群里,小萝蔔带着两岁的宝儿,由花子和闹儿护着,顾青山和韩当不远不近地跟着。 两个孩子手牵手,穿梭在人群里。 一个叫卖蜜饯果干,一个叫卖烧饼。 「杜小公子,您今儿不卖瓜子了?」有人买了两包蜜饯,小萝蔔笑着道:「春天的瓜子不好吃,而且吃了一地的瓜子壳,大老爷会骂人呢。」 「咱么今天吃蜜饯,蜜饯干净。」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道:「杜小公子说的有道理,确实是这样呢。」 「这烧饼怎么卖的,这孩子走路都走不稳,就出来卖烧饼了啊。」 「是崔巧婶家的小宝。」小萝蔔笑着道:「烧饼是他奶奶早上起来做的,也不多,两文钱三个烧饼,您要吃吃看吗?」 大家就知道了,崔巧就是这个案子里的女人,大家多少都听说了,再看小宝的眼神就带着同情。 大人的好坏说不清楚,但是小孩子肯定是没有错的。 「给我两包蜜饯,三块烧饼。」 大家都递了钱过来买蜜饯和烧饼。 小萝蔔带着小宝站在人群里,不急不慢的办事,他收钱小宝笑嘻嘻地看着他,花子则将东西递给买东西的人。 不等开堂,两个篮子里的东西都卖空了。 「这就没有了啊,我们还没有买到呢。」有人喊着道。 「那你们等下哦,我们回去再去。」小萝蔔牵着小宝出去,顾青山怕小萝蔔被人挤着,就将他抱起来骑坐在脖子上,小宝就由闹儿抱着,几个人回去。 「我们先去小宝家里继续做烧饼,王奶奶说她教我们做。」 大家笑嘻嘻回去备货,小宝高兴的不得了,「钱,给我娘买糖吃。」 「我娘喜欢吃糖。」 等他们回去,王氏已经烤好了一炉了,她有些累坐在炉子边上打盹儿,听到脚步声,冲着大家笑,「都卖掉了?」 「奶奶,都卖掉了。」 小萝蔔将钱袋子里所有的钱都给小宝,小宝年纪小也不懂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小萝蔔,抱着钱袋子跑过去,「奶奶,你看,好多钱钱,可以给你买药了。」 王氏红了眼睛,又看着小萝蔔,「杜公子,这些不全是卖烧饼的,您将您的钱拿出来。」 「我的蜜饯没多少,这里都是卖烧饼的钱,您都收着,再取烧饼给我们,我们接着回去卖。」小萝蔔笑嘻嘻地趴在炉子上,探头往里面看着,王氏就忙捡了一块热乎的给他,「不敢给您吃,怕吃坏您肚子了。您这样金贵的少爷,肠子肚子都是娇嫩的。」 「没关系,我现在很饿呢。」小萝蔔一边吃一边夸,又带着宝儿提着烧饼,回家去了蜜饯,重回了大理寺门口。 到的时候,正巧响起了鼓声,里外嗡嗡嘈切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四处安静下来。 「我爹来了吗?」小萝蔔一抬头,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后背和屁股,什么都看不到,不过比小宝好点,他只能看到人膝盖弯。 顾青山点头,「来了,在里面了。」 「哦,那我赶紧卖掉,然后听我爹辩讼。」小萝蔔低声喊着,「烧饼,蜜饯,要吗?」 像两只老鼠,钻在人群里。 本来安静的四周,忽然低低的响起掌声,有人道:「杜先生,杜先生先说话。」 564 后衙内,太后和桂王以及靖宁侯一家人都在,过了一会儿鲁夫人陪着闹着要来听讼的大白牙进来。 大家又是一阵行礼寒暄。 「嘘!」桂王打断大家说话声,「来听讼还是寒暄的,等结束了再说话。」 太后瞪了一眼儿子,这么多长辈在,他是一点面子里子都不管不顾的。 前堂,传来杜九言的说话声。 「各位,」杜九言拱手行礼,又沖外面拱了拱手,道:「三年前,几个孩子玩闹,在袄子巷废弃的井中,发现了一具无头的男尸。」 「三年后,崔巧受不住日夜煎熬和害怕,到大理寺来投案自首。」 「至此,一件压了三年的无头男尸案真相大白。死者身份衙门已公示,乃是从汝宁来钟山寺学习交流的僧人,法号慧通。」 申道儒今天主讼,所以带着学生站在杜九言的对面。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主讼了。 至于杜九言,确实不容小觑,她能一路走到这里,站在他对面,这绝非仅仅是运气和偶然。 她是有实力的。 但是这件案件,鹿死谁手不好说。 「崔巧杀人的事实,她已经供认不讳,至于动机和为何杀人……」杜九言顿了顿,崔巧并没有带上公堂,而是在后衙候着的,此刻,公堂上跪着的,是钟山寺的三个和尚。 玄吾和他嫡传的两个弟子,是钟山庙中资格最老权利最大的三个人。 「万事有因才有果,正是有这个因,才有了崔巧杀人在后,所以,顺着崔巧的动机,机缘巧合,而找到了钟山寺。」 「两案并一案,先说因。」 杜九言说着一顿,申道儒打断她的话,道:「杜先生此言差矣,万事有因是没有错,可在律法中,因只是因,而果才是判定一个人是否犯罪,如何量刑的重要所在。」 「你若只寻因,难道是打算以煽情之手法,来替崔巧杀人的罪行开脱?」 「法就是法,和情无关。任何人可以在任何地上给她同情,给予帮助,可唯独公堂上不可以。在这里,只能讲法!」申道儒拱手道:「所以,在下建议,若要先审崔巧杀人之案,就不能去找因而捨弃果。既然是两案并审,那就要分好先后顺序。」 钱羽微微颔首,申道儒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他看向杜九言,「你认为如何。」 咄咄逼人啊!杜九言含笑拱手,道:「学生没什么意见,那么……」她转头过来看着申道儒,「把崔巧的案件放一放,先审钟山寺的案子吧。」 外面,有人低声道:「申道儒不简单啊,一上来就要掌控主动,将杜先生的话头打断,逼着他先讨论钟山寺而后再审崔巧。」 「是啊,虽然没什么分别,但是申道儒这在气势上就赢了。要是一般小讼师,估计要紧张了。」 为的就是震慑住对方。 公堂上,除了个人能力外,气势也很重要。 申道儒这是一上来就给杜九言一个下马威。 「没事,杜先生不是小讼师,她肯定不会怕的。」 大家都点着头,朝里头看去。 「那就先审钟山寺吧。」钱羽和杜九言道:「依旧是你先说。」 申道儒心头冷笑,这个案子原告不容易辩讼,原因是因为,送子汤的事现在根本不能拿出来说……其实就算拿出来说,杜九言也没办法去证明什么。 现在唯一能抓的,就是那十座佛像里的尸体。 就看杜九言怎么讼了。 「刚才呢,我为什么从崔巧说到了钟山寺,关键在于,她杀的那个人,是钟山寺的和尚。当时我接了钱大人的邀请,着手查办这个案件的时候,我就推断出,死者的头被人割掉,意味着死者的那颗头,能显露出很多身份。」 「于是,我们去了钟山寺,查问!」杜九言在玄吾面前停下来,「玄吾大师,当时我如何问您如何答的,可还记得?」 玄吾扫了一眼杜九言,眼睛是兇恶的,但面色却显露着出家人的慈悲悲悯,「当时杜施主问有没有左撇子和臀部有红斑胎记的僧人。」 「老衲就让人去查,核实以后,确认没有。」 老秃驴,真能装!杜九言颔首,道:「是,当时确实是这么个情况。」她一顿话锋急转,「可不过相隔一天,当崔巧认罪后,衙门里的人查去查问,你们又非常明确地想起来了。」 「这、又是为何?」 玄吾回道:「因为第二天去查问的差役准确地报了死者的法号。」 「慧通吗?」杜九言问道。 玄吾颔首,「是的,杀人者崔巧认识慧通,自然报的出死者的法号。有的法号以后,我的徒弟们自然就认识了。」 「错!」杜九言从今日助手钱道安手中,接过一张纸,「这几日我相当的忙碌,忙什么呢。」 「忙着统计慧通这个法号。」 她抖开一张纸,给大家展示,「众所周知,大周僧人法号排序,是由七十二个字论资排辈。慧是个辈分,通才是死者真正的号。」 「这样固定的辈分,就必然有重名,那么慧通重名到什么地步呢。」 「法华寺,从开寺至今,有两位叫慧通的僧人,一位是本寺僧侣,一位是外寺来学习的僧侣。」 「娘娘庙中,也有一位慧通师父。」 「至于钟山寺,一位庙小又和各地寺庙来往走动更为频繁,所以他们寺中僧侣流动性很大,而叫慧通的僧人,在近三年从各地就有三位慧通师父!」 杜九言再次看玄吾,「那么,你们是如何迅速地,在这三位慧通师父中,筛选出死者的?」 「阿弥陀佛,一开始我们不知道,但说了名字又说了特点,自然就对上了。」 杜九言摇头,「屁股有胎记,如此隐晦的地方,若看到了自然会记得,既然记不得,就不存在想到一个大众化的法号,就能记得他的脸。」 「为什么记得?」杜九言扬眉道:「因为在慧通失踪被杀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玄吾一愣,摇头道:「没有,我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都以为他离开了钟山寺。」 申道儒也是一怔,杜九言居然从这个点去辩,这倒让他意外。 「杜先生,这种事不过是你的推测,我们无权阻止你推测,但你也不能用你所推测的观点,来审问逼迫我的请讼人承认它。」申道儒上前一步,强势道。 杜九言摆手,「这不是观点,这是事实。他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事实是靠证据说话的,而非你口述强调就能成立的。」申道儒道。 杜九言笑了笑,「那么我来摆一摆事实。」她接着拿出一张纸,「这位慧通大师,非死者。」 纸上列着另外一位慧通的名号和经歷。 「这位慧通大师是登州人士,三年前曾来钟山寺交流学习四天,这个四天他做了三件事。第一,他在庙中和别人打了一架,第二,他砸了钟山寺的斋堂,第三,他推倒了宝殿的香炉!」 「做完这些后,他愤然离去,再没有回来。」 「迄今为止,这位大师在钟山寺中闹的最凶,脾气最坏的一位僧人。若钟山寺中僧人们的记忆没有衰退,人没有傻,是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后,就忘记了这么一位脾气火爆的慧通。」 「可为何,在我们去询问的时候,他们却一口否认不知道,而隔日崔巧认罪后,官府再去确认,他们却立刻确认是死者,而非是这位慧通。」 「人在记对方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从事件去记忆,此慧通自是比其他两人更有记忆点。」 「所以,」杜九言看着申道儒,道:「我才说,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死者慧通被崔巧所杀。」 后堂内,靖宁侯颔首道:「确实如此,不算亲近的人去回忆一个人的,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人的特点和他做过的事。」 「这样比较好记。」太后贊同道。 「是,我一直记得小时候我姐姐给我擦鼻涕,我不记得姐姐的样子,但是我记得她给我擦鼻涕,还说我淘气。」鲁念宗笑嘻嘻地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鲁夫人无奈地道:「让大家见笑了。」 大家都知道鲁念宗虽二十几了,但脑子还是小孩,所以并不介意。 申道儒想要反对,可不等他说话,杜九言已经看向玄吾,「玄吾大师,我说的有道理吗?」 「行吧。」杜九言不等他说话,接着道:「既然他们知道,本寺的僧人被杀,可为什么不报官不认尸呢?」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们心虚!」 门外听众纷纷点头。明知道同门被杀了,还不去认尸,那肯定有问题了。 「为什么心虚,他们在怕什么?」杜九言负手走了两圈,「他们害怕的,就是此时此刻,官府会顺着慧通的死,而查到钟山寺的龌蹉。」 杜九言大声道:「百年古剎,无数的信徒给你们奉上香火,朝廷每年拨款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躲在庙里喝酒吃肉,做一个花和尚!」 「你们如此,对得起你们的信徒,对得起养着你们的朝廷吗?!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月票!这个月只有三十号,而今天二十九号啦,千万不要浪费了月票吶,么么哒! 565 前辈后辈(一) 「花和尚?喝酒吃肉?!」 里外一片譁然,这个消息太过震惊,让所有人愣在远处,只能本能地去唏嘘惊嘆。 「还以为他们是窝藏逃犯被抓的,没有想到,居然是一群花和尚。」 「实在看不出来啊,平时玄吾大师一本正经的讼扬佛法,背地里居然做这种龌蹉的事,太让人失望了。」 后殿中,太后也是恼怒不已,她还曾让人去钟山寺中求了送子汤赏给赵煜的妃嫔喝。 「实在令哀家气愤!」太后怒道。 像是吃了个苍蝇,噁心不已。 「我、我没有。如果你看到我的徒弟们喝酒吃肉,那是老衲管教无方。庙里那么多人,老衲也不可能看着每个人,总有那么一两个败类,败坏佛门清净。」 「一两个?」杜九言拱手和钱羽道:「请大人传证人上堂。」 钱羽颔首,「传证人。」 随即从门口进来两个人。 两个农人,一个人卖猪肉的,一个是在山脚庄子里养鸡的。 「二位老伯不用害怕,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的事和你们不相干。」杜九言看着卖肉的老伯道。 老伯拱手回道:「从十六年前,玄吾大师到钟山庙做住持开始,我每隔三天就会给庙里送一头猪,每隔半个月送半片牛,十六年来从未间断。」 玄吾震惊地看着卖肉的老伯,面色铁青。 申道儒也是眉头微蹙,难怪杜九言告诉他,她也找了一些证人。 没有想到,她找的是这些人。 现在他看明白杜九言本场辩讼的套路,她是从小事开始往重点推进,一点点蚕食掉所有人对玄吾等人的耐心和信任,再最后去讨论本场的重点。 这就像在一根细绳上不断加重,等到绳子几斤崩断的时候,再最后进行致命一击。 如此,不给他这个被告讼师,留下半点翻身辩解的余地。 「这位老伯,您呢。」杜九言问道。 卖鸡的老伯回道:「我也如此,大概也是十多年了,每天往上送六只杀好洗干净的鸡或者鸭,有时候鹅长大了,也会送鹅。年底山里有野味的时候,我还会送野味,他们给钱给的痛快,从来不拖欠,我为了生计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外说过。」 「多谢了。」杜九言拱手,请二位下去,转而和所有人道:「三天一头猪,每天六只鸡,半个月半片牛。如此之大的消耗量,这可不是一两个僧人馋嘴偷吃就能吃完的。」 「这些就足以证明,钟山寺的这群和尚,开山门时是德高望重庄严肃穆令人尊敬,关了山门,他们就是一群土匪,龌蹉骯脏,令人不齿。」 门外,有人骂道:「不要脸的和尚,枉费我年年给你们捐赠香油。」 「你们待在寺庙,菩萨都要被你气死。」 一片骂声,此起彼伏。听者的气愤恨不得立刻打死他们。 「杜先生!」申道儒不能再让杜九言继续说下去,若等她说完,整个案件的主动权,就完全被她掌控,而他这个被告讼师,说什么都是枉然了。 此刻,他明白了为什么杜九言从无败绩。和她辩讼,只有切身体会,才能真正明白。 「你在辩讼什么?」他质问杜九言,「至此,你一直在说钟山寺。是,他们就算没有守住清规戒律,可依《周律》也无需带上公堂来审问,自有佛法高僧来处置。」 杜九言要反驳,申道儒学杜九言,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和钱羽道:「大人,原告讼师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来证明钟山寺的荒诞。可这和本案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就算他们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土匪,可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靠推断来证明他们杀人。」申道儒道:「一个人杀人与否,和他的人品以及过往并没有关系。」 「喝酒吃肉的花和尚,与寺庙是否发生杀人事件,也没有直接的关联。」 申道儒拱手道:「大人,一场公堂不可能审一天,耽误所有人的时间,我们也没有办法,一直在听杜先生顾左右而言他!」 钱羽微微颔首,看向杜九言,「你如何说。」 「尊老爱幼,那就让申先生先说吧。」杜九言笑呵呵地道。 申道儒说,公堂上不谈情,所以他打断杜九言的话,说了一番慷慨激昂贬斥的话,可反过来,杜九言就有情有义地尊老爱幼,顺着他意思,让他这个被告讼师,临时插进来先说。 两相对比,自然是情更动人。 外面听的人纷纷鄙夷不已,冲着申道儒嘘了一声。 「肃静,外面若再吵闹,本官可就下令关门了。」钱羽道。 外面这才安静下来。 申道儒要抢掌控权,所以选择无视杜九言的调笑,他上前拱手道:「本案主讼,是因为本案的讼师杜九言和桂王爷,在查证的钟山寺的时候,在其后院发现了十四座佛像。」 「去过钟山寺的人都知道,在宝殿的左庭院中,这十四座佛像,第一座距今已有十年之久。」申道儒道:「其后,陆陆续续来了十四座。」 「这些佛像也并非钟山寺买来或者请人捏造,是由香客赠送。」 「而在这十四座佛像之中,桂王爷和杜九言,发现了十具尸体,这十具尸体已查证六具,分别是三对夫妻,死亡时间最久的已有六年至多,其余的则是两三年,三五年不等。」 「其中三对夫妻,已经查实了身份和来歷,也核实了当年他们确实来了京城,但也在那年,夫妻二人再没有回过家乡,音讯全无。」 申道儒说完,大家也都是惊讶不已,没有想到杜九言说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诉讼的案件在这里。 在庙里居然找到了这么多的尸体。 「由此,原告断定这十具尸体,都是由玄吾领头,带着他的底子门为凶为恶。」 「这也能解释,她刚刚为什么用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在给大家渲染钟山寺的和尚是一群假和尚真土匪。因为她证明,这十个人的死,是这群假和尚真土匪杀的。」 「先不论事实到底如何,稍后我会给大家带证据以及证人。就被告讼师杜九言的角度和态度,就令老夫所不满。」 「辩讼是什么,是在证据和证词的基础之上,来判定或者否定被告人的罪行。而不是,你用煽动性的语言,来调动主审和听众的情绪,达到最终重判的目的。」 「这样不是辩讼,而是演说,而是蛊惑人心。从一开始就违背了讼师的职业准则!」 申道儒说话,以一个前辈的目光打量着杜九言,道:「杜先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老夫在这里不是否定你的能力和成就,但还是要以前辈的身份提醒你一句,辩讼就是辩讼而非演说。希望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建立在证据和事实的基础上。」 大家听的一愣一愣的,很震惊地看着申道儒。 钱道安暗暗心惊,申道儒的厉害,不单单只是他的能力,还有他也会走偏门。刚刚这一番话,他也是在煽动人心,从侧面来否定杜九言的人品,从而让主审和听众对她的为人产生质疑,削弱她接下来言语和讼词的力度。 他在用杜九言的方法,攻击杜九言。 「啊,我没有!」杜九言往钱道安身边一靠,钱道安比她高比她壮,当下就显得她娇小还柔弱,她无辜地看着申道儒,内疚又不安地道:「前辈,您误会我了。」 钱道安嘴角抖了抖,忙配合地拱手道:「申前辈,您吓着九言了。」 杜九言点头。 「申先生,您不能这么说杜先生,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刚才就是说的慢了点而已。」有人听着不舒服了,立刻帮忙反驳。 「是啊,您一个前辈,在公堂上就这么训斥后辈,我看您不是教她辩讼,您这是故意给她难堪。」 大家都点着头,有人接话道:「您不也是说的乱七八糟,也没有说案情,您怎么还有立场来反驳她。」 申道儒气的头昏脑涨,眯眼看着杜九言,恨不得立刻和她吵一架。 这个不知耻的小儿,在公堂上,居然一点脸面都不要,在这里和他四两拨千金的装柔弱无辜。 气死他了。 「您继续。」杜九言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千万不要耽误时间,您的请讼人还跪着的呢。」 申道儒拂袖,重新走到中间。 后堂内,大白牙拍着手,喊道:「言言好聪明,言言好聪明。」 大家都露出无奈之色,这手法,恐怕也只有鲁念宗这样单纯的孩子,才能这么直白地夸聪明了。 靖宁侯揉了揉额头,无奈地道:「这不是聪明,这是狡诈啊。」 「各位,我的意思很明确,无论被告善恶,和案件本身并没有直接的关系。」申道儒道:「正如崔巧或许善良,可她确实杀了人,这之间没有因果。」申道儒道:「所以,我们现在抛开所谓的人的善恶,来客观判别这个案件。」 ------题外话------ 早!又是周五,今天是加更日,好想这个月快点过去,这样我就不用更这么多了,好累! 567 转移嫌疑(二) 「十具尸体,其中有三对已经查证了身份,皆是夫妻。」申道儒拿出大理寺的卷宗给大家读出来,「其中来自保定府的一对夫妻,大约死于顺天七年,这一对夫妻膝下有一双儿女,而另外两对夫妻,分别来自怀庆和汾州,经过查证,这两对夫妻没有子女,并通过邻里以及家人所证,他们当年听说钟山庙求子灵验,所以长途跋涉赶来求子。」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认真听。 申道儒不急不慢,语速恰到好处,让人听着像是说故事,沉稳且舒服。 「众所周知,通常一个连环杀人的兇手,无论他内心如何的扭曲,可在他的心目中,一定存在属于他的逻辑和关联。比如刚刚过去的张蛮子杀人案,他只杀妇人,且是他认为不守妇道的妇人。」 「在外人看来,些理由匪夷所思,可在张蛮子的眼中,这是他杀人的逻辑。」 「那么,这三对夫妻的死,有什么逻辑的存在呢?」申道儒环视一周,顿了顿继续道:「或者,我们换个说法,玄吾以及钟山寺所有的僧人,他们有什么动机,去杀他们。」 「杀人动机分为几个大类,情杀?他们是僧人,即便是酒肉和尚,也不会以一个群体的方式,以情杀为理由而去杀人。仇杀?谁的仇人?」 「为此,我请了保定府那一对夫妻的亲人上堂。」申道儒和钱羽拱手道:「请大人传证人上堂。」 钱羽颔首,传了证人上来。 是死者夫妻的嫡亲的兄长。 「劳驾问一句,你的弟弟和弟媳,一直住在哪里?可曾常来京城走动?」 死者的兄长道:「我们家是顺天五年才搬到保定做买卖的,以前都住在平凉。」 「那么,你的弟弟和弟媳,有没有说过,在京城认识僧人呢?」 死者的兄长道:「没有来过京城,也没有认识什么僧人。说实话,我们都是买卖人,家里请了财神爷,鲜少再去庙里。」 申道儒道:「那么,你弟弟和弟媳有家财吗?他们当时来京城做什么的,身上带的银两可多?」 「他们身上确实带了一些银两,估计有二十两左右。他们来是想到京城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铺子,我们想要在京城开一间铺子。」 申道儒颔首,和死者的兄长道谢,又拱手和钱羽道:「二十两银子,让玄吾为财杀人,这动机显然不能令人信服。」 「此一事,暂放一刻。再回头来看剩下的两对夫妻,他们和保定的夫妻相同,情杀或仇杀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显示,但是为财却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两对夫妻,相当贫苦。」 「大人,」申道儒道:「这三对夫妻,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没有共同点。甚至于,被害的动机,都无法统一。」 大家听着觉得有道理,毕竟死了好些人,如果都是同一个兇手,那么,这些死者,多少都应该有一些类似,否则,就不能定性为连环杀人,如果不能定性,那么就有可能存在多个兇手……那么,这些尸体出现在钟山寺的后院的佛像里,就更加难找到理由了。 「你话中的意思,是玄吾等僧侣没有杀人的动机,那么别人就有?」钱羽暗示申道儒,这个案子还有一个潜藏的,不能提的理由。 申道儒听懂了,回道:「大人,第一对夫妻,并不用求子,他们上山唯一的可能,就是游玩。」 钱羽蹙眉,微微颔首没有反驳,「你继续说。」 确实如此,第一对夫妻已有一对儿女,他们到京城来,根本不用求子。那么,玄吾等人为什么杀他们。 「以上,既然杀人动机以及死者都无法找到共同点,那么,换个角度再来看这个案子。」申道儒道:「所有的尸体,都在佛像中找到的。」 他走到玄吾跟前,问道:「佛像从何而来?」 「是山脚周家师徒二人做的,这些佛像也不是我让他们做的,都是信徒和香客们这么多年来陆续赠送的。」玄吾回道。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这些。」 申道儒和钱羽回道:「大人,我要求传周家和周金师徒二人。」 「传!」钱羽道。 衙役去找周家师徒二人。 杜九言和钱道安站在一边听着,钱道安低声道:「不亏是申道儒,不管是角度还是考虑都很周到。这两个师徒,你见过吗?」 「见过,但只问了几句。」 杜九言打量着,她低声道:「感觉不太好啊,咱们遇到麻烦了。」 不能提到强姦的事,对有玄吾是好事,对于申道儒的辩讼,当然也是好事。 「你别着急,你所调查的线索也不少。」钱道安安慰她,「一心急就难免会出错,遗漏一些重要的东西。」 杜九言微微颔首,道:「不用担心,如果输了我还是有办法弄死玄吾。」 「他死的分别只有死的轰轰烈烈还是无声无息。」 钱道安失笑。 周家师徒被带到堂上来,周家看到玄吾,忙急匆匆跑过去喊道:「大师,这到底怎么回事,泥塑里怎么会有死尸?」 「老衲也不知道。」玄吾也是一脸冤枉地回道。 周家擦了一头的汗,嘆了口气给钱羽磕头,申道儒上前来问道:「钟山寺的十四座佛像都是你做的?」 「是!」周家道:「这些年来,他们的佛像都出自我手。」 申道儒又问道:「都是玄吾或庙中僧人嘱咐你的做的?」 「不是的。」周家回道:「有些香客为了感谢钟山寺灵验,达成心愿后来还愿时,就会想要给庙里捐赠佛像,玄吾大师也不拦着他们,就将他们指到我这里来,找我给他们做佛像。」 「他们付了钱,我做好了以后,就会背上山送到庙里。」 申道儒颔首问玄吾,「佛像送上山以后,你们怎么处置?」 「去过庙里的人都知道,钟山庙很小,前后只有一个宝殿,佛像送去以后根本没有地方供奉,所以就一直摆在墙边上,这么多年越积越多,就有十四座之多。」 「那么,佛像里的尸体,是怎么进去的?」申道儒反问。 门外听众也露出疑惑之色,有人低声道:「佛像做好了送上去的,如果是玄吾他们杀人的话,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和周家师徒两人合伙的。」 「要不然,人就是周家师徒二人杀的。」 「是的,是的。」有人接了话道:「佛像做好了,哪有可能再打开,将尸体放进去呢,这不合常理。」 大家都跟着点头。 「那么,玄吾大事或者钟山庙中的僧人,有没有谁拿尸体过来,让你们将尸体捏进去呢?」申道儒问周家师徒二人。 周家摇头,「没有。没有这样的事。」 「你二人对泥塑更有经验,以你们的看法,这种情况要怎么做到,在你们做好泥塑之后,还能将尸体放进去呢?」申道儒问道。 「做、做不到的。泥塑完成后就是一个整体,尤其在风干以后,只要破坏一点就难以恢復了。」他说着看向杜九言,「更不谈塞一个那么大的尸体进去。」 申道儒颔首忽然转头问杜九言,「那么杜先生,你们当时发现泥塑并敲碎的时候,它是完整的吗?」 杜九言颔首,「完整的,几乎毫无瑕疵。」 「多谢。」申道儒拱了拱手,重新走回来立在公堂正中,和众人道:「所以,以上是我作为被告讼师,有关佛像藏尸,请讼人杀人之事的辩讼。」 「虽现在还不知道尸体是如何进佛像的,更不清楚兇手是谁,但是,很显然玄吾等庙中的僧人是办不到的。」 「还请大人明鑑,再仔细查明此案,找到真正的兇手,还我请讼人清白。」 衙门外,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有人道:「会不会杜先生弄错了,申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啊。」 「应该不会吧?」 「接着听吧,到底什么情况,现在还真是扑朔迷离了。」 后堂内,太后也有开始迷煳,招手喊桂王过来,揪着他耳朵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九言确定吗?」 「确定什么?」桂王问道。 太后掐了他一下,怒道:「哀家是说,九言能不能确定,玄吾这些假和尚真的杀人了?儿子啊,迷奸强姦的事既不能对外辩讼,也不好证明,现在她可就靠这杀人的事弄玄吾这些假和尚了。」 桂王揉着被掐疼的腰,回道:「娘,您第一次听九言辩讼,不知道她的套路,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还有杀手锏?能解释尸体为什么在泥塑里?」太后好奇的很,她真是想不到,泥塑为什么会出现在佛像。 要她说,唯一的解释就是周金师徒二人了。 可申道儒没有证明这一点,她也只是感觉而已。 桂王白了太后一眼,道:「您又不懂这些,听个热闹就行了。」 说着回自己椅子上坐好。 太后瞪了儿子一眼。 杜九言笑盈盈地看着申道儒,他这一场辩的还挺漂亮的,最漂亮的地方就在于,他没有反过来去指正周家父子二人的嫌疑。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这个时候就会直接将嫌疑转出去。 但他没有,只是单纯否定玄吾等人杀人的嫌疑而已。 高手啊,学到了。 ------题外话------ 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同志们有月票的记得投啊啊啊, 568 抢词的人(三) 「大人,」申道儒和钱羽行礼道:「学生要辩的部分告一段落,请大人明鑑!」 他说着,也冲着杜九言拱了拱手,往后退了几步,回到一边站立。 玄吾看了一眼申道儒,暗暗松了口气。 钱羽看向杜九言,「杜九言,你接着说?」 「是!」杜九言出列,「本来呢,我有很多话要说,但被申先生截断以后,发现许多话都说不了了。」 「申先生,佩服啊。」杜九言道。 申道儒回了礼,「过奖。和杜先生过堂,很是学习了一些知识。」 「彼此彼此。」杜九言说完,转身走了几步,看向周家,「你说,在泥塑成形后,是没有办法再将尸体放进去?」 周家点头应是,「尸体不是水,只一个小窟窿就能放进去。更何况,按照杜先生您的描述,尸体身上有泥块,按照我的经验,尸体必然是和泥塑一起成形的。」 「换句话来说,就是造佛像的时候,尸体已经存在了。」 杜九言颔首,「你确定那些佛像是你做的吗?」 「回杜先生,我没有去确凿辨认过,但应该是的。」 杜九言颔首,看着他道:「你可以知道,你这番话潜在的意思?」 周家愣了一下看着她。 「你话里的意思,就等于是在承认,那些尸体是你放进去的啊。」 周家惊了一跳,「我没有。我就是因为没有才会这么坦然,你们问什么我答什么,我要是真的做了,势必会心虚的啊。」 「是啊,现在关键性的矛盾点出来了。」杜九言背着手走了两步,「不过,既然这个矛盾点此时此刻我们说不通,那么就只能后退一步。」 申道儒眼睛眯了眯,杜九言确实聪明,在这个点上,若是寻常人,就一定会跟着他的思路,去反驳佛像的问题。 因为反驳佛像是最快的捷径,也是直接的。 只要证明了尸体是如何进入佛像的,或者是谁将尸体放进佛像里的,那么所有的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可杜九言没有这么做,她继续回过头来,说她刚才没有说完的论点。 这仿佛是一拳打在棉花,对方不接招的时候,纵然你是绝世高手,也无济于事。 申道儒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再回到申先生所说的杀人动机上。」杜九言道:「五对夫妻,官府查出三对身份和来歷,方才申先生也讲解了,其中三对,没有共同点。」 「这么听起来,似乎是没有错。能被称之连环杀人的犯罪,都是有共同点。仇、情或者财,但在这里显然没有。」杜九言背着手不急不慢地跺着步子,「但,万事讲究一个概率。」 申道儒立刻就明白了杜九言接下来要说什么。 看来,前些时候她和桂王爷离京,除了去核实慧通的名字以外,还查了剩下两对夫妻的身份。 「很遗憾,我的能力并不比官府强,剩下的两对我也没有查到身份。」杜九言摊手一脸的无奈。 申道儒一愣,他居然猜错了。 「但是,我为什么提出概率问题呢?」杜九言道:「仇,情以及财三种动机都被否定,至少可能性很小。那么,再来看他们的共同点,其中两对夫妻是为了求子。众所周知钟山庙内有灵验的送子汤。」 「这是此两对夫妻的共同点。」杜九言竖起两根手指,「那么,做个假设。剩下的两对身份不明的夫妻,为什么去钟山庙。」 「第一,他们和保定的夫妻相同,只是去京城办事,路过西山,听说上有古剎,所以去游玩,而在这时被人杀害。」她说着,看向钱羽,「大人可认同我的假设。」 「嗯。有这种可能性。」钱羽道。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五对夫妻有三对是去游玩被害,三比二,这样的共同点,依旧能够成立。」 「第二,假设,剩下的两对夫妻,也是因为无子而上钟山寺,那么是四比二,共同点成立。」 杜九言看向申道儒,「申先生,您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吗?」 「不对。」申道儒反驳道:「你所做的假设,有一个最大的前提,也是你假设的最大的破绽。」 「你无法肯定,他们在钟山寺遇害!」 申道儒釜底抽薪,将杜九言所有的假设推翻。 有人倒吸了口冷气,听的周身发冷,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样的针锋相对要是换做自己,肯定完全不知道接了。 申道儒果然是申道儒啊。 后堂内,也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屏息听着,等着看,杜九言怎么回答。 这个案子,将送子汤的真相隐藏之后,真的是太辩讼了,太后低声道:「不行就将大理寺的门关了,这样下去,九言太难辩了。」 靖宁侯正要回答,就听到外面杜九言哈地一笑,回道:「申先生您很调皮啊。」 靖宁侯没忍住,笑了一声。 大家也都艰难地忍着笑,想像着申道儒调皮是什么样子。 申道儒隐怒。 「所以说,是概率性问题。当四对受害人都是求送子汤,而尸体又恰巧在钟山寺,那么就能肯定,他们的死和钟山寺有关。第一种假设,当三对受害人,都是因为游玩而被害,恰好尸体出现在钟山寺,那么也能肯定他们和钟山寺有关。」 「申先生,这样说您明白了吗?」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蹙眉,她这么说,就好像在说他刚才的反问是因为没有听懂,可明明是她偷换了概念。 「您这么聪明,一定是听懂了。」杜九言笑着说完,一转身接着道:「所以,动机有且有关联,而并非如同申先生所言,玄吾等人并没有杀人的动机。」 「二者取一,到底是哪个并不重要。」 大家都跟着点头,完全明白了杜九言刚才的种种假设推论的目的在何处。 「这是动机,一群花和尚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动机,杀人。」杜九言道:「那么,再来说尸体如何在佛像中。」 申道儒站了出来,如果这个时候他不反驳,杜九言就会将他要说的话堵死了,「杜先生,方才的推论,我还有一点要加以反驳。」 「就算这五对夫妻,都上过钟山死,假设你所谓的动机成立,可也并不能证明,人就是玄吾等僧人所杀。」申道儒的声音,掩盖了杜九言的声音,他大声道:「现在,我来假设这五对夫妻确实上了山。但诸位要弄清楚一个事实,整个西山,不只有钟山寺。」 「它前有道观,后有法华寺,山腰有集贤书院和九流竹园,以及村庄和农户,也包括……」申道儒指着地上跪着的周家师徒二人。 「也包括他们,他们住的离钟山寺不远。」 「如果,」申道儒不看杜九言,而是紧抓了自己的话头,将场面的掌控权重新夺回来,「如果他们确实上了山,而又一起遇到了山脚的某个人。」 「比如,他们遇到了周家,遇到了周金。他们被这师徒二人以某种动机和理由杀害。然后,再将他们放进佛像当中,做成了雕塑。」 「这要比怀疑玄吾等僧人杀人,更成立!」 申道儒说完,忽然走到玄吾面前,道:「你说过,你的这些佛像,都是信徒给你送来的,那些这些送佛像的人,你可有登记造册。」 「有!」玄吾道:「在每一座佛像的底部,都刻印了他们的身份姓名。」 申道儒早就准备好了,问玄吾不过是问过大家听的而已,他拱手和钱羽道:「大人,请让人将庙中的佛像碎片送上来。」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又回到钱道安身边站着。 「怎么办?」钱道安问道。 「没办法,让他先说好了。」杜九言道。 钱道安面色凝重。 碎掉的佛像碎片被抬上来,上面的都是破碎的,但底座却是完好的,他抬起一块展示给众人看,就见上面写道:「汾州姚义携妻姚王氏还愿敬奉。」 「汾州姚义,正是其中一对夫妻的信息。」申道儒道。 钱羽也才知道,蹙眉道:「这一点你早就发现了,可查过剩下两对夫妻的身份?」 「大人,这个信息学生也是昨天偶尔间再去钟山寺才发现的。」申道儒道:「并没有去查证剩下两对夫妻的身份。」 钱羽颔首。 申道儒又道:「佛像是他们为感谢钟山寺而敬奉。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们的愿望可能已经达成。」申道儒道:「什么愿望?我们并不知道,或许是求子,或许是别的愿望,总之,从这个底座上雕刻的名字和信息,是能确定他们去过钟山寺,但却不是死在钟山寺,也非钟山寺的僧人所杀,而是,这两个师徒!」 「没有,我们没有。」周家和周金师徒二人一亮惊恐。 申道儒将最后一张牌打出来,这也是他为什么先前没有直接说出这一点的原因,她也在等杜九言的最后的杀手锏。 不过,他现在等不到了,且必须在杜九言说话前,将她的路再次封死。 「玄吾让他的信徒去你那里做佛像,这一点你也承认。而通过信息表明,他们也肯定去过你那里。但是,你们不仅仅做了佛像,你们还将去做佛像的人,杀了后封在了佛像里。」 「所以,这十个人五对夫妻,是你们杀的。杀了人以后,你们将佛像送去了钟山寺,从而将这个祸,丢给玄吾等僧人。」 「唯有此,方能解释这一切。」 659 其人之道(四) 「怎么回事,九言今天说话一直被打断,他这说的也有道理。」太后有点不太想听了,她虽也知道申道儒,可私心里,她还是希望杜九言赢辩讼。 更何况,这个案子桂王也参与了,要是输了,多没面子。 「让钱羽休堂吧。」太后不悦道。 「娘,输啊赢的有那么重要吗?」桂王道:「就算九言输一场官司也没什么,这案子多难辩讼,处处掣肘,还小心翼翼。」 「她输了也不奇怪。」 桂王淡淡说着,但心里却气的不得了,如果申道儒再打断杜九言说话,罗里吧嗦说一堆,他就出去,大闹了大理寺,将申道儒和那个老秃驴一起关牢里去。 律法?他也让他看看,律法权柄再大,也得求全在绝对权力之下。 「你这说的什么话。」太后不高兴,扶着钱嬷嬷的手,道:「哀家累了,回宫去了。」 鲁念宗摇着头,「太后娘娘,案子还没有结束呢,您别急着走啊。」 「等会儿让言言请您吃饭。」 太后虽生气可也知道和鲁念宗无关,所以和煦地道:「哀家听的累,这就回宫了,你慢慢听。」 她一起来,大家就都跟着起来,忽然鲁念宗道:「太后不要说话!」 太后一愣,隔壁杜九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说了。 「啊,申先生您刚刚怎么不将怀疑一起说了呢,这中间隔着我一段推理,然后您再来说怀疑周家师徒二人,并一副肯定的口吻,实在让我很难堪啊。」 「老夫也是刚刚想到,这要多亏杜先生的一段推论,否则老夫也难想到这些。」申道儒道。 想不到?想不到你会这么快将佛像的碎片都拿出来? 分明就是准备好了,只是想要等到最后,当做最后压死他这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是吧,正好我也有。」杜九言走过去,在一地的碎片里拿起一块泥块出来,在手里摆弄了两下。 佛像的碎片,是玄吾告诉他,杜九言难道也查了?申道儒眉头紧锁,顿感不妙。 杜九言走到周家面前,道:「劳驾问一句,你做佛像都有什么工序?」 「先做框架,框架做好用粗泥拌上细的稻草煳在架子上,等粗泥干了以后,再用细泥再煳上一层,这一层细泥比较讲究,我都是将粗泥风干后,再碾碎筛出粗粒然后再调和出来,敷在表面,等细泥干了,再最后修补一番。」 「因为钟山寺的佛像没有上颜色,所以我就在外面上了一层油。我做的佛像就算是风吹日晒几十年,都不会干裂。」周家道:「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手艺,我师父说,以前我们老祖宗在做佛像的时候,正好太祖皇帝路过,点拨过他的手法,所以,我的手艺是大周独一无二的。」 杜九言颔首,「那可真是高深了。」 申道儒猜到了杜九言要说话,他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杜九言忽然指着他,「你够了啊!你今天说话,我一次没有打断过你。」 「我说话你就三番五次的插嘴。」 「申先生,我忍你很久了。」 申道儒脸色沉下来,道:「我打断,是正常反驳!」 「我说话的时候你不插嘴不反驳,只能说明……」 「闭嘴!」杜九言指着他,「我现在反驳你了,请你闭嘴好吧。」 「在没有礼貌这件事上,我应该和你学习,感谢你,我现在学会了,不但无理还很粗鲁,你要再插嘴打断我说话,我可就要动手了。」杜九言说完,不再看申道儒,而是将手里的碎片递给周家,「你来看看,这是出自你手吗?」 申道儒气的拂袖。 「这不是,」周家翻来覆去地检查着,他一直没有想到过,钟山寺里的佛像早就不是他的手艺,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仔细去看过,「这不是,我用的细泥非常细,这中间的一层,分明很粗糙,做这个佛像的人手艺连我徒弟都不如。」 「杜先生,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我家里,随便搬一个佛像,摔碎了只要一对比,就立刻能看得出来。」 「我、我就说为什么佛像里有尸体,原来……原来是这个原因。」 「原来这些佛像根本不是我做的。」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拱手和钱羽道:「还请大人遣人去他家搬几座佛像来。」 「允。」钱羽吩咐人去办。 申道儒心头砰砰跳了起来,他低声问杜九言,「这就是你的最后的杀手锏?」 「不是,」杜九言笑着道:「一刻钟以前我都没有想到这点,得亏你的提醒,才让我注意到佛像的作者。」 申道儒根本不信她,她这种人不可能事到临头才想到这么重要的证据。 她分明就是故意气他的。 去办事的人来去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抱着两尊泥塑回来,一尊是佛像,一尊则是一匹马匹,装饰用的,半人高做的很精緻。 「能摔碎吗?」杜九言问周家。 周家点点头,和他徒弟周金道:「你去。现在没有什么东西,比我们的命重要!」 「是!」周金应是,起身当着众人的面,一拳将马匹打碎,碎片洒在地上,顿时和刚才搬来的佛线碎片混在一起,可是即便混在一起,也一眼能够分辨的出,两种泥块的内部完全不同。 一个细緻,一个粗糙。 「大人,杜先生你们看。」周家拿起两块对比,「这是我的手艺,泥浆细的多了,做的东西没有细纹,这也是我师门的传承的精髓所在。」 「而这块明显粗糙很多。」 钱羽看过又给底下的人传阅过。 「确实如此,手法明显不同。」 周家松了口气,又重新跪了回去。 「大人,如果雕塑不是出自周家师徒之手,那么申先生所说的,杀人者是他们师徒二人就不能成立。」杜九言说完,钱羽问道:「那么,佛像如果不是他们做的,又是谁做的呢?」 申道儒插话道:「也不能排除可能性,既然他们可以用细泥,自然也能用粗泥来混淆视听。更何况,这些佛像还被特意送到了钟山寺,意图陷害玄吾等僧人。在这基础之上,再多做一些手脚,合情合理。」 杜九言颔首,「事情确实如此。但有一些证据,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 她走到书吏边上,取了一块金锭一块银锭,在手里掂了一下。 申道儒看过这些证据,是前朝的旧物,他也就此问过玄吾,玄吾告诉他是他们早年盗墓留下来的东西。 盗墓已是多年前的事,现在再去查已是毫无踪迹线索。更何况,是一些大墓古墓,不是什么人想去查都能查得到的。 所以,他没有再去多查证这些,想要否定这些不具备直接指向性的证据,不用费多少心力。 但此刻,这些东西在杜九言手中,就开始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难道是他有遗漏? 「前朝旧物,这样的东西,在本朝歷经两百多年后,已难觅踪迹。若要见到,多半只能一个途径!」杜九言给大家展示上面的刻字,「盗墓!」 「玄吾大师,不但是个住持大师还是个盗墓贼。」 又添一个新的身份,居然去盗墓! 盗墓是损阴德的事,极恶之人才会去做,可现在做这些的人居然是和尚。 众人听的气愤不已,恨没有早点人情玄吾的真面目。 「大师,是吗?」杜九言看着玄吾,又看着他的左右副手,「这二位,是您的得力帮手吧?」 「佛祖说,佛法无边回头是岸,于是你们这些江洋大盗,在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情以后,就落髮出家,回头是岸了?」杜九言点了点玄吾的光头,「那你倒是回头啊,还是你身后有鬼?」 玄吾怒道:「你不懂佛法,就不要在这里班门弄斧。」 「我随口说说,大师不要这么严格啊。」杜九言说着,申道儒问道:「杜先生不要忘记了你此刻辩讼的主题的是什么,你这也依旧是跑题,你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过嘴瘾啊。」杜九言扫了一眼申道儒,咳嗽了一声,「盗墓,和这个案子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这位副手和尚除了盗墓外,还有一项更为强大的本事!」 杜九言指了指玄吾左边的一个和尚,「他本名吴昌,江西九江人。十七岁离家做事,此生未曾娶妻。」 「后在外认识了当时已出家剃度的玄吾。两人一个真恶一个伪善,一拍即合从此盗墓。」 「吴昌有个本领,是他们家祖传的手艺,正好和周家相同,做泥人佛像。他虽不学无术没有继承先辈衣钵,但模仿别人做几个佛像,还是有足够的能力。」 吴昌一直低着头,听到杜九言点名道姓地说他,他顿时慌了起来,摇头道:「没、没有。」 「你现在否认也太迟了。」 吴昌道:「你、你只查、查了我一个?」 「那倒不是,我就查了几个人,毕竟工作量太大,我可没这精力时间。」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佛像是你做的,对不对?」 吴昌正要说话,玄吾呵斥一声,「休要胡言!」 「他不说也要有不说的底气。」杜九言看着玄吾,道:「盗墓,杀人,藏尸!玄吾,你认为你还能否认和抵赖?」 玄吾道:「我、我为什么要杀那些人,我根本没有理由。」 他说着,抬头冷笑地注视着杜九言。 「没有动机!」玄吾一字一句道。 你有本事就说啊,说出来看这件事的屁股,你要怎么擦! 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可不会感谢你告诉他真相,只会恨你,恨不得你死。 啪! 杜九言抬手就抽了他一个耳光,打得玄吾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惊的他捂着脸,一脸发懵地看着他。 不但是他,大家都惊骇不已。 「你猜,我打你的动机是什么?」杜九言问道。 玄吾道:「你、你就是个疯子,我岂能知道你打我的动机。」 「是啊,你是个疯子,我怎么知道你的动机!」杜九言将他领子揪起来,道:「来,说说看你是什么动机。」 有人笑了,「杜先生每次都会出其不意,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玄吾啐了一嘴的血,道:「我没有动机,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查。」 「好!」杜九言拱手和钱羽道:「大人,我要求用刑!」 「大周律法讲究人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刑。」杜九言道:「但现在就是万不得已。」 她指着玄吾身边的两个和尚,「玄吾大师年事已高,就对他们用刑吧。」 「审一审,他们杀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申道儒道:「京中公堂之上,已多年不曾用过刑具。这也是大周不同于列朝列代的区别所在。」 「祖师爷当初定下的规矩,就是为了维护每个人的利益和人权。」 「即便在公堂,也不可用刑。」 杜九言看着申道儒,道:「什么是规矩?规矩是大多人的认可!」她转头问门外听众,「此时此刻,能用刑吗?」 「同意用刑的,吆喝一声给申先生听听!」 同意! 山唿海啸的声音,冲进了公堂内,杜九言看着申道儒,「申先生,我们为什么违背最初的决定,而开门审此案?民心所向才是大道才是真规矩才是祖师爷所追求的。」 「所以,大人请用刑吧!」 跪着的两个和尚满头冷汗。 「允!」钱羽丢了牌令,「上夹棍!」 左右有人将夹棍拿上来,押住两个和尚的手指,不等拉扯两人发出一阵惨叫,吴昌道:「砍头不过头点地,我说,我什么都说!」 「吴昌!」玄吾喝道。 吴昌回头看着玄吾,道:「师父,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就是想要我们死啊!」 玄吾愤恨地盯着杜九言。 「是!」杜九言看着玄吾,「这一次审不过,还有下一次,不将尔等绳之以法,我绝不会罢休。」 ------题外话------ 还有一章,上午更掉吧,省的你们一直惦记一天。哈哈。 570 真正的恶(五) 申道儒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 这场辩讼,他无论在哪方面都没有输给杜九言,那么至此,他输在哪里? 输在他先放出了最后的底牌。 而杜九言前面不急不慢的往外抛她的线索和证据,为的就是逼着他一步步后退,最后憋着劲儿杀一个回马枪。 很显然,杜九言成功了。 也不是他中计,而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玄吾,」申道儒喊了一声,玄吾也回头看着他,目光微动,继而忽然起身,高唿一声,「杜九言,你我有仇,你居然在此公报私仇。」 「老衲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玄吾说着,忽然朝一边的柱子撞去。 所有被这突发的情况吓的呆住,杜九言啐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去拉…… 既然要死,也要拉着杜九言身败名裂,玄吾发狠地去撞,可不等他撞到墙,一人如幻影般从后面出来,一把扯过他的后衣领,反手借力一甩,砰地一声,玄吾没撞到墙,却被摔在地上,眼冒金星,但却没死成。 「绑起来!」钱羽呵斥一声。 杜九言松了口气,冲着桂王拱手道:「关键时候,还是要靠王爷您啊。」 桂王冲着她得意地扬了扬眉头。 申道儒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此时这场面,要如何应对。 「说吧。」杜九言看着吴昌。 钱羽拍了惊堂木,呵斥道:「说!」 「我说,」吴昌回道:「保定这对夫妻,是来钟山寺游玩的,那个女人长的漂亮,白天我们就盯上他们了。师父和他们交谈,说他们是有缘人,让他们去周家那边定一座佛像,由庙里出钱,将来在佛像底座刻印他们的夫妻的名字。」 「那夫妻二人欣然同意后,就去定制了佛像。晚上师父邀请他们歇在厢房,两人便住下了。」 「当夜,我们……我们下迷药想奸……但他们半道醒了,索性就将他们杀了。」 杜九言没有再问,又道:「其余的人呢?」 「其余的四对也是因为发现了我们……我们……」吴昌不能说是对方的丈夫发现了他们送子汤的秘密,所以支支吾吾,「发现了我们喝酒吃肉,我们就、就扣了女人,逼着男人去做佛像,等他回来后,就将夫妻二人杀死。」 「周家做的佛像只是为了掩护,将来若哪一天事情败露,你们能够将责任推给他?」杜九言问道。 吴昌点头,「是、是这样的。」 「真正放在庙里的佛像,是出自你的手?」杜九言问道。 吴昌应是,「是,是出自我的手,我将他们的尸体封在里面。」 「为什么将尸体放在佛像?」 吴昌道:「师父说只要是土地,就难免有被挖开破土的一天,只有放在佛像内,才能长长久久的保存不被人发现。」 除了杜九言,这世上谁会去将佛像敲碎? 也没有人想的起来,佛像里藏了东西。 「岂有此理!」钱羽听着也气愤不已,听着这表面的杀机,再结合他们真正龌蹉的原因,恨不得立刻将这些人千刀万剐,「玄吾,你可认罪!」 玄吾的手肘被摔的脱臼,他单手撑着起来,「阿弥陀佛,老衲认罪。」 「人世种种不论善恶,都是经歷,都是歷劫,生生世世轮迴不休……」玄吾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开始打坐念佛经,杜九言转身看向申道儒,「申先生可有最后要辩的?」 「大人,」申道儒道:「案情已经清楚明了,学生没有要再辩讼的,但是在此还要为我的请讼人说一句,纵然他一时煳涂做了错事,但在钟山寺这么多年,他依旧是温善宽厚的玄吾住持,弘扬佛法,普渡苦难之人,他有过却也不能因此而忽略他的功。」 「请大人在量刑时,能够考虑这一点。」他说着,转而看向门外,和所有的听众百姓道:「杜先生所言有差,人心所向并不一定是规矩,更不可能是律法。」 「律法就是维护世间的秩序,不管他是与民心背道而驰,甚至违背民心,它都是律法。只有维护了律法,人人知法懂法守法,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民心所向,达到最后的大道,从而人世昌平繁盛,人人安居乐业。」 「玄吾的功,在于他维护了许多家庭的稳,他在这十几年里所传导的佛法的善。人性是复杂多面的,一个人的身上,不是只有善或者恶,还有介于二者之间。」 「所以,纵然玄吾等人有罪,可罪不致死,望大人明辨。」 申道儒拱手,不急不慢地负手立在一边。 他说的情真意切,有的人听懂了,不断点头表示贊同,有的没有听懂,可却被他的态度和情绪所感染。 「别人的是佛法,你的是魔障,快闭嘴吧,不然等你死了,佛祖都要拉着你打一顿。」杜九言冷笑着道。 玄吾抿着唇,不敢再说。 不是佛祖要打他,是杜九言想动手。 「申先生的结案陈情说的极好,您的执业能力,相当了得,不亏是燕京讼行的会长。」杜九言负手走了一圈,停下来看着他,「不过您漏了一点。」 「国立国法的目的是什么?」杜九言道:「是维护社会秩序、是保护私人财产是引导正确的价值取向!」 「前二者,您再三强调,第三点您为何不提?」 「何为价值取向?讼师,有讼师的职业价值取向。就如燕京讼行所坚持的,以保护请讼人利益权益为重的取向,这没有错,这是您的职业取向,您对自己对整个燕京的要求,无人能够诟病。」 「可,在价值取向中,宗教取向被单独归列,这正是表明了,宗教肩负了传播引导的重要责任。他们弘扬佛法,劝世人以善为本,劝世人以宽容平和的心态,面对这世间所有的磨难。」 「如此之重的地位,让玄吾受到了人们无条件的信服,尊重,敬爱。」 「可他却并没有做到他本应该做的,弘扬佛法,引导信徒们正确的取向,而是利用这些便利,做出了丧心病狂的事。」杜九言道:「这种恶,甚至高于他盗墓、杀人、破戒的恶!」 「这种恶,加上他的职业,就具备了传播的能力。他就像是一颗恶的种子,立在风中,随风去,带着他扭曲的价值取向,已经伤害了无数人,若不阻止,也即将会伤害更多的人。」 「所以,无论从玄吾等人真正犯下的罪行考量,抑或从他的职业取向考量,这样的人,决不能留!」 杜九言说完,冲着钱羽行礼道:「请大人量刑,钟山寺中所有匪徒,不论首从一律斩立决! 「杜九言,」申道儒道:「你所说的取向,依旧是大多人的价值。既然是大多数人,那么就一定存在小部分,这小部分也存在于这世间……」 他没有说完,已被杜九言打断,「申先生,已经结案陈情了,你我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你要是觉得不够,稍后我们可以单独再讨论。」 「最后,我再和说您一句。」 「在您维护自己价值的同时,却助长了另外一个职业扭曲的取向,您维护了玄吾作为一个僧人的价值的同时,这也恰恰在贬低了您,作为一个讼师的真正价值。」 「律法对您和我都宽容,我无法要求您高尚,但请求您多点自律!」 说完,拂袖转身,不再理会申道儒。 申道儒浑身冰冷,什么叫他维护了自己的价值却助长了另外一个扭曲的价值取向!他不需要去关注对方是否扭曲对错,他要关注的,是他自己做的对不对,他只要要求了自己,做到了一个讼师该做的一切,就足够了。 杜九言这算什么,这是高高在上,以神的姿态来要求他? 既维护讼师的道德操守,又不要去触碰大家的道德底线?这不是可能做得到,也没有必要去做。 钱羽听两个人的辩论,听的心头起伏澎湃,他读书多年,律法不敢说倒背如流,可也牢记于心,但就在刚才,他听了杜九言的一番话,却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去深思。 何为正确的价值取向?作为大理寺卿,他的价值取向又是什么? 这很难做得到啊……他看向杜九言,目光中透着欣赏和敬佩,不管他做不做得到,他都得承认,杜九言说的是对的。 你能决定自己的选择,甚至你可以去恶,但你不能去传播影响别人,也无法阻止世人回馈给你的惩罚。 这让他想到了申道儒,想到了此刻的玄吾…… 两人在某一方面,作了一样的恶。 钱羽起身,拍了桌子,大声喝道:「玄吾,你身为出家人,却没有拥有出家人的善良,而是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今日,本官依律判刑你以及钟山寺所有僧侣,不论首从,一律斩首!」 「你可服?」 玄吾面色苍白跌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的佛经,一瞬间变成空白,再念不出来。 「来人,将他三人押下去,待本官禀奏圣上后,择日行刑!」 玄吾看着申道儒,喊道:「申道儒,救、就我!」 「你们不能杀老衲,老衲是高僧!」 ------题外话------ 这个案子辩讼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所以不用特别的牵肠挂肚。 记得投票,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哈哈哈哈。 本月结束,十二月在向我们招手! 570 崔巧结案(一) 申道儒拂袖,带着学生快步要从后门离开,有人喊道:「申先生,您为什么要帮玄吾辩讼,他那么坏。」 「是,您这是助纣为孽!」 申道儒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冲着他喊话的百姓,拂袖道:「无知!」 话落,大步朝门口走去。 后面的人不死心,喊道:「杜先生说您不对,您好好想想啊。」 申道儒气到头晕,一个字都不想听到,快步走了。 「带崔巧及祝茂!」钱羽喊道。 玄吾的案件结案,但崔巧的案件却没有。 崔巧被带上了公堂,祝茂紧随其后。 她虽瘦不少,但此刻精神却很不错,因为玄吾等人受到了惩罚,这让她觉得舒心,了却了一块心病。 杜九言说了,钟山寺的案子破了,她的功劳最大。 为此她很高兴,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至少为世人做了一点有用的事。 「崔巧,你对你杀害慧通的罪名,可认?」钱羽问道。 崔巧磕头道:「民妇认罪。」 「大人,」杜九言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有两句话想说。」 钱羽颔首,道:「你说。」 「这世间万事都讲究因果,崔巧虽杀人事实成立,但这其中却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因。如果没有钟山寺的荒唐,也就不会有龌蹉胆大的慧通,若非慧通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也就不会有崔巧杀人。」 「所以,学生望大人量刑时,能够看在她乃弱势女子,无法自全自保而被逼无奈之下,酌情量刑,留她一命!」 杜九言拱手退下。 钱羽颔首,道:「在这个案件中,情比法重。可法就是法,崔巧杀人也是事实,所以本官依情依律判崔巧斩监候,先关押牢中,待秋审再由各位大人量刑定夺。」 这已经很轻了,待秋审再减刑,等一两年再赦免,有希望保住性命。 杜九言拱手道谢。 崔巧磕头谢恩。 「祝茂,你知情不报帮她杀人藏尸已铸成大错,而更加错的是,其后你居然挟恩图报逼崔巧与你通姦,因她为人妻子为人母亲顾念重重胆小怕事,你一而再而三的威胁逼迫,其行其情既触犯律法也违背了道义。」 「两罪并罚,本官亦判你绞监候,你可服!」 祝茂喊道:「大人,我没有逼迫她,是她自愿和我好的,大人明察啊。」 「本官既如此判,自已是查明,你若不服,自可去请讼师来辩。」钱羽道:「本堂休要再论。」 祝茂嚎啕大哭,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指着崔巧道:「你、你这个贱人,你害我。」 「闭嘴!」钱羽道:「你自己犯错,你有何脸面来指责她!」 「再信口嚷嚷,本官重重罚你。」 祝茂不敢再说,捂着脸痛哭。 「来人,将此二人一併带下去。」钱羽话落,忽然听到门外崔巧的儿子喊道:「娘……」 崔巧勐然一惊,回过头去,就看到小宝正趴在门槛上,冲着她伸手,「娘。」 「我的儿!」崔巧想要起身过去,杜九言喊道,「崔巧!」 崔巧停下来,跪在原地,道:「小宝乖乖的,等着娘,娘一定活着回去见你。」 「你要听话,想要孝顺奶奶,听叔叔婶婶们的话。」 小宝哇哇哭着,冲着崔巧伸手要抱。 看不到娘的时候,他还是很懂事的,可现在看到了娘,又不能去抱着她,他便忍不住的啼哭。 不过才两岁,哭的撕心裂肺,让人心头髮酸。 「我的儿……」崔巧擦着眼泪,很想过去抱抱儿子,杜九言低声道:「想见他,等晚上我抱他来看你。」 现在不能去,在公堂上,不是想进就能进,想跑就能跑的。 「谢谢杜先生,」崔巧挥着手,「快回去,回去照顾奶奶,小宝最乖了。」 小宝跪在门槛上不肯走。 「杀千刀的慧通,要不是他崔巧怎么会杀人。」旁边的人看不下去,这件事所有的错都是慧通,要不是他纠缠,崔巧也不可能杀他。 慧通该死。 「太后懿旨到!」小宝的哭声,大家的议论声中,王宝应高亮的嗓子极具有穿透力,「大理寺卿钱羽听旨。」 钱羽忙跪下来,里外所有人也都跟着跪听懿旨。 「慧通虽为出家人,却做尽了坏事,若他还活着,自是逃不过此番砍头之罪。」王宝应并没有奉旨在手,而是拢着手口述转达太后的意思,「既是必死之人,又何必在乎他如何死的。」 「而崔巧温顺善良,又孝顺识礼,其心性堪做女子典范。」 「所以,一个善良孝顺之人,被逼无奈之下为求自保,而误杀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虽律法不能免责但人情却也不能忽视。哀家今日赦免崔巧一切罪责,给她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望天下女子,都能记住,自尊自爱的同时也会用律法保全自己,不要姑息纵容恶人继续行恶,而一味忍让害苦自己害苦家人。」 「崔巧!」王宝应看着崔巧,崔巧已没有能力思考,木然地应着,就听王宝应接着道:「太后虽赦免你一切罪责,但你仍旧是戴罪之身,你要好好教导孩子,孝顺婆母与左邻右里互帮互助,以善良宽容之心,回报他人。」 崔巧发懵,回头去看杜九言,「杜先生……」 「谢恩。」杜九言道。 崔巧回过头去,砰砰磕头,「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 「民妇记得您大恩大德,此生不忘您的教诲,一定好好做人。」 崔巧狂喜,拼命磕头谢恩。 「起来吧,太后娘娘刚刚赦免你的罪,你这要是磕地磕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王宝应道。 崔巧应是。 钱羽也暗暗松了口气,崔巧坐监砍头都在律法之中,可他心里也有些怜悯,如今太后出面当堂赦免了她,真的是皆大欢喜。 门外响起了激烈的议论声,所有人一起,山唿太后体恤百姓疾苦,福泽绵延。 崔巧回头看杜九言,杜九言和她道:「去找小宝。」 「是,」崔巧给王宝应、给钱羽给所有人磕头,穿着囚服,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小宝被小萝蔔扶了一把,喊道:「你娘来了,快去。」 小宝爬进来,像只小鸟一样,冲进崔巧的怀里,喊道:「娘!」 「我的小宝!」 母子两人抱头大哭,王氏被柴太太扶着过来,扶着门框低声哭着。 「退堂!」钱羽挥手让人将祝茂带下去,又回身和杜九言拱了拱手,「辛苦了!」 杜九言行礼,道:「大人您辛苦了。」 「别的话堂下说。」钱羽说着,带着人下堂走了。 杜九言站在公堂内,长长松了口气,不管最后以什么罪名判定玄吾等人,只要这个结果是她想要的,只要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足够了。 而崔巧……因为有太后相助,但结果也是好的。 这案子,此刻舒坦! 「九言,」钱道安给她递了一杯茶,「大获全胜,恭喜啊。」 杜九言喝了半盅茶,笑着道:「是啊,心情很不错。」 钱道安低声道:「玄吾一案,你觉得申道儒做的不对吗?」 杜九言道:「那倒不是,我们都没有立场去指责别人和自己的选择不同,能做的,就是……」她说着微顿,低声道:「抓住一切机会,消灭他的自信,诋毁他的名誉。」 「来安抚自己内心的那一点不舒坦。」 钱道安笑了,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高兴,你也是这么想的。」 杜九言道:「你这观察力很弱,至此才发现你我的追求相同吗?」 钱道安道:「以前没有细细思量过这些,刚才你的一方价值取向论,让我也禁不住深思起来。」 「很有一番新的体会和心得。」 杜九言笑着道:「这么有感触,那记得请我吃饭表示感谢。」 「我要感谢你的岂止一顿饭就能谢完的,只有一生追随,才能表达我的万分之一二。」钱道安有感而发。 杜九言哭笑不得,拱手道:「钱兄言重了,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 「杜先生,」王宝应道「您现在可有空,太后娘娘在后衙,要见您。」 杜九言应是,低声道:「我去前院和大家打个招唿,再去后衙给太后娘娘请安。」 「好。」王宝应说着,忽然低声道:「杜先生,我们内侍的正确价值取向是什么?」 杜九言一愣。 「杂家听您的意思,每个人和每个职业都有对应的,那么杂家应该怎么做,才是真正正确的?」 杜九言觉得,大家都要升华成为神仙了,她含笑道:「其实王公公您根本不需要我来说,这取向在您心中其实很清楚了。」 「若不然,您又怎么会做到坤宁宫的大管事呢。」 王宝应一愣,顿时咯咯笑了起来,道:「杜先生这嘴,杂家可真是说不过您。」 「您快去打招唿,杂家在这里等您。」 杜九言行礼,去了门口,大家都没有捨得走,见她出来都恭喜她,杜九言道:「崔巧母子二人生活不易,往后还请大家多多照拂。」 「多谢多谢了。」 大家都跟着点头,笑着道:「杜先生放心,以后能帮的,我们肯定会帮她的。」 「大家都不易,今天我们帮助了别人,将来我们自己有困难,也会有人来帮我们。」杜九言道:「真心换真情,咱们不亏啊。」 大家都笑着应是。 杜九言又摸了摸小宝的头,道:「你和你娘先回去,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好,」小宝依偎在崔巧怀里,「我请杜先生吃烧饼,吃好多好多的烧饼。」 杜九言点头,「好,我要吃很多才能吃得饱。」她说完又和崔巧道:「先回家吧,收拾一下,什么话晚点说。」 崔巧应是,扶着自己的婆母抱着孩子,由柴太太一行人陪着喜笑颜开地回家去了。 杜九言回身去了后堂。 ------题外话------ 十二月祝大家一切顺利! 571 可喜可贺(二) 「九言,来!」太后非常舒心,高兴地冲着她招了招手,「到哀家这里来。」 崔巧的案子若非杜九言,她也不会下懿旨赦免,也是崔巧运气好,认识了杜九言。 杜九言上前行礼,发现一屋子的人,只得一个一个的行礼。 「哀家还是第一次听你在公堂上辩讼,原来虽知道你是个厉害的讼师,可却不知道厉害在哪里。」太后笑盈盈地道:「今日哀家算是见识了,不但句句在理,还心怀天下大爱小情皆有,是个好孩子。」 「若天下多几个你这样的讼师,那一定处处太平,无人敢自以为是钻着空子做坏事了。」 杜九言羞赧,拱手道:「您谬赞了,九言做的只是份内事而已,担不起您的夸赞,也不受您这一份夸赞。」 「还谦虚。」太后欢喜不已,余光看向桂王,就见他一脸与有荣焉地坐在一边傻乐,就是一副媳妇被人夸,自己跟着沾光的表情。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越长越傻的傻大个。 好在杜九言善良,不然还不知道带着她这傻儿子去做什么坏事。 「杜九言,」鲁念宗喊杜九言的全名,本来是喊言言的,但就在刚才他被桂王威胁过,所以此刻他改了口,「你做我师父吧,我也要做讼师。」 杜九言失笑,道:「以您的学识,我哪敢班门弄斧的在您面前言师。」 「没关系,没关系,」鲁念宗摆着手,「我没有学问的,我什么都不会,很好教的。」 杜九言笑了。 「念宗,」鲁夫人笑着打断鲁念宗的话,「你这样就是为难杜先生,她要是不收你的话,一会儿你是不是就要死缠烂打了?」 鲁念宗嘿嘿笑着,「我和小萝蔔是好朋友。」说着,又看着桂王,「王爷王爷,我能经常去王府玩吗?」 「随便。」桂王道。 鲁念宗高兴不已,和杜九言道:「改天我去找你玩。」 杜九言笑着应是。 那边,靖宁侯夫妻两人杜九言寒暄了两句,和韩子路说了两句话,太后确实有些累了,就起身和杜九言道:「改日去宫里,哀家还有事要和你说。」 「是!」杜九言和众人一起送太后出去,靖宁侯一家人也都回去了,鲁念宗要等小萝蔔赖着不走,鲁夫人只好陪着,和杜九言道:「小萝蔔这孩子聪明机灵,你要好好教,将来必成大器。」 「不过我看你也忙的很,若平日实在没空,不如将他送我们家去。念宗虽没什么心眼也不聪明,但书却读了不少,教小萝蔔启蒙,没有问题。」鲁夫人道。 「就怕给您和大人添麻烦。」杜九言笑着道。 鲁夫人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小萝蔔跑过来了,给大家行了礼,杜九言给他擦汗,道:「是不是穿的多了,一头的汗。」 「是啊,我去小宝家里又跑回来,好累啊。」小萝蔔笑嘻嘻地道。 「今天卖了瓜子还卖了烧饼?」 两人说着话,鲁夫人笑盈盈看着,视线一转就落在杜九言抚着小萝蔔脸的手上,修长白皙宛若青葱一般,而令她心头一跳的是,她手指间的那颗痣。 这颗痣……似乎在哪里见过。 谁也有呢? 倒是巧了。 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鲁夫人没有再多想,和小萝蔔约好时间,就带着鲁念宗回去了。 「王爷,」杜九言拉着桂王到一边,低声道:「你这会儿有空,速速去威胁玄吾。」 桂王道:「还用威胁?」 「我心虚啊,」杜九言道:「他要砍头了,要是鱼死网破,说出来咱们吞了他的钱,到时候可就没面子了。」 桂王道:「我没有吞!」 「这么说,王爷很干净喽?」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桂王忙道:「不干净。我这就去会会玄吾,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杜九言低声道:「没什么要说的,如果他不受威胁,你就吩咐牢房看紧了,不准任何人见他。」 「以防止他胡言乱语,将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送子汤的秘密,只能成为永久的秘密。 「知道了,」桂王摆手去牢房,又回头问道:「你去崔巧家里?」 杜九言颔首,「我带小萝蔔去看看,晚上就在崔巧家里吃饭。我已经让钱道安去请大家了,晚上我请客,咱们乐呵乐呵。」 桂王颔首,去了牢房。 杜九言带和小萝蔔出了大理寺,跛子在门口等她,低声道:「除了燕京讼行来了不少学生外,没什么奇怪和可疑的人来听。」 「没有就最好了。」杜九言道:「辛苦你了。」 跛子拱手,道:「为杜先生办事,不辛苦。」 「有觉悟,有前途。」杜九言笑着道,进了梧桐巷,就听到刘端家里正在吵架,她有些奇怪,高氏都走了,他们还吵什么。她正要拐弯,忽然就看到刘端从门内出来,气势汹汹地低头赶路,也没有看到杜九言,三两步到崔巧家门口,冲着里面吼道:「高氏,你给老子滚出来!」 崔巧家里很热闹,刘端这么一吼里面顿时安静了一下,随即就听到柴太太的声音,「你嚷嚷什么呢,高氏都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凭什么在这里大唿小叫的。」 「柴婶,我看在柴保长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这种事。」 「你让大家评评理,你居然给高氏说亲,你们这些女人,还要不要脸了。」 柴太太叉着腰出来,啐了一口,道:「律法都不管女人改嫁的事,你凭什么管。我可告诉你,你们和离了,高氏现在没有丈夫,她想嫁给谁是她的自由,你管不着!」 「就她,就她还嫁人?」刘端指着门内的高氏,「她一个不会下蛋的鸡,她嫁人,嫁鬼鬼都不要她。」 「不要脸的东西,贱人!」刘端指着高氏道:「你不要脸,就不要怪我无情无义,以后你被别的男人骑,被人打,就不要再回来找我。」 「你就是死在外面,我都不会再管你。」 「呸!」刘端啐道,「贱人,骚货!」 他刚走了两步,忽然腿上钻心的痛,哎呦一声跪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门内响起一阵大笑声,有妇人喊道:「报应!」 刘端丢了面子,忍着痛跑了。 杜九言和跛子道:「你的小石子丢的很准啊,改天教我。」 「下次我上堂,看谁不顺眼,我就打他的牙。」 跛子道:「你看谁不顺眼给我打个眼色,我替你打掉他的牙。」 「跛爷义气。」杜九言说着进门去,柴太太忙请他们进去,高兴地把刚才刘端的事说了一遍,道:「……我就让高氏去见了,媒婆说那个男人好的很,身体壮还老实能吃苦。」 「这样的男人不是死了老婆,咱们可没有福气遇见。」柴太太道:「所以,千万不能撒手了,保不齐一转头就被人抢走了。」 高氏满脸通红地站在院子里,无奈地看着柴太太。 她刚刚和离其实不想嫁人,一是怕人说闲话,而是对男人实在不抱念想了。 可今天她去见了那个打铁的,确实如柴太太所说,人很老实手艺也好,除了一点结巴外,实在是挑不出不好的地方。 她现在也没有主意。 「看好了就嫁啊。」杜九言笑着道:「只要高婶子想嫁,就放心大胆的嫁。这世上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你追求幸福的脚步。」 高氏没有求生的本事,一个人过日子到底辛苦,如果对方条件确实好,应该嫁。 至少能互相照应,老了也有人作伴。 大家都笑了起来,柴太太推了一下高氏,「听到没有,杜先生让你去追求幸福呢。」 「我、我去烧饭去。」高氏实在不好意思跑去厨房了。 半个月后高氏就嫁给了打铁的结巴,姓金,叫金大牛,今年三十六。前头媳妇死了,留下两个女儿,一个二十,一个十八。 两个女儿都嫁人了,日子过的都还不错。 金大牛想再娶一个,也不指望生孩子,就想有人搭伙过日子,给他做个饭洗个衣服。 高氏虽不能生,可她年纪轻,今年三十岁都没有,虽瘦的厉害可五官很清秀,金大牛一眼就相中了。 柴太太和刘媒婆撮合着,半个月后两人去官府登记领了婚书,办了两桌酒席,高氏就搬过去住了。 令人惊喜的是,高氏两个月后吐的翻天覆地,大夫一查居然有孕了。 高氏不敢置信,一再和大夫确认,「我、我不能生的,不能生的。」 「那都是庸医,你身体好好的,怎么可能生不了。」大夫道。 高氏看着金大牛,金大牛也是激动的面红耳赤,扶着高氏回家,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没过两个月,肚子就出怀了,高氏这才真的相信自己有孕了。 她盼了十年,现在终于怀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微妙了。 柴太太来看她,等见到她有孕吃惊的不得了,「……不是说你不能生的吗?怎么又怀上了?」 「给我看病的那个大夫说我身体好的很,能生孩子。」高氏道。 柴太太一脸奇怪,「那怎么和刘端十年都没生?」她说了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地道:「我知道了,根本不是你不能生,而是刘端那东西没种。」 「他不行!」柴太太贴着高氏问了几句,高氏红着脸点头道:「确、确实不如大牛时间久。大牛身体也好。」 柴太太哈哈笑了起来,拍着手道:「这下子有戏看了。」 「可是韩氏生了啊,」高氏道:「刘端没问题吧。」 柴太太戳着她的额头,道:「那个狐狸精,鬼知道是谁的种。你啊,就是太老实了,总是把人往好了想。」 「走!」柴太太拖着高氏顺便喊金大牛,「杜先生说了,宝贝就是用来显摆的,你现在怀的就是个宝,好好给刘端显摆一下去。」 ------题外话------ 没有存稿了,我要存点稿子,不然后面不好写!所以今天是两更,么么哒! 十一月谢谢大家,好多好多月票,以至于给了我一个超级大惊喜,月票榜第一。写文五六年,月票榜各个名次都拿过,但第一还是头一回,特别的感动,九爷有你们值了! 我也会认真努力的码字,不辜负大家的喜欢和热情,我和老李都爱你们,么么哒。 另外,昨天红包没有开,因为说不能跨月开红包,所以过了十二点我就开了,投过票的应该可以补领,记得去领哦。 572 头顶草原(一) 「崔巧,」柴太太拉着高氏站在巷子里喊正在卖烧饼的崔巧,「你瞧瞧,谁回来了。」 崔巧的脸被炉子烤的红红的,抬起头来眼睛一亮,笑着道:「是高姐回来了。」说着顿了一下,看到高氏的肚子,「高姐,你、你有了?」 天气热,高氏穿的很薄,所以已经凸出来的肚子,格外的明显。 「可不是,嫁过去就怀孕了,这都四个月了,等年底的时候定能生个大胖小子。」柴太太一吆喝,巷子里左邻右里都出来了,大家围着高氏一阵惊奇和恭喜。 金大牛乐呵呵的护着高氏,生怕她被人撞着碰着了。 崔巧看着高氏的肚子,想到了钟山寺的送子汤。 高氏能生,那么就是刘端有问题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韩氏生的那个儿子岂不是……和尚们的。 崔巧招手喊来小宝,将他抱在怀里心里才踏实下来。 小宝越长越像他爹。 「刘端,」柴太太看到正抱着儿子回来的刘端,「你看看,谁回来了。」 大家非常知趣地让开来一条道来,刘端就看到站在人群中,挺着大肚子的高氏! 「才四个月,肚子就这么大,保不齐是个双生子。」柴太太笑呵呵地道:「还是金大牛厉害,一上手就开花结果了。」 刘端脸色顿时沉下来,将儿子往身后的韩氏手里一塞,盯着高氏的肚子。 「盯着也没有用。」柴太太道:「看见没有,不是她不能生,是你没这个福气没这个本事。」 刘端勃然大怒,抬手就打高氏,金大牛往前一站,粗壮的胳膊拧住刘端的胳膊,将他一甩,喝道:「我媳妇,你动她一根手指,我弄死你。」 金大牛从小打铁,一双胳膊就跟铁柱似的。 刘端哪是他的对手。 「你、你、」刘端脸色铁青,高氏跟着他这么多年没有怀孕,现在一改嫁居然就怀孕了,这让他很没有面子。 韩氏抱着儿子过来,讥讽地道:「是真有了,还是里头绑着个枕头啊。」 「荒地能长苗,枯藤出新枝。还真是稀奇啊。」韩氏说着,拉着刘端,「相公别气,这也没什么好气的,是她没福气而已,天生就应该嫁个打铁的结巴才行。」 「乌龟配王八,才能生孩子。」韩氏说着拉着刘端走。 说她可以,可说金大牛高氏就不高兴了,她冲着韩氏道:「韩氏,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谁是王八谁是绿豆?」又道:「你们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韩氏惊讶地看着高氏,没想到她还会回嘴,「有人撑腰果然不一样,居然能回嘴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当时去看大夫,大夫也没有说我不能生,只是说我不容易怀上而已。」高氏忽然盯着刘端,气怒地道:「反而,那位大夫说,请我以前的夫君去查一查,因为不能生的不是我,而是我曾经的夫君!」 「所以,」高氏有点害怕,往金大牛身后躲了点,喊道:「所以有的人从来都是没种的,他戴着绿帽子还当是宝贝。」 刘端脸色大变,指着高氏道:「贱人,你再说一遍。」 高氏吓的一抖,躲了起来。 「你骂谁?」金大牛一把提起刘端,将他往地上一丢,挥拳要打。 刘端吓的后退了一步,指着他道:「你横个什么东西,你让她出来把话说清楚,谁他娘的不能生。」 「你不能生!」柴太太指着他的鼻子,「没有种的东西,自己不能生,还来怪秀英。她跟着你吃了十年的苦,被你打被你骂!」 「她要是真不能生,现在怎么又怀了?」 「就是你没有种,和秀英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端呸了一口,指着韩氏手里抱着的儿子,「我不能生,我他娘的儿子怎么来的!」 他一说完,高氏就道:「你儿子怎么来的,你问我们,你问韩氏去。」 刘端愣住,回头去看自己儿子。 「我呸!老娘就撕烂你的嘴!」韩氏面色大变,骂道:「你这个破鞋,没有人要的骚货。」 「相公,我们回家去,不要和这些贱人说话。」 刘端也不说话,死死盯着他儿子。 他儿子容貌生的还是很不错的,皮肤细白,大眼睛高鼻樑,容貌和他没有一点相似,倒是很像韩氏。 他今天抱出去还有人笑话他是不是因为生不出儿子,所以偷了别人孩子回来养。 刘端回头盯着高氏的肚子,勐然拉住了韩氏,拖着就走,「回家!」 两人一走,柴太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骂道:「这以后,狐狸精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高氏点头,刘端心眼小疑心重,他只要开始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韩氏的日子就难过了。 「走了走了,以后啊,咱们巷子就热闹喽。」 「是啊,也不晓得那个野男人是谁。」 「这男人啊就管不住自己,祝愿天下管不住自己的男人,都帮别人养儿子。」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崔巧站在巷子里也跟着大家笑了笑。 刘端将门一关,韩氏就已经骂道:「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神仙的药,居然还真让她怀上了。」 「保不齐会生个什么杂种出来。」 韩氏啐了一口,抱着儿子去睡觉。 「我饿了,快去做饭。」刘端道。 韩氏道:「做什么饭,我要带孩子。」又道:「让你买个老妈子回来,你偏不肯,我可告诉你,我不做饭了,天天柴米油盐,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你看看我的手都起茧子了。」 说着关门去睡觉。 刘端看着堆在院子里脏衣服,看着冷锅冷灶,就想到了高氏在的时候,家里面里里外外她都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回来有饭出门有衣穿。 但是韩氏,又懒又邋遢,和高氏没法比。 放在以前他没什么感觉,可刚刚看到高氏,她因为怀孕圆润了不少,脸上有肉,皮肤也白了,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们刚成亲时的样子。为什么高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怀上,嫁给金大牛就怀了? 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不生的是他? 刘端转头出门,租了驴车一路到通州,找了三个大夫看过。 他在外头留了三天才回来,韩氏一个人在家带孩子,饭都吃不上,见着他就骂,「你死哪里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儿子没人带衣服没人洗,饭都弄不到嘴。」 「你出去也不和我说一声。」 刘端盯着韩氏,将门关了一把揪住她的头髮,拖进屋里摁着就打,「你说,野种是谁的?」 韩氏被打的奄奄一息瘫在地上,死都不认孩子不是他的。 刘端骂道:「你这个臭婊子。」他去通州去了保定,一路找了十几个大夫,大半都说他不能生。 所以高氏这么多年才没怀上,一嫁给金大牛就怀了。 而韩氏怀了,根本就是个野种,不是他刘端的种! 「我、我没有,儿子就是你的,我没有出去胡搞。」韩氏哭着道。 刘端摁着韩氏连抽了几个耳光,道:「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查出来是谁,就把你们一起弄死了。」 「狗杂种,给老子戴绿帽子!」刘端气的眼前发黑,他真是猪油蒙了心,老老实实持家过日子的高氏不要,非要娶韩氏回来。 现在好了,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绿帽子戴着。 韩氏被打的双颊浮肿,脑子嗡嗡地响。 他们打架,隔壁听的一清二楚,没两天人人都知道了,刘端出去找大夫,证明是自己不能生,而韩氏生的儿子,是她跟野男人生的。 夫妻两个天天在家打架。 十月初的时候,高氏生产,虽经歷了点波折,但顺利生了个大胖小子。金大牛有两个闺女了,现在得了个儿子,一手抱着外孙女,一手抱着儿子,乐的满巷子的熘达,逢人就夸高氏好。 这都是后话,杜九言坐在崔巧家的院子里,小宝和小萝蔔在一边玩,小萝蔔教他数数,一人一枚铜钱的分钱玩儿。 「杜先生,您喝茶。」崔巧洗过澡换了衣服,不好意思地站在杜九言面前,「饭还没好,您要是饿了,我给您先做点烧饼吃吧。」 杜九言道:「不饿。你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崔巧坐在她对面。 「送子汤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就算以后传了风言风语出来,也和你没有关系。」杜九言道。 崔巧应是,「我知道了,肯定不会说的。」 「好。」杜九言道:「你婆母的药钱我已经给过了,让她安心吃药将病治好了。往后你们要是有困难,只要我还在京城,都可以去找我。」 崔巧噗通给杜九言跪下,哭着道:「先生就是崔巧的再生父母,这辈子崔巧太脏了,下辈子,下辈子一定当牛做马,伺候先生。」 「脏的是别人不是你。」杜九言将她扶起来,「活着这么辛苦,我们还在努力的活着,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不要自轻自贱。」 「人和人没什么不同,就算家财万贯,命也就一条。」 杜九言笑着道:「过眼前的日子想以后的路,别的都和你没关系。」 崔巧笑着应是,「我记着了。以后如果我再遇到了……我一定不会再忍着。」 「就应该这样。」杜九言笑着道。 话落,忽然门口出现了个牵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大的十来岁,小的不过五六岁。女子瘦瘦小小的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崔巧,「你就是崔巧?」 「我、我是。」崔巧看着对方,「您是哪位,找我有事吗?」 女子将两个孩子放开,忽然就沖了过来,「你这个贱人,你勾引我相公,害他坐牢。」 「你毁了我的家,我要和你拼了。」 杜九言将崔巧拉开,跛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将女子的胳膊攥住,女子挣脱不开,发疯地指着崔巧骂道:「你被那么多男人睡过,你就是个贱人,你有什么脸面去告我相公。」 是祝茂的媳妇。 崔巧脸色煞白地看着对方。 「祝太太,」杜九言无奈地看着她,「你要是没地方发泄,可以以头撞墙自虐,或者我陪着你开个后门,去牢里将你相公打一顿。」 「可你来这里闹,就是你没理了。你是受害者,崔巧也是。」 「在这件事中,施害者是祝茂。」 祝太太跳起来道:「她要不勾引,我相公怎么会……」 「行了。」杜九言道:「你的遭遇我们表示同情,这里正在做饭,你和孩子要是饿了可以留下来一起吃。」 「但你要是闹事,就不行。」 「你自己的相公,还要别人和你解释?」 祝太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两个孩子过来打跛子。 跛子放开手,母子三个人抱头大哭。 「我以后可怎么办啊。这个杀千刀的!」祝太太嚎哭着。 其实她知道错在谁,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发泄心里的苦,而来找崔巧而已。 这种情况杜九言也不知道如何做,只能拍了拍跛子的肩膀,「跛兄,咱们任重而道远啊。」 ------题外话------ 这个月的月底有月票双倍的活动,所以大家的月票可以留一留。投过的也无所谓,记得领红包哈! 573 出身信息(二) 「你的道是什么道?」 回去的路上,四个人悠闲地闲逛着,跛子将吃饭前杜九言的问题,拿出来问她。 「康庄大道啊。」杜九言负手道:「人生太艰难了。」 跛子失笑,「从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感觉很不同。」 「是因为我语气太轻松?」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那我感情色彩再浓烈一点。」 「人生……太艰难了!」 她苦哈哈地道。 跛子笑了,小萝蔔道:「爹啊,咱们现在很有钱了,不艰难了。」 「也对,」杜九言想到她的钱,不由看向桂王,「王爷,刚才没问您,威胁过了没有?」 桂王颔首,「威胁过了,他不会说的。」 「明天我去和我哥说,以防万一早点砍了。」桂王道。 杜九言深以为然,「如此祸害,留在牢里也是废粮,早死早投胎为辛苦的人们提供肉食。」 四个人不急不慢地回王府,家里煮了铜锅在等他们,一桌子的肉,开了两罈子酒,茅道士招唿道:「快来吃饭。」 「这可是最新鲜的羊肉,」茅道士指着切成薄片的羊肉,「看着就觉得好吃。」 小萝蔔颠颠地跑过去,「好香啊,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吃饱,肚子还饿着呢。」 「那边人多,你们要装读书人斯文人,肯定不会吃的多。」蔡卓如道:「所以我们就让厨房备好了这些,等你们回来,陪着你们再吃一顿。」 桂王道:「你自己想吃就直说,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扮贴心。」 他说着,开始涮羊肉。 蔡卓如道:「那王爷就沾我的光,多少吃一点吧。」说着,给杜九言拉开椅子,「你坐这边,一会儿水溅出来会烫着你。」 杜九言呵呵笑着坐下来,窦荣兴给她抓了一把花生,「九哥,你今天说完申道儒以后,我特意去找了寇礼征。」 「和他了解了一下,燕京讼行的规矩。」 杜九言看着他,「什么规矩?」 「燕京讼行里实行评分制,四个院每年都会评比,谁的分高谁就是第一,排在末尾的那个院,就是最后一名。最后一名的院子最后一名的讼师,就会被淘汰。」 「淘汰?」大家都看着他,「撵出去?」 窦荣兴道:「也不是,就是他在这一年内不能做讼师,只能做大家的书童。」 「而且,就算没有讼案评比,他们也会写旧案的讼词评比。如果评比的分数的低了,也会被淘汰。」窦荣兴道:「完全没有人情味,竞争非常惨烈。」 杜九言砸了砸嘴,道:「这样说起来,西南倒成了硃砂痣白月光了。」 「是啊,西南虽门风不正,但是内部的讼师们特别的团结,兄弟情也很浓。总之很有人情味。可燕京就显得冷冰冰的。」窦荣兴道:「寇礼征这个月交的评选讼词稿,就被他同室的一个师兄抄袭了,他去交的还被先生训斥了一顿了。」 宋吉艺听的一脸惊奇,「先、先生、生不、不追、追追究?」 「保护好自己的东西,也是能力的体现,所以他们的先生都不管过程,只看结果。」窦荣兴道。 杜九言将碗从桂王手里拿过来,里面放了一碗的肉,她加了点辣椒,埋头苦吃,间隙道:「这挺好的,大家都是为了梦想和前途而奋斗,简单直接。」 桂王正夹着刚涮好的肉要往自己碗里放,忽然伸过来一只小碗,小萝蔔笑嘻嘻地看着他,「义父,饿!」 「饿,饿,饿!」桂王将一筷子的肉不情愿地给小萝蔔,「我也饿啊。」 说着,又给自己涮,等涮好见杜九言吃完了,又丢她碗里去了,杜九言一脸感动地看着桂王,「王爷,您真是好人啊,劳驾再多涮点。」 「我也饿,没有了!」桂王抱着碗自己吃,不理他们母子两人。 杜九言撇嘴正要说话,蔡卓如涮好的已经送来了。 「这是牛肉,你沾一点酱吃,更好吃。」 杜九言点着头,接过辣酱沾着吃,味道好到恨不得吃个三大碗。 「咳咳,」桂王起身,将自己碗里的都倒给杜九言,「吃我的!」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王爷,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桂王接着涮。 杜九言看着碗里的肉,怀疑上面有没有桂王的口水。 …… 「先生,」长安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新泡的茶,低声道:「宝庆府来信了。」 申道儒接过信拆开来看过,蹙眉道:「倒是奇怪了。」 「怎么了?」长安将茶盅放在桌子上,也拿起信读了一遍,同样露出狐疑之色,「怎么会什么都查不到。」 「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人,顺天四年清溪县生员杜九言,年十九,其子杜红麟四岁,随父落于宝庆府邵阳县。」申道儒道:「顾家村顺天四年只有一位生员,名叫顾家己。」 「杜九言难道是顾家己改名字的?」申道儒喃喃自语。 长安道:「才十九岁就有四岁的儿子?这……有点说不过去。」 那边很穷,鲜少有男子十五岁就能成亲生子,更何况,他还是个读书人,一家人供他读书已是不易,难再有钱娶媳妇养孩子。 「你给他们去信确认一下,杜九言是不是顾家己。」 「如果是,他为什么改名字,如果不是……」申道儒眼睛眯了眯,「那这就有意思了。」 长安也觉得兴奋起来,「先生,这冒名顶替落假户籍,不管哪一桩都够她吃一壶了。」 「尤其是,她要不是顾家己那就很有可能不是生员,没有功名在身!」 申道儒微微颔首,「她当初十有八九是花钱办事。将给她办事的人找到,问一问。」 「这世上,没有花钱办不了的事。」 长安应是,开门出去他的同伴正好过来,又给他一封信,长安拿进来,笑着道:「先生,找到那个人了。」 申道儒接过信看,轻轻笑了起来,「可真是没出息,当初恩断义绝地离开,还当在哪里高就。」 「行吧,」申道儒点了点信,「将他带到京城来,告诉他燕京讼行可以收留他。」 长安应是,笑着道:「估摸着,会马不停蹄地赶来。」 「希望能有点用,不然也是累赘。」申道儒揉了揉额头,靠在椅子上面色疲惫,「杜九言,确实不容小觑。」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头脑和手段。若不是她真的经验丰富,那就是她天赋惊人。 不过两年十几场官司,就让一个年轻人,蜕变的如此强劲。 「这么多年,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人。」申道儒道。 长安心疼申道儒,「先生您这样是妄自菲薄啊,她在您跟前,还是太嫩了。」 「老夫从业三十多年了,官司不计其数才有今日的经验和成就,他不过才几年。」申道儒摆手道:「今天站在公堂上,忽然就有种悲凉感,我们这些老傢伙,就要被年轻人淘汰了。」 无论体力还是脑力,都比不上他们。 「他太骄傲狂妄了。」长安道:「总有一天,她会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申道儒隐隐觉得,这一次他查证的事,就是杜九言即将摔倒的地方。 至于会查出什么来,他很期待。 「玄吾住持说他的银子都被杜九言吞了,咱们就这么算了吗?」长安道:「可是有五六十万两啊。」 申道儒道:「没有证据,不提也罢。」 「黑吃黑她也不是第一次了。」申道儒很疲惫,「玄吾那边你不要再去接触了,案子输了就输了,他死了也不冤枉。但若再接触,就难免会引起别人猜疑。更何况,太后娘娘还赦免了崔巧,足见她对这个案子的看重,我们不要去摸老虎的尾巴。」 长安应是。 玄吾的案子,当天早朝的时候钱羽就在大殿上回奏了赵煜,一整个早朝大家讨论过后,赵煜就用硃笔签了字。 第二日中午,钱羽监斩,玄吾等三十四位钟山寺和尚统统砍了,菜市口的血流了一地,刽子手的刀都砍卷了几把。 杜九言和圆真主持等几个人一起,在钟山寺里熘达。 「离的如此之近,老衲也是后知后觉。」圆真住持很无奈,「当时你们查九流竹园的时候,老衲就已经很惊奇了,如今又出了钟山寺……」 「西山里,如今只剩下道观了。」 「道观和你们可不一样。」茅道士不高兴地道:「我们修道之人就算喝酒吃肉想美人也是坦坦荡荡的,不像你们和尚,藏着掖着弄什么清规戒律。」「虚伪!」 圆真住持道:「您这话说出来就是抬槓了,哪里都有恶人,哪里都有好人,您这是以偏概全。」 茅道士嗤之以鼻,牵着小萝蔔的手,「走,我带你去道观玩,不在和尚庙玩。」 圆真住持无奈地摇了摇头,正不想和茅道士计较,可就听茅道士嘀咕道:「我就说不如贫道吧,没头髮的不可靠。」 圆真住持气的嘴角抖了抖。 「道观不好玩,」跛子将小萝蔔抱起来,「我带他去山里走走,或许能找点野味。」 茅道士也不介意,「那一起去,找到野味晚上咱们烤着吃。」 「好。」 韩当跟着,四个人去林子里找野味。 「杜先生,」周家抱着个泥塑过来,老远就喊道:「听说王爷和您在这里。」 杜九言含笑道:「周师傅找我有事?」 「您救了我们师徒,这份大恩我们无以为报,这两天就给您和王爷捏了一座泥像。虽不值钱,但还请杜先生不要嫌弃啊。」 杜九言看着泥像,顿时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错!」桂王接过泥像,非常满意地道:「很好!」 ------题外话------ 今天还是二更。还好,这两天情节都属于轻松流,不会太抓心挠肺的惦记着。 推荐个小姐姐的文:《重生八零之女首富养成计划》 女大学生秦小鱼穿到25岁小寡妇身上,抑郁症带俩娃,重点是生活在八十年代。 从此开启了彪悍人生:开美容学校,开建材市场,开发楼盘,成功上市…… 呃,这也叫女首富养成计划。 她的人品和情商就是最好的金手指。身边的那些人,不管是奸的,恶的,坏的,脾气暴的,不好相处的,自私的,软弱的最后统统都老老实实的,鱼姐发财途中顺便教做人。 噫?不知不觉身边多了一个人,累时让她靠,冷时给她取暖。 他还说,我要帮你养娃! 于是新生活开始了,说好的事业与家庭不可兼得,那是不存在的,鱼姐全部都要…… 574 漂亮姨姨(一) 桂王将泥像带回家,摆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两个人的泥像一个底座,捏的风格很写实,写实到两个人的表情都充斥着原始的欲望。 她负手立着衣摆无风自动,笑语盈盈,如果只是这样的也就无所谓,可她身边立着桂王,她正歪着脑袋,头靠在桂王的胸口上。 周家特意打听过,两人之间是有情的,所以捏泥像的时候,刻意将两人弄成相互依偎暧昧一些。 可暧昧过了点,显得有些猥琐。 「你放在这里,会影响你书房的整体格局。」杜九言道。 桂王摇头,「不,有了他们我的书房里顿时温暖了不少。」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言言,你不觉得很像吗?咱们两个人就是郎才女貌!」 「不觉得。」杜九言拿了本书靠在软榻上翻着,「王爷,您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这辈子是做不了女人了。」 桂王拖着椅子过来,坐在她对面,蹙眉道:「你就是女人,有什么要做不做的。」 「那王爷是想我做王妃,还是做杜九言呢?」 桂王一愣,将她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盯着她问道:「这没冲突,晚上你是桂王妃,白天你是杜九言。」 「可我不想这样,」杜九言笑盈盈地道:「我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像过街老鼠一样?」 桂王道:「那我来做过街老鼠。」 「我做断袖,就让所有人当我断袖好了,我不在乎。」 说着,蹲下来用脸蹭着杜九言的手臂,「言言,你必须正视这个问题,咱们是夫妻的事,是改变不了的。」 「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杜九言将他推开,起身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道:「说起来,季小姐是不是要出嫁了?」 桂王被她推坐在地上,他顺势抓着杜九言的手起来抱着她,将她推倒靠在软榻上,「你看,季玉都要嫁人了,咱们也该办正事的。」 「言言,」桂王蹭着,「你不喜欢京城,我们明天就回邵阳去,我要是打定了主意,谁也拦不住我们。」 杜九言膝盖一顶,桂王吓的跳起来,杜九言也跟着起来,拍了拍手正要说话,谢桦在门外道:「王爷,杜先生,宫里姑娘来了。」 「走不了了。」杜九言眼睛一亮,拉着桂王,「走了走了,美人们来了。」 杜九言打开门跑出去,就看到龚大姑姑正带着十二位姑娘进来。 清一色的柳绿的纱裙,环肥燕瘦青春活力扑面而来,院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杜九言吞了吞口水,和桂王道:「美啊!」 「尤其第一位姑娘,是真的美!」杜九言立刻被第一位姑娘吸引,细腰长腿胸部鼓,杏眼桃腮皮肤细腻宛若白瓷,俏生生站在不远处,就若春日里娇滴滴的桃花。 她看着姑娘,姑娘也沖她大胆地看过来,甜甜一笑,杜九言眼晕,扶着桂王,「甜!」 居然还有梨涡。 「没你好看。」桂王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嫌弃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姑姑,这多少人?」 这十几个女子确实很不错,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就算是容貌不算特别出众,可也一定是气质比较好。 总之各有特色总有亮眼处。 「十二位呢,」龚大姑姑笑着道:「王爷,这第一位姑娘姓谢……」 桂王打断龚大姑姑的介绍,「您先把人带进去吧,一会儿等大家一起来了再介绍。」 「是。」龚大姑姑不奇怪桂王的反应,他一向如此。但是杜九言这一脸急色的样子,倒让她有点意外……男人总归是男人啊,不管表面多正经不屑,可见到好看的女子,还是会难以自持。 这是好事,不管杜九言喜欢这里的哪位姑娘都可以。 只要他和王爷不在一起就行了。 龚大姑姑将人带进内院里,一边走一边和谢桦道:「住处都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了三个院子,都在最里面。」谢桦低声道:「既是以来伺候的名义,就不能太过大张旗鼓,几个人一个院子就行了。」 龚大姑姑颔首,「娘娘也是这个意思。」 龚大姑姑回头吩咐身后的姑娘们,「来前说的话大家都记得吧,不许把在宫里的那一套用在这里。」 「这些都是光明磊落的读书人,不管和谁……太后娘娘都会给你们做主的。」 众人躬身应是。 大家出身有高有低,可最低的家里也是读书人家,但多数都是官宦小姐出身。 虽进宫是女官,可在家也个个都是闺秀小姐。 这次太后挑人,先挑选样貌家世好的,二也是让她们自己选择,愿意的就过来,不愿意的就继续留在宫里服侍。 留在宫里,运气好的由赵煜收在后宫,运气不好的过了二十也就放回家婚配去了。 来这里的女子都是自愿的,所以,大家都开开心心地跟着龚大姑姑。 龚大姑姑将人领进王府最后的三个院子里,两个相邻一个在对面,四个人一个院子,进出都很方便。 「一会儿等大家都回来,再给你们仔细介绍。」 众人应是各自去收拾摆放自己东西去了。 「快!」杜九言随手抓了个小内侍,激动地道:「快去将家里人都喊回来,不论老幼,全都回来!」 小内侍着重看了一眼杜九言,点着头道:「是是!」 他又招唿了两个人,分头行动去找人回来。 「你看你一脸猥琐的表情。」桂王瞅着左右没有人,一把勾住杜九言的脖子,将她拖进了书房,关了门,「杜九言,你不要忘记了你是个女人!」 「她们有的你都有,她们没有的,你也有!」 「你盯着人姑娘看,算怎么回事。」 杜九言被他挤靠着门,不由推着他,道:「小姑娘年纪小,还漂亮,多好啊!」 「有我好看?」桂王道:「你看我,我比她们好看多了。」 杜九言敷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王爷,您快放手,我要回内院了。」 「不行。」桂王道:「这些都不是为你找的,你不要瞎惹那些姑娘!」 桂王拉着她,杜九言咳嗽一声,「您给我,我也不敢要啊。」 「我这是着急,急切地想要看清楚,急切的想要喝喜酒啊。」杜九言道:「难道您不想?」 桂王摇头,「那你证明给我看,我就放你出去。」 「证……证明什么?」杜九言问道。 桂王捏着她的下巴,低声道:「亲我。」 「说好每日一吻,已经八天没有亲过了,所以今天我要一次性吻够了。」 说着,压着杜九言便吻了下去。 杜九言被挤着。他现在很有经验,长腿将她夹着,一双手也被他剪在身后,莫说推他,就是动也动不了! 越吻越有经验。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桂王这才松开她,一双眼睛雾气蒙蒙地看着她,可怜巴巴声音干哑,「言言,我难受!」 「活该!」杜九言将他推开,「你再这样,以后我不和你独处了!」 说着将他推开,桂王不肯,抱着她将脸贴着她肩窝里,蹭着,「言言,你除了想要完善大周的律法,你还想……帮助那些弱势的女子?」 杜九言一愣。 桂王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他知道他猜对了,不由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帮你。」 「你想做的,我都帮你。」 他这一声帮你,让她心头一跳。 「我帮你,在将来的某天,你能穿着裙装,站在公堂上,做令人尊敬的讼师!」 杜九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桂王道:「我就住在你心里,所以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有病!」杜九言尴尬不已,将他推开,拧着他的脸道:「不要以为现在煽情,我就能原谅你刚才强吻的事。」 杜九言道:「从今天开始,你我不要独处,再见再见!」 说着,开门出去。 桂王身体不适不好意思追着出去,嘟哝了一句,「死鸭子嘴硬!」 杜九言理了理衣领,拢着袖子往内院走,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骂道:「真是病的不轻!」 「好好的王爷不做,不去享福,跟着我折腾。」 她想着,摸了摸嘴唇。 吻技越来越高了啊,体验还不错! 杜九言刚到正院门口,就看到从院子里飞出来一只花蝴蝶,猝不及防地堵在她面前,左右看看压着声音猥琐地道:「九哥,那些姑娘好漂亮啊。」 「我看到一位姑娘,特别的好看。」 杜九言也压着声音,问窦荣兴,「你一个人回来的?宋吉艺他们呢?」 「他们要再等会儿,我先回来的。」窦荣兴拉着杜九言的摁在自己胸口,「九哥,你摸摸,我的心跳的好快啊。」 杜九言道:「不是还没有介绍吗,你就看到了?」心跳是真够快的。 「你偷看的?」杜九言看他的德行就知道,一定是等不及了,所以自己跑去偷看了。 窦荣兴嘘了一声,「他们回来了。」 杜九言就看到大家果然都回来了,她便指着外面,「去花厅里,一会儿有好事告诉你们。」 蔡卓如问道:「什么事?」又看到窦荣兴,「荣兴,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热、热的。」窦荣兴扭扭捏捏,「别说了,我们去花厅。」 蔡卓如莫名其妙,钱道安和周肖也是不了解。 大家在花厅里坐下来,包括也被请回来的花子闹儿,围坐了一桌子的男人。 从老到少,全是男人。 龚大姑姑看的眼睛疼,难怪王爷和杜先生……这男人也太多了。 没个女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久了还不就是…… 「请大家稍等。」龚大姑姑行了礼出去带姑娘们。 大家隐隐猜到了会发生事,跛子无奈地喝着茶,宋吉艺假装不在意,但视线一直往外飘。 「都是姨姨吗?」小萝蔔问杜九言。 杜九言点头,「都是姨姨,特别的好看。」 「真的啊,」小萝蔔盯着外面看,龚大姑姑再次进来,本来就很安静的花厅里,更加安静了。 除了桂王,以示尊重大家都起身立着,看向门口。 十二位姑娘一字排开站在门口,和刚才来时穿着一色的衣服不同,此刻他们每个人都换过衣服重梳了头髮,如此去看,每个人的特点更加的鲜明。 「真的是千挑万选啊。」杜九言拱了拱跛子的胳膊,「跛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以后你再娶媳妇,可就没有人可你提前筛选了。」 跛子嗯一声,道:「我会仔细看的。」 他这么说,眼皮却一次都没有抬过。 575 相亲场面(二) 加上小萝蔔和花子以及闹儿…… 十四位男子。 门口,十二位女子。 两厢对视,男子俊美、女子娇俏。 这场面,就连见多识广的龚大姑姑和谢桦都没有见过,一时间看直了眼睛,也跟着尴尬起来。 婚事都是含蓄的,成亲前大家不提说话连互相打量对方也是要隔着屏风窗户远远看一眼。 哪像此刻,这么面对面。 实在是亘古未有。 「要不,先……先坐?」龚大姑姑问道。 杜九言笑盈盈地道:「坐,都过来坐!」她招唿桌对面坐着的人,「咱们坐一边,请小姐们坐对面。」 大型相亲现场,且两方质量相当的高。 她今天真的是饱了眼福了。 「这场面,」蔡卓如咳嗽了一声,和杜九言道:「能够载入史册了。」 杜九言瞪了他一眼,道:「认真点啊,这些小姐多好看,你不许敷衍!」 「好、好啊。」蔡卓如看着杜九言的侧颜,眼中划过笑意,这些女子虽个个都不错,可比起杜九言来,无论气质还是容貌,都还是逊色不少。 杜九言不知道,认识她见过她后,这世间哪有女子能入得了眼呢。 他相信,不仅仅是他,桂王爷和跛爷也是这样想的。 龚大姑姑领着小姐们坐下来,本来特制的很长的桌子,此刻显得很拥挤了。 「九哥,我和花子带着小萝蔔先回去吧。」闹儿满脸通红,他翻年也十五了,自然知道男女间的事,现在坐着这里,就觉得很尴尬。 杜九言转头去看儿子,就见他儿子小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很忙碌地去打量着对面的姨姨,比谁都要认真。 「不着急,」杜九言和闹儿道:「你也不小了,可以考虑成亲这件事了。」 闹儿脸腾地一下红了,蹭的站起来,道:「我、我走了。」 说着,拉着花子就走。 「我、我不走。」花子道。 但还是被闹儿拖着,小萝蔔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离开,正襟危坐地看着对面。 他们在看对方,对面的小姐也在偷偷打量着他们,猜测对应着每个人是谁。 「那个,」杜九言起身,道:「各位,我们互相介绍一下吧,毕竟接下来要相处一段时间呢。」 对外,太后说的是给桂王府送女官来伺候的,所以她们也确实要留在这里做事的。 「这是王爷,想必你们都认识。他身高九尺气质倜傥风流,为人谦虚和善,至于容貌你们也看到了!」杜九言介绍桂王,桂王睨了她一眼,懒懒地道:「这是杜九言,我的……我的心上人。」 「王爷!」杜九言瞪桂王,桂王喝茶不理她。 对面的女子都掩面笑着,一位眼睛圆圆身材丰满的小姑娘好奇地道:「杜先生,小萝蔔呢?」她说着,指着小萝蔔,「他就是小萝蔔吗?」 不等杜九言说话,就听到小萝蔔迫不及待地道:「是啊是啊,姨姨你好漂亮啊,我就是小萝蔔。」 「你也好漂亮啊。」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腮帮子鼓着非常可爱,「我叫王蕊。」 小萝蔔点着头,「嗯嗯,我叫杜红麟。」 「你喜欢吃吗?我告诉你哦,我最拿手的事就是做饭,不管什么食材只要到我的手里,那一定能化腐朽为神奇,保管你吞掉舌头。」 小萝蔔拼命点头,「喜欢,特别喜欢。」 「我喜欢吃肘子,我还喜欢吃鱼,蕊姨姨会不会做?」 王蕊蹭地一下站起来,道:「走,我给你做一道韶州的清蒸鱼,那叫一个味美!」 「好啊好啊,」小萝蔔点头,从凳子上跳下来,由王蕊牵着,两人蹦蹦跳跳地出去,等出了花厅王蕊又退回来,站在门口看着龚大姑姑,在龚大姑姑吃惊地视线中,她问道:「姑姑,我……我去展示一下我、我的才艺行不行?」 「行!」龚大姑姑回神,「去、去吧。」 王蕊跳起来,和小萝蔔滋熘不见了。 花厅里所有人面色都很古怪,这情况下……难道要和王蕊学习,聊一位男子然后带着他出去玩儿? 可小萝蔔不算男子啊。 大家不知道怎么办。姑娘们都朝龚大姑姑看去。 「继续继续!」龚大姑姑倒坦然起来,太后娘娘本来就说不要拘着大家,随意随性就行,疯疯闹闹的才能打出感情来。 这一屋子的男子都不是寻常人,要真是一本正经地让他们成亲挑个人,恐怕真要做一辈子鳏夫了。 否则,他们也不会二十多岁的人了,一个个都没有成亲。 「继续,继续!」杜九言想把自己儿子扯回来,臭小子真是狠啊,先下手为强。 本来姑娘就少,现在还被他抢走一个。 真是欠抽。 窦荣兴盯着对面,坐在中间的一位穿着浅蓝纱裙的小姐,一直盯着,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杜九言暗暗啐了一口他没出息,就指着他和大家介绍,「这位是三尺堂的窦荣兴窦讼师!他为人风趣性格好脾气好,容貌也是难得一见俊美!」 「见、见过各位姐姐!」窦荣兴起身行礼,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惹的对面女孩子们一阵笑,杜九言踩了他一脚,笑着和女孩子们道:「都是老实孩子,这辈子就没和女孩子说过几句话,所以害羞呢。」 窦荣兴搓着手,垂着头不说话了。 「姑娘怎么称唿?」杜九言看着窦荣兴喜欢的那位姑娘,那位姑娘起身,落落大方地给大家行礼,「小女子姓裴,南直隶松平江府人。」 难怪气质优雅身材纤细,原来是江南女子啊。 各自介绍,用了多半个时辰,小萝蔔和王蕊已经端着香喷喷地点心回来了。 「蕊姨姨的点心特别好吃。」小萝蔔趴在桌子上,「你们吃吃看。」 每个人都喝了一肚子的茶,现在看到香喷喷的点心,立刻就发现饿的厉害。 「吃,吃点心。」杜九言也觉得好累,顿时感觉这样的局面是错误的,弄的大家都很尴尬。 她也是欠缺经验啊。 既然姑娘们都来了,那就直接自然地,让大家私下里去交流就行了。 杜九言笑着道:「院子里有几处景色很不错,要是不熟悉,一会儿大家可以单独约着去逛逛。」 话落,姑娘们一人拿了一块点心,羞赧地告辞,随后落荒而逃。 「尴尬不?」桂王敲杜九言的头,「还介绍,你怎么不让她们跳个舞弹个琴呢!」 杜九言揉着额头,无奈地道:「我欠缺经验啊,下次就不会了。」话落瞪着桂王,「你就知道马后炮,来之前怎么不阻止我呢,现在来说我做的不对,你也好意思。」 「我拦得住你吗?」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王爷有经验,我们都是新手。」她说着一转头,发现身边空了一半,奇怪道:「人呢?」 窦荣兴、宋吉艺和乔墨以及韩当都不见了。 「天黑路不好走,送她们回去了。」周肖笑呵呵地道。 杜九言眼睛一亮,道:「可以啊,这么积极还聪明。」话落,又看着剩下的人,「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钱道安和周肖也坐着没动在喝茶。 「等饭吃。」跛子道:「那位会做饭的王姑娘又去做饭了。」 杜九言又坐了回去,挤兑了一下周肖,低声道:「刚才坐你对面的那位谢姑娘真是不错,容貌极美,性子看上去也不错,尤其是笑起来,简直搀着蜜糖啊。」 「那位姑娘姓谢,巩昌伯府的小姐。」周肖说着冲着桂王那边打了个眼色,「靖宁侯夫人就是巩昌伯出身,这位谢小姐是特意为王爷准备的。」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靖宁侯夫人出大招,居然将娘家侄女也送来了。」 还是伯府的小姐。这出身也太高了。 「这次,就看她能不能成功了。」周肖轻笑道。 杜九言抓着他,「那除了谢小姐,你可有觉得哪位姑娘不错?」 「你太心急了,」周肖笑着道:「如果只是见一见,光看容貌我们就能定终身,又怎么会这么大年纪还没有成亲?」 杜九言撇嘴,「怎么着,周兄现在和我装清高?」 「非也,」周肖摇着扇子,低声道:「我的意思,是还要再接触了解一下。总体来说,有几位姑娘我都很动心啊。」 杜九言瞪眼,「没看出,你还很花心啊。」 「错,」周肖笑盈盈地道:「我没有付诸行动,只在心里活动衡量舍取,这不算花心,这是理性。」 杜九言抱拳,「听兄一番话胜读十年书。」说着,看向钱道安,「我可是听说你娘为了你的婚事已经要自尽两回了。」 「不提此事,」钱道安道:「我母亲向来如此,她想做的事就会不择手段的去完成。」 杜九言同情不已,「那你要努力啊,不要被周兄抢先了。」 「我可能没有和你说过,我上有两位兄长下有一个弟弟,都已经成家生子,我母亲已经四位孙子两位孙女。」钱道安含笑道:「我成亲与否,其实影响不大。」 「你认真给周兄张罗,他早年定亲后被伤了心,此后……」钱道安没说完,周肖哈哈笑了,无奈地道:「钱兄你够了,陈年旧事现在拿出来。我也没有心伤,只是没有遇到想成亲的人而已。」 「为什么被伤心?」杜九言问道。 ------题外话------ 明天恢復三更,主要是因为没有存稿。没有存稿我就很没有安全感,没有安全感我就会看老李不顺眼,为了老李我还是存几章吧。 小姐姐们上场了,先主写几章后面会带着写。 月票可以带着投,哈哈,比如有十张月票,可以先投一张,剩下的九张留到月底投双倍! 576 男男女女(一) 「对方身体不好,没等到成亲就去了。」钱道安道:「周兄很伤心。」 周肖摆着手,「我都不曾见过她,何来的伤心。」 「好感人,」杜九言拍着周肖的肩膀,「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的婚事解决了。」 「将来我去你家,也有脸喊一声伯父伯母啊。」杜九言道。 周肖收起扇子,「忽然不太饿了,各位慢慢享用,我回去休息了。」就快步逃走了。 「害羞。」钱道安道。 杜九言冲着他也挑了挑眉头,「钱兄,我看有一位姓乐的姑娘一直盯着你看,估计是被你的风采吸引了,你多关注一下。」 「我忽然也不太饿了。」钱道安红了耳朵,起身道:「也回去休息了。」 说着也走了。 杜九言看向蔡卓如,一句阿如没喊出来,就被他堵住了话头,「你要想一个人吃饭,你就说。」 「真是,一个个的活该光棍一辈子!」杜九言讪讪然摸了摸鼻子,她有种老父母为子女婚事愁白了头的挫败感。 跛子道:「急什么,来日方长!」 「也是,」杜九言道:「还是我们跛爷上道自觉,你是好孩子。」 跛子没理她。 后院中,窦荣兴红着脸不远不近地跟着裴盈。裴盈停下来冲着他一笑,道:「窦先生是有话和我说吗?」 「你、你是平江府人?」窦荣兴憋了半天,憋出这句话出来。 裴盈个子不算高,但身材纤细,容貌也不是特别的出众,但气质却极好,让人觉得她出身一定很好,饱读诗书有才有情。 「是啊,窦先生是宝庆人,那您去过江南吗?」裴盈很大方,比窦荣兴的心虚和羞涩,她倒显得沉稳很多。 窦荣兴点着头,「是啊,我是宝庆府人。没有去过江南。」 「不过,我九哥说这次离京要是时间好,我们可以坐船去游一番江南。」窦荣兴道。 裴盈看向远处轻轻念道:「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 「人语驿边桥。」 她喃喃念着看着远处有些出神,窦荣兴一愣,道:「你……想回家?」 「让窦先生见笑了。」裴盈道:「我十四离家,已经有两年。方才先生提起江南,一时勾起了思乡情。」 「先生若想去江南,此刻启程最佳。四月的江南最惹人怜。」 裴盈说完,微微福了福,一个人沿着曲曲悠悠的小径走远了。 窦荣兴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周肖从他身后过来,也顺着他的视线朝前面看去,问道:「那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姑娘?」 「周兄,」窦荣兴抓着周肖的胳膊,惊嘆地道:「我的心要跳出来了。」 周肖噗嗤一笑,道:「你别心急,回头吓着对方。」 「她说她想家。我想陪她一起回去!」窦荣兴道。 周肖道:「循序渐进,不要做出格的事。」 窦荣兴点着头,「周兄,我知道有家淮扬菜的馆子,明日我请客,喊席面回来吃。」 「少年郎啊,」周肖哈哈笑了,摇着扇子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窦荣兴一下子就来劲了,小跑着回了花厅。 宋吉艺蹲在半道上,看着已经消失的姑娘们,砸了砸和乔墨道:「你、你为为、什、么什、么不去、去、说说、话?」 「顾大哥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乔墨道。 宋吉艺点头。 「你为什么不去?」乔墨问道。 宋吉艺低声道:「我、我、我害、害、害羞。」 他怕他说了半天的话,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对方听不懂就更加不想和他说话了。 「别自卑!」乔墨鼓励地拍了拍宋吉艺的肩膀,「媳妇一定会有的。」 宋吉艺点着头,「嗯。我、我、我肯、定定有、有、有媳、媳妇!」 「去吃饭。」乔墨拉着宋吉艺回花厅吃饭。 谢莹住在西面院子里,小院里四个房间,大小虽不同但是能每个人都有一个房间,没有人伺候她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虽有些不适应,但倒也无所谓。 她随意吃了几口饭,便开了半扇窗不急不慢地看着书,忽然窗户外有人喊她,她开了窗户含笑道:「凝月,你找我有事?」 「莹姐姐,您今天和王爷说话了吗?」 大家都知道,谢莹是靖宁侯夫人娘家的侄女,和她们一起就是奔着桂王来的。 「没有呢,」谢莹笑着道:「我看我姑母的算盘要落空了。你没看见,王爷今天全程都在看杜先生。」 苏凝月趴在窗户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对,我也发现了。反道是杜先生看上去脾气特别好,很好相处。」 「我也觉得杜先生不错。」谢莹低声道:「王爷虽长的更好看,但是看着就是不好相处的。」 两个人切切地笑了起来,谢莹问道:「你呢,有没有觉得谁特别好?」 「他们都是湖广的,离你家近,如果成了将来回娘家也方便。」谢莹道。 苏凝月脸一红,月光照在她圆润的脸上,透着一抹明亮的红,「我、我现在不告诉你,等过两日如果他也喜欢我,你就知道了。」 「那我等着啊。」谢莹笑着道:「不过,不管你看上谁了都不错,他们虽不如王爷身份高,可都是正人君子。」 王蕊点头,「那倒是,都是很正派的人。」她话落,和她们住在一个院子的两位小姐听着声音也出来了,苏凝月喊道:「贺姐姐,刘妹妹我们在这里。」 贺青和刘娇也笑着过来,站在窗根底下。 「到我房里来说话吧,哪有人聊天隔着窗户的。」谢莹笑着道。 「聊几句就回去睡觉了,回头到你房里我们晚上就又不知道什么时辰能睡觉了。」刘娇人如其名,娇滴滴的像是一只牡丹花,浓眉大眼生的很艷丽,「我要早点睡!」 「怎么样,你明天是打算跟着蔡公子去他的饭馆里做事呢,还是跟着几位先生去三尺堂?」贺青含笑说着,她鼻子高挺,丹凤眼,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清,但实际性子很温和。 「我们是来照顾他们的,所以要有照顾人的觉悟啊。」刘娇扬起眉梢,道:「我还想抽空去做几件新裙子,我的裙子和大家一比,就觉得太素了。」 「都怪我娘,我说我要做红的,她非让我做黄的。」 谢莹笑着道:「我也觉得你穿红的好看,你生的这么娇艷,穿红色的特别扎眼好看。」 「我也觉得,所以我喜欢红色。」 苏凝月咯咯笑着,「刘妹妹这么说,她一定是看中哪位先生公子了。」 「我没有。」刘娇道:「我晚上都没好意思看他们,就听杜先生说话了。」 「杜先生说话真好听啊,我好想听她辩讼啊。」贺青道。 苏凝月笑着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嫁给杜先生,将来夫妻吵架,肯定每回都输。」 「我肯定会气疯的。」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谢莹道:「吵不过总比打不过的好。」 大家又是一阵笑。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是被小萝蔔推醒的,「爹啊,姨姨们都起床了,你快去看看吧。」 「看什么?」杜九言趴在床上,不想起来。 春天的觉好睡啊。 「姨姨们好漂亮啊,院子里哦……」小萝蔔很激动,「一下就丰富多彩起来,花红柳绿真漂亮。」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睁开一只眼看着儿子,「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和你有关系吗?」 「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姨姨们都喜欢我啊。」小萝蔔很苦恼,「爹啊,姨姨们要是都想嫁给我怎么办?」 杜九言另外一只眼睛终于睁开了,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老实歇着。」 「虽然你我父子容貌俊美,风度翩翩,最惹人喜爱。但我们不能吃相太难看了,好歹给各位叔叔伯伯们留点。」杜九言道:「做人要厚道啊。」 小萝蔔点着头,「我知道了,那您快点起来。」 「再睡会儿,让他们自由发展碰撞出爱的火花。」杜九言蒙着被子,小萝蔔推着他,「那位谢姨姨,给义父送早膳去了。」 杜九言咦了一声,「就是那位最美的谢小姐?」 「嗯,我感觉哦,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义父来的。」小萝蔔道:「她很想做王妃!」 杜九言一骨碌坐起来,「王爷怎么样,早饭吃了没有?」 「吃了吧,我还没有去看,就立刻回来喊你了。」小萝蔔给她将衣服拿来,「爹啊,您再不去义父就要被人抢走了。」 杜九言道:「巴不得被抢走。咱们不能耽误王爷娶妻生子过日子!」 「做人要厚道。」杜九言穿着衣服,「你跛子叔和蔡叔叔呢?」 小萝蔔道:「蔡叔叔一早就走了,说这几天很忙他可能不回来住了,如果您有事找他就去蔡记。」 「跛子叔早上出了一趟,现在好像又回去睡觉了。」 杜九言撇嘴,「怂!」 父子两人收拾了一通出去,等到了正院里,杜九言也忍不住看直了眼睛。 在明媚的春光里、在透着青绿的庭院中,穿梭着许多漂亮的姑娘,她们或走动或谈笑或拿着剪刀娇滴滴的修剪花枝…… 本来很普通的院子,一下子明丽娇艷起来,色彩丰富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美,美啊!」 「杜先生,」那边有位穿桃红色裙子的小姑娘冲着她挥手,「您是不是才起床,我把您早饭端来好吗?」 女人真的很神奇,不管怎养陈旧冷清的地方,只要出现她们的身影,就立刻就能改变原来的色调,让四周变的清晰鲜活起来。 「好,好啊。」杜九言点头道。 杜九言喊小萝蔔,一低头儿子已经不见了,颠颠地牵着王蕊的手,满脸笑容不知道在说什么。 「裴姑娘,」窦荣兴穿着一件绣着云纹的宝蓝色道袍,老远冲着裴盈跑过去,「你小心点,这剪刀重,别伤着手。」 裴盈含笑看向窦荣兴。 ------题外话------ 早早早!今天恢復三更。 577 一起马吊(二) 昨天互相见面时是夜里,现在是白天,再打量窦荣兴,发现他生的很俊俏,五官精緻目光清亮,透着一股憨憨的书生气,像个站在巷口的邻家少年郎。 这让裴盈想到了她弟弟,虽比窦荣兴小不少,但是两个人纯真的笑容,却非常的相似。 「不碍事的,我在宫里常做这些事。」她笑着道:「窦先生今天不去三尺堂吗?」 窦荣兴脸一红,道:「我、我要等会儿再去。」 「我帮你吧,我也很喜欢花花草草。」窦荣兴道:「春天的花要修枝吗?」 裴盈颔首,「是啊,修剪了以后,它们就能轻装上阵,心无旁骛没有拖累地生长了。」 「这样啊,」窦荣兴也拿着剪刀,「你教我吧。」 裴盈点头,小声教他修花。 宋吉艺从窦荣兴身后过去,两个人互相没有看到对方。宋吉艺直奔苏凝月,一把接过她从厨房端来的点心,「我、我、我帮、帮你!」 苏凝月面颊红扑扑地冲着他笑。 宋吉艺被她笑的眼前万物飞驰,天旋地转,脑子里空荡荡地只盯着她看。 「宋先生,」苏凝月笑着,两颗虎牙白白净净,秀气的眉头小巧的鼻头,无处不透着娇俏,「您怎么了?」 宋吉艺喃喃地道:「好,好看!」 「宋先生,」苏凝月垂着头,抢过宋吉艺手里的盘子,「不和您说话了。」 宋吉艺像被勾着魂似的,就跟着苏凝月后面,「我、我、我错了。」 苏凝月个子不高,抬头看着宋吉艺,「你没错!」 「我、我、我……」宋吉艺着急,想说什么,可都憋在嘴巴里。 苏凝月冲着他笑着,「别着急,您想说什么?」 「说、说你、你好、好看。」宋吉艺说完又捂着嘴,「不、不是、不,我、我的、意、意思是……」 苏凝月昂着头问道:「这么多姐姐妹妹在,我可是最丑的,你为什么觉得我好看?」 「啊?」宋吉艺砸着嘴,「不、不、不知道!」 苏凝月嘟着嘴跺脚,道:「不和你说了。」话落就端着盘子走了。 「好、好看。」宋吉艺跟在后面,人走一步他走一步。 杜九言老远看见,喊道:「宋吉艺,你吃早饭没有?」 「宋吉艺。」杜九言蹙眉道,眼见着宋吉艺走过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不由看向苏凝月,「苏姑娘,他这是怎么了?」 苏凝月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宋先生一早就跟着我到现在。」 「他、他不去做事吗?」 杜九言掏了帕子出来,捧着宋吉艺的脸给他擦了擦口水,宋吉艺醒神,道:「九、九哥,你、你干、干什么么?」 他说话,眼神还往苏凝月那边飘。 「擦口水。」杜九言低声道:「你看看窦荣兴追求的姿态多优雅,再看看你,。怎么跟一只找到主人的狗子?」 宋吉艺道:「跟、跟、跟王、王爷学、学的!」 「孺子可教!」桂王从后面过来,颔首道:「再接再厉。」 宋吉艺很受鼓励,点头道:「嗯!」 苏凝月面若火烧,将手里的东西丢给宋吉艺,道:「不、不和你们说了。」 就提着裙子跑走了。 「好天真可爱的姑娘啊。」杜九言赞嘆道。 宋吉艺虎着脸,「不、不许、不许和我、我抢!」 「他有我,」桂王将宋吉艺手里的点心拿过去,挥着手,「去吧去吧,别在这里耗着了。」 宋吉艺跑的极快。 像是追着球跑的狗子。 「重色轻友啊。」杜九言摇头,「对了,你看到谢姑娘了吗?」 桂王道:「看到了,她给我送早饭。」 「怎么样,聊天了没有?」 桂王漫不经心地道:「聊了!」说着拉着她去吃早饭,「跛子呢?」 杜九言正要问他聊的什么,就有被他打断了思路,回头吩咐门口的谢桦,「把跛爷请来一起吃早饭。」 「是!」谢桦当然高兴,颠颠地过去请跛子。 跛子准备这一天不出门,熬过两天他就要去府衙上工了,到时候早出晚归也就没有多少烦恼了。 「我吃过了。」跛子看着谢桦,「劳驾和九言说一声。」 谢桦哪肯,「杜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请您一起去吃饭,估摸着是有什么事要和您说吧。」 跛子看着谢桦。 谢桦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知道了。」跛子关门出来,一到院子里就看到好几位姑娘在说话,叽叽喳喳确实热闹。拐个弯,他就看到窦荣兴正陪着一位姑娘在修剪花枝,一脸的讨好和迷恋。 他快步穿过花园去了正院。 「跛爷,来吃饭!」杜九言道:「我又开始闲了,咱们开两桌马吊吧。」 跛子在对面坐下来喝茶,扫过桂王的脸,「王爷愿意打马吊?」 「打!」桂王道:「在家无聊,当然要打发时间。」 跛子颔首,「既然王爷愿意,那我自然要奉陪的。」 「什么时候开始跟从我的决定了?」桂王道。 「我跟从道理。」跛子道。 桂王睨着跛子,跛子也看着他。 两个人为对方操心,能够早日找到能够成亲的女子。 「钱兄和周兄呢?」杜九言奇怪道。 跛子回道:「去三尺堂了。」 好吧,最积极的就是窦荣兴和宋吉艺了,好歹没有白忙活。 「还有乔墨,」桂王补充道:「这都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媳妇的。」 解决一个是一个,杜九言也不强求了。 吃过早饭,杜九言真的在花厅里开了两桌马吊,男女混搭增进感情。 最让她留意的,是谢莹。 一是因为她生的好看,而则是因为出身特殊,又是靖宁侯夫人特意为桂王准备的,她本以为这样的女孩子,多少有些大小姐脾气,保不齐进了桂王府就当自己是桂王妃。 可并没有,谢莹不但会聊天,而且脾气还极好,落落大方笑起来很甜。 「你够了啊,」桌子地上,桂王踢了她脚,「不要太明显了。」 一直盯着人家女孩子看,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他就坐他对面,论容貌气质,这些女孩子谁能有他好。 最重要的,她自己也是女人,看别人还不如回房照镜子。 谢莹就坐在她右手边,左手坐着的则是郑玉琴,一位个子很高性格爽朗的女孩子。 杜九言很佩服太后,就这十二位姑娘,不但容貌各有特色,就连性格也是囊括了所有女子的性格,冷的热的温顺乖巧刚烈火辣的…… 应有尽有,不怕没有人选就怕挑花了眼。 「我胡牌了。」谢莹咯咯笑着,和杜九言道:「杜先生今天是不是故意让着我们?」 杜九言给了十文钱,笑着道:「二位姑娘聪明伶俐,牌面上也是滴水不漏,杜某就算有心怜香惜玉谦让一番,也没有这个本事啊。」 「杜先生真风趣。」谢莹一边洗牌,一边看着她,「您最近有官司吗?我们都想去听。」 她话一落,屋子里打牌的看牌的都扭头看着她,王蕊点着头,「嗯,嗯。我也很想看。」 「会有官司吗?」刘娇问道。 杜九言面带桃花,呵呵笑着道:「为了各位小姐,我这几日要多出去走动,打一场官司才行。」 「好啊,好啊。」刘娇道:「到时候我们和小萝蔔一起去衙门外听讼。」 小萝蔔嘻嘻笑着,「娇姨姨,我要去卖瓜子点心的。」 「那我们帮你一起卖啊。」 小萝蔔笑着道:「有这么多漂亮的姨姨帮忙,那我要把篮子丢掉,用板车拉着去才行。」 「到时候大家一定抢着买。」 姑娘们都笑了起来,笑声清脆。 「真会说话。」王蕊捏着小萝蔔的脸,「真不愧是杜先生的儿子。」 小萝蔔嘻嘻笑着。 说了几句话,杜九言身后就多了好几位姑娘,叶柔道:「杜先生,您是不是不太会打牌,我们坐在您后面,帮着您看牌。」 「我也来。」 不打牌的,就都坐在杜九言身后来。 桂王板着脸,一脸不高兴地撇着对面的女人,他咳嗽了一声,指着跛子,「他也不会,你们教他!」 「跛爷会打牌,而且打的很好。」刘娇道:「就杜先生不会。」 宋吉艺急的很,喊着苏凝月,「苏、苏、苏小姐、我、我不、不会!」 「凝月,宋先生说他不会呢。」乐晓妍推着苏凝月,「快去教他,不然一会儿裴盈和佩琪就要欺负他了。」 苏凝月跺着脚,红着脸道:「你们就欺负我,我不去!」 她说着,看见宋吉艺一脸的失望,目光动了动,在杜九言这边站了一会儿,还是去了宋吉艺那边。 宋吉艺特别高兴,想说话又不太敢开口,就一直回头看她。 「你看我做什么,看牌啊。」苏凝月道:「裴姐姐要赢了。」 宋吉艺点着头,「知、知道了。」 苏凝月轻笑。其实她们来王府前就看过王府所有男子的卷宗,包括桂王身边的三个侍卫,三个人看着只是个侍卫,可却是跟着桂王一起长大的,在京城他们和桂王一样没有什么权利,可要是哪天去封地了,他们三个人可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 桂王府的男人们,各有各的特色,她们还聚在一起聊了很久。最引她注意的,就是宋吉艺了。 一个考了讼师证但没有打过官司还是结巴的讼师。 她特别的好奇。 等见到宋吉艺的时候,就发现他和她想像中的容貌一模一样,胖胖的但是面容精緻,笑起来很憨厚单纯。 她娘说了,找夫君不求有钱有权,求的就是品性,只有品性好的男子,才会疼媳妇才会对媳妇好。 588 季玉远嫁(三) 没想到,宋吉艺看到她,居然也跟着她后面黏着。 她昨晚特别高兴,就感觉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苏凝月低声道:「不要出八条,裴姐姐要的。」 「哦,哦。」宋吉艺很听话,拆了一对五饼留了八条,转了一圈他又摸了个八条回来,顿时喜形于色地道:「听、听、听你的、果、果然没、没错。」 苏凝月点头,「那当然!」 还听话。这里的男子估计只有宋吉艺才会真正乖乖的听话,别的人都不行。 譬如杜九言,听他的还差不多,根本不可能让他听你的。 跛爷,看着就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更加不可能了。 窦荣兴?看着脾气很好,但估计是个倔脾气的人,而且他家境不错,家中就他一个独子,他能到今天还不成亲,可见是个有主见脾气拧的人。 如果要嫁,宋吉艺最合适她了。 打了两圈,谢桦问午饭摆在哪里,大家就暂时歇了去吃饭。 「你们先去,我们一会儿过来。」桂王留着杜九言,让姑娘们先走。 等姑娘们离开,他关了门,盯着杜九言道:「你今天上午很不像话,心思根本不在马吊上。」 跛子很认真听着,没打算帮杜九言。 「嗯。」宋吉艺道:「九、九哥、你、你这样、这样、不、不好。」 「她、她们、都、都、都喜、喜欢你。」 杜九言砸了砸嘴,辩解道:「兄弟们,她们喜欢我,是因为我知情识趣风流倜傥!」 「我这是在给你们做榜样,你们默默跟着我学就好了,我这是用心良苦!」 没人同意她的话。 「九哥,」窦荣兴警告道:「你不许骚扰裴姑娘,你一骚扰她,保不齐她就更不喜欢我了。」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就这么没自信,来日方长,你可以的。」 「就是没有,裴姑娘都没正眼看过我。」他说着,忽然转头看着跛子,「跛子哥,她看了你好几眼,你不许喜欢她。」 跛子点了点头,「好!」 「你应该竞争。」桂王鼓励跛子,「多好的姑娘,看上你身残志坚,你不能辜负别人。」 窦荣兴幽怨地看着桂王。 「谢小姐很不错。」跛子道:「王爷如何不考虑?」 桂王道:「我有媳妇,不需要!」 「宗人府的文牒上并没有。」跛子道。 桂王盯着他。 跛子也看着他。 「吃饭,吃饭!」杜九言打哈哈,「人多了就是热闹啊,呵呵!」 下午,杜九言去了三尺堂,将钱道安和周肖撵回家,她和桂王坐镇三尺堂,大眼瞪小眼。 跛子提前去衙门。 两个人刚坐了一会儿,门口进来了一位小丫头,「给王爷请安,杜先生好。」 「巧儿姑娘。」杜九言认识她,她是季玉身边的丫头,「你突然过来,有事?」 巧儿笑着道:「我们小姐猜您和王爷一准在这里,所以就让奴婢来探探路,她一会儿就过来。」 话落,季玉的马车已停在门口,她摘了帷帽下车进来,杜九言起身迎了她两步,道:「季小姐怎么今天有空光临?」 季玉和桂王行了礼,在桌边坐下来,杜九言给她倒了茶。 季玉穿着一件鹅黄的春衫,清瘦了一些,笑着道谢捧着茶,道:「我后日就要跟着安南的使者走了,这一走恐怕此生就不能回京了。」 「所以,想再走前和朋友见一见,就来这里了。」 杜九言问道:「还没有恭喜。听说安南王容貌俊美,很有能力,是个良配。」她说着,看向桂王,「王爷,是不是?」 季玉也看着桂王,「王爷和他认识吗?」 「有些交情,不算很熟。」桂王道:「安南内战十几年,他也就这五六年出头,却能力挽狂澜平定内乱,是个有些本事的人。」 季玉笑着应是。 「还不错,对于你来说是个好的去处。」桂王道。 季玉含笑道:「王爷说的是,以我如今的情况,嫁过去确实是好事。」 「唯一的遗憾,就是离家太远,以后想回来就很难。」季玉说着微顿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以后能给你写信吗?」 杜九言点头,「当然可以。」 「谢谢,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就怕你嫌弃我。」季玉笑着道:「将来若王爷和杜先生有空,去安南走走。」 桂王颔首道:「确实有机会去。」 「你和季小姐说说李骁吧。」杜九言和桂王道:「她人生地不熟,如果不能得到李骁的信任,同心协力,她的日子会更艰难。」 季玉很感动地看着杜九言。 「李骁名门出身,为人正派。」桂王想了想,道:「但也不用担心,他家虽是大族,但这五六年也死的差不多了,你和他成亲后,所要面对的问题,倒不是他的家,而是帮他稳固朝堂,平衡各方势力。」 季玉认真听着,「国中局势还不稳是吗?」 「要是稳他也不会这么急,一登基就来求亲,让大周肯定他。」桂王道:「路上你可以和使者多聊聊,做一些简单的了解。」 季玉起身给桂王行礼,「多谢王爷,这些话也只有王爷和杜先生能和我说了。」 「这份恩情,季玉铭记在心。」 桂王摆手,「小事。你能稳固两国关系,也是功劳。」 「是,我一定竭尽全力。」季玉行礼道。 她说着道:「那、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回去收拾。」 「好!」杜九言道:「祝你和李骁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季玉苦笑,她没什么奢望,只要不出差错就行。 「谢谢!」她说着要走,杜九言起身送她,季玉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看着杜九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和不得已,希望杜先生能够理解我。」 杜九言扬眉,颔首道:「理解!」 「谢谢,」季玉道:「希望此生还能再见到杜先生。望您功成名就,达成所愿!」 杜九言拱了拱手,「也祝你一切顺利,此生幸福美满。」 季玉看着他福了福,扶着巧儿走了。 杜九言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季府慢慢走远的马车,桂王问道:「捨不得?」 「倒没有。正如王爷所说去安南是她山穷水尽时出现的桃源仙境。」 桂王搭着她的肩,搂着她,「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个共性,就是永远知道自己所缺所需。」 「王爷也是聪明人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摇头,「我不是,我是煳涂人!」 「王爷的煳涂非常妙!」杜九言含笑道:「聪明人每走一步都在拾,负担越来越重。王爷却刚好相反,每走一步都在丢,人生越发肆意轻松。」 「很有道理!我现在只想拾你。」说着凑过来蹭着她,「言言……」 杜九言垮了脸,推着他走,「不是要跟着我学辩讼吗,走走,先写一张辩词再说。」 「不会。」桂王道:「这不是我擅长的事情。」 杜九言问道:「那你擅长什么?」 「亲你。」桂王一转身抱着她,「今天的吻还没有。」 杜九言扯他的脸,「不要碍我的事,否则我就去给谢小姐出主意,让她对你霸王硬上弓。」 「那我要以死明志!」桂王跟在她后面,她坐下来他也坐下来,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女人!」 「呸!」杜九言被气笑了,「你现在越来越没底线了。」 桂王道:「你不是要提高女人的地位吗,我身先士卒,衬托你崇高的地位。」 「只要你同意,每天出门你都不用骑马!」桂王道。 杜九言笑着问道:「那我骑什么?」 「骑我!」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滚,麻熘的滚!」 桂王抱着她道:「你骑我,我带着你一起滚。」 「走开走开。」杜九言抽着他的手臂,「不想和你磨嘴皮,我要做事,你再骚扰我,我就去公堂告你去。」 桂王点着头,「那你让我坐牢吧,就把我关在家里,我愿意在你身边坐牢。」 「你最近是拜师了吗,情话说起来一点都不磕巴。生同衾死同穴的话都不说了。」 「不吉利,我还要和你和和美美过一百年呢。」桂王道。 杜九言揉着额头,「真希望你能先去奈何桥上等我啊。」 「不是要磨嘴皮吗,来,先磨一会儿。」桂王捧着她的脸,杜九言呸了他一脸,「你再耍无赖,我磕了你一嘴的牙。」 「牙可以没有,嘴皮子还是要磨的。」 杜九言被他摁着,发现她的武功还是要加强一些,否则一直被他压着欺负。 气人! 隔了一日,季玉的马车随着安南使者一起出城,送嫁的是她的庶兄,一长对近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敲锣打鼓地穿过京城。 杜九言站在路边,季玉的马车徐徐从她面前走过,忽然掀开车帘,季玉从车里看向她…… 季玉穿着大红的喜服,描了眉眼, 「保重!」杜九言冲着她挥了挥手。 季玉张口,对她说了什么,但周遭嘈杂她声音很小,杜九言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说什么了?」杜九言问跛子。 跛子也没有看清,只大概辨别了一下对方的唇形:「王爷?」 「王爷?」杜九言怼了怼桂王,「王爷,季小姐和您说话,您再去追几步。」 「毕竟,这世上愿意喜欢你的姑娘不多。」 桂王白了她一眼,「不需要别人喜欢。」 ------题外话------ 好怕你们看谈清说爱很无聊,哈哈,可能是这本谈情说爱写的太少了,o(╯□╰)o 这几章结束,正式的剧情慢慢会推上来,咳咳…… 579 意外之死(一) 吏部述职的手续办完,齐代青要走了。 杜九言去城门口送他,齐代青拱手和她道:「能在离开前认识九言,是齐某三生之幸。九言心有干坤胸怀大志,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令世人瞩目,造福后世的大业。」 「齐某无能帮不上忙,但若将来九言有需要,必定不遗余力。」 杜九言行礼,道:「能认识大人,也是九言的幸事,祝大人此后一帆风顺,事事顺意。」 「彼此彼此!」齐代青又冲着桂王行礼,由下人扶着上了马车,出城走了。 杜九言等到马车走远,才回了府衙。 吴典寅上任,刚和全衙的人认识过,又赶回来翻阅卷宗,跛子坐在他下首,帮他整理卷宗,杜九言敲门进去,吴典寅道:「王爷,九言。」 「大人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杜九言坐下来,书吏上了茶。 吴典寅擦了擦汗,道:「说实话,京中府衙的事情,确实比宝庆府要复杂太多了。」 「就刚才我认了一圈人,其中十之五六都是有背景来路的。」吴典寅道:「要是有事,恐怕这些人就是供案上的花瓢,碰都碰不得,就不讲做事了。」 杜九言笑着道:「在京城,都说先做人再做事。但大人您在府衙,看着离朝堂近,实际还是很远的。」 「依我拙见,您别的就别管,只管做事。一切按部就班规矩原则摆出来。」 「只要您有原则底线,做事规整在理,自然有人会保您。」 吴典寅琢磨这话,桂王颔首道:「九言说的没有错。你要只想着钻营,只顾着做人,到时候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 「那么多人都比你官阶高,你也巴结不过来。」桂王道:「老实把府衙这块的事做好,得罪了人也会有人保你。」 吴典寅想了想,应是,「是,是。那我就认真做事,和我本职无关的事,我一概不过问。」 「这就对了。」桂王道:「更何况,你不是顺着九言的关系,入了鲁阁老的门吗,你还用怕谁?」 「钱羽在大理寺,就算职务上有所偏差也不用怕,刑部和大理寺都是他们的人。」 吴典寅失笑,拱手道:「王爷说笑了,下官哪敢给阁老也钱大人惹事,帮不上忙,我也不能添乱。」 「您紧张什么,连裘大人都没有紧张。」杜九言道。 她话刚落,门口就响起了裘樟的声音,「哎呀呀,是谁在说老夫呢,怪不得这喷嚏不停,耳朵一直红。」 「大人,您很不经念叨啊。」杜九言笑着道。 大家互相行礼,裘樟和吴典寅道:「得知吴大人今日上任,特来祝贺,往后同在京中为官,我们要互相照应。」 「裘大人客气了,是求裘大人多多照拂。」 一年前,裘樟是新化的七品县令,吴典寅是他顶头的上峰。一年后,裘樟虽官位上不如吴典寅,但是现在却是炙手可热的户部郎中。 短短一年,裘樟可谓是飞黄腾达。 所以,吴典寅说让裘樟照顾,并不作假。 「吴大人谦虚了,」裘樟道:「裘某人年事高了,也就这几年的事了,吴大人您却是正当年,前途无量啊。」 吴典寅摆手,「裘大人您才是正当年,罗通六十五才入内阁,七十岁做上首辅,比起他裘大人您如今还年轻呢。」 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三个人坐在一边吃点心,听着吴典寅和裘樟互相吹捧。 居然词句不重地说了一盏茶时间。 估计话说太多口有点干,两个人才歇下来。 「佩服二位。」杜九言拱手道:「读书人就是不同反响。」 裘樟就指着杜九言,「你有了王爷撑腰后,越发不可收拾的张扬了,小心王爷收拾你。」 杜九言瞪眼,「大人,您今日是吃了一罐子的蜜糖来的吗?」 捧完了吴典寅又来捧桂王。 「老夫说的是实话。」裘樟说着看向桂王,「王爷,您说臣说的对吗,臣可是句句肺腑啊。」 桂王很受捧,颔首道:「你说的很对,本王给予你高度肯定。」 「多谢王爷。」裘樟道。 杜九言对裘樟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王爷!」顾青山从门外进来,桂王看着他,「什么事?」 顾青山低声回道:「安山王,死了!」 桂王脸色微沉。 大家吓了一跳,都是一脸惊讶,杜九言问道:「怎么死的?」 「太医院的人去了,说安山王是病疾。王妃也证明,安山王一直有头晕和心绞痛的毛病,今天早上起来就说有胸闷,本来以为休息一会儿就没事,没想到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去喊他,就喊不醒了。」 「这么说,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在?」桂王问道。 顾青山颔首。 「我去看看。」桂王起身,看着杜九言和跛子,「一起吧。」 跛子放了手里的卷宗也跟着站起来。 「安山王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猝死呢。」裘樟念念有词,「王爷,要不要带着仵作去?」 桂王摆手,「等我去看过再说吧。」 桂王三个人去了宗人府,此刻宗人府内人来人往,大家都有些慌乱,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碰见正要离开的赵煜,大家上前去行礼。 「墨兮,」赵煜脸色很不好看,指了指里面,「你、去送他一程吧。」 桂王打量了赵煜一眼,微微颔首,道:「你也不要难过,他这么去了,也是个死法。」 「嗯。」赵煜点头,「朕、朕回去了。」 说着,带着薛按一行人便快步走了。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赵煜的背影,眉头扬了一下,跛子道:「你想什么?」 「皇上真的很心善啊。」杜九言低声道:「要是换做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留着安山王到现在了吧,也更不会在安山王死后,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 跛子颔首,道:「自小一起长大的,多少都有一些兄弟情。」 他说着,示意杜九言去看桂王。 桂王正跨步进房间,背影里也透着一股萧瑟之感,杜九言耸肩,跟着桂王一起进了门内。 安山王妃不是第一次见到,丰满的身材,容貌看上去有些苦,此刻正哭着,两个儿子也都站在她身后,抹着眼泪。 一家人从安山到宗人府后都清瘦了不少,和以前意气风发的感觉大相迳庭。 安山王躺在床上,已经小殓过,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寿衣,脸色曾经生动的脸,此刻死气沉沉。 杜九言扫过他的手指,指甲颜色很浅,没有任何中毒的表症。 「太医怎么说的?」桂王问安山王妃。 安山王妃起身回道:「……说是心绞痛引起的,以前祖上也有几位王爷中年时期是这么去的,这种病是、是有遗传的。」 杜九言猜测,可能是心肌梗死。 至于是不是有遗传她不清楚,但安山王今年三十岁都没有,年纪轻轻就因为这病死了,还真是有点可惜。 「嗯。」桂王看着安山王,许久以后才问道:「就躺在这里?」 安山王妃回道:「是、是的!」 「辛苦嫂嫂了。」桂王淡淡说完,和安山王妃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安山王妃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杜九言和她点了点头,也跟着桂王出去。 「节哀顺变!」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虽说年纪轻轻就去了,但不得不说,他其实还是很有福气的。」 这么死,其实比困在宗人府一辈子、哪天被赵煜拉出来砍头要好。 活多久活几天,全在赵煜的心情。 「没什么节哀的。正如你说,这么死是他的福气。」桂王道:「刚才只是想到一些事,心情有些沉重而已。」 杜九言颔首。 「会按藩王的仪制入葬?」跛子问道。 桂王摇头,「不知道。但依我哥的个性,八九不离十。」他话落,薛按带着礼部的人来了,给安山王妃宣读了圣旨,果然是按照藩王的规格入葬。 赵煜,真善良啊!杜九言感嘆。 不过,纵然是按照藩王的规格,但安山王的死依旧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只有宫里发生了一阵骚动,周太妃一定要亲自去参加儿子的葬礼,太后答应了,让她出席,但周太妃在贊礼中途消失了足足半个时辰。 这个半个时辰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晚上,她若无其事地回去,坐在翊坤宫里,一夜白了头髮,没过几天变的疯疯癫癫,不认人了。 杜九言听到的时候很好奇,「王爷,你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没注意,」桂王执笔写字,抬头扫过她一眼,「你很好奇?」 杜九言点头,「事情还是很诡异的,所以我本能的好奇啊。」 桂王放了笔,将手里的字抖开,问道:「好看吗?」 杜九言欣赏了一下,有两个字不太认识,「好看!」 桂王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出乎人意料的好,譬如他的字,「王爷,您是如何从一个好孩子,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请谈谈您的心路歷程。」 「我从来都是不学无术的,好孩子只是做给我父王看的。」桂王将字揪成团丢在桶里。 杜九言咦了一声,想到她上次的错别字,「王爷,尸体的尸怎么写?」 桂王看了她一眼,在纸上写了个字。 「原来如此。」杜九言学着写了一遍,嘆气道:「王爷,您说我要不要真去考个功名呢?」 桂王道:「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女先生,很有些学问。」 「算了。」杜九言在纸上写写画画,「我还是继续没有文化吧,毕竟请了老师回来,容易暴露我没有文化的事实。」 桂王扬眉道:「我教你。」 「您还是继续不学无术吧。」她说着丢了笔,正要说话,门外谢莹的声音响起,道:「王爷,我熬了汤给您送一些来。」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眉头直挑。 580 少女之恋(二) 「幸灾乐祸。」桂王道低声道:「这种挡着狂蜂浪蝶的事,应该你做。」 杜九言一脸奇怪,「为什么我做,又不是我的狂蜂浪蝶。更何况,谢小姐很优秀,你这么说她很不厚道啊。」 「不厚道的是她,明知我有你还往前凑。」 「王爷,您平生也没几个人女子喜欢您,难得一次有人对您表露爱意,您应该珍惜这份美好的感觉。」 桂王道:「不稀罕。」说着打开门。 谢莹穿着一件柳绿的春衫,面容精緻皮肤细白,宛若早春的嫩芽,让人眼前一亮,「您最近有些神伤,我熬了一些清补的汤,您尝尝?」 「多谢。」桂王接过托盘,没准备让她进来,「还有事?」 谢莹就看到坐在桌边背对着这边在写字的杜九言,忙高兴地道:「杜先生,您也在这里呢。」 「是啊,」杜九言回头含笑道:「几日不见,谢小姐在王府过的可好?」 谢莹笑盈盈地回道:「过不还不错,每日没什么事情做,我倒将以前没看完的书读了两遍,很清闲呢。」 「杜先生在做什么?」谢莹想要进去,看着人高马大的桂王,笑着道:「王爷,您喝汤我想和杜先生说两句话。」 桂王不情不愿地让开。 谢莹进来,看见桌子上铺着的纸,她眼睛一亮,道:「杜先生的字很好看。」 「不如王爷的字好看。」杜九言道:「两厢对比,我这就是孩童字了。」 谢莹有些好奇去看桂王,「我也听说过,王爷琴棋书画都很好。王爷,您家里有琴吗?」 「没有。」桂王将汤放在一边,「不喜欢那些玩意。」 谢莹笑了起来,也不尴尬,「杜先生会弹琴吗?」 「我什么都不会,身无长物。」杜九言无奈地道。 谢莹道:「不会,杜先生是有才的人。您只是不喜欢这些附弄风雅、风花雪月玩意而已罢了,要是喜欢,您定然是一学就会的。」 「谢小姐也是有才的人。」杜九言起身,「你坐会儿,我去看看小萝蔔。」 谢莹余光扫了一眼桂王,还不等她说话,桂王已经起身了,「我也去看看小萝蔔,一起!」 「我也回去。」谢莹看了一眼被放在一边的汤,暗暗嘆了口气。 三个人一起去内院。 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的笑声,杜九言一眼就看到立在院中间的鞦韆,不是一架,是三架,并排放着的,上面坐着小萝蔔还有王蕊和刘娇。 乔墨、韩当、窦荣兴以及宋吉艺四个人站在一边「伺候」着。 裴盈等五六个人则坐在一边喝茶说话,乐晓妍甚至架起绣架,不急不慢地绣着花。 「谁做的鞦韆?」桂王问道。 大家纷纷过来行礼,乔墨摸了摸鼻子上前来道:「是、是属下做的。」 「平日让你做点事,推三阻四。现在倒是勤快的很,一上午就搭了三个架子!」桂王道。 乔墨脸红扑扑的,垂着头道:「大、大家都帮忙了。」 「王爷,不怪乔墨,是我们想要玩的。」郑玉琴上前来解释道。 大约是北方人的关系,郑玉琴的个子是所有女孩子里最高的,为人也比较爽朗讲义气。听说因为他父亲是大同那边的游击将军,所以她自小耳濡目染,颇有一番军士的气质。 「我们也帮忙了。」窦荣兴道。 桂王扫了一眼窦荣兴,嫌弃不已。 「义父,义父。」小萝蔔道:「我也很喜欢玩。」 桂王要说的话就咽了下去,勉强颔首道:「行吧。就是这架子上别挂着什么白莎黑莎的,奇奇怪怪。」 说着,就走了。 众人应是,等桂王进了院子,才又各自去玩。 裴盈看了一眼杜九言,又朝她身后的小径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继续看乐晓妍绣花。 「荣兴,我有事和你说。」杜九言喊窦荣兴。 窦荣兴道:「你、你等下,我一会儿去找你。」 杜九言瞪眼,这个重色轻友的傢伙,她转眼看着宋吉艺,某些人正一脸讨好地,在推着苏凝月盪鞦韆。 爱恋的滋润,让他满面春光,笑起来牙都格外的白。 至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一直盯着苏凝月。 「真能成亲办喜事了。」杜九言咕哝了一句要走,叶柔跟着她走,红着脸问道:「杜先生,您、您现在有空吗?」 杜九言停下来看她,「谢小姐,有事吗?」 「您将我们的名字都记住了吗?」谢柔期待地看着她。是记住所有人的名字,还是只记得我的名字。 杜九言道:「我记性好,对什么都过目不忘。」 「哦,」谢柔有些失落,想了想又觉得没有什么,笑着道:「我前几天看到您的鞋子有些磨损了,我、我没经过您的同意,让小萝蔔给我拿鞋样子,我给您做了一双鞋,您要不要试试?」 「给我做鞋了?」杜九言砸了砸嘴,「我、我有鞋子,每过两个月新化那边就会给我寄衣服鞋袜来,不用谢小姐费力了。」 谢柔就受伤地看着她,「就一双鞋,不费力的。」 「那、那谢谢你啊。」杜九言道。 谢柔笑了起来,「那我去拿过来您试试。您等我一下。」 说着,就提着裙子小跑着回去取鞋了。 杜九言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情况……她要怎么处理? 她已经很克制没有去和姑娘们说话,也没有去撩着谁说话了。 小萝蔔在一边捂着嘴偷偷的笑。 杜九言冲着儿子招了招手,小萝蔔蹬蹬跑过来,「爹啊,您是不是很烦恼啊。」 「此刻,我需要你。」杜九言蹲下来和小萝蔔咬耳朵,「你有什么好办法?」 小萝蔔笑着道:「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吧,我保证给您办的妥当。」 「行!」杜九言颔首,「那我等你好消息。」 她说完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说,你是不是很多天没有出门了?也没有去找大白牙,也没有跟着闹儿他们去瓦肆听戏,你都在家里?」 「是啊。姨姨们需要我照顾呢。」小萝蔔道:「我每天都很忙。」 杜九言敲他的头,「不是让你去跟大白牙读书的吗?你这也是重色轻友。」 「宋叔叔才是重色轻友。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三尺堂了。」小萝蔔低声道:「还有窦叔叔,他每天陪着裴姨姨读书看书,都开始吟诗作词了。」 杜九言抖了一下,「太可怕了。」 「我也觉得很可怕,尤其是窦叔叔念诗的时候,很受不了!」小萝蔔道。 杜九言失笑正要说话,叶柔取了鞋子来,高兴地道:「杜先生,您快试试。」 裴盈把椅子让她。 杜九言坐下来,叶柔就蹲在她面前,要给她试鞋。 「不用,我自己来。」杜九言头皮发麻,这感觉比当时的路妙还要可怕,她拿过鞋子试着,叶柔笑着道:「杜先生,您的脚好小哦。」 杜九言呵呵笑着,「是啊,因为个子矮啊。」 「您个子不矮啊,许多男子都没有您高呢。」叶柔道。 杜九言走了两步,颔首道:「很合适,很舒服,辛苦叶小姐了。」 「不辛苦。改天再给您做一双,您早上起来练功跑步,很费鞋,我多做几双给您换着穿。」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笑着道谢,抱着鞋子跑了。 身后传来一阵打趣娇羞的笑声,叶柔躲着脚红脸跑走了。 「跛爷回来了。」刘娇冲着那边看着,喊道:「窦先生,跛爷回来了。」 窦荣兴回头看了一眼跛子,应了一声,又转头去和裴盈说话。 裴盈转过头去,就看到跛子穿着府衙捕快的长袍提着刀走进来,并没有看她们也不准备过来说话,径直绕开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跛爷的话真少啊,我都没有听他说过话呢。」刘娇问窦荣兴,「窦先生,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窦荣兴点头,「是,他话很少的。」他一顿又和裴盈道:「……香山的杜鹃肯定开了,最近天气好,不如我陪你去走走看看?」 「问问大家去不去吧。」裴盈道:「一起去才有意思。」 窦荣兴应是,「等晚上大家都回来了,我问他们。」 「好。」裴盈应是。 刘娇嘟了嘟嘴,没有说话。 杜九言趴在窗户口看着,招唿着桂王,「王爷,她们已经开始小心机了。」 「期待啊!」 桂王道:「女人都这样,有什么可期待的。」 「我和你说,」杜九言坐下来的,像极了给人说美的媒婆,「据我观察,刘娇可能对窦荣兴有些好感,但窦荣兴很显然喜欢裴盈,而裴盈……」 「裴盈喜欢跛爷!」 桂王本来喝茶的,闻言抬头看着她,「这么没眼光?」 「喜欢跛爷怎么没有眼光,人容貌可不比你逊色。」杜九言可惜道:「不晓得裴盈有没有手段,让我们跛爷对她动心。」 桂王打量着她,她是真的高兴,所以他顿时舒坦了不少,「你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这种事我不能掺和,跛爷会和我翻脸的。」杜九言道:「顺其自然最好。」 桂王拍了桌子,「那你为何撮合我?」 杜九言呵呵笑着,正要说话,跛子跨进来了,「二位在议论我?」 「你这几天感觉如何?」杜九言心虚打岔,「有没有发生了不得的事?」 安山王出殡,跛子也跟着府衙忙了几日。 跛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桌边坐下来,道:「确实有件案子,和送子汤的案子有关。」 581 你行不行(三)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都看着跛子,等他接着说。 跛子看着她,道:「有对夫妻吵嘴,男人将自己媳妇打死了。」 杜九言愕然,「打死了?」 「打失手了,将人推倒,后脑磕在门槛尖上,男人以为女人不过晕了,就气沖沖地出门了。」 「是邻居听到孩子断断续续哭了一天,才推开门去看。」 「发现女人死在家门口,流了不少的血。」 「那怎么和送子汤的案子有关?这个女人的孩子也是钟山寺里求的?」杜九言问道。 「是,男人一直不开口。」跛子道:「但我查证,确认他们的孩子是从钟山寺里求回来的。」 杜九言有些唏嘘,郑重看着二位,「二位爷,我问个问题,咱们探讨一下。」 「嗯,你说。」桂王道。 杜九言想了想,道:「如果,您二位是送子汤中的某一个丈夫,在得知自己不能生而孩子已经满地跑了,你们会怎么做?」 「我不可能不能生,」桂王看着跛子,「你来说吧,请畅所欲言。」 跛子放了茶盅,淡淡地回讽道:「我人生并无女人的经验,所以无法体会这样的感受。到是王爷,毕竟小萝蔔也是能满地跑了。」 桂王拍桌而起,指着跛子,「你腿瘸还眼瞎,没见着小萝蔔像我?!」 「眼瞎?」跛子也站起来,「不知道到底是谁瞎,自欺欺人,无赖耍横而已。」 桂王将手底下的桌子掀翻,冲着跛子一掌挥过去。 两个人乒桌球乓地从房间打到院子里。 杜九言蹲在门槛上,喊道:「二位爷,我错了,都是小人的错,请二位歇一歇!」 「与你无关,有人欠揍!」桂王道。 「忍你很久了。」跛子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一次杜九言都看的眼花缭乱,嫉妒不已。 「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功夫就好了。」 「爹啊,」小萝蔔跑过来,「您难道不应该担心王爷和跛子叔吗?」 杜九言摇头,「二位爷牛气沖天,不需要我的担心,等会谁残了晕了,我去救一救就好了。」 「他们今天你为什么打架?」 杜九言哀嘆道:「因为你爹我问了一个不太合适宜的问题。但我真的只是想讨论了解一下,别无他意啊。」 「伤心,这都交的什么朋友。」 小萝蔔嘻嘻笑着,看得津津有味,「爹啊,我认为我也应该学点武艺。」 「支持你。」杜九言道。 小萝蔔托着下巴思考,「那我应该跟谁学呢?」 「和顾青山学吧,免得又挑起了纷争。」 两人议论着,院子门口,十二位姑娘们也都聚集过来,站在院门口看着,一会儿惊唿一会儿吓的后退,但个个都看得目不转睛。 「王爷和跛爷的功夫都这么厉害啊,我还没见过打架呢。」刘娇问窦荣兴。 窦荣兴站在裴盈身边,随口回了一句,「是啊,他们都很厉害。」 「窦先生您会武功吗?」 窦荣兴摇头,「我不会。」话落和裴盈道:「你小心些,飞沙走石会伤着你。」 「没事。」裴盈没有回头,目光始终落在跛子身上,浅浅的有着情绪的波动,「王爷的拳脚,似乎更飘逸一些。」 窦荣兴点头,「王爷毕竟是王爷,学武多数只是傍身。」 哪个师父教学武功,也不可能教堂堂王爷杀人之法。 但跛子的招数就不一样,没有花俏,每招每式都藏着杀机。 「谢姐姐。」苏凝月低声和谢莹道:「王爷好厉害啊,和外面传的一点都不一样。」 谢莹脸一红,没有说话。 「杜先生会武功吗?」谢柔问道。 「九、九、哥会会、会武、武功功,不不、过没没、没有、他们他、们两个人人、人好、好。」宋吉艺回道。 苏凝月一脸惊嘆,「我觉得你们都好厉害啊,别人读书只是读书,你们读书还习武!」 「个个身怀绝技。」 宋吉艺嘴一抖,听着顿时失落起来。大家都身怀绝技,只有他什么都不会,甚至作为讼师,他连辩讼都没有过。 和大家一比,他真是太没有用了。 「你也很有本事。」苏凝月小声道:「有你在的地方,总是充斥着轻松愉快,每个人都很喜欢你。」 宋吉艺看着苏凝月。 「我说真的。」苏凝月道:「大家都很喜欢你。」 宋吉艺抿着唇笑,面颊绯红。 「太后娘娘来了!」杜九言忽然吆喝一声,待两个人被吓的手底下一停,她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了桂王,推着跛子,「我现在给二位台阶,望你们好自为之。」 「一会儿这台阶我可就不给了。」 「您二人这一打,不死一个人,可就丢脸了。」 桂王哼了一声,顺势搂着杜九言的腰。 跛子目光微冷,正要过去,小萝蔔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冲着跛子喊道:「跛子叔,抱抱!」 跛子面色软了下来,将小萝蔔抱起来。 「谢公公,快去将房间收拾一下。」杜九言觉得他们父子很不容易。 谢桦忙让人进去收拾。 「都玩儿去,想想晚上咱们吃什么,不然趁着天热以前咱们烤肉吃。」杜九言和一院子的姑娘们道:「如果要烤肉或者吃暖锅,现在可就要准备食材喽。」 「吃烤肉。」王蕊跳起来举手,「我来准备!」 苏凝月笑着道:「我帮你一起。」 五六个人就跟着王蕊去厨房,剩下的人也各自散了。 「能不能谈事情了。」杜九言拉着两个剑拔弩张的人重新进暖阁,「一开口就互相扎对方,有意思吗?」 杜九言指着桂王,「问你问题,你就挤兑人家不行,他行不行你知道?」 「不准侮辱我!」桂王道。 「还有你,」杜九言说跛子,「你质疑小萝蔔的时候,也在质疑我,我这是误伤了。」 跛子倒茶喝着,低声道:「你又不是秦九烟。」 「接着说正经事,」杜九言将小萝蔔哄走,「去和漂亮姨姨们玩儿。」 小萝蔔应是,连出门前交代二位,「不许打架了,漂亮姨姨们看着,丢人!」 「以后没有姨姨喜欢你们了。」 两个人都不喜欢,所以没接他的话。 小萝蔔摇头嘆气,一副他们都醉了只有他清醒的表情。 「虽然我爹好,可只有一个,看你们怎么办。」说着,一脸神伤地走了。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给跛子添茶给桂王斟茶,「言归正传,说说看你们正常的反应。」 「暴力解决问题?」杜九言问道。 桂王道:「不清楚别人,我是不会。」 「不过,家是回不去了。心里到底会有刺!」 跛子颔首,「当下必然是过不去的。打妻子的反应虽偏激,但不是个例。」 在某种心理上,杜九言虽鄙视这种行为,但也能理解他的恼羞成怒和憋屈苦闷。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既自信又自卑,但凡微弱萤火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那不会对外嚷嚷吧?」杜九言问道。 桂王摸了摸鼻子,道:「不会。」 「有损颜面。」跛子道。 杜九言砸了砸嘴,「关起门来找妻子发泄胸中苦闷……」 此事,真是不好解决。 「你在担心什么?」桂王问道:「怕送子汤的事传扬出去?」 杜九言颔首,「嗯,以防万一。」 「如果真的传扬出去了,此事要怎么处理。」 纵然再谴责那些男人,可也无法做到强迫他们拔出心头刺,心无芥蒂回到从前。 「希望没事吧。」杜九言最近一直担心这件事,现在打死了人,越发让她心里不安,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 跛子道:「我会留意这件事,有什么异常之处,会告诉你。」 「好。」杜九言话落,谢桦隔着门低声道:「王爷,静宁侯爷和韩三爷来了。」 桂王蹙眉,杜九言笑了,道:「侯爷这是来验收成果了。」 「幸灾乐祸。」桂王瞪她一眼,起身出去了,和谢桦边走边道:「最近你是不是每日都给我娘还有舅舅通风报信?」 谢桦回道:「奴婢冤枉。奴婢这些日子都不曾出去过,一直在府中。」 「你想清楚了,进了桂王府你是谁的人,吃里扒外本王再阉你一次。」 谢桦忙应是。 「王爷,」谢莹从后面追上来,笑着道:「是侯爷来了吗?」 桂王看他一眼,微微颔首。 ------题外话------ 突然降温了,大家记得加衣服啊! 月票留着,留着,到月底投,但不能忘记了,嘿嘿! 582 倔强外甥(一) 靖宁侯坐在书房内,桂王在他下手,韩子路坐在对面,谢莹则在韩子路的右手边。 靖宁侯看向谢莹,问道:「在这里可还习惯?」 「挺好的,王府里没什么规矩,大家都很自在。」谢莹笑盈盈地道:「姑父,姑母和表姐还好吗?」 静宁侯颔首,「这两日你姑母有些伤寒,你表姐在照顾。不然今天就和我一起来了。」 「那严重吗,有没有吃药,大夫怎么说?」谢莹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受凉了。」靖宁侯说着,看向桂王,「墨兮,你最近辛苦了,我见你是瘦了一些。」 安山王去世,桂王没有做多少事,但确确实实清减了一些。 靖宁侯明白,赵家几个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因太子地位稳固,就没有像前朝那样皇权之争,所以,兄弟间的感情纵然不浓,但也还是有几分兄弟情的。 「我减肥的,冬天的时候胖了一些。」桂王道:「舅舅来,有什么事?」 桂王扫了一眼韩子路。韩子路和谢莹低声说着话,表兄妹倒是很般配。 这么般配,当初怎么没给韩子路留着? 就送来算计他了。 「莹莹,你姑母给你带了衣服来,就外面的马车里,你去拿了回去试试,要是不合适我再带回去。」靖宁侯道。 谢莹笑着应是,起身出去并关好门。 「墨兮,你娘让我问你,谢莹怎么样?」 「这丫头脾气好自小又乖巧,这一次你舅母连着写了几封信,才让她爹娘松口,将人送来京城。」靖宁侯道:「她在家最小,如珠如宝地宠大的,你可不能欺负她。」 「我在家也最小,如珠如宝宠大的。」桂王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道:「可你们还不是占着身份,天天欺负我。」 靖宁侯被气笑了,可又很贪桂王此刻对他的态度,像小时候拦着他哄着他钱一样,「我们怎么欺负你了,你娘和我都是为了你好。」 「知道了!」桂王向来不和长辈真的顶嘴,「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靖宁侯无言以对,只能端茶喝缓解气氛。 「墨兮,」韩子路问道:「要是不喜欢谢莹,不还有十一位姑娘吗?我也见过,都是很不错的。」 桂王就用眼角睨着韩子路,「你要纳妾?」 「别!」韩子路无奈笑着道:「传回家去,难免有人吃醋。」 桂王道:「我也有人吃醋。自从他们来了以后,我的言言天天和我吵架,都瘦了好多了。」 「你会焦头烂额,我也不捨得伤害言言!」 「毕竟,她那么喜欢我。」桂王道。 韩子路和靖宁侯对视一眼,父子二人一脸愕然……杜九言会因为吃醋而和桂王闹腾? 他们怎么觉得,杜九言反而会唯恐天下不乱的撮合桂王呢? 不对,好歹两个人是有情意的,撮合……应该不会。 那就真的闹腾了? 韩子路正要说话,谢莹在门口道:「……杜先生让我给几位送点心来。」 「进来吧。」韩子路开了门,谢莹笑着道:「王小姐新做的点心,杜先生让我送点来给你们尝尝,你们快吃,我还要将碟子带回去。」 桂王就拿了一块点心,和靖宁侯道:「看到没有,言言有什么事都想着我。」 靖宁侯没说话,韩子路狐疑地看了一眼桂王,不是闹腾吗?怎么还让谢莹送点心来? 点心没几块,三个人每人分两块盘子就空了。 谢莹端着盘子就走了。 「府里有了女人,感觉不一样吧?」靖宁侯不喜欢甜食,这糕点一尝就是小姑娘爱吃的,齁的他眉头直抖,勐喝了两口水人才舒服了一点。 桂王道:「在我眼里,没有不同。」 「你、你就嘴硬。」靖宁侯气不过指责桂王,可说完了又后悔,语气软了下来,「你就不能好好相看个姑娘,桂王府终究需要王妃的。」 等你知道杜九言就是桂王妃的时候,吓到你头晕。想想那画面桂王就迫不及待想要昭告天下。 杜九言,就是他的桂王妃! 还有他娘,肯定一下子厥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就抱着他们母子两个不撒手。 桂王小口吃着点心,笑了。 特别想看所有人的笑话。 靖宁侯抚额,看来,桂王真的是没救了。 「九言最近在忙什么?」靖宁侯问道。 说杜九言桂王就愿意聊了,「闲着的,最近几桩民事小案,不用她亲自处理,所以她一直在家。」 「那明日去家里吃饭吧,请九言和小萝蔔一起。」 桂王没立刻应,这种事他不能现在答应,毕竟他做不了主,得杜九言点头才行。 「知道了,我看看明天有没有空吧。」 靖宁侯就知道聊不下去了,就和韩子路起身告辞。 桂王送走两人回了内院,杜九言在自己院子里,他踹开门怒道:「你故意让谢莹给我送点心的?」 「没、没有。」杜九言道:「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多不地道。」 桂王拍桌子,「你脸上就写着不地道几个字。」 杜九言讪讪然。 「王爷王爷,」杜九言给他看信,「施大给我来信了,说施常阳今年年中要成亲,虽然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跟着刁大学手艺,可是只要到京城来,婚事少不得要再拖个两三年。」 「他们无所谓,可女方等不及。」 「问我,如果过完年来能不能来得及。」杜九言道:「这事儿,您怎么看?」 打岔!桂王不情不愿地扫了一眼信,道:「那就等吧,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暂时让刁大留在京城。」 现在的局面很尴尬,刁大的手艺很难得,可他的罪名又补不能轻易消了,如果实在挑不到合适的人选做他的徒弟,那就只能将刁大留在京城,等过两年看看有没有可能赦免了。 这种事,也不是杜九言能决定的,她只是单纯可惜刁大的手艺。 「九言,」周肖和钱道安从外面回来,到她院子里,杜九言出去笑着道:「就你们两个人,忙吗?」 周肖颔首,「多数是来找你的,不过都是小案子,他们也能理解。」 「不过,你得说说窦荣兴和宋吉艺,这见天在家里也不行,该做事还是要做事。」 钱道安颔首,「现在只有你说了,吉艺说娶媳妇是大事,等他把媳妇娶了再讨论立业。」 「成家立业。」钱道安无奈道:「他现在是魔障了。」 杜九言笑了,「我看,你们再辛苦几天吧,按照宋吉艺的进度,估计过几天就能谈婚论嫁了。」 「这么快?」周肖道:「看不出他很有手段。」 杜九言轻笑,宋吉艺和苏凝月真是一见钟情型啊,两个人郎才女貌相当的登对。 「我回去洗漱换衣服,」周肖道:「听说今天烤肉?」 杜九言点头,挥着手道:「去吧,一会儿过来吃饭。」 周肖和钱道安各自回去,钱道安推开院子门,就看到院子里有个姑娘正拿着抹布在擦门窗,听到声音回头冲着他一笑,道:「钱先生,你回来了啊。」 「姑娘您这是……」钱道安一怔,分不清对方的名字了。 乐晓妍冲着钱道安腼腆一笑,「我见您的屋里有点乱,所以趁着有空,过来帮您收拾一下。」 「我没有进您的房间,就洒扫了外面。」 乐晓妍个子中等,巴掌大的小脸,不笑时温婉可人,笑起来就显得特别的乖巧。 「多谢了。」钱道安拱了拱手,道:「但往后还是不要帮我打扫了,这些事每隔十天会有人来做。」 「脏几日而已,不碍事。」钱道安一面拱手道谢,一边往房里去,耳根微红但并没有显得高兴。 乐晓妍应了一声,道:「钱先生,我给您泡了润喉茶,就在桌子上,您记得喝。」 说着,将抹布放在外面的石墩上就走了。 钱道安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并没有喝。 晚上烤肉,在院子里架着炉子,男人们被撵到桌边等着,就看着十几个蝴蝶似的姑娘忙前忙后,杜九言看的一脸陶醉,嘆道:「有她们真是幸福啊。」 「你有我,」桂王将她的脸强行扭过来,冲着她抛媚眼,「不幸福的时候看我就可以了。」 杜九言蹙眉道:「糟心!」 「言言。」桂王不满道:「这里人多,给点面子。」 杜九言又看他一眼,颔首道:「甜心!」 桂王嘴角面皮抖了抖,「什么词句,乱七八糟的。」 自己又琢磨了一下,觉得还不错。 甜心?很好。 杜九言接着看姑娘们,小萝蔔在里头穿梭着,一会儿这位姨姨餵他吃块肉,一会儿那个姨姨给他喝口水,等转个身来嘴里又被塞进一块苹果。 「我很嫉妒小萝蔔。」杜九言问道:「兄弟们,你们嫉妒吗?」 宋吉艺和窦荣兴以及乔墨拼命点头。 「王小姐的手艺果真不错,」周肖夹了一块刚送来的牛肉,「肉烤的很爽口,还是第一次。」 杜九言盯着王蕊忙忙碌碌的身影,「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吃上面了。」 「自从她来了以后,咱们家每晚的菜就没有重复的,一块豆腐她都能做出十种口味。」 周肖看着王蕊,她随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因为手脏,抹了一脸的碳灰,但双颊被炉子烘烤的红扑扑的,站在一群精緻的女孩子中间,倒显得粗糙起来。 「那是王蕊?」周肖问窦荣兴。 好半天没等到窦荣兴的回答,他侧过头去就发现对方正一脸痴迷地盯着裴盈,他失笑,问道:「就这么沉迷吗?」 「周兄,」窦荣兴低声道:「我如今是尝到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滋味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窦荣兴嘆道。 周肖哭笑不得。 「哦,那是王蕊。」窦荣兴才想起来回答周肖的问题。 周肖打量着王蕊眉梢挑了挑。 「你那是什么表情。」杜九言凑过来盯着周肖,「一副狐狸算计食物的样子。」 周肖回看她,笑的意味深长。 杜九言哆嗦了一下,挫着胳膊和钱道安道:「我感觉王小妹妹要落入狐口了。」 583 小姑娘呀(二) 「吃肉啦!」王蕊将碟子端过来,「王爷,杜先生,各位先生你们快吃啊。」 「这个肉呢要趁热吃的。」 她说着,用手指在小萝蔔的碗里捻了一块塞进嘴巴里,摇头摆尾地感嘆着,「唔、真好吃啊。」 「嗯,我也觉得好好吃啊。」小萝蔔附和道:「蕊姨姨,您的手艺可以去蔡叔叔的馆子里做厨子了。」 王蕊一愣看着蔡卓如,认真地道:「蔡公子,你们缺厨子吗?」 「我们保密,我偷偷去给你做厨子,怎么样?」 「嗯,我不要例钱,你一个月包我吃喝还有零嘴就行了。」王蕊说着,又捻了两块肉,塞的嘴巴满满的,鼓着腮帮子像一只小白兔。 蔡卓如含笑道:「好啊,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随时欢迎。」 「好啊!」王蕊点头道:「那我们说定了啊,我过明天就去你的馆子里做厨子。」 「看到别人吃的开心,真的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了。」 说着,又蹦蹦跳跳去炉子边烤肉了。 周肖夹了一块肉放进嘴巴里,看着王蕊慢慢嚼着,肉的滋味确实好,肥瘦相间不腻人。 「喝点酒助助兴吧。」杜九言拍开一罈子酒,「兄弟们,喝起来!」 她说完又招唿那边的姑娘,「过来一起吃吧,没道理我们吃你们忙着,多不好意思。」 大家就都坐了过来,杜九言想起身让位置,打算一男一女这样岔开坐,但被桂王恶狠狠地摁住了,就看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敢坐别的地方去,我今晚就搬到你房间住。」 「王爷,大爷!」杜九言拱手,「您老喝酒,我坐下来!」 桂王满意了,给她夹着肉吃。 姑娘们坐在另外一头,各自碗里有肉有菜,相处了几日她们没有才来时那么羞涩,也是围坐一团说说笑笑。 王蕊和乐晓妍还在那边烤肉。 一个是真喜欢,另一个是很乖巧。 闹腾到半夜大家才散,杜九言吃撑的在院子里散步,下半夜才睡着,早上起来的时候该出门的都已经出门了。 「蕊姨姨跟着蔡叔叔去饭馆里了。」小萝蔔道:「爹啊,蕊姨姨不在家做饭了。」 杜九言道:「你也该去找大白牙读书写字了,不要沉迷美色!」 「唉!」小萝蔔嘆气,「我觉得您说的对,我应该克制一下。」 杜九言想一脚将儿子踹出去。 不晓得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没脸没皮。 「我今天去看小宝。」杜九言洗漱,「你自己找事儿做吧。」 小萝蔔哦了一声,「那我去找大白牙。」他话刚落,就听到外头有小内侍道:「杜公子,鲁公子来了。」 「大白牙来了。」小萝蔔飞奔出去,鲁念宗正朝里头跑,「小萝蔔。」 「大白牙。」 两个人抱在一起,小萝蔔扭着屁股,鲁念宗叩着牙齿,「小萝蔔。」 「大白牙!」 「我来找你玩,你今天有空吗?」鲁念宗问道。 小萝蔔点头,「有啊有啊。我本来也打算今天去找你呢。」 「哈哈,我们心有灵犀!」鲁念宗牵着小萝蔔的手,两个人蹦蹦跳跳地进去,迎面就碰到苗佩琪和郑玉琴。 两个人忙和鲁念宗行礼。 「姐姐好。」鲁念宗道。 郑玉琴和苗佩琪一愣,看着鲁念宗一脸莫名其妙,这位公子比她们年纪大的吧? 喊什么姐姐? 「这是鲁公子,他来找我玩儿。」小萝蔔介绍道。 两个人立刻明白了,忙笑着道:「那你们先去,等会儿我们一起丢石子玩儿。」 「你们家为什么来了漂亮姐姐?」鲁念宗小声问道。 小萝蔔小声和他解释。 「哈哈,那你爹也要找媳妇吗?」鲁念宗问道。 小萝蔔摇着头,「我爹不找,她不需要找媳妇的。」 「哦,哦!」鲁念宗道:「我也要找媳妇的。」 小萝蔔吃惊地看着他,「你也要找吗?」 「对啊,」鲁念宗道:「我是鲁家唯一的男子,我要成亲的。」 小萝蔔没想过鲁念宗也要找媳妇,「可是,你会不会太老了,还能找到吗?」 「我不老,我还很小啊,就是个子高点而已。」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内院,杜九言陪着鲁念宗说了一会儿话,就去了崔巧家。 「杜先生,」王氏推了推正在揉面的崔巧,崔巧抬头看过来,顿时高兴地道:「杜先生,您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她一边擦着手,一边给杜九言搬凳子。 「有点事,就过来了。」杜九言坐下来,崔巧给她拿烧饼吃,「您吃早饭了吗,这是刚出炉的,咸口的。」 王氏回家给杜九言倒茶,她现在身体好多了,虽不能做什么事,但已经能下床走动,大半天不去躺着也能撑得住,东西也能吃一些。 「谢谢。」杜九言问道:「刘端和韩氏最近怎么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崔巧回道,「就前两天高姐姐和金大哥来给我送喜糖后,我听到隔壁院子吵了一会儿,别的没什么特别的。」 「刘端没有不同,比如她对韩氏的孩子起疑心?」 崔巧摇头,「没有吧,我没有听到他们吵这件事。」 「那就好。」杜九言松了口气。 高氏前两日嫁给了金大牛,她也去喝了一杯酒。金大牛看上去很老实,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你接着帮我留意刘端他们家,有事就去告诉我。」 「我知道了。」崔巧点头应是。 杜九言拿了两个烧饼边走边吃绕着梧桐巷,在刘端家门口路过,便走了。 她去了三尺堂,到巷子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撅着小屁股冒着腰往三尺堂院门的门缝里看。 她咳嗽了一声。 小女孩吓了一跳,拔腿就跑,杜九言抓着她的胳膊,打量着她。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件红色底白花的褂子,下面是条黑色的裤子,一双大口的布鞋,面容白白净净眼睛虽不大,但黑亮亮的,是个收拾的很齐整干净的小丫头。 「在三尺堂门口干什么?」杜九言笑着道:「是有事找谁吗?」 小姑娘一开始很害怕,可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跳了起来,「您、您是杜先生?」 「嗯,我是杜九言。」杜九言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小姑娘左右看看,有些忌惮和害怕被别人看见,小声道:「杜先生,我、我能请您去教训我爹吗?」 「进去说。」杜九言推开门,周肖和钱道安正伏案在写东西,看到她愣了一下,互相打了招唿,他们继续做事,杜九言和小姑娘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为什么要教训你爹?」 「我爹最近老是打我娘,还说要把我娘卖到江西去。」 杜九言道:「以前没有这么说过?就最近吗?」 「以前我年纪小不记得,就最近这几天开始,他每天做事回来都要骂我娘,还动手打她。」小姑娘道:「所以我想请您去教训我爹。」 「我们商量过,只有您出马才能说服我爹。」 杜九言问道:「我们?你和谁商量的?」 「我和栓子哥他们,他们不敢来,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小姑娘道。 原来是和一群小朋友商量的。 「如果你能请你娘来一趟,或者和在别的地方和我见一面就更好了。」杜九言道:「万事有因,你不知道的你娘肯定知道。」 小姑娘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回去找我娘来。」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小姑娘蹬蹬跑出去,到吃午饭的时候,也没有回来,周肖放了笔和她道:「估计是不愿意来,你也别等了。」 「我反正很闲,」杜九言问道:「二位仁兄,中午吃什么?」 钱道安道:「就在巷子口吃……」他没说完,周肖道:「我去蔡记吃。」 「去蔡记?」钱道安一脸古怪地看着他,杜九言也很奇怪,「穿几条街去蔡记吃饭,你是准备打秋风?」 周肖笑道:「非也,我也是要付钱的。」 说着,摇着扇子不急不慢地走了。 「那我们吃什么?」杜九言看着钱道安。 钱道安咳嗽了一声,道:「我去巷口买,那边的炒饭和馄饨都不错。」 「辛苦钱兄。」杜九言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打盹儿,过了一会儿钱道安提了吃的,两人吃过等了很久,周肖才回来。 摇着扇子手里提着一匣点心递给两个人,「路上买的,味道不错。」 「周兄。」杜九言拿了一块桂花糕,靠在椅子上架着腿,打量着周肖,「方才我还没想到你为什么去蔡记,还不带我们两人,现在我想到了。」 周肖笑盈盈地坐下来,「用你的话,看破不说破。」 「你这是老牛吃嫩草!」杜九言敲桌提醒她,「你看看王蕊,一副小奶娃的样子,你下得了手吗?」 钱道安很惊讶地周肖,显然没有想到。 「前些日子你还说,操心我的婚事,今天就变卦了?」周肖道:「那一屋子的姑娘,个个都是十六七,我盯着谁也是老牛吃嫩草!」 杜九言道:「别人就还好,王蕊格外的小,你盯着她,她就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羊入虎口才能证明其价值。」周肖道:「王姑娘会高兴的。」 杜九言打了个哆嗦,为王蕊小绵羊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希望王蕊被吃的时候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要被吃且是愿意的。 「周兄,你这不出手则已,否则一鸣惊人啊。」钱道安唏嘘不已,「我当你喜欢裴姑娘那样的,不成想居然是王姑娘。」 周肖道:「她更有趣!」 人的外貌固然重要,但好看的外貌他自己已有,所以,有趣的内在才是他要追求的。 王蕊既有趣又可爱。 杜九言正要说话,方才离开的小姑娘回来了,小声道:「杜先生,我娘来了。」 584 邱虎夫妻(三) 母女二人进门,杜九言打量着小姑娘的母亲,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娇小,有些微胖,皮肤白白净净的,和她女儿有几分相似。 但此刻,她左面颊青紫,右手有些不自然的垂在身侧,显得很侷促。 「请坐。」杜九言待她坐下来,问道:「您贵姓?」 女子回道:「我姓阮,我夫家姓邱。」 小姑娘道:「我叫邱文。」 「文文很乖,」杜九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看着阮氏,「你的右手是脱臼还是骨折了?」 钱道安当书记,在一边提笔记着他们的对话。 「我、我也不知道,这两天就很疼,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大夫。」阮氏将右手往后收了收,杜九言道:「你给我看看。」 阮氏摆着左手,「不、不用。」 「娘,您给杜先生看看吧,杜先生什么都知道。」邱文道。 阮氏有些不安,「那、那麻烦杜先生了。」她想伸出右手,但无奈太疼了,抬不起来。 杜九言过来,托起她的手臂,发现她半条胳膊都是肿的,她轻轻捏了一下,阮氏已疼的一头汗。杜九言道:「你这个尺骨部分可能裂了,等会儿就去看看大夫要包扎起来才行,否则以后你就不能做重活了。」 「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去看大夫。」阮氏倒不缺钱,只是这几天心神不宁,所以没有去看大夫。 杜九言重新坐下来,问道:「是你夫君打的吗?他为什么打你?」 「我、」阮氏犹豫着,忽然转头对邱文道:「你回家去帮娘取点银子来,一会儿我们去看大夫。」 邱文点着头,「我知道了,那您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说着就跑走了。 「杜先生,」阮氏难以启齿,喝了一口茶停了一会儿,垂着头道:「我、我夫君这几天每天都是醉醺醺的回来,一回来就和我吵架,还对我动手了。」 「他从成亲开始,一直对我很好。」 「就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阮氏说着红了眼眶,「他、他一边打我,一边骂我水性杨花,给他戴绿帽子。」 杜九言扬眉,看了一眼钱道安。钱道安指了指笔记,微微颔首表示他记下来了。 「你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有证据,还是听谁挑拨离间了?」 「他没有证据,肯定是听什么人嚼舌头了。可是我一向本本分分的,在家里都很少出门。」阮氏道:「我不晓得谁说我,杜先生,您能帮我查一查吗,要是查到了是谁,我一定和他对峙,凭什么说我水性杨花。」 「把我们好好的家,弄成这样。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你没有问过他?」杜九言道。 阮氏摇头,「问了,他不肯说,就坐在门口哭。」 哭?这让杜九言很意外,「很苦闷的哭,还是很气到极点的哭?」 「苦闷。看他这样,我也生不了气。他酒醒了又特别的后悔,和我道歉。」阮氏道:「看他哭的那么伤心,我很心疼。」 「不晓得为什么。」 「你们就邱文一个孩子吗?」 「是,我生文文生的比较迟,后来又一直没有怀上。我夫君虽然很想再要个儿子,但是我没有生出来,他也从来没有怪我。」阮氏道:「杜先生,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杜九言忽然转头去问周肖,「作为男人换位思考,你认为她夫君突然这样,是因为什么?」 「无法宣之于口的苦闷,却又说妻子不忠。」周肖扬眉道:「那就是他发现,他疼爱多年的女儿非他亲生。」 杜九言转头看着阮氏。 「不可能!」阮氏蹭的一下站起来,「文文怎么可能不是他的,我又不是改嫁来的。我们是原配夫妻啊。」 「他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一向了解我的,我莫说没有对不起他,就算真做了,也不可能做出这种,让他养别人孩子的缺德事。」阮氏很焦躁,手足无措,又停下来看着杜九言,「我发誓,我没有给他戴绿帽子,文文也是他的孩子。如果我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噼。」 杜九言请她坐,「您别激动,事情慢慢说。他人还在,我们可以问问他。」 「对,对。我可以去问他,他不能这么想。」阮氏道:「这件事不管真假,要是传扬出去,这让我这么做人,让文文怎么做人。」 「我、我去找他说清楚。」 阮氏说着要走,杜九言喊住她,「你、是不是早年不能生?」 她那么迟才生了一个女儿,邱文七八岁了还没有老二,所以杜九言才有这样的感觉。 「是、是的。」阮氏道:「文文来的特别不容易。」 杜九言眉头蹙了起来,面色发沉,「你、去钟山寺求子了吗?」 「杜先生您怎么知道的?」阮氏点头道:「我求子了,花了二两银子喝了两次送子汤才有了身孕。」 「这和我家的事有关系吗?」 杜九言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了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没关系,我随口问问。你夫君在哪里,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那、那太感谢了。您的话他肯定听。」 阮氏带着杜九言去找他夫君,邱虎是木匠,手艺在城东一带小有名气,所以手里的活一直不断,他家的日子过的还挺富足的。 他身量不高,皮肤黑黑的,一双手因为做木工的关系,显得很粗糙。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杜九言会来找他,所以绞着手很不安地看着她。 他没有怪阮氏多事生事,甚至看到阮氏连一个抱怨的眼神都没有,杜九言觉得阮氏没有说错,他们夫妻的感情,以前应该还是很好的。 他们在僱主家门口,杜九言左右看看,「你现在有时间吗?」 邱虎道:「有、有时间的。我现在歇着,晚上再加点时间就行了。」 「只要今天把柜子打好就行。」 杜九言和他笑了笑,「你家不远,那去你家说话。」 邱虎应是,三个人就一起回了他们的家。邱虎的家不大,但是如同他们一家三口一样,收拾的非常干净利索,院子里晾着半新不旧的衣服,所有的东西归置的整整齐齐,很有条理。 家里的家具也不是全新的,能看得出修过的痕迹,桌上放着带花的茶壶,椅子上铺着碎花的垫子,供案上一只缺了口子但很漂亮的梅瓶里,插着几枝杜鹃花。 是个非常温馨的小家。 阮氏去厨房泡茶,杜九言和邱虎在正堂坐下来,她问道:「你为什么打自己的妻子,她说你以前对她很好,最近怎么了?」 「她、她和你说了?」邱虎局促不安。 杜九言颔首,「她说你很苦闷,所以很心疼你。右手骨裂了也不敢去看大夫。」 「骨裂了?」邱虎面色大变,蹭的一下站起来要去看阮氏,杜九言道:「不着急这半个时辰,等话说完,你再陪她去。」 邱虎的关心不是假的,他又焦躁不安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朝厨房看。 「你听说了什么吗?」杜九言问到:「有人告诉你,文文不是你亲生的女儿?」 邱虎勐然抬头看着杜九言,难堪,痛苦羞耻让他脸色苍白,他一双手互相支撑的绞在一起,可还是不停地发抖,许久之后他点了头,道:「有人告诉我,朝廷砍了那么多钟山寺的和尚,主要原因除了他们杀人外,还因为他们……他们……」 他难以启齿,恨的磨着牙,狂躁地拍着一掌桌子,「这群畜生!」 杜九言此刻心中的寒凉,不比邱虎少,她稳住情绪,道:「你有证据?」 「我看大夫了。」邱虎看着杜九言,「以前巧云怀不上,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是我的问题。」 「所以我没有看过大夫,都是她在吃药。这一次,我……我看过大夫,大夫说我不正常。」 杜九言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大夫说、说我肾不好,而且时间、时间太短了。」邱虎道:「我、我常常还没、就、就……」 早泄?杜九言道:「所以你回来打她?」 这让她想到昨天跛子说的命案。 「我也不想,我、我忍不住。我心里难过。」邱虎道。 「如果你听到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件事你认为你和阮氏,谁受害更严重。」杜九言敲了敲桌子,提醒邱虎,「她要是嫌弃你阳痿早泄,抡起拳头打你,行吗?」 邱虎目瞪口呆地看着杜九言。 「你这做法很令我不齿。就算阮氏和别人通姦有孕,你也不不能动手。你可以和她和离,再去找个年轻貌美的。」杜九言道:「你凭什么打她?」 她说着,喊阮氏进来,阮氏看着杜九言。 「你找个榔头来,将他手骨砸碎了。我给你做主,他还不了手。」 585 邵宇杀妻(一) 阮氏愕然地看着杜九言,摇着头。 「杜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邱虎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杜九言看着阮氏,「你想和离吗?」 阮氏摇着头,「只、只要他不再打我,我、我不想和离。」 「你还打吗?」杜九言问邱虎。 邱虎痛苦地看着杜九言,「我、我心里苦,但,但我以后肯定不打她了。」 「你有苦就吞下去,谁活着不苦?」杜九言冷笑地看着他,「阮氏也苦,嫁给一个早泄的男人,她打你了吗,和你抱怨了吗?」 邱虎摇摇欲坠,手抓着桌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是、可是您说这事怎么办?」邱虎很痛苦,揪着自己头髮,「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要一想到这些,我、我就想死。」 杜九言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知道,她早就未雨绸缪将这件事解决了,而不是祈祷佛祖保佑能永远遮住这些丑。 「谁告诉你的?」杜九言问道。 邱虎道:「是个男人,他前来京城做买卖,马车的车厢坏了,请我去修。」 「他告诉我这件事的,还说如果我不相信,可以去找大夫看看。」 「如果我一切都是好好的,他的话就当没有说过,如果我有问题,那就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杜九言凝眉道:「他人在哪里?」 「就住在东六街口的客栈里,昨天我还碰到他了。」邱虎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杜先生,那个案子是您办的,您、您也知道是不是?」 杜九言道:「或许你家的问题和钟山寺有关,但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它,那么你就不能揪着问题不放。」 「换言之,你想怎么解决你们夫妻间的问题?」杜九言问道。 邱虎摇着头,拢着手蹲在地上,「我、我不知道。」 「我认为孩子是你的。」杜九言道:「文文的容貌很像你,难道没有人和你说过吗?」 邱虎点头,「说、说过,可、可是我有问题我不能生啊。」 「那你和离吧。」杜九言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忍不住心烦气躁,想摁着他打一顿出出气,「问题总要解决。」 邱虎很茫然,「我、我不和离,我、我以后不打她了。」 「文文呢?」 邱虎令人烦躁和不耐烦的同时,又有些许值得欣慰处,他没有因为怀疑女儿非亲生,而将孩子丢了。 「她是我们养大的,她一直都是我的女儿。」邱虎道。 杜九言看向阮氏,阮氏道:「杜先生,我也不和离。」 「行吧,」杜九言起身,「家务事不好说,以后的事你们两口子自己去商量,现在我们去做两件事。」 「找外地买卖人以及去医馆。」 杜九言负手往外走,她没有深谈钟山寺的事,这件事现在没法谈。 邱虎的反应,已经算是保守压抑的,譬如昨天的失手杀妻案…… 看来,她稍后要去牢中走一趟。 邱虎夫妻二人随着杜九言出门,邱虎愧疚地看着阮氏的胳膊,低声道:「你胳膊疼怎么不告诉我?」 「我不敢说。我也不晓得你为什么这样。」阮氏没有听到刚才两个人说钟山寺的话,所以依旧疑惑,「相公,你不要听别人的,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我是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 邱虎当然知道,就算邱文是那些和尚的,阮氏也不知情,她被对方下药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和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妻子被人侮辱,孩子不是自己的,自己不是个男人…… 重重的打击,让他崩溃。 杜九言到了邱虎说的客栈,不出所料,那个外地商人今天早上已经走了,邱虎以为杜九言不相信他,急着解释道:「那个人一口的外地口音,个子不高,鼻子边上有个痦子。」 「伙计,那个左边鼻子边是不是有个痦子?」邱虎问客栈的小厮。 小厮点头应是,「是,有个痦子,说的是江西口音。」 江西口音?杜九言颔首道谢,「劳驾你,不管在哪里,如果看到这个人,方便的话请立刻通知我,重谢!」 小厮笑着道:「杜先生您客气了,如果看到了我一定会去告诉您的。」 杜九言道谢后出来,和邱虎道:「我先查一查这个人的来路和目的。」 「你好好过日子,就你这身体,你把阮氏打死了,再娶个媳妇,不定真给你戴绿帽子,你应该感谢她才对。」杜九言拍了拍邱虎的肩膀,「往好的方面想,日子才能过的下去!」 邱虎的事,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可能都会崩溃。但崩溃和打人并不能成立因果关系。 「我、我知道了,」邱虎道:「杜先生,您……您要去彻查这件事吗?」 杜九言颔首,「我可能还会再来找你。」 话落,便走了。 「相公,」阮氏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钟山寺?那些和尚不是被砍头了吗?」 邱虎看着阮氏,心里五味杂陈,扶着她道:「不说了,我陪你去找大夫。」 杜九言去了府衙,跛子听闻她来了,便来迎她,「是找我有事,还是来衙门办事?」 他穿着府衙捕头的绿袍子,头髮绑的高高的,五官立体而深邃,挺拔磊落不怒而威,杜九言赞嘆地道:「这衣服,有气势。」 跛子不喜欢被人打量,但喜欢被她赞扬,不由笑道:「那我以后多穿。」 「一边走一边说,」杜九言往牢房那边走,「昨天你说的那个杀妻的人,你带我去看看。」 跛子道:「怎么了?」 她将阮氏和邱虎的事告诉了跛子,「我现在很不安,这事和别的事不同,我能力有限,压不住啊。」 「这和能力无关,就是圣上也压不住。」跛子道:「我陪你一起去。」 两个人到牢房里,杀妻的男人叫邵宇,十几岁就跟着马商走西域做买卖,在一次半夜,他们商队遇到了劫匪,他受了很重的伤,浑身被捅了很多刀,九死一生保住了一条命。 现在他不敢再出去,就留在家里开了个小铺子,专门卖一些西域回来的东西,日子过的还不错。 他媳妇是他受伤后回来娶的,比他小四岁,是大兴的乡下姑娘,长的不算漂亮,但非常能干也能吃苦。 「你儿子不是你的,你确定?」杜九言问邵宇。 邵宇满脸憔悴,三十几岁的人已是双鬓斑白,像个六十岁的老翁。 他惨笑了一声,「杜先生要为我媳妇打官司吗?我认罪,我什么都认,就盼着衙门判我死罪,我这辈子也活够了。」 「没人给讼费的案子,我是不会接的,我又不是闲的慌。」杜九言道:「你回答我的问题。」 邵宇看着杜九言很奇怪,「是,我儿子不是我的,大夫说我早年受伤后,命根也跟着伤了,根本生不出孩子。」 杜九言开始怀疑这些大夫,怎么医术那么高。为什么人当初夫妻两个一起去看病的时候,大夫就想不起来提醒丈夫一起检查呢。很烦人! 「跛爷,」杜九言看着跛子道:「我忽然有个想法。」 跛子扬眉看着她。 「把周边所有大夫抓了,交代他们不准给任何男人看不孕不育。」杜九言道:「就算看了,也要说假话。」 跛子眼睛一亮,点头道:「你这个方法很不错,可行。」 杜九言白他一眼,接着问邵宇,「你儿子今年十一岁了,你才开始怀疑,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你怀疑的?」 「这件事你还有脸问我?」邵宇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冷笑,「怎么,你儿子是我的?」 「你,你怎么说的话,你还是不是讼师!」邵宇站起来,指着杜九言。 「我要不是讼师,我就进来抽死你。」杜九言道:「你要不会说话,我有办法让你好好说。」 「你!」邵宇被她气的,又不敢动手,也不敢骂,就怒道:「钟山寺的案子是你查的,你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谁告诉你钟山寺的事情?」 邵宇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藏不住。」 「你是用屁股思考问题的吗?」杜九言看着他,「你脑子长在脖子上,就为了增高的,我看你也不高啊,男人没个男人样,唿三喝四挤兑人就能假装自己是个男人了?」 邵宇被气的张口结舌,指着杜九言。杜九言道:「是不是一个鼻子旁边长了个痦子的男人告诉你的?」 「你不是知道吗,还来问我。」邵宇道:「怎么着,你们压不住事,就想把说真话的人杀了关起来?」 杜九言道:「你是不是有病,谁儿子不是亲生的谁知道的。和我有关系吗?」 「你怎么说话的,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会因为自己不行,而将自己媳妇打死,所以,你猜我们谁才不是人。」杜九言摆了摆手,「你老实等死吧。」 她真是口下留情了,更难听的话都没有讲了。 所以,讨厌的人都有相似之处,几句话就令她想直接用暴力解决了对方。 「你不用理他,他就是愤世嫉俗,以为天下人都欠他的。」跛子道。 杜九言颔首出了牢房,「跛爷,看来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啊。」 「现在怎么办?」跛子问道。 杜九言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所以我要进宫回禀圣上这件事。」 不能她一个人烦恼。 「我去和大人说,全城搜捕这个长着痦子江西口音的男子。」跛子道。 杜九言道谢,和吴典寅打了个招唿,回家招唿了桂王,一起进宫找赵煜。 586 恶意传播(二) 「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赵煜很吃惊,「对方什么目的?」 他想不到这个推波助澜的人目的是什么。 「目的现在还不知道,但,总不会隐藏太久。」杜九言道:「圣上,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要怎么善后。」 找居心不良者和善后这件事,并不能等同。 哪怕砍再多人的头,也无法去弥合受害者以及他们家庭的裂痕和终生刺痛。 「你们认为呢?」赵煜也没有办法。 杜九言摇头,看着桂王。 「把周边所有大夫控制起来,」桂王道:「但凡男人找来看病的,一律不许说。」 居然和她想的一样,杜九言无语。 「那外地的呢?」赵煜反驳桂王。 桂王道:「能控制一点是一点,十五年,也不能有多少家庭的,哪有那么多人不能生孩子。」 「你、你这个也是个办法,」赵煜又头疼,又觉得哭笑不得,「再想想呢,还有什么好办法?」 桂王看着杜九言,「那就只能让九言出马,给所有受害的人,上一堂洗脑课。」 赵煜看着杜九言。 「洗脑只是一时,并没有长久的效果。」杜九言想踹桂王,想的什么馊主意,「圣上,要不您先安排人堵住京城里外大夫的口吧。」 赵煜颔首,「朕这就吩咐下去。」 论遮羞布的重要性,这是杜九言此刻的感觉,她和桂王出来,嘆气道:「王爷,对比一下我觉得您还是很不错的。」 「没有对比你就不知道我多么的优秀。」桂王道:「这世上太多男人只是金玉其表,像我这么好的,不多见。」 「你别看跛子,他若遇到这种事,肯定比这些人还要可怕。」 杜九言笑了,「您这么说他的坏话,就不心虚吗?」 「他勾引我媳妇都没有心虚,我说他两句坏话就心虚?我恨不得当面说。」 杜九言不搭理他,两人出了宫门,顾青山迎面而来。 最近都是顾青山跟着他们,乔墨和韩当忙于两性关系和终生大事,没有空跟着桂王。 「王爷,钟山寺走水了。站在城门口就能看到那边的滚滚浓烟。」顾青山道。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回去取了马出城。 果然出了城门就看到了滚滚浓烟,将半边天遮的乌烟瘴气,空气里也瀰漫着焦煳的气息。 城门口很多人聚集着看那边的热闹,议论猜测着为什么钟山寺会着火。 「杜先生,您和王爷是去钟山寺吗?」杜九言出去,有人看到她,打听着道。 「嗯,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等杜九言到了庙门外,就发现方才的话完全不靠谱。整个宝殿已经塌下来了,后面的禅房和所有的院子,几乎成为了一座废墟。 就连玄吾当时住的,独立的院子,也被烧成了灰烬。 「都是木制的,再如果被人泼上一点桐油,就只能等烧完了自己灭了。」桂王道。 跛子带着府衙的人赶过来。 「四周找找有没有可疑的人。」跛子吩咐府衙里的差役和捕快,走过来立在杜九言的身边,「这么大火,定然是有人故意纵火了。」 杜九言点头,「看来,可能是一个像邱虎和邵宇那样的男人发泄气愤。」 「烧庙!」桂王道:「庙烧完了,剩下的愤怒要怎么发泄?」 杜九言耸肩,人和人不一样,很难预料。 「有没有查长痦子的江西行脚商?」杜九言问跛子。 跛子道:「我查过进城们口的登记,往前翻了十五天,从江西来京城的人一共六十八个人,其中行脚商有四十四个。带着货交过税银的有三十个人,其余人都是来买东西的。」 京城九门,各门都有各门的功能和规矩,门口专设兵马司的人登记进出人口的文牒和身份,住进客栈后客栈也要做文牒登记。 如果是商人,带货来卖的则要在城门口按货物名称和数量交税。 「对比了一下年纪,以及客栈登记的册子,有一个人比较可疑。」跛子道:「江西吉安人,叫乔一光,今年三十一岁,平日做茶叶买卖,这一次来带了两车茶。今天早上离京的,去哪里现在还不知道。」 「但是我查了收他茶叶的铺子,对方确认是吉安人,他们来往做买卖已经有三年多,每年初春新茶上市,乔一光都会送一车茶叶,在京城住了十天,今天结算了银两就回去。」 「早上走的,坐马车往江西。」杜九言往远处看去,「往哪边走?」 桂王道:「南面,你要去追?」 「追!」杜九言和跛子道:「你查放火的人,我和王爷去追这个乔一光。」 「一辆马车而已,今天晚上就能追到。」 跛子看着杜九言,「你小心点。」 「嗯。」杜九言上马,和桂王两人往南,去通州。 正常马车走一天,都是在通州休息一晚,更何况对方从江西那么远的地方来的,不是三五天就能到的,急着赶路马会受不住。 马快,天黑的时候,他们到通州。 桂王找衙门,亮了身份,「满城客栈,搜查此人!」 通州衙门忙吩咐出去,满城搜查此人。 杜九言和桂王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面条摊,一边吃一边盯着对面几家客栈。 「老闆,再来两个滷蛋,」 杜九言剥着蛋壳递给桂王一个,道:「你的蛋!」 「嗯。」桂王嘴角抖了抖,盯着杜九言扬眉道:「你确认不是在调戏我?」 杜九言咬了半个,喝了一口面汤,「猥琐的人听着什么都觉得猥琐。」 「王爷,您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桂王撇嘴,他认为杜九言刚才一定居心不良地调戏他了。 「下次请你再直白点。」桂王挑眉道。 杜九言正要说话,桂王低声道:「有没有看到我身后的巷子里,有两个人?」 「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像是在盯梢。」杜九言低声道:「王爷,您背后长眼睛了?」 桂王道:「高手都是感受气息的。」 「很有可能和我们目的一样。」杜九言扫过对方一眼,「王爷,咱么先将这两个盯梢的人解决了吧。」 桂王颔首正要起身,通州衙门的捕快急匆匆过来了,「王爷,人找到了,正在客栈里睡觉,他的马车和车夫也都在。」 巷口的两个人消失了。 「问名字了吗?」桂王没有追,这两个人还会再出现。 捕快回道:「问了,乔一光,江西吉安人。」 「连人带车一起带回去!」桂王付了钱,和杜九言一起先去了衙门。 在衙门后院,杜九言见到了乔一光,黑皮肤、瘦高个,鼻子左侧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痦子,非常的显眼有辨识度。 他被反绑着手,吵吵嚷嚷的,一口听不懂的方言。 差役将他踹倒跪在地上。 「说官话!」桂王道。 乔一光嚷着道:「你们为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官话说的不错啊!」杜九言很惊讶,「说的这么好,为什么在京城还一口外乡腔。」 此人一看就是在外面走动很多年的,这一口官话字正腔圆,毫无口音。 但邱虎和邵宇说,这个人口音人非常重,几乎立刻就能听得出他是江西人。 「我爱说什么话就说什么,你们管的着吗?」乔一光骂道。 杜九言蹲在他面前,低声问道:「你四处散播钟山寺送子汤的事,是谁指使你的?」 「什么叫四处散播。这事又不是秘密,我就随口说说。怎么了,说话也犯法?」乔一光瞪着杜九言道。 「第一,钟山寺的事是秘密,从未对外传过。第二,钟山寺哪些人去求子喝过汤,连我都不知道。你随口说说,居然就正好碰到邱虎以及邵宇了?」 杜九言道:「你这个随口,够阴毒的啊。」 「什么没有对外公布,我可是听别人说给我听的。」乔一光说了一半,杜九言和差役道:「先打拔了他两颗门牙,让他以后满嘴胡话,都不好意思开口。」 「你、你凭什么?」乔一光道。 差役找了钳子来,捏住乔一光的门牙,作势要拔。 「真、真拔?」乔一光喊着道:「我、我说。」 他口水直流,噁心的很。 差役看着杜九言,见她摆手,就收了钳子下去了。 「再不老实,就拔掉你一嘴的牙!」杜九言道。 桂王一脸欣赏地看着她。 他的女人就是有脾气还霸气利索。 「我故意这么说的。」乔一光道:「不单是我,我们一起还有好几个人,他们一个去山东一个去开封。」 「我们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杜九言愣了一下,这结果是她没有想到的。 虽依旧是蓄谋,但这动机太出乎意料了。 「理由呢?」桂王问道。 乔一光看着桂王,露出不畏生死的表情,「你就是桂王爷吧?」 桂王看着他,目光冷厉。 「我知道你是桂王爷,这位是杜先生。」乔一光道:「我以为你们要过段时间才能找到我呢,没想到这么快。」 「看来,外面的传言并未夸大其词,你二人确实能力不凡。」 桂王蹙眉道:「少在这里故弄玄虚,赶紧说!」 乔一光垂着头苦笑了一下,道:「你们这些人,是永远不会懂我们老百姓的苦。不这么做,你们又怎么能关注我们呢。」 587 听到的恶(三) 将乔一光松绑,杜九言找了个地方,三个人坐下来。 上了茶,她看着乔一光问道:「你要揭示什么?」 「我是吉安人,你们知道这个地方吗?」乔一光说着看向桂王,「桂王爷肯定知道吧?」 桂王面色不是很好看。 杜九言看了一眼他,眉头也跟着簇了簇,丝毫没有找到乔一光,即将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轻松感,她道:「王爷看你不顺眼,你不要再惹他了,一会儿他要是动手揍你,我是不会拦着的。」 乔一光垂着头,声音闷闷沉沉的,过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看来,桂王爷是知道的。吉安的那些噁心事。」 「是怀王?」杜九言问道:「他做什么了?」 乔一光抬头看着她,眸光越来越沉,濒临崩溃的样子,「他做什么了?他什么都做,他无恶不作,他就不是个人!」 「你们没有人知道,失去孩子是什么感觉,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在面前是什么感觉。」 「你们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乔一光忽然尖叫一声,盯着桂王,「他杀了我女儿,还有我的两个侄女,她们只是孩子,孩子啊!」 「你们管不管?」 「你们要是不管,我就将送子汤的事情全部散播出去。就算我死了,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大家一起死,都去死!」 砰!杜九言拍了桌子,「你冷静点,就不能好好说话了?没说两句就颠三倒四的说车轱辘话。」 「坐下来!」 她今天是走的什么偏门,见到的人个个跟有毛病一样,说话都不好好说,一开口就带着刺。 乔一光吓了一跳,坐了下来看着杜九言,「杜先生,你管不管?」 「你是想要我和你吵架还是直接对你动手?」杜九言敲着桌子。 乔一光看着她道:「怀王是个畜生,他、他不喜欢年纪大的女人,只喜欢一些小姑娘。」 「你的女儿和侄女就是这样被杀的?」杜九言问道。 「是,他将我女儿抢回去,三天后我们就在山里找到我女儿尸体。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乔一光坐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才十岁,十岁啊!」 「那个畜生,那么残忍!」 「他怎么能这样,他应该被千刀万剐。」 杜九言问道:「像你女儿和侄女这也的女孩子,很多?」 「是,」乔一光道:「非常多,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女孩子死在他的手里。」 「怀王去江西多少年了?」杜九言问桂王。 怀王比安山王小一点,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应该在二十六岁左右,但何时封王去封地的,她就不太记得。 「顺天三年,他成亲后去的吉安。」桂王周身仿佛笼罩一层森凉的雾气,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今年第八年。」 乔一光道:「是,第八年。他是顺天三年八月到的吉安。」 杜九言看着他,「他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事的?」 「四年前。」乔一光道:「他刚去的时候挺好的,免了我们三年的税,做了很多对我们百姓好的政事,可是现在他就是一个杀人魔,令人闻风丧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他找小姑娘……在王府里?是只是为了杀人,还是姦淫?」 乔一光整个人都在发抖,「姦淫享乐。那些在山里找出的女孩子,没有一具尸体是完好的,下身……下身……」 他说不出口,整个下身被撕裂了,触目惊心。 他只要想到这些,就想到自己的女儿,无法想像她在死前经歷过什么,她要多么的害怕,多么的疼,她一定在拼命的求饶,拼命的喊着他,让他去救她。 是他没有用,他什么都做不到。 「我救不了她啊,」乔一光捶着头,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髮,「我要杀了他,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杜九言眼前浮现出,被人丢弃在荒草从中,宛若破布一般的幼小的生命,她深吸了一口气,等乔一光哭够了,道:「四年,为什么以前没有来告过?」 「告,怎么会没有告呢。」乔一光道:「以前那些告状的人,都有去无回。」 「我这一次出来,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我,只要他们发现我有异样,就会立刻杀了我。」乔一光道:「你们刚才没有发现有人跟踪我吗?」 确实发现了,杜九言颔首道:「所以,你故意将送子汤的事捅出来,好引起我们的注意?」 「是。」乔一光道:「这件事,你们不敢让人知道。如果我说出来,肯定会引起你们的重视,而主动来找我。」 杜九言道:「谁告诉你送子汤的事?」 乔一光一愣看着杜九言,杜九言道:「此事是秘密,你是怎么知道,并想到这个方法的?」 「我离家出门的时候,刚出了吉安城时,我们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去吃饭,等回来的时候,我的马车里有一封信。」他说着,将那封信拿出来递给杜九言,「您看,就是这封信。」 杜九言将信拆开,信里的字迹很扭曲,显然是有人故意如此,避免被认出和鑑别字迹的可能。 对方在信中告诉乔一光,让他们将送子汤的事,告诉传播出去,等传播出去后,自然就有人来找他,到时候他想要申诉的事,就会被昭示天下,让所有人知道。 在信中,写了十二个家庭的住址和男人的名字。 其中包括邱虎和邵宇两人以及刘端。算他们三个,京城还有两位,其余的人则分布在山东和开封,都离京城不远。 毕竟钟山寺的名气,也是有地域限制的,太远的地方,来京城不方便且也不一定知道这里。 「你没有想过后果,就照着做了?」杜九言道。 乔一光道:「我一开始不相信,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了,先找到了邵宇,告诉他这件事。」 「后来又找了邱虎。」 「我没有想过别的东西,我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可已经出了一条人命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死人了?」乔一光愣了一下。 「邵宇将他的妻子打死了,现在他人在牢中。」杜九言道:「我们压着这件事的最终目的,就是怕这样的事发生。」 乔一光目光闪动,显得心虚又有一些懊悔,「我、我没有考虑过,我没想到他这么激动。」 「可给你信的人想过,如果不死人,我们很难立刻发现你。」杜九言道。 乔一光紧紧攥着拳头,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除了他们,京城剩下的三户,你都说过了?」 乔一光点头,「我先告诉的邵宇,然后是邱虎,五户人家我都说了。」 「嗯。」杜九言道:「把你两个朋友的信息说出来吧,既然你成功的达到了目的,那么现在就此收手就可以了。」 乔一光看着杜九言和桂王,「你们管对不对?」 杜九言看着桂王。 「少废话!」桂王怒道:「你现在有决定权吗?」 乔一光想说什么,又顿了一下,提笔将和他一起出来的两个老乡的名字和去处交代了。 过往找通州的衙门,让他们去抓人。 「明天回京吧,」杜九言和桂王道:「不管什么结果,也急不出这一个晚上。」 桂王负手出去,杜九言交代差役看好乔一光,「留两个人守着,不用关去牢房。」又和乔一光道:「你现在比较危险,不要乱跑。」 乔一光明白,点头应是。 杜九言追着桂王出去,他站在衙门的侧门口,没有说话,但耳朵却凝神在听着四周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没有感觉到。」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道:「想抓这两个人其实很简单,将乔一光放出去就行了。」 「那就放出去。」桂王道:「我要看看,这两个人是哪路小鬼。」 杜九言交代了乔一光几句,就将他放了。 乔一光根本不怕死,他出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念头,所以很淡定,按照杜九言的吩咐,出去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在没有关门的铺子里,买了点心,抱着东西回客栈,和客栈的东家结算了一晚的房钱,带着自己的东西出来,拐了几条道又换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乔一光刚进去,巷子里就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杜九言和桂王趴在对面的屋顶上看着。 「王爷,您说他们是要杀人灭口,还是先控制起来审问一通?」 桂王道:「审问。」 杜九言看他心情不太好,不由捏了捏他的脸,「虽然没什么事值得高兴,但也不能苦着脸,这不能解决问题。」 「嗯。」桂王沉声道:「等会儿拿他们出出气,我心情可能会好点。」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王爷您能出气,我愿意效犬马之劳。」 「去吧,本王的马!」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看在他刚死了个哥哥,很可能还要再死一个哥哥的份上,原谅他了。 ------题外话------ 月票留着,但是看完记得留言啊,最近热度掉下来了。没有剧情讨厌那就来打卡吧。嘿嘿! 先预告一下,因为月底有月票双倍的活动,到时候我们也来做活动。 活动的奖品是用庆姑娘做的九爷、跛爷、桂王和小萝蔔以及三尺堂四个人的漫画定制的抱枕!要谁的画像等中奖了以后,自己挑选。 活动前我会提前预告,到时候表忘记了哈。 (如果有别的图片定制也可以建议,我现在能想得到的就是抱枕了。) 另,请大讼师的所有状元小姐姐月底前加群,嗯,月票双倍后加群也可以,想必那时候状元小姐姐更多点。 么么哒大家,天冷降温记得加衣服吶。 588 昔日兄弟(一) 两个黑衣人并没有立刻去抓乔一光,而是在乔一光的隔壁住下来了。 到半夜的时候,两个人从窗户爬出来。两个房间窗户的距离不过两臂宽,外面还有搭脚的窗台,只要伸手灵敏一些的人,很容易就能翻过去。 果然,两人很容易就推开了乔一光房间的窗户,跳了进去。 不等两人站稳,窗户被人关上,两把刀各自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卸下巴。」桂王提醒杜九言。 这种事杜九言的经验不够丰富,忙上去卸了她控制这人的下巴,踹上膝盖使得此人跪下来。 乔一光点亮了灯,扯下两个人的面纱。 一男一女,正瞪着桂王,目中透露着愤恨。 桂王扬眉打量着他们,道:「你们出现,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 「你还见过?」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 桂王道:「那次郭庭护送我回京,在驿站里就有一男一女刺杀,当时两人是自尽而亡。」 这种搭配,并不多见。 「就是你被我用渔网困住那次?」杜九言看着他。 桂王嘴角抖了抖,「可能吧,不记得了。」话落,看向乔一光,「你认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不高兴。 「不认识。」乔一光回道:「但就是他们从江西开始一直跟着我们。」 将两个人捆住带回衙门,找大夫清理两人的牙齿。这些的后槽牙,从一开始就会被钻一个洞,出来办事的时候,在牙洞里压上毒药,一旦被抓就会咬破这颗药。 「很高级啊,」杜九言打量着两个人的牙,不像是钻出来的,倒像是真的蛀牙,她将女子的下巴装上,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女子看着杜九言道:「有本事就自己去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穿着黑色夜行衣,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的样子,右手指腹有明显的茧子,是长年握兵器留下来的。 她身边的男子,比她年岁略大些,情况相似。 「搜身看看。」杜九言蹲在女子跟前搜身,桂王则负责搜男人。 女子很激动地看着杜九言,「你、你要干什么。」 杜九言从她衣领到肩膀,然后胸部和腰上,神态猥琐手法直白,女子气的发抖,怒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你不得好死。」 桂王幽怨地看了一眼杜九言。 「这是什么,」杜九言解开女子的腰带,腰带是一指宽五尺长的布条,中间有夹层,扯开来就能看到里面有个两指宽的木制的令牌。 令牌上写着「庐陵」二字。 「这肯定是怀王府的家丁了。」乔一光道:「怀王府的人身上都有这样一个牌子,凭这个牌子能够进出王府。」 杜九言打量着木牌,上面出了一些雕刻的花纹和两个字外有,背面则有一个很特别的图案。 她回头问差役,「有印泥吗?」 「有,我去取!」 杜九言道:「算了。」她抓了男子的手指割破了,在对方瞠目结舌中,将他的血滴在木牌上,然后在纸上摁出花纹来。 「怀」字! 杜九言问道:「王爷,这是古字吧?」 「嗯,古字的怀是这个写法。」桂王道。 杜九言蹲在女子面前,道:「你要不说,我就拔光你的牙齿,一颗一颗的拔。」 「随你的便,我都不怕死,又怎么会怕你。」女子道。 杜九言颔首,「那扒光你的衣服呢?」 「你,无耻!」女子道:「我会咬舌自尽。」 杜九言道:「是不是从怀王封地出来的所有人,你们都会监视?」 「怀王所作所为,你们知道多少?」 女子啐了一口,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想了。」 「用刑吧。」桂王指着差役道:「什么招式都可以试试,别弄死了就行。」 几个差役跃跃欲试,「正好,有几个刑具我们还没有用过。」说着,上来将一男一女拖下去。 「去休息吧,别乱跑。」杜九言吩咐乔一光。 乔一光应是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杜九言和桂王坐在院子里,外面的敲了两声梆子,杜九言道:「睡吧,不早了。」 「五哥他……小时候生的漂亮,像他的母亲王太妃。」桂王道:「我娘在几个庶出的哥哥里,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他声音低沉,情绪不高。 「他去吉安的时候,我一路将他送到江西,还一起到二哥那边玩了好几天。」桂王道:「后来,我和二哥一起送他到吉安。」 「我们一起逛遍了他的封地。给他出谋划策,要怎么治理那边。」 桂王坐在椅子上,弯着腰手搓了搓脸,嘆了口气,「我说过几年我还去找他玩,但我回来第二年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王爷,」杜九言摸了摸桂王的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现在只是乔一光的一面之词,或许这件事还有反转呢。」 「你现在就伤心,算算时间有点早啊。」 桂王抬头看她,不高兴,「伤心又不能控制。」 「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杜九言哄着他,「等明日回去禀告了圣上,我们去江西。」 桂王顺着抱着她的腰趴在她的腿上,「言言,这件事我认为不简单。」 「我也觉得有蹊跷。」杜九言僵硬地抱着他,想把他踹走,可又觉得他此刻正伤心,踹走了太不够意思了,「不管有什么内情,总会查清楚的。」 桂王嘆了口气,「人为什么会变呢。」 「这个……」杜九言被他抱的太紧了,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咳嗽道:「你先坐好了,毕竟这个话题很沉重,我要是对你动手,似乎有点不太稳重。」 桂王抬头看了她一眼,满目的幽怨。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再抱一会儿。」杜九言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天,月亮不知道去哪里了,星星倒是很多,她想到了乔一光说的事…… 如果是真的,那么怀王的罪孽不可饶恕。 可如果不是真的,那么乔一光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给乔一光信的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跟着乔一光要杀他的人,真的是怀王的人吗? 送子汤的事,会闹成什么样子?最后要怎么收场? 无数的疑问,排山倒海向她袭来,她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头疼欲裂。 她有种被人监视着,有一只黑手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感觉……当时和荆涯沖联络的人是谁?现在的事和这个人也有关系吗? 如果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最让她费解的所在。 「你在想什么?」桂王见她忽然不说话了,不由抬头看着她,杜九言也低头看他,就见他一双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她心头一盪,将他的脸推开,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定力很差的。」 桂王拧过来,接着用刚才的目光凝视她,「有多差?」 杜九言不看他,抬头望着天,将她刚才想的事告诉他,「……所以,这一切只有等了解了怀王的事情真假后,才能有结论了。」 「嗯。」桂王的感觉和猜测和杜九言相似,「慢慢查吧,或许你我的想法,只是错觉。」 杜九言打量着他,「王爷,您不能逃避问题。」 「我向来迎难而上。」桂王道。 「你成婚第二天就离开了京城,难道不是逃避问题吗?」杜九言道:「一走几年,不是逃避,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去作那么大动静干什么。」 桂王撇嘴,「男人的想法,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也是!」杜九言道。 桂王嘴角抖了抖,往她怀里蹭了蹭,「嗯,知道了。你也是男人。」 杜九言敲他的头,「来劲了,起开。」 「我伤心,你都没有一点同情心吗?」桂王道:「你想想那么多死去的少女,想想怀王是我亲近的哥哥,想想我的遭遇,你会心疼我的。」 杜九言拧他的耳朵,「我刚才已经表示过心疼了。」 桂王被她推起来。 杜九言去客房,桂王跟在她身后,啪地关了门,杜九言回头看着他。 「我害怕。」桂王道。 杜九言被他柔弱的姿态噁心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你想怎么样?」 「你睡床,我睡软榻。」他说着,走到软榻躺下来。 杜九言累了,懒得洗漱掀了被子躺着,将睡不睡的不时候,身边多了个人,搂着她的腰细心地给彼此盖好被子,拍了拍她道:「别乱动,不然我会睡不着,睡不着我就折腾。」 杜九言磨牙,一字一句道:「你想死是不是?」 「我想折腾。」桂王贴着她耳边唿热气,「但估计你不肯,为了不被你打,我会老实点的。」 杜九言道:「你还挺懂事的啊。」 「嗯。」桂王点头,「言言发现我的好了吗,我一向很懂事。」 杜九言道:「那你把猪蹄拿开。」 「你这绑着比我还平,你有什么好计较的。」桂王嫌弃道:「快睡觉,你这样很吵的。」 杜九言被气的头晕,「绑着也是我的胸,我有感觉的。」 「有吗?」 杜九言掐了他一下,「你有感觉吗?」 「嘶!」桂王吸了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地道:「我的感觉何止是疼,太多了。」 杜九言败了,心甘情愿地认输。 「王爷,睡觉吧。」杜九言闭上眼睛。 桂王蹭了蹭,盯着她的耳朵亲了一下,轻笑着闭眼睡觉。 589 个人心思(二) 说睡觉,但没人睡的着。 但杜九言不想这个时候和桂王打架,更不想这个时候去撩拨他。 忍一忍,一夜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忍的很艰难,桂王忍的更艰难。 纵然隔着衣服,对方一马平川,但他心里的火还是蹭蹭的烧起来,口干舌燥,焦虑难耐。 「你能不能不要蠕动?」杜九言实在忍不住,「赵鼎,真的好想捅你两刀。」 桂王接着动,小范围地蠕动,「那你捅吧。」 「请把我的偃月长刀拿来。」杜九言道。 桂王道:「长刀没有,长枪有!」 「滚!」 「不滚。」桂王埋头,抱紧。 杜九言磨牙,强迫自己忽略他的存在。 两个人一直到天快亮,才各自打了个盹儿,但好在相安无事。 桂王醒来就去洗澡了,杜九言又眯了一会儿,萎靡地吃了早饭。 审问一夜,那两个人奄奄一息,但却没有招供。 嘴巴很严实。 「先回去吧。」杜九言道。 桂王没有意见。由通州衙门遣的差役押送着乔一光等三个人回京,杜九言和桂王随在其后。 将乔一光三个人送去府衙,两个人则去了宫里,将听到的事告诉了赵煜。 赵煜目瞪口呆,「怎么绕了一圈,到怀王身上去了?」 「怀王……不能做这种事吧。」赵煜看着桂王,「他和他的王妃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怎么可能。」赵煜来回的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那两个杀手招供了?」 杜九言摇头,「嘴巴很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刁大说他有种令人神志不清的药,可以给他们吃一吃。」 「不管用什么方法,今天最好能审个结果出来。」赵煜道。 杜九言颔首。 「送子汤的事……」赵煜蹙眉道:「朕已经遣人去安排了,尽量避免再发生杀妻的事情。」 杜九言和桂王告辞出来,吴典寅让刁大弄了药给那两个杀手。 杜九言去了一趟琵琶巷,隔着门能听到刘端在和韩氏吵架,她回头和桂王道:「乔一光也将事情告诉刘端了,但相比较而言,刘端的态度反而好一点。」 刘端是先怀疑韩氏有野男人,再得知韩氏是被和尚迷奸的。 一前一后的对比,刘端反而能够接受。 后者,至少能证明韩氏的无辜。 「另外两家派人去跟一跟。」杜九言和桂王回了衙门,跛子正好从牢中出来,看到他们道:「昨天放火烧寺的人找到了,就是你们说的五户的其中一户,他心里气愤,一怒之下提着油去将庙烧掉了。」 「还有另外一户我刚才已经派人去盯着了。」跛子道。 杜九言笑了,道:「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刚才我和王爷还在说找人跟踪的事情,没想到跛爷已经做了。」 跛子扫了一眼桂王,没接这个话头,「另外,根据两个杀手神志不清的话,能够判定,他们是从怀王府出来的。」 「除此以外,他们没有说别的了?」 跛子回道:「怀王养了一批雌雄杀手,出外做事都是一男一女搭配,约莫有百人左右。」 「他们什么时候进怀王府的,说过吗?」 跛子摇头,「看这个情况,是不是要走一趟吉安?」 杜九言看着桂王。 「去!」桂王道:「如果乔一光说的事子虚乌有,我们就当吉安一游,如果说的是真的,那就弄清楚……」 他说着,看向跛子,「不要惊动衙门里其他人。」 「嗯。」跛子颔首,就直接去办事了。 杜九言和桂王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府衙,杜九言道:「王爷,如果真如乔一光说的那样,怀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安山王是一块没有底线毫无形状和原则的泥,和谁走的近他就会被对方捏成不同的形状,善良或者邪恶,都不是安山王自己能决定的,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但是怀王……杜九言桂王描述的时候,就感觉对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是什么让怀王成为一个变态扭曲的人? 作为一个王爷,不造反不谋权不敛财,居然见天做这种龌蹉的事作死,这在她看来简直无法理解。 「作为王爷,大周的王爷们都不合格啊。」杜九言道。 「怎么叫合格?」桂王问道。 杜九言道:「王爷嘛,要不藏拙混日子,要不就直接反了,自己反不了的就给自己儿子谋划打基础,自己儿子也没有能力的,就拼命敛财等待子孙哪一天能有基础反了。」 「人往高处走,王爷的高出就得帝位了,对吧。」 「既然都是死,那当然要死的体面一点啊。弄这种噁心人的事作死,以后都没有脸见老祖宗。」杜九言道。 桂王睨着她,「在你看来,我是个合格的王爷吗?」 「您比他们好点吧。」杜九言想到一次,「总之,你们所有的兄弟在我看来,用几个成语可以概括。」 桂王扬眉,「什么成语?」 「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乱七八糟、莫名其妙!」 桂王问道:「包括我在内?」 「嗯。」杜九言道:「您属于最后一个,莫名其妙!」 桂王低声道:「想想,我昨天晚上忍了一夜,确实很莫名其妙。我就应该果断,将你吃干抹净了。」 「王爷,咱们换个话题!」 杜九言说着快步走了。 桂王咕哝了一句,想了想道:「总结的其实还挺对。」 …… 申道儒看着牧琰,「府衙前两天误杀妻子的邵宇,他的儿子是送子汤得来的?」 「是!」牧琰道:「若非我去衙门办事,听到他们议论了一句,我还没有想到。等出来后我就他家打听了,才确定了这个事。」 申道儒眉头簇了簇,「这么说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是。」牧琰道:「感觉有人故意想要将这件事闹大。先生,您说这个人会是谁?」 申道儒摇头,「不好说。」这种事,应该不会造成暴动,毕竟无论哪个男人得知自己有问题,而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会大声嚷嚷,闹的人尽皆知。 这些男人最激烈的反应,可能就是像邵宇那样杀了自己媳妇,将孩子丢掉或者把钟山寺烧了。 大范围的报復别人,应该不至于。 「不过,杜九言昨天才去通州抓了三个人回来,她现在肯定焦头烂额了。」牧琰道。 这个结果申道儒到觉得还不错,「看她怎么处理吧,如果处理的不好,对她的名声将会有很大的影响。」 「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可以帮她一帮。」 牧琰道:「先生,您要做的事,或许可以跟着这件事的后面。」 「雪上加霜或者……最后一根稻草。」 申道儒颔首,「你说的不错。」 …… 鲁夫人让李妈妈将算盘和帐本收走,鲁念宗正好蹬蹬跑进来,笑着道:「娘,您算好帐了吗?」 「嗯,算好了。」鲁夫人给儿子整理衣服,「跑的气喘吁吁的,干什么去?」 鲁念宗道:「娘,我要去王府玩了。」 「前天、昨天你都去王府了,怎么最近天天去王府,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事吗?」鲁夫人问道。 鲁念宗笑着,小声道:「娘,王府现在有很多漂亮姐姐。」 「哦。那是太后娘娘给王府送去的女官,很漂亮吗?」鲁夫人大概猜到了太后的意思,那一院子的男人,确实要送点女孩子去,不然早晚要出大事。 「很漂亮的。」鲁念宗道:「我准备也在这些姐姐里面选一个做媳妇。」 鲁夫人一口茶很没形象地喷出来。 「娘,」鲁念宗被喷了一身,快哭了,「您、您干什么喷口水。」 鲁夫人又尴尬又吃惊,让李妈妈去取衣服来,又看着鲁念宗道:「你、看中王府里的姐姐了?」 「还没有,」鲁念宗道:「所以我才要天天去啊,说不定哪个姐姐看上我了呢。」 鲁念宗摇头摆尾地道:「小萝蔔说,我很好看的。」 他这个样子和小萝蔔一模一样,哄着别人做事的时候,就会摇头摆尾满脸笑的讨好。鲁夫人觉得,他单纯的儿子,被小萝蔔带坏了。 「行吧,那你去吧。」鲁夫人给他换外套,「那你要有分寸。你和小萝蔔毕竟不同的,你个子高是个大人了,要是事事都跟小萝蔔学,会失礼的。」 鲁念宗不明白,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比如,那些小姑娘抱着小萝蔔的时候,你能上去要抱吗?」 鲁念宗道:「能!」 鲁夫人嘴角抖了抖,她要怎么和儿子说,他和小萝蔔不一样? 「她们还亲小萝蔔,」鲁念宗指着自己的脸颊,「亲这里,我也要亲亲!」 说着,拢了自己的衣服,「娘,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漂亮姐姐玩了。」 说着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来,鲁夫人道:「李妈妈,给言言的肉脯你放在哪里了?」 「烟烟?」鲁夫人一怔。 「言言,」鲁念宗道:「是言言不是烟烟,虽然他们是一样的,但是还是不一样的。」 鲁夫人听的头晕摆着手,「你快走吧。」 鲁念宗跑走了。 鲁夫人靠在炕头,端茶喝着,一滴茶水溅洒出来,落在她的手指上,莫名的她就想到那天看到杜九言手指上的痣。 言言,烟烟? 「李妈妈,」鲁夫人将李妈妈喊进来,低声问道:「九烟的手指上,是不是也有一颗小痣?」 李妈妈记得似乎是有的,「奴婢不太确定,似乎是有。」 「找人确认一下,」鲁夫人心头砰砰跳了起来,「你去隆恩寺里,找绿珠打听一下。记住不要露出马脚。」 李妈妈很紧张,「夫人,您、您真的觉得杜九言就是……就是九烟小姐?」 「你谨慎一些,不要让别人知道。」鲁夫人道:「不管是不是,都不要给她带来麻烦。」 李妈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头砰砰跳着,出门去办事。 590 有人打点(三) 赵煜心情不好,和太后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怎么吃饭跟数米粒一样,」太后打量着赵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墨兮又给你惹麻烦了?」 她知道桂王和杜九言上午来过。 「钱嬷嬷,您去把门关了,」赵煜吩咐了钱嬷嬷,待对方将门关上,他则低声将桂王查到的事情告诉太后,「墨兮和九言都说事情很蹊跷。」 太后放了筷子,脸色也变了,「怀王?」 她记忆中,怀王是乖巧懂事的,不说杀人,他连杀一只鸡都不敢。 「专杀小姑娘?」太后问道。 赵煜颔首,「专挑九岁到十三岁的小姑娘,姦淫之后再将人杀了。」 太后没有立刻斥责怀王,她喝了半盅茶,开口道:「派人去吉安确认,一定不能传扬出去。」 「这件事朕让墨兮和九言去办了。」赵煜道:「他们办事,朕放心。」 太后道:「你多放点权给他们,上次去辽东,九言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朕知道了,这一次不会让他们单枪匹马去冒险。」赵煜说着,又提到了送子汤的事,「这几个人为了引起重视,将送子汤的事传扬出去确实可恨该杀,可是,给乔一光信指使他办这件事的人,更加可恨。」 「九言怎么说?」太后问道。 「九言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是话里话外她暗示过,她觉得,从安山王出事到安山王死以及现在怀王出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赵煜道:「但是,这人的动机,太难猜测了。」 「她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借用朝廷的手,将所有王爷都是杀了?」太后道。 赵煜颔首,「她是有这种怀疑。」 「这……」太后起身走了两步,在软榻上坐下来,母子两人沉默了很久,太后道:「她的猜测虽能解答一些疑问,但是同时又出现了更多的疑问。」 「第一,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杀王爷?」 「第二,如果怀王奸虐杀幼女的事情是真的,那么无论是他还是安山王,罪行却是真真实实的。这是这个幕后推手无法先知设定的。」 「他不可能强压这安山王和怀王做不想做的事。安山王不好说,可怀王不是没有主见的。」 赵煜也是这么想的。 「母后,您说这个人的目的是不是好的?」赵煜道:「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那么他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各个王爷的龌蹉事,而用比较极端的方式引出来?」 太后道:「你的意思是,怀王和安山确实十恶不赦,这个人引出他们的恶行手段虽有待商榷,但初衷却是肃清皇家风气?」 「是。」赵煜道。 太后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她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可又道:「但哪有这样的人?」 根本没有! 母子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吃饭了,坐了一会儿后,赵煜告辞回去做事。 太后和钱嬷嬷对面坐着,钱嬷嬷在给桂王做春装,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太后说话,不由奇怪地道:「娘娘,您还在想怀王爷的事吗?」 「嗯。」太后道:「哀家觉得,九言很有可能怀疑了圣上,所以才在圣上面上露出了一点意思。」 钱嬷嬷哎呦一声,被针扎了手,疼的嗦着,「这不可能吧,圣上的性子怎么可能。」 「嗯。」太后道:「但是九言所说的推波助澜的人,圣上的动机可是最大的。」 钱嬷嬷道:「还有王爷。」 太后一愣,主僕二人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跳。 「挑拨他们兄弟关系?」太后摇头,「如果只是挑拨关系,这也绕的太远了。」 钱嬷嬷点头,「奴婢觉得是巧合,九言想多了。」 「嗯,那孩子一向心细如髮,但这件事她或许真的是想多了。她不了解圣上,这么多孩子里,圣上的性子可是最正直的了。」太后道。 钱嬷嬷也点头,「就是因为正直老实,小时候不知道吃了王爷的多少闷亏。」 桂王又精又抠,从小时候开始,赵煜说是让着,可要真动心眼,他不是桂王的对手。 「哀家头疼,不想了不想了。」太后摆着手道:「现在局势稳定,谁想作死就可劲儿作!」 她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个个聪明绝顶,还兄友弟恭。 看谁有这个能耐,撼动这局势。 不过是跳樑小丑出来送死。 「娘娘说的对,」钱嬷嬷道:「有王爷在,什么都不用怕。」 太后嫌弃地看着钱嬷嬷,「他不靠着杜九言,他有个屁本事。」 「娘娘,」钱嬷嬷左右看看,低声道:「叫人听见。」 太后喝茶,当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 …… 杜九言带着邱虎和邵宇以及刘端,总共五个男人去见乔一光。 这五个人,都被乔一光传播了送子汤的事。 「是这个人和你们说的吗?」杜九言指着乔一光问几个人。 邱虎点头,「就是他,肯定是他。」 「是,」邵宇道:「他告诉我送子汤和和尚迷奸的事。」 杜九言指着乔一光,「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吗?」杜九言看着五个人。 「为什么?」邵宇问道。 杜九言道:「因为他要挑拨你们闹事,好让朝廷注意到他,替他死去的女儿伸冤。」 「他在利用你们。」杜九言踹了乔一光一脚,「是不是?」 乔一光给几个人拱手赔礼,「是,我女儿被人害死了,我告了好多次都没有人理,这一次我来京城听到了送子汤的事,就故意散播了这个谣言。」 「没想到,没想到你们这么激动。」乔一光看像邵宇,「居、居然还把自己媳妇打死了。」 邵宇气的直抖,「你、你说的是假的?」 「嗯,我自己瞎编的。」 刘端道:「瞎编?你怎么不编别的事?」话落又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是不是觉得这事儿不好处理,所以逼着他撒谎圆谎?」 「再这么圆,这事儿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他不能生!他看了那么多的大夫,这事儿假不了。 「瞧把你能耐的,难得一句话说的顺利,还显示自己学问了是吧?」杜九言鄙夷地看着刘端,「我可告诉你,就算韩氏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动手打她。」 「朝廷没有任何律法,规定了丈夫可以随便打骂妻子。」 「一个个了不起了,自己有问题还回头怪自己媳妇。不要脸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杜九言指着五个男人,道:「能过就过,过不下去就掏钱和离,谁他娘的要再动手打媳妇,我带着他媳妇告到他光着屁股过下半辈子。」 「听到没有?」 刘端被杜九言骂的没了话。 「事情是真是假,现在说不清楚。你们是有什么方法坚定孩子不是自己的了吗?」 大家都摇头。 「那就别啰嗦,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不行就和离!」杜九言摆手,「都走吧,不要闹事不要对外乱说。」 「否则我就把你们不举的事,贴在衙门的八字墙上。」 五个人嘴角抖了抖,不敢多说话,被人带走了。 「他们不会信的。」乔一光低声咕哝道。 杜九言白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相信,可你告诉我有什么好办法?」 乔一光摸了摸鼻子。 「你直接来找我多省事,拐弯抹角的。」杜九言压着自己的怒火,问道:「那封信,你没有怀疑过是谁放在你车里的?」 他当时是四辆马车,好几个同伴一起。 「肯定不是我认识的人,因为当时车停在路边休息,我们都茶寮里喝茶吃点心了。」乔一光道:「但是,如果不是我们认识的人,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想干什么?」 乔一光想不明白。 杜九言不想问他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启程。」 乔一光应是。 杜九言去前衙,吴典寅正在和孟郊说话,杜九言看到孟郊很惊喜,「孟都督,您和吴大人也认识?」 「因为郭庭的缘故,和吴大人见过一面。」孟郊道:「这次你们出去办事,圣上让我和你们一起。」 杜九言露出惊讶之色。 「那一带我很熟悉,正好,离宝庆也很近。许多事我办起来,比王爷还要方便一些。」 他是五军都督府的,统领大周各处卫所,自然也有调兵遣将的权力。 「有您在,我们一定能事半功倍了。」杜九言笑着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轻装从简,快点赶路。」 孟郊应是,「那我回去准备一下。」 这一次的事比较隐秘,孟郊出门办什么事,都没有和家人说过。 杜九言本来也打算和以前一样买点东西带着,干粮和衣服鞋袜什么的。但走到铺子门口,才想起来,她所有的东西都有人打点。 她回到王府,叶柔正和谢莹两个人在商量清点着东西。 「鞋子带一双就行了吧,包袱塞的太多,估计他们不高兴背着。」叶柔道。 「也是哦,我兄长每回出门的时候,恨不得只带银子才好。」谢莹道。 谢柔将给杜九言准备的鞋子拿出来一双,数了数袜子,一共十双袜子,她私心里认为,杜九言一双袜子穿两天,二十天备用换洗差不多了。 「如果杜先生能得空洗一双,应该够穿了。」叶柔道。 「不会洗的,」谢莹低声道:「你没听小内侍说吗,他们这些人除了自己的内衣裹裤外,其他的一律都不洗。实在穿不了就丢在一边等过些丢掉。」 叶柔砸了砸,「小萝蔔太可怜了。」 杜九言收回了步子,默默地退出来,去对面盪鞦韆。 小萝蔔怎么就可怜了,有吃有穿不饿肚子,多幸福! 「你、盪鞦韆?」桂王老远就看到她了,「不去收拾行李?」 杜九言笑着,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哈哈,王爷,来推我呀。」 桂王打了个哆嗦,「你、你正经点。」 杜九言撇嘴,「不用我收拾,谢小姐和叶小姐已经弄好了。」 「那我来推你!」桂王颠颠过来,推着她盪鞦韆。 ------题外话------ 今天周末,看完留言然后再去睡会儿吧,哈哈! 祝大家周末愉快。 591 离京出行(一) 「有女人还是不错的。」桂王拍了拍不大不小的包袱,里面放着鞋袜和换洗衣服。 以前出门,很少带这些东西。 「跛子,」桂王看着跛子,笑的很暧昧,「你的包袱谁整理的?」 跛子自己都不知道,看向杜九言,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杜九言连自己东西都懒得收拾。 「不是我,」杜九言摆手,「我的行李是叶小姐收拾的。」 「王爷的行李是谢小姐收拾的。」 跛子回头看了一眼出来送他们,非常庞大的人群。十几个姑娘依依不捨地冲着他们挥手,反而将蔡卓如和三尺堂的四位淹没了。 「不知道。」他扫过一眼,将包袱搭在马背上,「不管谁收拾的,都无所谓了。」 桂王摇头,「人要懂得感恩,比如你住在王府,你得感恩。比如这位姑娘给你收拾行李,你也感恩。」 「怎么感恩?」跛子问道。 「以身相许!」桂王道。 跛子冷笑了一声,「如此说来,我要先许给王爷才行了。」 「本王看不上你。不过耐不住有人眼瞎,难得有人眼瞎,你就凑合凑合吧。」桂王道。 「是,王爷您也该感恩,谢小姐人很不错。」跛子道。 「她来王府就是伺候我的,要感恩,她受得起吗。」桂王扯了扯嘴角,「你好好想想吧,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说着,牵着杜九言的马往前走。 「你就走就,牵我马干什么。」杜九言拍他的手,回头冲着大家告别,「都乖一点啊,等我们回来。」 叶柔面颊红红的,「杜先生,您路上小心啊。」 「我会帮您照顾小萝蔔的。」 杜九言拱手道谢,又看着自己的儿子,小萝蔔挥手道:「爹啊,早去早回,我会照顾好姨姨们的。」 「我儿厉害。」杜九言没眼看留下来的男人,策马走了。 窦荣兴一副神伤的样子,跟在裴盈后面,钱道安凝眉道:「九言这一次去很危险,你都不关心一下?」 「我关心了,昨晚我和九哥聊了很久。」窦荣兴道。 钱道安道:「那你这个样子,是担心她?」 「一半,」窦荣兴低声和钱道安道:「跛兄的行李,是裴盈收拾的。」 钱道安一愣。 「算了,这种事不好说。」窦荣兴蔫头耷脑地回去了,刘娇跟在他后面,笑眯眯地道:「窦先生,您是不是担心杜先生?」 窦荣兴扫了她一眼,刘娇个子不高,但是非常的丰满,笑起来很娇媚,他不喜欢这样的,「嗯,我担心我九哥。」说着,又道:「我回去收拾一下,今天要去上工了。」 刘娇点头,「窦先生辛苦了,中午我去给你们送饭。」 窦荣兴正要拒绝,刘娇已经笑嘻嘻地跟着别的女孩子一起走了。 窦荣兴嘆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男女之情,真让人神伤。」 宋吉艺假装巧合,碰到了苏凝月的手,他心突突地跳! 女孩子的手真柔软啊。 不晓得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肚兜……他还记得牡丹姑娘丢在杜九言身上的肚兜…… 宋吉艺鼻头髮热,捂着鼻子道:「我、我、我回去、去一下。」 说着,揪着鼻子跑了,等跑回院子里,将门一关,喷了一线鼻血出来。 「丢、丢人。」宋吉艺默默擦着鼻血,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 王蕊眨巴着眼睛,看着周肖,「周先生,我刚刚做了鱼头,是用杜先生的辣椒做的,听说是宝庆的同乡带来的。我把剁碎了和鱼头一起蒸出来了。」 「您有没有空,帮我试试行吗,看看地道不地道。」 周肖摇着扇子,凝眉道:「我和客人约了一会儿见面。」 王蕊有些失望。 「不过试吃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若真的迟了,和对方解释一下便是。」周肖道:「走吧。」 王蕊高兴地拍着手,「好啊,那我们去厨房。」 两个人去厨房,王蕊将蒸好的鱼头拿出来。 周肖眼底划过惊慌,一个很大的鱼碟,根本看不到鱼头,全是红通通的辣子。 「周先生,您试试。」王蕊将筷子给他。 周肖硬着头皮拨开厚厚的红辣子,找到鱼肉吃了一块,顿时,一股火从他口中直冲脑门,汗嗖地一下冒出来,「这、是地道,但下回辣子可以略少些。」 「京城这边,大约是吃不惯这么辣的。」 王蕊看着他一头的汗,「很辣吗?」她拿帕子给周肖擦汗,「对不起啊,您快喝点水。」 她给周肖倒水过来。 以为周肖会接。 没想到他就着她的手喝着,王蕊愣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愧疚地看着他,「有没有好点?」 「嘴很辣。」周肖道。 王蕊道:「对不起哦,我帮您吹吹。」 说完,她哎呀一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我给您倒凉水。」 「那你帮我吹吹。」周肖道。 说着,弯腰将脸伸到王蕊面前。 王蕊看着周肖俊俏的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真、真要吹啊。」 「嗯,吹吧。」周肖道。 王蕊哦了一声,真没心没肺地给他吹着嘴唇。 周肖打量着小姑娘,目光清亮含着情意。王蕊根本看不懂他的含义,只觉得这感觉有点……异样。 「谢谢,」周肖见好就收,「我出去做事了。」 王蕊点头应是送周肖出去。 小萝蔔蹦蹦跳跳地进来,「周叔叔,您出去了啊。」 「嗯,」周肖颔首不急不慢地走着,小萝蔔拉着王蕊道:「蕊姨姨,周叔叔干什么了?」 王蕊道:「周叔叔刚才被我的辣子辣到了。」 小萝蔔一愣,「你喊他周叔叔?」 「听说他二十五了。」王蕊低声道:「大我九岁呢,我肯定要喊叔叔啊。」 小萝蔔咧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一回头就看到周肖正站在两个人后面,面色古怪且僵硬。小萝蔔呵呵笑着,「周叔叔你是忘记东西了吗?」 「嗯。」周肖摇着扇子,看着王蕊,「有一家馆子的鱼头做的很地道,中午我带你去吃。」 王蕊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啊,好啊!」 「中午我回来接你。」周肖说着就走了。 周叔叔?他有这么老吗? …… 江西和湖广交界,从吉安回邵阳,骑马三天都用不了。 「等办好这事,我要回一趟宝庆,看看陈先生。」杜九言道。 她真是想邵阳啊,一来就在那个地方,对于她来说,那就是她的家乡。 「你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如果走陆路我们会路过江南。」桂王睨了他一眼。 杜九言眼睛一亮,「金陵,扬州?」 「嗯。」桂王道:「我们可以一路游玩。」 乔一光刚学会的骑马,跟在他们后面,很焦虑地看着他们。他们不会真的游玩到吉安吧? 这要走到猴年马月? 「这个主意不错。」杜九言点头,孟郊问道:「九言没有去过江南?」 杜九言回道:「算、算去过吧。」 以前全国跑,大多数地方她都去过,但现在年代不同,她也算不上去过了。 更何况,州府划分的范围也不相同。 跛子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可以去金陵走走,那边有圣人庙。」 杜九言笑着点。 「几位爷,」乔一光道:「我、我的同乡什么时候到?」 他通州还没有到,这几位就一直聊着玩的事情。他不得不提醒一下。 「在山东等我们。」桂王道。 乔一光怔了一下,难道他们还要绕道江西? 等到晚上他就知道了,这些人说要赶路,根本不说休息,他在马背上颠的都快散架了,一行六个人根本没有休息的打算。 不是说要游玩的吗? 怎么忽然又赶路了。 如此风餐露宿接了他的三位同伴,又走了两天,到了海边,乔一光看着海边停靠的船才真正明白,他们前几天纯粹是过过嘴瘾。 「走海路?」他看着杜九言。 「嗯,走海路近许多,等回来的时候,我们再走运河,一路游逛江南美景。」 大家将马牵到船舱,安顿准备了一日,孟郊交涉谈了一番,船就离了码头,往南走。 海风咸涩,杜九言靠在椅子上,将脚架在栏杆上眯着眼睛打盹儿,桂王也学着她靠着,随着摇摇晃晃的节奏,他也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杜九言低声问道:「王爷,您有没有怀疑过圣上?」 「嗯?」桂王侧头看着她,杜九言也转脸过来和他对视,桂王摇头,「没有。」 杜九言点头,「其实,安山王死的时候,我怀疑了圣上。如果有谁要让安山王死的不知鬼不觉体体面面,那么就只有圣上了。」 既不会惊动别的藩王,让他们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又能除去安山王这个心头之患。 「还有我。」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王爷,您没这个本事。」 「瞧不起我?」桂王不满地看着她。 杜九言摇头,「王爷您误会了,我只是……」她找不到词,「算了,真的是瞧不起您。」 「书到用时方恨少。」杜九言羞愧。 桂王大长腿一转,朝她踹过来,杜九言抬腿去挡,两个人的椅子在甲板磨的嘎嘎直响,互相踹着对方。 「就你这短腿,不是我的对手。」桂王洋洋得意。 杜九言大怒,将椅子丢过来,桂王一脚踢开,椅子打了两个转,掉海里去了。 592 夜半生意(二) 「王爷,」杜九言道:「你不是你在海上漂流了好几年吗?」 「现在是体现你技术的时候了。」杜九言道。 桂王撇了她一眼,勾着嘴角,「体现七十二式吗?」 杜九言盘腿坐在地上,余光撇了他一眼,「纸上谈兵,你就吹吧。」 「是不是吹牛,你来试试?」 杜九言哼了一声,不理他,朝后看了看甲板很干净,她索性躺下来,看着蓝天白云,吹着海风,要是能有一套泳衣就好了。 桂王也躺下来。 「王爷,咱们要走多少天?」杜九言打了个哈欠。 「看这风向,六七天。」桂王道。 杜九言没说话,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桂王看她睡着,往她身边挪了挪,高高架着长腿也睡着了。 跛子靠在另外一侧,目光浅淡,许久之后他折转回去,取了毯子给杜九言搭在身上,他则在她不远处坐下来,看着她又渐渐放空,看向远处。 孟郊提着茶壶从床舱内出来,打眼就看到夹板上的画面,微微一怔。 杜九言和桂王双双将腿架在栏杆上,两个人头贴着头并排躺着,似乎睡着了,而在杜九言的身侧,跛子单腿曲着靠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们。 海风拂面,四周很干净,只有浪花拍打着床底发出的声音。 孟郊后退了几步,重新折回了船舱。 「日落,」跛子用脚碰了碰杜九言的脚,「要不要看。」 杜九言睁开眼看着跛子,「日落?」她一骨碌坐起来,就看到太阳像是一个荷包蛋,正贴在海面以上蓝天以下。 「美哉!」杜九言啧啧惊奇。 桂王道:「有什么可惊奇的,你要是连着看一个月,就会发现那就是个荷包蛋。」 杜九言沖他白了一眼。 「为什么你有毯子?」桂王打了个哆嗦,「好冷!」 跛子道:「我拿的。」 桂王哼了一声,跑回去取了毯子裹着自己。 「晚上咱们打马吊吧。」杜九言陶醉地看着日落的美景,桂王点头,「有马吊吗?」 跛子道:「有!」 「走!」杜九言招唿两个人,「有请孟都督!」 晚上吃过饭,在乔一光焦虑的视线中,四个人开始打马吊,一直到深夜他还能听到三个人拍桌子赖帐的声音。 如此,吵闹了六个晚上,第七天早上船靠岸。 他以为他们至少要在浙江下船补给休息一番,可他们不但没有下船,连一点游玩闲逛的迹象都没有。 「杜先生,」乔一光给杜九言牵马提包袱,「您不是说要去浙江玩的吗?」 杜九言看着乔一光,「怎么满脑子都是玩,我们要办事的。」 乔一光愣住,嘴角迅速抖动,「呵呵,是哦。」 下船靠岸,大家没有休息,一队人骑马赶路,五天后吉安城门遥遥在望。 大家在路边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 「接下来怎么办?」孟郊问杜九言。 杜九言拿出吉安的地图,看着乔一光和他的同伴,「你说说,城内的情况。」 「是!」乔一光指着城中的位置,「这是怀王府,我没有进去过,但绕着王府走了一圈,里面很大,还有很多的守兵。」 「但是怀王没有养兵,我听说是按照朝廷的要求,只养了一千人。但王府内守卫没有这么多人,大多数都在城西扎营。」他指着西城外的一块空地,「就是这里。」 「这些兵自足自给,平时也种地的养鸡,很守规矩,从来不和周边的百姓打交道。」 这让杜九言很惊讶,没有想到怀王在养兵的事情上,这么谨慎。 「他将少女虏回去,在哪里作案?」孟郊问道:「怀王妃呢?」 只要是正常的夫妻,都不可能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乔一光道:「我观察了很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是你们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说假话。」 孟郊蹙眉。 「尸体,在什么地方发现的?」杜九言问道。 乔一光指着刚才扎营的地方再往西,「这里有座茂山,就在这个山里面。我女儿和侄女都是……但不是所有失踪少女的尸体都能被找到,有的就是音讯全无。」 「你的意思是,有的人失踪了后,一直没有下落?」 乔一光点头。 「那你为什么确定是怀王?」 「因为有人看见过怀王府的守卫驾着马车出城丢弃尸体。所有吉安的百姓都知道,但是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将自己家的女儿藏在家里。」乔一光道。 桂王凝眉道:「除此以外,没有证据?」 「桂王爷,整整四年了,衙门里报的失踪案堆积如山,可是他们却从来不查。甚至后来再有人去报,他们就将报官的人扣下来一顿板子,后来就算失踪,也没有人敢去报。」 「前两年,吉安还有一家讼行敢帮忙找人,后来那间讼行里的讼师一夜之间都失踪了,再后来,吉安再没有讼师敢来了。」 「我们老百姓能做什么,除了把女儿看管好,什么都做不了。」乔一光攥着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现在桂王爷在,他会给你做主的。」 「是,是!」乔一光给桂王磕头,「求王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桂王道:「起来说话。」话落,他拿着地图看着,敲了敲怀王府,「先去探路。」 「就这么去,肯定会打草惊蛇。乔一光观察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怀王在哪里作案。我们就这么去,他一定会隐藏的更好。」杜九言道:「先乔装进城,再见机行事另想办法。」 「行。」桂王拿出了面皮,是刘县令的,又看着孟郊,「他认识你,你去将脸改一改。」 孟郊应是,摸了一把鬍子出来,「王爷,下官带了这个。」 说着,将络腮鬍子贴在脸上。 大家就都看着跛子。 「他不认识我,」跛子道:「我无所谓。」 大家各自准备了一下,下午的时候一起进城。 文牒上船前准备好的,因为京城的文牒太打眼,所以他们拿出来的都是山东的。 进城很顺利。 城内一派和谐,路上叫卖的小贩,茶楼里说书的声音,以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姑娘唱小曲的声音以及听众叫好的唿喊声。 这就是个普通的小城,和别处没有不同。 乔一光戴着一顶兜里,脸抹的黑漆漆的,路上遇见了熟人也没有认出他,他放了心,领着他们一行人找一间客栈。 收拾好,杜九言和桂王上了街。 桂王穿着半旧的褂子,弯着腰杜九言扶着,远远看着倒真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杜九言道:「王爷,您当时要是这么扮刘县令,就不会那么快被人发现了。」 「这样没有气势,」桂王腰很酸,他不由扶撑指着桂王府斜对面的饭馆,「先进去坐会儿,太累了。」 两个人在靠街的窗户坐下来,点了四个菜,一边打量着对面,一边吃着饭。 一顿饭吃完,喝了两杯茶,王府的正门都没有开过,莫说怀王,连个小厮都没有看见。 「看来,咱们要用点非常手段才行。」杜九言给桂王添茶。 「什么手段?」 「这种事我不在行,王爷,您来想。」杜九言道。 桂王白了她一眼。 两个人到巷子里,找卖杂货的小贩接了挑子,给他十两银子,「担子给我们了,你自己再去攒个新的吧。」 小贩就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深怕他们反悔,掉头就消失在巷子里。 「你挑着去卖吧。」桂王道:「我想办法去府衙走一趟。」 杜九言挑着货郎的担子,摇摇晃晃地上街,逛了两条街她发现,果然如同乔一光所言,街上几乎没有少女出入。 「货郎小哥,」忽然,巷子深一道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小姑娘的脸,小心翼翼地道:「你这里有银线卖吗?」 杜九言不知道什么是银线,呵呵笑着,「我给我爹卖的,要不你自己来找找?」 门砰地一声关上,杜九言就听到门内传来说话声,「不是叫你不要开门吗,谁知道那买东西的是什么人。」 「娘,我知道了。」小姑娘小声回了。 杜九言站了一会儿,发现门没有再开,她嘆了口气又走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家家户户门口挂上了灯笼,杜九言站在街面啃着烧饼,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快点快点,」一辆马车从她面前路过,车里有人催促着,「一会儿迟到了,好货就被人买光了。」 赶车的车夫应是,一边冲着街上甩鞭子吆喝撵人,一边催着马,不一会儿马车就拐弯消失在街角。 「这么晚了,什么地方开始做买卖?」杜九言将担子借放在一户粮油铺子门口,小跑着跟着马车,跑了两条街,就看到刚才过去的马车停在一栋小楼前面。 楼上楼下挂着几盏半明半暗的灯笼,楼里面传来乱七八糟的笑声,她扬眉朝牌匾看去,上面写着:明月坊 「逛个青楼,这么着急吗?」杜九言围在外面走一圈,发现这个明月坊特别大,前面二楼就罢了,后面还拖着一个非常大的院子,估计这大小,至少是个三进的院子。 她走到后面的角门边停下来,忽然,黑暗中有人从墙头伸出个脑袋和明晃晃的刀,呵斥道:「鬼鬼祟祟,你干什么的?」 「我迷路了,麻烦问一下棉花巷怎么走?」 男子打量着他,指着另外一边,「往那边走。赶紧滚,再让我看到你转悠,不要怪我不客气。」说着人就消失在墙头。 「一个青楼这么厉害?」杜九言绕了一圈,又走到前面,蹲在黑暗处盯着大门。 整整半个时辰,停了五六辆车,从里面下来的人都是锦衣华服的男人,从下车到推开门进去,各个都是轻车熟路。 593 岂有此理(三) 「明月坊不是一般人能去的。」乔一光给杜九言解释道:「所有的客人都是一个带一个介绍的,没有门路就算有钱,也不让进。」 「他们会一个人发一个牌子,只有拿着这个牌子的人,才能进去。」 「不是青楼吗?需要戒备这么森严?」杜九言奇怪道。 乔一光低声道:「有的人说那个其实不是青楼,因为没有人看到里面有妓女出入,反而有人看到里面很多男人进进出出的。」 「男人?」杜九言扬眉,眼睛一亮,桂王咳嗽了一声,在她耳边低声警告道:「收一收,你此刻表情太猥琐了。」 杜九言正色和桂王道:「王爷,难道您没有发现这个明月坊有问题吗?」 「没有!」桂王鄙视道。 跛子和孟郊从门外进来,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来,杜九言果断转了话题,看着孟郊,「孟都督,您打听的如何?」 孟郊下午去卫所了。 「他们也说有所耳闻,也有人曾夜探过王府,但说里面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所以,他们怀疑怀王是不是在西城外茂山里有居所。」孟郊道。 乔一光摇头,「没有,茂山我们太熟悉了,我们每年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里面每条路每个山沟我们都了如指掌。」 「如果里面有居所的话,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孟郊颔首,又道:「但兵马都按照王爷的吩咐安排好了,从今晚开始他们就会混进城内,剩下的人两边城门待命,随时都能动手。」 「好。」杜九言拱手道:「辛苦您了。」 说着又看着桂王,「王爷呢,您去府衙可有收穫?」 桂王以致使刘县令的身份拜访了吉安知府。藩地的知府不容易,做的好的能和藩王互相掣肘,做不好就成了傀儡,不但没权还要每日巴结藩王。 是官员们并不期待的官位。 「没有,请我喝了一杯茶就示意我走了,若非我是致仕的刘县令,就将他脑袋拧下来。」桂王受了一肚子的气,很不高兴。 杜九言不意外,又看着顾青山和韩当,「你们呢?」 这一次乔墨没有来,只有顾青山和韩当跟着来了。 「我们在王府外盯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现。」顾青山看着乔一光,目光带着怀疑,「你确定你女儿和侄女,以及那些失踪的少女,和怀王府有关?」 「我发誓,」乔一光回道:「就是怀王做的。」 顾青山看着杜九言,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怀王会隐藏,那么就是他知道我们来了,所以提前做好了安排。」 杜九言道:「不着急,只要他真的做了那些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可能查不到。」 她说着站起来,意气风发地道:「那么,大家都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孟郊和顾青山几个人回去睡觉,杜九言看着也准备回去,桂王和跛子看着她。桂王问道:「你也回去睡觉?」 「对啊,这么晚了当然要睡觉。」 跛子道:「没有打算去明月坊看看?」 「怎么可能,我就算想要进去,也要有人介绍才行啊。」杜九言道:「别多想,早点睡。」 她开门出去回了自己房间,打了个盹儿等到半夜,待外面一切安静下来,她开了窗户,刚跳下去就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一左一右。 「呵呵,」杜九言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这么晚了,你们……也要练功?」 桂王道:「最近每天我们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打马吊,我就不信你就睡得着。」 跛子道:「明月坊既神秘又奇怪,你不可能不想去的。」 「那一起,反正我们爱好都差不多。」杜九言拉着两个人,「有你们一起,我担心顿时大了很多。」 桂王没理她。 三个人一起到明月坊外。 虽已经到半夜,又过了宵禁,可里面却丝毫没有安静下来。 「奇怪,」跛子一路走过来凝眉道:「这个明月坊前后四条巷子临近的房子里都没有住人。」 下午来的时候杜九言也发现了,「所以我才说这里奇怪。」 三个人翻了屋顶,跛子看着暗影处,低声道:「每个方位都有两个人把手,武功都不弱。」他看着杜九言,「你进不去。」 「这么多人啊,」杜九言看不到的,她在这方面不如桂王和跛子,「那就在屋顶上待会儿。」 三个人待在屋顶上并不敢乱动,但能看到院子里时不时有人来来去去。 桂王揭了两块瓦片,上面搭着白纱的承尘,遮挡了他们的视线,屋里的人他们看的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一排排坐着许多女人,而正对满则是光裸着的小姑娘。 「这个不错,骨头摸着也不错。」 「这明显不如第一批了,不,不行。」又道:「苏掌柜,什么时候再来新货你喊我吧,今天这些我都瞧不上。」 「您这是来的太迟了,前面两三批可都是极品呢,一上来就被人买走了。」 「听说了,最贵的今晚喊到了一万两,可真是前所未有的高价。」 苏掌柜道:「悄悄和您说,这还不是最好的。今晚给一个老客留了一个,八万两,极品!」 「大的还是小的,这么贵?」 「诶,大的什么时候能有这个价。」苏掌柜道:「您没瞧见,那模样身材、就连脚趾头都让人血脉膨胀呢。」 房间里安静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有人道:「这好事你也不告诉我们,我们也只能捡这些次品了。算了算了,今天太扫兴了。」 「走了走了。」有人打了哈欠,「下个月再来吧。」 苏掌柜应是,拱手送他们,「各位客官慢走,下回一定请早啊。」 大家议论纷纷的出去,房间里安静下来。 杜九言三个人对视一眼,杜九言道:「打黑棍去。」 三个人跳下屋顶,站在巷口等着,就看到陆续有五辆马车悄无声息从巷子里出来。 「你和王爷跟一个,」跛子和杜九言道:「我跟另外一个,稍后我们在客栈见。」 桂王颔首,杜九言叮嘱跛子,「你小心。」 「嗯,你小心。」跛子说着,悄无声息去跟着一辆走远的马车,杜九言和桂王往相反的方向去,一路跟到一个挂着「高」字的府门外,马车进了侧门。 他们跳上屋顶,眼见着马车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绸缎大腹便便,浑身的酒气。 男人由小厮扶着下车,小厮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穿过如意门进了内院。 院子前后约莫四五进大小,婆子在另外一边巡视。 小厮和巡视的婆子擦肩而过,婆子道:「都安,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老爷呢?」 「老爷在呢,」都安的小厮打着灯笼一回头,顿时一脸奇怪,「老爷呢?」 大家面面相觑。 「是不是去书房了?」婆子问道。 都安又跑去书房,隔着书房他问道:「老爷,您在里面。」 「嗯。」里面传来高老爷的声音,「我今晚就睡在书房了,你也去歇着吧。」 都安欲言又止,但没有敢多问,「那老爷,小的就睡隔壁吧,您要是有事喊小的一声就行了。」 「不用,你滚吧。」里面的高老爷道:「告诉所有人,谁都不许来打扰我。」 小厮有些害怕地走了。 门内,高老爷正以一种撅着屁股双手双膝着地的姿势跪在地上,他的后背上踩着一只脚,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刺的他冷汗直滴。 剑有多锋利他比谁都清楚,因为是他花重金买回来的。 杜九言坐在椅子上,在并不明亮的房间里,打量着对方古怪的形体。 很虐的姿势。 「高老爷是吧。」杜九言道:「全名叫什么?做什么买卖的?」 「高、高一通。」高一通道:「我、我家有个祖矿,到我这辈第三辈。」 有矿!杜九言很嫉妒,「金矿?」 「都有。」高一通道:「二位少侠,你们要钱的话,多少钱我都能答应你们,只要你们不伤我性命。」 桂王道:「现在于你而言没有选择。」 「嗯。」杜九言点头。 高一通吓的直抖,「那、那你们想干什么?」 「现在看你表现。我们问你问题你答的好了,我们既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如果答的不好,我们就立刻取了你的狗命!」桂王道。 「还取你家的矿。」杜九言补充。 高一通虽然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吹牛的成分在,可当下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依着,「那、那你们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月坊干什么的?」杜九言问道。 高一通松了口气,对方一开始问的居然是明月坊,而不是问他家里的事情。 那就好办了。他立刻道:「明月坊外面看着是个青楼,但实际上并不是青楼,而是个人市。」 「买卖什么?」杜九言抱臂,面色沉了一些。高一通就回道:「买卖……买卖童男女。男的年纪在九岁到十三岁,女的年纪从九岁到十二,没有来葵水的算豆蔻,后面十三到十八岁就是少女,价格要差点。」 「哪里来的这么多童男女?」杜九言声音森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高一通害怕地回道:「都是明月坊里的人从外面收回来的。」 「抢、偷、拐?」杜九言问道。 「也、也不是全是。有很多人家专门养这样的小孩子。夫妻两个人一年一个生孩子,精细的养着,等道八岁的时候就卖给明月坊。」 「模样好的,能……能卖一千多两银子,模样一般的,也有几百两。」 暗暗的房间里,杜九言嗯了一声,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 ------题外话------ 手好冷啊,完全不像从口袋里拿出来。想哭! 594 路上相遇(一) 「嗯?」桂王看着她,「没事?」 杜九言沖他扯了扯嘴角,又看着高一通问道:「明月坊的东家是谁?」 「我们不知道。」高一通道:「我们进进出出,从来没有见过东家。明月坊就是苏掌柜和刘掌事在打理。他们手底下养了近百个打手,就算我们进去也只能在他们规定的地方走动,别的地方一概不敢去也不能去。」 「府衙和王府不管?」 高一通道:「这位公子,您这话说的很外行了。他们在吉安能够这么大张旗鼓,那肯定是上下都打通了关系。」 「王爷也好,知府也好肯定是关系匪浅,交情很深。要我说,不定王爷和知府也掺了一脚呢,不然我们怎么查不到背后的东家。」高一通道。 他这个说法倒是很靠谱,杜九言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你们根本不害怕事情败露,放心大胆地玩?」 「可、可以这么说。」 「明月坊开办几年了?」杜九言道,「这样的情况持续几年了?」 高一通回忆了一下,「明月坊开了很多年了,我记得我爹在我小时候还经常去……」他说了一半,发现自己说的偏题了,就断了这个话,「他们这样快四年了。」 「你进去玩几年了?」 高一通道:「前年我想进去都找不到门路,还是去年八月份,我认识了个兄弟,他带我进去的。」 「当时可开了眼界了。」高一通道:「一个月一次买卖,我回回都要砸几千两在里面。」 「有一回我花了七千两抢了个极品回来,现在还在我后院做姨娘的,今年刚有身子,养着胎呢。」高一通道。 杜九言道:「你喜欢大的还是小的?」 高一通道:「我喜欢大,小的有什么意思。再说了……」他摸了摸鼻子,「我也有两个女儿,一个九岁,一个十二,我……我下不了手。」 「我买的四个都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而且我也没杀她们,其中有两个我还放她们回去了。」高一通道。 实际是这两个逮着机会就自杀,他觉得实在太晦气了,就将两个人配给庄子里下人了,没想到没过几天,两个女人就结伴逃走了。 杜九言不关心他有没有将人放走,因为这并不能减少他的噁心感。 「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杜九言问道。 高一通看了一眼桂王的脚上的鞋子,一双普通的黑色布鞋,但却是干干净净的,显然是新换的。 他觉得这两个人是特意乔装的。 「你、你们是九江王府的?」高一通问道。 杜九言扬眉,桂王问道:「为什么认为我们是九江王府的?」 「不是?」高一通愣了一下,道:「因为听说九江王和怀王前两年吵架了,还差点打起来了。九江王很有可能查明月坊,然后拿着这事去朝廷告怀王的状。」 桂王道:「我们不是九江王府的。」 「那、那你们哪里来的?」高一通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孩子也……也在明月坊里?」 就只有这个理由了。 「给你一次机会,」杜九言道:「你想办法带我们进明月坊。」 高一通激动的想站起来,可又被桂王踩下去,他膝盖跪的发抖,苦哈哈地道:「二位爷,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根本进不去。」 「他们一个月只开一次市,什么时候开时间都是他们临时通知的。平时我们进不去,要是强闯进去了,搞不好就在里面丢命了,他们根本不怕杀人。」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桂王道:「想不出来,就弄死你。」 高一通道:「真、真的没有。我去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小买卖。那里面有钱的人多的是,所以我一点话都说不上,就不说面子了。」 「这位苏掌柜住在哪里?」 高一通道:「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是有一回白天,我在城外见过他,他虽戴着帽子,但是他走路我还是能认出来。所以我猜测他是不是住在城外。」 「西面?」 高一通点头。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 桂王让高一通起来,他道:「今晚的事,你若是对外传了,我一定灭了你三族。」 「灭、灭族?」高一通惊骇地看着桂王,猜测着他的身份,「不、不说,我一定什么都不说。」 桂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清楚了。就算是你有怀王罩着,他也不过是个藩王。」 「你老实了,等事情办成了,饶你家人不死!」 桂王将剑拍在桌子上。 高一通心头通通跳着,对方一口官腔说的字正腔圆,虽脸是五十多岁的脸,但声音和身姿却不是……尤其是,这个人说话很有气势,气质也是少见的金贵。 那就肯定是京城来的。 京城发现了明月坊的事了? 完了,现在看来是藏不了了。 「不说,肯定不说。」高一通道:「我发誓,如果我说出去半个字,我不得好死。」 杜九言颔首道:「我会将你拉到黑市当牲口卖!」 话落,和桂王一起出了房,转眼消失在院子里。 高一通站在房门口,风一吹来他才发觉一身的衣服都湿透了,瘫坐在地上。 「到底是哪路神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高一通坐了很久,才魂不守舍地关门,在书房里凑合了一夜。 杜九言和桂王回去的时候,跛子还没有回来,两个人打赏了值夜的小厮,炒了三碗蛋炒饭送来。 刚送上来跛子回来了。 「一边吃一边说。」杜九言给跛子倒茶递过去,他一口喝完坐下来,桂王递给他一个调羹,跛子道了谢。 三个人各自埋头吃了半碗饭,跛子将他问道的事情说了一遍,和他们问的信息差不多,「……他今晚买了一个小的,就在车上,我将人弄出来藏在明月坊左边的空房子里。」 「九岁,汀州人。她记得家在哪里,父母叫什么。」跛子道:「她说她出来买头花的时候,在巷子里被人迷晕了,塞到马车上的。等醒了以后她就已经在明月坊了。」 「明月坊给她们吃喝,也让她们活动,但不让她们哭,不管谁哭谁吵,就会往嘴里灌开水。」跛子道。 杜九言道:「所以,里面非常的安静,没有人说话是吧。」 「嗯。」跛子道:「新去的,杀鸡儆猴就可以了,剩下的人就不敢再闹了。」 杜九言将剩下的饭吃了,但食不知味,她放了筷子,看着跛子身上的血迹,「你把那个男人杀了?」 「打了一顿。」跛子淡淡地道:「我追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车里……问话前打了一顿。」 「苏掌柜住在城外苏家庄里,整个庄子都是他的,他平日不出门,只有每个月开市的时候,才会到明月坊。」 杜九言觉得奇怪,「这位苏掌柜,只负责开市招唿买卖?」 「意思是,虏拐人进来的时候,这位苏掌柜并不负责?」 跛子颔首,「我认为是这样。这么大的局,他一个人办不了。」 桂王补充道:「既然能出州府,看来爪牙很多。」 像是一张网,四通八达,无数人在这个扭曲的利益链里面。 就是不知道,怀王是这个利益链的中心,还是仅仅是不作为? 三个人都没有心情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天亮了。 乔一光敲门进来,有些焦急地问道:「王爷,杜先生,我、我今天能回家一趟吗?」 「不能。」杜九言和他道:「劳驾你将大家都请来。」 过了一会儿,孟郊和顾青山三个人进来。杜九言将昨天晚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大家,又道:「……都说说吧,各自的想法。」 「既然明月坊有问题,那就先查明月坊。」孟郊道:「今晚就去找苏掌柜。」 跛子颔首,「进出的客人不知道,但作为东家,他不可能不知道。」又道:「但我认为要快,夜长梦多。」 杜九言点头,「等会儿大家分散了出城。」 「好。」 乔一光问道:「那、那我呢?」 「你暂时不要离开。」杜九言道:「或许我们今天还有事情要你去办,你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 杜九言交代了他几句。 乔一光想了想,点头应是。 大家吃过早饭,乔庄了一番,跛子挑着货郎的担子从客栈的后门出来,桂王穿着粗布的衣服,贴着刘县令的面皮,不急不慢地逛着,杜九言装作小厮扶着他。 顾青山和韩当常年跟着桂王,怀王身边有些熟人和他们是认识的。 孟郊则从东城走,绕了一圈从南城进来绕到西城出去。 「扶稳点。」桂王拍了拍杜九言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小声道:「我老态龙钟,走不动呢。」 杜九言道:「王爷,您不要太做作,更加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这是真情流露。」桂王步履蹒跚走的一头汗,两人走了一段,找停在路边的驴车,准备租车出城。这时一顶轿子从两人身侧过去,杜九言话音一停回头朝轿子看去,轿子里的人也仿佛感觉到什么,微微掀开了轿帘朝他们看过来。 暗沉的视线,浮肿的眼睑,皮肤偏黄,整个人显露出一种轻浮的感觉,像是没睡醒。 「咳咳……」桂王勐烈咳嗽起来,杜九言忙扶着他,「爷爷,您怎么样,是不是又难受了。」 桂王点头,在车头坐下来,转过来脸来,轿子里的人打量了他一眼,迅速放了帘子。 595 城外抓人(二) 两人在客栈外绕了一圈,过了一会儿乔一光就出城了。 驴车中,桂王盘腿坐着,略掀了帘子朝后面看了一眼。 不远不近的,有一男一女在跟着他们的车。 「是怀王?」杜九言回忆刚才轿子里男子的容貌,桂王颔首低声道:「是他。」 「他应该是看我背影怀疑我。」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看来,我们的速度要更快点才行。」 多少年的兄弟,就算只是看背影也是能认出来的。就如桂王虽只是余光扫过对方,也能认出来是怀王。 「八九不离十了。」桂王看着杜九言,道:「他遣人来跟着我,而非下来确认是我。」 杜九言不解。 「我胡闹他是了解的,按照以前,就算他看到我乔装出现在这里,正常的他必然只会怀疑我来找他打秋风闹着玩。」 「但他没有来确认,而是直接派人来跟着我,若非心虚,他不会这么做。」 杜九言朝外面看了一眼,催促赶车的人,「我们出城。」她话落,又掀开帘子,就看到顾青山和韩当戴着帽子,正在不远处,她敲了车,「停一下。」 赶车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杜九言挑了眉头,随即道:「我们碰到朋友了。」 赶车的人应是,车停下来,顾青山和韩当一起上车。 「先出城吧。」杜九言说完,放了帘子和大家打了眼色,指了指赶车的人,「我们上当了。」 顾青山低声道:「车外也有人跟着我们。」 「这个城市里,每个地方都有怀王的人。」杜九言低声道:「说不定,我们昨晚的所作所为,都已经在他的视线中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 驴车走的不快,穿梭在街道上,不急不慢地出了西城,往城外而去。 赶车的问道:「客官,你们要去哪里呢?」 「就在前面的路边将我们放下来。」 越是危险的时候,大家就越要在一起。 赶车的人应了一声,将车子停在路边。 大家下车,车不急不慢地回城去,几个人折道往苏掌柜所住的庄子方向去。 跛子和孟郊并没有在路口等他们,杜九言道:「应该是没有等到我们,所以提前去了。」 「那我们走快点。」顾青山道。 四个人穿梭在小径上,最后小跑起来,四周很安静,田地里有附近的农人正在播种,都弯着腰说说笑笑一派和气。 他们跑着动,迅速消失在村口的小树林里。 田里的农人在他们跑进去后,忽然都停下手里的动作,互相对望,目露杀气。 …… 城中怀王府,怀王从轿子里下来,一边走一边道:「将闵先生请来。」 闵先生今年五十四岁,表字然举,吉安人士,天化十八的举人,其后屡试未高中,便回乡开办了私塾。顺天六年入怀王府做了怀王的幕僚,深得怀王器重。 闵然举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褂,身材不高但很清瘦,蓄着长髯两鬓略有斑白,他膝下原有两子,但十年前他次子不幸病逝,没过两年妻子也离世而去,如今只有一个长子,但因和他关系并不亲近,成亲后便带着妻儿离开了吉安,如今下落不明。 闵然举不急不慢地到了书房,随手关了门,「王爷寻老夫,有何事吩咐?」 「我看到墨兮了。」怀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解释,「我看到桂王了,先生,您说怎么办?」 桂王虽戴着面皮,可那是他兄弟,莫说这么近看到他背影,就算是远远扫一眼,他也能认出来。 更何况,就他那个头,也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 所以,他很肯定那是桂王。 闵然举拧了眉头,「果然是桂王来了?」 「那……那昨天在明月坊外鬼祟打探,夜里跟踪离开客人的人,就是桂王的人了。」 怀王颔首,「是。今日我出门便听说刘官人昨晚摔了一跤,如今还在家里养伤。」 「哪是养伤,」闵然举道:「怕是被人胁迫逼问,打伤了。」 「如此说来,前些日子王爷您派出去跟踪的人失手了,让那几个进京送茶叶的商贩告到了桂王面前,所以他就立刻到吉安来了。」 怀王颔首,「我和先生您想的一样,可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他肯定是奉命来的,要是查到我怎么办?」 闵然举道:「王爷莫慌。事情到了这一步,您就算是担心害怕也无济于事。」 怀王焦虑地来回在房里走动,又停下来看着闵然举,「那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闵然举道:「瓮中捉鳖,将桂王一行人拿下。」 怀王愣了一下,看着闵然举。 「王爷您可想过,您这几年做的事情,一旦让桂王查到,他会怎么样?」闵然举道:「他杀您的时候,可不会露出想您这样惊愕的表情。」 怀王绞着手,非常的烦躁,「这、这、这要怎么捉?」 「如果老夫没有料错,他们现在必然在苏家庄找苏掌柜。」闵然举道:「他要想查办明月坊,拿到证据并给您定罪,苏掌柜现在是他们唯一能下手的对象。」 「就在苏家庄,将他们所有人射杀。」又道:「老夫今早就已经吩咐下去,让所有人提防,现在射杀他们,轻而易举。」 怀王目光闪烁,打了几个哈欠,闵然举道:「王爷您累了,此事就交由老夫去办吧。」 「行吧,」怀王的心里像是被猫抓一样难受,他已经没办法再思考了,拍桌喊道:「将本王的药拿来。」 小厮将他的药送来,桂王吞了一颗,用水吞了,靠在椅子上脑子清醒了一点,交代道:「先生,杀了桂王以后呢?」 「送去九江吧。」怀王道:「二哥一直等着看我的好戏,我不能一个人唱,拉着他一起才够兄弟之情。」 九江毗邻徽州,无论哪一方面都要比他这里好。这么多年大家一直拿他和九江王比较。 以前他们兄弟关系还不错,这几年九江王处处拿兄长架子管着他。 都是王爷,他才不会怕他。 闵然举笑着道:「王爷言之有理,就将人送去九江。」低声道:「到时候让朝廷找九江王的清算。」 怀王闭上眼睛笑了一下,道:「先生拿着本王的手牌,去办吧。」 「将人都带去,只能成功绝不能失败。」 闵然举应是,去了怀王的手牌带着人走了。 怀王浮肿的眼帘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跛子和孟郊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杜九言和桂王来。跛子道:「应该遇到事情了。孟都督,我们先将将苏掌柜控制起来。」 「好。」 跛子依照昨晚那人招供的路线,直奔苏家庄。 在村子的最中间,就是苏掌柜的房子,二人在院子外的林子停下来。院子门开着的,有两个婆子进进出出的做事,在东边的卧室窗户上,能看到正在写字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几岁,穿着打扮都很朴素。 孟郊问道:「能确定此人就是苏掌柜吗?」 「没有见到人,但看年纪应该是了。」跛子道 「走!」跛子握紧手里的剑,正要动身,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隐匿观察,就看到桂王和杜九言四个人沖这边跑过来,他道:「九言。」 六个人碰头,杜九言道:「我们被人发现了。」她迅速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来的时候,村口许多农人在做事,那些人虽穿着朴素,但巧合的是所有人都很年轻。」 「如果我没有猜测,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怀王养在城外兵马的一部分。」 「这整个村子都不简单。」 大家对视一眼,桂王道:「不犹豫,先动手。」 「要是苏掌柜是假的呢?」孟郊问道。 桂王道:「不管他是苏掌柜还是一头猪,想将人抓了再说。」 他说着,环顾四周,「如果他们果然张着网在等我们,那我们现在就已经在网里了。」 至于最后谁的网更周全,那只有比过才知道。 「兄弟们,」杜九言挥着自己的匕首,「沖!」 大家都笑了起来。 苏家的院子的门开着,他们进去很容易,两个婆子被突然冲进来的六个人吓的要喊,不等声音出喉咙,跛子已用剑鞘一个个拍晕了。 「什么人?」苏掌柜朝外探头大喝一声,又反应过来,迅速去关房门。 桂王抄起墙角的铁锹,砰地一声砸在窗户上。 窗户不过是木头的,扇叶能前后活动通风,被他一拍顿时脱落下来。 铁锹点地,桂王已经进了房了。 苏掌柜还没将门推上,桂王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们死定了。」苏掌柜没有求饶,反而哈哈笑了起来,「闵先生早就知道你们要来,所以整个苏家庄都是我们的人。」 「听!」苏掌柜道:「脚步声。你们今天插翅难飞。」 596 烤猪刺猬(三) 「啰嗦,我听得见要你提醒。」桂王一把将苏掌柜揪着摁在地上,杜九言几个人从房门口进来。 跛子将窗前长桌掀起,堵在窗口,他朝外看着。 眨眼功夫,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围着的人。 「你的东家是谁?」杜九言问道。 孟郊和跛子等四个人,两个站窗口,两个去关了屋门。 「你杀了我吧。」苏掌柜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不要异想天开了。」 杜九言和桂王道:「王爷,先将他捆着,一会儿出去拿他做挡箭牌。」 苏掌柜抖了抖。 桂王在房里找了绳子将苏掌柜捆好丢在一边,孟郊将随身携带的焰火冲着天上放了出去三声过后,院子里有人喊道:「就算你们找来援兵又如何,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们一样得死。」 「是吗?一会儿你们王爷也会说这种话。」杜九言冲着窗外喊道。 院子里的人一怔,有人跑出去回话。 「看来,他们的总指挥在院子外面啊。」杜九言看了一眼苏掌柜,他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杜九言指着他和桂王道:「王爷,先打一顿。」 桂王噼里啪啦踩了七八脚,痛的苏掌柜嗷嗷直叫。 院外,出去回禀的人道:「先生,他们刚才放焰火的目的不是来救他们,而是让人去围困王府。」 「他们能有什么人,不过是东西两边卫所的人。」闵然举道:「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就是城门他们也进不来。」 回话的人松了一口气,「原来先生都安排了,那我等就放心了。」 「去吧,不要和他们啰嗦,直接杀了。」闵然举道。 来人回去,站在院子里,喊道:「放箭!」 无数的箭宛若戍边卷的风沙,铺天盖地地射出去,箭透过窗户射进房里,钉在地上,擦着苏掌柜的鼻樑疼的他惨叫。 「这样不行啊,」杜九言道:「咱们现在是鳖,一会儿就成烤猪了。」 桂王道:「这个时候,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话落,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停!架柴!」 「乌鸦嘴。」杜九言啐了一口,无奈地看着大家,「各位,咱们冲出去突围吧。」 桂王白了她一眼,「一看你就没有经验,这种情况下突围出去,就会被射成刺猬。」 「刺猬死的干脆啊,」杜九言道:「要是火烧起来,被烤成乳猪那多惨啊。」 一屋子的人无奈地看着两个人。 「居然还有心思斗嘴,真不知道你们是英勇还是无知无畏。」苏掌柜道。 「我看你就很英勇。」杜九言和苏掌柜道。 苏掌柜想起来,一会儿烧起来,他也在他们其中,不由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 「我来!」杜九言拨开像窗帘的箭,冲着外面喊道:「等等啊,兄弟们。」 「反正都要烧,我们也出不去,不如先聊个一盏茶时间怎么样?」杜九言道:「你们捡柴也需要时间嘛。」 外面有个领头的人回道:「你们什么人?」 居然还真聊,杜九言道:「我是讼师,西南讼行的讼师。」 「讼师?」领头人道:「不可能,你们是京城来的!」 杜九言笑呵呵地道:「我说了我是讼师了。我这次来是拿人钱财替人查办案件的。」 「他的女儿在两年前被人偷走,他查了两年确定了他的女儿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吉安,所以呢,我就找来这里,顺藤摸瓜找到了明月坊。」 「你看,我们要不是讼师,怎么也不可能这么没头没脑地跑到这里来被你们困住啊。」 「我们要是京城来的,能够调兵遣将,早直接带兵将你们围住了,哪会弄的这么狼狈。」 外面的人不信,正要说话,忽然隔着围墙闵然举道:「讼师?你是杜九言?」 「正是在下,」杜九言道:「这位就是闵然举先生吧,我听说你是怀王爷最器重的幕僚啊。」 闵然举道:「都说杜九言了不得,今日见识了一番,果然长了一张利嘴。」又道:「不过可惜,你这么个人才死在这里,也算是委屈你了。」 杜九言道:「先生也是爱才之人啊。我实在不想死,不过拿了人几百两银子的讼费,就要送命,实在是不划算。」 「闵先生,我也是爱才啊,您这么有才华,不如跟着桂王爷吧。」杜九言道:「反正我们不管死不死,怀王肯定保不住了,您趁着这机会,赶紧另谋出路。」 「桂王爷身边人才济济,不需要老夫。」闵然举道:「时间不早了,杜先生和王爷早点上路吧,人多,路上有个伴。」 杜九言撇嘴,跛子低声说了一句,她顿时笑了,「那个,闵先生您听听是不是有马蹄声啊?」 闵然举一怔,示意所有人都安静。 果然,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你们有援军?」闵然举道。 杜九言笑了,「是啊闵先生,您这会儿赶紧带着人回城,关进城门,一来能保护你们王爷,二来,你们还能多活几天。」 「放火!」闵然举道。 话落,十几个火把点着了靠墙的稻草,草腾腾烧了起来。 居然不上当。 「按照这个烧法,我们先死还是他们先死?」杜九言和众人道:「要不,咱们来开个赌局怎么样,一人十两银子。」 「我赌他们先死,要是赢了,一人十两。」杜九言道。 孟郊哈哈大笑,「九言,这个时候还能这么风趣的人,也只有你了。」又道:「好,我应你这赌,也愿意给你十两银子。」 「都督这么干脆,我有点后悔说少了,应该赌个一百两才行。」 孟郊笑了。 外面的热量传过来,但院子外面开始有打斗的声音,院子里的人也都冲出去应战。 「苏掌柜,」杜九言将苏掌柜扯起来,「跟你赌一百两,等会儿没死你记得给钱啊。」 苏掌柜吓的三魂去了六魄,哆哆嗦嗦根本站不稳。 「你刚才不是不怕死的吗?」杜九言看着他。 「既然都要死了,你告诉我,明月坊的东家,是不是怀王?」 苏掌柜点头,「是、是怀王爷。」 「快拿纸,让他签字画押。」杜九言道。 顾青山拿了空白纸的的,给苏掌柜签了名字,摁了手印。 桂王道:「行了,出去吧。」 跛子将堵着窗口的桌子挪开,外面浓烟滚滚,火势漫天,他回头看了一眼杜九言,道:「我先出去。」 说着,纵身跳了出去,衣摆顿时燎着了,他落地拍了火星子,迅速用剑将烧着的稻草剥开。 这种泥搭的房子,从外面少进来要一阵子。 顾青山和韩当跳出去,桂王将苏掌柜丢了出去。 闵然举的人发现他们出来,顿时冲进院子和跛子几个人打了起来。 …… 明月坊的后院,今天的守卫明显要比以前少了不少。 一个小厮从侧门进来,疾步匆匆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还有两个小厮正在吃饭,听到动静抬头看着进来的人,问道:「怎么了?」 「就是今天。」进来的小厮道:「动手吧。」 两个小厮放了手里的筷子,激动地站起来,「你确定,出了什么事了?」 「桂王前两天就进城了,现在东面几个卫所的人马上就要包围怀王府了。」 「不会吧,闵然举不是下令关城门了吗?」 「关了也没有用,他们早就潜进来了,就混在百姓中。刚才城外发了焰火,肯定是桂王一行人的信号,现在肯定就动手了。」 三个人互相对视,很兴奋又期待。 「走,决不能让主子失望!」 三个人打开房门,一改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每个人手中都藏着兵器,不肖半刻钟,明月坊中所有留守的人全部被解决了。 随即,三个人打开所有的房门,冲着房间大大小小的孩子道:「我们是京城桂王爷的人,现在解救你们,你们跟我们走。」 四个房间都关着人,每个房间里十三四个人,有大有小,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穿着薄薄的只能遮羞的衣服,都害怕地看着他们。 「走啊,」小厮道:「再不出去,你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孩子们你看我看你,有个年纪大点的女子站起来,问道:「不骗我们?」 「你们有什么可骗的?」小厮讥讽道。 女子点头,「你说的对。」话落,她招唿所有人,「走!」 一声令下,所有孩子都站起来,跟着三个小厮冲出了明月坊,冲到了街上。 街上的百姓和平时没有两样,没有人知道,吉安几处发生的骚动和即将发生的动盪。 突然间,从巷子里冲出来十几个大大小小少男少女,他们一个个穿的很少,几乎是衣不蔽体,这个群体一出现,所有人都惊呆了。 压在心里的许多疑问,突然就跳了出来,不等他们彻底确认自己的想法,就看到跑出来的孩子们,冲着路上的行人齐齐跪下来,「求各位伯伯婶婶救我们。」 长期的恐慌和害怕,让他们一看到这些正常的人,所有的情绪立刻崩溃,急需要宣洩出来。 所有人都大哭起来。 ------题外话------ 你们那边下雪没有啊?今天南京下了半天的雪,但是没有积雪,光冷了。不高兴! 597 暴动的人(一) 「什么情况?」这条街的保长冲出来,看着孩子们问道:「你们从哪里出来的,都是谁家的孩子?」 领头的女子道:「我们从明月坊里逃出来的,求求大爷救救我们。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我们是被他们拐来的。」 「他们把我们当牲口一样买卖。」 保长怔住和左右邻居互相对视,突然有人喊道:「都是真的,真的有买卖女孩子的事。」 「我家的娟儿当年失踪,我就和你们说过的。」有人喊道。 「我家的娟儿也是。我的娟儿才七岁啊。」有个妇人嚎啕大哭,脱了自己的外套,披着邻近的孩子身上,蹲在孩子们身边哭的撕心裂肺。 领头的女子道:「都是真的。都是怀王做的,明月坊是他的。」 「只有可能是怀王,在吉安,除了怀王还能有谁。」 「这个畜生!」 一直站在人群后的三个小厮再次出现,他们每人换了一件褐衣,分散着站在人群中喊道:「怀王就是个畜生,我们绝不能放过他。」 「乡亲们,朝廷不管他不杀他,我们去杀了他。」 「我们将他千刀万剐,替我们的孩子报仇。」 「对,朝廷捨不得杀他,我们自己动手。我们要是还留着他,就是对不起这些孩子,对不起死去的那些孩子。」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还有多少孩子死在他的手里、」 在愤怒的人群众,这个声音得到无数人的回应。 「抄傢伙,」有人喊道:「我们去王府,杀了那个狗贼。」 「取怀王首级,还吉安太平!」 大家都跑回家,有的人取菜刀有的人扛铁叉,各式各样的「武器」抓在手上,在这些人中,女人的数量比男人还要多。 丢了孩子,最难过痛苦的是他们,看到这些遭罪的孩子,最气愤的也是他们。 他们一路喊着口号,往城中的怀王府而去。 那些从明月坊出来的孩子们,由人拿了旧衣服出来,给他们套上,让他们跟在队伍后面,不管是谁看到,都要跟着骂怀王,然后愤怒地加入队伍。 一路上,无数人得知了原委,加入了他们。 此刻,卫所的莫冈刚封的游击将军,这一次是他令了孟郊的命带手下进吉安抓怀王。 他们昨天下午开始,先后从各个城门进了一百二十人,就在刚才,他们将拿下了东城门,将城外的三百人放进来。 此刻,怀王府已被他们围着,他们撞开门正要冲进去,忽然从西面传来一阵阵的吶喊声,随即,就看到无数百姓拿着刀叉棍棒沖王府跑了过来。 「莫将军,是百姓!」 莫冈脸色大变,道:「快,关门!」 「是百姓暴动了。」 大家迅速跑进王府,纷纷将门关上。 百姓暴动古往今来都不是小事。只要他们打的不是造反的名头,无论是镇压还是安抚都不容易。 尤其是镇压,是杀还是抓?要是杀,这些人都是无辜的百姓,可要是抓,他们不但不会束手就擒反而会拼死反抗,最后事情越闹越大,难以收场。 吉安有几个州县,但府城是最大的,一共有六万四千人。 此刻,整条街从头到尾黑压压一片,从头看不到尾。 且,他们这一路决定出了策略,兵分四路。 两路人马拿下两个城门,一路小众冲去了府衙,剩下的所有人,涌到了这里。 莫冈让手下现将王府里所有人控制住,他的手下来报,「怀王正在睡觉,我抓到的时候,他还弄不清状况,我看他的样子,恐怕是吃了那种东西。」 「早就听说怀王吃五石散,不稀奇。人捆住了吗?」 手下回道:「捆住了。」 「先不管这些人,」莫冈跳上墙头,看着人山人海愤怒的百姓,「现在这些人才是大麻烦。」 砰! 百姓们开始撞王府三处的门,莫冈道:「找东西堵门,快!」 「那边有人爬墙。」有人喊道。 莫冈道:「他娘的,用棍子捅下去。」 「记住了,不许杀人。」他喊道。 大家都应是,各自分散了去捅围墙上的人。 「乡亲们,」莫冈站在门头上,冲着人群喊道:「我们是卫所的兵,我们今天奉大都督孟郊之命来抓怀王。」 「怀王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不日就要就押送回京受审。你们冷静一点,不要乱来,以免酿成大错。」 百姓的群体里有人喊道:「不要听他的,他就是怀王的兵。都督?什么都督,我们都没有听过。」 「你们和怀王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人。」 「对,都不是好人。」 有人冲着莫冈丢了个石头过来。 「开门,开门!」有人喊着口号。 「冷静一下。」莫冈道:「大家不要这样,我们卫所不是吉安的,我们和怀王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真的是来抓怀王的。」莫冈道:「不信你们看看怀王,他真的被我们五花大绑捆着的。」 有人回道:「你们就是做戏哄骗我们的,你们这些骗子。你们都是畜生。」 「畜生!」 「畜生!」 莫冈被气的脑袋嗡嗡的响,他本来就是武将,再多的绕脑子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急的跺脚,道:「我们没有必要骗你们,你们冷静一点。」 「沖啊,」有人喊道:「不要和他们废话。冲进王府,将怀王碎尸万段,为死去的孩子们报仇。」 「对,报仇!」 「为孩子们报仇!」 群情激愤渐渐没了理智,被人推着往前。 另外一边的府衙里,焦知府被百姓打的奄奄一息,整个衙门当职的人,除了吉安本地的几个师爷和捕快,所有外地来的人,全部被打趴在地上,有几个人已经咽了气。 除了这里,明月坊烧起了腾腾大火,火势蔓延,整个城市的上空,瀰漫着漫天的烟雾,朦胧压抑人,让人喘不过来气。 所有人的情绪,就和这火势一般…… …… 杜九言动作一顿,朝城里的方向看去,喊道:「王爷,你看那边。」 桂王一脚踹开一个人,回头看去,凝眉道:「起火了?」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杜九言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闵然举!」 两个人去找闵然举,就看到他正被怀王府的家丁护着想要突围。 西边三个卫所,来了五六百人,这会儿怀王府的家丁已呈现败势,所以他们才要护着闵然举逃走。 「杀!」桂王怒道:「一个都别留!」 桂王撕掉面皮,有将士认出了他是桂王,忙喊道:「是桂王爷,桂王爷来了。」 「是本王。」桂王怒道:「不要手下留情,这些人留着就是浪费粮食的。」 大家的情绪顿时被激励起来。 闵然举回头朝城中方向看去,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拱着手往北一拜,许久之后他起身,看着打杀的人群,决然一笑。 「不要!」杜九言指着闵然举,可他身边还有十几个人护着他,想要冲过去谈何容易。 她话落,闵然举已拿过身边的刀架在脖子上,和所有人喊了一声,「各位好汉,老夫先走一步,来世再见!」 他说完,刀抹了脖子,鲜血四溅。 他身边的人看的目瞪口呆,没有想到闵然举会自杀。 「畜生!」杜九言一脚踹开最近的一个王府家丁,怒道:「闵然举自杀,你们还要抵抗吗?」 打斗停下来。 所有家丁都去看倒在血泊里还在抽搐着翻着白眼的闵然举。 他们将手里的刀丢下来,举着手蹲在了地上。 孟郊带着人将剩下的几十个人都捆了拖到一边去。 闵然举彻底咽气。 「老贼!」杜九言上去,冲着闵然举使劲踢了几脚,「你不配死,你应该受千刀万剐。」 桂王抱着她,拍了拍道:「莫要和畜生计较。」 「我好气!」杜九言道:「气到肺疼。」 他们想到了这样的场面很有可能会出现,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但是却没有想到闵然举会自杀。 这个不要脸的老贼。 杜九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头看着吉安城内,蹙眉道:「咱们现在恐怕进不了城了。」 「不会,莫冈他们……」孟郊说了一半,杜九言摆手道:「闵然举的自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对方借乔一光的嘴,将送子汤的事公布出来,到他们顺藤摸瓜到吉安、到他们查到明月坊、到此刻的场面、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苏掌柜,」杜九言看着半死不活的苏掌柜,问道:「你有儿子和孙子吗?」 苏掌柜勐然一惊,骇然看着杜九言。 「我们现在都很暴躁,你老实说了就只杀你一个人,不问责家人。你如果还死鸭子嘴硬,什么都不说,我现在就将你儿子孙子全杀了。」 「你、你不能这样。」 「她不能,本王能!」桂王踹了他一脚。 苏掌柜吓的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哭着道:「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598 平息民怨(二) 「明月坊是怀王的产业吗?」杜九言问道。 苏掌柜应是,「是、是王爷的产业。他每个月开市的时候都会来一趟,有时候挑几个玩,有时候就单纯来看看。」 「闵然举呢?」杜九言问道。 苏掌柜道:「闵先生不玩这些。」 「除了怀王,还有谁?」 「就只有王爷。整个吉安都是王爷的封地,他一言堂办事。我们不得不听他的。」苏掌柜道:「王爷自己喜欢玩小孩子,一开始就是王爷自己玩,后来他就暗中置换了明月坊,将这里变成了夜市买卖。」 「还培养了很多拐子。这几年里面,已经开始有夫妻主动将孩子往明月坊送了,他们还签了协议,再生了孩子就会再送给我们。」苏掌柜道:「时间还不算长,再过两年很有可能连拐子都不需要了。」 杜九言没有说话。 苏掌柜看了她一眼,惨笑道:「世上这样的人太多了,连他们的父母都不管,我们又管什么呢。」 「我也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杜九言指了指苏掌柜和卫所的兵道:「就在这个村里,留几个人将他看管好了,留着命。」 「是!」 大家收拾了一番,往城门去。 果然,城门紧闭着,城墙下有几具守卫的尸体掉下来,还有人挂着半个身体在外面。 「暴动!」桂王道。 杜九言道:「九江到这里要多久?」 「快马加鞭,至少三天!」桂王道。 杜九言嘆气,抬头看着高高的围墙,目光沉凝。 「攻城吧。」孟郊道:「不管如何,决不能放任不管。」 「各位稍作休息,此事交由我来办。」孟郊说完,回身去吩咐了一阵。 杜九言几个人找地方坐下来。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昨晚没有睡觉,此刻已有点精疲力尽,但是心中有事却没有睡意。 结果,就是很暴躁。 杜九言想冲进去杀人,但不知道杀谁。 杀怀王吗?怀王肯该死,死一千次都不难以平息怒恨。 那些逛明月坊的买主该死吗?当然该死。 那些卖儿卖女的父母该死吗?当然! 可是,现在城内暴动的,打砸抢杀的人是百姓,他们大多数人是无辜的。 她进去了要杀谁? 所以她很躁怒! 「守城的守卫都已经死了,现在上面的人都是百姓。」跛子低声道:「一旦孟都督攻城,我们要怎么做?」 杀?那是百姓。 不杀?百姓会杀你。 「先准备一下。」杜九言起身,道:「我去一趟苏家庄!」 她骑马欲走,桂王凝眉要说什么,跛子道:「王爷指挥,我护着她就好。」 「嗯,小心点。」桂王道。 跛子颔首,骑马跟着杜九言回了苏家庄。 架了云梯,桂王和孟郊指挥,所有人开始攀城墙。 桂王打头上了城墙,城墙留守了几十个拿着棍棒刀剑的男子,穿着百姓的衣服,又激动又害怕地看着他。 「上!」其中一人喊道。 几十个人围上来,桂王一人一棍子,将这些人敲晕了堆在墙角。 紧接着许多人攀上来,一会儿工夫,就将城墙上的人肃清了。城门打开,从苏庄家回来的杜九言和跛子带着大家沖了进来。 怀王府在另外一边,这里反而很安静,一路过去根本看不到人。 此刻怀王府,侧边的角门早就被砸烂,莫冈让人抬着很厚的木板,十几个大男人拼命地抵着板子。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啊,要不然我们将怀王丢出去吧。」 莫冈道:「现在把怀王丢出去也没有用了。」 「那怎么办?」 「快想办法吧,兄弟们快不行了。」 莫冈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有等孟都督带人来支援了。」 「哎呦,」有人捂着头蹲在地上,血从手缝里淌下来,石头咕噜噜在脚边打转,莫冈道:「大家都小心,他们开始扔石头了。」 话落,一个火把丢进来。 「泼油,烧死他们。」 「不要和他们硬耗着,我们到城外去,怀王在东面还有个别院,他的几任小妾都住在那边,我们走。」 人又分成了两拨,一拨留在这里继续攻王府。 一拨人则跟着领头的人出城,去怀王府的别院打杂。 莫冈听着头皮发麻,燥的骂了一句娘,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响起哐哐哐的锣声。 随即有个声音喊道:「怀王该死!」 「居然还敲锣,真是越来越没法收场了。」他说着,站在墙头上,就看到人群之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挂着一快很长的红布,红布上用墨写着四个大字。 「怀王该死!」 他朝车顶上的人看去,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道袍,身量不高,皮肤微黑,气质很文弱的样子。 她哐哐哐敲着锣,让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 「各位乡亲!」杜九言站在车顶上,喊道:「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和大家说十句话!」 她说了只有十句,这对于躁动的没有耐心的人来说,就多了一点听下去的欲望。 「第一,」她挥动着手里另外一块红布,撑开来上面写着依旧写着怀王该死四个大字,「怀王十恶不赦,该遭天打雷噼!」 大家觉得她是自己人,顿时振臂高唿回应着她。 「我的女儿,尸体就在茂山里发现的。我们投告无门。这天下的官都是黑心黑肺的。」 杜九言指着说话的人,道:「大叔说的没有错,许多官都是黑心黑肺的。」 「第二,」她喊道:「黑心黑肺的官那么多,要谁来杀?」 有人喊道:「朝廷不管,我们自己管。」 「第三,」杜九言道:「你们能去所有的地方杀吗?天下那么多官,你们杀的完吗?」 刚才说话的人继续道:「能!我们所有的百姓团结一致,就能还天下太平。」 杜九言和跛子打了个眼色,跛子无声无息朝说话的那个年轻人走去,一把扣住了那人的脉门,不等那人说话,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迅雷之势卡住对方的命门,那人眼皮一翻,吭都没吭就晕倒在了跛子身上。 跛子扶着他,道:「别激动,我们都在呢。」又和周围的人道:「他晕了,我扶他去休息。」 闹哄哄,大家没心思关注别人,都看着杜九言,等着她继续说第四句话。 「第四句。天下的贪官污吏,不是百姓杀的,而是要圣上要朝廷来杀。」杜九言道:「我们有不平,有怨怒,我们要怎么办?」 大家都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出现在这里,发现这么多年的怒气。 「我们要让朝廷知道,东边不亮西边亮,总有办法,主持这个公道。」杜九言道:「你们这样到街上来,杀烧抢掠发泄怒气,你们这是暴动。」 「暴动,是要受到朝廷镇压的。」 「那些兵,手持着兵器,他们训练有素,他们对你们,以一敌十不在话下。结果还是你们吃亏。」 「暴动,是所有方法里面,最没有效果最冲动的方法。」 杜九言道:「所以,大家都冷静下来,各自回家,怀王的事今天就能给你们一个明确的交代。」 「天黑以前,你们去府衙的八字墙上看告示。」 「我们怎么相信你?」有人喊道:「你是谁,你说不定和怀王是一起的。」 跛子上去,那人也「晕了」,被跛子扶出去。 「我就是保证!」桂王从下面跳上来,和杜九言并肩立在车顶上。纵然他穿着粗布的短褂,但是他特殊金贵的气质,和寻人截然不同,他道:「我封地在广西,当今圣上是我兄长,怀王是我的庶兄!」 「我是桂王!」 「我这次来吉安,就是奉皇命来查杀怀王,肃清吉安的歪风邪气。」 「为死去的人平冤屈昭雪,还你们公道。」 「所以,」桂王大声道:「本王在这里就是保证。」 听着他们说了半天的话,大家情绪平静下来,加上人群中挑动情绪的人被跛子解决了,现在没有人再出来唱反调,煽动情绪。 「给王爷请安!」杜九言在车顶上,单膝跪下,「请王爷给百姓做主!」 她一跪,情绪就渲染出来。 人群中,跛子也跪下来,随即孟郊带着站在人群各处的手下响应。 一波一波,所有人跪下来,求桂王做主。 「都起来吧。」桂王将单膝跪地杜九言扶起来,和众人道:「这件事本王不但要管,还会一管到底!」 桂王大声道。 众人纷纷应是。 「大家都散了吧,稍晚点我们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贴在府衙的八字墙上,你们再去看。」 孟郊带着人开始哄大家离开。 「那这些小孩子怎么办?」有位妇人道:「她们住在哪里?」 杜九言道:「今晚,他们就住在怀王府,这几日会帮她们陆续找到家人,让他们的家人将他们接回去。」 大家没有再疑问,由孟郊带着人,疏散了人群。 莫冈站在门头上很激动地看着这边,几乎要哭出来了。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这两个时辰内他经歷了什么。 他不怕打仗,但是这种仗,再有本事的人也打不好。 这是最大的危机了。 599 夫妻情分(三) 「你刚才跪什么。」桂王和杜九言站在马车旁,和疏散的人群打招唿,弯腰给她揉膝盖,「膝盖疼不疼?」 他没有想到杜九言也会跪下来。 「我肉厚不疼。」杜九言将他拉起来,「没事,该跪就跪真男儿。」 桂王白了她一眼。 跛子从人群一侧走过来,低声道:「先去王府吧,把怀王的事情理清楚再说。」 「好。」桂王颔首,今天看跛子很顺眼。 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就算他和跛子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彼此毫无想成兄弟朋友的欲望,但不得不说,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 做事的时候,根本不用多解释,已经能做到通达意思。 「继续努力。」杜九言和二位拱手,道:「事情,恐怕还没有完。」 桂王道:「怎么说?」 「不知道。」杜九言开始分析对方的脉路,和通过一件件的事,来揣度那个人在想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此刻,她还没有通透,但隐隐觉得,事情还有后续。 「先不管了,反正咱们的能力就是这样,等再出事就再说吧。」 孟郊迎过来,杜九言道:「孟都督,恐怕要劳驾您走一趟知府衙门了,听说死了不少人。」 「还有事情的拉拢去买,您找个刀笔吏写一下,贴在墙上。」 「至于这些女孩子,暂时安顿在王府,派个人将她们的姓名和来歷登记造册,然后慢慢找他们的家人。」 「好!」孟郊颔首,杜九言和跛子道:「你去审苏掌柜,让他将昨天晚上,所有在明月坊出入过的人名写出来,一家一家走动,找到所有的孩子。」 杜九言道:「顺便将所有人都抓了。」 按照情况量刑。 「好。」跛子去办事。 大家各自去忙活。 杜九言和桂王带着孩子们进了王府。莫冈上前来见了礼,桂王让韩当和他一起,将所有孩子的名字登记了。 他们去了怀王的书房。 怀王被捆住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人被打过,鼻青脸肿蔫头耷脑地靠在椅子上。 桂王抽了他嘴里的布,咳嗽了一声,坐下来。 怀王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桂王,渐渐看清后他神情一顿,立刻露出了恐慌之色,「果然是你。」 他知道桂王来了,可是却没有想要和桂王见面。 「有什么可稀奇的。」桂王冷沉着脸看着对方,「几年前,你我每天见面,吃喝在一起。」 怀王嘴角嗫喏了几次,神色萎靡,双眸浑浊没有神采,黑色的眼袋挂在眼下,状态和精神根本就不像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墨兮,」怀王开始掉眼泪,「你来这里,是、是圣上让你来的?」 桂王嗯了一声。 「我、我没有任何不忠的心,我对圣上忠心耿耿。」怀王道:「你帮我向圣上求求情行吗,看在我们昔日兄弟的情分上。」 「墨兮,我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 「我也不想关在宗人府,那个地方冷冰冰的,我不想待在里面终老。墨兮,求求你了。」 怀王嚎啕哀求着。 桂王看着他,目光渐渐飘远,他想到怀王受封来吉安前,他们一起在王太妃的春华宫里喝酒。 王太妃这个人素来清冷,父皇去了以后,她更是足不出户,若非节庆她一定要露面,大家都几乎要忘记她的存在。她也不常笑,可只有他和怀王去的时候,才会露出笑容。 那天王太妃拿出一罈子酒,说是先帝十多年前存在她那边的。 那个酒特别的香,所以那一顿他和怀王都喝醉了。他拿出琴席地而坐,弹的什么曲子他已记不清了,但依旧能记得怀王一边拍着手,一边围着他跳舞。怀王喝酒上脸,整个人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穿着白色的长褂,跳动着,真的像一只虾,他觉得特别好笑,笑倒在地上。 怀王也不生气,也跟着躺在地上大笑着。 怀王的脾气有点像王太妃,平日虽不至于不苟言笑,但也绝非闹腾的人。 难得看到他这么放得开的玩闹。 王太妃也坐在一边跟着一起笑,拉着他们的手叠在一起,柔声道:「看到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我真是高兴。」 「墨兮啊,你以后多照顾怀王好吗?」王太妃道:「宁王和安山王的母妃性子好强,九江王有厉害的外家,只有怀王什么都没有。」 「好!」他当时点头了,拍着怀王的肩膀,道:「这辈子,我们都是好兄弟。」 怀王上来抱着他,哈哈笑着,「对,兄弟!墨兮是我最好的弟弟。」 「那当然。」他道:「我有不好之处?」 怀王冲着他摇头,道:「没有,墨兮是完美无瑕的人。」 他们又笑在一起,这次换怀王弹琴,他起来跟着节拍乱舞。 那个笑容干净的怀王和眼前这个眼睛浮肿目光浑浊的怀王重叠、那个骄傲清高的怀王和这个鼻涕口水眼泪混在一起的男人重叠…… 「发生了什么事?」桂王问他,「你不该是这样的。」 「这七年在吉安,你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 怀王看着桂王,努力想着这几年他的不容易,可他想不出来……在封地里,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不能轻易回京。 「我想我母妃,我想你。」怀王答非所问。 桂王道:「想我?」 怀王道:「想你。你知道的,你我感情最好了。在所有兄弟里,你对我最好。」 「想我,所以让你的家将包围苏庄庄,要将我射杀?」桂王道:「这是你对我的想念?」 怀王摇着头,「不、不是,你误会了。不是我要杀你,是、是闵然举,他要杀你。」 「他要杀你,我拦不住啊。」怀王道。 桂王不想再和他说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了,实际上,他也不该和他聊着这些,早就没有意义了。 「闵然举什么时候跟着你的,谁推荐给你的?」 怀王想了想,回道:「他是我自己找的。为了请他,我、我费了不少力气。」 说完,他觉得这和他刚才将所有责任推给闵然举的话有些不符合,就立刻又补充道:「但,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秉性如此之坏。」 「王爷,」杜九言看到桂王眼中的失望和不耐烦,她上前抚着桂王的肩头,看着怀王问道:「怀王爷,您为什么要办明月坊?」 怀王摇着头,「不、不是,明月坊不是我办的,真的。」 「可所有人都说是你办的。」杜九言道:「你觉得他们都在冤枉你吗?」 怀王一怔,接着摇头,「我真的没有,我是无辜的。墨兮了解我的,我这样的性格,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是他办的。」门外,怀王妃进来。 她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人很清瘦,穿着一件素白的衣服,脂粉未施。第一眼看去,还以为她在孝期,为哪位长辈守孝。 「这一切都是他做的。」怀王妃站在门口,看着桂王,「墨兮,眼前的怀王,早就不是你认识的哥哥了。」 「这几年他性情大变,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杜九言扬眉打量着怀王妃。 「阿楠,你不要胡说。」怀王道:「你可知道,你说这些话有什么后果吗?」 「我们全家人都要丢命的!」怀王吼道。 怀王妃忽然给桂王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直挺了腰杆,和桂王道:「我和怀王有一子一女,女儿今年七岁,儿子五岁。」 「稚子无辜,请王爷饶他们一命。」 「其他的人,」怀王妃看怀王,目光里是嘲讽和冷漠,「能杀的,就都杀了吧!」 「千刀万剐,一刀刀凌迟都可以。」 怀王妃说完,起身冲着桂王行了礼,转身欲走,忽然杜九言出声道:「王妃娘娘稍等。」 「杜先生,有何吩咐?」怀王妃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拱了拱手,「吩咐不敢担。我只想问王妃娘娘,怀王爷什么时候开始服用五石散的?」 「你看出来了?」怀王妃无奈地笑着道:「难怪人人都说杜先生厉害,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他服用这个药,大概是从五年前。他有一段时间手臂钻心疼痛,每每疼起来都生不如死。大夫开了许多的药剂,也试过很多的方子。」 「可是都无济于事。后来,来一个云游的道士,见他疼的痛苦,就给了他一方药。」 「他每次疼起来,都要吃一点。那药吃了以后,就不疼了。」 「都知道这不是好东西,可是他疼的那么厉害,我就没有拦着他。却没有想到,半年后他的手臂已不再疼了,可他却再也离不开这药了。」 「他的性格开始阴晴不定,有时候暴跳如雷,有时候冷若冰霜。」 杜九言微微颔首,道:「这种药,不但使人性情大变,还会让人变的迟钝,蠢笨!」 「是啊,」怀王妃道:「不但蠢,还残忍!」 「杀了吧,有的人活着已毫无意义了。」话落,她拂开袖子渐行渐远。 杜九言回头看着怀王。 「怀王爷。」杜九言将门关上,坐在怀王面前,「你有没有想过,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有人故意引着你的?」 怀王浑浑噩噩,闻言眉睫动了一下,睁开眼看着她,目光露出一丝清明,像溺水的人拼命去打破水面的屏障,想要冲出来,「引导我,什么意思?」 ------题外话------ 昨天给李小姐买了全套的打雪仗玩具,更新了暖暖的雨鞋,嗯,万事俱备,就等下雪了! 600 小厮招供(一) 「你为什么说有人引导?」怀王费劲思考着,「所以你刚才先问闵然举是谁引荐来的?」 杜九言颔首。 「你认为,我变的这么不堪,面目全非,是因为闵然举造成的?」 此刻的怀王似乎有了一些以往的影子,沉稳睿智,一点就透。 杜九言依旧颔首,「一个人性情大变总有缘由,您从清高骄傲的人变成这样,你就没有想过,一步步走来的缘由,以及推动你往前走的力量?」 「并没有人,」怀王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闵然举是我请来的,他起初完全不想来。」 「五石散也是偶尔得到的。闵先生也拦着不让我吃,可敌不过我的坚持。」怀王道:「如果他有别的心思,应该每日哄着我吃才对。」 杜九言道:「道士呢?还能找得到吗,道号是什么?」 「道号?」怀王回道:「无为道人!」 「你认为道士有问题,他故意让我吃的五石散?」怀王盯着杜九言,在回忆过往的一切,面色阴晴不定,目光在清明与混沌的间隙挣扎,「我不知道。」 「我没有这样的感觉。」怀王道:「闵然举呢,你们将他杀了吗?你们可以审问他。」 杜九言道:「他自杀了。」 闵然举这样的人,就如同荆崖沖一样,问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的。 在他们心中,有一番想要成就的所谓大业和目标。信念扭曲且坚定,没有任何外因能够撼动。 怀王顿时红了眼眶,低声呢喃道:「闵先生是为了我……」 他的伤心不是装的。 杜九言打量着他,道:「你知道刚才外面发生暴动了吗?整个吉安城中的百姓都要进来杀你。」 「刚才外面的吵闹声就是这个?」怀王面色再次沉了下来,人又清明了一些,他道:「这些百姓懂的太少,被人煽动情绪后,就会做蠢事。」 「你们有没有镇压?」 杜九言道:「并没有,我将他们劝走了。」 「不该这样。」怀王嘆了口气,「不过,只要事态平息了,也就算了。」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出去,怀王喊道:「墨兮,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他脑子不好了。」杜九言道:「五石散吃多了,就会这样。」 桂王没有说话,忽然转身抱着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让我抱会儿。」 「嗯?」杜九言顿了顿,轻轻拍了拍他,道:「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情,很难发生。」 更何况,这件事背后到底有没有人,他们目前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不冤枉。」杜九言低声道。 桂王松开她,道:「要是你哥哥,你、会怎么样?」 「我哥哥?」杜九言蹙眉道:「该哭就哭,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私情和公理尽量分开吧。」 「王爷,」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痛你的心啊。」 桂王心情好点了,看着她道:「那要是我呢?」 「那我要想想了,」杜九言负手走在前面,又停下来看着他,「办了你,然后告诉你奈何桥上等百年,我们再做好兄弟。」 桂王呸了一口,「没良心。」 「我是正义的使者,我不能有私情啊。」杜九言跟着桂王。 孟郊整理了府衙,收拾出了二十几具尸体,都是衙门里做事的差役和捕快,还有一位被捕快所杀的百姓,他的家人正围着尸体在哭。 听说百姓们情绪本来没有那么激动,但是其中一个捕快拔刀出来,大家顿时一拥而上。 那么多人,踩也能将他们踩死。 将府衙收拾出来,孟郊请了先生写了事件的说明,贴在了八字墙上,许多百姓围在墙边看。 跛子让苏掌柜列了明月坊所有客人的名字,前后用了三天时间,将明月坊这三年多曾来买过幼女的客人,全部抓到府衙关押,一共一百一十三人。 救和寻找到被卖的孩子一共一百三十一个人,但还有很多的孩子,在核对和查找时,已经下落不明。 加上怀王府救出来的和跛子三天安置的少女,一共一百八十四位。 这些人,无论是买卖的客人还是受害的孩子,都不全部是本地的,幅面极广,最远的甚至有江南拐卖来的。 「都能说出来歷吗?」杜九言问莫冈。 莫冈回道:「有许多说不清楚,说是被拐来的只有五六岁。」 「只能请当地官府协助查找了。」 杜九言颔首,「辛苦你了。」 「不辛苦,」莫冈道:「杜先生,如果找不到家人,要将他们都带回京城吗?」 杜九言回道:「分地域吧,先将附近的送走,剩下远一点的,就将他们送回去。」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部分孩子……并不是拐卖的。」 「这、这样的孩子,怎么办?」莫冈道。 杜九言沉默了一下,道:「等朝廷批覆了以后,如果圣上同意我的提议,我再和大家说。如果不同意,我们再另想办法。」 「是。」莫冈说完,有人来喊道:「杜先生,将军,吃饭了。」 四天来,他们就住在怀王府中。 怀王妃一直在内院没有出来过,她的两个孩子杜九言到是见过几面。但怀王的情况不太好,一直在房间大喊大叫打滚求饶,求桂王给他药吃。 桂王没有理他,让人将怀王的嘴堵住,固定时间餵水塞食物。 四个人在房间里,跛子进来,桂王看着他问道,「煽动暴动的三个小厮,开口了吗?」 「正来说这件事,有一个受不住打,要招供了。」跛子看着大家,「要不要去听听?」 桂王点头,「好,难得打一顿肯说。」 大家都跟着起来,一人抓了一个馒头,边走边吃随着跛子去了关押小厮的院子。 其中两个人被打的晕了,正躺在隔壁,开口要招的则被留在另外一间,推开门卫所几个看护的兵给大家行礼,孟郊道:「我们在这里,给你们一刻钟去吃饭。」 几个人走了,大家坐下来。 杜九言打量着被吊在横樑上,光着膀子满身是鞭痕的小厮,他披着头髮,唇角开裂面色苍白。 听到说话声他睁开眼朝众人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要喝水。」 韩当给他倒水餵了,将人放下来,小厮倒在地上缩着一团喘着气,「你们、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等我说完,就放了我。」 「嗯。」桂王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小厮回道:「我、我不知道。主子和我们联络,都是让人在信放在明月坊的左边院墙的一个缺口里。」 「我们每天都会去看一眼,但主子不是每天都有信件,有时候几个月甚至半年都没有任务,只会将我们三个人的钱放在里面。」小厮咳嗽着道。 桂王问道:「一共为这个主子做过几件事?」 「两件。一件是将明月坊里死去的小姑娘的尸体,丢去茅山。」 「另一件,就是前两天发动百姓暴动。」 小厮道:「主子说,我们人微言轻做不了大事,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将那些少女的尸体丢出去,让百姓发现,久而久之百姓们就会奋起反抗,如此,朝廷就会知道,我们也就等着解救了那些受害的孩子。」 大家听他的话,都路出惊讶之色,他的主子居然冠了如此堂皇的理由。 桂王问道:「我问你,你来明月坊是受你主子之命,还是来了以后再拜的主子?」 「来前拜的主子。我从记事起,就和师兄弟们住在一起,跟着师父学武功和认字读书。」 「师父说我们都是孤儿,命是主子给的,所以就要为主子卖命。」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许惊讶。杜九言问道:「在什么地方?」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小厮惨笑一声,「我只知道我们在一个山里,每年都有几个小师弟师妹进来,但也有人出去。」 「我们就待在哪里,只有接到任务的时候,才会让我们出来,按照主子的吩咐,做形形色色的事情。」 杜九言问道:「山里建的房子?」 小厮摇头道:「一个墓,很大的墓室,我们所有人都住在里面。」 「是古墓吗?什么架构?」杜九言道:「你能不能画出来?」 小厮很惊讶地睁开眼看着杜九言,「画出墓室,你就能找得到那里吗?」 「试试吧。」杜九言道:「只要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总有一天能找得到。」 「那我试试。」小厮坐起来,看着她,「我画完了,你能放了我吗?」 韩当去取笔墨。 杜九言道:「你觉得你从这里出去,还有可能活吗?」 「有。」小厮道:「主子从来不杀我们。」 杜九言颔首,将笔墨给他,小厮颤巍巍地凭着记忆画了墓室的架构和内造,杜九言问道:「刻的什么花纹?墓中都清空了?」 「是,都清空了。」小厮回忆着,「但进门的地方摆着两只石狮,这个算不算?」 杜九言道:「你画出来我看看。」 小厮画了出来。 「既然在山里,周围都生长的什么树木?」 「师父说,那是杉木和马毛松,再往上一点,就是毛皮桦。」小厮道:「还有许多别的树,我不认识。这几种比较多。」 杜九言点头,「知道了。」 601 线索分析(二) 「画好了。」小厮将图纸给她,画的并不算清楚,但大概轮廓能看得出来,「你要这些信息真的有用吗,你能找得到?」 杜九言道:「每个时期的墓,都有他的特点。再加上你说的这些生长的树木,可能有一些用处。」 「土是什么颜色的?」 小厮又是一怔,回忆着道:「是黄土,偏红。」 「谢谢。」杜九言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道:「既然答应要放你,我们不会食言。但我建议你现在不要走,等过几日就说你死了,然后将你丢去山里。」 「到时候你再走。」 小厮就看着她,「你、真的会找到那个墓吗?」 「不确定,但总归要试试。我们现在对你主子的信息掌握的很少。」杜九言道:「知道一点算一点。」 小厮点头应是,「那、那我不走了。等你回京城的时候,带着我一起吧。」 「我等你找到了墓,我再离开。」 杜九言有些惊讶,「为什么?」 「我想回去。」小厮垂着头道:「我们师兄弟一起长大的,我还想回去看看他们。」 「你在里面住了多少年,一共有多少个师兄弟?」跛子问道。 「师父说我三岁就来了。我十四岁离开那里的,前后至少十一年吧。」小厮道:「我们师兄弟来来去去,七八岁前的我不大记得了,但是这七八年的师兄弟,大概有十几个。」 「师兄弟们都出去办事了?」杜九言问道:「他们的样子,你能画出来吗?」 小厮看着她,摇头道:「我画不出来,而且,你就算知道也找不到他们的。我这几年一直暗中找他们,都毫无线索。」 「其他两个人呢?和你一样?」 小厮点头,「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出来的。」 「那你好好休息,」杜九言道:「我想到有什么疑问,再来问你。」 小厮应是,疲惫地靠在桌角。 韩当将他扶起来到床上躺着,小厮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 几个人回去继续吃饭。 「现在我们有两个线索,」杜九言道:「第一,怀王说的那个叫无为的道士。第二,则是他刚才说的,这个古墓。」 「他说他三岁就去了,十四岁离开。今年十七岁。」杜九言道:「也就是说,这个古墓和如他这样的孩子存在,至少有十四年了。」 她说着看向桂王,「王爷,您可以什么想法?」 「没有。」桂王靠在椅子上,目光浅淡,「这个人为什么存在,又是什么目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着杜九言,看着众人,「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将此人找到。」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桂王,指着桌子上的菜,「吃饭!」 大家沉默地吃了饭,杜九言到书房去整理自己的思路,桂王推门进来,她抬着看着他,道:「怎么了,有事和我说吗?」 「有思路了?」桂王在她对面坐下来。 杜九言将自己刚写好的东西给他,点着上面的一个没脸的画像,「现在就按照你所言,我们退开一步,抛开此人的动机。」 「他一共做过哪些事呢?」 「别的事我不能肯定,但荆崖沖、长生岛以及安山王的事,必然和他有关。闵然举和怀王也与他有关。」 「嗯。」桂王点头,「应该是这样。」 杜九言道:「现在又多了一件,小厮所说的古墓。」 「王爷,就在刚才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她看着桂王,「当时我们查安山王的时候,确认过他的次子不在府中。」 「可是如此?」 桂王颔首,「现在也不在,他几个儿子都在宗人府,唯独缺了这个孩子。」 「去问问怀王妃,」杜九言心头隐隐有个猜测,开了门和韩当说了几句,韩当去内院问怀王妃,过了一刻回来,拱手道:「杜先生你说的没有错,怀王确实有个儿子不在府中。」 「去年的时候,有一次跟着乳娘出门玩,被乳娘带走了。」 「但不是王妃亲生的,而是王爷养在别院中的妾所生养的。」韩当回道。 怀王和怀王妃只有一儿一女,或许可以再多点,但显然后期怀王妃并不想再生了。 「和我所想没有错。」杜九言敲了敲桌面,低声道:「您说,几个王爷的儿子,是不是也在古墓之中呢?」 桂王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这样不是多此一举?」 「我认为不是多此一举,而是他一开始的设定的手法或许不是这些,又或许是再过几年。他也许是想让王爷们自己的儿子,杀了他们。」杜九言低声道:「王爷,这样的手法,对于他来说,应该很刺激吧?」 桂王眉头紧蹙,「那为什么现在改变了策略,原因是什么?」 「是我们。」杜九言道:「荆崖沖的死,长生岛的提前暴露,一定是这个人也没有料想到的。」 「但是,在事情出来后,他立刻做了应对。虽损失了荆崖沖,可依旧借我们的手,达到了目的。」杜九言低声道:「等到怀王,他直接爆出线索,对于查案的我们,是没有选择的,必须查办。」 「我们既是他的变数,也是他的机会。他完全不用出头,所有想要做的事情,他都做到了。」 桂王脸色沉沉的,没有说话。 「而作为他的变数,我们却没有选择。」杜九言敲了敲桌子,苦笑道:「因为无论是安山王还是现在的怀王,都是罪不可恕的。」 桂王颔首道:「先抓着几个线索查吧。」 「王爷,」杜九言问道:「您现在能不能和我说一说,您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桂王看着她,没有说话。 「行吧,」杜九言道:「那我们就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情,桂王有,她也有。 这没有问题,谁也没有资格强求谁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还有三位王爷,」杜九言低声道:「我们就从这三位王爷中,挑选一位跟踪调查吧。」 桂王看着她,「从宁王吧。」 「那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们去一趟武昌?」 这里离武昌不远。 「好。」桂王起身,开门出去,「我出去走走。」 杜九言托腮看着他的背影,扬了扬眉头,继续整理她的思路,跛子推门进来,「桂王怎么了?」 「我问他成亲当晚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不高兴了。」杜九言耸肩,看着跛子,「跛爷,你知道吗?」 跛子道:「我并不想知道。」 「那你的身份呢?」杜九言靠在椅子上,「这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想,当初我来的时候,身边就有你们。我一直认为是缘分让我们聚在一起,可现在想想,或许不是。」 「首先你不是,你是为了小萝蔔,而一直跟着我们的。」杜九言道:「那么陈先生呢?银手呢?」 花子和闹儿还小,她觉得可以排除。 但是陈朗和银手,她感觉有些不同。 「这你要问他们。」跛子道:「尤其是陈先生,我查过他的过往,除了他颓废以外,这些年他并没有做别的事情。」 「或许,只是错觉?」 杜九言道:「希望是错觉吧。」 她起身伸了个腰,道:「不管这个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当下我们还是要将怀王的事处理好啊。」 「九江王应该快到了。」跛子看着她,「等他来了,可以将此事告诉他,试探一番。」 杜九言点头,「我也有这个意思。」 「消灭王爷,然后呢?」杜九言低声道:「然后夺权吗?」 跛子扬眉,颔首道:「八九不离十了。」 「那就有意思了。」杜九言刚说完,桂王折返了回来,看了一眼跛子也在,他凝眉咳嗽了一声,道:「其实,那天夜里是有人告诉我,我父皇当年的死,并非是生病,而是一种不为人知的慢性毒。」 「当夜我去法华寺,圆真住持确认了此事。他和我父皇私下有来往交集。他说我父皇在去世前几日,曾觉察出了什么,但已是来不及。」 「不等他多做安排,便驾崩了。」 「我当时怀疑是我哥,因为只有他有这个动机。」桂王垂了眼眸,「但你们看到了,想要怀疑我哥,并不容易。」 「在京城的这一年,我也让人查过,太医院和宫内外,都查过。越查就越能表明他的清白。」 桂王道:「现在看来,我父皇的毒,和现在我们要找的人,是一个人。」 杜九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602 兄弟见面(三) 所以他一怒之下,烧了法华寺,一怒之下出走了,一怒之下在广西扯旗造反。可他太善良了,不相信他哥哥真的会杀父亲,也并没有真的带着兵马打杀抢夺地盘。 只是盘踞在广西,像是胡闹,却又是他内心悲悯的无奈发泄。 这几年,桂王心里的挣扎和痛苦,没有人能够理解和开导。在他最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十八岁,他忍住了。 这非常难得。 让杜九言几乎对他刮目相看。 「是谁和你说的这件事,你……为什么相信他?」 「是一封信。」桂王道:「而我,当时也有疑惑,我父皇去世的太过突然。这封信给了我解答。」 杜九言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桂王,「杀先帝,杀王爷……王爷,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个幕后之人呢?」 「不知道。」桂王道:「当夜我去过皇陵,开棺验尸了。」 杜九言又是一惊,「看到了先帝的遗体?」 「是。」桂王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毒,但当时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但是在过了几年以后,他的骨头是黑紫色。」 「所以,你更加确定?」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 「选择在你成亲的当夜告诉你,这时机真是有意思了。」杜九言道。 桂王看着她,嘆气道:「如果我知道当时是你,我不会离开的。」 「可惜,当时不是我。」杜九言淡淡地道。 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推脱,桂王看的出杜九言的认真,他蹙眉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杜九言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再回头来说。」 她说完看向跛子,「你为什么不惊讶?」 桂王也看着跛子。 跛子靠坐着,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正用长长的手指,拨弄着桌子上一个圆形的镇纸,他不急不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两个人道:「我也惊讶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桂王眯眼看着他,「你是谁?」 「我是谁和王爷你要查的事,并没有关系。」跛子道:「我的目的很明确,一开始是跟着小萝蔔,现在是护着他们母子。」 「她的事是我的事,别人的事和我无关。」 杜九言一脸崇拜,「跛爷,您太霸气了。」 桂王白了一眼杜九言,道:「胳膊肘往外拐!」 「都是自己人,您这么说太见外了。」杜九言笑着道。 桂王盯着跛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且回答我。」 跛子看着他。 「你护着小萝蔔,是因为他是小萝蔔,还是因为他是我儿子?」 跛子道:「因为他是你儿子。」 「知道了。」桂王没有再揪着不放,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房间里安静下来,杜九言暧昧地看着两个人,「你二人……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感情吗?」 桂王和跛子都白了她一眼。 「但是你僭越了。」桂王看着跛子,「你保护我儿子就保护我儿子,我媳妇你就不能惦记。」 跛子强调道:「她不是你的媳妇。」 对于人来说,是肉体重要还是灵魂重要?当然是灵魂! 秦九烟早就死了,眼前的杜九言,是一个崭新的独立的人,她和秦九烟唯一的牵连,就是借用了秦九烟的皮囊而已。 换言之,如果能有办法,让杜九言的灵魂脱离,她是可以借宿在任何一个皮囊里的。 这样的「秦九烟」还是秦九烟吗? 当然不是。 「感觉怎么这么奇怪,」杜九言摆着手,「二位,这一次要换我出去走走冷静一下了。」 她说着,打开门出去,不急不慢地在怀王府熘达着,后院里,住着怀王妃母子三个人,还有被救出来的孩子们。 孩子们受过惊吓后,胆子很小,让他们不要出门,他们就连房门也不出,成天就待在房间里。 杜九言也不强求,对于他们来说,建立对人的信任,才是当务之急。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思路却要比之前清明了一些。 对于这个幕后人,感觉上更加清晰一些。 「杜先生,」顾青山从外面进来,杜九言扬眉看着他,「怎么了?九江王来了?」 顾青山点头应是,「杜先生料事如神,确实是九江王来了,人已经进城了。」 「那快去告诉你们王爷吧。」杜九言道。 稍后,杜九言和桂王一起迎九江王。九江王的外家是承德侯福,季太夫人是他的外祖母,他和季玉是表兄妹,严格算起来,秦九烟和九江王之间,抛开皇家的关系,从安国公这边算,也还是有点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 九江王骑马来的,带了一千兵马就停在城外。 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量不高皮肤有些略黑,但一管鼻子生的极漂亮,高挺笔直很有威仪。 「九江王和圣上的容貌很像啊。」杜九言和桂王道:「看来,你是你们家孩子里的异类。」 桂王白了她一眼。 「先帝是不是生的不怎么样?」杜九言低声道。 桂王磨牙道:「我父皇很俊俏。」 「我像我父皇。」 杜九言颔首,「那果然是不怎么样了。」 要不是这里人多,桂王就要和她打架了,想了想忍住。 「墨兮,」九江王从马背上跳下来,三两步过来,一把将桂王抱在怀里,「墨兮!」 桂王被抱着,显得很不自然,他咳嗽了一声,喊道:「二哥。」 「又长高了不少。」九江王摸了摸桂王的头,高兴地道:「我记得我上回见到你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高。」 杜九言发现,九江王的声音特别的好听,像是拨弄的琴发出的和弦,撞在人的心底,非常的撩人。 「去年我听说你在邵阳,也想不到来我这里走动。」九江王打量着桂王,笑容从眼底溢出来。 「是不是太忙了,没有空?」 桂王道:「我哪有什么正事。」又道:「就是懒得懒得跑动。更何况,来你这里,也给你添乱。」 九江王拍了拍桂王的胳膊,轻笑着,「我们的墨兮长大了。」 桂王难得的脸一红,咳嗽了一声,正色和他道:「我给你介绍。」 他将杜九言和孟郊以及跛子介绍给九江王认识。 九江王和跛子以及孟郊各自施礼回礼后,就含笑望着杜九言,「你就是那位名动天下的讼师杜九言,闻名不如见面,久仰!」 「王爷客气了,我不过是跟着王爷后面一起闹腾,沾他的光而已。」杜九言道。 「墨兮很聪明的,」九江王道:「我们兄弟里面,要真说谁最聪明的话,墨兮绝对是第一人。」 杜九言笑着应是,「是,桂王爷确实智慧过人。」 「去王府里说话吧。」桂王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你去看看怀王。」 九江王和他并肩往怀王府去,兄弟二人去看望怀王,杜九言没有一起去,就和跛子还有孟郊一起去了衙门。 「不瞒你说,我两年前就知道他在做这些事了。」九江王看着因为药性发作,而昏昏沉沉的怀王,悔恨地道:「我提醒他了,还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后来就不理我了。」 「他以为我会报给圣上……」九江王说着看了一眼桂王,见他没什么表情,又接着道:「自家兄弟,我又怎么捨得,置他于死地。」 「没有想到,他事情越做越过分,早知道,我两年前就应该将他捆起来,送回京城请圣上处置。」九江王道。 桂王道:「两年,不知有多少孩子被害,」他一顿看向九江王,「二哥,你不该纵容他的。」 九江王痛苦地点了点头,「父皇以前就训斥过我,说我太过妇人之仁,行事不够果断。」 「如今想来,还是父皇最了解我。」 桂王没有说什么。 兄弟二人陪着怀王坐了一个下午,又去看望了怀王妃。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坐在一桌,九江王问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怀王离我这么近,我却没有很好的督促他。我和你们一起回京请罪。」 「那你给圣上去奏疏吧。」桂王没有反对。 九江和吉安确实很近,九江王顺道回去解释,合情合理。 「王爷,」杜九言看着九江王,「冒昧问一句,您膝下几个孩子?」 九江王回道:「我有三儿两女,一个正妃两位侧妃。」 「杜先生有何疑问?」九江王问道。 杜九言道:「是这样,安山王和怀王爷都有一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走失了。」 「你认为这里面有蹊跷?」九江王问她。 杜九言没说话。 「我没有,」九江王道:「早几年有一个儿子早夭了,不过当时才六个月而已,是生病去的,我亲手葬的。」 杜九言颔首,「我就问问。还请王爷见谅。」 九江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一次有人煽动民变,你怀疑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对吗?」 杜九言颔首。 「我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件事,确实很蹊跷。」九江王道:「你可获得了什么线索?」 杜九言摇头,「暂时还没有。」 「王爷,」正说着话,韩当拿了一封信进来,递给桂王,「从急递铺送到府衙的。」 桂王拆开来看着,顿时眉头紧蹙。 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汀州、开封和广平发生了暴动。」桂王道。 开封在中原,汀州归属福建,广平则靠近山东境,三个毫不相干的地方,为什么同一时间发生了暴动? 杜九言问道:「什么原因?」 ------题外话------ 这几天腰疼,完全坐不住,我这老胳膊老腿老腰,哈哈哈哈! 603 邵阳微变(一) 「在这三处,找到了怀王买卖幼女的联络点。」桂王道。 在买卖中,以幼女和女子为主,男孩子不过百分之一二的样子,相对受害人数少。 「找到了以后,几处的百姓躁动起来,要求严惩怀王以及所有在案件中有所涉及的人。」 杜九言端茶喝茶。 吉安这里的事,算算时间消息大概要明天才能到金銮殿上给赵煜看到。 而现在,他们就已经得到了开封和广平百姓暴动的消息了,而对方甚至比圣上还要早知道,怀王买卖幼女的事。 这么迫不及待,是怕赵煜处置怀王如同当时的安山王一样,不杀只关? 「这消息,传递的未免太快了点?」九江王看向桂王,「眼下,不如先启程回京,怀王的事没有一个终结,暴动恐难以解决。」 桂王看向杜九言,「你觉得呢?」 九江王一愣,没有想到桂王对杜九言这么信任和依赖。 桂王的性子,看着是小孩子脾气,但其实他有心事也很少和大家说,而且还很执拗独立,就算和你亲近耍无赖,但也不存在全然的依赖着谁。 难怪外面都在说他们两个人是断袖。 「要回去,但也要将这里安排好。」杜九言蹙眉道:「还有许多女孩没有找到家。」 关键一部分,根本就找不到家人。 桂王写奏疏回京奏请,让这些人去新化的矿山安顿,由朝廷扶持到十五岁,每年每人二十两银子。 但圣上什么意思,他们还不清楚。 如果现在走,那就只能先将女孩子们都带回去。 放在这里,她不放心。 「那就带回去。」桂王道:「租两船走水路。」 孟郊道:「我十日内安顿好,走陆路吧。」又道:「以防暴动事态严重。」 衙门里还关押着这几年买卖幼女的人。这事要等朝廷派新任知府到任再处理了。 情节严重的充军流放,略轻一些,至少要坐监三年杖八十。 那些卖儿卖女的父母,待彻查后,再慢慢处理。 桂王点头,「孟都督想的周到。我将韩当留给你用,他办事稳妥,你有要事可以让他去办。」 「好!」孟郊说完,和韩当拱了拱手,「辛苦韩将军了。」 韩当起身行礼,「不敢当都督谢,应该的。」 「既是这样决定,那我们就各自去安排。」桂王道。 九江王道:「那我就让我带来的人回去了。」 桂王颔首。 大家各自去忙,杜九言去了内院,怀王妃站在出来见她,语调平静地问道:「……杜先生的意思,明天就启程吗?」 「嗯。」杜九言道:「事情有转变。」 怀王妃没有多问,「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杜九言拱手,去了另外一边。 大院子里还住着四十位姑娘,原本有两个男孩子的,但在昨天已经被家人领回去了。 四十位女孩子,最大的今年十七岁,最小的才八岁。 她进去,本来在院子里坐着的孩子们,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纷纷逃回了房间里,她还没说话,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但能看得见,在窗户的缝隙里,门缝里,墙后面,正有很多眼睛、耳朵在看她和等她说话。 「明天我们要启程回京。」杜九言在院子里道:「你们有的记不得家,有的则是无家可归。所以我决定带你们一起走。」 「到了京城以后,请朝廷来安顿你们。」 「你们有没有意见?」杜九言问道:「如果实在不想走,或者,你们又想到了自己的家,现在可以来告诉我,留在这里等家里人来接,或者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门口,一个脑袋探出来,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小丫头,虽然有十七了,但因为个子小,人又特别的瘦,所以看上去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朝廷会怎么安排我们?」 杜九言冲着她招了招手,道:「桃红,你有什么想法?」 「我?」桃红缩着手和肩膀出来,「我、我就想能吃饱饭,有地方睡觉,没有人欺负。」 她说完,身后探出来无数个小脑袋,跟着一起点头,齐声道:「我们也想。」 「只要没有人欺负我们,有饭吃,有衣服穿就可以了。」 杜九言看着孩子,鼻尖微酸,含笑道:「要求这么低,就算朝廷安置不了你们,我也可以。」 「不就你们几十个小丫头吗,」杜九言摇着头道:「一天三个馒头一顿肉,够吗?」 大家都跑了出来,瞪着眼睛看着她,满目的期盼和高兴,「够,够的。」 「够的。」桃红点着头,道:「我一天两个馒头就能吃饱了,要是困难点,一天一个馒头也行。」 她们只想有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能活着就行了。 杜九言摸了摸桃红的头,含笑道:「那就和我一起走,每天投餵小兔子们馒头吃。」 「我们不是兔子,」最小的玉子摇头道:「杜先生,我不是兔子。」 杜九言弯腰看着她,「你不是兔子,那是老鼠吗?」 玉子点着头,「对的,我属老鼠的。」 「知道了。」杜九言不敢去摸她的脑袋,始终负手在身后,给她足够的安全感,「那大家今晚睡个好觉,明天我们就要长途跋涉了。」 大家都跟着点头,「我们不敢赶路,我们都能照顾好自己。」 杜九言从院子里出来,嘆了口气。 小姑娘们,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做什么,无法掌控自己的将来,甚至连小小的干涉都做不到。 豆蔻青春该是最美好的年华,而对于她们来说,却是最惶恐无措的时候。 「在想什么?」跛子拍了拍她的头,「面色这么沉重。」 杜九言道:「任重而道远啊!」 「没事,」他轻声道:「你一定可以。」 杜九言笑了,「等我办成了,你再可劲儿的捧我,那时候我会很得意。」 「成功时捧你,你就会膨胀了。现在捧,正合适。」 杜九言摆手,「我和别人不同的,你要不能那俗世的要求来要求我。」 …… 焦三拿着一份卷宗从衙门口进来,一边走一边和蛙子道:「你确定开封那边暴动了?」 「是,今天有客商到邵阳说的。」 「前天开始暴动,今天客商就到邵阳了?」 「客商也是路上听别人说的,这一个传一个,毕竟是大事。」蛙子道:「三爷,您说杜先生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这会应该还在吉安吧?」 焦三点头,「事情没有那么快处理好,八九不离十还在那边、我还以为她能抽空回来走一趟,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能了。」 「是啊,杜先生这一走都快一年了,大家都说她不回来了。」 焦三说着进了卷宗房里,喊道:「老江头,把上个月那个案子的卷宗……」他没说完,发现江书吏不在。 「他不是成天在里面的吗?」焦三问道。 他们寻常没事不到这里来,蛙子也不是很清楚,「我帮你您问问去。」一会儿又跑回来,道:「三爷,黄书吏说他有十天没有来了。」 「没去他家里问?死家里了?」 蛙子回道:「去他家里问了,他家里人也不知道,还以为是衙门派出去做事了。」 「奇怪了。」焦三咕哝着,自己找要的卷宗,随即奇怪了咦了一声,「我记得这架子上是放户籍的吧?怎么这么乱?」 蛙子奇怪,「是啊,好像被人翻动过的。江书吏向来不喜欢别人乱翻他的卷宗。」 「奇怪了。」焦三只觉得奇怪并没有多想。 晚上去德庆楼吃饭,董德庆就说起江书吏,「吃了我一顿饭没给钱,我让小厮去,怎么衙门和家里都说不知道。」 「我今天还在找他。」焦三将事情说了一遍,董德庆听着一愣,小声问道:「那架子上,可被人翻动过?」 焦三点头,「怎么了,你有秘密在里面?」 「不是我,是九言!」董德庆将当时的事情和焦三,焦三很吃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那她的户籍是假的?」 董德庆点头。 「功名也是假的?」 董德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反正现在身上的功名,是别人的。」又道:「对于她来说,功名不功名不重要了。」 「奇怪了,」焦三道:「难道是九言的对手想弄她,所以查她老底?」 董德庆点头,「那些讼师都阴坏的,谁知道呢?」又道:「你要不清楚,这会儿去找陈先生说一说。」 「九言的事情,他肯定比你我都要清楚。」 焦三点头,「这不是小事。要是这事儿让她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害了,我们可就罪过大了。」 话落,晚饭都没有吃就去鸡毛巷找陈朗。 「你怎么来了?」陈朗正在院子里餵鸡,这是小萝蔔养的鸡,小鸡变成了老母鸡,过些日子天再暖和些,又能孵出一窝小鸡了。 焦三将他和董德庆聊的事告诉陈朗。 陈朗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擦了擦手,沉声道:「来者不善,九言这次恐怕有大麻烦了。」 「功名是假的,肯定要被人踩了。」焦三道:「现在怎么办,陈先生您快想想办法。」 陈朗道:「我知道了,你让我想想。」 他紧蹙了眉头,在院子里坐下来。 焦三看他沉思不好打扰他,自己去厨房煮面条吃去了。 604 后台太妃(二) 赵煜的心寒,大于愤怒。 安山王、怀王! 还有谁?还有哪个兄弟,在他一心想要开创盛世的时候,给他拖后腿? 他想到很多年前,先帝还在的时候,他们兄弟间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传言中皇室的明争暗斗,大家都安守本分,虽不是人人和睦,但也算是兄弟齐心。 「薛按,」赵煜很累,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疲惫地道:「你说,怀王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朕记得,他的女儿也是七八岁的年纪吧?」 「他怎么下得去手呢,怎么能如此的丧尽天良!」 薛按给赵煜轻轻揉着太阳穴,低声道:「桂王爷不是说了,他因为手臂疼痛,开始吃五石散,这一吃就上瘾了!」 「那种药奴婢是知道的,吃的多了,人就会变的烦躁,萎靡不振,蠢笨残忍。」 「到这个地步,人就不是原来的人了。」 赵煜睁开眼,长嘆了一口气,道:「朕太失望了。」 「圣上有气就撒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薛按低声道:「伤着龙体,兹事体大!」 赵煜道:「桂王说将剩下的少女都送去新化,九言在那边有个盐山矿,里面可以安置那些孩子。」赵煜道:「朕觉得不错,就照她的意思办了。」 「一年每人拨二十两银子,这事就交给新化的县令落实。」 安顿好这些孩子,他心里也能略宽慰一些。 「圣上仁厚,您这么安排,她们知道一定会高兴的。」薛按道。 赵煜颔首,「朕来说,你执笔,速速给他们回信。」 「事情办完,将一干人等押到京城来。」赵煜道。 薛按应是,在一边磨墨,铺了纸,正要落笔,门外一位小公公进来,低声回道:「圣上,兵部的史大人求见。」 史迁是兵部尚书。 「宣!」 史迁匆匆而来,手中拿了两封奏疏,他呈上去,急着道:「圣上,几日前吉安百姓暴动后,紧接着汀州、广平和开封百姓也暴动了。」 「三方县令和知府写奏疏来,请圣上裁夺,如何处理。」 赵煜看了他一眼,「是什么理由?」他说着打开了奏疏,一目十行的看着。 「是因为吉安拐卖幼女的事情,要求圣上杀怀王,以及所有涉案人员。」史迁道。 赵煜合上奏疏,沉声道:「传令下去,让各地不要动武,告诉他们,一旦怀王等涉案人员押送到京,朕一定会严加惩治,绝不会让任何一人逃脱制裁,也不会轻饶任何人。」 史迁道:「这话,都已经说过了,但是民怨难平。」史迁道:「微臣认为当务之急,不如原地将怀王斩首。如此,也能速速平息众怒。」 赵煜蹙眉,道:「事情还在查办,暴动的缘由还没有查清楚。如果朕就依着他们,立刻将人就地砍了,将来,岂不是一有事他们就发生暴动,来以此要挟朕?」 史迁想想也对,朝廷大事岂能是百姓威逼一番就退让的。 纵然他们是对的,可也不能养成他们这样的习惯。更何况,这三地的暴动,有没有别的原因、幕后的推手还不清楚。 「那现在怎么办?」史迁问道。 赵煜道:「先尽量平息。朕再下令,让桂王和杜九言速速带人回京。」 「将本案审理清楚,昭告天下。是斩首还是其他再根据律法行事。」 也只能这样了,史迁应是,退了出去。 赵煜很心烦,让薛按起草了手谕,速速让急递铺送了出去。 他则启程去了坤宁宫。 难得一见的王太妃坐在坤宁宫里,见他进来起身行礼,赵煜微微点了头,就坐在一边喝茶。 「怀玉的事,我也听说了。」王太妃看着赵煜,道:「若事情真的是他做的,你该杀就杀吧。」 「他身为王爷,不但没有治理好封地,还带头作乱,给圣上你添乱。其行之恶劣,该杀!」王太妃嘆了口气,「圣上也不要难过,顾念兄弟之情,人这一世,都是註定的。他命该如此,不值得任何人为他难过。」 赵煜对王太妃的印象,一直要比周太妃好。他也嘆了口气,道:「若事情属实,朕确实不能再留他。」 「方才,三地送来急奏。因为他的事,已经发生了民众游行暴动,若处理不好,结果将难以控制。」赵煜道:「不杀他,难以平民愤。」 王太妃也惊了一下,愧疚道:「这个孽障,给圣上添忧了。」 「你也不要这么说,」太后和王太妃道:「等他来了,问清楚了再说。」 「他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情为什么突然大变,这背后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我们也要弄清楚。」太后道:「纵然一死难免,可作为亲人,我们也要先给与他信任才好。」 王太妃起身给太后行礼,「您对他的心比我这个亲生的娘还要周到,臣妾替这个孽子,谢谢太后娘娘。」 「不说了,」太后道:「等他到了再说吧。」 说着,揉着额头,嘆了口气。 王太妃由嬷嬷扶着出去,却没有回自己的春华宫,而是到了翊坤宫。 周太妃的翊坤宫里只留了四个宫人照顾,因为她疯了,宫人们就没有以前那么尽心,有机会就偷偷跑出去打牌吃酒。 门口没有人,周太妃一个人坐在院中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只鸟,这只鸟是前年安山王送回来的,说是亲自抓到的,也不知道什么品种,但是叫起来,声音特别清脆悦耳。 周太妃满头华发,目光呆滞地盯着鸟,就听着鸟在笼子里蹦跳鸣叫,她自己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姐姐,」王太妃在周太妃的左手边坐下来,低声道:「怀王出事了。」 她不急不慢地将吉安的事说了一遍,用凳子上的细棍子拨撒着鸟食,声音轻柔,「……不过几日就要押送回来,这一回就只有死路走了。」 「我理解你当时跪在坤宁宫门外的心情。」王太妃轻笑了一句,「没有想到,我们乖巧了一辈子,不争不抢安安分分,也不能善始善终。」 周太妃并没有所动,始终盯着鸟笼,目不转睛。 「那天……你去哪里了,见了谁?」王太妃看着周太妃,「知道了什么,让你一夜白头?」 周太妃自然没有回答。 王太妃嘆了口气,「算了,我何必来问你呢。以前你就不会和我说,何况现在呢。」 她说着起身往外走,韩太妃带着人进来。 韩太妃是先帝在做太子时娶的侧妃,后来孝端皇后去世,她诞下宁王,年底,当今的太后娘娘入宫,第二年年初季贵妃诞下了九江王。又隔了一年半太后有孕才生下圣上。 所以,要论情份当然是她和先帝更浓厚一些,更何况,宁王是先帝的第一个儿子。 她还记得先帝抱着宁王时高兴的样子,说胖敦敦的像个小肉球。 韩太妃比王太妃个子矮点,宁王也像她的身材,中年后就开始发福。以前先帝在世时她还会克制,但先帝过世后这几年,她就不再管理身形。 和清瘦的王太妃相比,她越发显得矮胖。 「怀王的事是真的吗?」韩太妃问道。 王太妃颔首,「是真的。」 「圣上怎么说?」韩太妃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凉感,这种感觉在安山王出事的时候还没有,「杀了?还是关宗人府?」 王太妃道:「作恶多端,自是要杀!」 韩太妃道:「可他是藩王,是他的兄弟啊,他怎么能说杀就杀!」说着一顿,怒道:「你就没有哭闹吗?」 她指着周太妃,「当时她不就是哭闹了一番,最后圣上饶了安山王不死,将他囚禁在宗人府。」 「你也去哭闹。现在可不是你清高的时候,那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王太妃摇了摇头,「不要让圣上难做,他也不容易。」 「算了吧,」王太妃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留着他的命,又能怎么样呢,不过赖活着,生不如死罢了。」 说着,便走了。 「不对,」韩太妃拉着她,示意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出去守着门,她低声道:「我怎么感觉这事不对?不会是圣上有心削藩,而又不敢大张旗鼓,所以用的手段吧?」 如果是这样,那宁王岂不是有危险? 「你别胡思乱想,」王太妃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来翊坤宫里问周太妃,明知道对方什么都不会说,可还是来了,「圣上不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知道,就如怀王,以前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现在不也变成这样了吗? 人都会变的。 「什么时候到京?」韩太妃问道。 「估计得还有个半个月。」王太妃道:「你要是不放心,就给宁王写封信问一问。让他自查一番。」 韩太妃苦笑一声,「要真是……」她指了指御书房的方向,「查就能保住性命吗?」 「别胡思乱想,宁王向来聪明,不会做煳涂事的。」王太妃说着,嘆了口气,「我累了,回去了。」 说着就走了。 韩太妃看着疯了的周太妃和那只聒噪的鸟,怒道:「装疯卖傻,儿子都没有了,你活着有什么用。」 说着,拂袖走了。 周太妃花白的头髮散下来,挡住了脸。 605 小姑娘们(三) 来的时候一艘船,回去的时候两艘。 走前,有两个女孩子要留下来找自己家人,她们不想离开这里。杜九言就讲她留给孟郊,让他帮着找。 孟郊带着韩当还在吉安,将剩下的事情善后,然后再从陆路快马加鞭去处理几处民变的事情。 今天天气不错,海风不凉也不热,杜九言盘腿坐在甲板上,笑着道:「这一次谁都不许赖皮,赖皮的人,等会罚她多吃一碗饭。」 围着她坐了半圈的小姑娘们都咯咯笑着,半大的小姑娘,笑容比这春光还要明媚,杜九言看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杜先生,今天中午我就多吃了一碗饭,现在还撑着呢。」八岁的玉子捂着肚子,皱着眉头,「我不想吃了。」 杜九言道:「输了就要认,不认的怎么办?」 「挠痒痒!」小姑娘们一起笑着说。 杜九言点头,搓着手,道:「来!」 玩的不是什么高雅的游戏,就是赌坊里常常玩的单双,一堆棋子随手拨一些过来,猜这一些是单还是双。 「老规矩,单坐右边,双坐左边。」杜九言笑着道。 小姑娘们牵着裙子,摇着小辫子开着笑脸,你来我往地挪动着,最后定下来,杜九言开始数,有个小姑娘喊道:「杜先生,您还没有说呢。」 「单吧!」杜九言笑着,数出来却是双,大家哈哈大笑。 有人道:「今天晚上,杜先生要吃三碗饭!」 杜九言神秘地道:「看来,我要祭出我的看家宝贝。」 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滴熘熘好奇地看着她,「什么宝贝?」 「看!」杜九言从身后拿出来了一个小碗,碗只有她的大拇指大,非常的小巧可爱,「这就是我今晚的饭碗,莫说三碗,三十碗我也输得起!」 大家哈哈大笑。 「杜先生赖皮,我们去挠杜先生!」 小姑娘们一拥而上,杜九言笑着逃开,大家看她狼狈的样子,笑倒在地上。 她们在闹腾,引得船舱里别的害怕的小姑娘们探头探脑地偷看,有人羞涩地出来,绞着手指问道:「你们在玩什么?」 「一起玩啊,别怕,杜先生人很好的。」 「是啊,她和别的大人不一样。」 小姑娘看着杜九言的笑容,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我、我去喊她们一起来行吗?」 「行啊。」 小姑娘回去又拉了两个,她们刚一出来,桂王正好从后面走过来,几个人像是老鼠看见了猫一样,滋熘一下跑回去,关了门。 桂王尴尬地站在原地。 「没事。这是王爷!」杜九言安抚大家,「他是好人啊,和我们一起的。」 大家都羞涩拘谨地冲着桂王笑,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回去自己房间里待着了。 桂王很郁闷,眉头蹙着和杜九言道:「我面目可憎吗?」 「不,是您太有阳刚之气!」杜九言道。 桂王低头看看自己,颔首道:「也对,这不能怪我,这是天生的。」 小姑娘们不是怕桂王,而是怕男人。所以,每次看到男人,她们都会如同惊弓之鸟,躲的远远的。 她在努力修补,可这些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她不清楚,在这些孩子们以后的人生中,能不能淡忘这一段黑暗的过程,但她会尽力。 对人的信任,对男人的信任…… 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了,如果没有生存的技能,嫁人、得一男子照顾、生下孩子以确保年老时有人养她……这是她们唯一的生存路线,而嫁人生子也将会成为她们唯一的价值。 这是扭曲的价值,她很愤怒,然而她现在却没有办法去打破、改变这些。 怎么办呢? 所以任重而道远啊。 「说起来,我很挫败。」杜九言神色凝重地看着桂王。桂王也正色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低声道:「小孩子大约有天生的知觉,她们会亲近我,可能在潜意识里知道,我不是男人,不具备攻击性。」 桂王看着她,她一脸郑重,可说的话……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才知道?」 「不然我为什么喊你娘娘腔?」 杜九言挑眉,忽然推了一下了他的胸口,捏着嗓子道:「都怪你们这些臭男人。」 「呕!」桂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完全笑不出来,「言言,答应我一件事。」 杜九言嘟着红艷艷的唇,用柔弱无辜的目光看着他,「王爷啊,您请说呢。」 「闭嘴!」桂王低声道:「就算将来你变成女人,也请你不要如此。」 「太怪异了!」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怒道:「滚!」 说着,转头看着远处的海面,桂王也和她并肩立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杜九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跛子,她道:「跛爷,怀王好点了吗?」 「吃了药,睡着了。」 为了能让怀王活到京城,不然因为毒瘾发了拿头撞墙自杀,他们给他开了十几副安神的药,他一直昏沉沉的睡着,醒来的时候会清醒一点,但一发病,就又大喊大叫,嘶吼难忍。 不过好的是,今天的状况比前几天略好点。 「这个瘾是能戒掉的。」杜九言道:「不过,他也没有机会了。」 跛子道:「我让船家走快点,尽量早点回去。」 「嗯。」杜九言看着桂王,「你不去和九江王说说话?」 桂王道:「稍后就去。」 「九江王那边,你查探过没有?他身边有没有如同荆崖沖和闵然举这样的幕僚或者好友?」杜九言问道。 桂王摇头,「没有,他身边虽有幕僚,但并没有很受器重之人。」 「且,九江境内民富力强,所有人对九江王都是尊敬有加。」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那就等宁王那边的消息吧。」 「没有就最好了。」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 「墨兮,」九江王从后面过来,大家互相行礼,他道:「现在可有空,我有事想和你说。」 桂王颔首。 「杜先生和跛先生一起来吧。」 四个人去了九江王所住的房间,房间都很小,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上了茶后,九江王正色道:「这两日我仔细考虑过,对于是否存在幕后推手,我有一些看法。」 杜九言很好奇,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最令我奇怪的,其实是这个人的动机。」九江王道:「如果、他的最终目的,是让所有的王爷都消失,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多的波折?」 「刺杀不是更加直接?」九江王道:「我们几个兄弟间,除了墨兮自小喜爱武功外,我们几个人不过都学了一些皮毛。」 「我们出行也从来没有前唿后拥的防备谁。我的意思是,他如果刺杀,其实很容易得手!」 九江王说完,看着大家。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杜九言道。 九江王道:「这会不会是巧合呢?所谓幕后之人,根本不存在。」 「那天墨兮和我说了以后,我认真反思过。我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而且,我也没有被谁引导过,做过任何的事。」九江王道:「为什么这个人没有对我下手?」 「我已写信给宁王。」九江王道:「如果他身边有这样的人,那么你们的推断就是成立的,如果他没有,是不是可以证明,你们的推断有误?」 杜九言没有说话。 九江王有这样的说法和推断并不奇怪,因为她没有将三个小厮招供的事告诉他。 但是他有一点没有说错,如果宁王也没有,那么她确确实实要重新再设想考虑这个人的目的了。 「那就等宁王的消息。」桂王道。 九江王道:「墨兮,你不要忘记了,你也是王爷!」 「你身边为什么也没有呢?」九江王问道。 桂王道:「是,我身边没有。但我却做了足以杀头的事!」 造反,是桂王做的事。 九江王一愣,摇头道:「你的造反小打小闹,有什么可杀头的。」 桂王前前后后就杀了几个贪官,肃清了广西和镇远的风气,别的事,要说做他也做了,但对百姓其实没有实质的伤害。 没有引起众怒,不算什么。 「回京再说吧。」桂王道。 九江王颔首,「等见到圣上,再讨论吧。」 一路很平静,半道上,杜九言给陈朗写了信,告诉她这里的事情,并将她想要将女孩子们送去新化的事,告诉陈朗。 几日后他们在山东上岸,调用了几十辆马车,长长的队伍往京城去。 杜九言骑在马上走在最后,转头看着跛子,「你的兄弟给你送信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看到的跛子去了一趟后院。 「嗯。」跛子道。 ------题外话------ 我如果不说今天只有两更而你们却发现我只更了两更,那么第三更很有可能是我设定错了时间,o(╯□╰)o 昨天就是这种,设定成了八点半。 606 蝴蝶和花(一) 跛子将信递给她,「你看看,和你有关。」 「是不是关于暴动的事,你的弟兄们查到了来龙去脉了?」她接过来拆开信去看。 跛子道:「是你的事。」 杜九言扬眉,先是一目十行扫过一眼,随即道:「咦,这么狠啊。」她说着,又从头读了一遍,将信收了看着跛子,「完了,我这是好日子到头了。」 跛子白了她一眼。 「什么好日子到头了?」桂王上前来,看着她手里的信,「哪里来的信?」 杜九言递给他。 桂王看完,目光微凝,「此事属实?」 「嗯。」跛子道。 桂王将信揪成一团,冷笑道:「既如此,那就灭口吧。」他说着看向跛子,「你不是有弟兄吗,将这些人都杀了。」 跛子不反对,就看着杜九言,「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杜九言道:「让我想想,反正随时都可以杀的对吧?」 跛子道:「是,随时都可以杀。」 杜九言磨了磨牙,道:「那就再让他们活几天。」话落,她又凝眉道:「宋吉昌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在山东青州找到的。」跛子道。 「周岩呢?」 「就在京城。程公復等人离开后,他一直在京城,并没有离开。」跛子道。 杜九言点头,「真是难为找他们来的人了。捅破我的身份,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如果是申道儒,那可能还是为了祖师爷的遗物。」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先回去再说。」 过济南的时候,收到广平和开封的消息,暴动依旧存在,那些百姓每日上街游行喊着口号,劲头一日比一日足。 这让他们感到很惊奇。 一般这种组织类的事情,很少能坚持三五天以上的,更不要说着已经将近半个月了。 很有意思。 因为带着怀王等一干人等,他们没有去广平,而是过济南直奔京城。 …… 申道儒听完长安的回禀,扬眉看他一眼,道:「确定明天进京?」 「是,人已经在路上了。怀王被押在马车里。虽然他们没有声张造势,但一路上还是遭到了多次的围堵,若非随行的护卫亮了兵器,怕是直接在路上,怀王就被百姓杀了。」 「这一次真是动了众怒了。」申道儒道:「杜九言没有别的动作吗?」 长安摇头,「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一直随行,没有离开过。」长安道。 申道儒颔首。 「先生,」牧琰在外面敲门,长安开了门,给牧琰添了茶就退出去了。牧琰道:「方才接到个案件,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桩案件了。」 「丈夫杀妻案。」 申道儒蹙眉问道:「和送子汤有关?」 「是。」牧琰道:「我查过,三个案件都是因为送子汤。」 「今天这一桩比较恶劣,丈夫不但杀了妻子,还将女儿也勒死了。」 申道儒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会长,」邵培怀敲门进来,申道儒看着他,「何事?」 邵培怀拿了个卷宗给他,「方才我有位昔日同窗来找我,请我帮他打家中的官司,此事有些特别,特意来问过您的意见。」 「又和送子汤有关?」 邵培怀点头,「这孩子是长房独子,虽今年才十四岁,但颇有才气,去年考中了功名,将来,家中产业必由他来继承。」 「现在,来告的是他的叔叔,也就是我的同窗。」 「他偶尔得知送子汤的事,所以,怀疑这孩子根本不是他兄长的骨肉。」 「若是这样,那这孩子当然就不能继承族中产业。」 申道儒微微颔首,思索了一会儿,看着他道:「这种案子不好辩,是谁的孩子,谁也说不清楚。」 「除非有足够的证据,或者能够证明孩子不是他兄长的,否则,官司难断。」申道儒道。 邵培怀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申道儒,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 以前,这种案件虽不容易辩讼,但他依旧会让年轻的讼师去歷练,即便输了也无妨。 可今天他却一口否定了。 「那我去回绝了。」邵培怀行礼而去。 申道儒端着茶若有所思,牧琰问道:「先生,您……是不是另有打算?」 「焦头烂额。」申道儒看向牧琰,「杜九言回到京城后,发现有那么多的事在等她的话,她会怎么样?」 邵培怀不接的这个官司,对方肯定会去三尺堂,杜九言必然会猜到和送子汤有关。 三桩案件,虽不是都是京城内案件,但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送子汤……暴动……自己的身份…… 排山倒海。 如果,她愿意将扇子交出来或者告诉他扇子的下落,他可以帮她解决送子汤的后患,压下身份之谜。 「定然难以招架。」牧琰道:「先生打算先找她谈一谈吗?」 申道儒颔首,「先礼后兵。」 …… 桂王府中,小萝蔔忧心忡忡地和鲁念宗道:「我爹他们明天能到吗?」 鲁念宗正趴在地上画画,闻言抬头看了小萝蔔一眼,道:「能到的,不是说了明天的脚程吗?」 「我爹会有危险吗?」小萝蔔道。 鲁念宗摇头,「不会,英雄都会活很久。言言是英雄,所以她会长命百岁。」说着,将自己刚刚画好的画撑开,站起来抖给小萝蔔看,「我第一次画美人,你觉得好看吗?」 小萝蔔眼睛一亮,「这美人好漂亮啊。」美人站在花丛中,花上了颜色,红的花瓣绿的叶子,非常的俏丽娇艷。但这些颜色和艷丽,远不及画中的美人来的夺目。 「你画的是谁?」小萝蔔觉得看着眼熟,但谁又都不像。 鲁念宗将画重新铺回到地上,给他解释,「这是蕊姨姨的眼睛,大大的传神,这是谢姨姨的鼻子,月姨姨的嘴巴,这个胸脯……」又低声道:「是娇姨姨的胸脯,是不是很大?」 小萝蔔盯着看,赞嘆地道:「大!」 「你为什么这么画?」小萝蔔问道。 「因为我喜欢她们这些地方,然后将这些地方凑在一起,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大美人?」鲁念宗问道。 小萝蔔点头正要说话,苗佩琪站在门口,笑着道:「二位公子,我们去吃饭吧。」 「嗯,知道了。」鲁念宗点头,举着两个脏兮兮的手,冲着苗佩琪喊道:「苗姨姨,我要洗手。」 苗佩琪颔首道:「花厅里有洗手的地方。」 「嗯。」鲁念宗和小萝蔔一起去了花厅,女孩子们都在,小萝蔔一进去就被谢莹抱着,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上午干什么去了?」 叶柔也拿着帕子过来给他擦手擦脸。 「我也要,」鲁念宗凑过去,将脸放在谢莹的面前,「我也要亲亲,不然你偏心。」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谢莹就笑着道:「那你闭上眼睛。」 鲁念宗闭上了,谢莹的食指飞快地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嘻嘻,」鲁念宗很高兴,把脸一个个的伸过去,等着大家亲他。 女孩子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小萝蔔捂着嘴在一边偷笑。 「鲁公子这样,过分了啊。」乔墨站在门口,一脸的嫉妒。 他也想要「亲亲」。 「大白牙是小孩子,」小萝蔔和乔墨道:「乔叔叔您不是小孩子。」 乔墨砸吧了嘴巴,看着一屋子的女孩子不说话。小萝蔔趴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乔叔叔,您喜欢哪位姨姨啊?」 「我都喜欢,」乔墨咕哝着道:「可我喜欢也没有用,她们可没有人喜欢我。」 小萝蔔道:「您这样想太悲观了,您看宋叔叔和窦叔叔多厉害。」 乔墨道:「他们和我不一样。」 说着,垂着头丧气地走了。 「小萝蔔小萝蔔,」鲁念宗捧着自己的脸,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今天我被亲了八次。」 他就开始掰着手指计算,「只有琴姨姨,裴姨姨还有月姨姨没有亲。」 苏凝月没有「亲」的原因,是因为宋吉艺不许。 「嗯嗯,那你今天是不是满足了?」小萝蔔问道。 鲁念宗点头,「特别的满足,我喜欢被姨姨们亲亲。」 大家坐下来吃饭,王蕊在蔡卓如的馆子做厨子,所以大家中午吃的饭,都是王府的厨子做的。 倒不是不好吃,只是没有王蕊会做的花样多。 吃过饭,小萝蔔和鲁念宗去院子里盪鞦韆,鲁念宗要将他今天的课文教给他。苗佩琪端着果盘过来想,笑着道:「这个桃子很新鲜,是他们刚刚买回来的。」 鲁念宗吃了一块,点着头,「嗯,很好吃。」 苗佩琪打量着鲁念宗,笑着道:「书房里,是你画的美人图吗?」 「嗯,是啊。」 「那,能送给我我吗?」苗佩琪道:「我觉得特别的漂亮,想要挂在房间里。」 鲁念宗的画好看不好看,已经不是少数人的赞扬,而是所有人看到都会觉得好看。 至于能不能欣赏,或者称之为大作,就仁者见仁了。 「可是那个画的不是你,」鲁念宗道:「你要是想要一幅画,我等会儿给你重新画。」 苗佩琪眼睛一亮,「真的吗,那谢谢你了。」 鲁念宗看着她笑。 但下午就笑不出来了,一整个下午屁股没挪地方,给院子里所有的「姨姨」们画肖像,一直到天快黑了,他也就画完了三幅,不由累趴在桌子上,看着大家眼皮直打架,「对不起啊,我画不完了。」 「我要回家睡觉去了。」 他说着,半眯着眼睛,扶着自己的小厮跌跌撞撞地上了马车,坐在车上用两只手抻着眼皮,好不容易熬到家,倒在自己床上,就睡觉了。 「……给大家画像?」鲁夫人哭笑不得,小厮点头,「下午画了三幅,明天要早点去,接着画。」 鲁夫人给儿子擦脸,无奈地道:「天天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今天也该累一累他。」 「这样,明天我和他一起去。」 小厮一愣。 607 怜爱暗示(二) 第二日中午,桂王和九江王在前,杜九言和跛子在后,押着怀王以及怀王妃等一干相关人犯和受害人,进了京城。 一进城,内外就喧譁热闹起来。 街道两边聚满了百姓看热闹,低低的嘈杂的声音,都是骂怀王的。 这一路,怀王瘦的几乎脱了形,身体很虚弱,人也很萎靡,但对比半个月前,他现在的对五石散的依赖,已经小了很多。前些日子,一整天都在哭闹,这两日他有大半天的时间是清醒的,能正常的和大家交流。 杜九言不爱和他说话,反正关于他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至于后续怎么办他的案件,和她已经没有多少的关系了。 进了城内,薛按手持圣旨等着他们,将怀王一家子送去了宗人府,剩下的人则关去了大理寺。 「我就不进宫了。」杜九言和桂王道:「我将桃红他们送去靖宁侯借给我住的宅子安顿下来。」 桂王颔首,「此事我会和圣上回禀,如何安顿,尽快落实了。」 「王爷辛苦了。」杜九言拱手,又和九江王打了招唿,「告辞了。」 九江王颔首道:「改日我去桂王府再聚。」 杜九言应是,和跛子带着三十八位小姑娘去钱嬷嬷的宅子,跛子不能靠近,就远远跟着,道:「我去牙行买几个手脚勤快的婆子,给她们洗衣做饭,照顾一阵子。」 「好。」 杜九言带着大家进去安顿。 宅子足够的大,但是房间没有那么多,所以小姑娘们几个人一个房间,自己收拾东西,杜九言交代了一番,带着两个年纪大点的小姑娘去买了家里要用的柴米油盐回来。 「会做饭吗?」杜九言问桃红。 桃红笑着道:「会,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每天做饭的。」 「那今天晚上的饭,就交给你了,多买点面粉,给大家做馒头吃。」杜九言笑着道。 「我炒菜可以的,」桃红笑盈盈地道:「杜先生您不知道,其实我们南方那边不怎么吃馒头。」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那你看着买,我听你的。」 几个人买了一堆米面油菜让人送回去,小姑娘们像一只只小蚂蚁,不是找了扫把就是拿着抹布,穿梭在院子里,自己找活干。 「爹啊,」小萝蔔从外面飞进来,杜九言一回头,就看到穿着青色短褂黑色裤子,扎着总角的小萝蔔,顿时笑了,小萝蔔扑过来抱着她的腰,「爹啊,您可算回来了,我好想您啊。」 「言言,」又飞进来一只,一下子扑过来,抱着杜九言的肩膀,「言言,您可算回来了,我好想您啊。」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将鲁念宗推远点,笑着道:「鲁公子,这段时间您被小萝蔔带坏了。」 「没有没有,」鲁念宗摇着头道:「小萝蔔没有带坏我,是我自己学坏的。」 他一脸认真地说自己学坏了,杜九言听着哈哈大笑。 「我的天!」小萝蔔捂着嘴巴,看着一院子的小姑娘,有的比他大一点,有的和王蕊她们差不多,「怎么这么多姐姐?」 鲁念宗也捂着嘴,「我的天,怎么这么多姐姐?」 「一院子的姐姐啊!」 最近姐姐姨姨太多了,他们两个人有一种一年没看花,忽然被丢到花丛里的感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不许乱说话,会吓着她们。」 「她们和王蕊她们不一样,她们的胆子要小很多。」 小萝蔔和鲁念宗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 「姐姐,」小萝蔔扑到桃红身边,「姐姐,您好漂亮啊。」 小孩子,桃红顿时红了脸,道:「你是杜先生的儿子吗,你叫小萝蔔?」 小萝蔔点头,「是啊是啊,姐姐喊我小萝蔔就行了。」他说着就又冲着院子里其他小姐姐们咧嘴笑着。 大家看着他当然不会害怕,可看着鲁念宗就有点。不由瑟缩着,在考虑要不要逃走。 「姐姐们好!」鲁念宗给大家叉手施礼,「我叫大白牙!」 他说着,咧嘴自己的白牙,扣的叮咚响给大家看。 小姑娘愣了一下,好几个围在一起咯咯笑了起来,有人低声道:「他好像是个傻子,不用害怕。」 「我不是傻子,」鲁念宗道:「喊我傻子不礼貌,我只是个个子很高的孩子。」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桃红道:「对不起哦,她们年纪小,不知道怎么说话。」 「没关系。」鲁念宗道:「你们在扫地吗,我和小萝蔔帮你们一起。」 杜九言想阻止,想了一下又忽然觉得挺好的。 像鲁念宗这种,既成年了却又没有攻击性的男人,对于她们来说,应该是个很好的适应过度的角色。 她搬了个椅子坐下来,笑盈盈看着,果然,没有一会儿工夫,鲁念宗和小萝蔔,就和小姑娘们玩在一起去了。 鲁念宗虽然是个孩子,可是他读的书很多,不管问他什么,他就算不懂可也能背出来,偶尔还会背诵诗句给大家听。 满院子里就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这位公子真有趣,」桃红掩面笑着,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杜九言点头,「听说是胎像不好,长到五六岁后,就一直这样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会永远都很开心。」桃红蹲在杜九言的脚边,「杜先生,您说圣上会同意将我们都安顿去您的矿山吗?」 杜九言笑着道:「圣上肯定会同意,就是一年二十两银子,看他愿意不愿意出。」 「如果他愿意出二十两一年,等你们都长大了,自己身边也有点钱傍身,我也能放心了。」杜九言道:「如果圣上不愿意,那就我来给,养你们几十个小丫头,我还是有能力的。」 「杜先生,」桃红并没有高兴,「我们成您的拖累了。」 杜九言拍了拍她的头,「不要胡思乱想。认识就是缘分,谁也不是谁的拖累。」 「要是……要是谁家收丫鬟,我可以去做丫鬟的。」桃红看着她,「我长大了,我可以养她们。」 她们都是一样的命,互相帮扶,也挺好的。 这辈子,她也不想再嫁人了,那些男人可憎的样子,每一个晚上只要她闭上眼睛,都会成为她的噩梦。不但是她,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 至于父母……她当初是父母卖掉的,说她生的还算清秀,给了十两银子……她爹想也没有想,就让她收拾东西滚了。 她还有两个妹妹,将来不知道什么命运。 三个丫头,只为了下面的弟弟。弟弟才是他们的宝贝疙瘩,她们姑娘家的,天生就是赔钱的贱命。 「我来就行了,你负责照顾她们吧,再说,你也是个孩子啊,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杜九言道。 桃红眼眶红红的,看着杜九言,低声道:「长这么大,只有您说我是孩子,只有您对我是真的好。」 「会有更多的人对你好的。」杜九言道:「只要我们都活着,未来就有无限的可能。」 桃红点头应是,擦了眼泪道:「那我去做饭,今晚您在这里吃饭吗?」 「我还不清楚,不过也不着急这一顿,咱们不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桃红笑着点头,「是,那我去做饭了,您坐着休息。」 杜九言招手喊小萝蔔过来,捏着他的小鼻子,问道:「小崽子,看你最近胖了点,如鱼得水?」 「没有啊,」小萝蔔道:「我天天很想您的。」 杜九言根本不相信,看他这小脸圆熘熘红扑扑,一看日子就过的很舒坦,「每天晚上跟宋吉艺睡的吗?」 「没有。」小萝蔔道:「是柔姨姨给我读书听,哄我睡着以后,她才回去的。」 杜九言磨牙,「不是让你解决问题的吗,你怎么还让叶小姐给你读故事?」 「爹啊,您放心吧。」小萝蔔低声道:「柔姨姨特别感动您和娘的故事,说她不会喜欢您的,不能亵渎您和娘之间的爱情。」 「不相信,等回去看到她您就知道了。」 杜九言将信将疑。 「九言,」说着话,进来两位妇人,杜九言站起来,「鲁夫人,您这是……」 是鲁夫人带着李妈妈来了。 「我去王府,他们说念宗和小萝蔔到这里来了,我一猜,你大约是回来了。」鲁夫人三两步过来,热情地打量着她,携了她的手上下看着,「看着瘦了不少,是路上太辛苦了?」 杜九言随口应了一句,低头看着被鲁夫人拉着的手,眉头高高扬着。她又转头去看李妈妈,李妈妈也是用迷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怜爱,高兴,欣慰…… 交织在两个人的眼睛里,几乎要蹦出来了。 杜九言抖了抖,将手收回来,含笑道:「这里还很简陋,夫人您请坐。」 「不用,我就来看看。」鲁夫人这才去找自己儿子,就看到他儿子跟一只花蝴蝶似的,穿梭在一群小姑娘中间,这个喊姐姐,那个喊妹妹……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鲁念宗有这种本事? 「小姑娘们都害怕见到成年的男子,更不敢说话。」杜九言决定和鲁夫人聊点别的,「所以,鲁公子的到来,对于她们来说是个进步。」 鲁夫人听着就嘆了口气,「这些孩子,可怜见的。」 杜九言应是。 「对了,」鲁夫人和她道:「我听你……我听我家大人说,送子汤的事,又隐隐压不住了。」 杜九言一怔,「怎么说?」 「你走的这些日子,出了两起杀妻案,一桩是京城的,一桩是通州那边的。」鲁夫人道:「还有一家虽不是杀妻,却是争家常的官司。」 杜九言眉头紧蹙,「找的燕京讼行?」 「争家产燕京没有接。」鲁夫人道:「鲁大人说,八九不离十,会去你的三尺堂找你。」 杜九言没有说话。 鲁夫人看着她,一脸的担忧和心疼。 608 兄弟四人(三) 杜九言心头直抖,鲁夫人的目光比她听到送子汤的事还要可怕,好在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她逃也似的回了王府。 「最近鲁夫人没有找你说话?」杜九言和小萝蔔待在房里,小声问道。 「没有啊,最近大白牙每天都来王府。鲁夫人怎么了?」小萝蔔道。 杜九言将鲁夫人的目光告诉他,「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后脑勺冒汗。」 「不会吧?」小萝蔔也开始冒汗,「爹啊,鲁夫人发现您的身份了,所以想要和您相认吗?」 杜九言摇头,「看她今天的表情,估计会打算替我隐瞒,可她那眼神,也瞒不了多久。」 「如芒在背。」 小萝蔔忧心忡忡,「那怎么办?」 「还有件更可怕的事,」杜九言将申道儒查她身份的事说了,小萝蔔捂着嘴,看着杜九言,「爹啊,那我们赶紧逃走吧。」 「我觉得这件事要是爆发出来,义父都保不了你。」 欺君之罪!这可是大罪呢。 「嗯。」 最近一直在暴动,打的口号,就是严惩怀王。 多数是因为圣上早前对安山王的处置略轻,所以民众才会很容易被人煽动情绪,逼迫圣上杀了怀王。 如果到时候,她的身份被爆出来,然后对方也煽动民众……其实不用民众,朝廷官员暴动一下,圣上就得抵不住压力,杀了她这个欺君的女人,不但以女子之名冒名顶替,更甚者,打破了男权的架构,侮辱广大的至高无上的男性同胞的利益,就非杀不可。 「是个大问题。」杜九言嘆气。 小萝蔔被吓着了,抱着她拱在她怀里,哽咽地道:「爹啊,要是他们非要杀了你,我……我们就跟着义父去广西。」 「彻底造反。」 杜九言看着儿子。 小萝蔔攥着拳头,道:「您别怕,我们都能保护您。」 「顿时就不怕了,」杜九言道:「你这个想法相当的好,不行我们就去广西,造他一个反!」 「然后学着祖师爷,重立一个皇朝,就叫后周!」杜九言哈哈笑了,「美!九爷我也过一次皇帝的瘾,才不负这穿越好时光。」 小萝蔔听着眼皮子直跳,「什么穿越?」 「我感觉,有人要逼我上梁山!」杜九言一拍桌子,怒道:「那我就干一票大的!」 小萝蔔点着头,「好,我跟您一起,干一票大的!」 「什么一票大的?」跛子本来想敲门的,但听到他们父子两个人在房里大吼大叫的,就索性推门进来了,「这么豪气干云的,准备干什么?」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气焰顿时消了。 「我爹要造反,」小萝蔔拉着跛子坐下来,嘀嘀咕咕和他说,「所以,我们准备去广西,带着我义父一起,造他一个反。」 跛子嘴角抖了抖,看着杜九言,「你就这么教你儿子的?还造他一个反?」 「自己人,随便吹一吹,又不犯法。」杜九言呵呵笑着,坐下来喝茶,「你买的婆子送去了?」 跛子嗯了一声,又道:「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在半道上,将申道儒找来的人都杀了?」 「杀人……」杜九言愁眉苦脸,「和造反哪个容易?」 跛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猜呢?」 「也是哦,造反死的人更多。」杜九言砸了砸嘴,「再让我想想,我要等申道儒来找我谈判的时候,再决定。」 跛子道:「你认为他会?」 「会。」杜九言道:「他的第一目标,不是要让我身败名裂,而是要个什么东西。他在西南找不到,就怀疑被我拿走了。」 「我要弄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不定真是个藏宝图。」 跛子失笑,摇了摇头,「那你再等等,应该还有一两日的时间。」 「周肖他们回来了吗?」杜九言问道。 跛子摇头,「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 「我去一趟三尺堂吧,」杜九言理了理衣服,「送子汤的事,真愁人。」 「你记得帮我查无为道人,还有那个古墓的事。」 跛子颔首,「无为道人不难查,古墓就不容易,你要有耐心。」 「希望我能活到那天吧。」杜九言摆着手,出门走了。 小萝蔔和跛子道:「我觉得我爹很丧气,心情不好。」 「那你别给她添乱,她现在有点焦头烂额。」跛子低声道:「晚上做点她爱吃的肉,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好好吃饭。」 小萝蔔点头,「我去找蕊姨姨回来做饭。」 「好。」跛子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你了。」 …… 宗人府中,桂王兄弟四人坐在一间房中,赵煜面色铁青地看着怀王,隐忍着怒气,一字一句道:「你倒是有点骨气,对自己所作所为毫不推卸。」 「事情是我做的,我没什么可推卸的。」怀王道:「圣上,您……您将我贬为庶民吧。」 赵煜拍了桌子道:「你倒是很惜命?可是你杀了那么多人,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安山王闹腾,你也跟着胡来。幼女,你怎么好意思的?」赵煜道:「你是缺了女人,还是缺了玩乐,你怎么就……」 他指着怀王,说不出话来。 怀王毒瘾好了一些后,话很少。他也不再痛哭流涕的跪地求饶,这样看着,倒恢復了几分清高贵气的样子。 「我鬼迷心窍了。」怀王道:「我错了!」 「只求您饶我一条命,别的我都不要了。」怀王道。 赵煜道:「暴动还没有平,你告诉朕,要怎么解决百姓心中的愤怒?」 怀王没说话。 暴动,镇压就好了。 百姓还能对抗朝廷,对抗圣上不成。 「您消消气,免得气坏了龙体。」九江王劝着道:「时间不早了,我和墨兮送您回宫吧,您中午就没有用膳,也该回去吃点东西了。」 赵煜也不想和怀王再废话了,点了点头,疲惫地道:「走吧。」 「你好好歇着,不要闹腾。」九江王交代了,就跟着赵煜走了。 怀王不喜欢九江王,没理他,就喊着桂王道:「墨兮,你帮我弄点酒来吧,我想喝点酒,否则夜里睡不着,我难受。」 「没有。」桂王回了,关门出去。 出了宗人府,赵煜和九江王道:「你几年没有回来了,难得回来一次,就不要一直陪着朕了,回去看看秦太夫人吧。」 「我还想再给母后请安呢。」九江王道。 赵煜摆手,「明天再去。秦太夫人肯定在家等你。让墨兮陪朕回去就好了。」 九江王应是,和桂王道:「墨兮,你记得提醒圣上用膳。」 「嗯。」桂王颔首,和赵煜坐马车走了。 九江王骑马往承德侯府去。 一直等在外面的承德侯府的家丁,飞奔着跑回去回信。等九江王到府门口的时候,秦太夫人和季夏楠等一家人已经在门口等着。 「王爷,」老远,秦太夫人就看到了九江王。 九江王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过来,噗通跪下来,道:「给外祖母请安,」又给季夏楠磕头,「给舅舅和舅母请安。」 秦太夫人将九江王扶起来,看着他直掉眼泪,「真的长大了,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祖母,您身体可好?」九江王问道。 秦太夫人由九江王扶着进去,边走边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活一天是一天了。」 「季林和长平的事我也知道了,季林就不提了,长平就可惜了。」九江王道:「不过人死不能復生,您不要太伤心,伤着自己的身体。」 秦太夫人红了眼眶,道:「这一年,家里真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是你母妃还在就好了。」 说着,就哭了起来。 九江王哄了好一会儿,又说起季玉,「表妹可来信了,她这一路很辛苦。」 「没有来信,那孩子一出去,就跟出笼的鸟一样,根本就不想家了。」秦太夫人道:「往后,我也指望不上了。」 九江王道:「她估计是舟车劳顿,也没有精力想到别的事。三四个月都在路上,您体谅她吧。」 「嫁过去那么远,最辛苦的是她啊。」 秦太夫人点头,「嗯。我也知道,就是因为想她,和你说说罢了。」话落,吩咐人摆酒菜,九江王和季夏楠道:「舅舅看上清减了不少。」 「舅舅老了,瘦一点也是好事。」季夏楠问道:「你刚才和圣上一起去看怀王的?」 九江王应是。 「圣上没有让王太妃去宗人府里探望吗?」秦太夫人问道。 九江王道:「以圣上的性子,明天可能会同意。」 「这次,会不会杀了怀王?还是削藩关在宗人府?」季夏楠更关心这件事。都是王爷,今天是怀王,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是九江王。 由不得他们不害怕。 「外面的唿声太高了,圣上也没有办法。」九江王道:「舅舅不要多虑,我行的正,不会有事的。」 季夏楠道:「可难保不会……」 「不要乱说话,」秦太夫人打断儿子的话,「一把年纪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王爷肯定没事的。」 季夏楠讪讪然,点头应是。 ------题外话------ 这个高潮不太容易推,各方要写的东西太多了,o(╯□╰)o 一晃眼,这个月过去一半了! 还有一半,今年就结束了,想想就高兴,毕竟又年轻了一岁呢。 是不是还不知道哪天过年?今年是2月4号是年三十。 好快好快,小朋友们又要放寒假了,唉。 609 威逼利诱(一) 杜九言一个人晃悠出去,在街上熘达,大家看见她回来,都围过来问她怀王的事。 能说她就说,不能说的,自然就打哈哈带过去。 好不容易突围,她沿街买了点零嘴和水果提着,去三尺堂。刚到巷子口,就看到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冲着她走过来,老远就拱着手,道:「杜先生,小人长安,是申先生的常随。我们先生想请您喝茶,不知您现在可有空。」 这就来了?杜九言扬眉,长安指着对面,道:「就在那边的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不会耽误您很久。」 「行吧,」杜九言抱着水果和零嘴,又不急不慢地去了对面。 申道儒坐在桌边,桌子上泡着茶,茶盅里的茶水已没了热气,想必是等了一会儿了,她在对面坐下来,也不行礼,「申先生,吃橘子啊。」 说着,递了一个给申道儒,「秋天留下来的,现在人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几个月都没坏。」 「冷一点的时候,存下来还是可以的。」申道儒笑着,并不打算吃橘子,「杜先生,才到京城?」 杜九言剥着橘子,间隙抬头看他一眼,颔首道:「是啊。申先生才知道?」 「那倒不是,」申道儒对杜九言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已经适应了,换做以前他会生气,可现在并不会,这个年轻人就是这样的,你要和他生气,恐怕气死了自己,她还会恶人先告状,说你气量小,「你一回来我就知道了,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时辰。」 杜九言咕吱咕吱地吃着橘子,搁置了很久,甜度沉淀下来,就格外的甜,她吃完一个又剥开一个,「劳驾您等着了,您这找我有什么事?」 「杜先生可听说祖师爷给后人留过几样宝贝?」申道儒问道。 杜九言点头,「不是有什么手札,还有律法初稿等等……还有别的宝贝吗?」 「有,」申道儒道:「其实也算不上宝贝,因为这东西对别人来说毫无用处。」 杜九言点头,「对您有用?」 「不是对我,是对燕京。」申道儒道:「如果杜先生知道这个东西,拿来给我,我们或许能化干戈为玉帛,成为忘年之交。」 「往后,你我共同携手,将大周的讼师行业,推上一个新高度。」 杜九言点头,「我都不知道什么宝贝,您这说的我很不好意思。」 「要我给,我拿不出。可我不给,您说的这么诚恳,我抹不开面子。」杜九言道:「您直说,是什么呢?」 申道儒端茶喝了一口,发现是冷的,就又放下来,淡淡地道:「一柄非常普通的摺扇,上面写着一首诗!」 「扇子,诗?」杜九言将最后一瓣塞嘴巴里,「什么诗?」 「我见过很多扇子,扇子上都题着诗,您这不说清楚,我还真是不知道。」 申道儒道:「诗的内容,大约是告别一个地方,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点非常与众不同。」 「扇子上的字体,和我们寻常所见不同。」 他说着,将祖师爷的律法初稿拿出来,铺在杜九言的面前,「这样的字体,你一定见过吧?」 「见过,」杜九言道:「祖师爷手札上很多这样的字,不过我不认识。」 申道儒眉头挑了挑,这个人太精了,他道:「你不认识,又怎么会写呢?」 果然,当时在钟山寺里给刁大做书记的时候,她写了一个「尸」字,当时提笔忘字,写完很久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问题。 这个老狐狸居然发现了。 「这个都被你发现了,申先生真是细心。」杜九言笑着道:「实际上,我就只会写这一个字,因为简单,所以记住了。」 申道儒不相信。 「杜先生,见过这把扇子吗?」申道儒打量着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没有见过。」 「这样啊,」申道儒想喝茶,但茶盅里是凉的,他又放下来,蹙眉道:「那杜先生帮老夫找一找吧。」 「帮你,也是帮我。」申道儒道。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 「给你五天时间,杜先生帮忙找一找,这东西不在西南,又不在你的身上,那么……会不会在宫里呢?」申道儒道:「以杜先生和桂王爷的交情,进宫找一找祖师爷的东西,想必很容易。」 「找到这把扇子,你拿来给我就可以了。」 杜九言没问他为什么这么狂,因为问了就是给他机会威胁自己,她站起来,道:「行,既然申先生求我了,那我就帮您找一找。」 「五天是吧,我知道了。」杜九言将给他的橘子收回来塞会袋子里,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也真是,请人办事,还这么硬气。」 「要不是看在您容貌清秀,我是一定会生气的。」 「走了,走了。」 说着,她抱着自己的水果,施施然走了。 申道儒目瞪口呆,气的胸口涨的疼。他已经很努力很克制了,可还是被她气到了。 他就不信,她不了解他这么硬气语气的由来的?居然还爽快地答应他帮他找东西。 这话接的,他连接下来威胁的话都说不出来。 人好心帮忙找,他却上赶着威胁,这…… 申道儒气的拍了桌子,喉咙里就跟飞进了一只苍蝇一样噁心。 「这小子,和他多说几句话,我要少活几年。」申道儒拂袖,下楼走了。 不想知道,和他装傻。 那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杜九言抱着橘子没有去三尺堂,而是直转回了王府。 「杜先生,您回来了啊。」谢桦正要出去,半道碰见杜九言,杜九言嗯了一声,道:「回来了。」 话落,将水果塞给他,「拿去给大家分一分。」 她说着,拔腿就往自己房里跑。 「我爹怎么了?」小萝蔔和跛子远远看到杜九言一阵风一样的跑回去,两个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跑去。 一进房门,就看到杜九言正拿着祖师爷的那把扇子正仰天大笑。 「爹啊,您怎么了?」小萝蔔抬头看着杜九言,「您准备打着祖师爷传人的幌子造反吗?」 杜九言一拍桌子,将扇子抖开,和两个人道:「二位爷,咱们这是要发了。」 跛子和小萝蔔莫名其妙。 「一把扇子,有让你发财的地方吗?」跛子接过来,对着光照了照。 杜九言道:「就在刚才,申道儒请我去喝茶……」她将两个人对话说了一遍,「就是这把扇子,你们说巧不巧?」 「你打算卖给他?」小萝蔔问道:「那要开价高点才行。」 杜九言点头,认真思考。 「他在威胁你,怎么可能和你们谈价格。」跛子无语地看着母子二人,「还是先弄清楚,这把扇子的价值吧。」 他已经看过好几次了,这扇子就是普通的摺扇,也不存在隔层里面夹着什么东西。 「这扇子,我记得是路老四给你的?」 杜九言点头,「当时桂香嫂子失踪,他请我去帮忙找人,可又没有钱,所以就讲这把扇子给我了。」 「得亏善良,要了这把扇子。」 小萝蔔道:「为什么是善良?」 「我要不善良的话,就不管他了,更不可能拿一把破扇子当讼费抵债了。」杜九言洋洋得意,「说起来,还是我和这把扇子有缘分。」 跛子实在听不下去了,用扇子敲了她的头,「杜九言,你清醒一点。」 「这扇子里没有藏宝图,也没有祖师爷的遗言,什么都没有。」 杜九言揉着头,颔首道:「我知道没有,我已经研究过很多次了,连藏头诗藏尾诗都推算过。」她坐下来,倒茶喝着,「高估了祖师爷。」 跛子失笑,「小心你们祖师爷听到,怪责你。」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么申道儒要这个做什么?」 杜九言摇着扇子,「我先想想,实在想不到就去问申道儒。」 跛子没有再说这件事,「那路上的人,杀不杀?」 「犹豫不决,」杜九言正要说话,周肖他们进了院子,王蕊老远就喊道:「杜先生,我给您做了点心。」 三尺堂四个人,加上蔡卓如和王蕊,一下子将房间给塞满了。 「九言,这一路还顺利吗?」蔡卓如打量着她,见她瘦了一些,眉头微蹙,「怎么瘦了这么多。」 话落,还看了一眼跛子,仿佛在说,你和王爷怎么回事,让她瘦了这么多。 「路上东西太难吃了,特别想念王蕊的手艺,」杜九言吃点心,「晚上做点好吃的吧。」 王蕊笑着点头,「那我现在就去。」说着,一转身撞了个满怀,扑在了周肖的怀里,她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喊道:「好痛。」 「是我大意了,」周肖弯腰看着她的小脸,给她揉鼻子,「等会儿用冷水敷一敷,免得会肿。」 「你别做饭了,回去休息着。」周肖道。 他话落,大家一副含着鸡蛋的表情看着他。 「没事没事,现在不疼了。」王蕊摆着手,「我去给杜先生做饭去了,她爱吃什么我知道的。」 说着,提着裙子蹬蹬跑走了。 周肖目送她离开,一转头发现一双双暧昧的目光,他一笑,摇着扇子清风徐徐,「小姑娘撞疼了,我这罪魁祸首要有认错态度。」 「哦,明白了。」杜九言道:「所以你将道安拉开,自己站她身后,就为了有这个认错的机会。」 大家哈哈大笑,周肖也不生气,更没有害羞,「借你的话。看破不说破,才是好兄弟。」 「我可没你这么蔫儿坏,残害人小姑娘。,」杜九言请他们坐,「我听说因为送子汤的事,又出两桩案件?」 610 太祖遗物(二) 「其中一个来三尺堂问过。」钱道安道:「不过你不在,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杜九言道:「是杀人方请讼,还是被害人?」 「杀人方请讼。」钱道安道:「两个案件,都是杀人方。」 杜九言蹙眉,「燕京那边接了?」 「他们一般都会接,多些案件,让讼行的新人歷练。」钱道安道:「不过,有个案子虽不是杀妻,但也和送子汤有关。」 应该就是鲁夫人和她说的争夺家产的案件了,「什么样的案件,你细细说说。」 「是这样,」钱道安和大家说这个案子,「韩家在怀柔是个大宗族,光五服内的兄弟就有七八十人。那边的韩家镇,全镇的人,都姓韩!」 「他们宗族嫡出嫡长继任族长,族长有打理统管族内所有买卖的权力。」钱道安道:「半年前,他们上一任族长病死,由他的十四岁的独子继任。」 「这本来无可厚非的事。但偏偏有人在族内传扬,钟山寺送子汤的事情。」 「说他们现任族长,根本不是韩氏的骨肉,而是钟山庙里和尚的。」 杜九言扬眉道:「所以,他们找人打官司,要将这位新任族长踢出局?」 「是,」钱道安道:「燕京没有接这个案子,估计是因为不好辩讼,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找到三尺堂来了。」 杜九言摇头,「我看他们不是嫌不好证明,他们是想把麻烦推给我们。」 「那我们接还我不接?」钱道安问道:「毕竟和送子汤有关,所以我想等你回来,商量过后再说。」 杜九言道:「现在都在忙怀王案子的事,府衙现在也没有空处理他们的案件。就算报了,也是要排队等的。」 「你回了他们,等等再说。」 周肖道:「韩家的人不少,又是关于送子汤。就怕闹出来后,就真的彻底压不住了。」 「头疼,」杜九言道:「看现在这形势,恐怕已经是压不住了。」 男人对于这种事,非常的敏感和没有自信,一旦有人质疑,他们哪怕当时否认,可心里也会存下怀疑。 「吃饭,」杜九言道:「事情太多,咱们吃饱了再说。」 桂王从外面进来,看见一屋子的人,问道:「干什么?」 大家吃过饭,桂王才从宫里回来,刚吃过饭,杜九言悄无声息地进来,他扫了她一眼,问道:「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王爷,」杜九言道:「现在还能去宫里吗?」 桂王看着她,「出了什么事,你要进宫。」 「下午的时候,申道儒找我了。」杜九言将申道儒的目的说了一遍,桂王凝眉道:「就是那柄你无意间得到的扇子,我看是个普通的扇子,有什么特别的?」 杜九言道:「就是因为没有发现,所以我才想去宫里一趟。我听说祖师爷留下来的东西,宫里还保存了一些,我能不能去看看?」 「现在去?」 杜九言点头,「毕竟申道儒只给了我五天时间。我得抓紧时间才行。」 「为什么不让跛子将路上要来的人都杀了?」 杜九言敲着桌子,低声道:「我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不过,等我确定我的想法的对错,再决定要不要解决路上来的人。」 「走吧,王爷!」杜九言拉着他起来,「这个时候,是您体现自我价值的时候。」 「本王需要这样体现价值?」桂王哼了一声,但还是被杜九言拉出去了,他反手牵着她的手,「这个时候宫门不一定叫得开,要是进不去,就明天早上吧。」 「所以说,体现你价值啊。」杜九言抽自己的手,桂王似笑非笑地道:「你在求我办事,态度必须要有。」 杜九言道:「我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王爷,您这是让我出卖色相啊。」 「我就稀罕你的色相,别的你卖了,我也不要。」 杜九言撇嘴,乖乖被他拖着手出去了。 他的手指修长,握着软软的,也没有茧子,手感很不错。 别人叫开宫门当然不容易,但是桂王却没有阻碍,毕竟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 进了门,两人直奔御书房。 「要去和圣上打个招唿?」杜九言问道。 桂王颔首,「不打招唿不行,因为祖师爷的东西,就在他的侧殿里。」 「祖师爷去世的时候交代的,他的东西,谁都不准挪走。不然他就诅咒他当不了皇帝!」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祖师爷,很有个性啊。」 「没有个性,能从一个不入流给人写状纸的讼师,开疆闢土改朝换代?」桂王看了她一眼,「你可不如祖师爷。」 杜九言点头,「是。我可不能繁衍出你这样令人头疼的后代。」 「你再说一遍?」桂王回头瞪她,「再说,我要的报酬,就不是牵手这么简单了。」 杜九言恭恭敬敬做出请的手势,「小的错了,王爷您请。」 「算你识趣。」两人到御书房门外,小内侍看到他们来,忙推门进去回禀,一会儿就转身出来请他们进去。 赵煜在龙案上批改奏疏,双眸微红透着疲惫。 「叩见圣上。」杜九言行礼。 赵煜放了笔,看着两个人,道:「这么晚来找朕,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想看看太祖留下来的东西。」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 赵煜奇怪地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太祖的东西?」他说着又看着杜九言,「是九言要看?」 「是。」杜九言拱手道:「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困惑,或许看过祖师爷的东西后,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赵煜颔首,「也没有多少东西了,都在里面。朕陪你们一起去。」 他说着起来,忽然眼前黑了一下,人也跟着晃了一下,桂王三两步过去扶住了他,蹙眉道:「你晚上没有吃饭?」 「没事,没事。」赵煜扶着桂王的手,「朕就是坐的时间太久了,不能起的太勐。」 桂王道:「太医看过没有,怎么说?」 「看过了,就说劳累过度了,要朕休息。」赵煜道:「他们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有空休息,朕当然会休息的。」 桂王看了一眼桌子上堆着的奏疏,凝眉道:「今天就算了,你早点休息。」 「就算再高的理想和目标,没有身体,也是枉然。」 赵煜欣慰地看着桂王,捏了捏他的脸,「我们的墨兮,真的长大了。」 「扯哪去了。」桂王拍开赵煜的手,赵煜失笑。 人就是要对比,平日看桂王没个正形,一会儿离家出走,一会儿出海,一会儿在广西造反,后来遇到杜九言他也不造反了,天天跟着她查案子,又做县令又当捕快的。 但是,只要对比过,就会发现,桂王不管怎么闹腾,他都是在底线内的折腾,这一点,让他非常的欣慰。 「走,朕陪你们去。」赵煜说完,薛按提着个油灯,陪着他们从御书房的出去,到后面的院子里。 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都会放在这个院子里。 祖师爷的东西,在他自己去世前,就找好了这个地方。 打开门,是个不大的像是碧纱橱一样的隔间,隔间里保持着干燥,东西每个月都会拿出来通风晾晒,所以,祖师爷留下来的无论是书籍还是衣服,还都完好。 「都在这里了。」赵煜指着里面,「朕只看过清单,没有进来仔细看过。」 杜九言打量着,里面摆放着一人高的书架,书架上放着许多的书,各式各样大概是祖师爷生前比较爱读的。 在书架的对面,是一个小炕,炕上放着一个楠木制的箱子,箱子没有上锁,就静静地放在炕上。 杜九言心头有些激动,她转头看着圣上。 「去看吧,手脚轻点,弄坏了太祖会怪我的。」 毕竟,他可是留下了遗言,谁把他箱子里的东西丢了扔了弄坏了,他就诅咒他当不了皇帝。 有这话在前,他是碰都不敢碰。 现在同为讼师的杜九言要看,他就顺道也看一看,太祖到底留了什么秘密给有缘人。 杜九言和桂王将不大的箱子打开,一股淡淡的木香味传来,她打量着箱子里的东西,最上面的是一本手札,她打开了手札,顿时在心里笑了起来。 横版的,从左往右,全是潦草的简体字。 字还是很漂亮的。 「你认识这些字?」赵煜探头过来打量着,连在一起就算了,关键有的字却一半有的字却几笔,一边看一边猜,拿不准意思。 杜九言道:「认识一些。」 赵煜有些奇怪看向桂王,「墨兮,你认识?」 「不认识。」桂王小时候因为好奇偷偷进来过,但看过之后又没什么内容,就再没有来过了。 兄弟二人站在杜九言后面看着她。 杜九言一目十行地扫看着手札,若非赵煜在这里,她要拍桌大笑了。 这手札内,没有一句正经话,全都是祖师爷在吐槽骂人。 「我设内阁,那老不死的夏丞相,居然还反对。」 「反对个屁,谁他娘的是皇帝,我,我是皇帝!」 「我辛苦打江山,就是为了享受,你居然还和我唱反调,让我多干活。怎么着,我累死了你好造反?」 这几句话的下面,还有一句英文,还是骂人的。 ------题外话------ 连着两天失眠,睡着了也是浅睡眠不停做梦,所以昨天一整天状态都不好。坐了一天板凳就写了一点点字。 今天只有两更。 明天努力,一切正常! 么么哒大家,周末愉快。 611 猪狗绝配(一) 「你抖什么?」赵煜问道。 杜九言将笑吞了,朝赵煜看去,艰难地压制住颤抖的嘴唇,道:「……激……激动吧?」 「也是,」赵煜道:「你和祖师爷都是出类拔萃的讼师,想必有心意相通之处,看到他的手札,你激动也是正常。」 杜九言没敢接话,因为她实在忍不住想笑。 她又翻了两页。 一个手札,估计有五六十页,全本都是无厘头的吐槽。她怀疑这是祖师爷放在手边的,一旦生气就开始在上面骂人,骂完了就收起来。 她似乎看到了那个人坐在龙座上,奋笔疾书问候了别人的十八辈祖宗后,才抬起头满面春风极有涵养地继续说事情。 杜九言将这本没啥用的手札放在一边,又拿起一个千里眼,单筒的,镜面很模煳,效果很差。 除了千里眼外,箱子里还有几块品相非常好的玉。 「有你想要的答案吗?」赵煜看杜九言将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箱子快见底了,「最下面有本书,书里夹着一封信,你要不要看看?」 杜九言眼睛一亮,忙将书拿出来。 是一本祖师爷自己编纂的、印刷出来的第一本《周律》。 她从中拿出那封信,信封上写着:只给有缘人看。 杜九言心头直跳,祖师爷这挂开的有点大啊,不但穿越还做了皇帝,不但做了皇帝,难道有预见未来的本事? 难怪她混到今天还是个讼师,没有做皇帝的命,原来是命运不公平,好事都给祖师爷占了。 她开了信,顿时目瞪口呆。 因为全篇英文。 「这什么鬼东西?」桂王一脸莫名其妙,「也是字?」 赵煜道:「父皇说是字,但是这个字只有祖师爷能看得懂。」 「父皇还说,如果打开这封信的人能看得懂,那就是有缘人,这箱子里的东西,都可以送给他。」赵煜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在看信。 「这要是我英文差,怎么办?」杜九言道:「您老怎么不写阿拉伯文呢?」 「九言看懂了?」赵煜惊讶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嘴角抽了抽,思考着是说看得懂,还是看不懂,她看向赵煜,道:「看懂了,东西就……就给我?」 「是。」赵煜道。 杜九言点头不迭,「看懂了。」 「真看懂了?」赵煜不敢置信,「不会吧?你怎么会看得懂?」 杜九言道:「或……或许是巧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懂。」 「墨兮。九言真的和太祖有缘啊,都是讼师,还能看得懂信。」赵煜道:「九言,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要来看这些东西?」 杜九言道:「就是内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让我来这里看看。」 「那真是冥冥中註定的。」赵煜道:「信中说的什么,百多年来,都是未解之谜。」 杜九言解释道:「信里说,如果我能看得懂这封信,就将这箱子里的东西都送给我。还说,如果大周的律法,已经被修改的体无完肤漏洞百出,希望我能帮他重新恢復重启,完善到最初。」 赵煜愣了一下,「太祖他料到了能看懂这封信的人,是讼师,还料到了律法会被改动?」 杜九言点头。 律法改动是必然的,不论这个社会的文明是退步还是进步。退步,自然是删除诸多当权者的限制,进步,则是愈加的完善。 所以,祖师爷不是预料,是因为读的史书太多,知道这是必然。 至于预料打开她这封信的人是讼师……信里其实没有说。 从这封信来看,祖师爷好像没有开挂。 没有开挂也能做皇帝,杜九言很嫉妒。 桂王看着杜九言,她给他打了眼色,示意等会儿回去说。 「修补律法,」赵煜若有所思,在房间里走了个来回,「这并非小事,就算是朕想动一动,也难如登天。」 「圣上,我再回去研究一下,等有了答案和想法,我再来和您细说祖师爷的意思行吗?」杜九言道:「毕竟祖师爷不是普通人,这信,我得再研究研究。」 赵煜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东西你先带回去。你找到新的线索和答案了,记得来告诉朕。」 杜九言应是,将东西重新放回去,桂王抱着箱子,两个人告辞出了宫门。 「信上说什么了,弄的这么神秘。」桂王问道。 杜九言坐在马车里,借着灯光给桂王读信,桂王和她一起看着,间隙问道:「你读哪儿了?」 杜九言指了个地方。 桂王奇怪地打量着她,过了一会儿又等着她,「读完了?」 「嗯。」 桂王问道:「你、和祖师爷认识?」 「你猜我们认识不认识?」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桂王道:「那他为什么说你能读懂信,就能知道他是谁?」 「我读不懂信也知道他是您祖宗啊。」杜九言道:「这事儿,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杜九言、不是你媳妇秦九烟!」 「我是个不平凡的人,来这里,是为了成就一番大业!」 桂王道:「你也想造反当皇帝,向太祖看齐?」 「太累了,你刚才没看圣上累的头晕吗?」杜九言拿出祖师爷的手札给他看,「知道这里写的什么?通篇骂人发泄的手札。」 「言辞之粗鲁,简直比你我还要甚!」 桂王不关心这些,祖宗都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不是秦九烟,你是谁?」 「杜九言,」杜九言道:「我和你说过。」 桂王眯了眯眼睛,「跛子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他一直强调你不是秦九烟?」 「是吧,」杜九言心不在焉地回道:「他强调,他在守护我的灵魂。」 「并鄙视你盯着我的肉体。」 桂王敲了敲桌子,「魂魄重要,还是肉体重要?」 「都重要啊,」杜九言道:「不可分割嘛。」 桂王道:「没有肉体,你还是你吗?」 「没有灵魂,在你面前的就是秦九烟了。」杜九言道:「不是我看不起秦九烟那姑娘,而是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桂王道:「这么说,你就是鸠占鹊巢,杀了秦九烟的魂魄?」 「可能吧。」杜九言耸肩,「总之,我和你的老祖宗是一样的,他来到这里以后,成就了一番大业,做了大周的开国皇帝。」 「而我,却被他的子孙追的恼火。」 桂王白了她一眼,「我要冷静一下,你慢慢看吧。」 两人都不说话了。 她将信又重头看了一遍,靠在车壁上笑了……这信,太有价值了。 「转机来了啊!」杜九言看着桂王,「王爷,现在是我开创大业的时候了。」 桂王看和她,「我忽然变的很没有安全感。」 「啊?」杜九言问道:「为何?」 桂王凑过来盯着她,「要是哪天你的魂魄走了,我怎么办?」 「那就是我死了呗,」杜九言道:「人谁无死,你要接受现实。」 桂王摇头,「你的魂魄就跟风筝一样,线轴不在我手里,要是你飞了,我连你的样子都不知道,我去哪里找你?」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桂王很生气,一下子将她扑倒,推开茶几,压着她在下面。 两个人近在咫尺,唿吸交缠。 「王爷、」杜九言道:「是你要问的。」 桂王嗷呜一口吻住了她。 杜九言差点一口气憋过去,好半天被他松开,她喘着气道:「就您这吻法,我魂魄真得被你逼出来了。」 「不许走!」桂王怒道:「我亲的、爱的都是你。」 「没有你,我管她九烟、丸烟的!」 「但,」桂王捞着她的腰贴着自己,龇牙一笑,「肉体我也是喜欢的。」 杜九言笑了,道:「我刚才本来还挺感动你对我这份至死不渝的爱,可后面这半句,立刻将我打回了现实。」 「我这叫真实。」桂王道:「我喜欢你,就是想睡你,或者被你睡。」 「还想生很多萝蔔。」 杜九言砸了砸嘴,「劳驾您先起来,死重!」 「不起来,」桂王看着她,眼睛透亮,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奶狗,「你得把线轴交给我。」 杜九言道:「什么线轴?我给你揪一簇头髮,您看行不?」 「不行,」桂王道:「你得爱我,爱我了你就有牵挂,就算走了俯身一只猪,你也会回来找我的。」 杜九言笑了,「王爷会爱一只猪的肉体吗?」 「我会吃了它,让你重新换个地方附体。」 杜九言哈哈大笑,「你有病吧。快起开,不要耽误我做正事。」 「我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您老就等着我俯身一只猪吧。」 桂王道:「那我就吃了你。」 说着,咬住她耳朵,杜九言揪着他将他扯开,「你属狗的吧。」 「那正好,我是狗你是猪,我们绝配!」 杜九言不想理他。 「言言,」桂王啄了一下她的唇,低声道:「反正,你不许离开我。」 杜九言怔了一下,轻笑道:「如果能选择,我肯定不离开,你们所有人,我都捨不得。」 「那要最捨不得我才行。」桂王道。 「我是有儿子的人,」杜九言道:「我当然是最捨不得儿子。」 桂王哼了一声,「那把我排在第二位。」 杜九言道:「我考虑一下。」 「你放心,」桂王道:「有我在,谁都不能把你变成一只猪。」 杜九言怒道:「滚!」 ------题外话------ 祖师爷信里写的什么,后面会再说,现在搁着。 612 不会去死(二) 开封,天大亮后,百姓洗漱吃饭,安顿好家里的事,辰时三刻便集聚在街上,喊着口号。 「严惩怀王,千刀万剐!」 开封境内抓到的六个人贩子,在十多天前就被吊在了菜市口,风吹日晒已经死了两个人,经过这几天的晾晒,已经开始腐烂,发出了恶臭。 剩下的几个人,大家开始每天给他们喝水,放下来由人看管休息一夜,白天继续吊在外面。 「怀王已经到京城了,圣上为什么还不开堂审办,难道又要像安山王那样,煳弄煳弄就了事了吗?」 「就煳弄我们百姓,死了那么多的孩子,肉不割在他们身上,他们肯定不会管的。」 「决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杀了他们。」 「我们离的这么远,圣上也不可能听得到啊。」 「那……那就把知府给抓了,看看圣上还管不管!」 大家嘈嘈切切地聊着,有人振臂高唿,「走,我们去府衙,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我们老百姓也不是好欺负的。」 「走!」 闹哄哄的数百人冲去了知府衙门。衙门里的人措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沖的七零八落,随后,上从知府下到捕快,全部被扣押捆了起来。 广平比开封离京城要近一些,这天中午,五六百人,不但冲掉了府衙,甚至还打死了府衙的两个师爷。 八百里加急,从开封和广平出发。 开封走的急递兵一路快马加鞭。忽然,有两匹马从后方追了上来,他吓了一跳,因为鲜少有人像他们这样拼命赶路。 「你们什么人?」急递兵呵斥,以为对方心怀不轨。 赶路的其中一人哈哈一笑,从怀里拿了个牌子冲着对方一亮,道:「自己人,赶路的。」 话落,两匹马一下子超过了他,跑在了前面。 急递兵愣了一下,啐道:「居然比我还急?」说着,打马追了上去,中间换了一次马,到京城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自己也累瘫在地上。 赵煜读了公文,摔了桌上的茶盅,「岂有此理,朕何时说不审办怀王了?」 「他们居然沖了衙门,看来,朕这个皇帝是平日脾气太好了。」 赵煜来回走动,薛按吓的不轻,给门外小内侍打眼色,让他去请鲁阁老和安国公以及任延辉来。 过了一会儿,鲁阁老和安国公进来,任延辉跑得一头汗跟在后面。 赵煜给他们看奏疏,「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子民,他们现在都学会用手段来逼迫朕了。」 「沖衙门,扣押官员,还杀人!」 「他们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安国公看着奏疏,任延辉上前一步,道:「圣上消消气,这些百姓都是目不识丁,一点规矩都不懂的,他们哪懂家国大事,哪明白您的想法。」 「案子在这里,朕已经让大理寺去查办了。」 「他们还想怎么样,难道抓到怀王就砍吗?」赵煜道:「真是岂有此理。」 任延辉应是,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又亲自给赵煜倒茶,「您消消气,龙体要紧。」 「朕实在是心寒。」赵煜没心情喝茶,这种感觉,就仿佛你掏心掏肺的为对方,可对方反手就给了你一个耳光。 鲁阁老道:「圣上,现在生气只会伤着自己的身体,解决问题才是首要。」 「前些日子,他们闹腾着,没有出事也就交给各地衙门去办了,可现在既然闹出事来,依老臣看,还是尽快将怀王的案件办了。」 「有了答案,事情也就解决了。」 赵煜道:「鲁爱卿不觉得,朕要是现在着手办,让人觉得朕是被胁迫的吗?」 「将来,有点事他们不满意,就暴动抗议。往后,朕还怎么做决策?」 鲁阁老道:「大理寺查办,是有程序和流程的,既然流程走完了,案子查清楚了,开堂审理也在情理之中。」鲁阁老道:「圣上您不必拘泥在此。」 「老臣附议,」安国公道:「若圣上觉得不能让大众觉得是胁迫,不如将此事全权交给大理寺去办。」 「如此,何时办怎么办,在外人眼中,也都是大理寺的事了。」 赵煜刚才是气上了头,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他想了想,颔首道:「那就照两位爱卿的意思去办吧。」 「薛按,草拟圣旨,告诉大理寺,全权办理怀王案,尽早开堂审办。」赵煜说完,又交代了一句,「先将钱羽找来。」 薛按应是,吩咐小内侍去请钱羽。 钱羽在路上的时候就猜到了赵煜请他的目的,果然一进来赵煜就问道:「案子的来龙去脉,杜九言在吉安就查办清楚,将卷宗交给你了,你现在不过整理,如何还没有整理清楚?」 「回禀圣上,已经整理清楚了,若是圣上想要尽快,后日就能开堂审办。」钱羽回道。 赵煜颔首,「尽快吧。」 钱羽应是。 …… 王太妃下了轿子,站在宗人府的门口,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过皇宫了。 怀王妃从里面迎到门内,给她行礼。 「起来吧,」王太妃道:「这个时候,什么礼数已经都不重要了。」 怀王妃应是跟着王太妃进去。 「两个孩子呢,都还好吗?」 怀王妃应是,「在房里玩呢。母妃,听说明日大理寺要开堂审理了,我和王爷肯定难逃一死。两个孩子,您能不能接进宫里养在膝下?」 「本宫试试吧。」王太妃道:「去求太后,她应该会同意。」 怀王妃应是,「多谢母妃。」 「本宫去看看他,」王太妃推开怀王的房门,就看到他正躺在床上,模样瘦的几乎脱了形,和她记忆中清隽的儿子大相迳庭,「怀玉!」 怀王睁开眼,看清来人后一骨碌爬起来,「母妃。」 说着,跪下来。 怀王妃在一边伺候着。 「起来吧,」王太妃将怀王扶起来,打量着他,「你父皇若还在,恐怕在吉安就要将你砍了。」 「你不该做那些事。」 怀王起身,垂着一双手,「母妃,孩儿知道错了。」 「错了也没有用了。」王太妃给儿子理了理头髮,低声道:「连死前,你可还有想做的事?」 怀王看着王太妃,想要求她保住他的性命,可他又太了解王太妃,一嘴的话说不出口。王太妃道:「你从小,我就教过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你是,安山王是,所有人都是。」王太妃想到了赵煜。 他要削藩,却不光明磊落,而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亏他伏线如此久,做了那么多的安排。 没有王爷,她到要看看,他一个人打算怎么开创盛世。 「母妃给你带东西来了,」王太妃给了他一包药,「今晚,你们夫妻就上路吧。孩子本宫会照看的,等他们成人,我就会来找你们。」 「有的人,一条线有耐心用十年,我也能!」王太妃摸了摸他的头,「你放心去,你的仇母妃会给报的。」 怀王跪下来,哭着道:「母妃我不想死。」他将手里的药包丢出去,摇着头,「我不想吃,也不吃。」 怀王妃将药捡起来,攥在手里,面无表情地道:「王爷,您想现在死的体面,还是他日被头身分离?」 「臣妾想要死的体面一些。」怀王妃蹲在怀王面前,凝视着他,柔声道:「我们一起去吧,路上有我陪你,不怕。」 怀王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妻子,满目的绝望。 「世人都说这一朝皇家温暖,没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现在想来,还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是真的,却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的儿,」王太妃摸了摸儿子的头,将她拦在怀里,「母妃也心疼,可事情已然如此,你没有回头路走了。」 怀王抱着王太妃,嚎啕大哭。 「外面那么多想要你死的声音。」王太妃决绝地道,「他达到了目的,却还能衣袖清风,两手干净,我们都小看他了。」 怀王妃擦着眼泪,低声道:「母妃,九江王那边可查到了什么?」 「听说没有。」王太妃道:「九江王一向谨慎,不会轻易着了谁的道。只有怀玉这个傻子,被人领上了死路,却浑然未觉。」 怀王妃道:「也怪我,这么多年只顾着心寒,却从没有想过其中的缘由。」 「若我能早日察觉,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太妃摇头,「没有用。你察觉了又如何,君是君、臣是臣,他这个法子行不通,自然会换下个法子。」 「九江王也好,宁王也好,不过是早晚的事。」 怀王摇着头,「我不想死,你们不要逼我。」 他忽然起身走了几步,决绝地看着她们,「我不会这么轻易去死的!」 613 新的打算(三) 长安敲门进来,拱手道:「先生,人都到了。」 「路上可顺利?」申道儒问道。 长安点头,「路上都很小心,每个人都装扮一番,没有人能发现我们的踪迹。」 「嗯,先将人安顿好,不要让桂王的人找到。」申道儒冷笑一声,「今晚我去会会这些人。」 长安道:「这才第四天,不是给杜九言五天时间吗?」 「不用等了。」申道儒道:「她这种人,如果真想找,早就来找我了。至于她到现在没有出现,只能说明她根本不在乎。」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申道儒咯噔一声将茶盅放下来,冷笑着,「先礼后兵,礼已到,剩下的就不是她能承受的起了。」 夜里,申道儒左拐右弯进了一条巷子,若细看就能分辨,这里是荆崖沖在京中的宅子,他死后这边的宅子一直空的。 这里已没有人注意,所以他将人安排在这里。 申道儒足足在里面待了一夜才出来。纵然一夜未眠,可他却精神抖擞。 他得到的信息,比他想的还要多。 「先生,」长安陪着他走在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语调激动地道:「这一次,他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申道儒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长安,「他是谁呢?」 杜九言一切都否定了,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是啊,这太奇怪了。」长安道:「不过也不重要了,只要能证明他不是秀才就足够了。」 申道儒若有所思,两个人往燕京讼行走去,刚到侧门口,忽然一颗石子飞了过来,掉在申道儒的脚边,他惊了一跳。 长安四处去找丢石子的人,但四周没有任何人,他又回来将石子捡起来。 「先生,外面包着一张纸,」长安将纸打开,上面写了一排小字,随即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先生……这、这、这怎么可能。」 长安将纸交给申道儒,「先生,您先进去,我去找找有没有可疑的人。」 他飞快地在两条街搜寻了一遍,天已经亮了,已经有人出现在街面上,但没有任何看着可疑的人。 他又折道回去。 申道儒在书房坐着,桌子上放着早饭,但他并没有胃口,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桌上的纸上。 「先生,」长安进来反手关了门,低声道:「我没有找到人。」 申道儒知道肯定找不到人,他看向长安,低声道:「你去查实一番,看看这纸上说的事,对不对。」 「先生,您、您真的相信?」 「不可能吧?」长安道。 申道儒道:「就是因为不可能,所以才要去查。」他看向长安,道:「你想这个送信来的人,别的不说,为什么说了这件耸人听闻的事?」 「也是,」长安道:「太匪夷所思了。」 越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觉得不可能是真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就越是真的。 「我去查。」长安道。 申道儒靠在椅子上,面色极其古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高兴,也有酸涩。 心情很复杂,他既想是真的,又不愿意相信。 长安第二日早上回来的,双眸通红,显然没有睡觉。 他将一叠卷宗放在申道儒的桌子上。 「查到了,很顺利?」申道儒有些惊讶长安的速度。 长安点头,「信息很明确,所以查起来一点都不难。」 申道儒打开卷宗,一页一页翻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好一会儿他看完了卷宗停下来,徐徐靠在椅子上,神情晦涩。 「怎么办?」长安问道:「还按照原计划执行吗?」 申道儒摇头,「你先去休息,再让我想一想。」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准备让顾家己的叔叔,上府衙去敲登闻鼓,告杜九言谋杀以及冒名顶替的罪名。 现在看来,只是这么去告,似乎影响力不够大。 要怎么样才能影响力? 申道儒心里立刻跳出来一个事。 第二日,怀王的案子,由大理寺主审,正式开堂。 杜九言在回来的路上,将案件始末已经整理卷宗,上交给钱羽。 钱羽只要一件件将所有罪名列出来即可。 包括怀王在内,明月坊的三个小厮等等,涉案人员共十六人,其余涉案的人贩拐子,则在抓获的当地衙门审理。 锣鼓一响,大理寺门口人山人海,有人低声私语,问道:「杜先生这一次没有上堂辩讼吗?」 「原告不需要讼师,案件很清楚,怀王也没有请讼师,所以杜先生就不用上了吧。」 「也是,这种案件不需要杜先生亲自上。她来来去去也忙了很久了,该休息一下了。」 大家都点着头。 「带怀王等一干人犯。」钱羽喊道。 稍后怀王等人被带上了公堂。 宫内,王太妃惊掉了手里的茶盅,望着身边去打听消息回来的内侍,「……上堂了?」 「是,上堂了。」 「你亲眼看到了,两个人都没有事?」王太妃问道。 内侍点头,「王爷和王妃除了精神不太好外,其他的都挺好的,娘娘您放心。」 放心?她一点都不放心! 王太妃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必然是不敢死的,可是儿媳她也了解,既然她捡了药决定陪着怀王死,昨天晚上无论如何,她都会将这件事做到的。 为什么今天两个人还能好好的上公堂? 赵煜,一定是赵煜了! 王太妃扶着桌面,牙关紧扣。赵煜,就是要让怀王受审,就是要让怀王受辱! 为什么! 安山王他不是做了好人,让他在宗人府里假装发病才死的,为什么现在非要来逼着怀王,非要怀王用那种屈辱的方法去死? 「娘娘,您……您没事吧?」 王太妃伸出手,「扶我去韩太妃那边。」 主僕二人去了韩太妃那边。 韩太妃也很焦虑,她给宁王去了信,好几天了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信,也不知道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九江王都回来了,都知道单枪匹马的回来,他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呢? 在赵煜的眼皮子底下,让赵煜放心。 「那个傻孩子,」韩太妃焦虑的很,「还要什么封地,命才要紧。」 王太妃进来,韩太妃一怔上前扶着她,「怎么样,大理寺那边开审了吗?」 「嗯。」王太妃道:「宁王给你回信了吗?」 韩太妃摇头,「并没有,我现在都不知道信送出去没有。」话落一顿,看着王太妃道:「不行的话,安排人护送怀王逃走吧。」 「难道真要和那些乌合之众一起被砍头?」 王太妃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又低声道:「我现在更担心宁王,你一定要想办法联繫上他。」 韩太妃点头,「我打算让他回京,单枪匹马,什么都不要带。」 「和九江王学一学,就留在京城,哪里都不要去。」 王太妃道:「你错了。」她低声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留在武昌。」 「你让他和桂王多走动。只要太后还在一日,他是不会杀桂王的,而桂王这个人心善,有他关联维护着,宁王将来好歹能多一条路。」 韩太妃又不是傻子,她认为现在回京是最好的办法,所以王太妃的话,让她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你想,桂王当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造反?」王太妃道:「那孩子虽被宠坏了,可不是没有分寸的,他这么做你难道没有想过原因吗?」 「你的意思是,桂王早就觉察了,所以造反以求有朝一日自保?」 王太妃点了点头。 「武昌和广西不远,」王太妃低声道:「若能和桂王里应外合……又有桂王这个嫡出在前,将来,就算是满朝文武,也挑不出不妥。」 韩太妃周身发寒。 造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但是,王太妃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赵煜真的容不下他们,那么,为了自保,宁王在内桂王在外,两个人联手,从中原腹地里应外合,加上桂王嫡出的身份,这要真的打起来,赵煜的胜算并不高。 这,不是不能赌的。 反正要死,那就拼一把,总比任人鱼肉要强的多。 韩太妃看着王太妃,「妹妹,你……想报仇?」 「我能报什么,不过是想着我们姐妹好歹能留一个在膝下。」王太妃苦涩一笑。 韩太妃扶着她坐下来,两个人各自端着茶盅,都没有再开口。 「娘娘,」王太妃身边的小内侍进来,低声回道:「案子暂停了。」 王太妃一怔,「为什么停?」 「因为王爷他找了讼师。」小内侍道:「按大周律,所有犯人都有权利找讼师,一旦他要请讼师,按律就必要给他一次辩讼的机会。」 「所以,大理寺停审了。」 王太妃震惊不已,「有人愿意接他的讼案?谁接的?」 「是燕京讼行,申道儒亲自接的讼案。」 ------题外话------ 要开堂了! 614 叔叔侄儿(一) 「还请讼师?」赵煜都难以置信,「谁接他的讼案?」 钱羽回道:「是燕京的申道儒。」 「你答应了?」 钱羽苦笑,叉手回道:「如果案件判定了,他还要再请讼师上讼,还是要再开堂一次。周律明确规定,无论是谁都有一次请讼师辩讼的机会。」 「既然有讼师愿意接这个讼案,微臣不得不允啊。」 赵煜道:「薛按,去将申道儒找来。」 他正在为暴动的事头疼,就想找个台阶,把怀王的案子定下来。没想道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被申道儒摆了一道。 钱羽也想问问申道儒,好好的脑子是不是坏了,这个时候替怀王辩讼,岂不是找骂? 过了一会儿,申道儒被带进来。 行礼磕头,赵煜也不让他起来,不冷不热地问道:「是你找怀王的,还是怀王找你的?」 「回圣上,是怀王爷找得学生。」申道儒拱手回道。 赵煜问道:「你做讼师这么多年,名利皆有,难道还要借用这个案件来为自己造势?」又道:「你可知道,无论你输赢,对于你来说,都不会得到名利的。」 申道儒拱手道:「圣上,学生并非为了名利。」 「只是,遵循律法办事。怀王虽贵为王爷,可在这个案件中,他只是个普通的犯人。」 「周律规定,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犯人,都有权力请讼师为自己辩讼。这是他的权益,而律法,则是维护这世上所有人的权益。」 申道儒道:「圣上,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能体现律法的公平公正。学生辩讼尽力而为,但也不会为了减轻他的罪名,而故意捏造事实,黑白颠倒。」 「所以,即便多了学生在公堂,大理寺只要证据确凿,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并不影响。」 申道儒说完,给赵煜行礼。 赵煜不悦地看着他,「民间暴动非同小可,百姓们都在等怀王案件的审理结果。你接了此案,就是耽误了时间,所以,这个案件朕只给三日时间准备。」 「三日后,大理寺继续开堂审理。」 三天时间对于辩讼怀王的案件当然不够,他前面都没有去细緻了解准备。 但好在,吉安来的卷宗写的很清楚,所以,他去查阅还是会有收穫。 「是!」申道儒道:「学生一定认真诉讼,维护律法公正。」 赵煜摆手,道:「走,走!」 申道儒应是,行礼退出了御书房,等出了殿门,就看到一位妇人在等他,纵然没有见过,但也能猜得到,这个时候能在这里等他的人,除了怀王的母亲王太妃外,没有别人了。 「给太妃娘娘请安。」申道儒道。 王太妃道:「你是申道儒?」 申道儒应是。 「长话短说。」王太妃问道:「你接了怀王案子,打算怎么辩讼?」 申道儒道:「学生还没有细看卷宗,但总有法子和角度的。」 「任何案件,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到有利的那面。」申道儒回道:「请太妃娘娘放心。」 王太妃看着他,她不相信申道儒会蠢到这个时候出头帮怀王。 所以,他一定有其他目的。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王太妃问道。 申道儒回道:「学生只是按律办事,做一个讼师该做的事,并没有人指使或要求。」 「本宫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王太妃看着他,「但你若利用怀王,本宫也不会轻饶了你。」 申道儒道:「太妃娘娘不该这么说学生,这个案子,您就算要恨谁,也应该恨杜九言才对。」 「若非她,怀王爷的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而学生只是尽责做一个讼师罢了。」申道儒道。 王太妃打量着他,拂袖走了。 申道儒笑了笑,垂首出了宫门。 杜九言坐在三尺堂的正堂里,听着韩崇英叙述侄儿的情况。韩崇英中等个子,身材微胖,小小的眼睛浅淡的眉毛,白白胖胖的,穿着一件姜黄色的的长褂,像一只吃饱喝足正晒太阳的橘色肥猫。 「……杜先生,当年我大哥娶了我嫂子后,五年无所出,后来抵不住族中压力,要纳妾,生了孩子就养在我大嫂房里。」 「可我大嫂的性子,那是拧折不弯的人,她说再给她一年,如果她不能怀上,她就自请下堂。我大哥就不用再纳妾,自娶了填房生养嫡子就行了。」 「然后呢,」杜九言问道:「你大嫂一年内,怀孕了?」 韩崇英点头,「对,当年的十月,我大嫂就查出了有孕了。」 「她有了身孕后,我们全族的人都很高兴,还烧香拜佛了。」 「后来因为大嫂有孕,我们族里好几位妇人也跟着她去了的钟山寺。杜先生,钟山寺的案子,可是您亲自查的,里面的龌蹉您可比我还要清楚。」 「我那侄儿,肯定不是我大哥的孩子。」韩崇英道。 杜九言问道:「你大哥还有别的孩子吗?」 「没有了!」韩崇英道:「他和我大嫂感情好,我大嫂有孕后,他就没有再娶小的。」 杜九言喝了口茶,「你可有证据,来证明你侄儿不是你大哥的亲骨肉?」 「他长的一点不像我大哥。」 杜九言问道:「像你大嫂吗?」 「倒是很像。您要是有空去我家看看,您看见他就知道我没有说假话了。」韩崇英道。 杜九言扬眉问道:「你兄弟几个?」 「我娘就生了我和我大哥。」韩崇英道:「韩氏祖祖辈辈在怀柔,创下这个家业不容易,您说,要是传到外人手中,还是……还是个杂种,我对得起祖宗吗?」 杜九言道:「除了容貌以外,还有什么地方,能证明你侄儿不是你大哥的孩子?」 韩崇英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没有了。」 「这种事,没法证明吧。」韩崇英道:「所以我才要找您辩讼。只要您出马,肯定能解决。」 杜九言道:「这种事,我也没有办法证明。」 「抱歉,我不能接你这个讼案。」杜九言笑呵呵地道。 韩崇英当即就变了面色,「杜先生,我的讼费可以双倍给您。」 「您十倍也没有用。」杜九言摊手道:「爱莫能助啊,您再想想办法。」 韩崇英道:「那、那您说我应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杜九言道:「这种事,说不清楚。」 「除非能有办法证明,您的这个侄儿不是您大哥的孩子,否则,这官司就是讼十年,也难出结果。」 韩崇英不高兴,拂袖道:「您的意思是,这个侄儿我得认了?就算知道他不是我大哥的,我也得眼睁睁看着他做族长,把韩氏所有的东西给他?」 杜九言遗憾地看着他。 「可恶!」韩崇英拍了桌子道:「世人都说你杜九言手段多么的厉害,现在我看你根本就是浪得虚名。」 「钟山寺的案件,就是你查办出来,这后果你现在不认也得认。」 杜九言没说话,窦荣兴拍了桌子站起来,怒道:「你怎么说话的,我九哥只是办案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烂疮用稻草遮着,就没有了吗?」 「自欺欺人。再说,你一口一个杂种,你大哥要是活着,也要被你气死。你自己想要夺家产,欺负寡嫂和侄儿,你也好意思来请我九哥打官司。」 「走,我们这里庙小,可容不下你这样的大菩萨。」 韩崇英气的不得了,「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说着甩袖就走了。 杜九言冲着窦荣兴竖起个大拇指,「爱情使你勇敢,窦先生很棒!」 「九哥,」窦荣兴红了脸,「你刚才何必听他说这么多废话,按照你的脾气,他说几句你就应该轰出去吧。」 杜九言道:「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一时晃神了,就让他多说了几句,我错了。」 「这种人简直莫名其妙。」窦荣兴道。 杜九言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韩崇英出了门,他虽然生气,但却明白杜九言根本没有说错,想要证明韩清不是大哥的儿子,简直难如登天,不可能。 因为光凭容貌根本没有说服力。 至于钟山寺和尚,那就更不可能了,那些和尚都已经死了。 「要怎么办?」他愁眉不展,他身边的小厮低声道:「二爷,证明大少爷不是大爷的儿子不容易,但是要证明大夫人……那是很容易的。」 常随说着,露出猥琐的笑容。 韩崇英眼睛一亮,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常随道:「聪明!」 两人笑呵呵地从巷子出来,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个穿着官袍的差役急匆匆进来,他一愣,跟着那人又退回到三尺堂门口。 就看到那人进去,冲着杜九言拱手道:「杜先生,钱大人请您去大理寺。」 「好的。」杜九言道:「是有什么好事吗?」 对方苦笑道:「还真不是什么好事,是怀王请了申道儒做讼师。大人一想,觉得这个案件您最熟悉,所以,还要请您出马辩讼。」 「九哥,」窦荣兴喊了一声,杜九言冲着他挤了挤眼睛,「嘘,有案子忙,人不空虚。」 「请,差大哥。」 差役奇怪道:「杜先生,您都不奇怪,不气愤吗?」 「怀王请讼师在法理内,不奇怪。」 差役道:「关键是申道儒接……」他说了一半,想了想笑着道:「燕京接讼案,向来都不看这些的,好像,是没什么奇怪的。」 615 谁怕谁呀(二) 怀王请讼师奇怪,而对于燕京讼行和申道儒来说,接这种讼案,也不算奇怪。 燕京讼行给百姓的印象,从来都是不怎么挑剔案件。 好辩的就给新手歷练,难辨讼的,就找能力好些的讼师主讼。 但这一次,申道儒接怀王案给他辩讼的事情,传扬出去后,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震惊不已。 不过一日的功夫,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便已到了广平。 百姓听闻后,情绪更加激动。 「怎么能让怀王请讼师呢,这太荒唐了,难道他还能把一身的罪洗刷干净,站在世人面前,说自己无罪吗?」有百姓道。 「这还真不一定,我可听说了,给他辩讼的是燕京的申道儒,那可是讼师中的领头人。」 「不怕,大理寺肯定会请杜九言上的。这个案子是她和桂王爷查办的,现在既然怀王请讼师了,大理寺肯定会请她来的。」 「那有的看了。」 「要不,我们去京城看去?什么时候的事?」 「对,能去京城。如果杜先生辩输了,我们就自己把怀王杀了。」有人冒头,撺掇着道。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小声道:「咱们这么多人,日夜不停的走路也要两天,来得及吗?」 「来得及,咱们走快点,这可是大事。」 「走,走!现在就走,我回家拿点钱,咱们租车去,我出钱。」 「那把人贩子一起带上吧。」 闹哄哄的,有人出钱有人出车,两个时辰后,七八辆车从广平出发,往京城方向而去。 桃红十几个小姑娘围着杜九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道:「先生,真的有讼师要帮怀王爷打官司吗?」 「是啊,」杜九言吃着桃红给她煮的汤水,「味道很不错。」 玉子大声问道:「那些坏人都会被放出来吗?」 「为什么会被放出来?」杜九言一口喝完了,将碗放在一边。 玉子道:「因为有讼师啊。讼师会帮他的,能将他的罪全部洗掉,就像洗衣服那样。」 「不会,」杜九言含笑道:「因为呢,我也是很厉害的。」 「有我在,怀王爷就算三头六臂,也没有用。」 玉子笑了起来,「真的吗?」 「嗯,真的。」杜九言将碗递给她,「所以呢,再给我盛一碗,喝完了我就回去准备,明儿好上堂。」 「先生,」桃红看着她,「我们、我们害怕。」 杜九言道:「不怕,有我在!」 「更何况,你们这么多人在一起,什么都不用说,就往那一站,就已经足够声势浩大。」杜九言道:「无声胜有声,足够了。」 桃红犹豫着点头,「那、那我们听您的。」 「嗯,听我的话有肉吃。」 大家都被她的话逗笑了。 …… 怀王看着申道儒,问道:「你想知道的,本王都告诉你了,你有几分把握,能保住本王的命?」 「五分吧,」申道儒道:「您也知道,有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只要杜九言将她带来的姑娘们,往街上一站,不给您重判都难以平愤。」 「五分?如果你真有五分,也够了。」怀王闭上眼睛,道:「你好好辩吧,这对于你来说也是机会。只要你赢了,世人就会知道,这世上的讼师,无人能及你申道儒。」 申道儒不在乎这些,但还是含笑道:「若能如此,倒也值得了。」 怀王颔首道:「你去吧,本王去休息了。」 他说着理了理衣服去了。 申道儒行礼,从宗人府退出来,折道就去了任延辉的府上。 任延辉在衙门里还没有回来,他在任延辉的府上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中午他回来。 任延辉看到他没有说话,负手进了书房,问道:「……你接怀王的案子,是有别的原因?」 「是。」申道儒拱手回道:「学生今天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任延辉看着他。 「大人您请看,」申道儒将随身携带的卷宗给她看,任延辉眉头高高挑起,露出愕然之色,「这些,属实?」 申道儒躬身回道:「确实属实。」 「学生起初看到的时候也是惊愕不已,所以已遣人彻查,确实属实。」 任延辉摔了卷宗,怒道:「简直混帐,目无王法!」 申道儒一颗心就落下来了。这件事凭他一个人,虽然能办得到,但如果有任延辉的帮忙和推动,那最后的收效,必然会更好。 「此事本官知道了。」任延辉也坐不住,起身道:「你专心按你的手法办事,后续的事,本官要仔细想想。」 申道儒应是,脚步轻松地离开了任府,他心情很不错的带着长安漫步在街上,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蔡记门外,申道儒想了想转身要走,忽然从里面有说有笑的出来一行人,其中两个人他看着很面生。 一位生的五大三粗,另外一位则是个个子高瘦的少年,而其他人则是老熟人。 「哎呀呀,申先生!」杜九言叉腰拦在申道儒面前,扬起下颌看着对方,「吃饭了吗?」 这太无礼了,申道儒愠怒道:「还不曾吃过。杜先生这是吃饱了,出来消食?」 「是啊,」杜九言指了指后面的一群兄弟,包括桂王在内,「和兄弟们喝酒出来,正打算回去。」 她这语气,活脱脱就是个市井流氓,申道儒想到她的事……顿时面色古怪,半句话都不想和她说了,「告辞了。」 「别走啊,」杜九言依旧叉腰,「怀王的案子辩的没意思,您这接了讼案吃力不讨好啊,又不是圣上指派,您白费这功夫干什么。」 「得闲,还不如多看几本书。」 申道儒道:「我为什么接怀王的案子,杜先生不知道吗?」 别的案子,他接了纯粹是因为他是讼师,燕京讼行向来不会可以去分辨案子有无好处。但是这一次,他为怀王辩讼,志不在此。 「不知道,」杜九言道:「不如你告诉我吧。」 申道儒拂袖道:「既如此,我们还是公堂见吧。」 说着便要走。 杜九言人多,多到什么程度?多到他们并排站着,能把宽阔的街道给堵住。 若是不了解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群纨绔子弟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完全就是强抢民女的架势。 「你!」申道儒年纪大了,气的眼前发黑,指着杜九言摔手道:「老夫不和你逞口舌之快。」 说着,带着长安掉头走了。 杜九言看着申道儒的背影嘿嘿一笑。 「人多力量大!」杜九言道:「按照这情况,咱们可以在京城横着走了。」 桂王白了她一眼,扯着嘴角道:「我看过几天你要趴着走了。」 「不吉利。」杜九言吸了吸鼻子,道:「愁人。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 顺天十年,四月二十六,天气晴朗,风吹在人脸上既不热也不冷,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间。 轰动全国的怀王拐卖、虐杀幼女案,在大理寺开堂。 案件的经过和细节,百姓们已经口耳相传,几乎快要演化成怀王是个专吃幼女的妖怪。所以,京中的小姑娘们,都很害怕怀王,认为他只要一张嘴,就能把自己吞下去。 这让小姑娘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单独出门。 这一天,许多小姑娘们闹着,要去大理寺门口听辩讼,她们认为今天怀王就能被砍头。妖怪被砍头了,她们就不用害怕了,就能正常上街了。 赵煜一身明黄,从御书房内出来,刚到坤宁宫门口,太后正扶着钱嬷嬷出来,他一怔行礼道:「母后是要去散步吗?」 「嗯。」太后挥着手,「你忙你的去吧,哀家去散步。」 赵煜道:「朕去找鲁阁老说几句话。」 太后在坤宁宫门口等了等,见赵煜走远,就扶着钱嬷嬷的手往宫门外去。 半刻钟后,太后和赵煜在大理寺的后衙碰见,母子二人都一怔,赵煜拱手道:「早知道母后要来,儿子就陪着您一起了。」 「无碍,离的又不远。」太后指了指前面,「走吧,要开始了。」 赵煜和太后来都没有通知别人,以至于他们进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内阁里的鲁阁老,任阁老以及安国公等人都在。 半个朝堂的高官,齐聚在大理寺的后衙中。 一墙之隔,外面的声音听的非常清楚。大家都没有正式上堂旁听的打算,所以才不约而同地坐在这里。 「不要声张,免得他们紧张。」赵煜摆了摆手,道:「都坐吧,坐。」 赵煜扶着太后坐下来,太后左右看看,问鲁章之,「……没看见桂王?」 「王爷在公堂旁听。」鲁章之道。 太后嘴角抖了抖,大家都在后衙听,就他最张扬,就大刺刺的上前堂旁听去了。 「要开始了吧?」太后看了一眼漏刻,任延辉回道:「卯时三刻。这就要开始了。」 果然,话音落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啪的一声惊嘆木响,钱羽道:「升堂!」 「将主犯怀王带上堂来!」 怀王是主犯,先审主犯,再依律判从犯罪责,至于怀王妃等一干女眷,是杀还是留看皇权是赦免还是连坐,严格来说,这并不在律法规定之内,所以怀王妃不在本案从犯审理之中。 外面响起一阵喧譁之声,有人道:「讼师上场了。」 616 意外信息(三) 杜九言一身讼师袍服,负着手笑盈盈地站在公堂上,给桂王以及钱羽行礼,她今天带的周肖上堂,周肖临出门前,被她在脖子上套了个布袋,此刻,他正一脸郁卒里盯着布袋看。 桂王靠在椅子上,架着二郎腿神情很自在。靠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就抓了一把蜜饯出来,慢慢嚼着喝着茶。 不是他不想吃瓜子,而是杜九言勒令他不许吃,声音太大,影响她发挥。 吵架声音更大,怎么没见她被影响的打磕巴。 她就是看他歇着太舒服,嫉妒他。 桂王吃蜜饯,好几个品种,口味各不相同。 怀王看向他,桂王扫过他一眼,只当做没有看见。 怀王垂眸立着,面无表情。 「申先生。」杜九言和申道儒打招唿,「第二次了。」 这是她和申道儒第二次正经站在公堂辩讼。 申道儒回了礼,颔首道:「望还有第三次。」 「不一定的,」杜九言道:「毕竟您的年纪不小了,上一次公堂就要少一次呢。」 申道儒一口血从肺里冲出来,气的他咳嗽起来。这个小儿嘴巴像刀子一样,他都没有说她,她居然回头来堵他。 真是岂有此理。 「开始吧。」钱羽看着杜九言,「你是原告讼师,你先说。」 他说着,撇了一眼申道儒,还记得上次申道儒抢了机会。 杜九言看着申道儒,「申先生,那我先?」 「请!」申道儒要喝口茶顺心头气。 杜九言沖各方拱手,道:「知道怀王爷的案件,还真是机缘巧合。一个叫乔一光的人,在京城散播谣言,让我们给抓了。」 「乔一光痛哭流涕,请我们为他做主。原因是,他的女儿和侄女,都被人杀了。」 「怎么死的呢?」杜九言一转头指着门外的小姑娘们,「堵上耳朵,不然会做噩梦。」 跟着家里人的孩子都被长辈堵住了耳朵。 「尸体在吉安城外的茂山找到,八九岁的小姑娘,不着寸缕遍体鳞伤,而最令人心寒的是,她们在死前曾被人凌辱,虐待。她们的死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泯灭人性的虐杀。」 「我听到时,血气沖顶,便和乔一光去了吉安府。等到吉安后我才知道,我血气沖顶的太早了点,因为,还有让我更加血气沖顶的事情。」 「在吉安,有一座明月坊。这间并非正常的青楼妓院,他寻常不开门,每个月只通宵开办一夜。那一夜是许多人的狂欢,他们怀揣着银两,带着一颗腐烂的心、撅着的男人之根,穿梭在里面,做着令人作呕的事情。」 「买卖幼女和少女!她们像是货物一样站在人前,被人剥开嘴巴数刚换的乳牙,被人捏着腰身,衡量骨骼是否匀称,他们被人掰开双腿,来查看是否完好……」 「姑娘,小的八岁,大的十七岁。她们害怕,惶恐,瑟瑟发抖……她们的价值,就是在这些人评估后,被十两或者一万两的价格买回去,供自己玩乐,发泄兽慾。」 门外一阵喧譁,有人骂道:「畜生!」 「更多的事,我已不忍多加赘述,这只会加重受害人的痛苦。」杜九言道:「受害人的苦痛要伴随一辈子,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要逍遥自在,被供养着平安活到死?」 「不谈律,纵是古时也有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更不谈文明进步盛世华章之中的大周。」 「是以,」杜九言和钱羽道:「请大人依律,判定怀王爷斩立决!」 说着,她淡淡然退在一边。 申道儒扬眉,没有想到杜九言只说了这么几句,这一点倒让他意外。 钱羽也是微微一怔,平时杜九言都是从头到尾叙述案件,情绪饱满带动着听众跟着一起惊心动魄或气愤难平。 「申道儒,」钱羽示意申道儒,「你说。」 申道儒看了一眼杜九言,对方正笑盈盈地看着她,神色平静。 「大人。」申道儒上前一步,从作助手的学生手中,拿了一叠卷宗出来,「关于怀王爷的种种罪状,杜先生没有细细阐述,在学生看来,并非是她不愿意多说,而是她不能深说。」 「怀王的案件,学生虽没有亲临吉安查证,但桂王爷和杜先生办事细心,所有归档的卷宗,将每一个涉案的人员以及所犯的事,都详列其中,让观者一目了然。」 「我们先说第一件事,」申道儒走到怀王面前,问道:「怀王爷,劳驾问您一句,您是哪一年封藩去吉安的?」 怀王回道:「顺天三年年底。」 怀王虽有罪在身,但他贵为藩王,所以不必在公堂跪审。 「顺天三年,至今已是六年多近七年之久。」申道儒举起第一份卷宗,「这一份,是怀王爷初去吉安的政绩,他免除了农田杂税、茶税、渔业税、人头税……他扶持开办了两间书院、他修缮了吉安的救济所、他还给吉安城内外一千二百个无儿无女的孤苦老人,安排了住所,鼓励左邻右里帮扶照顾。」 「这一些,并非杜撰,只要去吉安打听一下,只要翻吉安志都能查得到。」 「当然,这些都是他以往的政绩,并不能以此证明,他一生的清白,一生都不会做错事。」申道儒道:「我想说的是,如此心善的怀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申道儒转了个身,面相门外,外面的百姓都在听他说话,至于心里是鼓掌叫好,还是骂他祖宗已经不重要了,他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字,「顺天五年,怀王因为常年劳累,双臂得了风湿之痛。每每变天他都痛苦难忍,因为疼痛,他夜夜难以入眠,人濒临崩溃难以支撑。」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位道士。」申道儒亮出了一张纸,纸上寥寥几笔,记录了一位道号「无为」的人,「这位是何人,是何目的现在并不清楚,但是,他在怀王爷绝望混沌之时,给了他一个彻底改变他命运的建议。」 「他给了怀王爷一包五石散。众所周知,这样的药就算去药店购买,也如同砒霜一般,都要登记姓名用途,寻常人根本买不到,而无为道人也不例外。」 「但他带了足够的五石散,怂恿当时因为疼痛已失了神智的怀王,服用此药。自此后,怀王每每痛不欲生时,就会服用这个药,渐渐的便彻底离不开这个药,短短两年的时间,怀王爷从清高睿智的高贵王爷,成为了一个彻底被药物俘虏操控的傀儡。」 「他不再是他自己。」 「而在这以前,」申道儒又拿出了一个卷宗,给大家看,「他得知了吉安府名不经传的闵然举,一个落地的举人。」 「怀王爷几乎三顾茅庐将此人请到府中,做他的幕僚。」 申道儒看向杜九言,杜九言也正看着他,眼里透露着好奇,似乎对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也感到费解。 「明面上,是怀王爷看中了闵然举的能力,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而是,闵然举早就在等着怀王爷的到来,他也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到怀王府中。」 他这话一出,杜九言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这么想,是因为她见过闵然举,对于这个人的直观判断中,觉得他绝非等闲之辈,不求名利,而要怀王爷三顾家门才出山做怀王的幕僚。 她认为,闵然举必定在其中做了手脚。 但时间有限,她并没有详细的去调查。可是,申道儒说出这个话,就很让她惊讶。 难道申道儒和闵然举认识? 杜九言隐隐觉得,申道儒会说出一个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申先生,您这话不对吧,」杜九言挑刺,反驳道:「闵然举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但说什么还是要三思啊。」 申道儒看着她,嘴角微勾,道:「申某正有一件事要问你,当初在调查荆崖沖案件时,对于他蛊惑人心,操控人心的事,你有何结论?」 「这个案件,和荆崖沖有什么关系?」杜九言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众人听着也是一愣,不解地看着申道儒。不明白他在这个案件中,带出荆崖沖是什么意思。 申道儒略有些自得,这个事情他本不想说,这辈子他就打算烂在肚子里。但是,他现在接了怀王的案件,虽出发点并不是为了怀王,但既然站在公堂,他是一定会全力以赴。 「荆崖沖,是闵然举的老师!」申道儒声音不高,却宛若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 杜九言也是愕然,她禁不住朝桂王看去。这件事桂王也不知道……准确的说,他们并没有去详细查闵然举的背景。 杜九言发现,这个事就连怀王也愣了,显然也不知情。 她忽然明白,申道儒为何接这个讼案了,至少,他不是全然来鬼扯的。 后衙中,赵煜眉头紧紧蹙着,朝坐在下首的各位官员看去。 大家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安国公道:「此事……不曾有人查过,我们、还真是没有想到。」 「嗯。」赵煜蹙眉,没有说话,「看他怎么说。」 617 傻子之论(一) 申道儒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环顾四周,看着所有人道:「闵然举是天化十八年的举人,天化十九年他入京春考,但名落孙山。」 「就在这次后,他拜了荆崖沖门下。」 「若要问此事我为何清楚,因为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闵然举!」 「他为人虽聪明,可每每考试都难高中,原因无他,而是因为他只有聪明才智却始终不得八股之道,文章也写的很平庸。」 「他第一次名落孙山后,在集贤书院逗留了半年,若细查细问,必有人认识他。」 申道儒看到了杜九言眼中的惊讶,他很满意,接着道:「杜先生,所以我方才问你,对于荆崖沖的案件,你是如何定义的。」 「既然你没有回答,那么现在我来回答你。是思想的引导!」 「这是荆崖沖的能力,认识他的人,无人能否定他的能力。而闵然举也不例外。」 杜九言问道:「申先生的意思是,闵然举是受荆崖沖的引导,而和他在做同样的事情?」 申道儒很肯定的点头,这个事他不说不提,杜九言肯定不会去查,而且,她在吉安的时间太短,闵然举又死了,只要能证明怀王的罪就可以了,所以他能肯定杜九言不会去查闵然举的来路和背景。 这个点,对于怀王这个案件来说,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而且,杜九言不能否认荆崖沖操控他人的事实,因为,荆崖沖的案件,是她办理的,甚至于,她当初就是用这个点,煽动民众打死荆崖沖的。 她否认,就等于自拆台。 「操控!」申道儒转道看向怀王,到他面前问道:「怀王爷,您回忆一下,闵然举对您可曾有过这样的引导?许多事,虽是您做的决定,可一开始并非您的意愿和想法呢?」 怀王若有所思,顿了顿道:「你这么说,本王再回头去想,倒确实如此。」 「当时,第一次去明月坊时,是偶然路过,闵然举正好有位同科在里面吃酒,我们便去了。席上,明月坊的东家来敬酒,说他无儿无女已想要颐养天年,所以打算将明月坊出手。」 「闵然举就说我断不能这么做。我的个性,别人越说不行的事,我越是想要背道而驰,所以,第二日我就拍板,要买下明月坊。」 怀王说完,看着申道儒,「诸如此类的事情,细细一想确实很多。」 「那就是了,」申道儒看着钱羽,道:「无为道人还没有查过来路,他为何那么巧合的出现,如今也不得而知。」 「但左右不过是闵然举的手段罢了。他一开始就和荆涯沖引导安山王一样,在引导怀王爷。他们师徒二人,想要做一番所谓的大业,这个大业我并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做到了。」 「怀王爷性格坚毅,若没有五石散在先,摧毁他的意志,他是不可能听从闵然举的引导。」 申道儒说完环视一周,拱手和钱羽结词,「综上,我们不否认怀王所做的事情,但他被人引导和操控,也不能否认。对于这样一个精神和意志已经被摧毁的人,所作所为早已违背了他的原则和本性。他的行为已不能等同他自己,所以,还望大人在量刑时,能够从轻判刑,给怀王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申道儒说完,行礼退了下去。 杜九言看向桂王,桂王也正看着她,两人对视,各自心中在想什么,早已通透。 申道儒说这一番话只是为了辩讼?他将闵然举和荆涯沖联繫在一起,他将两位王爷的被人引导的事,了结在荆涯沖和闵然举的身上。 两个死人! 是巧合还是有意的?如果是巧合,自是不必多言,如果是有意的……那是不是表示,他和荆涯沖以及闵然举,都是一起的。 申道儒辩这个案子,看似是为怀王辩讼,实则呢?却是在告诉他们,所谓的幕后推手以及庞大的想要除掉所有王爷的触手根本不存在,那只不过是荆崖沖和闵然举两个人的大业和行为。 杜九言若有所思,看向申道儒的目光,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打量。 此刻,衙门外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有人低声道:「申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操控了两位王爷的思想,诱导他们犯罪?」 「是荆崖沖啊!如果是荆崖沖就不奇怪了,他多厉害的人。」 「原来做王爷也不安全啊,居然还有人算计王爷。」 「安山王当时也喊冤。可怜见的,就这么死了,要是还活着,这会儿还能出来说两句话呢。」 「怀王如果真的被人操控了,也是可怜的。现在闵然举死了,所有的罪可都是怀王的罪了。」 大家议论纷纷,倒并非同情怀王,但却因为申道儒的话,想到了荆崖沖,多了一分感同身受。 后衙中,太后端着茶神色微冷,低声问赵煜,「怀王,果真如此?」 「是,」赵煜道:「他服用五石散已经几年。」 太后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杜九言,」钱羽喊道:「你可还有话说。」 杜九言应是,上前拱手道:「学生还有话说的。」 「学生想当然,认为怀王的案件,根本不用辩,毕竟事情清楚明白,案件条理清晰,受害人和兇手也都在。」杜九言看向申道儒,「没有想到,申先生从新奇的角度,来为怀王爷辩讼。」 「申先生之能,令杜某人佩服。」杜九言负手踱了几步,道:「不过,申先生方才说的话,若觉得重要,那确实是很重要的,毕竟思想被人操控,等同于傀儡,这实在令人感到惋惜和怜悯。」 「可是,要是觉得不重要,又实在是一堆废话。」杜九言看向申道儒,笑盈盈地道:「毕竟,怀王已是年近三十,自小饱读诗书,小情小理不论,大是大非这是作为这个年纪的人,所必须具备的能力。」 「显然,在申先生最初举例中,怀王如何如何的爱民如子,如何的善良如何的有才能,将封地治理的蒸蒸日上,百姓生活的安康富足。」 「这样的人,无论他是否被人摧毁了意志,被人操控了神智,都已经不重要。」 「因为,他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担负起责任。」杜九言道:「比如,小孩打了人,赔礼的是父母,因为他不知事,他没有能力承担打人的后果,即便是赔钱,那也是父母的钱。」 申道儒并不惊讶杜九言这番话,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安静听着。 「所以,该怎么判刑,还得怎么判呢,是吧,申先生!」 申道儒出来,拱手道:「杜先生的话,单摘出来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放在这里,就有问题。」 「他吃了五石散,已经没有自主的能力,他的思想和意志已经完全崩溃,等同于一个傻子。一个傻子被人牵着鼻子走,做了伤害别人的事,也要担责任吗?」 「难道,不是应该去追究,引导这个傻子做恶事的人吗,因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兇手!」申道儒道。 「啊!」杜九言道:「申先生您的意思,怀王在这几年内,都是个傻子?」 申道儒道:「等同于一个没有自主、判断是非的傻子。」 「傻子,」杜九言喃喃自语,重复了几遍,「不晓得,你有没有问过傻子,他们愿不愿意和怀王为伍呢?」 她要开始狡辩了,申道儒立刻道:「我们在说怀王爷。」 「是啊,我依旧在说怀王爷。」杜九言道:「傻子我见过很多,有的傻的不认爹娘,有的傻到吃大便,有的傻到饿了不知冷了无感!怀王的傻,到是独树一帜,清奇特别,他不但傻到能治理封地,还能傻到去残害强姦幼女!」 「就算顺着您的话说,怀王是个傻子,那么,他也是个必须该死的傻子!」 申道儒道:「我们在讨论责任能力,他被五石散摧毁了意志,他所作所为并非本意,纵然有罪,也该酌情量刑,不至死。」 「这样啊,那还是继续聊傻子好了。」杜九言问道:「怀王被摧毁意志和被人操控到什么程度呢?」 申道儒道:「他所做的恶行,都非本意。」 「只有恶行吗?」杜九言道:「意志摧毁,没有思想的人,有好坏事之分?」 申道儒道:「没有!」 说完,他有点后悔,觉得这话回的不严谨。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么,他所有的行为,都是被操控的?」杜九言道:「开堂前,我曾求圣上翻阅了,过去七年来,吉安府每个月呈给圣上的奏疏,怀王从第一封开始,就是亲自书写,直至最后一封奏疏。」 「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全部思路清晰,且字迹工整,这,怎么没有被操控而失去自我呢?」 「这些奏疏中,每一封不但说了吉安本月的状况,还回忆怀王和圣上年幼时的点滴,这些事是他记忆中的,他写的逻辑清晰,字字含情。这,怎么没有被操控而失去自我呢?」 「所以,申先生您不必为了辩讼,而强行找出这样一个点,因为纵然怀王被操控,也无法令人同情,无法免责。」 「他不死,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亡魂,如何对得起,那些年轻的生命?」 618 举证质疑(二) 这个点,他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申道儒道:「这么说,杜先生的意思,操控引导者该死,而被操控引导的人,也该死?」 「可被操控者,也是受害者。」 「都是受害者,如何区分?」 杜九言笑了,道:「不劳驾您区分了,他虽是受害者,可在做受害者时,他也成功做了很多泯灭人性的恶事,他也是加害者。」 「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去分辨,他在行兇时,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事实,也不需要去想,在周律中,没有这一项条例,有的,只是犯人的首从之分。可是,如此大罪,即便是首从也不需要去区分。」 「按律,一视同仁!」 她不打算给申道儒机会说话,她大声道:「申先生这么认真的研究过关于案件的卷宗,但恐怕没有看里面的数字。一百八十多位幼女,一百八十多个生命,她们其中有一半的人下落不明,或生或死,或是在某一个地方,受着我们难以想像的苦难。」 「即便活下来,以后的人生,她们有多痛苦?」 杜九言摇头,走到怀王面前,「那些小姑娘们,每一天都在做噩梦,她们害怕见到任何人,害怕看见任何男人,十来岁的年纪,就对自己的人生感到绝望,她们失去了展望的能力,失去了憧憬的能力,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这些,」杜九言点了点怀王的胸口,「都是你给她们的。鲜活的生命以残忍屈辱的方式走了,而侥倖活下来的,却已褪去了光芒和活力,变成了行尸走肉。」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你有什么权利去凌辱、杀害、毁灭她们。」 「在凌辱、杀害、毁灭了她们之后,你有什么脸面再来请讼师为自己辩讼,你怎么好意思,活在这个世上呢?」 「今日,你即便佛光罩顶,从这里走出去了,我敢笃定,你走不了十步,便会血溅三尺。怀王爷,你大可以试试。」 怀王目光冷冷盯着她,低声道:「我不否认我的罪,但我也有求生的权利。」 「会被剥夺的!」杜九言不再看他,走到申道儒面前,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所有人!」 她说完,转头看向钱羽,拱手道:「大人,这个案子情节之恶劣,在无数人的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伤口,不重判,难以平民愤!」 申道儒还要再说话,钱羽已摆手道:「杜九言言之有理,无论怀王是否被药物操控,被他人诱导,是难以辨别和判断的。但,他所犯下的恶行,却明白清楚,所以,本官按律判怀王及一干人等,斩立决!」 钱羽摔下惊堂木,大声道。 怀王勐然一惊,转头看向申道儒。 申道儒也看着他,眉头微蹙,怀王道:「你能说的就这么点?」 申道儒没有表情,对于这个案件,他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了,能辩的点,他也只能找到这一些,被杜九言反驳压制,他也没有更好的论点。 「本王不服!」怀王冲着后衙喊道:「皇兄,我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我真的是被人操控的,所有的事并非我的本意。」 杜九言失笑,怀王确实已经不是怀王了,现在的他和桂王描述的那个清高的怀王,完全是两个人。 这样的怀王,应该死,也必须死! 「来人!」钱羽道:「将怀王关去牢中!」 有人上来去带怀王走,这次他回的不是宗人府,而是大理寺牢房。 「我不服,本王不服!」 「皇兄,我知道你在里面。」 「皇兄!」 「墨兮,墨兮你快帮我求情,墨兮!」 桂王垂着眼眸,捻着一颗蜜饯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在他指尖很久了,不曾动过。 门外,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大家齐声喊道:「圣上英明,怀王不死不能平民愤!」 「怀王必死!」 人声,一声高过一声,彻响在京城上空,久久不能平息。 钱羽略有些激动,握着惊堂木也没有立刻拍下喊退堂,等外面的声音被制止停下来,他正要说话,忽然,申道儒上前一步,大声道:「学生对此案有异议!」 钱羽看着申道儒,面色也不好。 「申道儒,本案本官已结案判刑,你若有疑问,可以再上奏请讼。」 申道儒道:「学生对大人没有异议,学生有异议的是她!」 他说着抬手指着杜九言,「她,没有资格站在公堂上,作为一个讼师辩讼。」 四面里,哗的一下,潮水一般响起了喧譁声。 「他什么意思?」 「他想干什么,杜先生怎么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辩讼了?」 人群中,小萝蔔捂着眼睛趴在跛子的肩膀上,低声道:「跛子叔,我……我害怕。」 他说着,低声哭了起来,「我、我爹她不会有事吧?」 「没事,」跛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她有办法解决的,你要相信她。」 小萝蔔还是不敢去看,抓着跛子肩头的衣服,「跛子叔,要……要是解决不了,我、我们就去广西吧,您的手下们都准备好了吗?」 「嗯,都准备好了。」跛子道:「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她半分。」 小萝蔔点着头,啪嗒啪嗒地开始掉眼泪,窦荣兴拿帕子给他擦眼泪,道:「没关系,申道儒就是乱攀咬,你爹是堂堂正正的讼师,又没有伤天害理的事,我看他才没有资格在公堂辩讼。」 小萝蔔不哭了,同情地看着窦荣兴,一会儿等你知道了,看你哭不哭。 公堂上,杜九言笑了,道:「申先生这是干什么,说好的辩讼只谈案件,不和对手结仇怨呢,您这样可是违背了职业操守啊。」 「违背操守的人,不是我,是你!」申道儒冲着钱羽拱手道:「大人,怀王的案件必须重审,因为为他辩讼的讼师,根本不是讼师,她是迄今为止,最大的行骗者。」 钱羽不解,看了一眼杜九言,问道:「此话怎讲?」 「因为,」申道儒抬高声音,他要让所有人听到,激动地道:「他是冒名顶替者,她根本没有功名在身,她所有的一切来歷都是捏造的,都是假的。」 里外都安静下来。 后衙内,太后奇怪地问赵煜,「什么假的?哀家怎么听不懂,你可知道?」 赵煜摇头。 太后又朝安国公等人看去,除了任延辉外,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吃惊。 「什么假的?」钱羽问道。 申道儒拱手道:「大人,我要传证人上堂!」 这不合规矩,因为本在审怀王的案子,现在又斗转开始说杜九言的身份。可是申道儒用来反驳的点,是从杜九言身份的真实性,来质疑怀王案件,他顿了顿看向桂王,桂王将半颗蜜饯吃了,和他点了头。 「传!」 后衙内,赵煜、太后、半个内阁的高官都在,这样的机会再难有了,申道儒非常的满意,得亏他做了这样的选择和决定。 有一对三十几岁的夫妻被带了出来,两人穿着灰布的褂子,女人用蓝布包着头,站在衙堂外,男人则弓着身子进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拜的语无伦次。 两个人一看就是鲜少出门,从没有见过这样场面的老实人。 「堂下何人?」钱羽问道。 「我、小人、草民……草民顾正,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人!」顾正颤抖地介绍自己,因为不会说官话,所以说完后钱羽也没有听懂。 「大人,」申道儒上前道:「这二位,是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人氏,这位是顾正。」 钱羽颔首,「你继续说。」 「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农民,祖祖辈辈种田,甚至连字都不认识。」申道儒道:「但是在六年前,他们家出了一位人才,此人叫顾家己。」 「是顺天四年的秀才。」申道儒拿了卷宗出来,「这一年,不,前后三年,顾家村只出了这一位秀才,所以在顾家村,人人都知道顾家己。」 钱羽道:「这和你质疑杜九言有什么关系。」 申道儒看向杜九言,发现对方正在很认真打量着顾正夫妇二人,神色平静。 倒是厉害,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镇定。 「大人,这是杜九言的文牒,邵阳县杜氏九言。她上面记录的祖籍,就是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她是顺天四年的秀才。」 「大人,就如我刚才所言,顺天四年顾家村只有顾家己一个秀才。」申道儒看向杜九言,质问道:「大周只有一个镇远府,镇远府只有一个清溪县,清溪县只有一个顾家村。杜九言,你这个秀才又是从哪里来的?」 四周里的人嗡嗡说着话,有人道:「不会吧……这、这不可能。」 「一定是申道儒污衊杜先生。」 钱羽拍桌子,怒道:「都安静。」他看向杜九言,「杜九言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 「大人,请申先生说完好了。」杜九言道。 619 昔日旧友(三) 钱羽颔首,想必这事是申道儒故意如此,杜九言这表情就表示她胸有成竹,表示这里面还有干坤了。 「顾正,就是顾家己的叔叔。」申道儒问道:「顾正,你的侄儿顾家己呢?」 顾正回道:「他顺天八年年初离家后,已经整整两年了,音讯全无。」 「好的。」申道儒又道:「大人,我要再传证人。」 钱羽同意了。 杜九言朝门口看去,随即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扬眉冲着对方一笑,江书吏颤巍巍地进来,也看到了她,冲着她拱了拱手,道:「老夫保命,自求多福啊。」 「是啊,自求多福啊!」杜九言道:「您那么爱财,跑这么远的路,有没有多要点银子。」 江书吏道:「没敢要,命重要!」 「那您可亏了。」杜九言道。 「命在别人手里,亏了也没办法。」江书吏呵呵笑着跪下来,「小人邵阳县衙管卷宗杂吏江柏叩见大人。」 钱羽颔首。 「江书吏,你可认识她?」申道儒指着杜九言。 江书吏回道:「认识的,她在邵阳的时候,经常去我那边看卷宗,赶都赶不走的。」 「我问你,顺天八年五月,她是不是带着她的儿子,在你这里登记造册了户籍?」 江书吏回道:「是!她拿了一个文牒来,哭着求我帮忙,我一时心软就帮她了。」他可没有收钱。 他还要回去做书吏的。 「那么,她当时拿来的文牒身份,是哪里的,你可记得?」申道儒问道。 「记得。」江书吏回道:「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顾家己。」江书吏道。 申道儒将誊抄的,杜九言登记的文牒拿出来,又将顾家己的拿出来,「更换的,是不是这两个?将顾家己的消除,然后更改成杜九言?」 「是!」江书吏点头。 申道儒又走到顾正面前,「顾正,你可认识这位,她将顾家己的文牒名字改成了杜九言,那么,他是你的侄儿顾家己吗?」 顾正当然不认识杜九言,看了一眼杜九言,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侄儿家己。」 「将顾家己的身份文牒改成了杜九言,落户在邵阳县鸡毛巷,而她又不是顾家己本人。」申道儒和钱羽道:「大人,由此可断定,站在这里的杜九言,根本不是顺天四年生员,也不是镇远府清溪县人。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申道儒喊道:「根本就是一个来歷不明的白丁!」 四面死寂,所有人像是突然被关在了什么地方,那个地方没有声音,只剩下公堂上的画面……然后,脑海里开始迴荡着,申道儒的话,「她是个来歷不明,根本没有户籍的白丁。」 众所周知,想要当讼师至少是秀才以上的身份。杜九言既然不是秀才,那么她所考的的讼师牌证就不能作数。 没有功名,没有讼师牌证的杜九言还是讼师吗? 当然不是了。 后衙内,太后手里茶盅掉在了地上,她一脸惊愕,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 「钱嬷嬷,」太后道:「去将桂王喊进来!」 钱嬷嬷早就急的红了眼眶,完全没有办法相信,杜九言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那他们王爷怎么办? 她跌跌撞撞的出去,先是去找杜九言,就发现她扶着身边的一位男子,正在轻声安慰那个男子。那男子一脸受惊难以承受的表情。 但杜九言自己,却毫无惊慌,和平日一样,眼角带笑,清秀又讨喜。 钱嬷嬷嘆气去找桂王,桂王正靠在椅子上喝茶,要说表情,他和杜九言一样,神色极其镇定,仿佛在看戏。 「王爷,」钱嬷嬷道:「娘娘喊您进去。」 桂王和钱嬷嬷低声道:「您去扶着我娘,所有的疑问等会儿就有答案,不急。」 钱嬷嬷看着桂王。 「去吧。」桂王摆了摆手。 钱嬷嬷向来都听桂王的,闻言就又回去了。 门外,窦荣兴、宋吉艺、钱道安瞪圆了眼睛,盯着衙堂内,张口结舌抖着嘴唇,比起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无措不遑多让。 「什么情况?」窦荣兴朝小萝蔔看去。 小萝蔔擦着眼泪,同情地看着他们。 「咳咳……」钱羽看向杜九言,「这事、你可有话说?」 杜九言放开周肖,低声道:「站稳了。」 「站不稳啊,」周肖无奈看着他,「此生受到的最具冲击力的事情,周某的心,受不住。」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学生无话可说,申先生说的是真的。」 「在下,确实是来歷不明白丁!」 她话一落,钱羽很失态地瞪着眼睛,「事实?」 「事实!」杜九言无奈地道。 里里外外嗡嗡的响,让人第一次感受到,当声音太多太杂人心过于震惊的时候,屋顶都能被震动! 「怎么会这样,杜先生这么有本事,怎么会是白丁?」 「不对啊,她考讼师是自己考的啊,这总不是假的啊。」 「考讼师是真的又怎么样,她没有功名在身。她不但欺骗了我们,她还有欺君之罪啊!」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所有人目光复杂地看着杜九言。 震惊过后,就是心疼和担忧。 欺君之罪可不是小事。 「杜九言!」申道儒看着她,问道:「你为了顶替了顾家己,是不是将他杀了?」 「否则,真正的顾家己呢?」 杜九言回道:「顾家己当时的案件,在邵阳县衙门,有当时的县城付韬付大人处理了,是由流民赖四杀害的。」 「案件已经结案。」 申道儒道:「赖四已死,并不能对证,谁又知道,你是不是嫁祸赖四?」 「我有人证。」杜九言拱手和钱羽道:「大人,我有证人,能够证明我得到顾家己的身份文牒,纯属偶然。」 钱羽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门外,焦三走了进来。 「邵阳县衙捕头焦三叩见大人。」焦三磕头道。 申道儒很惊讶焦三居然来了,难道杜九言早就知道他今天要做什么? 否则焦三怎么会来? 「你说。」钱羽道。 焦三看了一眼杜九言,他当时将江书吏失踪的事告诉陈朗后,陈朗就让他和银手快马加鞭到京城来作证。 陈朗说,如果有人要拿杜九言的身份做文章,那么很有是顾家己家里的人。他们来,就肯定是告杜九言杀人冒名顶替。陈朗让他来作证,当时顾家己案件的始末。 所以他和银手快马加鞭来了,在路上还遇到了从广平来送信回京的急递铺的兵。 「小人当时还不认识杜九言,发现顾家己尸体的时候,由于他身上没有身份文牒,所以查明案件后,就将他葬在了邵阳城外。」焦三道:「并在第二天就抓到了杀害顾家己的兇手赖四。」 「兇手赖四已摁了手印画押,付大人按律已判刑,刑部也已审核落实。」 「案件所有经过,都是小人处理。小人能以性命作证,顾家己的死和杜九言没有关系。」 钱羽微微颔首。 「顾家己死后被放在义庄内,当时我急需身份文牒,便去义庄搜寻,机缘巧合找到了他的文牒。」杜九言拱手道:「这些实属巧合,过程中,并无杀人。」 焦三应和,「是,小人能够作证。」 钱羽道:「那么,如此说你的身份确实是假的?」 「是!」杜九言道:「我的身份确实是假的。」 钱羽愠怒,咬牙问道:「你可知道,你所犯的什么罪名?你是讼师,熟读律法,你怎能做出如此煳涂之事!」 「学生错了。」杜九言拱手道。 议论声一直没有停过,后堂内,太后面色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心疼。 总之,恨不得立刻出去,抓着杜九言质问一番。 赵煜也是难以置信。 「岂有此理。」任延辉将茶盅放在桌上,「居然冒名顶替!」 「这是欺君之罪!」 鲁章之眉头簇了簇,没有说话。 「没有杀顾家己,姑且不论。」申道儒道:「但你抢夺三尺堂,种种行骗你又如何解释?」 钱羽又惊了一下。 周肖擦了擦汗,脱口道:「如何行骗三尺堂?我等还在,并不认为她有行骗的行为。」 「有!」门外,宋吉昌出现,目光灼灼盯着杜九言,指着她道:「她当时站在西南讼行门外开始,威逼利诱到三尺堂来时,她什么都不是。」 「我们接受了她,可她却恩将仇报,将我排挤,逼着我离开了三尺堂。」 「三尺堂是我们兄弟四人共同创办。她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留在三尺堂。」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宋吉昌,比以前黑瘦了不少,人看上去凌厉了一些,很不错,至少有点进步。 「哥,」宋吉艺推开人群,指着宋吉昌道:「你给我滚出来。」 「你不许捣乱。」 宋吉艺推开拦着他的差役,沖了进来,不等宋吉昌反应…… 砰地一声,宋吉昌就被宋吉艺抱住,压在了地上,随即脖子被掐住,「哥,你给我出来!」 「你不要犯蠢了,我早就说过她不是好人,你居然还死心塌地相信她。」宋吉昌道:「你们所有人都被她骗了,时至今日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宋吉艺死死掐住宋吉昌的脖子,骂道:「她没有骗我,是你蠢!」 「我要打死你。」 「她不管是不是白丁都是我九哥,不许你在这里掺和!」 宋吉昌被掐的直翻白眼。 ------题外话------ 不养文都是好孩子,让老李给你们么么哒! 620 不可能的(一) 「吉艺,」杜九言失笑,上去抱着他,「别这样。咱们是有格调的人,狗乱叫我们不去咬狗。」 宋吉艺松开宋吉昌,看着杜九言,大哭起来,「九哥,我替你打死他们。」 「嗯,你别哭,一会儿我们一起打。」 宋吉艺抹着眼泪,「九哥,就算你是白丁,也是我九哥。」 「嗯,肯定是哥,我还是不愿意做你爹的。」杜九言道。 宋吉艺被气的噗嗤一笑,鼻涕吹出了个泡泡,杜九言用手帕给他擦了,顺手塞他怀里,「出去,不然咱们兄弟要在牢房见了。」 「九哥。」宋吉艺哭着。 差役上来拖宋吉艺出去。 宋吉昌在地上躺着喘着气,喘了一会儿才坐起来,指着杜九言道:「我堂弟多单纯的人,你骗他,你就是十恶不赦,你该死!」 「你快闭嘴吧,混了两年,也没见你长进,除了被人利用,你还能干什么?」杜九言都懒得理他。 宋吉昌气的正要说话,杜九言已经转头问申道儒,「都是乌合之众!还有谁,周岩?」 申道儒和钱羽道:「大人,还有证人。」 「都带上来吧。」钱羽道。 周岩被带了上来,拱手行礼,转眸看向杜九言,冷冷一笑,「原来高高在上,狂妄自大的杜九言,连个功名都没有。」 「真不知道,你当时是有什么底气自大猖狂的。」 杜九言耸肩,「你应该反过来想,我一个白丁都比你厉害,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死到临头,还嚣张!」周岩拱手道:「大人,就是这个胆大妄为的人,不但骗走了三尺堂,更是用卑劣的手段,逼走了西南的诸位先生,无所不用其极。」 「她得的所有名利,都是骗来的。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站在公堂上的!」 宋吉昌附议道:「是,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请大人为我等做主。如我等这样堂堂正正考功名考讼师牌证的人,被她用卑劣的手段打压的不得不躲躲藏藏,苟且偷生。」 「而她这个骗子,却享受着名利,享受着不知情百姓的尊敬!」 周岩道:「这是对律法的侮辱,这是公平的亵渎,必须严惩!」 「必须严惩!」宋吉昌道。 「求大老爷为我们家己做主,他十年寒窗却被别人摘了果子,家己死的冤枉,九泉之下难以瞑目啊!」 几个人一唱一和,将杜九言说的一文不值。 「不是,」门外,小萝蔔喊道:「我爹就算没有功名,可是她的名利都是她争取的。」 「你们才是乱说!我爹的官司,都是她自己辩讼的。」 大家纷纷点头,喊道:「是啊是啊,杜先生的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靠本事的。」 申道儒道:「这就如同墙角的地基,她连地基都没有,那么盖在上面的楼,就都是虚无飘渺的。」 「就如同刚才杜九言的话,怀王爷纵然被人操控,纵然他以前做过不少的好事,可这些都不能改变他身上的罪恶。」申道儒道:「杜九言也是相同,纵然她确实有几分才气,可是又怎么样?她冒名顶替,欺诈三尺堂、西南讼行,他甚至顶着讼师的名头和桂王爷来往,进宫拜见圣上。她欺诈、欺君之罪决不能宽恕!」 钱羽看着杜九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他犹豫了一下,准备退堂去问赵煜的意思。 后堂内,任延辉道:「杜九言行径之恶劣,决不能轻轻带过,否则,就是对那些老老实实考功名的人的不公。」 「试想,以后所有人都想着冒名顶替去考讼师,那将会发生多少的人命案?那些急功急利的人也不再认真读书,只要夜半等读书人出来,再将对方杀害摘他的果实不就可以了。」 「如果演变成这样的局面,将会是难以收拾的场面,没有人能够负担得起。」 赵煜脸色铁青,他紧蹙了眉头,忽然起身往外走,任延辉忙跟在后面出去。 鲁阁老和安国公对视一眼,两人也起身跟着。 其他人也纷纷随同。 公堂上,钱羽一看到赵煜出现,立刻带着众人行礼,差役抬了椅子,赵煜坐下来。 「你早就知道了?」赵煜和桂王并肩坐着。 桂王递了他一把蜜饯,被赵煜拍开,「没心没肺,你还吃得下?」 「我知道。」桂王道:「那又怎么样,她的才华不需要功名来认可。」 赵煜指着桂王,气道:「胡闹!」 「继续!」赵煜道:「朕就听着,不用为朕停下来。」 钱羽应是,嘴里发苦,他也不知道怎么继续啊。 换做别的人,当然是要定罪。冒名顶替功名,公然行骗,还犯有欺君之罪,肯定要死的。 可是,这人是杜九言。 他不知道怎么办。 「大人!」申道儒起身,拱手道:「这种案件,您为何要犹豫?」 「律法清楚明白列明了,您只要按照律法判定就行了。」 钱羽朝杜九言看去。 杜九言跪着的,没起来,毕竟她现在是戴罪之身。 「好!」申道儒道:「既然,冒名顶替弄虚作假功名,欺君之罪不能让钱大人立刻拍板定罪,那就再加上一项!」 大家惊愕地看着他,钱羽道:「还有?」 这个杜九言,到底还做了什么事啊,钱羽头疼欲裂。 赵煜身后站着的各位大人,也纷纷朝杜九言看去,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杜九言,」申道儒走到杜九言面前,半蹲着盯着她的眼睛,「杜先生?」 杜九言冲着她一笑,「申先生,何事?」 「喊你先生,你也敢答应,可想而知你的面皮有多厚了。」申道儒大声道:「我申某人做了一辈子的讼师,什么样子无耻的人都见识过,却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女人!」 女人? 什么女人? 赵煜后背僵直,不等他说话,钱羽问道:「你说什么?」 「圣上,各位大人!」申道儒指着跪着的杜九言,「这个人,还藏着惊天的大骗局!」 「她不但是个白丁,她,杜九言,还是个女人!」 「一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她骗过了圣上,骗了天下人。这个女人,这个令人不齿的女人!」申道儒道。 申道儒是真的生气,他当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非常的震惊!他们这么多男人,居然被一个女人压的抬不起头来。 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个女人该死,必须死。 太无耻了。 「杜九言!」赵煜喝道:「申道儒说的可是真的?」 门外,一阵热浪掀了过来,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六月,无数的知了在头顶嗡嗡叫着。 热浪一波接着一波,有人噗通倒在地上,窦荣兴抱着跛子的腿,「跛子哥,什么、什么情况?」 「等!」跛子将窦荣兴拉起来,他站在人群中,周围没有声音,因为比起杜九言是白丁行骗的事,她是女人这个事,无异于更加的震惊,惊的让他们忘记了反应,吃吃愣愣地看着杜九言的背影,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门内,周肖吞了口水,看着杜九言,一脸淡然的他,脸色从苍白渐渐变红,不知所措。 宋吉昌和周岩也是愣在了原地,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事。 斗了半天,真是女人? 不可能吧?女人有……有这个能耐? 「什么?」太后忍不住,从后面扶着钱嬷嬷出来,站在钱羽的桌案边盯着杜九言道:「杜九言,你说话啊!」 她很激动,扶着钱嬷嬷的手,急速的抖动着。 无数的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身上,就见她站起来冲着众人行礼,她行了一圈,抬手脱下了自己的帽子。 一头秀髮倾泻而下,乌黑亮泽,落在她清瘦的肩膀上,她冲着众人一笑,揭开面上的面皮,露出一张白嫩绝美的面容来。 秀气的眉毛如同弯月,一双杏眼黑亮澄澈,笑意宛若夜幕中的繁星,鼻樑秀丽高挺,唇角微翘透着一丝俏皮,她冲着大家一笑,率真坦荡中散落着娇媚,令人眼前忍不住一亮,晃了个神。 晃神之后,就是震惊。 「是!」杜九言不再憋着声音说话,俏生生地道:「我是女子,如假包换的女子!」 赵煜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杜九言,说不出话来。 「九烟!」 安国公和鲁章之一起开口,几乎是失态的脱口而出! 任延辉冷笑一声,看着二位道:「难道二位不知道?」 两人震惊之中,根本没有心思来接他的话。 「九烟?!」太后脱口惊叫了一声,「九烟,你是九烟?」 杜九言冲着太后行礼,「是啊,我是秦九烟!」 太后盯着,头昏脑涨,一下子太多的东西沖了上来,她三两步走过去,抓起桂王的衣领,问道:「你知道?」 桂王点头。 621 雷噼池塘(二) 「你这个臭小子!」太后抓着桂王的衣领使劲摇他,「你这个臭小子,你什么都知道,你不和我哀家说。」 「哀家今天打死你,就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孽障。」 桂王躲着,「娘,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打我算怎么回事。」 「哀家不打你打谁?」 总不能去打杜九言。 「不对!」太后停下来,指着所有人,「都给哀家闭嘴,不准说话。」 连同赵煜和桂王在内,没人敢开口。 「九烟,你真是九烟?」 「是!」杜九言道。 太后打量着她,摸了摸她的脸,又怼着中指给了她一个暴栗,「你这个死孩子,天天见着哀家,也不说一声。」 杜九言捂着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太后。 「娘娘,」钱嬷嬷上来给杜九言摸着头,「这可是您儿媳,您这一下子把她敲傻了怎么办。」 太后瞪了一眼杜九言,「等回去再说,哀家懒得管你和桂王。」 「哀家只问你,小萝蔔是谁的孩子?」 太后一把抓着杜九言的手,使劲捏着。 杜九言疼的嘴角抖了抖,回道:「桂……桂王的吧。」 「对了,对了。」太后道:「长的那么像,跑不了。」 「哀家有孙子了,」太后一拍手,冲着外面喊道:「小萝蔔,给哀家进来。」 小萝蔔看着跛子,跛子拍了拍他低声道:「去吧。」 小萝蔔像一只小鸟一样,飞了出去,喊道:「祖母!」 一下子冲到太后的怀里。 太后蹲着,被小萝蔔冲着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形象,抱着小萝蔔,捧着他的脸打量着,「是了,是了。这样子就是桂王小时候。」 「那死小子,小时候就是长这个样子。」 「哎呦,哀家的孙子哪。」太后抱着小萝蔔左一口,右一口的亲着,「哎呦呦,哀家的孙子哪!」 钱嬷嬷在一边嚎啕大哭,「我王爷有儿子了,有后了。」 「一上手就这么大了。」钱嬷嬷跪在一边,盯着小萝蔔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桂王看不下去,喊道:「娘,嬷嬷,你们顾忌一下形象。」 「你走开。」太后道:「哀家看你们来气,哀家有孙子了,还要儿子干什么!」 说着抱着小萝蔔起来,「走,走,和祖母到后面去,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小萝蔔抱着太后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桂王摸了摸鼻子,咕哝道:「怎么有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有孙子不要儿子了? 我可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简直本末倒置。 小萝蔔跑赵煜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红麟给皇伯伯磕头,祝您千秋万代,天天高兴。」 赵煜也发懵,这就跟从一个洞里扯根绳,以为是一根,没想到扯出来一堆麻。 「起、起来吧!」赵煜打量着小萝蔔,确实和桂王很像,「一会儿再说。」 他要想想,这一堆事不好办。 他特别乱。 「你先陪祖母,一会儿回宫里皇伯伯和你好好说话。」 小萝蔔点头,又跑过去站在安国公面前。 安国公是武将,个子很高身材挺拔,他站在他面前,安国公就低着头看他。 「外曾祖父!」小萝蔔眨巴着眼睛,「小萝蔔给外曾祖父磕头!」 安国公颤巍巍蹲下来,扶着小萝蔔的肩膀,打量着他,摸着他的脸,红了眼睛道:「好、好、好啊!」 「没想到你是九烟的孩子,好、真好!」 说着,抱着小萝蔔在怀里,紧紧搂着。 「咳咳……」鲁阁老站在一边咳嗽了一声,矜持地看着两个人,安国公当做没有听见,搂着小萝蔔又松开,打量着他,「这眉眼,既像桂王爷又像你娘,还有几分像你外祖父!」 小萝蔔咧着小白牙,点着头道:「还有点像您,威武挺拔。」 「哈哈,」安国公哈哈大笑,「对!等会儿去我家,我教你习武!」 「我的武功,年轻时可不比你父王差。」 桂王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好啊,好啊。」小萝蔔点头,「我要跟您习武,我要做威武挺拔的将军!」 安国公难得的情绪外放,哈哈大笑起来,摸着小萝蔔的头。 「行了行了。」太后催着:「这是公堂,一会儿再说。」 安国公应是,和小萝蔔低声道:「等会儿再说。」 小萝蔔点头。 鲁章之抚了抚自己的衣摆,站直了收回目光,等着小萝蔔磕头。 「外外曾祖父!」小萝蔔跪在鲁章之的脚边,拱着小手像一个招财童子,「小萝蔔给您请安。」 鲁章之嗯了一声,道:「起来吧,先去陪太后说话,稍后再说。」 「好!」小萝蔔起来,鲁章之摸了摸他的头,「等你娘的事解决了,我们再聊。」 小萝蔔点头,又折回去跑太后身边去,跟着太后去后衙叙旧。 桂王翘着的二郎腿都放下来了,以为小萝蔔会跑来喊他爹,可等了半天,这死小孩又跑走了。 根本没打算喊他。 「生气。」桂王咕哝了一句。 安国公上前和赵煜道:「圣上,没有想到九言就是九烟,小萝蔔又是王爷的孩子,这事有些突然,以老臣看不如先退堂尔后再议吧。」 赵煜正要点头,任延辉上前一步,道:「圣上,不可!」 大家都看着任延辉,「兹事体大,绝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这么算了。」 「毕竟,」任延辉看向杜九言,「身为女子,她欺君罔上,冒名顶替,还上公堂做讼师,种种行径没有一件是能轻易带过去的。」 「此事不说清楚,将来会有无数女子效仿,无数人效仿。」 「到时候,必定天下大乱,朝纲动摇。」 赵煜蹙眉,正要说话,身后跟着来的另外三位官员跟着任延辉一起跪下来,齐声道:「方才审的怀王爷,既能一视同仁,何以现在的桂王妃,就要区别对待?」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圣上秉公对待。」 赵煜看向杜九言,她披散着头髮,戴着讼师冒,以前没有往这方面想,倒觉得她虽过于瘦小清秀,但性格却豪爽幽默,可现在知道她是女子,怎么看,心里头还是有点别扭。 以前,秦九烟是这样的性子吗? 他现在回忆,似乎不太记得秦九烟容貌和性格,因为那孩子确实过于沉闷,话也太少。 赵煜确实有点犹豫,如果再说下去,杜九言只怕是要直接投牢里了,可如果不说……他朝门外看去,门外的百姓像变成了石雕,一座座杵在门口。 鸦雀无声。 这都是被惊傻的人群,在巨大的冲击之后,脑子来不及反应的表现。 「任阁老,」安国公看着任延辉道:「你这是何意?她是桂王妃,难道有事还能离开不成。」 「她的事,过几天等整理清楚,再贴公告和大家交代清楚。」 「这非公事,和怀王爷不同。你何时见过皇家的私事,要在公堂解决?」 安国公很少会用这种语气和谁说话,他一向脾气都很好,笑盈盈地待人。 「先散了吧。」赵煜摆手,看着杜九言,「你们都跟朕回宫!」 他说着,拂袖要走。 申道儒料到了这了一幕,可是有怀王堂审在前,就算杜九言是桂王妃,也不能偏心至此。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赵煜将杜九言带回宫里。 可不等他开口,杜九言已跪下来,挺着腰,行礼道:「圣上,九言有罪!」 「既是有罪,那就在公堂说吧。」 「还请圣上给九言一次机会,让九言站在这公堂上,将自己的事,想要说的事,都说清楚!」 她说着,目光环视公堂上的每一处,又坚定地看着赵煜。 「你果真要如此?」 杜九言点头,「是!」 「行!」赵煜又重新坐下来,「朕给你机会,也听一听你想说什么。」 不管她是谁,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个聪明人。 她是知道,留下来站在这里说,后果会是什么。 所以,赵煜给她这次机会。 「多谢圣上!」杜九言磕头,起身和安国公行礼,「国公爷,难得的机会,还请您也听一听。」 安国公颔首,没有再说话。 杜九言冲着各位拱手,站在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又低头开始解扣子! 所有人惊讶之后,又纷纷垂眸迴避,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脱衣服。 桂王盯着她,喝了口茶,没说话。 杜九言将讼师袍脱下来,里面是一件芙蓉色滚着澜边的对襟褙子,下面是一条月白的马面裙子。褙子收腰,将她的纤弱的腰身,束的不盈一握。 她撩开自己的头髮,转过身来,冲着门外矗立的「石像」们一笑,道:「大家好啊!」 「我的天!」 人群,像是被雷噼了的鱼群,噼里啪啦从水面里跳出来…… 「杜先生真是女子!」 「桂王妃!」 「我的天!」 「窦先生……窦先生你怎么了?」 「钱先生?你快醒醒啊。」 「宋先生,宋先生您砸着我脚了!」 622 这很难吗(三) 杜九言冲着所有人又是嫣然一笑。 又是一阵躁动。 「太可怕了!」 「我的天,杜先生居然是女人!」 「怎么可能是女人!」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女人,不可能!」 「杜先生,您别吓我们啊。」 不是被她美貌迷晕了,而是一个个被吓的惊慌失措! 杜九言收回了笑容,翻了白眼,她冲着大家叉手行礼,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申道儒,「申先生处心积虑,如今的效果你满意吗?」 纵然知道杜九言是女人,可真的看到她穿着裙子,站在对面,申道儒还是血气沖头,一阵阵发晕。 一个女人,居然从邵阳一路行骗,打败了那么多人,辩了那么多场官司,站在这里,和他对讼。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的讼师,第一次和一个女人对立公堂。 「你、自找的。」申道儒低声道:「我提示过你。」 杜九言指了指自己的裙子,冲着他一挑眉。 申道儒顿时怔住了,他才反应过来,杜九言的裙子是穿着讼师服里面的,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早就算到了,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怎么会这样? 杜九言和大家行礼,笑盈盈地道:「这公堂,我不是第一次上,辩讼也不是第一次打,但,确实我第一次,穿着裙装,以女人的身份,站在这里。」 「以往,多谢各位厚爱和信任,我杜九言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各位。」她一顿,道:「当然,你们信任和厚爱,也是源于我的有真才实学,和我超凡的执业能力!」 申道儒道:「行骗,欺君之罪,还以女子之身站在这里,大错特错!你再自吹自擂也掩盖不了这些事实。」 「怎么?」杜九言看着申道儒,「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你就能闭着眼睛否定我的执业能力?」 申道儒道:「女子不可上公堂,连证人都不行,何况是讼师。」 「申先生够偏执啊!」杜九言道:「从我的第一个讼案崔树林退婚案开始,两年内我已经办过大小不少于三十件案件,从无冤错,更无败绩。」 「就是你申道儒,也是我的手下败将!申先生可真是健忘。」 申道儒拂袖,目录鄙夷,「在公堂上,申某人不与女子为伍。」 「女子三从四德,不求你苛刻要求自己,可作为女人相夫教子,安于内宅你总该做到。」任延辉道:「本朝上至太后娘娘,下至平民妇人,哪一位不是如此?」任延辉道:「你站在这里,不但违律,更违背了女德。你还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吹捧自己的执业能力?!」 「简直荒谬!」 杜九言颔首,道:「任大人这话说的很可笑,我要是用脏话问候你祖宗,一时间,我还真难斟酌出,哪一句脏话更加有力!」 「可要我骂你不带脏,我又懒得开口。」 「得了,这话您留着和您闺女说!」 任延辉怒道:「作为女人,这就是你的教养?」 「作为男人,这就你的教养?」杜九言看着他道:「你是出身的时候就只学会了从那条缝里看世界吗?」 「任阁老,您可是丢了五十奔耳顺年的人,该从你娘的肚子里,出来见世面了。」 奇耻大辱!任延辉指着她,一转身和赵煜道:「圣上,您给她机会说话,她就这般粗鄙不堪,这可是公堂,岂能允她一个女子在这里放肆张狂,目无王法!」 「如此说,公堂就允许您一个男人在这里张狂放肆,目无王法?」杜九言回道。 任延辉指着她,「放肆!」 杜九言指着他,「您也是!」她一顿,继续道:「任阁老,时间宝贵,您歇一歇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任延辉还要说话,杜九言已经接着道:「我站在这里,并非要来解释和道歉我女扮男装!」 「说起来,我自己也是也是一团乱麻,只觉得胸口郁气难平。说,或许无用,但不说这世道就永远不会改变。」 「月前,钟山寺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听说了,隐隐的民间都在传,传什么?劳驾知道的说一声。」杜九言看着门外。 有人喊道:「是因为钟山寺的送子汤根本子虚乌有!那些求子妇人的孩子,根本不是菩萨送的,而是被那些和尚迷奸的结果!」 「是!」杜九言道:「这件事令我气愤,我得知时,恨不得将这些和尚千刀万剐。」 「圣上也恨不得手刃。此事的恶劣,所有听到知道的人,都是一样的愤怒!」 大家都点着头,看着穿着裙子,但面容表情语气和以往一样的杜九言! 所有人,在她的话语中,渐渐忘记了,她是男是女。 「但是,」杜九言抬手指天,露出一截嫩生生的手臂,她大声强调道:「更令我心寒的是,在这件事被有心人传出去后,所有受害者的反应!」 杜九言看过赵煜,看过任延辉,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落向门外的百姓,人头攒动但表情相同,「杀妻,弃子,家暴妻子,羞辱寡嫂!」 「这就是所有男人的反应。」 男人不以为然,因为这反应很正常,哪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不气愤,哪个男人得知给别人养儿子不愤怒? 「错在谁?」杜九言质问道。 「为了家族香火,而上山求子却被害的妇人吗?」杜九言目光扫过,落在申道儒面上,「申先生,您说呢?」 申道儒哼了一声。 杜九言冷笑一声,转过身来面向大众,「错在求子的妇人吗?不在,她们,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没有香火,没有孩子,错是她们的吗?如果她真的不能生,我们另当别论,可是,事实上是谁不能生?」 香火是根深蒂固的想法,女人不能生,有钱男人纳妾,条件差的休妻再娶,不还有七年无出可休的前朝律例,所以,这里讨论没有意义。杜九言撇开这个道理,接着道:「在这些家庭里,真正不能生育的,无能的,是那些张狂的以为自己真的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所有人都应该知道,夫妻两人没有孩子,去看病时,应该是夫妻一起,而不是只盯着女人的肚子。」 「凭什么杀妻,为什么打妻?」杜九言道:「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门外,柴太太喊道:「对!杜先生您说的对!」 「凭什么打女人!」 「今天,我站在这里,说给送子汤事件所有的受害人听。」杜九言大声道:「过不下去就和离,窝在家里打媳妇,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假男人!」 门外,许多女人挤开站在前面听着的男人们,聚拢在门口。 隐隐的,她们感觉杜九言今天要说什么。 她们攥着拳头,拢着手,身体紧紧绷着,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送子汤的事,我管到底!哪位姐姐受了苦,来找我!」杜九言道:「我的话放在这里,绝不会收回!」 杜九言说完,拂开袖子又道:「无独有偶!怀王的买卖幼女的事,也是相同。」 「偌大的明月坊,买卖了那么多的幼女,她们惨遭凌虐、无家可归、被人歧视!」杜九言喝问道:「谁应该被歧视,不是作为受害者的她们,而是加害者,是那些等同于畜生的兇手!」 她说完,不急不慢地看向门外,门口人头动了,有低低的惊唿声传来。 随即,一个,两个,三个……几十个小小的姑娘,她们穿着一色的衣服,戴着面纱,瑟缩着走到人前,进了衙门,站在庭院中。 她们身量娇小,即便不看脸也知道,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们。 她们一出现,大家立刻就想到了杜九言带回来的小姑娘们,她们就是明月坊解救出来的受害幼女。 「这些孩子们,都是受害者中的一部分。现在的问题,在被害之后,她们何去何从?」 「她们有的被拐卖,有的被偷被抢而来,甚至有的人,是被亲生父母卖出来。她们不认识字,她们没有地方学习手艺,她们甚至连所谓的最大价值,嫁人生子都做不到。」 「她们怎么办?」杜九言反问大家。 杜九言看向赵煜,「圣上,怎么办?」 赵煜凝眉,道:「此事,朕已通知新化衙门,让他们每年给你的矿山拨款,供养她们到十五岁。」 「多谢圣上!」杜九言给赵煜行礼,但又摇头,「可是不够啊,圣上!」 赵煜看着她。 「十五岁之后呢?」杜九言道。 任延辉怒道:「难道还要朝廷供养一辈子?他们有手有脚,当然要自力更生!」 「任阁老说的真好,问题就在这里。」杜九言道:「她们不懒,相反,她们很勤快,可是,她们能做什么?」 「绣娘吗?厨娘吗?丫鬟吗?抑或,嫁一个看不起她们的男人,委曲求全一辈子,只求能吃饱肚子?」 杜九言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那你想要怎么样,圣上已做的很好!」任延辉道。 「是,圣上明君,顺天盛世以前不曾有后世难超越!可是,再好的盛世,和她们并没有关系,和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子没有关系!」杜九言道:「她们没有地方去,没有机会学习技能,没有办法独自在这个世上生存。」 「所以,我们要求的,不是谁供养,而是能够独立生活的环境!」 「一个环境!」杜九言竖起一根手指,「一个,能让她们自己养活自己的环境,这很难吗?」 她反问所有人。 鲁章之嘴角紧抿,目露凝重。 不但是他,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表情! 「很难吗?」杜九言道。 ------题外话------ 我九爷还是九爷,九哥还是九哥,穿裙子或者不穿裙子都没啥区别! 623 一条律法(一) 「这个难,不是她们这三十八个人,而是整个大周所有女人的难!」 「无学可上,纵然她们聪明机灵,一心求学。」杜九言悲悯地看着众人,面向圣上,「去找工,无论哪里都不要女人。」 「唯一的可能,帮别人做针线,做绣娘,在后厨洗碗洗菜,就是这些也难如登天!」 杜九言问道:「活着就这么难吗?」 「女人不就应该嫁人生子,待在后宅。你说这些不过是譁众取宠。」申道儒忍不住的道。 杜九言转头看他,「那么,这些嫁不出去的女人,怎么办?」 「如何嫁不出去?不过是嫁高还是嫁低罢了。出身不好,条件不好就将眼光放低一点,自然嫁的出去。」 杜九言笑了,「是啊,这世上太多的人,这样框定女人一生!」 「你是谁,你有什么能力,来框定别人的一生?」 「作为人,一只鼻子两个眼,大家都是一条命活到死,你是哪里比我高级一点?」杜九言看着他,「脑子吗?身高吗?」 「你从哪里得来的优越感?」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被她连问的面目赤红,想要反驳,可杜九言已经接着道:「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只有从根本考虑。」 「什么根本考虑?」 这句话,是赵煜问的。 「少一些限制!」杜九言道:「让她们能读书,能出门,能做工,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走出来,自己养活自己,也能得到,作为人,最基本的尊重。」 「而不是,嫁人生子,这唯一价值!」 「圣上!」杜九言道:「世道有没有进步,不是看国库存了多少银子,不是看疆土有多大,也不单单看男人有多猖狂高高在上,而是看,女人们得到了多少尊重,得到了多少公平!」 「只有这样,大周才能迎来真正的盛世繁华!」 她话落,门外响起一阵雷鸣的掌声。 「好!」桂王拍手,「说的好!」 「本王觉得你说的对极了。」桂王道。 大家都看向桂王,他瞪眼看所有人,质问道:「不对吗?我媳妇站在这里做讼师,挡着你们谁的道了?」 「还是说,你们自己自卑?」 「丢脸不丢脸,什么时候我们男人的尊严需要去踩低女人来彰显!」桂王冷笑,「这样的男人,也应该进钟山寺里求一碗送子汤!」 听到的人,抖了抖。 「杜九言,你简直是谎天下之大谬!」申道儒怒道:「你为了开解自己的罪,居然扯到了盛世太平。」 「即便你将高度拔的再高,也改变不了,你欺君之罪。」 杜九言含笑道:「申先生,当所有人都在思考和沉默的时候,我劝你也闭嘴。因为跳出来反对的你,将你的无知和浅薄,表露的更加明显!」 「你、你、你太过分了。」 杜九言走了几步,看着赵煜,「圣上,您是开明的君主,您肯定明白,这世上不可能只有男人,而女人的价值,也绝非仅仅只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一点点,」杜九言目光悲切,捏着手指,「不是求,而是请,而是应该!这一点点就是是文明的进步!」 「九言,」赵煜凝眉道:「此事非同小可,朕虽无法反驳你,可是也不能立刻给你答案。」 「太难了,你明白!」赵煜道。 杜九言点头,「是很难!难如登天!」 「可就是因为难,才愈加能说明,您的开明和不凡。」杜九言道:「国是由人组成,而人却不仅仅是男人。」 赵煜抬头看着她,目光有震惊,思索,和不易察觉的茫然…… 而人,却不仅仅是男人! 是啊,还有一半是女人。 他们忽略了一半人的价值,如果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大周的盛世还会远吗? 「女人能做什么?」任延辉冷笑一声,「除了生儿育女,她还能做什么?」 杜九言看着他,「能站在这里,指着你问候十八代祖宗!」 「放肆!」任延辉怒道。 「任阁老,您在这里挑衅我,我为何你不能回敬您!」杜九言道:「议论事,首先要的就是公正客观,您带着偏见,来和我讨论问题,我为什么要对您客气?」 「您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却回头就咬她?您凭什么看不起?您就是从您看不起的地方,钻出来的。」 杜九言见他要说话,她接着道:「更噁心的话,我还留着的,你要再带着偏见,我也不必对您委婉客气。」 「圣上!」任延辉道:「她说这么多,不过是为自己欺君之罪开脱而已。什么平等,什么文明进步。放眼回看千年,也没有哪一朝那一代的盛世繁华,是由女人缔造的。」 「是!」杜九言道:「正是因为以前没有,所以才没有达到真正的盛世繁华。圣上是第一人,是前无古人的超越!」 任延辉冷笑,「圣上自然是开明的君主,是前无古人的,但绝不会仅仅只是狭隘的,帮助你开脱罪名。」 「杜九言,你太会狡辩了,将道理架的那么高,可是立足点还是这么卑微,这么令人不齿。」 「你的罪,不容宽恕。」任延辉道。 杜九言道:「我的罪?」她走过去盯着他,「我为何有罪?」 任延辉道:「欺君,行骗,还公然在这公堂上行骗!」 「杜九言,你一个女人做不到这些,是不是有谁在指使你这么做?」任延辉说着,看了一眼鲁章之。 鲁章之没有看他,他是始终眸色凝重,看着杜九言。 「欺君,行骗?」杜九言大声道:「我为什么行骗,我为何欺君?」 「问题的根源,还是在身为女子的我,虽能力高过男子,但我依旧不能考功名,不能做讼师。」 「为什么?!」 「我有人指使?任阁老,我的能力,我所辩讼的案子,您若不知可去打听。莫要再拿您的无知来装作高深莫测,剑指他人。」 「所以,我没有罪,更没有欺君。」 「是这世道,让我没有选择,我无能为力,我只有这么办!」杜九言拍手,外面再次进来了一些妇人,她们戴着面纱,徐徐进门。 「这些妇人,就是送子汤中的受害者!」杜九言道:「她们被打,被羞辱,她们生不如死!可她们不敢和离,只能继续忍受,继续被欺辱。」 杜九言走出去,站在最前面的妇人身边,妇人也看着她,目光微红,忽然摘下了面纱。 杜九言看着她一笑,大声道:「苏氏,怀柔夏家的当家主母!」 「就是因为送子汤的事,她遭到了全族人的质疑。羞辱,质疑,谩骂,甚至于要将她浸猪笼!」杜九言笑了,摇着头道:「凭什么呢?」 「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他们凭什么这么去对待苏氏,一个小叔子,跳起来脚来质疑自己的侄儿不是夏家的骨肉。怎么就没有人来质疑他,也不是夏家的骨肉?」 「苏氏是幸运,也是不幸的。」杜九言道:「因为比她不幸的人还有很多。」 她一一介绍,「为什么她们不离开,还要继续留在家里被打,甚至,被丈夫杀掉?」 「因为她们没有选择,她们知道,走出那个家,等她们的只有饿死,因为一个女人在外,是被世道所不容的。」 「为什么不容?凭什么不容?」杜九言道:「我们所求的,就只有这一点点。」 她说完,所有人女人揭开面纱,面朝衙堂看着。 她们年纪不同,容貌不同经歷不同,但目光却相同,悲苦,无奈,绝望! 「圣上!」杜九言撩开袍子,忽然跪下来,她一跪身后所有的妇人和姑娘都跪下来,门外,听讼的女人也跟着跪下来,长长一条街,乌央央的妇人们,都跟着跪下来。 即便看不到大理寺里的境况,她们也跟着跪下来。 看向同一个方向,因为哪里跪着一个人,正带着她们往前走,即便坎坷布满荆棘,她也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圣上!」杜九言道:「我不承认我欺君,看不承认我欺诈,不承认我站在公堂是错!」 「因为,这些本就不我的错,而是这世道的错。」 「所以,我带着身后的女子们,求圣上为我们女子做一点点事!」 赵煜低声问道:「什么事?」 「添一条律法,允女子读书、做工、享受男子同等权益和待遇。」 「各凭本事,各自独立!」 她一字一句说完,身后的响起附和之声,皆是女子,或娇弱,或沙哑,或年老,或稚嫩,她们喊道:「女子允读书,做工,享受男子同等权益和待遇。」 「各凭本事,各自独立!」 这样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久久迴响,震动在所有人心尖! 「我一起!」桂王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袍子,「媳妇儿,我一起!」 他跑过来,和杜九言并排跪着。 杜九言转眸看他,他也看着杜九言,又转头过去,拱手道:「圣上,她们求的又不多,既然男人都觉得自己顶天立地有本事,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大家拼呗,看谁能力大的过。」 「有本事的人,到什么时候都是有本事的。」 公堂内,所有人看着他们,看着门外跪着的人。 赵煜嘆了口气。 忽然,鲁阁老拂了袖子,冲着赵煜一拱手,道:「圣上,老臣附议!」 说着,他走了出去,拂开衣袍跪在桂王身边。 杜九言惊愕地看着他,鲁阁老闆着脸跪着,道:「老臣附议!」 「老臣也附议!」安国公拱手,也跟着走出来,跪在鲁阁老的身边。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安国公冲着她点头,低声道:「九烟,你说的很好。」 「只有人人强大能够自保,大周才能真正的强盛繁荣。这个人人,包括女人!」安国公道。 杜九言点头,「祖父,您的话精闢!」 安国公失笑,跪在人前。 624 凉风舒爽(二) 「圣上!」任延辉道:「此事非同小可,您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 「这就是胁迫!」 赵煜摆手,道:「杜九言说的有道理。不讨论繁荣盛世,只说眼前的事。只有解决了女性的生存权,让她们能够得到一些尊重,才能真正从根源解决问题。」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一两日,一两句就能说的清楚的。」赵煜走出来,看着杜九言道:「你带着大家先起来,明日早朝你且来,我们再详细议论。」 杜九言磕头,高唿道:「圣上圣明!」 站在大理寺里是决定不了这件事,而且,就算赵煜答应了也没有用,此事必然要过百官。 「圣上圣明!」她身后,是无数女人的声音,所有人都激动地跟着她喊着。这是属于女子的权益,杜先生站在刀尖上,在帮大家争取。 如果能有这样的律法,从此以后,她们女人就能出去找工做,女孩子们就能去读书,就算不能和男人一样考功名,可是多认识几个字,也比目不识丁要好,就算比男人挣的少,可也不至于饿死自己。 如果有了这些,她们心里就有底气了,她们就不用害怕无处可去了。 「二位爱卿也起来吧。」赵煜明白,这鲁章之和安国公,不管是真心附议,还是出于维护,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件事以现在的形势,就必须要真正的理一理。 「是!」鲁章之和安国公也随之起身。 赵煜看着杜九言身后的女子们,「你们也辛苦了,都回去吧。」 「我们等杜先生,」所有的姑娘和妇人齐声道:「杜先生走,我们再走。」 她们不能丢下杜先生。 赵煜就看着杜九言。 「让她们出去,她们也是站在门口听,挤挤攘攘的,还不如留在这里呢,是吧!」杜九言笑嘻嘻地道。 赵煜摇了摇头,又看着桂王,低声道:「一会儿再找你算帐。」 桂王摸了摸鼻子,和杜九言低声道:「又和我没关系,为什么不找你算帐?」 「因为你看着面目可憎呗。」杜九言说着做出请的手势,「王爷请!」 桂王拂袖,走了。 安国公和鲁阁老也就进了衙堂。 「圣上,」任延辉道:「如此之大事,您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天下,从古至今都是男人的天下,您若应了,这不是开创先例,而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决不能如此。」他道。 申道儒也行礼道:「圣上,周律乃太祖编纂,里面条条列列,没有一页是提女人所谓的利益。」 「前朝的三从四德,才是她们的律。」 「若单独列出一项来,这……这周律岂不是等同儿戏,威严何存?」 赵煜正要说话,杜九言忽然扬眉看着申道儒,道:「申先生不提,我到忘了一件事!」 她伸手到周肖面前。 周肖打量着她,一向镇定的人,抖抖索索将她要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她的手里。 啪! 杜九言抖开了扇子,一把很普通的扇子,扇面上写着一首诗。 很少有人见过,但这字体,大家却不陌生! 「扇子!」申道儒瞪圆了眼睛,「杜九言,果然在你这里!」 大家莫名其妙,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不解! 「一柄扇子!」杜九言摇着清风,髮丝微动,她面露微笑俯视众人,「一柄普通的、但是又不普通的扇子!」 「普通之处在于,它是一柄扇子。」 「特别之处在于,它是本朝太祖遗物!」 她轻轻摇着,语调不快不慢。 「九言,」赵煜道:「这把扇子,朕记得遗物里没有,你、从何处得来的?」 杜九言回道:「在邵阳时,给一位姓路的邻居找人,他身无长物,便将他家的传家宝赠与我。」 「我只当是祖师爷的遗物,小心保存。但就在前些日子,申道儒威胁我,让我将扇子给他,否则,他就将我是白丁、是女人的事,公布天下!」 「我才知道,这扇子除了保存,可能还有别的价值。」 杜九言看着申道儒,给他扇了两下,「申道儒,这扇子扇出来的风,舒爽吗?」 申道儒红了眼睛,喝道:「你一个女人,拿着她有何用?」 「你威胁我一个女人,你有何用?」杜九言嗤笑一声,「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你倒做点高高在上的事呢!」 「安插人手入西南去偷,威胁西南会长刘先生,又来找我把柄,威胁我。」杜九言扇子一收,敲了申道儒的肩膀,「申先生,您明白一世,如今倒煳涂起来了。」 「扇子我若真有,怎么可能会给你。」 申道儒道:「你要了,没有用。」 「有用啊,现在这不就用上了。」杜九言摇着扇子,风正凉爽。 申道儒气的发抖。 外面有妇人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你居然还威胁人!」 「你看不起女人,可你还不是杜先生的手下败将,你有什么脸面!」 「呸!」 「不要脸!」众人齐声道,不知是谁丢了个臭鸡蛋,熏的大家一阵噁心。 申道儒晃了晃,他的学生忙上来扶着他。 「拿太祖遗物做挡箭牌?」任延辉怒道。 这柄扇子就是申道儒今天最终的目的?有什么用?任延辉不解。 「还真是挡箭牌!」杜九言将扇子合拢,将扇骨在钱羽桌案上敲了敲,随手一掰,就看到第一节扇骨变成了两瓣。 打开后,里面卡着一张羊皮,上面写着字。 「请圣上过目!」杜九言在所有人的惊愕目光中,将羊皮递给赵煜,赵煜接过来看过,微微一怔,「太祖的字!」 太祖的字很有辨识度。 杜九言怀疑他不学无术,根本没有学大周的字体,所以只要有机会,就写简体字。 赵煜给大家传阅,所有人看着都面露异色。 「若朕不孝子孙擅改朕所定周律,得此扇者可执此扇以朕之名义,恢復周律。若周律不曾改动,则此扇为免死金牌,无论是何罪名,皆可赦免。」 所有人惊愕不已,任延辉面色极其难看。 怎么还有这样的东西,太祖也太草率了,随随便便在一个扇子里留下这样的东西。 还免死,这要是被有心人发现,加以利用怎么办。 「居然有这样的东西,」安国公将羊皮递给鲁阁老,看向杜九言,问道:「你偶尔得到的?」 杜九言颔首,「确实是偶然,但也是缘分。」 这个扇子的秘密,在祖师爷的那封英文信罗列了,他一共留下几样东西,每样东西是什么,功能是什么。 这把扇子如何打开,祖师爷也洋洋自得的说了。 「扇子里有个羊皮,羊皮上写着字!你想办法找到,到时候你就能当做免死金牌了,可劲儿显摆吧,不枉费你来这里一场的好时光。」 「祝你好运!」 这是祖师爷信里写的,杜九言看到的时候,简直是嗤之以鼻。 幼稚! 「圣上!」杜九言看着赵煜,「律法被修改,祖师爷要求改回来,您看呢?」 赵煜拿着羊皮蹙眉道:「此事,留作明日早朝,一起商讨!」 「圣上,」任延辉问道:「那她的罪名的?」 他说完,杜九言给他展示自己的扇子,扇着风,「任阁老,免死金牌扇风的感觉怎么样?」 「既是免死,那么活罪就不能免!」任延辉道:「而且,你为何如此做,谁指使你的?」 杜九言道:「任阁老,您总不能让我自辩死罪吧,要真辩我也是可以的,但没这必要,就跳过这一节好了。」 「明日早朝,议论两件事。」杜九言道:「女子之权益和恢復周律!」 任延辉眯着眼睛,气的鼻翼煽动,说不出话来。 杜九言看向申道儒,「申先生,您为何要这把扇子?」 「您要做免死金牌,还是恢復周律呢?」杜九言问道:「您犯罪了?」 申道儒拂袖,没有回答。 「圣上!」杜九言指着申道儒,告状,「作为讼师,他知法犯法,偷盗、敲诈、人身威胁……学生要求对他严惩!」 申道儒大怒,喝道:「杜九言,你女扮男装,冒名顶替,欺君罔上。你居然还敢来污衊我?」 「我有这个。」杜九言摇着扇子,「而且,我并未犯罪!」 申道儒气的哑口无言。 赵煜看向申道儒,眉头紧蹙。这一次他对申道儒很不满意,便道:「钱羽,杜九言所说的事,你亲自督查,若一切属实,就撤了申道儒的会长之职。」 钱羽下来,拱手应是。 申道儒站不稳,气血沖顶靠在自己学生的肩膀上。 「九言,你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就到宫里来。」赵煜说完,看向安国公等人,「都随朕来!」 说着,就拂袖走了。 赵煜带着众人离开,申道儒由学生扶着出去,周岩一见势头不对,立刻蹿了,宋吉昌跟着他,两个人从侧门离开,顾家己的叔叔婶婶,倒没有人管,小心翼翼地靠墙角站着的。 大堂内顿时空了下来,小萝蔔从后面跑了出来,「爹啊!」 杜九言弯腰抱着他,小萝蔔低声道:「爹,你是不是没事了?」 「还不知道,明天早上早朝的时候,见分晓。」 小萝蔔道:「还要砍头?」 「不是,」杜九言回道:「要看你爹我今天求的两件事,能不能办成。」 「恢復周律,和添加一条关于女子权益的律法吗?」小萝蔔问道。 杜九言颔首,「若能成,你爹我就功德圆满了!」 「一定成!」小萝蔔低声说完,太后跟着出来,「小萝蔔,和哀家回宫。」 小萝蔔应着,「来了来了。」 「九言,」太后阴森森地看着杜九言,「一会儿你去坤宁宫,哀家有话和你说。」 杜九言冲着太后笑。 太后又看着自己儿子,「你一起!」 桂王撇嘴。 杜九言目送她们离开,身后排山倒海的有人喊道:「杜先生!」 「杜先生!」 杜九言回过头,门外的百姓们还没有离开。 625 我们一起(三) 杜九言走出来,站在院门口。 街道上,从左往后是数不清的人头,一双双眼睛打量着她。 「杜先生,」柴太太举着梳子,「我帮您梳头吧!」 杜九言冲着她一笑,道:「柴太太说到我心里了,我这披头散髮真是不自在。」 她说着,在门槛上坐下来。 柴太太拿着梳子过来,有个货郎喊道:「我有头花还有头绳!」 「拿来啊,磨磨蹭蹭的。」柴太太喊道。 大家让开,货郎挑着担子进来,笑呵呵地道:「杜先生,您喜欢什么样子的,随您挑!」 「随便来个,我不懂这些。」杜九言笑着道。 「我来帮杜先生挑。」苏氏上前,道:「我没有生女儿,可向来喜欢这些呢。」 她眼含热泪,帮杜九言挑了一朵嫩嫩的桃粉的绢花,还有一根木制的簪子,都不是金贵的东西,但做工还是很有意思的。 「我有,我回去拿簪子。」银楼的老闆娘喊道:「杜先生您等我一下,我回去取簪子来。」 说着提着裙子往家跑,「让开,都让开!」 「杜先生,您这鞋子不好看,我那里有绣花鞋,可好看了。」说着,一位成衣铺子的老闆娘蹲在杜九言面前,「我回去比一比大小,给您拿鞋子来。」 她说着,把杜九言鞋子脱了一只,往家跑,「都让开,我给杜先生取鞋子。」 大家都给她让开道,有人喊道:「要漂亮的!」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给杜先生我还能弄个丑的吗?」老闆娘一边跑一边回铺子里去了。 杜九言坐在门槛上,看着大家笑。 苏氏半蹲在她面前,托着她的手腕,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只玉镯子给她,「这是我娘给我的,您对我们的好,我们无以为报,这是我的心意,您千万别嫌弃,先戴一天配着衣服!」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韩崇英带着一族的人,说她水性杨花,要将她浸猪笼,还将她的儿子捆起来,关在柴房。 是杜九言救的她。 今日,杜九言站在公堂上为天下女子说的那番话,让她很感动。 几百近千年,从来没有人站在公堂上,为天下女子说话。女子的苦,从一出生就註定了,那么多的不公,只能被动的接受和承受。 现在,因为有了杜九言,局面将要改善了。 今天,一定会被载入史册!因为杜九言! 「好的,」杜九言挥了挥手,「苏太太,这镯子配我这裙子真好看,谢谢!」 苏氏笑了,点头道:「您喜欢就好,也不是好东西,配不上您。」 「配得上,我这手还是头一回戴这么好的东西呢。」杜九言道。 「杜先生,」柴太太拿了货郎的镜子给杜九言照,「您看看,这髮髻您喜欢吗?」 是一个垂柳髻,俏生生的坠在左边,杜九言笑着道:「好看,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杜先生本来就好看。」柴太太道:「不管什么髮髻,都只是点缀而已。」 杜九言哈哈笑了起来。 「来了,来了。」银楼的老闆娘跑了回来,哗啦啦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金的、银的、玉的提了一包袱,「您随便挑。」 大家都笑了起来,道:「您这回可真是不小气了。」 「不小气,以后你们去店里买东西,只要我在,一定给你们便宜点。」 「这还做生意了。」 女子们围在门口,一起哈哈大笑。 苏氏帮杜九言挑了一个银烧蓝的簪子,还有一对耳坠子,她笑着道:「杜先生没有耳洞呢!」 「是吗,我到没有发现。」杜九言摸了摸耳朵,「那就不戴了。」 鞋子取来,是一双绣着碎花的浅粉底绣花鞋,配着月白的裙子,很漂亮。 杜九言起身,转了一圈给大家看,「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大家都跟着点头,「杜先生,您是天底下最漂亮了的。」 「捧的我飘飘然了。」杜九言笑着道。 「杜先生,」有人喊道:「您永远是我们的杜先生!」 即便没有功名,即便不是讼师,即便是女子,也永远是杜先生! 是她们的杜先生。 「好!」杜九言笑着,冲着大家一拱手,「承蒙各位姐姐妹妹照顾,杜某多谢!」 她说完,大家齐齐到她对面,冲着她行礼,道:「多谢杜先生!」 说着,大家相视,都笑了起来。 忽然,外面有人喊道:「案子审完了吗?我们广平来的,怀王的案子判了没有啊?」 「判了,有杜先生在,什么案子都不可能煳弄过去的。」 那些人喊道:「是杜先生啊,杜先生走了吗?」 「在呢。」 那些人就看到最前面,大理寺的门槛上,站着一位容貌俏丽的女子,他们一愣,问道:「哪里呢,没瞧见杜先生呢?」 「我就是啊,」杜九言笑着道:「既来了京城就游逛一番吧,不能白走一趟啊。」 说话的人惊掉了下巴,错愕地惊唿起来,「杜先生……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众人齐声喊道:「我们女子不比谁差!」 这一声,又整齐又响亮,惊的几个外地来打算闹事看热闹的人差点摔了,「这是怎么了?我们错过了什么?」 「没有错过,你们来的刚刚好。」 「因为明天,你们会亲眼看到,新时期的到来!」有人喊道。 杜九言笑着,道:「我去宫里,大家明日再聚!」她说着,提着自己的裙子往外,所有人都给她让开一条道。 被挤在外面的男人们,远远看着,个个都是一脸震惊。 谁也想不到,此刻走在这里的,穿着裙子容貌明丽的女子,就是轰动天下的讼师杜九言。 讼师杜九言,是个女子啊! 歷朝歷代,都没有这样的女子。 他们让开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杜九言走出人群,和大家挥手,「都回去吧,回吧。」 大家目送她走远,才一个个依依不捨的散了。 住在院子里的小姑娘们,由跛子和焦三护送着回去,苏氏等妇人们也各自散了,大家约着,「明天一早,我们在金水河外等!」 「好!」 「明天早上,不见不散!」 大家约着时间,各自回家。 大理寺门口略平静,但整个京城,却宛若沸腾的水。 茶馆、饭馆、青楼、城隍庙……但凡有人在的地方,就是嗡嗡的议论声,和惊唿声。 「桂王妃?」 「女人?」 「我的天,不会吧?」 「杜先生是女人?」 「杜先生都穿裙子了,她自己承认了她是桂王妃!」 「杜先生好厉害啊,居然是女人!」 「那肯定的,杜先生说了,女子也不比男差。她还要立法,让女人也能到学堂读书,女人也能出来找工做。」 有人喊道:「这……这行吗?女人到底是女人啊。」他话落,就听到自己家媳妇大吼一声道:「怎么了,你还瞧不起女人了?老娘天天在家做那么多事,你干什么了?天天喊挣钱,钱呢?」 「吆五喝六的,以后老娘出去做事,你在家里烧饭养孩子。」 说话的男人指着自家媳妇,怒道:「你要翻天不成。」 「我就翻天了。」女人道:「杜先生说了,我们自强自立,这世上的人有一半是女人,我们凭什么怕你们。」 男人砸了砸嘴,低声道:「了、了不起了?!」 茶馆里,说书的先生一拍桌子,道:「话说,这一声惊雷后,杜先生就醒了。醒了以后的杜先生,已经不是原来的秦九烟,她是九天仙女下凡!」 「她见世人受苦,来救受苦受难的人!」 「要说,杜九言醒来以后,立刻就遇到了一桩麻烦事,她身后的破庙里,正有个大鬍子污衊一群乞丐偷了他的金子!」 「杜先生一身正气,大喝一声,呔!」顿了顿道:「就见她手提着长棍,如天神一般站在人群之中,周身泛着金光,一眼就看破了这是个局……」先生绘声绘色的说着书,大家听的聚精会神。 牢房中,付怀瑾真正捧着破口的碗在喝水,就听到两个狱卒在说话,「杜先生当场就将讼师服脱了,认了她桂王妃!」 「可真是厉害,不慌不惊。不但堵的申道儒和任阁老没有话说,还借势求圣上立法。」 「立法啊!」狱卒道:「大周近两百年,讼师要求立法的,她可是头一个。」 「她还是第一个女讼师呢。」 「你说,她以后还能不能做讼师了?」 「这个真不知道。不过她不做讼师她也是桂王妃啊!」 付怀瑾手里的碗啪嗒掉在了地上,他勐然站起来,问道:「杜九言……是女子?」 「对哦,你和她认识是吧。你也够本了,被大周第一位女讼师打败,将来也能千古留名了。」 女子?付怀瑾紧紧抓着栏杆,满面的震惊。 杜九言是女子?这、这怎么可能。 「不但如此,她还要立法,给天下女子争取权益呢。」狱卒道。 付怀瑾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喃喃地道:「来了,终于来了!」 「讼师这艘船,即将船沉人亡了!」 两百年前讼师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职业,发展到今日,其中包含了多少前辈的心血。 现在,要被一个女人毁于一旦了。 付怀瑾仰天长嘆,「祖师爷,您睁睁眼啊!」 ------题外话------ 金銮殿上再辩一拨!等着,我码字去! 626 冷静点啊(一) 「去宫里了吗?」鲁夫人问李妈妈,「老爷也去宫里了吗?」 李妈妈点头,「老爷先去宫里的,王妃后去的。」 「她受委屈没有,老爷帮了没有?」 李妈妈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鲁夫人道:「老爷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他还站着不动。」 「还让任延辉说她!」鲁夫人不高兴,「你看看他那样子,以后让九烟和小萝蔔都不要认他了。」 李妈妈掩面笑着,红了眼睛道:「夫人,老爷不说话是因为王妃不需要他说话啊。」 「您没有看见,王妃站在公堂上的样子,威风凛凛,无人能及!」李妈妈道:「奴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王妃这样的女子。」 「那倒是。」鲁夫人一脸与有荣焉,「她本来就不同,要不然怎么会做讼师呢。」 「你再去宫门口等着,」鲁夫人道:「她从宫里出来,你就请她来家里。」 「不然肯定要被抢走了。」鲁夫人道:「还有小萝蔔,太后娘娘总不能一直霸着吧,我可还没有听小萝蔔喊我一声。」 李妈妈擦了眼泪,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宫门口等着。」 「娘啊!」鲁念宗从外面跑进来,「今天外面怎么了,好多好多女子啊,她们还跪拜呢。」 鲁夫人将鲁念宗拉过来,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九言和九烟很像了?」 「是啊,她们长的很像啊。」鲁念宗道:「怎么了?」 鲁夫人道:「九言就是九烟,是你姐姐的女儿!」 「你是他舅舅!」 鲁念宗张着嘴巴看着鲁夫人。 「你看你,这什么样子,」鲁夫人将他下巴磕一托合上他的嘴,「你不是早就发现了吗?」 鲁念宗道:「娘,可是九言和九烟只是像而已。烟烟很笨的,言言多聪明啊。」 「笨的人也会变聪明啊。」鲁夫人道:「她像我们家人,我们家人都聪明。」 鲁念宗眼睛咕噜噜转了几下,深以为然地点头,「嗯。言言像舅舅!」 「就是我!」 鲁夫人抱着儿子,笑着道:「是!她像舅舅,你们都聪明了。」 「我去找他!」鲁念宗急着出去,跑了几步又回来,「娘,那小萝蔔喊我什么?」 鲁夫人道:「喊舅公。」 「啊?」鲁念宗道:「为什么?」 「我怎么一下子变的这么老?」 鲁夫人哈哈大笑,「那有什么办法,你的辈分啊!」 「完了,」鲁念宗又跑回来坐着,「不能让姐姐们亲亲了,我都是舅公了。」 鲁夫人笑着捏着儿子的脸,「那你是想要言言和小萝蔔,还是要继续当小孩呢?」 「算了,舅公就舅公吧。」鲁念宗道:「我高兴的。」 …… 靖宁侯蹭的一下站起来,失态的将一桌子的茶碗碟盅都扯得摔在了地上,他错愕地看着韩子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韩子路看着自己的父母还有妹妹,道:「杜九言,就是失踪的桂王妃秦九烟。」 「没、没有错?」靖宁侯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上午本来也想去听的,但因为是月底了,家里好多帐都要和管事对,所以耽误了时间,就没有去大理寺。 没有想到,居然听到这个消息。 「没有错。她站在大理寺门口,那些妇人们帮着她梳了髮髻,还穿着裙子呢。」 秦九烟的容貌,韩子路也没什么印象,但是穿着裙子的杜九言,就是一个女人。 「难怪了,」靖宁侯来回走着,停下来道:「难怪墨兮跟着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弥陀佛,」靖宁侯夫人念着道:「王妃回来了,墨兮不是断袖。」 「不对啊,」靖宁侯夫人停下来,「那杜九言的儿子呢,是谁的?」 韩子英道:「娘,这还用问吗?」 「你们不是说小萝蔔像王爷小时候吗,那不就是王爷的儿子!」 居然是女人……韩子英不敢置信……她怎么不记得,秦九烟这么聪明厉害呢? 真是奇怪啊! 但是不得不说,都是女人,她和秦九烟差别还真大。 「我去宫里,」靖宁侯坐不住了,说着就走了。 靖宁侯夫人道:「子路,你去宫门口等着,等王爷和王妃出来的时候,就将他们请回来。」 「还,还有小萝蔔。」靖宁侯夫人说完又吩咐身边的妈妈,「去把库房里的册子拿出来,王妃和小萝蔔第一次来家里,得备着厚礼才行。」 靖宁侯府里一团乱。 …… 秦万胜正在德庆侯府和九江王聊怀王的案子,他的小厮和秦太夫人身边的妈妈一起进来。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将大理寺里的事说了一遍。 「是九烟?」九江王看向秦万胜,「我怎么没有认出来?」 秦万胜吃惊不已,「确定了吗?她认我爹了?」 「认了。她儿子小萝蔔都给国公爷磕头了。」婆子道。 秦万胜站了起来,激动地道:「我去宫里看看。九烟失踪了这么久,没有想到装成杜九言回来了。」 「就在我们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秦万胜笑着和九江王道:「你没有见过她儿子吧,那孩子机灵的很。」 说着,就走了。 九江王才反应过来,想到谈笑风生,豪爽侠气的杜九言居然是女人,他苦笑着和秦太夫人道:「祖母,以前还真是没有看出来,九烟这么厉害。」 「什么厉害!」秦太夫人道:「她若是九烟,见着她我就要扇她一个耳光。」 「你可知道,季林就是死在她手里。」 九江王无奈地道:「祖母,她是讼师,表哥他……」 「你不要说了。」秦太夫人道:「既然是九烟,这帐我非要和她算一算不可。」 九江王苦笑,也没心思和秦太夫人说话,问自己的小厮,「她要求圣上添一条律法,手里还有太祖的圣物?」 …… 桂王靠在路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见她走近,扬着眉头打了个口哨,「媳妇儿,你真美!」 「前面忽略,后面贊同。」杜九言抖了抖自己的裙子,「再多夸几句。」 桂王凑上来,「这头髮没见过,好看。这裙子,好看。这脸,更好看!」 「没读过书吧?」杜九言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能用一用?」 桂王摇头,「太俗了,我媳妇儿的美,已经没有词彙能形容了。」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你得有心理准备,进宫后还有一场风暴。」桂王道:「毕竟,你这一变身,就等于将天捅了个窟窿。」 「这狂风暴雨的,不折腾一下是平息不了。」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您个儿高,走前面。」 「行吧,为我媳妇儿遮风挡雨,我光荣!」桂王一脸猥琐,「我有种感觉……」 杜九言看着他,不解。 「咱们今晚可以再洞房了。」桂王笑着。 杜九言呸了他一口,「滚!」 两人进宫,并没有能顺利去御书房,而是半道上被王宝应拦住了,「王爷,王妃娘娘。太后娘娘请二位去坤宁宫。」 说着,手一招,身后出现十六位宫女,两条道排开,看着是迎接,实则是「逼迫!」 杜九言苦笑着,道:「呵呵,太热情了!」 王宝应也冲着她笑,一边笑一边盯着她。 「看什么?」杜九言看着他。 王宝应摇头,「奴婢什么都没有看!」 「看我是男人装女人,还是女人装男人?」杜九言问他。 王宝应尴尬不已,小声道:「杜先生,您……真是桂王妃?」 「我不是!」杜九言摇头。 王宝应就露出我就知道,原来如此的表情,「您这模样,还真是和桂王妃很像呢……以前没看出来,您装女人还挺好看呢。」 说着,很兴奋的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杜九言。 「干什么!」桂王瞪王宝应,「你是脑袋长久了,想当韭菜割了再长是不是?」 「你没看出来她是女人,她是本王的王妃?」 王宝应吓的忘了跪了,直愣愣站在原地。 「我不是桂王妃,」杜九言在他耳边低声道:「但我是女人!」 王宝应看着她,普通一声跪下来,砸的膝盖都要碎了。 不是要跪,是惊的站不住。 「奴婢、奴婢走不动了!」王宝应磕头,「王爷,这就到了,奴婢还有点事,要去一下。」 说着,想要起来,可发现自己站不直了,只能用膝盖撑着地,朝前面滑行。 「出息!」桂王揽着杜九言的肩膀,「媳妇儿!」 杜九言睨着他。 「媳妇儿。」桂王摇头摆尾的,「桂王妃娘娘!」 「滚!」杜九言怒道。 「王妃娘娘,」桂王哈哈大笑,吼道:「你赖不掉!」 杜九言道:「和离!」 「和离?」桂王将胳膊一收圈着杜九言在怀里,箍的紧紧的,「你我之间,只有守寡,没有和离!」 杜九言磨牙,「那我就守寡!」 「九十七年后,本王允许你守寡。」 杜九言撇着他,「你且等着!」 两人进了坤宁宫,一进门,宫门啪地一声关掉,桂王一回头就看到龚大姑姑和龚二姑姑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冲着两人笑。 「干什么?」桂王戒备地道。 「好好说话,」杜九言道:「太后娘娘这是要说悄悄话,不能让人听见。」 桂王同情地看着她,「那是你不了解我娘。」 他话落,就看到太后拖着个长棍子出来,棍子够长摩擦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转眼,坤宁宫里就发出了一阵阵男女声交错的、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娘娘饶命啊,哎呀,疼啊!」 「娘,您太过分了啊,我们都这么大了,您好歹留点面子。」 627 我的娘啊(二) 杜九言和桂王跪在罗汉床边上。 杜九言梳的好看的髮髻被打散了,桂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垂着头。 「瞒着哀家,还断袖?」太后戳着桂王的脑门,「骗哀家骗的开心吗?」 桂王委屈道:「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啊。我也是去长生岛才知道她是女人的。」 「那你不告诉哀家?!」 桂王道:「怕您受不住。」 「哀家现在就受不住。」说着,接着戳,「哀家养你干什么的,你这个吃饱了就知道闹事的玩意儿。」 桂王被戳的脑壳嗡嗡响,「行了,头都被您戳出一个洞了。」 「戳死你才好。」太后哼了一声,盯着杜九言,「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都不说话自己是秦九烟?」 「是做了讼师怕说出来我们攀高枝?」太后怒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道:「娘娘,我早先也不晓得我就是秦九烟。我失忆了,一个人孤苦无依多可怜。」 「我带着小萝蔔,风餐露宿,又不记得自己是谁。要不是我自强自立,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杜九言说着,牵着自己的袖子挡住半张脸,嘤嘤地哭着。 哭的太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哭!」太后道。 杜九言开始干嚎。 莫名的,太后舒服了点。 「像什么样子,好好的女子不做,非要做男人。」太后道:「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杜九言愕然,又嘤嘤的哭,露出半个眼睛来,「这样哭,不是有姑娘家的样子吗。」 「行了行了。」太后受不了,「都起来吧。」 「哀家现在看见你们两个人就头疼。」太后道:「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杜九言和桂王起来,钱嬷嬷早备好了椅子等着了,一人一杯茶,低声和杜九言道:「王妃,这是润喉茶,您今儿话说的多,养养嗓子。」 「谢谢钱嬷嬷。」杜九言笑着道。 钱嬷嬷顿时哭了起来,「可怜见的,王妃和王爷终于在一起了。」 「简直是一对活宝。」太后怒道。 钱嬷嬷道:「娘娘,您看看这郎才女貌……」说着顿了顿,「女才男貌,多登对啊。」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爹啊,」小萝蔔从房间里跑出来,不见人,只听得见声音,叮叮噹噹的声响,好半天他才出来,杜九言脱口道:「金、金人?」 只见他,戴着一顶玉冠,冠上镶嵌着一颗艷丽夺目的宝石,玉冠很大他一跑动,就歪在了头顶上,脖子上套着五六个金项圈,项圈上挂着各式玉佩,袖子被撸起来,两只胳膊,一边套着十几个手镯,金银搭配,金光闪闪! 除了这些,腰上还拴着玉腰带,手里抓着一个铁链,链子的末端拴在一个箱子上,箱子里堆着的,都是杜九言见都没见过的宝贝。 珠光宝器,璀璨夺目。 杜九言被刺的眯了眼。 小萝蔔艰难地拖过来,冲着她咧嘴笑,「爹啊,祖母给了我好多宝贝啊。」 「哎呀,这太失礼了。」 杜九言眼睛一亮,摇着头上前去,道:「你这孩子,太没有规矩了。」 「就是,哪有你这样的。」桂王也上前,和杜九言一起,一人一边抬着箱子回来,在两人座位中间一放,小萝蔔撅着屁股,就坐在了箱子上。 两边护卫,一人压阵,莫说要回去,就是抢也抢不走。 杜九言点着小萝蔔的头,训斥道:「你怎么能要太后娘娘的东西呢。」 「没礼貌。」桂王道:「以后不能要!」 小萝蔔点头,「我知道了,我错了!」 「祖母,」小萝蔔道:「我把东西都给还给您吧。」 两个骂一个认错,但半点要还的意思都没有。 太后看着坐在面前的一家三口的德性,被气笑了,和钱嬷嬷道:「果然一家人!」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钱嬷嬷笑了道:「娘娘,您应该高兴。」 太后道:「哀家高兴个屁!」 「放心,哀家这些东西都是给哀家孙子的,你们不用护的这么紧,哀家不会要回来。」太后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桂王道:「我娘向来大方。」 「你闭嘴,哀家不想和你说话。」她瞪了一眼儿子,转头看着杜九言,「你说,当年为什么突然走了,招唿都没一声?」 「我也不知道。」杜九言道:「我两年前所有的记忆,都是空白。」 太后蹙眉道:「真的都忘记了,这次不是骗哀家?」 「真不是。」杜九言道:「要不是来京城,我这辈子可能都想不起来我是谁。」 钱嬷嬷问道:「那、那你怎么做讼师了?」 「我们母子都要饿死了。」杜九言嘆气道:「总要做个手艺,养活自己才行。」 钱嬷嬷嘴角抖了抖,心道您这个总要做个手艺的手艺,难度也太高了。居然女扮男装做讼师。 关键还名动天下! 「还是有缘,」钱嬷嬷道:「您忘了,王爷又没有认出您来,可最后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杜九言余光撇了一眼桂王,没说话。 「赶紧的,」太后指着她肚子,「再给哀家生一个孙女。」 杜九言瞪圆了眼睛,一脸错愕。 「呵呵……这事儿……不好办。」杜九言头疼,太后的反应,真是太清奇了。 桂王点头,「娘,您就放心吧,我们尽快再生一个。」 「这才像个男人。」太后指着桂王,「你们成亲的时候就洞了一次房……不对……你们早前不就在一起了吗?」 「你舅舅为了留住九言,又是送宅子又是送银子的,你们……」太后反应过来,一把将抱枕丢过来砸桂王,「骗你舅舅的钱?!」 桂王身体一侧,抱枕擦着他的脸飞走了。 「没有,当时我还不知道她身份。」桂王道:「您冷静点,不要三句话没够就动手,您好歹是太后。」 「哀家还是娘!」太后道:「今天要被你们气死了。」 「哀家这命苦的,要不是看在小萝蔔的面子上,哀家就让你们两个跪宫门口去。」 杜九言冲着桂王咳嗽了一声。 桂王心领神会,「娘,我哥还有大家都在等九言,我们要走了。」 「走了,还有大事没说。」桂王拉着杜九言起来,又吩咐小萝蔔,「好好陪祖母说话,不要调皮捣乱。」 小萝蔔笑眯眯地点头,「我很懂事的,您放心。」 比您懂事。 桂王嗯了一声,带着杜九言逃也似的走了。 「祖母祖母。」小萝蔔上去给太后捶着腿,「您别生气了,我爹她也没有办法。」 太后看着小萝蔔,心里甜的就跟吃了蜜糖似的,道:「哀家没生气,就是给他们一点下马威。」 「不然,这两个人以后谁都压不住,就真的无法无天了。」 小萝蔔竖起个大拇指,「祖母,还是您最厉害。」 太后笑着亲了他一口,道:「哀家要躺一下,你陪着哀家躺一会儿。」她在罗汉床上躺下来,这会儿才觉得头晕目眩。 杜九言是秦九烟!桂王妃不但没有死,还是大名鼎鼎的杜九言。 这种事,就是戏文里都不敢写。 太离奇也太匪夷所思了。 「小萝蔔,」太后问道:「你娘是醒过来,突然就聪明了?」 小萝蔔想了想,道:「算是吧,她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连我都不认识呢。」 「所以,您别生她的气,她养着我很不容易呢。」 太后摸着他的头,道:「哀家知道,当初当她是男人的时候,就觉得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何况是个女人。」说着又嘆了口气,「你娘的志向太高了,不晓得她能不能达成所愿。」 「那些事要推行,可不是一日之功啊。」 小萝蔔点头道:「祖母您放心,我娘想要做的事,一定能做成的。」 「嗯。」太后笑了,正要说话,赵年周进来了,「小萝蔔,我挺听说你是我皇叔的儿子,是我堂弟,是这样吗?」 小萝蔔给赵年周行礼,笑着道:「是的。」 「那你就真的是我弟弟了,」赵年周摸了摸小萝蔔的头,「以后你得喊我哥哥!」 小萝蔔看着太后。 「就该喊哥哥,」太后笑着道。 小萝蔔就脆生生喊了一声哥哥。 「我带你去认亲,」赵年周说着给太后解释,太后颔首道:「去吧,把小萝蔔介绍给大家认识。」 小萝蔔就被赵年周带出去。 「娘娘,」钱嬷嬷给太后盖了个被子,坐在一边给她揉着额头,「奴婢还以为您没有听呢,没有想到都听进去了啊。」 太后道:「这么大的事,哀家怎么能不听。」 「真的是亘古都没有,王妃娘娘真的是女中豪杰,」钱嬷嬷道:「这要为女子立法,圣上开明还好说,可满朝文武,全天下的读书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太后就是担心这个,「到时候群起而攻之,肯定是千难万难!」 「不过也挺好的,」钱嬷嬷低声道:「以后您都不用怕王爷胡闹了。有了王妃,王爷就是想胡闹,也闹不开了。」 太后就笑了,「那倒是。那臭小子什么都听九言的,正好九言又是个明白人,就真的不用怕了。」 「算了,哀家不管他们的事,」太后翻了个身,舒服地道:「哀家只管抱着小萝蔔就行了。」 「人生圆满,想要的都有了。」 钱嬷嬷笑了起来,低声道:「不还差个孙女吗?」 「对!」太后看着钱嬷嬷,「这两日他们事多,等忙停了,哀家就要把这事儿提上来!」 628 谁的嘲笑(三) 晚上,宫门口等着的人,没有一个等到了桂王和杜九言。 这一夜,半个京城的人没有睡着。 杜九言在坤宁宫里,看着躺在身边正目光灼灼盯着她的某个不要脸的人,怒道:「我解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又不傻,为什么要说话,」桂王凑上来搂着她的腰,「我娘多好,把我们的床铺的这么齐整。」 杜九言啐了他一口,翻身对着床里面。 桂王蹭了蹭,低声道:「桂王妃,你今天站在公堂上说话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帅!」 「我以前不帅吗?」 桂王亲了亲她的后脑勺,轻声道:「今天尤其的帅。」 杜九言失笑。 「桂王妃,」桂王喊道:「你认为,你和你的理想距离还有多远?」 杜九言道:「很远!」 「加上我呢?」 「比很远略近一点。」杜九言道。 桂王贴在她脖子里,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他奇怪道:「为什么有奶香味?」 「心理学表明,当你很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闻到对方身上有奶香味,如同你婴儿时依恋母亲那样。」杜九言解释道。 桂王咦了一声,「什么是心理学?还挺靠谱。」 「是大夫吗,哪位大夫说的?」桂王问道。 杜九言回道:「杜大夫!」 「自吹自擂。」桂王说着,又凑过去嗅,杜九言被他弄的很痒,又不想和他打闹,一殿之隔就是太后娘娘和小萝蔔,何况,外面还有王宝应带着守夜。 「停了啊,我忍了你很久了。」 桂王道:「辛苦你了,请你再忍个九十七年吧。」 「有病!」杜九言被气笑了,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桂王点头,「我有病,都是想睡你的病!」 「赵鼎!」杜九言坐起来,掐他的腰,「你想打架小爷就奉陪!」 桂王嘶嘶吸着气,拉着她躺下来,「还不许我说真实感受了。」 「再说,我就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动手。 「不行了,我要不打你,我心口恶气难出。」她扑过来,掐桂王的脖子,「我掐死你这个臭流氓。」 桂王被她掐的又想笑又想咳,就使劲搂着她腰,一扯就把她扯到自己身上趴着,杜九言抬着头,避开和他唿吸太近,「松开!」 「你亲我一下,我就松开。」桂王道:「不然我就抱一夜。」 「随你怎么掐怎么打,我就不放手。」 「打死了我也不放。」桂王道。 杜九言啐他一脸,桂王抬头在她胸口擦脸,「不要噁心,我要亲亲。」 「不亲!」 「就一下,」桂王撒娇,「言言,咱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而且,儿子都那么大了。」 杜九言道:「谁是你儿子,走开。」 「亲。」 「不亲。」 「亲!」 「亲一下就松开?」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不迭,「就松开。」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闭上眼睛,小爷来了。」 桂王闭着眼睛撅着嘴,「来!」 杜九言小鸡啄米似的,啄了他一下,桂王道:「什么玩意儿,这叫亲?这叫扎!」 「我又没鬍子,扎什么。」杜九言怒道:「够了啊。」 桂王道:「一天吹牛,连亲都不会,丢人!」说着,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本王来教你。」 杜九言被他吻的满面通红,好半天才被他松开,她喘着气瞪他,「王爷,我这色相出卖够多的了,再突破,就踩我底线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翻身下来,躺在一边四仰八叉看屋顶,像是发泄似的,发出一串嘆声,「我的目标,也很远!」 杜九言笑着不理他,转过身睡觉。 桂王默默爬起来在院子里打拳,太后披着衣服推开窗户,冲着外面道:「大半夜打拳,吹着凉风会受寒。」 「您睡您的,我身体好没事。」桂王道。 「吵小萝蔔睡觉了。」太后道:「谁爱管你。」 说着把窗户关上睡觉去了。 桂王哼了一声,冲着太后的房间嘟哝几句,钱嬷嬷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王爷,您这是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桂王闷闷不乐。 都不理他了,他娘嫌弃媳妇儿嫌弃,不高兴。 「那到嬷嬷这里来,嬷嬷正在做针线,你在一边看看书,等困了再去睡觉。」钱嬷嬷道。 桂王道:「您这么晚了还做什么针线,我衣服够穿。」 「我给王妃改条裙子,她身上那身布料不好。一夜来不及做个新的,我找到太后娘娘这边还有几条没有穿过的给她改一改。」 桂王哦了一声,摆手道:「您早点做完休息,我也去睡觉了,言言还在等我呢。」 说着回去了。 钱嬷嬷掩面笑着,低声和出来的龚大姑姑道:「估计是王妃娘娘没让他碰,他这会儿心火大。」 「都是夫妻了,王妃娘娘这是……咱们王爷难怪半夜睡不着。」 钱嬷嬷道:「王妃娘娘和别的女子不同,他们两个的事,以后咱们别掺和。」 龚大姑姑应是。 第二日一早,钱嬷嬷拿了一套簇新的衣裙给杜九言试穿。 一件银红色妆花缎的褙子,下面是条浅蓝的马面裙子,给她梳了个朝天髻,别着一枚银制点猫眼石的束冠,这一身利落干净,既有几分男子的洒落,又有女子的柔弱娇媚。 简直是为杜九言量身定制。 「嬷嬷,您手太巧了,」杜九言转了一圈,很喜欢这一身打扮,「利索。」 钱嬷嬷笑着道:「就知道您会喜欢。」话落,给她拍了一点粉,「快去吧,刚刚响鞭了。」 「嗯,那我们走了。」杜九言给太后行礼,和桂王一起往大殿去。 桂王穿着绯红的蟒袍,走在她右边,两人在侧殿停下来,桂王回头看她给她理了理碎发,低声道:「想说什么说,有我在!」 「能骂人吗?」杜九言低声道。 桂王凑在她耳边低声道:「骂的文雅点,好歹是金銮殿。」 「知道了,我克制一点。」 桂王颔首,「实在想骂,我帮你骂!」 杜九言笑了,两人站在侧殿等宣。 里面有人在说话,语气很沖,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吵架声。 杜九言砸了砸嘴。 「王爷,」王宝应追了过来,低声道:「金水河对岸来了许多人。」 「什么人?」桂王问道。 王宝应就看了一眼杜九言,又飞快的垂着头,无法适应她是桂王妃的事实,他怀疑是杜九言装成女人的,「都是来支持杜先生的。」 「还拉着横幅。」王宝应道。 杜九言眼睛一亮,低声道:「那肯定是跛爷出的主意了。」 拉横幅是她在吉安干的事,知道这些的就只有跛子了。 「宣,桂王、桂王妃上殿!」 桂王捏了捏杜九言的手,道:「走!」 「好。」杜九言颔首,两人从侧殿进去,桂王在右杜九言在左,两人走的不急不慢。 顿时,大殿内,近百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 「这就是杜九言。」 「果然是桂王妃。女扮男装就罢了,居然还做讼师,简直是荒谬。」 朝堂上,响起了闹哄哄的议论声。 有的人不屑,有的人震惊,有的人则是一脸漠然等待看笑话,等着一会儿这个小女子,在这金銮殿上,被吐沫淹死,被满朝文武「撕碎」。 「杜九言,叩见圣上!」 杜九言行礼,赵煜担忧地看着她,道:「起来吧!」 杜九言应是起身,看向赵煜。 她理解他的为难。所有人都觉得赵煜身为九五之尊,什么事只要他一拍桌子就能定下来,实际上并不是,他想做的事,有时候甚至比普通人还要难。 因为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而他提出来的事,能办得成的,十件里面能有一半,就已是成功率极高了。 杜九言还记得当年学歷史时,清朝某任皇帝因为想要吃刀削面,而被御膳房怼回来的事,到最后,皇帝也没有吃到刀削面。 看似一碗面,可一旦涉及了别人的利益,那么就不是一碗面的事了。 殿中气氛,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却很压抑,像是烧水的锅正盖着锅盖,等将盖子揭开,就能看到早已是沸腾的水花。 与这里克制相比,殿门外、金水河外早已经沸腾。 一条大红色的横幅从左到右的拉开,横幅上面写道:三尺堂讼师,杜九言! 讼师,杜九言。 纵然是女人,她还是讼师杜九言。 在一百多位女子的队伍之外,是许多年轻的男子,他们并未上前,但对今天即将要发生的事,感到好奇。 「女人的权益,」有位学子嗤笑一声,道:「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想几条国策,多写几条辩论,在这里浪费时间。」 「夏安兄,你们家族嫂是不是在前面?」 「呵!让她闹吧,怀柔夏镇她是不可能回得去了。还女权,笑掉大牙。」 夏安说完,发现身边站着一位穿讼师袍的男子,问道:「你们讼师,都支持杜九言吗?」 「和燕京讼行无关。」讼师道。 夏安笑了,「杜九言果然是譁众取宠!」 「好好的女人不做,非要闹腾这些,必须会成为千古笑柄!」 「听说有人在给她写戏文了,就请她那个弟弟杜萤唱,反正一家人!」有人附和他。 「名字就叫,不男不女!」 「嘘!」有人道:「她可是桂王妃,还是鲁阁老的外孙女,安国公的亲孙女,小心你项上人头。」 「鲁阁老和安国公也要被她气死,还为女人出头,以为自己了不起呢。」 十几个学子聚众在一起,笑了起来。 ------题外话------ 明天才是朝辩,o(╯□╰)o,算错章节了。 629 商贾之辩(一) 大殿之上,桂王让人搬了椅子来,他和九江王并肩坐着,对面则是坐的安国公。 下首里,从高到低,站了近百位的朝臣。 都察院的御史们,昨晚熬夜奋战,今早的奏摺如同雪花,飘入内阁送到御书房。 赵煜还没来得及看,他看了一眼杜九言,开口道:「今日早朝只议两件事,其他的事明日再议!」 「第一,太祖驾崩前,留下遗言,若后世子孙修改了周律,则将周律恢復如初。留言信笺朕已经阅过,确实为太祖笔记。」 「第二,杜九言,也就是桂王妃秦九烟,在昨日大理寺公堂,提起加一条关于尊重女子,允许女子进学堂读书做工的律法。」 赵煜看向杜九言,「关于第一件恢復周律,杜九言你先从讼师角度来和诸位说一说必要性。」 「是!」杜九言清了清喉咙,忽然,一边里柳御史上前一步,道:「圣上,她犯了欺君之罪,冒名顶替,以女子身份做讼师的罪名,微臣认为不能免责。」 都察院养御史十二人,柳御史不是唯一,他第一个说话,是因为他走的快。 「是!」张御史道:「她的罪不能免。」 这种事,就是御史表现的最佳时机,他们不出头,何人能出头。 「此事,昨日在大理寺已经议论过,她有太祖留下来的扇子,扇子就是她的免死牌。」赵煜道:「关于她的罪,朕不会再追究,这是对太祖的尊重。」 柳御史要说话,杜九言已经大声道:「学生,多谢圣上!」 「什么学生,你不能称之位先生。」柳御史道。 杜九言扫过他一眼,不想现在和他斗嘴,而耽误了正事。她和所有人叉了叉手,道:「各位,太祖定周律,距今已近两百年。周律初稿共四十卷三十门,共一千一百二十三条律,到今天还在依律施行的,还有一千一百二十条。」 「删减修改了三条,但这三条律却包含了十二个小项。」 「这十二个小项,其中七条是对于商贾以及买卖行当的扶持,剩余四项则皆是关于女子权益。」 「现在,将这三条律恢復如初,对于周律不做改动。」杜九言道:「太祖定的周律,是非常周全和人性的,我们作为后人,虽不能去完善补充,但也决不能去私自改动。」 「是以,我提议将周律恢復!」杜九言道。 赵煜微微颔首,看向众人,「各位爱卿如何看,各抒己见,但切记争吵谩骂!」 在朝堂吵架那是常有的事,莫说吵,打起来都是有过的。 「圣上,恢復周律本没有问题,但也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以往,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废除和修改的这几项条例。」柳御史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昨晚和几个同僚彻夜准备好的文案,读道:「其中《周律,课税》中,修改有一条关于船舶匿税的修改,原稿大意,若查处船舶匿税,依匿税钱财数额,罚没两倍之财物。」 「但这一条,在化成年间由内阁付大人提出修改,修改为,若查处船舶匿税者,依匿税钱财数额,罚没十倍之财物,并将犯首处以杖八十,徒半年的处罚。」 「当年付大人为何提议修改这一条律,又为何得到了所有官员的认同。据记载,是因为前一年北方闹饥荒,颗粒无收,许多南方商人走运河,将米粮运至北方买卖。」 「但因朝廷控制了米粮价格,又加大了黑市查处的力度,这些商贾们,就另想了一个歪门邪道。」 「他们将船舱地部用隔板隔开,上下分开两仓。路遇市舶司查税收税时,就只交上一层的税收,而逃漏下一层。」 「这样的事传开后,许多行当纷纷效仿。以至这一年国库只余八十六万两,是开朝最少的一年。」 「所以,付大人才提议修改了这一条律。」柳大人看向杜九言,「桂王妃,这一项条例,改的极佳,至此以后再不敢有商贾做此行径。」 「太祖开朝,能力卓着,律法也是千年来最完善人性的,但,我们也要变通,只有变通才是天下发展之根本。」 柳御史说完,看向杜九言,挑衅之意很明显。 他话落,大家纷纷点头,内阁王大人颔首道:「这话确实在理,只有变通才能进步,而不能一味保全老祖宗的东西。换言之,太祖弃前朝旧律,重新撰修周律,也是变通的体现。」 「王大人说的有道理,确实是这样的。」 「每一条律法的修改,都有修改当下的原因和初衷,现在一味说要恢復原来的律法,这岂不是后退两百年。」 任延辉看向鲁阁老,低声道:「以往,鲁阁老和安国公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后几年反而越发相处和睦。现在看来,是因为二位商议出所谓杜九言之法?」 「让你们的孙女女扮男装,当讼师。不知二位是打算做什么?修改典法便是动摇国之根本,二位野心昭昭啊。」 鲁章之指了指外面的泛着白的晨曦,「如此时辰,想必在任阁老的眼中,还是黑夜吧?」 「可在我眼中,却已是白昼。」 「你用什么眼睛看事物,事物就会以什么样的形态浮现。要想他人正,必先自正!」 鲁阁老话落,不由朝杜九言看去。 他倒想杜九言是他们所设计,如此,他也能得意一番,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外孙女。可惜不是,这个外孙女,和他并不亲近,甚至于,他对她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改变,全然不知。 他很内疚。 「重典治国!」杜九言看向王大人,视线又落在柳御史的面上,「柳大人刚才说的,看似很有道理,可惜,若我当日在朝堂上,我必要劝阻修改此律例。」 「劝阻?若不修改,国库无银,由你来填补?」 杜九言笑了,负手走了两步,裙摆浮动她笑颜如花,「库银是罚来的吗?」 「非也!」她道:「商贾要囤货,不远百里水路月余到京城,这一路的成本,当时的付大人可曾计算过?」 「一旦米六百文,水路运费,他运到北方却遇到了朝廷规定米价,一旦米六百零十文。」杜九言道:「一船多少米,交多少的税,折算后的成本,若按朝廷规定市价买卖,他就是亏。」 「商贾重利而已!国家灾难在前,他们还谈利益,实在是不齿!」柳御史道。 「您不重利,不如将您的钱拿出来救济城外穷苦百姓呢?」杜九言讥讽道。 「我不是商贾,所挣俸禄不过他们九牛一毛,养活一家人都难,谈何来救穷苦百姓。」柳大人道:「国难当前,自是竭尽全力,各自发挥所长。」 杜九言道:「柳大人的所长,就是站在这里纸上谈兵吧?」 「你,」柳御史怒道:「圣上说了,议论事莫要攻击他人,你若如此,就不要再谈了。」 杜九言拱手,「抱歉抱歉,昨天在大理寺和任阁老吵熘嘴了,现在被他影响的,一开口我就不想说道理,而是直接开骂。」 「杜九言!」任延辉大怒。 「喊我媳妇干什么?」桂王扬眉看他。 任延辉磨牙,拂袖转过头去。 杜九言笑了起来,一方方拱手,道:「言归正传!」她一顿道:「商贾重利,这是应该的。这就是读书人重名一样,大家各有所求,不伤人夺利就在情法之中。他们一船人,上至商贾家中父母幼子,下至船员伙计一家数口,你让他们不远百里,只为灾区送温暖,这就是强人所难。」 「送或者不送,这是他们的权力,他们可以量力而行,但也只做买卖。」杜九言道:「但,即便他们不救灾,就能否认,他们做的事只为钱财吗?换言之,如果没有他们将米粮百里运送而来,在北方的百姓,即便怀揣银两,也只能出城吃树皮!」 杜九言说着微微一顿,「另,柳大人只说了重罚偷税,却没有去提起化成十四年因为饥荒死的人数。光北方四府死了整整一万六千人!」 「许多不缺钱的大府里,居然也有饿死的人。」 「这是为何?」杜九言道:「这就是重典之后的弊端。税或许没有人漏,但在强硬的重典之下,是没有商人再受苦受难,运送米粮!」 「所以,这就是祖师爷在修撰这条律法时的目的,罚,肯定要罚,但不能罚的人倾家荡产。狗急必然咬人,漏税和人命相比,孰轻孰重?」杜九言道:「张弛有度,这就是祖师爷的目的。」 「逼的别人无路可走,结果就是,大家都没有路走。」杜九言道。 柳御史要说话,杜九言道:「这是扶持商贾的律例,至于商贸的发达对于当世进步的推动和影响,我记得两百前,祖师爷曾说过,有心人还专门记录成册,各位可以去翻一翻,我就不班门弄斧。」 「所以,这条律无论是在当时饥荒年,还是如今的太平年,都不能改!」杜九言道。 王大人道:「你可知道,如果不重罚,会有多少的弊端?」 630 恢復律例(二) 「不论商贾本身好坏,只说人性。」 王大人道:「处罚轻了他们不在乎,逃漏十次你抓到一次,罚他两倍的银两,可他还有七次逃漏,折算后,他依旧赚钱。」 「下一次,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王大人道:「至于市场买卖价格,从古至今百姓所需物资都由朝廷规定价格,这是对百姓的负责,否则,恶性竞争后,苦的还是百姓。」 规定价格,又是另一项修改过的律例,祖师爷当年除了对盐价有硬性规定外,其余的货物,一律不实行统一价格。 「王大人,」杜九言回道:「这件事就要跳出来看,不能只钻在税中,如果只看税的多少,当然律应该改,不但要罚,还要千倍百倍的罚,我支持。」 王大人蹙眉。 「但徵税的目的,还是国之社稷和发展。您重罚之下,商贾们会做什么?」杜九言看着他。 「官商勾结,他逃十次,只要贡献出两次的税钱,就能挣五次漏税的钱。这结果必然会出现的,因为如此重罚,他们又想挣钱,只能剑走偏锋,贪官和姦商狼狈为奸,结果是,税不但不会多,反而会少。」 「这一项的结果,您可以去翻一翻户部税务帐目,不用多,往前三十年即可。」 杜九言道:「其次,若他们剑走偏锋。那么,一旦被抓多数人就是倾家荡产。朝廷逼得他的无路可走,他就会奋起反抗。」 「走船养兵,杀人灭口,水盗护航……这就从税上升到治安。如今朝廷就必然会加派人手维护,这花费的人力物力,会远远高过所罚得的金额。」 「弊大于利。」杜九言道:「这是结果。」 王大人看向刑部的缪征。 缪征一向老好人,两边不靠,既不亲鲁章之也不和任延辉扯不清,但现在王大人给他暗示了,他只能上来。 「王妃,」缪征和王大人还有柳御史学,喊杜九言王妃而不是她的名字,「案件的增多,实际和税收并没有直接的关系。重典并非这一项,本朝律例对许多罪名处罚的力度都很大。」 「所以说,二者并无直接的因果。」 杜九言和缪征拱手,道:「大人,我不曾看过刑部的卷宗,也没有去府衙翻看查阅。但纵观宝庆府以及邵阳两地,近几十年的案例,就有三十几例。」 「其中多数,就是因为律典重罚,走投无路而狗急跳墙。」 「我的意思,不是不罚,而是要轻重有度。」杜九言道:「尤其是对于商贾,他们求的是利,那么给他留利就足够能安抚,但您偏要将他们逼到刀剑相交以命相搏,说句不得当的话,您这是逼良为娼啊!」 缪征蹙眉,他开始想刑部统计的案件数据,但一时却想不起,这里就没法用有力的数据去回杜九言。 「您若不信,可以将刑部近六十年有关税课的案件统计查看一番。」杜九言道:「即便不看,我也能断定,结果和以前相比,只会差不会好。」 现在去统计?缪征有些犹豫,赵煜已道:「遣人去取。」 缪征无奈只能让人去取,过了一会儿,刑部书吏抬了个箱子上来。由缪征领着,刑部在场和被喊来的四个人围着箱子翻开。 殿堂上,嗡嗡的有人开始议论。 近小半个时辰,缪征面色有些难堪地朝王大人看去。 「如何?」王大人问道。 赵煜也道:「结果如何?」 「没有翻到六十年,但成化成年间修改律例后,关于课税变刑事的案件,确……确实很多。」缪征道。 「甚至兵部还曾给市舶司添了一个部门,专门陪同市舶司去查收船舶税收。」 这些,没有谁会刻意去统计,杜九言不说,他永远都想不起来去看这些。 毕竟,谁也不是真的闲的喝茶,就算是闲的喝茶,也不会找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做。 王大人的脸色就有点难看。 「如若不信,我建议再翻出户部在修改律例后的船舶一路的税收。」杜九言道:「不但船舶,但凡涉及到这一条的,都可以查阅一番。」 「税课一项,绝不会因为修改加大处罚力度,就增多了。」 大家就都去看户部苏大人。 苏大人是鲁章之的门生,他想也不想,就出门吩咐了自己的常随,让他回去办事。 过了一会儿,户部翻出了多少年前的卷宗。 户部的卷宗,肯定比刑部要多很多,所以堆了一地,十几个人在查阅,蹲的累了大家就坐在地上,一点点查看,书记官在旁边记录。 这不单单只是查修改律例后,还要查看修改前,两厢对比。 这情况,是史上不曾有过的,简直是声势浩大。 「如何?」王大人问苏大人。 苏大人看了一眼杜九言,颔首道:「杜先生所言没有错,确实和她说一样。」 「修改律案后,这么多年船舶税每年起起伏伏,但总体并没有增加。」苏大人道:「从修改律例至今已有九十一年。」 按理说,局势稳定百姓富足,税收必定是呈递增的形势,比如从大周开朝后去翻看,每一年都比前一年有所增加。 「圣上,」苏大人回道:「确实如此。」 大殿上,大家的面色就有点难看了。 「嗯。」赵煜颔首看向杜九言,「你认为,这是修改律例后的结果?」 杜九言颔首,「是。这就是修改后的结果。」 「关于律例,并非是我吹捧太祖的能力,而是在当下太祖的这一本律例已是极致。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多一分太重少一分太轻。」杜九言道:「这本周律,除了少了几条外,堪称完美。」 「所以,必须恢復律例。」杜九言拱手和赵煜道。 赵煜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王大人道:「圣上,如果就这么恢復,难免又要大动干戈。」 「这非同小可,几乎是全国上下的事,涉及的方面太多了。」 杜九言拱手道:「王大人,即便大动干戈也要改。」 「及时止损啊,王大人。」 「其实不用多,两年内朝中就能看到改变,三年内税收必定会以递增的形势出现。」杜九言道。 王大人凝眉看着杜九言,想要反驳她,但话到嘴边却觉得说出来也没有用。 因为她说的话太有力度了,这力度不是她的遣词造句,而是每一年的真实数据。 「此项,各位可有异议?」赵煜看着众人问道。 没有人说话。 「圣上,」鲁章之上前,拱手道:「微臣看过修改的这几条律例,确实应该恢復。」 赵煜颔首。 任延辉上前,道:「圣上,关于课税这几条,微臣没有异议。」他一顿看了一眼杜九言,「但其他几条,微臣认为,不该恢復。」 「哪一条?」赵煜问道。 「仁宗时,修改的关于男子打妻一条,女子可上告,依伤情轻重,可判刑!」任延辉道:「古往今来,最难断的就是家务事。」 「譬如此次送子汤事件,杀妻泄愤定然不可取,但丈夫心中郁卒,一时难以控制打了妻子,这在法理中难容,可在情理上却是能理解。」任延辉的道:「他毕竟是受害人。」 柳御史道:「确实如此。如果这种家务事也去衙门告,那衙门的案件就要堆成山,人力物力投入不说,辩讼不清也是主要原因。」 「如果觉得这一条不周全,那就提倡女子可以去找管辖内的保长,也可去本村镇的」老人「处理。」 「老人」是个职务,虽不是官职,但却享有朝廷赋予的职权。 赵煜对这一条没什么想法,这不如课税一项直接关乎到国库收入,他看向杜九言,淡淡地问道:「你说。」 「是。」杜九言看向任延辉,任延辉一怔,戒备地看着她,很怕她再说粗话骂他。这个女子,嘴巴实在太刁了。 杜九言没骂人,冲着他一挑眉,道:「这种事,其实就是没有到自己头上而已。」 「恢復不恢復其实无所谓,不如就这样好了。」 任延辉一怔,但还是道:「那就保持原样?」 「好啊!」杜九言说完,大家都很惊讶,因为她刚才不是这样说的,而且,纵观她办事的风格,她既然提出来了,就不可能轻易退步善罢甘休。 大家都看着她,没有人说话。 「你说不用恢復?」赵煜问她。 杜九言点头,「是!我们先讨论添加律例的事。」 「添加律例?」任延辉道:「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杜九言看了他一眼,又拱手和赵煜道:「圣上,关于恢復周律,是不是就通过了?」 「不如先将商贾的律例过了吧,剩下的关于女子权益,我们接着再说?」 趁热打铁,以免有人不认帐继续反对,费她的口水。 「嗯。」赵煜看向众人,「这两条律例一共八个小项恢復,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任延辉和鲁阁老没有说反对,其他人当然不会说。 更何况,杜九言在这方面说的确实有几分力度。 「那行,」赵煜看向内阁几位,「此事,就有鲁爱卿和任爱卿督办,六月初一全国统一发办文书,实行旧律。」 鲁章之和任延辉应是。 「圣上,」杜九言拱手道:「那接着说第二条?」 赵煜颔首,他知道这才是杜九言今天的重点。 631 接着谈吧(三) 杜九言冲着各位叉手,「劳累各位大老爷站在这里听我这位弱女子说话。」 「事实上,各位已经做的很好了。毕竟都是读书人,都是大周最杰出有学问的人,和普通的男人就是不同啊。」 杜九言摆手,将手左边腰又换右边腰,很别扭地,给大家行了女子用的礼。 众人看着撇过眼去,一是不好看,二是,觉得这女子太虚伪了。 看她笑的一脸奸诈,哪是女子该有的姿态,分明就是个狡诈的小人。 还弱女子,简直是侮辱了弱女子这个词。 夸完了,杜九言笑眯眯地道:「这最杰出有学问有素养不打妻子的男人,是无法理解,那些窝囊废们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发言权?」柳御史问道。 「是和我一样,应该旁观的角度去分析,而不是代表!」杜九言道。 柳御史嘴角直抖,果然是讼师,一上来就将他们从男子的位置扯下来,弄的和她一样。 他们说的话不能代表大部分男人的态度和想法,是因为他们太优秀了。 什么玩意?柳御史气的道:「那就听听王妃的高见和分析吧。」 有人小声道:「杜九言本来就是这样,和她说话小心点,不定他就挖了个坑等着你。」 「不想好了,不要接她的话。」 「嗯。她明明将男人和女人的权益分开来说了,可一晃眼,居然将满朝文武摘出来。」因为他们太优秀不能代表群众,所以,他们属于第三类人。 这话多无耻。 一会儿他们再说话,就不是男人的态度了。 不是男人是什么?太监? 众人不爽,还找不到话头来反驳。 「任阁老说,男子打妻子,妻子告状是浪费衙门人力物力的一种体现。」杜九言道:「所以,建议这种家务事,去找所属地的保长或者老人处理。」 「我认为这一点在浅薄的层面上,是没有问题的。比如夫妻吵嘴,若去衙门确实是浪费人力物力。」 「可如果涉及到暴力和武力,那就不是老人或者保长能解决的了。」杜九言道:「应当鼓励她们去报官,并给予动手家暴的丈夫严惩。」 她说完看着任延辉,「所以,我觉得这一条没有就没有了吧。」 「毕竟太粗糙!」杜九言道。 任延辉眯眼问道:「所以,你要新加一条,这是你的理由?」 「是啊。」杜九言道。 任延辉道:「你方才提到税课以及商贾几条,拿出了具体的数据对比,我们听后觉得不是没有道理,所以都没有人反对。」 「但是,你要添加的,是关于女子的权益,这有意义?」 「读书做工,简直是荒谬,她们能做什么?」 杜九言道:「不如我们反过来推吧。」 「如果没有女子,将如何?」 任延辉立刻拦截她的话头,道:「你这是偷换概念,我们要说的是权益,不是在讨论这世上该不该存在女子。」 「当然应该,阴阳平衡,繁衍子嗣,女子当然不能少。」 「这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杜九言道:「大人言之有理啊。女子管阴阳平衡,管繁衍子嗣,这么重要的两厢任务,非她们不可的事情,可,我们对她们有什么回报呢?」 「什么意思?」任延辉道。 「您看,大人您在朝堂为社稷尽心尽力,非常的辛苦。」杜九言道。 任延辉不置可否。 「可,您这么辛苦之后,您是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每个月您都能拿得到俸禄,没事您还能捞点油水,下属和门生还有孝敬!」 有人低声笑了,任延辉大怒,对杜九言道:「你这是对我的污衊。」 「您看,您对着我高高在上的一句放肆,也是您努力后的回报。」杜九言道:「如果没有回报,以您的身份和出身,您哪里来的底气,对我来嘶吼一句放肆呢?」 任延辉眉头抖了抖,才想起来杜九言是桂王妃,是安国公的孙女,是鲁阁老的外孙女。 这身份在大周的女子中,也没有几个能比她尊贵了。 「不过我原谅您了,谁让您年纪大呢。」杜九言道:「接着说。」 任延辉生气的想骂人。 「放眼看,路上赶车的车夫,他只要努力拉车,就有回报,虽辛苦可这是他能力的体现。」 「田里种地的农人,他只要努力耕种,就有回报,虽辛苦,可这也是他能力的体现。」 「行走在外的商人、学堂里的先生、衙门里的杂役……每个人都有相对的回报。这回报是源于他们的付出,大体上是对等的。」 「但是,」杜九言目光环视四周,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妇人们,她们有什么回报呢?」 柳御史道:「她们没有做事,当然就没有回报!」 「柳御史说的对,所以我刚才说要反过来想,如果没有女子,这世上会变成什么样子。」杜九言道:「不让她们消失,各位就不知道,她们到底做了什么,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又何谈回报?」 「衣服不错啊,」杜九言拍了拍柳御史的官袍,「不是大人亲手缝的吧。」 「肉也很多,」杜九言道:「大人的俸禄养不起多少丫头婆子,想必,您夫人有一手好厨艺吧?」 都察院不清苦,但是御史很清苦,且柳御史寒门出身,他不可能富裕的。 闻言,柳御史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大人这鞋子也不错。」杜九言指了指王大人的鞋子。 王大人道:「这是家中婆子做的,她每个月都有工钱。」 「大人聪明啊,在这里等着学生呢。」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道:「那婆子工钱一月多少呢?」 王大人不知道。 「应该是您夫人负责吧。」杜九言负手道:「那还是您夫人贤惠,将中馈打理的如此周到,让王大人可以不问琐事,一心扑朝政。」 这话是夸他夫人夸他的,王大人没法反驳。 「这是各位夫人做的事,在夫贵妻荣的层面上,各位夫人的生活其实已是很幸福,至少不会缺衣少食,但就算是她们,也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回报。这回报是什么?」 没有人说话,因为不敢接。 「回报来源于,各位的感恩之情。各位认为,你们辛苦拼搏给她们争到了荣耀,让她们不缺衣少食已是回报,而生儿育女繁衍子嗣教育子女,就是他们的工作,可是,这是回报吗?」 「并不是,荣耀是你们的自己的,她们并没有享受到。子女也是你们,不然何来延续香火一说。她们有什么?」 「有死后和你们葬在一起的荣耀?」杜九言冷笑一声,「各位当自己是貌比潘安,还是如同圣上一般的高贵?」 赵煜嘴角抖了抖,怎么还说到他了。 「各位什么都没有给她们,她们在这段婚姻甚至这一辈子,所得到的回报,仅仅的狭隘到,夫君是否有成就、儿子是否成才、女儿是不是找到了匹配的女婿。」 「这都是别人的!」杜九言道:「她们自己的呢?是不想吗?当然不是,人想要好这是人性,无论男女老幼都是一样。」 「是因为,她们没有办法去做,属于他们自己的成就,这个世道没有给她们这个空间,她们在各位眼中,是没有资格的。」杜九言道:「这是高阶层夫人们的生存状态。」 「那么,多数普通妇人们呢?」杜九言道:「她们生儿育女,打理家中事务,从出嫁到死亡没有一刻是为自己在生活。她们得到了什么回报?」 「好则,则是夫君的一句施捨的慰问,普通的,则是理所当然的享受,而更多的是,对于她们存在价值的否定。」 「她们真的只是这样的价值吗?」杜九言大声问道:「不是,而是这世道没有给她们发挥的空间和承认她们的价值。」 任延辉要说话,杜九言扫了他一眼,接着道:「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要说的,就是给她们足够的空间,大家一起拭目以待,妇人们的能力。」 「大家同心协力,各展所长让大周迎来真正的繁荣盛世。」 大殿上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这个沉默不是他们不反驳,而是在等杜九言说完,她不说完,他们不敢贸然打断,因为等着他们的,就是杜九言不留情面的反讽。 反讽这件事……吵不过,实在太生气了。 「说完了?」任延辉问道。 杜九言颔首,「还请任大人多指教。」 「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废话!」任延辉道:「古往今来,哪一朝不是如此,你现在在讨论给她们空间,她们出来以后,能做什么?」 杜九言道:「那就给她们空间,拭目以待啊。」 「空间?」任延辉道:「你认为她们可以?她们除了这些能做的,什么都不会,你这样说就太浮于想像。」 有人附和,「是啊。多数的女人除了这些,什么都不会。」 「这就是谁先谁后的事情了。」杜九言道:「先给空间,去看她们的能力,再来谈她们到底能做什么。」 ------题外话------ 早上好,昨天李小姐学生运动会,我居然去参加亲子接力跑,跑的还挺快!后来想了想,其实不是我的跑的,是别的妈妈们跑的慢,哈哈哈哈!大家都要锻鍊啊,不然都能被我这种运动渣超过, 632 想想女儿(一) 任延辉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通篇我都没有听到我想要的答案。」 「她们存在确实有价值,可特意为拟定律文,则毫无必要。因为就算让她们出来读书、做工她们也无法多做什么事。」 「不是别人否定她们,而是她们自己用仅有的价值和能力,向所有人证明了这些。」 有人噗嗤笑了,「就是!多生孩子,让人多点,才是她们真的贡献。」 杜九言也哈哈笑了,道:「还不曾见过,就急于否定,大人是不是在害怕?」 「我害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任延辉道。 「大人想一想,您的夫人饱读诗书考取功名后,和您一起站在朝堂上各抒己见?」杜九言顿了顿,「大人不敢想吧?」 任延辉冷笑,「不是不敢想,而是不用。因为她註定是做不到的。」 「大人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谁是无法被取代的。没有谁的价值是一定独一无二的。您要是不信,可以现在就递辞呈,明日新人上位,对方做的一定比您好。」 任延辉瞪眼看她。 「您不敢,因为您很清楚,您一走这朝堂就再没有您的位置了,您被取代是必然的。」杜九言道:「同样,性别上也是如此。」 「你们所有人的能力,来自于什么?」杜九言目光扫过,看向圣上,「圣上的能力来自于,他从小立定太子,受到了先帝的教养,受到了全大周最优秀的先生们的教导,教他如何做一位君主。」 「换言之,如果他没有学就不好了吗?当然不是,可是,一定是磕磕碰碰万般艰难。」杜九言问赵煜,「圣上,您觉得学生说的可有道理。」 赵煜微微颔首,客观地道:「确实如此。」 太子所学当然是不同于别人的。 「那么在做的各位大人呢?你们的能力也是天生的吗?」 「是十年寒窗苦读后,从书本中和先生的口中,所学到的知识,有了这些你们才有能力和资格站在这里,各抒己见,发挥所长。」 「所以,如果让女子们也同样寒窗苦读,和你们受到同样的教育和享受同样的权力之后,她们也会有这样能力。」 「因为能力,不是天生的。」 任延辉道:「真是可笑,若男女都可以,那谁生孩子谁来打理内宅,谁来教育子女,还谈何盛世繁荣。」 「咳咳,」王大人急了,冲着任延辉打眼色,「你中计了。」 任延辉还没有反应过来,杜九言已经道:「大人的话很对。这足可以说明,男人做的事,是可以被女子替代的,而女子所做的事,你们却不能替代。」 「到底是谁的价值比较低?」杜九言道:「是你们,你们的价值只有压低了女子后,才能凸显。」 「否则,她们既能生孩子又能做针线,还能上朝堂。要你们何用?」 「哦,」杜九言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这就是你们反对的原因吧,你们很害怕压不住她们以后,你们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 这句话,就是一把火,蹭的一下烧着了所有人的情绪,前面没有说话的人,也跳了出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的能力,还用去压制她们,真是笑话。」 「就是,古往今来,哪一段歷史不是男人缔造的,倒是没有听过哪个女人有什么丰功伟绩。」 「她就是在鬼扯,为了达到目的而已。」 「嗯,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篡改律法,能自己出名,能够名传百世而已。」 杜九言指着说话的人道:「我的目的和你一样,大人汲汲营营是打算遗臭万年?」 「我堂堂正正没有你这么龌蹉。」 「你我都站在这里,只有你龌蹉的眼睛看着我,才会觉得我龌蹉。」杜九言道。 这位大人被堵住,另外一位上来,道:「王妃,这个条例,不管说到哪里去,你都是说不通的。不是我们不同意,就是天下的读书人也不会同意的。」 「天下的读书人和你们一样,所以,他们和你们一样在害怕。」 「我只问一句,让您的女儿出来读书,伤害您的利益了吗?」杜九言反问道:「还是,您觉得您的女婿会不高兴。」 这位气怒,拂袖道:「你简直胡说八道。」 「王妃,」另一人将说话的人拽开,盯着杜九言道:「我的女儿教育的很好,不会像你这般出来在男人堆里厮混,不成体统。」 「闭嘴!」桂王喝道:「老子都没说话,你再诋毁我媳妇,老子弄死你。」 那人吓的一抖,缩了回去。 桂王又坐下来。 「您女儿教育的好,那是她从来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大,自由和平等意味着什么。」杜九言回道。 那位大人不敢再说话,拢着袖子退回到人群外。 不知不觉,几十个人将杜九言围在来一个包围圈里。 「说来说去,你要求立法,就是想要女子出来做事,我看你是没有学过女德。」有人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自己失德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歪风邪气,让天下女人跟着一起。」 「这位大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说出来,尤为显得您很没有水平。现在问题已经远远超过这个高度了,您还在土地下扒出个问题来讨论,您考过科举吗?思想陈腐不说,思考问题还很慢。」杜九言说完,指着这位大人对赵煜道:「圣上您要记一下,这个人不但很笨,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定是在混饭吃。」 那人气的眼前发黑。 赵煜已经看的目瞪口呆,不等回应杜九言,下面已经继续在辩论了。 杜九言在中间,而她的周围是一层层的本朝官员。每日有资格上朝的一共有六十八人,而现在看散落在四周的不过十来个,数一数,至少有五十多个人,正在合力和杜九言一个人辩讼。 「厉害啊,」薛按给赵煜添茶,「圣上,王妃真不亏是杜九言啊。」 这话怎么听的这么奇怪,赵煜看了一眼薛按。薛按一愣,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怪,不由笑了起来,「奴婢说错了,王妃就是杜九言。」 「这位大人,您和任阁老一样很害怕啊,您是他的门生吧。」 「怕什么呢?」杜九言道:「不如开场比试的赛场吧,我们来看一看,谁的技能更强大啊。」 那位大人道,「简直胡闹,我们读书人怎可和妇人对比。」 「是不能比,因为尔等的能力不如他们。」 「还是那句话,价值不是我们给他们设定的,而是千百年来,她们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人道。 「所以现在才要立法,改革。不是逼着所有女子去读书去做工,而是给她们选择的权利。她们可以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状态,但也可以不维持。」 「其实,一旦她们有选择后,你们也同样多了选择。比如当你们年老变蠢挣不到饭钱的时候,不至于变卖祖产,还可以靠自己媳妇养。」杜九言道:「这是好事啊大人。」 「这位大人,」杜九言换了一位,「您是寒门出身吧?您不能和他们比啊,他们家中有良田千倾,而你什么都没有,您每个月拿一点点微薄的俸禄后,家里连一顿像样的肉都不敢吃。可是换句话说,要是您媳妇可以出去做工,她有本事挣到钱,您家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您看看您衣服里的补丁,补的是好,可是只让您媳妇给你打补丁,为什么不给她机会,帮您买新衣服呢。」 那位寒门的官员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似乎……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夫人确实很有才能,他有时候的奏疏,都是他媳妇拟的。 「看您的年纪是有女儿的吧?您怕您夫人踩着您头过日子,有没有想过您的女儿?」杜九言看着一位年纪很大的官员道:「要是她能和您的女婿平起平坐,她能在您女婿落魄的时候,不至于受苦受穷回家哀求哥哥嫂嫂帮忙而受到白眼冷落,这不好吗?」 那位老官员直皱眉,没说话。 「各位,」杜九言道:「不要想自己,毕竟各位的年纪很大了,这一条律法施行了,依你们的年纪,大约是没有可能感受女子在经过文化教育之后,给大周带来的巨大改变。」 「但是,你们可以为你们儿女打算计划一下。」 「试想,当你们的儿子无才无德只会吃喝嫖赌的时候,你们还有儿媳有能力赡养你们,不是一家人哭哭啼啼等着他浪子回头。」 「试想,当你们的女儿因为有才华,而不仅仅依靠门第去抬高身价的觅良胥,这对你们全家来说的,难道不应该欢唿?」 杜九言说着,忽然指着九江王和桂王,「看,像二位王爷这般,才貌出众身份高贵的女婿,当他们开始只看才能而不问门第的时候,这可是你们的福气啊!」 桂王咳嗽一声,道:「确实,门第限制了我娶王妃的范围。」 九江王揉了揉额头,打破门第是不可能的,杜九言在此时此刻说,不过是为了烘托气氛给大家洗脑而已。这女子的本领确实令人惊艷,他和桂王道:「墨兮,往后你在家的地位,会很可怜啊。」 「我高兴,」桂王道:「她能做我媳妇就不错了,我没资格挑。」 九江王愕然,想想失笑,笑完又觉得桂王说的确实是对的。如杜九言这样的女子,她愿意点个头做媳妇,就已经很难得了,就不要去谈让她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了。 633 多谢大人(二) 「各位大人!」杜九言大声道。 「这一条律法,最应该支持的是你们。作为父亲,你们不为子女考虑,非要害怕自己夫人抢你们的饭碗,这目光太过短浅了。」杜九言又道:「这一条律法,不仅仅是给女子们出路,也是给这世上所有人的一条出路。」 大殿上已经没有别的声音了。 「不要纠结性别之分,女子们要的并不多,没有人想要一争高下!」 「作为强者,作为有能力的你们,应该以更加宽容的心态接纳。无论是大局,还是私情,都应该去支持并推行。」 杜九言看着众人,道:「在列的各位,都是有大志向的人,你们读书考上功名,能站在这里做天子门生,已是大周最出色的人才。」 「如果说你们有共同的追求,那一定是辅助圣上缔造盛世。」 「但让女子读书,考功名,会影响你们的追求吗?完全不会!」 「相反,她们的独立,会彻底解放你们,让你们毫无负担的展现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所以,」杜九言看着所有人,道:「为什么要反对,有什么理由反对?」 「贊同啊,必须贊同!」 有的人忍不住点头,喃喃道:「这样说倒是可以,她们强大了,又不代表我们弱了,这是两个不相干的事。」 「就是,」杜九言对那位大人道:「您说倒点子上了。」 那位大人老脸一红。 任延辉看大家这表情,就知道开始被杜九言说服了。她从法说到情,从男女各自的价值说到父母对子女期望,一步步的推进让人感同身受,代入情绪。他不由想到杜九言在金水河边上弄死荆崖沖的状况。 「圣上!」任延辉上前一步,杜九言朝桂王看去,桂王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道:「圣上,我觉得杜九言说的很对。」 「添一条律法,只是给她们一点空间多一条选择,又不是说自此以后,她们就能爬我们脑袋顶上作威作福。」 「多大的事。再说,谁还能没有女儿,有女儿的也要为女儿考虑啊!」 任延辉的话被桂王打断了。 鲁章之上前一步,道:「微臣觉得这条律法确实能添加,添加以后并没有坏处。」 「就是,」杜九言道:「又不是抢夺你们利益,反而是给你们增加权益啊。」 「想想你们的女儿,想想你们的孙女。那么漂亮聪明。如果将来她们还有更高的人生追求,你们也愿意成全。而不是只能成亲生子困在后宅一辈子。」又道:「当然,要是她们愿意这样,那我们也是要鼓励和认同的,这毕竟是她们的追求。」 「我们尊重,任何一个独立的人的追求和选择!」 桂王附和,「你们的反对,就是目光短浅。」 「臣附议!」安国公上前一步,道:「女子的权益,确实可以宽松一些,让她们过的更加轻松一些。」 「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十年,碌碌无为也是无趣!」安国公道。 鲁章之道:「读书使人明理,女子多读书也是同样的道理,就算她们不能有什么大作为,可不会胡闹纠纷,对于每家每户的安定,也是有极大益处。」 赵煜颔首,道:「很有道理。」 杜九言道:「圣上,这一项学生认为,定下来毫无问题。」 「如何定?」赵煜道:「如何添加这一条?」 任延辉已经插不上嘴。 杜九言道:「女子享受教育的权利,任何书院和团体不得拒绝,并能考取功名,出入朝堂与男子等同待遇。女子享有做工的权益,任何人和团体不得以性别区分对待、同工同酬。」 她这句说完,公堂哗一声又炸开了锅,有人道:「不行,女子怎可出入朝堂。」 「这绝对不可以。」 杜九言道:「为什么不可以?」 「自古没有这样的。」柳御史道:「圣上,您若同意女子也能上朝堂,那微臣便血溅当场,以死明志。」 说着跪下来。 他一跪半朝的人都跪了。 赵煜嘆气,这一上午比平日一整天都要累。 他看着杜九言,目露无奈。 「那你们什么意思?」杜九言道。 「女子决不能上朝堂为官!」柳御史道。 「你这个就过分了啊。」杜九言道。 「过分的是你,居然还想让女子上朝堂,成何体统。」柳御史道:「后世子孙也会骂我们。」 「圣上,决不能同意。」 众人附和道:「圣上,决不能同意。」 赵煜看着杜九言。 「唉!」杜九言摇头嘆气,「这是最后的让步,但是除了为官外,别的都可以。」 「不然你们就磕死在这里好了,反正命是你的!」 柳御史松了口气,大家都长长松了口气,他们赢了! 赢的漂亮。 任延辉怒看着这些人,转头问杜九言,「什么意思,什么叫为官除外?」 「不为官,但是可以上公堂,可以做讼师!」杜九言道。 「那考取功名呢?」任延辉道:「和男子一样?」 杜九言道:「大人,这个可以区分一下,比如男女分时间考。男子分的细,女子不用细分,毕竟她们考的再好也不能做官。」 「但是,考好后她们可以做讼师啊,可以做先生,可以立身这世上,可以去做别的事。至少,这是她们自身价值的一种体现。」 任延辉彻底明白了,杜九言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女子一起考取功名做官,她说出来,不过是给在场人的面子,让他们赢一点而已。 现在这个结果,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可这一堂的人,居然还沾沾自喜,以为终于赢了她一局。 任延辉气怒交加。 「可以。」鲁章之点头,他认为杜九言退一步是对的,没有任何事能够一步登天的,在当下的局势和固定的男女差别的思想之下,让女子能有读书的机会能有一席之地,能做到并落实已是很难,就不要去谈考取功名。 杜九言笑了,她确实是这样想的,科举竞争那么激烈,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抢那几个席位,要是女子也参与,那受到的必定是铺天盖地的反对,结果可能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就不谈立法了。 至于女子考试并能做讼师……讼师群体是小部分,他们再吵也比不上读书的学子们。 「那就这样,」杜九言总结道:「女子享受教育的权利,任何书院和团体不得拒绝,并参与女子科举,出入公堂。女子享有做工的权益,任何人和团体不得以性别区分对待、同工同酬。」 「各位大人,这样如何?」 除了任延辉几个人外,大家都点头同意了。 不上朝堂为官,还是可以的。 「鼓掌!」桂王拍手,「这绝对是开天闢地头一遭,各位,你们是要被载入史册的!」 大家都跟着点头,有的真高兴,有的在附和。 「依你之言。」赵煜和鲁章之道:「这一项你一併加进去,并将前面涉及的关于女子的一些禁锢删改一番,重新颁布周律。」 鲁章之应是。 「退朝吧。」赵煜满耳朵都是杜九言的声音,嗡嗡的响,低声道:「可真能说。」 关键说那么多,也一点不乱。 赵煜看向桂王,两个人还真是绝配。 「九言,」桂王提醒她,「关于家暴的立法,你真的不恢復?」 杜九言低声和他道:「不能急,先将重要的事做了,这一条有别的办法可以处理。」 「我媳妇真厉害。」桂王竖起个大拇指。 杜九言冲着他挑了眉头,洋洋得意,「那必须的。」 「这么说,以后你还是讼师?」任延辉道:「你欺君之罪,欺诈之罪都没有了,反而你还能作为女子,重新上公堂?」 杜九言从桂王腰带上抽出了扇子,「大人,这扇子就免了我的罪。」 「至于您说的后面两项,刚才不是已经附议过了,法都通过了,您还要反对?」 任延辉看向赵煜,「圣上,如此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不然呢?」鲁章之回头看他,「任大人,不知道我外孙女,何处得罪你了。」 安国公也咳嗽了一声,招手喊道:「九烟,到祖父这里来。」 杜九言笑嘻嘻跑过去,「祖父!」 抱大腿啊,一条两条大粗腿。 美! 杜九言行礼,回头看任阁老,「任大人,您看看我也不是白丁,我的出身很不错啊。」 「嗯。」桂王也点头,「我媳妇有了太祖的扇子,你还不依不饶,倒是不晓得,你比太祖还要厉害了?」 任延辉看着三个人,憋闷着沖四个人拱了拱手,「告辞!」 便要离开。 「杜先生!」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道整齐响亮的唿喊,「杜先生,我们在!」 杜九言啊了一声,道:「大家还在等我,一起去看看。」说着请着任延辉,「大人,一起走啊,外面很热闹。」 「一起吧!」鲁章之也请,任延辉本来就要走,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是一条路出去。 满朝重臣一边议论着一边往外走。 一群人,在金水河边就看到了对岸黑压压的人群,都是妇人,或是垂暮老人,或是稚嫩少女…… 一双双眼睛,急切期盼地看着杜九言。 「杜先生,」对面的人挥着手喊道:「成功了吗?」 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行礼又转身让开,指着她身后的出来的百官,「多谢各位大人的包容和支持!」 她话落,所有同行的官员就怔在了原地。 就看到对岸,那些妇人们齐齐地冲着这边跪下来,齐声喊道:「多谢各位大人!」 「多谢!」 634 我的愿望(三) 这样的场面,纵然是安国公、鲁章之和任延辉这样的高官贵胄,也不曾见过的。 数百位的妇人,一张张开怀的脸,目光清亮装着满满的期盼和激动。 虽与她们一水相隔,但她们的情绪,却轰然朝他们袭来,他们能清晰地感觉,来自她们心底的高兴。 百官惊了一下,有人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都是高官,平日被人磕头跪拜并不稀奇,可还从没有这么多人一起跪拜,没有这么多妇人一起跪拜,没有这么多人发自内心对于他们的感谢之情。 就仿佛,他们做了天大的好事,仿佛他们积了极大的功德。 他们心底内,难以压制的升起自豪骄傲之情,升起感同身受的喜悦。 「九言,」鲁章之看向杜九言,「让大家都起来吧。」 杜九言冲着大家一笑,「各位大人稍等。」 她过了桥,让所有的女子们都起身,她站在最前面,笑看着对面的人,带领着所有的女子们,给大家齐齐的行了一个女子的礼。 「因为着急,九言在公堂上,对各位大人多有得罪,在这里给各位大人赔不是。」 「我实在是心切了,带着大家的希望,带着天下女子的期盼,我想要这条律法,所以说话难免激动了。」杜九言拱手,「多谢各位大人的包容和谦让,让我们这些小女子能够如愿,能够达成愿望。」 「祝各位大人身体安康,青云直上!」 她话落,身后的女子们,也纷纷附和,重复着她的话,「祝各位大人身体安康,青云直上!」 对面,鸦雀无声。 虽然知道杜九言的谢不过是漂亮话,可是这漂亮话放在这里说,让他们还生气还觉得没面子的心,顿时熨帖了不少。仿佛自己刚才真的对她有所谦让,仿佛他们真的放了她一马,助她立了这条律法,达成了心愿。 心里的不服气,立刻就散了。 「就只会耍这些花样!」任延辉说完,拂袖道:「我们走!」 任延辉带着人过桥要走,刚到桥这一头,就看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跑过来,冲着他就献了一把花,一把春天山里常见的花,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笑着起笑容干净清透,拘谨地伸着手看着任延辉。 「大人,我、我们早上、早上去摘的。」 「给您,谢谢大人!」 任延辉愣住,看着小姑娘,眉头紧紧蹙着。 「大人,」小姑娘道:「谢谢大人帮我们,我们所有人都谢谢您,您是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杜九言上前来,冲着任延辉拱了拱手,道:「大人,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他们的生命都是一样珍贵的,您今日的点头,对于她们来说,太宝贵了,这会改变许许多多姑娘们的一生。」 「所以,这份谢,是她们的,也是最真挚的。」 任延辉看着杜九言,沉声道:「故弄玄虚。」 他要走,小姑娘将花往前送了送,殷切地看着他。 「乱七八糟!」任延辉将花扯过来,丢给自己的常随拂袖走了。 他接了花,忽然,十几个小姑娘涌过来,一人一把,送到跟着任延辉身后,所有官员手中,她们说着谢谢,笑容淳朴天真。 在朝堂上,只论国事想不到小姑娘们的笑脸,可现在出来,看到她们感激的面容,不由让大家也想到自己家的孩子。 或女儿或孙女,就如桂王说的,谁家还没个小姑娘呢。 不管如何,作为亲人当然希望后辈们能够过的轻松幸福一些。 夹道送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今日早朝,毕生难忘。 等所有人走过,每人手中一束花,气氛就热烈了起来,杜九言将花递给鲁章之,含笑道:「您和国公爷,应该得到最大的花束。」 鲁章之板着脸咳嗽了一声,他身边的常随接了道谢,喜滋滋地捧着花。 「稍后做什么?」鲁章之道:「要是没事,就带着小萝蔔回去一趟。」 杜九言正要说话,安国公咳嗽了一声,道:「明日再去你家吧,我刚才已经和她打过招唿了。」 杜九言笑看着鲁章之。 鲁章之嗯了一声,道:「那就明日吧。」 话落就和众人打了招唿,带着常随走远,常随问道:「老爷,这花……怎么办?」 「送回去,」鲁章之道:「让夫人插在花瓶里。」 常随笑着应是回家去了。 杜九言和安国公道:「……那我晚上去家中拜访。」 「你先办事,晚上一起来家里吃饭。」安国公道:「以前伺候你的几个丫鬟婆子,都还留在隆恩寺,你可要接回来?」 「说起来,你的牌位还在,稍后我去将牌位取了。」 杜九言道:「不用了,我现在不用人伺候,您让她们走吧。」 「行,都听你的。」安国公看着她,含笑道:「晚上和祖父好好说说,你这五年都是怎么过的。看你这性子,和以前天差地别啊。」 杜九言应是。 安国公离开,这边的官员也都散了。 杜九言回过身来,所有人女子们还在原地等她,大家相识一笑,苏氏无声扯了扯她们拉着的横幅。 「杜先生!」有个娇嫩的声音,哽咽地喊道:「真的成了吗?」 杜九言沖这大家挑了挑眉头,道:「花都送了,要是不成,咱们多亏!」 「成了,以后我们能出来做事,能去学堂读书了?」 杜九言点头,「以后能读书、能挣钱养活自己了。」 「高兴吗?」杜九言看着她们。 大家一起点头。 「杜先生,我、我想去读书。」 「杜先生,我想去做伙计,就是银楼卖东西的伙计,每天都能看到好多首饰啊,我最喜欢首饰了。」 杜九言问道:「好啊,那你好好学画,将来可以做设计嘛。」 「就是设计首饰的款式吗?」 杜九言点头。 「好、好,我学画。」 另外一个小姑娘道:「杜先生,那我能帮人做衣服吗?」 「我、我想做画师!」 「我要卖糖人!」 是玉子在说话,杜九言笑看着她,「要做很多糖人吗?」 「嗯,」玉子点着小小的脑袋,「有糖吃就很高兴,我的志向就是做很多很多的糖人,有谁不高兴了,就来我这里吃糖人吧。」 大家一拥而上将杜九言围在中间。 「杜先生,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杜先生,以后我们有事还能来找您吗?」 「杜先生,明天我就想去学堂给我闺女报名。」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杜九言哈哈笑了,「再等一两日,内阁还要修订律法。」 「我也还有事要和大家商量。」杜九言看着柴太太,「您选几个有时间性格像您这样利索的太太,等我过两日空下来,我们谈一谈将来的计划。」 柴太太点头,「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噹噹的。」 「好。」杜九言又看着苏氏,「夏家镇你还回去吗?」 苏氏点头,「我肯定要回去的,他们没有证据,证明我儿不是我夫君的亲骨肉,所以,这个理我一定要争。」 「我们的东西,没有理由拱手让人。」 杜九言颔首,道:「这件事您不能冲动行事,先想好了怎么做。毕竟她们人多。」 「我们人也不少!」有人喊道:「我们帮苏太太。」 苏氏笑了,和大家道谢又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您放心,有大家帮我,我不会有事的。」 「嗯。有事就来找我,斗狠不行咱们就公堂见,这个案子他们赢不了。」杜九言道。 大家应是。 「都先回去吧,事情都定了,不会有意外,就等着朝廷颁布新律文。」 「是!」众人齐声道:「杜先生辛苦了。」 杜九言挥了挥手,大家都不急不慢地走,横幅依旧扯着,横行在街道上,没有人不停下来看着她们,看着这些女子们。 大周风气比前朝开放一些,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是能出门,抛头露面的,但要读书和做工还是不可以,现在有了这样的条例,那以后各个地方,就都能看到女子的身影了。 不管是谁,都是高兴的。 「居然还让杜九言办成了,可真是可笑啊。」先前的几个学子道。 「什么啊,你也不看看杜九言的身份,她可是桂王妃,是鲁阁老的外孙女,安国公的孙女。她往那里一站,谁敢反对他。」夏安道。 他一说,唰地一下,走过的女子目光就都朝他投了过来。 「你懂个屁,杜先生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才有立法的结果。」柴太太指着夏安道:「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还在这里议论杜先生!你这么瞧不起女人,你以后都不要成亲了。」 「大家都看清楚了啊,」柴太太指着夏安,「就是这个男人看不起女人,小姑娘们看清楚了,千万不要嫁给他,大娘婶子们也记住了,女儿千万不要嫁。」 「他看不起女人,怎么可能对你对你女儿好。」 夏安指着柴太太,道:「你、你怎么说话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算个什么东西!」柴太太呸了一口,「不就多了个那话儿,怎么着,你能掏出来捅天吗?」 「瞧把你能耐的,一天天杵着走。看不起我们女人,我们还看不起你。」 说完,呸了一口,带着大家走了。 夏安脸色青紫。 ------题外话------ 一直有小姐姐在说周五应该加更的事,十一月每个周五都加更的原因,是因为大讼师在打榜,所以每周五加更!十二月的周五和以后就没有这些事啦。 我码字很慢,每天还要陪读辅导作业。说的通透点,作者们也是有自己生活的,不可能真的一天24小时敲键盘,所以爆更啊加更都是很难的,谁的工作也不可能一刻不停歇,对吧对吧。 大讼师的更新还是很稳定的,每天固定时间固定字数,所以接下来直到完结,能够保持这个稳定,就是我的追求! 中间要是有需要两更的话,我会提前解释说明原因,么么哒大家。 总体来说,莫风流同志还是诚实朴实厚道的好同志,哌唧哌唧! 635 各方反应(一) 四周里引来大笑声,夏安面红耳赤。 有人在他身边道:「你刚才说话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拦住你。」 夏安不解的看着那个人。 「刚才金銮殿上可精彩了。」 「本来没人贊同的,就连鲁阁老和安国公还有桂王爷都没有开口帮她。」那人道:「道最后,她愣生生把所有人都说服了,简直是舌战群儒。」 夏安愣了一下,想到刚才过去的各位朝中官员,一个个手里都拿着花,「没有全是压迫?」 「那是大家都答应后,杜九言给各位大人台阶下。」 「让小姑娘去鲜花,感谢他们。不然以后施行律例的时候,大家卡一卡,她还要一堆麻烦事。」 「这都是后面的事了,你啊,只看表面,都看不到人家的真本事。」那人道:「圣上可是同意了添改律法。」 「不但世上的妇人,以后的买卖人都要谢她,因为她提倡将律法恢復到旧律。旧律里面对课税的徵收和处罚比现在可松了。」 夏安不知道这些,面红耳赤。 「了不起了,」有个婆子过来,冲着夏安啐了一口,「就读了几天书,真当自己是天子门生,呸!」 夏安目瞪口呆。 这、现在的妇人,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任延辉按惯例中午回府中吃午饭,刚进内院,他的孙女就迎了出来,「祖父,祖父,我也要去书院读书。」 「集贤书院会收我吗?您能安排我进去对吧?」 他孙女今年九岁,正是将懂事又不懂事的年纪,他凝眉看着她,问道:「去集贤书院读书?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我也要考功名。」他的孙女道:「我也要像杜九言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讼师。」 任延辉面色一沉,怒道:「胡闹!你爹娘不是教你读书认字了吗?女孩子家能读诗词会写字已经够了,还去集贤书院,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祖父,」小姑娘被他吼得红了眼眶,「可、可是我想考功名。」 「我要做女讼师。」 任延辉喝道:「不要胡闹,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添乱。」他刚说完,任夫人从正院里出来,冲着自己孙女挥手让她先走,等孩子走了,任夫人道:「你吼她干什么,她小孩子懂什么。」 「她不懂你难道不懂,就跟着胡闹。」 任夫人不高兴,冷声道:「怎么就胡闹了,这都要立法了,她为什么不能去读书。」 「大家都读,她就能去。」任夫人道:「更何况,你上午在朝堂不也点头同意了,外头可传遍了,说杜九言说服了你们所有人,你们可是全都答应的。」 「既是答应的事,静儿说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这是好事,以后女孩子嫁人,也能让人高看一眼,没的相貌出身的,就比一比学识。娶妻娶贤,我家静儿要是也能考女状元,将来也能觅得一个乘龙快婿。」 任延辉想要呵斥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任夫人又道:「你别用这事来发火,现在外面都在传颂你们呢。」 「什么歌功颂德,我需要这点好处?」他不想再多说,中午吃了饭歇了个午觉,就带着常随去衙门。平日路上见到他的人,认识的自然是点头哈腰一阵巴结,恨不得冲上来和他说话,可寻常的百姓,见到他都是绕着走。 可今天却和以往完全不同,他一路过去,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冲着他笑。 「任阁老,您上衙啊,今天太阳大您怎么不坐轿子呢。」 「任阁老向来清廉,你什么时候看他坐轿子了。」 「任阁老,这是新摘的桃子,您尝尝!」说着话,有挑着桃子卖的果农上前来,任延辉的常随就要上来拦,任延辉拦住了他,含笑和果农道:「我刚吃过午饭,不吃这些,多谢好意。」 「没关系,您留着下午想吃的时候再吃。」 说着,塞了四个桃子在任延辉手里。 任延辉眉头紧蹙,嫌弃不已,可当着百姓的面,不好丢掉,只能硬着头皮抱着桃子去衙门。 「大人,我来拿吧。」常随上前道。 任延辉道:「何必沾两人手,我拿着就好了。」 「任阁老,新出的烧饼,您尝尝吧。」卖烧饼的摊贩,包了两个烧饼给他,「您一天忙的很,为了百姓为了社稷,辛苦您了。」 任延辉嘴角抖了抖,冲着对方笑了笑。 等主僕二人到衙门的时候,手里已经抱了一堆的东西。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等他洗手坐下来,发现内阁里几位大人的桌案上,都堆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点心。 「任大人,您这也是半道百姓送的吧?」 任延辉没有说话。 「我中午过来,大家从外面往我轿子里塞。」王大人摇着头,脸上不满,可心里却隐隐觉得满足。 谁做官的时候,都怀揣着为国为民的大志向,虽后来受过官场磨砺早已经将这些抛之脑后,但是,能得到百姓真心的感谢,对于他们而言,内心里隐隐还是自豪和满足的。 仿佛这一世为官,倒多了一点价值出来。 「嗯。」任延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王大人心情很不错,到自己桌案上去做事。 内阁中热闹,别的几个衙门也是,甚至于像大理寺这样对外的衙门,百姓连门口的差役都塞了东西。 钱羽咬了一口桃子,嘆气道:「说起来,本官到现在还没有回神。」 「桂王妃、杜九言、秦九烟……一个人?这怎么就是一个人了呢?」 「大人,不是说了女扮男装吗?」书吏在一边添茶,「不是说早上桂王妃在大殿上穿着裙子,舌战群儒的吗?」 钱羽颔首,「我当时也不觉得她能成,毕竟这事儿亘古没有的。」 「可是她合情合理的说了一番后,我又改了主意。想一想,谁家都会有女孩子,就算现在不认同女孩子去考什么女科举,可是也高兴,将来她成亲,不用依赖着谁过日子。」 「大人高兴是小高兴,您不知道,这事儿在百姓们是真高兴。昨天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心惦记着自家媳妇出去做事丢人,可是一转头,桂王妃说到了他们的女儿,他们就立刻想通了。」 「这有权有势人家的千金闺秀,当然是不愁吃穿,可是寻常百姓家的,肯定希望女儿有个一技之长,还能读书认字识大体,不讲别的,就是有本事有头脸了,将来找夫君也能往上挑。」 「这找个好女婿,就能回头帮衬娘家,这好处,虽不是立刻显现,可一旦日子长了,那是数都数不尽的。」 钱羽失笑,看着书吏,「你家几个女儿?」 「大人说笑了,小人两个女儿都已经成亲了,倒是还有三个孙女,最大的今年也有八岁了。」 「要是能读书,束脩又不是贵的骇人,小人还真的想将她们都送去学堂呢。」 钱羽哈哈大笑,道:「送,读书使人明理,该送!」 书吏笑着应是。 茶馆中,说书的先生已经在绘声绘色的说今天上午的朝辩,他自然是道听途说后,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但百姓不在乎这些,因为不管他编的多么的离奇,大家都是相信的。 「杜先生就是厉害,她一开口说话,别人都插不上嘴。」 「还叫杜先生呢?应该喊桂王妃。」 「去、去。桂王妃是桂王妃,在我们心目中她就是杜先生,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讼师杜九言。」 「那以后怎么喊?她这出身可不低呢,你们揪着一个杜先生喊,可是把她身份弄低了。」 「不会,不会。你不了解杜先生,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做讼师,她就喜欢做讼师。桂王妃只是因为她夫君是桂王而已,她是女子总要嫁人,嫁给桂王是桂王妃,那要是嫁给别人呢?」 「也是哦,那还是喊杜先生。」 大家都笑了起来,说书的先生敲桌子,「还听不听了?」 「听,您说啊。」说话的人回了说书先生的话,又和身边的人议论起来,「这律法要是定了,你要不要让你丫头去读书?」 「想是想啊,可是去哪里读书呢?京城大大小小的书院学堂都不少,可要是先生不收怎么办?」 「应该不能吧,杜先生可是说了,任何书院不得拒绝收女子为学生的。」 「那等律例公布了,咱们去问问。我家大丫头年纪大了,她闹着要出去找事情做,我打算让她出去做事,一来能补贴家用,二来,她还能挣自己嫁妆呢。」 「想想,生个丫头也没什么不好了,她自己能挣钱能养自己,那还愁什么,也不赔钱了。」 大家都跟着点头,想想,如果儿子和女儿唯一的区别,就是儿子娶一个回来,女儿嫁出去,那也真是没什么可难过的。 说书先生的声音又被压住了,他敲了几次堂木也没有人,不由一开口喊道:「各位,我可要说杜先生和桂王爷的事了,相当年他们二人……」 大家一听这事儿没听过,忙竖着耳朵去听。 …… 燕京讼行中,几乎是炸开了锅,不管先生们喝止了几次,大家都忍不住的说话。 各个角落,但凡有人在的地方,都在讨论杜九言。 「是女人,还是桂王妃,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她身边跟着那么多人,不是王爷就是捕快还有那么多三尺堂的讼师。一个人一个主意,她也能成功了。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换成谁都行。」 此人话落,有人附和也有人摇头,低声道:「师兄是没有跟她辩讼过,所以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可能全靠别人。」 先前不屑的人正要说话,身后已有人喊道「寇师兄来了。」 「寇师兄怎么魂不守舍的?」 寇礼征停下来,和众人笑了笑,接着往前走,大家就将他围在中间,问道:「寇师兄,你和杜九言辩讼过,你觉得她能力如何?」 「很好,不是我等能比的。」,寇礼徵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堂堂杜九言居然是个女子。 一个女子居然能这么厉害,辩讼至今官司几十从无败绩,今天更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为所有女人请命立法。 这些事,天底下也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得到的。 寇礼征心头百爪挠心似的,很想去拜见杜九言。 「你们没事多读书吧,将来会有无数女子上公堂,这碗饭可是越来越难吃了。」寇礼征笑着走了。 「对啊,我们居然将这件事忘记了,我们去找先生去。」 「不许女子科举做官,可却能让她们做讼师,这分明就是欺负我们讼师人少。」 大家成群结队的去找申道儒。 申道儒房门紧闭,靠在床头,一夜之间头髮都添了几丝花白,他无奈地看着长安道:「扇子的事,是再没有机会了。」 「先生莫急,以后肯定还有别的机会。」长安给他倒茶,申道儒怒道:「这一次,我们是着了她的道了。」 长安不解。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她藉助我们的手,帮她扯开身份的遮羞布,她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因此成了天下人的英雄。」 又是女人,又是立法,又是朝辩! 出尽了风头。 长安一愣,明白过来,「先生,莫非当时给我们丢石子,告诉我们杜九言是秦九烟的人,是杜九言自己?」 「嗯。」申道儒道:「这就是她的打算,她借东风顺势而上,一点亏都没有吃。」 最气人的是,扇子的事还是他告诉杜九言的,如果没有扇子,杜九言可不能这么轻易脱身。 长安一阵惊嘆,「这……她也太刁钻狡猾了。」 申道儒从昨天开始就胸口疼,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他闭着眼睛无力开口,忽然外面就传来学子和讼师们乱七八糟的喊声,「会长,杜九言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顺着她,往后岂不是有很多女人上公堂,和我们辩讼。」 「这对我们来说不但是羞辱也不公平。」 他们十年寒窗考了功名再考讼师,而那些女人轻轻松松就能做讼师,这太不公平了。 「让他们走,」申道儒摆手道:「都是没用的东西,听见他们说话,我就头疼。」 长安应是,出去赶人。 636 一家子人(二) 杜九言坐在坤宁宫里,太后和皇后以及太子赵年周都在,小萝蔔靠着杜九言打量着大家。 气氛,非常的古怪的。 皇后先开口,看着杜九言忽然笑了起来,无奈地道:「说实话,我……我还真的是没有办法,将杜九言和秦九烟联繫在一起。」 「这两个人,简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啊。」 太后颔首,道:「哀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这张脸是不会错的。」 「嗯。」皇后凑上来细细打量,「错是肯定不会错的。」 杜九言往后让了让,呵呵笑着。 「祖母,」赵年周问道:「那以后是喊婶婶,还是喊杜先生呢?」 「她叫秦九烟,还是杜九言?」 太后看着杜九言,「年周这话问的对,喊你什么?」 「大家随便喊,喊哪个顺口就喊哪个。」杜九言笑着道:「名字就是个称唿,知道这名字对应的是我的脸,也就行了。」 太后无奈摇头,「你还真是好说话。」 「婶婶,」赵年周和看着她,「下次你辩讼的时候,能带我去吗?」 杜九言看着他,「你想听的话,就去啊。小萝蔔每次都在外面卖瓜子的。」 「你卖瓜子?」赵年周看着小萝蔔,「瓜子不值钱,你能挣到钱吗?」 小萝蔔笑眯眯地道:「在外面生活不易,两文钱就能买一个烧饼填饱肚子了,卖瓜子还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赵年周点头,「那下次我从宫里给你拿点东西出去,你不用成本,这样就挣的更多了。」 小萝蔔点头不迭,「到时候我们分。」 「我在宫里用不着钱,你留着就好了。」赵年周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太后道:「你们兄弟两个到是兄友弟恭亲近的很。」 「小萝蔔聪明。」赵年周看着桂王和杜九言,「那以后小萝蔔能常住在宫里吗?我带着他一起读书。」 桂王立刻就转头看着杜九言。 「这种事,要请小萝蔔自己决定。不过他在外面还有很多事,估计是不可能天天来的。」杜九言笑着道:「和太子您比,他现在是个不学无术的孩子,什么都不会。」 赵年周道:「不会啊,他去过很多地方,我就没有。」 他说着,就有一些羡慕地看着小萝蔔。 「你别急,」皇后看杜九言不是很愿意,就给她解围,「小萝蔔年纪还小,学的东西都浅显,要是来和你们一起读书,难免吃力。」 「等他大一些,再来和你一起读。再说,就算不一起读书,你们也能常在一起玩。」 赵年周没有强求,点了点头。 「朕、朕还是喊你九言吧。」赵煜喝了两杯茶,看向杜九言,「律例修订了,那女子上学的事,你是如何考量的?」 杜九言拱手回道:「让各家书院收女学生,恐怕还有一点难度,不过可以慢慢来。如果他们真的不收,圣上可以考虑在京中办一个女子学堂。」 「不过,这就有些刻意了,倒是没有必要。」 赵煜颔首,「要是最终将女子和男子学堂分开来,对于你说的律例,其实也就施行了一半。」 说是男女相同,可还将男女分开,用不同的方式对待,那不等同于只将律例施行了一半。 「依我看,就不要多此一举分开学堂上课。」桂王道:「就勒令各家学堂招女学生,可以另外开一个班,毕竟大家学的东西不一样。」 赵煜听着有道理,颔首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正好你闲着,也找点事情做。」 「我怎么闲着了?」桂王不高兴,咕哝道:「早知道我就不开口了。」 赵煜就和赵年周还有小萝蔔道:「你们出去玩去。」 两个孩子跑出去。 皇后也起身道:「我去看看,别摔着碰着了。」她知道赵煜要骂桂王,所以就迴避出去了。 她一走,赵煜就指着桂王道:「你这个臭小子,早就知道九言就是桂王妃,你还将我们瞒的死死的,昨天人多朕没有和你算帐,今天非打你一顿不可。」 「是你们自己没有发现,关我什么事。」桂王说着,撇了一眼太后,默默的将自己的凳子朝后挪了一点,以避免太后和赵煜一起打他。 赵煜指着他,又捨不得打,想想哼了一声,道:「这个月的例钱扣了!」 「怎么就扣我例钱了,我现在可是要养一家人。」桂王道:「九言要吃饭穿衣买首饰,我儿子也要养。」 「我很不容易。」 「关键,」桂王道:「九言这么瘦,不将她养的好一点,她是不容易再生女儿的。」 大家都被气的瞪着他,杜九言暗暗磨牙,为了一个月的例钱,他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你怎么好意思说的。」赵煜怒道。 太后咳嗽了一声,「扣他一半吧。九言也不用他养,他自己养活自己别给九言拖后腿就好了。」 赵煜想了想,应了。 「九言啊,」太后拍着杜九言的手,很亲切,「以后,墨兮就交给你了。虽说他一天胡闹不做个正经事,可是你也不能不要他。」 「你们是原配夫妻,又感情深厚,好好的,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太后语重心长,满目的真诚,「小萝蔔也不小了,你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赶紧再生两个才是正经事。」 「讼师嘛,哀家觉得你可以歇一歇,都辛苦了这么久了,正好生个孩子,休整一段时间。」 杜九言瞪眼,嘴角急速抖动,第一次被一个人噎住,无言以对。 「有孕也可以辩讼,反正不是打架,动动嘴就行了。」桂王补充道。 杜九言笑了,「太后娘娘,我这……我这认亲后,还没有去给我祖父和外祖父请安,您看……我和小萝蔔走一趟?」 「去吧,去吧。」太后道:「他们肯定也在家里等着。昨天你舅舅还来了,不过你们在御书房,他也没有等着就走了。」 「明儿你们去一趟,给舅舅和舅母认认。」 杜九言很不想去,她不是桂王妃啊,谁能给她说句公道话! 「那我们告辞了。」杜九言起身,太后和赵煜行礼。 说着,冲着桂王打了个眼色,两个人飞快消失在坤宁宫。 「这是还是不愿意生孩子,」太后和钱嬷嬷道:「昨晚,是不是憋着睡不着,才去院子里打拳闹腾的?」 钱嬷嬷点头。 「母后,」赵煜很尴尬,这是弟弟和弟媳的房里事,「朕回去做事了。」 太后挥着手,「去吧。你也不要太拼,抓紧时间多生几个孩子。」 赵煜逃也似的走了。 「娘娘,奴婢觉得王妃的心思没放在家里,」钱嬷嬷道:「不是说她不好,而是她太好太能干了,这女子能干了,放在家里的心思难免就少。」 太后颔首,「哀家认为,要帮一帮墨兮才行。」 「王妃要是生气怎么办?」钱嬷嬷道:「她和别人不一样。」 太后道:「她喜欢墨兮,否则你见她和谁这么亲亲热热打打闹闹的,哀家只要小小的推一把……」 她说着,挑了挑眉头,「明年哀家一准能抱个孙女。」 钱嬷嬷想想也觉得好。她一直惦记着桂王有孩子,她能帮着带帮着养,可是小萝蔔一来就这么大了,都不要她照顾了。 要是再生一个,就是桂王不同意,她也要帮着养个一两年。 杜九言回头盯着桂王,「以后没事不要喊我来宫里了。」 「我现在见着太后,打憷!」 不能说重话,时时赔小心,还处处都是坑。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娘想做的事,她会不择手段。」 杜九言抖了抖,她怀疑哪天太后在她茶里下药。 她朝桂王看了一眼,决定还是少来的好。 一个做了二十多年鳏夫的男人……要是给了他机会,她一定经受不住他的摧残。 命重要! 三个人从宫里出来,小萝蔔问道:「爹啊……」 「嗯?」桂王应了。 小萝蔔就斜眼看着他,又询问地看着杜九言。 「没喊你。」杜九言捏着桂王的手臂上的肉,「再重审一遍,我不是桂王妃!」 桂王道:「这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事。」 「他,」桂王戳了戳小萝蔔的脑袋,「本王的儿子,流着本王的血,你否定不了!」 杜九言哼了一声,不理他。 「二位,」小萝蔔喊道:「我们现在是去安国公府,还是去鲁府,还是回王府?」 杜九言道:「回王府,晚上再去安国公府。安国公在家,你能多弄点好处。」 「嗯,嗯。」小萝蔔点头看着桂王,「义父,我的宝贝一定会送回去吧?」 桂王道:「顾青山明天会去拿。」 小萝蔔嘻嘻笑着点头。 一路过去,路上都是打招唿的,一段路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桂王府的侧门是开着的,他们一到,院子里就跟鸡从笼子里被狗撵一样,扑稜稜的四处乱飞嘎嘎叫唤,「回来了,回来了。」 「杜先生回来了。」 「王妃回来了!」 说着,哗啦啦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 杜九言站在如意门口,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637 九哥九姐(三) 说是一院子的人,毫不夸张,男人站在一边,女人站在一边,谢桦领着内侍们站在另外一边。 窦荣兴用一块布包着头,因为布扎的太紧,扯的他眉梢眼角吊的高高的,显得很兇狠,「九……你、你、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我、我打扰你坐月子了?」 「她还欺负我,」窦荣兴靠在跛子身边,「跛兄,您快去收拾她一顿。」 跛子摇头,「捨不得!」 窦荣兴撇过头去,生气。 杜九言去看宋吉艺,就见他嘟着嘴,指着杜九言,苏凝月就道:「杜先生,他说您坏!」 说着,怼了一下宋吉艺,意思让他含蓄点。 「嗯、嗯。」宋吉艺道。 苏凝月道:「他说您骗他骗的好苦,他都哭了一个晚上了,心都碎了。」 杜九言盯着宋吉艺,左脚跺地使劲碾。 宋吉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九、九言,」钱道安脸色煞白的,看着她眉头直抖,死死盯着她又打量着她的裙子,「你,真的是女子?」 杜九言很得意地转了一圈,捧着脸道:「钱先生,人家的裙子好看吗?」 「九、」钱道安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蔡卓如将他扶住了,苦笑着和杜九言道:「你好好的,吓唬他做什么。」说着,将钱道安扶回去。 「我怎么就吓唬了,我转个圈卖个美,我就吓唬了?」杜九言道:「各位,看我的脸,难道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周肖以扇遮面,嘆气道:「不忍直视!」 宋吉艺点头。 这不是美不美的事。相处了两年的好兄弟,忽然有一天从女人变成了男人,还穿着裙子跑过来娇滴滴地问你,她美不美。 谁能受得了谁受,他们的心就跟那碎瓷似的,散落了一地。 杜九言又去看站着一圈没说话的姑娘们。 「说吧,让暴风雨来的更勐烈一些。」杜九言道。 叶柔一转头,由裴盈抱着,就嘤嘤的哭了起来,其他人也是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目光中有着不舍,难过…… 仿佛在和谁告别似的,眼泪扑簌簌地掉。 「媳妇儿,」桂王凑在杜九言耳边,低声道:「这才是姑娘家的哭声。」 杜九言瞪了他一眼,磨牙道:「这么喜欢姑娘家的哭声,待会儿我再哭给你听听。」 「别!」桂王摆手,「我喜欢你干嚎的样子。」 杜九言不理他,笑着走到姑娘那边,裴盈看着她无奈地道:「从昨天就开始掉眼泪了,您……安慰安慰她?」 「嗯。」杜九言上前,拍了拍叶柔的肩膀,叶柔捏着帕子抬头看她,一双乌熘熘的眼睛噙着泪花,梨花带雨让人心都跟着碎了,杜九言将她抱着,叶柔扑在她怀里,「杜先生,您……您怎么就变成女子了呢。」 杜九言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要是我能选择,我也想做男子。抱着你这么娇美的小姐,我也是心疼和无奈啊。」 「杜先生……呜呜……」叶柔哭着。 杜九言嘆气。一边里,王蕊上前来打量着她,盯着她的脸又看看她的胸,「你真的是女子,不是装的?」 「见过我这么好看的男人吗?」杜九言道。 王蕊就朝桂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乖巧地道:「见过。」 「他是例外。」杜九言道:「没事没事,我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没什么差别的。」 「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 王蕊点头,「那,我以后喊您什么?」 「随便吧,高兴喊什么就喊什么。」杜九言道。 王蕊点头正要说话,桂王道:「在王府,当然要喊王妃。」 「没点眼力见!」 王蕊哦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叶柔哭好了,抬头看着杜九言,伤心地道:「杜先生,那您以后还上朝堂辩讼吗?」 说了喊王妃,一转头还喊先生,活该哭的这么伤心,哼! 桂王不高兴,转头和谢桦道:「本王的卧室收拾出来没有?」 「收、收拾?」谢桦说着朝杜九言看了一眼,「没、没有。」 桂王道:「去收拾啊,王妃是本王的王妃,怎么还能住在罩院里。」 谢桦哦了一声可站着没敢动,他在等杜九言说话。 以前大小事就是杜九言说了算,现在……大小事就更是听王妃的了。 桂王生气,正要开口,杜九言道:「先别动,我住罩院住的挺好的。」 桂王磨牙。 谢桦暗暗松了口气,得亏他没有自作主张去收拾房间。 「不哭了,」杜九言给叶柔擦眼泪,「再哭,眼睛可就肿成鸡蛋了。」 叶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您见笑了。」 「谁也不会笑话你的,我们都能理解。」杜九言捏了捏她的脸,「乖了,以后我一定给你找一个绝世美娇男。」 叶柔噗嗤笑了起来,跺脚道:「您最坏了,这个时候还笑话我。」 说着,躲到人后去了。 「对我的新性别,还有什么疑问吗?」杜九言看着各位姑娘。 大家都摇着头。 「我有,」裴盈看着她,低声问道:「律法,您是自己读的吗?」 杜九言点头,「是啊,因为喜欢所以读了。」 「您真了不起。」裴盈问道:「您今天早上的朝辩,说要立法,已经通过了对吗?」 「那等周律修改颁布后,我们是不是都可以出去找事情做?什么事都可以吗?」 杜九言打量着她,「是啊,裴姑娘想做什么?」 「我吗?」裴盈面色微红,她一向清冷很少有这样羞赧的表情,不由让大家一怔,裴盈又抬头很快看了一眼跛子,低声道:「改日再说这件事,杜先生现在很忙吧,等……等您空了我和您说。」 「好。」杜九言应是,走到宋吉艺身边,宋吉艺幽怨地看着她,嘟着嘴眼泪挂在鼻子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她噗嗤笑了,道:「怎么着,因为我是女子,你就不想和我做兄弟了?」 「不是,」宋吉艺摇头,「因、因为、因为你、你骗、骗我。」 杜九言道:「那我要是不骗你,你一开始就和我做兄弟吗?」 宋吉艺愣了一下,摇摇头。 因为她是女子,还长的这么好看,他很可能会喜欢她,根本不会当兄弟看。 「那就对了,」杜九言语重心长地道:「为了和你们做兄弟我也不很容易啊,男扮女装其中艰苦,你想像不到。」 「如此好的兄弟,你还说我骗你。你应该庆幸才对啊。」 「乖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不会因为我是女子,就看不起你的。」 宋吉艺瞪眼看她。 「苏小姐,交给你了。」杜九言和苏凝月道:「那天他在大理寺打人的时候,说话很熘。没事你让他激动激动,就能更熘了。」 苏凝月不知道这个事,「真、真的吗?」 「嗯。」 「那要怎么让他激动,说话不结巴呢?」苏凝月问道。 杜九言想了想,「成亲啊!一激动他就不结巴了。」 苏凝月脸一红,跺脚道:「杜先生最坏了,我不和您说话了。」 宋吉艺眼睛一亮看着杜九言,一脸期待,「嗯、嗯,是、是的。」 「自己努力。」杜九言将他拨开,打量着窦荣兴,窦荣兴也看着她,目光盈动,漂亮的脸上都是不高兴,咕哝道:「你好歹也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吓得我都晕了。」 「提前说你就不晕了?」 窦荣兴不服气,「那倒不是,就是昨天那么多人看着,我、我就砸地上了,很丢人。」 「我错了,」杜九言拱手道:「再有下次,我一定告诉你。」 窦荣兴吃惊地看着她,「还有一次?你、你还能变成什么?」 「不知道啊,世事难料嘛。」杜九言伸手,「来抱抱!」 窦荣兴摇头,「不抱,你、你是女子!」 「行吧,不方便就不方便。」杜九言去看周肖,窦荣兴一下子扑上来抱着她,「我以后喊你什么,难道喊九姐吗?」 杜九言没他高,这种抱法让她不高兴,她正要将他推开,桂王和跛子一人一边将他分开,蔡卓如过来扶着窦荣兴,含笑道:「不是说了吗,随你高兴喊什么都可以。」 窦荣兴不服气地看了一眼蔡卓如,指着他和杜九言道:「连卓如都知道。」 「窦兄,你这话说的,仿佛我和她的情谊不如你似的。」蔡卓如道。 「我和九哥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窦荣兴道。 蔡卓如笑了起来。 「周兄。」杜九言看着周肖。 周肖摇着扇子,「我没事。但我有个要求。」 杜九言抱臂看他。 「我认为,你穿长袍更好看点。」周肖道:「多少,给我们一点缓冲和适应的时间。」 杜九言道:「抱歉,我最近觉得穿裙子很凉快,四面蹿风。你再忍忍吧。」 周肖摇着扇子,白了她一眼。 「我去看钱兄。」杜九言去钱道安房间,「我这也是不容易啊,安慰了一圈,谁来安慰我呢。」 她还没到钱道安的院子里,他已经回来了,正往外走,看见她脚停下来,冲着她拱了拱手,没说话。 四个人里面,钱道安是最为守正的,他受到的刺激也是最大。 杜九言能理解他的感受,也冲着他拱了拱手,道:「钱兄也打算和我割袍断义吗?」 钱道安动了动嘴角,道:「没有!」 「就、就是一时难以接受你是个女子的事实而已。」钱道安拱了拱手道:「不过你说的对,能力不分男女,在你身上很好的体现了。」 杜九言爽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钱兄大气,不像某些人哭哭啼啼的,小气的很。」 「九哥,」窦荣兴喊道:「这个时候还挤兑我们?!」 杜九言冲着他呵呵笑了。 ------题外话------ 今晚我要做圣诞老人给某位小姐派发礼物,估计你们也都是,大半夜的将礼物放床头,第二天早上起来假装很惊喜,哇,小朋友啊,你看圣诞老人给你送礼物了,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哈哈!祝各位圣诞老人也都有礼物拿。 638 有话说啊(一) 大家坐在花厅里,几十个人,大眼瞪小眼,努力适应当下的气氛。 杜九言起身,咳嗽了一声,道:「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往后呢我还是讼师杜九言,大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还是讼师吗?」窦荣兴问道:「那把扇子,真的把所有的罪名都免了?」 杜九言点头。 「那什么时候新律例颁布?」周肖问道。 「看他们的办事效率了,快的三五天,慢的三五个月都有可能。」杜九言道。 「今天上午,百姓们拼命给官员送礼物,也是你安排的?」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笑了笑,道:「在朝辩时候赢了,也只是一时的赢,后期律例再修改定夺、施行的时候,脖子可都被卡着的。」 「所以,不但要捧着,还要好好的捧着。」 跛子道:「任延辉那边,很不高兴。」 「不高兴那我也没有办法,捧他我们可是煞费心思啊。」杜九言道:「拿人手短,他下午收了那么多的礼,不管一个桃还是一颗枣,反正他总会不好意思再反对了吧。」 「有道理。」蔡卓如颔首。 杜九言左右看看,「我怎么没看到焦三爷和银手,他们人呢?」 「三爷说你没事了,他去街上给家里人买点特产,顺便探个朋友。银手不知道,中午出去的,没说做什么。」跛子道。 话刚落,一个人影飞奔进来,一下子将她抱住,喊道:「九姐,你没事了对吧?」 杜九言鼻子被撞的生疼,痛苦地道:「现在有事。」 「怎么了?」银手低头看着她,见她捂着鼻子一脸痛苦,顿时嘿嘿笑了起来,「刚才没有控制好力道,对不起啊。」 杜九言摇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你干什么去了?」 银手哦了一声,回道:「我早上去金水河边等你出来,然后就好巧不巧碰见了个熟人。」 「他是从岳州来的,我去年在岳州看河坝的时候,他就在河坝上做工头。」银手道:「今年过完年,他来京城办事,就恰好遇到了。」 杜九言点头,「是不是又接到新活了呢?」 「嗯,他要去凤阳那边,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银手挠着头道。 杜九言问道:「不想去?」 「那到不是,我、我想在京城留一段时间。」他说着笑了起来,「我很久没有和你还有跛子哥在一起了,我想至少留个半个月再走。」 杜九言看着银手,这短短一年的时间,昔日的少年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她笑着道:「行啊,你想留多久就多久。」 「你现在可是有本事的人,不怕找不到活做。」 银手点头,「那我就心安理得的留着了。我要再给先生写封信,告诉他你没事了。」 「嗯。」杜九言道:「晚上我还要有事,明天我再陪你去拜访吴大人,你来了几天都还没有去。」 银手点头应是。 「王妃,」谢桦笑盈盈站在门口,「那个、裘大人来了。」 又来一个需要安慰的,杜九言道:「请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裘樟由常随扶着进来,一进门也不看杜九言,冲着桂王就抱拳,「恭喜王爷,和王妃娘娘还有小公子一家团聚!」 「真是可喜可贺,」裘樟说着,变出个金猪来给小萝蔔,「小公子,恭喜恭喜!」 小萝蔔一点不客气地接过金猪,笑着道:「多谢裘大人。」 「不客气不客气。」 桂王忽然看裘樟就很满意,这么多人就裘樟最上道。他笑盈盈地回了礼,道:「今晚我们要去安国公府,明晚裘大人一定要来府中吃酒。」 「王爷相邀,一定来!」裘樟道。 杜九言嫌弃地看着裘樟,要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大,真想摁着他打一顿。 「那个,王妃娘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裘樟面不改色地看着穿着裙子,梳着髮髻俏生生的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道:「好啊。」 说着,勾着裘樟的手臂,一老一少往外走。 「王妃娘娘,您这样子下臣诚惶诚恐啊。」裘樟呵呵笑着道。 「没事没事,你一向心宽,难有事让您惶恐。」 裘樟接着笑。 两人在屋脚停下来,裘樟一转头看着她,一把鬍子开始抖动,「九言啊……」 他说着,用袖子擦着眼泪,「你怎么一夕之间,就成女人了呢?」 「老夫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你怎么就忍心,让老夫伤心呢。」 「这一顿刺激,老夫少活二十年。」说着,以袖掩面哭了起来。 杜九言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刚才又是王爷又是王妃的,我看您老喊的很顺口啊。」 「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裘樟道:「我说,你这胆子够大的啊,以女子之身登堂,把大家唬的一愣一愣的。」 「老夫昨天听到了,可是一夜没睡好。」 说着,指着自己眼下的黑印。 杜九言勾着他的肩膀,道:「裘大人,这女人也好男人也罢,也就是一副躯壳而已。」 「您往大了看,咱们都是个人,往小了看,我是男是女和您、也毫无关系啊。」 裘樟嘴角抖了抖,道:「有,还是有点关系的。」 「大人,虽说我生的美,性格好,可是您也不能对我有非份之想,毕竟,您年纪太大了。」杜九言道:「被您爱慕,我没有虚荣感。」 「臭小子,」裘樟低声道:「老夫就是再年轻三十年,也看不上你。」 杜九言扬眉。 「就你这张铁嘴,老夫还不要活活被你气死。」裘樟道:「老夫喜欢温柔娇小,贤良淑德的。」 杜九言道:「好好说话,您怎么能骂人。」 「老夫何时骂你了?」裘樟哼了一声。 「贤良淑德就是骂人!」 裘樟眼皮子直跳,「完了完了,这大周的女子要被你带坏了,贤良淑德也成骂人的话了。往后,是不是得女人上朝堂,男人在家相夫教子?」 杜九言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唉,得亏老夫年纪大了,要是和你同岁,娶媳妇都困难。」 杜九言哈哈大笑。 「别笑,」裘樟捂着她的嘴,「都是桂王妃了,好歹注意点形象。」 「要我说,桂王可是不错的,你站在这么高的台子上,做什么事都顺利,不能放跑了。」裘樟道。 杜九言点头,「大人这话很中肯,我会认真考量的。」 「知道就好。」裘樟朝里面看了一眼,低声道:「老夫要走了,因为你提的律例,现在几个衙门都没散。」 杜九言道:「和您有什么关系?」 「做做样子啊,」裘樟道:「这官场上,不就看谁样子做的好吗。」 杜九言拱手,「大人高见。」 裘樟和大家告辞,一步三摇头的往王府外面走,喃喃念着,「年轻的时候,老夫也是一枝花。做一枝花的时候,也没个好运气,现在老都老了,居然这么好运。」 「就差一个翅膀了。」裘樟哼着小曲,乐滋滋地出门,花子和闹儿正好回来,大家又是一阵行礼,裘樟道:「杜老闆,您这戏听说很难等,我有个同僚等了一个月了,也没等着您有空。」 「他老娘的大寿都往后延了三天了。」 闹儿拱手无奈地笑道:「实在是抱歉,现在档口往后半个月都满了,过几天我们还要去外地。」 「要是……要是您朋友不嫌弃,明天后天我们散戏台了,我和花子去给他们助助兴,您看可行。」闹儿道。 这就是给裘樟面子了,裘樟眼睛一亮,道:「成,老夫这就和他说,是明天还是后天,让他遣人来和杜老闆和青翎老闆商量。」 闹儿拱手应是,两厢散了。 杜九言回房去洗了把脸,给小萝蔔换了一身衣服,叮嘱道:「安国公府咱们第一次去,你处处小心一些。别人倒还好,秦太夫人如果在,你就离她远点。」 「是因为季长平和季林父子的事情吧?」小萝蔔道。 杜九言点头,「别人不好说,但秦太夫人是肯定要做文章的。反正我们不怕,不高兴就甩脸走人,但是安国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这两天胳膊肘朝里拐的非常利落,这让她很感动。 「我记住了。」小萝蔔点着头,理了理自己宝蓝色的小褂子,母子二人一起出门,跛子在院子里等她,问道:「律例颁布前,京中形势可要盯一盯?」 杜九言点头,「这两天一心扑在这事上,倒是忘记了宁王那边有信了吗?」 「韩太妃给他写信,本来是让他回京的,但似乎又改变了主意。」跛子道:「如果我没有料错,他很有可能会私下和桂王联繫。」 杜九言一听就明白了,「韩太妃想让宁王和桂王攻守同盟,暗中相互支援?」 「八九不离十。」跛子道。 杜九言想了想,「桂王不会同意的。再说,她们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点,就算是圣上要杀削藩杀王爷,他也不一定会捨得杀桂王。」 「他们可是亲兄弟,更何况,桂王这样的性子,哪有什么地方让人忌惮的。」 造反的时候,赵煜都没有顺势将桂王削了,还将广西顺势给了他,现在就应该不会再回头杀了吧。 「你忙你的吧。」跛子打量着她,柔声道:「这身衣服,很不错。」 杜九言点头,「我也觉得不错。夏天穿裙子很凉快。」 跛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跛子叔,您要说什么?」小萝蔔问道。 跛子一怔,摸了摸他的头,「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说话行事谨慎点。」 「哦,」小萝蔔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跛子点头,目送母子两人出去。 他立在院子里,久久未动。 小萝蔔拉着杜九言的手,低声道:「爹啊,我觉得跛子叔有很多话想和您说。」 「嗯?」杜九言低头看他,「那为什么没有说?」 小萝蔔可惜道:「我觉得跛子叔,对您太过信任了。」 「信任和有话不说有直接关系?」杜九言道。 「爹啊,您是身在局中所以不自知啊。」小萝蔔嘆气。 ------题外话------ 第三更题外话,记得看! 639 安国公府(二) 安国公府路过了几次,但进来还是头一回,三个人刚到安国公府的侧门口,斜楞里就冲出来七八个人。 六位少女,两个婆子。 其中两个人,杜九言认识,一位宋妈妈一位绿珠。 是秦九烟嫁去桂王府时,带过去的陪嫁。 「王妃,真的是王妃!」八个人看清了她的脸,哇地一声整齐地哭着,跪在了杜九言的前面,「奴婢叩见王爷、王妃和小公子。」 这事儿杜九言不擅长,求救地看着桂王。 「扑什么?都起来好好说话。」桂王道。 八个人应着是,却是不肯起来,齐齐地磕着头,宋妈妈膝行了几步,哀求地看着杜九言,「王妃求求您让我们回去吧。」 「您那么点大,奴婢就跟在您身边伺候,奴婢离不开您啊。」 杜九言嘆气,去扶着她起来,道:「是国公爷让你们离开?」 「是,国公爷说您身边不用伺候,就一人给了我们一百两,把卖身契也给我们了。」宋妈妈道:「可我们不想离开您,求求您了王妃,让我们跟着您伺候吧。」 「我们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就只想跟着您。」 杜九言嘆气道:「我的事情你们也应该听说了一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管是你们还是安国公府,我都不记得。这几年我自己生活,什么事都是自己做,早就不习惯出门前簇后拥。」 「你们还是听国公爷的,拿着钱去做点什么事,哪怕是回老家也是好的。身上有钱,总会有出路的。」 宋妈妈摇着头,绿珠和翠珠也上前来,哭着道:「我们从小就在国公府,您出嫁我们就是王府的人。这辈子您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您什么都不记得,我们慢慢告诉您,帮着您回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绿珠道。 杜九言很为难,对于这样的情况,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拒绝。 「王爷,怎么办?」杜九言看着桂王。 留,她肯定是不想留在身边的,安顿,她也没这个本事。 桂王蹙眉,唬着脸道:「是不是安国公给的银子不够,你们这是打算赖着王妃多要点银子?」 「不是,不是。」宋妈妈摆手,「王爷,我们哪有胆子生这个心思啊。我们真的只是想伺候您伺候王妃和小公子。」 说着,怜爱地朝小萝蔔看去,想要去碰他又不敢。 小萝蔔打量着宋妈妈,冲着她笑了笑。 「王府装不下你们了。」桂王道:「要是钱不够,就去王府再领一百两,自己找地方待着去吧。」 「走了,走了。」桂王挥着手。 宋妈妈眼泪簌簌地掉着,看着杜九言。 「去吧,」杜九言道:「将来如果生活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宋妈妈几个人看着她,目光里有不舍和难过,想说什么又都垂了头,宋妈妈道:「那……那让我们再给三位主子磕个头。」 说着,八个人都跪下来,给三个人磕了头。 八个人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杜九言嘆气,摇头道:「作孽啊!」 因为她来了,所以打乱了那么多人原本的轨迹。要是秦九烟还在的话,肯定不捨得让她们离开吧。 「缘分尽了而已,没什么可难过的。」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 敲了侧门,里面的婆子开了门,看见杜九言眼睛一亮,忙给他们行礼,又不慌不忙地吩咐另外一个小厮,小厮小跑着进去回禀。 「奴婢引王爷和王妃进去,」婆子说着又欢喜地打量着小萝蔔,「小公子生的可真好看。」 小萝蔔笑眯眯地道:「谢谢您夸奖。」 「哎呦哎呦可担不得一个」您「字,小公子您折煞奴婢了。」婆子笑着,一行人进了门,就看到小道上由安国公打头跟着一堆人。 安国公有三个儿子,秦九烟的父亲在她出生后就去了,现在府中还有秦九烟的大伯秦万胜,庶出的三叔秦万军。 秦万胜在宗人府领了闲差,今年约莫四十五左右,续弦进门后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八岁、小的六岁。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妇人,年纪很轻,估计也就三十不到的年纪,容貌清秀身材高挑,看着清清冷冷的不是特别的热络的那种性子。 她看着杜九言,眼睛里明显流露着对她失忆的考量,仿佛在确认,杜九言是不是真的不认识她了。 另外一边,则是秦万军夫妻两人。 秦万军约莫三十七八岁,个子高也很魁梧,他和他夫人是原配夫妻,生了两女一儿,长女已经出嫁,次女已经定亲,小儿子站在他身边,看上去个十三四岁,是个容貌俊秀的少年。 「王爷,」安国公给桂王行礼,「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桂王回了礼,「国公爷不必如此,客气了。」 大家一阵寒暄,杜九言带着小萝蔔依次行礼喊人,秦九芳跑过来看着她,「大姐,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杜九言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真的不认识了。」 「我们小时候一起盪鞦韆呢,鞦韆架还在我院子里呢,你也不记得了?」 杜九言打量着秦九芳,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个子在女子中算高的,这大约是秦家的血脉遗传,放眼看去,一院子姓秦的人就没有个子很矮的,这让她想到了秦太夫人,就连她的个子也是挺高的。 秦九芳有点失望,退到自己母亲身边,秦二夫人笑着道:「九烟,你们从小一起玩,你走了以后她一直挂念你,现在见你回来高兴的失态了,你别生气。」 「不会,」杜九言道:「她也是关心我,我怎么会生气。」 秦二夫人笑着应是。 「进去坐吧。」安国公道。 大家都跟着去了暖阁,暖阁里塞的满满的,小孩子们在互相打量,小萝蔔也偷偷观察着所有人。 「不记得慢慢想,」安国公道:「你能平安无事的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杜九言应是。 「今晚要不住在家里,你的院子还原封不动的留着,每隔几天都有人去打扫。」秦大夫人道。 秦万胜颔首。 「改日吧,」桂王道:「这两天她又是上堂辩讼,又是朝辩,很累了。」 「过些日子本王陪她一起回来住。」桂王道。 杜九言笑着附和。 「都可以都可以。」安国公道:「你想回来就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这是你家,不要和家里人客气。」 杜九言应是,「是。我也想多回来走动,说不定就想起以前的事了。」 「小萝蔔,」杜九言含笑道:「去给祖父和祖母们行礼。」 小萝蔔应是,上前去给秦万胜、秦万军夫妻两人行礼,又和表姐表兄们行礼,行完礼得了一堆的见面礼,笑嘻嘻地抱在手里。 晚上,三个人在安国公府吃的晚饭,饭后小萝蔔由表姐表兄领着去玩儿,杜九言和桂王随着安国公以及秦万胜去了书房。 小厮上了茶,安国公笑看着桂王,道:「王爷是何时知道九言是九烟的?」 「在长生岛上。」桂王回道:「她受伤了。」 安国公微微颔首,又略带埋怨地看着杜九言,「你装的也太像了,我们都没有看出来是你。」 「是啊,见过几回只觉得像,却完全不敢往九烟身上去想。」秦万胜附和道。 杜九言道:「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身份出来我也不知是福是祸,便不敢轻易认亲,更何况,这次任阁老的反应,显然是想要将此事上升到朝堂争斗上。」 「若真连累了大家,我心里过意不去。」 安国公笑着,道:「九烟比以前懂事多了,」他一顿又道:「你不用这么小心谨慎,朝堂上的事,也不是他任延辉说了算。」 「任何事从想到成,岂能事事能如他的意思。」 杜九言打量着安国公,他因为是武将,虽年近古稀,可依旧头髮乌黑,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歷经沧桑后,透露着平和与温暖,她含笑道:「您说的是,是我太过小心了。」 「爹,您一说九烟又该多想了,」秦万胜道:「九烟,你做的很好,考虑的也很周到。」 杜九言笑着应是。 「往后你还要做讼师?」安国公问道。 杜九言点头,「我现在对讼师很感兴趣,能凭藉一己之力,帮助到有需要的人,很满足。」 「这就是你要一再强调和追求的?」 杜九言道:「确实如此。若不做这一行,也看不到世间有那么多的不平事,尤其是女子,在难以想像的泥沼里挣扎求生存,如果能给她们多一点的可能和空间,不单是她们,整个大周都会迎来新的起点和高度。」 安国公和秦万胜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笑意,安国公欣慰地道:「如果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等他日有空,你去拜祭他们吧,你不但平安无事的回来,还有如此的成长和成就,也要告诉他们一声。」秦万胜道。 杜九言应是。 「你来定时间,遣人来告诉我,我来安排。」秦万胜道。 「这两日会比较忙,可能要到五月中旬了。」杜九言道:「等空下来,我亲自来和您说。」 安国公父子两人颔首。 「那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小萝蔔也要休息。」桂王起身,大家也都跟着起身,安国公父子两人将他们送到门口,看见马车走远,他们才折道回来。 秦万胜嘆气道:「九烟、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就如她说的,她有追求想成一番大事,就随她高兴吧。」安国公摇了摇头,道:「没想到,我安国公府年轻一辈中,九烟是最有能耐的。」 秦万胜笑着附和,「确实令人惊喜。」 640 潘家后人(三) 杜九言实在是累的很,泡了个澡横躺在床上垂着头髮等头髮干,小萝蔔搬个小凳子坐在下面给她擦,「娘啊,您小时候就住在安国公府吗?」 「应该是吧。」杜九言将脚搭在墙上,「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挺好的,看谁都是刚认识的。」小萝蔔卖力地擦头髮。 杜九言点头,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醒来,银手在院子里和小萝蔔玩着等她,杜九言披着头髮出来,坐在门口发呆,「闹儿和花子去瓦肆了?」 「嗯。」银手道:「九哥,给先生的信早上王爷帮我送走了,你说我们都在京城,先生会不会以后也来?」 杜九言道:「应该不会。」说着,朝外面看了看,「三爷昨晚没有回来吗?」 银手摇头,「你们走了以后他让人将买的东西送回来,说晚上和朋友喝酒,今天再回来。」 「嗯。」她打了个哈欠,就看到焦三大步流星地进来,「九言!」 杜九言起身道:「三爷,您这是才回来?」 「嗯。」焦三打量着她,上下看着哈哈笑着,「你小子,骗的我好惨啊。」 「现在你是桂王妃的事,还没有传到邵阳。」焦三嘿嘿笑着,一脸的幸灾乐祸,「等传回去了,肯定是满街的眼珠子。」 杜九言点头,「想想就觉得刺激,想穿着裙子,回去嘚瑟一下。」 「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焦三道:「一路回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呸!我又不是瘟疫。」杜九言笑着,「你什么时候回去?」 焦三道:「衙门里事情多,我准备今天就启程,一来一回要一个月,耽误的事情太多了。」 「那明天走吧,今晚我们再聚一聚。」杜九言道。 焦三点头,「成,我先去睡会儿,昨天喝了一夜的酒,现在头疼的。」 说着,就走了。 「收拾一下,我们接着走亲戚,」杜九言招手喊小萝蔔,又和银手道:「你也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鲁府吧。」 银手道:「我、我就不用去了吧?」 「去吧,鲁阁老有学问,在水利上若能得到他提点一二,对你一定大有帮助。」 银手笑着点头,「那我回去换衣服。」 说着蹬蹬跑走了。 杜九言喊了桂王,带着银手和小萝蔔,一起去鲁府走亲戚。 鲁夫人一早就站在了正院里,每隔一刻钟就遣人出去看看,天亮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家里的婆子已经进进出出跑了七八趟了。 「……这回真来了,人到侧门口了。」婆子笑着道。 鲁夫人眼睛一亮,道:「快来看看,我头髮乱了没有,衣服整齐不整齐?」 「好的很,」李妈妈笑着给鲁夫人整理裙摆,「您见太后娘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鲁夫人笑了起来,低声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这不是想让她对我印象好点,多和我亲近点。」 李妈妈笑着应是,扶着鲁夫人出门,又遣人去喊了鲁念宗,「……再去衙门里请老爷回来,这会儿他肯定是散朝了。」 李妈妈应是吩咐小厮去办。 到了门口,就看到杜九言和桂王还有小萝蔔以及银手进来。 小萝蔔飞奔过来,站在了鲁夫人的面前,噗通一跪,拱手道:「红麟给曾祖母请安,祝您长命百岁,事事如意。」 「我的儿,」鲁夫人顿时红了眼睛,一把将小萝蔔抱住,半跪在地上,也顾不得自己的裙子是不是皱了,「让曾祖母好好看看你。」 虽然见过很多次,虽然以前也喜欢小萝蔔,可这却是第一次,以亲人的身份见面。 「曾祖母,您好好看看。」小萝蔔笑眯眯地道:「我有没有一点点像我的祖母?」 其实不像,可是在鲁夫人的眼中,这是她骨血的延续,自然是看着像的,「像,很像,你外祖母也有一双像你这么漂亮的眼睛。」 「嗯,我像我娘,我娘像外祖母,外祖母像您,所以我也像您的。」 鲁夫人抱着他亲了两口,点着头道:「是,是,小萝蔔像我。」 一老一少蹲在地上说话,李妈妈看不下去,擦了眼泪上前将两个人扶起来,「地上凉,小公子还跪着的呢。」 「对,对,快起来。」鲁夫人道。 杜九言上前,和桂王一起给鲁夫人行礼,鲁夫人看着穿着裙子的杜九言,她今天的装扮是叶柔打理的,和昨天一样干净利索。鲁夫人眼泪簌簌地掉下来,道:「九烟……」 「祖母!」杜九言笑着道:「对不住您,以前当面也没敢告诉您。」 鲁夫人摇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祖母就高兴了。」 「快进去坐,」鲁夫人和桂王道:「王爷喜欢吃海鲜和山珍,我让厨房照着你的口味在做饭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吃午饭。」 桂王道:「好!」 「这是银手,」杜九言给鲁夫人介绍,「是我在邵阳认识的的小兄弟。」 银手给鲁夫人行礼。 「好,好!」鲁夫人和银手道:「多谢你照顾我们九烟,你们在邵阳的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银手挠着头很不好意思地道:「夫人客气了,其实是九哥照顾我们的,我们吃她的喝她的,要不是她,我现在……我现在还是个樑上人呢。」 鲁夫人一怔。 「他自小一个人在外,总要有一个手艺养自己。」杜九言道。 鲁夫人点头,「是,一个人在外能活下来,就很不易了。」 几个人进了暖阁,鲁夫人从以前说到今天,偶尔她断了,还有李妈妈接着说。这和在安国公府不一样,那边都是男人,聊天说话就是中规中矩。虽也有两位当家的夫人,可一位是继室一位是庶出,在心理上到底少了一些坦荡和底气。 所以,因为有鲁夫人的关系,杜九言倒觉得在鲁府要自在很多。 「言言,」鲁念宗嘟着嘴坐在杜九言身边来,「你都没有给我行礼。」 杜九言看着他,鲁夫人笑着道:「念宗,不要闹九烟。」 鲁念宗道:「不要,我要当舅舅和舅公。」 杜九言起身给鲁念宗行了大礼,喊道:「舅舅好。」 小萝蔔也跟着起来行礼,「舅公好。」 「我是舅舅也是舅公!」鲁念宗跳起来拍着手,摇头摆尾的很高兴,又忽然跑出去,过了一会儿跑回来,一手拿着文房四宝,一手拿着自己一个玉佩,「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杜九言愕然,接了玉佩在手里,笑着道:「多谢舅舅!」 「多谢舅公。」 鲁念宗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正色道:「嗯。」又看着小萝蔔,「好好读书,要乖!」 「是!」小萝蔔点头。 鲁夫人和李妈妈都笑了起来。 鲁章之从门口进来,李妈妈忙上前去接了他的官帽,大家又是一通行礼寒暄,各自才坐下来,鲁章之和杜九言道:「……律例今早已经定好修改了,我督促着,再有个三五天就能颁布恢復两条关于商贾的旧律,以及你添加的一条律文。」 「有您在,我就知道一定很快就能出来。」杜九言笑着道:「谢谢祖父。」 鲁章之一怔,微微颔首,道:「也不用谢我,是你有能力,满朝文武都同意了,圣上也吩咐交代,我不过是做份内差事而已。」 「这一次,得亏您和国公爷,不然我也不会办的如此顺利。」 鲁章之没有顺着她的话也回捧他,而是道:「你一个女子,如果要继续做讼师,将来必然还有诸多阻碍不易。还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为受害人主持公道。」 「是!」杜九言道:「无论身份是什么,是男是女,我的初心都不会改变的。」 鲁章之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着桂王,「商贾的旧律恢復,我预见各处的商贸可能会有动盪,至于是好还是坏,现在难预料。」 「王爷若想要做些买卖,现在是个好时机。」 桂王道:「大人所言有理,今晚我便回去商量。」 鲁章之就没有再说,又看向银手,「这位小哥是……」 「这是银手,」杜九言和他介绍,说起修水坝的事情,「滚水坝,就是他做的。」 鲁章之打量着银手,「我看你年纪还小,竟对水利有这般见解,你师从何人。」 「我、我没有拜过师父。」银手挠着头道:「我就莫名其妙就懂这些。」 鲁章之很意外,似乎想到了谁,含笑道:「我有一位同科,不知你可听说过,他以前在工部总督河道,姓潘名有量,乃潘印川的后人。」 潘印川很有名,杜九言读史书的时候就知道,在治水上他居功至伟。 「听说过,」银手笑着道:「有人说这位潘大人很厉害。」 鲁章之含笑道:「是很厉害。不过他现已致仕,人在余杭。你若对水利真的喜欢,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举荐信,你前去拜访他,他若愿意收你为徒,对你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真、真的吗?」银手很激动,又看着杜九言,「九哥、我、我能不能?」 杜九言道:「还不快谢谢鲁阁老。」 「谢谢大人!」银手行礼,欢喜雀跃。 潘有量已致仕七八年了,所以不入水利一行是不知道他的,银手也是这一年一直在水利上打交道才听说的。 潘有量在当世河工们的眼中,是个神一般的存在。 「不客气,」鲁阁老颔首道:「看见你们有为的年轻人我也很高兴,若能帮上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自小离家,不记得家在哪里?」 银手摇头,「我只记得一些模煳的片段。」 ------题外话------ 关于踩楼:明天从十点钟开始计算,十点正第一条留言计算往后数(如果时间一样,就以前面一条为准)一共数十层楼。 1,51,101,151,201,251,301,351,401,451。 踩楼针对正版订阅读者,所以大家互相尊重,不看正版的就不要来抢了。 不重复中奖。 中奖后我在后天第三章题外话公布。 重点来了,本次奖品是:大讼师人物漫画做的抱枕,我做了一个拿到了,是小妖精的漫画图,质量很好效果很棒!(感谢庆姑娘辛苦画图) 最后,千万不要忘记了啊!明天投票,明天踩楼。 641 情绪的动(一) 「也是不容易,」鲁阁老点了点头,又看向杜九言,「当时你们在邵阳时,都是像你们这样无家可归的人?」 杜九言点头,「是,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你能养活自己,还能挣得今天的成就很了不起。」鲁章之肯定道。 杜九言笑着应是。 「老爷,」鲁夫人不高兴,「您一回来就一板一眼的聊朝廷的事,就不能问点家常的?」 鲁章之就看着鲁夫人,「家常的事你问就好了,我不擅长。」 「你祖父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一本正经的说话,无趣!」鲁夫人笑盈盈地道。 杜九言道:「祖父这样很有威严呢,他可是阁老,岂能嘻嘻哈哈的儿戏。」 鲁夫人摇头道:「我看,你倒是和你祖父有几分像。」 「那真是我的福气了。」 鲁章之喝着茶,仿佛她们议论的不是他,他和桂王道:「宁王那边,可有消息?」 桂王扬眉看了他一眼,鲁章之心领神会,解释道:「先是安山王、现在又是怀王,堂辩的时候申道儒又提到了闵然举和荆崖沖认识,想必你们要往一个人身上想。」 「宁王还没有消息。」桂王道:「这两日我们也没有空,等闲了再想了。至于所有事情是不是两个人做的,也只是怀疑而已,只能慢慢查。」 鲁章之颔首,「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是!」桂王道:「有事一定请您帮忙。」 李妈妈进来喊吃饭,大家就移步去吃饭,席间也没立规矩,你一言我一句的聊着天,小萝蔔和鲁念宗坐在一起,低声道:「你等会儿要去王府玩吗?」 「要的要的,」鲁念宗道:「我好几天没有去了,姨姨们有没有想我?」 小萝蔔撇了一眼杜九言,低声道:「姨姨们最近很伤心,都没有空呢。」 「为什么?」鲁念宗一脸的心疼,「为什么伤心呢?」 小萝蔔道:「因为我爹啊,她从男人变成女人了。」 「哦,原来如此!」鲁念宗点着头,「我也很伤心,言言还是做言言比较好,做烟烟很无趣!」 小萝蔔看着她。 「烟烟笨不好玩。」鲁念宗道:「言言聪明啊,又很有趣。」 小萝蔔笑了起来,想到她娘以前的样子,点着头,「你和我想的一样!」 两个人切切地笑。 「成天没个正形,」鲁夫人无奈地看了一眼鲁念宗,又和杜九言道:「不过,也就这个人以前常念着言言烟烟的,我当时只当他胡说,直到后来看到你手指上的小痣,才联想到你是九烟的。」 难怪她从吉安回来的时候,鲁夫人和李妈妈会赶到那边看她,还用那样的眼神。 「你早就知道了?」鲁章之看着鲁夫人,眉头略蹙。 鲁夫人掩面而笑,解释道:「老爷您一向严肃,我哪知道您知道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定和国公爷一商量,将她强行带回家怎么办。」 「九烟讼师做的多好,我可不能坏她的事。」 鲁章之看了一眼鲁夫人,摇了摇头。 你不坏事,安知我会坏事? 杜九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难怪在公堂上,鲁章之那么惊讶,她还惊嘆他配合的这么好,原来是真的不知道。 一顿饭吃的很好聊的尽兴,鲁章之午觉都没有歇就去衙门了,杜九言四个人从鲁府告辞,桂王问道:「晚上去靖宁侯府?」 「好吧。」杜九言哀嘆道:「咱们还有多少亲戚?」 桂王道:「要走动也就这几家,不过事情一定会比你想的多。」 晚上,一家三口又去靖宁侯府。靖宁侯一家人也是迎在门口,靖宁侯夫人拉着杜九言的手,上下打量红着眼眶道:「这个消息真的是皆大欢喜,我们啊真的担心你二人是断袖呢。现在知道你是九烟,我和你舅舅昨晚这才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个美梦。」 大家都跟着笑,韩子英打量着杜九言,「你和以前真是大不一样了。」 「是吧,忘了事连性格都变了。」 杜九言笑着,道:「我以前什么性格?」 「我也不是很了解,就是话比较少,不大和我们走动。你也就和季玉说几句,平日没事就在自己家里,喊你都不出来。」 「现在刚好相反,人变的这么活络。」韩子英笑道。 杜九言笑着应是。 晚上又在靖宁侯府吃的晚饭,小萝蔔又是一堆见面礼,捧着抱着回家去,顾青山又将太后赏赐搬回来,他在自己房间里,和花子还有闹儿数宝贝。 「我觉得我们要做点买卖,」小萝蔔道:「现在我们都有钱了,可是钱放在口袋里,只会少不会多。」 「想要钱生钱,只有想着做买卖。」 花子一脸惊奇,闹儿问小萝蔔,「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萝蔔道:「这件事我要和跛子叔还有蔡叔叔商量一下。」 闹儿道:「我也有个想法,还没和你娘说,我们三个人先讨论一下?」 两个小的都看着他。 「我想回宝庆开个瓦肆,让花子唱主角,再招揽一些戏班子和杂耍班子,最好再养一些孩子。」闹儿道:「只有这样,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安稳下来。」 小萝蔔拍着手,「你要是开瓦肆,我也能出钱给你。」 「我现在手上也有一点。」闹儿道:「不过你要是想一起,那就更好了。」 小萝蔔点头不迭,「找一天和我爹说说,看他同意不同意。看现在的情况,咱们可能还要在京城待一段时间。」 「不着急,反正还有时间。」闹儿笑眯眯地说完,指了指外面,「把东西收好,我们去看大家喝酒去。」 三个人去花厅,花厅里众人已经喝的东倒西歪,窦荣兴正拍着桌子嘶吼道:「……九哥,你就说,我以后喊你九哥还是九姐。」 「我、」窦荣兴指着自己的鼻子,站都站不稳,「我很尴尬,你知道不知道。」 杜九言点头,舌头也大了,「这能怎么办,我再变回去?」 窦荣兴忽然扑过来,抱着杜九言的大腿,「九哥,您还是我九哥吗?」 「是了是了,我还是你九哥。」 窦荣兴抓着杜九言的裙子擦眼泪鼻涕,杜九言嫌弃不已,一把扯住他耳朵,怒道:「你噁心不噁心。」 「九哥,」窦荣兴接着扑,使劲抱着杜九言的腿,道:「我尴尬!」 杜九言怒道:「我看你是一点不尴尬,抱腿抱的欢实呢。」 「可以了啊,」桂王不悦地盯着窦荣兴,敲桌子提醒,「清醒点,这是我媳妇。」 酒壮怂人胆,窦荣兴白了一眼桂王,「这是我九哥,你不许抢!」 「嗯,嗯。」宋吉艺也点头,从桌子地上爬过来,抱着杜九言另外一条腿,「什么狗屁王妃,是我们九哥。」 桂王大怒,想将把宋吉艺拧成个肉疙瘩汆汤喝。 「你这个死胖子,你再说一遍!」 杜九言拉架,「息怒息怒。你一拳下去咱们就要花钱办丧事了。」 「看在钱的份上,放你一马!」桂王坐下来。 宋吉艺浑然不知地继续抱大腿。 「走了走了,」周肖摇着扇子,笑呵呵地道:「是女子,我们更加荣耀,反正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杜九言还是杜九言。」 他笑盈盈地往外走,就跟走在冰面上似的,若非强做镇定,也不比宋吉艺好多少,「三爷,明儿早上等我们起来送您。」 「嗯。」焦三拉着跛子接着喝,三尺堂的几个读书人,酒量都不好,焦三很嫌弃。 银手道:「我过几天也走,你们也要送我。」 周肖应是了。晃晃悠悠出去,却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厨房。 王蕊在煮醒酒汤。 会做饭的人,煮的醒酒汤都格外的好喝。 「王姑娘,」周肖靠在门口,清贵俊美,轻轻摇着扇子,目光落在王蕊挽着袖子露出的藕臂上,圆圆嫩嫩的,他目光微动含笑道:「辛苦你了。」 王蕊看着他,「你喝多了吗?」 「没有,」周肖摇头,「我酒量还不错,鲜少会醉。」 王蕊不太相信,和他道:「马上就好了,你喝一点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会头疼的。」 「嗯,」周肖道:「那我在这里等着,辛苦你了。」 王蕊摇头,「我喜欢做这些,不辛苦的。」她想了想给周肖端了一把椅子过来,「那你坐着等。」 周肖点头,朝她走了过去,不过两步却跌窜了一下,王蕊看他要摔着,忙吓的一把抱着他。但她哪能受得住周肖的冲撞,被推着后退了五六步,就靠在了墙上。 周肖就趴在她的肩头,唿吸灼热带着酒气,不难闻可是好痒。 「哎呀,周先生。」王蕊再单纯,可也知道这姿势暧昧,不由推着他,「您、您站好点,我给您端椅子坐。」 周肖的脸动了动,对着她的脖子,低声道:「你好香啊!」 脸过来,唿吸更灼,王蕊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口咚咚地跳,她不敢动僵直着后背,笔挺地靠在墙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不香,我一天在灶台转,身上都、都是油烟和汗味,很臭的。」 「臭吗,我闻闻。」周肖嗅了一下,摇头道:「不臭,很香!」 王蕊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下意识的捂着心口,「你、你、你让开!」 「嗯。」周肖撑着墙离开了她的肩膀,但却没有让开,而是低头看着她,两个人的脸几乎是鼻尖擦着鼻尖。 对视,空气里除了药味,便散开了淡淡的香甜。 「周、周先生,」王蕊抿了抿嘴,「你、你、我、我害怕!」 周肖笑了,这一笑恍若花开,艷丽多姿夺目撩人,看的王蕊眼花缭乱,他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小丫头!」 他笑着转过身去,跌跌撞撞的走了。 王蕊愣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走了,空落落的不知所措。 「这、这是怎么了?」 ------题外话------ 十点后投票!一定要十点以后! 投完票,踩楼,不知道情况的,去看昨天第三更的题外话。 642 是大喜事(二)十点投票踩楼! 第二日焦三要回去,杜九言送他到城门口,他背着个大包袱,冲着大家拱手,「各位早日回去,我在邵阳等大家。」 「路上小心。」跛子道。 焦三颔首,又看着杜九言,「陈先生我会照顾的,你放心。」 「有劳三爷了。」杜九言很捨不得焦三,也怀念邵阳的每一个人,「我尽量早点回去。」 焦三点头,又和银手道:「你去余杭,一路小心。」 「知道了,我五天后就启程,你也路上担心。」 焦三和大家挥了挥手,快马出城。 他日夜赶路,等到开封实在累的慌,就找了一间客栈没日没夜的睡了个长觉,醒过来的时候是中午,就听到外面沸反盈天嘈杂的很,他一骨碌爬起来,推开窗户朝外面看,就看到街道上锣鼓喧天,舞龙舞狮子的成群结队,比上元节还要热闹。 焦三洗漱下楼,要了一碗面吃,问伙计,「谁家做喜事,这么热闹?」 「客官您睡了一天不知道,今天上午朝廷颁律例了,由杜先生提出恢復税课旧律和添加女子平等条例颁布了。」 「现在不但是开封,但凡收到消息的地方,都肯定热闹的很。」 焦三吞了面条,也是一脸的高兴,「今天早上送公文来了,衙门外面贴了吗?」 「贴了,锣鼓都敲了半天。我们寻常百姓高兴,做买卖的人更高兴,这一年下来也不用费尽心思的省点税钱了,现在交的可比以前少了三成呢。」伙计笑着道。 哪家做买卖的,都有自己一套漏税的法子,不漏点偷点根本活不下去。 现在税少了很多,大家老实就行了。 「确实是好事。」焦三与有荣焉。 伙计道:「您不知道吧,杜先生,哦桂王妃娘娘,以前从京城回邵阳的时候,也在我们客栈里住了一夜呢,当时桂王爷还有她儿子小萝蔔都在呢。」 「嗯。」焦三不屑,老子还他娘的是杜九言兄弟呢,听你在这里吹。 我都没吹! 「杜先生就住在最里头那间,我们东家说了,那间房以后都不住人了,就给杜先生一个人留着,就算她这辈子都不来住,我们也给她留着。」 「房间名字我们都想好了,就叫讼师房。」 焦三嘴角抖了抖,丢了银子结帐,骑着马在拥挤热闹欢声笑语的街道上慢慢穿行。 果然,一路回去,不管到哪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热闹欢腾。 「这小子,」焦三嘿嘿笑着,「就是厉害!」 他半个月赶到邵阳,邵阳城中也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沿街的商铺都挂着花灯,街上小姑娘们一个个穿的都很体面,笑盈盈地满街乱窜。 「我以后也要像杜先生那样,做个巾帼英雄。」 「我也是,我也是。」 「我们去西南问问吧,西南会不会收我们做学生呢?」 「女子做讼师也要考功名的,还要考讼师牌,你这样去西南,是被要轰出来的。」 「那我先回去读书。也不知道杜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她现在是桂王妃,我猜她是不是不回来了。」 别的小姑娘没说话,焦三喝了一声,「不要乱说话,她肯定要回来的。」 「焦三爷回来了。」 「焦三爷您见到杜先生了吗?她穿着裙子的还是和以前扮作男子呢?」 焦三道:「有什么区别,穿什么她都是杜九言。」 「我们就好奇问一问。」小姑娘们都笑着散开了。 焦三直接去找陈朗,将杜九言捎的东西给他,又将京城的事说了一遍,陈朗笑着道:「虽能猜到她一定有办法化险为夷,可到底还是惊了一场。」 焦三发现,陈朗瘦了一些,显然是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吃不好的缘故。 「我明日要去一趟新化,大家都惦记着,现在她又推行了新律例,更是要和大家说一说。」陈朗道:「谁也没有想到,那么难的事,她就做成了。」 焦三点头,「您这么想,世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些朝中大官一个个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定然是了。」陈朗说完,董德庆砰地一声推开门,喊道:「陈先生,九言那小子真是个王妃?」 陈朗笑了,「如假包换。」 「我的天!」董德庆瘫靠在墙头,「这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那小子装的可真像啊。」 「没想到,没想到。」 焦三哈哈大笑,「谁能想得到,她一个娘们儿……不对,她一个女人这么厉害!」 「还是王妃,这交情她不认我也得搂着不放了。」董德庆刚说完,砰砰又跑来一个人,扶着门框唿唿喘着气,「先、先生,杜九言真的是女子?」 「路小姐,」陈朗猜到路妙回来,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他无奈地道:「是啊,她是女子!」 路妙忽然就不喘气了,愣在了门口,像是被抽了魂似的,站着不动了。 「路小姐,」陈朗担忧地道:「你没事吧?」 好半天路妙才摆了摆手,「我没事。」又道:「那我回去了。」 说着,高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杜九言是女子……难怪当时会拒绝她。 女子啊……这个人真是太坏了,怎么能骗她呢。 路妙蹲在路边抹眼泪。 西南讼行中,刘嵘勤苦笑着看着侯在他门口的所有人,摊手道:「大家不要问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先前,毫无察觉!」 谁能想得到,和他们打成一片,那么能干的杜九言是桂王妃。 「都去看看新律文,不要聚在这里,问再多我也是不知道。」刘嵘勤道。 「会长,您写信问问她,她还回来吗?」 刘嵘勤道:「我正要给她去信,一定帮你们问问。」 大家不死心,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散了。 邵阳城内今天送出去的信格外的多,都托着焦三走急递铺往京城送。 …… 杜九言正陪着柴太太在怀柔夏家镇的夏氏大府里喝茶。 外面吵的乱七八糟,苏氏站在祠堂门口,手里拿着钥匙,不让任何人进去,她高声道:「我儿是夏氏长房嫡子,你们要是谁不服就去官府告我,证明了他不是夏家的人,我们就从这里离开。」 「在这之前,我们母子两人,依旧是怀柔夏家的长房当家人。」 「管你们是谁,想动我们不可能!」 苏氏说着,将钥匙一收,目光扫过所有人拂袖走了。 留了一院子的人目瞪口呆。 有人低声道:「她自从搭上杜九言,底气就比以前足很多。」 「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 「我看算了吧,告是告不倒的,再说了,有杜九言撑腰苏氏当家做主,以后我们族里肯定越来越好。」 「那倒是,她刚推行了新政,这是实实在在的好事。」 大家一边议论着一边无声无息地散了。 苏氏很激动地进来,道:「杜先生,他们都走了。」 「恭喜你!」杜九言道:「你刚才说的很有力度,你小叔子一时还要再想想的。接下来你好好经营一番,手边拉拢一些有用的人,将来就算斗,你也是不怕的。」 苏氏点头,「现在就不怕了,有您和大家在,我底气足的很。」 杜九言失笑,请苏氏坐,「我有个提议,你听一听。」 苏氏坐下来看着她。 「你家的买卖做的很大,具体涉及到哪些我倒不知道。但你招工的时候,可以尝试多用一些女工。」杜九言道:「做一个表率,对于你们来说,形象很正面,也是一个极好的宣传。」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氏道:「我们家产业很多,而这次您要求恢復旧律,课税上我们算过了,每年要省出不少银子来。」 「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减负了很多。几个米面布庄等铺子,肯定还要往外扩大。」 「女工用的肯定很多。」 杜九言颔首,「女子们走出来做事,可要是没有事给她们做,那律法定的也算是白费了。」 「我替即将来你这里做工的妇人们,感谢您的支持。」 苏氏笑着道:「杜先生太客气了,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对于我们来说,有着莫大的好处。」 杜九言点头,「您太通透了,杜某佩服。」 苏氏确实很通透,她以前的弱势,不过是身为女子的束缚,现在有了底气,她自然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我和柴太太先回去,」杜九言道:「你有事就遣人去京城找我们。」 「凡事占着理的时候,就不要怕,畏首畏尾只会让对手更嚣张。」杜九言道:「您忙着,我们走了。」 苏氏应是,送他们离开。 马车上,柴太太松了口气,道:「您特意来这里,就是为了招工的事?」 杜九言道:「她能成,这个例子就是正面的,将来我们办事也能事半功倍。」 柴太太笑着应是,「还是杜先生想的周到。」 「回去后就将您找的人都召来,咱们先开个例会,商讨个章程出来。」 柴太太很激动,「我都找好了,一会儿您看看,要是不行,就换人。」 「没事,有您在就算是不行的人,也能行的。」 柴太太笑了起来,道:「杜先生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忽然就没有底了,就怕事情办的不妥当,给您添麻烦。」 ------题外话------ 十点投票踩楼抢红包! 643 女子权益(三) 十点投票! 柴太太这半个月严格筛选了六位妇人,都是京城里知根知底的人,年纪在三十岁到四十岁年纪的妇人。 这个年纪是杜九言交代的。 身体不错,又不会顾及面子不敢说话吵嘴,最是泼辣能做大事的年纪。 大家在柴家的客厅里坐着,柴保长给大家煮茶,呵呵笑着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杜九言道:「占着您家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我家这是您给我们面子,您尽管占,一点事没有。」柴保长道。 杜九言应是,和几位太太道:「……当下就你们几个,一开始就是宣传,男女平等,家暴打妻子小孩是犯法的,就算衙门没空管,你们也会管。」 「那怎么管?」柴太太问道:「把人接到我们家来?」 杜九言道:「不能接到你们家来,来来去去人太多,对你们生活有影响。」 「我昨天和吴大人商量过了,府衙后巷有个空宅子,原本是住家眷的,现在他不住就空着的,以后就给你们用。」杜九言道:「目的是阻止家暴,震慑不行就来硬的。」 「工钱暂时还没有,这件事会慢慢落实。总之,治不如防,宣传是最好的办法。」 她大概将工作要点交代了一遍,大家都认真听着,也细细的问。 「京城很大,事情肯定也很多,暂时就要辛苦大家了。」杜九言道。 大家都摇着头,面露骄傲地道:「这是好事,我们再忙再累都高兴值得。」 「是,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大家聊了一个下午,制定了细细的章程后才散了,柴保长在一边听的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等送走了大家,他低声和柴太太道:「这么说,你以后也是个官了?」 「那当然,你就管这几条巷子,我可是管着一个京城夫人太太们的权益,我现在是会长!」柴太太道:「咱们谁官比较大?」 柴保长砸了砸嘴,「那以后孙子谁带?」 「这段时间我是忙的很,你又没什么事,你在家里先带着。」又道:「你要是耽误我的事情,可就是耽误杜先生的事,耽误杜先生的事,那可就耽误朝廷的事,你担待的起吗?」 柴保长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道:「我带,我带。你尽管做你的大事去。」 「那我做事去了。」柴太太说着,就出去了。 孙子醒了哭,柴保长去房里抱孙子起来玩儿。 柴太太带着六位太太一起,将府衙后面的宅子收拾出来,就在府衙旁边,格外显得正式有威严。 杜九言请鲁章之亲笔题写的牌匾送了过来。 一个竖着的牌匾,就挂在院子门口:女子权益保障堂。 柴太太等七个人站在门口,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柴太太道:「咱们从今天开始,就正式入职了。杜先生可是说了,往后整个京城,但凡有妇人受苦受难,咱们就都能管。」 「好!」附和她的是刘太太,前些日子在大理寺门口,就是她给杜九言回家取的一堆的簪子,柴太太觉得她泼辣,在京城人面很广,很适合这里。 还有一位是马太太,她长的胖敦敦的,从小就在泥巴地里滚大的,后来嫁人生子,他相公在城外赶驴车送人,她则一个人在家种地带孩子。这两年攒了点钱,又弄了六辆车租出去,日子越发好过,他们也就在京城赁了个宅子住下来。 她力气奇大,听说当年在村里和人打架,两个大男人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柴太太就喜欢这样的,吵不过就动手,谁还能怕谁不成,她们可是有杜九言和朝廷撑腰的。 「走!」柴太太道:「送子汤的几户,杜先生特意交代我们要多注意,我们今天就一家一家的走动。」 六个人应是,跟着柴太太一起先去了刘端家,连着跑了两家,因为前面杜九言都聊过,所以倒没什么事,她们一行又出城,在庄家村里找到了一户。 一进村,就听到村口的池塘边,几位妇人在说夫妻打架的事。 「大半夜不睡觉,打的鸡飞狗跳的,孩子吓的哭了一夜,真是作孽。」 「庄应就不想好了,把媳妇打死了,他连个洗衣做饭的人都没有。自己不能生,还在家里打媳妇。他也不进城去打听一下,杜先生可是说了,家暴就算衙门不管,她也会管的。」 「应该去找杜先生。」 几个人议论着,柴太太就上前来打听,问道:「庄应家在什么地方?」 「你们是……」几个妇人都看着她们,打量着,「找他有事吗?」 柴太太道:「我们是杜先生创立的妇女权益保障堂的,我夫家姓柴。这次来就是来找庄应夫妻两个人的。」 「杜先生创办的,就是保护我们女人的那个堂会?」几个人妇人都很激动,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 柴太太骄傲地点头。 「走,走,我领你们去庄应家里,他现在肯定还睡着没有起来,去了一抓一个准。」 三四个村里的妇人陪着柴太太七个人,直奔庄应家。 庄应的媳妇徐氏正在院子里给孩子餵饭,一身衣服虽旧可洗的很干净,就是左眼睛青紫了一块,握着勺子的手一直抖,稀饭的粒掉了孩子一身。孩子是个男孩,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看上去不是很机灵,靠在徐氏怀里,也不嚼饭,就一点一点嗦着。 「小竹子他娘,」村里的妇人喊道:「有人来找你家庄应。」 徐氏一愣,看清门口进来的是一群女人,不由松了口气。庄应在外面欠了赌债,这些日子天天有人来家里要债。 柴太太介绍了自己,看着徐氏道:「你脸上的伤,是他打的?」 「是、是!」徐氏又解释道:「不过他是喝醉了,他也不想的。」 说着,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手因为吃力又抱不动,只得将孩子放下来。 孩子不敢动,也不敢跑,就抱着徐氏的大腿,母子两人看人和说话都露着惶恐不安。 「你不用怕,」柴太太道:「将他喊出来,我们谈一谈,他要是认错知道悔改,这事儿就算了。要是他还打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徐氏道:「去、去哪里?」 「我们有住的地方,暂时能管你母子的饭菜,你自己要有手艺就出去找事做,要是没有我们就想办法学手艺。」 「现在我们也能出去做事了,你自己能养活自己,还怕他什么?」 徐氏愕然,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她指了指房里,「我、我去喊孩子他爹。」 一会儿庄应光着膀子,穿着灰色裹裤出来,一脸宿醉的样子,蓬头垢面地挠着肚子不耐放地嚷道:「干什么的,一群臭娘们捣什么乱,都给老子滚!」 「你媳妇身上的伤,是你打的?」柴太太问道。 「老子打的怎么了?」庄应道:「她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还不能打她,打不死她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柴太太冷笑一声,「自己那玩意不能生,逼着媳妇去喝送子汤,你还有脸打她?」 「我要是你,长个东西不能用,就剪了去做太监,好歹还是个人,比畜生强些。」 「你、你说什么!」庄应指着柴太太,「你算个什么狗屁东西,说老子不行,老子现在就能把你摁倒办了。」 柴太太啐了一口,「没用的男人,就这点喷粪的本事了。」 「我们问你一遍,你还要不要过日子,以后还打不打老婆。你要认个错,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们今天就算了,你要是执迷不悟,我可告诉你,我们一定会管到底的。」 「呸!」庄应道:「死娘们脏的要死,老子不打?老子天天打!」 柴太太就看着徐氏,杜九言说了,要问当事人的意见,她要愿意忍着被打,就劝几句以自愿被帮扶为主,要是当事人想要求救,那就全力以赴,只要不弄出人命来,一切好说。 「你怎么说?」柴太太道:「这日子你还过不过?」 徐氏抱着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庄应,庄应跳起来就骂道:「老子告诉你,你他娘的要是敢从这个门出去,你以后就不是我庄家的人。你要回来,老子立刻打死你。」 徐氏抿着唇,忽然将儿子抱起来往柴太太怀里一塞,低声道:「您等我一下。」 她说着,跑房里去了,庄应要撵进去,「你给老子出来,你他娘敢走,老子打不死你。」 他一边说,一边抄起门栓。 马太太冷不丁地发力,照着庄应的后背一撞。庄应顿时被撞趴在地上,不等他起来,就被三四个人妇人,找了绳子,转眼间上半身就捆成了粽子,「起来,咱们一起出去走走,让人看看,打媳妇的男人多厉害!」 说着,将庄应拖起来往外扯,庄应就跳着脚不走,柴太太在扫把上扯了一根竹篾,也不抽他,就在他后腰上一扎。 不但疼,别人还看不到痕迹。 徐氏带着儿子提着包袱,跟着柴太太进城,马太太拖着庄应,一进城门就引起了一阵喧譁。 「这是干什么?还捆着拖着走,这男人不会是个偷吧。」 「柴太太,你们在干什么,这男的怎么了?」很多人围上来看热闹,好奇庄应做了什么事。 「女子权益保障堂办事,」柴太太大声道:「这个男人打媳妇,我们规劝了数次无果,他扬言要将媳妇打死儿子掐死。」 「为了女子权益和安全考虑,我们今天将他媳妇徐氏带出来,也将他绑了!」 「今天人多,当着大家的面,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从今天开始徐氏就住在女子保障堂里。只要庄应痛改前非,好好做事挣钱,再不打徐氏,徐氏愿意和他过,他们还能做夫妻。以上有一条不满足,徐氏以后的生活,我们负责安排。」 「京城里,所有男人女人都听好了。好好过日欺负人不行,忍着也没个头。有事,只管来找我们!」 「我们就在府衙后巷里,白天晚上都行,只管去!」 大家这才明白了,顿时鼓掌叫好,有人道:「这就是杜先生办保障堂的目的啊,有你们在,以后我们女人再不怕了。」 「嗯!有杜先生有朝廷在,肯定管你们死活。」 「好,好!」大家喊着,又转头指着庄应,「打自己媳妇的,都是孬种!」 「活该你生不出儿子来,丢你祖宗的脸!」 「呸!」 庄应耷拉着脑袋,虽一肚子的气,可半个字不敢骂出来,这么多人,一人一脚他也被踩死了。 「话在这里,大家听着也都记着。律法不管我们管。」柴太太道。 「以后谁和庄应一样打媳妇,我们就将他脱光了游街。」 「挥拳头的,想清楚了!」 ------题外话------ 十点投票,踩楼,抢红包! 表忘记了哈。中楼的明天公布读者号。 644 去看热闹(一) 「保障堂太厉害了。」街道上,大家都听到城门口柴太太一行人捆着庄应游街的事,「衙门都不敢这么做。」 「杀鸡儆猴。」 「对!这事办的漂亮,我这个男人都看不下去那些拿媳妇出气的。送子汤的事,虽说膈应人,可自己媳妇也不知道啊,杜先生说了,媳妇才是受害人!」 「要不说有的人天生孬种呢。只有孬种才因为这种事打杀媳妇的。」 「是。实在觉得心里膈应的慌,就和离吧。和离的事衙门可是会管的,非把媳妇往死里打有个什么意思。」 「以后有保障堂肯定没事了,有人专门管,那些人就没胆子打了,反正是孬种。」 杜九言送银手出城去余杭,就回了三尺堂,没有看到这一幕。窦荣兴看热闹回来,绘声绘色地告诉她,她笑着道:「柴太太的办事能力,绝对厉害。这事换我去,我肯定是办不好的。」 「泼辣的很,」窦荣兴道:「你没看到她拖着那男人游街,那男人就穿着个裹裤,捆成个粽子样,丢人丢到家去了。」 「什么人就该用什么方法对待,这种人不能给他留脸。」钱道安道:「不过,保障堂虽前面的事办的好,可后面怎么办?」 杜九言道:「只能慢慢来,前期官府投入一点,再想办法请一些商贾帮忙。」 「怎么帮?」周肖问道。 「解决受害妇人做工或者捐钱捐物。」杜九言道:「最好两者都办,保障堂就能给柴太太她们发工钱了。」 不能让人白干活,热情是无法维持生计的。 「但凡捐钱或者捐物资助的商家,我们以保障堂的名义,敲锣打鼓送锦旗!」杜九言道。 她认为有恢復课税旧律在前,她去找人资助,应该没有问题。 周肖点头,「你这个想法很好。我支持你。」 「不要口头支持,」杜九言道:「请用你的实际行动来支持,明日开始,上街去拉贊助。」 「用你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各位有能力的商家,资助保障堂。」 「我、我、我没有!」宋吉艺道。 「那用美色!」杜九言冲着他挑眉,宋吉艺一抖,「别、别、别、眼睛、眼睛疼。」 杜九言踹他凳子,「你再说一遍?」 「疼!」宋吉艺一熘跑出去,站在院子里得意地笑。 窦荣兴道:「九哥,你怎么不穿男装了,我们习惯你穿男装,你这一天天穿裙子,我们不适应。」 「凉快!」杜九言道。 周肖看着她两层领子,「你确定?」 「下半身凉快!」杜九言也不适应,但她已经对外宣传是女子了,所以她得做个表率,摆个态度,否则,大家还以为她嫌弃做女子,一心女扮男装。 这对她正面的积极的形象有影响。 「我回去睡觉了。」杜九言摇着扇子起来,「事情办完了,就开始空虚!」 周肖道:「怀王的事你不是还有怀疑吗?不查了?」 「懒的动。」杜九言道:「我现在就想躺在家里吃吃喝喝,坐享我如今的位高权重。」 窦荣兴道:「你现在有权吗?」 「有啊,」杜九言一边出门,一边道:「我可是有三尺堂,还有保障堂呢!」 宋吉艺哼了一声,「吹、吹牛!」 杜九言不急不慢地上街,路上大家看到她,都迎着她打招唿,她笑盈盈地应着,拐了个弯去瓦肆听了半折戏,又折道出来,迎面就碰到了薛按。 「王妃娘娘,」薛按从轿子里下来,杜九言回礼道:「您这是出城办事?」 薛按含笑道:「大理寺查了申道儒的三项罪证,虽不涉公堂足够判刑,但圣上还是决定撤了他职务。」 「撤了?」杜九言眼睛一亮,「您这是去传圣旨?」 薛按笑着应是。 「走,走,我和您一起去。」杜九言扶着薛按一起走,「这么热闹的场面,我肯定要去见识一下的。」 薛按哭笑不得,看着对手被撤职,也只有杜九言能做得出来了。 张扬的坦荡荡。 「那可指定了下一任会长?」杜九言道:「我记得燕京太阿院的邵培怀邵先生很正派,有没有指派他做会长?」 薛按还以为杜九言也想做燕京会长呢,他笑着道:「任阁老推举牧琰。在燕京除了申道儒以外,就属他的资格最老了。」 「圣上看过他的履歷,就同意了。」 牧琰这个名字,杜九言听过但不熟悉,她道:「那要是和申道儒一丘之貉怎么办?」 「不会。有申道儒在前,谁也不可能再折腾了。」薛按道:「其实燕京还是很正派的,就是没什么人情味而已。」 这一点杜九言还算贊同,至少比当时的西南要正派多了。 两个人一路聊着到了燕京门口,开了大门,杜九言跟着薛按进了燕京讼行。 薛按一到,所有的学子和讼师都迎了出来,申道儒由长安扶着出来,跪在了最前面。 杜九言打量着申道儒,半个月不见,他老了不少瘦了不少啊。 申道儒也看到了站在薛按后面的杜九言,顿时满面的愤怒,待薛按读到免他职务的事,他勐然抬头喊道:「是、是圣上亲自说的?」 「申先生,这是圣旨,自然是圣上亲自说的。」 申道儒痛苦地强撑着,就听薛按道:「申道儒无才无德难当会长大任,自今日起撤掉他在燕京讼行所有的职务,由牧琰接任……」 牧琰垂首应是,申道儒又勐然回过头去看牧琰,就见牧琰眼角含笑地跪着谢圣恩。 申道儒顿时就明白了,牧琰虽无法决定撤职的事,但肯定在背后託了关系,否则,圣上怎么可能知道,燕京讼行里还有一个牧琰能接任会长。 毕竟,歷届会长都是讼行内部推选出来的。 「请接旨,牧会长!」薛按道。 牧琰上前去接了圣旨道谢。 杜九言站在一边看着,就发现所有人都面无表情,似乎没觉得申道儒撤职可惜有所不舍。 她记得申道儒做会长有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就是这样凉薄? 还是因为有外人在,所以不好表现出惋惜和激动? 「恭喜会长。」众人上前去恭喜牧琰,围着牧琰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说话。 申道儒被长安扶起来,目光投向杜九言,几步走了过来,问道:「你、现在满意了?」 「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杜九言摊手,「申先生,您这些弟子们对你都不怎么样啊。要知道,当年付怀瑾和刘公宰离开的时候,西南半数的人都哭着喊不捨得。」 「这么看来,你连付怀瑾都不如。」 申道儒拂袖,冷声道:「讼师不需要私情,要这些虚伪的眼泪毫无意义。」 「再说,付怀瑾岂能和我比,纵然我不再做讼师了,也比他要高出很多。」 杜九言点头,笑盈盈地道:「您将来打算做什么?」 「你不要高兴的太早,」申道儒道:「我想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说着,由长安扶着回去收拾东西,不消片刻主僕二人就提着包袱,离开了燕京讼行。 没有人挽留,没有出来相送! 杜九言站在路对面,感慨很多。 「杂家回宫復命了。」薛按道:「王妃娘娘有空带着小公子去宫里坐,只要你们进宫,就格外的热闹。」 杜九言笑着应是,目送薛按离开,她想了想,顺着申道儒离开的巷子跟去,拐了一个弯就看到他进了一户四合院,敲了门后院门打开,里面一个人影子一闪而过。 「宋吉昌?」杜九言扬眉,「狼狈为奸啊。」 那天之后,宋吉昌和周岩就失踪了,倒是江书吏离开京城的时候,银手去送了一程,顾家己的叔叔以及婶婶离开时她也知道,唯独宋吉昌两个下落不明。 没想到躲在这里。 …… 「申先生,您真的被撤职了?」宋吉昌问道:「那现在燕京讼行的会长是谁?」 申道儒道:「牧琰!不提也罢,往后老夫也和你们一样,是个没根的人了。」 「申先生,有件事我很奇怪,您……要那把扇子的目的是什么?」周岩很奇怪,一开始他不知道扇子的用途,所以帮着一起找,可现在知道扇子只有两个用处,这就让他更惊奇了。 申道儒想干什么,难道和杜九言一样恢復周律? 严格说,杜九言这个人好大喜功喜欢出风头,她恢復周律他能理解,至于女子权益立法,那就更好解释了,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能继续做讼师铺路而已。 可申道儒想干什么? 「老夫自然有老夫的打算。」申道儒看着两人,「你二人,可想报仇?」 周岩蹙眉,宋吉昌道:「怎么报?」 「杜九言办了一个女子权益保障堂,你们可知道?」 他们两个人没敢出去,但多少还是打听到了一些,宋吉昌道:「听说过,抓了男人游街,简直目无王法!」 「她这个事,还有漏洞,只要抓住了这个漏洞,就有办法让她自打脸面。」申道儒道:「待办成此事,你我三人的仇也算报了,自此离开京城,我带你们另谋出路。」 「好!」宋吉昌道:「您说怎么做?」 他不想离开京城,他此生最大的目的,就是赶走杜九言,重新回到三尺堂。 ------题外话------ 推荐好友【桑非白】新文《农门秀色:医女当家》 【本文一对一,男女主身心干净。】 一朝穿越农家女,父死母弱奶奶恶。 季菀认了。 好歹姑娘我是中医教授,还会一手好厨艺,总不会饿死。 采灵芝,卖人参,收山货,盖房子,救死扶伤得美名,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却一不小心,被一个妖孽缠上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季菀翻白眼,「我救了你的命,你还要赖上我一辈子,这叫碰瓷,懂吗!」 「何为碰瓷?」 「就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天地不容…」 「身为大夫,本着悬壶济世之心,姑娘就更应该收容我这个已无立足之地之人了。」 「…」 季菀看着某人祸国殃民的脸,痛心疾首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未免你这妖孽再祸害他人,我就委屈点,收了你吧。」 645 新添的愁(二) 桂王从宫里回来,在侧门口碰到了杜九言,他喊道:「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你回来了?太后娘娘没什么指示吧?」杜九言随意地道。 桂王打量着她,她今天穿着一件芙蓉色的褙子,因为天气热,她让闹儿给她做了半截的假领子,所以她脖子上虽里外两层领,但实际,她只穿了肚兜和外面一件广袖的褙子。 薄薄的衣料,虽不透,可却将她腰身裹贴出来。细细的腰肢摆动,居然有几丝摇曳的娇媚,胸部虽不山峦起伏,但还是曲线玲珑。 天真热。 他咳嗽了一声,道:「没说什么。」 「王爷,」杜九言道:「刚才我跟着薛公公一起去传圣旨了,圣上撤了申道儒会长的职务。」 桂王点头,「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薛按,听说了这件事。谁接任会长?」 「牧琰,我没接触过,听薛公公说他在燕京里资格很老。」 桂王不稀奇,「他是申道儒的学生,但和任延辉私下里有几分交情。八九不离十,是任延辉推举他的。」 「总要有人做会长,我哥肯定就顺势卖了任延辉一个面子。」 杜九言道:「刚才我跟着申道儒……发现他和宋吉昌在一起,估计周岩也在里面。」 「不知道商量着做什么坏事。」杜九言很兴奋,「王爷,咱们蒙着面,将他们打一顿吧,然后丢出京城,防微杜渐!」 桂王竖起个大拇指,「好主意,我陪你一起。」 他搭着她肩膀,杜九言推开他,嫌弃道:「大热的天,勾肩搭背你不热吗?」 「我的心更热!」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嗯,我知道了,王爷有一颗狂野浪荡的心。」 「还是你懂我。」桂王低头看着她,「言言,你这么懂我,要不然今晚我们洞房吧。」 杜九言踩他的脚背,低声道:「没空,您继续享受您的鳏夫生活。」 「你不要骗自己的心,」桂王道:「你的心里是有我的。」 杜九言点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不能否认,但是,这不代表我愿意和你洞房。」 「这是两件事,」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明白吗?」 桂王道:「不明白!」 「我会让你开心的,」桂王跟在她后面,「我会很卖力!」 杜九言回头瞪着他,这话,她听着脸都红。 「嗯,相信我。」桂王道。 杜九言不想理他,转身就回去,桂王一把抓住她的冲着天的髮髻,攥着,火气很大,「你这个髮髻,丑死了。」 「哪里丑了?」杜九言道:「不觉得这和男子的髮髻很像吗,比较适合我的气质。」 桂王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赵鼎!」杜九言大怒,指着他道:「你想死是不是,这么噁心的话你都说的出口。」 桂王道:「我还有更噁心的。」 说着拔腿就跑。 杜九言捡了个石子砸他,就听到咚地一声响,桂王捂着头蹲下来,「哎呦,疼、疼死了。」 「你用什么东西砸的,疼!」 杜九言吓了一跳,「我手法这么精准了?」 「砸哪里了,我看看。」她跑过去,查看他后脑勺,「我以为你会让开呢,我看破了没有。」 「已经够傻的了,再砸傻了,就彻底完了。」 桂王苦哈哈地看着她,「你要对我负责,我现在就傻了。」 「别啰嗦,我看看。」杜九言去拿他的手,就看到他手指缝里夹着小石子。 也就是说,石子砸他后脑勺的时候,他是头也不回地夹住了。 「想死就好好说,」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桂王忽然凑上来亲了她一下,嘿嘿笑着,「你刚才眼里的担心可不是假的。」 「言言啊,你要顺从自己的内心。」 杜九言正要说话,就发现桂王正朝她身后看去,她也回头,就看见跛子正站在如意门前看着他们。 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静静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杜九言想到刚才桂王的吻,虽是蜻蜓点水但是当着别人的面,她还是很尴尬,「那个……今天下衙很早啊。」 她说着瞪了一眼桂王,「作死,等会儿收拾你。」 桂王掂着石子儿起来,乐呵呵地道:「我躺平了等你收拾。」 「流氓。」杜九言白了桂王一眼,冲着跛子道:「你站门口什么意思,家里没牛,你这是要做牛桩?」 跛子眉头动了动,并没有过来,淡淡地道:「我回来拿点东西。听说申道儒被免职了?」 「嗯。」杜九言将她看到的事告诉了跛子,「我和王爷准备今晚去打黑棍,有没有兴趣一起?」 跛子看了一眼桂王,又看着她,轻声道:「杀鸡焉用牛刀,你们去就好了。」 「行吧。」杜九言说着回去,「保障堂的事做的还不错,明日我准备去找商贾谈资助的事。」 她说了一半,跛子道:「我回房去拿东西,吴大人还在等我。」 「去吧去吧。」杜九言道。 跛子不急不慢地绕开桂王,回了自己内院。 「尴尬不尴尬,院子里这么多人,你要不要脸!」杜九言指着桂王道:「真替太后后悔,当年生你下来,就该把你丢了。」 桂王道:「我在自己家里亲自己媳妇,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我不是你媳妇,边儿去。」杜九言哼了一声,负手往房里去,桂王跟了她几步,搭着她的肩,道:「晚上吃什么?」 杜九言道:「我想吃鱼,不如烤鱼吃吧。」 「我来烤,包你满意。」 两人说着话,进了暖阁里,谢莹正在里面坐着,看见两人进来,她笑着起身,道:「王爷,杜先生。」 「谢小姐。」杜九言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 谢莹道:「我是来告辞的。」她说着看了一眼桂王,轻笑道:「我来这里的原因,二位也早就知道,现在王爷和王妃团聚,我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所以,我准备这两日和大家告别后,就回家去了。」 杜九言想说,其实你不用走。但这话她不敢说,以免桂王立刻和她翻脸。 「好。这几天我们再聚聚,虽各有原因,但这段时间我们相处的很愉快。」杜九言道:「以后还是朋友。」 谢莹笑着点头,「能做王爷和王妃的朋友,三生有幸。」 她笑着又说了几句,就告辞出来,迎面就看到跛子正过来,她含笑道:「跛爷!」 跛子扫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擦肩而过。 谢莹往前走,不过走了几步,就看到小径边上,裴盈正站着,目光随着跛子走远,连她都没有看见。 「唉!」谢莹嘆气,「杜先生一变红装,多少人的心都碎了。」 她虽也遗憾,可其实也没有多伤心,桂王这个人太难相处也难走近了。 若要费心思……没必要。 她不做桂王妃,还有别的很多选择,就像杜九言说的,女子也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顺从内心,而不是依附着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不过,来一趟她不后悔,认识这么多人有趣又多才的人,很值得。 跛子出了桂王府的门,却并没有回府衙。他有点饿,就随便找了一家子饭馆坐下来,小厮见他一个人吃饭又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提着好酒来,「差爷,您要不要喝点酒,喝酒解愁。而且这酒喝多了头不疼。」 跛子扫了一眼,道:「来碗面,加份牛肉。」 「不喝酒吗?」 跛子自己倒茶,没有再说话。 喝酒解愁,那是难得愁。 若心头的愁一直有,早已不是喝酒能解决的…… 何必呢。 小厮给他上了面条,跛子埋头吃了半碗面,才开始细嚼慢咽地吃滷牛肉。 肉质很老,嚼的牙疼,他也不着急,慢慢吃着目光投向外面的街道。 人来人往的东三街上,姑娘们比以前多了很多,她们嬉笑怒骂地闹腾着,有个男子正蹲在墙角举着泥瓦工的牌子等着人上来找他做事,在他隔壁,卖糖串儿的老妇人靠墙歇脚擦汗,停了一会儿,她走了,那个泥瓦工也被人请了,讨价还价地走远。 每个人都有去处,或行色匆匆,或缓缓而行…… 他吃完一口,又夹了一块放进嘴巴里,碗里的半碗面,早已经煳成了面疙瘩。 有个男子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来,也要了一碗面,无声无息地吃着,一边吃着一边低声道了一句,「宁王启程来京城了,九江王那边没什么动静,每天除进宫请安出门会友外,并没有别的事。」 跛子放了筷子,丢了钱起身走了。 在外人看来,他和对面的人并没有任何的交流。 646 夜遇意外(三) 杜九言和桂王穿着夜行衣从王府出来。 「没有挑战性。」桂王百无聊赖,「三个读书人,我一个人就解决了。」 杜九言拍开他拖着自己手的手,「好好走路。」 「言言,」桂王换成勾肩搭背,他喜欢搭着杜九言的肩膀,这个时候就觉得杜九言因为个头的缘故,有几分娇弱,「你觉得申道儒要太祖扇子的目的是什么?」 「恢復律例,添加律例?」 桂王自言自语,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不会!只有可能是冲着免死一项来的。」 「我也觉得是,」杜九言若有所思,「依照他的性格,应该不需要免死。」 申道儒这个,她虽然不喜欢,但实际上他执业上,比付怀瑾要好很多。虽少了一些人情味,但相对来说,他是严谨的,确实也有能力。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去知法犯法。 如果不是他自己用,那么他要给谁用呢? 难道他和荆涯沖以及闵然举是一起的?但是她的直觉感觉并不是。 「现在还想不到。」杜九言耸肩,道:「王爷,你们这里的秘密还真是多啊,是不是就在等着我这个天外飞仙来解救呢。」 桂王扬眉道:「你的魂魄是飞仙?」 「是啊。」杜九言昂着头道:「你就没看出来,我周身萦绕着仙气?」 桂王摇头,「有气,但不是仙气,我认为是妖气。」 「狐狸精。」桂王低声道:「勾的我魂都没有了。」 杜九言呸了他一口,「没法和你交流,本仙女不想和你废话。」 两人从小巷里走,已进了五月,夜色清亮,杜九言道:「绕过两条巷子,前面就是了。」 桂王颔首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个妇人喊道:「救命!」 「救命!」 这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那边传来的。」桂王指着一堵墙的另一边。 两人跳上围墙,视野开阔后,就看到隔着两条窄窄的巷子里,有一户人家亮着灯,院门也是敞开的,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一边跑喊着救命。 「走!」 两人在围墙上跑动,迅速跳到那边的巷子,那个女人看见他们,激动地冲着他们跑过来,喊道:「救命,救命!」 「怎么了?」杜九言打量着女子,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浅粉的中衣,头髮散了下来,鞋子趿在脚上,显得慌乱又无措。 女子指着自己家,道:「他要杀了我。」 「救救我,把我送到保障堂去,我、我很害怕。」 女子站在杜九言身后,害怕地看着自己家院子的方向。 「我去看看,」桂王看了一眼杜九言,正要进去,忽然就看到一个男人从里面追了出去,左右找随即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指着女子就喊道:「你这个贱人,给我站住!」 男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走路的时候不太稳,待他略近了几步,杜九言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贱人!」 女子紧紧抓着杜九言的衣服,喊道:「你、你喝醉了,你冷静一下,把刀放下来我们好好说话。」 「贱人!」男子过来,桂王一脚踢在他的右手手腕上,刀就脱手掉在地上,男子受不住力道,跌撞后退了几步,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他想起来又起不来,使劲昂着头指着这边,「贱、贱人!」 说完,就倒在地上唿唿喘着气。 这一幕从头到尾,半盏茶的时间。 「发生了什么事?」杜九言让开,打量着女子,女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躺着的人,回道:「他、他是我夫君。」 「他说他要杀了我,我、我跑了出来。」 杜九言问道:「你们成亲几年?他为什么要杀了你?」杜九言问道。 「我们成亲三年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我本来在家里睡觉的,他喝的醉醺醺的回来,突然就去厨房提了刀沖房里来。」 「等我出来的时候,你们就看到了。」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 杜九言去打量着躺着的男人,男人闭着眼睛酒气熏天。 他穿着灰色的短褂,身上有泥灰,双手骨节粗大,应该是个做体力活的人,看他身上的灰,倒像是给人盖房子的小工。 「先把人弄回去吧,他醉成这样,说什么都没有用。你要是害怕,今晚可以先去保障堂住着,明天一早等保障堂的人上工,再帮你解决这件事。」 女子点着头,这才打量着杜九言和桂王,顿时眼睛一亮,惊讶地道:「你、你们是杜先生和桂王爷吗?」 「嗯。」 杜九言应了一声,和桂王一起将男人扶起来。 男人很沉,但好在不挣扎,耷拉着脑袋。 他们这一折腾,两边院子里亮了几盏灯,有人开了院门,隔着门缝冲着院子里打量,听到他们的对话,就跑了出来,喊道:「杜先生,桂王爷,真的是你们啊。」 「辛苦了辛苦了,要不要去我家喝杯茶?」隔壁院子里的人高兴地道。 杜九言看着穿着中衣,披着一件外套的邻居男子,嘴角抖了抖,道:「大半夜的不喝茶了。多谢!」 「义子怎么了?」男子看着醉倒的男子,又看着跟在后面的女子,「义子媳妇,义子怎么了?」 女子道:「他也不知在哪里灌的酒,一回来就拿着菜刀冲到房里来,说要杀了我的。」 「得亏碰见桂王爷和杜先生了。」 「要不,今晚我就要被他杀了。」 女子说着,吓的哭了起来,「喝酒、喝酒,见天的喝。这日子没法过了。」 「又喝醉了啊,他最近这是怎么了,天天回来都是醉醺醺的。」 女子点头,「我也不知道,问他他也不说。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真的是急人。」 「请杜先生帮帮你吧。等义子醒了,杜先生一问他肯定什么都说了。」 女子点头应是,和邻居的男子打了个招唿就进院子了。 杜九言累的很,将袁义放在他家堂屋的靠椅上,甩动着胳膊和女子道:「你怎么说?我看他醉成这样,今晚也干不了别的事。」 「不过,安全起见你去保障堂吧。」 女子点头应是,「那、那我去收拾件衣服出来。」说着看了一眼袁义,就回房穿好衣服又提着个小包袱,站在院子里。 「好累,回去睡觉吧。」杜九言和桂王道。 桂王点头,和杜九言一起将女子送去保障堂,杜九言问道:「你怎么称唿?」 「我姓谈,今晚得亏王爷和杜先生了,谢谢!」谈氏道。 杜九言摆了摆手,叫开保障堂的门,是今天白天柴太太安排住在这里的徐氏。 「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杜九言说着,又和徐氏说了两句,让她们将门关好。 两人应是,关了门徐氏带着谈氏去休息。 杜九言摊手,「今晚泡汤了,明天再去吧。」 「嗯。」桂王颔首,两人回王府,各自回房睡觉。 早上醒来,杜九言洗漱好,吃早饭的时候和桂王道:「我等会儿去保障堂,把事情告诉柴太太。」 这种有关家暴的事,既然是保障堂负责,杜九言就不想半道插手,免得大家分工不明责任不清,弄到最后,该做事的人不知道做什么,不该做的人累的两头颠。 「嗯。」桂王颔首,顾青山进来道:「爷,宁王爷快到京城了。」 桂王点头。 「宁王来京了?不是说不来的吗?」杜九言有些意外。 桂王道:「他哪能都听他母妃的话。几位太妃一直在后宫,对外面的事了解的太少了。」 「那什么时候到?」杜九言问顾青山。 顾青山回道:「他坐马车,又不着急赶路,看脚程至少还要七八天。」 「那热闹了,」杜九言看着桂王,「这样的话,你们兄弟几个就算在京城聚齐了。」 桂王没说话。 「我走了。」杜九言起身抚了抚自己的裙子,桂王打量着她今天的穿着,上面是一条天青色素面的褙子,下面是浅粉的马面裙子,今天没有梳髮髻,而是抓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纂儿穿了根簪子,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上,慵懒又娇俏。 「看我干什么?」杜九言低头看自己打扮,「不好看吗?这是叶姑娘帮我做的裙子。」 桂王道:「好看,非常美!」 「那就行了,小爷出去做事了。」她说着出了门,不急不慢去府衙,柴太太和谈氏正好从保障堂出来,几个人在府衙门前的街上碰见了,杜九言道:「是陪她回去吗?」 「是,我早上一来就听说了昨晚的事,杜先生您睡的迟,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柴太太道:「这事我们几个去办,您歇着吧。」 「好!」杜九言指了指府衙,「今天没有升堂,我去找吴大人说话。」 她进了府衙,吴典寅正在埋头看卷宗,刘书吏坐在他下首位置在誊抄。 「吴大人,」杜九言进门,「您正忙着呢,要不要我帮忙?」 吴典寅还不能适应她是女子的事,很尴尬地道:「没,没有。你今天怎么得空来,是不是有事找我?」 「没有,我本来要去保障堂的,但她们都有事忙,我就来您这里了。」 吴典寅笑着道:「那你要是闲着的话,就帮我看看这两个卷宗吧,是陈年旧案,我想整理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梳理出来。」 「好。」杜九言坐在一边看卷宗,房间里的三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 杜九言一份卷宗没有看完,门外忽然进来了个差役,「大人,跛爷可在这里?」 「他在后衙整理卷宗,你去后衙找他。」吴典寅说完,差役应是又道:「大人,进榜胡同里死了个人。」 吴典寅一怔,「怎么死的,人命案?」 「还不知道,刚才保障堂的一位太太来报的,让我们赶紧去看看。」 听到保障堂,杜九言这才抬头,奇怪地道:「保障堂的人来报官的?谁来的?」 「苏太太吧,瘦瘦小小的那个。」 她们早上不都要去谈氏家里的吗?难道谈氏家附近出了案子?她问道:「死者什么人?」 「姓袁,别的还不清楚。」 袁义?昨晚喝醉的、谈氏的夫君死了?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月票,所以今天有加更,待会儿八点半第四更。 昨天踩楼活动,到晚上数楼一共一千多条,感觉缔造了新纪录,相当的厉害…。 大讼师的月票也是厉害了,感谢大家!这几天都是月票双倍,年底风云榜是这本书一年的成绩表,是个比较漂亮的数据,所以月票很重要,如果有票的,请投给大讼师,么么哒! 关于昨天中楼名单,十点钟我发公告。 这么多楼,只有十个名额太少了,所以,明天早上我们再踩一波,还是一样十个抱枕。 记得看我的公告。 646 现场查看(四) 「死了?」杜九言很惊讶,「衙门找仵作了吗?」 吴典寅回道:「保定府接了一个过来。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 「你去找跛子,让他去看看。」吴典寅和差役道。 差役应是而去,杜九言也放了卷宗,「吴大人,我也去那边走看看,昨晚见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个死法我很好奇。」 「你昨晚见过?那你去看看。」 「你和跛子在,我就放心了。」吴典寅道。 杜九言出去,在府衙门口停了两脚,就看到跛子带着两个小捕快四个差役和仵作从后面出来。跛子穿着捕头的袍子,手里拿着刀,看着她挑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杜九言和他一起出去,将事情前后和他说了一遍,「……昨晚见到还挺好的,不知道怎么个死法。」 「昨晚你和王爷去找申道儒,半道上撞见这件事?」 「嗯。所以昨晚没去成,不过让乔墨去留意那边了,防止他们玩阴招。」 跛子颔首,就没有再说话。 「对了,早上顾青山说宁王要到京城了,估计还有七八天的脚程,你这几天有没有让你的人留意九江王?」 「他没什么特别的,一切再正常不过。」 杜九言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跛子余光看了她一眼,又投向前面的路,让开迎面走来的人,淡淡收回了目光,道:「你不是要去祭拜你的父母吗,何时去?」 「约了十四号。」杜九言看着他,「你要一起去吗?」 跛子看着她,不解。 「没事没事,」杜九言摆着手,她其实是想试探跛子认不认识她父母,但看跛子这样子,应该是不认识的,「我带着小萝蔔去就好了。」 跛子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你、对新身份适应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杜九言看着他,「我这样的人,就是变成一头猪,也能让自己长的熘圆。」 跛子失笑。 「怎么笑起来,透着一股忧郁的气质?」杜九言打量着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来告诉我,我帮你一起分担。」 跛子扫过她拍着自己肩膀的手,淡淡地道:「我没有难事。」 「行吧。」杜九言向来不会对朋友打破砂锅问到底,别人不说,就一定有他不说的理由,「办事!」 两人到了进榜胡同,柴太太正在门口,喊道:「跛爷……杜先生,您也来了。」 「我在府衙,就一起来了。」杜九言进院子,「确定死了吗,没喊大夫?」 柴太太道:「请大夫了,大夫还在呢,说死了有几个时辰了。」 几个时辰?她们昨天夜里将袁义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亥时过半了,离开的时候接近子时,现在才不过辰时三刻。 如果死了几个时辰的话,岂不是他们离开后没多久,袁义就死了? 她进了堂屋,打眼就看到躺在躺椅上的袁义,穿着和昨晚一样,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闭着眼睛,脸色泛白,歪躺着头侧向右边,左手从扶手的缝隙里出去,垂着搭在了地上。 脚上的鞋子没有脱,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 谈氏跪坐在椅子边上,正拉着袁义的右手在哭。 杜九言打量了堂屋里的摆设,和昨晚她进来的时候相比,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看向站在八仙桌边的老人,问道:「您是大夫?」 「是,」老大夫上前来行了礼,拱手道:「在下安和堂的大夫,姓刘!」 跛子带着仵作在验尸,杜九言拱手道:「您说他死了有几个时辰了?死因是什么看的出来吗?」 「死因看不出来,但是看尸体的情况以及现在的气温,在下认为至少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那就是寅时左右,这个时候已经天亮了。 「只是估计,毕竟在下这方面不如仵作。」刘大夫道。 杜九言道了谢,等着仵作验尸,她则问柴太太,「你们进来的时候里面什么情况?」 「我们来的时候门是关着的,但是没有拴,进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这里,我们还以为她睡着了。我上来推了推他,他没什么反应,左手就自然的从身上滑下去了。」 「我就感觉不对劲,测了他的鼻息,这才发现没气了。」 「嗯。」杜九言和谈氏道:「你别哭了,在家里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被人翻动的痕迹。」 谈氏擦着眼泪应是,由马太太扶起来,两个人去检查家里的情况。 「没有打斗的痕迹,」跛子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你昨天走的时候关门了?」 杜九言颔首,「门是我关的,但并没有栓门。」 「他酒气很重,喝了不少的酒。」杜九言道:「摔在地上的时候,就人事不知了。」 跛子点头,听到脚步声,和杜九言一起看向外面。 杜九言问谈氏,「家中可有翻动的地方?」 「有。」谈氏有点慌,「房间里被人翻动过的。」 杜九言扬眉,和跛子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去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的床上被子是乱的,昨晚谈氏是睡觉的时候,被袁义拿着刀吓出来的。除了床上被子比较乱以外,两门的衣柜门是打开的,衣服散落在地上,靠在柜子有个老旧的梳妆檯,台上放了几根木制的簪子,还有个妆奁匣子,匣子的四个抽屉都是打开的,抽屉里一些零碎的不值钱的东西,都被丢在了桌面和附近的地上。 另外一边靠窗放了一张立柜,立柜有五个抽屉,最底下的抽屉丢在地上,里面零碎也都倒了出来,针头线脑还有袜子之类的东西,上面几个抽屉,第一个是推上的,中间两个则都是梯状抽开的。 都是翻的乱七八糟。 「丢值钱的东西了吗?」杜九言问谈氏。 谈氏道:「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我妆奁匣子里,有一个鎏金的簪子,和一个包银子的手镯,两个东西当时买的时候,也不值一两银子。这两个东西我刚才找了,没有!」 「其他的,也就这个立柜里放了钱。」谈氏指着最底下被抽出来抽屉肚里,「我每次拿钱,都要将抽屉拿出来放在旁边,从里面将钱拿出来。」 「四百五十文钱没有了。」 杜九言蹲下来往里面看了一下,确实没有东西了,她颔首道:「你去看看别处吧。」 谈氏应是出去了。 杜九言回到堂屋里,仵作停下来看着她和跛子,「裤子里小便干了,地上也没有小便的痕迹,大便还算干燥。再加上尸体软硬程度,初步推算,死的时间大概在丑时到寅时这个时间。」 「你昨晚几时离开的?」跛子问杜九言。 杜九言道:「我回到王府的时候,是子时过一刻,路上用去了一点时间,在保障堂门口用去了一点时间,往后退一炷香时间吧,估计在亥时半到亥时三刻这样。」 「那就是,你离开两个时辰后,他死了。」 「差不多是这样,」杜九言问仵作,「死因能不能看得出来?」 仵作回道:「肤色正常,眼耳口鼻没有充血的痕迹,身上也没有伤痕。但酒气很重,嘴里很臭,」 「这种情况下,多数是饮酒过多造成的猝死!」 杜九言点头,看着谈氏,「他平时酗酒吗?」 「不酗酒,」谈氏道:「但是他人很老实,有时候给别人做事的时候,主人家邀着,他还是会喝点。」 「酒量怎么样?」 谈氏回道:「酒量不太好,今年年三十我们两个人在家里喝了一斤酒,酒没有喝完他醉的倒在床上。」 「他顶多半斤酒的量。」 杜九言颔首,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仵作,「你能确定是饮酒过度猝死吗?几分把握?」 「六分。」仵作回道:「以前我也查过几列类似的猝死,情况相似。」 杜九言看着跛子。 「先将尸体带去衙门,」跛子吩咐完又和仵作道:「我让刁大和你一起,再仔细查一查?」 仵作点头,「那敢情好,有他在我更有底气点。」 「先抬回去。」跛子吩咐差役,几个差役上来,用床单裹着袁义的尸体出去,袁家的门外有很多邻居在看热闹,保长在外面赶人走,喊了半天大家也不肯散去。 「你有什么想法?」跛子和杜九言站在院子里。 杜九言摇头,「想法只有等刁大确定死因了。」 房间被翻,东西被丢,都不一定和杀人的有关,毕竟昨晚闹的动静很大,肯定有人知道,袁义喝醉了要杀了谈氏,而谈氏则跟着他们去保障堂了。 「将左右隔壁邻居请来问问。」杜九言和跛子道。 跛子颔首,吩咐差役去请邻居。 杜九言朝门外看去,就看到一个人,本来是探着头朝里面看的,等察觉她朝门口看的时候,就飞快地蹲下来,隐在了人后,随即跑走了。 「是谁?」跛子也看到了,但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 杜九言道:「宋吉昌,他住的地方,和这里相距两条巷子。」 「他现在和申道儒还有周岩混在一起,王爷让乔墨盯着他们了。三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跛子道:「让宋吉艺去,将宋吉昌带回来问问。」 「跛爷高明。」杜九言道:「他们兄弟间的事,还可以私下里再挽回一下。」 宋吉昌这个人本性并不恶。但是,自尊心太强目光又短浅,容不下别人……这是他最大的问题。 宋吉艺将他打一顿,或许就能解决问题了。 「邻居来了。」捕快指着门口道。 随即,杜九言就看到门口进来两个邻居,一个是昨晚他们见过的,和袁义家一墙之隔的邻居,另一个则是隔着一条小胡同,在袁义家左边的邻居。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月票,大讼师七月份上架,到这个月底整五个月,风云榜(年度月票榜)能上年度第六相当厉害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还有四天,本年度结束,有票的不要忘记投,双倍月票双倍积分。 如果要充值的,这两天可以趁着活动充值,点击首页中间横幅的活动页面充值,100元,50元,30元三档,充值后送月票还有打赏道具! 我自己也有充值,哈哈。180块可以送18张月票,两个打赏道具折算6张,一共有24张月票! 充值后可以抽奖,送元宝潇湘币和体验币,都可以用来看书,投完大讼师月票还可以来抽月票红包。 是一系列的流程,看着复杂操作其实不复杂。么么哒,祝大家今天愉快。 648 一桩案子(一) 两个邻居,左边的因为多少隔着一条巷子,夫妻两个就听到昨晚谈氏喊救命,以及在巷子里的动静。 后来安静下来,他们就什么都没有听到。 右边的邻居昨晚还在巷里说话了,不但听到也看到了,杜九言问道:「你姓王?你一个在家吗?」 「不是,我和我家婆娘在家里,她睡觉死的很,昨晚要不是我喊她,她什么都没有听到。」王勇道:「一开始我出来,你们都知道。后来你们走了,我也回家睡觉去了。」 「后半夜睡着了,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早上呢?」杜九言问道。 王勇摇头,「早上我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今天我没事,早上起来的比较迟。」他说着,指了指隔壁,「我婆娘起来的早,我喊她来问问。」 他又冲着隔壁墙头吆喝了一句。 一会儿王勇的媳妇吴氏过来了,年纪和谈氏差不大,皮肤很白胖敦敦的,看上去脾气不错,她笑呵呵地道:「我早上寅时起来上茅坑,每天固定时间,起来后我就做家里的事,就不睡觉了。」 「我今天也是这个时间,但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不过我家茅坑在那头,就算有声音,我在茅坑里也听不到。」 杜九言就没有再多问,和王勇夫妻两个以及左边的邻居道谢。 「杜、杜先生,」谈氏看着杜九言,「我、我能不能去保障堂再住几天,我、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 杜九言看着柴太太,柴太太道:「可以,当然可以。」 「保障堂的事不是我负责,柴太太同意就可以了。」杜九言说着,和跛子一起往外走。 跛子回头看了一眼谈氏,「你没有问她袁义为什么喊着要杀了她?」 「她说她不知道,有好几天了。」杜九言往右走,王勇的妻子吴氏正站在门口吃桃子,冲着她笑,杜九言问道:「王嫂子,袁义平日里是个什么性子?」 「袁义在外面给人做泥瓦工,老老实实挣钱,不赌不嫖的,我觉得挺好的。」吴氏说着找巷里看热闹的邻里确认,「不信您问问大家。」 大家都跟着点头,七嘴八舌的道:「袁义搬来这里住虽只有两年多的,但是我们对他印象都很好的,他也不和人吵架,哪家有事喊他帮忙,一喊就应了。」 「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好人。」 「嗯,谈妹子性子也好,见人三分笑。家里买个糖碰见了还会抓一把给我家孩子吃。」 杜九言点头,「那这几天,袁义一直喝酒,回来打谈氏的事,你们可有听到动静?」 「听到了。」吴氏道:「估计有三四天了,天天半夜回来就要闹一通。」 「第二天看到他,他又没事人一样,举着牌子出去找事做。」吴氏摇着头,嘆道:「不晓得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吗?」 大家都摇头,「我前天看见他,还问他来着,他说没有的事,就喝多了而已。」 「他就说自己喝多了?」 「是啊。反正古古怪怪的。杜先生您没有问谈嫂子吗,她也不知道?」 谈氏从里面出来,站在自己家门口,回道:「我也不知道。前两天回来夜里和我吵嘴,又是拍桌子,又是大吼大叫的,还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后背上还被他丢板凳砸到了,估摸着现在还青紫的。」 「刚刚回来就别提了,要不是我被他开门的声音吵吵醒,我肯定就要死在房里了。他提着个刀,吆喝着冲进来,我跑出来还摔了一跤,现在想想腿都发软。」 杜九言从胡同里出来,和跛子一起回了府衙。 刁大从牢里出来,和外地来的仵作一起在查验袁义的尸体。 「怎么样?」杜九言看着刁大。 刁大回道:「看样子是酒喝多了,致使心脉堵塞而死。」 脑梗或者心梗都有可能,但以袁义的年纪,这样的死因很少见。杜九言道:「他不酗酒。」 「这个不好说,现在从种种迹象来看,确实是这个死因。至于他以前是不是酗酒,和他这一次的心脉堵塞没有直接的联繫。」 杜九言颔首,看向跛子。 跛子吩咐捕快,「去确认一下,昨天袁义和谁一起喝酒的,再查这一路的盗贼。」 小捕快应是而去。 「你最近还好吗?」杜九言看着刁大。 刁大苦笑,拱手道:「虽不能走动,但兄弟们对我很照顾,吃用都不错,五六天还能出来洗一把澡。」 这已经是坐监的人最高级别的待遇了。 「抱歉,要给你找的徒弟,还没有来。」 刁大道:「收徒这种事要看缘分,不能强求。」 「希望能大赦吧,免了你的罪就最好了。」 刁大笑了起来,「托杜先生吉言。」 杜九言去吴典寅房里喝茶,和吴典寅讨论着案情,吴典寅道:「听上去,倒是个意外。」 「如果是个意外,那进去偷东西的人,还要再查。」 杜九言应是,就看到跛子从门口进来,她问道:「怎么样?」 「昨天和他喝酒的人,是找他做事的一户人家,两人原本不认识,他家屋顶漏雨,在街上找人做事,恰巧看到袁义,就请他去了。」 「做完事后,给了袁义八十文工钱。袁义要走前,两人说起来,才知道两个人是同乡,都是大同人,那个人就留袁义喝酒。喝的不多,袁义说他顶多两碗酒,半斤不到。」 「袁义离开的时候还清醒吗?」 「他说是有醉态,但别的都好好的,走路说话都听清楚的。」跛子道:「方才在说泥瓦匠的时候,我想到我昨天在路边看到过袁义。」 他将昨天吃面条看到袁义时的情景说了一遍,「两个人说话确实是不认识,一遍问价钱,一边离开的。」 「你昨天去吃面条了?」杜九言问道。 跛子一愣,「我没吃午饭,就随便找了个馆子吃的。」 「哦。」杜九言扫了他一眼,不再提他吃面条的事,「你们再查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去找我。」 「再查查前几天他和谁喝酒的。」杜九言道:「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一改脾气,对谈氏动手。」 跛子点头,「你要回去了?」 「嗯。」她说着话,就走了。 回到王府,宋吉艺公然偷懒和苏凝月在院子的鞦韆架下卿卿我我。宋吉艺一脸猥琐地盯着苏凝月,苏凝月红着脸,娇羞地撇了他一眼又一眼。 杜九言很不识趣地打了个口哨,「二位,谈情说爱呢?」 「杜先生,」苏凝月跺脚,「您、您太坏了。」 说着,脸更红了。 「我又没抓着你的小手。」杜九言上前,抓着苏凝月的小手摸了摸。 宋吉艺拍杜九言的手,「猥、猥琐!」 「苏妹妹乐意,」杜九言问苏凝月,「乐意吗?」 苏凝月噗嗤笑了,推了一下杜九言,道:「不和你们说话了,都没个正形!」 说着就跑走了。 「九哥!」宋吉艺控诉地看着杜九言,「我、我、我刚才、差、差点、差点、亲亲亲上了。」 「还没亲?这都多久了,我当你们能成亲了呢。」杜九言嫌弃道。 「那、那你、和、和、和王爷、爷呢。」宋吉艺不服气,「还、还好、好意思、说、说、说我!」 杜九言瞪眼,「你说什么?」 「你、你和王爷、还、还不是、还不是、这、这样、我、我、我比、比王、王爷、好、好多了。」宋吉艺道。 杜九言踩他的脚趾,一碾,「小胖子,想死就早说,我好带刀来。」 「疼。」宋吉艺嗷呜惨叫,抱着鞦韆一脸苦哈哈的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不想亲?我帮你一把。」她坐在鞦韆上,示意宋吉艺推她,宋吉艺乖乖的推着,道:「怎、怎么、怎么亲?」 杜九言低声道:「今晚月圆,约她去后院赏月。一会儿呢,你去买两串糖葫芦,一边赏月一边吃。」 宋吉艺不懂,「亲、亲、亲和吃、吃、吃糖、糖葫芦、有、有什么、什、什么关系?」 杜九言勾勾手,宋吉艺将耳朵贴过来,她低声道:「这个天,吃糖葫芦必然弄的满嘴满脸都是。」 「等她吃在脸上,你就盯着她看,然后扑上去。」 宋吉艺直勾勾地看着她,圆圆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厉、厉害啊!」 「去吧,」杜九言道:「不亲到,你就跳河里假装不会枭水,让她救你。」 宋吉艺道:「我、我确、确实、实、不会。」 「那水浅的很,她要不会你就把她拉下去,水底下……」她说了,嘿嘿笑了一下。 宋吉艺抱拳拱手,长拜不起,「不负、负、九、九哥、期望。」 「去吧,」杜九言道:「做完这事,明天你去把宋吉昌拖出来打一顿,然后将他弄王府里来。他要叽歪就捆着,不叽歪我们就聊聊。」 宋吉艺点头,赴死般的出去买糖葫芦。 杜九言慢慢悠着鞦韆,脑子里想着袁义的死,忽然余光就看到花丛里站着个人,她一愣,道:「王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桂王冲着她挑眉,笑容轻浮,「吃糖葫芦赏月吗?」 杜九言哈哈大笑,骂道:「骗小姑娘的玩意,滚!」 ------题外话------ 十点抢楼,1,51,101,151,201,251,301,351,401,451。老规矩! 十点整的留言会有重复,就以十点整的第一条为准,如有疑问可加群截图看作者后台时间。 649 骗小姑娘(二) 月色如水,宋吉艺揣着两串糖葫芦,和苏凝月往桂王府后院去。 后院有个池塘,春天里刚收拾过,水色很清,倒映着银月,波光粼粼很有诗情画意。 「怎么突然想起来约我赏月?」苏凝月的心也咚咚跳着。她选宋吉艺没有错,这个男人品性单纯又很善良,不管对朋友还是对她都很好。 唯一不足就是说话不利索,但她有耐心听他说话。 她娘说了,外在的东西没有品性重要,成亲过日子,要的就是男人将你放在心尖上,疼你宠你爱你。 钱啊,物啊,以后夫妻同心,慢慢挣就好了。 前些日子她给她爹娘写信了,说了在王府的情况,他爹娘也替她高兴,说她挑的人没有错。 提醒她如果真的合适,就让宋吉艺的家人来她家中提亲,早点回去将婚事办了。 免得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容易出事。 「我、我、我想、」宋吉艺说了一半,苏凝月含笑道:「想和我赏月?」 宋吉艺点头,他和她说话只要说半句,她就能了解他的心意。 「好。」苏凝月垂着头笑着,面颊红红的。 宋吉艺将糖葫芦拿出来,递给她,「甜!」 「吃糖葫芦?」苏凝月愕然,「现在吃?」 宋吉艺点头,「嗯,现、现在、在吃。」 这个时候吃,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吃像龇牙咧嘴的,太难看了,苏凝月难得一次没有明白宋吉艺的意思。 她小小咬了一口,一转头就看到宋吉艺撕了一颗下来,糖水化开黏了一脸都是。 「你,你慢点吃。」苏凝月笑了起来,她一笑,宋吉艺都看呆了,咬着糖葫芦吃吃的望着她。 苏凝月脸一红,「你看我做什么。」说着垂着头不理他。 「好、好看。」宋吉艺道。 苏凝月嗔怪道:「你总说我好看,就没有别的词了?」 「没、没了。」宋吉艺摇着头,吸熘了口水,将苏凝月的手抬起来,推着她吃糖葫芦,「快、快吃。」 苏凝月哭笑不得,只能顺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糖水就黏在了脸上,「哎呀,我脸上是不是有了?」 「嗯。」宋吉艺眼睛冒着绿光,脑子里就迴响着杜九言的话:沾到脸上你就扑上去。 他吞了口水,心咚咚跳着。 苏凝月找手帕擦脸,宋吉艺按着她的手,「我、我帮、帮、帮你!」 「嗯?」苏凝月看着他,就见眼前人脑袋一晃,她的头就被抱住了,一张嘴就开始嘬她的脸,她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就感觉,宋吉艺像她嫂子养的小狗,扑着她侄儿就开始舔脸。 「宋吉艺。」苏凝月受不了,将他推开来,「你、你干什么啊?」 宋吉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亲你。」 「你!」苏凝月跺脚,用手帕擦一脸的口水,「你太噁心了!」 说着,气唿唿的要回去了。 「我、我、我、我就是、就是想亲你。」宋吉艺一看她生气,立刻着急了,上去拉着她的手,「我看你好看,我就想亲你。」 苏凝月看着他,目光一亮。 「你别生气,」宋吉艺道:「我以后不亲了还不行吗。」 九哥害他,他亲了苏凝月生气了。 「宋吉艺,」苏凝月道:「你现在很紧张吗?」 宋吉艺点头。 「为什么紧张?」 「怕你生气不理我。」 苏凝月道:「那我要继续生气,你怎么办?」 「我、我跳池塘里去,给你道歉。」 苏凝月道:「那你跳吧。」 宋吉艺点头,「好!」说着转身、助跑,砰地一声跳池塘里去了。 苏凝月捂着嘴,目瞪口呆,「你是傻子吗?我说什么你都听啊?」 「救命啊,」宋吉艺在池塘里扑腾,「我不会枭水。」 苏凝月急的团团转,冲着院子里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啊!」 院子里安安静静,根本没有人应,她喊了几声又觉得怕别人来了,看到她和宋吉艺…… 「你等下。」她提着裙子也跳下去了,扑腾到宋吉艺身边,抓着他。 宋吉艺一把抱着她。 苏凝月也就小时候学过枭水,这么多年没有下水玩过,早就忘记了,所以被宋吉艺抱住,两个人就开始往下沉。 两个人都慌的不得了,可沉了一下,就到底了,宋吉艺一愣哗啦一下站起来。 水就淹到他的脖子,他喘着气将没过头顶的苏凝月拉起来,托在手里。 「你没事吧?」宋吉艺问道。 苏凝月吓的花容失色,头髮也散了黏在脸上,她哭了起来,抱着宋吉艺道:「我、我害怕!」 水微微的凉,但并不冷,只是吓的不轻,两个人都在抖。 「不怕不怕。」宋吉艺道:「水不深,你抱紧我。」 他往岸边挪,水更潜了一点,苏凝月发现他说话真的顺了。她望着他的脸,虚惊之后又好气又好笑,「你干什么跳下来,我就说说而已。」 「你让我跳,我肯定要跳的。」 「我说什么你都听吗?」 「嗯,你说什么我都听。」 「那以后呢,成亲后你也都听我的?」 「嗯,都听!」 「你发誓。」 「我发誓,这辈子我都听你的,不管你说什么!」 苏凝月又哭了起来,「那我让你一辈子不许喜欢别的女人,不许纳妾,你也答应?」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纳妾!」宋吉艺道:「我就要一个媳妇,多了我养不起。」 苏凝月噗嗤笑了起来,「那要养得起,你是不是就纳了?」 「不会,我没本事,一辈子都养不起。」 苏凝月捶他,「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那我努力点。」宋吉艺道:「九哥让我上堂,我不敢!」 「你要我上,我就上!」 一边里,传来咕吱咕吱地磨牙声,有人躲在树林里低声骂道:「重色轻友!」 「什么声音?」苏凝月问道。 宋吉艺摇头,「没有,我没听到。」 「你愿意为了我上堂?」苏凝月看着他。 宋吉艺点头,「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那你写信回家,让你爹娘去我家提亲!」 宋吉艺点头,点完了又愣住看着她,「什么?」 「不想说了。」苏凝月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你没听到就算了。」 宋吉艺嗷地一声惊叫,「你说真的?」 「我去提亲,你愿意和我成亲?」 苏凝月捶他的肩膀,「你快上去,站在水里小心虫子咬你。」 「我要提亲,我要提亲,我要提亲。」他碎碎念着,「我这就给我爹娘写信去。」 「我有媳妇了。」宋吉艺冲着王府里怒吼道:「九哥,我有媳妇了!」 他声音奇大,中气十足,这一声胆气迴肠飘荡在京城上空。 有人骂道:「有媳妇了不起,吼什么!」 是窦荣兴的声音,酸熘熘的带着嫉妒。 「你、你干什么?」苏凝月被他气的哭笑不得,「你喊什么,让所有人都来看我们的狼狈吗?」 宋吉艺道:「我高兴,特别高兴。」 苏凝月抿唇笑着,也特别的高兴。这一生她能进王府,遇到这么多有趣的人,碰见了宋吉艺,得他如此的爱慕和拥有此刻令她毕生难忘的情景……即便是立刻死了,她也愿意。 这世上的女人,有几个如她幸运。 她姐姐成亲前,就和她姐夫隔着窗户看了对方一眼便嫁了,虽过的也不错,可夫妻间的体验,哪有她此时此刻感受的多。 「你不许骗我。」苏凝月道。 宋吉艺摇头,「不骗你,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苏凝月点头,「我也对你好。给……给你生很多孩子!」 「不,不要。」宋吉艺摇头,「我哥生儿子了,我家有香火了……咱们随便生不生,而且生孩子很痛的,你别生了。」 苏凝月哭了起来,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了不骗你。」 「宋吉艺。」苏凝月捧着他的脸,「我教你怎么亲吻。」 她说着,便碰了一下他的唇。 他觉得酥酥麻麻的,浑身发软要站不住了,待她松开他又觉得唇冷,想也不想凭着本能,摁着她主动吻了起来。 林子里,杜九言蹲的腿都麻了,扶着树站起来,感动地道:「看来,我要准备份子钱了。」 「王爷,一两银子合适吗?」 桂王摇头,「我们去了就是给他面子,他要敢收礼,我们就走。」 「好,听王爷的。」杜九言扶着树慢慢走着,「我真是一颗老母亲的心情,终于把儿子嫁出去了。」 桂王扶着她,低声道:「那我岂不是老父亲?」 「本王可生不出这么蠢的儿子。」 杜九言嫌弃地看他一眼,「你也不比他好多少,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我不比他好?」桂王冷笑,「你说说,我是吻的不够好,还是我的情话不够好?」 杜九言打量着他,「不知道呢,王爷!」 「杜九言!」桂王道:「你敢不敢现在就和我试试,我让你三天出不了门!」 杜九言摆手,「没这个狗胆。您饶了小人的命吧。」 「胆小如鼠!」桂王怒道。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王爷,您会让我负责吗?」 「我对你负责。」桂王道。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各回各家,洗洗睡吧。」 身后,水里杵着两个人,跟交错的木桩似的,站了半夜没挪过地。 ------题外话------ 十点抢楼,表忘记了啊!有票就投哈,不能浪费了。 650 一些疑问(三) 第二日,苏凝月得了风寒,宋吉艺也是喷嚏不断。 窦荣兴很高兴,酸熘熘地道:「昨晚一声吼,老天都看不惯你。」 「是、是、是你、你嫉、嫉妒!」宋吉艺很得意,他刚刚拜託顾青山将信用急递铺送出去了,请他爹娘速速准备好,去苏凝月家提亲。 苏凝月家是岳州的,和宝庆府不过两日的脚程。 窦荣兴撇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九哥!」宋吉艺去找杜九言,杜九言刚起来,在房里吃早饭,听他就用眼角看着他,「干什么?」 「九、九哥,我、我、我要、要有有媳、媳妇了。」 杜九言点头,「速速提亲成亲,免得对她名声不好。」 「嗯、嗯、她说、说、说过、过、过几天、就、就回、回家。」 「我、我、我也要、要回、回去了。」 杜九言道:「嗯,回去准备一下,钱够不够,要不要我再给你一点?」 「够、够的。」宋吉艺道:「成、成亲、亲后、我、我、我住、住哪里?」 这个事不好办,她犹豫道:「分开肯定不行,住在京城,你就得买房子。住在岳州或者宝庆,你们两个人就要两地分离。」 「来来去去耽误时间。」 「要不,在京城先买个小宅子?以后离开的时候,再卖了就是。」 宋吉艺点头,「那、那我、我问、问问凝月。」 「去商量吧。以后涉及夫妻的事,大小事都要互相商量。」杜九言道:「不要让人小姑娘受委屈,你要想着,你能娶到媳妇,全因为她眼瞎。」 宋吉艺嘟着嘴不高兴,「埋、埋汰我!」 说着,又乐呵呵地走了。 凝月才不会眼瞎,凝月是最眼光的。 杜九言看着宋吉艺的背影笑了起来,刚舀了一口粥,就看到窦荣兴蔫头耷脑地进来,「九哥,您也帮帮我吧。」 「帮什么?」杜九言风情万种地撩了自己的头髮,窦荣兴用眼角看她一眼,「九哥您别撩了,不像个女人!」 杜九言冷笑,「你可以走了。」 「我错了,我认错。」窦荣兴苦哈哈地看着她,「您是天底下最是女人的女人。」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您也帮帮我,裴小姐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什么招都用了,她就是不理我。」窦荣兴道:「我也想要媳妇。」 杜九言摇头,「我帮不上你,她比较有主见,不好骗。」 「怎么能说骗呢,我……我会对她好的。」窦荣兴道。 杜九言不好说什么,她觉得裴盈的心思没放在窦荣兴身上,反而是看跛子的目光,满是情意和爱恋,「要不,你喜欢刘娇吧,我觉得她很不错。」 「又娇媚又有风情,最重要的,她喜欢你啊。」 窦荣兴趴在桌子上,无奈地道:「可我不喜欢她啊,我眼里只能看到裴小姐。」 杜九言嘆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事,我只能祝福啊。」 窦荣兴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不想说话。 「裴盈。」杜九言起身,就看到裴盈正站在她的院子,她眉头一扬,含笑道:「你和荣兴还真是心有灵犀啊,一起到我这里来,今天都受到刺激了吗?」 窦荣兴蹭地一下站起来,带着凳子桌子一通乱响,他侷促地看着裴盈,尴尬地道:「裴小姐。」 「我来找您有点事。」裴盈说着又看着窦荣兴,「窦先生好。」 窦荣兴点头,指着外面,「那、那你们聊,我先去三尺堂做事了。」 说着,就跑走了。 杜九言含笑看着裴盈,目光暧昧。 「杜先生别笑话我了。」裴盈进门来,无奈地道:「您若有空,劝一劝窦先生,我不想耽误他。」 「他那么优秀的人,应该找一个对他好的女孩子。」 杜九言道:「你也优秀,正好郎才女貌。」 「我将他当弟弟看。」裴盈无奈地道:「也试过能不能换个心态,可是不行。只能对他抱歉了。」 杜九言请她坐。 「缘分这种事,说不好。能掺和的我就掺和一下,毕竟很想看到你们都能幸福。」杜九言道:「如果掺和不了,我也不会拉郎配,本末倒置,就不美了。」 「是。」裴盈道:「我、我来找您,主要是想问问您,能不能让我去跟着刁大做徒弟。」 杜九言一怔,她知道裴盈有打算,可是没有想到她会想去做仵作。 「我听窦先生说过,刁大犯事后一直关在牢里,他想收个徒弟,您本来想将邵阳的一个旧识介绍给他,可是对方要成亲,一时半会儿离不开。」 「所以,我想问问您,能不能让我去学仵作。」 「我读过很多书,出身书香门第,父兄皆是两榜进士。」裴盈道。 杜九言看着她,沉声道:「仵作是下九流的行当,你出身这么好,你父母家人会同意吗?」 「我当年并不愿来京城,也不想进宫。」裴盈道:「我当时也可以不进的。」 「但我父兄胆子小,他们怕被查到。所以我出门时和他们说了,将来我不管是做嫔妃还是嫁乞丐,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杜九言很怀疑她的话,因为她听窦荣兴说过,裴盈很想家。 「我想家是真的,但他们已经不能左右我的选择了。」裴盈目光坚定地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也想像您一样,做一个遵循内心,顶天立地的女人。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做出一番成就。」 真是个意志坚定又很有主见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和跛爷还真是般配……她去府衙,是因为跛爷在府衙做捕头吗? 如果是这样,两人常常见面,跛爷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呢? 她点了头,「既然是拜师,我也要去问问刁大的意思,他如果愿意收你这个徒弟,而你又愿意,我倒是乐意帮你达成所愿。」 「不过你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去,再没有回头路了。」 仵作和讼师不同,讼师因为有祖师爷的抬举,在世人眼中已享有极高的地位。 可仵作还依旧是下九流,裴盈只要入了这一行,她就从一个书香门第的闺秀千金,一下子跌入凡间泥沼了。 「从听到你提出女子权益开始,我就已经在考虑了。」裴盈起身给杜九言行礼,「此生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后悔的!」 杜九言很佩服她,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好,我一会儿去府衙就和刁大说这件事,晚上回来我给你答覆。」 裴盈行礼道:「谢谢杜先生。」 她说着行礼出去,杜九言梳洗了一下出门,才想起来大清早没看到儿子。 「见着小萝蔔了吗?」杜九言看见谢桦问道。 「小公子和杜老闆他们一起去瓦肆玩儿了,一起去的还有鲁大爷和乔墨以及郑小姐他们。」 杜九言颔首,「知道了。那我出去办事了,家里的交给你了。」 谢桦应是,道:「娘娘您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 「杜先生慢走。」谢桦道。 杜九言去了府衙,去牢里找刁大,牢头说刁大去查验尸体了,她又出来去停尸房。 就看到刁大正坐在袁义的尸体前面发呆。 「怎么了?」杜九言上前去,坐在他对面,「有什么问题吗?」 刁大摇头,道:「没有看出问题,我只是想多看看。杜先生不知道,每一种死法所呈现的都不同,而每一具尸体每多放一天,告诉我们的东西也不同。」 杜九言点头,「是,每一天都不同。」又道:「说到这个,我有件事想问你。」 刁大看着她。 她将裴盈的情况和想法和他说了一遍,「……是个好姑娘,也想走出来做自己喜欢的事,你看要不要收了做徒弟。女仵作我还没有见过,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成就。」 「仵作的辛苦和苦闷,常人难以承受。」刁大道:「既然是杜先生推荐的,那就请她来和我见一面吧。」 「如果她能坚持,我可以收她。」 「要是不能,浪费她的宝贵时间,也白费了我的心力。」 杜九言颔首道:「我明天陪她来找你。」 「有劳杜先生了,为了我收徒弟的事,让您费心了。」刁大说着行了礼,「那我回去了。」 杜九言目送他离开,又回头打量着袁义的尸体,嘆了口气。 她去找跛子,问道:「可查出眉目来了,他为什么打谈氏?」 「问过他一个朋友,他们前天一起喝酒的,席间袁义曾当着他的面哭了,酒后他隐隐听到一些话,不知真假。」跛子道:「袁义在你说夫妻无法生出孩子,找大夫要夫妻一起,于是他偷偷去看过大夫,大夫说他身体不行,不能生。」 「似乎是儿时在池塘冰面上滑冰,掉进冰窟窿里冻伤了。」 杜九言扬眉,「所以他在得知真相以后,回家找谈氏出气?」 「不知他如何想的。我也问过他另外一个朋友,并不知道他突然改变的原因。」跛子道。 杜九言点头,「那想办法打听到给他看病的大夫。」 跛子点头。 杜九言去了隔壁,徐氏正抱着儿子在厨房蒸馒头,谈氏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见她进来,她忙站起来,道:「杜先生,我……我想问问您,袁义的尸体我什么时候能领回来。」 「天气越来越热了,我想扶灵回乡让他早点入土。」 杜九言道:「这个事我不好说,衙门那边查明后,会来通知你的。」顿了顿她问道:「你回去后还回来吗?」 谈氏道:「他不在,我不想一个人留在京城。将他送回去,我就留在他家,替他照顾他的父母。」 杜九言颔首,没有再说。 「杜先生,」徐氏出门来,道:「柴太太让我去夏家在京城的布庄里做伙计,我想去。」 杜九言问道:「庄应找你麻烦了吗?」 「我昨天看他在门口张望了几眼,我假装没有看到。」徐氏道:「我能挣钱养活儿子,就不怕他。」 杜九言点头,「这种事你自己考虑,觉得合适就去。」 徐氏应是。 「王妃,」顾青山站在门口,提着个包袱,「您的信!」 杜九言看着他一包袱的信,「都是我的?」 「都是您的。」 ------题外话------ 这两天算是过渡,后面是案子往大情节推,表着急哈! 碎碎念,记得抢楼。 651 得利得好(一) 都是邵阳来的信,路妙质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是女子的事,董德庆说他年底一定来京城看望他。 陈朗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刘婶子,李婶子他们托人写来的信。 林林总总,二十多封信。 她一一看过收起来。 下午,她拉着桂王一起去了在京城的徽州商会,湖广商会,说了关于资助女子权益保障堂的事。 是她提出恢復旧律,让所有买卖人省了税钱,也免了逃漏课税的麻烦和隐患,所以,她一提出来,两家商会的会长立刻就答应了。 两家承诺,一年资助女子权益保障堂一千两白银。 对于商会来说,一年一千两不过九牛一毛,可对于保障堂来说,却足能支撑两年了。 「实在太感谢了。」杜九言确实感谢,拱手道:「等过几日,请保障堂的人给你们送锦旗。」 「你们这是做善事,财神爷知道都会替你们高兴,必然会保佑你们财源广进!」 大家都很高兴。花一千两能和杜九言还有桂王认识,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更何况,就如杜九言说的,这确实是善事,能帮助那些苦难的人,出的钱又不多,皆大欢喜。 第二日,两家商会就将银子送来了,杜九言让柴太太记帐册,所有进出帐目,以流水的形势一笔笔录起来。 她们七个人,也开始拿月钱,柴太太一个月一两银,其他人每人每月八百文。 有月钱拿,柴太太七个人很高兴,为此,她亲自下厨,请大家去她家里吃饭。 柴保长蹲在灶台底下搁着火,被烤的一头汗,「你喊席面回来不就行了,何必在家里做饭,这一顿饭十多个菜,我可是要热死了。」 「叫个席面没有二三两银子,你能吃到肉?」柴太太白了他一眼,「我的手艺比外头厨子差吗?」 柴保长点头,「是,你手艺好,好的很。」 可叫席面他不要在这里火烧火燎,他这半辈子也没做过几回。 「你就懒。我一天天忙的很,回来还不是给你做饭洗衣服,你给我塞几把柴火,就喊着热了。平时我看你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有喊热呢?」 柴保长道:「你这个臭娘们,这烧菜做饭的事,半辈子都是你在做,现在我在帮你,你不说我好,还处处挑刺。」 「我这几天还在家带孙子呢。」 说着,丢了柴火,「不做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站住!」柴太太道:「你敢走出去试试?」 柴保长就站住了,回头指着她,「别蹬鼻子上脸啊。」 「怎么着,你还敢和我动手?」柴太太拿着锅铲子在手里,一点不势弱的看着柴保长,「老娘告诉你,以前老娘就没杵过你,现在就更不用杵着你。」 「一天天装的跟大爷似的。你要搞清楚,你现在一个月可没有我挣的多。」 柴保长喊道:「你、你了不起了?」 「我就是了不起了。」柴太太道:「这夫妻过日子,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我让你压了半辈子,现在,嘿,轮到老娘了。」 柴保长气的直喘气。 「搁火!」柴太太道:「你敢走出去一步,就再不要回来了。」 柴保长气的踢了一脚门,咕哝着回来继续添柴火,「娶了你这个泼妇!」 中午,大家过来吃饭,柴保长心里不痛快,敷衍了几句推辞有事就出来了,找了个酒馆要了酒菜自己喝。刚坐下来,四面的人都来和他打招唿,「柴保长,您今儿怎么出来吃饭了,一个人喝酒呢,过来一起坐啊。」 「不了,不了,我自己喝就好了。」柴保长打量着和他打招唿的人,没一个他认识的,怎么都来和他打招唿? 「柴保长,下次您和柴太太到我家去吃饭。」 「柴保长,柴太太今天没和您一起出来?」 「您可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我要是您做梦都要笑醒了。」 柴保长恍然大悟,合着这么多人打招唿,不是因为认识他,而是因为柴太太。 「今天您这顿我请了。」酒家掌柜来敬酒,「下次您再来,尽管点菜,都算我头上。」 「您是柴太太的男人,就是我们大家的朋友。」 柴保长呵呵笑了起来,嘴上说不好意思占便宜,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柴保长,」府衙的刘书吏进来,打眼就看到他了,柴保长忙站起来,拱手道:「刘师爷!」 刘书吏呵呵笑着,「相请不如偶遇,今天给个面子,我们喝一杯。」 刘书吏在府衙很多年了,虽是不入流的杂吏,可在百姓中很有地位,一是因为他是正经举人出身,而是因为他在每一任知府大人面前都吃得开。 「不敢不敢,您和我吃酒,肯定是我请。」 「谁请都一样,咱们常来常往!」刘书吏笑着道:「说起来,我想托您帮个忙。」 他一个保长,能帮对方什么,柴保长道:「您用得上我,尽管吩咐,还客气什么。」 「是这样,」刘书吏道:「我女婿在家里吆五喝六的,还动过两次手,这事我提了几嘴他不改,我又不好多说,毕竟说多了他不高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 「所以想请您帮忙,和柴太太说一声,得一空去走一趟,骂一顿还是打一顿都好说。只要能将那浑人镇住就行。」 柴保长立刻拍了胸脯,「原来是这个事。包在我身上,我回家就让她去找你女婿。」 「多谢,实在太谢谢您了。」刘书吏道。 「您这太客气了,都是小事,小事!」柴保长喝了酒,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里越发的得意。 以往他去府衙回事,都要左等右等,现在居然府衙的人也来求他办事。 这感觉,太舒坦了。 柴保长大中午喝醉了,颠颠地回家去了,柴太太刚送走客人,见他一身酒气的回来,怒道:「你中午喝什么酒?赶紧去睡一觉醒醒酒,晚上咱们去府衙吃饭。」 「吃什么饭?」柴保长道。 「吴大人刚上任没多久,准备今晚请府衙所有人吃饭,就在后院摆席面。」柴太太道:「刚才来人了,也请了我们,你醒醒酒晚上我们一起去。」 「和吴大人一起吃饭?」柴保长不敢置信。 「有什么稀奇的,前两天我还去吴大人房里喝茶了呢。」柴太太道:「赶紧去睡觉吧,别去了丢人。」 柴保长一蹦三尺高,「睡什么觉,我现在酒就醒了。婆娘,你去睡觉,我来洗碗!」 他说着将柴太太推房里去睡觉,自己挽着袖子哼着小曲洗碗。 柴太太骂了一句,去睡午觉了。 忙了几日,保障堂方方面面都落实下来,京中几个学堂也同意收女子入学,从六月初一开始,依报名人数单独开课,虽在一个学堂,但不一起上课。 学的东西和男子略有些不同,为此翰林院几个先生还聚在一起考量了一下,给京中书院指了几个方向,立了章程。 一大早,杜九言从正院里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跛子和裴盈一起出门,裴盈正低声道:「那您中午在哪里吃饭?」 跛子语气无波地道:「在外办案,随意。」 「知道了。」裴盈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跛子不愿意和她多说,她也不再开口,随着他往院外去。 实际上,她今天早上能跟他一起去衙门,还是她在小路上等了半个时辰的结果,否则,根本碰不上他。 裴盈看着跛子宽厚的背影,笑了笑。 杜九言看着也笑了起来。刁大收了裴盈做徒弟,所以她现在穿着布衣,包着秀髮,打扮的很朴素,跟在跛子身后,走的昂首挺胸。 她忍不住打了个口哨,挥手喊道:「早上好啊!」 跛子回头扫了她一眼,不想看到她发亮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暧昧,所以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先生,」裴盈福了福,「我去师父那边了。」 杜九言点头,「你努力啊。」 「是!」裴盈快走了几步,跟在跛子后面出了如意门。 652 宁王来了(二) 九江王打量着桂王府的后院,含笑道:「母后给你院子里送些美人来是对的,自从有了她们,你这里可多了不少烟火气。」 「费钱。」桂王道。 九江王哈哈大笑,拍着桂王的肩膀,「你一天天哭穷,我就不信你真就这么穷。」 「你不补贴我,就没有资格嘲笑我。」桂王白了九江王一眼。 九江王笑着摇头,「合着,补贴你的就是好哥哥,不补贴的就不是好哥哥?」 桂王不置可否。 「知道了,一会儿宁王到了,他就是好哥哥。」 桂王眼角撇了他一眼,九江王觉得他有趣,不由想到小时候,「你小时候想骗我们的时候,就会先用这个眼神看我们。」 「骗前哥哥长哥哥短,骗完了就找不着你了。」 「长这么大了,也没有变过。」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老黄历了,不要没事拿出来提,我现在也是有媳妇和儿子的人。」 「知道了。」九江王道:「你媳妇和儿子都很能干。」 桂王扬眉,得意洋洋。 「王爷,」顾青山上前来道:「宁王爷进宫了。」 九江王拉着桂王,「进宫去,我们兄弟几个许久没有见面了。」 兄弟二人就进宫去了。 御书房内,宁王穿着蟒袍,弓着身子叩拜,赵煜颔首道:「快起来,你赶了这么久的,起起跪跪的累的慌。」 「是!」宁王用手撑了一下地起来,肥墩墩的身体裹在袍子里,腰带卡在了腰上两坨肉之间若隐若现,他一动就出汗,不由抬着袖子擦了一下,扭着屁股,一抖一抖地塞进椅子里坐着。 赵煜问道:「为何突然想要回来了,又不过年不过节。」 「我听说墨兮找到桂王妃了,桂王妃还带着个五六岁的儿子,我就想回来看看。」 赵煜道:「你没有见过?」 「见过。前头墨兮在邵阳做县令的时候,我去看望他,还听了一场杜九言的辩讼。那小子……不对,桂王妃的口才确实了得,她儿子也……也很了得。」 赵煜颔首,「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安国公将她教养的很好。」 「是,」宁王对秦九烟毫无印象,还想着如果秦九烟这么出挑,怎么以前他会不知道,但这话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或许是他不知道而已,「圣上,旧律修改,我一路回来,听到的都是大家赞颂的声音。」 「嗯。」赵煜道:「这对有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怎么能不高兴。」赵煜说完,薛按进来回道:「圣上,九江王和桂王在外求见。」 赵煜颔首,又对宁王道:「是听到你回来的消息,赶过来看你。」 宁王就笑了起来,高兴地朝门口看去。 随即就看到桂王和九江王并肩进来,兄弟几个打招唿,宁王和九江王道:「这好几年没见,你是一点没变啊。」 「您也是啊。」九江王道。 「他都胖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他没变?」桂王扫了一眼宁王的肚子。 宁王嗔怪地瞪了一眼桂王,「我怎么胖了,我一直都这样!」 桂王白了他一眼。 「中午就在朕这里吃饭。」赵煜也很高兴,接连去了一个安山王一个怀王,现在再看到弟兄几个好好的站在这里,就觉得很不容易,「薛按,让人照着他们各自口味,多做几个菜。」 薛按笑着应是。 「要不要喝一杯?」宁王笑着和赵煜道。 「朕下午还有事,陪你们略喝两杯,你们三个人就随便喝,醉了就睡朕房里去。」赵煜道。 宁王就笑着应是,和桂王道:「墨兮酒量最好,今儿把墨兮灌醉。」 「我酒量好,你还怎么灌,」桂王左右看看,「你一个人回来的,孩子没带回来?」 宁王道:「是闹着要来,可一路奔波,我就说下次了。」又道:「你儿子呢,怎么没带宫里来?」 「你明天去我府里就看到了。」桂王道:「顺便我把我媳妇儿介绍给你认识。」 九江王笑了,和宁王道:「他见着谁都要介绍媳妇认识。」 「哪有这样的,人家媳妇能干都恨不得藏起来,你这倒好,逢人就介绍。」宁王哈哈大笑。 「宝要嘚瑟,我喜欢感受别人嫉妒的目光。」桂王道。 三个听着的人都笑了起来,赵煜就指着桂王道:「一天没正形,说的话也是没个样子。」 「他一直这样,您别生气。」宁王道:「明天我们去墨兮家里吃饭,让墨兮请客。」 「我可要山珍海味整一桌的。」 桂王道:「什么时候少你吃的,说的我多小气似的。」 大家又笑了起来,桂王看着兄弟三个,目光也露着浅浅的暖意,带着笑。 中午兄弟几个都没有喝醉,但聊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桂王和九江王离宫,宁王去拜见太后,太后留了晚饭,吃过饭太后让他出宫前去见韩太妃。 宁王应是,去了韩太妃的宫里。 母子两人哭了一场,韩太妃擦了眼泪,问道:「这一路可辛苦?」 「儿子常坐车出门,不累的。」宁王看着母亲,「母妃,您老了一些,在宫里辛苦吗?」 他当然也想将韩太妃接到武昌去,可这不是他想就能办得到的。 「我在宫里苦什么,成天吃吃睡睡的。」韩太妃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不让你回来的。」 宁王道:「母妃,是谁告诉您,我不应该回来的?」 「王太妃,」韩太妃将王太妃的话说了一遍,「我觉得她说有几分道理,所以就给你写信了。」 「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宁王摇头,道:「她着急怀王,现在心里存着恨呢,所以才会这么想。我行的端坐的正,什么都不怕。」 「您放心,我身边什么异常都没有。」 韩太妃握着儿子的手,「你可千万谨慎,不可掉以轻心啊。」 「知道了,我老实本分的做人做事,就算有人想对我怎么样,也不容易找到我的把柄。」 韩太妃松了口气,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你房里头可走丢过孩子?」 「孩子?」宁王蹙眉道:「是因为安山王的孩子和怀王都走丢过一个孩子?」 韩太妃点头。 「没有吧,」宁王目光闪了闪,道:「没有,我就这几个孩子,您是知道的。」 他不是丢了孩子,而是丢了个怀孕的妾。 那个妾室在府里和姐妹吵嘴,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跳河了,他着人捞了很久也没有捞着尸体上来。本来他是不记得了,但是这回桂王写信问她,韩太妃也写信问他,他就想到了这个妾。 回忆了一下,要是那个妾没死,孩子怎么着也有个十一岁了。 不过,如果妾没死,她怎么可能不回来,她一个女人在外面没的活路。 想到这里,宁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韩太妃道:「你和九江王还有桂王可能都没事。」 宁王点头。 「不过,你还是要和桂王多走动,以防万一。」韩太妃道。 「母妃,您就是不吩咐,我和墨兮也是要走动的,我们兄弟几个向来都很亲近。您别这么想,有的话说的太透,就没有人情味了。」宁王道。 韩太妃嘆气,摸了摸儿子圆嘟嘟的脸,「你啊,一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母子两人说了几句,殿内的嬷嬷进来报,「王太妃来了。」 「她说什么你听着,她也不是庸人,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王太妃道。 宁王应是。 …… 杜九言指了指院子里,低声和宋吉艺道:「除了不要打死,可劲儿打。」 「嗯。」宋吉艺道:「我、我、我这次、这、次回、回家去,带、带、带他、他一起。」 杜九言颔首,「子不走,捆住拖走。」 宋吉艺点头,冒着腰和乔墨一起蹲守在宋吉昌和申道儒几个人待的院子门外。 杜九言离开,再几条巷子里晃悠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进榜胡同,她想到死去了袁义。 袁义的尸体,明天就由谈氏送回老家入土安葬,天气太热不能再放了。 但杜九言心里一直有奇怪的地方,就是在他们离开以后,是谁来过这里。 跛子去黑道打听过,当天晚上,这一代附近没有正经的偷儿出没。 也就是说,进袁义家中偷东西的人,不是道上挂名的盗贼,很有可能是个路过的人,或者,是个业余的盗贼。 谁呢? 她站在院子门外,因为谈氏不敢回来,所以院子门锁了。 「在干什么?」跛子从巷子的另外一边走过来,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他面容背对着光,一张俊俏的脸,一半明亮一半暗淡。她道:「我在想袁义之死。」 「盗贼没有找到,所以你放不下是吗?」 杜九言点头。 「我着人还在找,会有消息的。」跛子朝巷子那边看了一眼,「你让宋吉艺去抓宋吉昌了?」 杜九言点头,「我让他先打一顿,再把人捆着带回来。」 「救他一命,我也造个七级浮屠。」 跛子失笑,「你要在这里等?」 「不用,我准备回去。」杜九言看着他,他道:「那一起吧。」 两人穿梭在巷子里,走的不急不慢,跛子问道:「你……要一直住在王府吗?」 653 一纸诉状(三) 「倒是没有,但是现在走不太合适。」杜九言道:「不够义气。」 跛子看着她,没说话。 「我是名义上的王妃,夫妻做不做是一回事,可不能落了他的面子。」 跛子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先和离了,」杜九言道:「等和离了以后,我再搬出来!」 跛子问道:「你讨厌他?」 杜九言背着手走着,道:「不讨厌。」 「那为什么和离?」跛子问着,目光落在她脸上。 杜九言挑眉,转头看着他,「我不但不讨厌,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可这理由,不能让我就这么留在王府做王妃。」 跛子目光动了动,低声道:「在一起,不就是因为喜欢吗?」 「对于我来说不是,」杜九言道:「又或许,喜欢的没那么深,要死要活天天在一起?」 她也不是傻子,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对感情懵懂不知。她对桂王的感觉如何,夜深人静也思考过,得出的结论就跟被他强吻时半推半就时是一样的。 这种喜欢,还没到让她做妻子的地步。她一不需要桂王养着,而不空虚到需要爱情增添色彩,三不寂寞要人慰藉更不必藉助桂王妃的名头受人尊敬。 成亲对她来说,好处在哪里? 只能等待爱情满了,让她沉溺心甘情愿为爱成亲。 「可能是年纪大了,」杜九言道:「在做事的时候,最先做的不是随心而动,而是随利而动,权衡利弊。」 「这一点,我不如你们。」 桂王很纯粹,也随性而行。这和他生长的环境有关。她羡慕和欣赏他的纯粹。 「这么说,你打定主意找机会和离?」跛子松了口气。 杜九言道:「是这样打算的。暂时没有机会,我怕我被桂王杀了。」 「有可能。」跛子道。 「愁人啊,」杜九言耷拉着脑袋,「这世道应该再开放点。」 跛子问道:「在你的努力下已经很开放了,你还想要怎么开放?你当初说的任重而道远,如今已成坦途,难道离你要的目标还很远?」 「远是远的很,但接下来的事太难做到了,我依情况而定吧。现在的目标,就是将添加的律法完善,能看到有朝一日,女子权益保障堂遍布在每一个州府。」 「所有人都能被约束以及遵守,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和你和桂王有什么关系?」跛子问道。 「我就不用对他负责了。」杜九言挑眉。 跛子愕然,继而扶住了额头,无奈道:「这就是你对成亲的态度?」 「我有儿子、有钱、有朋友、有地位、我为什么要成亲?」杜九言拍了拍跛子的肩膀,「你不懂我这种成功女性的压力和无奈。」 跛子道:「我看你不是压力,你是膨胀。」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看破不说破。总之,谁都不要挡着我追随祖师爷的脚步。」 「我要成为一个伟人,一个万古流芳的伟人!」 跛子不想理她了。 但是心情却因此好了一些。这就是杜九言啊,没什么可奇怪的。 其实桂王也明白她的这些想法,所以才会不停的在她耳边提醒她的身份。 两人回去,跛子回房休息,桂王正靠在她院子里看星星,她挑眉道:「兴致不错啊,王爷。」 「在生气,你不要理我。」桂王生无可恋地道。 杜九言咦了一声,「您在我院子里生气,不是为了让我安慰您?」 「是。」桂王指了指旁边,「你坐着,看我生气就好了。」 杜九言没搭理他,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小萝蔔,才端了洗漱用品出来,坐在旁边刷牙洗脸梳头,等弄完了她打了哈欠,「气消了吗?」 「没有。」桂王歪着看她,「你再陪我气会儿吧。」 杜九言道:「不如聊点别人不太好的事,让您高兴一下?」 「说!」桂王道。 「宋吉艺去打宋吉昌了,准备打他个半死,捆着拖回来,过几天将他带回家。」 桂王道:「他不是和申道儒厮混在一起吗?」 「嗯。所以更要将他带回家,请长辈管教一下。」杜九言看着桂王,「心情好点没有?」 桂王摇头。 「王爷,宁王没有孩子丢?」 桂王坐起来,将宁王有一个妾室失踪的事说了一遍,「……没有找到尸体。」 「完全有可能。」杜九言蹙眉道。 「你不是请跛子找古墓,没有找到?」 杜九言摇头,「本来就难找。」又道:「无为道人您问宁王了吗?」 「他说他不认识无为道人,但是道士倒认识几个。」桂王话落,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人道:「谁认识贫道?」 两个人就朝外面看过去,杜九言道:「你是蹲哪个山洞炼仙丹去了吗,失败了又回到凡间了?」 「还真是失败了。」茅道士抱了个椅子出来,打量着杜九言,「听人说贫道还不相信,您……真成女人了?」 「如假包换,美不胜收。」 「谁知道呢。」茅道士咕哝了一句,看着两人问道:「什么无为道人?」 桂王和他说了一遍。 「贫道没有听过这个什么道人,长的什么样子?」 杜九言道:「听怀王形容,个子不高,身材清瘦养着鬍子,六十岁左右的年纪。」 「这说的太粗糙了,这几个词用来形容贫道也可以啊。」茅道士道。 杜九言一脸深意。 「你怀疑贫道?」茅道士道:「我至于扮作别人吗?」 杜九言和桂王道:「王爷,明天把他带去给怀王认。」 桂王颔首,「嗯。」 「王爷,您可不能怀疑贫道啊,贫道对您忠心耿耿。」茅道士道:「您要相信贫道。」 桂王道:「我媳妇怀疑你。」 「你发誓。」杜九言道:「如果无为道人是你,你余生炼的所有丹药都失败。」 茅道士砸了砸嘴,「您这太狠了。」 「行吧,我发誓。如果无为道人是我,我这辈子都炼丹不成,不能成仙。」 「满意了吧?」 杜九言点头,「还行吧。」 茅道士哀怨地看着桂王,「王爷,您这太重色轻友了。」 「错!」杜九言道:「我不但是色还是友,比你份量中。」 茅道士摸了摸鼻子,蔫头耷脑地走了。 第二日一早,谈氏扶灵送袁义回老家入土安葬。 杜九言睡的半梦半醒,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拍门。 「怎么了?」杜九言披了一件开门,看着跛子,「什么事?」 跛子打量了她一眼,她穿着中衣,披着长发,面上还浅留着睡意,惺忪地看着他,样子很有趣。他咳嗽了一声退开一步,道:「有人将保障堂告了。」 「嗯?」杜九言倒水喝了半杯,不解地看着跛子,「谁告的,什么罪名?」 「告保障堂包庇纵容妇人、合谋杀害袁义。」跛子道。 杜九言凝眉,「原告是谁?」 「是袁义的好友,你也认识,庄应!」 说话的间隙,杜九言将外套穿好,随便拢了个头髮,「庄应?那天被柴太太裸着游街的那个泼皮?」 「他媳妇是徐氏,还在住在保障堂是吧。」 跛子点头。 「吆呵!」杜九言道:「这事儿有趣了啊。」 跛子无奈道:「哪里有趣?」 「有人在给保障堂下套。」杜九言洗漱好,拉着他出去,一边走一边道:「你说,此人是不是就是我们想要查的人?」 跛子摇头,「不确定。」 「估计不是。」杜九言道:「感觉手法上,有点不同。」 两人说着到小径上,王蕊正提着一条鱼回来,杜九言道:「晚上要吃鱼吗?」 「一条鱼不够啊。」 王蕊将鱼朝后面收了收,吞吞吐吐地道:「不、不是给你们吃的。」 「那是给谁的?」杜九言道:「你这是偏心啊。」 王蕊脸腾地红了,道:「我、你、你要是想吃,我再去买几条回来。我这是在路上,看到一个老伯刚钓回来的,特别的新鲜。」 「我准备炖汤喝。」 「给周肖炖的?我记得他最爱吃鱼头炖豆腐。」杜九言道。 王蕊红着脸道:「是!」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你快去忙吧,我去银庄取点银子出来。」 王蕊啊了一声,不理解杜九言为什么和她说取银子的事。 「成亲的时候送礼啊。」杜九言道:「我今年一份份的礼出去,可是要不少钱啊。」 王蕊跺脚,「你成天欺负我,以后我都不做饭给您吃了。」 话落,就提着鱼跑走了。 「你逗她干什么,」跛子无奈道:「想想你自己吧。」 杜九言道:「我想好了。」 跛子不想理她。两个人一起去了衙门,告保障堂的诉状就摆在吴典寅的桌子上,看见杜九言他指了指,「才开门没多久,就来事了。」 「告保障堂包庇、合谋杀人!」吴典寅道。 ------题外话------ 抢楼抢的太嗨了,昨天又是将近一千楼。刷起来瞬间飈了几百! 等会儿我数好楼后,会在十点左右发公告,记得去看看公告哈。 么么哒,气温骤降记得穿秋裤棉裤啊,冷的瑟瑟发抖。 关于月票榜,谢谢大家,一层层的礼物一张张的票,无以为报,认真码字认真把这个故事后面的内容写的更好。 爱你们,比心。 最后:如果觉得抢两天不够,愿意再来一轮的,可以留言告诉我。今年最后一天我们继续,如果觉得够了就不抢啦。 ps:案子是个线头,线头往外慢慢扯。我写铺垫的时候自己有点急,怕大家看的无聊,然后就想快点过去,稳住! 654 原告庄应(一) 杜九言将诉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问跛子道:「派人去追谈氏了吗?」 「去了。」跛子道:「她走了两个时辰,如果没有意外,能追回来。」 所谓意外,当然是被人灭口。 「你当时查的时候,没有查到庄应是袁义的好友?」 「没有。」跛子道:「当时查的时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庄应和袁义认识。」 这就奇怪了,杜九言和吴典寅道:「大人,先将告的人抓起来打一顿板子吧。」 「什么事都没办就打一顿板子,对保障堂来说,可能会坏名声。」吴典寅道:「你确定要打吗?」 杜九言道:「民告官,不是先打三十板再问话的嘛。保障堂好歹也是半官半民,折算一下,十五板子好了。」 吴典寅失笑,和跛子道:「那你吩咐人将庄应带前堂去打十五板子。」 「是。」跛子应是去了,杜九言道:「大人,我也去看看热闹,这官司他要是告的话,三尺堂肯定要做讼师的,所以我参与一下不算违规。」 吴典寅道:「你尽管去吧,有事我担着。」 杜九言去了前堂,穿着灰扑扑的褂子蓬头垢面的庄应,正被两个差役摁着头和脚在凳子上,屁股上噼里啪啦地落着板子,他哭爹喊娘地道着冤枉。 等打完,他唿哧唿哧地喘着气,号丧一样地道:「我要告你们,你们就是被杜九言那小娘们煳弄了,看她是桂王妃,所以不敢弄保障堂。」 「可保障堂那是个什么玩意,一群老娘们帮着老娘们整自己男人。」 「这天下都要乱了。」 「我呸!」 他正说着,屁股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被打的破皮流血了,现在一踹,那是钻心钻脑的疼,「哎呀,哪个狗杂种……」 又被踢了一脚,他疼的嗷嗷哭,一抬头就看到了个女人的脸,顿时被惊的一愣,喊道:「杜、杜九言?」 「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再踹你两脚。」 庄应捂着屁股艰难地起来,戒备地看着杜九言,「你、你想干什么?」 「你和袁义认识?」 「认识,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庄应道。 「一面之缘就替他打官司,你很义气啊。」 「我、我就是这么义气。」 「谋害?这么说你认为袁义是被人杀害的,你有证据?」 「我、我现在不和你说,我请讼师了,咱们公堂见。」庄应道。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看着他,「你可知道,如果是诬告,你会担什么责任?」 「不会,我没有诬告。」庄应道:「你们保障堂的人,就等着关门吃牢饭吧。」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柴太太七个人带着徐氏正好进来,柴太太指着庄应就骂道:「你居然告我们合谋害人,你有什么证据。袁义自己的媳妇都没有说话,你哪个缝里跳出来的。」 「算什么东西,自己打媳妇没本事,还上跳下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庄应很害怕保障堂的几位太太,就一瘸一拐地躲着她们,「臭、臭娘们,咱们走着瞧!」又指着徐氏,「跟着她们厮混,我让你后悔生出来。」 说着,想要走。 徐氏道:「庄应你不要胡闹,柴太太她们都是好人,你这样是要遭雷噼的。」 马太太将门拦住了,看着杜九言,「杜先生,再打她一顿?」 「让他走。」杜九言道:「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握刀的人才是关键。」 马太太啐了一口,冲着庄应道:「滚!」 庄应跟老鼠似的逃走了。 「这是有人看保障堂不顺眼,故意给我们下绊子?」柴太太道:「杜先生,不如先将这个人找出来,咱们打上门去。」 杜九言道:「打解决不了问题,庄应说他请讼师了。」 「可见,他不是无的放矢。」 柴太太吓了一跳,马太太道:「您的意思是,他告的是真的?」 「不用害怕,不管怎么样,保障堂是不会散的,我也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杜九言道:「先查清来龙去脉再说。」 柴太太道:「查、查指使的人?」 「查袁义的死。」杜九言看向跛子,「这次,我们很有可能被人骗了。」 跛子看着她,凝眉道:「你是说谈氏?」 杜九言没说话,转头看向徐氏,「那天晚上,谈氏在进了保障堂后,什么时辰休息的,后半夜你可听到了什么动静?」 「没有。」徐氏道:「我到生地方睡觉浅,一点动静我就醒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徐氏道。 杜九言颔首,她对袁义的死一直存着疑虑,但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她就没有再追究。 如果袁义是真的被谋害,那么就是她的疏漏了。 人在现场,却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等将谈氏抓到再说。」跛子道:「毕竟,刁大定夺的死因是心脉堵塞。」 「先去袁义家里再走一趟,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杜九言和柴太太道:「你去和刁大说一声,把事情经过告诉他,想一想袁义的死因,如果是谋害,还有什么可能性。」 「是。」柴太太应是,先让保障堂的几位太太回去,她则去找刁大。 杜九言和跛子去袁义家,出府衙门的时候,桂王和宁王的马车正好路过,车停下来桂王露了个脸问道:「出事了?」 「袁义的事,」她将庄应告状的事说了一遍,桂王眯了眯眼睛,「如果是被杀,那兇手就只有可能是谈氏?」 杜九言不确定地道:「我先去他家看看。」 「你先去,我稍后就来。」他说完,车门另外一边挤出来一个肥嘟嘟的脸,像是一张画在白面馒头上、本来很漂亮但是却被发泡的脸,冲着她撑开眼睛,笑盈盈地道:「弟妹,好久不见!」 「宁王爷!」杜九言拱手,「听闻您来京城,得空去府中坐坐。」 宁王道:「这不,现在就打算去的。你这是准备去查办案件?」 「是啊,出了个案子,我要走一趟现场。」杜九言含笑道,「宁王爷不如先去王府,待我们办完事,再回去陪您喝几盅。」 宁王拱手道:「好,好,在王府等你们回来。」 桂王就不高兴地看他一眼,放了帘子马车先走,杜九言和跛子去了进榜胡同。 袁义和谈氏住的宅子是赁的,房子还有三四月到期,所以就算谈氏走了,东家也没有来收房子。不过,到是来闹了一通,毕竟房赁出去,谁也不想屋里死人。 「宋吉艺昨晚回去了吗,我一早出来还没见到她。」杜九言看着跛子开锁,跛子回道:「人捆着带回去了。」 杜九言点头,跛子已经开了门。 院子里没有收拾,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杜九言直接进了卧室,她从房间到卧室,走出来站在巷子口,「当时谈氏跑出来的时候,是往左边跑的,但实际上,往右边走离外面的东三街更近点。」 「她没有拍邻居家的门求救,而是一个人在巷子里奔走。」 杜九言喃喃说着,现在再回想,就觉得疑点不止存留的那一点。 「你的意思是,你和王爷要来这里,谈氏一早就知道,故意往这边跑,吸引你们注意力?」跛子道。 杜九言摇头,「我和王爷要来这里的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就算谈氏有预谋,也不可能料得到。」 「而且,她当时认出来是我们时,惊讶不是假的。」 跛子道:「那她往这边跑,是什么意思?」 杜九言朝远处看去,扬眉道:「穿过这边的两条巷子,就是申道儒他们住的地方了。」 谈氏是冲着申道儒他们去的。 「等回去审一审宋吉昌就知道了。」跛子道。 杜九言站在院子里,回忆当时看到的院子里的景象。她将袁义扶进来的时候,摇椅是摆在门边的,堂屋里点着灯,卧室的门是开着的,灯也亮的,她凝眉看向跛子,「你去查问僱主的时候,他可说了和袁义喝酒是何时散席的?」 「戌时初,从他家到这里走回来半个时辰。」跛子道。 「那时候还没有宵禁,可问过有人看到过他?」 跛子摇头。 他们因为确认是突然猝死,所以在查证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的认真细緻。 「现在查,来得及!」 「我去查。」两个人说着走了出去,跛子带着人去查袁义当晚回来时的路线,以及袁义找的哪位大夫看病,杜九言则去见袁义的好友。 655 新的线索(二) 袁义的好友名叫韩桥,京城人,和袁义一样都是泥瓦工的。他的家境原比袁义好点,但因前两年给人修补屋顶的时候,摔了下来,腰受了很严重的伤,养了一年多才好转,现在虽能走路,但不能受力。 韩桥盯着杜九言。杜九言的名字已经是家喻户晓,但他却是第一次见。 因为每次杜九言出现在公堂上辩讼,都是人山人海。 「您请坐。」韩桥招唿着媳妇给杜九言倒茶,才在她对面坐下来,「杜先生,您是为了袁义的事来找我的吗?」 杜九言点头,「他曾告诉你,他看过大夫,不能生?」 「他是这么说的。当时喝的醉醺醺的,一边哭一边告诉我的。」 「他性情大变,连着四天喝醉了回家打他的媳妇,这事你可知道?」 韩桥摇头,「我原是不知道的,还是前几天官府的人来问我的时候,我才听说的。杜先生,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奇怪。」 「怎么说?」杜九言问道。 「袁义很老实,他就算……就算知道了自己那方面不行,他不可能恼羞成怒,回去打谈氏。」 「他当时娶谈氏很不容易。」 杜九言露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谈氏的容貌您看到了,她的家世也比袁义好,虽说以前成亲过一次,可袁义这个穷山沟里出来的,也还是娶不到的。」 杜九言很惊讶,「谈氏,前面成亲过一次?是丧偶还是和离?」 「我听袁义说是丧偶,那个男的成亲后就生病了,没过半年就走了。」韩桥道:「后来谈氏经由人介绍,认识了袁义,两个人成亲到京城来安家的。」 丧偶?还是病死。 杜九言眉头紧锁,这个案子她就是灯下黑。 知道袁义死因后,她就什么都没考虑,虽有疑虑,可也只是存着疑虑,而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去解开。 谈氏的奇怪之处很多,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去留意。 大意了。 「杜先生,您……怎么了?」 「袁义的一位朋友,名叫庄应。」杜九言道:「他今天去府衙递了诉状,状告保障堂和谈氏合谋杀害了袁义。」 韩桥一脸的震惊,「和……和保障堂有什么关系?」 「不清楚。庄应你认识吗?」 韩桥点头,「京城就这么大,庄应这个泼皮什么地方都去,我和袁义和他都算认识,但不来往。」 「嗯。」杜九言道:「现在许多事都不清楚,等查明了我有事再来找你。」 韩桥应是。 「走了!」 杜九言和韩桥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他看的哪位大夫,你可知道?」 韩桥道:「他当时说了一句,具体是谁我不知道。」 杜九言道了谢,离了韩桥家,走了一会儿,跛子正好迎面过来,「盗贼又再确认了一下,不是京城活动的。还是我们一开始设想的,是外来的盗贼或者是某个没有案底的人,首次偷盗。」 杜九言颔首,「路上呢,有没有人见过他?」 「有。沿街有个烧饼摊子见过他,时间大概在戍时半左右,他往城东走,时间上和韩桥说的差不多。」跛子看着她,「韩桥怎么说?」 杜九言将韩桥的话告诉他。 「我让人去谈氏的老家查一查,也不远,来回几天就够了。」 杜九言道:「好!追谈氏的人回来了吗?」 跛子正要说话,府衙里的差役来了,「跛爷,追谈氏的人回来了。」 「嗯?」跛子看着回来的人,出乎他的意料,差役回道:「袁义的尸体找到了,在怀柔的一个山里,挖了坑正要埋,被当地人发现了,不答应。」 「问了当地人,挖坑埋人的,就是谈氏。」 意思就是,谈氏说要将扶灵回去,但实际上她是打算将袁义的葬在怀柔的一个山里。 「谈氏逃走了?」跛子道。 差役点头,「我们人到那边的时候,谈氏已经丢下棺材逃走了,那边村民闹着要报官。」 「要不是闹,我们恐怕还找不到。」 杜九言和跛子道:「先让刁大再验尸。」 「查不到,就解剖吧。」 她心里惦记着的事,恢復旧律时,关于解剖当初的立法也恢復了,但因为小,连她都没有刻意去提,所以至此还没有摆在檯面上讨论过…… 正好,趁着这个时机,让刁大解剖一次,看看所有人的反应。 「你觉得可以?」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我觉得可以。」 「会有人拿解剖的事做文章。」跛子道:「很有可能多一项指控。」 杜九言明白,「不管了,先找出真想才是最重要的。保障堂……既然已经开办了,也不是谁想摘招牌就能摘得掉的。」 「嗯。」跛子吩咐差役照着话回去办事,她和杜九言一起回了王府。 昨天后半夜,蹲守了半夜的乔墨和宋吉艺,终于等到了起床小解的宋吉昌,两个人在茅坑正在小解的宋吉昌敲晕了,用绳子捆好,抬猪一样抬回来。 路上还碰见了巡视兵马司人,但见是乔墨,对方就当做没有看见,放行了。 此刻,宋吉昌乌黑了一双眼睛,左边的脸肿的高高的,穿着白色棉质皱巴巴的中衣,拴着手吊在横樑上,脚尖点着地,累的他早就虚脱了几次。 宋吉艺正指着宋吉昌的鼻子骂,结结巴巴,骂好半天,一句话都没有骂完。 「九哥,」宋吉艺高兴地道:「人、人、人带、带、回、回来、回来了。」 杜九言打量着宋吉昌,点头道:「你好残忍啊!」 宋吉艺怀疑杜九言话的真实性,不由挑眉打量着她。 杜九言说着,把匕首拿出来。 「九、九哥、别、别、别杀、杀他!」宋吉艺拦着杜九言,他就知道,杜九言说他残忍是假的。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将他推开,「我是杀人的人吗?」 「我堂堂讼师,会知法犯法?」 宋吉艺嘴角抖了抖,「那、那、那你要、要干什么?」 宋吉昌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杜九言,他怒道:「杜九言,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杜九言看着他冷笑,「就你?」 她拿着刀,开始划拉宋吉昌的衣服,一条一条的割掉,宋吉昌吓的一头冷汗,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割袍断义。你当时走的时候,就只顾自己一个人割了,现在轮到我们了。」她说着将匕首递给宋吉艺。 宋吉艺抖了抖嘴角,上去割了两刀。 转眼功夫,宋吉昌的上衣成了个假领子,露着肚子和和胸脯,裤子就剩了半截,吊在那边很是狼狈。 「杜九言!」宋吉昌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怒道:「我和你不共戴天。」 杜九言打量着他前胸后背的淤青,赞嘆宋吉艺打堂哥的手法越来越娴熟,她道:「现在的你没资格和我不共戴天。」 「你!」宋吉昌气的说不出话来。 杜九言道:「我问你,袁义和谈氏的案子,是不是你们和申道儒合谋做的?」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宋吉昌道:「你有本事就去查,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杜九言诓他:「那你可知道,谈氏死了?」 「她死不死和我没有关系。」宋吉昌道:「你不是很能耐吗,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杜九言冷笑一声,和宋吉艺道:「再打!」 宋吉艺摇头,「不、不用、打、打了,我、我、我有、有办法。」 他取了个鸡毛掸子来,照着宋吉昌半裸的身体挠痒痒。 宋吉昌从小怕痒,这么一挠他左右摆动,痛苦不堪。 杜九言一脸无奈,和跛子道:「我怎么瞧着,咱们一个比一个傻呢。」 「你才知道?」跛子白了她一眼,「一直都是如此。」 杜九言瞪了他一眼。 「说!」宋吉艺道:「不、不然、不然我、我、我抓、抓蛇、蛇来、围、围在你、你、脖子上。」 宋吉昌受不住,喊道:「我不知道!」 「袁义家里的东西,是不是你偷的?」杜九言问道。 宋吉昌目光一闪,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在我们走了以后,去过袁义的家,发现他死了,就故意制造混乱,将他家里翻了一遍。」 「你想要将查办的线索模煳掉,从而给我们制造困难,是不是?」 宋吉昌抿着唇没有说话。 「申道儒干了什么?」杜九言问道:「他让庄应来状告保障堂的?」 宋吉昌喊道:「你既然都知道,何必要来问我。什么保障堂,不过是一群跳樑小丑的女人而已。」 「你娘是不是女人?」杜九言道。 宋吉昌道:「我娘才不像你们这样,不知所谓。」 「你娘生你下来,就为了被你瞧不起?她要是听到了,一定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掐死。」 宋吉昌气的发抖。 「你是想去坐监,还是老实跟着宋吉艺回家?」杜九言盯着他道:「现在你自己选择。」 宋吉昌道:「你有什么权利送我去做监。」 「你偷东西了啊,」杜九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现在有了方向,就一定能查到你证据。」 「你若不信,大可以等一等,看看我能不能将你送进去。」 宋吉昌抿着唇不说话。 「看在宋吉艺的面子上,我们将你抓回来。不然我们为什么不抓周岩和申道儒。」杜九言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不对,我就是看不起你。」 说着,拂袖走了。 宋吉艺抽宋吉昌,「你、你、你真想、真想去去坐、坐监?」 「我、我、我、我捆、捆着你、你、你回家。」 656 袁义死因(三) 刁大穿着袍服,带着手套,裴盈很紧张地站在一边。 她做刁大的徒弟才几天的功夫,连他的手册都没有背完,却没有想到,就遇到了解剖这种事。 「拿笔记好了,腑脏的每一个位置,呈现的样子,你都要记录下来。这样的机会不容易。」 裴盈点头,道:「是!」 她包着头髮,穿着一件黑色的粗布褂子,手里捧着小小的木板,木板上放着她的本子,握着笔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杜先生来了吗?」刁大问道。 裴盈到门口,就看到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都来了。 「开始了吗?」杜九言问她。 裴盈点头,「就等各位来了。」 三个人进来,刁大站在尸体边上看着他们,拱了拱手道:「那小人开始了。」 尸体已经停放将近十天,虽经过了药水的处理,可还是发出了腐烂的气息,刁大切开腹部,顿时一股气体沖了出来,这种腐烂之气的沖人双眸腥辣,头晕目眩。 裴盈受不住,侧过头到墙边干呕了几声,擦了嘴忙回来强忍着记录。 刁大一边给她解说,一边翻找打量。 「看这肾的颜色,不像是中毒。」杜九言上前查看,也戴了手套翻看着。上次解剖的时候,她涨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 刁大应是,「确实如此,没有中毒迹象。」 「这就奇怪了,」杜九言指了指心的位置,「看看有没有异常。」 「你不是判断心脉梗阻的吗?」 刁大道:「是,从尸体的表面判断,确实是心脉阻塞而死。」他开始翻看心。 裴盈看着杜九言,发现她神色自若,并没有因为腐气难闻而作呕,甚至和刁大一边讨论,一边研究。她看着看着也不由压住颤抖的手,往前走近了一步。 她想要像杜九言这样,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都不比男人差,都能独当一面,令人不敢轻视。 「等一下。」杜九言喊刁大停下,又和桂王道:「王爷,帮忙把灯拿过来。」 桂王去提了灯,跛子也点了火摺子。 四个人凑在前面看。 「这是什么?」杜九言问刁大。 刁大面色大变,冷声道:「针!」 一根宛若髮丝粗细的银针,扎在了里面,血管被扎破…… 刁大将针拔出来,声音激动到发颤,「难怪……难怪会心脉阻塞。」 「谋杀!」桂王和杜九言道:「和苏八娘的死的手法殊途同归。」 杜九言捏着银针,拿到门口查看,回头问裴盈,「这样的针你见过吗?」 「没有!」裴盈道:「绣花的针,就算是最细的也要比这个粗点,否则拿不住。」 「那就是定制的了。」杜九言道。 「心口扎进这样的针,是慢慢死,还是立刻死?」 刁大凝眉道:「扎成这样,至多半柱香时间就会毙命。」 「半柱香,那就是在丑时后了。」她和桂王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到子时,也就是说,他们走了以后一个多时辰,有人将针扎进醉酒的袁义心上。 杜九言用药水洗了手,留了刁大继续给裴盈讲课,她和桂王以及跛子出来,站在庭院里聊案情。 「我先说说我的思路,」杜九言道:「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谈氏了。很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她从头到尾设定的一个杀局。」 「从她嫁给袁义开始,就已经在谋划。虽不知她的原因和目的,但她要杀袁义。在这之前,她很有可能找了什么人,来刺激袁义,让他性情大变,在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引得他和自己争吵,甚至动手打她。」 「直到五月初六的晚上,袁义在外面醉酒回来,两人再次发生了争执,她逃出来机缘巧合遇到了王爷和我,」杜九言道:「但,我认为她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冲着申道儒他们去的。」 桂王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她想利用申道儒?」 「显然,她达到目的了。宋吉昌在袁义死后,进房间里翻乱了东西,扰乱我们的查证的方向。而庄应来告保障堂,则是申道儒顺水推舟操控的。」 「幕后人是谁?」桂王沉声道:「还是那个人吗?」 杜九言摇头,「我不确定。因为手法和路子有些不同。这件事是临时的,并且,保障堂的存在,对这个人应该没有影响,他没有必要做这些小事。」 「另有他人?」跛子道。 杜九言不确定,「我有这样的感觉。此番指使谈氏杀袁义,引申道儒入局作伐,再将我们绕进来的人,他的目的似乎是针对保障堂。」 「有道理。」桂王道:「现在最关键的事,将谈氏找到。」 他话落,刘书吏过来了,和三人各行了礼,递了个文书过来,「……西南接了庄应告保障堂的讼案。」 「牧琰接的?」杜九言问道。 刘书吏回道:「文书里没有点名是哪个讼师,但明天肯定就知道了。」 「明日会来取证。」 杜九言颔首,「多谢告知。」 「杜先生太客气了。」刘书吏道:「您主办的保障堂是好事,我女婿在和柴太太谈过话以后,懂事了很多,对我女儿也好了不少。」 「就像我女儿说的,有她们在,京城多少女子的安全都有了保障。」 杜九言含笑道:「可也扎伤了许多人的自尊心。」 「关于女子的律法,许多人都很不满啊。」 刘书吏道:「杜先生一定会成功的。」 他说完行礼走了。 「谁做讼师无关紧要,现在重要的是,找到谈氏。」杜九言拉着两个人,「走了走了,一起干活去。」 桂王道:「找谈氏?」 「她将袁义的棺材丢在山里后就不见踪影了。她一个妇人,又没有骑马,不会走多远。」 桂王扫了一眼跛子,他感觉跛子在看他时,眼底浮动着杀意。 这种杀气,比以前更加浓烈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杀气更浓烈了? 桂王又看向杜九言,她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他没听到说什么,但是跛子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 「明白了!」桂王顿时高兴起来。 杜九言一定是和跛子说了喜欢他之类的话,加上那天又看到他和杜九言的亲昵……所以,跛子现在恨不得杀了他。 「媳妇儿,」桂王搭着杜九言的肩膀,「骑马还是马车?」 杜九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桂王冲着她挑眉,目光暧昧。 杜九言转头去看跛子,跛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桂王,神色之间萦绕着浓烈的杀气。 「跛爷,」杜九言喊道:「你是不是很想杀了王爷?」 跛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来啊!」杜九言一把推开桂王,吆喝着,「来,来,快来!」 杜九言又和桂王道:「王爷,要不要给你借个兵器来,毕竟跛爷有你没有,这样不公平。」 桂王和跛子都看着她,目光嫌弃。 「现在没空。」跛子道。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和跛子很有些兄弟情!」桂王说着,冲着跛子打了个眼色。 跛子看了他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倒成了恶人了。」杜九言拂袖走在前面,「那二位就好好相处吧。」 桂王看了一眼跛子,跛子也扫过他一眼。 兄弟情,半分没有。 …… 任延辉在房里喝茶,他的常随在对面伺候着,他问道:「府衙定开堂的时间了?」 「定了,这个月二十二。」常随回道。 任延辉神色悠闲地喝了一口茶,道:「吴典寅得了杜九言的好处,倒是会知恩图报,给足了面子。」 「他想靠着鲁阁老,可无奈他女婿是安国公府的。这里头的关系,他先前还不敢随便靠。现在有了桂王妃的身份,他靠起来也是毫不犹豫。」 任延辉无所谓,吴典寅不过一个小角色,还不够格他费个心思去弄他。 「宁王爷这几天在做什么?」 「昨天还去了桂王府小坐,应该是去看杜九言的,但她查办案件,宁王小坐了一刻就被桂王撵走了。」常随道:「这会儿,宁王爷应该在就德庆侯府和九江王说话。」 任延辉眉头扬了扬没说话。 「大人,」常随问道:「申道儒那边,还要再递梯子吗?」 任延辉摆手,「他向来喜欢自作聪明,不递他梯子,他也会找着杆子爬的。」说着顿了顿,「不过,这件事终了,问他一问,他要杜九言扇子的目的是什么。」 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您说的是免死?」 任延辉颔首,这是好东西,常随也摇头,「会不会像杜九言说的,他有什么亲人犯罪了,所以想要用扇子救人?」 「申道儒在京城这么多年,关系错综复杂,倒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等以后再想他的事,现在先将保障堂的事办好了。」 「大人,」常随道:「吴典寅定了二十二开堂,小人认为有些早了,您看,要不要往后推几天。」 任延辉算了算时间,点头道:「此事你去办,就将开堂的时间,推到六月初五。」 往后推半个月,就足够了。 ------题外话------ 迎新年,明天十点钟,咱们办2018年最后一次活动,老时间老规矩! 十点开始,十层楼。 657 故意抹黑(一) 庄应哼着小曲,冲着妓院走去,门口的小厮迎上来,道:「大爷是包夜还是吃酒啊。」 「包夜,」庄应乐呵呵地道:「小爷现在有钱。」 说着掏了个五两的银锭子出来,小厮正笑着要接,就听到里面老鸨子指着他喊道:「拦住他,不要让他进来。」 小厮眼明手快,立刻拦住了门。 「干什么干什么,老子有钱还不让进去玩?」庄应瞪着出来的老鸨,「你他娘的想不想做买卖了。」 「呸!」老鸨道:「你当我稀罕你这五两银子。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庄应也不乐意,「老子得罪你了?我这上门送钱,手没摸话没说的,你就冲着我发脾气让我滚。」 「难不成你被人养了,现在买卖都不做了?」 老鸨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告保障堂了?」 「是啊。我不但告了,我还请西南的讼师了。」庄应道:「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也去保障堂做事了?」 「哦,我知道了,保障堂原来是个幌子,做皮肉买卖才是正经行当是吧。」 老鸨不等他说下一句,三两步冲上来,照着他的脸就抽了一巴掌,打的庄应眼冒金星,老鸨骂道:「狗东西,保障堂什么地方,由得你满嘴喷粪。」 「我可告诉你,以后我这地儿不欢迎你,再让老娘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庄应气的不得了,冲着四面喊道:「打人了,打人了,这臭婊子打人了。」 「一个老鸨卖皮肉的,居然这么嚣张,光天化日就动手。」 「大家给我评评理。」 周围围上来很多人看热闹。 老鸨道:「老娘卖皮肉怎么了,卖也不卖给你这个杂碎。」 「滚!」 「有保障堂做后盾就了不起了是吧。不都是卖的吗。我可告诉你,保障堂也开不了几天了,你们就接着卖。」 「婊子就是婊子,进保障堂也是当婊子立的牌坊。」 他话一落,本来只是听热闹和路过的许多人都沉了脸,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庄应一回神,就发现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居然都是女人。 「就是你告保障堂的啊,真是让我们一顿好找。」 「大傢伙儿的,打他!」 「打不死就行。」 「这个畜生,打自己媳妇,保障堂管了他还告保障堂,污衊她们。」 「打,打!」 话落,庄应就被淹没在一群妇人之中,打他不过三两息的功夫,一转眼所有打人的都散了,就连老鸨都回去了。 庄应一个人躺在地上,浑身的疼,也不晓得谁踩了他一脚子孙根,估计踩断,疼的他眼前发黑。 「一群臭娘们!」庄应骂道:「老子非弄死你们不可。」 他撑着腰好半天爬起来,周围几个看热闹的男人就道:「你说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这事儿圣上都同意了,满朝文武都点头,你凭什么说人家不好。」 「再说了,你不打你媳妇,保障堂会去你家打你吗。这么大个人,成天吃喝嫖赌的,不好好过日子,就想这些歪门邪道。」 几个人骂了他就走了。 庄应啐了一口,道:「蠢货,等杜九言把女人抬高了,你就回家生孩子去吧。」 「老娘们没个娘们的样子,」庄应说着,晃晃悠悠去了燕京讼行。 守门的书童认识他,请他进去了。 牧琰请庄应坐,淡淡地道:「喝茶。」 「你到底让谁接这个官司,我可是告诉你,作为男人,你都应该派个好点的讼师接这个官司。」庄应道:「要是输了,可不是输一个官司,是输了我们天底下男人的脸。」 庄应拍着自己的脸,和牧琰道。 「稍安勿躁。」牧琰道:「事情来龙去脉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等到了开堂,你自然会知道谁做这个官司的讼师。」 庄应点头,吸熘吸熘地喝着茶,「这茶不错。」 要不是这个官司,他是永远都不可能进得来燕京讼行的,也喝不到这么好喝的茶。 读书人的命就是好,不像他们,过的日子猪狗不如。 不过,等这个官司应了,他也有钱了。至于徐氏,那个臭娘们有多远滚多远。 「行吧,你自己想好了,既然接官司了就要好好打,对方可是杜九言!」庄应将茶喝完,又将桌子上四块点心塞怀里,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牧琰和门外的常随道:「把茶盅丢了吧。」 「是。」常随应是,将茶盅拿出去丢了,又进来道:「会长,庄应分明就是申道儒派来的。这个案子,说不定就是申道儒为了报復杜九言,而故意弄的。」 牧琰看了一眼常随,笑了笑,道:「是不是他不重要。」 常随没有再多说,牧琰道:「按我吩咐的,你去办吧。」 常随应是。 不过一个多时辰,京城几个学堂的就炸开了锅,有人嚷嚷着道:「你们听说了,保障堂被人告了。」 「才开门就被告了,什么名头?」 「包庇合谋杀人,死的是个泥瓦工,被他媳妇杀了,他媳妇现在在保障堂的安排下,已经逃走了。」 「不会吧,保障堂为什么要包庇合谋?这没理由啊。保障堂可是杜九言开办的,目的是为了保障女子权益的。」 说话的人冷笑了一下,「什么保障女子权益?保障女子权益,就能将男人的权益和性命踩在脚底下?」 大家都看着说话的人,不解。 「袁义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一不偷二不抢,说打自己媳妇,可周围邻居都说了,也就这两日喝醉回来吵几句。还是因为他媳妇做的不好,他才发脾气。」 「这么好的人,被他媳妇给害了。当天晚上,杜九言还碰见了,当场就将袁义打的半死不活。」 「就这天晚上袁义死了。按理说,杜九言要查的吧?」 大家都点头,「杜九言对案子向来认真苛刻,有人死了她肯定要查证的。」 「可是并没有,她不但没有查证,还将兇手接到保障堂去住了,过了几天,就这么将兇手放走了。一离开京城,兇手就将袁义的尸体丢了,自己逃跑了。」 「袁义的朋友看不下去,这才将保障堂告了。」 大家听的瞠目结舌,「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我们都不知道。」 「保障堂,保的是女人的权益没有错,可是她们为了让保障开办下去,为了抬高女人的权益,居然无视死者的冤屈,这还是杜九言宣扬的保障堂吗?这还是一向被大家称颂的杜九言吗?」 「她啊,根本就是想要抬高女人的地位,以达到她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过分了。我们可是将半个学堂让出来给她们了。」 「我们都被她欺骗和利用了。」 「对!」说话的男子道:「保障堂被告,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必须让圣上撤销她提议的关于女子权益的律法。」 「走。我们这就上街去,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保障堂真实面目。」 众人说着就往街上去,刚到街上,就看到西南的一群讼师也正上街来。 两边一汇合,原来都是为了保障堂上街的。 「你们走仕途也就罢了,可我们呢,我们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考上做讼师的。我们也是寒窗苦读十年,才考上的。可那些女人,随便认几个字就能考做讼师,和我们平起平坐,这也太不公平了。」 「杜九言,她就是为了自己铺路,她的目的令人作呕。」 这话一落,所有人振臂附和道:「对,令人作呕。」 「这不公平。」 「我们要求关掉女子权益保障堂。」 读书的学生和讼行的讼师在街上吆喝,几十个人喊着口号。 两边百姓看着,都不敢说话。 「柴太太,」有人跑去保障堂,「那些读书人和讼师都闹起来了,要求朝廷把保障堂撤了。」 柴太太怒道:「他们有什么权利闹,我们保障堂可是圣上同意了的。」 「走!」柴太太道:「姐妹们抄傢伙。」 她一招唿,过了一会儿就前唿后拥的带着人上街,刚到街口就听到外面唿天喊地的吆喝声,柴太太正要开骂,裴盈提着裙子出来,拦着她们,「不要闹,大家冷静点。」 「你们一出去,就正中他们的意了。只要打起来,他们就会说你们没有规矩,就会说你们保障堂如何如何……」裴盈道:「他们是个人,你们是保障堂,不一样的。」 柴太太道:「您的意思是,他们故意勾我们上当,和他们吵架?」 「是。」裴盈道:「不是要打官司的吗,保障堂是不是清白的,官司之后就清楚了。」 「你们什么都不要做,等杜先生回来。」 柴太太点头,「是了,我刚才气昏了头。」 「我们忍着,等杜先生回来再说。」 「这帮孙子,不晓得被什么人挑拨离间,来抹黑保障堂。」柴太太骂完,和大家道:「听裴姑娘的,我们回去,不和他们打。」 大家都听她,各自散了。 「杜先生走前没有交代过您什么?」裴盈问道。 柴太太回道:「说了,她让我不要和人吵架,遇事谨慎。」 「嗯,杜先生肯定是料算到了,所以才这样和你说。」裴盈道:「有人想藉此发作,大做文章,害保障堂和杜先生。为了大局我们一定要忍。」 柴太太点头,「我晓得了,裴姑娘放心,我管好大家,等杜先生回来。」 ------题外话------ 今年最后一次活动,十点钟开始!祝大家2019年,事事顺心。 658 真是哥哥(二) 杜九言站在怀柔的山里,听着村里的里长和她说当时的情况,「那个女人自己挖的坑,棺材当时就放在坑边上。」 「要不是我们村里放牛的孩子看到了,她就把人埋这里了。这山是我们村里的风水地,官司打到金銮殿,也不可能让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在这里入葬。」 杜九言问道:「棺材摆在这里,她一个人怎么弄上来的?」 里长一愣,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不是马拉着板车的吗?是不是车夫帮忙抬上来的?」 「这个山不矮,」跛子朝山下看着,「一口棺材至少四个人。她出城的时候,只有她和一个车夫。」 里长摇头,「我们就看到她一个人,拿着个铁锹。放牛的娃娃也说,只有她一个人在挖坑。」 「那就奇怪了。」杜九言四处打量着,「谁在帮她?」 桂王道:「能有谁,自然是帮她骗过你的人。 杜九言和里长道谢,三个人顺着里长说的,往谈氏下山的方向下去,下面就是个三岔路口,她道:「谈氏会去哪里,到处都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这个官司你怎么辩?」桂王道。 杜九言伸了个腰,懒洋洋地道:「就将重点放在保障堂不知情上。至于兇手,如果对方真的要弄倒保障堂,谈氏就一定会再出现。」 「倒也是。」桂王道:「那就回去吧,你也好准备上堂辩讼了。」 杜九言点头,又道:「听说这山下有个馆子不错,咱们去尝尝再回去。」 「同意吗?」杜九言看着桂王和跛子。 桂王点头,「同意,反正时间很充足。」 「我没有意见。」 三个人去了山脚下一个小饭馆,就在路边上,一个普通的院子,若非外面挂着旗幡,很难注意到这里是个饭馆。 馆子是一对夫妻开办的,卖的菜就是村里送来的,或者山上的野味。 手艺也很不错。 三个人要了一壶酒,四个热菜,不急不慢地吃着饭。 「王爷,宁王爷回京后可好?」杜九言喝了酒,道。 桂王回道:「我看他很自在。」 「没和你说别的事?」 桂王知道她要说什么,回道:「没有提。不到那个时候,他也不敢和我提。」 「如果你不接宁王联盟的示意,他会去找九江王。」跛子和桂王道:「不管是不是圣上的意思削藩,但现在看上去,表面上确实是这样。」 「他二人联盟,对朝廷来说,并非好事。」 武昌和九江离的很近。 「结盟能干什么?」桂王自己倒了一杯,「九江王手里养兵一千二余人,宁王手里也不过这个数。我哥要杀他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宁王如果真想是这么想的,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我。」 跛子道:「你怎知九江王只有一千二百余人?」 桂王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没有需要,我不查朝中事。」跛子道:「只是单纯讨论,你能肯定九江王的养兵人数吗?」 桂王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所猜测的,幕后的人就是九江王了。他将我们兄弟几个一个一个清除掉,然后再更迭皇权,」 「但要讲究个证据,一切都是臆测。」 跛子没有辩解,确实是他的臆测,他只是从中推断而已。 「如果在剩下的三位王爷中选择一位,我反而认为王爷更有可能。」杜九言给桂王夹了一块山鸡肉,「九江王的兵,可不如桂王爷多啊。」 桂王嚼着鸡肉看着她,「说说看,我可疑的地方。」 「我没有调查,也不清楚啊。但九江王想取而代之并不容易,反而是你,简单很多。」杜九言道:「除了圣上,你是唯一嫡出。」 「名正言顺。」 桂王将鸡骨头吐出来,嫌弃道:「吃饭。好好想想你的保障堂怎么保得住吧。」 「也是,」杜九言将酒喝完,「我是咸吃萝蔔淡操心。」 三个人吃过饭就骑马回京城,一进城守门的官兵就喊住了杜九言,道:「杜先生,您昨儿是不是不在?」 「嗯,出了什么事?」杜九言下马来问道。 官兵就将学子闹事告诉她。 「多谢多谢!」杜九言拱手,牵着马回走,跛子道:「看来,有人在策划。」 「看来,我们要去拜访申道儒了。」 她折道先去了保障堂,保障堂门口的牌子不知道被谁摘下来砸了,门紧紧关着,杜九言拍了几次的门也没有人开。 「过分啊!」杜九言将牌匾捡起来,凝眉道:「走,咱们找申道儒出气去。」 跛子道:「晚上去吧。你现在去只会给他多送一项罪名。」 「小人。」杜九言很生气,将牌匾收了,正要离开忽然门从里面打开,柴太太激动地喊道:「杜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杜九言道:「怎么回事?」 「昨天他们闹事,本来我们想打上去的,后来裴姑娘拦住了我们。我们忍着没出去,本来以为没什么事,可对方得寸进尺,居然闹哄哄百十人冲过来,把我们牌匾给砸了。」 「还说我这里是窑子,不关门就是对朝廷的侮辱。」 杜九言问道:「就是学堂的学子和讼师?」 「是,讼师就是燕京讼行的。还有很多是集贤书院的。」 集贤书院因为荆崖沖的关系,许多人都在恨着杜九言,所以这次有这样的机会,无论他们是真的为公,还是假公济私都是一定要出现凑热闹的。 踩上一脚,将女子权益保障堂的名声弄臭。 他们不会去管这件事的长远意义,只在乎能不能让她难看,坏她大局。 「别怕。」杜九言将牌匾还给柴太太,「照这样的明天再让人做十个备用。」 柴太太道:「是!」又道:「杜先生,还有一件事。那个案子燕京讼行将时间退后了,变成六月初五开堂。」 推后了?杜九言凝眉,「知道了,我去问问吴大人。」 「徐氏还住在里面?」 柴太太摇头,「不敢让她一个人住在里面,昨天晚上我让她跟我回家住去了。」 「嗯。这两天低调点,我们才起步,名声金贵,不要和臭鸡蛋碰。」 柴太太应是。 杜九言去了府衙,吴典寅将燕京递交来的申请文书递给她,「……牧琰亲自来的,说他们还有证据没有找到,谈氏也没有下落,所以要求将时间压后半个月。」 「他们去找谈氏了吗?」 吴典寅点头,「我看是。」 「那就等他们找谈氏了,」杜九言和吴典寅告辞,和桂王回了桂王府,两人刚到家,洗漱换了衣服,宁王来了。 杜九言到暖阁时,宁王正在喝茶,看见她呵呵笑着,道:「弟妹,你这无论男装还是女装,都没什么差别啊,」 「本来还是头一回看见可男可女都不别扭的人。」 杜九言含笑道:「王爷,就当您这是夸奖了。」 「是真的夸奖啊。」宁王请她坐,「上次来你去查办案件,怎么样,是不是又要开堂打辩讼了?」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王爷,我怎么从您高兴的情绪里,听到了一些幸灾乐祸呢?」 宁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笑起来他下巴上的肉、胸上多出来的肉一起颤动着,像个被挤压着的白面馒头,「墨兮墨兮,九言可真是幽默啊。」 「叫弟妹。」桂王更正道。 「弟妹,」宁王道:「我其实不是幸灾乐祸,我是期待啊。上一次听你辩讼还是两年前,这一次回来,就期待着能再听你辩讼一次。」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含笑道:「应该、能的。」 「什么时候,是为了你创办的保障堂的事吗?」 杜九言点头。 「那我等着。」宁王笑着道:「这次我一定听到过瘾才走。」 桂王道:「她又不是唱戏的,你还听过瘾。」 「我看你就是闲的。」 说到唱戏,宁王道:「听说杜萤和青翎都是九言的弟弟?」又道:「他们在家吗,我能不能见见?」 「他们一般酉时左右回来。」 宁王就笑了,「那我等他们回来。」 桂王敲了敲桌子,「你想听去瓦斯捧场。」 「我已经去过了,」宁王笑着道:「唱的是真的好,可脸有妆,我这回来正好见见真容。」 桂王白了他一眼。 「九言,」宁王看着她,「什么时候和墨兮和好?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到现在还分房的。」 杜九言砸了砸嘴,含笑道:「正在挑选黄道吉日。」 「这事儿还挑黄道吉日?」宁王看着桂王,「墨兮?」 桂王咳嗽了一声,「你不挑,是因为你太随便了,我们老实人,当然要认真对待的。」 杜九言点头附和。 「怎么还说到我身上了。」宁王一脸委屈。 「我去厨房看看,」杜九言笑着道:「宁王爷晚上在这里用膳,势必要弄几个好菜的。」 说着就出去了。 「她这样还真像个王妃啊,当家做主还能去厨房。」宁王凑过来,低声和桂王道:「墨兮,不要说我没有教你,像杜九言的女人,你不能客气。」 桂王看着他。 「硬上啊。」宁王道:「儿子都生了,你还客气什么?」 桂王不想理他,他要是硬上了,估计杜九言就直接和他翻脸了。 「不敢?」宁王问道。 桂王没说话。 「我这有好东西,」宁王从袖子摸了个粉包出来递给桂王,「在她喝的茶水里,用手指捻上那么一点……」 「不要怪哥哥没有和你说,这一点,你一夜,嘿嘿……没有七八次她都不放你下床。」 桂王看看药包又看看宁王。 「你看我作甚,我可不需要用这些。」宁王将药包塞他怀里,「上啊。这么好的女人,你客气了可就被人抢走了。」 桂王端详着药包,眉头高挑。 659 唯一心思(三) 晚上,所有人在花厅里用膳,宁王看着这一大家子男男女女,一脸吃惊,「你们平时都这么吃饭?」 这些小姑娘都神态自若,仿佛大家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似的,没有人扭捏,自然而然地在对面坐下来,倒茶夹菜吃饭。 「人多热闹。」桂王请宁王坐,给他介绍了一下在场的人,宁王就盯着闹儿和花子,「这位是杜萤,这位是就是青翎?」 闹儿带着花子上前行礼。 「好,好!」宁王笑了起来,「和我想的一样,标緻!」 闹儿和花子笑着应是。宁王就看着花子,问道:「几岁了?」 「十一。」花子笑着道。 宁王点头,「这个年纪唱戏有点早了,你要保护嗓子啊,这一把好嗓子要是唱坏了,可就可惜了。」 「是。」花子笑着道:「我现在是隔天唱一场,平日也都不唱的。」 宁王颔首,「应该如此,应该如此。这嗓子和别的东西不一样,毁了就是毁了,就算养好了,也恢復不了原来了。」 「王爷对唱戏很了解啊,」杜九言笑着道:「您常听戏吗?」 宁王笑着道:「是啊。平日闲了无事可做,就喜欢听个戏。」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听戏的都是行家。」 「是,我也算半个行家了。」宁王和花子、闹儿道:「明儿你们一起唱双蛇传吗?」 闹儿道:「是,明儿上午从头唱双蛇传,一共唱五天。」 「知道了,明天一早我赶早点去。」 桂王眉头簇了簇,看了一眼宁王。宁王冲着他挤眉弄眼低声道:「别胡思乱想,我有分寸。」 「不要乱来,这是京城,他们是杜九言的弟弟。」 宁王点头,「知道了,我又不是没脑子,就单纯去听戏。」 「嗯。」桂王应了一声,没说话。 宁王逗留到很晚才走,拉着花子和闹儿聊戏,杜九言就坐在旁边陪着,好不容易将宁王送走,杜九言问桂王,「宁王爷……没别的喜好吧?」 「你让花子和闹儿离他远点。」桂王道:「他府里没养男宠,但我不晓得他有没有乱七八糟的癖好。」 杜九言眉头紧蹙,「你得空告诉他,他听戏聊戏就算了。」 「别想一些噁心人的事。」 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有我在,他不敢乱来。」 桂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药包,扬眉道:「去喝一杯?」 「兴致这么高?」杜九言扫了一眼他的胸口,「藏什么了,捏了好几回。」 桂王顿时咳嗽起来,正色道:「胸口痒。」 「毛病还真多。」杜九言拉着桂王,道:「走了走了。」 两人找了个小馆子,要了一罈子酒,桂王喝的心不在焉,杜九言道:「你想什么呢,一直走神。」 「你认定了兇手是谈氏?」桂王问道。 「那倒不是。」杜九言道:「验尸的时候,您可还记得刁大怎么说?」 桂王想了想,回道:「你是说,针扎进去的死亡时间?」 杜九言点头,「所以,喝完酒咱们去个地方。」 「行。」桂王点头,将摸出来的药包又塞了回去,杜九言觉得他今天鬼鬼祟祟的,就盯着他一直看,桂王目光闪了闪,「看我干什么,我今天很好看?」 「一直都很好看。」杜九言道:「就是今天比较猥琐。」 桂王心虚,低头喝酒。 「王爷,」杜九言敲了敲桌子,「宁王生活作风非常不正经,您不要被他带坏了。」 桂王道:「他带坏我?」 杜九言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忽然伸手过来,隔着桌子摁住了他的胸口,「放了什么?」 「别乱摸。」桂王拍她的手,「占我便宜。」 杜九言就笑了,「王爷,您这样真有趣啊,一脸的心虚。」她扬眉道:「是不是宁王给了您什么见不得人的药,他让你下在我的酒里?」 「没有的事。」桂王蹭的起身,「不喝酒就办事,废话那么多呢。」 杜九言付了酒钱,跟着追了出去,「别走啊,让我看看。」 「看什么?要想看回家我脱了衣服给你慢慢看。」桂王负手走着,头也不回。 杜九言冲着他伸出手,「王爷?」 「什么东西?我身上没有东西。」桂王瞪她。 杜九言冲着他胸口指了指。 桂王嘟哝了一句,伸手从怀里将宁王给他的药包拿出来,迅速在杜九言眼前划过,「就这个东西,没什么可看的。」 说完,又收回去。 杜九言摁着他的手,将药包抢了过来。 是个很小的纸包,拆开来里面是灰黑色的粉末,她又包好看着桂王道:「助情助兴的药?我吃还是你吃啊?」 「不、不是吃的。」桂王很尴尬,理了理领子。此时此刻他觉得,杜九言的聪明,不讨喜。 杜九言将药包收起来放进自己荷包里,「我就说宁王不是个好人,还没说几句话,就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桂王不理她。 「王爷,」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才为什么没有给我下?」 桂王用眼角余光撇了她一下,没说话。 「是不敢?」杜九言笑着道:「怕我和你翻脸?」 桂王立刻顺着杆子爬,「那你会不会?」 「你是当我傻的吗?我要是说不会,你岂不是立刻就把药倒我嘴里了?」杜九言道:「放心,我会和你翻脸。」 桂王哼了一声。 杜九言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笑了起来。 好在没和宁王学坏,拿着药就来算计她。不过这也正表明了他的良善和底线。 「有这么好笑吗?」桂王瞪她一眼,杜九言笑眯眯地道:「王爷,咱们用这包药去勒索宁王吧。」 桂王咳嗽了一生,正色道:「这个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去办就好了。」 「成。」杜九言道:「等事情了了,我就去勒索他。」 没个一千两银子,是买不了他平安的。 两个人转道进了进榜胡同,刚到巷子口,就看到庄应提着酒往申道儒住的院子而去,桂王道:「不是去找申道儒?」 「他没什么好找的,我现在对他唯一的好奇,就是他想要免死的扇子救谁,至于别的,他没什么价值了。」 被人利用都没有察觉,不做燕京会长的申道儒,真的是退步明显。 两人进了袁义的家,院子里没有点灯,他们找了个地方蹲着,桂王低声道:「有人会来?」 「不知道。」杜九言低声道:「蹲蹲看。」 桂王颔首,两个人挤在墙角的阴影处,他推了推杜九言,低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你的身份尽责?」 「王爷,」杜九言不满道:「您不能一聊天,就离不开这个话题啊。」 桂王道:「我目前只关心这个事。」 杜九言上下扫过他几眼,嫌弃道:「满脑子都是那个事?」 「嗯,满脑子都是。」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可怜见的。」 「心疼我的话,请用你的实际行动表示。」 「和你和离,就是我的实际行动。」她话刚落,桂王就用胳膊肘勒住她的脖子,压着声音道:「这个词,本王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杜九言忍不住咳了一声,拍着他的手,「放手,放手。」 「还说不说了?」 「不、不说了。」杜九言道。 桂王松开她,咬牙切齿地道:「杜九言,你这辈子只能做我媳妇。」 杜九言被他气笑了,「有毛病。」 「媳妇,」桂王说了一半,忽然就看到院墙上有个脑袋鬼鬼祟祟探进来,他怼了一下杜九言,「来了。 杜九言看着那个人的脸,笑了。 第二日,宋吉昌被宋吉艺捆成了粽子丢上马车,他和众人道别,杜九言道:「京城宅子的事我们帮你留意,你成亲的时间定了,给我们来信。」 「估、估计、要、要、要年、年底了。」宋吉艺道。 杜九言颔首,「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我们都会去喝喜酒的。」她话落,又和苏凝月道:「路上注意安全。」 苏凝月点头应是,给大家行了礼,「这段时间,多谢各位照顾,明年我们再来找你们。」 两人留着说了半天的话,才依依不捨地上车走了。 宋吉艺一走,就感觉少了很多人似的,杜九言看着周肖。 周肖道:「你别看着我,我没有这么快。」 「周兄,您的年纪可不小了啊。」 周肖摇着扇子,笑盈盈地道:「我年纪大,可有的人年纪小,再养一年,不着急。」 「厉害。」杜九言道。 「担心她跑了。」窦荣兴幽怨地看着周肖,周肖笑了,低声道:「你我不同,我看中的岂能跑得掉。」 窦荣兴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地道:「我去三尺堂了,荣兴不在,我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事呢。」 「现如今,只有不停的做事,才能缓解我的心痛。」 大家都没笑,无奈地看着他。这种事,别人还真的帮不上。 「跛爷,」衙门里的差役来找跛子,他回头问道:「从大同回来了?」 来人风尘僕僕,点头道:「谈氏前面一个男人查到了。」 「确实是病死的,我问过看病的大夫,说是肚子里长了东西,一开始还好,后来吃什么吐什么,没过多久就死了。」 跛子回头看着杜九言。 「该查的都查了,就等开堂吧,看看这副画,他们打算怎么画。」杜九言道。 ------题外话------ 十点踩楼,哈哈!不知道规矩的,就十点钟过来留言就好啦! 另外,有票的记得清空,今天最后一天了。 红包没有了,今天还发不了,因为不能跨月发,上个月也是这个情况,郁闷! 欠着,明天过来看看能不能补领。 660 公堂辩讼(一) 六月初五,天气炎热。 庄应告女子权益保障堂的案子,在府衙开堂。 赵煜刚下朝,在御书房内,和内阁的几位大人以及鲁阁老安国公等人说话。 任延辉看了一眼鲁阁老,道:「女子保障堂被告,鲁大人不去看看?」 「国事要紧,更何况九言自己会解决的。」鲁阁老淡淡地道。 任延辉放了卷宗,扬眉道:「解决?是通过鲁阁老的手解决吗?」 鲁阁老蹙眉,赵煜有些惊讶,他还没听过这件事,「保障堂被人告,为何?」 才创办就出事了? 「是保障堂包庇、合谋杀了个家暴的男人。虽说死者打妻子不对,可罪不至死,保障堂为了顾全当下百姓对保障堂的印象,他们居然暗自包庇纵容杀人兇手逃走,欲掩盖其罪行。」 「如此的保障堂可不是鲁阁老和杜九言当时承诺的保障天下女子权益的正义之处,而是改弦易撤,暗室欺心,欺瞒圣上欺瞒天下人的龌龊之地。」 杜九言虽姓秦,和安国公才是直系,可对于任延辉来说,安国公不过是外戚勛贵,杜九言的外祖父鲁章之,才真正是他要连根拔除的拦路石。 赵煜凝眉,没有说话。杜九言开女子权益保障堂,他是点头同意的,如果事情真如任延辉所言,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视而不管。 「圣上,她占着王妃的身份,做着欺上瞒下的龌蹉事,打着大义的旗号,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任延辉看着鲁阁老说话,「鲁阁老,您说呢?」 鲁阁老淡淡地道:「任阁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若保障堂清白无辜,老夫都替你着急,想不到你要如何挽回此番激情慷慨的言辞后丢失的脸面。」 「我不过是建议圣上明察,又何来我丢脸面一说。」任延辉拱手和赵煜道:「天下太平,人人安康这也是老臣的心愿。若保障堂真能如她们所承诺的那样,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她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做龌蹉的事,老臣认为还是速速取缔了律法,关了保障堂比较好。」 「以免有人心怀不轨,祸乱朝纲。」 一边里,刘扶余刘阁老上前来,含笑拱手道:「二位大人,既然已经开堂,不如静待佳音吧。」 「事实如何,就让事实说话便是。」 任延辉要说话,赵煜扫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头,道:「就如刘爱卿说的,静待佳音吧。」 任延辉和鲁章之应是。 「接着说事,接着说。」安国公笑呵呵地道。 众人又继续说刚才讨论的事。 …… 今天府衙门口的听众很有意思,男女各分了两边对立站着。 有个书生嘀咕道:「保障堂看着是保护女人,实际上根本不是。女人杀了夫君他们都包庇,这哪是保障堂,分明就是包庇堂。」 「你们说什么,」对面有女人骂道:「案子还没有辩,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会儿要是证明了和保障堂没有关系,你们是不是要自己抽自己嘴?」 对面的书生道:「无风不起浪。再说了,人袁义确确实实死了,府衙也查明了是被人害死的,杀人兇手谈氏也被保障堂的妇人亲自送走,让她逃走的。」 「这些都没有假吧,所以说到天边去,保障堂也脱不了干系。」 对面的女子道:「你们就等着吧,一会儿杜先生辩完,看你们还怎么说。」 对面几个书生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个小孩的声音,问道「瓜子、蜜饯,烧饼,要不要?」 大家都认识小萝蔔,妇人们笑着道:「要的,给我们来点蜜饯。」 「好的。」小萝蔔提着篮子,有人问道:「公子,您现在还要来卖这些零嘴吧?」 小萝蔔笑眯眯地道:「我虽不缺钱了,可是怕大家太无聊啊。」 「有东西吃的时候,嘴巴就不得空,不得空的嘴巴,就不会乱说话了。」 他话一落,响起一阵阵笑声。 那边几个书生脸色铁青,想回几句,可小萝蔔还不过是个孩子,和他吵架也太有失风度了。 「今天燕京讼行是哪个人上的?」有人问道。 「是梅先生。他以前是牧会长的学生,现在牧会长做了会长,他就顶了牧会长,做了赤霄院的院长。」 「他啊,那郑先生呢?牧琰都做会长了,郑先生还在做先生吗?」 话落,有人喊道:「人来了。」 梅中平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个子中等,嘴唇薄薄的,左边嘴角边有颗痣。 「梅先生,您一定要赢啊,为我们男人争面子。」 「绝对不能让她们赢了。」 「对,什么女子权益,简直就是跳樑小丑,荒谬至极。」 梅中平含笑拱手,并没有表态,步伐轻盈地进了府衙。 杜九言站在中堂,也朝梅中平看来。她没见过这位讼师,但听说是牧琰的学生。 从申道儒离开时牧琰的态度可见道,在燕京不存在师生情。还不如西南,至少在西南大家还是尊师重道的。 「杜先生,」梅中平和吴典寅行礼,又转道来和杜九言行礼,「能和杜先生同堂辩讼,实在是荣幸。」 杜九言穿着讼师服,但是叶柔帮她改过了,中间收腰下面是裙子,虽和原来的区别不算很大,但和梅中平一对比,就知道她是这一件女式的袍子。 梅中平第一次看见,目光眯了眯。谁能想得到,有一天他们讼师站在公堂,会和女人辩讼呢? 作为讼师的杜九言的能力,无可诟病。可到底是女人…… 杜九言抚了抚自己的裙子,含笑道:「彼此彼此!」 鼓声响起,大堂内外都安静下来,门外,柴太太几个人靠门边站着,她们一早就来站着最好的位置。 「升堂。」吴典寅敲了惊堂木,道:「进榜胡同的人命案,今日正式开堂。」 「原告以及原告讼师可在。」 庄应从门外弓着腰进来,跪地叩拜道:「小民庄应,叩见大人。」 「你所告是何?」 庄应呈上自己的诉状,喊道:「小民乃死者袁义朋友,前些日子得知他突然猝死,我万分悲痛惋惜,可事后小民又觉得事情蹊跷。袁义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猝死,于是小民去保障堂找袁义髮妻质问,不成想她吞吞吐吐,一副心虚的样子。」 「小民更加认定袁义的死另有内情。所以,就请人代写了诉状,请燕京讼行的梅先生出面,替好友袁义辩讼,还袁义一个公正,杀人者偿命……」说着,一双眼睛愤怒地盯着杜九言,「而包庇合谋者,也决不能轻饶宽恕!」 说完,庄应磕头,「请青天老爷秉公办理,给袁义做主,还袁义公正。」 他一头的汗,这话背了三四天了,临了上堂前,申道儒还逼着他演练了一遍。 还好,他按质按量的完成,没有漏字少字打磕巴。 杜九言听着,由衷地赞赏道:「庄相公背的很熘,这个案子你告的很诚恳了。」她说着,目光朝外投去,就看到申道儒一身灰色的袍子淹没在人群中。 她冲着对方一挑眉。 申道儒也淡淡然沖她略拱了手,兴致盎然地听着。 「既如此,原告讼师呈堂辩讼吧。」吴典寅道。 梅中平拱手应是,上前来行礼,道:「在下燕京讼行梅中平。」他顿了顿道:「死者袁义,山西大同人氏,两年前和妻子谈氏一起上京做事,在进榜胡同赁了一个宅子,袁义在外做泥瓦工,谈氏在家,夫妻二人虽膝下无子,可夫妻恩爱,日子尚可。」 「上月十四,袁义下午在外做工,与僱主马富裕因同乡相见欢喜,多吃了几杯酒后回到家中,直接去厨房拿着菜刀,将惺忪的谈氏追至门外,扬言要杀了谈氏。」 「正好,桂王爷和王妃出现在巷子里,桂王妃娘娘自然就是眼前的杜九言杜先生。」 「二人出手相救,王爷更是一脚踢翻了袁义,袁义醉酒到底不起,三人将他扶到堂屋的椅子上休憩。并将谈氏带回女子权益保障堂安置。」 「此事在女子权益保障堂的管辖之内,本无可厚非。所以,第二日一早,保障堂在会长柴太太的带领下,几位太太登门去找袁义,但却发现,此时的袁义,已浑身冰冷,早就死了。」 「保障堂报官,官府遣人去查案,王妃杜九言也在参与其中,经过仵作重重查验,得了袁义乃猝死的结论。」 「谈氏依旧安置在保障堂,案子便以袁义酒后猝死的死因落定,案情告一段落。」 梅中平说着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四周的人,大声道:「在保障堂的保护之下,作为死者遗孀的谈氏,得到了众多的同情和帮助。」 「在几日后,她要求扶灵回家安葬袁义,保障堂所有人,亲自将她送到城门,直到谈氏走远,她们才依依不捨的回去。」 「通过这一次,保障堂声名鹊起,所有人都对保障堂推崇有嘉,认为他们公正,大义,为京中所有受苦受难的女子主持公道,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维护她们应得的权益。」 「但是,令人咋舌的是,谈氏在离京以后,并没有如她所说那样,扶灵回大同安葬亡夫,而是将他带到怀柔的山里,随地挖了一个坑,准备就地掩埋!」 661 谈氏归案(二) 话落门外一片譁然,有男子喊道:「就是那个娘们儿杀的袁义吧。她这个兇手装的还真好。」 「兇手被人同情帮助,真的笑话!」 梅中平摆手,道:「谈氏不曾读书,不曾出来做事,甚至于,她来京城两年,认识的人不过三五个。如此妇人,如何有能力和见识以及手段,将一个杀人的事,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安然无恙地离开京城?」 有人喊道:「她做不到,可是保障堂能做到啊。」 「是!」梅中平道:「保障堂能做到,所以,这就是本案原告庄应要申诉的冤屈!」 他说着,拿出府衙重新检验死因的卷宗,「这一封,就是府衙重新带回袁义尸体后,用解剖之法,查验的结果。」 「结果就是,」梅中平道:「死者心上被扎着一根细若髮丝的针,就是这根针,让袁义死亡!」 「袁义,是死于谋杀!」 「请问,」梅中平看向站在公堂边,穿着仵作服作为参与人刁大的徒弟裴盈,「针扎在心口,可是袁义最终的死因?」 裴盈看了一眼杜九言,杜九言看着她点了点头,裴盈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道:「是。死者的最终死因是因为真心上被扎入了一根细针,从而致死。」 梅中平颔首,又打量了一眼裴盈,脑中略有走神……从杜九言揭开女子身份后,现在居然也有女子做仵作了。 天下的女子的心态,都被杜九言影响着,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仵作一职就是男子也不愿意从事。如今,像裴盈这种娇滴滴的女子,也愿意学徒入行了。 这天下,真的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略走神不过瞬息,梅中平接着道:「很显然,袁义的死最大的杀人嫌疑,就是他的妻子谈氏。」 「袁义为何打谈氏?据谈氏所言,是因为他曾看过大夫,曾被断言他不能生育,从而性情大变狂躁易怒,从而连着几日和他起冲突,而动手打谈氏。」 「不管谈氏所说,袁义打她的原因是什么,但显然,生性老实的袁义,并没有在外结仇。唯一的杀人嫌疑就是谈氏。」 「谈氏并未到案,」吴典寅道:「对于她的指控,便……」 他说了一半,忽然外面有人喊道:「大人,大人、有人撕了悬赏告示,将谈氏抓到送来了。」 「人抓到了?」吴典寅朝衙堂外看去,果然,嘈杂的人群让开,随即就看到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提熘着一个瘦弱的妇人进来,他大声道:「在下吕勐,江西人士。」吕勐道:「三日前揭开衙门悬赏告示,日夜查追,将本案兇手谈氏抓到。」 他说着,将谈氏丢下地上,跛子带着差役上前查验,柴太太在门外道:「就是她!」 「带公堂上请大人过目。」跛子道。 差役应是。 「请衙门兑现悬赏,将十两银子给我。」 跛子颔首,道:「现正在办案,请吕壮士去后堂饮茶,待退堂后自会和你结算悬赏银两。」 「好!」吕勐颔首,和众人叉手行礼,跟着杂吏去后衙喝茶坐等。 谈氏离开那天穿的是白色的孝服,现如今换了一件桃粉的短褂,下面是条水蓝的裙子,头上戴着绢花,还敷了脂粉,但可能因为路上被吕勐拖拽的缘故,她此刻头髮散乱,面上粉也是一块白一块黑。 总之,和前面她们认识的那位性子温柔,打扮朴素的谈氏大相迳庭。 「堂下可是谈氏?」吴典寅喝问道。 谈氏磕着头,道:「大人,民妇什么事都没有做,大人饶命啊。」 「谈氏,」吴典寅问道:「仵作在你夫君袁义的尸体内,发现了这根银针,你可认识?」 书吏将针拿过来给谈氏过目,谈氏目光闪烁,忽然大哭起来,「我、我不认识,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从实招认,若顾左右而言他,本官就要对你用刑了。」吴典寅呵斥道。 谈氏忽然抬头朝杜九言看来,哭着膝行了几步,一下扑过来要抱杜九言的腿,「杜先生,救救我!」 杜九言提着裙子跳开,笑呵呵地道:「帮,帮,你先将事情交代清楚,大人问什么你答什么。」 「真的吗,杜先生,我什么都说了,一定没事对不对?」 杜九言想一脚将她踹出去,可她现在形象岌岌可危,她忍了,「说吧。」 梅中平看了一眼杜九言,拱手和吴典寅道:「大人,既然我是被告讼师,不如让学生来问。」 「允!」吴典寅道。 梅中平看着谈氏问道:「这根针,是你扎进袁义的心上?」 「不是我,不是我!」谈氏摇头,「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梅中平道:「你可知道,这根针扎进去,他至多只能活一刻钟。当天晚上,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能会杀他。」 「最重要的,不是亲近的人,又怎么能将这根针,扎进他的心口?」 「谈氏,你如实招认,大人量刑时还能看在你态度尚好的份上,给你轻判,可你若冥顽不灵,一味咬定什么都没有做,最后查明了,可是要重判的。」 谈氏吓的大哭,磕着头道:「是、是我的杀的,是我将针扎进他心里,我、我没有办法,他天天打我还要杀了我。」 「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啊。」 门外一片嘈杂,纷纷指着指着谈氏的背影大骂。 「你何时杀的他?」梅中平问道:「你和杜先生去保障堂的时候,子时不到,可是仵作查验,袁义死在丑时左右。」 「这根针扎下去不过一刻便能致死。也就是说,在杜先生和桂王爷在的时候,袁义还是活着的,针也并没有扎进去。」 「可是如此?」 谈氏回道:「是,当时并没有杀他,我是去了保障堂以后,又回到家里,他当时正在熟睡,人事不知,我、我就将这根针扎进他的心里。」 「当时,他痛苦的挣扎了一会儿,就……就咽气了。」 「我吓的不得了,就又重新跑会保障堂去了。」 梅中平看了一眼杜九言,继续问道:「这件事,保障堂的人知道吗?」 「知道、知道!」谈氏道。 她的话落,门外的议论声更大,大家不敢置信,「保障堂真的知道?」 「保障堂这就是包庇啊。」 「她们说保护女子权益,可这那是保护,分明就是包庇。为了证明保障堂的办事能力,居然帮着凶光掩盖罪行。这就是合谋杀人!」 「保障堂就是一群大字不认识几个的妇人办事而已,她们除了骂大街,什么都不懂!」 「关了保障堂。」 「严惩杜九言和保障堂所有人,决不能姑息纵容这种风气,破坏律例的衙门存在。」 「严惩杜九言!严惩保障堂!」 柴太太站在门口,气的面红耳赤,死死攥着拳头,让自己不和这些读书人对骂。 杜先生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忍一忍。 在她身后,众多妇人都眼睛红红的,就算再没有见过世面、再不认识字没有读书,也知道人情世故。这些读书人和讼师,分明就在借题发挥,想要将乘机打压杜九言,关掉保障堂。 说到底,是她们女人要出来做事,女子的权益有人保障后,损了他们的利益。 这是一场读书人和普通百姓、是一场男人和女人的利益之争。 如果今天打压了杜九言,关掉了保障堂,那将来就再也没有人为她们说话,再没有为保障她们权益而设的保障堂了。 「不要哭!」柴太太看着身后的女子们,「杜先生说了,就算委屈也不要哭,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我们只看事实,清者自清!」 她话落,就看到人群里,忽然砸过了一只鞋,正好砸中她的额头,她疼的喊了一声,打眼就看到了夏安正冲着她挥拳头,喊道:「妇道人家,就等着被打吧。」 「一个女人,还想翻天了。」 「什么狗屁保障堂,骗人的玩意。」 所有人都气的不得了,柴太太将夏安的鞋子抓在手里,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没有反击。 「保障堂哪些人知道?」梅中平问道。 「都、都知道。」谈氏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我说了?」 杜九言神色从容:「说你知道的。」 「是!」谈氏道:「杜先生和谈太太等保障堂所有人都知道。」 梅中平问道:「你可知道,在公堂上说假话,污衊他人该当何罪?」 「我没有说假话,我说的都是真话。」谈氏道。 梅中平颔首,道:「杜九言和保障堂的人,如何和你说的。她们又帮你做了哪些事?」 「衙门的人将袁义带回去后,我跟着柴太太他们回了保障堂。我就将我杀袁义的事告诉了她们。柴太太本来很生气,说我怎么能骗她。」 「她们本来也打算去告诉吴大人的。」谈氏道:「是我、我求她们不要说。」 「都是女人,她们同情我,就决定一起帮我隐瞒。后来衙门真的定了意外猝死,她们帮着我一起将袁义领出来,让我扶灵回家。」 「真的,她们没有杀人,袁义是我一个人杀的。她们都是好人,她们只是想帮我而已。」 谈氏说着,冲着杜九言磕头。 梅中平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她们是好人评价!」 662 骂的惨烈(三) 「一条人命,昭昭王法,成为了她们成为好人的工具。」 梅中平盯着扫了一眼杜九言,和吴典寅道:「大人,案情已经很清楚,杀人者是谈氏,罪不容恕。而保障堂,虽不曾直接杀人,但是她们执仗律法,却为了一己名声和前途,公然蔑视律法,明知对方是兇手的前提下,包庇纵容。」 「这样的她们,知法犯法,初衷狭隘自私,应当罪加一等!」 「等同杀人!」 梅中平大声道:「请大人依律重判,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谈氏呜呜哭着,「大人饶命,大人不要怪杜先生和柴太太她们,她们真的是好人啊。」 「她们没有错。」 「求求大人饶了我们吧。」 门外,忽然有人将一块女子肚兜丢进来,骂道:「杜九言,脱了你的讼师服,回去做的你王妃去。」 「做你的王妃去。」 「滚!」 「还为女人保障权益,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想要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不配做讼师!」 闹哄哄的,难得一次男人吶喊的声音盖过了女人的声音。 后衙内,桂王正盘腿摇着扇子。他今天没出现,倒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杜九言不让他去,给的理由是,「一会儿你看到我被人骂,你肯定会生气,生气了就要打架,打架了就坏事,所以躲起来就行了。」 所以,他躲在后衙里听讼。 很生气。 「这群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桂王骂道。 「别气别气,」宁王劝道:「九言还没说话呢。」 桂王瞪了他一眼,喝道:「闭嘴!」 他现在想出去弄死那些人。 「九言要是骂,他们谁也不是对手。」宁王道:「你消消气。」 桂王脸色铁青,看着宁王道:「不是她不能骂,是我这个王爷做的不像个王爷。」 「什么东西,张口就敢骂本王媳妇。」 宁王看得出来桂王是真的生气,就不敢再多说,坐在一边喝茶不敢说话。 「王爷您喝口茶消消气。」乔墨硬着头上前续茶; 桂王看乔墨不顺眼,道:「喝什么茶,不喝。」 乔墨摸了摸鼻子,站在一边也不敢开口。 前堂内,跛子也是面色铁青,这么久上了这么多次的公堂,还是头一回听到杜九言被人骂。 她很淡然,可是他却生气,看着这些人尤其觉得面目可憎。 他站在衙门口,喝道:「肃静!」 「谁若再多言一句,立刻仗二十!」他说着,将手里的堂威棍随手一丢,就听到铿的一声,墙灰飞舞,那根棍子直直地钉在了墙上。 众人吓的噤声,不敢再多言。 「杜九言,」吴典寅道:「对于指控你可有话说?」 杜九言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学生有话说。」 门外有人喊道:「臭娘们,滚回去做你的桂王妃。」 那人说完,就跟被鬼扎了一样,逃走了。 「咳咳……」杜九言抚额,这还是她上堂无数次,被人骂的最恨的一次……好气,主要是不能对骂。 梅中平淡淡看着杜九言,到这个地步,他想看她怎么辩讼。 堂堂讼师杜九言,要怎么才能自证清白,才能将保障堂从这个案子里摘出来。 「谈氏,」杜九言声音柔和地看着她,「当晚我和王爷送你到保障堂,大约子时不到。而袁义死的时间,在丑时左右。」 「所以,你是到了保障堂以后,又重新出来,回到家里,用这根针杀了袁义?」 谈氏点头应是,「是这样的。」 「大人,」杜九言和吴典寅道:「我要求传证人!」 吴典寅颔首,「传!」 徐氏被带了上来,杜九言道:「徐氏乃庄应的妻子。案发当晚,徐氏带着她的儿子,住在保障堂。在我们离开后,保障堂里就是徐氏和谈氏以及一个三岁的孩童。」 「徐氏,」杜九言问道:「谈氏说,她回来后再次出门,你可知道?」 徐氏摇头,「回杜先生,我睡觉一向很浅,有一点声音就会被惊醒,醒了以后就睡不着。」 「当天晚上王爷和您将谈氏送来后,我就再没有睡着。整个后半夜,我都没有听到院子里有声音。」 她说完,谈氏回道:「我脚步很轻,你根本听不到。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正在哄你儿子疴尿。」 「我确实哄了一次我儿疴尿。」徐氏道:「但我没有听到你出去的声音。」 谈氏道:「我就是这个时候出去的。」 「杜先生,我、我和您说过的。」谈氏道。 杜九言颔首,和徐氏道:「你先在一边等会儿。」 徐氏应是在一边站着。 「第二个问题,」杜九言和谈氏道:「你的针,从哪里来的?」 「寻常的难见到这样的绣花针,谁给你的,还是你特意找人定做的?」杜九言问道。 谈氏一怔,回道:「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 「什么朋友?」杜九言道:「这针有趣,我也想要。」 谈氏目光闪烁,回道:「他不在京城了,回乡去了。」 「我看不是回乡,」杜九言颔首,「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这根针从何而来。」 谈氏摇着头,「不是、我真的知道。」 杜九言摆手,「再一个问题,袁义为什么要杀了你?」 「我说过的,他是因为被大夫告知不能生,性情大变所以回来拿我出气。」谈氏道。 杜九言拱手,和吴典寅道:「大人,京城近三年,登录在册的大夫一共有一百一十人,直到如今还在京城行医者,有三十三人。」 「挂牌登记的医馆,一共十家,其中有两家药馆也有大夫坐堂,共四位。」 「袁义近十日一共给四户人家做了工,而依谈氏以及袁义韩桥所言的时间,推断出当时袁义应该是在城南一户周姓家中修补围墙,为期两天。」 「从城南回进榜胡同,如果直接回家,会路过一家医馆,如果绕道,一共两条路,满打满算他可能会遇到两家医馆。所以……」杜九言说了一半,谈氏急切地道:「他有时候会满城乱转找活做。」 「没关系,因为我们京城所有医馆和大夫,都查问过。」 「没有人给袁义看过病。」杜九言道:「那么,这个给他看病,告诉他身体有病,并不能生育的大夫,是谁?」 「这和谈氏杀人,你们包庇有何关系?」梅中平拱手道:「杜先生,您似乎有些偏题了。」 杜九言含笑道:「并没有。袁义杀谈氏是这件事的起源,查询了来龙去脉,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给袁义看病的大夫不知是谁,针也道不清楚来源。」杜九言道:「说起来,就算案件梳理一番,还依旧有疑点啊。」 梅中平凝眉,这两件事和杀人虽有关系,可并没有直接的因果联繫。 杜九言是什么意思? 「那么,是不是可以假设,这个案子其实并非谈氏一个人做的,而是她和某个人设的一局呢?」杜九言道。 吴典寅问道:「如何说?」 「袁义性格温和,就如他朋友韩桥所言,他对自己能娶到谈氏,心存感激,很珍惜谈氏。」杜九言道:「这样的人,如果得知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他最正常的反应是什么?」 「懊恼!」吴典寅附和道。 杜九言颔首,「大人所言甚是,懊恼。这才是袁义的正常反应。可恰恰相反,袁义在得知这个事情后,他很暴躁,一改好脾气,连着几日回来,和谈氏吵嘴打架甚至扬言要杀了她。」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袁义并没有去看大夫,而是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告诉他……」杜九言看着谈氏,「他深爱着的、如珠如宝珍视的妻子对他不忠。」 「袁义愤怒却又深爱谈氏,在这样的焦灼情绪之下,他开始喝酒。酒后的袁义易怒易躁,被谈氏一两句话挑衅后,就会失去理智。」 「所以,接连四天,他每天深夜回家,都要和谈氏吵嘴打架。」 谈氏摇头,「不、不是。杜先生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没有对他不忠,没有!」 「杜先生,」梅中平道:「抱歉提醒您一句,您说的可能是案件的起初,对于这一点虽说需要了解,可兇手已经承认罪行,在这公堂上,您不必作为重点阐述。」 说的都是没有用的,不管初衷是什么,谈氏都是杀人了。 保障堂也都是包庇了。这是事实,用这些并不能推翻。 「错!」杜九言大声道:「我说这些的目的,是要告诉大家,袁义并非谈氏亲手所杀!」 ------题外话------ 祝大家2019年事事顺利! 昨天抢楼的中奖名单,我下午回来弄好,名单直接放在现在的第二条公告里,也会在留言区第一条置顶,抢楼的妹纸记得去看。 么么哒,新年第一天,么么哒! 663 人外有人(一) 「不是谈氏杀的?这不可能吧,难道是她姦夫?」 「杜九言这分明还是在帮谈氏开脱啊。」 「就是,为了保住保障堂,杜九言现在是什么都不管了,公然在公堂上蔑视律法,保护兇手。」 外面闹哄哄的,但因为跛子的棍子还插在墙上,所以大家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小了一些。 「谢谢杜先生,」谈氏道:「谢谢杜先生帮我。」 谈氏说着,扑上来抱着杜九言的腿,「谢谢!」 「不客气。」杜九言让开,「我只是推理真相,还原事实而已。」 外面骂声更大,说什么的都有,大体的意思,就是杜九言公然包庇,枉称讼师。 保障堂几位太太气的哭了起来,又不能对骂,只能听着大家在说杜九言。 「你们不要骂杜先生了。」谈氏冲着外面喊道:「杜先生是好人,她是为了我们女人的利益,你们不懂她的抱负。」 有人啐道:「帮女人,帮女人就不顾律法公正,简直是败类。」 「闭嘴!」杜九言指着说话的人,「你要再说话,我就出来揍到你娘都不认识你。」 她忍他很久了。 这个败类。 说话的人夏安,听着话瑟缩了一下肩膀,埋在人群里不敢出头。 「肃静!」吴典寅呵斥一声,又对杜九言道:「你继续说。」 杜九言颔首,道:「在当夜,我们在巷子里碰见袁义追杀谈氏,她的隔壁邻居出现在巷子里。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可事后我再回忆,到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出来的时间,真的是太合适了。」 「其他邻居都在家中没有出来,唯他热情似火的关切左右。所以前几天,我和王爷心血来潮,夜半去袁义家中蹲守。」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这个人出现了。他攀附在围墙上,冲着院子里打量。」 「而这位邻居,就是谈氏的姘头!」杜九言和吴典寅道:「大人,学生要求带王勇上堂。」 吴典寅颔首。 王勇被差役带上来,跪在公堂上。 「你和谈氏什么关系?」杜九言问道。 王勇道:「我们、我们就是邻居关系,没别的。」 杜九言道:「你撒谎,你二人相好已有半年,你们相约厮守终生,但各有家室难以实现,所以你们就做了个决定。」 「先杀袁义,再杀你的妻子吴氏!」 王勇朝谈氏那边看了一眼,立刻摇头,「没有,我没有!」 「你们的计划,大抵是这样的。」杜九言道:「先找你的朋友,假扮大夫告诉袁义,你和谈氏有染。生性老实的袁义在得知此事后,心中苦闷,痛苦不堪。此后,他每每回家,谈氏就会用言语刺激他,夫妻连着几日动手,半夜里谈氏大哭大闹,就造成了袁义性情大变,对她使用家暴。」 「恰逢那夜,袁义再次喝醉,夫妻二人又起了争执。当夜我进门时,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当时的我并没有多想,可事后比对,谈氏说袁义回家后,就拿着刀冲进房内要杀了她,她当时正熟睡,在那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点灯。」 「所以,谈氏撒了谎。」 「她挑衅袁义,要袁义拿着刀追着她出去,如果那夜我不曾出现,想必谈氏会跑遍一整条街,引起无数人的注意。」 「如此,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袁义喝醉,知道袁义酗酒成瘾。如此,酒后猝死的袁义,就变的顺理成章。」 「如此,你二人的奸计就得逞了!」 王勇喊道:「你胡说,我没有!」 「没有,人是我杀的,我没有姘头!」谈氏道:「杜先生,您不能这么说我。」 梅中平道:「杜先生,你指兇手是王勇,可有证据?」 「当然有!」杜九言和吴典寅道:「请大人传王勇的妻子吴氏上堂,再请一位大夫来。」 王勇眉头紧拧,神色大变。 吴氏就在门外听讼,本来看到自家相公被带上来,还被杜九言说和谈氏通姦,她已是惊怒不已,所以顿时沖了进来,喊道:「王勇,你这个杀千刀的东西,我和你拼了。」 差役将她按着跪下来。 「门外可有大夫在?」杜九言和外面的人道。 「有!」有位大夫举手,被差役请了进来。 梅中平看着,这才猜到杜九言辩讼的方向和重点,不由出了一手的汗。 「我不曾查过吴氏。今日在公堂上,劳请这位不认识的大夫,给吴氏看一看!」 「为什么要看?」吴典寅问道。 「王勇既然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袁义,那么,同样作为拦路石的吴氏,必然也是他要杀害的对象。」 「如果我预料没有错,吴氏现在的身体,已出现问题。」 吴氏怔住,看着杜九言满脸惊恐,「杜先生、他、他对我下手了?」 「你近日可有身体不适?我记得上次询问的时候,王勇说你夜里睡觉很沉,即便是打雷也吵不醒你。」杜九言道:「可是你早上又起的极早,看你的样子,并不像个嗜睡贪懒的人。」 吴氏道:「是,我最近这半个月特别能睡,天一黑我就犯困,一沾着枕头就睡的死沉死沉的。」 「嗯。」杜九言和大夫道:「劳驾您。」 大夫上前,在公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吴氏号脉。 王勇紧张地绞着手,垂着头满是的冷汗。 「如何?」吴典寅问道。 大夫收了手,又查看了吴氏的眼睛和舌苔,手腕上的心经也查看过,检查的很仔细,好一会儿他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妇人舌头厚腻,眼白黄,黑珠涣散,脉搏浮而无力……」 「从这几样表证来看,她很有可能是中毒了,具体是何种毒还不敢断定,但应该是某种慢性毒药。药程约莫要月余,药效的反应就是记忆衰退,嗜睡贪吃,最后五脏六腑衰竭而死。」 吴氏吓的目瞪口呆,尖叫着问道:「那、那我还有救吗?」 「要先知道是什么毒才可以,依照你身体现在的状况,还可以再救一救,但就算治好了,身体恐怕也大不如从前了,毕竟五脏六腑已落了伤,难以復原。」 大夫说着,道:「不幸的万幸,再迟个几天,你救也没有办法救了。」 吴氏哭着,扑到王勇身上,发疯的捶他,揪着他的脸,「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居然对我下毒,我和你拼了。」 王勇一把将吴氏推开,喝道:「谁给你下毒,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有谁。」吴氏道:「难怪我最近这么能吃,还贪睡。」 「没想到,是你这个没良心的要杀我。」吴氏说着,又去盯着谈氏,「你这个狐狸精,你们搞到一起就搞去,为什么要杀了我和袁义。」 「袁义对你多好,我对你多关照。」 「你们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谈氏摇头,「没有,没有。我和王大哥没有的事,袁义是我杀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吗?」杜九言道:「保障堂里,徐氏说她没有听到你出去的声音,她并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你根本没有出去过。」 「杀人的,是王勇!」 王勇摇着头,念着道:「我没有!」 「一桩非常完美的合作杀人计划。」杜九言道:「从刺激挑衅袁义,到营造出他性情大变酗酒杀人,再施行杀人计划。拉着保障堂打掩护!」 杜九言看着两个人,「这根针,你二人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吧?」 「杀人无形的手法,你二人也不知道怎么实施吧?」 「谁给你们制定的计划?」杜九言看着两个人,「谁给你们的针,谁告诉你们这样可以杀人,谁给你们善后?」 「谁帮你将袁义的棺材抬到山上的?」 杜九言逼问着,忽然转向庄应道:「是申道儒让你装作袁义好友,来告的吧?」 「我、」庄应不知道怎么应对了,这个情况,申道儒没有教过她。 杜九言忽然转头冲着外面,喊道:「申道儒,你可知道谈氏被袁义追杀,为何逃出来?」 「她并不知道我和王爷在那边,她是冲着你去的。」 「还要接着说下去吗?」杜九言嘲讽地道:「不做燕京会长的申道儒,也成为了别人手中的刀,没有脑子,还洋洋得意。」 人群中,申道儒站在原地,在这六月天里,周身发寒。 他顺势喊庄应告保障堂的,他以为是给杜九言制造了麻烦。 原来,他也在某个人的算计之中。 他不知不觉,成为了某个人手中杀人的刀。 他可以杀人,但绝不能成为别人杀人的刀。 申道儒脑子里嗡嗡地响着,四周投来无数的目光,他再待不住,垂着头由长安扶着踉跄而去,不过走了百十步,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在长安的手臂上。 「长安,」申道儒抓着长安的手臂,「回去!」 长安道:「先生我背着您走。」 申道儒阖上眼睛。 664 不可忽略(二) 「人不是你杀的。」杜九言看着谈氏,「既然不是你杀的,又何来保障堂包庇纵容你一说。」 杜九言扫过梅中平,转身去看着门外的人,「此案,从报官开始,并非保障堂独自处理。」 「事实上,保障堂并没有这样的权利,她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当时还是受害人的谈氏权益。」杜九言道:「仵作验尸的结果,第一次是猝死。捕快查询探访的结果,是意外。」 「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不曾想到,这是一桩,针对保障堂的完美谋杀案。」 「如果不是庄应来告,如果不是再一次找到袁义尸体,进行解剖,这很有可能会成为一桩,无人察觉的谋杀案。」 「在当今,解剖尸体勘察还没有完全普及,不能作为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仵作查验的方式下,这样杀人的手法,难以察觉,包括我在内。」 「而保障堂,至始至终,她们一直在做她们应该做的事。她们不曾触犯律法,不曾越过底线,不曾包庇纵容过任何人。」 「保障堂,依旧维持着当初开办的初衷。而捨弃初衷本心的不是我们,是你们!」 她说着,走到门口来,将跛子插在墙上的棍子拿下来,拿在手里,目光落在夏安身上,落在刚才骂着她骂着保障堂的所有人身上,讥讽道:「你们忘了,读书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们读书考取功名,是为了一番大作为,那么,保障堂的存在,女性的权益,根本不会对你造成影响,因为在当今时下,朝堂是女性们难以涉足攀登的高峰。她们还是她们,对于目标远大的你,毫无影响!」 「如果你们读书只是想充实自己,想要做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读书人,那么,女性的权益,保障堂的存在,在你眼中,就应该是天下太平,大周昌盛的一扇窗。」 「如果你们读书,是为了做讼师,」杜九言看着燕京讼行的讼师们,「讼师的优异来自于性别还是身高?」 「如果有朝一日,有女子站在你的对面,和你比拼能力和辩讼,她行则不过赢了官司,她不行则自然会被淘汰。这和性别有关吗?」 「她不曾读书就站在公堂,这是她的捷径吗?不是,这是她致命的利刃,无论男女,腹中无物,她又能在这里站多久?」她道。 众人看着她,眉头轻锁,在思考。 「曾经,西南会长付怀瑾说过一番话,他说,讼师一行像一艘歷经艰难,终于能够乘风破浪的大船,他毕生的心愿,是让这艘大船能够稳定快速的航行,他想做那个掌舵人,可惜,他用错了方法。」 「大周,也是一艘大船,圣上就是那个掌舵人,我们都在船上,为了让这艘船航行的更久远,让它更强大更稳固,我们都在凭藉自己的力量,努力推行着它往前行走。」 「或许,你想要靠近圣上,站在船头,成为指挥方向的人。可是,你身后推行的人不重要吗?」 「答案是重要的。」杜九言走到学子们中间来,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道:「每一个人都很重要,这艘船上,少了一个人的努力,看似变化不大,可是,在某一个环节,在某一个点上,它很有可能发生了你并不知道的灭顶影响。」 「所以,不要去看轻别人,无论男女老幼,包括你们在内。读书不行你可以去经商,经商不行你可以做教书,讼师不行你可以去种地。」 「每个人的价值,并不取决他的身份和性别,而是来自于他本身对自己的定位和衡量。将目光放远点,让时间来给大家证明,保障堂的存在,对你们、对你们的后代带来的影响吧。」 「它一定是积极的,正面的。」 「一定会成为指挥方向的你们,最不或缺的推行力。」 「各位!」杜九言重新回来,站在高高的门槛上,看着他们,目光清亮,含笑道:「今天的辩讼,是一个局!是某个人想要除掉我,想要除掉保障堂而设的局,他在这件事上伤了面子,伤了自尊,所以他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打击我。」 「而你们和申道儒一样,成为了他杀我的刀,打压保障堂的棍棒!」 「我死了,你们能得到好处?并没有,你们和我并无瓜葛,可那个人有,他高兴,他得意洋洋,他利用了你们手不沾血地挽回了脸面。」 「清醒点,去做你们该做的事,读书,立志,做那个站在船头指挥方向的人,而保障堂,将会成为你们的助力,不但不会阻碍你们前行的脚步,反而会给你们带来无尽的力量。」 她说着,冲着众人一拱手,道:「遇事多想,多看多听。或者,你可以再功利一些,去想想这么做,对你的好处在哪里?」 「若没有,你为何要这么做?」 「无论你们想做什么,目标是什么,包容必是你成功路上,最不可缺少的品行。」 「包容,也是这艘船前进的最大的助力。」 她说完拂袖转身,裙摆犹如凌厉盛开的花,势不可挡却又不曾遗忘娇媚。 门外,沉静之中,刚才骂的欢实的人,不由自主去回味和思考她方才说过的话…… 如果目标远大,又何必附身来和才起步的保障堂争存亡长短。 如果只是想要腹有诗书气自华,又为何来这用这等俗世价值和目光来衡量保障堂。 包容,才是进步最大的助力。 是这样吗? 似乎是对的,他们想要立刻承认,想要鼓掌叫好,可又觉得闹成这样,此时此刻再鼓掌,脸面何在? 「好!」忽然不知道是谁喊道:「杜先生说的好。她说用包容的目光看待万物,对保障堂是,对世间的不公是,对我们所有已经和即将经歷的磨难更是。」 「只要有这颗心,哪怕我们不能成为指挥方向的那个人,我们也一定成为最强大最无坚不摧的自己!」 「好!」那人道:「杜先生,我错了,刚刚不该骂您骂保障堂。」 杜九言回过头来,冲着那人一笑,道:「没关系呢,我刚才在心里也骂你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扯平了扯平了。」 「好!」 「包容说的好。」 「是,是包容天下,也是包容自己。」 「对!包容天下后,也会被天下所包容。」 杜九言鼓掌,冲着所有人竖起大拇指,「不亏是读书人,总结的可比我好多了。」 大家哈哈大笑,道:「杜先生,您想做什么样的人?」 「我啊,」杜九言道:「和你们一样,想要在这个令人振奋的时代,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让后世的人想到我杜九言,不是嘲讽,不是唾骂,而是包容!」 众人哈哈大笑。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被转化成轻松愉悦,杜九言冲着众人一笑,转到衙堂内,看着谈氏和王勇道:「在本堂,你二人认不认杀人罪,都和我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今天要辩的是保障堂有没有包庇杀人。」 「谈氏既然不是杀人兇手,自然就不存在保障堂包庇纵容一说。」 「保障堂开门不过半月,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将来还会遇到更多奇奇怪怪的事,今日我站在这里,向天下人澄清一句,保障堂保障的是受害人权益。若是哪一天,哪位相公遇到了悍妻,被她欺负,一样可以来保障堂求助。」 「我们要帮的是受害人,无需刻意区分性别。」 「请所有人监督,帮助保障堂成长,在此,杜某不甚感激。」 门外,柴太太带着所有保障堂的太太们,一起喊道:「请大家监督,保障堂今后办事,必定更加竭心尽力,保障所有人受害人的权益。」 众人回礼,道着,「客气,客气了。」 杜九言一笑,走到谈氏和王勇面前,问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谁给你们的针,谁给你们制定的计划?」 她又看着王勇,「谁在威胁你?」 王勇看着杜九言,脸色苍白周身发颤,他摇着头,道:「没、没有人!」 「对方要挟,不过是抓住你二人通姦的证据而已。可现在你二人通姦已不是秘密,你还有什么值得他威胁的呢?」杜九言看着他,「说吧,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王勇目光闪动,张了几次嘴,道:「他、他会保我不死!」 「我不会说的。」 「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杜九言看着谈氏,「你呢,也不说吗?」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谈氏哭着道:「我不清楚,我不知道。」 杜九言起身,拱手和吴典寅道:「大人,袁义之死,乃是王勇主谋动手,谈氏配合共谋的结果,而作为同为被告的保障堂,只是尽责而已,不但没有包庇纵容,反而很好的做了她们职权之内的事。」 「请大人判保障堂无罪,并出具公告贴在八字墙外,告诉所有人,保障堂无责!」 吴典寅颔首,道:「出具公告一事,本官会奏请上峰,若上峰同意便如你所愿。」 「原告讼师梅先生,你可还有话说?」 梅中平拱手道:「学生没有了。」他放弃辩讼,倒不是案件没有可辩之处,毕竟谈氏虽不是直接杀人,可她还是共谋,这其实并不能彻底排除保障堂包庇纵容的罪责。可是,他此时此刻站出来再说这件事,已经没有用了。 所有反对的声音,被杜九言劝和了。 再辩讼下去,就一定会被天下妇人恨,觉得他是个没有包容的讼师。 得不偿失。 毫无意义的辩讼,也没有赢的可能,不如保持沉默。 另,他不知道申道儒是庄应背后的指使人,甚至于,申道儒也是被人利用,那么……这件事真正的指使人是谁? 杜九言的意思,这个人在保障堂的事上丢了脸面,所以针对保障堂,给她们难堪。 那么,这个人很有是朝中高官。 再说下去,燕京也要成为对方手里杀人的刀。 不过,此事牧琰牧先生知不知道呢? 635 输赢之后(三) 「袁义之案,本官宣判。」 「王勇谈氏二人,通姦合谋杀人,按律不分首从,既判斩立决!」 「庄应有诬陷之嫌,可误打误撞,对袁义之死提出了异议,避免了一桩冤案,所以功过相抵,不对他问责。」 「至于,此三人谋后操纵指使之人,本官会奏请上峰,再立案查审。」 「若有眉目,必会再开堂审讯,以还袁义之清白。」 「至于保障堂,本堂宣判,保障堂行使的职权,没有越界,没有触犯任何律法,没有伤害他人利益,不用担负任何责任,更不必问责!」 「将王勇、谈氏关押!」 「退堂!」 惊堂木拍下,吴典寅起身退去后衙,堂内的捕快差役也一併退了下去。 梅中平上前拱手道:「只是辩讼,堂上是对手,堂下再见面,还请杜先生谅解。」 「梅先生客气了。」杜九言拱手道:「请代我问牧会长好,他升任我还不曾道贺。」 梅中平含笑道:「一定,一定。」 他说着话,带着自己的学生便走了。 杜九言看向门外,不知道是哪位妇人,指着对面的男子骂道:「听到没有,保障堂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 「是你们小肚鸡肠,不懂得包容,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吧。」 话头一开,无数人加入战斗,你一句一句,府衙门外,是此起彼伏妇人的骂声。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男子们,一个个缩着脑袋,互相打着眼色,「走了走了,回去读书去。」 「不准走。」唿啦啦的,大家将他们围起来,「杜先生说的你们听到没有。」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你们不认错今天就不准走。」 「把话说清楚。」 「认错,给杜先生还有保障堂认错。」 「我们刚才不是已经贊同杜先生的话了吗,包容,我们包容你们,你们也要包容我们才行。」 「包容不能盲目,你们错了就是错了,你们要认错,并保证以后不会无故找保障堂的麻烦。」 「是了,是了,我们都错了。请各位嫂嫂婶婶放我们一马,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大家都跟着附和,态度很好。 有人混在人群往后钻,忽然有人指着他,道:「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刚才骂的最凶。」 「夏公子!」柴太太大喝一声,「就是你撺掇的吧,上次我骂了你,你怀恨在心,鼓动大家来闹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大家一看妇人的目标都集中在夏安身上,就立刻打着手势,逃也似的走了。 「你们不要乱来啊,」夏安指着她们,「我、我会动手的啊。」 柴太太啐了一口,「不要脸的男人,看不起你。」 杜九言拉住桂王,笑着道:「你干什么去?」 「你别管了。」桂王将她的手推开,「本王去弄死这些人。」 杜九言道:「他们也是被人煽动的,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何必生气。」 「骂我媳妇!」桂王道:「忍不了!」 说着要走,杜九言喊着跛子,「快来拉住他。」 「他要去打人。」 跛子上前来,扫了一眼杜九言拉着桂王的手,神色无波地道:「刚才为什么不打?」 「她不让我出来!」桂王瞪了一眼跛子,「你刚才就插了根棍子,你怎么不插他们的脑袋?」 跛子道:「没有必要,她能解决。」 「对,对!」杜九言道:「我能解决,用文明的方法解决。」 桂王哼了一声,指着杜九言道:「解决个屁!背后谁指使的,你查出来了吗,没查出来就叫解决了?」 杜九言被他骂的一愣一愣的,道:「事情一件一件的做,您不要激动,我们慢慢来啊。」 「生气!」桂王拂袖往后衙去,宁王正乐呵呵地等着,「弟妹,今天这场辩讼太精彩了,那么多人都被你说动了。」 「口才了得,佩服佩服!」 杜九言看着桂王走远的背影,笑着拱手道:「多谢王爷夸奖,我先去问王勇和谈氏,改日您去桂王府,我们再细细说。」 「去吧去吧。」宁王笑着说完,目光又落在跛子身上,扬眉道:「跛爷的一棍子也极为漂亮啊。」 跛子拱手行礼,没有说话。 「王爷,」杜九言拉住桂王,「你干什么去?」 桂王很焦躁,赌气道:「不高兴。」 「不气,不气。」杜九言笑着道:「我们先去宫中给圣上告状,再回衙门来审问王勇和谈氏。」 桂王不乐意,被她拖着走,「为这种事生气有什么意思。」 「再说,我经常被人骂,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生气。」 桂王道:「以前是以前,今天是你作为桂王妃,打的第一场官司。」 「他们还敢骂你,可见本王在京中是一点地位没有了。简直岂有此理。」 杜九言回头看着他,哈哈笑了,「合着是为了这件事?您一个闲散王爷,又不杀人又不放火,性子脾气又好,大家把你当做普通人,自然就不用忌惮你,是吧。」 「如此亲民,平易近人,您应该感到高兴。」 桂王白她一眼。 「杜先生,」柴太太在门口等着杜九言,「您要去宫里吗?」 杜九言点头,「你们先忙着,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和王爷去宫里回话。」又道:「有人要害保障堂,这件事肯定要回给圣上听的。」 「是,那我们去做事了。」柴太太说着,带着大家心情很好的回了保障堂。 梅中平回到燕京讼行,去给牧琰回话,将案情始末都说了一遍。 「知道了,」牧琰颔首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梅中平看了一眼牧琰,想了想问道:「先生,您……可知道庄应是申道儒指使的?」 「知道。」牧琰道:「这和你接辩讼没有关系,我们只要把我们这个环节做好,将辩讼做到最好就行了。」 「至于别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无需关心。」 那就是知道了,那么他知不知道给申道儒下套,给王勇和谈氏银针的人是谁? 梅中平没有多问,行了礼出去了。 牧琰坐了一会儿,出门去了任府。 任延辉打量着牧琰。他本来对讼行没什么兴趣,所以以前申道儒来找他的时候,他多是顺手推舟送的人情,可现在有杜九言,那么燕京讼行,他就不得不再下点功夫。 如此,鲁章之三尺堂有杜九言,而他有燕京,并不弱势。 「输了?」任延辉盯着牧琰,语气很不好。 牧琰拱手道:「是,杜九言她……」他没有说话,任延辉将手中正在扇着的扇子丢了过来,砸在了牧琰的脸上,「我当你比申道儒有能耐。」 「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这么重要的案子,你为什么不亲自上?」任延辉质问道。 牧琰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他忍着,弯腰捡起扇子递迴去,道:「大人,王勇和谈氏不过普通人,是抵挡不住杜九言逼问的。」 「人非谈氏杀的,保障堂的包庇合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此案,关键在他们二人,而非在辩讼啊。」 牧琰垂着头说着。他是不会像申道儒亲自上的,案子赢了也就罢了,可要是输了不但丢了脸面,还丢了自己的威信。 这种事,得不偿失。 他在申道儒之下委屈多少年,才等到今天,他比申道儒比任何人都要珍惜。 「呵!」任延辉道:「铺垫了那么多,准备了那么多,一上场就被杜九言打的溃不成军。现在你轻松站在这里推卸责任,本官看你确实比申道儒厉害,至少脸皮比他厚。」 这就跟拉了千军万马准备决斗,可一开战,前锋将军上场就被对方打杀的丢盔弃甲。 实在扫兴。 他的节奏全部被打乱,他得要再安排。 牧琰看了一眼任延辉,他能理解任延辉道心情,在鲁阁老之下,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他迫不及待想要上位。 想要取而代之。 圣上除掉了那么多王爷,显然是想要做大事,鲁阁老还拦在前面,任延辉当然着急。 「你去吧。」任延辉道。 牧琰行礼转身出去,任延辉想起事来,又问道:「申道儒要扇子的目的,可与你说过?」 「他没有具体说过,您若是想知道,我可以想办法打听。」 任延辉颔首,「去吧。」 牧琰行礼退出去,出了任府他摸了摸脸,神色并未有太多的变化。从任延辉推他做上会长开始,他就明白将来他必定要在任延辉的控制之下。 这是选择,他不后悔。 只是,申道儒为什么一定要扇子呢? 他是听申道儒提过一句,但当时没有太留意,似乎是和女人有关…… 是谁对方没有细说,他也没有敢多问。 是谁? 牧琰若有所思,回了燕京。 此刻,申道儒靠在床头,周岩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长安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先生莫急,小人一定想办法拿到那把扇子。」 「长安,」申道儒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长安贴过来。 申道儒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长安一怔惊讶地看着申道儒,「先生……您……她不用您这么做啊。」 「当年的提携之恩,虽时过境迁可恩情我势必要还的。」申道儒道:「此事不管办成办不成,你都要带进棺材里,不管是谁你都不要说。」 长安应是,「先生,我至死都不会说的。」 「好,好!」申道儒闭上眼睛,轻轻笑了,「周岩,你觉得这件事幕后的人是谁?」 周岩道:「任延辉。他想要首辅之位,杜九言就是他最好的突破口。」 「嗯。」申道儒道:「被任阁老当刀使,我也不冤。」 周岩没有说话。 「你走吧。」申道儒道:「我这里给不了你什么,京城也没有你用武之地,你自去寻个好地方吧。」 周岩拱手道:「请先生指个方向。」 「我给你写封举荐信,你去找她。」申道儒道:「此生都不要回来了。」 「如此你才有可能有出头之日。」 周岩拱手道:「多谢先生。」 「待他日你出头,还请你帮扶长安!」 长安想说什么,周岩已道:「是!若他日我有出头之日,必定帮扶长安。」 申道儒笑了笑,闭上眼睛睡了。 ------题外话------ 昨天李小姐帮忙音乐会主持,我们从上午出去下午才回来,所以我还没有数楼层。一会儿我就开始数,数完还要出去办事。 年底好多事啊,o(╯□╰)o 636 进宫告状(一) 杜九言和桂王去了宫里,赵煜正在听薛按说府衙门口的事,他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朕也不希望保障堂有问题。」 「是,刚刚起步就出事,以后圣上再做事,难免就要受质疑。」 赵煜颔首,正要说话,小内侍进来回桂王和杜九言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赵煜道。, 桂王气唿唿地进来,也不行礼,就在椅子上坐下来,不高兴地道:「这件事,就是阴谋。」 「有人看你办保障堂不顺眼,在背后给保障堂下绊子。为了扳倒保障堂,不惜威胁两个兇手杀人,还教他们杀人的方法。」 「这件事你要不查办,就是姑息纵容。」 桂王一口气说了一堆话,怒气满面,让赵煜愣了好半晌,哭笑不得地问杜九言,「他受了谁的气? 杜九言和赵煜解释了一番,含笑道:「王爷是觉得此人只顾及一己私利,实没有能力担当大任。」 「查出来是谁了?」赵煜问道。 杜九言能猜得到,但是没有证据,她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关于任延辉,只要圣上还想留着他,觉得他有用,就连鲁阁老都没有办法。 若是能,当时水坝贪污案,从吴文钧身上就能顺藤摸瓜查到任延辉。 可现在吴文钧还关在牢里,任延辉也好好地坐在次辅的位置上,不受任何影响。 这个结果,一是因为任延辉势力确实不可小觑,更多的原因,则是赵煜不想鲁章之一家独大。 不管是谁,权利越大想要的就会越多,鲁章之可能也不例外吧。 「还没有,不过我会着手去查,此番一定要找出此人,查出眉目来。」 赵煜颔首,「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杜九言应道。 她等出去后,要再去审谈氏和王勇。或许查问出的东西,和任延辉八桿子远,可聊胜于无,查一查至少还有根藤可以牵着走。 门外,钱嬷嬷笑着出现,给大家行了礼,又和桂王和杜九言道:「娘娘得知今天的事,想着王爷和王妃娘娘肯定受了委屈。」 「所以让奴婢来请王爷和娘娘去坤宁宫坐坐。」 「去吧。」赵煜指了指桂王,「刚才还和朕发脾气。」 钱嬷嬷笑了,道:「王爷就是小孩子脾气,有点事就压不住火。」 「赶紧去吧,」赵煜看着桂王,「朕看你头疼。」 桂王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学生告辞。」杜九言行礼退出来。 钱嬷嬷扶着杜九言,笑着道:「您也别生气,那些人一窝蜂,听风就是雨,今天能骂你,明天就能夸你。你不要往心里去,只要保障堂没事就好了。」 「是!让太后娘娘和您担心了。」杜九言道。 钱嬷嬷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您别这么想,都是一家人,我们担心您是正常的。」又道:「您和王爷好好的,太后娘娘和奴婢就高兴了。」 杜九言笑着应是。 「这些日子查案子累了吧?」钱嬷嬷笑着道:「今天奴婢亲自下厨,给您和王爷做点好吃的。」 「您太瘦了,怎么就这么瘦呢,胳膊和腿上都没有肉。」钱嬷嬷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道:「我吃的不少,成天酒肉不断。可也不长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您就是太费神了,这人一旦费神,就肯定不长肉啊。」钱嬷嬷道:「奴婢看,你不如把小萝蔔一起接过来,一家三口在宫里住几天。」 「案子虽了结了,可还有许多的事,在宫里住着我也挂念外面,还给您和太后娘娘添麻烦。」杜九言笑着道,「等过些日子事情办完了,我们再来宫里住。」 钱嬷嬷就看着她笑,应道:「您说什么都行,奴婢听您的。」 杜九言挽着她的胳膊,也跟着笑。 进了坤宁宫,桂王不知所踪,太后在念叨什么,看见她就招着手道:「哀家听说今天那些人骂的很难听,把墨兮都气着了?」 「你还好吧?」 杜九言给太后行礼,坐在她对面,回道:「都是常有的事,我皮厚,一点事都没有。」 太后松了口气,「哀家就知道你没事,这种场面你不晓得经歷多少了,被人骂几句就骂几句,反正最后赢的是你,他们不高兴也得吞回去。」 「是。」杜九言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太后喝了口茶,看着她问道:「听说是有人在幕后指使,杀了个人就为了栽赃保障堂偏私不公?」 「是!」杜九言道:「就是冲着保障堂来的,可怜一条人命就这么没有了。」 太后问道:「可知道是谁,没有证据也没事,你和哀家说说,哀家也就听听。」 「八九不离十是任阁老。」杜九言道:「他要和鲁派斗,觉得从去年开始,朝中局势一直在变动,就连两位王爷也……他可能更加想要将鲁派斗下去。」 「东风压西风的事吧。」杜九言道。 但是杀一个毫无干系无辜的人,就令人不齿和气愤。 「在朝中斗就斗,怎么还扯到外面去了。和你又没什么关系,何必盯着你。」太后道:「你可与圣上说了,让他提点一下任阁老。」 杜九言摇了摇头。 因为她不能肯定,赵煜的态度。在有黑白之分的事情上,她对赵煜的判断和为人有信心,可在朝中局势的平衡上,她却没有。这不是对赵煜人品的否定,而是作为帝王,他应该这么做。 「哀家想的简单了,」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不说这件事了,就让他们斗去吧。前面一直斗着,你也习惯习惯。」 杜九言笑着应是。 「苏凝月跟着三尺堂里的一位小先生走了?」 「是,回家提亲筹办亲事去了,最迟明年就能吃到喜酒了。」 太后就笑了起来,「这么说,哀家办了一桩好事,成全了一对才子佳人?」 「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解决了一屋子想媳妇却又无处找媳妇男子的苦。」杜九言道:「姑娘们进府,那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个春心萌动,迫不及待。」 「就应该这样,」太后笑着道:「都是年轻人,做事干脆利落点,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哀家就不喜欢扭扭捏捏的人。」 「你说是吧,九言。」 「是、是啊。」杜九言呵呵笑着道:「干脆点好。」她掉到太后的坑里去了,着了这颗辣姜的道了。 太后就满意地点头,「哀家就知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们能成为朋友,必然都是一样的处世态度和性子。」 「他们爽快,你肯定也是爽快人。」 杜九言笑着应是。 「既然话到这个份上,你今天就给哀家一个准话,你和桂王到底什么时候给哀家再生个孙女。」太后道。 杜九言砸了砸嘴,道:「这个,要看机缘!」 「想要机缘,随时都有机缘。」太后道:「就看你想不想。」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行了,哀家不逼你了。」太后说着,喊王宝应,「桂王呢,去哪里了?」 王宝应进来回道:「……王爷在御花园里生闷气,方才奴婢送茶送伞送冰去了。」 「那就让他多待一会儿。」太后和杜九言道:「中午在这里吃饭。」 杜九言笑着应是。 太后又开始说桂王小时候多讨喜,「他小时候生的好看,一张嘴又是能骗人的,你是不知道,只要他想要的,他上去哄一哄,这个宫里谁都捨得把脑袋摘给他。」 「是不是和小萝蔔很像?」 杜九言点头,「还真是,小萝蔔也是这样的,想要哄着谁,他是千方百计什么好话都能说出来,也不怕脸红。」 其实,桂王现在也这样。 「宠坏了,」太后道:「他小时候哀家就应该打他几回,他现在肯定就懂事了。」 杜九言道:「他哪会给您机会动手。」 「对,对!」太后道:「哀家刚起一点心思,他就上来娘长娘短又亲又抱的,哀家这气啊,还没发出来就被他哄着散了。」 杜九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正要说话,王宝应又进来,上前来道:「王妃娘娘,宫门外您朋友找您,说有事和您说。」 「跛子吗?」杜九言问道。 「是!」王宝应道。 杜九言颔首,和太后道:「我去看看什么事,没有重要的事,他一般不会这么着急来找我。」 「去吧,厨房在做饭,只要不事关人命,你都得立刻给哀家回来。」 杜九言应是,笑着出去,桂王正好进来,看着她问道:「干什么去,不吃饭了?」 「跛爷找我,我去看看。」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 杜九言就去了宫门外,跛子站在离宫门丈外的距离,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她问道:「很着急吗?」 跛子道:「你何时离宫?」 「我吗?吃过饭就回去,太后娘娘说要请我和王爷吃饭。你什么事?」杜九言打量着他,「怎么神色这么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 跛子抓着她的手,道:「改天再来吃饭,我有事和你说。」 「要紧的事?你等我一下,我去和王爷还有太后娘娘说一声,这么走了不好。」 跛子道:「他知道你来找我,就会知道你和我走了。」 「不用特意告知。」 杜九言想到桂王要是知道她招唿不打就走,肯定会和她闹,还有太后也是,她头皮发麻,道:「你还是等我一下吧,我去去就来。」 「九言。」跛子喊她。 杜九言走了几步,停下来看他,扬眉道:「你今天怎么了?」 637 不要后悔(二) 「奇奇怪怪的。」杜九言道:「你等我下,宫里头的两位我惹不起。」 闹起来还要哄。 跛子打量着她,她依旧穿着公堂上的袍服,头髮束着别着小小的银烧蓝花钿,将她秀丽的面容,更衬托的利落而精緻。她个子很高清瘦,每次走路的时候,步子总是迈的很大,即便是穿着裙子,也全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洒脱且飘逸。 此刻,她扬眉看着他,清清亮亮的目光中,透着好奇和担忧还有几分不解。 她是关心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将当做最好的朋友,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她…… 跛子正要说话,忽然从宫门口传来咳嗽声,他朝门口看去,就见桂王负手立在门口,冲着这边道:「说什么说那么久,你快点要吃饭了。」 「跛爷找我有事,你来的正好,帮我和太后说一声。」杜九言去桂王身边,笑眯眯地哄着道:「等我说完了,晚上我请宵夜。」 桂王垮着脸道:「要说你去说,一会儿我娘要发脾气,又拿我出气。」 「我今天心情还不好。」桂王哼着,「不想哄她。」 杜九言拉着他,「你这样不够义气了啊,」她指着跛子道:「我就……」 回过身来,身后是宽坦的外宫道,跛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人呢?」杜九言一脸奇怪,「你看到他离开了吗?」 桂王撇了她一眼,「没有说好在什么地方等?」 「没有啊,他说有事和我说,可又吞吞吐吐的,现在还走了。」杜九言觉得奇怪,「算了,先去和太后娘娘解释,我再去找他吧。」 说着,往宫里去。 桂王撇了一眼身后,眉头微挑。 进了坤宁宫,饭菜已经摆在桌上,一进门太后就招唿着,「快过来吃饭,今儿可都是你们爱吃的。」 「娘娘,我……」 「就是怕你们两个被人骂心里难过,钱嬷嬷亲自做的这一桌子菜。」太后道:「你们要是走了,就是不给她面子。」 「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吃饭的?」 「赶紧吃,吃完了下午再去办。」 杜九言觉得应该不会太急,她先吃饭好了,便坐了下来,「跛爷找我有事,那我吃快点。」 「吃吧吃吧。」太后笑着道:「吃完了再去办事。」 杜九言颔首,和桂王一人一边坐着,钱嬷嬷又端了一碟菜进来,「多吃点,都是照着你们喜欢吃的做的。」 「王爷小时候就盯着奴婢做菜,是不是奴婢做的,他一尝就知道。」 杜九言笑着看了一眼桂王,他板着脸没说话。 今天是真气着了,她笑着给他夹了一块肉,「王爷,多吃点。」 桂王不咸不淡地撇了她一眼,将肉夹着放在一边,不理她。 「真难伺候,」杜九言咕哝了一句,继续和钱嬷嬷说话,一边拼命吃着钱嬷嬷夹给她的菜,「好吃!」 钱嬷嬷笑着应是,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将自己面前的一壶酒递过来,「九言,这是钱嬷嬷酿的梅子酒,你不要多喝,尝一杯看看。」 「亲自酿的吗,这个一定要尝尝。」 钱嬷嬷就拿着小杯子,不过一小口的量,给她倒了一点,「大中午的,您尝一口就好了,要是觉得好喝,奴婢给您装一罈子送王府去。」 「好。」杜九言喝了酒,砸了砸嘴道:「好喝,不腥辣还甜滋滋的,很不错。」 钱嬷嬷笑眯了眼睛,「一会儿就给您装好,送王府去。」 「谢谢钱嬷嬷。」杜九言喝完,无意撇了眼桂王,就见他正眯眼盯着她的酒盅,她道:「你也要尝尝?」 「王爷不用尝。」钱嬷嬷道:「王爷不爱喝。」 桂王将嘴巴里的菜咽了,又灌了一口茶压着,打量着杜九言笑眯眯的脸,他的耳朵蹭的一下红了,小声道:「嗯,我不喜欢喝。」 「好热啊,」杜九言看着钱嬷嬷,「有扇子吗?」 钱嬷嬷道:「有的,我给您打扇子。」 她和龚大姑姑一起给她打扇子,又将冰块搬来她身边放着。 杜九言就觉得那口酒,从喉咙开始一直到胃里,又从胃里延伸出来,让她周身洋溢一种急不可耐的急躁感。 她朝桂王看去,他剑眉醒目唇红齿白,特别的俊俏。 尤其是他因为天热脱了外套,大领口中露出的一截脖子,她特别想摸一摸,那地方一定很凉快。 桂王扶额,回头看着太后,道:「娘,您一定要这样吗?」 「哀家不这么做,就你这怂样什么时候行?」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桂王看太后头疼,他刚才犹豫了一下,杜九言就把酒喝了。他确实也存了这心思,特别期待某些事,可……可杜九言不好惹。 要是惹毛了,还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要是彻底和他断绝关系了,他恐怕跪地抱着腿都没有用。 「你要是把她惹毛,你自己和她赔礼道歉,和我没关系。」 桂王一回头就看到杜九言正托着下巴,冲着他抛媚眼。 心头一盪,桂王头晕目眩。 这样的杜九言居然透几分女人的媚态,风情万种。 他也觉得很燥热。 「哎呀,王妃娘娘喝醉了。」钱嬷嬷道:「王妃娘娘,奴婢扶着您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 「可怜见的,一天天忙忙叨叨的也没休息的,这一杯酒就醉了。」太后心疼地道。 杜九言摆着手和钱嬷嬷道:「不辛苦嬷嬷了,不辛苦您了。」说着,冲着桂王勾勾手指,「小妖精,来扶着我呀。」 「要我扶?」 「嗯,」杜九言踉跄着,一边抛着媚眼,一边扑过来,抱着他贴着,「扶着扶着。」 哪是扶着,她都快长他身上了。 大殿里除了太后和钱嬷嬷以及龚大姑姑外,没有别人,殿门也是关着的。 太后捂着嘴,也是一脸惊恐,喃喃地和钱嬷嬷道:「这药……怎么这么狠?」 「会不会伤着她?」太后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道:「说是没有,药效也就一个时辰,过后就清醒了,一点事没有。」 「一个时辰啊,太好了太好了。」太后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推着桂王,「你快点抱着去啊,就去你房里。」 「快点快点。」说着,催着挥着手,「走啊,木头桩子一样,哀家可告诉你,这是唯一一次机会。」 「下次她学精了,哀家就没有机会帮你了。」 桂王被杜九言一抱,三魂早就飞了其二,脑袋也不比杜九言清醒多少。 他将她抱起来,杜九言已经缠在他身上,蹭着他的脖子,咕哝着道:「小妖精,你脖子很凉好舒服啊。」 「把衣服脱了,让小爷检查一下,还有什么地方凉快呢。」 桂王打了踉跄,去了自己房里。 太后捂着脸,装着一眼的笑意和期待,和钱嬷嬷激动地道:「九言这样,看的哀家都面红耳赤。」 「娘娘,」钱嬷嬷无奈地道:「您还是想想,一会儿王妃醒过来,怎么和她解释吧。」 太后一下子撑住了额头,「哎呀呀,哀家生病了,一个时辰后你们记得去喊太医。」 「这头晕、头疼、肚子也疼、脚也疼、连头髮丝儿都疼……」太后由龚大姑姑扶着起来,「这没个孙女来治疗一下,哀家怕是活不到八十岁了。」 说着,进房里躲着去了。 钱嬷嬷哭笑不得。 房间里,桂王关好门,一回头,只剩下肚兜的杜九言,就冲着他扑了过来,「王爷,快点快点。」 「快、快点什么?」桂王鼻子发痒,他抬袖子擦了一下鼻子,袖子上都是鼻血。 「脱呀,」杜九言叉腰,「快。」 桂王摁着她的肩膀,她皮肤光滑细腻,就跟烙铁似的,直烫的到他心里去了,「你、你别后悔啊。」 「绝不会后悔。」 杜九言拉着他的腰带扯开,又去扒他的衣服。 「不要有负担。」 一转眼功夫,桂王被他扒的干干净净。 他护着自己,一抬头就看到杜九言已经躺倒床上去,侧身对着他,扬眉道:「你要当顶樑柱吗,快来呀。」 这劲儿,桂王认为是清醒的杜九言,再活八十年也学不会的。 他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指着她道:「你别后悔啊!」 「啰嗦什么,干脆点。」 「不行,你保证不许后悔,醒来不许和我翻脸。」桂王受不住,鼻头髮痒,一步步腾挪过去,鼻血就滴在地上。 等他到床边,地上就留了一串带血的脚印。 很悲壮。 「杜九言!」桂王吼道:「你别后悔!」 638 姻缘机缘(三)月票记得投哇 桂王站着,不敢往前走。 「好好的男人,怎么这么不干脆呢。」杜九言嫌弃道。 桂王盯着她看,她冲着他笑。 「姐姐很厉害的。」 杜九言爬起来,走到供案边,「想不想看看姐姐多厉害?」 桂王眼皮子跳了一下,「不、不想……」 话没说我,就见她勐然抬手,冲着供案,一掌拍了下去,供案被她噼成两半,上面的花瓢花瓶噼里啪啦滑在地上。 她一转身扶着腰道:「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姐姐对你负责。」 桂王看着她,她穿着肚兜,下面是条裹裤,腿细长腰细的不盈一握,容貌更是秀丽俊俏……可就是这个人,刚才徒手噼断供案。 就为了给他展示她的强壮。 「厉害!」桂王拍手,「姐姐厉害。」 杜九言颔首,一边走一边招手,「来吧。别磨磨蹭蹭。」 桂王转身去拧了毛巾,又敲碎了一块冰包着,一回头被杜九言抱了个满怀,他一把将冰块捂在自己脑袋上。 「清醒点清醒点。」 杜九言抱着他蹭着,「你干什么,很热吗?」 「姐姐给你解乏。」 桂王指了指冰块,「那个凉快。」 「不要不要。」杜九言道:「姐姐不要冰块。」 桂王正要说话,忽然有人敲窗户,外面传来太后急躁的催促声,「墨兮,你动手啊,这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一半了。」 「快点!」 「哀家的孙女,就靠你了。」 桂王转头看着杜九言,抬手,一掌噼在她后脖子上,杜九言一晃就晕了。 桂王将她抱到床上躺着盖好被子,自己穿好衣服,勐然打开了窗户,盯着正偷听的太后,「您就等着她起来和你吵吧。」 「瞎捣乱。」 「我需要这种东西吗?」 「我要想给你生孙女,杜九言立刻就同意了,还需要这东西?」 「手段卑劣。」 桂王说着,将窗户关了。 太后一脸莫名其妙,和钱嬷嬷对视,好一会儿嗤笑一声,「他说什么,立刻就能搞的定?」 「臭小子,」太后隔着窗户骂道:「不是哀家看不起你,就你那小鸡胆子,你一辈子就跟着打转吧。」 「还孙女?哀家还不如等着小萝蔔给哀家生重孙女。」 太后气唿唿地走了,钱嬷嬷跟着劝,「您别气,王爷性子最纯良了,他这是不捨得伤害王妃娘娘呢。」 「不管了。」太后道:「哀家不管了,哀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先帝可比他厉害多了。」 钱嬷嬷哭笑不得,「娘娘,您这个时候说这话,也太不和适宜。」 「哀家生气,口不择言行了吧。」 钱嬷嬷嘆气。 房间里,桂王抱着冰块,盘腿打坐,浑身裊裊升腾着凉气,一块冰快被他捂化掉的时候,杜九言捂着脖子醒了,「我脖子折了,怎么这么疼。」 她翻了个身,「手也疼。」 「嘶!」 她渐渐清醒,眼睛一动就看到坐在房间里,光着膀子抱着冰块,一副即将羽化成仙的桂王,她道:「王爷,您……沐浴呢?」 「用冰啊,这么……」 她话说了一半,彻底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冷冷地道:「小妖精,你干什么了?」 桂王睁开眼睛,睨着她更冷地道:「渡劫!」 杜九言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件肚兜,下面是裹裤,而她穿的讼师裙正皱巴巴丢在地上,一张供案断成两截倒在地上…… 房间里一片狼藉,像是经过了激烈的打斗,还透着一股暧昧。 「我、对你做了什么?」杜九言发现,桂王光着的膀子上,还有个牙齿印,显然是她咬的。 应该是她行了不轨。 桂王鼓着腮帮子,道:「你猜!」 「我的天!」杜九言想起来了,狼狈地搓着自己的脸,实在是太尴尬了,好半天她问道:「太后娘娘果然给我下药了?」 桂王没说话。 「王爷,您坚守住了吗?」 桂王道:「你猜!」 「厉害!」杜九言佩服地看着他,「是我魅力不够大吗?」 桂王道:「是你脾气够大。」 他是不想吗?他是不敢! 他是要睡一辈子的,不是一次。 「王爷,」杜九言下地抓了衣服穿上,「您今天很令我佩服和感动。」 他居然忍住了,因为太喜欢,所以不敢吧? 桂王问道:「然后呢。」 杜九言理好衣服,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回家翻黄历,挑一个风调雨顺诸事皆宜的上佳之日。」 「你说真的?」 「我骗过你?」 「什么时候日子好?」 「前三后四,您猜哪天?」 一股清风扑面,燥热顿消,仿佛晴空万里春风徐徐……桂王笑了起来,「今天初五,我记得你上次好像就是初七还是初八。」 杜九言愣了一下,「你记住了?」 「我不管。」桂王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地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杜九言忍不住笑了,将他推开,「今天心情不好,我内心受到了创伤,需要太后娘娘的抚慰。」 「怎么抚慰。」桂王不肯起来,「我替我娘抚慰你,你别生她的气,她是为了我们好。」 杜九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轻轻笑着,心急速的跳着,很暖很贴心。 桂王一直闹着要「办事儿」,可真等她中了药,任他蹂躏的时候,他又忍住了。 在他眼中,她的高兴与否,比他当下的感受更重要。 在他眼中,她的尊严,比他执念更重要。 在他眼中,她比他自己更重要。 她很感动,这种感动让她心头暖暖的,决定试试他的技术。 要是不好……还有七十二式现学。 不怕。 「目光闪烁,」桂王眯了眯眼睛,道:「你又在想什么坏事?」 「我告诉你,我的目标不是睡一次,」桂王道:「是要睡无数次的。」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王爷,要看您的表现才行啊,毕竟我对生活幸福感要求很高,您要是太差劲,我可能不会将就。」 「我不行?」桂王磨牙,「你再说一边试试。」 杜九言哈哈大笑,拍着他道:「你快起来,烦的很。」 「言言,」桂王蹭着她的脖子,「你说的真的?」 杜九言推着他,「烦的呢,要一直说吗?」 「我觉得像做梦。」他低声道:「你不许诓我。」 杜九言嗯了一声。 「那你是喜欢我的?」桂王问道。 「喜欢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不记得,可能很久了吧,毕竟王爷您的容貌,还是很具有诱惑性的。」 「有多喜欢?」 「很喜欢。」 「很喜欢是多喜欢?如果一杯子水的喜欢最多,那你喜欢我有几分?」 「七分?」 桂王瞪眼,显然不满意,「我可是有十分。」 「还有三分给您留着晋升,一开始就满了,以后生活多无趣。」杜九言道:「王爷,您要为此好好表现啊,认真努力。」 桂王想了想,觉得七分也不少了,毕竟杜九言不是感性的人,「行!以后我会好好表现。」 「就今天晚上。」桂王道:「我洗涮好,在房里等你。」 说着,亲了一下她的唇,「不许不来!」 杜九言哈哈大笑,道:「王爷,您像条小狗。」 「那也是你的狗。」 「我不需要狗。」 「那你要什么?」 「猫吧,猫乖顺。」 「喵……」桂王蹭着她,「喵。」 杜九言笑的捏着他的脸,嫌弃道:「堂堂王爷,为了一把爱情,您都快把腰折到尘埃去了。」 「折断了我都愿意。」桂王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高兴。」 杜九言砸了砸嘴,「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 「不需要,你只要说一句对应的话来回復我就好了。」 「王爷,」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能被您喜欢,强烈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因为喜欢她的人足够优秀足够出众足够吸引人,才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那是。」桂王将她拉起来,两个人就盘腿在地上对面坐着,「那除了虚荣心,还有什么满足了?」 「王爷,您的要求有点高啊,这方面的辞藻我很匮乏的。」 「没事,我能等,你慢慢想。」 桂王就盯着她,等着她想。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桂王看着她,忽然红了眼睛,问道:「真的?」 「假不了。」 桂王蹭的一下站起来,一阵风地跑了出去,「娘,娘!」 「穿衣服啊!」杜九言捂着脸看不下去。 桂王跑起来很快,一下子推开太后卧室门。 太后正在生不成器的儿子的气,却突然被个人影子扑倒,「娘,九言说她心悦我!」 「什么?」太后被撞的头昏脑涨,「九言悦你?」 桂王没回答她,一下子又跑到门口,一把将钱嬷嬷抱起来,「嬷嬷,九言说她悦我!」 「哎呀哎呀,我的王爷啊。」 「奴婢头晕,晕的很。」 桂王将她放下来,钱嬷嬷道:「王妃说喜欢您?」 「嗯。」 「穿衣服啊,」杜九言感觉她追着的是小萝蔔,正不想洗澡光着屁股到处乱跑,「丑不丑呢?」 桂王扯过衣服套在身上,一阵风地跑出去,头也不回地冲到御书房,一脚踹开门。 「哥!」 赵煜吓了一跳,看着气势汹汹想桂王,道:「又发什么疯?」 衣服也没有好好穿,蓬头垢面的。 「哥!」桂王拍龙案,眼睛发光,骄傲地道:「九言心悦我!」 赵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抓起手里的奏疏就丢在桂王的身上,「吓朕一跳,你不能好好说话。」 「哥,」桂王将奏疏丢回去,指着赵煜,「准备礼金,我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娶她。」 赵煜瞪眼,「不是成亲了吗,还要成亲?」 「那是秦九烟,」桂王大笑着跑出去,大声道:「我要娶的是杜九言!」 「就是骗钱!」赵煜道。 ------题外话------ 最近留言很少哇,哈哈哈哈,单订也掉了不少,我要努力,将养文的都扯回来打一顿! 本书进入收线阶段,不要着急大boss,因为写配角的时候也是在走近大boss。 前几天很焦虑,这两天感觉好了,情绪稳定的风流君,继续稳定发挥,往前大踏步! 么么哒,有空留言。订阅和热文榜唰地一下掉下来,吓我一跳,哈哈哈哈。 最后,每个月的月头读者帐户内都发放保底月票,记得投! 639 爱和被爱(一) 「骗钱!」太后怒道。 「以前还告诉哀家你们爱的死去活来的。」 「两个小骗子!」 杜九言讪讪然摸摸了鼻子,提醒道:「娘娘,我现在感觉心口烧的慌,脑子也晕乎乎的,手脚乏力。您给我吃的什么药?」 「什、什么药?」太后气焰顿时消了,顾左右而言他,目光闪烁,「哀家累的很,不想看到你。」 杜九言也哎呀呀地喊着头晕,「这药的后遗症可真大。」 「娘娘,您这药后遗症很严重。我此刻觉得脑子里塞了一根木头。完全不如上午灵活了。」杜九言去躺在桂王常常躺着的软榻上,「头晕的厉害,我可能要傻了,以后再不能做讼师了。」 「我的命哦,真是太苦了。」杜九言道:「讼师可是我的梦想,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有今天的辉煌成就。」 「这一朝,就被娘娘您放倒了,以后我就是个傻子了。」 「我可怎么再接再厉,我可怎么养儿子,我可怎么挣钱养王爷呢。」杜九言用眼角余光看着太后,「娘娘,您儿子穷的很,又没什么本事,以后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还怎么再生几个呢,日子没法过了。」 太后嘴角直抖,明知道杜九言在诓她,可她就是心虚,不能拿枕头砸她。 「说吧,」太后道:「干脆利落点,你想怎么样。」 杜九言扶着额头,道:「我人微言轻,哪有什么想法。娘娘,我将来可怎么办呢。」 「说!」太后吼道:「药,哀家是下了,你不要在这里拐弯抹角的,你想怎么样?」 杜九言坐起来,苦哈哈地看着太后伸出一只手。 「五千两?」太后道:「钱嬷嬷给她五千两。」 杜九言要说话,太后就指着她,「你要敢说五万两,哀家现在就倒下来。」 「哀家让你看看,你是变傻可怕,还是不孝忤逆更可怕。」 杜九言蹭地站起来,干脆利落地道,「谢太后娘娘赏。」 「嗯。」太后道:「赶紧回去洞房吧,趁早给哀家再生两个出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越大越难生。」 「是!」反正肚子是她的,她想不想生全在她,这种事就没有必要和太后计较了。 钱嬷嬷取了一千两一张,一共五张银票给杜九言,笑着道:「王妃娘娘拿着钱多买点好东西补一补,您太瘦了。」 「是,是!」杜九言呵呵笑着道:「回去就买。」 钱嬷嬷笑看着她,又摸摸她的脸,低声道:「您别生太后娘娘的气,她的脾气从小就这样,几十年都没有变的。」 「不管做什么事,都靠情绪撑着。」 杜九言明白,笑着点头。 「九言,」桂王大步进来,一阵风似的抓着她的手,「天快黑了,我们回家了。」 他说着又看着太后,「娘,您和钱嬷嬷帮挑个好日子,我要娶九言。」 「不是已经成亲了吗?」太后凝眉道:「又折腾什么?」 杜九言也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桂王会说成亲的事。 「当时那个不算,我不愿意不说,而且,那是秦九烟。」桂王看着杜九言,一脸的深情,「我现在要娶的是杜九言。」 说着凑过去要亲她,杜九言笑着回亲了他一下,桂王喜滋滋地搂着她的腰,两个人都看着太后。 太后捂着眼睛,不忍直视的样子,「九言和九烟不还是一个人,哀家看你们就想骗钱。」 夫妻两个人合伙骗,成亲一次不够还两次。 「反正哀家没钱了,你们要成亲,自己筹办去。」 刚刚还被讹了五千两。 桂王道:「那您把日子挑出来,然后准备大礼吧。」 说着,贴着杜九言的脸蹭了蹭,「言言,我们回家,睡觉!」 「娘娘,我回去了。」杜九言无语,忍着笑掐了他一笑,低声道:「要不要脸,正经点。」 他意气风发满面春风,连鞋底摩擦的声音,都仿佛带着乐章,「控制不了!」 杜九言哭笑不得,「王爷,娘娘没有说您真打算骗钱?」 桂王停下来看她,正色道:「当初娶的是秦九烟,我现在要娶的是你。」 「你和我说过,你是你,秦九烟是秦九烟。」 「魂魄不同,便是人也不同。」 杜九言笑了起来,「这手段不错啊。」 「什么手段?」 「情话啊,我还挺爱听的。」杜九言笑着背着手走在前面,桂王上去亲了她一下,「你喜欢听这种,那我以后多说点。」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难得说一次就行了,多了腻歪。」 「不腻歪,」桂王道:「九言,我要认认真真的娶你!」 杜九言道:「怎么个认真?」 「我要昭告天下人,你是我的王妃!」桂王道:「我要背着你围着京城走一圈!」 杜九言噗嗤笑了起来,「为什么要背着走一圈?」 「嘚瑟啊。」桂王长臂一收,道:「享受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满足我的虚荣心。」 杜九言无语。 两人一路勾肩搭背地出去,一路上无数目光朝他们投来,带着善意的打量,桂王洋洋得意。 「我背你吧。」桂王道:「脚疼不疼?」 杜九言道:「这双脚用了二十几年,还是有些水平的。」 「不行,你不能走。」桂王坚持道。 「你别作妖,这一路都是人。」杜九言脸都红了,毕生第一次。 桂王弓着腰拦在她前面,「我背自己媳妇,他们只有羡慕的份。」 「烦的很。」杜九言半推半就趴在他后背,桂王背着她招摇过市,路上的人瞧见了,笑着道:「杜先生,您脚受伤了吗?」 「王爷对您真好啊。」 「王爷,您可真是个好夫君。」 桂王扬眉,道:「自己媳妇,不对她好对谁好。」 「你看看王爷多好,你这个死鬼,没王爷长的好身世好还没他的脾气好。」一位妇人拧自己夫君耳朵,「你还有什么。」 她夫君幽怨地看着桂王。 两人一路掀起一阵阵风波,杜九言简直没脸抬起头来,趴在桂王肩膀上,低声道:「到家门口,你要不放我下来,我就弄死你。」 「听媳妇的。」桂王一脸甜蜜将她放下来,杜九言瞪了他一眼,带着一丝嗔怪,「烦的很!」 桂王心头荡漾,低声道:「天怎么还没黑。」 杜九言笑着敲门,内侍笑盈盈地道:「王爷,杜先生。」 「跛爷回来了吗?」杜九言问道。 内侍回道:「中午就回来了,一直没有出去。」 「知道了,」杜九言和桂王道:「王爷,我去和跛爷说几句话,不知道他找我什么事。」 桂王停下来看着她,叮嘱道:「不管跛子说什么,你都不许变心。」 「有毛病!」杜九言哭笑不得,「你忙你去的吧,我去找跛爷。」 桂王去找小萝蔔。 杜九言去了跛子住的院子,院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打眼就看到跛子正坐在正厅的圆桌边,背对着这边,桌子上放着两罈子酒。 酒香从正厅里飘散出来。 「怎么大白天喝酒?」杜九言进门去,「我在宫里有点事耽误了回来迟了,你要和我说什么事来着?」 杜九言进去。 跛子并没有转头过来看她。 杜九言就走到他对面打量着他,他穿着袍服,垂着眼帘,眉头微微锁着,眉眼间郁结着淡淡的懊恼。他左手搭着灰黑的酒罈子上,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右手垂在身侧,充着血青筋凸显,不知道这样的姿势,他维持了多久。 「跛爷?」杜九言在他对面坐下来,「出了什么事?」 跛子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嗓音有些沙哑,「没什么事。」 「没事?」杜九言看着他,担忧地道:「看着不像没事,是你的组织出了问题吗?」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跛子看着她,她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他问道:「你会帮我吗?」 「当然。」杜九言道:「两肋插刀,死而后已。」 跛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够?」杜九言扬眉道:「事情这么大?」 跛子摸了摸她的头,苦笑道:「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杜九言不相信,她似乎猜到了他为什么如此,顿了顿,她道:「我陪你喝。」 说着,她取了两只碗坐在跛子对面,倒了一大碗,举起来笑着道:「这一杯敬过去几年,你对我们母子的照顾。」 跛子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好一会儿和她碰了杯,两人一饮而尽。 「这一杯,」杜九言举杯,「敬当下,跛爷还在,我还在!」 跛子喝完给她倒酒。 「这一杯敬未来,」杜九言道:「不管将来如何,你我是朋友,永远是!」 跛子道:「就这么肯定,你我永远是朋友?」 「如果不是那一定是你的问题,」杜九言哈哈笑了,「我这么正直善良严谨的人,是不会抛弃朋友的。」 跛子笑着摇头,「莫要膨胀。」 「行吧。其实我认为,如果你我真翻脸了,大约不是你我的问题,而是歷史遗留的问题。」杜九言道:「那就改一句,祝你我安康!」 跛子喝了酒,将酒杯放下来,轻声道:「你我之间没有歷史遗留的敌对,放心吧。」 「那就好,」杜九言接着倒酒,「这第四杯,我敬你。」 跛子嗯了一声,问道:「这又是什么由头?」 「敬你给我的爱,厚重深沉不求迴响。」杜九言看着他,一笑,「但爱啊、喜欢啊这种东西,其实也非我能主观控制的。」 「如果我能控制,就跟开关门似的,我想在王爷和你之间非要做出的选择,我肯定选择你。」 「毕竟你安静,王爷太闹腾了。」 跛子握着碗的手一紧,连唿吸都停顿下来,杜九言扬眉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以前有很多人爱慕我吗?」 「其实那是我吹牛的。」杜九言道:「我的性格很不讨喜,没人敢喜欢我。」 「可我来了这里,成了香饽饽了。啧啧,我简直不想膨胀都不行。」 跛子没忍住,笑了,「你很优秀,不喜欢你的人,是因为自觉羞愧,配不上你。」 「跛爷,我就喜欢听你夸我。」 跛子摸了摸她的头。 他很少对她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今天真的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杜九言扬眉道:「你也不要因为喜欢我,而我没有喜欢上你,而感到难过。」 「虽然我足够优秀,值得你难过。」 「但是你更优秀,不值得为此而难过。」 跛子笑了,「绕来绕去,你认为我听得懂吗?」 「我跛爷文韬武略,如何听不懂。」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种事很尴尬啊,我说无所谓,感觉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我要是沉重点,我又觉得没有必要。这个不行,总会有下一个。」 「你、」跛子问道:「今天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640 一夜四醉(二) 他今天感觉很不好,总认为会出事。所以他去找杜九言。 可她并没有跟着他走。 其实,她一早就态度分明,做出了选择,是他自己避而不想,自我欺骗安慰而已。 桂王好与不好他不予置评,可对于杜九言来说……却很适合。 至少,比他适合。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在他面前,杜九言是一个坚定犀利的讼师,可在桂王面前,杜九言是个女人。 「太后给我下药了,」杜九言朝外面看了看,低声道:「我在王爷面前出了个大丑。」 跛子凝眉。 「没事没事,」杜九言道:「王爷将我噼晕了,我醒来后觉得很感动,就决定做他媳妇了。」 跛子哭笑不得,「这么轻易就下决定了?」 「那还要放个烟花庆祝一下?」 「我又不是小孩子,觉得好了就抓住,感觉到了就过过看。」她笑着道:「跟着心走就好了。」 跟着心走吗?跛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再来一碗?」她倒酒,两个人喝完,她靠在椅子上,头有些晕乎,「你会不会因爱生恨,然后就和我割袍断义了?」 跛子自己喝了两碗,也靠在椅子上,目光悠远地看着前方,许久之后,道:「不会。」 退一步,能在你身边,做你的朋友已是不好中的最好。 「跛爷,」杜九言抱着跛子的手臂,「我杜某何德何能,认识你这么好的朋友!」 「你一定是天使!」 「带着光环长着翅膀的天使。」 「那是鸟。」跛子道:「我并不认为你在夸我。」 杜九言有些晕,不由哈哈大笑,红了眼眶,低声呢喃道:「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跛子低声看着她,她脑袋搁在他的手臂上,声音很低,带着对他的愧疚和心疼。 他也很心疼,并不想让她为此感到歉疚。 「唉,」他笑着道:「你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 「桂王爷,可不怎么样。」 杜九言一怔,笑指着他,拍着桌子道:「言之有理!我也认为,王爷除了容貌俊俏,性格温良,为人正直外,毫无优点。」 「我媳妇懂我,」桂王从外面进来,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又看到杜九言已微有醉意,他坐下来用她的碗倒了酒,和跛子道:「我这么多优点,你比不上我的。」 「不觉得。」跛子和他碰了一下,「面皮厚是真的。」 杜九言笑着竖起个大拇指,「总结的很到位。」 「她适合脸皮厚的。」桂王又给自己和跛子倒了一碗,「敬你面皮薄。」 跛子摇头,却喝了碗中酒。 「怎么办呢,我心中的愧疚难平。」杜九言托腮看着跛子,一张脸被挤压的变了形,「要不,你也来个官司,我帮你辩一辩,不收你钱?」 跛子白了她一眼,「我等着你们打和离的官司!」 「诶?」杜九言笑了,「那王爷必输,净身出户,一两银子不给他。」 桂王哼了一声,「你就等着吧,下辈子都没可能。」 「人生事,意外常有。」跛子道:「才不过二十年华,路还长我等得起!」 「在这之前,祝你们幸福!」跛子道。 「幸福会永久,」桂王和他碰杯,「你且看着吧。」 跛子笑了,颔首道:「好,我且看着。」 「喝酒喝酒。」对于推着桂王,「再让人拿碗和酒来,喝,喝起来。」 桂王喊了谢桦,谢桦带着人搬了一罈子酒,也不拦着,就守在门外。 「在干什么?」蔡卓如从外面进来,笑盈盈地道:「是有好事,在庆祝吗?」 跛子道:「大约不是你想听的。」 蔡卓如立刻就明白了,眉头微蹙打量着桂王和杜九言,目光中有着不确定。 「来喝酒。」跛子指了指四方桌剩下的一方,「正好,凑一桌。」 蔡卓如扶着桌子坐下来,周身冰凉看着杜九言,问道:「你和王爷……」 「问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桂王敲着桌子提醒他,「你能不能扛得住,我当着你们的面,亲她!」 蔡卓如脸色煞白,摆手道:「王爷,我想听九言说。」 「我正安慰跛爷呢,你来了,正好一起。」杜九言哎呦哎呦地喊着,「人太优秀了,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蔡卓如扶着额头不再说话。 他知道杜九言不会喜欢她,可也知道杜九言并没有喜欢桂王和跛子。 她不是谁的谁,他心里就要舒服一点。 仿佛她永远不会离开,他每每心中苦闷或是想念她的时候,就上前来看看她,就会得到无穷的,向前的力量。 可现在……杜九言的心给桂王了。 他就再不能毫不遮掩的喜欢,对她好。 「喝酒吧。」跛子给蔡卓如倒酒,「酒能解愁。」 蔡卓如嘆起来,举起碗眼睛微红地看着两个人,「敬酒二位,祝幸福!」 四个人碰杯,蔡卓如一饮而尽,又倒酒看着桂王,「王爷,九言不该属于谁,她应该是天下人的杜九言。但,她既然选择您了,我……托个大,说一句。」 「请王爷珍之重之,永远不要伤害她。」 蔡卓如说着,眼角落下一滴泪,滑落进酒中,被他一饮而尽。 桂王白了他一眼,敲着桌子道:「不可能!」 杜九言趴在桌子上,道:「这天下事,不是只有爱情可以聊的嘛!」 「你,」杜九言指着跛子,「请继续你的神秘事业!」 「你,」她又指着蔡卓如,「请继续你的买卖!」 「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纵然有王爷在,但也不会放弃讼师。」 「来干杯,」杜九言道:「志在年少,虽说我们不年少,但好歹年轻嘛。为除了情爱的一切奋斗。」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和她碰杯,蔡卓如道:「不能和你说话,但凡你愿意,总能用言语让人跟着你一起激动。」 「瞎激动。」桂王道:「不过,喝酒是真的!」 四个人接着喝。 不知喝了多少坛,皆是烂醉如泥。杜九言被叶柔几个人扶着回去休息,蔡卓如由谢桦带着人抬回去,桂王也回了自己房里睡了,一边脱衣服一边念叨着,「失策了,不该心疼那两小子,陪着喝酒。」 「洞房都黄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人,」桂王趴在枕头上,咕咕哝哝地说着话,「就不能太善良了。应该要洒脱一些,不要留恋,不要眷恋,不要捨不得!」 「快刀斩断乱麻,才是对的。」 「言言,我和你说,我……我有个秘密……我想告诉你……」 「言言,真幸运你来了啊,你来的啊,诶?你别走,还没洞房呢。」 「杜九言!」桂王忽然抬头嘶吼一声,「我要睡你!」 说完,就倒下去睡着了。 「咱们爷什么意思,什么洞房?」乔墨问顾青山,顾青山推他出去,道:「那么多废话,睡觉去。」 乔墨哦了一声,朝内院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 下半夜,跛子酒醒,睁开眼发现房门是开着的,门外的院子里点着灯,两张椅子,一张放着油灯,另一张坐着个人,正就着光线在读书。 他动了一下,院子里的人放了书进房里来,「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是裴盈,她避嫌不好在房里,就坐在院子里陪着他。 「不用。」跛子起来,自己到桌边倒茶喝了,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道:「你不用如此费心,我的心思你也明白。」 「爱而不得的痛我有体会,就此打住才是正理。」 裴盈看着他,手绞在一起,没有说话。 「你好不好,我看不见。」跛子道:「回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裴盈低声道:「你看着杜先生,但我愿意看着你,也愿意陪着你一起看着她。」 「不好中的最好,就是能陪在喜欢的人身边,不是吗?」 跛子微怔。因为这话他刚才也说过。 「你我不同,她对我与我对你也不同。」跛子垂眸解衣领,「天色不早了,裴姑娘留在这里不妥,走吧。」 裴盈颔首,「你早点休息。」 她说着便走了。 跛子却没了睡意,站在门口看着裴盈留的那盏灯…… 「爷,」院子里有黑衣人出现,无声无息地走过来,询问道:「要回去吗?」 跛子抱臂靠在门扉上,盯着那盏灯发呆,好一会儿他道:「不用。」 「爷,其实您要做的事早就做完了,您没必要留在这里。捕快的活那么辛苦,让您做就是大材小用。」 「我、捨不得!」跛子苦笑,「眷恋,留恋……都不该有,可是谁又能控制呢?」 他说着,关上门睡了。 蔡卓如醒来喝水,洗了冷水澡便点了灯,将家中送来的给他看的,他一直压着没看的几个月帐册都翻了出来。 一条一条逐条对比,核算。 没等天亮,他就收拾东西和窦荣兴打了招唿,就去山东了。 杜九言宿醉醒来,头疼欲裂。小萝蔔坐在床边看着她,一脸担忧,「娘,你们四个人为什么都喝醉了?」 「聊了一点不太愉快的事。」杜九言道:「主要是你跛子叔和蔡叔叔不愉快,你今天多陪陪他们。」 小萝蔔瞪眼,「娘,您是答应王爷了,所以让跛子叔和蔡叔叔不高兴了?」 「嗯,是这样。」 小萝蔔嘆气,「唉,我就说这一天早晚要来,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跛子叔好可怜啊。」 杜九言嫌弃道:「作为小孩,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点?」 「我觉得这件事您应该问问我意见。」小萝蔔道。 杜九言瞪眼,「你还能反对?」 「嗯,我要不要认王爷做爹,是我的权利,您说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杜九言砸了砸嘴,道:「这么说,你不打算认爹?」 「那倒没有,但我不能就这么轻易认了。」小萝蔔叉腰道:「我得有点脾气才行。」 「您快起来做事去吧,我也要做事去了。」 杜九言问道:「做什么?」 「重要的事!」小萝蔔道:「保密!」 杜九言咕哝了一句,揉着额头起来洗漱,出去,桂王在如意门等她,老远喊道:「媳妇儿。」 「嗯。」杜九言问道:「什么事儿?」 他凑上来,搂着她的腰,「昨晚喝醉了,改今晚。」 「行。」杜九言道:「暂约今晚。」 「我要去衙门,你要一起去?」 桂王摆手,「我约了茅道士谈婚事,咱们两个人的婚事,我得好好想想。」 「行吧。不要太隆重,不然大家都认为咱们在骗钱。」杜九言道:「不光彩。」 桂王低头看着她,「你亲我一下。」 说着,把嘴巴送过来。 「有人看着,害羞!」 左边的走廊里,谢桦隐藏在柱子后面,右边的花丛里,顾青山和乔墨在蹲守,外院的书房,茅道士探头探脑…… 一双双眼睛,火辣辣地盯着他们。 「拿出你的豪气,」桂王鼓励道:「害羞这种事,和你应该没有关系才对。」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低声道:「王爷好讨厌!」 桂王抖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杜九言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扬眉道:「满意否?」 桂王哈哈大笑,「满意!」 四周传来一阵抽气声,有人惊骇的跌坐在地上。 「走了走了。」杜九言推开桂王,「不要用你的情情爱爱,捆绑我伟大的脚步。」 桂王跟着她,「我怎么捆绑你了。」 「王爷,再这样下去,我会沉迷你的美色无法自拔。」杜九言道:「这不利于我严谨正直的形象,以及我远大的志向。」 桂王洋洋得意,「我送你出去。」 「不用,这点路还要送?」 「要的。」桂王牵着她的手,「早上蔡卓如去山东了,说过几天回来。」 杜九言凝眉,「你看见他了?」 「没有,谢桦告诉我的。说昨晚酒醒一直点灯在看帐簿,可能要发愤图强,壮大家中买卖了。」 蔡卓如这两年,一直和他们闹着玩着,还真的不够努力。 「我们做了好事。」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如果做事他能心情好点,也挺好的。情感有寄託嘛!」 「王爷,您回去吧,不要再送了,太腻歪了。」杜九言道。 桂王又亲了她一下,笑眯眯挥手。 待杜九言离开,他勐然一回身,冲着身后喊道:「都干活去!」 「嫉妒我也没有办法,」桂王晃悠着去了书房,茅道士站在门口看着他,「王爷,杜九言答应做您的王妃了?」 桂王道:「那肯定的,她早就对我爱的很深了,只是羞于启齿而已。」 茅道士不相信,他怀疑桂王抱着杜九言的腿哭着求她的。 「王爷,您找贫道来什么事?」 桂王就将办婚事的事告诉他,茅道士一脸惊讶,「还要办吗?王爷,您这样真的不是骗钱吗?」 「本王差这点钱?」 「差的何止这点。」茅道士道。 桂王白了他一眼,敲了桌子道:「赶紧帮我想想,上次在王府办的,这一次如果还在王府,就没有新意了。」 「就是骗钱,也要骗的有诚意才行。」 「那去哪里?」茅道士问道:「要不,换个宅子?」 桂王道:「换个宅子也不是不行。就是还要花功夫在整理,又不知道弄到什么时候。」 「我等不及。」 茅道士翻了个白眼,「王爷,您这想法太矛盾了。」 「本王知道,否则你以为本王为什么喊你来商量!」桂王道:「快想,不要每天吃饭不干活。」 茅道士一脸委屈,「王爷,贫道没有闲着,贫道在做什么,您不知道?」 「不知道。」桂王道:「总之,快想吧。」 茅道士哀怨。 「王爷!」门外,有人敲门,桂王扬眉道:「进来吧。」 小萝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摞子的纸,趴到椅子上坐着,咳嗽了一声,道:「王爷,我有事要和您商量。」 说着,余光撇了一眼茅道士。 很贼,还带着很强烈的暗示。 「迴避?」茅道士站起来,咕哝道:「贫道这就迴避。」 和他娘一模一样。 茅道士出去将门关上。 门一关,父子对视,小萝蔔冲着桂王露出甜甜的笑容。 ------题外话------ 三件事: 第一,今天只有两更,因为字数够了。 第二:月票双倍到五号结束,所以保底月票(上个月正常订阅的读者号,系统会自动赠送月票)趁着五号前投出来哈。 第三:第三次活动名单出来了,放在前面一个公告里,好像还有人没有加群发选图给我,等你哦。 ps:爱你们,爱坚持跟文的你们,爱坚持码字的我,爱可爱乖巧偶有脾气的李小姐,爱越来约怂的老李。 哈哈哈哈哈!大半夜感慨一下,毕竟我今天的任务还有半章没写完。 前些日子贴的秋膘,今天一称不但跑了还带走了我一斤存货。真不是嘚瑟瘦,是因为瘦的不好看,想长个几斤肉。 671 签个约吧(一) 桂王道:「一大早来,是打算和我稳固父子感情?」 「王爷,劳驾您在这上面签个字!」小萝蔔一脸严肃,将写满字的纸递过去,「签字或者摁手印都可以。」 桂王拿过来,打眼就看到上面的两个字:遗嘱。 「遗嘱?」桂王磨牙道:「你这是撅着屁股来,送给我踹的?」 小萝蔔抱臂看着他,昂着头道:「签这个很有必要,因为我娘说了,您在广西还有很多房妾室。」 「我不晓得您还有多少私生子。」 「不定一堆小孩来喊我哥哥。我本来没考虑这些,可是我娘喜欢您了,我就得想想了。」 「我是你爹!」桂王拍桌子。 「我没有私生子!」 小萝蔔点头,「您是我爹我不否认的,但您又没有养过我,所以呢,签这个也是对我的补偿啊。」 「我以前多可怜。」小萝蔔不知从哪里掏了个手帕出来,压在眼角呜呜哭着,「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冬天下雪的时候,我和我娘抱着取暖,蹲在破庙的墙角里。」 「夏天睡觉,蚊子起窝一夜夜的睁眼到天亮,一咬就是满头满脸的包。」说着把脸凑过来,「到现在我脸上还有疤。」 「我那时候多想要个爹。我娘一天天喊着找您,说桂王爷就是我爹,哭着闹着要去广西。」小萝蔔道:「要不是我拦着,我们早就死在路上了。」 「我都不相信,您就是我爹。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您。」 「您逍遥自在了五六年,现在媳妇回来了,还得到了我这么聪明可爱伶俐的儿子。」 「您多幸福。可我回想我和我娘以前过的日子,我心里委屈。」 「呜呜……」 桂王嘴角直抖,「然后呢?」 「您在广西还有别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个庶子。我这个嫡子到最后不知道能得个什么。」 「您把遗嘱先写好了。」小萝蔔道:「我又不会谋害您,就是对我的保证。」 说着,又哭了起来,「我也会帮您照顾其他子女的,不会饿着他们的。」 桂王脸黑沉沉的,他很怀疑眼前这小孩,是不是他儿子。 一定是捡来的,不然他这么醇厚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泼皮无赖的儿子。 他拿起遗嘱翻看,因为水平有限,遗嘱写的很草率,但有一点很清楚,就是他名下的所有财产爵位以及房子,在他去世后,都归杜红麟所有。 不问他名下有多少财产和房子,反正都归他所有。 「我娘也是不容易,她都没有嫌弃您,就答应做您的媳妇了。」 「她答应做您的媳妇,天下不知道多少人伤心欲绝呢。」 「我娘牺牲多大。您难道为了我娘和您的亲儿子,这点事都要犹豫不决吗?」 桂王气的磨牙,「你娘都没找我诉苦,你倒是说的很熘。」 「那我娘被爱情迷住了双眼,」小萝蔔道:「我没有,我要保持清醒。」 「您要是不签,我明天就带着我娘离开这里,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见面了。」 桂王气的想咬这小兔崽子,「我签!」指着小萝蔔,「小兔崽子,算你狠!」 说着,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了字,小萝蔔又将印泥给他,「字不好看,不好认,您再摁个手印。」 「气死我了。」桂王指着他道:「你就是讨债的。」 他又摁了手印。 我就是讨债的,小萝蔔盯着他的手印。 「爹!」他将遗嘱收起来,喊爹喊的很顺,「孩儿去吃早饭了,您忙着吧。」 说着,拱手行礼,开门出去了。 刚才哭哭啼啼,伤心欲绝的样子,荡然无存。 桂王很伤心,指着他道:「我和你娘说去,让你娘来收拾。」 说着,气唿唿地走了。 小萝蔔快步跑到如意门里,又蹲在墙角边上观察,看到桂王一阵风地出门,他捂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幼稚,有事就去告状,看我娘怎么收拾你。」 看来他这个合约做的是对的,从今以后,又多一个人来和他抢娘了。 「王爷真是小孩子!」 小萝蔔咕哝着,将合约叠好收起来。 「小公子,」谢桦上前来,笑眯眯地道:「您早上还没吃早饭,想吃什么,奴婢吩咐厨房给您现成做。」 小萝蔔道:「我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一会儿我要去鲁府,您帮我安排车行吗?」 「行!」谢桦想也不想地道:「以后事情您只管吩咐奴婢就可以了,可千万别和奴婢客气。」 「奴婢就是个奴婢,您可是主子。」 小萝蔔笑眯眯地看着谢桦。 「小公子,奴婢有个事想要提醒您。」谢桦道。 小萝蔔看着他。 「您和王爷签合约,还不如您去找圣上封了世子。」谢桦道:「只要世子一封,这往后莫说外面来的庶子庶女,就是养在家里的,您也不用怕。」 小萝蔔没想到这个,「封世子吗?找皇伯伯就可以了?」 「嗯,找圣上就可以了。」 谢桦觉得,只要小萝蔔封了世子之位,那么桂王和杜九言的夫妻就算稳定了。 他们王爷就不会被杜九言抛弃了。 也能防止,他们王爷真的在广西还娶了妻生了子,小萝蔔受委屈,被人抢世子之位。 现在把一切都定下来,到时候甭管哪路神仙来,杜九言这一房就是稳稳的了。 「好!」小萝蔔道:「我今天去和我外外曾祖母商量一下,看她的意思。如果他们都同意,我就请我爹带着我去宫里请封世子。」 谢桦笑着点头,「是,您和鲁阁老还有鲁夫人商量一下绝对没有错的。」 「国公爷那边您也问问,毕竟也是您的外家。两边里,您可不能厚此薄彼了。」 小萝蔔道:「我不是厚此薄彼,是因为鲁府有大白牙舅公,安国公里的表舅表姨我都不认识。」 没有人和他玩儿,也没有人比大白牙更有趣。 谢桦跟着应是,「奴婢就说奴婢的,您捡着有用的听一听。只要您相信奴婢不会害您就好了。」 「不会,您是祖母的人,祖母的人肯定值得信任。」 谢桦抿唇笑着吗,点头应是,「奴婢在王府,就是王府的人,不会吃里扒外的。」 「是。」小萝蔔笑眯眯地回到房里,从床底下拖了个箱子,随即又钻到床底下。 箱子挪开,床底下就有个不大不小的地洞,洞里放着一个铁筒,他开了铁筒将合约塞进去,又把箱子推回去放在原位。 吃过早饭,他到鲁府去了。 鲁念宗在门口等着他,「小萝蔔,小萝蔔。」 「大白牙,」小萝蔔跑过去,「我要去给曾祖母请安,我有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鲁念宗点头,「她早上还念着,说你和你娘今天来不来。」 「昨天你娘被人骂的好惨哪。」鲁念宗道:「幸好她后来都解决了。」 小萝蔔的点头,「我娘说那些人都没脑子,不要和没脑子的人吵嘴,因为肯定吵不过的。」 「为什么?」鲁念宗问道。 「因为没脑子的人乱吵架,你说什么他都听不懂,就自己说自己的。」 鲁念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曾祖母!」小萝蔔扑到鲁夫人怀里,两个人又说了好一阵子昨天案件的经过,小萝蔔就提到封世子的事情,「您觉得行不行?」 鲁夫人问道:「你娘同意了?」 「我还没和我娘说。」 「我的意思是,你娘同意做桂王妃了?」鲁夫人道:「她早先可是一直没有表态。」 小萝蔔点头,「她昨天同意的。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告诉我,说桂王爷很不错,可以考虑喊爹了。」 鲁夫人就笑了起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夫妻就应该如此,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是正经事。」 「曾祖母的意思,如果你娘同意,这个世子是可以去请封的。」 「封了世子,你的身份就彻底落实了。」 小萝蔔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知道了,晚上我和我娘说。」 「真是乖孩子。」鲁夫人疼爱地亲了亲小萝蔔的脸蛋,低声道:「桂王爷就是好福气,有了你们母子二人。」 小萝蔔笑眯眯地点头。 …… 杜九言坐在府衙的审讯房里,谈氏坐在她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做的事情您都知道了,王勇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至于他和谁接触联络,我不知道。」 谈氏说着哭了起来,「杜先生,我其实不想杀袁义的,可是……可是王勇说,如果我们不照做,那我们不但会身败名裂,更会死的很惨。对方的来头很大,我们得罪不起。」 「那帮你搬运棺材的人,你可认得?」 「帮我搬棺材的人,就是赶车的车夫,还有一个人等在官道上,那个人戴着帽子,我没看到脸。」 「车夫下山就走了,如果我看到,肯定会认识。」 杜九言颔首,让差役将谈氏带回去,谈氏问道:「杜先生,我、我会被砍头吗?」 「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杜九言道。 谈氏吓的站不住,由差役拖拉着出去,过了一会儿王勇被带了进来。 「对方威胁了你什么?」杜九言道:「杀你孩子和父母吗?」 王勇垂着头,回道:「是!他说我要是说了,他就会杀了我儿子。」 「杜先生,您就别问了。」 672 要告状的(二) 杜九言道:「你倒是很慈爱啊,为了保护儿子,能守口如瓶。」 王勇道:「我、我不是坏人。」 「袁义和吴氏呢?」杜九言嘲讽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王勇没有说话。 「我要报仇,你阻碍我了。」杜九言敲了敲桌子提醒道:「我也可以弄死你一家的。我要弄,也能神不知鬼不觉。」 王勇勐然抬头看着她,不敢置信,「您、您是讼师。」 「讼师怎么了,讼师也是人。」杜九言道。 王勇惊恐地看着她,不确定她的话是真是假。 可杜九言正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我、我说。」王勇道:「左右都是死,我要是告诉您了,您能不能派人保护我儿?」 杜九言颔首,「稚子无辜,我会保护他。」 「和我联络的人,是夏记家私的夏峥,他是夏氏的旁支。我和他本是朋友,也常常吃酒,就前些日子他发现我和谈氏的事情,就来找我。」 「说我和谈氏要想在一起,就一定要杀了袁义。」 「针是他给我的。我一开始不愿意,可是不敢不从。」王勇低声道:「左右是死,我就拼一把。要是扳倒了你,他们就会救我出去。」 「杜先生,」王勇看着杜九言,「我感觉他背后的人肯定是个高官,因为他和我说话的语气,高高在上,和平时大不相同。」 「他还说,这位不但能将我和谈氏救出去,还能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双宿双飞,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杜九言凝眉道:「你有没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一件事。」王勇道。 「夏峥年前接了一个单子,是任阁老身边常随韩通家的,他小儿子成亲要订家私,所以到夏记来的。」王勇道:「夏峥搭上了韩通以后,经常请韩通喝酒吃饭。」 「如果夏峥是帮什么高官办事,那肯定就是帮助韩通了。」 杜九言道:「夏记很大,他又是管事,接触的高官应该不少,你如何能确定是韩通?」 「京城官员多,可真正手里有权的,值得夏记攀附的,也就那十来位。任阁老是次辅,朝中也没几个人比他地位高了。」 「还有,您不是说有人在您立法的事情上亏了面子吗?我可是听说了,当时任阁老可是很不愿意的。」 「最重要的,您还是鲁阁老的外孙女,这里头的关系,您肯定比我还要清楚。」 杜九言没有否认,「你对朝中的事,还挺清楚的。」 「男人吃饭喝酒,就喜欢聊这些事,道听途说都会知道一点。」王勇道:「不过,这些事都是我的推测,但韩通的事是真的。杜先生,您一定要保证我儿子不能出事。」 「至于我。」王勇捂着脸,说不下去。 他没想自己会死,总觉得任阁老那么大的权力,给他办事肯定不会死的。 如今看来,是他异想天开了。 杜九言道:「在事情解决以前,我会请人保护你儿子。」 王勇哽咽地嗯了一声。 杜九言从牢里出来,发现跛子今天没来衙门,她有些奇怪,去找吴典寅问道:「……怎么没看见跛爷?」 「他一早来过了,说有事要出去一天,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吴典寅道。 「九言,」吴典寅问道:「你去审王勇,他怎么说?」 杜九言就大概和吴典寅说了一遍。 「这事不好办,」吴典寅道:「你最好和鲁阁老商量一下,任阁老毕竟是任阁老。」 杜九言明白。 有证据的情况下,她都没有把握,何况没有证据。 不过,想要扳倒任延辉也不是不可能……最重要的是,让赵煜没有话说,气怒到动不了恻隐之心。 如果赵煜对任延辉动了杀心,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她还真的要去找外祖父商量一下。 「九言,」桂王从门外进来,吴典寅起身行礼,桂王摆了摆手,道:「没事,你忙你的,我找九言说话。」 吴典寅应是。 桂王问道:「你事情说完了?」 「说完了,正准备告辞。」 「走,我有事和你说。」桂王拉着杜九言出来,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和吴典寅交代道:「本王要和九言成亲了,你速速准备礼物!」 「你和九言是好友,礼物不要太随便。」 说着就走了。 吴典寅起身应是,待他们走了,他一脸震惊,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又成亲?」 不是成过亲了吗? 儿子都生了,还要再成亲一次吗? 不过,王爷既然开口了,那他势必要准备一下了。 杜九言哭笑不得地被桂王拉出来,「王爷,您是不是逢人就要提醒一句?」 「那肯定的。」桂王道:「要热闹隆重,宴请百席。」 杜九言道:「您有钱筹办这么多席面吗?」 「有。」桂王道:「你不要小看我,我存的宝贝卖一卖,莫说办百席就是千席万席也足够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这么说,您以前都是装穷?」 「那倒不是。」桂王道:「我是真穷。」 杜九言不想和他说这个话题,「您找我什么事?」 「你儿子,」桂王想起来就生气,「他早上拿了遗嘱来让我签,说怀疑我还有很多私生子,将来和他抢家产。」 「所以,让我提前把遗嘱立好了,以免将来他这个嫡子受委屈。」 「你说气不气,你要好好管他,替我出气。」 杜九言愕然,「他、自己写的遗嘱?」 「字那么丑,肯定是他无疑了。」 杜九言哈哈大笑,鼓掌道:「我儿机智,将她娘遗漏的缺口补上了。」 桂王垮着脸看着她,不高兴。 「你也不相信我?」 杜九言摆手,「不是,我是怕我被爱情沖昏了头,只能看到王爷优秀髮光的一面,而忘记了您那十几房的妾室。」 「这有妾自然就有孩子,有孩子自然就要养着,养着就会有纷争,有纷争就要提前防备。」 「我儿的做的对。」 桂王哼了一声,「本王守身如玉,莫说睡她们,本王都不认识几个。」 「我敢保证,你就没见过我这么纯洁的王爷。」 杜九言就想到了其他几位王爷,似乎除了九江王洁身自好以外,其他几个都不怎么样。 「那倒是。不过对比的对象太低了,我显然也是不满意的。」杜九言道:「反正您不是还要活九十七年,就让他立着呗,是遗嘱又不是财产转让。」 桂王不高兴,「你得给我主持公道,多少训斥他几句,否则他以后就不将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了。」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安抚他,「我回去后,一定训斥他,让他以后不许再做这些事。」 桂王心情好了一点,「那还差不多。」又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鲁府,你要不要一起?」 「走吧。」桂王牵着她的手,杜九言让了一下,被桂王瞪了一眼,她又乖乖牵着,「王爷,您脾气真是不小啊。」 桂王道:「是你没有做人媳妇的自觉。」 「你们不都是讲究风化的,我们这牵手逛街,有伤风化啊。」 桂王就嘲讽道:「你和我谈风化,你做的伤风化的事还少了?」 杜九言无言以对,「我觉得从昨天开始,您就嚣张了。」 「我一直这样。」桂王道。 「是不是占着我喜欢你,就打算蹬鼻子上脸,为所欲为?」杜九言问道。 「你就我一个夫君,你当然得宠着我,爱我,对我好!」 这话,是不是应该她来说? 被迫的,杜九言和桂王牵手一路招摇,大家看见都纷纷和她问好,等见到了鲁夫人,桂王又将办婚事的事说了一遍,「……日子还没挑,等挑好了再告诉您。」 鲁夫人一脸不解。 「他认为前一次太仓促了,这一次要认真成亲。」杜九言道。 鲁夫人笑了起来,「行,行!这礼啊我明天就开始挑选,务必挑个最好的。」 「挑什么礼?」鲁阁老从外面进来,将官帽脱给李妈妈拿着,杜九言起身行礼,桂王和鲁阁老各自行礼,大家坐下来,鲁夫人笑着道:「王爷说,他要和九言成亲。」 「和九言成亲?」鲁阁老听出来话中的意思,他不由看向杜九言,「你的意思?」 杜九言还没说话,桂王解释道:「我的意思。第一次成亲,年少不知事,既无爱也无真心。」 「这一次,我要带着满腔的爱和欢喜,去迎她回来。」 桂王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满目的爱意。 鲁夫人在一边听着很感动,「王爷情深义重,这事儿我支持你们。」 「要是没人操办,就交给我。只要你们信得过,我一定给你们办的妥妥帖帖,热热闹闹。」 桂王道:「您要帮忙那最好不过了。」 「我有很多想法,和您说说?」 鲁夫人顿时点头,高兴地道:「这样,我取了笔墨来,您说我来记着。」 「这样不容易乱。」 桂王颔首,「成。」他说着,看向鲁阁老,目光有声。 鲁阁老知情识趣地起身,将靠近炕桌的位置让给了鲁夫人坐。 鲁夫人和桂王去讨论婚事。 鲁阁老喝茶,决定找点话说,让他和杜九言不至于有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他问道:「你们来就为了说婚事?」 「不是,」杜九言道:「我来是和您说前面一个案子的案情。」 鲁阁老放下茶盅,露出认真的表情,「你说。」 673 兵匪骚乱(三) 杜九言将案情前后的过程说了一遍。 「圣上给了我权限,让我去查背后针对保障堂的人。我打算从韩通入手。」杜九言道:「不过,我想来问问您,对于任阁老您有什么想法。」 这种事,就跟隔着围墙打恶犬,不是你能不能打死他,而是要看恶犬的主人是谁,惹不惹得起。 赵煜,就是这条恶犬的主人。 「暂时没什么想法,圣上捨不得他死,自对我也是同样的心态。」 「我要的,是牵制住任延辉,倒不是让他死。朝中事就是如此,走了任延辉,还有第二个任延辉。」 杜九言深以为然,任延辉不单单是任延辉,他是大周这棋盘中的一粒棋子,你将这颗棋吃了,还会有下一粒棋出现在这个位置。 「不过,你该查还是要查,既然有无辜之人受到牵连,丢了性命,就势必要让那些作恶的人,付出代价。」鲁章之道。 「是。」杜九言道:「我接着去查。」 两人说着案子的事情,又聊到了朝中的格局,那边桂王和鲁夫人说婚事的细节。 「娘,」小萝蔔和鲁念宗跑进来,他抱着杜九言,「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杜九言道:「刚来。」说着,起来给鲁念宗行礼,「舅舅。」 鲁念宗冲着她笑,「言言,你和王爷好了吗?」 「小萝蔔说,现在王爷是他爹了。」 杜九言哈哈笑了,不等他说话,桂王道:「对,我们准备成亲了。」 「啊?」鲁念宗一脸不解,吃惊地问鲁夫人,「娘,可以成亲好几次吗?」 鲁夫人笑了,「王爷说前面办的不诚心,这一次他要认真办。」 「这样啊,」鲁念宗若有所思,「那……舅舅是不是也要随礼?」 桂王颔首,「必须要。」 「可是我都没有成亲,」鲁念宗一脸羡慕,「我也想成亲。」 「小萝蔔,我们去王府玩吧,我要去看姐姐们。」 大家都笑了起来,鲁阁老闆着脸道:「怎么越发没个正行。」 鲁念宗苦着脸,嘆气! 「大人,」鲁阁老的常随站在门口,隔着帘子回道:「广东韶州和肇庆有急件送来。」 鲁阁老凝眉问道:「进宫了?什么内容?」 「属下略打听了一下,似乎和广西有关。」 桂王动作微顿,鲁阁老看向桂王,「广西近日有什么事吗?」 「没事,前天我才收到回禀,一切正常。」桂王起身掀开帘子,看着常随问道:「送御书房去了?」 常随应是。 他话刚落,顾青山和鲁府守门的小厮一起进来,顾青山道:「王爷,圣上召您入宫。」 守门的小厮也和鲁阁老回道:「大人,宫里来人了,召您入宫。」 「看来是出事了。」鲁阁老和桂王道:「王爷,我们一起走吧。」 桂王颔首。 两个人一起去了宫里。 等他们到的时候,内阁其他五个人都在,各自行礼坐下,赵煜让薛按将广东的两份急件给大家看。 桂王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急件是付韬加盖印章的,八百里加急路上走了四天送到京城。内容也很简单直白,说和广西交界的两地,连日来出现了两股人马,人数各在一千人左右。 这两股人马,穿的是兵服,用的兵器是桂兵常用的长刀。两股人马一连三日出现在不同地方,烧杀抢夺百姓财物,短短三日已有十七个无辜百姓丧生。 付韬已指挥兵马去剿杀这些人,但无奈那边山多,他们进对方退,他们退对方进,困难重重。 所以,付韬写急件来京,一是回禀此事,二是因为知道桂王在京城,想要请桂王调查,这两股兵马,到底是什么来路。 「桂兵?」王阁老看向桂王,拱手道:「王爷,广东布政使付韬明言,两股兵匪乃着桂兵袍服,用的也是桂兵的兵器。王爷您可知道这件事?」 任延辉放了奏摺,神色淡淡地看着桂王,等他说话。 「不知道。」桂王看了一眼王阁老,又和赵煜道:「广西境内虽养了五千兵马,可并不会这么游散。如果真有兵匪,也不会是他们。」 任延辉道:「王爷,您已有一年多没有回去了吧,那边如何,您又怎么知道。」 「这么说,任阁老知道?」桂王回道。 「老臣不知情,但却可以彻查一番。」任延辉起身,和赵煜道:「圣上,这两股兵匪烧杀抢虐,决不能姑息纵容,应立刻让付韬加派兵马,将他们剿灭。」 「其次,还要再派人去广西查证他们的来路,桂兵为何这样,以防止还有人作乱生事。」 「毕竟,」任延辉看着桂王,又扫过鲁章之,「王爷当时在广西,可是有造反的名头传出来,虽现在王爷解释清楚,但不排除他的手下们,还有这样的打算和志向。」 「王爷,您说呢?」 桂王看着任延辉,扬眉道:「任阁老说的很对,应该查一查。」 「本王看你办事细心,不如你走一趟广西,替圣上分忧?」 任延辉嘴角抖了抖,回道:「老臣年岁大了,走一趟广西一来一去恐需半年之久,还是让年轻人去比较妥当。」 「请圣上定夺。」 鲁章之起身,回道:「查肯定是要查的,既然有兵匪出没,做伤天害理的事,那决不能姑息纵容。但此事出现的也比较蹊跷,老臣认为,或有人在借桂兵的名头作乱嫁祸也未可知。」 「鲁大人知道不少啊。」任延辉道。 鲁章之看着他,「老夫推断,不过列举可能性。」 「任阁老态度如此,不如像桂王爷所言那般,亲自去一趟?」 任延辉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就遣人去查。」赵煜出声,和薛按吩咐道:「吩咐史迁派人去办。」 「鲁大人给付韬去封信,不必顾念,一旦确认是兵匪,绝不姑息纵容。」 鲁阁老应是。 「都忙去吧。」赵煜道:「墨兮,你留下来。」 大家都告辞出去,薛按关了御书房的门,赵煜问道:「你养的那些兵,都是谁在管,到底行不行?」 「那附近,除了你也没有谁有这么多人兵马,就算想要嫁祸,也得有做出此等手笔的能力才行。」 「朕对你的能力很怀疑,是不是你没有把自己人管好?」 桂王回道:「我的兵训练有素,管的人也不会有问题。就算不去看,我也知道,那两千人绝不是我的。」 「行,朕记着你的话,要是查出来是你的兵,朕把你腿打断。」 桂王很自信,「您还是想想,是谁想要你把我腿打断吧。」 「你什么意思?」赵煜道:「你认为有人在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 桂王道:「我没做,那肯定是有心人做的。是谁,又是什么目的?」 赵煜就没有说话。 「我走了,」桂王道:「你让史迁快点办,兵部都是一群没用的人,还不如交给都督府,让孟郊去查办。」 赵煜道:「你当朕不知道,你和孟郊关系很好。」 「我才不会作假。」桂王说着,起身走了。 赵煜靠在龙案上,眉头微蹙,目光迷茫。 当天晚上,兵部侍郎史遣了二十多人去广西,走水路节省时间。 桂王也让韩当回了广西。 「这事儿这么突然,事先一点徵兆都没有。」杜九言问道:「王爷,您确定不是您的兵马?」 桂王白了她一眼,「当然不是。」 「我的兵训练有素,也不缺钱用少饭吃,他们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桂王很自信,「莫说只是传言,就是你亲自看到了,也不会是真的。」 杜九言看着桂王,周肖几个人也都看着他。 显然,从邵阳来的人,是不相信桂王的话。 毕竟,前些年他们和桂王还不认识的时候,印象实在是太差了。 「都没听说吗,一些苦难的人,可都往广西去。」茅道士坐在一边不服气,竖着个大拇指,吐沫横飞地夸桂王,「我们王爷治下,那是民富力强,兵民一家。」 「你们不相信,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过。」 「没有见识,可怜。」茅道士改拍桌子。 桂王、顾青山和乔墨纷纷点头。 「吃饭要钱?」窦荣兴问道。 茅道士瞪眼,「吃饭不要钱,你去抢啊?」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周肖摇着扇子问道。 「夜不闭户,你还要不要夫妻敦伦?」茅道士道。 「女子随便出门?」王蕊问道。 「谁捆着你了,想出就出。」桂王道。 王蕊嘟着嘴,周肖笑着道:「王爷,这是她对生活的嚮往,您这么说会吓着她的。」 「头髮长见识短。」乔墨咕哝道。 唰地一下,一屋子的长头髮都看着他,乔墨吓了一跳,摆着手道:「我、我随便说说,你们就当没听见。」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两股人是哪里的?」杜九言问道。 「不知道。」桂王道:「这也是我现在想要知道的答案。」 「会不会和前面两位王爷的事,是同一人手笔?」 杜九言摇头,「不像!」 「不管了,本王要去沐浴了!」桂王起身,冲着杜九言打了个眼色。 ------题外话------ 今天开始去上海三天,七号回来!希望在酒店的时候也能正常写出来。 大家早安,今天最后一天月票双倍,么么哒! 投完票记得领红包。 674 各有理由(一) 众人一脸骇然,窦荣兴道:「这个时候沐浴,天还没黑呢。」 「王爷累了吗?」 「跛爷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杜九言扶住额头,一脸无奈地看了一眼桂王,呵呵笑着道:「我也不知道跛爷为什么没有回来。」 桂王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他一走,大家都聚拢过来。 「你和桂王爷好了?」 「什么时候好的?」 「要正式做夫妻了吗?」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我发现王爷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所以我要纳入房中,爱之享之!」 「各位,这个答案满意吗?」 大家都跟着摇头,窦荣兴一脸惋惜道:「好好的一朵鲜花,就这么糟蹋了。」 「王爷会爱护我的,我也会爱护自己,不会被糟蹋。」杜九言安慰他。 窦荣兴摇头,「我说的是王爷!」 「窦荣兴!」杜九言道:「是不是失恋使你迷茫不知所措失魂落魄的同时,连胆子也跟着一起丢了?」 窦荣兴吓的缩肩膀,道:「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嫉妒你们。」 说着,苦哈哈地看着杜九言。 周肖以扇掩面,笑着道:「不用这么想,幸福都在我们手边,就看你愿不愿意捡起来,珍之爱之。」 「跛爷回来了。」谢桦进来上茶,笑着道:「刚回房去了。」 杜九言起身,道:「回聊,我要去和跛爷聊聊。」 「嗯,安抚他受伤落寞的心。」窦荣兴道。 杜九言回头瞪了他一眼,指着他道:「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当花肥。」 跛子刚换好衣服,杜九言上前去抢了衣服,「跛爷,洗衣服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做呢。」 「我来,我来!」 跛子将外套递给她,很不客气地道:「那就有劳杜先生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硬着头皮道:「应该的,应该的,谁让我年少风流不知事,引得我跛爷倾慕,可又没福气珍惜,此等罪孽,我只能尽量弥补了。」 「还请跛爷给我赎罪的机会啊。」 「是不是以后我的衣服,你都帮我洗呢?」 「这就太客气了。」杜九言道:「毕竟我也很忙。」 跛子被她气笑了,弹了她的额头,「我没事,你不用这么心虚愧疚的往我跟前凑。」 「省的我爱而不得越想越气。」 杜九言瞪眼,「然后呢?」 「就悔不当初,恨自己年少不知事识错人错付心。」 杜九言摇头,「识错人肯定不会,我向你保证。」 「膨胀!」跛子说着,忽然长臂一收将她抱在怀里,又飞快的松开她,拍了拍她的头,「行了,我又不是窦荣兴,失恋就能瘦几斤。更何况,我也不曾失过。」 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一抱极快,杜九言愣了一下,他已经松开了,无事人一样看着她。 「那行。」杜九言呵呵笑着,将衣服塞还给他,「咱们兄弟间就不要客气了,衣服您自己洗。」 跛子哭笑不得,「顺杆子爬是你最得心应手的事了。」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杜九言问道。 「有个兄弟受伤了,我去看看,没什么事我就回来了。」跛子道:「我回来路上听到广东那边来急件了?」 杜九言就将事情告诉他。 「近日,荆州、开封几处都有一些不稳定。」跛子道:「几个衙门打架斗殴的案件激增。」 「从哪里到哪里?」 跛子回道:「永州、卫州、汝宁、开封几处,昨日广平和顺德也发生了几列百姓以及宗族斗殴的事。」 「这很奇怪啊,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收到奏报。」 「应该还没有,都是小案件,并没有人命案发生,想必不会上奏。」跛子道:「若非你刚才说肇庆几处有兵匪出没,我也想不到要和你说这些事。」 杜九言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有问题。这一条路线,分明就是从广西进京的路线。」 「莫非,是和兵匪是同一伙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跛子道。 杜九言在院子里坐下来,跛子问道:「你今天审王勇了吗?」 「审了,王勇说了韩通。」 「韩通?任延辉的常随?」 「你连韩通都知道,了不起啊。」杜九言道:「确实,王勇怀疑和他直接接触的夏峥是受韩通指使。」 「我帮你去查一查。」跛子道:「看看两人来往是不是很频繁。」 桂王并没有立刻去沐浴,而是回到书房,将广西近月余来的信件都翻查了一遍,顾青山给他添茶,低声道:「宋营的能力,不会有问题的。」 宋营,是桂王手下的另外一名将领,他一直留守在广西,打理军中事物。 除了宋营以外,还有乔墨的哥哥乔砚,几个人留在那边分工打理事务。 「两千人!」桂王道:「两千人马不是随便扯一个旗就能立起来的。」 顾青山道:「会不会是付韬小题大做,谎报人数,意在军功政绩?」 「付韬不是这样的人。」桂王道:「恐怕这两千人是真的存在。」 桂王刚说完,跛子和杜九言结伴而来。 「怎么了?」桂王打量着跛子,「你活过来了?是不是打算用什么阴损的手段,来抢我媳妇?」 跛子面无表情地道:「你对她不好,我自然会抢。」 「喂喂!」杜九言道:「我是个活人又不是个尸体,要你们二位抢一个摔丧扶灵的头位。」 儿子孙子才摔丧,两人瞪她。 「说正事。」杜九言和跛子道:「你告诉王爷吧。」 「就在刚才,我得知广西那边有群族人,快到京城了。」跛子道:「在这之前,毫无消息。」 桂王也不知道,「族人,哪个族?」 「图奇。」跛子道:「应该是从你封地来的。还有,今日从湖广沿途一直到顺德直至京城,各个衙门的斗殴事件频发,百姓的脾气变的极为易怒。」 「增长多少?」桂王问道。 「三倍。」 以前一天衙门处理斗殴吵嘴案件,约莫七八起,现在一天有二三十。 没有对比便不会觉得严重。 「这个增长,很有问题。」杜九言道。 桂王微微颔首,和顾青山道:「你去和孟郊说一声,让他遣人暗中去查一查。」 「是!」顾青山出去了。 杜九言很奇怪地看着桂王,「什么时候,孟都督和您关系这么亲近了?」 「一起经歷过生死,自然关系很好。」桂王道。 杜九言不相信。 「我去衙门一趟。」跛子起身出去,「今晚不回来了。」 桂王颔首,「不回来也好,省的你嫉妒我,夜半听墙角。」 跛子回头扫了他一眼,目光很不友好。 「他就是嫉妒我。」桂王和杜九言告状。 「您老消停点,一会儿真打起来了。」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我要走一趟夏记家私,认识一下夏峥。」 夏家出能人,前几天她认识了夏安,现在又认识了夏峥,苏氏这个当家主母,还真是不好打理。 「时间不早了,」桂王提醒道:「你不吃饭,不睡觉了?」 杜九言指了指外面,「您看看夕阳多美好,您不要一直思念夜幕繁星啊。」 「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桂王牵着她出门。 「我常出门,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太美了,我不放心。」桂王道:「要不,你还是男装?」 杜九言笑了,小声道:「其实我也想,但和我如今的女性励志形象不符合。」 「那你接着戴面皮。」 「我又没有倾国倾城。要怕,也该是王爷您应该害怕。」 桂王扬眉道:「在你眼里我很好看?」 「那肯定。」 「言言,」桂王左右看看,低声道:「这里没人,让我亲一下。」 说着,在巷子口,捧着杜九言的脸亲了一下。 「你无聊不无聊。」杜九言掐他的腰,「做正经事,不要嬉皮笑脸,流氓样。」 桂王得意洋洋,走路都带着暖风。 手指不停摩挲着她的手心,桂王道:「言言,我真是庆幸你来了,让秦九烟变成了你。」 「这样说,对秦九烟很不公平啊。」 桂王摆手,「那就不说她,说你。」 两人一路说话,到夏记对门的路上蹲守。 铺子很大,来来往往的伙计忙忙碌碌,显然买卖很不错。 「那是夏峥吧?」杜九言看着从里面出来了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缎面的长袍,「像个管事的样子。」 桂王低声道:「你想抓起来审?」 「我不想打草惊蛇,我有办法审到他。」杜九言说着,拉着桂王去了保障堂,交代了柴太太几句。 柴太太立刻应道:「她人正好在,我这就去找她。」 杜九言倒没有想到苏氏也在京城,笑着道:「赶巧了,那你快去。」 夏峥从铺子里出来,约了朋友去喝酒,刚到馆子门口,就有个家里的族兄过来,喊道:「主母嫂子来京城了,请你过去一趟。」 「我这还约了人,能不能晚点?」 「你先去,估计也就问问你铺子里的情况,你说过话也就能回来了。」 夏峥想了想就去了苏氏在京城的宅子。 她儿子拿回夏氏当家权,她便是夏氏的当家老夫人,夏峥再不服气都不行。 进了院子,苏氏坐在堂屋里正在看帐本,夏峥进去行礼,道:「嫂子喊我来,是有何事吩咐?」 「不是我找你,是桂王爷和杜先生。」 夏峥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 但院子门已被关上,站在门口的正是桂王爷。 杜九言从门外进来,含笑道:「夏掌柜,王勇要死了,你也不去看看他?」 「我和他不过普通朋友,他杀了人我当然要敬而远之,怎么会去牢里看他。」夏峥道。 「这样啊,那你刚才看到我慌什么?」 「杜先生误会了,我没有慌。」夏峥道。 675 图奇族人(二) 杜九言站在他面前,扬眉看着他,夏峥目光闪烁,「杜、杜先生什么意思?」 「想揍你的意思,」杜九言说着,一拳打在鼻子上,夏峥站不稳,蹬蹬后退了两步,随即被一脚踹翻在地,脸被杜九言踩住,「现在关着门,「我不要你的命,打到你半死不活下半身瘫痪大小便不能自理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老实说了,从这里走出去,你还能再蹦跶个十天半个月。」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夏峥疼的喘不过气,杜九言脚一碾,道:「够忠心啊,那我可就动手了啊。」 夏峥吓的一抖,道:「我说我说。」 「是韩通,韩通让我这么做的。」夏峥道:「我帮他家订家私,一来二去的熟悉了以后,有一次我无意间提起王勇和隔壁谈氏有首尾,那娘们骚的很,下次让王勇骗过来一起玩。」 「我本来随口说说的,谁知道过了快一个月后,韩通突然来找我。吩咐我威胁王勇,还告诉了我杀人计划。」 「计划就是你们看到的。让王勇和谈氏合谋杀了袁义,再让保障堂的人保护谈氏。目的就是弄臭保障堂。」 「我就一个小掌柜,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的选择,只能听他的话。」 「其他的事,我都不知道,我就是个中间传话的人,真的!」 杜九言收回脚,蹲下来看着他,「空口无凭,你有证据,证明是韩通?」 「我、」夏峥回道:「我有,我就怕后面有事查到我身上,所以我留了个心。」 「我当时在韩通的书房里,用他的笔墨纸砚记下了他教我的计划,那个纸……纸的背面有小孩子的黑手印,是他孙子玩的时候抓到的。我当时看到,就特意留着的。」 「不是说每个人手印不一样吗,他孙子的手印肯定也不一样吧?」 「除了这个我也没有别的东西,他没有给我钱,就许诺将来帮我拿到当家权,不过这件事他没给我文书,我也没敢要。」 「大家办事都很小心,我弄不到别的证据了。」 杜九言问道:「东西呢?」 「在、在这里。」夏峥坐起来,拆开自己的腰带,腰带两层,他扯开一头从里面拿出一张叠成长条的四方宣纸。 纸上确实如他所说写着杀袁义的所有计划,后面也有个黑乎乎的小手印。 「东西我收了。你别想着通知韩通,说了他立刻就能灭了你的口。」 「照常做事,案子过审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杜九言道。 夏峥很害怕,点头应是。 「除了这件事,你可还曾从韩通的口中听到别的事?」 夏峥摇头,「没有!韩通能做任阁老最得力的常随,是因为他办事能力好,为人小心谨慎,不该说的事,他连家里人都不说的。」 「嗯。你起来洗把脸,和你朋友喝酒去吧。」 夏峥哪里还有心思喝酒,可又不敢不去,要是被韩通察觉了她对杜九言合盘相告,肯定不会饶了他的。 「是。我这就去。」 「多谢夫人了。」杜九言和苏氏道:「等我们都忙完这阵子,我们再一起聚聚。」 苏氏起身送她,道:「等杜先生空闲,我和我儿亲自设宴,还请王爷和杜先生一定要来。」 「肯定要来的。」 杜九言和桂王上街,桂王道:「找机会,将韩通抓了。」 「恐怕不容易,」杜九言道:「韩通一家人都在任府当差,抓了他,他就是有心想招,也不敢开口。」 「那倒是。」桂王道:「那就接着查。我倒要看看,任延辉能坚挺到几时。」 两人回王府,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位差役过来,老远就小跑着喊道:「王爷,杜先生。」 「王爷,杜先生,我们大人让我问问,二位可有空,能不能去一趟大理寺。」 桂王扬眉,问道:「什么事?」 「小人也不知道,小人就来传个话。」 桂王觉得今天的事情很多,耽误他洞房了,想了想他道:「告诉他,我们今天没空。」 「王爷,」杜九言笑着道:「不急于一时啊,来日方长嘛。」 桂王道:「着急!」 「着急也没有用。」杜九言低声道:「算时间,今晚我的葵水就应该来了。」 桂王拉着她就回去,「走,走,现在就办事。」 「你很烦呢。」杜九言扒着墙,「丢人不丢人!」 桂王瞪她,她也瞪桂王。 「这很伤身,」桂王道:「我感觉我此刻很虚弱。」 杜九言哈哈大笑,揉着他的脸道:「行了行了,别见天就想这些。你要知道,你现在很有可能是箭靶,有人正举着弓对着你呢。」 「那是明天的事,今日事今日毕!」 杜九言拖着他,「小妖精乖,我们不谈恋爱,要正经办事!」 「我想。」桂王道。 「乖了乖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脸,「来日方长。」 「我很焦虑,焦躁,骚动!」桂王道。 杜九言憋不住笑了,「继续骚动,等不骚动的时候,你也不喜欢我了。」 「那你亲我一下,」桂王低声道:「这事儿就算了,我接着忍。」 四周没人,杜九言飞快地啄了一下他的唇,嫌弃道:「不要腻腻歪歪,你得拿出王爷的雄风。」 「要我拿雄风,我现在就将你扛回家办了。」桂王道。 「那还是算了,当我没有说过。」杜九言笑拉着他去大理寺。 钱羽在公房门口等两人,忙上前来行礼,道:「王爷,王妃娘娘。」 「有件事,想和你们说。」钱羽做出请的手势,「请房里说话。」 三个人对面坐下来,钱羽低声道:「王爷,广西来人了。」 「图奇族人?」桂王问道。 钱羽点头,「他们一共来了十二个人,包括他们首领的二公子。王爷,您可知道他们来京城干什么的?」 桂王摇头。 「算脚程,明日就应该到京城了。」钱羽道:「下臣不方便去王府,所以请王爷来这里,就是为了提醒您,注意防范。」 「眼下广东来的奏报,对王爷您很不利。」 桂王颔首,「我已经请人去查。」顿了顿,他道:「沿途几个府近日斗殴案件陡增,你可有听闻?」 钱羽不知道,满面吃惊,「竟有这样的事,可知道原因?」 「暂时还不能确认,但涉及的几个州府,就是从广西上京的必经之处。」 钱羽目光中露出惊骇之色,他看着桂王又转向杜九言。 杜九言本来没有认真去想这个问题,现在听他们二人聊这件事,她心头忽然一跳,看着桂王道:「王爷,若几个州府的事,真的和他们有关……」 「那就不能让他们进京啊。」 桂王眉头微蹙,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话落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停下来道:「我亲自去看看。」话落又叮嘱钱羽,「你留心朝中,大小事回禀鲁阁老。」 「是。」钱羽应是。 桂王和杜九言道:「我去会会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 「那你小心。」杜九言道:「要不,我和你……」 桂王摆手,「我带顾青山去就可以了,你在家吧。」 他说着出门而去,顾青山从外面进来,回道:「爷,就在刚才,图奇人进城了。」 「去哪里了?」 「他们找了客栈住下来了,商议着明日到桂王府拜见。」顾青山道:「领头的是图奇二爷,图答。」 图答,桂王有点印象。 图奇族住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当年他统计过,他们的族人大约还有一万人不到。他们和别的自闭谦和的民族不同,图奇人好勇擅斗,据说是因为有古鲜卑人的血统。 是不是无从查证,但善斗好斗是真的。 他入广西时,迅速收压了周边部族,并未受到强烈的反抗,唯有图奇他费了一点功夫,抓了他们的首领打了一顿,他们才归顺。 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归顺,其后他们搬离村镇,进了深山居住,不与外面的人大量接触。 所以,对方突然来京城,是件很奇怪的事。 「他们不但只来了人,还带了一车的东西。」顾青山道:「属下稍后去查看一番,车里是什么东西。」 「嗯,你去盯着。」桂王道。 顾青山应是而去。 桂王看向杜九言。杜九言耸肩道:「看情况再说吧,他们是有备而来啊。」 否则也不可能人到京城外了,他们才察觉。 现在就等等看,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两人回王府,吃过晚饭顾青山回来了,回道:「爷,我看过车里的东西,是一盆像蘑菇一样的东西,种在盆子里。」 「他们也没有看守,天一黑吃过饭就去睡觉了。」 「毫无防备之心。」顾青山道:「不像是有什么阴谋。」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桂王道:「你去将大家都喊来花厅,听听大家的意见。」 「是。」 过了一刻,跛子和周肖以及茅道士一大家子人都到了花厅。 顾青山描述了一番盆里的东西,大家听的一头雾水。 「你知道吗?」杜九言问跛子。 ------题外话------ 今天白天没有空码字,想哭!所以少更一章, 676 夜半惊疑(一) 「我不曾接触过这样的族群,」跛子道:「更不知道这盆东西有什么用处。」 大家就都看着茅道士。 「你年纪最大,你说。」桂王和茅道士道。 茅道士摇头,「王爷,您别看我年纪大,可我单纯啊。」 所有齐刷刷地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先不管这盆是什么东西,弄回来咱们再研究?」茅道士提议道。 桂王同意了,「先偷回来再说。」 「王爷,」乔墨进来,低声道:「那家客栈起火了。」 所有一怔。 「两个小厮在后厨打架,其中一个人将炉子踢到了,火从后厨烧起来的。」 「等发现的时候,火头已经蹿到屋顶了。」 「东城兵马司的人去救火了,但看那火势,一时半会儿压不住。」 桂王道:「去看看。」 「一起吧。」杜九言起身,一行人去了那边,老远就看到漫天的火光。 因为是夏天,被惊醒的邻里立刻就冲出来帮着救火,围着客栈的四周,沸反盈天。 「那边,」乔墨指着客栈斜对面街上停着两辆马车,「那两辆车就是图答带来的车。」 但并没有看到图奇一族十二个人。 「我可告诉你们,我们是来给桂王爷进贡的,你要是把我们东西的熏死了,这罪过你们担待不起。」人群中,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大骂着,说的官话很生硬,一听就是外地来的。 「是图答。」顾青山指着人群里说话的人,杜九言顺着视线看去,就看到一位穿着彩色上衣、五颜六色碎布拼凑的裙子,头上裹着蓝布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个子不高瘦瘦的,一脸兇狠地抓着一个中年嚎哭的男人吵着,「这个东西,可是千年才出一株,要是死了,你十颗脑袋都不砍。」 嚎哭的男人应该是东家,看着客栈被烧,他情绪已经很崩溃,听着图答骂了这么多,顿时怒道:「放你的屁,一个外地人来京城吹牛,我他娘的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千年一株,你当是天山的千年人参啊。」 图答冷笑一声,抬手道:「给我端过来!」 他的手下立刻跑去马车边上,将车上的那盆东西搬出来。 借着火光,杜九言就看到一盆长的像蘑菇一样的植物,一根杆半人高,植物的顶端像个小伞,颜色是纯的银白色,被火光一照,发出耀眼的光亮,透着一股神秘的压迫感。 「好漂亮华丽的蘑菇!」四周有人忘记救火,忍不住过来打量,「这什么东西,蘑菇吗?」 图答呸了说话的人一口,喊道:「这叫天参,是我们族里的圣物!」 「我们从老祖宗开始就寻找这个宝贝,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天参能保佑我们平安,得天参者就会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全天下最美丽最贤惠的女人!」 汉人不信这些,有人哈哈大笑,道:「你们族里的宝贝,你拿京城来干什么?」 「你们不会是骗钱的吧?故意放火烧人客栈,然后让东家赔钱。」那人说着又和客栈东家道:「东家,他要是讹你的钱,你立刻去找杜先生,只要杜先生出马,甭管他是哪路贼盗,保准让他蹲牢里去。」 「放火烧客栈?」东家跳脚,一把揪住了图答的胳膊,道:「你给我等着,我要送你去见官。」 图答看着大家,脸色沉沉的,「你们不敬重天参,会遭天谴的。」 他说着,忽然当街在天参面前跪下来,他带着的族人们都围着天参跪拜,三拜后开始念念有词,虽听不懂,但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除了那边还在救火忙碌的人,这边看热闹的顿时都安静下来。 在低低的诵经声中,就见图答忽然抱着天参,松开又退到原位开始叩拜。 就在这时,那株天参开始发光,先是羸弱的光芒,紧接着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电……点灯啊?」杜九言啧啧嘆道:「好神奇,他刚才在里面放麟粉了吗?」 在她看来,一株植物不可能莫名其妙发光,一定是有什么机关在里面。 她话刚落,四周原本漠视的人群,忽然也跟着跪了下来,离的越近的跪的越早,每个人都是一脸漠然,学着图答的样子,开始三拜九叩。 「退后。」杜九言拉着大家,「这东西很古怪。」 她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大家也都跟她一样。 「顾青山,」杜九言指着那个东西,「喊东城兵马司的人,把这个东西销毁了。」 「丢火里去。」 「是!」顾青山上前去正要说话,忽然图答喊道:「天参,请你原谅我们这些无知的人吧,原谅他们吧。」 大家也都跟着喊,四周密密麻麻跪了几十人。 杜九言头皮发麻,喊道:「顾青山!」 顾青山站在远处,神情恍惚了一下,等听到杜九言的声音,终于清醒了一些,忙上前去呵道:「图答,你休要在这里装神弄鬼,把你的东西交给我。」 「顾将军!」图答认出来顾青山,「顾将军,请你帮忙通传桂王爷。」 「我们给桂王爷送来了绝世的宝贝。」 「得天参者,就能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得到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的爱慕!」 「这天下,只有王爷……」他没有说完,桂王上前去一脚踹在他嘴上,喝道:「闭嘴!」 随即,顾青山和乔墨,以及桂王和跛子上去,三两下功夫,将图答等十二个人全部摁倒,杜九言喊道:「都清醒一点,这东西有迷幻的作用!」 四周的百姓被她一嗓子喊的醒神,才发现自己正跪着的,一脸的惊恐不安。 「桂王爷,」图答看清是桂王,顿时喊道:「桂王爷,这天参是我千里迢迢给您送来的。」 「您一定要收下啊。」 「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王爷,广西所有人都敬爱您。」 「您得到了天参就一定能得到天下人的敬爱,得到天下最大的权力。」 「桂王爷万岁!」 图奇族人要跟着吆喝,就一起被堵嘴了。 「谁要你的破东西!」桂王指着天参,「顾青山,丢火里去。」 顾青山应是,抱着这盆古里古怪的东西就要朝火里丢。 图答喊道:「不要,不要啊!天参前年出一株,是天上的神仙转世灵魂的寄託,只要供奉好它,大周就会风调雨顺,百姓就会富足安康。」 「王爷,您要是少了它,您就是害天下人!」 这帽子戴的真高,桂王才不听他吓唬,喊道:「烧!」 天光渐亮,忽然西面过来一帮人马,喊道:「不能烧!」 话落,轿子停下来,穿着官服的任延辉对桂王道:「王爷,宁可信有不可信其无!」 「这东西老臣在史书上见过,很有歷史也很有说法。」 「您不能什么都不管不听,就将这东西烧了。」 「就算烧,也要到金銮殿,回禀了圣上。此事,老臣在来前,已经回禀给圣上,圣上已经知晓。」 「所以,王爷您现在也没有权利处置这个东西。」任延辉说完,冲着他带来的人喊道:「将图奇族人带上,去金銮殿!」 顾青山回头看着桂王,他要抢很简单,桂王要抢也不用考虑任延辉的说什么。 一盆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烧了就是烧了,赵煜难道还能杀他不成。 「任阁老起的够早,消息也够灵通啊。」桂王看着任延辉,扬眉道:「那就去金銮殿上,看看阁老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吧。」 任延辉看向桂王,目光微冷,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手下,走过来冲着桂王行礼,低声道:「王爷误会了,下臣不过实事求是而已。」 「实事求是?好,好!」桂王微微弯腰,「本王拭目以待!」 任延辉应是,「一定不辜负王爷您的期望。」 他说着,一转身喝道:「带走!」话多冲着桂王道:「王爷请来,下臣先走一步。」 任延辉将图奇一族带走。 桂王站在渐渐熄灭的客栈前面,眼睛微眯,目光中透着杀意。 「什么情况?」窦荣兴一头雾水,「王爷,这个图奇族人是来害您的吧?」 周肖似笑非笑道:「捧杀!」 一口一个献给桂王,得天参得至高权利,什么是至高全力,桂王都是王爷了,再高,那就是皇帝了。 「王爷,来者不善啊。」 桂王冷笑,「正好闲的无趣,那就一起玩玩。」他说着拂袖转身,和众人道:「我去宫里,你们在这里。」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杜九言,杜九言挥着手,「去吧,我留在这里看看,还有几个疑问。」 「嗯。」桂王去了宫里。 杜九言问还在晕乎的客栈东家,「到底怎么起火的?」 「客栈两个伙计打架,将炉子踢翻了,他们也不知道。冒着火的炭烧着柴火了……」东家道:「两个人现在被我捆着的,杀千刀我都气难消。」 「我家两代人的心血啊!」 东家说着,又哭了起来。 「两个伙计为什么打架?」杜九言问道:「他们人呢?」 「不知道,」东家说着,指着隔壁铺子,「人在那边。」 杜九言去了客栈隔壁的铺子,还好中间隔了一道六尺宽的巷子,火势被控制的快,没有波及蔓延到这边来。 两个伙计被捆着靠墙坐着,两个人都是蔫头耷脑的,一脸惶恐。 677 福与天齐(二) 「是你们打架起火的,为什么打架?」杜九言问瘦伙计。 瘦的回道:「我当时有点饿,去厨房下碗面条吃,他也说饿,说让我帮他下一碗。」 「他天天让我给他做事,自己懒的要死。」 「我就不愿意,说了他一句,他就骂我不识好歹,要不是他介绍,我怎么能来这里做事。」 「我们就动手了。」 说着,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杜九言就看着胖伙计。 「我也帮他做过事,大家都是好兄弟,帮我煮一碗多大的事,他和我斤斤计较。」 「以前你们常吵嘴打架?」杜九言问道。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都点点头,「也吵。但是没有打过架,这是第一次。」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搞的,就觉得烦躁的不得了,想打他一顿。」胖伙计道。 常常发生的事,突然就烦躁想要打架,杜九言想到那个很古怪的天参还有别处都增多打架斗殴案件,她扬眉道:「当时的脾气,是不是很难控制?」 「是!」两个人都点头,瘦的道:「要是平时他不说我也会给他煮的,不可能我自己吃不管他。」 「知道了。」杜九言道:「等去衙门,也这么告诉府衙大人。」 两个人应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们、我们打架还有别的原因?」 「不知道。」杜九言道:「反正结论就是你们打了,也引发了起火,责任势必要担的。」 两个人顿时瘫了。 杜九言也不能确定什么,毕竟天参这种功效,说起来太离奇了,哪有这样老远闻一闻,就能让人暴躁打架的东西? 但刚才它有真的发光了。 为什么发光? 很诡异。 杜九言出来,跛子在门口等她,问道:「怎么说?」 「和我们想的一样,突然暴躁,莫名其妙就动怒动手了。」 跛子颔首,「那边山多,各式各样神秘的部族,有许多令人费解的能力。」 杜九言不置可否。 早朝的大殿上,此刻却是一片死寂,所有都打量着,那个在光线还不明亮的大殿上,发着光的天参。 「这是我们族里的圣物,我们找了几辈人才找到。」图答道:「千里迢迢送到京城来,敬献给桂王爷,却没有想到,一到京城就出了这样的事。」 「王爷!」图答拱手道:「我们是真心归顺的。」 「自从您在广西称王,我们图奇人对您是心悦诚服,不但我们,广西的百姓都对您心悦诚服。」图奇说着,在桂王面前跪了下来,咚咚磕了三个头,「王爷,您不在广西,但我们一样念着您,所以千里迢迢将找到的天参贡送来给您。」 「望王爷您福与天齐,永享富贵。」 说着又是磕头,满面的虔诚。 大殿上一片死寂。什么叫千里迢迢送京给桂王? 什么叫福与天齐?这世上除了圣上以外,谁还能受得起福与天齐? 「大胆!」任延辉大喝一声,道:「图答,当着圣上的面,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你这就是大逆不道!」 图答惊了一下,回过头来磕头道:「请圣上原谅,您高高在上又在京城,我们广西的人虽知道您,可却离的太远。」 「所以,在我们心目中只有桂王爷,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 「圣上,您是天上的神,您肯定懂得和体谅的。」 说着,接着磕头。 大殿上,所有的眼睛刷地一下投向了一直沉默着,不曾说话的桂王。 「这话太大逆不道了。」 「什么叫不知圣上,只认桂王。」 「还送了个天参,这是什么意思?这……这简直……混帐。」 「王爷,还请您解释一下,广西虽是您的封地,可当时可不是您圣上主动封给您的,而是您扯着旗子,突然造反夺下来的。甚至于您的封号,也是自己封的。」任延辉道:「千里迢迢,圣上相信您,顾念兄弟之情所以顺势将广西给您做封地,安抚。」 「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局面。您这作乱谋反之心,是从来不曾消过!」 「偌大的广西,数万人的心目中,只有您桂王,却不知圣上。王爷,您这样做,就是大逆不道!」 有人敢点头,就立刻跟着点头,有人不敢,都沉默着等着桂王说话。 桂王扬眉看向任延辉,似笑非笑道:「没什么可解释的,事情就是这个事情。不过任阁老您的借题发挥的本事不错。」 「满朝文武都在,任阁老接着说吧。」 任延辉冷笑一声,转过来冲着图答问道:「你说广西百姓眼中只有桂王,可有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吗?只要你们去广西就知道了。所以百姓都将桂王爷当做神明供奉着,几乎十里地就有一座王爷的生祠,日日上香参拜,希望王爷长命百岁,寿与天齐。」 「在广西,」图答说的激动,站了起来,「我们有贫苦百姓的收容院,无家可归的人都可以住在里面,官府每月拨银两给他们吃用。」 「官员除了拿俸禄外,所有的税收,全部还给百姓,修桥、修路、盖房子挖井做水车。」 「你们京城人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瞧不起你们。这一路过来,我看你们到处都是穷人,可在外面那里,早在两年前就没有穷人了。」 「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书,书院也不收束脩,晚上就算睡觉不关门,也不会有人进去偷盗。」 「这就是桂王治下的广西。你们京城能比吗?」 「我们王爷的能力,那是无人能及的。」图答说着,又道:「所以,我宁愿受尽辛苦,宁愿不要我们族人的宝贝,也要给王爷送来。」 「代我们族人表达我们对王爷的忠心。」 图答说完,大殿上传来一阵阵的吸气声。 所有人知道广西是桂王的封地,可依照桂王的脾性,他当王爷肯定是不会管事,成天吃吃喝喝,胡闹了事。 听说他在广西还有十几房的妾室。 这样的桂王,没有人去关心广西被他治理的如何,因为不用去想,必然一团燥乱。 可是,图答刚才说的景象,和他们想像中的完全相反。 广西不但没有乱,还被他治理的如此和谐、如此富庶,这令人难以相信。 「呵呵,」任延辉看向桂王,「没想到,王爷还有如此本事。」 「将封地治理的如此之好。」任延辉道:「王爷,如此大手笔,想必您费了不少功夫吧?」 「那是当然!」图答道:「王爷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做事,才有今日的广西!」 任延辉看向赵煜,只见赵煜面色沉沉,显然已有怒意,只是碍于在大殿上,他不好发作。 诛心!不过这才开始。 任延辉看了一眼鲁阁老,对方也是垂着眉眼,仿佛置身事外,没有任何反应。 「你来朝中,就为送这盆天参的?」安国公站了出来,问道。 图答回道:「是!此物一旦出世,就要认主,我们一定要速速送来,只要王爷滴上一滴血餵养它,从此以后王爷就是它的主子。它会全心全意保佑王爷,诸事顺心,心想事成。」 安国公道:「可老夫看你在这大殿上,大放厥词,分明就是陷王爷于不忠不义,简直是居心叵测。」 「我们图奇人,绝不能撒谎。」图答道:「我们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安国公正要说话,任延辉道:「还请王爷解释一下吧。」 「以免有人不信,觉得图答在大放厥词,陷害王爷。」 桂王始终负手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许久之后淡淡一笑,和图答问道:「这玩意,既然送给我了,就由我处置了吧。」 「那是自然,」图答回道:「现在是王爷的东西。」 桂王颔首,和门外的侍卫道:「将这隐私之物拿去烧了。」 「王爷,万万不可啊。」图答道:「这是神明赐予的宝物绝不能烧了。」 桂王道:「是你的神明,不是本王的,与本王何干!」 「烧!」桂王喝道。 他一说,图答勐然抱住了天参,只见天参又开始发光,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 就在这一瞬间,大殿里忽然有人大吼一声,「不能烧!」 「桂王爷,您怎么能这样。」有个武将,目光赤红,撸着袖子就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就是,既然是宝物,能保佑大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宝物,您怎么能烧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冲着桂王吵了起来。 一个个的面红耳赤,暴躁异常。 桂王打量着那株天参,又看着众人眉头微挑,和图答道:「功能不小啊,又能发光还能迷幻现在又引发人暴怒!」 「王爷,」图答道:「这是神明怒了,他在生气您的无理啊。」 大殿之上一片嘈杂,什么声音都有。 「住口!」赵煜呵斥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这时,声音才小了一点。 ------题外话------ 今天还是两更,明天年会结束中午到家,后天恢復三更! 么么哒,好累,我去睡觉了! 678 有罪有罪(一) 「圣上,」鲁章之上前一步,拱手道:「任阁老方才凭藉图答的一面之词,就说了这么多的诛心之论。」 「老臣认为不妥。兵部已遣人去广西查证,到底如何,自有论断!」 赵煜微微颔首,看向桂王,「朕倒是没有想到。如果真如图答所言,那你的广西确实很好,说的朕都很嚮往了。」 「没什么好的,现在还在治理中,百姓也才过上稳定的日子而已。」桂王看着赵煜道。 赵煜凝眉,正要说话,鲁阁老忽然道:「圣上,桂王爷武功不凡,不如请王爷水路走一趟广东,将那边的兵匪镇压了吧。」 任延辉这么闹腾,就是冲着桂王来的,将桂王支出去反而好。 倒不是怕任延辉,而是怕圣上。 兄弟之情,也耐不住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任延辉真正的目的,也是如此,让圣上对桂王生出忌惮之心,兄弟生罅隙,才是致命。 「不可!」任延辉道:「那两路兵匪可是桂兵,你让王爷去,你安的什么心?」 「鲁阁老,您这公然袒护,也太过明显了。」任延辉急转一个弯,道:「桂王的能力,我们并不清楚,但鲁阁老您的能力,我们却非常明白。」 「广西若真的治理的这么好,想必,有鲁阁老您不少的功劳吧。」 「毕竟,您的外孙女可是桂王妃。」 鲁阁老看向任延辉,淡淡地道:「任阁老想说什么,请直言。」 「我说的已经很明白。桂王爷现在哪里都不能去,他就应该留在京城,等候西南传报,核实无误才能出城走动。」任延辉说着,拱手和赵煜道:「请圣上将桂王爷暂时囚禁在宗人府,等待事情明朗。如此,才能给众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说着,身后有一小半人上前拱手附和他的意见。 「不但桂王爷,就连杜九言也要一起关押。她一个女子,化作男装做了天下闻名的讼师,如今她在百姓种受到的爱戴,可谓是登峰造极,一唿百应。」 「如果他们夫妻有谋逆之意,后果难以想像。」 任延辉扫了一眼鲁章之,别急,再等几日就有你的份了。 「那就去宗人府吧。」桂王抚了抚袖子,又转头看向任延辉,「桂王妃就算了,宗人府热,她身体很弱不合适。」 说着,冲着赵煜拱了拱手,拂袖而去,「本王在宗人府,等任阁老的断论!」 大家一脸愕然地看着桂王背影。 就这么干脆利落,一句话没辩驳就自请去宗人府了。 桂王爷,果然是桂王爷啊。 赵煜眉头紧蹙,脸色发沉地看着桂王,忽然拂袖起身,道:「乱闹闹的,说的什么朕都没有听明白,退朝!」 说着,带着薛按就走了。 「王爷,王爷!」图答要去追桂王,任延辉拦住他,道:「图答,我看你们还是先去大理寺待着吧。」 「来人,将他们押去大理寺。」 图答喊着,「你们不能关我,你不能这样!」 十几个侍卫上来,将图答捆了,送去了大理寺。 大殿上安静下来,任延辉看向鲁章之,鲁章之也正看着她。 「鲁阁老,告辞!」 「慢走。」鲁章之道。 他先出去,随着他的官员也都跟着离开。 「王爷这……你怎么不劝劝?」安国公追着鲁阁老道:「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内情。」 「任延辉分明就是挑拨圣上和王爷的兄弟情。」 「你不拦着,如何还让王爷去宗人府?」 鲁章之回道:「清者自清,王爷去一趟宗人府也是好事。」他说着,也转道走了。 「唉,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让任延辉在大殿上大放厥词!」安国公说着,就朝后殿去,在御书房外求见,薛按给他开门,他急匆匆地进去,道:「圣上,那图答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假的,他不知是何目的,应该将他问审才对。」 「国公爷不必着急,此事朕心中有数。」赵煜面色不是方才的冷漠,淡淡地道:「既有人指控,就要查证表明,更何况,图答也没有指控,他只是说了一些事实而已。」 「如果朕将图答抓起来拷问,岂不是变成朕真的忌惮墨兮,怀疑他有异心?」 他要这么做,在很多人眼里,就会变成欲盖弥彰,看似是为桂王做主,实则是出于怀疑。 「可是、可是桂王爷也不用去宗人府。」 「这对王爷的来说,也太委屈了。」安国公焦急地道。 赵煜摆手,「清者自清。再说,他性子燥,朕都没说话他就自请去了。关一关磨一磨他的性子,挺好的。」 「国公爷别担心也别去看他,让他自己待个十天半个月。」 安国公还想说什么,薛按上来拦着,「国公爷,要不然您去隔壁喝杯茶,昨儿新来的茶,您尝尝?」 「不了,我去看看九烟。」 说着便走了。 御书房的门关上,赵煜嘆了口气,靠在龙案上揉着眼睛,面露疲惫。 「圣上,宗人府的被子都是旧的,要不、奴婢着人送两床新被子去?」薛按试探道。 「朕去歇会儿,一会儿要是太后和皇后来了,就说朕昨晚没睡好,歇下了。」赵煜去了后殿。 也没说送,也没有说不送。 薛按挑了挑眉,伺候了赵煜歇下,他去门外吩咐道:「去和桂王妃娘娘说一声,让她送两床新被子去。」 他不送,让杜九言松就好了。 「薛公公。」任延辉上前来,拱手道:「劳驾通禀一声。」 薛按应是,却回禀了赵煜,过了一会儿打开御书房的门,请任延辉进去。 「圣上,老臣今日在大殿上,并非是针对桂王爷故意捏造,而是图答说的这些事,老臣早有耳闻,并非空穴来风。」任延辉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圣上千万不要心软,毕竟,江山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赵煜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株天参,据史书记载确耐图奇人的圣物,其寓意也非常的吉利,您看,要不要放在您的御书房?」任延辉问道。 赵煜摆手道:「不必,随便找个地方搁置吧。」 「那,就放在宫门口吧。」任延辉道:「毕竟有那样的寓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留的。」 赵煜颔首,「此事,你去办吧。」 任延辉应是而去。 杜九言在府衙吃的早饭,一碗馄饨刚吃了一半就听到传来的消息,她和跛子还有吴典寅对视一眼,三个人都有一丝惊讶。 「王爷自请入宗人府的?」吴典寅问道。 「是!王爷在大殿上说任阁老无需那么多废话,他去宗人府待着吧。然后王爷就去宗人府了。」 吴典寅惊骇地看着杜九言,「这、事先没有商量过?」 「不曾商量,昨晚我们都没有睡,下半夜又去客栈那边,紧接着王爷就去早朝了。」 「任延辉这次来势很兇勐啊。」杜九言凝眉道:「我去鲁阁老那边走一趟。」 跛子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我很不放心那盆古怪的天参,他能让人狂躁,这个狂躁能持续多久。」 「是狂躁结束以后就消停了,还是会至此中毒,间隙毒发!」 跛子颔首,「我亲自走一趟,过几日就回来。」 「辛苦!」 跛子看了她一眼,又和吴典寅打了招唿,出了公房。 杜九言去找鲁阁老,两人在书房坐下来,鲁阁老道:「王爷以退为进,是上佳之法,毕竟有的事是几句话解释不清楚的。」 「是!」杜九言问道:「只是我好奇,这几年您可曾暗中帮过他?」 鲁阁老摆了摆手,「莫说帮忙,前两年他都不曾联络过我。」 「我怀疑,任延辉接下来就会说您和桂王爷沆瀣一气,里应外合意图谋反。」杜九言道。 鲁章之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您可有什么打算?」杜九言问道。 鲁章之看着她,「你认为,任延辉为什么这么做?」 「他着急想要将您挤走,坐上首辅之位。顺便在圣上面前卖乖,替他削了桂王这个藩。」杜九言道:「他以为,安山王和怀王,都是圣上的手笔。」 在任延辉看到,弄倒桂王,是一定会得到赵煜的支持。 他不过是给赵煜递个梯子,做一次执行人而已。至于他的利益,那就是顺着桂王这根藤,摘掉鲁阁老这个瓜。 「你说的不错。」鲁章之道:「朝中不单任延辉如此想,许多朝臣都私下来问过我,圣上是不是在削藩。」 杜九言笑了笑,「任阁老,还真是机灵啊!」又道:「那您准备办?」 鲁阁老喝了口茶,「我也正要和你商量。」 两人关着书房的们,讨论这个案子。 隔了两日跛子回来,道:「……那株天参本生的药性似乎并不能持久,这两日几处案件确实已经降下来了。」 「我在路上想到一件事。」跛子道:「带这个天参来的目的,会不会不单单只是图答在朝堂说那些诛心之论?而是,任延辉想要用这株天参,使得身上变的暴躁,从而,杀了桂王?」 「天参现在何处?」 杜九言道:「我今天听外祖父说,天参放在宫门外,寻常人不许靠近。」 「并未放在圣上身边。」 跛子颔首,「既然没有放在御书房,就暂时不去管了。」 …… 图答和族人被人捆着往大理寺送去,他一路走着吵着说冤枉,一边喊着将天参还给他。 带着他的两个差役,拖着他出了宫,四周没了人,左边那个差役道:「大人说了,让你老是在牢里待着,他们不会杀你,你安心住着就可以了。」 「事成之后,必然会捧着你做图奇族的统领。」 图答笑了,眼睛骨碌碌一转,道:「请告诉大人,我办事向来稳妥,他只要在事成后履行诺言就行了。」 「天参,不会有问题吧?」差役问道。 「放心吧,那东西只要不是我亲自动手,是不可能有什么威力的。所以,就算是有人去查,也查不出来里面有什么猫腻。」 差役颔首,「我会如实回禀大人。」 图答洋洋得意地点头。 第二日,广东奏报再来,与两股兵匪正面交锋,歼敌一人,对方逃至深山藏匿,继续查找。 转眼过去二十日,这二十日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 前去广西查证的兵部和都察院的官员,走水路赶回来。 隔日早朝,史迁抱着卷宗急匆匆上朝,赵煜问道:「查证的如何?」 「回圣上,去的人共从军中、百姓口中查到许多实情,也各自实地查证了两日,得到了以下的结论。」 史迁道:「广西府设安抚所,共三十座,收容残障老人以及无辜孩童近千余人。」 「广西商贾徵税比别出要高出一成,商贾自愿去留。但进内依旧人来人往,生意很好。商贾不远离开,则原因在于,除了名目上的税收外,当地府衙,不会临时增加任何税收。」 「税收于当地衙门,所有帐目可公开查看,除去军饷和官员俸禄外,一切钱财用之于百姓生计。」 史迁说完顿了顿,立刻就有人道:「那和前些日子图答说的一模一样,他没有撒谎啊。」 「是!」史迁道:「桂王爷治下的广西,确实安居乐业,民富力强。」 大家面色古怪,不知道要怎么评价这件事。 「除此以外,桂兵的人数确实是上报的五千人,但是百姓中传言,桂王爷在山中还养有一支一万人的兵马。」 「以及,桂王爷还有一支水兵船队,有船七艘,水兵三百人。」 气氛压抑且古怪。 一万人的兵马和这一支七艘船的水兵,他们没有人知道,甚至于连赵煜都没有听过桂王回禀。 「桂王爷,这是藏拙?」有人低声道。 一个看着不学无术的王爷,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并非王爷藏拙,」任延辉出列,拱手道:「而是这一切的背后,有人在帮他。他们一个出谋划策,一个出力出人,合作无间!」 大家都看着任延辉,有人问道:「任大人,此话是何意?」 任延辉笑的高深莫测,看上赵煜拱手道:「圣上,这些日子老臣心有疑惑,所以翻查了一些过往的户部和兵部等几处旧时卷宗。」 「请圣上允老臣回禀。」 赵煜颔首,道:「你说。」 679 原来这样(二) 「这一封,是从这个月开始后退四年。」任延辉高举卷宗,像极了在公堂上辩讼的讼师,「广西往户部所报奏的当年税收钱额结余,都是零。」 大家一楞,钱羽道:「那是因为桂王爷将税收重新回之与百姓的缘故吧。」 「封地内,税收如何用,如何处置这不用回禀朝廷。」 任延辉看向钱羽,「问题不在于这里,而是在于,朝中无人知道,广西接连四年所报月度税收年度税收,都是零。」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人知道,就是连圣上也不曾看到奏疏。」 任延辉转道看向鲁章之,「鲁阁老,这件事你可知道?」 众人惊愕之下,都朝鲁章之看去。 赵煜也是惊讶不已,凝眉看着鲁章之,目露询问。 「老臣知道。」鲁章之上前一步,和赵煜拱手道:「老臣看到此奏疏时,便让人留中了,一来这样的报税数字,给圣上看过毫无意义,二来则是因为这样有些不妥,老臣认为此项会让人质疑桂王爷虚报税帐。」 「而圣上对桂王爷又爱护有嘉,若众人知道,难免又是一通小题大做,便将此奏疏留了,也不曾让户部对外公示。」 任延辉冷笑,质疑道:「圣上该不该知道岂是你能决定的?」 「圣上,」任延辉道:「这是鲁阁老对桂王暗中施援的,一项证。」 「第二项!」任延辉接着道:「桂王爷的能力不知深浅,但王爷性子随性洒脱,不受拘束。」 「他无论是以前还是这一年在京中的的种种,王爷都露出对朝政毫无兴趣,更不曾参与过问过。」任延辉道:「而广西的治理,上至衙门官员的安置,下至百姓民众的生计,甚至于深藏的一万兵马,港口的七艘战船,这种种的政绩,绝不会是一个从不涉政的人,小试牛刀就能成功的。」 「所以,这几年帮桂王暗中打理广西的人,一定另有其人!」 有人小声和任延辉唱和,「那也不能证明,就是鲁阁老啊。」 「有证据吗?」 任延辉道:「没有证据,鲁阁老和桂王爷的往来书信,又怎么会让外人知道。更何况,我也没有仔细却查证,有的不过是推断。」 「试问,满朝文武有这样谋略的人,有几人?」 「试问,有这样谋略的人,有几人愿意帮助外封的王爷?」 「试问,有谋略有愿意帮助桂王爷的人,又有几人?」 任延辉转道看向鲁章之,目光犀利,语气咄咄逼人,「只有鲁阁老!」 众人惊骇之余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这事要是成立了,那鲁阁老的首辅肯定是做不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致仕。 内臣和王爷勾结,还是堂堂一朝首辅。 「你想说什么?」钱羽道:「咄咄逼人,列举这些又没有证据,说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任延辉道:「我要说的,不止这些,还请钱大人再耐心。」 「鲁阁老和桂王来往的最大的证据,就是桂王妃!」任延辉道:「顺天六年两人成亲后桂王爷第二日离开,不过月余桂王妃也在王府消失。」 「对外,鲁阁老很淡然,可那是他已故女儿的,唯一骨血,他这么淡然让人钦佩。」 「可是鲁阁老的淡然,不是因为他心如磐石,也不是因为他不心疼这唯一的外孙女,而是因为,他至始至终都知道桂王妃在哪里。」 「所以,他用了四年的时间,让桂王妃从秦九烟变成杜九言,扶持她做了天下人人称颂的讼师。」 「正如广西百姓只知道桂王爷一样,现在天下人的眼中,最信赖的人不是圣上,不是我们这些文武众臣。」 「而是杜九言。家中有难事找三尺堂杜九言,被丈夫殴打找杜九言,出了人命官司找杜九言,甚至于退亲伤心,也愿意花一点谘询的费用,去一趟三尺堂谘询,有的人甚至千里迢迢来京城,就为了能得到杜九言的指点。」 「最临近的事和证据,就是旧律恢復后,大周商贾获得了好处,可是,那些商贾们感谢的人是谁,是杜九言。」 「女子权益的立法,女子们感谢的是谁,是杜九言?」 「他们都忘记了,这所有的事情,如果不是圣上开明,同意杜九言立法,就凭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事做了盛名归她,圣上的功德和开明,无人称颂感念恩德。」 任延辉忽然拔高了声音,指着鲁章之,「你在朝中,桂王在广西,杜九言在民间,犹如三把利剑里应外合!」 「鲁阁老,我们想问一问您,你们想干什么?」 鲁阁老脸色不好看,不单是他,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 任延辉说的事,太大了,大到他们就算想也不敢这么想。 居然这一切都是鲁章之和桂王爷暗中合谋的结果,用时六年之久,一点一爹渗透在民间,盛名之上架空了圣上。 不敢去想着背后的目的。 「这天下,除了圣上谁还需要民心,我们在给圣上做事,我们是圣上的朝臣,你们,想干什么?」 任延辉情绪激动,义正言辞地指责鲁章之。 「他们想干什么?真正的造反,而不是桂王爷任性的闹腾!」有人配合道。 任延辉点头,大声道:「对!他们要做的,是真正的谋逆,造反!」 听到的人不禁心中乱跳,怕的不是桂王爷真的造反与否放,怕的是任延辉这一次的招真的太大了,和鲁章之还有桂王爷弄了一处釜底抽薪的招数。 这一招放出来,成了,桂王爷、鲁章之以及鲁党将会无一倖免。 败了,这朝堂就再也看不到任延辉了。 毕竟,他捏造圣上胞弟造反,里间皇室兄弟之情,捏造堂堂首辅的伪证……无论哪一点,任延辉都不可能继续站在这朝堂。 「其一,七艘船三百水兵,看似不大,可大周设在广东等沿海几处每一处的水兵人数,也不过百余人,两三艘船而已。桂王爷想干什么?」 「其二,山中藏兵一万,养兵五千。既不是边陲又不是重镇,他养这么多兵马,意义在何处?」 「其三,图答所言,民众万众一心拥戴桂王爷,甚至,图答还曾言,广西人彪悍,无论男女全民皆兵,打斗时兇悍无畏,桂王爷这般强民,又是为何?」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桂王爷炼制炮药!」 这第四项说完,赵煜也忍不住,问道:「炮药?」 「是!」任延辉道:「圣上,桂王爷身边有一位茅道士,想必您是知道的。」 赵煜颔首。 「这位茅道士既不炼丹,也不是帮桂王爷出谋划策,修身修仙。他这么多年只为桂王爷做一件事,就是炼制炮药!」 「此一项,可以去城外道观搜查,他随桂王爷回京后,就一直在那间小小的道观停留,在道观的隔间里,就是茅道士炼制炮药之处!」 「且,已将炼成!」 所有人惊骇不已,这……居然炼制炮药。 要知道,朝廷也在炼制,但因为难度太大,投入也很高,这几年一直一无所成。 「茅道士会制炮药,我看那老道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不会是个骗子吧?」 任延辉摆手,「大家不知,茅道士可是玉道人的徒弟!」 「玉道人的能力,大家应该听说过,天象、八卦、古往今来无所不知。若非当年他和先帝胡言乱语,先帝也不会将他撵走。」 玉道人!茅道士大家不信任,但玉道人确实有几分能力。 玉道人死前肯定要将毕生所学倾囊于茅道士。 那么茅道士会炮药之术,不足为奇。 「桂王爷不过一个藩王,他为什么炼制炮药?」 「圣上,微臣所问所证,句句属实!」 「请圣上查证,微臣愿以性命担保!」任延辉拱手道:「请圣上明察!」 说着,退回去,目光阴冷地盯着鲁章之的背影。 这一次,鲁章之绝不可能再有机会翻身。 身后,有人小声议论,声音极低,「任阁老要扳倒鲁阁老,为何要车上桂王爷?」 鲁阁老再强势,可是朝臣,更迭致仕都是正常,可桂王不同,他是皇室嫡出……车上桂王,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另一人在说话人耳边低声道:「想想安山王和怀王。」 听话的人恍然大悟,一脸惊骇。任延辉是认为安山王和怀王出事,是圣上暗中操纵的,目的是为了削藩,现在任延辉拉着桂王一起,是在给圣上送人头。 如果两个消藩真的是圣上的目的,那么,这一次圣上一定会顺着任延辉递过来的剑,挥出去砍掉桂王。 「高明啊!」 两人啧啧嘆着不敢吱声。 「鲁爱卿,你可有要辩解的?」赵煜看着鲁章之。 鲁章之上前一步,当着所有人对面,他毫无徵兆地脱下顶上官帽,捧在手中跪下,道:「老臣,自请入大理寺牢中,待审!」 ------题外话------ 今天两更,明天正常恢復! 一跑外地离开了熟悉的地方,脑袋就成木瓜了,对着电脑心浮气躁写不出来,回到家里就感觉好多了。 不过,情节上我没有不稳,还是照着原计划在走,燥的是我自己脑袋空空而已。 如果有疑惑的地方,建议看的时候,不要只看对话跳过解释和描写,本文描写和解释其实也不多,带几眼。 关于任延辉的目的,杜九言有解释,其一,他认为赵煜要削藩,安山王和怀王的事,是赵煜暗中的手脚。所以自认窥探实情的任延辉,决定跳出来做赵煜的「刀」。其二从桂王的事拉上鲁阁老垫背,鲁阁老没有了他就是首辅,他就能帮助要削藩干大事的赵煜做第一得力的臣子。 至于影响力,后面就知道了!要解释的文都是有问题的文,我反省。 680 普通老娘(一) 哗地一声,满殿近百人骇然失色。 「怎么不辩解,就请罪了?」 「既是请罪,那就表示任阁老说的是对的呗。」有人冷笑一声,「这个事,大哦。」 任延辉也惊了一下,打量着鲁章之,他也没有想到鲁章之会和桂王一样的反应,辩都不辩就自请罪了。 「鲁阁老!」安国公焦急地道:「你冷静一点,王爷如此那是他年轻气盛,您怎么也能这样?」 鲁章之道:「国公爷不必如此,任阁老说的事老臣就算辩也没有自证清白的证据。」 「不如去了,清者自清,相信时间总会还给老臣清白。」 鲁章之说着,冲着赵煜一拱手,道:「请圣上允许老臣入大理寺收监,以戴罪之身,等真相大白的一日。」 「你不辩?」赵煜声音冷冷地问道。 鲁章之道:「回圣上,任阁老所列所举所言的种种罪名,老臣虽不认同但却无法自证清白无辜。」 「所以,这是老臣唯一的办法,辞官戴罪等待。」 赵煜看了一眼任延辉,目光又落在鲁章之的面上,许久之后他微微颔首,道:「朕准了,你跟钱羽去大理寺吧。」 「没有定罪前,多照看点鲁阁老。」赵煜叮嘱钱羽。 钱羽是鲁章之的门生,赵煜是知道的,所以鲁章之在大理寺没什么问题。 「微臣领命。」钱羽上前去扶起鲁阁老,薛按上前来接了鲁章之的官帽,鲁章之行礼,「老臣告辞!」 说着,不急不慢地转身出门。 「大人。」 「阁老。」 任党此刻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弹冠相庆、牵羊担酒,而鲁党的人则是一脸的惶恐不安,鲁阁老若倒下去,那他们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如谢允和缪征这样的人,则是心里空落落的。一直作壁上观看两虎相斗,可如今鲁章之输了,至少在接下来的三年内,朝堂就是任阁老一人的天下了。 这,不是好事啊。 「好好做事,」鲁阁老和自己的人打手势,「与尔等无干系!」 说着,由钱羽扶着出了金銮殿。 大殿上落针可闻,大家都想说话,可都无从开口。 「任延辉,」赵煜看着任阁老,「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任延辉拱手道:「堂审!」 「一桩一桩的案件摆列出来,证据供在堂上,有罪无罪清楚明白。」任延辉道。 赵煜道:「堂审就不必了,待查明后就在这金銮殿上审吧。」他话落一顿看向谢允,「此事依旧交给三司合办,给你们三日时间,朕要结果!」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 「推断,臆测的话,朕不想听!」 谢允和缪征上前来应是。 两个人也是一头的汗。事情转了一圈,还是到他们手上了。 得罪人的事,永远都是他们来做。 「可有别的事奏?」赵煜看着众臣。 此刻,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大家能压就压一天了,这个时候说话就是伸脸出去打。 「圣上!」忽然,薛按从后殿出来,低声在赵煜耳边道:「太后娘娘要为桂王爷请讼师。」 「鲁府的鲁夫人也要为鲁阁老请讼师。」 赵煜愣了一下,薛按又道:「太后娘娘说,她现在是个普通的老……老娘……见不得幼子受委屈被人冤枉,所以她要请讼师。」 「辩完过后,是什么结果她这个老娘也认了。」 赵煜揉了揉额头,道:「她打算请谁?」 「三尺堂,杜九言!」 赵煜无奈苦笑,颔首道:「给太后回话,朕允了。」话落,又和谢允几人道:「桂王和鲁阁老都请讼师了。」 「你们要是不便下堂辩讼,也可请讼师上场。」 大家不用想,也知道太后娘娘请的谁。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有杜九言在,这案子似乎一下子就有方向了。 也不知道这感觉从哪里来的。 反正,总觉得公堂上,无论多复杂的案件,只要杜九言在,就一定能够理通理顺,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两边不靠的人,真是无比渴望有人站在前面。 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啊。 「圣上,杜九言可是桂王妃,她的立场本就不够公正,又如何做讼师呢。」任延辉道。 「要不,你去和太后说?」赵煜问道。 任延辉一愣,讪讪然拱了拱手,没有再说话。 他不敢去和太后说。 去了坤宁宫就很有可能被打出来了。 「只要证据是清楚的,条理是清楚的,事实证明逻辑通顺的,谁来辩讼都无所谓。」赵煜道:「三日后,就在这金銮殿,朕等辩讼。」 说着拂袖走了。 坤宁宫中,钱嬷嬷在门口听薛按说完,松了口气,「劳您走一趟,辛苦您了。」 「嬷嬷客气了,那杂家先回去伺候了。您也劝劝太后娘娘,圣上最近吃的不好睡的不香,瘦了不少呢。」薛按道。 钱嬷嬷颔首,「娘娘知道呢,心疼的很。不是大事,等王妃上堂辩讼清楚就行了。」 「是,不是大事。」薛按呵呵笑着,回了御书房。 钱嬷嬷和太后回了话,太后放了茶盅颔首道:「你去给圣上送碗汤去,他不敢来见哀家,以为哀家怪他。」 「哀家怪他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太后道:「哀家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着墨兮受苦就怪他。」 「哀家两个儿子,都是心头肉。」 钱嬷嬷笑着道:「圣上和王爷都心软心善。王爷关宗人府里,圣上心里也捨不得。」 「平日里,圣上回回都说要打,可哪一次捨得动过王爷,就说几句出出气。该给的好处该给的钱,一分没有少过。」 太后笑着点头,「那倒是。墨兮纯粹圣上敦厚,哀家的两个儿子都很好。」 王太妃很惊讶,问道:「鲁阁老自请入大理寺待审?」 「是!」内侍道:「在大殿上就卸了官帽,请求入大理寺。」 王太妃面色沉沉,低声道:「圣上可真是了不起啊,我当下一个会是宁王或是九江王。」 「没有想到,居然是桂王!」 内侍嘆气,「这确实令人意外。不过太后娘娘要求请讼师,圣上同意,三天后在大殿上由杜九言给桂王爷鲁阁老辩讼。」 「那就等等吧。」王太妃笑了笑,「倒是那个丫头,确实厉害!」 当时她听到的时候,还真是吃了一个大惊,完全没有想到,堂堂讼师杜九言,居然是个女儿身。 天下间,这样的女儿身还真是不多见啊。 「宁王和九江王怎么样,这几日还每日去宗人府探望吗?」 内侍点头,「去的。」 王太妃笑了笑,「还是他们兄弟情深啊!」 她的怀王在牢里,可不曾听说有人去看过。 桂王犯的事,可比怀王严重多了。 王太妃嘆了口气,「也怪不得怀王,只能怪我自己。」 她不是太后,怀王不是嫡出。 …… 大理寺中,钱羽陪同鲁章之进了牢房,钱羽道:「大人,这里湿冷您稍等一刻,我让人给您多铺两层稻草和被子。」 「不必麻烦,别人能住我当然也能。」鲁章之道:「已是戴罪之身,不必格外的待遇。」 钱羽犹豫着点了点头,道:「是!」 说着,扶着鲁章之一直往牢房最里面走去,开了最里面一间,鲁章之安顿下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腿坐着,闭眼养神。 牢房排列是对面建造,中间是走廊,两边都是相连的牢监,罪轻的则在前面多人一间,罪重或以前权重的则往后,单人或两人一间。 鲁章之单独一间,在他隔壁也是单人住着的。 四周安静下来,昏昏暗暗的光线,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大人,这是刚沏的茶,给您放在桌子上,稍后再给您送点心来。」钱羽亲自送来的,招唿着,「你有事,就吩咐下官。」 鲁章之颔首,「辛苦你了。」 「大人您客气了。」钱羽说着,隔壁的犯人忽然睁开眼睛,勐然朝这边看过来,一双眼睛狂喜之色,他阴则则地道:「鲁章之?」 钱羽道:「吴文钧,不要胡闹,大人虽有罪,可一定会证明其清白的。」 「劝你闭嘴,安静点。」 钱羽说着出去了。 「哈哈,」吴文钧大笑起来,「鲁章之,鲁章之居然在这里看到你了。」 「你不砍我的头,保我性命,就是为了今日你进来时有我陪你说话?」 吴文钧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老夫保你不死,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要不是老夫,你早就成任延辉的刀下亡魂了。」鲁章之道:「不感恩也就罢了,你在这里嗤笑,倒不像个饱读诗书,为官数十载的人。」 「坐监半年,吴文钧退步不少啊,你这样再出去,任延辉大约也不会用你了。」 吴文钧冷哼一声,道:「你输了,你岂有脸来说我。」 「你输了,任阁老自会想办法带我出去。」吴文钧道:「鲁阁老该反省的是你。」 鲁章之起身走过去,站在两个牢房相隔的地方,他冲着吴文钧招招手,「来,老夫和你说句话,此话不可为外人道。」 「故弄玄虚,」吴文钧起身,一瘸一拐地过来,拂开垂在脸侧的头髮,道:「说!」 鲁章之低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吴文钧惊讶地看着鲁章之,不敢置信。 681 日子逍遥(二) 「墨兮,」九江王剥了个葡萄放在桂王的碗里,「我就觉得你这个决定太唐突了,你这一进来,你让圣上多难做人。」 宁王伸手去抓碗里的葡萄,还没抓着被九江王拍手,「这是给墨兮的。」 「小气了吧。」宁王自己剥,看着桂王,「我怎么瞧着墨兮在大理寺住了二十天,胖了不少呢。」 桂王躺在软榻上,用签子签着葡萄吃,懒懒地抬眼扫了一眼九江王,道:「你当我愿意住进来?」 「我还着急大婚呢。可怜我言言,独守空房肯定很思念我。」 九江王嘴角抖了抖,无奈地道:「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们在聊正经事,你就和我们打岔。」 桂王道:「现在成亲就是我最正经的事,别的,不要谈了。」 「别和他说事了,反正圣上不会杀了他,顶多撤了他的王位。他不当王爷也饿不死,这里骗点钱,那里再找点花头,就够养活自己了。」 「也对,」九江王笑看着桂王,「从小就到处哄人骗人的,长大也这样。」 宁王点头,捏了捏桂王的俊俏的脸,「小骗子,成亲还要成两次,反正我没钱,你爱成亲几次就成亲几次。」 「咳咳……」九江王给宁王打了眼色,宁王改口道:「知道了,我已经在准备了。」 桂王就没有说话。 「王爷,」门外,杜九言带着小萝蔔进来,一行人见面互相行了礼,九江王和宁王告辞,九江王道:「弟妹和侄儿在这里,我们就回去了。」 杜九言送他们出去,待两人走远才折道回来。 就看到小萝蔔正跟乳燕一样,张着小嘴巴,等着桂王给他餵葡萄吃。 「还要。」小萝蔔道。 「是我被关押在宗人府,应该是你来孝敬我,安慰我才对。」桂王不情不愿,又给小萝蔔剥了一个。 小萝蔔就泪眼朦胧地道:「您都没有养过我,给我剥一颗葡萄也不行?」 「行!」桂王给他剥,「别说剥一颗,就是十颗也可以。」 小萝蔔笑眯眯地道:「谢谢爹!」 「看到你们父子相处的这么愉快,我这个老母亲的心,感到无比的安慰和感动。」杜九言在桂王对面坐下来,道:「王爷您最近早上是不是也不打拳,也不跑动?」 「您这脸,圆了不少啊。」 说着伸手去捏桂王肚子上的肉,「啧啧,居然能捏到肉了,我能想像您中年发福时是什么样子。」 「没有!」桂王将葡萄丢进小萝蔔嘴里,自己摸了摸肚子,顿时皱眉,「从今天开始,不吃饭了。」 杜九言笑着道:「支持您,毕竟三日后开堂,您要是长的浑圆又精神气十足,到时候无法引起大家的同情啊。」 「没关系,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桂王隔着桌子握着杜九言的手,「言言,你有没有想我?」 杜九言点头,「平日,王爷跟只蝴蝶一样围着我嗡嗡嗡,我习惯了就觉得没什么。可这只蝴蝶一旦不在身边的时候,我觉得可失落了。」 「真的?」 杜九言点头,「真的!」 「言言,我也想你,做梦都想。」桂王道。 「我感受到了,王爷!」杜九言道。 「二位,当着小孩子的面,二位就不能收敛一点吗?」小萝蔔道:「你们这样,我很害羞的。」 桂王一手挡住小萝蔔,身过桌子亲了一下杜九言。 杜九言失笑。 小萝蔔被松开眼睛,抱着葡萄从凳子上下来,坐门槛去了,嫌弃道:「你们二位慢慢聊,我去门口给你们望风。」 「算你有眼力见。」桂王坐杜九言身边来,「你刚才说什么三天后开堂?」 杜九言点头,「朝辩。太后娘娘心疼儿子,重金请我做他的儿子的讼师。」 「鲁夫人则重金聘请我,做鲁阁老的讼师。」 桂王道:「你去牢里看望鲁阁老了吗?」 「不用去吧,阁老挺好的,根本不需要我看望啊。」杜九言道。 「图答那边怎么样,没有动静了?」桂王问道。 杜九言摇头,「我对他的那盆天参很感兴趣,他是怎么自如控制天参的功能的。」 「等出去后,抓图答审就行了。」桂王道:「那些情绪躁动的人,没有再做什么了?」 「没有。」杜九言道:「这也是我有点奇怪的地方,任延辉让图答一路弄那么多事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造势,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还能干什么,至多动乱说我造反呗。」桂王道:「付韬可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杜九言道:「估计就这两日,朝辩前就可以。」 「言言,」桂王道:「我以后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杜九言捏他的脸,「我一点都不想掌控你的幸福。请你自己努力好吗。」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杜九言失笑,又道:「就不过话说回来,您藏的很深啊,在港口您养了水兵的事,可从来没有告诉我。」 「我说了,你当时认为我吹牛!」 「那茅道士炼炮药呢?」杜九言道:「我还曾纳闷过,茅道士什么能力都没有,你又不是需要形象八卦,为什么要留着他吃闲饭。」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涵,难怪他三五天出去十天半个月回来。」 桂王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这个事不能怪我没有说,而是因为,茅道士的能力实在太差了。」 「投入那么大,他到现在还差一点。炮药炸开就只有一个坑,威力太小了。」 这种事杜九言不懂,但对桂王可谓是另眼相看,「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点能力啊。」 「那肯定的了。」桂王道:「我的能力不容小觑。」 杜九言无语,「您再休息着养养肉,我要去办事了。」 「再坐会儿?」桂王拉着她手道:「我最近无聊到每天只能看书写字睡觉。」 「我都快将宗人府的藏书都看完了。」 杜九言哈哈大笑,「那正好,您也该看点书了,不然还会像以前那样,明明有本事,别人也不会相信。」 譬如任延辉,一口断定桂王没有治理广西的本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鲁阁老教他的,暗中做他的帮手。 「相不相信与我何干,我只要自己知道,你相信就行了。」 杜九言道:「所以您这么穷,因为封地所有的钱都投回去了,还要养兵马?」 「就前几年需要大量投入,现在已经上了轨道,从这个月开始,我就要财源广进了。」桂王道:「全府税收,刨去开销后,都是我可以支配的。」 杜九言还没有说话,小萝蔔一回头看着他,「很多钱吗?」 「和你没关系。」桂王道。 小萝蔔顿时苦着脸,「爹,您都没有养过我,我问一问怎么了。」 「再说,您的遗嘱都列好了。」 桂王嘴角抖了抖,敷衍地道:「每月大约十几万两吧。」 十几万两别人说的大概能信,可从桂王嘴里说出来,至少翻倍,那就是几十万两,小萝蔔眼睛转了转,冲着桂王笑着道:「知道了!」 那要想办法,从下个月开始,收取抚养费才行。 把以前缺的都补上来。 「不知道在算计谁,」桂王和杜九言低声道:「看着眼神,和你一模一样。」 杜九言笑了,「王爷,我怎么觉得像您呢,您算计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不可能,我多正直善良的人,不可能算计别人。」 杜九言呵呵笑了,「您歇着,我和小萝蔔走了。」 「记得明天来看我。」桂王送他们出去,眼巴巴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母子,杜九言无奈地道:「要不,您和我一起回去?」 桂王摆手,「不回去,不证明了清白,我绝不会离开这里。」 「很悬,」杜九言道:「毕竟任延辉说的事,十之有八九都是真的。」 桂王道:「就看你的本事了。我能出去你就有夫君,为了你自己的幸福,你要努力!」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王爷,我的幸福其实您起到的作用不大。」 「杜九言,你再说一遍。」 杜九言大笑着,带着小萝蔔跑走了,路上看见她的笑的人,都冲着她投来担忧的目光。 桂王也关在宗人府都这么多天,杜先生这个笑,一定是自己在安慰自己,找乐子。 「杜先生,是不是要朝辩了?您一定要将桂王爷救出来啊。」 「是啊是啊,您二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要是王爷一直被关着,也太可惜了。」 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道谢,笑着道:「让大家担心了,我一定努力早点将我们王爷救出来。」 杜九言带着小萝蔔去了鲁府,鲁夫人正在看成亲那天的菜单,见杜九言来了,忙道:「你来看看,菜单定下来了,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要添减的。」 「我不懂这些,」杜九言接过李妈妈泡来的茶,「这事儿您决定就行,不用特意问我。」 鲁夫人点头,又抬头看她,「你突然来,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没有,我就顺道来看看您。」 鲁阁老进了大理寺,她本来还想安慰鲁夫人的,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 「那你好好辩讼。」鲁夫人颔首道:「等他们出来,就能给你们办婚事了。」 杜九言应是。 682 宝殿之辩(三) 七月流火,晚间已是微凉,顺德的城门刚开,百姓们有的才起床洗漱,有的则还在唿唿大睡。 忽然,一阵阵浓烟从四面传来。 东西南北各有火光。 城中顿时嘈杂起来,百姓们敲锣打鼓的喊着救火。 无独有偶,同样时刻,广平城内也出现这样的骚乱。 火烧过后,忽然有几股来路不明的兵匪作乱,抢偷了十几家店铺,关押了这些铺子的东傢伙计。 并写信给衙门,要各府的府衙上奏朝廷,要求赵煜三天之内放了桂王和鲁阁老,如果不放,他们就会斩杀了这些百姓。 各个衙门一路派兵镇压,一路遣人将卷宗送去京城,奏报赵煜。 赵煜看着奏报,面色极其难看。 摔了奏疏,命令史迁立刻着手去办。 同一日,广东送来急件,付韬剿俘兵匪六十二,其中二十人活捉。 在连夜的审讯之下,对方承认他们是桂兵。便将一块桂兵令牌,连同急件一起送来朝中。 其中,有一人曾经在鲁府做过家丁,此人能明确说出路府的格局以及鲁章之夫妻的喜好。 第二日早朝,便是约定的三日朝辩,杜九言换上讼师袍服,束着高髻,带着讼师帽,天还没亮就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我们不能进宫,你不请太后娘娘给你遣个小内侍帮忙拿东西?」钱道安问道。 「说过了,太后娘娘将王宝应借给我用,一会儿他陪着我一起上金銮殿。」杜九言理了理衣服,冲着各位拱手,「走了走了。」 大家送她到门口,小萝蔔道:「娘啊,你要努力啊,曾外祖父还有爹能不能出来,就靠您了。」 「压力很大。」杜九言笑着道:「成不成的,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周肖道:「这话得亏王爷没有听见。」 杜九言去了宫里。 她到的时候,金水河边上已经候着很多人了,她一到立刻就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今天是杜九言给桂王还有鲁大人辩讼。」 「任阁老那边不知道请讼师没有,现在能和杜九言做对手的人,已经不多了。」 「是啊,在辩讼上,她的能力确实了得。」 「了得也没有用,这是朝政,朝政和案情辩讼可不一样。」 「事情辩讼就能清楚的,那就不算是朝政了。」 在政治里,要弄清楚的不是是非黑白,而是人。 「九烟,」安国公喊了一声,杜九言上前去行礼,「祖父!」 安国公指了指前面,两人一起到最前面离了人群说话,安国公问道:「你准备的怎么样?」 「准备了一些资料,您可以要过目?」 安国公摆手,「我看不看无所谓,在辩讼这件事上,我也帮不上忙。」 「你心里有数就行。」安国公道。 杜九言应是,「我也只能尽力,如果输了,不是还有您嘛!」 安国公失笑,摇头道:「你以为我能办得成?此事我这段时间也遣人查了,任延辉对桂王爷的指控,并不是空穴来风。」 「要怎么证明清白无事,不容易。」 「还有,昨天顺德几处上报,有兵匪作乱,抓了数百位百姓,要求圣上放桂王回广西,赦免了鲁阁老的罪。」 「付韬来急件,抓获的兵匪中,有人招认是桂兵,以及其中一位还曾经是鲁府的家丁,姓毛,十七岁在鲁府时人唤毛二。」 「这两件事都是昨天送急件入京的,我们才知道。」 杜九言道:「昨天顺德几处的骚乱我知道的,但付韬的急件我不清楚。」 跛子告诉她顺德几处的骚乱,付韬毕竟隔得太远,信件来往不容易查。 「不过,虽然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毕竟时间太紧了,我做不了调查和安排。」杜九言很清楚,任延辉就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就是让她措手不及,无法周到的安排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你可知道,这些事是谁做的?」安国公问杜九言。 杜九言点头,「任阁老,他想一箭双鵰,既迎合了圣上又能扳倒鲁阁老。」 「那重点呢?」安国公道。 杜九言顿了顿,回道:「圣心。让圣上失去耐心,忍无可忍。」 「嗯。」安国公点头,「你想没有错,任延辉的意思,确实如此。他所做的这一切安排和推进,也确实下了功夫,层层推进,圣上如今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杜九言也觉得是,自从桂王自请入宗人府后,赵煜的态度,确实有点让人摸不透。 就在这时,鞭子响了。 「我就在殿上,」安国公叮嘱道:「有事你和我说。」 杜九言拱手应是,「祖父,天黑您慢点走。」 「好。」安国公走回了班列,杜九言站在一边等着,就看到任延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和安国公一起,以一文一武领着百官进殿。 任延辉昂首挺胸的样子,俨然已是首辅的架势。 杜九言站在殿外等候,就听到里面在讨论昨天的两封急件,议论了一刻就听到任延辉道:「圣上,解铃还须繫铃人,这两件事还是因为桂王爷和鲁大人引起的,依老臣看,当务之急,应该先弄清楚案件再议。」 「杜九言可来了?」赵煜问道。 任延辉回道:「圣上,她人在外面。」 「那就请她进来吧。」 薛按喊,「宣,讼师杜九言!」 杜九言跨进门内,上前行了礼,众人齐刷刷地看着她。 她也往两边打量,这大殿上的官员,几乎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等着看戏的架势,这些人自然是任延辉的同党。另一派则是鲁党,望着她的时候,则是郑重又担忧。 毕竟,桂王和鲁章之已经在牢里了,今日这一堂辩讼,是输还是赢,不但关乎桂王的未来、鲁阁老的性命还包括他们这么多人的前程。 是输还是赢,都系在杜九言的身上。 「九言,你可知道昨日顺德和广平等四城发生了兵匪抢夺之事?他们威胁朕,不放了桂王和鲁大人,就将手中所有的人质,全部杀了。」赵煜道。 杜九言应是,「关于兵匪抢夺的事,学生听说了。」 「不过,对方既然开了条件,又给了时限,倒还有谈的机会,所以,学生和任阁老的想法一样,先将最近所有的卷宗以及罪证理清楚,才是梳理这解决这件事的根本。」 赵煜颔首,「朝廷这次请的讼师,是燕京讼行的会长牧琰。」 话落,牧琰从侧殿出来,给赵煜行了礼。 「你二人可畅所欲言,但不可没有根据胡乱臆测,也不可涉及恶意攻击。有事说事,不能牵扯别的。」 牧琰上前应是,杜九言也道:「学生知道了。」 「将所有涉案人等,都带来。」赵煜道。 稍后,桂王、鲁阁老上了大殿,桂王穿着一件朱红色的长袍,大步走着风流倜傥,鲁阁老则是一件半旧的长褂,在牢里住了几日,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大家都小心地打量着他们。 「关门!」薛按道。 大殿的门被关上,薛按示意牧琰开始。 牧琰上前行礼,视线扫过杜九言,拱手道:「关于桂王也和鲁阁老的案件,可分开两部来总结。」 「第一,桂王爷在广西所养的兵马,已远远超出,一个藩王所规定的,一千家丁的上限。在广西,登记造册的兵马一共有五千人至多,而没有登记造册的,据暗中查访,很有可能还有一万。」 「除这些兵马以外,还有船队水兵三百,船七艘。」 「以及,茅道士暗中研制炮药,却不曾回禀朝廷,若非没有私心,又为何花费如此大的精力,来做这件事。」 「以上行径,按律应削去其王位,以谋逆罪处置。」 「其二,根据广东布政使付韬信件中表明,桂兵化作兵匪在广东境内屡次作乱。」 「其三,根据广西来的图奇族人图答所言,桂王在广西称王,绝非仅仅是朝廷所封的王爷那么简单,他是真正的占地为王,是谋逆造反。其次,因他坐牢而百姓动乱,烧杀多府商铺,扣押无辜百姓,要求赦免桂王和鲁阁老,这又是罪上加罪。」 「以上,并非空口白话,每一项都有证据。」牧琰将证据拿出来,给众人看,「这是广西府兵马册子,对朝廷报是千人,但实际却是五千。」 「这是七艘船以及水兵的证据,上面所有证词,乃海边百姓所供,句句有来源有手印,七艘床也都在海边停靠。」 牧琰说着,忽然抬高手臂,大声道:「周律向来公正严明,从不会因人而异,所以,根据以上种种罪证,足可以判桂王爷死刑。」 众人听着心头一跳,到目前为止,只有怀王判了死刑,现在还关在大理寺里,并没有立刻斩首。 难道,又要死一个王爷? 「关于鲁章之的罪名,不用列数其他,只要一项和封地王爷来往密切,暗中勾结,就已足够!」 「所以,学生请求圣上,革去鲁章之一切职务,按律,斩立决!」 牧琰一字一句道:「二人位高权重,犯了谋逆之大罪,自是名动天下。可并不能因二人位高权重,就从轻发落,忽略他们的罪行。」 「若如此,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在桂王造反,作乱之中,丢失性命的无辜之人!必须严惩,还律法一个清明,还亡灵一个公道,还天下人一个清楚明白。」 「求圣上明辨!」牧琰道。 众臣窃窃私语,牧琰刚才所列的三项罪证,都是兵部查证的,所以,桂王和鲁章之,确实很玄乎。 杜九言要怎么辩,才能让桂王爷和鲁章之脱罪? ------题外话------ 这章错别字没改,等我们萌花花找了错别字我再一起改。去睡觉了,困成狗! 想到昨天回来的时候,老李给我买的火车票,我上了车快到站的时候,听到火车报:「下一站南京南站」,(我一直到南京站)我给来接我的老李打电话说,哎呀,这个车也停南京南站,要不我在南站下车吧。 老李暴怒,说你是不是傻,我给你买的就是南站,不在南站下你准备坐这趟去安庆? 我:…… 要不是心血来潮打个电话问老李,我错过了南京南站,不定真坐车去安庆了,被自己蠢哭了。 683 怎么辩呢(一) 牧琰气定神闲,这个案子虽涉及人物身份尊贵,又是朝辩,可是案情脉路却很清晰。 几项罪名一一摆明,杜九言就算铁嘴金牙,也不能将黑白颠倒,令人信服。 他淡淡然等着杜九言说话,对面,任延辉亦是如此,负手立着,就等着一会儿桂王、鲁章之以及杜九言定罪拖走。 这个圣意他揣度的很清楚,圣上不会还留着桂王,而桂王的罪,也不可能抹掉。 他期待他们的狼狈。 大周的首辅,已是他的囊中物。 就在这时,杜九言咦了一声,道:「牧先生让圣上还这个还那个,圣上怎么就欠了这么多东西?」 赵煜愕然,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牧琰道:「这天下都是圣上的,何来圣上欠人之说,你休要扭曲我话中的意思。」 「扭曲的是你。」杜九言扫过牧琰,「站直点啊牧先生,你影子都是斜的。」 说不过就惯用这种插科打诨的伎俩,看你一会儿还如何猖狂。 杜九言冲着沖赵煜行礼,道:「大家都知道,在公堂我是讼师杜九言,私下里,我是王妃秦九烟。」 说着,冲着桂王挑了个眉。 桂王心头一盪,一脸的情深似海。 众人看着一脸的愕然,有朝臣古板撇过脸去,不好意思多看。 现在的年轻人,看不懂了。大庭广众之下也能如此的打情骂俏。 更何况,现在桂王和鲁章之都身陷囹圄,杜九言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也不知道她真是胸有成竹,还是打算占着身份,和桂王一起玩一出泼皮耍赖矇混过关。 众人由浅入深,越想越多,杜九言打断大家的思路,道「那么,站在公堂上的杜九言,就不是秦九烟了吗?」 「作为桂王妃的秦九烟,也不是杜九言了吗?」 杜九言走到钱羽身边,拱手笑道:「钱大人,我此刻是杜九言,那您认为,我还是不是秦九烟?」 「两个身份归于一人,是杜九言自然也是桂王妃。」钱羽道。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说的是。」 「人活在世上,有很多的身份,任阁老在朝中是次辅,回家是丈夫、父亲、祖父、还有面目慈祥的老大人!」杜九言看着任延辉道。 牧琰上前一步,道:「杜九言,圣上和各位大人事务繁忙,请你简明扼要的辩讼,莫要浪费他人时间。」 杜九言轻蔑地白了他一眼,接着道:「所以,桂王爷在广西是王爷,在后宫,他是圣上嫡亲的胞弟。」 「圣上宽厚包容,桂王赤子之心。作为兄弟,他们兄友弟恭,这天底下没有比圣上更好的哥哥,也没有比桂王更敬爱兄长的弟弟!」杜九言道:「这话,是前提而非无关紧要,因为,人之身份和他的行为以及目的,有着必然的联繫。」 「而本案所说的桂王造反,从这一点来看,他并无理由和动机。」 「至于,牧会长所说的三项佐证,我先说第一点。」杜九言说完,王宝应从侧殿捧着卷宗进来,略行了礼站在一侧,杜九言过去,拿出最上面的一份卷宗,展示给众人看,「登记造册的五千兵马,以及传言中深山藏匿的一万人。」 「至于是否藏匿一万兵马,在这里我认为不需要去证明,其一,并没有实际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一万兵马真实存在,其二,一万兵按每月军饷一万两计,吃喝费用万两计,那么这么多年,就绝不会只停留在传言层面,而一定有帐目和留下痕迹。」 「一万人,吃饭要米、吃肉要猪、衣衫要布、男人要女人。这么多人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不说,家人难道不问?」 「反证,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万人只是传言,根本不存在。」 牧琰道:「杜先生此言差矣,广西被桂王爷治理的服服帖帖,上至衙门军队,下至百姓稚子,无人不对他感恩称颂,大家自然就能为他保守秘密。」 「你的反驳点,并没有力度。」 杜九言笑看他,道:「没有力度,是因为你没有提供证据,这问题在你而非是我。」又道:「牧先生,这一项不提也罢,说到最后不过是扯皮而已。」 牧琰气怒。 「那么,我们再说着五千兵马,」杜九言道:「这是实际登记造册的,五千人确实超过了朝廷对外封王爷养一千家丁的规定。」 「但是,牧先生没有说,这五千人在干什么!」 杜九言拿起第二封卷宗,大声道:「这五千人不是安置在一处,每日操练,兵强马壮。他们分散在广西各州县,以衙门的名义,造房修路架桥,他们满广西的巡视。」 「众所周知,广西虽非边陲又无重镇,可他们多的是像图奇这样的民族。关于图奇族人,各位只认识了前不久抱着一盆古怪蘑菇的图答,那蘑菇的威力,实在是古怪异常,桂王想要镇服他们,单靠嘴一张,家丁一千远远不够。」 「这五千人,对于朝廷来说是违反了规定,可对于当地的民情来说,却非常有必要。」 牧琰道:「你也说违反规定,还是养兵,这就是谋逆。」 「违反规定,不代表他是谋逆,这二者在牧先生的逻辑里,是以什么扭曲的轨迹重叠的?」杜九言反问道。 牧琰冷笑一声,质问道:「杜先生,你不要忘了,在顺天八年时,桂王爷可是带着他所谓的五千兵马,杀了镇远府守备肖将军,而占领了镇远府,至今,镇远府都依旧在桂王手中。」 「这就是昭昭的谋逆造反之举,而桂王当时打的旗帜也是如此,是铁一般的事实。」牧琰大声道。 「是!镇远府的事,应该提也必须提!」杜九言料到他们会说这件事,因为镇远府是桂王造反的最大证明,毕竟后来赵煜将广西给他了,但镇远府却并没有给。 桂王却占领了镇远府,还抓了肖将军,这一点是跳不过去的。 「王爷,肖将军您杀了吗?」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颔首,「杀了!」 「屠城了吗?」 「那不可能!」桂王道。 「如今镇远府的税,怎么交的?」杜九言问道。 「上缴朝廷!」桂王道。 「镇远府的知府以及守备,是您安排的手下?」杜九言问道。 「知府还是以前的知府,领的是朝廷俸禄,但守军守备是我的人。」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您又为何要杀肖将军?」 「他挑衅我,我看他不顺眼,就杀了他!」桂王道。 众人不敢置信,牧琰质问道:「王爷,您当时打的可是造反的旗号,肖将军又如何去挑衅您的,何为挑衅?」 「他是镇远府守备,镇守镇远府,拦的防的就是您。您来攻城错不在他,而是您!」 「是您要造反,是您攻城杀人,这是事实更是结果,不管您怎么解释,这个罪责都不能推给一个为国捐躯的忠臣将士。」牧琰说的铿锵有力,大义凌然。 「对!」杜九言道:「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错在桂王而非肖将军,因为他做的是本职!」 这两人辩讼,还真是有看点,旁边有官员低声道:「刚才还认为杜九言没法辩,现在看来,她另外妙招啊。」 「才开始而已,鹿死谁手可真是不好说。」 「也对,接着看。总之她辩讼能力确实不凡。」 杜九言走到王宝应身边,拿出三封信,「这是桂王留存的,肖将军在当时给桂王去的书信,我给大家读一读,至于真实与否,现在就能取了肖将军的笔记,来做鑑证。」 「第一封!」杜九言拆开信,给大家读,「桂王爷,你攻打广西,不过是窝里横,像您这样纨绔膏粱,莫说做王爷,就是做一条狗,你也不配!」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这封信的内容,实在令人不敢置信。 居然写信骂堂堂桂王爷,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吃了猪脑? 「这是这封信的第一句话,很普通。因为下面的还要恶劣。」杜九言道:「总结来说,肖将军在骂桂王,说他是纨绔膏粱,说他不学无术,说他蠢如猪,说他不如一条狗!」 「桂王再胡闹,可圣上允了包容了,他就是桂王!区区一个守备,居然能在信中,这般骂他,桂王生气在情理之中。」 这三封是桂王住进宗人府后,顾青山拿给她的。她当时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讶。 因为她最担心的,就是桂王攻打镇远府的事,这件事没的辩。可是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她当时和天下人一样,只觉得桂王要不是真的心思深成一心造反,就是任性胡闹无法无天。可现在看来,事情远非表面所呈现的那么简单。 「第二封,」杜九言打开第二封,念道:「桂王爷,你有胆子来打镇远府吗?你只要来了,我就能将你立刻拿下,剁成肉泥!」 「肉泥,」杜九言点了点头,接着读第三封,「你这条狗,成天狂吠不知所谓,我看你根本就不敢来打镇远府!」 赵煜听完,道:「拿来朕看。」 薛按下来拿了信呈给赵煜,赵煜看完后面色阴沉,怒道:「这个肖战,简直胆大包天!」 「墨兮,你为何从未提过此事?」 桂王道:「没什么可提的,他让我去打他,我就去打他了。不用和一个死人计较。」 「你,胡闹!」赵煜道:「这件事有万千解决的办法,你去打镇远府,却是最错误的。」 桂王道:「他找死,我成全他。」 684 茅道士辩(二) 杜九言看着桂王,忽然有一丝心疼。 他打镇远府,绝不仅仅只是受到了挑衅,他是将计就计,想弄清楚肖战的目的。 肖战的挑衅,绝非只是他个人的行为。 具体是谁,杜九言觉得很有可能和安山王以及怀王的事如出一撤,有人在引着桂王造反,而等他造反后,好顺理成章的将他杀了。 桂王虽做了,但又没有做到极致,甚至于他半途而废,来邵阳追着她做县令。 现在想想,桂王当时跟着她槓上,很值得深思。他既暂停了造反大业,又没有违背他任性胡闹不务正业的人设。 看来,桂王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她啊,杜九言很受伤,瞪了一眼桂王。 桂王一怔,用眼神回復她,「瞪我干什么,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杜九言回瞪,「你对我有所保留,想睡觉,门都没有。」 桂王顿时委屈地看着她。 「咳咳……」安国公咳嗽了一声。 「回去和你算帐!」杜九言不理桂王,接着道:「不过,虽说桂王爷打镇远府,不过是一时意气,并没有造反的意思,但他确实攻打了镇远,此举严重出格,应该惩罚!」 杜九言道:「请圣上事后打王爷三十军棍,以告天下!」 桂王气的指着杜九言,这小子在公报私仇,你等着,我就算被打了军棍,一样能洞房! 一夜七次,不在话下!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假装没有看到。 「关于此项,学生要求验证笔迹。」牧琰上前道:「其二,就算肖战挑衅,那也是私仇,桂王攻打镇远府却是国之大事,这么大的事,区区三十军棍,惩罚也太过轻巧了。」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肖战和桂王是不是故意唱的一出双簧。好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拿出来撇清干系。」牧琰反驳道。 真是好意思,连这种惩罚都说出来了,量刑轻的比偷拿五两银子都轻巧。 牧琰的思路确实很清楚,鲁章之暗暗点头,难怪会被任延辉看中加以扶持。不过,反驳的再好,他的思路还是顺着九言的思路在走,并没有跳开她的引导。 九言在主导官司控制全场的能力上,连他都要自愧不如。 「说的好!这一轮辩驳,牧先生做的很好。」杜九言道:「但肖战是不是和桂王暗度陈仓演双簧,你要反驳就拿出证据,否则就是臆测。至于公私不分,桂王的三十军棍是轻还是重,在律法中没有此项,不如等稍后将此案辩清楚后,再由圣上酌情定夺。」 「但,造反的罪名,绝对不成立。桂王养兵,并非是造反而是收復,攻打镇远府,也不是造反而是公报私仇,闹的太过了。该罚就得罚,但如何罚……」 「还请圣上明辨!」杜九言道。 赵煜将信递给薛按,薛按将让人取来的,早年肖战写的奏疏一併交给了翰林院的几位大人,他们在一边辨别了笔迹,确实是肖战的。 「嗯。」赵煜颔首,「朕会酌情。」 杜九言拱手行礼,道:「圣上圣明!」 「关于茅道士研制炮药!」杜九言拱手道:「请圣上传茅道士上殿。」 赵煜颔首。 茅道士已经在外面殿门外候着,内侍领着他进来,他穿着一件簇新的道袍,头髮梳的整整齐齐还上了头油,锃亮油光,他跪拜行礼,「贫道拜见圣上。」 「嗯。」赵煜见过茅道士,所以并不陌生,「朕问你,你一直在研制炮药,为何?」 茅道士眼睛一亮,问道:「圣上,贫道能起来回话吗?」 赵煜点头。 终于轮到他站在大殿上说话了,他一定要口若悬河不能输杜九言。他要不是当了道士,他也能做个出色的讼师,打遍天下无敌手。 「圣上,当年贫道和王爷出海,去了大小琉球,还在海上遇到了海盗!」 「当时我们一船三十六个人,对方那些金毛大鼻子鬼,就只有十一个人。」茅道士道:「本来我们根本不怕。」 「可是!」茅道士看着众人,鼻翼喷张一脸气怒,「可是,还不等我们靠近,对方一个炮就打过来了。」 「当时那炮弹就离我们不过三尺远,虽没有伤到我们,可是海水几乎倒灌满了我们的船,还有七七八八的鱼在船里跳。贫道的耳朵,整整三天,都听不到别人说话的声音。」 茅道士衣袖掩面,哽咽道:「我们一看这架势,一半对外舀水,一半划桨开帆,那逃命的境况,简直比狗不如。」 「那些海贼追在我们屁股后头,整整追了一天,炮弹就在外面身后砰砰的炸,活下来都不是靠能力,而是靠运气啊。」茅道士大哭。 「各位,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我们的害怕和无助。」茅道士一边说,一边握着钱羽的手,又改换去握任延辉,任延辉哼了一声拂开他的手。 茅道士也不介意,换了个人语重心长地道:「茫茫的大海,一望无边,我们连吃的喝的都没有。」 「对方打我们,我们除了逃跑,连还手都没有!根本无法靠近,那感觉简直太窝囊了。」茅道士道:「但是,桂王爷就指天发誓,将来他一定要带着炮药,驾着船重新回去,打的那些海盗落花流水以报当年之仇。」 「所以,」茅道士道:「贫道从海上活着回来后,就开始研发炮药。贫道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连丹药都放弃了,为的就是装我大周的国力,扬大周之威武,回到海上,打死那些欺负我们的人!」 茅道士说完,伏地大哭,「圣上,炮药虽已经制成,但威力依旧很小,而且海上那炮贫道还在琢磨。贫道很焦虑,恨自己能力不够,不能为国为君分忧解难啊。」 「呜唿哀哉!」 杜九言看着茅道士撅着的屁股,撇过头去,拼命忍住自己的笑意。 还呜唿哀哉,简直有毛病! 关于海上的盗贼是真的,但是研制炮药是不是真的只是回去报仇,她就不知道了。但这不重要,反正茅道士说的很好。 今天在公堂,又不是为了剖白桂王的忠心,而是要为他的种种行径按上冠冕堂皇和令人信服的理由。 足够真,让人相信了,才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你的意思,你研制炮药的目的,只是回去找海贼报仇?」牧琰质问道。 茅道士道:「当然!」 「造反,才是你们的目的吧,有了炮药,你们岂止能在海上报仇,你们还能用这些来攻城略地,达到你们真正的,不可告人的目的。」牧琰道。 「你放屁!」茅道士道:「有炮药有用吗?炮药研制后难道埋在你家门口?」 「你说我研制炮药,你怎么不说我在研制炮筒呢?」茅道士道:「我们就是为了海上打仗用的。」 牧琰被气的嘴角抖动,茅道士骂他,他只能忍着,「能在海上用,就能在攻城时用。你既然做的如此光明正大,那为何不上报朝廷,而偷偷摸摸的研制?」 「你分明就是在扭曲事实,而强加之词。」牧琰和赵煜道:「圣上,茅道士的话一句都不能信。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另外,研制炮药本就是朝廷的机密,任何人都不得私下里研制。」 「这是律法明文规定,他做了,就是违律!」 「你,」茅道士说不过,指着牧琰求救杜九言。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道:「不气不气,茅道士乖,你已经说的很好了。」 「嗯。」茅道士也很满意自己的发挥,「贫道也觉得很好。」 牧琰冷笑一声,道:「是无可辩吧,因为你是信口雌黄,架谎凿空!」 「茅道士说的很有逻辑,没觉得他是信口雌黄。」杜九言笑眯眯地道:「当年在海上,桂王等船确实遭受过海盗的炮火的袭击,回来后发誓要回去报仇,所以茅道士捨弃炼丹之本业,而开始研制炮药,这个初衷和目的是成立的。牧先生说他们意欲造反,这就是欲加之罪,毕竟现在的情况是,他说的你不信,你信不信那就不是他要做的事。」 「至于私自研制炮药之罪,此一项桂王爷确实不对,但亦可反过来再想,桂王爷和茅道士也是为大周之国力,添砖加瓦,暗暗努力。」 「你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错就错,在律法之上,杜先生认为你的辩驳成立吗?」 「啊!」杜九言点头,一脸无奈,她冲着赵煜拱手道:「圣上,按《周律》私自研制炮药,若有伤人之行为,则按谋害罪处置,若无伤人,则按律抄没家产,充军三年!」 「圣上,此一项还请您酌情定夺。」杜九言痛心疾首地道。 牧琰得意地勾了勾唇角,杜九言也不过如此,这已经是她认的第二项罪名了,先是杖刑如今是充军三年…… 这个案子,还用辩讼吗? 他已经赢了。 赵煜蹙眉,微微颔首。 四周里,鲁党众人捏了一把汗,这个案子才辩完第一条,杜九言就已认了两项罪了,这再往下可还有两条指控,那最后桂王还能全身而退吗? 不过,也确实难辨,毕竟这些事并非杜撰,放在律法中,能辩成这样,已是很不容易。 「九言,」孟郊看着她,有些着急,「这结果……」 杜九言摆手,接着道:「稍后再来总结,现在来说第二条控诉。」 685 您来啐它(三) 「边界,接连遭受桂兵冒充的兵匪祸害,以至于死伤了许多百姓,损失了很多财产。」 杜九言道:「关于桂兵的说法,是广东布政使付韬信中所言。他抓获了俘虏,经过审讯后,得到了对方的招供。」 「证词之外还有桂兵的腰牌,可是如此?」杜九言问牧琰。 牧琰回道:「是!证据确凿。」 「付大人的书信想必可靠。但有一个疑问,我想问一问史大人。」杜九言说完,看向兵部尚书史迁。 史迁蹙眉,回道:「请问。」 「兵部和都察院去广西巡视取证时,除了查兵马花名册外,可曾核对过,这些人具体在什么地方?」 史迁摇头,「正如你所言,这五千人不是集中在一个兵营,而是分散在广西境内,若要一一核实,需要耗费许多的时间。」 「而这个案子之急,不允许巡视的官员如此做。」 杜九言拱手道谢,「多谢史大人了。」 史迁微怔,这还是他头一次和杜九言接触,一场辩讼,确实精彩纷呈,逐条逐句的剖析推翻辩驳,既思路清晰,又句句在理。 若细细回味琢磨一番,又觉得很有深意。 这个女孩子,真是不简单。 「这边五千人没有核实,但袭击广东的两千人数却能准备到位。」杜九言道:「两千人不是两个人,所以广西境内是一定能查证清楚。」 牧琰问道:「杜先生何意?」 「我的意思是,这条暂时不想讨论,因为广东布政使付大人提供的证据,也只是一方并不是私密的腰牌,以及一行可能说假话的兵匪。」 「那么,鲁府曾经的家丁,又作何解释?」牧琰道。 其中有个人是鲁府的家丁,就因为这个人,所以将鲁章之和桂王绑的更紧。 「那就等将这位家丁押送到京城再说。现在启程走水路不过十来天的时间。」杜九言道:「索性王爷有两项罪,京城他是离不开的,人来了审讯过后,确凿无误,再讨论这条。」 「另外,这个家丁是不是鲁府的,和鲁阁老并没有关系。毕竟,他还需要证明,他出现在所谓的桂兵中,是受鲁阁老的派遣。」 「能证明了,再来辩两者关系。」 牧琰冷笑道:「按照你这样的说法,所有的罪都应该再等一等。可时间已定,你是在怪圣上所定时间不恰当?」 「我在怪你们无的放矢,欲加之罪。」杜九言道:「这些莫须有没有佐证的事,就敢放上来说,可见是有的人一心想要害桂王爷和鲁阁老。」 「这么急切,想必恨不得此刻就辩出输赢,他好一步登顶!」 她说着,目光很直接地落在任延辉身上。 任延辉目光冷光,道:「杜先生是何意,辩讼就是辩讼,你这么明显针对,可是违背了讼师的操守。」 「对!你是不是讼师当初还不曾议论过,如果真要议论一番,还是有的说的。」 杜九言摆手,「任阁老嘴巴利,杜某现在不和你说了,我害怕被你带偏了,不知所谓胡乱说一气。」 这就是在骂他,任延辉气愤不已,想要说话,杜九言已道:「关于第三点,广西百姓心中有没有圣上,其实有没有不重要,毕竟圣上为人宽厚,是一代明君,只要百姓日子过的好,圣上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你们这么强调,不是在说桂王的不是,而分明在说圣上心胸狭隘,没有包容之心。」杜九言指着牧琰又指了指任延辉,「简直胡言乱语,居心叵测,可恶至极!」 赵煜嘴角眼皮跳动,他在乎自然是在乎的,可因为在乎而怎么处理这件事,才是这件事的关键。 但杜九言这么一说,莫说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说什么,现在就算是想说,也开不了口。 赵煜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她居然这么说,牧琰怒道:「你这是偷梁换柱改了重心。圣上当然不会在乎,可是作为臣子,却不能没有自觉。」 「为人臣子者,就要有为臣子的立场和觉悟,如桂王这行径,放在古今都是大逆不道。」 杜九言道:「就算依你所言,摊开这件事来说,桂王为何得了这样的名声,难道有意宣传?非也,而是他为百姓做了实事、好事,百姓敬他爱他才会如此。」 「另,最重要的一件事,」杜九言道:「这其中种种,必有夸大其词的成分,这些并非来自于兵部和都察院的巡视所奏报的消息,而是广西来人图答的言辞。」 「图答何人?」杜九言道:「我不记得他说过什么,但我知道,他带了一件很神奇的东西。」 「这个东西,被他称之为天参。」杜九言道:「他侃侃而谈说了许多,只差说得天参者得天下。」 「将这样一件稀罕物,千里迢迢送来给桂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大家天参的能量。这样的图答,是真的不懂说话,还是出于其他目的?」 「后者!」杜九言道:「图答带族人来京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现桂王于不义。」 牧琰道:「你这么说似乎有道理,可图答不曾害过桂王爷,他所说的条条句句都是真实已查证的。」顿了顿又道:「就算是那株天参,在史书中对图奇族的记载也写明,得天参者可得万物俯首,可得天齐之福,可岁岁延年长生不老!」 「嘘!」杜九言道:「咱们说没有用个,先将图答和他那株可的天下的宝贝一起带上来吧。」 说着,冲着赵煜行礼,道:「圣上,学生要求传图答和他的宝贝。」 「传!」赵煜道。 图答抱着天参进大殿里来,被关在牢里二十多天,他不但没瘦,还养的白白胖胖的,可见日子过的很舒心。 「图答拜见圣上,拜见王爷。」图答磕头道:「王爷,你可还好?这天参您就应该带在身边,也不会有今日之灾祸了。」 图答语重心长,一脸虔诚忠心耿耿。 「图答,」杜九言用脚踢了踢花盆,「日日好汤好水好太阳的照顾着,你的天参也没见长大啊。」 图答道:「你不知只能说明你读书少。天参前年出一株,岂能三五日月余就有长势。」 「若如此简单,也就不能作为我族圣物了。」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她指了指天参,「它会发光,能让人躁动和精神空乏出现幻觉,是为何?」 「发光是因为天神生气,是有人对它不敬,至于躁动和幻觉,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人们对他崇拜,只是因为天神的神力,没有你说的这些。」图答说着,神色坦荡,一副所言无虚劝你自重善良的表情。 「怎么样才是不敬?」 「自然是言语辱骂,行为粗俗!」 「哦,」杜九言走了两步,冲着天参啐了一口,问道:「什么狗屁东西?」 「这样,算不算不敬?」 图答愕然,没有想到杜九言居然说这种幼稚的事,他勃然大怒,道:「你怎么能这样,天神一定会惩罚你的。」 大家都是一惊,因为上一次在大殿上看到天参突然发亮,他们也觉得肃然起敬,实在神奇。 宁可信其有,还是尊重点好。 杜九言这样做,也太过分了,毕竟是别族的圣物。 「天神罚我,就是发光发亮,让我下跪磕头道歉?」杜九言拉着要扑上去抱天参的图答。 图答道:「对!」说着,要推开杜九言。 杜九言冷笑一声,忽然抬脚,一脚将图答踹翻在地。 图答到底,目瞪口呆地看着杜九言,喊道:「你、你怎么能打人。」 大殿上,大家也是一脸惊骇,好好的,怎么还动手了? 「没别的意思,」杜九言笑着道:「你离它远点,一会儿它发光生气的时候,会伤害你这个无辜之人。」 「来!」杜九言拍了拍胸脯,豪气地对天参道:「冲着我一个人来!」 有人摇了摇头,道:「上次确实发光了,若是真的,可怎么是好。」 「圣上,将天参抱出去,免得又出现大家烦躁,思想混乱的场面。」 赵煜正要点头,就听杜九言道:「并没有发亮,这次天参不灵验了。」 「咦,好像是,上次明明立刻就发亮了。」有人低声道。 图答想要上来抱天参,可杜九言站在那边,根本不让他靠近,他急的一头汗。 「为什么不发亮?」杜九言看着图答,「是不是因为我外貌美丽,心底善良,打骂它它也不生气呢?」 图答呵呵笑着,道:「可、可能吧。」 「会不会我也是天上的仙女,和你们天神是好友,所以他不对我生气呢?」 好友什么!图答气的头昏脑涨,可不敢说不是,「可、可能吧。」 「这样啊,」杜九言忽然沖任延辉招了招手,「任阁老,来啊!」 任延辉凝眉,戒备地看着她。 「我是仙女,天神不生我的气。我看您和蔼可亲,菩萨心肠,天神肯定也不生您的气。」杜九言道:「您来啐它一口。」 任延辉气的面色涨紫。 ------题外话------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但是没有积雪,很着急。毕竟我们买的雪球夹等打雪仗堆雪人的工具还在等出场。哈哈哈哈。 大家早安,记得有票就投哦,还有红包的。 686 戏法天参(一) 「简直胡闹!」任延辉怒道。 「任阁老心虚不敢!」 任延辉气的眼前发黑。 「还有谁愿意来试试?」杜九言看着众人,大家都不好上前去,毕竟杜九言在前,要是他们上去就生气了,岂不是说明自己不如杜九言。 这扫面子的事,还是不要参与了。 「我来试试。」钱羽上前去,指着天参道:「狗东西,也配称天参?啐!」 「行不行?」钱羽问道。 杜九言道:「大人,您骂得好极了了。」 「哈哈。」钱羽失笑,大家一起等天参的反应。 等了一会儿,天参毫无反应。 「大人,您也是神仙。」杜九言拱手道。 钱羽无奈摆手,道:「你就别逗我了,这有什么神仙不神仙的。」 「图答,你们的圣物不灵光了。」杜九言问道。 图答道:「天参大、大度,不和你们一般计较。」 「它会生你的气。」杜九言忽然蹲下来,像图答那样抱着天参,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她,随即,就看见她退开一步,天参则开始发亮,越来越亮…… 「这、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杜九言看着脸色煞白的图答,又扫过任延辉,笑了笑,「一点江湖上常见的戏法而已。」 「就是京城瓦肆里也有这样的戏法。」杜九言说完,天参的光线已经渐渐暗下来,有人问道:「怎么发亮的?」 杜九言拍了拍天参,「这东西,里面早就被挖空了,在埋着的土里放着火石。」 「最关键的是里面。」杜九言一脚将这盆奇怪的植物踹断,她指着里面道:「圆筒分两边,每个引线的用药都不同。」 「比起发热发亮,这个药的成分,倒是可以请太医院好好研究一番。」 众人探头过来,果然看到根茎里面是空心的,贴着壁挂着许多的白线,只要用火石点燃了其中一根,它就会燃烧发光,同时还有毒气。 这么说,闻见的,还真的感觉有些焦躁。 「开门通风,」杜九言道:「这种药闻过后在某一段时间内,有持续作用。」 「但也不是没有解药。」杜九言问图答,「解药呢?」 图答早就吓的在发抖,往后缩着,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你、你不可能知道。」 「说了京城物华天宝,你就应该常来走动。这种把戏你们当祖传宝贝供着。可在京城,但凡是个杂耍班子,都会这种小把戏。」杜九言道。 图答脸色煞白,害怕地朝任延辉看去。 他忽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解药是什么?」杜九言问道。 「臭,臭气!」图答道:「越臭、越臭越有力。」 杜九言转身朝任延辉看去,眉梢微挑。任延辉脸色很难看,忽然上前和赵煜回道:「圣上,这种人居然用这种小把戏欺君,实在是可恶至极。」 「老臣认为,对这种人决不能姑息纵容,应当立刻扣押收审,责其责任。」 赵煜眉头微蹙,杜九言哈了一声,和图答道:「你完了。」 图答惊恐地看着她。 「任阁老不帮你了。你们当时怎么协议的?没有签订契约吗?」 图答一愣一愣的,看着杜九言木然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杜九言!」任延辉道:「你休要信口雌黄,给老夫泼脏水!」 杜九言哦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现在不说这件事。」话落,她笑眯眯地道:「任阁老稍安勿躁!」 什么叫他稍安勿躁,她简直是猖狂至极。 「还辩讼吗?」牧琰问道。 「辩啊,我还没说完呢。」杜九言抬手,露出嫩白的一截藕臂,不等她说话,就见一阵风颳来,桂王将她的手摁下来,帮她理了理袖子,酸熘熘地道:「不要随便露肉!」 说着,又跑回去。 就一瞬间,大家都没看明白,桂王和杜九言已经各归各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臭德行,」杜九言白了桂王一眼,抚了抚袖子,大声道:「图答来京城,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所言所说的事,皆不可信!」 牧琰想要说话,杜九言打断他的话头,大声道:「那么,图答为什么突然来京城?为什么带着这个骗局?」 「图答,」杜九言转身看着图答,眯着眼睛道:「现在是在金銮殿,圣上就坐在这里,我劝你老实招供,否则,你此番是绝对没有命活着出去。」 「不但你没有命,就是你们图奇一族,还能不能留存在世,都不一定。」 「你,」图答惊恐地看着杜九言,摇着头道:「我、我的天参虽是假的,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想将天参献给桂王爷的心也是真的。」 「根本不是什么骗局,你不要冤枉我。」 任延辉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杜九言大声道:「你们图奇族的首领是你父亲,你上面还有两位哥哥,即将继承首领的,也绝不会是你这个么儿。既如此,为什么进献圣物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你父亲和兄长来,偏偏是你?」 「其次,你来京城,你父亲并不知道。」她说着,走到王宝应处,再次拿出一封信,丢在图答的身上,「你自己看看,这封信的内容,是谁写来的!」 图答脸色发白,颤抖着打开信,一眼就认出来信中乃是他父亲的笔迹,而内容则是告诉桂王,图答虽是他的儿子,但因违反族规,被他除名。 他们也根本没有发现天参,更没有让图答上京来进献宝物。 除此以外,图奇的首领还在信中表明,图答离开部族的时候,骗走了两千部族,说带这些人出去做大事。现在他们正在四处寻找这些人的下落。 如果他们做了违反大周律法的事,请朝廷宽恕他们的罪行,他们都是被图答骗走的。 图答看着信,一头的冷汗,薄薄的一张信纸,在他的手中重若千斤。 他呆愣愣地看向杜九言。 「这封信,乃是韩当从广西带回来的。」杜九言道:「兵部派遣人去广西的时候,韩当也走水路去了。随后图答出现,我们便八百里加急,让他查证图答。」 「得到了这封回信。」杜九言将信从图答手中拿出来,给薛按,「请圣上过目!」 「信的真伪可随便查验。」杜九言转头又盯着图答,「图答,至此你还不说吗?你为什么来京城,和谁达成了协议,让你不惜骗走自己的两千族人,让他们去干伤天害理的事。」 「你出广西的时候,带了三十人护送,可到京城时只有十一个人在身边,剩下的人去哪里了?」 图答摇着头不说话。 「你不说,我帮你说!」杜九言拱手和赵煜道:「圣上,事情的经过大抵不过如此。」 「某一日,一直想要当部族首领的图答,得到了某个朝廷高官的主动联络。对方给他开出了诱人条件,让他做图奇部族的首领、将广西某地分给他的族人、免去他多少年的税收徭役、并给与他在广西更多的地位和优待。」 「这位高官位高权重,他要办这些事,确实不难。」 「于是图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带着他两千部众,离开了家乡,安排了一千多人兵分两路,对广东边境烧掠。而他自己,则带着这株所谓的天参,来到了京城。一路上,他们不断玩着发光发热散毒的把戏,致使一路过来,每个州府的打架斗殴事件不断攀升,以为后面州府民乱做铺垫。」 「再然后,他来到金銮殿,当着圣上和所有朝臣的面,离间圣上和桂王的兄弟之情,看似褒扬实则句句诛心地数着桂王的政绩。」 「这一桩桩的政绩褒扬,成了桂王犯罪的条例和口供。」 「他们很成功,因为桂王和鲁阁老一个被逼入宗人府,一个戴罪入大理寺。」 杜九言看着图答,「我说的对吗,若有遗漏,欢迎补充!」 「你、你怎么知道的?」图答反问道。 「知道你天参是假的,自然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杜九言道:「图答,我还有话说,给你一点时间,你再考虑一下,等会儿我再问你。」 图答紧紧攥着拳头,目光朝任阁老看去,没有说话。 「圣上!」杜九言和赵煜道:「在这一场骗局里,有人要桂王爷和鲁阁老死,所谓的罪证,也不过是夸大其词的诛心之谈。」 「正如我最先说的,圣上是最宽厚的兄长,而桂王也是最纯粹的弟弟。」 「这其中,没有背叛没有觊觎更没有不可告人应被诛杀的谋逆!」 「有的,只是一个任性叛逆但却处处有分寸的弟弟,和一位仁厚善良对弟弟爱护有嘉的兄长。」 「请圣上明辨。」 牧琰冷哼一声,难怪刚才认罪态度那么干脆,原来是等在这里,决定用兄弟情来打动圣上。 「学生反对!」 ------题外话------ 早上好啊! 687 律与情理(二) 「圣上,」牧琰上前,丝毫不相让,「就算是骗局,就算是有心人的策划,就算图答来京城的目的不单纯。」 「可是,这并不能否认,桂王超额养兵、私自炼制丹药……甚至于,那两千兵马到底是图奇族人,还是桂兵也都没有佐证。」 「至少,前两项罪名,对于桂王来说,丝毫不冤他!」 杜九言看着牧琰,道:「就算是骗局,就算是有心人?这个就算二字说的也太轻巧了。」 「添油加醋,夸大其词,诛心之论离间兄弟之情。」杜九言道:「这个案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桂王用这五千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是桂王用他们研制的炮药攻打了城池。」 「而是你说,桂王即将用这五千兵和炮药……没有发生的事,你如何划定它的严重性?」杜九言道。 牧琰道:「不管即将会发生什么,当下,桂王就是违反了周律。」 「既是违反周律,就应该得到惩戒!」牧琰道。 杜九言道:「我并非在说桂王丝毫无错,而是在说,这件事的性质,值不值得定罪,又应该如何定性。」 「因为是没有发生,因为兄弟之情,因为浓厚的兄弟情之下,桂王并没有动机去谋逆自己敬爱的兄长。他的赤子之心和一惯作风告诉大家,他做的这几件事,真正的目的,就是单纯的,想要将广西治理好,单纯的想要找那海盗报仇。虽有错,可仅仅是错,而非触犯了律法。」 牧琰道:「你的意思,兄弟情高过律法?」 「我的意思是,你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懂!」杜九言勾唇笑了笑,「难道,这个案子从一开始秉持的就是律法吗?」 牧琰一怔。 「你们没有从律法走,现在又来要求我走律法?」 牧琰心头髮凉,感觉到不妙,他打断杜九言的话,道:「作为一个讼师,如果不是秉持的律法,你在大殿上,夸夸其谈一个时辰,意义何在?」 「你大可一开始就和圣上谈兄弟情,让桂王求圣上看在兄弟的情分饶恕他的罪行。」 「这样岂不是更加方便。」 牧琰说完,大家都是目瞪口呆,这话说的够狠。当着圣上的面,开口就暗示圣上无视律法,只顾情义。 有的事大家都会做,但都会做的事,不一定是对的,更不能放在檯面上说出来。 这话,杜九言不好接啊。 赵煜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案上,手里端着茶,视线扫过下面所有朝臣,并未开口喝止,也没有露出不悦的意思,态度让人琢磨不透。 任延辉心头冷笑,牧琰确实是牧琰,在辩讼上,丝毫不输杜九言。 现在,桂王的两项罪,都是杜九言亲口承认的,话赶话说到这个地步,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辩! 难道,她还要接着说兄弟情? 杜九言啊杜九言,你这是挖坑自己跳,亲手将桂王和鲁阁老,推下了万丈悬崖。 「说的好!」杜九言忽然鼓掌,「牧琰思路清晰,杜某很欣赏呢。」 任延辉嘴角微勾,不屑冷笑。 「我说你说的好,是因为咱们想到一起去了。」杜九言道「这个案子,从一开始走的,就是兄弟情,消磨的也是兄弟间的信任。」 「你和清楚,在皇权之下,律法是工具,这一点还要我给你普及解释吗?」 牧琰嘴角抖动,目光沉凝。 众人更是听出一头冷汗来,杜九言居然没有反驳,还顺着话接了。 牧琰狠,杜九言更狠更狂,律法是皇权的工具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道理还真的是她说的这样。 任延辉气的想丢东西过去砸她,她怎么敢说出口,怎么好意思的。 猖狂,猖狂至极! 杜九言道:「找来图答,端着一盆莫名其妙的天参,喊着得天参得天下的口号。目的不是让圣上猜忌?」 「着重强调全广西百姓,心中只有桂王而无圣上。目的不是让圣上妒忌?」 「佣兵五千还是一万,用未曾发生的事,揣度桂王的意图。目的不是让圣上忌惮?」 「让人四处作乱,令民生动盪不安。目的不是让圣上烦躁,失去耐心?」 「这种种,哪一项不是抛开律法,在谈兄弟情?你现在来指责我不该谈,你根本没有立场。」 「一株天参是假,口号是假,圣上当然不会猜忌。但你们揣摩圣意,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圣上一定会介意,这是决不能容。」 「还有,换个角度来看广西,桂王治理出那样理想安定的地方,难道不应该作为典型,推广至大周各处。」 「天下百官去学习,去感悟,共同合力打造出一个安定幸福团结的大周!」 「至于四处作乱就更加不用解释。那不过是骗局中的一把火,骗局不在,这火自然就要熄灭。」 「圣上!」杜九言拱手行礼,又转了一圈,和众人道:「桂王爷的事,是违背律法。可桂王的违背,不是只能从律法去评判对错。」 「对方离间兄弟情,让圣上杀桂王,处置鲁阁老。现在,事情解释清楚了,那么,圣上到底是重视这段情,还是秉公依律,这是圣上的权力!」 钱羽暗暗称赞。杜九言这话太厉害了。她的意思,桂王是违律了,如果走律法当然是要罚的。可是,对手从一开始秉持的就不是律法,而是用政治手段去瓦解圣上对桂王的信任。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杀不杀桂王,不在律法的公正严明,而在圣上对这段兄弟情的信任和在乎。 所以,杜九言才有这番话。 现在,她将桂王的罪从律法中剥离,这剥离不是她的原因,而是她延续对手的风格。 判,如何判,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圣上。 赵煜揉了揉额头,头皮发麻,他不由后悔同意辩讼桂王的案子。 这哪是辩讼,分明就是考验他的仁厚大度。 杜九言和桂王一样,真是让他头疼。 得亏是夫妻,这要是放出去,又得祸害两家人。 「杜九言,」牧琰喊了一句,杜九言也喊道:「牧琰!案子到这个程度,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你不用再来和我辩,该认的罪我们认了,该说的理我们也说了。」 「怎么判,看圣上!」杜九言拱手道。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赵煜。 赵煜的头顶嗡地开始响,就听杜九言道:「请圣上明辨!」 牧琰一看这情况,也跟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圣上依照律法,明辨!」 「杜九言,作为一个讼师,你站在大周的宝殿上,撇开律法,在说人情,你就不觉得羞愧吗?」任延辉瞪了一眼牧琰,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由着杜九言,将案子说到了这个地步。 杜九言一转头看向任延辉,顿时笑了。 这是你送上门的!她扬眉道:「我不觉得羞愧。因为任阁老您都敢甩着脸来指责我,都没有为此感到羞愧,我就更加不用了。」 「在说你!」任延辉道。 牧琰不行,就只有他自己出马了!今天就必须要让这个案子出一个结果,否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有没有违背律法,自有圣上定论。」杜九言忽然拔高了声音,道:「但任阁老您的事,却还有很多呢。」 「不要说去别处,案子没结!」 「现在是案中案。正好,圣上也需要时间考虑,不如我们给圣上一点时间考虑好了。」她说着,一转头冲着图答道:「图答,时间到了,你说还是不说?」 「说什么?」任延辉也冲着图答喊道。 图答吓的一抖,看看杜九言,看看任延辉。 「说!」桂王三两步过来,一脚将图答踹翻,冷冷地道:「你不是想当首领吗?爷今天就下令,剷平你们图奇族,让你去阴曹地府当你的首领。」 「小子,你想清楚了,是一个人死还是一族的人陪着你一起死。」 图答吓的浑身发抖,他怕桂王,因为他们被他打怕了,若非,图奇当年也不会顺从朝廷。他抹了汗正要说话,任延辉道:「图答,你可知道作假证词,污衊当朝王爷,是什么罪名?」这就是让图答不要承认。 「我、我说,我说!」图答和任延辉道:「任阁老,我只是想做首领,我没有想死。」 「你也没有说,要杀桂王啊。」 「你骗了我。」图答给桂王磕头,给赵煜磕头,「我是被骗的,没有人告诉我事情这么严重,我不知道啊。」 「求求圣上、求求王爷饶命啊。」 「都是他,」图答指着任延辉,「都是他让我这么做的,他还让他的手下韩通,教我做什么说什么。」 「我只是个外族人,我不懂你们汉人的律法。」图答道:「请判任阁老罪吧,和我没有关系。」 所有人呆愣着盯着任延辉看。 这事情,反转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杜九言是怎么转过来的?她这也是变戏法呢吧。 「你胡言乱语,信口雌黄。闭嘴!」任延辉道。 688 说的是你(三) 「你有什么证据?」任延辉盯着图答,「若有我指使你的证据,就拿出来,若是没有你就是污衊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图答,你刚刚认罪说设局陷害桂王爷,欺瞒圣上,现在又来说我。谁给你的胆子?!」 任延辉气怒不已,和赵煜道:「圣上,此人简直不可理喻,站在宝殿之上,公然污衊生事,行径之恶劣,决不能容留,立刻杀之才能平百官之愤。」 他说完,任党重臣齐齐上前,一起道:「圣上,此人决不能容留!」 赵煜看着任延辉,目光动了动,颔首道:「允了!」 「来人!」任延辉道:「将图答拖下去斩首示众。」 这一切,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有的人才刚刚反应过来,缪征和谢允不由朝杜九言看去,微微无奈。她反应虽快,可打算藉机反打任延辉,恐怕是做不到了。 任延辉手中的事,难道圣上真的一点不知道吗?当然不是,圣上不杀不理,是因为朝堂需要他。 任延辉在大周,在朝堂是有着别人难以替代的重要性。 杜九言想要立刻下手,是不会有结果的,说不定还会逼着任延辉再跳出来,扯破脸反咬啊。 所以,任延辉一提杀图答,圣上就立刻同意了。 杜九言低估了任延辉的能力。就连鲁阁老都做不到,何况是她呢。 缪征和谢允无奈,不过,这朝堂是要变了,鲁章之和任延辉闹到这个地步,现在看来,圣上留的是任延辉。 这官司打的漂亮,可最后还是必输。 杜九言站在远处,门外的侍卫进来,堵住了图答的嘴,任延辉往前走了两步,和杜九言不过三五步的距离。 他看向杜九言,目光冷峻又信心十足,冷嗤道:「你赢不了。」 「带走!」任延辉拂袖道。 图答被拖出去,任党的人松了一口,刚才还真怕杜九言揪着不放,不过她到底是个讼师,和任阁老斗法,就是螳臂当车! 「慢着!」 就在图答将要被带出去前,杜九言忽然出声,「图答的事没有说清楚,人不能带走!」 她目光投向带图答的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怔住,犹豫着不敢拖人走。 大家倒吸了口凉气,杜九言今天为了桂王和鲁阁老真的是豁出去了啊,连圣上决定都能反驳! 还驳的这么义正言辞,让他们都跟着心惊胆战。 「杜九言!」任延辉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圣上要杀他,你没有资格拦!」 杜九言扫过任延辉,冷笑一声,和赵煜道:「圣上,再让图答活一刻钟,这一刻钟并不耽误任何事。」 「九言,」赵煜略有些不悦,杜九言已拿下图答堵嘴的布,先一步道:「你说任阁老让你做的这些事,可有证据?」 她不能给赵煜机会犹豫! 谢允低声和缪征道:「这……是有点猖狂了!」 「她又不是第一天,三司会审咱们见识过几次了?」 谢允想想以前的案子,还真是如此。 杜九言不是桂王妃的时候就很狂。 任延辉呵斥道:「他这是污衊之言,杜九言,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是公然伙同图答来污衊本官。你是讼师,污衊陷害朝廷命官,你该知为何罪!」 「都说了一刻钟。」杜九言扫过任延辉,和图答道:「你说。」 图答大神声道:「我有。他的常随韩通曾给我写过信,信就在我衣服的夹层里。」 他说着,挣脱开一把脱掉裤子,扯开前兜缝的夹层,拿出两封信,高举在手中,「这就是他的常随给我写的信。」 大家不忍直视,脸色难看。 「拆开,读!」杜九言警告地扫过任延辉一眼,低声道:「任阁老,您若再拦一下,我立刻打掉你一嘴牙。和你性格正好般配,无耻之人!」 任延辉怒指着她,又转头看向鲁章之,「不愧是你的外孙女,有你鲁章之的风范,虚伪无耻!」 「任阁老今日比你请的讼师还要厉害,就请你接着和我外孙女谈律法吧。」鲁章之淡淡地道:「鲁某洗耳恭听。」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因为他相信杜九言,她办的一定比他更好。 任延辉拂袖,「伪君子。」 「薛按,给我端两把椅子来,我累!」桂王道。 薛按端椅子上来,桂王邀请鲁章之坐下休息,他翘着二郎腿,打了口哨,好整以暇地道:「言言,尽管打!」 「先礼后兵,再不然我就翻脸了。」杜九言笑着,不再看任延辉,示意图答读。 图答大声念了两封信,信的内容很浅显,就是韩通教他何时出发,何处有人接应,会办哪些事! 「这信就是真的,我没有骗人!」图答将信递给杜九言,杜九言道:「你先留着。」 她负手走回来,扬眉看着任延辉,「说到韩通,对于我来说还真是不陌生。」 王宝应送来一张纸,她抖开给众人看,「这张纸,是夏记布庄的管事夏峥交给我的,这上面记的东西,就是二十余天前,袁义被杀有人状告保障堂的案件。」 「杀袁义的兇手王勇,就是被夏峥威胁指使。而指使夏峥执行的人,就是韩通!」 「这张纸,是夏峥在韩通家中记录此案的计划,」她抖开给任延辉看,「都是聪明人,夏峥在记的时候,特意挑选了一张,被韩通孙子印了手印的纸。」 「手印已做过对比,核实无疑!」 任延辉眼睛一转,道:「是韩通?」 「是您的贴身常随,韩通!」 「岂有此理,此事本官会彻查,若有这样的事,本官绝不会姑息包庇,一定严惩。」任延辉看着杜九言,「可若不是,你就是公然污衊。」 杜九言耸肩,不以为然,「韩通办的事,任阁老您不知情?」 「不知,他已是三代同堂的人,做事何须我监督查办。」任延辉道。 「这么说,韩通是韩通,您是您?」 「自然!」任延辉道。 杜九言忽然冲着桂王一行礼,道:「恭喜王爷,您也没事了。」又和赵煜道:「圣上,从任阁老的逻辑里,我认为桂王爷的案子,您不用审了,桂王爷无罪。」 「为什么无罪,若是无罪,那方才我们又在做什么?」牧琰插嘴道。 「这并非我的意思,而是任阁老的意思。属下犯事和主子无关,那么桂王爷自然也是如此。」杜九言掰着手指,道:「王爷的第一项罪,攻打镇远府,当时桂王爷并没有去呢,而是他的属下顾青山出马,此案的三十军棍,应该由顾青山领了。」 「至于炮药,茅道士作为方外人,炼制炮制并不稀松难见,要真是不允,那就罚茅道士充军三年吧。」 「所以,桂王爷没有罪!」 还有这样的定罪办法?大家听的头皮发麻,面皮抽动。 要都是这样,那大家犯罪就能明目张胆的推人出来顶罪了,那还要律法何用?! 「嗯,很有道理。」桂王颔首道:「本王当时年幼无知,心智不稳,所以被人诓骗了,虽然做了一些错事,可却很冤枉!」 有人掩唇憋着笑。 「胡言乱语,攻打镇远以及炼制炮药,这么大的事,桂王爷不下令,他的属下怎么敢私自行动。」任延辉道。 「韩通是你的属下,你不下令,指使图答陷害桂王爷这么大的事情,他怎敢私自行动。」杜九言道:「毕竟,揣摩圣意一心做首辅的人不是韩通,而是你。」 「简直不知所畏,胡言乱语。」任延辉道。 「大人好犀利。」杜九言将纸还给王宝应,对任延辉道:「图答的指控,暂时不着急,因为还有一个人也有话要和你说。」 她话落,和赵煜道:「大人,前大理寺卿吴文钧求见!」 赵煜一愣。 任延辉面色大变。吴文钧……他居然将吴文钧忘记了。 他朝鲁章之看去,有什么东西立刻在他的脑子里连成了线。前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鲁章之这么干脆的请罪入狱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请罪是假,入狱是真,他是冲着吴文钧去的。 任延辉又看向桂王。桂王也是辩都不辩就请罪……他们商量好的? 不会,不会!他做的这一切密不透风,他们不可能提前准备,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二十天内,杜九言做的准备。 任延辉脸色很难看。 「传!」赵煜撑着额头,头疼欲裂。 一身囚服的吴文钧被带上大殿。在牢中已将近一年的时间,吴文钧再次站在这里,恍若隔世。 不但是他有这样的感觉,其他人也是如此。 曾经嚣张张扬的吴文钧,如今成了阶下囚。若非他还有用处,恐怕连再次出现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他对任延辉一向忠诚,杜九言请他上来,他会说吗? 「罪臣叩见圣上!」吴文钧磕头,高唿道。 赵煜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并不想多说。 ------题外话------ 这几天在看个税的事,大家也都在讨论,因为稿税另外,所以看的晕乎乎! 税啊社保啊公积金啊,感觉好神秘好复杂,不是我这种凡人能明白的。 689 细数罪行(一) 「吴大人,」杜九言含笑道:「有什么话您慢慢说,不着急,大家都有兴趣听的。」 吴文钧打量着杜九言。 昨天,她还曾去了牢中,时隔近一年他们也见面了。若非杜九言,他吴文钧也不可能变成阶下囚,身败名裂。 本以为势同水火的对头,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合作的一天。 这些天因为鲁章之,他知道了很多事。虽然他想到了任延辉可能会杀他,可一直不愿去相信。 现在,他不得不相信,很心寒更有不甘心。 「嗯。」吴文钧颔首。 任延辉周身发寒,这近一年,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处理了吴文钧,恰好相反,他背后做了许多的事。可是,那是大理寺是钱羽管理的衙门,看守的人又都是鲁章之吩咐过的。 吴文钧在牢中被保护的滴水不漏。 他屡屡失败后,只能用情打动,暗示吴文钧自尽。吴文钧虽没有照办,但是始终口风很严。 更何况,利益不是他任延辉一个人的利益,那么多人捆在一条船上,包括他吴文钧的家人和族人! 「吴大人,」任延辉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吴文钧笑了,「任大人风采不减啊。」 「而我,却已是此等惨样。」吴文钧说完,冲着赵煜磕头道:「圣上,罪臣有事请奏。」 「八年前任阁老破格提拔成为次辅,罪臣作为门生也于两年后得到他的提拔,升任大理寺卿。」吴文钧道:「任阁老多数的事都会和罪臣商议,微臣也是对他最了解的人。」 「顺天三年,内阁重组,空席一位。当时传言圣上即将破格提拔一位大学士。」吴文钧看了一眼任阁老,「不知圣上当时是什么决定,但外面揣测,圣上最喜付韬。」 「当年年初,户部清查,税额近半年个月空额二十万两。」吴文钧道:「事后查出,乃是当时的户部左侍郎付韬所做,他偏袒老家汝宁,私自宽松半年税额近二十万两。」 「圣上大怒,将付韬贬斥邵阳,做了八品县丞!」吴文钧道:「此事,付韬虽不冤,但他却是掉了任阁老设的局。」 「他知付韬廉洁正直,贪污舞弊就算设局,付韬也不会入局。」 「所以,他暗中嘱咐汝宁知府,上奏汝宁灾情,虽不过只是入冬后寻常的雪灾,却被他说的民不聊生。付韬信了,一帮请求朝廷宽免月税,二则一时心软,应了知府请求,暂缓了半年税额,此一项他并未上奏。」 「付韬一走,任延辉就被提拔入内阁。」吴文钧道。 任延辉气的面色涨紫,和赵煜解释道:「圣上,此事老臣并不知情。」 「吴文钧纯属信口胡诌。」 怎么就说到他身上来了,明明在说桂王的案件。 「是不是胡诌,是有证据的。」杜九言抽出一封信来,「这是当时的汝宁知府,如今的扬州知府亲笔信。」 「他说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汝宁确有灾情,但远没有他上报时的那么严重。」杜九言道:「任大人,您可要看看?」 任延辉拂袖道:「不过是里应外合谋害老夫,不看也罢!」 「不看也没什么,毕竟后面还有。」杜九言和吴文钧道:「吴大人,事情一件一件地说。」 吴文钧便一项一项的细数,他每说一件,杜九言就拿出一份证据,捧在手里。 「这一项关于河坝贪污亏空,还涉及了前工部河道总督潘有量失职失察一事。」杜九言道:「吴大人,这一项和您的案子有关联吗?」 吴文钧道:「是!当时河道出事潘有量正是河道总督,事后他便引咎辞官。」 杜九言点头,看了一眼鲁阁老,当时查案时,并没有涉及潘有量,只是后来鲁阁老在和银手提到此人时,她才注意到。 毕竟河道出事,总督引咎辞职不算稀奇。 就是不知道,银手的身世和潘有量有没有关系,等此事结束后,她要写信问一问银手,在余杭如何。 吴文钧接着道:「水坝贪污案,当时贪污的银两核对不上,并非是微臣一人所拿,而是多半给了任延辉。」 「此事我留有帐薄,留作他日身陷囹圄时,让自己变的有价值,而多活几日。」 也确实,他去年犯案,今年还活着,就是因为他有价值,知道的多。 「这里,」杜九言将帐薄拿出来,递交给薛按,「吴大人是个心细谨慎的人,他一笔一笔的帐目,比帐房先生记的还要清楚。」 薛按递交给赵煜。 赵煜沉着脸随手翻了两页,就这两页中,就已经看到了四五次任延辉的名字。他的名字每一次出现,都跟着一笔庞大的数目。 当官的,比他这个当君主的更有钱。 赵煜不禁笑了起来,将帐薄放在手边,没有继续翻看下去。 「帐薄在六年间一共记录了五十二笔,进出流水的钱额,在三百万两上下。」 「而这五十二笔中,有四十六笔是和任阁老有关,所涉钱额,足有二百四十六万两。」杜九言看着任延辉,「任阁老,您每日穿的那么寒酸,您贪的钱,是养外室了还是铺在床上每日枕着睡觉呢?」 「圣上,老臣冤枉。」任延辉知道,这个时候和杜九言再辩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只要让赵煜不动杀念,记着他的重要性就可以了。 更何况,如果他和鲁阁老都没有了,赵煜想要再扶持两个起来,所花费的精力和财力,只会更大。 下一个上来的人,谁知道会是什么样。 「这么多年,老臣对朝廷对圣上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任延辉道:「或许老臣是没有脸面说两袖清风,老臣也愿意受到惩罚,但绝没有他们所说的如此巨大的金额。」 「老臣是真的贫困,没有任何造假之处。」 「他们这是污衊陷害、欲加之罪!」任延辉道。 「圣上,任阁老一向清廉,绝不会做这种事。」任党官员纷纷出列,这个时候不保任延辉,那还要什么时候保。 他们必须抱团。 赵煜闭目养神,这些日子他的话一直很少,不表态不露神思,让人琢磨不透。 「清廉二字何其无辜,居然被用来形容任阁老!」杜九言笑眯眯地道:「以上,是任阁老入阁后,吴文钧所知道的事情,想必还有很多不为外人知道的。」 「这一桩桩罪行,实在是令人惊愕又失望,若还将任延辉留在朝廷,就是对天下贪官的纵容包庇,对清廉好官的侮辱。」 「这歪风邪气,必然会如同蛀虫,一点点蚕食大周,令它分崩瓦解。」 赵煜没有说话。 杜九言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对上任延辉的视线,他的目光虽气怒兇狠,可却依旧很稳,显然,他知道赵煜还是不捨得杀了他。 她能理解赵煜,所以,这把火还要接着烧。 杜九言冲着任延辉笑了,笑容比他更笃定,更沉稳。 任延辉骇然,心头突跳,他勐然转身正要说话,杜九言已先他一步,道:「圣上!话说到这里,不免再回头说一说桂王爷的案子。」 「桂王爷有没有心造反,圣上您是他哥哥,您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若真有心,就不会胡闹至此,漏洞百出,以至于这两年和我一起做县令,查办案件,四处折腾闹着玩儿。」 「他如果真有心,这些年在朝廷,他大可经营自己的势力。可您心知,他不但在朝中没有任何私交官员,以往所交的功勋旧友也不再密切来往。甚至于,他和我的娘家安国公府以及靖宁侯府都不走动。」 「如果他真有心,就不会对您撒娇撒泼,在您面前还依旧和儿时一般,千方百计得兄长的爱护。」杜九言看着赵煜,柔声道:「桂王的纯粹,您比我更清楚。他要的不过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太后娘娘身体健康,您依旧是他的好哥哥。」 「他得您这样的兄长,是他此生的福气。而您也是对他珍之爱之。」杜九言语重心长地道:「圣上,父母情来自抚养和血浓于水,夫妻情来自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只有兄弟情,才是您二人共同经营彼此付出了真心,得到的情谊。」 赵煜的眼前,就浮现出自小桂王在他面前闹腾的画面。桂王想要他的糖,他有十块也愿意都给他,可是桂王每每闹腾一通,却也只拿走五块,总会给他留下一半。 他爱护桂王,这是发自肺腑的疼爱。 正如杜九言所说,这一份兄弟情,是他们兄弟彼此坦诚相待,付出真心才经营得到的。 「王爷,」杜九言看向桂王,桂王盪气迴肠地喊了一声,「哥!」 赵煜鼻尖一酸,怒骂道:「臭小子!」 杜九言忽然抬手指向任延辉,「可是这个人,他擅自揣摩圣意,他认定安山王和怀王出事,乃圣上之手笔,所以此番,他要代替圣上出手,离间他们的兄弟之情。」 「任延辉!」杜九言指着任延辉,大声喊他。任延辉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第一罪,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第二罪,你在其位不谋其政,利用圣上对你的信任,倾轧朝野排除异己,而从不顾及朝政。」 「第三罪,你揣测圣意,自以为是,污衊圣上之名!」 「第四罪,你陷害王爷、忠臣,离间圣上和桂王的兄弟之情!」 「任延辉,你对得起圣上的信任託付吗?对得起你头上这顶乌纱帽吗?」 「你该死,死上千百遍,也难以平民愤!」 690 跼高蹐厚(二) 「圣上!」杜九言道:「任延辉所犯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这天下之大,学子千百万,有能者不计其数。这朝堂之大官员数千,人才济济。」 「如任延辉这般,留作何用?」杜九言道:「求圣上明辨!」 她话落,身后的人气息一窒,随即,由钱羽带头,多半数人站出来,拱手道:「求圣上明辨,莫要再让佞臣贪官迫害忠臣良将,毁江山社稷只在一旦啊!」 赵煜看向任延辉,杜九言的话言犹在耳。 「你认为,安山王和怀王之事,乃朕之手笔?」赵煜叱问道。 任延辉噗通跪下,道:「圣上,老臣没有这个意思,老臣对桂王,只是就事论事。绝没有其他意思。」 「没有其他意思,你何故扯出桂王?」赵煜道。 「桂王屡屡出格,坏了多少的规矩,这一项不提,将来必有后人做榜样。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宽容仁厚的您,也没有纯粹善良的桂王爷了……若有人照猫画虎,岂不是乱了超纲。」 「老臣用心良苦啊!」 「你果然是用心良苦,朕都不曾担忧,你倒是替朕分了忧了。」赵煜冷哼一声,「朕容你,待你,你对朕只得了一个宽容仁厚的评价?」 「就是因为朕宽容仁厚,所以你就能肆无忌惮,挑战朕的底线,是不是?」 砰! 赵煜将手边的茶盅拂扫下来,茶盅砰地一声飞落在地上,溅的碎瓷满地解释。 任延辉趴在地上,喊道:「圣上,老臣冤枉,老臣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好一个忠心耿耿,仿佛这满朝重臣,就只有你一人对朕忠心!」赵煜道:「朕不稀罕,这朝堂少了谁,都能动。」 「薛按!」赵煜道:「除了他的乌纱帽,将这奸贼交由大理寺,全权查办。」 「朕要给天下人、给众臣、给自己,一个交代!」 「是!」薛按从上面下来。 「圣上,」任党众人才从惊骇中回神,他们没有想到,这场官司会演变成这样,反转到令他们目瞪口呆,「圣上,任阁老虽有过,可也有功啊。」 「请您念在他这几年殚精竭虑,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 任延辉喊道:「老臣知错,求圣上宽恕啊。」 「求圣上宽恕!」 齐齐的声音刚落下,就听赵煜道:「如此地步,你们还要朕宽恕他?」 「看来,朕的好脾气,在你们眼中就是毫无底线,没有原则的软弱无能是不是?」 「带走!」赵煜指着任延辉,又看着求情的众人,怒道:「朕若再听到一个人求情,朕立刻就成全了你们的忠心,陪着他一起去牢中。」 大殿上一静,顿时没有人敢求情。 圣上真的一点不知道任延辉的事吗?不,他是知道的,就如当初吴文钧犯罪圣上及时打住,没有再继续查下午,为的就是保护任延辉。 圣上不捨得杀,这是肯定的。 可是,为什么在刚才又改变了主意呢? 大家朝杜九言看去,是她,她刚才一定是说了什么,彻底激怒了圣上,让圣上断了任延辉的念头,起了杀心。 刚才脑袋嗡嗡响,他们根本没有听清楚啊。 一侧,谢允擦了擦帽子底下的汗,低声和缪征道:「这一招,太狠了。」 「嗯。」缪征抖了抖后背湿漉漉黏着的衣服,压着声音道:「反转,再反转,本官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谢允道:「这杜九言,以后少惹为妙,避而远之。」 难怪,她从一开始就强调兄弟情,是的,这一场案子辩的不是谁清白,而是在赌,赌的是谁先让赵煜起杀心。 那一句,任延辉离间兄弟情,那一句任延辉揣摩圣意,那一句任延辉认定安山王和怀王乃圣上手笔……就像三把利刃,彻底断送了任延辉在圣上心中不舍。 圣上脾气再好,也是个人,是个君主。泥菩萨还有三分性,何况圣上。 「嗯,不简单啊。难怪鲁阁老和桂王爷不出手,有她在,根本不需要他们帮忙。」缪征道。 薛按上前来,将任延辉道乌纱摘下来,任延辉磕头求情,满殿上所有人静默,只有他一人哭喊求饶。 侍卫上来,一人一边压住他。 任延辉被拖拽了起来,他满脸的泪,一转头看到杜九言……不可能,他不可能输的。 他还没有坐上首辅,他还没有辅佐圣上开创盛世,他还没有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怎么可能输,怎么会输给杜九言。 不可能! 「杜九言,」任延辉一字一句道:「你陷害我,你这个卑鄙小人。」 杜九言道:「不送!」 任延辉喊着,「圣上,老臣冤枉啊!」 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大殿上,这期间大家都静默在原地。 赵煜扶额靠在龙椅上,头晕目眩。 杜九言站在远处,目光一扫落在任党众人身上,被她一看,大家心头一缩,顿时目光四处溃散,东躲西藏地垂着头避开。 原以为,鲁章之必输,可短短几个时辰风向斗转,任延辉却成了阶下囚,丢官甚至将要丢命! 这……他们还在发懵。 一时回想,居然不知道杜九言是怎么做的。 杜九言收回目光看向牧琰。 牧琰满头的汗,无声无息地后退,像一只斗败的硕鼠,跼高蹐厚! 他站在门口,垂目垂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还站着干什么?」赵煜指着所有人,「要朕留你们午饭吗?」 「退朝!」 赵煜说着,怒气沖沖地走了。 大家擦了汗,任党不敢逗留,迅速出门而去,牧琰混在人群中,几乎是小跑着出宫门。 「九言今日很好。」安国公上前来,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祖父为你骄傲。」 杜九言拱手,道:「是鲁阁老安排得当,不然许多的证据,我一时想查也查不到。」 这里面,许多的证据都是鲁章之一直握在手中的,好几年了,他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今天,不能一击必中,就索性忍他让他! 「嗯。」安国公沖鲁章之拱手,「化险为夷,否极泰来,恭喜恭喜。」 鲁阁老摆手,嘆气道:「不提也罢,朝中事伤的还是圣上的心,若非逼不得已,还是不要发生的好啊。」他说着,看向杜九言,欣慰地道:「辛苦九言了!」 「没有你,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你最后那几句,铿锵有力令人湿了眼眶,我的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杜九言道:「您别这么说。」又道:「我送您回去,您住了几日的牢房,要回去好好休息几日才行。」 赵煜没有提桂王和鲁阁老,这结果自然就是装傻充愣,过去就过去了。 「不用你送,你和王爷去陪陪圣上。」鲁阁老道。 「我送阁老回去。」安国公道:「你们去吧。」 杜九言也正有此意,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人目送他们离开,则去了后宫。 安国用和鲁章之并肩出去,安国公道:「我本以为她辨不成,毕竟桂王爷的事并非全部杜撰啊。」 「嗯。」鲁章之颔首道:「我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拉着任延辉一起,给后来人让位。」 安国公笑了起来,「没想到她刁钻的很,抓着兄弟情不放。一直谈情而不提律法。」 「不在公堂,自不用非谈律不可啊。」鲁章之失笑道。 她抓着情不放,还偏说是对手起头,她不过跟从。 这丫头,真是又聪明又刁钻。 两人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鲁阁老一上街,街面上就沸腾起来…… 有大胆的人问道:「阁老,您和桂王也没事了?」 「托福托福,没有事了。」 「恭喜您啊鲁阁老,否极泰来,大吉大利。」 「同喜同喜。」 「杜先生出手,那肯定稳赢。」有人哈哈笑着道:「以后可再看不到任阁老穿着补丁衣服虚伪做作招摇过市了。」 大理寺差役迎了过来,冲着两人行礼,道:「鲁阁老,任延辉说他要见您,您若不去,就一定会后悔的。」 「你去告诉我,我回去换了衣服就去。」鲁章之淡淡地道。 差役应是回去。 「你别太辛苦。」安国公和鲁章之道:「若有需要,就遣人去找我。」 鲁章之道谢,和安国公分开上了轿子,各自回家。 在几条巷子的后面,有个门面不招摇的茶馆,此刻茶馆外面挂着歇业的牌子,老闆坐在门口,跑着一壶茶,不急不慢地对着茶壶喝着。 随即,从巷子的一侧来了一位穿着官府的官员,紧接着又来了一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陆陆续续进了十几位官员。 老闆左右看看,迅速将门关上,就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各位大人,快想想办法,圣上今日是真的动了杀念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救阁老啊。」 「救肯定要救,但绝不是现在救。鲁章之是不可能让我们将人放出来的。」 「那再等几日?圣上应该不会立刻杀吧?」 「看情况应该不会。」 「今天真是太憋屈了,那杜九言可真是牙尖嘴利!这样的人,以后各位大人再遇上,一定要谨慎小心。」 「本来以为稳赢,下官还定了酒席,今晚去喝一杯。没有想到,一个上午成败反转了。被打的措手不及。」 众人聚在小小的茶社里,唉声嘆气。 「鲁阁老以退为进,打的是吴文钧的主意。桂王爷什么都不用辩,因为他只要能确保圣上对他不动杀心就行。这两人都静下来,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道前面还有个更狡诈厉害的。」 杜九言的厉害,在乎她聪明睿智,思维开拓,这样的人若有架子,好可摆谱还好说点,可偏她还不能不要脸,撒得开豁的出去。 这就好比,对方比你聪明比你地位高比你能说会道,还能比你脸皮更厚。 怎么赢? 「牧琰呢?」有人问道:「没看到他人。」 691 心愿达成(三) 牧琰从宫里出来,并没有跟着所有官员一起从长街回去,而是进了小巷,东拐西绕,生怕被人看见。 可刚走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个妇人在他后面喊道:「这不是牧会长吗?」 牧琰头也不会的加快了步伐。 「牧会长你跑什么。输了就输了,这有什么关系。」 「我顶多笑话你,又不会打你。」又道:「放心,输给我们杜先生没丢人,毕竟啊,这男人辩讼怎么也不如我们女人嘛!」 牧琰烦躁不已,小跑着消失在巷子里。 「呸!」妇人道:「算个什么东西。居然和任延辉一起害我们王爷。」 「也不看看王爷是谁的夫君。这今天是稳赢的,要是输了我们绝对不会饶了你们的。」妇人说着又啐了一口,走了。 牧琰一口气到燕京讼行后门的巷子里,敲开角门,待门关上他才松了口气。 「先生,您没事吧?」书童看他一头的汗,忙递了帕子过来,担忧地问道:「杜九言报復您吗?」 牧琰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 他只是避一避风头。任延辉关了进去,接下来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尤其是这个案子还针对桂王和鲁阁老。本以为会赢的,可是没有想到,被杜九言拧过去了。 「先生,您不是说这个案子不会输吗,桂王和鲁阁老就算不会杀头,也肯定逃不过判刑。怎么……」小书童没有听到朝辩内容,所以一脸好奇不解。 十拿九稳的案子,怎么就输了。 「你忙你的去吧。」牧琰不想多说。 输了毕竟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杜九言太刁钻了,居然抓住了他们一开始的立意。不过她说的没有错,一开始任阁老做的一桩桩的安排,就没有想过能通过律法杀了桂王。 毕竟,桂王所犯的不是十恶不赦,和安山王以及怀王的案子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任延辉做的最多的安排,就是寒心,寒了圣上的心。 但却被杜九言用同样的方法反将一军。 他忽然理解了,当时申道儒辩输后的心情,有种即将被淘汰,被年轻人彻底碾压超越的惶恐不安。 仿佛过往的经验在杜九言这里,不值得一提,他们变成新手,磕磕碰碰疲于应付。 连应付都已是精疲力尽,又怎么还有机会赢她。 牧琰疲惫地回到房里。燕京讼行里安静的仿若无人之境,连午饭期间的饭堂,大家也只是小声说着话。 「到这个地步,你说杜九言会不会来燕京做会长?」 「有机会她肯定来的吧,当年她不还做西南的会长吗?」 「我感觉不会,她待在三尺堂舒舒服服的,根本对燕京没有兴趣。」 「说实话,要是能来咱们出去,也不用那么尴尬了。」 此话落,大家都埋头吃饭,不再聊。聊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闷闷地道:「最近别出门,多看书吧。」 …… 鲁章之回到家里,鲁夫人和鲁念宗带着小萝蔔等在门口,一看见他小萝蔔就沖了一过来,老远就看到:「曾祖父!」 见小萝蔔冲着,鲁章之板着的脸松了一些,蹲下来接住了他,「哎呦,外曾祖父要被撞跌倒了。」 「曾祖父,您在里面好不好,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肉?」 鲁章之笑了,颔首道:「还真的饿了也想吃肉。」 「晚上我和舅公给您钓鱼吃,曾祖母还让办酒席了,有美酒佳肴,您一定要将瘦下去的肉,再养回来。」小萝蔔摸着鲁章之瘦削的脸道。 鲁章之颔首,「真是有心了。」说着,看向鲁夫人和鲁念宗,道:「帮我准备水洗漱,我去一趟大理寺就回来。」 「怎么还要去?」鲁夫人问道。 「是去看任延辉吧?」鲁念宗道。 鲁章之颔首,「几年的朋友了,一朝成败总要说几句。」 「你先回去,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 鲁章之牵着小萝蔔,几个人回了内院。一会儿水上来他泡在桶里,鲁夫人帮他洗头,笑着道:「这头上洗一次还不行,可真是够脏的。」 「已经算好的了。」 鲁夫人道:「不过也值得了。任延辉终于下去了,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嗯,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心术又不正。势必不能留的。」 鲁夫人给他擦着头髮,「圣上要是知道你这般用心良苦,也会感动的吧。不过,对于留着任延辉,我觉得圣上做的也不明智。」 「圣上有圣上的考量,可作为臣子,先帝又将这朝政託付给我,我就算违背了圣上的意思,也势必要办到的。」 鲁夫人颔首应是。 「这次能这么顺利,辛苦有九言。」鲁章之回头看着她,目光发亮,「今天在大殿上看着她,我忽然对娇娇的嫁给万千的事,就释然了。他们虽走了,却给我们留下了九言。」 鲁夫人一怔,她十七岁嫁给鲁章之,已有四十几年,却是第一次在鲁章之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骄傲,欣慰,欢喜,不加掩饰和压制的,浮现出来。 她跟着鼻尖一酸,摸了摸鲁章之的脸,道:「我也这么觉得,娇娇和万千九泉之下知道了他们的女儿这么能干,一定会高兴的。」 鲁章之转回去靠在水桶里,将湿漉漉的帕子搭在脸上。 夫妻两个人许久没有再说话。 鲁夫人悄悄擦了眼泪。 洗漱好,鲁章之换上一件半旧的长褂,神色轻松地去了大理寺。 任延辉就住在他住的牢房里,吴文钧依旧在隔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人一边离的很远。 「你觉得你赢了?」任延辉看着鲁章之。 「不然呢?」鲁章之道:「你此番若不可能出的去。」 任延辉起身,走到门边来,两个隔着栏杆看着对方。任延辉道:「鲁章之你汲汲营营几十年经营势力,却被我初来乍到的六年八年,沖的溃不成军。」 「你现在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鲁章之摇头,「我不需要光彩。」 任延辉凝眉,冷笑道:「你休要和我说大义,你若不眷恋名利,又何必为官做宰。」 「眷恋自然是眷恋,可年事已高力不从心。」鲁章之道:「所以,在我离开前,一定要将你拉下来。」 任延辉攥着拳头,「事情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可不一定。」 「你若请我来,是为了说了这些,那不说也罢。」鲁章之道:「我既然敢将您扳倒,就有办法清算你的党羽。顺则留逆则去。」 「这一点本事,我鲁某人还是有的。」 他原本是明年或者后年致仕的,所以,要在这两年内,将任延辉剔除内阁,哪怕不能定罪只将他外放也没有关系。只要一年,他再扶持两位品行端正,能力不凡的人上来就可以了。 那么,就算将来任延辉再回来,他扶持的人在朝堂也站住脚了。 如此,他就算离开也能放心了。 不过,现在的这个结果显然让他更加满意。接下来他就有更加充分的时间,扶植新人,辅佐圣上。 将来他去也有一点脸面去见先帝。 「你打算让付韬回来,还是潘有量?」任延辉道:「付韬为人太过刚正,外放州府打理一方事物或许还行,可让他进内阁,以他木讷不知进退的性子,不会有什么作为。」 「潘有亮更不用说了,他除了痴迷水利还会什么?」 「除非你扶持钱羽!」任延辉道:「不过你想好了,满朝堂都是你是的人,若哪一天你走了,圣上第一个清算的,就是他们。」 鲁章之看着他没有说话。 任延辉压低了声音,道:「你还不懂吗?圣上扶持我目的就是为了压制你,我在你在我去你也不过多留几日而已。」 「你占着先帝的託付,刚愎自用,自诩重臣。为国为社稷。你是好,可圣上的身边不能只有你啊。」任延辉道:「你浸淫官场一生,这一点道理都不懂?」 鲁章之看着任延辉,微微颔首,道:「正是一生都是官,所以就懂得,官员更迭的速度。」 「你我都是。没有谁会一直留在这里,稳如泰山。」 任延辉嗤笑一声,「欺名盗世!你不过是想要霸占着首辅之位罢了,何必用这种冠名堂皇的理由。」 「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输?」鲁章之问道。 任延辉道:「不过没有生出一个能帮衬我的外孙女。」 「这是其一,」鲁章之道:「其次,是你猜错了圣上的意思。」 任延辉微怔,脱口就道:「不可能!」 「二位王爷,并非圣上的手笔。」 任延辉不敢置信,「不可能。」他走了两圈停下来看着鲁章之,「难道是桂王?」 「都不是。」鲁章之道:「圣上连杀你我都要犹豫,何况自己的兄弟。」 任延辉浑身冰冷,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摇摇欲坠,他盯着鲁章之,「那是谁?」 「不知。」鲁章之道。 任延辉忽然哈哈大笑,摇着头道:「所以你又多了一个理由杀我?」 「因为我走了,那个人就会浮出水面了?」 鲁章之道:「只是猜测而已,你走,是必然势。」 「那我可真要好好活着了,」任延辉盯着鲁阁老,低声道:「两虎相争,等你们两败俱伤,这首辅依旧是我的。」 鲁章之打量了他一眼,不欲再多言,而是走到吴文钧身边,道:「文钧不必多虑,这牢房于你而言,比自由之身更安全。」 「慢走!」吴文钧道:「你我不想欠。」 鲁章之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延辉踉跄了两步,在地上坐下来,目光阴冷。 ------题外话------ 没改错别字,等睡醒了再来改,如果实在太多就下午看,我去睡觉了! 要寒假了,热闹的寒假来临了。 692 认罪态度(一) 后宫中,桂王和杜九言蹲在御书房的门外,薛按苦笑着陪他们一起蹲着。 「老奴跟了圣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圣上发这么大的火。」薛按道:「王爷,王妃,要不您二位明儿再来?」 桂王白了他一眼,「我认识他二十几年,我也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 「就是因为没见过,才要见见。」桂王道。 薛按失笑。其实桂王是担心赵煜,所以在这里等着,可他就是不直接说。 「我饿了,」桂王摆手道:「你去弄些点心给我们垫垫。」 薛按应是。 桂王看着蹲在她对面的杜九言,低声道:「媳妇儿,你今天格外的帅。」 「哼!」杜九言道:「某些人不知藏了多少秘密不和我说。还说想洞房,我给你去买块猪肉得了。」 桂王一愣,「买猪肉干什么?」 「红烧肉!」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桂王挪过来,和她面对面,「你别生气,有的事情我说不说其实都没什么,主要还是看结果,过程根本不重要。」 「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杜九言戳他的额头,「你这个人,越看越不讨喜!」 「哎呦!」桂王被她戳倒在地上,索性坐地上抱着她的胳膊,「我错了,我认错。」 「看在你今天救我一命的份上,就原谅我吧。」 「我救你一命,还要费力原谅你,我是脑子不好吗?」杜九言道。 「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我是你的人,对于自己的东西你要珍之爱之。」桂王道。 杜九言被他气笑了,左右看看没人,掐他腰上的肉,「送你十块猪肉。」 「我不要猪肉。」桂王疼的嘶嘶吸气,「我要你。你救了我,我要用一生来报答你。」 「帮你生儿育女,给你体贴貌美的夫君,帮你暖床。」桂王蹭着,眼巴巴地道。 杜九言哼了一声。 「王爷,王妃,点心来了。」薛按憋着笑,只要有王爷和王妃的地方,气氛就一定会轻松起来。 桂王给杜九言餵了一块,他自己吃了一块,「一早上,饿死我了。」 「我渴!」杜九言噎的喉咙难受,「吃什么东西,要喝水。」 桂王瞪薛按,「水!」 薛按拿了茶,忙让小内侍送来,两人咕嘟嘟喝了一杯水,吃了两块点心,腿都蹲麻了。 「哪条腿,我给你捶捶。」桂王盘腿坐在地上,给杜九言捶腿。 按道理他们应该跪着等,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蹲着。蹲着虽辛苦,可比跪着舒服多了。 就在这时,就听到御书房里传来赵煜的声音,「滚进来!」 「喊了喊了。」杜九言推了推桂王。 桂王摇了摇头。 杜九言冲着他的腰使劲一拧,桂王疼的一声惨叫,悽惨地喊道:「哥!」 喊完,顺势挂着眼泪就推门进去了。 杜九言垂着头缩着肩膀跟在后面。 「跑这里来干什么,窸窸窣窣的,朕当外面蹲着老鼠呢。」赵煜看着两个人。 「哥,我错了。」桂王眼巴巴地看着赵煜。 赵煜坐在龙案,脸色不好怒气未消,他瞪着桂王,道:「朕没有定你的罪,你现在跑来认罪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做了什么朕不知道的事?」 「没有了。」桂王道,「我就做了那么点事。」 「胆大包天的东西!」赵煜丢了个奏疏下来,「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背着朕左一件荒唐事又一件荒唐事。你说说这么多年,朕给你善后了多少次?」 「嗯。」桂王点头,「谁让你是哥呢。」 赵煜瞪眼,「你再说一遍?」 「你是我哥!」桂王道。 赵煜气的胸口起伏,指着他,「你过来。」 桂王乖巧地走过去,赵煜就站起来,戳着他的额头,「朕看你就来气,那三十军棍不打了,朕要气一辈子。」 「三十太多了。」桂王道,「三下吧,出出气就好了。」 赵煜用奏疏抽了一下他的胳膊,「还讨价还价,你要不要脸。」 桂王垂着头不说话。 「圣上,」杜九言正要说话,赵煜就指着她道,「你们夫妻两个,沆瀣一气,你也闭嘴!」 杜九言瘪了瘪嘴,不敢开口了。 「好了好了。」太后由钱嬷嬷扶着从门口进来,「亲兄弟,撒气就好了,你看看他这样子,哪有胆子造反,你就算了吧。」 赵煜道:「孩儿知道他没胆子,可就是生气,他有事也不和朕说,反倒每回缺钱,都来找朕哭穷。」 「也对!」太后想了想,觉得赵煜说的有道理,就指着桂王道,「这个臭小子,大事不商量,一哭穷就来了。」 「打他!」太后道,「连着哀家的份一起打了。」 赵煜捨不得打别的地方,揪着他就抽他的胳膊。 「哎呦哎呦。」钱嬷嬷松了太后,心疼地上前去,「圣上,王爷年纪还小不懂事,您手下留情啊。」 「要不,您打嬷嬷吧。」 赵煜怎么可能打钱嬷嬷,便就坡下驴丢了打人的奏摺。 桂王垂着头一脸诚恳地认错,但眼睛都是笑意,暖若春风。 「嬷嬷看看。」钱嬷嬷就将桂王的袖子撸起来,看到桂王的胳膊上红了一片,她心疼的直抽,「这打的可不轻,都快赶上三十军棍了。」 赵煜抚额,三十军棍皮开肉绽,他就拍了几下,哪有这么夸张。 想了想他也看了一眼,没说话。 「今晚哀家请客,」太后道,「去坤宁宫用膳。」 钱嬷嬷道:「奴婢做饭!」 「我陪酒!」杜九言道。 太后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不在朝堂公堂,你是王妃。」 「是!」杜九言行礼,冲着大家柔柔弱弱一笑,捏着嗓子道:「我陪酒!」 她这样子,扭捏做作,实在是滑稽可笑。 赵煜没忍住笑了出来,「母后,这两个人一丘之貉,实在是让朕生气。」 太后道:「你别和他们一般计较,两个小骗子而已。」 赵煜一脸无奈。 「去坤宁宫吧。」太后道:「省的在这里惹你哥哥生气。」 桂王应是,又回头看着赵煜,冲着他一笑,「哥,我是真的穷!」 「你再说。」赵煜道。 桂王拉着杜九言一熘烟跑走了。 太后和赵煜道:「为了他这点破事,你都好些天没去坤宁宫了,哀家看你也不比他好多少。」 赵煜道:「朕这不是怕您生气吗?」 「哀家气什么?他要错了,你就罚,他要没错你就宠着。」太后道,「哀家在你心里就这么偏心啊。」 「他是心头肉,你何尝不是。」太后道。 赵煜给太后认错,「母后,孩儿错了。」 「等会儿带皇后和年周一起过来用膳。」太后道,「任延辉你也着实不该留了。他去了,自然还有人能得力顺手。」 赵煜颔首,「朕也想明白了,不过再养一个出来,都是聪明人,总会用顺手的。」 「吃饭就不去了,朕一个早朝到下午,还有许多事要做。改日吧,都是一家人哪天都行。」 「也行,那就改天再约。哀家再给你教训墨兮去。」太后说着,由钱嬷嬷扶着出去。 赵煜嘆了口气,又忍不住笑起来,薛按看他笑,也跟着轻松地笑着,「奴婢见您心情好,就觉得天一下子就放晴了。」 「春暖花开,晴空万里!」 「圣上,您别生桂王爷的气,奴婢也觉得杜先生说的句句在理,桂王爷他……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善良。」薛按道。 赵煜道:「朕也没信他有这个心,朕只是心寒这一场暴风雨终究还是来了。」 「只是没想到牵了这么多事出来,实在是头疼。」 薛按松了口气。 杜九言和桂王一边走一边低声道:「王爷,您刚才表现的很好,信手拈来,娴熟老道!」 「那是,」桂王道,「熟能生巧。」 杜九言噗嗤一笑,又道:「王爷,其实我很羡慕你。」 「嗯?」桂王看着她,「羡慕我有好媳妇吗?」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母亲,这么好的哥哥。」 桂王顿了顿,扬眉道:「那倒是。」 「所以,王爷您要珍惜啊。以前造反不管真假,都不应该再想了。」杜九言道,「圣上做君主,比王爷您合适。」 「王爷像一只鸟,您应该腾飞在天空,享受自由无拘无束。」 「待在金銮殿上,就等于折断了您的翅膀。」 桂王停下来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盯着目光微亮,有太多欲言又止的沉默,好一会儿他捧着她的脸,动情地道:「我很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包括你。」 杜九言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口,好一会儿她道:「王爷,您真的胖了一点。」 「认真点。」桂王亲了亲她的发顶,「本王正煽情呢。」 杜九言哦了一声,接着靠着,「您继续。」 「言言,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都说。」桂王道。 693 吃的代价(二) 杜九言笑了:「我没有想知道的,您也不要强迫自己,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留着。」 她松开他,扬眉道:「人生在世,总要有点体己的秘密,否则就没神秘感没意思了。」 「还是言言懂我。」桂王柔声道:「就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直到我死的那天。」 杜九言轻笑,「那还不如忘记,忘记它才是真的轻松。」 「好。」桂王柔声道,「把一切都忘了,只要记得你是我媳妇就好了。」 杜九言嘟着嘴,深情地看着桂王,「王爷,妾身好感动!」 「感动就对了。」桂王道:「趁热打铁,洞房吧。」 杜九言扶额,想到什么,道:「王爷,咱们戴罪立功去吧。」 「你是说作乱的兵匪?」 「嗯。」杜九言道:「任延辉一走,后面还有暴风骤雨等着。」 「我们暂时离开个三五天,等尘埃落定再回来。」杜九言道:「正好表现一下,将顺德几处的所谓兵匪都剿了。」 桂王颔首,「有道理。」 「不过,你确定不是手痒想打架?」 「也有点。」杜九言道:「找点事情做做,显得我们很忙碌,这样会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贵气。」 桂王道:「你居然也懂这个?」 「我们果然是同路人,心有灵犀。」 杜九言哈哈大笑,牵着桂王的手,「那么以前王爷装作很忙碌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有时候找棵树,躺着树枝上睡觉,有时候出门绕一圈偷偷回房睡觉,有时候找个庙听诵经顺便打盹儿。」桂王道,「总之,不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就好了。」 杜九言道:「我想到了跛爷,他也常常这样,不定也去庙里听诵经了。」 「那肯定的,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事做。」桂王道:「又不当差当官的,还没媳妇。」 「不过以后我不用了,毕竟我是有媳妇的人。他是不能和我比的!」 「那我认为您还是去庙里听诵经比较好。」 「不去,我要陪着媳妇儿。」 「有什么可玩的,大眼瞪小眼?」 「你玩我,或者我玩你。」 杜九言呸了他一脸,「不要没事就开始散发求偶的气息,面相实在太猥琐了。」 「是繁衍……」桂王在她耳边道:「很着急。」 杜九言停下来,冲着他结结实实地翻两个白眼,「噁心!」 「这多正常,我们是夫妻。」桂王蹭了蹭她,「反正很着急。」 杜九言憋着笑,「知道了知道了,挑个黄道吉日,我抽空把你办了。」 「就今天!」 「行吧。一会儿喝点酒助助兴。」 「你说的啊,」桂王嘿嘿一笑,小跑着进了坤宁宫,「大姑姑,帮我烧水,我洗澡!」 龚大姑姑迎过来,看见桂王就红了眼睛,「王爷,您怎么瘦了,是不是宗人府里吃的不好。」又道:「您等下,奴婢这就给您准备去。」 「王妃呢,没有和您一起过来吗?」 「我在这里呢。」杜九言进去,「娘娘和钱嬷嬷在后面,您先给王爷准备沐浴吧,我自己坐会儿。」 龚大姑姑应是,喊了龚二姑姑过来,「给王妃端点心泡茶。」 杜九言坐下来,王宝应抱着一叠卷宗过来,「杜先生,这些东西您还留着吗?」 王宝应感觉极好,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还做了一回讼师。那感觉比做太监好多了。 做太监再风光到底还是伺候人的,可做讼师就不一样,虽没有官爵,可站在那里,谁也不敢轻视。尤其是他站在杜九言身边,那种荣誉感,能让他热泪盈眶,恨不得大哭大笑一场。 「给我吧,我还想下午去看看任延辉,有个问题想问问他。」 王宝应将杜九言的茶盅递给她,「王妃娘娘,您收徒弟吗?」 「奴婢不做讼师,就做您小跟班,以后您上场打官司,奴婢给您捧着卷宗证据。」 杜九言愕然,「您这是打算改换职业?不过我请不起您啊,您是坤宁宫的外务大管事,跟着我,那是大材小用。」 「再说,我也养不起您,您例钱一个月比我都要高呢吧。」 王宝应摆手,「奴婢存的银子够用了,不要您给例钱。只要能跟着您打官司,奴婢月月孝敬您。」 「多少?」杜九言眼睛一亮。 王宝应就伸出一根手指头,杜九言道:「一两?」 「哪能啊。」王宝应道:「奴婢孝敬您十两,多了,奴婢没有,这十两奴婢还是能负担得起。」 杜九言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就听到钱嬷嬷道:「……还做讼师,你走了坤宁宫怎么办?撂了挑子谁给你担着?想都不要想。」 「王妃娘娘,您别听王宝应的,他这辈子除了坤宁宫,哪里都不许去。」 王宝应顿时软了,迅速改口道:「不去不去,奴婢就闹着玩儿,哪捨得走啊。」 杜九言笑的前俯后仰。 「让你做一次讼师,你还飘起来了,」太后撇了他一眼,拉着杜九言的手坐下来,道:「你可又救了墨兮一命。」 杜九言一脸戒备地等着太后接着说。 「救一次又一次,这么厚的缘分,实在是不容易。」太后道:「现在哀家就担心,墨兮配不上你,要是哪天你遇见比墨兮更好的,你变心了怎么办?」 杜九言咧嘴,「不、不会吧?」 「这可说不定,情啊爱啊这东西图的就是个新鲜。可夫妻两个过日子,时间久了就没这些情爱了,不可靠的。」太后语重心长地道:「你可知道,让婚姻坚不可破的唯一法宝是什么?」 「钱?」杜九言脱口而出。 「钱什么啊!」太后大怒,这都什么孩子,气死她了。可想想要忍着,毕竟人还没骗到手,她笑眯眯语气和蔼地道,「是孩子。孩子越多婚姻越稳。」 她就知道,太后一开口,准是这件事! 老姜,她斗不过! 「嗯,我知道了。」杜九言道:「我们今晚就努力。」 太后眼睛一亮,「真的?」 「嗯,真的!」杜九言道,「娘娘,我们是干柴烈火,总要有开始的。」 太后颔首,「这个想法哀家支持你。」她说着想起什么,「你等下!」 她说着,亲自回了房里,也不知道找什么,过了一会儿站在房门口冲着杜九言招手,神神秘秘地道,「来!」 钱?洞房夜红包?杜九言颠颠地跑过去,「娘娘,什么事?」 「哀家存了三十年的宝贝,今天传给你了。」太后道,「绝版!」 她说着,从宽宽的袖子里,露出一个书角。 杜九言就差黑脸了,颤颤巍巍接过来,就看到书的封面上写着:三十六式。 「您这,招式有点少啊。」杜九言打开,嘴角直抖。 娘儿俩绝了,一个七十二式,一个三十六式。 合着都是练把式的。 「你能学个三五式就不错了,还嫌少!」太后白了她一眼,「不要吹牛,试过你再说。」 杜九言行礼道谢,「多谢娘娘赏赐。」 「不客气,晚上好好努力。一会儿哀家给墨兮补补,免得他掉链子!」说着,去吩咐钱嬷嬷,弄点大补丸给桂王吃。 杜九言头晕脑胀,觉得斗不过太后母子两人。 她甘拜下风! 说了一上午的话,现在已近申时,中间只吃两块点心一碗茶,杜九言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一桌子菜上来,两个人风捲残云,稍息功夫就吃撑了靠在椅子上,摸着肚皮喘气。 「喝口浓茶消食。」太后亲自给杜九言倒茶,「再去睡会儿,起来就轻松了。」 杜九言一骨碌坐起来,摆着手道:「不喝茶,我和王爷出去走走就好了。」 「王爷,快走!」 不等太后再说话,桂王和杜九言已经消失在坤宁宫。 「哀家的茶里又没有毒。」太后咕哝道:「只是饭菜里稍微放了一点而已。」 钱嬷嬷一脸惊讶,「娘娘,您什么时候下的,奴婢怎么不知道?」 「就刚才,他们埋头吃,哀家就捻了一点在他们吃的菜上撒了。」太后撇了撇嘴,「份量少,他们要是少吃点就顶多热一会儿罢了。」 钱嬷嬷看着空掉的菜碗,砸了砸嘴。 「占便宜还能吃。得付出代价!」太后起身,往卧室去,「是时候再捡了针线活,给孙女做衣服了。」 钱嬷嬷看着太后无辜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笑。 「也不能怪娘娘啊,」钱嬷嬷喊人来收拾碗筷,咕哝道:「是王爷和王妃太能吃了。」 她嘀咕着出去,回房里就将自己压箱底的几匹红布拿出来,又摸又量的,龚大姑姑进来笑着道:「这颜色王爷穿太亮了点,您要给王妃娘娘做小衣?」 「不是。」钱嬷嬷觉得这料子不行,小孩子穿太滑熘了,还是棉麻布比较好,「我记得你那里有棉麻布,灰白的那种。」 龚大姑姑点头,「是啊,还有两匹印着碎花的。」 「你取来给我,我要给郡主做衣服。」 郡主?龚大姑姑一脸不解。郡主是有,可能让钱嬷嬷做衣服的郡主,那肯定是没有的。 「莫不是王妃娘娘有身子了?」龚大姑姑一脸惊喜,「难怪,刚才吃那么多。」 钱嬷嬷笑着道:「早晚的事。」 「这是大喜事,奴婢这就回去拿去,您做衣服奴婢做鞋袜。」龚大姑姑道:「还有那些个小花帽子,也做几顶。」 694 一幢宅子(三) 杜九言走着走着,脸就红了。 「不对劲,」她看着桂王,一转头就看到他也正面红耳赤地盯着她,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仿佛饿了几天的狼,她吓的一抖,道:「王爷,您先回家,我要去办点事。」 「假装忙碌?」桂王盯着她,声音沙哑,像是一把正拉着的胡琴,舔了舔舌头。 杜九言呵呵笑着,热的想要脱衣服,「是啊,假装忙碌。」 「你忙了好些天了。」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不如我们去庆祝一下我重新获得自由身?」 杜九言摇头。 「我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杜九言摆手,「不、不用,真的。」 「让你睡我。」桂王道:「上下姿势,随便你选择,任你蹂躏。」 杜九言脑子里自动就浮现出刚刚看过的招式,越想越热,越热就越想,再看桂王,就如同沙漠里的绿洲,饿极后摆在桌案上的白馒头。 想吃! 「太后娘娘不太厚道。」杜九言道:「我还是大意了啊。」 桂王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想我娘,我要去祭拜他们!」杜九言说着拔腿就跑,她哪是桂王的对手,三两步就被他追上了,扛着就拐进了人少的巷子里。 杜九言喊着,「王爷,王爷悠着点。」 「白日宣yin,不好。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丢不起这个人啊。」 「谁知道。」桂王扛着她,七拐八拐就到了个宅子门口,杜九言愕然,「这什么鬼地方。」 桂王也不敲门,翻墙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个弓着背的老人,正在颤巍巍地扫着院子,看见桂王忙道:「王爷,你回来了啊。」 他看不清人,但是能辨识脚步。 「忙你的。」桂王丢了句话,扛着杜九言就进了主院。 宅子不大,前后不过三进的样子,杜九言左右打量着,问道:「你宅子?」 「嗯。」桂王道:「上次回来买的,准备送你住。」 「现在派上用场了。」他说着,推开一间卧室的门,杜九言就看到房间里摆着簇新的家私、被褥以及枕头,收拾的齐齐整整的,虽没有人住,但是却很干净。 不等她再细打量,一个天旋地转她就被抛在了床上,随即桂王欺身上来,寻了她的唇便封住了。 烙铁一样的唇,烫的杜九言神智渐乱,她呢喃道:「你行不行啊?」 「不要怀疑我,接下来三天你都出不了门!」 「这夸张了啊,毕竟我很忙,你这样耽误正事。」 「什么正事也没有这事重要。」 「诶诶诶?」杜九言道:「慢慢来,别急。」 桂王摇头,「我等了多少年了。」 「少装无辜清纯。」 「对,对,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桂王急的很,「这衣服怎么解。」 随即,就听到撕拉一声,衣服被扯开丢地上去了。 「这么粗暴?」杜九言惊恐地看着他,「王爷,我……我害怕。」 桂王忽然停下来看着她,微微一怔,她装着漫天繁星的眼底,此刻正闪烁惊慌。他第一次在她的眼里看到这样的情绪,慌乱又无措。 杜九言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信心十足,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成竹在胸。 所以,看到她这样,他心头顿时刺痛,撑着胳膊在她身边,柔声问道:「害怕?」 「怎,怎么会。」杜九言觉得没面子,强撑着干巴巴地道:「我也是经验丰富的。」 他笑了,摸着她的脸,亲亲一啄,在她耳边道:「现在说害怕,我就去洗个冷水澡。」 「都听你的。」他看着她,目光柔的像一汪被清风拂动着的碧泉。 杜九言扶着他的腰,「真是你的宅子?」 「是你的。」桂王道。 「不会有人进来赶我们?」 「有人进来我就灭口。」桂王道。 杜九言噗嗤笑了,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来!」 「不怕?」 「我杜九言就没怕的事。」 「不后悔?」 「多大的事,值得我后悔?」 「嗯?」桂王不满瞪咬了她的鼻尖,「给你机会更正!」 「因为爱你,所以这是我此生最大荣幸。」杜九言立刻更正。 这个时候桂王狠,她要认清事实。 「我也爱你。」桂王亲了亲她,「特别爱,爱的心疼胃疼哪里哪里都疼。」 「恨不得把你揣我兜上,时时拿出来把玩。」 杜九言呸了一口,娇笑道:「我又不是玩物。」 「那我是玩物。」桂王看着她,声音低低沉沉,浮动着厚重的情意,「随便你玩。」 杜九言掐他的腰,轻轻笑着。 此时此刻,她褪了英气和强硬,眉宇间娇媚多情,他看着心头跌宕,亲吻着她的眉心,呢喃道:「言言,我爱你!」 杜九言抵着他的胸口,他的心极快地跳动着,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震颤,她道:「爱意收到!」 门外,老者院子扫好,想了想走到主院这边,正要喊桂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错了,你是不是傻?」 「七十二式没拿!」 「我有三十六,你速速看。」 「你不是吹牛说自己都记得吗?」 「我一激动就不记得了,你等我一下,我来研究。」 「笨!我来。」 老者侧耳听了一下,一会儿就听到里面闹的鸡飞狗跳的,他抿唇笑着,道:「王爷长大喽!」 说着,就走了。 对于桂王来说,天不知什么时候黑的,对于杜九言来说,天亮简直是遥遥无期,宛若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窗外亮了,杜九言睁开眼,眼底青影浓厚,懒懒地翻了个身,一转头就看到桂王漂亮的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同样一夜没睡,桂王却神清气爽,目光清亮,一夜之间容颜仿佛又年轻了五六岁,焕发着炙亮的光芒。 像是个吸饱了血的妖精,还是个迷人又能蛊惑人的妖精。 「小妖精,」杜九言扶着腰,「我这种凡夫俗子,斗不过你。」 「这一轮,你赢了。」 桂王贴上来,在她颈窝里蹭了蹭,「言言,你要对我负责。」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不要和我装柔弱。」 这会儿温柔体贴了,昨晚弄懂后,那就是勐兽扑食。可怜她花容月貌,遭到了如此非人摧残。 「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做早饭。」桂王道。 杜九言嗯了一声,又睁开眼怀疑地看着他,「你会?」 「我可以学!」桂王亲了她一下,「从今天开始,我要照顾媳妇。」 不照顾好了,以后就没这待遇了。 再说,她也确实挺累的,小脸上都是疲乏。 桂王腻着声音道:「小乖乖,再睡会儿。」 杜九言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肉麻,腻歪!」 「就喜欢腻歪!」桂王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冲着杜九言抛了个眼色,笑眯眯地道:「言言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脚步轻快地飘出去。 杜九言脑子是木的,转了一下就停住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桂王早饭做好,见她睡的沉又去做了午饭,见她没醒就苦哈哈地陪着一起睡。 「饿了没有?」桂王的声音比花子在戏台上的声音还要好听。 杜九言砸了砸嘴,「王爷,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 杜九言揉了揉眼睛,嘆气道:「果然很耽误事啊,我还说今天去牢中看任延辉呢。」 「反正他又跑不掉,明天去一样的。」 「吃饭,我做了午饭,再给你热一热。」桂王说着给她倒茶喝,又将饭菜端来。 杜九言提着碎了的讼师裙,无奈地看着他,「真是禽兽啊。」 「我错了。」桂王扑上来抱着她,「我回去给你取一套衣服来,你一边吃饭一边等我。」 杜九言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样子倒还真像个样子,她道:「王爷,您不用这么贴心吧,我怎么觉得这么不踏实呢。」 「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只管接受、享受就行了。」 杜九言盘腿坐在床上,不说话看着他。 桂王拖了个椅子来坐她对面,「言言,有什么吩咐?」 一脸虔诚,还很狗腿! 像一只生怕得罪主人而饿肚子的小狗。 杜九言哈哈笑了,踹他道:「原来餍足就是你这样的,以后我可算是记住了。」 桂王抓着她的脚亲了一下,「没餍足,就是捨不得你。」 说着捧着她的脚揣怀里捂着。 「太腻歪了啊,」杜九言哭笑不得,受不了他这个德行,「你好好做人说话不行?」 「不行,」桂王摇头,「我现在看见你,就想亲你抱你。」 还有睡你。 但是要忍住。 ------题外话------ 早早早!所有抱枕都订了,第一批的肯定都收到了,所以如果中奖的给了我地址的可又没有收到抱枕的,来告诉我! 第二批应该也收到了,就算没到也就这两天,所以,如果没有收到的也记得来告诉我。 另外,有月票记得投哇,么么哒! 695 都是好人(一) 「咳咳……」杜九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魅力真这么大?」 桂王点头不迭,「何止大,这天底下就再没有一个女人,能有你这么迷人、这么美丽。」 「那我怎么出街时,也没有轰动半城,所有人都来赞扬我的美貌?」 「那是因为他们不敢。以他们的资质,对你就不是欣赏而是崇拜。」桂王摸着她的小脚,「这天底下,只有我才能欣赏你,爱你!」 杜九言替他脸红。 「只有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贴金!」杜九言被气笑了,「我当你夸我,合着拐弯抹角地夸自己。」 桂王亲了亲她的脚背,扬眉道:「我餵你吃饭。」 「我还没洗漱。」 「我来!」桂王颠颠地去打水,帮她挽着袖子拢头递帕子扶着她坐下来,杜九言道,「我今天这待遇,就是老佛爷的啊。」 桂王道:「只要你愿意,天天都是老佛爷。」 「从今往后,甭管什么事,只要您九爷招唿一声,小的立刻就到!」 杜九言哈哈大笑,捧着桂王的脸亲了一下,道:「王爷,您怎么这么狗腿。」 「应该的。」 「就为了骗我睡觉?」 「也不单这些,太肤浅了。」桂王一本正经,「还有表达我的爱啊!」 杜九言笑的前俯后仰,又亲了他一下,颔首道:「虽然有点腻歪,但是还是很高兴的。王爷,您要再接再厉啊。」 「好!」桂王夹菜餵她,杜九言就靠在椅子上,像个身残志不坚的人张着嘴巴等。 吃饱了她又犯困,仿佛一天之内,就丧失了奋斗的动力和人生目标,只想躺在某张床上,浑浑噩噩过一生,「现在懂了捧杀的意思,这要天天如此,我就要变成一头猪了。」 「猪我也喜欢。」桂王道。 「嘘!」杜九言道:「今日情话咱们到此为止,王爷,您恢復正常!」 桂王摇头。 「开关!」杜九言亲了他的唇,「不要再企图用美色和甜言蜜语,让我变成一只没有斗志的猪。」 「沉迷美色,绝对不行。」 桂王摇头,「可我沉迷你的美色无法自拔怎么办?」 「忍住!」杜九言指着外面,「给我取衣服去。」 桂王点头,「得令,媳妇儿!」 说着,就一阵风地跑出去。他穿着宝蓝色的长袍,走路带风红光满面,一路上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有人啧啧嘆道:「王爷放出来后就是不一样了啊,精神头比以前还要,气势更足了。」 「是啊,而且王爷长的真好看啊。」 桂王得意洋洋,回头喊道:「那是因为我有个好王妃!」 「是,是,王爷您最后福气了。」 「那是当然!」桂王笑眯眯的,他一进王府的门,谢桦就眼睛一亮,就差扑上来问他昨晚干什么了,他激动地道:「王爷,您……您回来了,杜先生呢?」 「问这么多干什么。」桂王板着脸白了一眼谢桦,昂首走在前面,走了几步又忽然折回来,扬眉道:「你猜呢。」 谢桦一愣,顿时就笑了起来。 主僕二人对视,此时无声胜有声,谢桦嘿嘿一笑,「王爷,您要不要趁人打铁,将小公子的世子封号请了?」 「把这事忘记了。」桂王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这几天我哥不太高兴,等过了风头再说。」 谢桦应是,「那您回府是做什么?」 「给九言取衣服。」桂王小跑着去杜九言房间。 取衣服?谢桦眼睛更亮,喜滋滋地跟在后面。 小萝蔔刚从房里出来,和桂王顶头撞上,他一脸惊讶,「爹,您把我娘弄哪里去了?」 「她在休息,」桂王去房里找衣服,小萝蔔一脸奇怪,跟着他进去,「为什么休息?」 桂王撇了他一眼,「小孩子,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点?」 「不多啊,」小萝蔔道:「是您说的不清不楚。」 桂王拿了一套裙子,停下来看着儿子,「从今天开始,你要自觉一点。毕竟你娘不是你一个人的娘。」 「您也认她做娘了?」小萝蔔眨巴着眼睛。 「你再说一遍?」桂王道。 小萝蔔憋嘴,「您都没有养过我,还对我这么凶……我要去找我娘,和她离家出走。」 「我错了!」桂王蹲下来看着他,柔声道,「我不该凶你。我的意思,她除了是你娘还是我媳妇。」 「你不能独占她的宠爱。」桂王道。 小萝蔔假模假势的擦了眼角,看着他,「那,您的意思是你我要平分?」 「不平分,」桂王道:「我八你二。你要是羡慕嫉妒不服气,那你就快点长大,自己找媳妇。」 小萝蔔蹙眉,「我年纪还小,没有娘我会长成歪瓜裂枣。」 「我八,您二!」 「不行!」桂王道:「我七你三!」 「不行!」小萝蔔瘪嘴,「你都没有养我……」 桂王捂着他的嘴,「算你狠,平分!」 「嗯。」小萝蔔道:「那您要对我娘好点,不准欺负他。不然等我长大了,我不会孝顺你的。」 桂王白了他一眼,起身出门,「第一,我不需要你养我,好歹我也是王爷。」 「第二,我不可能对你娘不好。」 「第三,你担心的应该是我,只有她虐待我,哪有我虐待她的机会。」 小萝蔔想想也对,她娘什么人,岂能吃亏。 「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桂王出去,小萝蔔哦了一声,「今晚回来吗?我都没有恭喜我娘。」 桂王道:「我做不了主,看你娘的意思吧。」 说着,人就出去,刚过如意门,跛子和裴盈下衙回来。跛子目光在桂王的手上一绕,就认出他抓在手里的衣裙,是杜九言的。 他目光微暗,问道:「出去?」 「嗯。」桂王将衣裙收了收,到这个地步,他并不想在跛子面前显摆。 立场互换,他对跛子的心情能够感同身受。 「九言衣服脏了。」桂王道:「晚上一起吃饭?」 跛子看着他,顿了顿道:「好!」 桂王三两步离开,跛子停在原处,数息之后才起身回走,裴盈看着他心疼不已,低声道:「既然吃晚饭,那你要不要来点酒?」 跛子没有听见,步子很大,很快消失在她视线里。 裴盈低嘆了一声。 杜九言穿好衣服,回头看着桂王,扬眉道:「碰到跛爷了?」 「嗯。」桂王给她梳头,「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杜九言从镜子里看着他,抿唇笑着道:「王爷,您真善良。」 「我什么时候恶了?」桂王道。 杜九言只是在爱情上选择了他,可对跛子,她也不是没感情,只是不同而已。 没有必要,也不应该视跛子为仇敌。 「跛爷也善良。」杜九言嘆气,「怎么办呢,我跛爷为了我心都碎了,我又没法安慰他。」 「裴姑娘也不晓得努力的怎么样了。」 「我看没什么用。」桂王道:「跛子的性格,远比你看到的冷漠。」 杜九言贊同。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越是愧疚啊。要说断绝关系连朋友都不做,她是捨不得。 人生得一知己太不易了。 除非跛子自己离开……想想就心疼,她抱着桂王,道:「我跛爷太让人心疼了。」 「咳咳……」桂王道:「不要抱着我想别人,我会伤心的。」 杜九言掐他,「小气!」 「大方不了。」桂王道:「这头髮怎么扎?」 杜九言就自己随便挽了个纂,别了一支簪子,起身拍了拍衣服,道:「走,我们去见任大人。」 「牵手。」桂王拉着她的手,杜九言道:「一会儿出去不能牵。」 桂王攥的紧紧的,「我们正经夫妻,为什么不能牵!」 「有伤风化,」杜九言谆谆善诱,「要做表率。」 桂王嗤之以鼻,「是谁说这世道不够开放的?现在牵手上街,你居然还说有伤风化,这可不是你杜九言应该说的话。」 「不高兴!」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行,我错了!」桂王立刻服软,「不牵就不牵,都听你的。」 杜九言憋着笑,点头道:「这样才对!」 「听媳妇话有饭吃,有觉睡。」桂王笑着。守门的老者上来行礼,道:「王爷,您这是要走了?」 桂王颔首,和杜九言道:「这是徐伯,宅子原就是他的,不过他无儿无女,就将这里卖了。」 「徐伯。」杜九言打招唿。 徐伯笑着摆手,「王妃娘娘不要客气,您什么时候来这里都可以,小人都在的。」 「好,辛苦你了。」 两人离开,去了大理寺。 钱羽听说他们到了,迎到了门口,老远就拱手道:「王爷,九言!」 「可是来见任延辉的?」 杜九言点头,「他情绪如何,没有大吵大闹?」 「没有。昨天鲁阁老来见过以后,就不说话了。」钱羽道:「不过今日早朝上不是很安定。」 杜九言能理解,任党那么多人,不会干干脆脆地认输的。 总要折腾一段时间,等彻底压制了,也就罢了。 「圣上有没有说什么?」杜九言问道。 钱羽笑了笑,「暂时还没有,等将罪名定下来,就看圣上如何发落了。」 「按他这情况,抄家是难免的吧?」杜九言问道。 吴文钧当时没有抄家,他的家人也没有牵连在内,不过一直留在京城,没有放出去。 所以,怎么罚怎么判,全在赵煜。 「按罪名是肯定的,不过具体如何,还不好说。」钱羽道:「这边请。」 杜九言和桂王去了牢里。 696 不说的话(二) 任延辉看着他们,敷衍地道:「王爷和王妃来,是为了看老夫笑话的?」 「您的笑话已经看很久了,不差这一点。」杜九言道。 任延辉大怒,转头看着她。他发现杜九言只要开口,总有办法气到他头晕,「杜九言,做人不要太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明日会是什么光景。」 「只要我不短命,总能熬过你的。」杜九言笑眯眯地道,「行了行了,不和您吵架了,这吵来吵去您又赢不了我,我胜之不武。」 任延辉拂袖,「哼!不与妇人呈口舌之快。」 「任大人,」杜九言问道:「有件事我想问问您,当年您升任内阁,是凭您自己的能力,得到圣上的赏识,还是有人推举?」 任延辉一怔。 他以为杜九言会问别的事,比如给他罗列的某个案件,抑或,怀疑别的事情是不是他的做的。 可她居然问这个问题。 什么意思? 任延辉打量着她,凝眉道:「你为何如此问?」 「我不知道。」杜九言道:「就随口问问。」 任延辉笑了,明白了杜九言的意思,他扬眉道:「鲁章之昨日来,提到动安山王和怀王的人,不是圣上也不是桂王爷。」 「你今天来问老夫当年是谁推举老夫的。」 「你认为,老夫也是这个人推举的?」 杜九言耸肩,「我真的只是随口问问,毕竟以您的能力,或许也不需要。」 「推举我的人。」任延辉看了一眼桂王,又看看杜九言,忽然笑了,「推举我的人,就是靖宁侯啊,您们去查吧。」 杜九言扬眉,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样啊,那就多谢任大人了。」 靖宁侯才不会吃饱了撑的推举他,任延辉明显想挑事!她转身欲走,桂王扫过任延辉,和杜九言一起离开,出了门他问道:「其实你不用问他,他进内阁至今才八年,先帝在时也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五品。」 「所以我奇怪啊,」杜九言道:「他原是外放,后来回京做了京官,又被圣上看中,您不觉得他升迁得很快吗?」 「也有道理。不过,他自己也不一定知道。」桂王道:「否则,他在朝中也不会横冲直撞。」 杜九言也觉得是,「朝中有权势的高官甚至勛贵,他都是先拉拢,拉拢不成就打压,几乎不留余地。」 「除了自己的同党,还真没有私交很好的。」 桂王颔首。 「你猜,内阁重组谁会进去,谁又会做次辅?」 桂王将内阁六个人都想了想,道:「刘扶余吧,内阁除鲁阁老,就属他资歷最深厚。」 「为什么不是王阁老?」上次恢復周律的时候,王阁老跳出来和她辩了大半天。 王阁老和任延辉是同党。 「那就看我哥的意思了,如果他还想留着任延辉,势必会让王阁老进位,如果彻底断了任延辉的念头,那么王阁老只能留在原地不动。」 重任王阁老,等于是给任延辉暗示,给他将来留余地。 这方面,鲁章之也不会太阻拦赵煜的,毕竟他也不能太过分,一人同党满朝文武,只要是聪明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有道理!」杜九言道,「那就再等等吧。」 两人回到王府,已经天黑。一进门小萝蔔就跑了过来,「娘啊,我们今晚吃烤肉!」 「又吃烤肉啊,」杜九言道,「蕊姨姨主厨吗?」 小萝蔔点头,用余光撇了一眼桂王,「娘,您跟我来,我有话和您说。」 「好。」杜九言看了一眼桂王,小萝蔔笑眯眯地道:「爹,您辛苦了,一会儿记得来吃饭哦。」 桂王嫌弃不已,咕哝道:「就知道排挤。」 「我们可是说好的。」小萝蔔暗示。 桂王摸了摸鼻子,「行吧,正好我还有事,一会儿吃饭见。」话落又叮嘱杜九言,「不要受小人挑拨离间。」 说着,看了一眼自己儿子。 他现在不用防着跛子,防范的重点是小萝蔔。 「咳咳……」杜九言拉着小萝蔔边走边道,「你和王爷说什么了?」 小萝蔔抿唇笑着:「这不重要。我有话和您说。」 「跛子叔,好像又伤心了。」 杜九言点头,「他在房里吗?」 「没有,在院子里和大家一起说话。」小萝蔔道,「一会儿您记得找机会安慰他。」 杜九言颔首:「知道了。」 母子两人到院子里,刘娇几个人正围着鞦韆在说笑,窦荣兴几个人则坐在一起聊昨天的朝辩,跛子也围坐在一起,虽没有说话,但听的很认真。 「杜先生回来了。」王蕊挥手喊道:「杜先生,您快来看看,这个羊肉串和您说的有不同吗?」 「九言,你可算回来了,快来和我们说说,昨天朝辩的事。」 「是啊是啊,我们都很好奇。」 周肖道:「外面传了几个版本,都不知道要信哪个,只有等你回来问,可偏你一直不回来。」 「羊肉串是这样的,做的真漂亮。竹籤谁给你做的?」 王蕊哄着脸回道:「是周先生,他为了削竹籤,手都扎破了呢。」 「周先生还会这个啊,很有前途。」杜九言打量着周肖,周肖苦恼地道:「为了你们能吃上好吃的肉,我的牺牲不小啊。」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在跛子身边坐下来。 「跛爷?」杜九言侧身看他,跛子没理她,她又凑上去一副彩衣娱亲的样子,「跛爷,你在吗?」 跛子被逗笑,无奈地看她一眼,道:「不用如此,我很好!」 「真的?」 跛子道:「假不了。」 「那我就放心了。」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和大家说昨天朝辩的事,「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你们没有看到我当时的气势,无人能敌。」 周肖道:「言归正传,别一味的吹捧自己。」 杜九言哼了一声:「无趣的读书人。」话落就将昨天的事和他们说了一遍。 「得亏我!」茅道士不知从哪来跳出来,「昨天如果没有我,九言肯定赢不了。」 大家就都看着他,也不说话,就笑他。 「瞧不起人是吧。」茅道士道,「贫道的本事,你们可是没有见过。」 杜九言颔首,「我很怕你做一串鞭炮,将我家炸了!」 「杜九言!」茅道士大怒,「我炼制的是炮药,你这是侮辱我!」 杜九言摆手:「威力也就是鞭炮吧。真是高看你了,还以为你一直在炼制仙丹呢。」 「好气啊,」茅道士冲过来,杜九言拱手,「错了错了,您老息怒,毕竟这么大年纪了,一会儿要是气血沖顶得了血栓,我可就罪过了。」 茅道士喘着气,不理她。 「你的炮药,有多大的威力?」跛子忽然问道。 茅道士看着他,扬眉道:「你懂?」 跛子没说话。 「炸了以后,能掀翻屋顶的威力。」 「是少了什么?」跛子问道,「你若不介意,我可以帮你看看。」 茅道士就打量着他,「你真的会?」 跛子摇头:「我没有做过,但看过这方面的书,看过你的配量,我或许可以提点建议。」 「我也可以,」杜九言道,「提一点门外汉的意见。」 配比多少她不知道,但怎么配比她还是知道的。 「说起来,下次可以拿到盐山试试,他们在开矿,能用得到。」杜九言道。 茅道士不服气,哼哼了两句,「我的炸药是用来干大事的,才不给你炸山呢。」 「总要做实验嘛。」她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哎呦一声,大家回头去看,就看到乔墨的左胳膊被郑玉琴反剪在身后,他疼的捂着嘴,面部扭曲,见大家都看过来,他顿时红了脸,喊道,「你、你放手。不要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郑小姐武功不错啊。」杜九言很惊讶,「还以为你是弱小姐呢。」 郑玉琴松开乔墨,拱了拱手道:「在家的时候跟着父亲和兄长练过几年,比不过杜先生,花拳绣腿而已。」 能把乔墨制的,可不是花拳绣腿。 乔墨的武功,杜九言没有试过,但肯定不会很差的。 「就是花拳绣腿。」乔墨和杜九言道,「小姑娘家家的,居然习武,真是不知道父母怎么想的。」 郑玉琴道:「你再说一遍?」 「让我说就说?我才不听你的。」乔墨说完,拔腿就跑,郑玉琴跟在他后面喊道,「你给我站住,跑的都是孬种。」 大家看得很吃惊,杜九言问钱道安,「一直都这样?」 「不知道,没有接触过。」钱道安摇头,对郑玉琴这样的性格敬而远之。 叶柔掩面笑着道:「她一直这样的,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郑姐姐可厉害了。」刘娇笑着道,「她能徒手噼开木板。」 大家都很惊奇。 「诶?」杜九言看着钱道安衣摆上的暗纹绣,「这衣服别致,绣工很厉害啊。」 这是旧衣服,钱道安才察觉衣摆上绣了花,他拾起来翻看着,眉头微拧朝乐晓妍看去。她正在给王蕊打下手,听到这边说话,就朝他看过来,轻轻一笑,道:「是我绣的,钱先生衣服旧了,绣几个暗纹会好看些。」 钱道安放了衣袍,起身拱手道:「多谢了。」 「钱先生别客气。」乐晓妍笑着道。 乐晓妍性子比较温顺,见到她的时候,大多时候都在绣架前,绣工也很好,乖乖巧巧的存在感很低,但是让人感觉很舒服。 「钱兄,」杜九言踢了踢钱道安,「努力啊。」 钱道安咳嗽了一声,窦荣兴凑上来道:「钱兄这段时间的起居,都是乐小姐在照顾。」 「无微不至。」 杜九言稀奇地看着钱道安,「可以啊,钱兄!」 「最厉害的是钱兄,不用出手。」周肖低声道。 钱道安摆手,「别拿我取笑,我不知如何回绝,不如你们教我。」 「得了便宜还卖乖,」窦荣兴哼哼着,「我很嫉妒嫉妒。」 大家都笑了起来。 「宁王爷和九江王爷来了。」顾青山从外面过来,「晚上要留在这里用膳。」 大家互相对视,杜九言对王蕊道:「多做点肉,宁王爷很能吃。」 「知道了。」王蕊笑着道。 697 院中烤肉(三) 晚上烤肉,大家围坐在炉子四周,二十多个人笑笑闹闹的,肉不知吃了多少,只看到竹籤子插了满满一罐子。 王蕊小脸烤的红扑扑的,一边擦着汗一边在翻动竹籤。 「我来吧。」刘娇笑着道:「你歇会儿去吃点东西。」 王蕊本来想说不用,可余光看到周肖正在和贺青说话,她犹豫了一下,道:「好,那辛苦你了。」 「没关系。」刘娇接棒烤肉,王蕊就端着盘子冲着周肖过去,笑嘻嘻地道,「还有肉,你们吃不吃?」 周肖摇头,「吃饱了。」又问贺青,「你吃不吃?」 「给我留一点吧,」贺青道:「今晚人没有到齐,给没回来的人留一点。」 王蕊哦了一声,将一碟子肉递给贺青,贺青道谢端去边上,周肖低声看她,「累不累?刚才是不是烫着手了,我看看?」 「没有!」王蕊撇了一眼贺青,咕哝道,「你、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周肖扬眉,笑着道:「当然不是!」 王蕊嘟着嘴看他,周肖轻声道:「我在等你长大!」 「啊?」王蕊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我、我、等……等什么?」 周肖道:「你快快长大,我等的已经很心焦了。」 「周先生讨厌,」王蕊脸一红,转头跑了。 周肖扬眉,轻轻笑着。 「窦先生,」刘娇喊窦荣兴,「能不能帮我拿一下碟子?」 窦荣兴哦了一声,给她递了个碟子,刚坐下来刘娇又道,「窦先生,炭是不是要再加点呢?」 窦荣兴又给她加炭,不等他做完,刘娇又让了个位置,「窦先生,我一个人烤很辛苦,您帮我一起吧。」 裴盈说要背书,吃了一点就回房了,窦荣兴兴致缺缺,懒懒地道:「我很累,不想做。」 「你再辛苦也要吃饭的吧。」刘娇冲着他笑着道,「总让别人给你做饭,你好意思吗?」 窦荣兴愣一下,看着刘娇就来气了,正要发火,对方冲着他笑着道:「来吧。做一些新鲜事,感觉会很不同。」 说着,分了一半的位置和肉串给他。 窦荣兴被堵的一肚子不舒服,不情不愿地上前去和刘娇站在炉子前烤肉。 宁王羡慕地看着院子里的人,每个人都很轻松,没有卑躬屈膝,没有阿谀奉承,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调侃打趣,彼此照应扶持,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墨兮总能交到各式各样的朋友。」 「不是我的朋友,」桂王道,「九言的。」 宁王道,「还不是一样,住在王府当然就是你的朋友。」 「确实很好。」九江王含笑道,「这几日你们有没有空,不如我们去十渡住几日?」 这几天朝中动盪,他们避开出去待几天更好。 「墨兮觉得呢?」宁王等桂王的意思。 桂王转头看杜九言,「要去吗?」 「明天我们去平乱吧,顺德几处的事了结了吗?」 给的是三天时间,明天是最后一天。 说是将桂王和鲁阁老放出来,他们就放人,明天不知道放不放。 「可以,」桂王点头,九江王也觉得可行,「圣上事情太多,我们能帮点是一点。」 「就这么决定了。」杜九言道:「今晚早点休息,明日卯时城门一开就出门,骑马,不许坐马车。」 最后一句是对宁王说的。 「知道了,知道了。」宁王讪讪然地道:「那我得找匹好马,不然驮不动我。」 桂王嫌弃道:「多骑马好,可以瘦点。」 「墨兮。」宁王幽怨地道,「人多,留点面子。」 桂王颔首,竖起个大拇指,道:「你瘦!」 宁王嘴角抽了抽,九江王轻轻笑了,摇头道:「你别和墨兮斗嘴,什么时候赢过他。」 「回家了,回家了。」宁王起身朝外面看了看,「青翎今天怎么还没有回来?」 杜九言哦了一声,道:「前两天戏班子接了外地的堂会,要连着唱十五天,他们还有几天。」 「原来如此。」宁王道,「那我们回去了,明儿一早还要早起。」 大家说着就散了。 杜九言带着小萝蔔回房,看着他洗漱上床,坐在床边上她问道:「昨天去看外曾祖父了吗?」 「看了,他特别的高兴,晚上的吃饭的时候连着吃了好几块肉。」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道:「没事多去去,替你娘多孝顺他们。」 「我记得了,」小萝蔔点头,「我明天再去安国公府走动,后天再去陪祖父,大后天再去靖宁侯府看舅公。」 杜九言笑了起来,「这么看来你好忙啊。」 「是啊,是啊,我很忙的。」小萝蔔道,「大白牙舅公还给我布置了功课,我还要做功课。」 杜九言亲了他的小手,道:「你又欺负王爷了?」 「我没欺负他。」小萝蔔目光闪烁。 杜九言扬眉。 「我没有,我只是争取我的利益,」小萝蔔道,「您是讼师,作为您的儿子,我不能丢了您的脸。」 「行。」杜九言道,「你们父子两人的事,我不就掺和了。」 小萝蔔道:「您放心,我不会太欺负他的,我有分寸。」 反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杜九言给他盖好被子,「睡吧。」 「娘,你们明天要出去吗?」 「把我儿忘记了,」杜九言呵呵笑了,尴尬地道,「你要不去鲁府住两天?」 小萝蔔哦了一声,回道:「我没关系,住在哪里都可以的。不过您要注意安全呢。」 「知道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睡吧。」 她待小萝蔔睡着,回了自己房里,一推门就看到床上正躺着个人,披着头髮盖着被子,露出光熘熘的长臂,听到声音悠悠侧了身,撑着面颊看着她,扬眉道:「言言。」 杜九言怕春光外泄,忙转身关了门,道:「王爷,大晚上您不睡觉,躺我这里干什么?」 「我们是夫妻,」桂王眨巴眼睛,「我当然要睡在这里。」 他眉目精緻如画,笑起来唇红齿白美不胜收,杜九言眼晕头昏,鬼使神差地道:「行吧,我去洗漱。」 她坐浴桶里,才清醒过来,她这么就答应了。 腰还疼,受不住年轻人折腾。 忽然,肩膀上一暖,一只手搭上来,顺着光熘熘的肩膀就滑下去了,手法极其娴熟,从后面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我帮你洗。」 「王爷,您……您这太撩人了。」杜九言抖了抖,将他不规矩的手捉住,「咱们毕竟才开始,应该含蓄点。」 桂王一笑,顺势一转,也坐桶里。 瞬间浴桶被塞满,水溢出来噼里啪啦的流了一地。 「你、」杜九言目瞪口呆,不等她反应,就被桂王捞着坐腿上了,他一笑道,「这桶太小了,叠着坐才行。」 杜九言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道:「你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桂王根本不管被就疼的耳朵,揽着她的腰一拉,便吻住了她唇。 杜九言心慌意乱,被他撑着手臂倒在他怀里。 这次收敛,半夜就歇了,杜九言生无可恋地趴在枕头上,一头青丝披在后背上,桂王坐在一边,态度乖巧地给她揉着腰,「这里也酸?」 「嗯,右边,右边也酸。」 「这里?」 「都行,到处都酸!」杜九言苦哈哈地道,「我不想要夫君了,我能退货吗?」 桂王正色道:「不能!」 「你我之间我早就说过了,只有丧偶!」 杜九言点头,「看这情况,王爷您要不了几年就又得恢復单身了。」 「那我卖力点。」桂王态度极好,方方面面照顾,从头到脚的按摩,「我决定去拜师学艺。」 「拜什么师?」 「大夫,」桂王道,「学一套得用的推拿手法!」 「我要保证我媳妇能身心愉悦,」桂王趴在她身边,一手撑着脸,一手照着穴位给她摁着腰,「你一点不舒服?」 杜九言脸一红,道:「王爷,咱们再略含蓄点。」 「真不舒服?」桂王问道。 「没有,舒服的。」杜九言闷闷地道,「可舒服是一回事,累是另一回事。」 她脸红扑扑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一般,投下一层斑驳的阴影,他看着心头一盪,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杜九言转头看他,桂王呵呵一笑,收了手但人贴了过来,低声道:「那什么时候招式最喜欢?」 「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杜九言埋在枕头,「难得害羞,王爷,您要成全我。」 桂王将她的脸捧出来亲了一下,「不行,一定要弄清楚。」 「哪个?」桂王问道。 杜九言抿着唇笑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了一句,桂王眼睛一亮,道:「记住了,以后常用。」 「七十二式呢,」桂王低声道,「咱们就用了十几种,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杜九言踹他,「睡觉,嘚吧嘚吧很吵。」 「这是个很重要的事,」桂王将她揽过来抱在怀里,杜九言抬头看着他,他下颌线条刚毅,皮肤很好,看的她眼晕,忍不住咬了一下,「睡觉!」 桂王亲她额头,认真道:「你先睡,我再研究一下。」 「研究什么?」 「有几个招式我觉得不太好摆。」他说着,低头看她,「要不,我们再试试?」 杜九言使劲掐他的腰,「睡觉!」 698 中毒而亡(一) 顺天十一年七月十四,当朝次辅任延辉数罪併罚,被判斩立决,并罚没所有家产充公。 当日退朝,由三司主官主持,入任府抄家。 查获现银三万六千两,金六千两,各大票号的银票共计七百六十八万两,各珍宝玩物估值一百八十万两,十几个州府私宅一共十二间、铺面三十间、田庄大小各十一间,良田地契一时难计…… 赵煜翻看着帐簿,和薛按道:「往日,朕也知道他不会干净,可不曾想过,这不干净是这样的不干净。」 「看来,以后朕穷了苦了,就要罚没两个。抄一次家,朕就能充盈一次国库,发一笔横财了。」 薛按可不敢接话,他站在一边没说话。 「薛按,」赵煜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无奈地问道,「你觉得,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薛按道:「是!您是一个好皇帝。」 「那为什么他们还这么对朕呢?」赵煜道,「朕自认没有亏待他们,也不像先祖们那样霸道独断,不管大小事都是商量着,他们有道理,朕也给足了面子,可为什么最后变成这样?」 「是因为朕好欺负?」 薛按回道:「圣上,这人分好坏奸忠,是他们的事,和您没有关系。就算是先帝祖辈在世,也是有奸佞小人。」 「你说的有道理,是他们奸佞,不是朕的错。」话落,他又笑了起来,「他们都觉得,朕应该早点杀了任延辉。」 「朕不是不捨得,而是没有人比他更好用啊。」 薛按懂,给赵煜递茶,「他们不懂您的难处,不怪他们更不是您的错。」 任延辉好用之处在于,他会毫无条件的听赵煜的话,他不会去分辨规劝赵煜决定的好坏利弊,只要是赵煜暗示和说的话,他都会一丝不苟的办好。 譬如前两年,扬州府徽商闹了一回事,抗议盐引市面太过混乱,加价压市,逼得他们无路可走。鲁章之的意思,重新颁布条例,彻底整顿。可赵煜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重新颁布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当下最重要的是将事情解决了,后面再颁布条例慢慢整顿。 可满朝一半多人贊成,交口称赞鲁章之的法子好。 他也知道好,可太慢了,而且,他不想听鲁章之的。 所以,赵煜暗示了任延辉。当下任延辉出列反对,并一二三条的举例说明,带着他的党羽,在早朝上和鲁章之吵的翻天覆地。 最后,两条办法搁置下来,可任延辉却在私下里写信给扬州盐巡使,以迅雷之势,抓住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一顿暴打,打的那些闹事的人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 杀鸡儆猴的结果,是事态瞬间被压制。 事后,鲁章之质问任延辉。任延辉没有否认,也态度极好地后退了一步,同意鲁章之重新颁布条例。 这样的任延辉,赵煜确实捨不得。 不是找不到,而是还要再疲于培养,磨合彼此心意,还得对方机敏。 「算了,」赵煜苦笑道,「已是如此,再留下去朕也是本末倒置。」 薛按应是。 「内阁的人选,」赵煜问道,「你觉得王阁老要递位进补吗?」 薛按懂的,赵煜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真的在问他。 「鲁阁老递交了两个人选,让马阁老递位次辅,后面的人位置不变,再添钱羽进去。」赵煜道:「鲁章之好是好,可就是太正了!」 鲁章之无论什么事,都会从大局考量。满朝文武没有谁比鲁章之忠心了。 可问题就在于,如果鲁章之事事说的都对。 鲁章之都对,他无论从哪方面考量都应该听鲁章之的,可一直听,时间久了谁还知道他的君? 可以听,但不能一直听,这和对错无关。 「要不然,」薛按小心翼翼点了点内阁另外一位,「刘阁老?」 赵煜眉头微扬,薛按忙跪下来,道:「奴婢该死。」 「起来吧,」赵煜道,「你也是难得!」 薛按擦了额头上的汗,双膝发软地起身,垂手站在一边,不敢再说话。 赵煜犹豫不决,想让钱羽进来,可又不想一下子堵死自己的退路。 「朕倒忘了一件事。桂王和宁王三个人剿匪去了?」 薛按应是,「今天天刚亮就走了。」 「没有喊着孟郊陪同,没有带兵?」赵煜问道。 薛按摇头,「孟都督没有去,他们一行人就赤手空拳地去了。」 赵煜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下午散衙,钱羽去了鲁章之的家中,两人在书房,钱羽道:「大人,现在就推荐下官进阁,是不是太早了?」 「试试圣上的意思,」鲁章之道,「按资歷满朝也没有几个人如你。现在只看圣上对我们是什么态度了。」 任延辉没有了,赵煜对他们就算没有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欢喜。 但是程度有多少,就看赵煜这一次,同意谁进内阁了。 「下官觉得,可能性比较小。」钱羽道。 鲁章之颔首,也无所谓,「自古忠言逆耳,忠臣难做!」 「您不要气馁,当下形势已经越来越好了,您应该高兴才对。」钱羽道。 鲁章之颔首,但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如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可具体会发生什么事,他现在也难以预料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步步应对。 「王爷和杜先生出城了?」钱羽问道。 鲁章之颔首,「今天要判任延辉,三位王爷应该是想要出去避一避。避了也好,免得再有事牵扯上王爷。」 「是!」 鲁章之又道:「任延辉还在,你嘱咐牢中的人严加看管。」 「是!」 钱羽没有逗留太久,便告辞回家去了。 鲁章之回了内院,小萝蔔今晚要住在这里,家里正忙着给鲁念宗重新铺床换被褥,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饭,鲁章之和鲁念宗对面坐着下棋,小萝蔔在一边观战,鲁夫人忙着看从江南布庄拿来的布料,要给杜九言定制喜服,挑了几种她都不满意。 …… 大理寺监牢中,任延辉正靠墙打着盹儿,忽然有脚步声不急不慢地走进来,他警觉地睁开眼,看了对方一眼,又重新阖上眼睛。 那人提着水壶,一间一间的倒水过来,有人醒了就喝完水接着睡,有人没有醒,倒水的人刚走,老鼠便悄无声息地上来偷水喝。 提着水壶的人到了吴文钧这间,倒了一碗放在地上,又到任延辉这边,倒了一碗,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任延辉本不想喝,但今天天黑以后,牢里就没有送水来。 所以这会儿见着水,他还是起身端着喝了。对面吴文钧也正端着水,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鄙夷地转过视线,各自喝水。 一碗水喝完,刚回到铺位,任延辉就噗通跌跪在地,他扶着肚子转头去看吴文钧。 「来人!」吴文钧也捂着肚子在地上,冲着外面嘶喊了一声。 立刻有人进来。 任延辉疼的满头冷汗说不出话来,他倒在地上,能听到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他看着三五步外,吴文钧也正面目扭曲地看着他。 他忽然想笑,他们是至交却最后反目、反目后本以为老死不往来,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死在一天。 吴文钧也笑了起来,隔着栏杆遥遥指着他,疼的失声,好一会儿手摔在地上没了声息,只余下扭曲煞白的脸。 「可笑,」任延辉觉得可笑,今天以前,他都不会想得到,有一天他连死,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他不甘心! 任延辉吐出一口血,睁圆了眼睛,咽了气。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夜色深了,小萝蔔趴在鲁念宗的腿上睡着了,鲁章之放了棋,道:「太晚了,你带他回去睡觉吧。」 「嗯,嗯!」鲁念宗抱着小萝蔔,「爹,您也早点歇息。」 鲁章之送两人出去,刚回到房里坐下来,他的常随急匆匆地进来,道:「老爷,出事了。」 「什么事?」鲁章之放了茶盅,眉头微拧,立刻就想到了任延辉。 常随低声道:「一刻钟前,任延辉和吴文钧死在了牢里。」 「怎么死的?」鲁章之站了起来,常随回道,「砒霜掺在水里,两人喝了水,当场七窍流血毙命。」 鲁章之沉着脸又坐了回去。 常随接着回禀,「钱大人刚刚到衙门,将今晚所有当值的人都扣了,在细细审问。还不曾对上奏报,但人确实死了,想隐瞒是不可能的。」 「图答呢?」鲁阁老问道。 「图答没有事。」 鲁章之和常随吩咐道,「告诉钱大人,弄一份相似的药,给图答餵下去,不要出人命,控制药量。」 「是!」 常随领命去了大理寺,钱羽得令,迅速着人办了,给图答餵了药,又迅速给他解毒,图答虽昏迷了,但却没有生命之危。 天一亮,钱羽就遣人去宫中回禀,赵煜洗漱完正要坐下来用膳,就听薛按说这件事,他愣了一下放了调羹,语气极冷地道:「任延辉和吴文钧都死了?」 「是!中毒而亡。」薛按道。 赵煜冷笑起来,扯了扯嘴角道:「鲁阁老就对朕这么没有信心,人刚进牢,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杀了。」 「生怕朕反悔了,再抬举任延辉?」 薛按添茶,顿了一下才补充道:「大理寺奏报中,一起中毒的还有图答。」 「图答?」赵煜一怔,「你说图答也中毒了?」 薛按点头。 难道他误会了,任延辉不是鲁章之杀的?毕竟鲁章之要杀任延辉的话,是不可能连着图答一起杀的。 还有别人? 赵煜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699 各有立场(二) 早朝上,任延辉的死,像油锅倒了冷水,噼里啪啦差点掀翻了金銮殿。 「圣上,这就是有人等不及想要他死,此人居心叵测,必须严查。」 「彻查,严惩!」 「就算任延辉有必死的罪,那也不是个人能杀能害的。此事情节之严重,不亚于任延辉所犯之罪。」 嗡嗡响着的说话声,多少目光有意无意飘向鲁章之。 「大家不要忘了,图答也中毒了。」有人辩驳道。 「那又如何,不过是有人想要拉着图答混淆视听而已。」 「咳咳……」鲁阁老咳嗽了一声,上前来拱手和赵煜道,「圣上,老臣也认为此事要彻查到底,无论如何都不能姑息,必须严惩兇手。」 他站出来,声一出大殿上就安静下来。 不是大家相信他无辜,而是没有人再敢直面质疑挤兑。 没有任延辉,他们只能聚众弹劾质疑,并不敢硬碰硬了。 「嗯。」赵煜看了一眼钱羽,视线落在谢允身上,道,「此事就交给谢爱卿办吧。」 事情发生在大理寺,但是赵煜却让都察院查办,这一是让钱羽避嫌,二则是多少对钱羽有点疑虑。 钱羽垂着头没有敢反对,但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一出,他入内阁肯定是不可能了。 圣上本来就有怨,现在就算知道任延辉的死和他们没关系,可对他们的不满还是会加剧。 杀任延辉的人,目的非常直接。 就是不让他入内阁。 …… 大理寺后衙,跛子陪同刁大还有裴盈来验尸。任延辉和吴文钧的尸体就摆在验尸房里。 两具尸体的脸,像是纸扎的白花,七窍的血则是点缀。不但可怖还很诡异。 「你先查验,把能确认和有疑问之处告诉我。」刁大和裴盈道。 裴盈应是上前去,戴了手套,停在尸体前面开始查验,一边查一边报结果。 跛子坐在一边打量着任延辉。 「没有外伤,」裴盈停下来看着刁大,「从指甲以及眼睛和七窍来看,系砒霜中毒,且服用量很大,从喝药到死亡不超过一刻钟。」 刁大颔首,上前去亲自查证,结论和裴盈无出入。 「就按照你查验的记录,」刁大道:「你做的很多,就算确认中毒而亡,也要再检查一遍,死者有无外伤。」 裴盈应是,在卷宗上将尸检结果记录下来。 「跛爷,您可有要查验之处?」刁大问跛子。 跛子这个人话不多,可但凡他开口,说的话都是有用的。 「没有!」跛子起身道,「就看大理寺能不能查出来,是谁下的毒了。」 刁大应是。 三个人收拾好,将卷宗交给对方后,就回了府衙。 跛子坐在府衙后院的屋檐下,今天不热,后门有串风进来非常的凉爽。 柴太太端着绿豆汤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打眼就看到跛子。他靠在椅背上,屋檐遮阳让他拢在暗影下的面容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森凉感,悠远又悲怆。 她莫名有些害怕,端着碗停在远处犹豫着要不要等会儿再来。 跛子感觉有人来了,便侧过身来,冲着柴太太点了头,「有事?」 他开始说话,面部的表情就会柔和一些,目光中的寒光剑影消失无踪,淡淡的像一口无波的枯井。柴太太扯了扯嘴角,道:「给、给你送绿豆汤,刚刚熬好的,也不甜正好喝。」 「多谢,」跛子起身接过汤,没怎么放糖他一口喝了将碗递还给柴太太,「最近保障堂忙不忙?」 「处理了三件纠纷,其中一件那男人很扯皮,来闹了好几次了。」说保障堂的事,柴太太就打开了话匣子,「但凡这样动不动就打人的男人,家里就一定有一个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女人。」 「我算是看出来了,有的人就跟烂泥一样,根本扶不上墙。」 「嗯,」跛子点了头,「这样的人尽责就罢了。」 柴太太嘆气,「也只能尽责,我们谁都不能保着谁一辈子。你说那蔡氏,我刚将她救出来,第二天她就偷偷回家,这不一回到家里,就被他男人打了个进气少出气多。」 「我想想就好气,去她家的时候,恨不得也打她一顿才好。」 「跛爷,您是没有跟我一起去,不然您也要生气的。得亏杜先生不知道,不然她也要生气的。」 跛子站在原处听着柴太太滔滔不绝的声音,目光渐渐飘远一瞬又折返回来,清明地打断她的话头,道:「多谢您的绿豆汤,我还有事就不陪您说话了。」 话落,施礼而去。 柴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轻拍了自己的嘴,懊恼道:「一开口就没完,也不看看是谁。真是越来越笨。」 她说着也出了门,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什么,道:「跛爷,次辅之位定下来了。」 跛子扬眉看她。 「我也是刚在外面听到的,圣上亲自定的,是刘扶余刘阁老。」 刘扶余这个人在内阁没什么存在感,和鲁章之任延辉自然不能比,可他连王阁老马阁老都不能比。 总之,刘扶余能跳过前面两位做了次辅,这非常让人惊讶。 「知道了。」跛子应了就出门去了,刚到门口,裘樟急匆匆来了,「跛爷,九言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跛子回道:「说三五天。但现在看情况,可能明天就会回来。」 「刘阁老上去了,你知道了吧?」 跛子点头。 裘樟拉着他,鬼鬼祟祟地往一边让了两步,压着声音道:「我记得以前邵阳县丞是付韬对吧?」 跛子点头。 「内阁还空了一个位置,」裘樟低声道,「圣上因为任延辉的死,对鲁阁老很有意见,所以,很有可能将付韬调任回京,直接入阁。」 八年前的付韬就够资格了。 八年后的付韬虽官位降了,可资歷更老了。 赵煜想要破格提拔付韬,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出圣旨了?」跛子问道。 「八九不离十。」裘樟道,「还有,老夫可能又要挪窝了。」 跛子扬眉。 「暂时还不知道去哪里,但既是挪窝不管如何都是升嘛。」裘樟笑眯眯地道,「圣上既然没有将次辅的位置给鲁阁老,就一定会在别的地方,给鲁阁老面子。」 「所以,鲁阁老再调任安排两个亲信,圣上肯定批准的很快。」 没有任阁老,朝堂就成了鲁阁老和赵煜博弈的地方了。 这不是鲁阁老的错,也不是赵煜的错。因为这两个位置不管换成谁,都会是一样的局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和追求,臣自有臣的追求,圣上就算认可对方的追求和想法,也不可能全部都同意的。这样的时间长了,谁还能记得有圣上? 「恭喜了。」跛子道。 「同喜同喜。改日我请吃饭。」裘樟说着话,「老夫还有事就不和你多说了。」 他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回来露出一脸的探究好奇的表情,「王爷和九言要成亲了吧,你不要伤心啊。天下女子何其多,九言这样的女子,不适合你。」 「她太聪明,而你又不够」煳涂「,这夫妻二人得一个软一个硬,一个进一个退。你性格木讷,若她真选了你,你二人的日子不会舒坦的。」裘樟说着拱了拱手,「多言几句,望跛爷多想想,一心奔赴前程,莫要儿女情长才好。」 说着,就走了。 跛子站在门口看着裘樟坐的轿子走远,不由失笑。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为情神伤。 他折道回了公房,找吴典寅说了几句,就出来牵了匹马,一个人出城,往京郊而去,等入了山便就有人来接他,老远就喊道,「老大!」 「爷!」 十几个人激动地喊了一气,跛子颔首道:「正好有空,回去看看大家。」 「那今晚不醉不归。」 「您别出去了,反正也没有您的事了。」 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一行人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 鲁府中,两封信送了出来到通州分道,一封往江南直奔余杭,一封过山东境内走海直奔广东。 七日后,付韬拿到了鲁阁老的信,信的内容很简单,若圣上口谕来让他回京,请他辞一辞。 二次后,便答应。 此番机会难得,切不可错过。 付韬拿着信久久不能平復心内的情绪。八年了……他兜兜转转,终于要回京了。 他幕僚上前低声问道:「大人,是喜事吗?」 「你看看,」付韬将信给幕僚看,幕僚看完喜不自禁,几乎要跳起来,「大人,是鲁阁老帮您的?」 付韬摇头,「要想让我在京中站的长久,鲁阁老是不会提我的。这一次,应该是圣上想到我的。」 「那、那更好了。」幕僚说完,又想到什么,「那、那以后您是不是就要在鲁阁老和圣上之间选一个?」 付韬笑了,摆了摆手道:「你小看鲁阁老了。他不需要我选择,我只要效忠圣上就好了。」 「鲁阁老不亏是鲁阁老,有大格局。」 「能认识鲁阁老,是我的运气!」付韬笑了,想到杜九言。 实际,认识杜九言才是他真正的运气啊。 670 窦哥哥好(三) 杜九言一行人出去,准备撸着袖子杀几个人大干一场。 但是没等他们到广平,就听说兵匪已经剿灭了,他们又往顺德去,顺德兵匪的风波也平息了。 随即,开封几处,也成功救出了人质。除了跑了几个兵匪还在追拿外,一切顺利。 宁王嚷着道:「就应该通知他们一声,等我们到了再出手啊。」 「真是令人生气,」宁王遗憾地道,「都不能在弟妹面前展示一下我的能力。」 杜九言怀疑地看着宁王。 他们不想回去,才出来一天就回去太没面子了,可随即就收到了任延辉死了的消息。 任延辉家被抄了,人也死了,一切成定局了。 他们在不在外面,避不避开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一个个灰熘熘地回京。 宁王以他的爱马受不住他体重为由,配了一辆马车,四仰八叉地躺在里面,一边吃东西一边抱着他半道买的小妾,卿卿我我好不自在。 出来一天,回去两天的路,他就受不住寂寞,买了小妾。 杜九言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她,都对宁王很嫌弃。 九江王咳嗽了一声,道:「二位克制一点,我怕一会儿宁王爷还要再买小妾。」 「和我有什么关系,」桂王道。 「咳咳……」九江王道,「你二人一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他如何不寂寞难耐。」 桂王嗤笑,「怎么没见你买?」 九江王摇头,无奈地笑了起来。 路上走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入城,为了避免尴尬,大家无声无息尽量不闹动静。 一行人分开各自回家,杜九言和桂王回到王府。 刚歇下来,大家就都回来了,在花厅里坐下来,周肖道:「任延辉死了,你们知道了吧?」 「在路上听说了,是被人毒死的。跛爷呢,有没有小道消息,查到兇手没有。」 周肖摇头,「跛爷这两天也没有回来,说是出去访友了,约莫也是要今天才回来。」 「诶?」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她笑着道,「跛爷这是背着我们出去玩儿啊。」 桂王道:「你当他是朋友,他可没当你是朋友。」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道:「牛不喝水,你也不能强摁头,他不说自有他不说的道理啊。」 「不讨论跛爷了。」杜九言打岔,「那内阁人选定了吗?」 钱道安点头,「定了,刘扶余顶替了任延辉的位置,剩下的顺位递进,余一席听说圣上已经下圣旨召付大人进京了。」 「付韬?」杜九言问道。 钱道安颔首。 「我这什么运气?」杜九言笑了起来,和桂王道,「王爷,咱们认识的几位大人,可都是步步高升啊。」 桂王摆手,道:「我和付韬不认识!」 「对,对,主要是我认识的,王爷不认识,也没有和谁走动。」杜九言改口,「说起来,我现在在京城可以横行无阻。」 桂王道:「你就是不认识付韬,你也横行无阻了。你横还要靠别人吗,靠我就好了。」 「有道理。」 大家受不了他们腻歪,窦荣兴道:「你们在干什么,我怎么听着话里都飘散着桂花月饼的甜腻味。」 「我看是酸味,山西陈醋!」桂王道。 窦荣兴嘟哝了几句,没敢说话。 「还有一个好事,」周肖道,「裘大人,可能又要升职了。」 杜九言愕然,「他这屁股没焐热,又要挪地方了,去哪里?」 「吏部,这一次正三品右侍郎。」周肖道。 杜九言砸了砸嘴,很嫉妒裘樟。他这两三年升职的速度真快,满朝文武无人能及。 熬了一辈子,快到花甲之年的时候,他还是个七品县令,没想到临了打算辞官致仕了,居然一路飈升,短短两年,连跳四级。 当年任延辉也没有这速度。 「将来,他不会入内阁吧?」杜九言抖着嗓子,觉得裘樟要是入内阁,很有可能会成为任延辉第二。 毕竟,他比任延辉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好在这个老头早年贪够了,现在他只求名。 「不无可能,」桂王道,「他已经到这个位置,再上是趋势,就看他能不能再熬得住十年二十年。」 内阁里的人年纪都不小了,要不然等犯错有人被踢出来,要不然,就熬死他们。 「不过,风波也波及不了我们,我们老老实实做讼师就好了。」杜九言说着,忽然想到,她居然忘记和太后娘娘还有鲁夫人要讼费了。 一码归一码,讼费还是要的。 「王妃,」顾青山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余杭来的信。」 「肯定是银手了,」杜九言接过来,就看到上面落款果然是银手,她拆开信,看完后笑着道,「潘大人要回京,他和潘大人一起回来,看时间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走的慢,八月十五后就能到。」 钱道安问道:「银手,会不会真的是潘氏后人?」 「他信中没有提,只能等人到了京城再问了。」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最近我们会很闲,所以大家该恋爱的赶紧恋爱,争取明年都能成亲。」 「明年差不多,」周肖说着,看着钱道安和窦荣兴,「他们,我就不知道了。」 窦荣兴摆手,「都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起身道,「你们聊吧,我回去了。」 他说着,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想想办法,」杜九言指了指窦荣兴和周肖道,「你一个人乐呵,不能不管兄弟们幸福啊。」 周肖撑着脸,无奈地道:「我给了建议,可感情这事儿,我磨破了嘴皮,也没有用。」 「他一心惦记着裴小姐,」周肖道,「可裴小姐为了断他的念头,连话都不和他说了。」 杜九言嘆气,「还真是,祝他幸福吧。」 门外,窦荣兴踢着石头垂头丧气地走着,嘀咕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都有媳妇了,「连九哥都答应王爷了。」 真是气人。 「窦哥哥,」忽然,路过的院子里,有人走了出来,他一愣回头看去,就见刘娇正站在院子门口,冲着他一笑,道,「王爷和杜先生回来了?」 窦荣兴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刘娇穿着一件桃粉的褙子,衣服收腰,将她的曲线裹的玲玲有致,丰腴娇媚,如她的名字,微微一笑千娇百媚。 窦荣兴知道刘娇喜欢她,可他不喜欢这样的。 他喜欢裴盈,清冷高傲有才有情。 「我没事,就心情不太好。」窦荣兴指了自己的院子,「我回去了。」 刘娇咳嗽了一声:「窦哥哥。」 窦荣兴停下来看着她。 「我给你画了一幅画!」刘娇拿了一张画纸出来,「你帮我品品,画得好不好。」 窦荣兴正要拒绝,就见刘娇已经展开了画,他眼睛一亮,就见画中的男人栩栩如生出神入化,仿佛立刻就能从画中走出来,和他面对面如同照镜子。 这画,画的特别好。 「你画的?」窦荣兴问道。 「是啊,」刘娇将画递给他,冲着他一笑,道,「我擅人物画,你若喜欢,我再给你画一幅好不好?」 窦荣兴被惊艷,盯着画惊嘆不已,「你这人像,画的很好。」 「再画一幅就不用了,这一幅就很好。」窦荣兴爱不释手,将画折好,「送给我了?」 刘娇点头,「嗯,就是送你的。」 「谢谢。」窦荣兴没想到刘娇这么有才华,可转念一想,她能被选入宫中,怎么可能一点才气特长都没有,是他先入为主,认为生的娇媚的女人,都是比较肤浅的。 「窦哥哥,」刘娇道,「我能拯救你。」 窦荣兴一怔,不解。 刘娇背着手走过来,两边看看,路上没有人,她昂着头看着窦荣兴笑着,「窦哥哥,只要你喜欢我,你的痛苦就解决了。」 「啊?」窦荣兴惊的下巴掉下来,嘴角抖着道,「你、你怎么能说的这么直接,你、你是女孩子。」 他说着,后退了两步。 他退,刘娇就跟着进了两步,窦荣兴又接着退,等退无可退的时候,窦荣兴拔腿就跑,刘娇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捏着窦荣兴的手心。 窦荣兴的心腾地一下,冲到了头顶上,突突地跳着,震颤得他头昏脑涨,无法思考。 女孩子的手,好软好小啊。 「窦哥哥!」刘娇凑过去,冲着窦荣兴一笑,眼睛弯弯的,眉眼都是妩媚风情,「我生的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也有才情,只是因为好看,所以才情已经不重要了。但我看你在乎这些,所以我今天是一定要告诉你的。」 「我家书香门第,哥哥弟弟还有我爹都是读书人,我自小耳濡目染,不敢说饱览群书,但不会比裴姐姐差的。」 「还有,我有一点肯定比裴姐姐好。」 窦荣兴想将手抽走,可忘了动作,木愣愣地看着她。 「我喜欢你啊。裴姐姐是肯定不喜欢你的。」刘娇道,「你在我眼里是个宝,在裴姐姐眼里是个石头。」 「窦哥哥,你想做宝还是做石头?」 他们的脸凑的很近,以至于刘娇的气息窦荣兴都能闻见。 他耳朵嗡嗡地响着,什么都想不了。 「窦哥哥,想不想亲我一下?」刘娇凑过去,冲着他吹了口香气,「窦哥哥,我也没有被人亲吻过,你亲我一下?」 窦荣兴张着嘴,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口袋,被动的被刘娇填灌着情绪。 「窦哥哥,」刘娇嘟着嘴,手抓着他摇啊摇,撒着娇,「你是觉得我不香还是不好看?」 窦荣兴鬼使神差地摇着头。 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和他撒娇,这感觉……骨头都酥了。 「那你亲我吧,」刘娇嘟着嘴,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窦荣兴盯着她红艷艷的嘴唇,像是个刚刚採摘下来的樱桃,沾着露珠,他特别想知道是什么味道,是酸还是甜? ------题外话------ 周四李小姐期末考试,弄的我很紧张,今天要抽空把她错题本整理一下,最后再抱佛脚了,哈哈! 大家加油啊,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701 扛不住的(一) 「窦哥哥,」刘娇跺脚,将窦荣兴拉的更近,贴着她,「我是女孩子,都对你这样了,我也很害羞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不好看吗?」 窦荣兴摇头。 「我不优秀吗?」 窦荣兴依旧摇头。 「我性格不好吗?」 性格?性格还行,就是有点太主动了……他吃不消。 「那你亲我,」刘娇道,「我们就试试,要是亲一下不满意,以后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悄悄离开,你忘记这件事。」 刘娇小声说着,语气诱惑,「快来。」 窦荣兴在她的声音里,缓缓低头,唇碰在刘娇的唇瓣上,娇软清香,像是有什么从接触的地方散开,一瞬间将他所有的理智都带走了。 他手脚发麻发软,脑子丢在脚后跟。 刘娇脚尖一惦着,将这个触碰变的更深。 她也不会亲吻,但就这么碰着,肯定就对了。 「感觉怎么样?」刘娇后退了一步。 窦荣兴怅然若失,看着她道:「很、很奇妙。」 「我也觉得不错,」刘娇挥了挥手,「那窦哥哥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觉了。」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走。 「刘、刘小姐,」窦荣兴喊道。 刘娇回头看他,笑着道:「怎么了?」 窦荣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喊刘娇,咂了咂嘴道,「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好奇嘛,因为我喜欢,所以想亲亲喜欢的人。」刘娇道,「可是我自荐了这么多,窦哥哥也不喜欢我。」 「所以,亲一亲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要帮我保密,毕竟我将来还是要嫁人的,被未来的夫君知道了,肯定不好,他会生气的。」刘娇道,「窦哥哥,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也会帮你保密的。」 说着,就笑眯眯走了。 嫁人?亲都亲了还要嫁人?窦荣兴一脸发懵……可是她不嫁人,难道他要娶? 「窦哥哥,」刘娇又跑了回来,跳到他面前,「你明天晚上还想亲亲吗?」 窦荣兴又啊了一声。 「你明天晚上如果还想亲亲,就这个时间在这里等我哦。」刘娇说完,就走了。 窦荣兴扶着树,站都站不稳。 刘娇回去,贺青将她拉近房里,关上门道:「你疯了吗?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亲我未来的夫君,没关系。」刘娇道。 贺青被气的苦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窦荣兴根本不喜欢你,他喜欢裴姐姐啊。」 「以前我不确定裴姐姐对他什么态度,所以我不出手。现在确定了,我出手了他就逃不掉了。」刘娇道,「你相信我,他肯定是我的夫君!」 「你再自信,可……可你这样,他以后也会看不起你的。」 刘娇摇头,「他看得起我看不起我,和我婚后怎么做有更大的关系,最重要的,我娘家比他家势大,他不敢对我不好!」 「还有,」刘娇道,「他胆子小,我有办法收拾他。」 贺青扶额,摇着头道:「他如果就这么轻易就被你勾……勾引了,那可见他也不怎么样,要是以后他又被别的女子勾引了,怎么办?」 「贺姐姐,你想多了。」刘娇道,「这种事只能看当下,他人不坏会顾家就行了。至于以后会不会被别人勾引……谁也不能保证的。」 「过不下去就和离啊!他是讼师,我和他白纸黑字说清楚。」 贺青目瞪口呆,她知道刘娇一向有主意,没想到她主意这么大,还这么跳脱。 简直有点惊世骇俗。 「这事你别让乐晓妍知道,她一定会说你的。」 刘娇掩面笑着,「你当我不知道?她给钱先生衣服上绣花,悄悄照顾他。也不比我好多少啊。」 「你们差的远了。」贺青还是怕刘娇吃亏,毕竟窦荣兴喜欢的是裴盈,「你不要乱来,回头吃亏的还是你。窦先生一个男人,不管做过什么事,都不妨碍他将来娶妻生子。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将来要怎么嫁人。」 「放心吧,」刘娇笑着道,「只要他明晚来了,他就是我的了。」 「如果不来呢?」 「不会,他一定会来的。」刘娇很清楚,一天的时间考虑后,明晚窦荣兴来,一定是和她道歉外加撇清关系。 不过,只要他人来就行了。 第二天晚上到了时间,窦荣兴果然在原处等她,一看见她就道:「刘姑娘,你今天不要说话,听我说。」 他昨晚一夜没睡,今天恍惚了一天。 窦荣兴道:「昨晚是我太孟浪了,我给你赔罪。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说着,给刘娇行礼。 「此事,窦某此生不会对外说半个字,」他说了这一句,忽然一只小手摁在他的唇上,他一愣,就看到刘娇眼含热泪地道,「窦哥哥你别这样,都是我的自己愿意的。」 「为了喜欢的人,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还有,」刘娇眼泪掉下来,「你一点都不孟浪,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手指摁在唇上,这感觉让窦荣兴头昏脑涨,他强忍住让自己清醒了,咳嗽了一声,将刘娇的手拿下来,「不对,我……我心里……」 「还要不要亲亲?」刘娇含着泪看着他。 窦荣兴摇头,「不、不要了。这样会害了你的。」 「哦,」刘娇道,「你不要太苦恼,因为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我们来了好几个月了,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我明天就和王妃娘娘说,要告辞回家了。」 「以后,窦哥哥要保重哦。」 说着要走。 窦荣兴被她的话击的神思混乱,「你、你要走?」 「嗯,」刘娇道,「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又拯救不了你的伤心,我留在这里没意思了。」 窦荣兴想说什么,可无从开口。 「你别为昨天晚上的事懊恼,」刘娇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着,小声道,「窦哥哥再见,这辈子……我们可能都见不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娶一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的姐姐过日子。」 刘娇说着,泪眼汪汪不舍地深看他一眼。 窦荣兴本来没觉得什么,可此刻莫名的就觉得捨不得,心痛如绞,脱口就道:「刘小姐……」 「是我因为喜欢你做了错事,」刘娇道,「其实不是你孟浪,是我!」 说着,垂着头走了。 窦荣兴想不到她要离开,想到这辈子都见不到,想到有这么好的女孩子喜欢他,想到他伤害了她就觉得又愧疚又心疼。 刘娇进了院子,动作缓慢地关了院门,等院门合上,她立刻捂住嘴偷偷笑着,趴在门缝里朝外面看。 「成了?」贺青无奈地问道。 「嘘,」刘娇道,「我的勾引快要成功了。我以退为进还以美色诱惑加以柔弱地包揽错误,如果他还不中招,我明晚就去他房里。」 贺青捂着嘴,「你疯了吧?」 「连一个窦荣兴我都搞不定,我多没面子!」刘娇说着,冲着贺青跺脚,撒娇道,「好姐姐,你帮我保密嘛。」 贺青抖了一下,点头道:「估计窦先生是会受不了。」 这一跺脚波涛汹涌千娇百媚,谁能受得住? 杜九言和桂王躲在鞦韆架后面,跛子无奈地看着他们,等窦荣兴离开,他无奈地道:「你们真要这么偷听下去?」 「让你学习一下,」杜九言和跛子道,「周肖和这位刘姑娘都是高手,你学习一下,对你没有坏处。」 跛子无可奈何,桂王道:「我也是高手。」 「王爷也是高手,」杜九言捧桂王,「跛爷,你要学习。」 跛子不想理他们两个人,摆了摆手,道:「我走了,你们继续吧。」 太无聊了。 「您猜,窦荣兴还回来吗?」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摇头,「不会,短短一个晚上,他是想不明白的。」 「您觉得,窦荣兴和刘娇般配吗,要是般配合适,咱们就推波助澜一下,正好闲着,咱们管点闲事打发时间。」 总比回到房里和桂王互相蹂躏的好。 总之,年纪轻的男人是勐兽,不是她能应付驾驭的。 有的事高兴是高兴,可累也是真的累。 她需要休养生息保养双肾。 「还配不配?」桂王嫌弃不已,「就窦荣兴那样,能娶到媳妇儿就是他祖坟冒青烟了,他还要挑剔配不配?」 「有道理,」杜九言拉着桂王,「走了,我们去窦荣兴房里坐坐。」 桂王道:「干什么?」 「推波助澜,加柴火!」杜九言拉着桂王去了窦荣兴院子,院门没关,就看到窦荣兴正站在院子里抬头看月,神色迷茫又忧伤。 702 瞧不起的(二) 杜九言道:「王爷,有媳妇儿好吗?」 「不仅仅是好,是美,完美!」桂王得意洋洋地道。 窦荣兴一回头,顿时垮了脸,看着两个牵着手靠在门口深情对视的人,怒吼道:「大半夜你们不睡觉,到我院前谈情?」 「正好路过,」杜九言小鸟依人地靠在桂王肩头,看着窦荣兴,「毕竟相爱的人,在哪里都可以,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了。」 桂王深以为然地附和,「是的。自从有了言言,我吃饭香睡觉沉活着都有趣味了。」 「我就那么好吗?你以前不还挺讨厌我的。」杜九言道。 「感情这事,是相处的。」桂王道,「处一处就发现了,你是块光芒璀璨的宝石。」 杜九言笑了:「王爷,您真会说话。」 「因为爱你嘛!」桂王道。 窦荣兴大吼一声,「够了!」他指着杜九言,「九哥,您还是我认识的九哥吗?」 「这么噁心,像个娘娘腔!」 「王爷,您过分了啊,有了媳妇就来刺激我,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有媳妇?」 桂王点头,肯定地道:「目前这个家里,只有我有。」 「啊!」窦荣兴暴躁的来回在院子里走,又停下来指着他们,「我也有人喜欢。」 杜九言道:「要两情相悦!」说着又看桂王,「王爷,是吧?」 「嗯,两情相悦,情真意切!」 「不能骗人。」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我不会骗你。」 「我什么时候骗人了?」窦荣兴指着她们,「你们等着,我今年就成亲。」 杜九言和桂王非常直白的看着他,满目的质疑和不信任。 「裴盈不喜欢你。」桂王道。 「有……有人喜欢我。」窦荣兴不敢说刘娇,毕竟她是女孩子,坏了人名声。 「你也喜欢她?」杜九言问道。 窦荣兴就蔫了,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 「觉得她美吗?想她吗?是不喜欢还是讨厌?心乱不乱?」杜九言问道。 「觉得美,也想,不讨厌,心……」窦荣兴想到亲吻的时候,他的心都要飞出去了,「乱!」 杜九言将他拉起来,「那就是喜欢。」 「喜欢?」窦荣兴摇头,「我、我喜欢裴小姐。」 杜九言敲他的头,「别暗示自己,喜欢一个人要问心,不是用脑子分析。」 「不是,」窦荣兴道,「我其实是不能确定。」 「那就确定下来,果断一点,不要让自己后悔。」杜九言道,「不管喜欢谁,要做到无愧于心。」 窦荣兴神思散乱地应是。 杜九言拉着桂王走了。 第二天一早,趁着大家聚在花厅用早膳,刘娇来找大家辞行。她要走大家也不能强留着,便寒暄了一会儿,送她上马车出王府。 直到马车走了,窦荣兴才反应过来,刘娇不是说着玩儿的,是真的要走。 「我、我、我……」窦荣兴不知所措,「九哥,我、我怎么办?」 杜九言摊手,「不知道。反正就两条路,你和裴姑娘死磕,另外就是去追刘姑娘,请她回来你们谈谈。」 「去请吧,」裴盈从侧门出来,看着站在巷子口怅然若失的窦荣兴,淡淡地道,「我不会喜欢你,在我这里你只能浪费时间。」 她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窦荣兴看着她的背影。 「快想。」杜九言敲窦荣兴的头,「榆木脑袋。」 窦荣兴看看杜九言,又看看裴盈,拔腿就去追。 刘娇敲着车壁,道:「师父,您走慢点,我受不了颠簸。」 她说着,又偷偷掀帘子朝后面看,咕哝道:「还真不来,难道我失败了?」 「唉,」刘娇扯着帕子,「我的手段不行吗?不应该啊。」 要是真失败了怎么办? 「不可能!一个窦荣兴而已,我怎么能失败。」 她刚说完,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刘小姐。」 「来了,」刘娇捂着嘴,耳朵贴着车窗,但是人却没有露脸,哽咽地道,「窦哥哥有事?」 马车停下来。 「我、我想问问你,你能不能等过几天再走。」窦荣兴道,「我还有话没有和你说。」 桂王府花厅里,桌子上压着十几两银子,十几个人围着桌子,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杜九言坐庄。 「输了的不许赖帐。」杜九言指着所有男男女女,「也不许哭鼻子。」 王蕊道:「刘姐姐姐肯定不会回来的,杜先生不要哭鼻子。」 贺青撑着额头,不忍去看,韩当在她身边低声问道:「你觉得会回来吗?」 「不知道。」贺青拿了二两银,赌刘娇会回来。 韩当瞧不起窦荣兴,所以赌二两刘娇不会回来。 凭什么还有人喜欢窦荣兴,不就长的好看点。 「回来了,」谢桦进来道。 大家刷地一下看着他,韩当问道,「一个人?」 谢桦摇头,「刘姑娘和他一起回来了。」 「还真回来了,刘姑娘是不是瞎?」韩当拍桌子,大家就都看着她,贺青无奈地道,「你别这样说别人,窦先生人很好啊。」 韩当道:「我也很好!」 「你很好和窦先生很好不冲突,」贺青道,「你这样说别人不礼貌。」 韩当磨牙,「不需要礼貌。」他只有嫉妒。 贺青看着韩当失笑。 窦荣兴给刘娇提着包袱,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脸都是微微红着,此时无声却有万千声音,画卷无数。 「我送刘姑娘回去。」窦荣兴说着,一掉头红着脸走了, 刘娇和大家福了福,又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银子,含笑道:「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着,跟着窦荣兴走了。 「我的钱。」乔墨也窝火,他还输钱了,实在糟心。 知道刘娇喜欢窦荣兴的,自然赌她会回来,不知道的,就觉得不可能。 杜九言一赔一,清算后赢了四两银子。 「下回轮到钱兄。」杜九言和钱道安道,「钱兄,你要努力啊。」 钱道安拢着袖子出去,板着脸道:「我就不该因为太闲而和你们胡闹。」 他说着走了,周肖也摇着扇子,「完了,现在就我和钱兄是做正经事的人了,呜唿哀哉。」 「贴金吧。」杜九言道,「我今日也去做正经事。」 大家都看着她。 「我要去查任大人的死。」杜九言道,「我要为任大人审怨报仇。」 钱道安颔首,「看出来了,九言确实很闲。」 「走,走!」杜九言拉着桂王和跛子,「为我们无聊的人生,再添一笔浓墨重彩。」 「是你闲,我还是有事做的。」跛子摆手,不想和她还有桂王一起做事,「你们两个去。」 杜九言也不强迫他,拉着桂王出门。桂王问道,「窦荣兴那边不管了?」 「自由发展了。窦荣兴逃不脱刘娇的手掌心。」杜九言低声道,「那小姑娘很有心计。」 桂王也感觉到了:「手段了得。」 「所以,用不了几天,窦荣兴就能对她服服帖帖。」杜九言道,「她早先只是暗示没有动手,应该是碍于裴盈,现在裴盈态度鲜明,她就出手了。」 「果断麻利,是个厉害的人。」 「腰还疼不疼?」桂王和杜九言并肩走着,杜九言睨着他,「在谈正经事。」 「窦荣兴的事算什么正经事?」桂王道,「我还有个正经事,要和你说。」 杜九言看着他,「说!」 「就咱们这样,不容易生孩子。」桂王道,「我觉得不对劲。」 杜九言扶额,「这事儿要随缘,强求不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桂王不相信,「你确定可以?」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如果两年内没有再生,咱们再考虑谁有问题。」 「生几个?」桂王问道。 「能生几个生几个,」杜九言道,「不怕孩子多,养得起。」 桂王道:「我怕!」 「再生一个闺女就行了,多了费粮食。」桂王道,「关键是,生孩子疼,我不想你受罪。」 杜九言觉得现在谈论这个问题,为时过早。 「有了就生,没有咱们不强求,您说呢?」杜九言问道。 桂王颔首,「有道理。」 有媳妇睡觉就行了,生孩子纯粹是帮太后问的。 不过,再有个闺女最好。 两人到了大理寺。大理寺里有位新来的路捕头,个子不高人也很精瘦,但看上去很精明。据传是走后门调任来京的。 具体如何不去查问,只要能力好就行。 「有线索吗?」杜九言路巷。 路巷拱手道:「请王爷和杜先生随小人来。」 三个人去后衙,路巷取了当天晚上所有值夜差役和狱卒的行踪,还有几只碗和一个茶壶,「这个茶壶是昨天下午,在沿街的一个死胡同里找到的。要不是旁边死了两只猫被人发现,我们还找不到。」 「就在东六街的往里走,靠南城门。」路巷道,「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杜九言打量着茶壶,是个白底兰花的,非常普通的茶壶,几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当晚除了任延辉和吴文钧喝了茶中毒以外,不是说还有别人的吗?」 「是!」路巷道,「牢中的人说,这个人提着茶壶,从门口一路倒茶过来。」 「也就是说,不止任延辉和吴文钧两个人喝茶水了。但是,死的只有他们。」 「茶壶是个很普通的茶壶。」 703 是师兄弟(三) 桂王提着茶壶上下翻看:「当时牢中没有人看到他怎么倒茶的?」 路巷摇头,「没有,当时时间比较晚,大家都在睡觉,没有人注意。」 「只知道对方穿着狱卒的衣服,倒完茶就走了。」 桂王凝眉,「当晚没有人值夜?」 「有两个人,已经被扣关着了,查问审过,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路巷道,「二位可要去审问?」 「我偏向于相信他们的话,」路巷道,「他们休息的地方,在一个拐角。当晚他们两个值夜,近半夜的时候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那人进来脚步很轻,倒完茶就走了,他们说不知道,还是有可能。」 杜九言打量着路巷,发现他说话很有条理,与他外表瘦弱精明的样子不一样,他一开口让人觉得很沉稳。 「两个疑问,兇手是怎么进来的,门是锁着的吗?」 「第二,他为什么知道里面的狱卒在睡觉,又如何气定神闲地倒茶且不怕被发现?」 路巷看向杜九言,他从山东登州府衙过来,托的是朝中的关系,走了钱羽的路子进的大理寺。他从十六岁当捕快,在这一行混迹了三十年。 不敢说经验丰富,办案能力很高,但是他有信心比大部分人都好。 可杜九言作为一位年轻的讼师,居然也有这样的敏锐和角度,很让他吃惊。 不跟别人思路走,思考问题角度很精准,并能迅速抓住关键点。 一般人做不到。 「门是锁着的,对方能进来是有钥匙开门。」路巷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我认为有三种可能,第一,他来前就做足了准备,在值夜的两个人茶盅下了药,确保他们不会醒。其二,他是熟面孔,就算被看见也不会被怀疑。最后,他们是伙同作案。」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个人对路巷都很欣赏。 「看来你查了,可有得出结论?」 路巷摇头,「没有。但我偏向于第一种。」 「如果是第一种,也依旧有疑问,」杜九言道,「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下药?」 路巷颔首:「所以我查了茶的来源。茶水就在牢中烧的,茶叶也在值夜处摆放的柜子里,里面还余下一斤茶叶,我查验过没有毒。」 「那就是水?」 「水是其中一人从井里打上来的,全程没有脱手。」路巷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煮的茶里下药了。」 「两个人烧水时,没有走开过?」 路巷回道:「有的,两人中间出去吃饭了,但问过牢中关押的人,可有看到别人进来,有的说没有,有的不确定。」 杜九言颔首,「那两个狱卒你再审审。」 如果绕开值夜的两个狱卒,事情就越想越复杂越想越难办。 又是茶叶又是水壶,查起来太麻烦了,做起来更麻烦。 能把简单的事办的这么复杂,那么办此事人的水平就有待商榷。 「杜先生言之有理,」路巷恍然大悟,「绕开他们,事情就很麻烦。所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他们是伙同或者直接是他们自己。」 「小人会继续审问。」 「这个卷宗上的人都查问过了?时间上都能证明?」杜九言问道。 路巷点头,「时间线都很清楚。」 「但是夜半,没有人看到有人从衙门出去?」 路巷摇头,「问过也贴了告示,没有收穫。」 「知道了,路捕头做的很好,辛苦了。」杜九言拱手,含笑道,「路捕头执业能力相当了得。」 路巷摆手,「都是做捕头的基本能力,担不起杜先生的夸赞。」 杜九言和桂王出了大理寺,桂王问道:「你认为,杀任延辉的兇手,和我们要查的人,会有联繫?」 「是,直觉告诉我,是一个人。」杜九言道,「不过,如果线连不起来,也不过是空谈而已。」 「他既然开始动作了,就不怕他还能压得住。」桂王冷笑。 杜九言点头。 第二天,路巷审问的两个人,其中要上茅坑,一头栽到茅坑里,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有气了。 后院里臭气熏天,钱羽气的不轻,让人搜查狱卒的家。 他赁了一间小院,侧开的门,房间里除了几件衣服鞋袜以外什么都没有。 根本不像一个,在京城住了五六年,并打算长久待下去的人。 「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对生活和未来毫无期待的人。」杜九言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外,路巷觉得有道理,「他平时和人相处没看出来,没想到私下里是这样的。」 没米没油,毫无烟火气。 「看来是自杀,而不是灭口。」杜九言很无奈。 路巷窘迫地道:「我太不够警觉了,又将线索弄断了!」 「不是你的错。你再梳理一下他的朋友和来往过的人吧,」杜九言道,「或许,或许能有收穫。」 路巷应是。 杜九言和桂王回王府,杜九言百无聊赖地道:「还以为能忙活这一阵子打发时间,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既如此,我们回去睡觉吧。」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王爷,昨晚睡的人是谁?」 「我,」桂王道,「姿势还要再研究突破。」 「王爷,」杜九言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个人……认一认!」 桂王蹙眉,「什么?」 「我居然忘事了,」杜九言拉着他回去,「我们去看桃红她们。」 从吉安带回来的桃红和玉子她们,大部分人送去新化了,但还留了几个人,想要留在京城读书认字。 因为有人照顾,她事情多,已经有一些时间没有去看望她们了。 现在那边,除了几个小姑娘,还住着一个人。 她当时没有将他送去牢里,而是让他一起住在钱嬷嬷的宅子里。 两人进去,院子里没什么人,有的出去有的则去学堂了,她和桂王直接去了后院。 「杜先生,」小厮小跑着过来,「您和桂王爷突然来,是因为找到我的师兄弟了?」 他告诉杜九言古墓和师兄弟,所以一直在等。 凭他自己肯定找不到,只有等杜九言和桂王的消息。 「你换件衣服戴上帽子,」杜九言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小厮立刻应了,回去抓了个帽子,穿好衣服,跟着杜九言出门。 「你怀疑掉粪坑的狱卒,他会认识?」桂王问道。 「不知道,试试看。」 小厮跟着问道:「是死人?」 「嗯。」杜九言说着,看着小厮问道,「一直没有机会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小厮回道:「我没有姓,大家都喊我阿事。」 「知道了。」 三个人到大理寺,掉粪坑的狱卒尸体还在验尸房里,身上虽然被水沖刷过,但还是臭不可闻。 塞住鼻子,三个人靠近,杜九言指着死掉的狱卒,道:「阿事,你看看。」 因为掉下去浸泡的时间并不久,所以死者的脸上除了颜色很奇怪外,面容还没有完全变形难以辨认。 阿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 「看着很眼熟,」阿事盯着看了半天,桂王问道,「他是狱卒,你看清楚。」 阿事从吉安回来的时候,其他人跟着怀王一起关在大理寺,唯有他被杜九言安排在宅子里。 「我真的觉得眼熟,」阿事道,「不过我们都是小时候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大家都会长变了个样子。」 阿事盯着看,「我觉得像一位师兄,您等等我想一想。」 「身上没有记号吗?」 阿事摇头,「没有的,我们只要离开那里,就什么痕迹都没有。」 还真是谨慎小心。 「看他的年纪也只比我大一两岁,那时候我们一共有七个人,」阿事自言自语,忽然想到什么,「我能不能看看他的后背?」 杜九言点头。 阿事戴上手套,一边做事一边咕哝道:「如果是那位阿标师兄的话,他的左边肩胛骨的地方,应该有个牙印。」 「我看他的脸像阿标师兄。」 「小时候我们打架,他被阿超师弟咬了一口,应该咬在肩胛骨上,阿超师弟的牙磕着骨头,他还疼哭了。但咬的还是很狠,皮都快掉了。」 他将死者翻了个身,立刻惊唿了一声,「有!」 杜九言转过去,果然就看到左边肩胛骨的位置,有个小小的疤,仔细辨认,确实像牙印。 「是师兄,」阿事激动地看着杜九言,「是他,我能肯定。他在大理寺做狱卒吗?」 杜九言问道:「你不伤心吗?」 「不伤心,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会死。从我们离开的那天开始,我们每时每刻都在等待死亡。」 「我们分别的时候,就已经以死的心情来告别了。」阿事看着杜九言,笑着道,「不过,能见到阿标师兄我还是很高兴,原来他长大以后,是这样的。」 杜九言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他的话。 「杜先生,他杀了谁?」 杜九言说了是谁,阿事点了点头,「他做的事情比我厉害多了。杀了当朝次辅啊,那主子一定很高兴。」 「回去吧。」 将阿事送回去,杜九言和桂王停在路边对视。 「线索还是断掉了。」桂王耸肩道,「不过,也不算彻底断了。」 杜九言道:「不知道古墓找的怎么样了,无为道人有没有消息。」 「去找跛爷,问问他古墓的消息。」 704 八月仲秋(一) 「古墓还没有消息,但无为道人行踪已有了眉目。」跛子道,「你们今天上午查到了什么?」 杜九言道:「吉安明月坊招供的那位小厮,你可记得。」 跛子颔首,「没有送大理寺,后来也没有见过,你放那边宅子里了?」 「嗯。昨天和任延辉死有牵连的狱卒,跳粪坑自尽了。」杜九言道,「我刚才戴着阿事去认尸了。」 跛子扬眉,惊讶地道:「认尸?」 「嗯。」杜九言道,「他说那是他的师兄,小时候在一起的。」 跛子在桂王的对面坐下来,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桂王开口道:「你……和这件事,真的没有关系?」 跛子看向桂王,「我的立场我以为你知道。」 桂王道:「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无法当做自己都知道。」 「那只能以后再说了,」跛子无奈地道,「自始至终,我对自己的立场很清楚。」 桂王就没有再说话。 「如果,」杜九言打断两个人的话头,「这个鬼,他杀任延辉道目的,是为了让钱大人不能入内阁,那么,他的目的现在达到了吗?」 杀了任延辉,不让钱羽进内阁,那么,他的人入内阁了吗? 「有道理,」桂王凝眉,道,「但这一次除了鲁阁老,内阁的人几乎都动了位置。若说获益最大的,那就是刘扶余了。」 因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牵连了一些,唯独刘扶余一直徘徊在旋涡外。 最后,他却是捡到了便宜,做了内阁次辅。 「刘扶余是哪里人,有什么背景吗?」杜九言问道。 「他比鲁阁老小几岁,今年估计五十七八。天化十年的进士,开封人士。开封刘氏是个大族,族中从前朝开始出现过好几任高官,很有家底。」 「有件事,」桂王将这个忘记了,「刘娇,也是开封刘氏,不过她入宫和刘扶余没有关系,两支刘也应该出了五服。」 这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看来,不管是谁仔细扒拉扒拉,都是有故事的。 「我观察过两日,」跛子开口道,「或许是时间太短,并没有发现什么,既然他入内阁了,我再让我的人,去盯一盯。」 杜九言和桂王都觉得可以。 「现在真的无事可做了,」杜九言道,「我要开始准备节礼了,毕竟该送礼送节的,不能少。」 她看着跛子,「阿如和你联繫没有?」 「他说四处走走,一时可能不会回来。」跛子道,「他会调节好的,毕竟蔡家的重任在他肩头,他无法任性。」 杜九言嘟哝道:「阿如真可怜。」 「等他回来,我们要请他好好喝一杯才行。」 以蔡卓如的个性,这一次出去走一趟,回来的他一定是脱胎换骨的蔡卓如。否则,他一时不会再回来。 「走了走了。」杜九言打了哈欠,「回家补觉去。」 桂王跟着她,「一起一起。」 跛子在门口顿了顿,折道去了后院。 杜九言忙着中秋节礼,朝堂里也没有闲着,半个月里,因为任延辉的倒台直到猝不及防的死去,给所有人都带来的冲击,将许多事都变的很微妙。 大家都诚惶诚恐小心谨慎。 转眼便是仲秋节,一家三口进宫给太后和赵煜问安,留了午饭。杜九言现在学乖了,每样菜吃一点,酒绝对不喝,喝茶前先闻闻,小口小口的啜。 太后用帕子擦着直抖的嘴角,假装没看见。 这孩子,还当她一直下毒? 这毒很金贵的,她又不是一箱一箱的装着存着的。 哪有这闲钱闲工夫,天天给你下药。 等出了宫,小萝蔔好奇地问道:「娘,我发现您在祖母那边吃饭的时候,特别的谨慎,这是为什么?」 「我怕太后下毒,」杜九言撇嘴道,「太后娘娘惯用的伎俩。」 小萝蔔吓的目瞪口呆,「好兇险啊!」 「说到毒,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桂王停下来,杜九言奇怪道,「怎么了?」 桂王在她耳边低声道:「咱们成亲那夜,我为什么最后会忍不住……」 「啊?」杜九言道,「你的意思是,那天夜里,你娘就给你下药了?」 桂王不确定,因为当时他喝了不少酒,后面的细节他其实很模煳,后来又刻意去忘记。 所以,从他进房间,到他离开,他一直都是模煳不清的。 「倒是有可能,」杜九言道,「改天找机会,可以问问太后娘娘。」 桂王凝眉道:「我现在就去问,你带着小萝蔔去安国公府吧。」 「稍后我去找你们。」 他说着,就折道又回坤宁宫了。 「我爹也被下药了?」小萝蔔忽然对太后刮目相看,「不是毒死人的药?」 杜九言点头,「是会让人神智不清楚的药。」 「明白了,」小萝蔔点头道。 母子两人走到安国公府,侧门开着的,里面的婆子看到他们母子,顿时笑着上前来行礼,「宴席都备好了,就等着王妃娘娘和小公子回来呢。」 「我们来迟了,在宫里耽误了一点时间。」 两人随着婆子引进去,安国公带着一家人都在花厅里,杜九言就看到了秦太夫人。 这是她认亲后,第一次和秦太夫人见面。 坐在她身边的还有九江王以及承德侯季夏楠。 她进来,大家都起身给她行礼,她又带着小萝蔔给几位长辈行礼。秦太夫人就打量着她,似笑非笑道:「当你今天不会回来呢。都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看来是真的。」 「哪边才是真正的家,都分不清了。」 秦太夫人的意思,是指杜九言和鲁府那边常来常往,小萝蔔去的也多,反倒是安国公府这边来的很少。 「不记得也就都不记得了,去鲁府多,是因为我舅舅的缘故,他和小萝蔔很投缘,又做了小萝蔔的老师,难免去的就多了一些。」人多,杜九言脾气很好地给秦太夫人解释。 「呵!」秦太夫人还要说话,安国公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头,和杜九言道,「快坐吧。王爷呢,可是有事?」 杜九言应是,「临来前忽然有点事,又回坤宁宫了,稍后会过来。」 「那就等王爷来了再开席。」安国公吩咐下人再晚点上菜。 杜九言坐在秦万胜的下首,小辈们则在里面单独开了一桌,小萝蔔坐在那边,正叽叽喳喳和几个孩子聊天。 「今天吃饭,和圣上一起吃的吗?」安国公问道。 「是。」杜九言应是,「圣上最近很忙,匆匆吃了几口就走了。」 安国公点头。 「季玉来信了,」九江王忽然开口道,「她五月底到的安南,婚期安排在六月二十二,成亲后就封了王后。」 杜九言笑了,道:「一路车马劳顿,她在那边可适应?」 「信中说还不错,李骁对她也很尊重,婚事的细节都是参照大周的风俗办的。」九江王道,「她信中提到了你,嘱咐我们和你说一声。」 以季玉的聪明,在那边一定会生活的很好的。更何况,李骁能做到安南的王,肯定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和聪明人相处,就算没有感情也一定会找到很好的角度去配合让自己舒服。 「你和她说有什么用。」秦太夫人道,「难怪当时阻拦季玉嫁桂王。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刻意隐瞒。不知道的,还以为承德侯府和她是仇家呢。」 「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安国公不高兴,凝眉道,「九烟说了,她当时也不知情。」 秦太夫人冷笑一声,「知情不知情,谁又知道呢。反正杀她表哥侄儿的时候,可一点没有手软。」 杜九言喝茶,不想和秦太夫人吵架。 「喝茶,」九江王给杜九言续茶,又朝那边看了一眼小萝蔔,「相处的还不错。」 杜九言应是,「是各位舅舅姨姨照顾她呢。」 她说着,视线扫过九江王的小指,第一次发现,他右手的小手外侧有个疤,圆形的表面很光滑。 「怎么了?」九江王很敏锐,抬起右手打量了一下,顿时含笑道,「早先没有看到吗?」 杜九言道:「第一次见到,是烫的吗?」 「我也不大记得了,小时候就有一个疤。」九江王轻描淡写带过去,正要说话,桂王来了,大家又都起身寒暄行礼。 桂王在杜九言身边坐下来,气鼓鼓地低声道:「没错!」 「还真是?」杜九言哭笑不得,「您和这个药,还真是有缘。」 桂王哼了一声。 「怎么了?」九江王问道。 「有点不愉快。都是小事,不相干。」桂王和安国公道,「国公爷近日没有上朝了?」 安国公颔首,「近日身体有些不适,就在家里休养了。」 说休养,可大家都能猜得到,他也是在迴避朝堂的震动。 「等过了仲秋,就不能再休息了。」安国公道,「人老了,大不如从前了。」 桂王没说话,杜九言笑着道:「您身体很健朗,能活到一百岁。」 安国公哈哈大笑,道:「托王妃娘娘的福。」 饭菜上来,开了席。 秦太夫人全程板着脸,等吃过饭,她起身看着杜九言道:「老身吃得多了,要出去走走,不知道王妃娘娘可有空,一起去走走?」 桂王蹙眉。 「她又没吃多,你让你身边的人陪着你走。」安国公就知道秦太夫人会闹腾,懊悔不该答应她一起吃饭。 杜九言起身笑着道:「没事,我陪太夫人走也可以的。」 705 四处赶场(二) 「你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事情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秦太夫人在院中的花园里停下来,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不记得。」 「那么,你祖父对你的好,你大伯对你的疼爱,你也不记得?」 「不记得以前,但能体会当下和等待将来。」杜九言道,「不知道,太夫人您想说什么。」 秦太夫人就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面向兇恶,「我想说什么?我说你忘恩负义,得了好就卖乖!」 「你当年,为什么离开王府招唿都不打?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自己走的,这不可能。」秦太夫人道,「你长那么大,京城都没有出去过,就是丫头婆子护着,你也不敢走,更何况一个人。」 杜九言扬眉,「我也觉得奇怪,百思不得其解,我为什么要离开王府。」 「姑母,」杜九言盯着秦太夫人,「不会是您将我丢出去的吧?」 秦太夫人呸了一口,「我丢你出去,你当我和你一样傻?」 「不一定啊,您或许想让季玉做桂王妃呢。」杜九言纯粹就是为了气秦太夫人。看她这样子就来气。 至于秦九烟为什么离开王府,她不知道,但也能确定一件事,就是秦九烟离开,应该是她心甘情愿的,否则,她不可能不回来,而带着小萝蔔在外面吃尽苦头。 「行了吧,我懒得和你斗嘴皮子,你现在不就是靠嘴皮子吃饭吗。」秦太夫人道,「不过,你变化如此之大,我倒怀疑你是不是九烟。」 杜九言扬眉,轻轻一笑,「被太夫人您发现了,我还真不是。」 秦太夫人不说话,死死盯着杜九言。 「不管你是不是,不管你记得不记得以前的事,我都必须警告你!」秦太夫人道,「少在这里玩手段,这都是你的家人,他们都是为了你好,你不敬不孝,是会遭到天谴的。」 杜九言颔首:「我会挑人分人的。」 「你!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九江王一直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和太后娘娘提一句,让他和宁王爷回封地去。」秦太夫人道,「他不但是桂王的兄长,也算是你的表哥。」 还真是复杂的关系。杜九言道:「圣上没有留着他们,他们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这话,你能负责?」秦太夫人问道。 「这话是我说的,我当然也能负责。」杜九言道,「只要他问心无愧,自然就随时能走。」 秦太夫人道:「你要是不敢说,我就请桂王爷开口去。」 「桂王也是王爷!」杜九言道。 秦太夫人瞪着她,「你的意思,这事你不管了?」 「您这么横,您管就好了。」杜九言似笑非笑。 秦太夫人指着她,「你、你这个不孝女!」 还以为她嘴快,能说个密辛事,合着就是来吵架的。 「回去了。」杜九言说着就做了。 秦太夫人发现没占着便宜还受了一肚子的气,顿时带着人就走了。 杜九言回去,安国公道:「你姑母的脾气从小到大都这样,自己不高兴,就非要闹的所有人都陪着她一起,你别往心里去,拿她当个孩子就好了。」 「太夫人的性子其实很好相处,我没关系的。」杜九言笑着道。 安国公颔首,招手喊来小萝蔔,「前几天来的时候,听说你很喜欢吃厨房做的姜饼?」 小萝蔔点头:「很好吃。」 「正好,这次给你带两盒子回去。」安国公笑着道,「以后有想吃的就和我说,不然和家里任何人说都可以。」 小萝蔔笑嘻嘻点头,「我知道了曾祖父。」 「乖!」安国公又看着桂王,「今天过节,你们是不是还要去鲁府和靖宁侯府,就不多留你们了,来来回回的赶累的很。」 桂王颔首,「约着下午茶,晚上我们在家里吃饭,吃完再去宫里。」 一到过节,他们可真够累的。 从宫里出来到安国公府一会儿再去鲁府折道还要去靖宁侯府走一趟。 别家就不管了,时间不够也实在懒得走动。 「我送你们。」安国公将小萝蔔抱起来,「哎呀,这份量不轻啊。」 小萝蔔咯咯笑着,道,「我很重的,会压着您的,您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安国公将他放下,无奈地道:「不说远,十年前我扛着你都能上屋顶。」 「这么厉害啊。」小萝蔔一脸的佩服。 安国公越发的高兴,笑着和他说以前的事。 杜九言含笑听着,秦万胜道:「一直说陪你去祭拜你父母,但看你忙着,也不好催你。这是下半年了,你安排个时间,觉得何时合适,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好。」杜九言道,「我回去看看时间,就来和您说。」 秦万胜点头:「别的你不用操心,只要和小萝蔔人到就行。」 杜九言应是。 三个人辞了安国公一家人出来,转道又去了鲁府。 鲁夫人翘首在门口等着,见他们老远就道:「当你们要再晚点呢,走过来的还是坐车?」 「吃太多了,走过来消消食。」杜九言笑着道。 一中午吃了两顿,她吃的东西都快到嗓子眼了。 大家各自坐下来,鲁夫人就上了点瓜果,「那就别吃饭了,再吃就要积食了。」便签了一块甜瓜给小萝蔔,「吃吃看,庄子里种的,我吃着很不错。」 小萝蔔应这是,和鲁念宗滚在炕上小声说话大声笑。 「付韬这两日便到,」鲁章之和桂王道,「潘有量也快了。」 桂王问道:「您打算让潘有量官復原职?」 「是这个打算,」鲁章之道,「他不善权谋策论,做擅长的最好不过。」 潘有量性子木讷了一些,但确实是人才,鲁章之捨不得这样的人才半生荒芜。 「也好。等他二人到了,您也算放心了。」 鲁章之低声道:「早先付韬在朝为官时,和我并无交集。后他去邵阳,我还是通过九言认识的,其后私下有了一些来往。但即便先前无交集,我也知道此人颇有才干,人品刚直,如此人才实在难得。」 「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想提醒你们。我和付韬认识的事,不要让圣上知道。我虽无妨,却恐会耽误付韬的前程。」 桂王明白,「我不参与朝事,这些和我无关。」 鲁章之颔首,又看向杜九言。杜九言笑着道:「我就更不会说了。不过,我和付大人来往应该没事吧?」 「你们之间有渊源,若真完全不来往也说不过去。不过不要如和裘樟那般密切就行。」 杜九言应是,「我记住了。」又道,「秦太夫人今天和我说,让我与太后娘娘提一句,放九江王和宁王爷各自回去。」 「你怎么说的?」鲁章之问道。 「我说圣上又没强留,他们想走就走了。」 鲁章之笑了,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圣上自始至终都没提过,他们想走随时都能走。」 在鲁府留了一个时辰,他们又去了靖宁侯府,待到天黑后才回王府。 杜九言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桂王坐在床边给她捶腿,「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只是没睡好,」杜九言说着白了他一眼,酸熘熘地道,「某些人少折腾,比请大夫还管用。」 桂王嘿嘿笑了,凑上来贴着她,看着像是捶腿,可已经改成了摸,「会不会有孕了?」 「你有没有点常识,」杜九言道,「我葵水才走几日?」 桂王哦了一声。 「你别成天惦记有孕,要知道,我有孕了你至少得禁yu十个月!」 桂王目瞪口呆,「这么久?那不生了!」 「麻烦!」 杜九言哈哈大笑,捏着他的脸道:「你脑子是不是开始不用了,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差不多吧,」桂王道,「现在发现用脑子太累,还是这事儿有趣。」 说着话,他已经爬床上来了,「睡觉睡觉,我陪你一起。」 杜九言裹着被子:「离我远点!」 两个打闹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原本打算去宫里吃晚饭的,桂王为了表示和太后生气,就让谢桦去说不去了。 晚上,大家便在王府赏月,还弄了个击鼓传花。 闹到半夜才歇下,杜九言一觉到中午,醒来的时候桂王正拿着个小剪刀进来,她打了哈欠趴在枕头上问道:「拿剪刀要裁衣服吗?」 「不是,」桂王道,「帮你剪指甲。」 说着,坐在床边上抓着她的手给她剪指甲。 「我指甲不长啊,为什么要剪?」 「掐的我好疼,」桂王低声道,「昨天晚上,还挠了我好几道,像只猫似的,必须剪了。」 杜九言愕然,「我什么时候挠你了?」 「给你见识一下。」桂王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给她展示后背,看看。 后背上,还真有三道血印。 杜九言砸了砸嘴不说话,她完全不记得了。 「是不是我的水平越来越高,让你忘情所以挠我?」桂王扬眉道。 「是比以前好多了。」 桂王洋洋得意,剪完手指剪脚趾,杜九言哭笑不得,「我脚也招惹你了?」 「看这里!」桂王捞起裤脚,展示他的伤,「我也不容易。」 杜九言哈哈大笑。 「王爷,王妃,」谢桦在院子外喊道,「银手小哥回来了。」 杜九言眼睛一亮坐了起来,「别剪了,我今晚不挠你,明儿再说。」 她说着洗漱收拾了一下去见银手。 706 银手进宫(三) 跛子也从府衙回来,大家在花厅坐下来,银手打量着众人,笑着道:「怎么我离开几个月,觉得大家一个个都是满面春风的样子。」 「仿佛日子过的特别滋润。」 大家的视线,唰地一下投向桂王和杜九言。 「我是很滋润,」桂王一点不谦虚,「红光满面,春风得意说的就是我。」 银手憋着笑看向杜九言。 「我还好,」杜九言摸了摸脸,不准备聊这种事,「小子又长个子了,怎么这么大还长个子?」 她这么就停了。 「长了吗?」银手起身转了一圈,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瘦瘦高高的,比以前更加的俊俏,「我觉得我是瘦了黑了。」 跛子道:「拜师了吗?」 「拜了,潘先生收我为徒了。我和你们说,潘先生真的太厉害了。」他说着微顿,道,「一谈水利,他什么都懂。不管什么坝,只要我开个头,他就能将所有的情况预测到,仿佛他亲临了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人。」银手说起潘有量,是满目的崇拜。 杜九言道:「潘大人住在何处?」 「他住在客栈里,我一会儿还跟着去伺候。他一个人来的,家里人都没有跟着一起。」银手道,「九哥,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杜九言看着桂王。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走动无妨。」桂王看向银手,「他要入职,对你如何安排?」 银手回道:「我做常随,书童都可以。反正只要跟着潘先生,我就很高兴了。他还说若入职顺利,他想到处走走看看,带我去几个大坝见识一番。」 桂王颔首:「你认真学,在这方面你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老师了。」 「我们这就去拜见你的师父,感谢他收我们银手为徒。」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颔首:「走吧。」 三尺堂的几个人没去,杜九言和跛子从王府拿了些东西包着当礼物,三个人去了客栈。 潘有量在客栈后面租了个小院子,不靠主街很安静。 杜九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个男人,正将头脸埋在脸盆里在洗脸,银手喊了一声,「师父!」 潘有量将脸抬起来,头髮湿漉漉的,他随手一抄看向他们。 身高中等,皮肤有点黑,眼睛很大眼角已有细纹,四十岁左右的,穿着皱巴巴粗布的长衫,衣摆塞进腰带里,乍一看不像个读书人,倒像个刚从地里爬起来的农人。 「银手,」潘有量也打量着杜九言和跛子,「这位莫不是你说的杜九言和跛子?」 杜九言和跛子拱手行礼,互相介绍了自己。 「久仰久仰!」潘有量乐呵呵地道,「银手常提到你们。我也一直仰慕,想要拜见大周第一位女讼师,和跛爷!」 「今日终于得见,幸会!」 倒不像是特别木讷的人,杜九言笑着道:「我和跛爷也是久仰您的大名,但凡知道水利的,都对您推崇备至,说您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可见过我这样的神仙?二位才是神仙似的人物。」潘有量道。 银手端了椅子来,乐呵呵地去泡茶,又过来陪坐听他们说话。 他看见杜九言和跛子与潘有量一见如故特别的高兴。他们是家人,潘有量是师父。 他的人生真的是幸福美满了。 「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任延辉死了,查到兇手了吗?」潘有量问道。 「还没有,线索断了。」杜九言道,「大理寺应该还在查。」 潘有量颔首,「死的好。他这样的人留在朝堂,就是最可悲的事情。」 杜九言一愣,忽然有些明白潘有量的木讷来自于哪里。 他说话直接,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有拐弯更没有修饰。 她打量着潘有量的容貌和银手的容貌,说实话,没觉得像! 看来是她想错了,银手并不是潘家的后人? 「杜先生看我干什么?」潘有量上下看看,「有问题吗?」 杜九言笑了,道:「就觉得您很朴素。」 「我穿不了好衣服,」潘有量笑着道,「还是这种粗布合适我。」 跛子问道:「您何时去面圣,这之前是不是要去拜见鲁阁老?」 「你们要不来我就去了,要不然我们一起去鲁府?」潘有量说着,又道,「杜先生是阁老的外孙女,都是一家人,那更好了。」 他说着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银手,去将我带的东西提上。」 银手应是,去提了两袋子余杭特产,两个人站在一起,杜九言差点没笑出来……不是她嫌弃潘有量,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寒酸了。 是她见过的,最不讲究的寒酸官员。 「九姐,」潘有量和跛子走在前面,银手和杜九言低声道,「我师父是不是很特别?」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点头:「相当特别。」 「他在家里连鞋子都不穿,赤脚下地上屋顶。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师父的常随呢。」银手道,「但是他特别有学问,真的。」 杜九言颔首:「深藏不露就是了。极有才华的人,许多都不关注仪表,潘先生这样挺好的。」 晚上在鲁府,大家一起吃了晚饭,喝了几杯酒。 银手扶有些微醺的潘有量回客栈,潘有量走的跌跌撞撞,和银手道:「我当年辞官归田不冤,不管任延辉是不是陷害我了,我都难辞其咎。」 「我胆小懦弱不敢以死谢罪,但绝无脸面再心安理得留在朝中,享受高官厚禄。」 「你我一见如故,」潘有量看着银手,道,「你师娘也喜欢你,待你如同亲生。」 「今日和你说句贴心话。你要想有一番成就,还是要读书。唯有走科举入了官场有了权利,你才能做你想做的,实现你的梦想和理想。」 「明天早上我去宫里,你和我一起去,」 银手很感动,他这辈子的运气的太好了,红着眼睛道:「我听您的,我读书。」 「嗯,」潘有量道,「不过,你也不能听我一个人,回去和杜先生商议一番,问问他的意见。」 「是。」银手道,「九姐和跛子哥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师父您也是。能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潘有量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谢杜先生,从有了她,你的命运才开始转折。否则,你现在恐怕还是个毛贼啊。」 是啊,如果不是认识杜九言,那一夜跟着她进城,跟着她租房子,被她逼着读书认字不准再偷,被她留在盐山打理,被她推举去监理堤坝,被她引荐鲁阁老拜了师父…… 他银手,现在还是毛贼。 「我没事,自己能回去。」潘有量在客栈门外摆手,「你难得回来,回去和大家聚聚说话,我这里不用你照顾,更何况,我也想一个人想点事。」 银手应是,目送潘有量进门,他转道一路跑着去了王府。 杜九言和跛子刚到门口,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他,惊讶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师父说,让我读书考科举。」银手喘着气道,「我考不考?」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跛子道:「才十八,来得及。」 「行不行啊?」杜九言道,「不半途而废哭天喊地说很累?」 银手道:「你们同意吗?」 「又不是花用我的钱,我岂能阻拦你。」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脸,笑着道,「就算花我的钱,我也不会阻拦你。」 银手咧嘴笑着,眼睛红红的,「那我读!」 杜九言很高兴银手能树立正确的人生目标。人生不管什么阶段,都应该有个明确的目标,为之奋斗死而后已,才不负好时光。 「既然决定做,就要做到最好。」跛子道。 银手点头:「我肯定努力。」又道,「师父说明天他要进宫面圣,要带我一起去。」 「我要见到圣上了,」银手很激动,「九姐,圣上为人怎么样,严厉吗?」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进府。 杜九言本来想说,请桂王陪同,但一想觉得不妥,桂王今晚都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吃饭,可见是要表面疏离一些的。 「不用怕,你就乖巧站在一边,圣上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了。」 银手点头,「那,那我穿什么衣服?」 三个人去给银手挑衣服,教他怎么说话。 第二天辰正,前面散朝后潘有量受宣进宫面圣。 时隔多年他站在宫门口,深吸了口气平復心情,又回头看着银手,道:「一会儿不要乱跑,跟在我后面。」 银手四处打量着,心不在焉。 潘有量又喊了一遍。 「师父,」银手道,「这里我好像来过。」 潘有量没在意:「是不是跟着王爷还有杜先生来过?」 「不是,」银手道,「我没有和九姐来过皇宫的。」 潘有量正要说话,门口的小内侍正冲着他们招手,他快步进去,跟在小内侍后面一路到御书房。 银手跟在他后面,不敢四处张望,但经过的路他觉得有点熟悉,记忆中,有过这样的画面。他也跟在一个人的后面,小心翼翼地走着,又激动又期待,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周。 等到了御书房,他随着潘有量进去,磕头行礼起身垂着头站在一边。 「潘爱卿这几年倒没什么变化,朕听说你还在家里种田了?」赵煜问道。 「是,微臣家里有薄田六亩,一年的吃喝米粮都靠微臣。」 赵煜笑了,「没想到你不但会治水,还会种地,可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种地很有意思,也有很大的学问。这几年微臣才知道,农人从种子下地到收到谷仓吃进嘴里,是多么的艰辛和不容易。」潘有量道。 赵煜颔首,「是啊,农人确实不容易。」 「这位是……」赵煜看到了银手。 ------题外话------ 银手小哥前程远大啊! 707 记忆片段(一) 潘有量介绍道:「这是银手……」他将银手的过往在治水方面履歷介绍了一遍。 「朕知道你,」赵煜看着银手,「先前邵阳堤坝,就是你监工的?」 银手上前来应道:「是,当时小人还是新人,懵懵懂懂不知内里行情。没有做好事,实在是惭愧。」 「你做的很好了,不必自责。那些人只顾着贪从不顾忌百姓死活,你就算是精于此道也难免会被矇骗。你已很好,不曾陷入污泥同流合污,不错!」 银手谢恩。 「你现在跟着潘爱卿,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银手回道:「我没认真读过书,也只是认字而已。所以接下来我打算跟着潘先生好好读书,将来能有机会考科举,若此生能为圣上为大周献上绵薄之力,此生便足矣。」 「好,好!什么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开始做事都不晚。」赵煜道,「朕等你来。」 银手很受鼓舞,恨不得立刻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以报答所有人的知遇之恩。 「是!」银手道,「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有机会见到圣上。」 赵煜对他的印象倒是很好,颔首道:「不错,很好!」 银手知道赵煜和潘有量还有话说,他便道:「那小人告退。」 赵煜颔首。 银手出去在御书房门外等。 「银手小哥去隔壁喝茶等潘大人吧,」薛按笑盈盈地道。 银手应是,走了两步去隔壁,薛按让人上了茶和点头,就退了出去。 银手坐在椅子,打量着这间偏殿。 说是御书房的隔壁,但实际中间还隔着一个茶水间,所以他听不到赵煜和潘有量的说话声。偏殿不大,里面设了炕也摆了罗汉床,还有八把椅子,四面的墙还摆了书架,上面都是书。 除此以外,倒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靠在椅子上,脑子里有个画面勐然跳了出来,他惊了一跳坐直了…… 好像他也在这里坐过,等着谁。 他记得当时吃了一块绿豆糕,应该是绿豆糕……因为很好吃。 记忆很久远,画面很模煳,仿佛丢在角落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清扫出一块,但并不敢确定。 「我为什么来这里?」银手觉得奇怪,「难道我小时候是宫里的人?」 「太监?」银手吓了一跳,一把捂住裤裆儿,「不对,我不是太监,我是好好的男人。」 「那为什么来?跟着来的呢?」 一个小孩子,能跟谁来宫里。 他起身在偏殿里到处打量着,盯着靠墙的书架,一本一本的摸过去,拐了个弯他站在屏风后面。 这后面是洗手洗脸整理仪容的地方,摆着干净的水和镜子,还有一把梳子。 他蹲下来,盯着洗手架后面,鬼使神差地他去推了后面的一块砖头。 那个砖没有触发什么机关,但却因为松动而前后的晃动。 银手吓的跌坐在地上。 因为他记得这块砖能动,记忆中他曾蹲在这里玩了很久。 然后呢…… 后面的事他不太记得了。 他正要起身,忽然偏殿里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潘大人当时走,杂家还想去送您呢。」 「可惜杂家去的时候,您已经走了。 「当年要不是您,杂家的家乡就没有了,您是我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薛按道。 潘有量摆手,「都是本职内事,也是本分,薛大家您别客气。」 两个人说话很大,在偏殿里嗡嗡的,听在坐在屏风后的银手耳朵里,似乎隔的很远但又离的很近,带着不真切的回音。 「这感觉……这感觉……」银手从屏风后面跑出来,慌张地道,「师父。」 薛按和潘有量看着他。 「怎么了?」潘有量奇怪地看着银手,他一头的汗,显得很紧张,「出了什么事?」 薛按也奇怪地看着他。 银手看到薛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顿时擦了头上的汗水,指着里面道:「我、我把一块砖给摁歪了。」 「你这孩子,」潘有量哭笑不得,和薛按解释道,「年纪轻,头一次来宫里,让公公见笑了。」 薛按也笑了起来,「洗手架子下有块砖是松了,已经十多年了,因为不碍事就没有修补。」 「你别担心,和你没有关系。」 银手很尴尬,挠着头道:「对、对于不起啊,我一时好奇,四处乱看乱摸了。」 「没事,年轻人就是好奇嘛!」薛按道。 潘有量无奈,「那我们就告辞了。」 他带着银手出了宫门,银手一路走一路打量,等出了宫门他道,「师父,我、我要回王府一趟。」 「去吧,那砖头是小事,你别害怕。」 银手应是,一路跑着回了王府。 杜九言正要出门去三尺堂,和迎头撞上,一脸奇怪地看着喘着粗气的银手,「出什么事了,跑得这一头一脑的汗?」 「九姐,」银手拉着杜九言,语无伦次地道,「我刚才去宫里面圣,我想起了一点点事,可我又不确认。」 杜九言微怔,「你慢慢说?」 「我、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错觉,毕竟我记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外面了,现在想想,大概七八岁或者八九岁吧。」 「也许更早点。」银手道,「可是我刚刚进宫里,就觉得似曾相识,还有御书房隔壁的偏殿,我也觉得很眼熟。」 「那个洗脸架子后面有块砖,我鬼使神差地蹲下来,一摁他就晃动了,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摁过那块砖。」 杜九言愕然,拉着他去找书房,桂王正在看信,奇怪地看着他们,问道:「怎么了?」 银手又说了一遍,这一次逻辑清楚了不少,越说就越觉得记忆变的清晰起来。 「你进过宫里,还是你曾经进过宫里?」桂王看着他,「你今天多大,十八还是十九?」 银手道:「我肯定是不住在宫里的,因为我记得我是跟着谁进宫的。当时也是在偏殿等,我还吃了绿豆糕。」他回忆着,「我不确定我今年是十八还是十九,总归就这个年纪吧。」 「后退十一二年,那就是七岁或者六岁,那当时我父皇应该还在。」 「对,对!」银手道,「我记得圣上年纪很大的……我也进过御书房的,上面坐的那个人穿着黄色的龙袍,但是年纪很大,还有鬍子。」 桂王颔首,「我父皇有须。」 杜九言很惊讶,她让银手坐下来,看着他道:「你别着急,七八岁的记忆都是片段式的。你慢慢回忆当时还有什么?」 「我蹲在屏风后面玩那块砖,然后有人进了偏殿,是两个人。」 「他们在说话,说的什么我不记得了,当时那种蹲在墙角听别人说话,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回音进耳朵的感觉,我记的很清晰。」银手道:「然后我跑出来了,看到外面站着两个人……」 银手闭着眼睛,使劲回忆。 「是两个男人,他们看到我后很错愕,其中有个人的高高瘦瘦的,颧骨特别高,看着特别凶。」银手道,「他的衣服……衣服是披在身上的,像……我说不好,记不得了。」 披在身上的?谁能在偏殿里披着衣服走到处跑?杜九言问道:「什么颜色?」 「黑色带白边。」银手道。 「黑色带白边?」桂王扬眉,「道士服?因为我父皇后期信道,所以宫里曾有道士出入,但自从玉道人来过后,宫中就不再有道士了。」 「但玉道人面白有须,个子矮且胖,应该不是玉道人。」 玉道人是茅道士的师父,当时的年纪应该不小了。 「应该不是玉道人,因为年纪不对。茅道士都那么老了,十二年前,他师父肯定也得有六七十岁了吧?」银手道。 桂王颔首,「他若还活着,今年应该有七十五六了。十二年前那也是六十多。」 「那个人没有这么老,但我说不好他多大年纪。」银手道,「倒是穿黑色加白边的衣服?」 桂王当时年纪也不大,记得不清楚,「你等等。」 他出门喊了谢桦进来。 让银手形容了一遍,谢桦一怔想了想,道:「您说的不会是青岩散人吧?」 「奴婢记得他喜欢穿黑衣白边的衣服,有那么两个月,他常出入宫里。」谢桦道:「当时青岩散人是来传道的,年纪在五十左右。」 「哪一年?」桂王问道。 「天化二十四年。」谢桦道,「应该是上半年,五六月份,具体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奴婢在坤宁宫当差,前头的事也多是听说,偶有给当时的皇后娘娘送东西去御书房时,听过一两耳朵。」 先帝在位二十五年,天化二十四下半年,先帝身体已经开始衰弱,断断续续的吃药,当时的太子赵煜,也是从那年的下半年开始,渐渐接手前朝政务。 「银手小哥进过宫里?那当时您可记得,和两个说话人的另外一位是谁?」谢桦问道。 银手摇头,「不记得。因为这个人的衣服有点奇怪,而且样子很兇,所以我有点印象。」 「去宫里可能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大事,所以在他的记忆中一直保存着,算是深刻的记忆了。」杜九言道,「今天再去,引发了过往遗忘的部分。」 「那后面呢?」杜九言问道,「你如何出宫的?」 银手拼命回忆着,谢桦给他续茶,他端着喝,脸色很白目光中透着一丝恐惧,「我想起来了。」 他惊的掉了茶盅,「我想起来了,那个人……那个人让我吃绿豆糕。」 708 一个猜测(二) 「你吃了?」杜九言问道。 「对,我吃了。那本来就是我刚才吃过的碟子,里面还有几块。」银手道,「他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说……我说什么了?」 他不记得了,摇着头道:「然后他说有个地方很好玩,带我去玩,让我先过去等他。」 「我去了。」银手捂着嘴,眼泪夺眶而出,「对,对,对……」 「九姐,」银手紧紧抓着杜九言的手,「九姐,我、我、我跟着他出宫了,然后他、他打我……把我丢河里了。」 「那个水特别冷的,我呛水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顺着水不知道飘哪里去了。我不认识人,从那以后我就是一个人在外面了。」 「我认识了师父,他教我偷东西。我认识了黑头他们,我从北到南,我吃野菜树皮饿的狠了我还吃饭馆的馊水桶。」 杜九言起身抱着他,银手靠在她怀里掉着眼泪,哽咽地道:「就是那个人,他把我带出来的。九姐……九姐我是谁,我不记得。」 「我怎么那么笨!」 杜九言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你那时候还小,能进宫玩可见家世不错,父亲官位也不低。」 「这样的人家带孩子,保护的都很好。你没有防备心很正常。你不笨,一点都不笨,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桂王抱臂,眉头紧紧蹙着。 谢桦也震惊的无以復加,颤抖地道:「青岩散人……为、为什么要害你?」 「听到了不能听的话。」桂王冷冷地道。 谢桦捂着嘴,在御书房的隔壁,说的什么话,能保密到这个程度。一个孩子听到都要灭口? 他不敢继续往下面想。 「青岩散人是什么容貌?」杜九言看向谢桦。 谢桦道:「奴婢记得,他个子不算高,但特别的瘦,穿着袍子就跟跑动的衣架子一样,眼窝很深看人的时候,目光很精明,仿佛能看到你心里一样。」 「我试试描出来。」杜九言道,「谢公公您来说。」 谢桦应是。 「你别哭,现在能想起来是件好事。」杜九言道,「我们帮你找到记忆,找到家。」 银手抹了眼泪,「我、我再想想,他们说了什么。」 杜九言找来炭笔和纸,谢桦描述外貌,她在一边画像。 桂王靠在椅子上,周身的气息是在他身上很少见的冷冽,透着一股难掩的杀意。 「是这样吗?」杜九言问谢桦。 谢桦指着鼻子,「鼻子再……再窄点。」 杜九言又勾了两笔,谢桦又想了想,「脖子,脖子再长点,眉毛浓点。」 「这样?」杜九言修改好问道。 谢桦点头,「对,就是这样,有八九分像!」 杜九言递给银手。 「是!」银手蹭地一下站起来,「就是这个人!」 「就是他带我到河边,把我打晕了丢水里的。」谢桦道,「他说,是我命不好,天生的短命鬼。」 「我记得,我都记得了。」银手拿着画像不停地发抖,「是他,没错,肯定没错。」 桂王问谢桦,「青岩散人什么时候不来宫里的?」 「也就六月份左右,奴婢记得年底玉道人又来了,闹着让圣上炼丹。玉道人和他不认识。」谢桦道:「当时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还说玉道人一看就是个骗子,哪有道士长的那么胖的。」 「还不如青岩散人像样。」 「吃的绿豆糕,倒和当时的时节相衬。」杜九言道,「天化二十四年,五六月份的时候,京中有没有哪位朝臣家中,丢失过孩子!」 谢桦忽然拔高了声音,「奴婢知道。」 「先帝在的时候,是有一年,宫里走失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自己出宫的,后来就怎么也找不到。」谢桦看着银手,「就是潘大人,他当时带着儿子,刚从江南督工回来,因为家眷还没到,他就带着儿子一起进宫回禀了。」 房间里,三个人都目瞪口呆。 「杂家肯定没有记错,」谢桦以为他们不相信,「这当时是大事,先帝还生气了,打了黄门一人三十棍。」 「说一个孩子都看不好。」 「潘大人还为此休息了一个月。」谢桦道,「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潘大人。」 「我……我跟着潘大人,一直在江南监工?」银手问道。 「是。天化二十三年,泗洪那边水位上涨的厉害,恐要危急祖皇陵,所以先帝派潘大人去了,一去就是一年,第二年回来的时候,正好是过了汛期,六月初的时候。」 「他有没有带孩子进来,奴婢没瞧见。但是事后他孩子确实丢了,这件事一问就知道了。」 桂王沖外面喊道:「顾青山,去将潘有量请来!」 杜九言补充道,「顺道请跛爷回来。」 顾青山应是去了。 银手紧张地握着杜九言的手,他的手冰凉,满眼的惊恐和不安。 期待却更害怕。 过去和身世像个巨大的旋涡,他不知道那下面是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他……他既忐忑又期待。 「别害怕,」杜九言道,「我们不是还猜测过,你很有可能是潘氏后人吗。昨天回来的路上,我还和跛爷讨论,怎么你和潘大人没有相认,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果是,那不是正好吗?你那么崇拜他,如果是你的父亲,那是皆大欢喜的事。」 银手很紧张,「要,要不是呢?」 「我不敢确定我的记忆是真的,九姐……我很害怕。」 最怕的不是失望,而是希望和期待落空。 「八九不离十。」谢桦很肯定地道,「您要是不提,奴婢也想不到这件事。」 「您说的这些事,以您的年纪来说,肯定是不知道的。」谢桦道,「既然知道了,那绝对是真的事。」 银手看着谢桦,点了点头。 杜九言也很紧张,她拿起画像打量着,凝眉和桂王道:「王爷,您说这个青岩散人,会不会是……」 「无为道人?」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十二年前他五十不到,那么他去怀王府的时候,也就是五十几近六十。」 「那就将画像给怀王认一认。」桂王道。 「还有宁王爷。」杜九言道。 当时,查到无为道人和宁王有关,可宁王说他不认识无为道人。 「韩当。」桂王将韩当喊进来,递给他画像,「让怀王和宁王都看看。」 韩当拿着画像去了。 四个人在书房内焦虑地等着。 一刻钟后跛子回来了,敲门进来看见大家都在,微怔后道:「出什么事了?」 「正等你呢,」杜九言和他道,「银手的身世有眉目了。」 跛子眉头微蹙看着她,「我也有事和你们说。先说银手的事。」 杜九言将事情和跛子说了一遍,跛子沉默的听着,等杜九言说完,他出声道:「如果他当时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那应该是关于先帝的死因了。」 房间里的空气一窒。 「什么?」谢桦跳了起来,捂着胸口几乎要晕过去,「跛、跛爷,您、您说什么?」 「什么先帝死因?这、这话不能乱说。」 跛子面无表情地朝桂王看去,「王爷说的。」 「王爷,」谢桦红了眼眶,「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娘娘知不知道?」 「为什么会有死因,您、您别吓奴婢啊。」 谢桦是宫里的老人,从当年的皇后现在的太后进宫,他就一直在坤宁宫服侍。 「他说的没有错,有人告诉我了。」桂王道,「此事等找到这个道士再说。」 「我的人找到无为道人了。」跛子道,「我回来,就是和你们说这件事。」 大家都看着他,杜九言道:「在什么地方,活的还是死的?」 「活着的,」跛子道,「在蓬莱,已经盯着了跑不掉。」 杜九言松口气,「那我们可要见识一下这个人。」 桂王颔首。 「潘大人来了。」谢桦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门,完全没有徵兆的,他今天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大的事,对于他来说,此刻仿佛在油锅里煎,实在是难熬。 「桂王爷,杜先生,跛爷。」潘有量不知道什么情况,他见众人面色凝重,「不知道寻潘某来,有何事?」 顾青山在外面守着,谢桦关了门。 「你说。」桂王示意谢桦说。 谢桦应是,拱手和潘有量道:「天化二十四年,您从凤阳回来,可……丢失了儿子?」 709 无为道人(三) 「是!」潘有量看着谢桦,「找到了?找到我儿了?」 他的声音落下,银手腾地一下站起来,眼含热泪地看着潘有量。 「怎、怎么了?」潘有量心咚咚地跳,似乎预感到什么,可又不敢去相信,「各位,还请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银手道:「您是不是带孩子进宫,您去给圣上回禀,您的孩子就留在隔壁的偏殿里等您?」 「是!」潘有量道,「我儿平时乖巧,又因为在宫里,我就让他在隔壁喝茶吃点心等我。」 「可是等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说我儿一个人出宫了。」 「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京城内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他。」潘有量说着,也红了眼眶,「他才六岁……」 银手道:「您儿子,有没有胎记?」 「胎记?」潘有量道,「他头顶上有两个旋。」 银手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着,扯开自己的头髮低头道:「九姐,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两个旋。」 杜九言去拨头髮。 潘有量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被跛子扶住了。 「两个。」杜九言和潘有量道,「他今天早上和您一起去宫里的时候,想到了当时他曾来过……」 跛子扶着潘有量坐下,他根本坐不住,听着杜九言说话。 等她说完,他看向银手,「你、真是余儿?」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或许以前记得,可是现在完全想不起了。」银手摇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您的孩子,您的孩子还有什么特徵?」 潘有量道:「他从小跟着我在水边长大,他会枭水,一个勐子下去能待很长时间。」 「我、我可以。」银手哭着道,哽咽着断断续续,「我、我、枭水很厉害,一个勐子下去,比那些老河工都不差。」 潘有量也哭了起来,「他手很巧,一个人坐在河坝上捏泥人,捏什么像什么。」 「我,我可以。」银手道,「我的手一直很巧,我学偷东西的时候,师父都夸我学的快,手巧。」 潘有量抖着手去抓银手的手,「他……说他长大了也要读书考功名,做一个顶天立地潘印川的后人。」 银手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他小时候有没有立志过,但是他见到水后的熟悉感,信手拈来仿佛天生就会的治水之念……如果不是跟着潘有量自小见识,他又怎么会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忽然转身,我儿就在身边我却毫不知情!」潘有量抱着银手,也是泪水纵横。 杜九言吐出口气,坐在远处心头又暖又酸。 原本受着父母庇佑,可爱聪慧的孩子,却无端遭人迫害,让他独自飘零了十几年。 若非银手一直随着潘有量在外面走动,不但有着别的孩子所没有的独立能力,还学会了枭水,换做任何六岁的孩子,都难以活命。 不是造化弄人,而是人弄人。不是人为,又岂能有这样的悲剧。 她气的心口疼,在椅子上坐下来。 大家都沉默着,看着父子两人哭着。 谢桦在一边擦着眼泪,「没想到……十几年前因为进宫而失散,十几年后,又因为进宫而相认。」 「这是天註定的缘分啊。」 父子两人哭了许久,潘有量道:「我这就给你娘写信,让她脚程快些,她若知道你就是余儿,一定很高兴。」 潘有量没有纳妾,银手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小他四岁的弟弟。当时就是因为次子还小,所以银手一直由潘有量带在身边。 从他丢了以后,潘夫人夜夜哭,其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后生了个女儿,没出月子就夭折了。 「父亲,」银手扶着潘有量坐下来,「等娘到了再说吧,免得她着急,路上赶着太累了。」 潘有量握着银手的手,颔首道:「好、好,那就等她到了再说,至多也就半个月了。」 「我儿找到了,」潘有量忽然站起来,冲着大家行了礼,「多谢,多谢。若非各位,我潘某永远也找不到我的余儿。」 「多谢了!」 跛子扶他起来,「银手也如同我们的弟弟,你们父子能相聚,我们都很高兴。潘大人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同喜的事。」 「是,是!」潘有量道,「实在是三生有幸认识了各位。」 「多谢!」 银手冲着杜九言忽然跪下来,杜九言惊了一下,道:「你干什么,起来说话。」 「九姐。」银手摁着她坐着,「您听我说完。」 杜九言坐在远处无奈地看着他。 「要不是因为遇见你,我不能有此刻的幸福满足。不管将来还是过去,您都是我银手这辈子最敬重感谢的人。」银手咚咚磕头,「请受我这三拜,此生无以为报,只要九姐需要,我肝脑涂地,绝不容辞!」 「臭小子!」杜九言眼眶微红,揉着银手散开的乱七八糟的头髮,「我可没想对你好,当时就当你是拖油瓶。」 银手哭着笑了,「我就是您拖油瓶,丢也丢不掉的。」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道,「以后你有家,我也放心了,可终于把你这个拖油瓶给脱手了。」 银手抹着眼泪,冲着杜九言傻笑。 「快起来吧,还没谢谢跛爷和王爷呢,还有谢公公。」杜九言道。 跛子道:「不用谢我,我并未帮你什么。」 「要谢。」银手道,「九姐变成九哥以前,如果不是你在,我们肯定要被赖四欺负的。」 跛子看了一眼杜九言,颔首道:「那我就接受你的谢意。以后就是有名有姓的人了。」 「跛子哥,你也会找到家人,有名有姓的。」银手道。 跛子没说话。 「那道士……」潘有量看着谢桦,因为当时的桂王年纪也不大,「是青岩散人?」 他当时是记得有这么个人,似乎是见过又没什么印象。 「是。当时确实是青岩散人,他就是那年五六月份进宫的。」谢桦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离开后就没有回来。」 谢桦想到桂王说的先帝另有死因,浑身发冷。 难道青岩散人进宫里来,就是为了给先帝下毒的吗? 「他为什么要害余儿,我和他没有瓜葛。」潘有量问银手,「你不记得当时他们的对话了?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也不记得?」 银手摇头,「我只知道另外一个是个男人,但容貌和细节我全部不记得了。」 「王爷,爷!」韩当跑着进来,推开门道,「爷,问过怀王和宁王爷了。」 大家都看着他。 「怀王一眼就认出来,说这就是无为道人!」韩当又道,「但宁王爷说此人不叫无为,而叫天通道人,在宁王府待过几年。」 宁王因为是庶长,所以先帝在世的时候,就让他去武昌了,他没有见过青岩散人很正常,可怀王没有见过,杜九言就觉得奇怪,「王爷,您要是见到的话,会认识吗?」 「不记得,」桂王道,「一是因为当时年岁小,二则是此人只在御书房逗留,来的次数不多。我们兄弟几个也不常去前面,多数时间都在学堂里读书。」 「那看来怀王也不记得。」杜九言道:「跛爷,将此人抓了吧,尽量动静小一点,不要打草惊蛇。」 一个道士不求名利,那就是有人指使了。 谁指使他的,不用想也知道。 杜九言忽然有种,和此人只隔着一层面纱的感觉,只要解开这层纱,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好!」跛子道,「不会有别的动静。」 他说着,和大家打了招唿便走了。 杜九言看着跛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忽然喊道:「等一下。」 杜九言追了他出去,跛子回头看她,扬眉道,「怎么了?」 她指了指前面,拉着他到一边,低声道,「方才在说银手被人害的事情,我忽然想到我秦九烟怀着小萝蔔走丢的事……」 走丢的银手出现在她身边,失落的陈朗也在她周围。 杜九言看着他。 「嗯?」跛子笑了,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是你所想的,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杜九言惊愕地看着他:「什么叫不会说,有什么理由吗?」 「以后再说吧。」跛子道,「和你的大局和那只鬼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他说着就走了。 「什么没有影响,」杜九言随脚踢了快石头砸他,跛子让了,笑着出去。 杜九言气道,「什么都憋着,憋死你得了。」 说着气怒地回去了。 桂王看了她一眼没问,杜九言和潘有量道:「您和银手认亲,那我就将银手交给您了。」 「多谢杜先生,多谢王爷!」潘有量道,「多谢你将他拉入正道。」 杜九言摆手道:「自己人,您别客气了。」她又看着银手,「别哭了,以后你就有家了。虽波折了这么多年,可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要快点长大,孝顺父母爱护弟妹。」 银手点头应是:「我努力读书,以后继承父亲衣钵,做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丢潘氏后人的脸面。」 潘有量很高兴,儿子失而復得,不但聪明好学,还继承了潘家人对治水的天赋,这让他欣喜中还有着满满的欣慰和满足。 人生最欢喜的事,莫过于此了。 「晚上留在王府吃饭吧,我们喝一杯庆祝一番,」杜九言道,「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庆祝。」 潘有量应是,银手道:「我要给先生写信,告诉他这个消息。」 「先生?」潘有量问道,「是哪位先生?」 银手就看着杜九言,询问她能不能说。 ------题外话------ 最近有什么电影看?李小姐考完了放假了,这个礼拜都没有课外班,可以在家真正赖一个礼拜。 710 认了义子(一) 「是陈朗,我们在邵阳认识的一位先生,他不许我们在外说他的事情,所以银手就没有提过他。」杜九言道。 潘有量若有所思,笑着道:「一说陈先生,我便想到我一位故人。」他说着看向桂王,「当年的翰林院陈怀安,王爷可记得?」 「记得。」桂王道,「他还给我讲过课。」 潘有量颔首,嘆气道:「若说可惜,便是他最可惜了。如今我也回来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陈朗的事,还是陈朗自己说吧。 「你陪着潘叔去你房间吧。」杜九言道,「也顺道叙叙旧,等大家都回来,再请你们。」 潘有量很激动,心绪此刻还没有平復,他也确实有许多话要和银手说,便颔首道:「好,我和银手去说话。」 父子二人去了银手住的院子。 杜九言在桂王对面坐下来,她含笑道:「我也觉得很满足,由衷的感到幸福。」 「能找到家人,确实值得高兴。」桂王道,「刚才你和跛子说什么,动作那么亲昵,我不高兴。」 杜九言朝外看看,将门关上,低声和桂王道:「银手的身世,让我欣喜的同时又觉得很意外,由不得我多想。」 「你是觉得,你和银手在异乡遇到并在一起,不是巧合?」 「是。」杜九言道,「陈先生的身份,银手的身份……现在再细想都不简单。天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所以我就想到了跛爷。」 「嗯,我方才也想过这个问题。」桂王道,「太过巧合的背后,一定有人为的推动。」 「这个人为,就是跛爷了。银手、陈朗甚至包括花子和闹儿在我身边,都有可能是跛爷安排的。毕竟他自己承认过,他的出现是因为小萝蔔是你的儿子。」 「所以我刚才去问他,银手是不是他引导的,他没有否认。」杜九言道。 桂王若有所思,和杜九言一起想到一件事,齐声道:「各地王爷府中丢失的孩子!」 「我一直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偷王爷府中的孩子,这毫无意义,又不是嫡子。」杜九言道,「可如果这些人是跛爷带走的呢?」 桂王起身走了两步,道:「看来,他知道的事情,远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多。」 「嗯。」杜九言道,「但他似乎不能说,是不是人身安全受到了监控?」 桂王白了她一眼,「我看他像控制别人人身安全的。」 「也对。」杜九言道,「找机会将他捆住打一顿,审他一番。」 「我不反对,往死里打!」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摆手道:「找机会我们仔细审问,如果绕了一圈,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感情上我可能会受不了。」 桂王颔首,露出你才知道而我早就知道的表情:「要不是我,你很有可能被他骗财骗色。」 杜九言今天心情很好,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我和我王爷是命定姻缘,王爷不会不出现的。」 桂王腾地一下红了脸。 「为什么脸红?」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你还会脸红,太阳西边出来的?」 桂王咳嗽了一声,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红着脸扭捏道:「你认为我们是命定的?」 「不然呢?」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王爷,我认为我跨越了千年,就是为你而来。」 桂王吞了吞口水,眼睛发亮地看着她,「跨越千年,为了我?」 「是啊。」杜九言道,「王爷感动吗?」 桂王抿着唇,盯着她,打量着她的眉眼,深情就要从他的眼睛溢出来,他忽然起身,腾地一下将杜九言抱起来,往软榻去。 杜九言吓了一跳,「你又发什么神经。」 「睡你。」桂王将她放在软榻上,捧着脸便亲了下来,杜九言哭笑不得,「我这么深情地表白,就换了被你睡的回报?」 「不要不要。」 桂王咬着她的唇,手探进衣襟里,沙哑着声音道:「如此情深,只有不停的睡才能回报你。」 杜九言嘴角直抖。 「今天换个姿势。」桂王亲着她的耳珠,杜九言怕痒,摇着头道,「晚上,晚上再更新姿势,现在咱们好好说话。」 桂王停下来,看着她,「言言,你不许离开我。」 「生死都要在一起。」 杜九言笑着点头,「我有贼心没贼胆!」 「想都不许想,」桂王道,「看上谁我弄死谁。」 杜九言点头,「为了天下太平,人间安康,我一定和王爷您出入成双相携一生。」 「这还差不多。」桂王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腰道,「有你这句话,以后我就不吃醋了。」 杜九言扬眉,笑了。 「跛子的醋我也不吃,」桂王道,「我相信你。」 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脸,道:「王爷最乖,最体贴,最帅气。」 「那是,」桂王贴着她的唇说话,「我就是这天底下,唯一能配得上你的男人。」 杜九言咬了他一口,「那我的男人,我们聊点正经事吧,不要一言不合就谈睡觉的问题。」 「再等下,」桂王小声道,「我刚才很激动,现在要缓解。」 杜九言没忍住哈哈大笑,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道:「王爷,您这太怂了吧。」 「在媳妇面前怂是应该的。」桂王洋洋得意。 杜九言抬头看他,竖起个大拇指,道:「您这婚姻观念深得我心。」 「那再亲我一下,我就和你谈正经事。」 杜九言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几下,笑着道:「满意吗?」 「还行,」桂王憋着笑,将她放下来,「你要谈什么正经事?」 杜九言问道:「其实也没什么正经事,我昨天吃饭的时候,看到九江王的小手指外侧有个疤,那是怎么回事?」 「他六指。」桂王道,「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六指,季太妃一开始就想切掉,后来我父皇不同意,说是父母给的,就没有让他切。」 「十多年前,我父皇驾崩,没两年他自己切掉了。」 这个答案让杜九言很意外,若有所思道:「六指啊!」 「怎么了?」桂王问道。 杜九言盘腿坐着托着下巴,喃喃地道:「就是觉得奇怪,那个疤的形状很匀称。」 「原来是六指。」 桂王颔首。 「那他母亲季太妃什么时候去的?」 桂王回忆了一下,「大概在我父皇去世前几年吧,天化二十年左右。」 「怎么去的?」 桂王颔首,「她生九江王时难产,还因此和我母后闹了一通,说我母后害她难产血崩。」 「以后她身体就不太好。我记忆中她常常生病,药石不断。」 「为什么怪太后娘娘?」杜九言觉得奇怪。 桂王摆手,「你看我娘脾气好,那是她现在。早先我父皇在的时候天天哄着她,她也能将后宫闹的翻天覆地。」说着咳嗽了一声,「季太妃脾气也不怎么样,她难产怀疑我娘,也不是毫无理由。」 「那到底和太后娘娘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毕竟我当时还没有出生。」桂王道,「但我娘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杜九言想到难得看到太后娘娘露出后宫之主威严的几次,确实有着和她平时不相同的气势。不过,能做一宫之主,也不会太单纯。 「那你和九江王兄弟间关系还不错,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桂王道:「那是因为我脾气好。」 「行吧,您脾气好。」杜九言问道,「季太妃的家事,按理说比太后娘娘不差啊。」 桂王道:「我娘做太后,是我父皇自己选的。毕竟不是原配,他选择的时候更多的是依据喜好。」 「不然我娘入宫后那么闹腾,他也能容忍包容。」 杜九言点了点头,「宁王爷呢,他外家没有听说过。」 「宁王的外家凤阳伯,人在凤阳。他外家的爵位是世袭到今天的,已没落的差不多了。但因为他是庶长,所以他露拙,常被我父皇骂,又早早将他送去封地。」 杜九言明白,虽是庶出可却是长子,这个身份很尴尬。 「原来如此。」躺在软榻上,将腿架在桂王的腿上,桂王顺势给她捏着小腿,「你今天怎么了,一下子想到那么多事情。」 杜九言道:「我也不清楚,听到银手说他儿时零星记忆的时候,我脑子里莫名的就将别的事情串接起来。」 「或许是我多想,不过也无所谓,放开思路,随便想想好了。」 两人随便聊着,晚上,三尺堂的三个人回来,大家坐在花厅里吃饭喝酒,潘有量喝醉了,不敢抱杜九言就抱着跛子,道:「潘某能找到余儿,能和我儿团聚,这份恩情潘某谨记在心。」 「没齿难忘。」 潘有量说着起身给大家行礼,「将来各位有需要潘某之处,尽管吩咐。」 谁敢吩咐他?他官復原职后也是三品大员。 虽不算最高,可他做的事和手中的能力,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大家都扶着他起来,说不要客气。 银手喝的脸红红的,坐在一边掉眼泪,又转头过来拉着杜九言的手,哭着道:「九哥,我虽然有父母有家还有名字了,可我永远都是你的银手。」 「你不许不理我,不要我。」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我在嫁闺女出去呢?」 「你就是我娘啊!」银手说着要扑她,桂王眼捷手快,一把将他挡住,「小子,我可生不出你这个儿子,少往脸上贴金。」 银手皱眉,看着桂王不服气地道:「王爷,您抢走我九姐我们就不计较了,您怎么还能独占呢。」 他说完,对面窦荣兴跟着点头,小萝蔔也点着头。 这是花子和闹儿不在,宋吉艺走了,否则附和的人只会更多。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以后我再听到谁说这种话,我就割了他舌头!」桂王哼了一声,将银手推坐下去,揽着杜九言示威。 大家不忍直视,周肖笑着道:「王爷,看您这样我们不成亲都活不下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杜九言想到件事,和银手还有潘有量道:「认亲的事,我们知道就好了,不要传扬出去。」 「为什么?」银手不解。 「青岩散人杀你的目的是为了灭口,我们现在虽知道青岩散人,可还有一人隐藏在暗处,他要是知道你并没有死,并回忆到过去,而回来认亲的话,很有可能也会杀你灭口。」 银手面色微变,潘有量道:「那就不要对外说,安全重要。」 「是。先不要宣扬出去。但银手要去上学,潘大人可以对外说收了银手为义子,如此也算是暂时认亲了,两不相误。」 潘有量和银手对视一眼,父子二人点头,道:「好。」 第二日潘有量去赴任,官復原职,对外就说认了银手为义子,安排进了集贤书院,不管荆崖沖如何,集贤书院在大周的地位以及先生的能力,都是首屈一指的。 他上午去听课,下午跑去三尺堂,兴奋地道:「九哥,你知道今天大家看到我,都喊我什么?」 「喊你什么?」杜九言笑看着他。 他大声道:「大家都喊我潘公子,我是潘公子!」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潘有量的义子!」银手哈哈大笑,扶着桌子骄傲地道,「不是银手,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我叫潘余!」 「潘余!」 杜九言起身,钱道安三个人也跟着一起,冲着他抱拳齐声道:「潘公子好。」 银手哈哈笑了起来,「花子和闹儿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吓一跳。」 「说是明天。」杜九言道,「先生知道了,也会为你高兴的。」 银手点头不迭。 ------题外话------ 早上好呀! 711 无为道人(二) 隔天,花子和闹儿回来,刚到家银手便迫不及待地赶来,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 两人吃惊地听银手说完他的身世,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反应过来,花子羡慕地道:「银手哥,你真是太幸福了,找到了父亲还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也会的。」银手道,「我们都会找到家人的。」 花子笑眯眯地道:「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家人不家人对于我来说,要是很好还说的过去,要是不好我岂不是很亏。」 「知根知底总是好的。」银手拍了拍他的头道,「一定能找到的。」 「我和花子想法一样,」闹儿含笑道,「你们就是我的家人,其他人都无所谓。」 银手道:「我爹就是你们的爹,等会儿他下衙,我带你们去见他。我们今天刚赁了一个院子,过几天我娘也会到了。」 「潘大人喜欢听戏吗?我可以给他唱戏。」花子笑着道。 「肯定喜欢听,你唱的那么好听。」银手道,「他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花子点着头。 「我出去一下,」闹儿指了指外面,「我把凌师兄的衣服带回来了,给他送过去。」 花子道:「他也不急着穿,你不用着急啊。」 「他只有三四件,我的包袱里就有两件了,不给他送去,他明儿就没的换了。」闹儿提着包袱出去,「银手哥,你等我回来再和你一起去拜访潘大人。」 银手点头,「你快点回来。」 闹儿提着凌戎的衣服正要出去,府里的内侍领着个小厮进来,看见闹儿拱手行礼道:「杜老闆,小人是宁王府的小厮,我们王爷听说您和青翎老闆回来了,特意让小人过来问您二位一声,八月二十四晚上有没有空,他想请二位过府唱个堂会。」 「不用多,唱一折双蛇传就行,耽误不了二位多少时间。」 闹儿想了想二十四那天的安排,笑着道:「劳驾回禀王爷,就说我们应下了,二十四晚上我们过去。」 「多谢了!」小厮行礼走了。 闹儿提着衣服去了杭家班,凌戎在院子里练功,常梨在洒扫,泡桐几个孩子在晾衣服,闹儿喊道:「凌师兄。」 苏八娘死后,凌戎一直和闹儿搭档,一个唱青衣一个唱武生,合作无间。 「萤娘,」在杭家班里,如同苏八娘那样,称花旦青衣女性称唿的很常见,所以凌戎也这么喊闹儿,「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有事?」 「把你衣服带回去了,怕你明天没衣服换,给你送回来。」闹儿道,「洗干净了,你不要再洗了。」 闹儿看着他笑,面颊微红。 「太谢谢了。」凌戎接过来,「你又帮我补衣服做衣服,我都不知道给你做什么了。」 闹儿腼腆地笑着,道:「那凌师兄请我吃饭吧。」 「好啊,」凌戎道,「中秋节的花灯还没撤,不如我们先吃饭,然后去看花灯?」 闹儿点头,「好啊,我也很想去看灯。」 「要不要将青翎喊着一起?」凌戎问道。 闹儿顿了顿,笑着点头道:「好啊,那一会儿路过王府,我们喊上她。」 两人收拾了一番,先去王府,凌戎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闹儿和花子还有银手一起出来。银手去余杭前就常在杭家班玩,所以和凌戎早已熟悉。 「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凌戎问道。 「就昨天回来的,本来还想明天去瓦肆看你们呢,没想到今晚就见着了。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明天一起带过去。」银手道。 凌戎笑着应是,四个人找了个饭馆随便吃了饭,又一起去城隍庙。 中秋节才过,城隍庙的花灯还挂着的,人虽不如过节时多,可也是摩肩接踵热闹不已。 银手路过个肠粉的摊子,买东西的少年喊着道:「小哥,要不要肠粉,最后几碗了,给你们便宜点,买一送一。」 少年生的白白净净,笑起来牙很白,看着很舒服,不像是个做粗活的。 「买一送一,你们吃不吃?」银手打量了对方一眼,回头问闹儿他们。 花子点头,「我要吃。」 「那来两份,买一送一正好四份。」他丢了钱,卖东西的少年一边给他装肠粉,一边笑着问道,「小哥是外地来的吗,怎么今天来看花灯?」 银手点头,「我虽是外地的,但以后就是本地的了。」 「小哥要在京城安家了?」少年问道。 银手很高兴,「是啊,以后我的家就在这里了。」 少年看了一眼银手,笑呵呵地道:「那真是好事,恭喜恭喜!」 「是喜事,天大的喜事。」银手接着肠粉,四个人一人一份边走边吃。 「收摊喽。」小厮笑着吆喝着,用布将十几碗没卖完的肠粉盖住,挑着担子便擦着人群离开了。 闹儿捧着碗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厮,奇怪道:「没卖完,他为什么说卖完了?」 「可能不想卖了吧,偷懒呗。」银手笑着几口吃完了。 闹儿被花子拉着去看灯,没有再想,就听花子指着上面的诗句念道:「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这什么谜底?」花子问闹儿。 闹儿摇头,「不知道。」 「买了就知道了,」银手给钱,和东家道:「这灯笼我们要了,你把谜底给我们。」 东家笑着收了钱,将谜底递过来,花子看着一乐,将花灯塞给闹儿,道:「这灯和你有缘,写你的。」 「萤?」凌戎读了一遍,点头道,「有了谜底再去读,还真是不一样。」 花子笑着道:「那你是打算去天上,还是去做星星呢?」 「谁能知道的,若能做星,倒是很不错的。」 银手呸呸两声,「什么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星,做人才最实在。」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提着灯笼接着逛。 …… 蓬莱岛上有个朝天观。朝天观是个弟子观,不收外来的道士。道观坐山面海风光极佳。 此刻,朝着海的岩石上坐着一位穿着道袍的道士,年纪约莫六十几岁,头髮花白长髯飘动,颇有股仙风道骨的飘逸感。 在他身后,则是空旷的道观,因为人少香火也并不旺盛,所以,整个道观显得空旷又冷寂。 不知坐了多久,一直闭眼打坐的道士忽然睁开眼,耳朵里除了风声外,还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翻身而起,拔腿就朝山崖下跑去。 就在这时,空旷之地,凭空忽然出现了十几个蒙面黑衣的人,他们走路无声身形矫健,一瞬间涌了上来,将道士包围在内。 「你们是谁?」道士问道。 「可是无为道人?」对方问道。 道士面色骤白,后退了一步,已经知道对方的目的,「我不是,他已经死了。」 「你们休要纠缠。」 对面的人冷哼一声,道:「抓!」 十几个人上去,道士不过反抗过一两招,就被摁倒在地卸掉了下巴,捆住手脚,被十几个人抬着,眨眼之间消失在道观之后。 在他们走了不久后,道观中有人出来,唤道:「散人,散人您在吗?」 四周无声,那人骇然失色,提着长长的道士袍子,飞快地跑动着四处去找。 但并没有找到道士的踪迹。 他转身回后院,换了衣服带上头套,牵了马匹出来,飞冲上了官道直奔京城,天黑时他已走了五六十里路,刚过一个镇,忽然后方一只冷箭射来,那人中箭,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随即被出现的黑衣人抬走处理干净。 待路上再次恢復太平,四面风声却徐徐急促了起来,林子里本已平静的鸟雀,忽然又振翅飞动起来。 过了一刻钟,林子里两个影子无声无息跑动着,在夜色里,宛若两只低飞的鸟雀。 几日后,道士被带到京城。 「九言,」跛子站在正院门口喊了一声,杜九言从暖阁出来,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吗?有事?」 跛子颔首,朝暖阁里看了一眼,低声道:「人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杜九言眼睛一亮,「在什么地方?」 跛子道:「在一处民宅里,你们是现在去还是明天去?」 「现在,」桂王跟着出来,低声道,「夜长梦多。」 跛子颔首。 三个人踏着夜色出了王府,走的小路,桂王问道:「路上可顺利?」 「有人跟着都解决了,暂时没有发现还有别人,但也不敢保证。」跛子道,「事情过于顺利,我心中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毕竟,对方到底有多深,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摸透,万事保守点好。 「先见了再说。」桂王道。 杜九言对久闻大名的无为道人实在是好奇,很想见识一番。 三个人在一个院子前停下来,杜九言一愣,「这不是袁义赁的那间宅子?」 「是,这里暂时空关着,比别处安全。」 隔壁王勇家也搬走了,有什么动静也不会被邻居发现。 三个人推门进去。 桂王打量着院子,虽然院子里看不到人,但是能感觉到四周的气息,跛子的人就守在四周不远。 他回头看了一眼跛子,没有说话。 跛子推开卧室的门,没有点灯,借着月光他们看到床上躺着个被捆成粽子的老者。 六十几岁的年纪,枯瘦干瘪,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在夜里发光,阴冷寒冽。 跛子抽开他嘴里的布,合上他的下颌,问道:「你是青岩散人?」 「你们抓我来,难道不知道我是谁?」青岩散人打量着三人,视线落在桂王身上,冷笑着道,「原来是桂王爷,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也好,我也等了很多年了。」 桂王看着他,冷声道:「看来,你早就做了准备,那就如实说吧。」 「说什么?」青岩散人道。 桂王道:「从天化二十四年你进宫面圣开始说!」 青岩散人道:「二十四年我确实进过宫,这件事不是秘密,我也并非主动去的,而是受先帝邀请。」 「我做的事,就是给先帝传道,除此以外并没有做多余的事,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桂王上前,道:「你知道,我们要听的不是这些。」 青岩散人嘲讽道:「那么王爷想提听什么?」 「谁让你给我父皇下毒,谁让你给怀王吃五石散,谁让你混进宁王府?」桂王问道。 青岩散人哈哈大笑,道:「王爷,这些事你问我,不如去问你的至亲,他们比我更加清楚。都是亲人,他们肯定会告诉你,到底是谁让我做这些事的。」 杜九言扬眉,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桂王。 跛子也微怔了一下,显的有些意外。 桂王凝眉,叱问道:「什么意思?」 「桂王爷,不要说你年纪小,对当年的事不知道。就算不知道,这几年你就没有查证过?」青岩散人道,「你是查不出,还是不敢查?」 桂王怒道:「看来你来的路上就编好了词,还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今天的局面,拟好了今日的招供?」 「果然在逃避,那你就不要问我了,继续逃避吧。」 「住口!」桂王怒道:「说实话。」 青岩散人哈哈大笑,道:「我让王爷去问你的至亲,可你却不相信。那么我说什么,对于王爷来说就没有意义了,你又何必一再逼问!」 青岩散人说着闭上了眼睛,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 「王爷,」杜九言拦住桂王,「出去说。」 跛子卸掉青岩散人的下巴,三人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他早就料到了今天,」杜九言对桂王道,「所有的话,也都打好了腹稿,你再问他还是那几句。」 桂王凝眉,面色不好地转向跛子,看着他不说话。 青岩散人的话,明显编排过的……若不是他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局面,那么就是路上准备好的。 让他知道是谁抓他,还让他编排供词的人…… 那就只有跛子的人了。 跛子知道的事情,一定比他和杜九言猜测的还要多。什么至亲,他的至亲还有谁……桂王看着跛子,道:「是不是你路上提示过他?」 「我要提示他,又何必将他抓来给你。」 「你没有?」 「我没有!」跛子道。 「我父皇的死,你毫不知情?」桂王质问道。 「我对先帝的死毫不知情,若非当时你在法华寺说起,我甚至连怀疑都不曾有过。」跛子道,「倒是你,青岩散人说你知道,看来你隐瞒之处也很多。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诓着九言,帮你一起调查,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不制止,却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 桂王嗤笑一声,道:「他说的是假话!」 「这就不清楚了。」跛子道。 「二位,」杜九言拉架,「好好说话!」 桂王压住心头火,问道:「几位王爷的孩子,是不是都在你手里?」 这是他和杜九言先前的猜测,他今天必须和跛子求证。 「是,几个孩子是在我的手里,」跛子没有隐瞒,直接地道,「但我的初衷,就和保护小萝蔔一样。」 桂王问道:「安山王的次子,怀王的儿子,还有谁?」 跛子道,「九江王病死的儿子,也并没有死。」 桂王目光里透着杀意,「你为什么这么做?」 桂王看着跛子,跛子也回视他。 彼此之间剑拔弩张。 杜九言听着,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心中发凉忽然很想笑。 看吧,说到最后每个人都能倒出一箩筐的秘密,唯有她透亮发白什么都不知道,跟着瞎操心。 「你的意思,你是为每个王爷留下一个血脉?」桂王紧追不捨地问道。 「我是不能让皇室血脉,流落民间!」跛子道。 「那你为什么不送回去?」桂王道,「你这句话,有说服力?」 跛子摇头,「我不需要说服力,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我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们流落在外。」 「至于为什么不送回去,他们既然知道我的存在,没有必要,我就不会让他们再回去。」 桂王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上前一步,逼视着跛子,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我父皇留下来的龙卫?」 跛子没有说话。 那就是了,果然是!桂王想到他成亲那夜收到的信。 「如果你是龙卫,那么你就不是要保护他们,而是因为龙卫里歷来的统领,都是皇室血脉!」桂王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如此说,你也是皇室的人?」 跛子摇头,「我不是。」 他不是?这让桂王有些惊讶,他沉默了一会儿,跛子没有再解释。 杜九言也很惊讶,纵然猜到了跛子大概的身份,可是此刻听到,还是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龙卫,保护皇室血脉。 「既然说到这些,我有事想要和你确认。」杜九言问道:「你出现在我身边是为了保护桂王的儿子小萝蔔,银手是受青岩散人害的,陈先生则是朝中失落含冤沦落乞丐……你们身份细数都不简单。」 「我们所有人认识,都不是巧合,对不对?」 跛子颔首。 「那么花子和闹儿呢?」杜九言问道:「他们又是谁。」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两更。本来想拆开发三章,但情节黏在一起了,就一起发了吧。 712 是这样吗(一) 「花子我不确定,」跛子道,「他生母是宁王的妾室,他是不是宁王的孩子,无法确定。」 「闹儿和他自小在一起长大。」 杜九言听懂了他的意思,「因为你不能确定花子是不是宁王的骨肉,所以就没有将他带走,而是留着他在戏班里,既暗中保护,却又不干涉影响他的生活?」 因为龙卫将来的接班人,是一定要皇室血统。 他不确定花子是不是,所以就一直关注却没有将他带走。 跛子颔首,道:「可以这么说。」 「陈朗呢?」杜九言问道,「他也是你安排的吗?」 跛子摇头,道:「他不是,但我认识他,也知道他是谁。」 言下之意,他和她认识,也不是巧合,而是跛子的引导和安排。 杜九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找了个椅子出来坐在院子里。 虽然隐约猜到了,可听跛子亲口说出来,她还是难免震惊。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她的身边,仿佛有一张网,而她自始至终一直在这张网里。 许久之后她抬头看着他,正要说话,跛子已经心领神会地道:「你为什么离开,我并不知道。」 「事实上,我和你说过,我一开始确实只是保护小萝蔔而已。」 她确实想知道,她为什么离开,现在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联繫的,即便是一个本不相干的银手,也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她问道:「你……不是说你报恩吗?」 「为什么又多了一个龙卫的身份?」 「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报恩。」跛子淡淡地道,「这和我具体的身份并没有相悖。」 「有人给了我活命的机会,我用毕生来报答他,如此而已。」 杜九言看着他,笑了,「你还有多少秘密呢?」 跛子看着她,目光中满是亏欠,低声道:「九言,我……」 「不用愧疚,秘密接着藏着,等我查出来,查出来就将卷宗砸在你脸上,啐你一脸口水。」杜九言愤愤不平地道。 跛子嘆了口气,他懂杜九言,她是真的不介意他说不说,因为她理解他的不得已和种种无奈。 这就是杜九言,在这世上能体谅和懂他的人,仅她一人而已。 桂王道:「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我父皇的死,你不知道?」 「不知道。」跛子道,「我不能去主动查证事情,只有事情发生了,而又在我的职权之内,我才可以。」 「这是规矩。」 桂王很生气,青岩散人和跛子的话也让他很暴躁,他深看了一眼跛子,转身重新进了房里,砰地一声关了门。 杜九言靠在椅子上,耳朵就听到房间里传来沉闷的打人声,桂王很生气。 「啊!」她嘆了口气,道:「跛爷,怎么有那么多事,千丝万缕的缠在一起。」 「想一想,我就觉得头疼。」 桂王的事,也不是每一件都说出来了,跛子也是,就算是秦九烟,也是带着难解的迷离开的。 是不是只有她犹如透明毫无保留? 「你可以走出来。」跛子道,「抽身而出,独善其身。」 杜九言侧头看着他,笑了,「怎么抽身而出,继续失踪?」 跛子笑了,他这话不该问,现在的杜九言,已经抽不出来了。 「我们理一理,」杜九言道,「现在王爷们的孩子知道在你的组织里,所以可以抛开这些不管。」 「那么,我们要查证的,其实只有先帝的死因,以及指使青岩散人和荆涯沖他们做事的那个人。」 跛子颔首,「是。」 「王爷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跛子摇了摇头,「时间不对,以我的年纪安排不了这些事。」 杜九言想想也对,她看着跛子,问道:「那你今年几岁?」 「不知道。」跛子道,「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多大,或许二十五或许三十。」 他们没有名字,不需要知道年纪,此生只要记住他们的身份以及身份之下,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其他的,不重要。 杜九言心疼地看着他,什么样的人,从一出生就註定了这一生要做的事? 姓名不重要,年纪不重要,只有应该做的事,才是他们唯一要考虑和记住的,他们来来去去生生死死,在这世上若划过的烟云,没有任何痕迹。 比起跛子,她幸福多了,至少她是自由的,她的人生在她的掌控之中。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声音消失了,随即,桂王开门从里面大步出来,脸色很沉极其难看。 杜九言凝眉,「王爷,怎么了?」 桂王看了她一眼,闷闷地道:「我需要静一静。」 「我们一会儿回去找你。」杜九言道。 桂王嗯了一声,走了。 「说什么了?」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两人进了房里,就见青岩散人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出气多进气少,杜九言推了推青岩散人,问道,「你和王爷说什么了?」 「呵呵……」青岩散人笑了笑,睁开一条眼缝道,「都来问贫道,贫道如何知?」 说着,闭上眼睛咯咯笑着,「要热闹喽!」 「热闹喽。」 杜九言也想打他一顿,可一看他这德行,估计再打两下就真的死了,她和跛子道:「让银手来问问。」 「我去找他,」跛子指了指院子,「你在这里等会儿,我的人在四周,别怕。」 杜九言到院子里来坐着,淡淡地道:「没事,有危险我也不怕,最多再死一回。」 「怎么突然这么消沉,这不该是你的样子。」跛子凝眉。 杜九言摆手道:「偶尔消沉一下,亢奋太久容易累。你去喊银手吧。」 跛子去找银手。 杜九言靠着椅子,脚搭在院墙上,来回的摇着,面色看上去很轻松,可心头却凉凉的没有半分暖意。 她有种直觉,事情查到最后的结果,一定不是她想要的。 青岩散人说是桂王的至亲,他的至亲还能有谁?太后娘娘,赵煜还有……靖宁侯府。 所以桂王才会这么生气吧。 「头疼!」 她很想抽身,甩了膀子就走,可现在看来,就算她想走,她身边的人也走不了。 「要不,打晕了带走?」杜九言嗤笑一声,她已经不是那个初来时看谁都是拖油瓶的杜九言了,也不是那个一心只想出名头的杜九言了。 挂念的人太多,心里住的人也太多。 她没有办法甩着胳膊,拔腿就走。 「不要那么残忍啊!」杜九言嗷嗷叫了半天,「请对我温柔点啊,毕竟我也是仙女啊。」 她一个自言自语嘀咕了半天,一回头就看到跛子和银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两人都看着他,神色里满是担忧和愧疚。 「干什么?来了也不吱一声。」 「九姐,」银手大步过去,一把抱住杜九言,心疼地道,「九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在您身边。」 「要跑路……」银手看着她眼睛黑黑亮亮的,满目的坚定,「我们一起跑,回邵阳去盐山,我们永远都在你身边。」 杜九言心头温暖,颔首道:「知道了,要是结果是我不想要的,我们就跑路。」 「嗯。」银手道,「以我们的本事,无论去哪里都会过的很好。」 杜九言颔首,「你去看看青岩散人,认一认是不是他。」 银手颔首去了房里,。 跛子站在杜九言面前,无奈地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和我们一起跑吗?」杜九言起身,笑看着他。 「跑啊,」跛子摸了摸她的头,「还要买一匹好马。」 余生,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管你是杜九言还是桂王妃…… 爱而不得最好的结局,就是这样了啊。 能看着她高兴的生活在周围,能每天看到她,哪怕她对他并无男女情,他也满足。 师父说,他们不能有感情,因为註定一生是个影子。 如果是影子,他愿意做杜九言的影子。 「哈哈,」杜九言笑了,道:「那肯定没地儿去,王爷必定要带着我们去广西的。」 她说着朝房门看去,银手喊道:「九姐,跛子哥,你们来。」 杜九言进去。 跛子看着她背影,她背影里透着一股难言的无措和慌张,他眉头徐徐蹙了起来。 杜九言进了房里,银手站在床边,青岩散人用力睁开眼睛,看着银手,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潘有量的儿子?」 「我是,」银手看着他冷笑一声,「当年,在御书房的偏殿中,你让我吃绿豆糕,让我出宫,将我丢进水里。」 「你说我是不是潘有量的儿子。」 青岩散人满脸的惊愕,摇头道:「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 那么小的孩子丢进通河里,怎么可能还活得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潘有量的儿子,就应该知道,潘氏擅治水,我们岂能没有好水性。我从小就受父亲的训练,勐子下水的时间,比河工都要久。」 青岩散人面色微变,道:「倒忘记这一茬了。」一顿他又盯着银手,道,「所以呢,你还活着还记得那天你听到的话?」 「他记得,」杜九言盯着青岩散人,「害怕吗,他都记得。」 青岩散人不相信,「不可能,一个六岁的孩子,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和那天说的话。」 「不可能!」 713 有凉有暖(二) 「有什么不可能的,」杜九言道,「他能活下来,你难道不意外?」 青岩散人摇着头,目光仿佛透过重重雾障,想要看到银手的心里去,想要确定他是真的记得还是假的。 「当时,你受人邀请来宫中传道,你献给先帝的仙丹里,有着令人无法察觉的毒。」 「这种毒毒性不大,单吃一颗并没有问题,可要连着吃几日,毒素就会在身体里沉淀,经过一段时间后,服毒的人五脏六腑就会慢慢被毁坏,身体渐渐变的虚弱。」 「在数月之内,悄无声息的衰败,服毒的人会如同生病一样死去。」 「这样的毒死后连太医都查不出来,除非是剖腹验尸查看内脏的颜色,」杜九言和青岩散人道,「所以,你入宫不过几次后,就不再来了。」 「因为,几次之后先帝吃了你的丹药,已经确定中毒。」 「你……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青岩散人不敢置信。 杜九言道:「我是桂王妃,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哈!」青岩散人道,「果然,果然你们都查证了。」 「既然你们都查验了,又何必来问贫道?」 刚才,他就和桂王这样说的,杜九言道:「怎么,你认为我和王爷应该知道?」 「当然,」青岩散人忽然看向银手,「那你可记得,当时我和谁在说话?」 银手没有说话。 「你不记得?」青岩散人哈哈大笑,「我就说,你当时不过六七岁,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我告诉你们,是靖宁侯,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靖宁侯的容貌,回忆一番。」 银手面色怔怔,小心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根本不相信,道:「你引我们入歧途?靖宁侯的荣耀都是先帝给的,他的外甥太子之位很牢固,他没有理由谋害先帝。」 「他当然有理由。」青岩散人道,「玉道人你可知道?」 玉道人就是茅道士的师父,已经仙逝。 「当时先帝信道,所以玉道人前后两次进宫,第一次去的时候,他给先帝算过一卦,暗示当时的太子命犯孤煞,青年时期性情温和,但中年后必将性情大变,不以为君称帝。」 杜九言凝眉,这话她从来没有听过。 「先帝不缺儿子,上有装傻充楞的宁王,下有聪明沉稳的九江王,乖巧听话的怀王,甚至于安山王爷也可圈可点。」青岩散人道,「你猜,靖宁侯和太后知道后,会怎么想?」 「斗来斗去,不如一劳永逸。」青岩散人道,「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证。」 太后,靖宁侯……杜九言的脸色也很难看,如果这个是结果,那么确实是她不想知道,难以承受的。 青岩散人道:「言尽于此,再多的事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做的也不过这两件事而已。若非靖宁侯食言而肥,我连这些都不会告诉你们。」 「是他不守信用在先,就怪不得我了。」 他闭上眼睛,一声不吭地躺着。 杜九言看向跛子,跛子摇了摇头。 三个人从房间里出来,银手很痛苦地道:「我、我为什么偏偏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 「我要是记得对面那个人是谁,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忘记了就忘记了吧,我们会查到的。」 杜九言嘆道:「难怪王爷刚才气急败坏地走了,他现在一定很难接受吧。」 「他应该早有察觉,所以这些折腾来折腾去,也是他的警示吧。」跛子道。 桂王也很不容易啊,两边都是至亲,他能做什么? 知道,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矇骗着。 「走,走!」杜九言拉着跛子和银手,「一会儿看见王爷,你们堵前面,我堵后面。」 「咱们将他堵在房间里,直接打一顿就行了。」杜九言道。 一个两个都藏着掖着。 把她杜九言当什么了,难道她还会宣扬出去吗? 有事憋着,为什么不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 「打、打王爷吗?」银手很兴奋,「王爷武功可不低,咱们回去再喊上大家一起吧。」 杜九言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银手呵呵笑着,「其实吧……大家看王爷都不顺眼。」 「因为王爷把你抢走了,我们心里憋着气,可又不敢打他。现在您牵头,我们……嘿嘿……就不客气了。」 杜九言一挥手,豪气地道:「走,打他!」 三个人雄赳赳地回到王府,谢桦还没有睡,正靠在院墙这边打瞌睡,听到脚步声醒过来,迎上来道:「三位回来了,可要沐浴夜宵?」 「王爷回来了吗?」 「回了,在书房里呢,也不点灯,不晓得怎么了。」谢桦道。 「我们去找王爷,你不用管我们了。」杜九言道。 银手跑进内院去喊人,不一会儿后院里的人都出来了,小萝蔔睡眼惺忪地由窦荣兴抱着,一听要打人,立刻兴奋地醒过来,眼睛发亮地问道:「打我爹?」 银手点头,小声道:「是你娘说的。」 「嘿嘿……」小萝蔔道,「有我娘的话,那就错不了。」 书房里黑黢黢的,桂王闭目躺在软榻上,面色冷冽是山雨欲来的沉闷和压抑。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桂王怒道:「滚!」 笃笃笃! 「再敲我就翻脸了啊!」桂王怒道。 他刚说完,忽然门砰地一声被踹开,黑黢黢中,忽然冲进来一堆影子,来势汹汹跟饿狼似的,朝他扑了过来。 「什么鬼东西。」桂王反应极快,在那堆人冲过来的一瞬间,他一跃而起,人踏着软榻跳了出去,随时拿下墙上挂着的剑,连着剑鞘,照着沖在最前面的人影啪叽拍了过去。 「嗷!」窦荣兴捂住屁股疼的跳了起来,「九哥,他打我!」 桂王冷笑,一转眼自己的大腿被人抱住,他一低头就看到个小不点儿正死死抱住他的腿,冲着对面的人哼哼,一副怕暴露不敢开口说话的样子。 「你是不是蠢,这么点个子,还怕暴露?」 他一闪神的功夫,勐然一下有人扑上,一把抱住了他的头,他一脑袋磕进杜九言的胸口,疼的他头晕,「都是骨头,肉呢!」 杜九言大怒,掐他的肉,喊道:「上!」 居然暗讽她胸部小。 大家冲上来,砌墙似的,一个一个地压在桂王身上。 小萝蔔骑在最上面,也不知是谁,反正没什么人,大家都被压的直哼哼。 「这……怎么了?」谢桦站在门口提着个灯笼,灯笼的光线并不亮,隐隐约约中,他就看到白天里一个个风光的被喊先生喊爷的各位大爷,跟摔跤场的人一样,凑在一起叠罗汉。 这玩法,他还是儿时玩过,没想到王爷和杜先生他们也喜欢玩啊。 只是,这么大人了,现在玩是不是有点……有点孩子气? 「当心安全。」谢桦吞了个口水,「奴婢去准备夜宵。」 说着,一边走一边咕哝着,这闹腾了一会儿,等会儿肯定要饿。 房间里,桂王被压的出气多进气少,喊道:「你们什么毛病,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压什么?」 「都是鬼啊,」桂王怒道,「起来!」 杜九言也被压的哼哼唧唧,推着上面的窦荣兴,「死重死重的,让你们打人,压个鬼啊。」 「谁开始的?」周肖自己都要脸红了,活这么多年,今晚睡个半醒跑来做这么幼稚的事情,「我也莫名其妙啊,不是要打王爷的吗?」 钱道安道:「是九言开始的,她扑过去压住王爷,我们就以为她是打算用这个方式。」 「冤枉啊,」杜九言惨叫,「我就想捂住他的眼睛,好让你们动手。」 跛子悠悠地道:「指挥错误。」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跛子没有上来,正站在一边抱臂看热闹。 「跛爷,赶紧搭把手,不然王爷没死我要死了。」杜九言道。 跛子将小萝蔔抱下来。 大家都散开坐在地上喘气。 跛子点上灯,房间里亮堂起来,桂王道:「你们脑子坏了?知不知道打皇室,该当何罪?」 「不知道。」一屋子的讼师摇头道,「不清楚。」 桂王被气笑了,指着他们又看着杜九言,「你带头的?」 「是啊,」杜九言眯眼道,「您不老实,我们就一起来打你。」 「打到你老实为止。」 桂王揉着额头,无奈道:「那就不能来问我,直接就动手,有意思吗?」 「伤感情。」 「撞的头疼死了,」桂王撇了一眼她的胸,真小。 得亏以前还觉得她有腱子肉。 「赵鼎!」杜九言磨牙,「你再说一遍?」 桂王摸了摸鼻子,打岔,「我没有不老实,你们不要乱猜。」 「隐瞒了,」小萝蔔道,「看您的眼神就知道,您一定隐瞒了很多事。」 桂王哼哼了两声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两声鸟叫,跛子眉头微蹙,道:「我出去一下。」 他转身出去,一会儿功夫又回来了,道:「有人去救青岩散人。」 「走!」窦荣兴道,「抓贼去。」 杜九言摁着他起来,「你去有什么用,在家里帮我们看着小萝蔔。」 话落,他们三个有武功的带着顾青山和韩当乔墨踏着夜色出了门。 赶到刚才离开的院子时,里面正刀光剑影的打架。 一方黑衣蒙面,穿着粗口的布鞋,另一方虽也是黑衣蒙面,布料明显要比对面好,脚上穿的却是军靴。 两方合在一起有十几个人,在狭小的院子里你来我往,不一会儿,便死了一地的人。 杜九言潜入房间,就看到青岩散人躺在床上,她上去正要将她扶起来,青岩散人忽然看着她露出诡异的一笑,道:「来的好!」 她心头一跳,迅速后退,正要出门,忽然四周蹿起火苗来。 714 后续动作(三) 杜九言骂了一句,转身就逃。 青岩散人哈哈笑着,目光阴鸷,死死地盯着她,道:「捉贫道回来,也不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起死吧。」 「去死吧!」青岩散人道,「这满朝的王爷,都不该活在世上。」 「都去死吧,死吧!」 杜九言跑到门口,回头看着被烧着的帐子,一咬牙跑回去,冲着青岩散人就抽了一个耳光,「想死,小爷非让你活着。」 「生气。」 她说着,扯住青岩散人就朝外面拖。 「哈哈,」青岩散人大笑不止,「桂王妃,你想知道是谁吗?」 「不想知道。」杜九言啐了一口,道,「等出去以后,我再打死你。」 她拖着死沉死沉的青岩散人出去,身后的火升的很高,显然被人泼了桐油。 「九言,」桂王沖了进来,浓烟中看到杜九言正拖着青岩散人,三两步过来接过来,「走!」 他拖着人,杜九言跑在前面,等他们人一出去,屋顶就坍塌了一块,一瞬间房门就被堵上了,大火腾腾地烧着,映红了半边天。 「哈哈,」青岩散人依旧笑着,仿佛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笑着笑着,忽然鼻孔眼睛里流出血来,杜九言愕然,捏着他的嘴,「臭道士,不许死。」 青岩散人咯咯笑着,歪着头就咽气了。 「可恶!」桂王生气,人居然在他们的手里死了,他将人丢在地上,拾起刀回头就去砍那些黑衣蒙面的人。 杜九言蹲在地上打量着青岩散人。 身后的打斗停下来,生擒了两个人,摁在地上,桂王上前扯了对方的面罩,随即一愣,脱口道:「是你!」 「谁?」杜九言上前去,也是一愣,道:「靖宁侯府的?」 她有印象,这个人是靖宁侯的侍卫。有一次去侯府,在门口碰见过,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 桂王又扯开另一个人,也是靖宁侯府的人。 「道安!」桂王一把将地上的人扯起来,「谁让你们来的?」 名叫道安的侍卫道:「我们奉命办事,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嘴里一动,嘴角流出血来。 桂王立刻去卸他的下巴,但到底迟了一步,道安已经死了,他忙回头去看身后的人,捏住他的嘴,喝道:「你敢死!」 那人看着桂王,笑了一下,道:「王爷,小人不死家人也要死,求王爷饶了小人家里人。」 桂王怒不可遏,道:「谁让你来的?」 「是侯爷!」那人道:「请王爷让小人死,小人除了执行任务外,什么都不知道,求王爷给小人一个痛快。」 「他怎么知道,青岩散人在这里?」桂王怒问道。 「王府有……有侯爷还有太后娘娘的人!」 桂王面色怔怔,将那人丢在地上,那人上下牙齿一合,便痛苦地咽了气。 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这个结果,他们想到了,可又是最不想要的。 追查来追查去的,最后的结果,却是靖宁侯和太后。 「不可能!」桂王腾地一下站起来,怒道,「不可能!」 他说着要出去,杜九言拉住他,「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桂王看着她道,「我父皇死了!我娘和舅舅有什么理由谋害我父皇?」 「我不相信。」桂王拨开杜九言的手,道,「我去问他们。」 杜九言喊道:「你去问的意义在什么地方,你要是真的相信他们没有做,根本就不用问。」 「如果你心存质疑,他们说自己无辜,你相信吗?」 桂王看着她,面上所有的神情像是被剥离的面具,一瞬间消失殆尽。 「九言,」桂王道,「不会的。」 杜九言道:「你做了那么多叛逆的事,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有怀疑吗?」 「怀疑圣上,怀疑靖宁侯甚至于怀疑太后娘娘。」杜九言道,「所以你要冷静,查清楚来龙去脉,有证有据才可以。」 桂王闭了闭眼睛,徐徐地点了点头。 「有我们呢,」杜九言握着他的手,「事情一定不是我们想的这样的。」 跛子道:「虽是安慰,可这些人怎么解释?」 「一点一点梳理吧,」杜九言和顾青山道,「你们将这里处理一下吧。」 对方来了二十几个人,跛子只留了六个人在这里守着,他们伤了两个人,但对方二十二个人全部死了。 但也说不上赢面,毕竟青岩散人也死了。 「先出去吧。」杜九言回头看着火光,「马上就有人来了。」 顾青山去了巷子里,兵马司得到消息后赶来的人是秦宇,是安国公府庶枝的秦六爷,也是吴典寅的女婿。 秦六爷随着顾青山回到院子里,又留了人将巷子口被惊动的邻里劝走。 救火的救火,处理尸体的处理尸体。 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以及银手沉默的回到王府。 天色已经蒙蒙亮,大家坐在花厅里,满面的疲惫,过了许久杜九言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青岩散人死了,来杀他的人是靖宁侯府的侍卫。」 「好几个人我们都见过也都认识。」 「靖宁侯爷?」周肖凝眉道,「你的意思是,荆崖沖和闵然举等人……也是靖宁侯爷指使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靖宁侯做的?」 「什么理由?」 杜九言将青岩散人的话说了一遍。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 靖宁侯为人看上去温和慈祥,太后也是一直喜笑颜开不问朝政,怎么可能呢。 「茅道士呢?」窦荣兴问道。 他话落,门外就听到茅道士吆喝着道:「喊我干什么?」 「怎么了一个个的,」茅道士打量着大家,见所有人都一脸的正色凝重,不由好奇,「出了什么事?」 窦荣兴问道:「茅道士,你师父玉道人曾经给圣上算命过?」 「啊?」茅道士愣怔了一下,「不知道啊,我师父没有和贫道说过。出了什么事,突然说我师父身上去了。」 窦荣兴和他解释。 「哦,」茅道士没有很惊讶,摆手道,「这事儿贫道没有听说过。不过你们一会儿说青岩一会儿说无为,两个是一个人?」 窦荣兴点头。 「青岩散人贫道是认识的。」茅道士道,「曾见过几次,没想到还有这一手,早知道当时就将他摁住打一顿了。」 他说着,在门口蹲下来。 杜九言看着他又看看桂王,她问道:「王爷,成亲那一夜,你还知道了什么?」 当时在法华寺的时候,他曾经说过,成亲那夜曾有人给他一封信,告诉他先帝的死另有原因,他为此还曾去过皇陵偷偷查验过,确认先帝的死,是中毒而亡。 当时她听着没有多想,但显然,那天夜里桂王所知道的信息,远不止这一个。 否则,他不会一走了之最后胡闹搅和了好几年。 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是质问查证和家里人商量才对。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唯一的解释,就是对于这个消息,他不但知道,还很有可能暗中查证过。 「不会是靖宁侯和我娘的,」桂王沉着脸道,「和他们没有关系。」 桂王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周身气息和他一贯的随意温和不同,此刻是咄咄逼人的凌厉。 他正在拼命努力将自己包裹着的粽子,不准备再露出来。 「好。」杜九言敲了敲桌子,「青岩散人说的话完全有可能是假的,杀他灭口的两个靖宁侯府侍卫,也完全有可能是受命于他人。」 「那么,先抛开这只鬼真正的身份。我们想想他接下来想做什么?」杜九言问道,「若靖宁侯是无辜的,那么主使的鬼已经急于甩出包袱,嫁祸他人,将这些年布置的所有的线收了。」 「如果确实是靖宁侯,那么就表示他已经狗急跳墙,迫不及待不惜暴露自己,而要灭了所有人之口,将过往所有的事,都清算清楚,打算翻篇了。」 「你的意思是,不管是谁,青岩散人的死都能说明,对方已经想要结束了?」跛子道。 杜九言颔首,取了纸笔画了图纸,并和众人道,「鬼想干什么?」 「还有宁王和九江王好好的啊,」周肖说着,又看了一眼桂王,「还有桂王爷也在,如果他们都还在的话,那么鬼之前做的事,岂不是没有意义?」 「不对,」钱道安语气有些激动,「他现在开始要清算了,要迅速将所有的事终止。」 窦荣兴露出惊愕的表情,茅道士惊叫一声,道:「那王爷岂不是有危险?」 「是了,」杜九言道,「还有三个王爷好端端的,怀王也在牢中等待秋斩。」 「那接下来,对方就要急于求成,来一个鱼死网破?」钱道安道。 杜九言微微颔首,「如果我想的方向没有错,不管是不是靖宁侯,对方很快就会有动作。」她一顿,和桂王道,「王爷,速速派人去和宁王还有九江王说一声。」 桂王闷闷地道:「我已经让乔墨去了。」 果然,桂王早就想到这些了,所以回来的时候,就吩咐了乔墨去通知宁王。 「既如此,大家都去休息一会儿吧,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杜九言很累,但却没有困意,她需要一点时间,和桂王都冷静一下,想和他好好聊一聊。 桂王的情绪很低落,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嗯,都休息一会儿,快去睡觉,睡一觉脑子会清楚点。」茅道士催着大家,他话刚落,乔墨满身晨露地跑了回来,神色紧张,脚步慌乱。 ------题外话------ 早早早!剧情走到这里,忽然发现主线已经走到末尾了,这么一想感觉好捨不得,嘤嘤嘤…… 715 宁王中毒(一) 「怎么了?」杜九言看着乔墨的脸色,心头咯噔一声。 乔墨看着众人,面色冷峻地道:「怀王爷昨晚吊死在牢里。」 怀王死了稍后看一眼就好了,大家只觉得奇怪,没别的态度。 「宁王爷他因为中毒,还昏迷未醒,宁王府已请了太医,正在解毒。」乔墨道。 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唿吸都消失了,杜九言勐然拍了桌子,骂道:「混帐东西!」 「去宁王府。」桂王道。 大家都跟着桂王出去,花子和闹儿带着小萝蔔出来,正要去瓦肆,看到他们要出去,花子问道,「怎么了?你们要去哪里?」 「你、」杜九言看向跛子,跛子微微点头,她接着道,「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们去看宁王。」 花子一脸惊讶,「宁王爷怎么了?我们昨晚还去他家唱戏了。」 「他被人下毒了,昏迷未醒,生死难料。」杜九言道。 花子和闹儿吃惊不已,闹儿捂着嘴道:「不、不会吧?昨天晚上他还好好的啊,怎么会中毒?」 「我也去。」闹儿焦急地道。 花子拉着小萝蔔站在原地,他喊道:「我、我和小萝蔔也去吗?」 「留给我们吧。」周肖将小萝蔔抱起来,「你和你九姐过去看看。」 小萝蔔道:「你去吧,我和周叔叔他们去三尺堂。」 「哦,好!」花子小跑着追上去。 桂王、杜九言和跛子以及花子和闹儿、乔墨以及茅道士,一起去了宁王府。 宁王不住在京城,所以这边已有几年没有修缮,宁王府不算大,也有写陈旧。此刻,王府里大家脸色都很难看,进进出出焦虑又不安。 进了内院,杜九言就看到昨晚唱戏临时搭着的小戏台还在,吃酒的桌子撤了一半,还余下一半没来得及收拾。 宁王住的主院外,站着四个年轻的少女,还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看六个人的穿着打扮都不俗,不像是下人,那应该是宁王到京城以后买的伺候的人了。 宁王好玩,荤素不忌,京城人人知道。在他去武昌封地以前,京城的勾栏瓦肆他就是常客,出手大方人又风趣好说话,所以,很得那些女子的心。 门口的六个人,见他们过来,忙垂着头避在一边,不敢露脸。 杜九言扫过他们一眼进了门内。 卧室内,三位太医正站在床边讨论,从对话推测,宁王应该是中毒了。宁王躺在床上,浑身没有穿衣服,只下半身搭了个毯子。凸起的肚子圆滚滚的,此刻不停剧烈起伏着。 他喘着气,忽然剧烈蜷缩着身体,噗地一声,吐了出来,但因为他思维混乱,又浑身无力,呕吐物就直接从嘴巴里喷了出来,落了一头一脸,他没反应,哼哼着抓着床单,紧接着又是噗地一声,他腹泻失禁,疴了一身,房间里瀰漫一股难闻的气味。 下人忙上去帮着清理伺候。 「桂王爷,桂王妃。」三位太医打招唿,桂王走到床边打量着宁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他沉声问道,「怎么样?」 其中一位姓黄太医回道:「是服用了硃砂之中的提取物,量很大。」 杜九言看了一眼宁王的指甲。 汞中毒吗? 她不由想到先帝,难道先帝也是汞中毒?只不过他是慢性,而宁王是急性吗? 看来,要再查问一番太医院才行。 「怎么治的?」桂王声音沉的几乎听不到,心疼和愤怒压在里面,咚咚敲着人的心。 太医道:「一早来的时候催吐做了一些解毒,但……但现在看来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入了心血了。」 「从宁王爷的神智来看,毒性很有可能已经伤了五脏六腑和脑子。」 桂王在床边坐下来,低声喊道:「大哥!」 宁王很痛苦,头在两边摆动着,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不停的颤抖着,桂王将他的头侧过来,宁王又吐了一枕头。 「给我,」桂王结果内侍手里的湿帕子,给宁王擦着脸上和枕头的脏污,他一边做着一边道,「没有别的办法解毒了?」 太医跪在一边,摇头道:「就……就看王爷的运了。」 「一时是因为中毒后耽误了时间,二则是因为中毒的剂量很大。」 「臣等无用,已尽力了。」 宁王仿佛有些感应,微微睁眼看着桂王,模模煳煳他能看到一个轮廓,他喊道,「墨兮?」 「是我。」桂王握着他的手,「我在这里。」 宁王喊道:「墨兮,我好难受,我要死了吗?」 桂王没有说话。 「墨兮,」宁王扭曲着脸,紧抓着桂王的手,「帮我照顾我母妃行吗?她生养我一场,我却混了一世,从未让她省心。」 「墨兮、墨兮。」宁王道,「哥哥不是想混,哥哥不得不如此,墨兮,你别恨哥哥好吗。」 桂王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墨兮……」宁王说不下去,下身再次泄出来,他痛苦地嘶喊着,说着话能看到牙龈红红的,仿佛随时都能破裂出血,「好痛,我不想死,墨兮……」 桂王闭着眼睛,「你不会死,我们都会活着。」 「墨兮,」宁王道,「你要好好活着,你那么乖巧,在这世上,除了我母妃,你是我唯一认定的亲人。」 「你别怪哥哥好吗?」 桂王弯腰,不顾宁王周身的脏臭,将他抱起来,拢在怀里低声道:「嗯,你是我哥,一直都是。」 「墨兮,」宁王嚎哭起来,「我怕死,我不想死,救我。」 桂王点头,「我救你,救你。」 茅道士上前来,桂王将茅道士交给茅道士。 「是硃砂提取后的毒,」茅道士塞了一颗药到宁王的嘴里,又将手里的药瓶给三个太医,「一个时辰一粒,连吃三天。这里的份量不够,我再去炼。」 「明天一早就送来。你们切记一个时辰给他一粒。」 三个太医点头应是。 「王爷,贫道去了。」茅道士道,「死不死的,现在只能尽力。」 桂王颔首。 茅道士急匆匆地走了,杜九言站在床边打量着,始终没有说话。 这样的毒,就算治好也应该有后遗症……后遗症的轻重,就看宁王的造化了。 花子和闹儿吓的不轻,两个人站在门边上,不敢说话。 「怎么会这样,」花子抓着闹儿的手,「昨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桂王到门口,宁王身边的打内侍迎了过来,上前来给桂王行礼,「奴婢叩见王爷。」 「喜公公,」桂王问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中毒?」 喜公公道:「奴婢也不清楚,早上奴婢见王爷一直没有起来,就进来喊他,喊了好几声,等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王爷昏迷不醒,吐了一身了。」 「奴婢魂飞魄散,忙让人请太医来。」 喜公公跪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说着。 「昨晚谁给他侍寝的?」桂王问道。 喜公公回道,「是白隽,但……但是他也……也死了。」一顿道,「尸体就放在后院里,王爷您可要过目?」 「吩咐去府衙将刁大请来。」 喜公公应是。 「你进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这个房间?」杜九言站在门口问道。 「是!就在这个房间。」 「收拾过吗?」 「没有,王爷病着我们也没有心思弄别的,浑浑噩噩的直到现在,什么都没有收拾。」喜公公道。 「王爷有吃丹药或者补药的习惯吗?」杜九言问道。 这么严重的毒,杜九言觉得很有可能是直接做成药丸给宁王吃下去的,若是放在水里,气味肯定会有,颜色也会变,宁王不可能发现不了。 而且,喝水不是牛饮,啜上几口,也不会有这么严重的症状。 「没有,我们王爷身体一向很好,没有吃补药和药丸的习惯。」喜公公道,「王爷就胖了一点,身体其实的都还好。就前几天去外地有些受凉吃了两天的药而已,其他的药府里也没有。」 杜九言颔首,「昨晚,除了白隽以外,没有别人进过房间吗?比如半夜喝水倒茶?」 「有,」喜公公冲着外面喊道,「绿桃,红桃!」 绿桃和红桃是两个十七八岁的美婢,是宁王从武昌带来的,一直负责宁王的起居,两个人跪下来磕头,杜九言问道:「昨晚你们府中唱戏办了宴,你们从头开始说。」 「宁王爷和谁说过话,吃用过什么,什么时候休息的,喝醉了没有,白隽什么进去伺候的。」 绿桃回道:「昨晚是白隽的生辰,王爷说要请杜老闆和青翎老闆来王府里唱一折,给大家助兴。两位老闆来了以后,王爷很高兴,说京城能请得动他们的人已经不动了,他也是靠着交情的。」 「昨晚没有请外面的客人,都是府里的人在一起听戏喝酒,王爷前后一共喝了十一杯酒,按照他的酒量,应该是有些头晕,但若要喝,至少还能喝下这么多才会醉。」 「大约亥时初,两位老闆回去了,我们的酒席而也散了。王爷就和白隽一起沐浴,在房里休息。」 红桃补充,「大概在子时左右,要了一会水,奴婢进去送的水。不过王爷和白隽一直没有睡,奴婢在院子里一直能听到他们在说话,下半夜的时候,两个人又……不过这次没有要水,奴婢听着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应该是起来喝水了。」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熄灯了,约莫在丑时一刻左右。奴婢见王爷歇了,就在隔壁靠着打盹儿,一直到今天早上出事。」 两个婢女声音发抖,但好在口齿还算清楚。 716 案前案后(二) 「中间没有人来过?」杜九言问道。 「没有。」红桃目光闪烁,「奴婢没有听到。」 杜九言凝眉看她,目露质疑。 「奴婢……奴婢睡的太沉了,」红桃看了一眼杜九言,吓的不轻,忙磕头道,「奴婢连着两天值夜,实在太困了,靠着软榻就睡过去了。」 「奴婢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别的事,也不晓得有没有进去。」 杜九言问道:「那王爷一般早上什么时辰起床?」 「卯时三刻。」红桃道,「可今天奴婢喊了几声,没听见里面应,奴婢就去洗脸了,打算等会儿再来敲门。」 「可奴婢洗脸回来的时候,喜公公已经开了门,我们才知道王爷出事了。」 喜公公补充道:「奴婢敲门了,平日就算王爷没有醒,白隽也该醒了。」 「可是房间里不但没有人应,奴婢还听到呻吟声,所以奴婢就斗胆开门进去了,就……就看到王爷吐了一身吊着口气,痛苦地躺在床上。」 杜九言颔首,「那白隽呢,在哪里?」 「白隽就倒在地上了,就倒在桌子上和床边上,好像是喝水,走了两步不到床边就倒下去了。」 杜九言到桌子和床的中间立着,房间很大,走过去步子不大的话,约莫五六步的样子。 「能算出来,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吗?」杜九言问几位太医。 黄太医回道:「按照这种情况,时间应该不算长久,估计也就两个时辰左右。」 现在是卯时三刻,往前推,那就是丑时左右。 红桃说,丑时房间两个人第二次敦伦,一刻钟后熄了灯,时间是对的上的,她看向红桃,「第二次敦伦的时候你可听到了声音,也没有要水?」 「没有!」红桃道,「房间里留着水的,白隽会伺候王爷。至于声音奴婢听到了一些,没有第一次那么大动静,但有声音的。」 杜九言点了点头,看向桂王。 「我去看看白隽的尸体,刁大应该快到了。」 杜九言应是,「我看看房间,等会儿去找你。」 桂王去查看白隽的尸体,杜九言又和喜公公几人道:「都在一边候着吧,有事再喊你们。」 「你将府里人都数清楚了,不管是谁,都不许出去。」 都说杜九言厉害,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喜公公应是,照着吩咐去安排。 杜九言回过身重新打量房间里的布局摆设。 桌子上两个茶盅,茶盅里都有凉透了的陈茶,桌上铺着的蓝色花布,一角有些皱,她蹲下来看着,跛子道,「像是被抓用手抓的。」 「嗯。」杜九言道,「这个位置很低,除非孩子,一般人抓不到吧。」 就算抓到也不可能去抓桌布,一扯桌上的东西都会掉下来。 「红桃,」杜九言喊了一声,红桃站在门口应道,「奴婢在。」 「你们进来的时候,白隽是怎么躺着的,你进来摆出来给我看看。」 红桃不知道,她回来的时候喜公公他们已经动过白隽了,绿桃道:「奴婢知道。」她说着进了房里,提着裙子在地上躺下来,头对着桌子,脚对着床。 倒像是他从床上下来,但是因为毒发倒地,想要伸手去抓什么,可不等抓住人已经毙命了。 「这个位置应该就是了,」杜九言比划了一下,桌布上的褶皱应该是白隽倒地后留下的,「那他当时是穿着衣服的,还是衣衫整齐?」 绿桃面颊微红,回道:「就穿了一个裹裤,王爷身上则是什么都没有穿。」 「知道了,你去外面候着吧。」杜九言回头看着跛子,「你觉得奇怪吗,如果两个人都是中一样的毒,得非常大的剂量,白隽才能立刻死亡。」 跛子颔首,「还有,他们是怎么中毒的。」 「宁王爷。」杜九言到床边,宁王又吐了一回,已经吐无可吐,再出来就是黄水,他神智混沌,看东西已经没有焦距了,听到杜九言喊他,他迷煳着应了一声。 「你昨晚吃过药丸吗?」杜九言在他耳边问道,「或者服用过药。」 宁王睫毛颤动着,因为中毒和呕吐,他唿出来的气带着一股难闻的馊味,杜九言静等着他答覆,好一会儿宁王才想明白,他迟钝地动了动嘴,抬手指着桌上,杜九言朝桌上看去,上面除了茶盅和茶壶外,什么都没有。 「桌子上只有茶盅和茶壶,您的意思是,您吃过药丸?」 宁王抖动着睫毛,及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手指着自己的下半身。 杜九言挑眉,跛子已道:「是不是类似于虫草鹿鞭丸一类的药丸?」 宁王嘴唇抖了一下,算了应了。 「谁给您吃的药?」 宁王已经只能动手指了,食指指向地上,杜九言道,「是白隽?」 宁王点头,他应着牙齿赤红的,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已经染上了血红色。 「王爷,」杜九言还想说什么,宁王已经没了反应,若非还有唿吸,她都要去试探他的鼻息,她起身在房里找,柜子里,桌案上所有地方都翻了一遍,并没有所谓的虫草鹿鞭丸之类的药。 「你们进来找找。」杜九言和红桃道,「你们王爷说,白隽昨晚给他吃了药丸。」 红桃愕然,和绿桃对视一眼,道:「我们找。」 两个婢女在房间里翻找,连宁王睡的床里面都翻动过,床底下也有,但是没有任何线索。 「王妃娘娘,没有。连个陌生的瓷瓶子都没有。」 「白隽什么时候跟着宁王的?」杜九言问道。 「五天,」红桃道,「前些天王爷出去玩,在勾栏里看到这个孩子,生的白白净净年纪又小就带回来了。」 「白隽年纪小又很乖,王爷很喜欢。前几天都没有动他,特意留着昨晚白隽过生辰的时间。」红桃道,「没有想到,居然……」 杜九言道:「他住在哪里?」 「他的房间就在罩院里,奴婢带您去。」红桃道。 杜九言和跛子去了白隽的房间,房间里收拾的很干净,干净到连一点被人住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不回来住吗?」杜九言打量着,整个房间里属于白隽的东西,可能就只有衣柜里的四件衣服一双鞋,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红桃回道:「他回来的。不过他来的时间短,来的时候又是空手的,所以没有东西。」 「嗯。」杜九言掀开被子和枕头看过,就和跛子道,「刁大应该来了,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去了后院挺尸的地方,杜九言打量着白隽。 十三四岁的年纪,生的白白净净,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少年。 白隽的遗容看上去很平静,显然死前没有经过痛苦的挣扎,死的很快。 刁大和裴盈已经到了,正围着白隽在检查,桂王站在一边面无表情,杜九言上前和他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找到,但我问了宁王爷,他说昨天晚上白隽给他吃过壮阳补肾的药。」 「应该是了。」桂王看着白隽低声道,「先杀宁王,再自杀!」 杜九言打量着白隽。 「王爷,」两人站在一起,杜九言握住了桂王的手,「冷静下来,有我呢。」 手心的凉意,让他本来烦躁暴怒的心忽然平静了不少,他转头看向杜九言,她也正看着他,和他点了点头,道:「我们都在你身边。」 「嗯。」桂王回握她的手,「谢谢!」 杜九言没有再说话,两人的手在袖子底下紧握着,并非男女的缠绵情意,而是互相给与对方力量,携手向前的战友、共患难的朋友…… 「不是硃砂,」刁大笃定地道,「硃砂提炼的毒,死的没有这么利落,多数併发症很多,遗容也不可能这么干净。」 杜九言也是这样的感觉,「什么毒?」 「看样子应该是草头乌。」刁大道,「肯定不是硃砂!」 杜九言道:「他给宁王吃的汞,待宁王中毒后,便自己服了草头乌自杀?」她顿了顿,道,「为什么不直接给宁王吃草头乌?」 这很奇怪,既然有草头乌,为什么不直接用草头乌,至于白隽自己想要死,半个晚上他能选择的方法太多了。 「会不会是……他也并没有想要宁王死?」刁大问道。 杜九言觉得除了这个想法,也没有更好的解释,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对方为什么这样做? 这太奇怪,没办法解释。 「喜公公,」杜九言问道,「白隽是宁王从哪里买回来的?」 喜公公道:「从一家小馆里头,就在东四街后面的角头巷第二家,门口挂着红灯笼的。要是您想去看看,奴婢陪您一起去?」 「好。」杜九言顿了顿,看向跛子,低声道,「你回去将阿事带过来,让他认一认这个白隽。」 跛子颔首。 「王爷,我们去角头巷。」杜九言说完,看向过来的花子和闹儿,和花子道,「本来有事和你说,但现在暂时没有空,你和闹儿先回去吧,等晚上我们再说。」 花子有点被吓着了,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杜九言和桂王出去,跛子也随后离开,花子拉着闹儿的手,道:「我们也回去吧。」 「好。」闹儿和裴盈道,「裴姐,您回去吗?」 裴盈道:「我事情还没有做完,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一些。」 闹儿带着花子出去,两人从昨晚唱戏的台子那边路过,花子小声嘀咕着,「你说宁王爷会死吗?」 「不知道,茅道士不是说一个时辰吃一粒药吗,应该能活吧。」闹儿说着出了侧门,就看到个少年,从他面前一晃而过,他愣了一下,觉得那少年特别的眼熟。 717 少年白隽(三) 那少年垂着头,脚步匆匆地往前走过去,闹儿歪着头看着,莫名觉得怪异,拉着花子小声道,「我们跟着他。」 「怎么了?」花子问道。 闹儿三两步追上去,前面那个少年不知道发现没有,步履匆匆,极快地进了个巷子,身体一闪就进了个门。 「这不是……」闹儿抬头看着,花子奇怪地道,「怎么了?」 闹儿哦了一声,回道:「我就觉得眼熟。」 「我也想起来了,」花子拉着闹儿出来,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昨天晚上咱们在宁王府唱戏的时候,有个小厮站在很远的花丛里看我们,你可记得?」 「对!」闹儿道,「他不敢过来,就站在花丛里露了个脸,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可闹儿觉得,这个小厮除了昨天晚上见到了以外,他还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到底在哪里,他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花子问道。 闹儿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三个人过来,她道:「王爷,九姐。」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杜九言和桂王还有喜公公多绕了两条路,没想到花子和闹儿也在这边。 闹儿将刚才看到的少年说了一遍。 「什么模样?」杜九言眉梢微挑,闹儿形容了一下,杜九言回头问喜公公。 喜公公摇头,「宁王府里就四位小厮,其余的都是内侍。这四个小厮没一个容貌体面的。二位老闆确定昨晚上看到过?」 宁王府现在有三位漂亮的少年,都是宁王来京城后买回来玩的。 「不是吗?」闹儿和花子对视一眼,「难道我们看错了?应该没有错啊。」 喜公公道:「要不,一起进去看看?」 「好。」闹儿点头,要跟着杜九言进去,杜九言看向花子,「你回去吧,这地方小孩子不能去。」 花子朝里面看了一眼,哦了一声,道:「那、那我先回去,你们早点回来。」 他一个人沿着路回王府去了。 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花子进了合春馆,里面养着许多漂亮的少年和姑娘。 院子里挂着多飘逸的大红纱帘,葡萄搭着架子,虽叶子已经枯萎了,但能想像夏天的时候,院子里是怎样一番浪漫之境。 「哎呦,这大上午的来客人了,几位客官……」老鸨迎了出来,话没有说完,人是一愣,「桂王爷、杜先生、杜老闆,哎呦,这什么风把您三位吹来了。」 老鸨三十左右的年纪,容貌俏丽,未语三分笑显然是风月老手,她冲着身后要喊姑娘们出来,杜九言摆手道:「我们来找妈妈有点事,你先不要声张。」 「杜先生,不会是谁把我们告了吧?谁告的我们,您接的官司?」老鸨想起来杜九言的身份,顿时紧张起来。 「不是,」杜九言道,「找个房间,我们坐下来说。」 老鸨应是,请他们去宴席室。 杜九言说了来龙去脉,老鸨听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噗通一声跪下来,道:「这真是造孽了,造孽了。」 「白隽是从奴家这里出去的没有错,可……可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也是奴家花钱买回来的,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求桂王爷,求杜先生饶命!」 杀宁王的罪名,就算她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白隽什么时候来你这里的?」杜九言问道。 「他就八月初四来的,他自己卖身来的,说娘死了要银子,十两卖身给奴家的。」老鸨道,「他的卖身契还在奴家这里。」 她说着,忙起来跑出去,一会儿抱着匣子回来,将白隽的卖身契拿出来递给杜九言看,「您看看,奴家真的一个字的假话都没有。」 杜九言看过递给桂王,又道:「他可说了他是什么地方人,娘为什么死?」 「他说他是怀柔人,娘是病死的,家里就他一个人了,他也没有读过书,就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现在缺钱就只能想到卖自己。」老鸨道,「那孩子话不多,人乖巧的很,被的奴家也没有多问,要是早知道……奴家说什么也不敢买他,也不敢将他卖给宁王爷啊。」 老鸨子说着嚎哭起来。 门外好几个人探头探脑的看着,都是这个院子里的姑娘。 「他住在哪个房间,带我们去看看。」杜九言道,「再将你院子里所有人都喊出来,到院子里来。」 老鸨应是,带着他们去后面一个靠边上的小房间里。 她自己则去喊人。 闹儿站在院子里看着老鸨子找来人的。 杜九言和桂王在白隽住过的房间里,老鸨子重新进来,解释道:「白隽在这里统共住了十天,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我给他裁了两身衣服,他跟着宁王爷走的时候,把新衣服带走了,旧衣服我让他留在房里了。」 「这几天没来新人,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老鸨将白隽穿着来的衣服拿出来。 是一套灰色的半旧的两件,上面是个带着大口袋的对襟短褂,下面是条裤子,鞋子是黑口的布鞋,鞋面上沾着泥巴。 杜九言蹲下来,打量着鞋子上的泥。 「他说他是怀柔人吗?」杜九言问道,老鸨子应是,「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我听着口音也是那边的。」 「他拿了你的十两银子后回家去安葬他娘的吗?」 「是,他拿了钱以后,回去了两天,第三天下午的回来的。」老鸨道,「不过吧,我怕他跑了,我暗中遣了人跟着他的。」 杜九言很惊喜地看着她。 老鸨感觉杜九言的鼓励,忙道:「我把黑子喊来和您说。」 她出去喊了一声,随即进来一个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男人进来,老鸨道:「黑子,你和王爷还有杜先生说,当时跟着白隽回去的情况。」 「是!」黑子道,「他走回去的,上午走到下午,中间没碰见别的人。他家那个村子就叫白家村,和夏家镇里的不远。」 「你们没听说过?」黑子问道,「夏家镇就在那边。」 杜九言去过夏家,但没有在怀柔四处看。黑子又道,「对,京城有很多大官人家的墓也安在那边。那边风水好,靠着山还有活水,很好找。」 「白隽回家去做了什么?」 「他回家也没有和别人接触,就买了一口薄棺材,借了一辆驴车,将他娘拉到山里挖坑埋了,连个碑都没有立。」 杜九言问道:「你当时跟着他,可被人发现?」 「没有,我远远跟着的,而且他来的那天我不在家,没有打过照面,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 杜九言颔首,「再去,你可能找到他娘的墓?」 「能,」黑子道,「那地儿好找,又是新墓,去了就能找到。」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 「这事谁来问你,你都当做不知道,不曾跟着他回去过。」杜九言道,「最近出门小心一点。」 黑子愣了一下,茫然地点了点头,出去候着。 杜九言拿起白隽的衣服看着,老鸨道:「杜先生,您相信奴家吧,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奴家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定遭天打雷噼。」 杜九言和她笑了笑,捏着衣服的手微顿,她将衣服折起来,和老鸨道:「清者自清,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你们最近不要四处乱走,不要离开京城。」 老鸨一个劲的应是,「那,那还要不要去外面看我这里的人。」 「走!」杜九言将衣服和鞋子用包袱装好提在这里,一行人出去。 闹儿站在门口,冲着她摇了摇头,又看向老鸨问道:「你们这里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包括小厮和婆子都喊来了吗?」 「都在呢,」老鸨子道,「奴家这里加上奴家一共有十七个人。」 她数了数,加上她和黑子一共十七个人,「没多没少。」 「可是,我刚刚明明看到一个少年进来了,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和我差不多,容貌俊俏,戴着一根青木的簪子。」 老鸨一脸奇怪,「没有吧,」她问院子里的人,大家都跟着摇头。 杜九言打量过所有人,又和桂王亲自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翻过一遍,没有人。 四个人重新出来,闹儿觉得很奇怪,「……会不会从后门跑走了?」 「有可能,他能出入王府不被喜公公他们看见,可见身怀武功,手脚灵活。」杜九言道,「回去让顾青山来查一查,我们先回宁王府。」 闹儿回了桂王府。 杜九言到宁王府的时候,阿事还站在尸体边上,看见杜九言进来,他冲着杜九言摇了摇头,「杜先生,这个人我不认识。」 「如果他真是师兄弟,那可能是后来去的,我认不出来。」 杜九言颔首,和阿事道:「你近日不要出门,一会儿我们送你回去。」 「杜先生,是不是我们主子开始动手了?」阿事问道。 杜九言颔首,「大概是。」 她话落,九江王和薛按从正院那边过来。 阿事垂着头,退到边上去。 ------题外话------ 早上好,今天带李小姐去眼科,也不知道咋弄的,左右眼的视力差距好大,真是头疼。 718 兇手背后(一) 「查到了吗?」九江王面色悲痛,「这个孩子是什么地方的人,为什么要害宁王?」 桂王回道:「怀柔人,八月初几他母亲去世,他自卖拿钱葬了母亲。」 「进去没几日,就被宁王买回来。」桂王道。 九江王眉头紧蹙,站在白隽面前,道:「这么小的孩子,和宁王无冤无仇,没有道理要害宁王。」 「如果他不是受人指使,那……会不会也是受害者?」 桂王摇头,「谁会让宁王心甘情愿吃了毒丸?宁王府的人手虽不多,可有人进进出出还进房间,总会发现。」 「有道理,」九江王看着白隽的尸体,「太医说茅道士去炼丹了,能救活吗?」 桂王也不知道,不确定地道:「药先吃着吧,不知道能不能好。」 九江王嘆了口气,道:「我和薛公公一起去宫里,给圣上回话。」 他说着,和薛按一起走了。 杜九言喊上跛子和桂王,三个人找了个空房,跛子问道:「衣服有问题?」 「你们看看,」她将白隽的旧衣服拿出来,找来剪刀,将领子剪开,三个人就看到领子里掉出来一张纸,杜九言打开纸,扫过一眼道,「是一封信。」 「让白隽卖身进合春馆,三日后宁王会来,让他找机会接近,被宁王买回去。」 「宁王喜欢性格温柔乖巧的孩子,但相处的时候也要调皮可爱一些。」 杜九言读完递给桂王,「你看看,这封信有什么特别之处。」 桂王左右翻看,脸色微沉,道:「笔迹不认识,但这封信的信纸很眼熟。」 纸和墨一样,外形和功用虽没有不同,但是每个师傅出来的东西,内行人一眼就能认出不同。尤其是,京城大户人家,为了显示不同,都是单独订纸,那些师父就会在纸张的暗纹上做些功夫,以区别各家各户的式样不同。 「谁家的纸?」跛子接过来翻着看,又问桂王,道,「靖宁侯府的?」 桂王颔首,「是靖宁侯府的,纸的暗纹是斜纹带波澜,中心点没有。」 跛子按照他的描述核对了一下,颔首道:「确实如此。」 「这么说来,宁王的事确实是靖宁侯所为了。」跛子问道,「你有什么打算,是想要将宁王的事查清楚再说,还是选择相信他们,先去对质一番?」 桂王闷闷地道:「先查!下午我们就去怀柔。」 跛子没有说话。 中午,太后差了人请桂王去宫里,桂王回了说没有空,和杜九言还有跛子带着黑子以及裴盈,五个人去了怀柔。 太后将谢桦喊到宫里来,问道:「找到了青岩散人?」 「是,奴婢进去送茶的时候听到一耳朵。王爷回来的时候就很生气。」谢桦将他知道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早上回来的时候,奴婢本还不知道什么事,可后来听说那边出事了,这才知道,青岩散人昨天夜里被人灭口了。」 太后眉头微蹙,「哀家不是听说潘有量当年走丢的儿子找到了吗?」 「和这件事有关系?」 谢桦点头,将银手的身世说了一遍:「……当年就是青岩散人将他带出宫,然后打晕后抛进通水里的。」 「居然有这种事!」太后靠在椅子上,目露深思,钱嬷嬷在一边也是面色微变。 怀柔,黑子站在一座山下面,指着靠北的山脚,「从这边绕过去就是了,很好找。」 「他一个人将棺材弄上去的?」杜九言问道。 黑子点头,「这孩子很坚韧,一个人都没有请,就用绳子捆好了棺材,一个人拖上去,一个挖坑的。」 几个人上了山,黑子很顺利就找到了白隽母亲的墓,挖开,所有人皆是一愣。 因为棺材是空的,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不会吧,」黑子不敢置信,「肯定就是这里啊,我不会记错的。」 他怕桂王他们以为他撒谎,不由四处走了两遍,又不死心要跳下去接着挖。 「不用了,」杜九言道,「棺材里一开始就没有人。」 他们也早就想到了,白隽既然卖身是假,跟着宁王爷回去也是假的,那么他母亲去世的事,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的。 不过,来查看一通他们更能确定一些。 「我去村里问问。」跛子说完,裴盈道,「我陪你一起。」 跛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去了村里。 黑子将墓还原。 杜九言四处和桂王四处走着,她蹲下来挑了土起来看,桂王问道:「土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想到。」杜九言指着山腰,「上面都是墓群吗?」 桂王颔首,「京中有许多人家的祖坟在这里,相传这座山的风水比较好,所以择在这里。」 杜九言颔首,转身看着他。 秋风已有萧瑟之态,落叶飘飘扬扬落在四周,桂王一夜未睡,此刻面色并不好看,双眸暗沉少了昔日的神采,她问道:「你难过愤怒,是因为青岩散人的话,证实了你的想法吗?」 桂王没有回到,只看着她,嘆了口气,道:「言言,如果有一天你我成了仇人,你……会恨我吗?」 杜九言多聪明,他话说出来她接着就问道:「你舅舅和太后还杀了我爹娘?」 「不是,」桂王抱着她,将头搁在她肩头上,低声道,「我小的时候看杂谈,里面都说同室操戈,兄弟阋墙,是皇家子弟的命。我就是不相信,我一个人去隆恩寺,跪在佛祖面前磕头,求他保佑我们兄弟不会自相残杀,保佑我们家每个人都安守本分,不像前朝那样,兄弟间为了皇位,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所以,我和每一个哥哥玩,和他们闹着笑着,对他们从不分嫡庶,我不停组织着大家一起闹腾。」 「感情都是在相处中出来的,那些操戈的弟兄,一定是没有好好相处过的。」 桂王嘆了口气,「我用尽了心思,拉拢着兄长们,可却不能让他们背后的人心甘情愿的和睦。」 「言言,我是不是太天真?」 杜九言的心,柔软的一碰就能碎,她回抱着他,低声道:「没有,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温柔的人,是他们负了你。」 桂王的纯粹和善良,只有和他相处后,才能感受得到的。 她相信,不管是谁和他在一起,都不会捨得伤害他,都不会捨得让他难过,都不会捨得让他失望。 那么美好,像是会发光的太阳,将他心底的光明投射出来,照亮着每一个他爱着的在乎的人。 「王爷,是全天下最好的王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衣摆浮动着,风已透着凉意,穿过茂密的林子,捲起落叶舞动着,又徐徐落下来,落在枯旧的树叶掺在一起,难分辨曾经谁是谁。 远处,跛子的视线穿投过来,落在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身上,他的脚步顿了顿,又再次朝他们走去。 裴盈跟在后面,随手捡起一片枯叶,对着已渐落的夕阳照着,叶子染上了晚霞的红色,她一笑,道:「明天还是好天气!」 「查问了。」跛子走过去,站在两人面前,桂王整理了情绪,松开杜九言看着他,问道,「怎么说?」 跛子回道:「村里人说白隽确实是他们村里的,他娘也确实一直生病着,不过前些日子死了,白隽不让大家帮忙,一个人不知从哪来弄来的钱,将他娘葬了以后,就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棺材是空的。」杜九言道,「他家里你去看过吗?」 跛子摇头,「要去看看吗,我打听过了,就在村头。」 「走!」杜九言道。 四个人下了山,黑子站在路口守着,他们几个进了白隽的家,天还透亮着,但房子里却昏昏暗暗的。 三间土屋,东西两边是卧室,中间是堂屋。三间房空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他爹在他出生时就病死了,他娘一个人带着他过日子,前些年有他娘,他们日子还算好,这两年他娘也生病了,他家的日子就没了出头日。」裴盈道,「我问了,他娘的病其实不是很重的,就是久咳不愈,应该是过劳伤了元气,有钱的话吃两年药调养就好了。」 杜九言扬眉道:「有件事很奇怪。」 大家都看着他。 「白隽卖身十两救他的母亲,如宁王府杀人。对方要不要给他钱,他卖身的钱又去哪里了?」杜九言问道。 「给他娘带走了。」桂王道,「他要救他娘,只能捨命。」 吃两年的药,十两可不够。 「是。」杜九言道,「他娘病的那么重,又不能让人发现,一定走不远。」 跛子颔首道:「搜一搜。」 四个人分散开,开始搜查三间房,裴盈在拨开柴堆,喊道:「跛爷,你来看。」 719 之后线索(二) 跛子走过去,拨开零星的柴堆。 就看到下面丢着一双旧鞋,鞋子已经破了,鞋底磨了个洞,他用手量了一下,道:「和九言拿回来的鞋子一样大。」 「刚穿坏的鞋,很有可能他穿这双鞋送他娘离开,又换了那双旧鞋葬的他娘?」 这双鞋上虽然落了很多的灰,但却没有厚重的泥巴。 「九言,」跛子给杜九言看,杜九言也和他一样量了尺寸,扬眉道,「看着鞋子的干净的程度,不像是走山路的。」 「这些天没有下雨,如果他穿着这双鞋送他娘走的,那么走的肯定就是官道了。」 「再看看还有别的线索。」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接着去找。 裴盈看着两个人,心里很震动。她知道跛子和杜九言很有默契,可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默契已到这样的程度。 拿到一样东西,他们连思考的顺序和方向都一样。 难怪跛子告诉她,对于他来说,杜九言是他心头的光,也是引领和尝试新事物的老师,因为有她,他的人生才有了色彩。 他过去的人生是灰白的,对除了职责外的事情,他都没有兴趣也漠不关心。 可自从她来了,他从被动到主动,他的人生有了动力,像一个懒惰成性的人一改恶习,开始变的主动而积极。 裴盈嘆气,这些都是杜九言教给跛子的吧? 「裴盈,」杜九言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想到什么,这么出神?」 裴盈回神,掩饰了狼狈,问道:「你们为什么觉得,他可能是穿着这双鞋出门的?」 「他家这情况,三五双鞋肯定是没有的,白隽又是正长个子的年纪,一双鞋半年不坏也穿不下了。可这双鞋和他落在合春馆的一样大,可见是近期的。那双鞋半新的,又是沾了泥的。」 「所以,他很有可能穿的这双鞋送他娘走,回来换的另外一双半新的鞋去的合春馆卖身。就算卖身,也想要收拾的体面点。」 裴盈觉得有道理,微笑道:「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你已经很好了,刁大说你很聪明,什么事说一遍你就记住了,不但脑子记,你还整理了手札,逐条逐列分类整理出来。」 「他对你这个徒弟相当的满意。」 裴盈羞涩地笑了笑,继续去找东西。 杜九言蹲在柴堆前面打量着。白隽为什么将这双鞋放在这里? 要藏着吗?这有什么可藏的? 她将所有柴翻开,随即咦了一声,就看到鞋底下有被填埋的痕迹,她找了镰刀来挖开。 洞很深她挖了几十下,才看到了一个木头匣子。 她打开匣子,里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银票上面还放着一封信。信是以白隽的口吻写给他娘的,告诉他娘,他已经死了,让他娘好好照顾自己,再寻个好男人成亲,生一个孩子。 银票一共有三百两,都是十两一张通天票号的银票。 「白隽藏的?」桂王走过来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他留给他娘的。应该是将她娘安顿好,告诉她等病好了回家来,在柴下面有一双旧鞋,鞋子下有个匣子,让他娘打开。」 「如此说,他娘果然没有死,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杜九言颔首,「他并非是卖身,而是卖命。」 「看来,我们想错了,他娘肯定不会在京城内外,否则宁王出事,他死了,他娘不管从哪个途径,都很有可能听到传闻。」 如此,白隽想要保护的秘密,就保护不了了。 几个人接着找,在白隽娘的卧室的床底下,找到了两个裹着刺壳的栗子,应该是掉在地上滚到床底的。 「附近山里有栗子吗,咱们上山的时候好像没看到过。」杜九言道,「外面买的,都是剥了壳的。」 大家都摇头没有看见。 没有别的东西,他们退出来,在村里问了里长,村外的山里有没有栗子。 「没有,我们这片山里没有这些,不过往前面走十里,有个山坳,那里面有几棵栗子树,大家有时候会去采。」 「白隽去过吗?」杜九言问道。 里长愣了一下,让人喊村里和白隽玩的好的孩子。孩子十二三岁,皮实的很,老远就像风似的跑过来,喘着气道:「今年没去。本来说好要去的,但他娘的病又加重了,他根本不敢出门,他家地里的红薯都我帮忙挖出来的。」 「从八月初开始,我每天上午把自己家里的事做完,都会来帮他做事。」孩子道,「不过有两天,他出去过了。」 「一次是八月四,他说他要出去一趟,让我帮他看家。他下午就回来了,手里空的。」 「还有一次,就是他娘去了,他进城了一趟,说把自己卖了,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回家去,以后不要再来找他。」孩子道,「我不肯要他的钱,也不走,他还打我了,我一时赌气就回家去了。」 「后来才知道,他一个人把他娘送上山了,还将五两银子丢在我家的院子里,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桂王问道:「你没有觉得他有异常?比如他认识了谁。」 孩子挠着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有一天,我娘大清早蒸馒头,当时天还没有亮,我揣着两个馒头给他送来,到他家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少年从他家院子里出去。」 「少年?」 孩子点头,「是的,个子挺高的,和我们差不多年纪吧。我也没有在意,就没问白隽。」 「要是知道……我肯定会问他的。」 「虽然我没有钱,可是我能帮他借,我们都长大了,能挣钱了,慢慢还呗,为什么要卖掉自己。还……还死了。」孩子说着,哭了起来。 杜九言没法安慰他,只道了谢就走了。 「我们去找白隽的娘。」杜九言晃了晃栗子,「十里路,差不多了。」 再远,白隽的娘也走不到,就算坐牛车驴车也是很颠簸的。 往前又走了十里,已经出了怀柔,往山里走了一段,就找到那棵栗子树,再往前一里路,就是个很热闹的小镇,跛子找到镇子上的保长,将他们要找的人情况说了一遍。 镇子不大,有什么人搬进来,什么人搬出去,他们就算当时不知道,过几天也会听说的。 保长一听就想到了,「就在这后面,新搬来一个女人,还请了老夏家的婆子伺候,一日三餐的饭和药,帮着洗衣服,一个月给三百文钱。」 「女人是她儿子送来的,她儿子将她送来以后就走了,说过几天回来,可过去几天了也没有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要不要去?」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人都点了头。 几个人由保长领着找到了宅子。是个大宅子隔出来重开门的小院,就一间卧室一间厨房。 保长敲门,开门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婆子,看见保长就认了出来,「保长您来做什么?」 「京城来人了,找你伺候的那个女人,在不在?」 婆子指着屋里,「在呢,刚吃了药躺着的。」 「我们进去看看。」保长走在前面,婆子给开了门。 杜九言进了卧室,满室的药味,昏暗的房间内,女人侧躺在床上,面朝着门这边,听到声音被惊醒,她睁开眼看到这么多人,愣了一下,随即睁大了眼睛,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蹭地坐起来,激动地问道:「是白隽出事了?」 妇人面容枯瘦蜡黄,病恹恹的,显然病的时间很久了。 杜九言点头。 妇人坐不住,踉跄了一下又倒了下去,又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杜九言对门口看热闹的婆子道:「扶她一下。」 婆子上来扶妇人。 「他死了,还是做了坏事?抢钱还是杀人?」妇人声音发抖,前些日子白隽忽然开始给他抓药,还将她送到这里来养病,给她请了伺候的婆子,一日三餐的照顾,吃的药钱,一次性付了一年。 还让她安稳养病,他出去挣钱,一年后等她病好了,去找他。 「他有没有和你说,他认识什么人?」杜九言问道,「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 妇人抓着床单,执着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快说啊!」 「他给宁王爷下毒,宁王爷此刻生死未卜,他自己也服毒自杀了。」杜九言道,「鑑于他和宁王爷无冤无仇,所以我们怀疑他拿钱替人卖命办事。」 妇人连哭都忘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杜九言,随后颤巍巍地道:「杀、杀的是个王爷?」 「他怎么这么煳涂呢。」 「杀王爷!」 妇人嚎啕大哭。 保长也是吓的不轻,没想到那孩子胆子这么大,居然去给王爷下毒。 「你仔细想想。」案子办的多了,对于这样的情形,就不会陌生。一个杀人犯,背后的故事和杀人动机,令人既心疼又愤怒……情绪调节上,经常会混乱,难以适应。 所以,杜九言学会了漠然,只有努力保持不被触动,才能不偏不倚地查办案件。 「有!」妇人道,「八月初四那天他出门了,晚上他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有。我就听到他和一个少年在院子里说话。」 「两个人说什么静宁侯府,说什么王爷,我后来追问白隽,他让我不要胡思乱想。」 「有个东西,」妇人强撑着起来,「我在院子里捡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说着,从怀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我觉得有问题,可又不知道什么问题。这些天我眼皮一直跳,晚上做梦老是梦见白隽出事。」 「我就将他所有东西都留着。」妇人拿了个东西出来,桂王拿过来,顿时沉了脸。 是一枚金锞子,梅花形状的。 和纸一样,各家各户用来打赏的金锞子也都不同,有的在上压着府的名字,有的则是压着自己家画的形状和图。 这个金锞子,正面的角落里,有一个雪花状的图案。 是静宁侯府常用的。 「我去外面等你们。」桂王甩袖出去,杜九言问妇人,「来找他的少年掉下来的?」 妇人点头,「是!他还给了白隽银票,但事后白隽没有和我提,所以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我看错了,毕竟天夜黑了。」 「肯定是这个人指使白隽干坏事去了,我白隽那么孝顺乖巧,他不可能做为非作歹的事啊。」 妇人说着又哭了起来。 720 这臭小子(三) 走的时候,杜九言还是交代了保长照顾妇人,并交代了妇人,待她身体好了,去城中桂王府找她拿白隽的东西。 白隽做的对,银票不能放在她娘的身边。 人心难估,她一个病弱的妇人带着钱,无异于索命的小鬼,很快就能要了她的命。 几个人到京城的时候正好关城门。 宁王府灯火通明,赵煜忙完了一天的事,也刚到宁王府。 宁王和早上相比要好一些,因为吃不了东西,上吐下泻没有一开始那么严重,但整个人虚弱了,仿佛一下子瘦了十几斤,皮都塌挂在脸上,眼窝也凹在里面。 透着一丝大家并不想看到的死气。 「墨兮,」赵煜的气色也不好,看见桂王,他问道:「说你们去追查那个孩子的事情去了,可有眉目?」 桂王颔首,「有!不过还有一些事情没有确认,明日我去宫里找你。」 「好。」赵煜也不强求,「韩太妃要来,朕怕她闹事,和她说明日再来,她若是遣人来找你说情,你就如实说是朕交代过你就行了。」 桂王应是了。 「朕回去了。」赵煜看着宁王,嘆了口气,「早知如此,朕应该让他早点回去的。」 桂王道:「和你没关系,有人要作恶,岂是你能预料的。」 「不说了,」赵煜很疲惫,由薛按扶着往外走,杜九言和桂王一起送他回去,赵煜问道,「中午九江王过来,你们碰见了吗?」 桂王颔首,「碰见了。」 「嗯。」赵煜回头和他们道,「你们走吧。」 他余光看到跛子,顿了顿就上车走了。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回了宁王府,喜公公给他们弄了吃的,三个人靠在暖阁里闭目休息,喜公公让大家不要闹吵,大家都轻手轻脚地做事。 不知过了多久,跛子忽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杜九言没有睁开眼,所以不知道桂王什么表情。 好一会儿,就听到他道:「明天进宫,对质!」 杜九言换个姿势,道:「那么多事情,必须问清楚!」 桂王靠在炕头上,闭着眼睛,声音沉沉地道:「我累了,歇会儿!」 「你们休息吧,我出去一下。」跛子说着就出去了。 杜九言睡不着,出来站在抚廊下透气,喜公公上前来,低声道:「王妃,鲁府有位李妈妈在外面,说找您有事。」 「请她进来。」杜九言说着自己也迎到院子门口。 应该是鲁章之来问宁王的事,可他不好亲自派人来,所以让鲁夫人遣了李妈妈过来。 李妈妈快步过来,杜九言和她到院中花圃边上说话,李妈妈问道:「夫人担心您休息不好,昨晚就没有睡是不是?」 「吃饭了吗,奴婢怕王府里人手忙脚乱的顾不上你们,所以给您带来点心来。」说着,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杜九言。 杜九言接过来,道:「你和祖父说,宁王是硃砂中毒了,暂时还活着的,只是人不大好,太医院的几个太医都没有把握。」 其实她也不抱多大的希望。 「老爷觉得奇怪,为什么杀人的孩子服毒自杀,而宁王却……」李妈妈道,「老爷还说,当年推举青岩散人入宫的人,是靖宁侯爷,此事他也知道,先帝和他说起过此事。」 果然是靖宁侯!杜九言道:「知道了。明日王爷会去宫里,事情到底如何,明天就清楚了。」 「那奴婢回去给老爷回话,您晚上有时间就休息一会儿。」李妈妈道,「等事情了了,您回去一趟,奴婢给您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杜九言应是,送李妈妈出去。 她刚要回去,喜公公又领着个人进来,杜九言认识,是秦大夫人身边的周妈妈,虽没怎么说过话,但见过两回。 周妈妈也提着食盒,递给杜九言,「国公爷和大老爷还有我们夫人担心您和王爷睡不好吃不好,所以让奴婢给您送点吃的来。」 「让您不要焦虑,事情一件一件的做。」 杜九言应是,接着食盒提在手里。 「那奴婢就回去了。」周妈妈福了福,转身出了宁王府。 杜九言回暖阁里,将两家的点心都拿出来摆在炕桌上,又将白隽的几样东西并排放在炕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研究。 半夜的时候,她困的不行,又眯了一会儿,等醒的时候桂王已经不在了,她略收拾了一下出去,桂王正大踏步从院子外进来,她问道:「你去哪里了?」 桂王看了她一眼,目光闪了闪了,只道:「去了一趟牢里。」 杜九言有些奇怪,正要再问,桂王已道:「言言,我们去九江王府。」 杜九言心里咯噔一声,问道:「怎么了?」 桂王拉着她出去,「九江王昨晚在来宁王府的半道上,马疯了沖了出去,虽然被他随行的侍卫截住了,但他却从马车里颠簸了出来,一条胳膊的骨头被马踩碎了,若非他有点武功底子,只怕头也被踩裂。 「昨晚吗?」杜九言很惊讶,「在什么地方,马为什么疯掉?」 桂王道:「可记得季玉有次在城外,马也疯了?」 「和那次一样?」 桂王点头。 「去看看。」 桂王陪着杜九言出去,跛子换了一身衣服,在侧门口等他们,看见他们出来便走过来,三个人去了九江王府。 秦太夫人闹的翻天覆地,一定要去宫里说理,让赵煜给九江王做主。 还说分明就是有人要把当朝所有的王爷都杀了。 她口无遮拦的在门口指桑骂槐,看见桂王过来,就讥讽地道:「王爷,老身看你身体不错啊,年轻果然是不一样。」 「我看,这当朝的王爷,只有桂王爷能长命百岁了。」 她的意思太明显了,桂王懒得理他,径直进了房里。 「秦九烟!」秦太夫人喊道,「你不要忘了你姓什么,躺在里面的九江王,也是你的表哥。」 「你不帮他,你也不能合伙别人来害他,你这样是要受天谴的。」秦太夫人道。 杜九言停下来看了一眼秦太夫人。 秦太夫人以为她要回话,可是却她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她气的踉跄,指着杜九言半天没说出话来。 九江王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左手的手臂被固定在身侧,看见他们进来,他苦笑着道:「实在是无用,让你们跟着受累了。」 「马发疯的原因还不清楚,但我身边的人都是可靠的。这事你们别管了,宁王那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九江王道,「就是个意外,估计马也是受惊吓了。」 桂王点头,道:「你好好休息,等我从宫里出来再来看你。」 九江王这样静养就好了,没有生命危险。 「好,你们快去。」九江王道,「也和圣上说一声,我没什么大事,就养几天就好了。」 桂王颔首,转身要走,九江王又喊了一声,「墨兮。」 「嗯。」桂王看着他。 「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九江王低声道,「你、别害怕。」 桂王微微颔首,大步走了。 「那王爷好好休息,」杜九言拱手道,「我们改日再来。」 九江王颔首,「九言,你劝劝墨兮,他性子虽好可有时候也爱钻牛角尖,又不和别人商量,自己苦自己。」 「知道了。」杜九言出来,桂王正在院子里听九江王的常随说当时的情况。 「……马也是常用的马,找回来后,说是吃了一种马药,这种药能让马兴奋。」 「还好当时街上人不多,否则后果不敢想像。」 桂王道:「照顾好他,我走了。」 常随行礼,送桂王和杜九言三人出来。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跛子道:「你们进宫,我去找找闹儿说的那个少年。」 三人分头,杜九言和桂王进了宫,直奔坤宁宫。 后宫里来请安的嫔妃刚走,太后正端着茶要喝,就看到他们两人进来,不由放了茶盅,问道:「哀家正要遣人去找你们,听说九江王也受伤了?」 桂王站着没有说话,道:「一会儿您去御书房吧,把舅舅一起喊来。」 「怎么了这是?」太后莫名其妙,「你舅舅又不管朝事,请他来为了什么?」 太后鲜少看到表情这么冷冽的小儿子,在她的记忆中,桂王一直都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她不由怔着朝杜九言看去。 杜九言的表情也是难得的凝重。 「我有话问舅舅还有您。」桂王道,「去了再说。」 他说着,拉着杜九言就出了坤宁宫。 「娘娘,」钱嬷嬷担忧地道,「王爷这神色,不对啊。」 太后颔首,若有所思道:「这小子,自从找到了青岩散人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不会是……」太后凝眉,「查到了什么,怀疑靖宁侯?」 钱嬷嬷愕然。 主僕二人神色都不太好看。 「这臭小子,果然又犯浑了!」太后道。 ------题外话------ 这一波读者相当厉害,拉着作者别完结,你们就说说,这是什么情况,哈哈哈哈! 我就预告一下,要完结了。感觉上应该可以跨年。 721 亲口质问(一) 「怎么了?」赵煜看着沉着脸进来,就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的桂王,「是宁王那边出事了,还是九江王?」 桂王没说话。 赵煜也不生气,就用眼神询问杜九言。 「王爷请了太后娘娘还有靖宁侯。」杜九言道,「王爷说他有话和大家讲。」 赵煜不解,但既然一会儿就能解开谜题,他也不着急,「那你坐会儿,朕手里还有两件事,先办完。」 杜九言应是。 和桂王隔壁坐着,薛按上了茶,小心翼翼地在一边站着,不敢出声。 门外,就听到小内侍咳嗽了一声,薛按打开门,小内侍低声道:「王太妃要去牢里看怀王。」 「又是添乱的,」薛按低声道,「你等下,杂家去问问圣上。」 薛按将事情告诉了赵煜,赵煜道:「让她去吧。韩太妃去宁王府了?」 「早上给太后娘娘请安,在坤宁宫哭了一通后,就去了。」薛按道,「秦太夫人也要求见,给太后娘娘递了好几回牌子了。」 赵煜揉了揉额头,余光看着底下坐着夫妻二人,还不知道一会儿他们两个人会说出什么惊天骇人的事情来,他不由道:「给安国公说一声,让他稳住秦太夫人,别让她胡闹。」 薛按应是,待交代好小内侍,太后和靖宁侯来了。 他开着门,上前去迎着太后,钱嬷嬷扶着另外一边。 一行人进了御书房。 「墨兮,」靖宁侯不解地看着桂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急匆匆地喊我过来?」 桂王看向薛按,道:「把门关上。」 薛按应是,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桂王道:「不用,你就留着吧。」 「是!」薛按将门关上,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喘。 房间里安静下来,太后道:「你这个臭小子,你不要胡闹啊。」 赵煜也隐隐感觉不太好。 「今天我来说,」桂王和杜九言道,「我如果有遗漏之处,你来补充。」 杜九言颔首,道:「好!」 桂王起身,始终看着靖宁侯,问道:「舅舅,你可认识青岩散人?」 「认识,」靖宁侯奇怪地道,「我听说你抓住了青岩散人了?人在何处?」 桂王道:「我有话问你,你只管回答是还是不是。」 「别的,不用你说。」 靖宁侯点了点头。 「当年,我父皇信道,是不是你给他推荐的青岩散人?」 靖宁侯和太后对视一眼,太后怒道:「你这是什么语气,他可是你舅舅!」 「话说清楚了,他就是我舅舅,说不清楚,就不是!」 太后抄手就将自己手里捏着的珠串砸桂王身上,桂王也没有让,竹子砸他胸口又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塞自己怀里去了。 靖宁侯回道:「是!」 「我父皇中毒,是不是你让青岩散人做的?」 靖宁侯蹭地一下站起来,不但是他,太后和赵煜也都一脸惊骇。 「什么意思?」靖宁侯问着,又想到桂王只让他回答是还是不是,所以又摇头道,「不是!」 赵煜道:「墨兮,你、你不要乱说话,什么叫父皇被人下毒,父皇不是病重吗?」 「并不是,」桂王道,「我成亲那一夜,有人给我写了密信,在信中那人告诉我,父皇是被人下毒了。」 太后道:「不可能!你父皇去的时候,哀家在身边,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中毒。」 桂王道:「我进去过皇陵,父皇的尸骨呈黑色,分明就是中毒。」 太后脸色苍白,跌坐回去喃喃地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又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桂王摇头,「若是不信,可以请仵作入皇陵查证。」 请仵作入皇陵当然不可能。 靖宁侯摇头道:「墨兮,此事不能玩笑。」 桂王看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父皇是中毒,那、那是谁给父皇下毒的?」这个消息,赵煜很难承受,他三两步跨下来,抓着桂王的胳膊,「谁能接近父皇,谁能给他下毒?」 桂王一字一句道:「青岩散人!」 赵煜目光呆愣,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青岩散人,又忽然明白了什么,转头去看靖宁侯。 「所以,所以你就怀疑你舅舅?」太后怒问道。 桂王点头,「是!」 靖宁侯手脚冰凉,颤巍巍地扶着扶手,坐下来。 「你有证据吗?你不能信口胡说啊。」赵煜道。 桂王看向靖宁侯,道:「青岩散人亲口说得是他。」 「一个道士的话,如何能信?」太后道,「你舅舅有什么理由杀先帝,你们兄弟二人和睦长大,你哥哥太子的位置稳当的很,他有什么理由杀先帝?」 「他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因为玉道人曾入宫给哥算了一卦,」桂王面无表情地道,「说我哥不是真龙天子,不能做皇帝,让我父皇换储君。」 玉道人他们都知道,可是算卦的事,他们没有人知道。 「算卦?」赵煜道,「父皇信了?父皇不可能信,他后来不是将玉道人撵出去了吗?」 桂王道:「可是,父皇相信了。」 赵煜心里发寒,太后被气笑了,「信个屁,你父皇的诏书亲手写的,传位给你哥。他要是相信,岂会传位。」 「他当时信了。」桂王道,「而靖宁侯也相信了,所以他害怕。」 太后转头问靖宁侯,「此事,你知道?」 靖宁侯扶着额头,面色发白,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太后很焦躁。 过了好一会儿,靖宁侯点了点头。 所有人脸色都是大变,赵煜脸色极其难看,大喝一声,喊道:「舅舅,这到底怎么回事!」 「为何我们一点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靖宁侯垂着头,面色疲惫又挫败,道:「我只是听到当年有人在传,但我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你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怎么可能不是真龙天子。」 「那玉道人不过是为了名利胡扯八道而已。」 「我并未做多感想。」靖宁侯看着大家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们兄弟想一想,就算我害怕,就算当时的太子被废掉,不还有墨兮在吗?」 「你们兄弟二人,都是我的外甥,我有什么理由,仅仅因为听到了这句话,就去害先帝呢?」 桂王道:「可你害怕了不是吗?」 靖宁侯摇了摇头,想要解释,桂王又道:「随后,你依旧很害怕我哥的皇位有影响,所以你布局了荆崖沖,让他陷害了安山王,陷害了怀王,如今你不放心,又要杀宁王和九江王。」 「只有将当朝所有的王爷都杀了,你才能放心是不是?」 「你是不是还要杀我?」桂王问道。 太后砰地一声拍了桌子,「墨兮!」她呵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舅舅何时布局过,何时杀过几位王爷?」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没有证据的事,你道听途说就敢来怀疑。」 「传扬出去,就是天下人的笑柄。」 桂王拿出证据来,一件件摆在桌子上,「远的不谈,宁王中毒的事,今日我和你们说一说。」 「杀宁王的是个少年,名叫白隽!」他将白隽的身世和来歷交代了一番,拿出白隽口袋里的那封信,「这是他口袋的里信,这张信上的笔记不知道是谁的,但是这张信纸,却是靖宁侯府的。」 她说着递给赵煜。 赵煜也是站不住,薛按端了椅子来在他身后摆着,他坐下来颤抖着看着信,信纸他也认识,确实是靖宁侯府的。 太后拿过来,脸色沉沉地打量着信,「一张信纸又能表示什么,这张信纸商家能给你舅舅做,自然也能给别人做。」 桂王又拿出金锞子,「这个呢,也是巧合?」 「是白隽的母亲,在自家院子里发现的。」 太后和赵煜传看,又都递给靖宁侯。 「这一定有误会和阴谋,」静宁侯摇着头道,「怎么会这样,我没有害几位王爷。」 桂王冷笑一声,道:「道安呢,你府里还有道安吗?」 「道安?」靖宁侯道,「他们几个人有事回家去了,已经有几日了。」 桂王道:「回家了?就在大前天的夜里,你的侍卫杀了青岩散人后当着我的面咬毒自尽。」 靖宁侯再坐不住,问道:「你亲眼所见?」 「自然!」桂王道。 靖宁侯又朝杜九言看去,目露询问。 杜九言点了点头,「我也看到了,他是贵府的道安,还有一个人我也认识。」 靖宁侯神色难看至极,摇着头道:「并没有,我没有让他们去杀青岩散人,我甚至都不知道青岩散人被你找到了。」 「可他们说是您指使的。」 靖宁侯摇着头,辩解不出。 「除此以外,怀王在牢中自杀,是不是你派人去的?九江王的疯马,是不是你派人做的?」桂王道,「当年我出去,派人刺杀我的,是不是也是你。」 太后问道:「有人刺杀你?」 「是。几次差点丧生。」桂王道。 太后摇着头,不敢置信,她没有办法想像这件事和靖宁侯有关,更没法想像,靖宁侯杀桂王。她转头看着靖宁侯,问道:「韩朝筠,你和他们兄弟解释。」 「我不知道!」靖宁侯道,「他说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简直是荒谬至极。」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桂王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靖宁侯张口结舌…… 这世上除了他还能有谁有理由会做这些事? 722 韩氏有罪(二) 确实,除了他没有别人有必要这么做了。 靖宁侯脸色发白。 「舅舅,」赵煜问道:「这里没有外人,事情到这个地步,您说实话,是不是您做的?」 「是您害了父皇,还有安山王几位王爷?」 「是您找人给宁王下毒,杀了怀王?」 这件事,让赵煜难以承受,他耳边一直迴响着桂王一句句的质问和靖宁侯无力的辩驳。 「我、我、我没有!」靖宁侯道,「墨兮一定是弄错了,我怎么可能呢。」 亲弟弟和舅舅相比,当然是弟弟更可信。更何况,桂王一向有分寸。这些事他一定是很早就有怀疑,可却一直没有提过。成亲那夜他突然出走,他们以为他胡闹不愿意成亲才如此做。 如今看来,他是得到了难以承受的消息,所以离开了。 桂王不会无的放矢,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赵煜没有说话。 太后怒看着桂王,问道:「这些都是你查证的?」 「是!」桂王笃定靖宁侯,「如果没有证据,我不会突然说这些!」 太后如冷水浇背,打了个寒颤,看向靖宁侯,「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靖宁侯道,「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桂王呵斥道:「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你证明你自己是无辜的。」桂王看着靖宁侯,「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指责你,你以为我想让韩氏背负骂名?」 「那你说清楚!」 靖宁侯摇头,目露绝望,「你给我时间,我一定给你证明。」 「你再……」赵煜话说了开头,薛按开了一点门缝,听了外面小内侍的回禀,又转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太医说宁王爷恐怕不行了,韩太妃拿着刀在王府大闹。」 「王太妃……王太妃服毒,幸好被及时发现,虽救过来,但人还没有醒。」 赵煜一句再查查的话就收了回来。 事情太大了,大到连他这个皇帝想要压下去,都无能为力素手无策。 他看着桂王,沉痛地道:「墨兮,你……你想怎么做?」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桂王面无表情地道,「靖宁侯十恶不赦,当是留不得。」 「待查证清楚后,满门抄斩!」 赵煜浑身发软,这不是别人,是他们亲舅舅,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舅舅,是对他们一心一意,从无二心的舅舅啊。 「赵鼎!」太后指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满门抄斩,这个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桂王道:「娘,您可知道长生岛死了多少人?明月坊里游荡着多少的幽魂,可知道他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事?可记得父皇如何待你,如何待靖宁侯府?他没有对不起您对不起靖宁侯府!」 「这么多是性命,您有什么理由,饶恕他们?」 太后眼前一黑,倒在椅子上,钱嬷嬷上前去扶着,哭着道:「王爷,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都是一家人,事情已经过去了,您杀了靖宁侯府的人,也改变不了事实啊。」 「再说,您这些证据,奴婢觉得也没什么可信度,您要就这样抄了靖宁侯府,奴婢第一个不服气。」 桂王道:「不服也要服。他们金贵,一命是一命,难道别人就不是了?」 「安山王虽浑,可他并无二心,怀王一向稳重,从小到大他都是小心翼翼,从来没有做过僭越的事,就算是宁王也是装疯卖傻,只求自在活到老死。」 「他当时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的局面和下场。」桂王看着靖宁侯,「你认罪不认罪?」 靖宁侯摇头,「我不认罪,不认!」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杜九言放了茶,目光始终落在桂王脸上,神色心疼又无奈。 「不要说了!」桂王道,「你翻来覆去的说着,言辞苍白毫无力度。」 「我不会相信的。」 桂王和赵煜道:「哥!先将他一家人关进宗人府,待一切真相大白,再判罪!」 「墨兮,」赵煜求救地看着桂王,见桂王面色冷冽,根本没有会迴旋的余地,他又看向太后。太后喝了口茶,被气的神智不清,摆着手道,「哀家老了,你们赵家的事,你们兄弟自己商议吧。」 「哀家姓韩,」太后扶着钱嬷嬷起来,看也不看桂王和赵煜,「你们赵家兄弟翅膀硬了,哀家也管不了了。」 「这天下是你们的,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吧。」太后跌跌撞撞往外走,满脸的失望,「哀家还是姓韩,就当这辈子没嫁过人,就当没生下孽障。」 「你们斩韩氏的时候,连着哀家一起斩了!」 赵煜喊了一声,「娘!」 太后没有回头,决绝地走了。 「墨兮!」赵煜问桂王。 桂王冷冷地道:「哥,你不要忘记了,你姓赵不姓韩,你是天下人的圣上,不是靖宁侯的外甥。」 赵煜靠在椅子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墨兮,」靖宁侯道,「你怎么能这么绝情,事情都没有查清楚,你开口要抄家。你忘了我一家人是如何待你的吗?」 「这么多年,所有的好,你都不记得了吗?」 桂王不接靖宁侯的话,冲着薛按道:「薛按,传内廷侍卫,将靖宁侯押至宗人府,再去靖宁侯府,将韩子路一併押去。」 「从今日开始,没有圣上之命,不许任何人出入。侯府外一丈内,不准任何人靠近。」 薛按喃喃地喊了一声,「王爷,这……」又去问赵煜,「圣上,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听他的吧。」赵煜道,「他既然这么肯定决绝,连他亲娘和舅舅都不管,想必能给天下人给他自己给朕一个交代。」 「朕给你半年时间,半年内你必须给朕和天下人说清楚。」 桂王面无表情地道:「是。」 赵煜看向靖宁侯,「舅舅,您先在宗人府待着,就等着这半年内墨兮的查证,一项一项罪名,必须证据确凿,否则朕也不会饶了他。」 「多谢圣上。」靖宁侯不能不同意,这个不是问他意见的时候。 「去吧。」赵煜吩咐薛按,「喊人来,送靖宁侯去宗人府。」 薛按嘆了口气,应是去喊人来。 内廷侍卫进来,将靖宁侯府带出去后,一瞬间,无论是皇宫内还是宫外京城,仿佛冷水入油锅,沸反盈天,所有人都震惊到失语。 靖宁侯可是太后娘娘的外家,既没有权大遮天又没有养子作恶祸害乡邻。 怎么会好端端的将靖宁侯父子关入宗人府了? 这不是隔着一层的外戚,这是嫡亲的舅舅,本朝开朝以来还是头一次。 当天下午,太后就成兵关了坤宁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皇后焦虑不已,急匆匆来找赵煜,问道:「到底为什么原因将侯爷父子关起来?」 赵煜本不想和皇后说,可他心里很难过,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皇后目瞪口呆,「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事,墨兮亲口说的,亲眼看的,亲自查的?」 「嗯。」赵煜道。 皇后拉着赵煜,低声道:「圣上,墨兮向来都是胡闹任性的性子,这一点天下人都知道。可是,圣上您不是,天下人都爱戴您,您不能由着墨兮胡闹。」 「他不怕被人骂,可是您不能如此。」 「这件事,务必要一项一项查明,给天下人交代清楚。」 赵煜颔首,「朕知道,一定会查清楚的。」 王太妃昏昏沉沉的躺着,迷迷煳煳听到她身边的嬷嬷说了几句,她侧过头艰难地睁开眼,又笑了一下,道:「人都死了,赵煜现在将靖宁侯推出来了?」 「有什么意义?」王太妃道,「他的亲舅舅,没有他的授意,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就装吧,本宫要等着,他能不能长命百岁,江山稳固!」 王太妃说着又躺下去,嬷嬷道:「您既有这想法,就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就算是行尸走肉,也要仔细活着才好啊。」 「我要真想死,又岂能让你们发现?」王太妃道,「摆个态度而已,让天下人知道,我儿无辜,是他赵煜不仁不义。」 嬷嬷松了口气,「韩太妃在宁王府里闹,也是您授意的?」 「自己儿子要死了,冷静不了。」王太妃道,「闹吧,没道理我们油锅里煎,他们活的轻松愉快。」 「坤宁宫那位怎么样?」 「宫门关了,说靖宁侯案子了解那天,就是坤宁宫门打开的那天。」嬷嬷道,「太后娘娘这回是真生气了,摆明了态度要和靖宁侯府共进退。」 王太妃道:「她也算是真性情的人了。等着吧,看赵煜最后怎么处理。」 宫门外,刘扶余推开门进了书房,将门关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从头到尾迅速读了一遍,就讲信架在火上烧了。 他松了口气,抚了抚衣服,神色轻快地坐下来。 常随泡茶进来,道:「老爷,宁王府那边闹的厉害,也不知宁王能不能熬过今晚了。」 「毒很兇,八九不离十是活不过来了。」刘扶余道,「就是可惜了,几位王爷多年轻啊。」 常随应是,又问道:「都在传,是靖宁侯杀的宁王,前面几位王爷也是他害的。」 「如果真有人做这种事,靖宁侯确实是最值得怀疑的人了。」刘扶余道,「没有证据,圣上也不可能将自己亲舅舅关起来,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常随点着头,「是是,连太后都没有拦住。这一次天下可都知道了,靖宁侯为了巩固圣上的皇位,布局十几年,慢慢的一个一个地将所有王爷都杀了。」 「这手段,运筹帷幄滴水不漏。」 「是个厉害人。」 刘扶余点头,正要说话,门外他的另一位常随进来,递了他一封信,道:「大人,方才外面送进来的。」 「嗯。」刘扶余吩咐道,「你们都去忙吧。」 723 大义灭亲(三) 鲁阁老也很震惊,坐轿子直接去了桂王府。 这还是他第二次来桂王府,前一次,是秦九烟在桂王府失踪的时候。 他到的时候,杜九言和桂王已经在如意门等他。 「到底怎么回事?」鲁阁老也一改平时的镇定,「你们的意思,所有的事情,都是靖宁侯做的?」 桂王指了指书房,「去书房一起说吧。」 鲁阁老看了一眼桂王,负手去了书房。 一脚跨进去,就看到书房里已经坐着安国公父子两人,还有打着石膏的九江王,加上他就是四个人了。 大家无奈,互相行礼,又各自坐下来。 「既然都来了,我就把事情解释一遍。」桂王道,「靖宁侯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布局了荆崖沖……」 他把事情的始末,一件一件将给大家听。 「虽是我舅舅,可是他作恶不假,此事定然要查问清楚,否则,对不起死去的几位王爷,也对不起天下人。」 「几位不要因为他是我舅舅,就为他求情。」桂王铁面无私,摆明了不会再留情面,「定要严惩!」 鲁阁老端茶喝着,凝眉道:「老夫听您这么一说,靖宁侯确实有嫌疑,可似乎证据也不是很充足。远处不说,宁王中毒倒有证据,但怀王的死,是不是暂时还没有?」 桂王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定会查到!」 「你很肯定靖宁侯?」安国公凝眉问道,「会不会有人陷害,布局呢?」 桂王反问道:「国公爷,您觉得有谁会陷害他?」 「这……」安国公被噎了一下,尴尬地道,「老夫的意思,或许还有隐情,应该再详细查证清楚,再下定论。」 秦万胜道:「确实如此。靖宁侯毕竟是国舅,别人不考虑,太后那边您也要仔细交代清楚啊!」 「各位不用担心,我会查证清楚的。」桂王说着,又道,「事实上也不用多查证,几乎是证据确凿。」 大家面面相觑,可因为桂王神色笃定,所以不敢多言。 「那、我们就告辞了。」安国公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无奈道,「王爷和王妃这两日都没有好好休息,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桂王和杜九言起身应是,鲁章之也跟着告辞。 将他们送走,九江王略停了停,道:「墨兮,你不要动怒,当下是最需要冷静的时候。」 「切记,不要办冤案。」九江王嘆气道。 桂王颔首,「你仔细养伤。事情不急于一时,我会慢慢查证,仔细查证。」 「那就好。」九江王说着,告辞走了。 门关上,桂王回头看着杜九言,道:「我很累,去睡会儿,你也休息一下。」 杜九言道,「你歇着吧,等休息好了我们再讨论。」 桂王去了书房。 杜九言垂着头,心事重重地回了内院,周肖几个人都在等她,闻言问道:「王爷真的将靖宁侯关去宗人府了?圣上都拦不住?」 「嗯。」杜九言道,「别的不说,杀宁王爷的证据,很充足。」 「关进宗人府,也算是宽待了。」 周肖唏嘘道:「也是,有证据的事,靖宁侯的罪名肯定是坐定了。」 「都是亲戚,王爷心里肯定也很难过。」钱道安道,「一边是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一边是嫡亲的舅舅,难捨难取换做任何人都接受不了。」 杜九言道:「不谈这个了,反正人在宗人府,慢慢查证,一点点收集资料。」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饭,杜九言等不到桂王又实在疲乏,就回房泡了个澡,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房间的桌子上,父子两人正碰着头在下棋。 「醒了?快起来吃饭。」桂王看也不看他,拍着小萝蔔的手,怒道,「不许赖皮!」 小萝蔔嘟着嘴道:「我刚刚没放在中轴线上,我整理好而已。」 「你这是整理吗,你分明就是想挪地儿,你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桂王哼了一声,冲着外面喊道,「谢桦,给王妃端早饭来。」 谢桦应了。 「王爷?」杜九言趴在床上,一脸的稀奇,「你昨天还是一副悲天悯人厌世暴躁的态度,今天忽然就阳光明媚云淡风轻了?」 「这转换的速度有点快啊。」 桂王落子,道:「我难道还要用别的痛苦来折腾自己?」 「要是这样,我早被别人气死了。」 杜九言点头,「如王爷这般人物,我也算是见识了,痛苦的时候很投入,轻松的时候,包袱甩的更快。」 桂王没心思理她,他疲于应付小萝蔔的攻势。 「王爷,您打算怎么查前面的事?」杜九言道,「当时咱们可就没有查到证据,现在再去查,可就更加难了。」 桂王嗯了一声,道:「先关着,给大家一个交代。」 「茅道士回来了吗,宁王怎么样,醒了吗?」杜九言不想起来,桂王道,「茅道士早上回来,说死不了。」 杜九言不解,「死不了的意思表示,只是死不了?」 「嗯。」桂王道,「毒入脑子,将来可能变成个傻子,不过也不一定,看他运气了。」 杜九言想到第一次见到宁王时的样子,肥墩墩的样子,说话时上下打量别人,明明色眯眯的,可却不惹人厌恶。 「你现在是无事一身轻?」 「完成了多年夙愿?」 「大义灭亲后的迴光返照?」 杜九言一连发问,桂王白了他一眼,道:「我现在是等你起床的不耐烦和焦虑,你速速起来!」 「知道了。」 杜九言起床洗漱,吃饭的时候跛子来了,小萝蔔就丢了棋子拉着跛子坐下来,「跛子叔帮我杀我爹,他下不过我,却老是欺负我。」 「胳膊肘往外拐?」桂王怒道。 「我叫大义灭亲。」小萝蔔说完,又小声问道,「舅公他……会一直关在宗人府,还是会被砍头?」 「舅公人很好的,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桂王道:「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管那么宽。」 「他懂什么,你凶他是什么意思?」跛子愠怒道,「看来古话说的对,孩子还是要自己养大,否则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是一样陌生人。」 桂王被气笑了:「他对你好和你亲你当然会说这种话。」 「和我,就是讨债的。」 桂王哼了一声。 小萝蔔瘪着嘴抱着跛子,斜眼看着桂王。 跛子不想理桂王,执子落下,两个人就无声地杀了起来,飞沙走石杀气四溢。 …… 因为靖宁侯父子被关押进宗人府,圣上在朝堂上谈论了,关于桂王爷对靖宁侯罪名的控诉。 一时间,满朝譁然。 赵煜隐去了先帝死因,一是因为事情他没有亲自去查证,二则是事情太过重大,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敢对外说。 所以,议论靖宁侯罪名的时候,只提了其他几项。 可就是几项,已足够让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圣上,这数项罪名,桂王爷可有确凿的证据?」刘扶余上前一步,出列问道。 「朕已给桂王半年时间,请他查证清楚,条条例例每一项都必须给出证据。」赵煜道,「是朕的舅舅,朕不会偏袒可更不能煳弄行事,害了他的全家。」 「一切全凭律法判定!」 刘扶余拱手,道:「圣上英明!」 「圣上英明!」众人附和道。 赵煜不再谈这件事,待散朝后,各个衙门就讨论的,都是靖宁侯府的事情,有人道:「坤宁宫和靖宁侯府的门都关了起来了。」 「不得有人进出,任何人不得进府探望。」 有人嘆气道:「这事儿吧,无风不起浪,肯定就是真的了。不然桂王爷怎么可能去动自己的亲舅舅,这肯定是忍无可忍不得不翻脸。」 「我也认为如此,这一家人不到没有路走的地步,谁会大义灭亲,六亲不认?」 大家都跟着嘆气,「韩世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也是可惜了。」 「他家还有位小姐没有成亲。唉,都是小事,如今能活下去,才是大事啊。」 各个衙门议论纷纷。 靖宁侯府门外,侍卫守着几个门。靖宁侯和韩子路去了宗人府后,家里就剩下几位妇人,下人们人心惶惶,不时从门缝里往外面看,小心翼翼地问着,「……连我们也不能出去吗,那要是买菜,怎么办?」 「需要什么,自有人给你们送上门。」侍卫道,「谁敢踏出或者踏进一步,杀无赦!」 婆子吓的将门关上,回头小声和韩子英道:「小姐,墙倒众人推,咱们想出去恐怕是不可能了。」 「呵!」韩子英怒道,「二表哥现在真是出息了,办起事情来不但头脑不清楚,受人迷惑,还六亲不认。」 「半年就半年,我倒要看看,他真能杀了我们全家不成。」 韩子英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下来,气的甩了袖子回去。 ------题外话------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接下来杜先生要找点阳光出来照照,添点喜事乐呵一下。 724 来点喜事(一) 杜九言执笔写了一封信,喊顾青山来,道:「今天就送出去。」 「知道了。」顾青山问道,「可要加急?」 杜九言想了想,道:「加急吧。」 顾青山应是而去。 杜九言又折道去找窦荣兴。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窦荣兴在院子里坐着,刘娇在他对面画画,他看的一脸痴迷。 几日不见,昔日对裴盈着迷的窦荣兴,如今已经对刘娇死心塌地,他现在恐怕连裴盈是谁都不记得了。这不是窦荣兴朝三暮四,而是刘娇的手段,实在是高。 「二位,好兴致啊。」杜九言走到桌边坐下来,刘娇从纸上抬起头来,笑着道,「杜先生您来了。」 「这是窦荣兴?」杜九言打量着纸上的画像,刘娇笑着点头,「是啊,不过我画的不好看,窦哥哥的风姿十之一二都没有展现。」 画上的人英气勃勃眉目传神,就说一句潘安转世杜九言也信,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高兴骄傲又羞涩的窦荣兴,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道:「我看是画工太好,有夸大之成分啊。」 刘娇跺脚,「杜先生不许这么说窦哥哥,窦哥哥风姿肯定更好啊。」 「是,是!」杜九言道。 窦荣兴不服气,「九哥,你一早来就为了挤兑我?你们不是还有很多事情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有件事,」杜九言道,「我看,你们恋爱也谈的差不多了,不如早点成亲吧。」 窦荣兴啊了一声,「成亲?」 「是不是太快了?」刘娇道。 「早点成亲,未免夜长梦多。」杜九言和窦荣兴道,「好不容易有个姑娘眼神不好,你得赶紧生米煮成熟饭,免得她哪日清醒了,你可就没媳妇了。」 窦荣兴嘴角抖了抖。 「杜先生,」刘娇红了脸,「我是真心喜欢窦哥哥的,他在我眼里,是无人能及的。对吧,窦哥哥。」 窦荣兴乖巧地点头。 「明天就回去吧。」杜九言和窦荣兴道,「今年内成亲,我们好去喝喜酒。」 窦荣兴发现杜九言没有开玩笑,「九哥,你认真的?」 「嗯,很认真。」杜九言道,「你先写信快马加鞭送回家,再和刘娇动身回家,如果准备的齐全,年前就能成亲。」 「别怕你家人说你,到时候桂王爷亲自上门喝喜酒,你家必定全家出动,替你张罗。」 窦荣兴站起来,凝眉看着杜九言,「是不是有什么事?」 「最近愁事太多,我们办点喜事沖一冲。」杜九言道,「最重要的,靖宁侯府和太后娘娘那边,难以面对,我们出去躲一躲。」 「那靖宁侯的事怎么办,不是要查证吗?人一直关在侯府吗?」 杜九言道:「慢慢查,人先关着。他杀宁王罪证确凿,关在宗人府不委屈他!」 「那……我没意见的。」窦荣兴去看刘娇,问她的意思。 刘娇飞快地看了一眼窦荣兴,娇羞地道:「我没有意见,都听窦哥哥的。」 窦荣兴特别高兴,在刘娇面前他特别有存在感。 「那我们这就写信回家。」窦荣兴拉着刘娇道,「我也早点成亲。」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满目的深情,既为即将到来的短暂分离感到不舍,又为很快要举办婚事正是成为夫妻,期待激动。 「我找我家王爷去。」杜九言撇嘴。 桂王一出,谁与争锋? 桂王和跛子没有杀出高低之别,但两个人最近心情都不好,看谁都不顺眼,不欢而散。 小萝蔔跟着跛子走了,桂王一个人坐在门口生闷气。 「你又不亲他,他亲你才奇怪。」杜九言鄙夷道。 「想亲近点吗?」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来,桂王哼哼了一句,道,「我不稀罕。」 杜九言颔首,道:「行,是你不稀罕的。」 「我要生个闺女,」桂王不高兴,「让他眼馋。」 杜九言笑了,撇嘴道:「你自己生吧,反正我暂时是没有兴趣。」 「言言,」桂王抱着她,蹭着她的脖子,道,「我心情很不好,你都不安慰我?」 杜九言摇头,「您出去听听,现在满城的人都夸您呢,说您大义灭亲是世上最好的王爷。」 「不稀罕。」桂王咕哝道。 杜九言不和他扯别的,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圣上给了你半年时间,虽听着时间很长,可要是真查证,半年可能还不够。」 「什么都不干,到时候直接把人砍了就行了。」桂王道。 「王爷霸气!」杜九言道。 「有件事,」杜九言道,「窦荣兴和刘娇明天回家去了,年前他们就办婚事,我们隔了一个半月去吃喜酒。」 桂王看了她一眼,颔首道:「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 「你不去宫里看太后娘娘?」杜九言问道。 桂王摸了摸鼻子,起身道:「我去看看吧。」 说着,不情愿地出去了。 杜九言撑着额头看着桂王的背影,啐了一口,「不知道作什么妖,连我都瞒着不说实话。」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你。」 她哼了一声,又爬床上躺着去了,可越想越气,又起来一个去瓦肆听戏去了。 花子站在后台喊她,她去后台喝茶,凌戎上前来和她打招唿,杜九言含笑道:「半年不见,凌老闆风采越盛啊。」 「杜先生说笑了,」凌戎笑着道,「託付杜老闆和青翎的福,要不然我这样的,连饭也混不上了。」 杜九言笑着道:「客气了,客气了。」 凌戎去上妆,花子黏着她,心事重重地问道:「九姐,那天……你为什么让我跟着去看望宁王爷?」 「你跛子哥没和你说?」 花子摇头,紧张地道:「没、没有!」 「是这样,我们怀疑你是宁王爷丢失的那个孩子。各个王爷都有孩子失踪的事你听说了对吧?」杜九言道。 花子脸色怔怔,点了点头,「听、听说了。」 「宁王爷当年有个怀孕的妾室走丢了,宁王爷亲自说的,后来一直没有找到。」杜九言道,「你就是那个妾室的孩子。」 花子凝眉,问道:「跛子哥知道?他早前根本不认识我们,他为什么知道我是谁生的?」 「你跛子哥的身份不简单。」杜九言道,「这样,你有疑问的话,可以亲自去问他,能说的他会给你解惑的。」 花子握着杜九言的手,「九姐,这是真的?」 「我感觉是真的。」杜九言道,「你晚上回家去问问。」 花子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他一直说有没有家、有没有父母无所谓,可是心底里,他还是期待的。他想知道父母长的什么样子,他们是谁,他姓什么,他是哪里人。 宁王真的是他的父亲吗? 他母亲是宁王的妾室? 宁王爷那么多的妾室,孩子听说十几个,根本不在乎他一个。 这结果,花子想笑又想哭。 他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杜九言,道:「九姐,我不去问跛子哥了。」 杜九言不解。 「没意思,」花子道,「这感觉像吞了个苍蝇,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像闹儿哥那样,一辈子都不知道,至少还有个念想。」 杜九言想想也对,颔首道:「你知道宁王不知道,主动权在你手上。」 「这感觉还是不错的。」 花子笑了,点头道:「对,宁王爷永远都不知道,我是他的孩子了。」 「不过,他的毒治好了吗?」 杜九言道:「我等下午去看看。现在还不清楚。」 「那、那我去做事了。」花子和杜九言笑笑便走了,一转头就抹了眼泪,他心里难过,憋着一口气,既高兴又觉得难过。 总归是好事,他知道他姓赵。 还是皇家的人呢。 杜九言从瓦肆出来,正是中午阳光好的时候,她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去了一趟保障堂,和柴太太几个人一起吃了午饭,歇了一会儿出来,刚道街上就碰见了正从城外回来的秦万胜。 他从马上下来,打量着杜九言,道:「一个人?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 「可能是几天没睡好,有些疲劳。大伯去办事了?」 秦万胜回道:「庄子里有点事。你要是没事,不如和我一起回家吧。」 「好啊。」杜九言笑着,她正好没地方去。 725 祭拜父母(二) 上了一桌子的点心,安国公道:「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你吃吃看,味道有没有变化?」 杜九言连着吃了几块,笑着道:「我吃着感觉很好,味道不错。」 「那一会儿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回去,给小萝蔔也吃吃看。」安国公说着,吩咐下人去办。 杜九言坐在炕头上吃点心。 「桂王爷去宫里,在坤宁宫门外跪了一个时辰,太后没有开门,他又出来了。」安国公嘆了口气,「这事儿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实在让人意外。」 杜九言点头,「确实没有想到。」 「你们确定,杀宁王的人是靖宁侯?」 杜九言道:「是啊。从那个杀人的少年身上找到了好几样关于靖宁侯府的证据,肯定是靖宁侯无疑了。」 「原来如此。难怪桂王爷如此笃定。」安国公唏嘘不已。 杜九言点头,又问道:「九江王今日可好点了?」 「我早上过去看过,伤筋动骨没有个百八十天肯定是好不了的。」安国公道,「不过他年轻,仔细养着好起来会很快。」 杜九言应是。 「上次你问九江王小指上的疤,现在可知道为什么了?」安国公问道。 杜九言点头,回道:「桂王爷告诉我了,说是生下来就是六指,前几年他自己切掉了。」 「是!这孩子也是个对自己狠的,说切都切了,他外祖母还哭闹了几日,说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他不肯,说自小就因为这六指自卑,无论如何,都要切掉。」 安国公无奈地笑了笑,道:「他的性子像先帝,倔强又好强。」 「我听到时也觉得惊讶,」杜九言道,「一般人还真是很难做到。」 安国公颔首,想了想道:「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靖宁侯有罪,可到底是桂王爷的舅舅,你们的事情不能做的太绝了,毕竟还有太后娘娘在上面。」 「太后娘娘姓韩,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们可不能寒了太后的心。你可明白祖父的意思?」安国公语重心长地道。 杜九言喝了口茶,点头道:「祖父,我知道了。」 「我明天也去宫里去一趟,不管她见不见我,我都要去的。」 安国公嘆气,「难为你了,你虽说巾帼不让鬚眉,可到也是妇人,这些事本和你无关,现在却生生将你纠葛进去,让你为难。」 「说句不得当的话,王爷这事办的太急躁,态度也太锋利了。」 「将来……若是靖宁侯查证无事,这亲戚还做不做,难不成你们真要回广西再不回来?」 杜九言点头,「我懂您的意思,王爷做了这恶人,我就去做一回好人。」 「还是九烟聪明。」安国公欣慰地道,「你们夫妻一体,他想不到的事情,你得想着,他不想做的事,你得去做。」 杜九言应是正要说话,秦万胜捧着一筐子桔子进来,笑着道:「新来的桔子,我吃了一个味道很不错。」 他说着剥了两个,先给安国公又递给杜九言。 「谢谢大伯。」杜九言吃了一瓣,扬眉道,「好吃!」 「送了两筐,一会儿给你带一筐回去,王府人多都尝一尝。等改日再送来,我再让人给你送过去。」秦万胜接着给她剥。 杜九言笑眯眯地吃着。 「都没有变,」秦万胜和安国公道,「自小就是这样,吃到喜欢吃的东西,就笑眯了眼睛。」 安国公也高兴地看着她。 「还有,别急。」秦万胜又递给她一个,「这几天可有空,要不我陪你去祭拜你父母?」 一直说去一直拖着,杜九言也觉得不好,颔首道:「要不就明天吧?」 「要上午去,东西我都准备好,明天早上卯时过半我在王府外面等你。」秦万胜道。 杜九言应是,又在安国公府坐了一刻,带着一筐桔子回了桂王府。 「桔子不错,」桂王坐在院子里吃桔子,一副无所事事地痞流氓的样子,将桔子皮丢在院子里,杜九言撇着他,嫌弃地道,「是不是进宫被太后娘娘嫌弃了?」 桂王摇头,「膝盖都跪断了,连见都没见我。」 「我做错了吗?」桂王道,「我是站在正义的这面,我没有做错。」 杜九言敷衍地点头。 「怎么瞧着,你也嫌弃我?」桂王道。 杜九言道:「你猜!」 桂王磨牙。 「正好有空,我们聊聊啊。」杜九言道,「聊一聊关于你舅舅的事情。」 桂王摆手,「这事你别管了,我自己处理。」 「你确定?」杜九言道,「不用我管?」 桂王点头,很肯定地道:「不用。」 「行!」杜九言道,「那我明天去祭拜我父母,过两日我就出门去吃喜酒了,一走至少两个月,你去不去?」 桂王摇头,「我今天想了想,还是不去的好,你自己去吧。」 杜九言睨着他,冷哼了一声,起身道:「那你自己处理吧,等处理好了再说。」 「那你早点回来,我们还要成亲呢。」 杜九言回头撇了他一眼,回房去了。 跛子牵着小萝蔔进院子,看见桂王正靠在椅子上,一副厌世的样子,他指了指桂王,和小萝蔔打了眼色,小萝蔔点点头,上去趴在桂王腿上,一副彩衣娱亲的表情,「爹,你在想什么呢?」 「哼,你又记得我是你爹了?」桂王道。 「你一直是我爹啊,遗嘱可不是白立的。」小萝蔔笑嘻嘻地道,「如假包换的爹。」 跛子绕过正院去找杜九言。 「你来的正好。」杜九言请他坐,「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跛子颔首,在她对面坐下来,也道:「我也有事和你说,你先说。」 「有没有觉得王爷很奇怪?」杜九言问道。 跛子颔首,道:「很消极。没有和你说,你也没有找他谈一谈吗?」 杜九言道:「我要找他谈,他一副不想多言的状态,显然是不想和我说。」她顿了顿又道,「我感觉,是不是因为靖宁侯的事,对他的打击也比较大,所以表露出一副厌世的样子。」 跛子若有所思,「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弄清楚。如果真的是靖宁侯布局了一切,那么,古墓的事如何解释?」 「所以,这件事中间还是有漏洞,你认为,王爷知道不知道?」 杜九言摇了摇头,「我也不太确定。先让他冷静几日,再说这件事。过两日我们去吃喜酒。」 「好。」跛子道,「宁王那边,看样子应该死不了,但最后人会变成什么样,不好说。」 死不死,其实已经没有区别了。 「不说了,头疼!」杜九言道。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一早出门,先送窦荣兴和刘娇出城。窦荣兴回宝庆府,正好路过开封,送刘娇回家。 「九哥,你要早点来啊。」窦荣兴依依不捨地上马,又和众人道,「你们都要去。」 大家点头应是,「知道了,肯定要去的。」 「谁不去,我就和谁割袍断义。」窦荣兴瞪着大家。 周肖酸熘熘地道:「知道了,我年底本也是要回去的,正好去吃你的喜酒,然后回家。」 说着,撇了一眼王蕊。 王蕊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敢看周肖。 「走吧走吧,不然某些人要嫉妒你拦着车不让走了。」杜九言道,「毕竟有的人年纪那么大了,婚事也没个着落。」 钱道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拱手道:「一路顺风。」 「走了走了。」窦荣兴策马,刘娇从车里冲着大家挥手。 两个人慢慢出了城。 杜九言抱着小萝蔔上了马车,随着路边等着秦万胜一起出城去祭拜。 周肖回头看着桂王,「王爷,您为何不去?」 「我最近很忙,」桂王道,「我去衙门了。」 说着,也摇摇晃晃地走了。 周肖奇怪地和钱道安道:「王爷这是怎么了,也没有和九言腻腻歪歪的。」 「王爷有心事,毕竟是亲舅舅,可能心里不好受。」钱道安嘆气道,「这事落在谁的头上,都不好受。」 周肖摇着头扇子也跟着嘆了口气。 秦万千和鲁念娇的墓就在城外,西山脚下,依山傍水的地方,秦家祖坟也在这里。 杜九言从车里下来,随着秦万胜过去,就看到一座合葬的墓,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小萝蔔小声问道:「娘,这就是外祖父母的墓吗?」 「嗯。」杜九言道,「磕头!」 摆了贡果,母子二人磕头,杜九言看着碑心里道:「……想必秦九烟也和你们在一起吧?这事虽和我无关,可我来了也是缘分。小萝蔔挺好的,你们的家人也挺好的,我虽能力有限,也会竭尽所能,还请放心。」 小萝蔔念叨着道:「外祖父、外祖母,虽然我们没有见过,但是我是小萝蔔。谢谢你们生了娘亲,因为有了娘亲才有我。」 他窸窸窣窣地念叨着。 秦万胜带着人在一边布置。 杜九言打量着秦家祖坟,一一看过去,确实不认识几个人。 「要不要都祭拜?」杜九言问秦万胜,反正来都来都,一起祭拜一下不费事。 726 一起离京(三) 秦万胜笑了,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祭拜要诚心,岂有你这样顺带办事的。」 「也对。」杜九言应是,和小萝蔔一起烧了纸钱,在这边逗留了一圈就和秦万胜一起回了安国公府。 九江王在安国公府,和安国公对面坐着,正在说靖宁侯的事情。 看见他们进来,九江王含笑道:「早知你们今日去,我也当一起去的。」 「王爷伤着,不敢叨扰。」秦万胜道,「今日可感觉好一点?」 九江王点头,指了指绑着的胳膊,一脸的无奈但又很轻松,「疼倒没什么,就是耽误事,连穿衣服都要别人帮忙。」 「受伤嘛,也是不得已。」秦万胜道,「你们中午就在这里用午膳,我去换件衣服,顺便吩咐厨房备席。」 九江王道:「叨扰了。」 杜九言坐下来,九江王含笑看着小萝蔔,问道:「今日在读什么书了?」 「《春秋》。」小萝蔔道。 九江王一愣,「这么快就读《春秋》了?」 「是有些早,是舅公教你的?」安国公问道。 小萝蔔应是,「我读不懂的,都是舅公在读,我跟着他后面听,他给我解释,我一知半解。」 「不过,舅公说不怕,一本书从现在读,读个十遍二十遍就懂了。」 「早读早懂。」小萝蔔笑嘻嘻地道。 九江王扬眉,笑着道:「难怪人人都说鲁公子特别,在读书上见解也是不同于常人。」 「画画更好。」小萝蔔道。 九江王颔首笑眯眯地和小萝蔔聊了很久,待点心上来,小萝蔔坐在一边吃点心,九江王问杜九言道:「你不曾去宫里给母后请安?」 「还没有去。王爷早上可去了?」 九江王点头,「去了。不过坤宁宫的门没有开,钱嬷嬷隔着门和我说了两句话,让我不要挂念,母后只是闭门独居半年,待事情真相大白,她也就出来了。」 「坤宁宫也不大,一关就是半年,这……母后这就是打算和靖宁侯一起关着的意思了。」九江王道。 靖宁侯能关宗人府,太后却不能关宗人府,所以就自己关自己在坤宁宫了。 这是对赵煜和桂王两兄弟的不满。 「你去劝母后也不听,我们去就更加没有用了。」杜九言道。 「墨兮在做什么?」九江王问道,「圣上给了半年期限,他是不是要着手开始查证了?」 杜九言回道:「是,他今天开始忙这件事,去衙门调去以前的卷宗出来看。」 「那就好,希望早点结案,不然这么悬着,我们所有人都是压着秤砣,实在是心绪难安啊。」九江王道。 杜九言没有说话。 从安国公府回来,第二天杜九言去了一趟坤宁宫,太后关着门宫门没见她,就连钱嬷嬷也没有隔着门和她说几句话。 她在门外待了一刻钟,苦劝了几句就出宫了。 转眼进了九月,宋吉艺的请柬的到了,定了十月十六的日子成亲,请他们去吃喜酒。 杜九言去宫里告诉太后她要离开两个月,又和所有人打了招唿,折道去找了升职后一直没有见面的裘樟,拿了一百两的礼金。 「记得帮老夫多喝几杯酒。」裘樟心疼一百两,「老夫如今没有进帐,日日都要往外拿钱,心疼。」 杜九言道:「您再忍几年,内阁正在向您招手呢。」 「哎呦,不敢想不敢想的。」裘樟摆着手,脸上都是笑意,「老夫能有今日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岂敢肖想别的事。」 杜九言笑道:「哪有您不敢想的事,尽管想,往大了想。」 「嘿嘿嘿!」裘樟掩袖笑着,小声道,「低调,低调点。」 九月初四,一行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城,桂王哼哼着,拿了一千两的银票给小萝蔔,「路上花用。」 「谢谢爹,」小萝蔔将钱收了,「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桂王摆手,「我都没成亲,不想看到别人成亲,不高兴。」 小萝蔔偷偷捂着嘴偷笑,爬跛子的马背上坐着去了。 「那你在家乖巧点啊,」杜九言交代道,「家里的头这么多姐姐妹妹的,你得记住,都不是你的。」 桂王一脸鄙夷,「这话应该是我叮嘱你,出门在外,谨记自己是个男人。」 「彼此彼此!」杜九言拱手,「王爷保重。」 桂王嗯了一声,「你也保重。」 一行人上车上马,花子骑在马上朝后面看了看,他前几天去宁王府看望宁王了,他人还没有清醒,昏昏沉沉的也不大认识人,看着谁眼睛都是发直的样子。 他有时候会回忆和宁王相处的那几次,他去听戏,一个劲儿的给他打赏。 「走吧。」闹儿道,「很快就回来了,等你回来,宁王爷的病不定就好了呢?」 花子点了点头。 路两边行人打招唿,问杜九言什么时候回来,杜九言笑着道:「三尺堂的宋先生要成亲,我去贺喜,很快就回来。」 「前些日子窦先生也回家去了,是不是也要成亲了?」 「这还真不知道,如果成亲那就最好了,回去一趟把喜酒都吃了。」杜九言笑着道,「来年,三尺堂就添人进口了。」 大家都笑着应是,叮嘱她早点回来。 「杜师兄,」一边里,泡桐急匆匆跑过来,「你们今天就走吗?」 闹儿点头,「怎么了?你们东西收拾好了吗?」 他们约好了,他先去邵阳,然后杭家班的人落后几日启程,等贺喜后明年他们打算在外面走一年,带着孩子们见见世面,再考虑在哪里扎根。 「不是,凌师兄早上生病了。」泡桐说完,闹儿跳下马来,紧张地问道,「生的什么病,昨儿不还好好的?」 泡桐在他耳边低声道:「长了一身的小水泡,人也在发烧。帮主说,很可能是天花水痘什么的。」 「怎么会,」闹儿变了脸色,「请大夫没有,班主准备怎么安排?」 这不是小事,杭家班里都是孩子,是一定要分开的,不然传染给别人,后果不堪设想。 「班主也六神无主,所以我这就跑来找你了。」泡桐也急的团团转,他们昨天还兴奋激动,说有机会出去了,没想到今天凌戎就生病了。 「你等我一下。」闹儿往前跑,「九哥!」 杜九言停下来看他,问道:「泡桐来找你,是戏班子有事吗?」 「嗯。」闹儿小声和她说了,「要不,我晚几天去,快马应该还能追上你们。」 杜九言犹豫,他不放心将闹儿一个放在京城,「和王爷说一声,让他帮你安排人照顾,你和我们一起走。」 「有王爷在京城,不会有事的。」 闹儿顿了一下,摇着头道:「我、我走了也不安心,凌师兄他……我、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闹儿说着,看着杜九言期盼着她点头。 杜九言很惊讶,她没有关注过闹儿这方面的事,今日他这个态度,她不由也惊了一下,朝跛子看去。 「我和九言的态度一样,小病不需要你,大病你留着没有用。」跛子道。 「我想留下来,」闹儿道小声道,「他父母身体不好,肯定没有人真心实意的照顾他。」 「九哥,跛子哥……等他病好了,我就去追你们,日夜不歇肯定能追得上你们。」闹儿哀求道,「我十五了,我有分寸的。」 「那我留下来陪你吧。」花子道。 「不用,还不知道什么病,你年纪小还是跟着九哥和跛子哥比较好。」闹儿不让花子留,「你们走吧,我很快就来找你们。」 他说着,冲着几个人行了礼,牵着马拉着泡桐就走。 「翅膀硬了啊!」杜九言吃醋,小子长大了,就惦记着别人不想她了,她酸熘熘地道,「你别逞能啊,早点来找我们。」 闹儿站在路边冲着她笑,眼睛弯弯似月牙儿一般,笑容若春日骄阳,明媚炽亮。 「九哥,我最喜欢你了,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九哥!」闹儿看出杜九言吃醋的样子,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杜九言哼了一声,又忍不住失笑。 「你快点来啊。」小萝蔔吆喝着,「你说要给宋叔叔唱一折戏贺喜的。」 闹儿点头,「来得及,放心吧。」 「嗯。」小萝蔔趴在窗口挥着手。 闹儿牵着马和泡桐一起拐进了巷子里,去了杭家班。 桂王甩着胳膊晃悠回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乔墨道:「爷,您为什么不去?」 「笨不笨,我哥给了我半年时间,我不认真查案,还有空去外地吃喜酒?」桂王白了他一眼,「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又说我儿戏。」 乔墨哦了一声,心想您天天去衙门也没做正经事啊,不过是抱着卷宗打瞌睡而已。 「墨兮,」九江王的轿子停下来,冲着前面看了看,「九言他们走了吗?」 桂王点头,「你找她有事?」 「一走两个月,我想来送一送的。」九江王道,「那这些日子,你要一个人在家了?」 桂王点头,九江王道:「我记得你家很多女子住着吧,以防九言胡思乱想,不如你住我那边去吧。」 「我们正好能一起做个伴,你有事也能和我商量。」 桂王想了想,颔首道:「也行,那我住你家去。」 727 钱兄婚事(一) 「钱兄,」半道上,大家下马休息,杜九言打量着钱道安的衣服,「你这又是新衣服?」 钱道安抚了抚袍子,神色尴尬地点了头。 「你最近新衣服还真多。」杜九言出门是男装打扮,穿男装骑马方便多了,「你看我多可怜,这衣服还是去年的。」 钱道安嘴角抖了抖,咕哝道:「你最近做的新衣服都是女装吧?」 他很戒备,杜九言莫名找上他说话,准没好听的。 「是不是嫉妒?」周肖搭腔了,一唱一和,「嫉妒也没有用,你可没有乐小姐这样的红颜知己。」 杜九言嘆气,「我也有红颜知己,可惜我家王爷人笨手粗,做不了这种细緻的活啊。」 「跛爷也不行,打架喊他一个顶十个,这红颜知己做的事,笨的都没有眼看了。」 「还是钱兄有福气。」 跛子正抱着小萝蔔给他餵水喝,闻言扫了她一眼,道:「这事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 「咳咳……」杜九言道,「我错了,不该把话题扯你身上来。来来来,我们接着说钱兄。」 钱道安一脸苦笑,叉手道:「各位兄弟,钱某面皮薄,实在是受不住各位的调侃。」 「就事论事,」杜九言道,「乐小姐真的是难寻难觅的佳人红颜,钱兄,就你这才貌有如此佳人倾心,你可要珍惜啊。」 周肖颔首,道:「就我这上乘容貌倜傥风流也要亲自上手,动脑子骗一骗。钱兄这古板的人,居然还有小姑娘倾心贴心,不求回报的照顾,想想我就很怄气。」 杜九言颔首,道:「关键,有人还不珍惜,一副天底下我最清高有才看不上你的表情。」 「白瞎了那没审美的傻姑娘。」 「可惜了。」 周肖颔首,道:「天道不公啊!」 钱道安尴尬不已,着急辩解,道:「你们不要胡说,乐小姐不过是觉得我一个人,没有人照顾搭把手而已。你们这么说,会坏了她名声的。」 「她怎么不去照顾跛爷?」杜九言反问道。 跛子难得兴致好,跟着点头,道:「我也没有人照顾,衣服放两天也没有人帮忙洗。」 「跛爷性子冷峻,她胆子小,不敢靠近吧。」钱道安道。 周肖道:「那我呢?」 他怕钱道安因为他有王蕊,所以又道:「还有韩当、顾青山、乔墨也很有趣,怎么不见她照顾大家,做双袜子缝个衣服?」 「我、我怎么知道。」钱道安说不过他们,「她自己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周肖凑上前去,夺了钱道安手里的干粮,唰地一下丢在远处的老鼠洞旁边,立刻就有老鼠探出个脑袋来嗅着,吱吱叫着兴高采烈。 「乐小姐就是这干粮,而你,就是这老鼠。得了便宜还以为是自己本事找到的。殊不知,是干粮自己送上门给你果脯的。」周肖道,「人,要懂得知足常乐。」 钱道安看着被老鼠,又看着被老鼠撕咬着的干粮,推了一下周肖,「这不成体统。素来婚事三媒六娉,岂有自己送上门的道理。」 「看吧,终于说吃实情了。」周肖和杜九言道,「是不是想打他?」 杜九言点头,指着钱道安就骂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你还嫌弃人姑娘?咱们请她们进王府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相处的方式,周兄、宋吉艺和窦荣兴不都是这样的。」 「你要秉持礼教,我也不反对,可你不能吃到蜜糖翻脸就说屎,若如此,你就是茅坑里那最臭硬的石头。」 杜九言已经好久没有骂他了,钱道安一下子被她骂懵了,很不适应地看着她。 「她能被选进宫里,可见是家世清白,礼教周到,琴棋书画皆不输你。她能冲破礼教对你表露好感,多么勇敢。你居然还在背后咂舌说她不守礼教有为世风。」 「我看,你果然是配不上乐小姐。回去我就劝她,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别耽误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钱道安满脸通红,喃喃地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虽不讨厌乐晓妍,可没有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他总觉得太草率轻浮了。 倒不是看不起她,而是对他们的婚事没有安全感。 「我才不管你的意思,反正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杜九言拍了拍钱道安,「让她迷途知返,不要执迷不悟。」 钱道安拉着她的袖子,「九言,你、你别说了,我、我再想想还不行?」 「你想个鬼!」杜九言道,「你要不喜欢就拒绝,要喜欢就接受,别把礼教的大帽子扣人脑袋上,这才是真的败坏了她的名声。」 周肖同情地看着钱道安,「九言说的对,你这态度要不得。」 「那我要怎么做?」钱道安道,「请媒人去她家提亲?」 杜九言道:「你愿意就提,不愿意就不勉强,别耽误人家小姑娘。」 「我没有不愿意。」钱道安红着脸道,「就是无从下手。」 杜九言笑了,揽着他的肩膀,靠在马车上笑着道:「这次贺喜,你顺便回家一趟,和你伯父伯母说了这事儿,让他们去乐家提亲,虽不近可也不远,年前办不成,明年一准成事儿。」 「也行。」钱道安问道,「不、不问她的意思?」 杜九言道:「写信问啊,晚上就写信给她,问问她的态度。」 「啊?」钱道安支支吾吾,「这信要怎么写。」 周肖笑眯眯地道:「我们帮你一起。」 晚上在客栈住下来,大傢伙儿商量出一封信,修改了七八遍措辞,第二日送回京城。 「那、那信能收到吗,我们明天就要启程了。」钱道安道。 「不怕,我们等到信以后再走。」杜九言道。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耽误时间。」 「不耽误,为了钱兄的幸福,等个十来天应该的。」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五日后乐晓妍从韩当手里接过信时,一脸的奇怪,「这、这不是我家里来的信?」 「是钱先生,」韩当道,「给你的。」 乐晓妍完全没有想到钱道安会给她写信,她写过韩当,回房去看信,贺青笑着和韩当道:「你们和王爷这些日子不回来了?」 「嗯,你们在家小心些,不要乱跑。」 贺青犹豫了一下,道:「大家都不在,王府很冷清,我……我想回家去了。」 「为什么回去?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贺青从宫里出来,就不想再回宫里了,她又没有人喜欢也没有喜欢谁……一直留在这里很不妥当。 「都年底了,我早些回去,今年还能在家里过年。」 韩当哦了一声,搓着手道:「那、那要不你晚点回去,等我们爷把手里的事情办完,我送你回家。」 「啊?」贺青愣了一下,「我家近,不用你送。」 韩当摆手,「要送,你一个女子回家很不方便。」又道,「你再等等吧。再说,我们爷和王妃还要成亲的,这要不是出事了,现在不定就办事了。」 「你不吃了喜酒再走?」 贺青就犹豫起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对,那我再等等。王爷和杜先生的大事,势必要参加的。」 「是是。」韩当指了指外面,「我去办事了,你有事就喊我。」 贺青应是。 房间内,乐晓妍满面通红目瞪口呆地捧着信,好半天又不确信地看了一遍,顿时羞地捂住脸,不知如何是好。 「贺青,」她开门招了招手,贺青进门问道,「怎么了?」 乐晓妍将信递给贺青看。 「钱先生写的?」贺青顿时眼睛一亮,待乐晓妍确认了,她顿时抱着她道,「原来钱先生对你不是没有心思,是他和你一样,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 「你看他这封信写的多好,肯定是斟词酌句想出来的。」 「晓妍。」贺青真替她高兴,「你的心思并没有白费。」 乐晓妍不知所措,脸红心跳地道:「那、我现在怎么办?我要给他回信吗,回信怎么说?」 「是哦,」贺青道,「总不能说我愿意吧,这有点太直白了。」 乐晓妍点头,小声道:「他在的时候为什么对我那样的态度,走了……反而给我来信了。我原本准备回家去的,现在看来是误会他了。」 「分开了才知道你的好啊。」贺青笑着道,「钱先生和他们相比要古旧很多,你要理解他,不能要求他像杜先生那样。」 乐晓妍点了点头,「我、我就喜欢他这样的性子。男人……古旧点好,守礼。」 贺青掩面而笑,又发愁信要怎么好回,正要说话,郑玉琴推门进来,笑着道:「说什么呢,两个人的脸红的跟熟虾子一样。」 贺青将事情告诉了郑玉琴,又把信给她看。 「这好办,」郑玉琴拍着信纸,扬眉道,「像王爷批阅奏疏那样,写一个大大的允字。」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玉琴,」乐晓妍无奈地道,「你认真帮我想,不能这样的,钱先生会生气的。」 郑玉琴想到钱道安无趣的性格,点头道:「也是,他可能真的会生气。要是换周先生肯定会仰天大笑,至于杜先生……杜先生,完全就不会有这种信的存在。」 「我看,你不如回首诗。就用杜先生回桂王爷那首,山有木兮木有枝……」郑玉琴道,「既不露骨,又表露意思了。」 贺青颔首,「我也觉得不错,就这么回了。」 「那、那就这么回他。」乐晓妍红着脸写了首诗,又觉得这么送一封信有些太直白了,就连夜做了两件护膝出来,和信一起交给韩当送出去了。 六天后,钱道安收到了护膝和信,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好半天才回神。 「九言,」钱道安看着杜九言和跛子正从外面提着个大包袱进来,他一愣问道,「你们买什么了?」 杜九言嘘了一声,「进去说。」 728 怀柔古墓(二) 风走过树梢,光秃秃的树干抖动着,将不肯离去的几片黄叶撵走,飘荡着落在尘土里。 两匹马穿梭在林子里。 「你的人在那边等着的?跛子,我拳脚不好,您的人可靠吗?」杜九言裹的严严实实的,恨不得将露出来的两只眼睛也一起裹起来。 跛子道:「我何时坑害过你?」 杜九言想了想,道:「也对,认识几年,似乎都是我在坑害你。」 「希望你这次不要报仇,平常心平常心。」 跛子哭笑不得,无奈道:「好好骑马,等摔下来就是坑害自己了。」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策马,马加速,两人过了一夜过了两府,进城睡了一个白天,天一黑继续赶路。 当夜亥时过,两人到了怀柔。 这片山他们上次来过,白隽母亲的空墓就葬这里。 两人一进山里,立刻就有十四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杜九言很兴奋,拉着跛子道:「这都是龙卫的人,都是皇家的人?」 「不是。龙卫统领需得是皇室的子嗣,其他人无所谓。」跛子道。 杜九言原来如此点了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神秘的龙卫合作,「上次在袁义院子打架,那几个人的拳脚都了得。他们都是这样的水平?」 「嗯,都在你之上。」跛子道。 杜九言不高兴,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这只能说明你没有好好当师父教我。」 「他们我也是这么教的,只有你不成而已。」跛子淡淡地道。 「天资不同,怪不得你。」 杜九言拉着跛子的胳膊,碾了他一脚,低声道:「你且等着,等我大功告成之日,我一定打的你满地求饶,喊我九爷!」 「期待。」跛子道。 杜九言说着,但脚下一直没有停过,一直跑上山顶,跛子问道:「你确定古墓真的在这里?」 「嗯。你可记得白隽鞋子上的泥?」 跛子颔首,道:「黄土带着红。」 「阿事当时说了,他自小长大的墓,四周就是黄带红的黄土。」杜九言道,「我本来还没有想到这层,但是来这里后我发现,这片山里居然有白皮桦和马毛松。我就猜测,古墓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我们一直在往西北想,似乎只有那边的深山老林里,才有这种古墓,方便隐藏不会被发现。可是,离的那么远,幕后的鬼要怎么管理?」 「有道理。我们一直在远处找,唯独忽略了京城附近。」跛子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两人说着话,黑暗中又冒出一个人影来,冲着这边小声喊道:「是杜先生吗?」 「阿事,」杜九言招了招手,阿事跑了过来,她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阿事回道:「一个时辰前到的,我在山上走了一圈,我不知道是不是这里。」 「走。」杜九言往下面指了指,「往山里去。」 一行人往里面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跛子忽然停下来,道:「等下。」 大家都看着他。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光,连只鸟都没有,大家不解地等着他要说什么。 「烟火气,」跛子道,「是生活做饭后,留下来的香气。」 大家拼命地嗅,他不说大家还没有感觉,可他将过之后,立刻就能感觉,空气里瀰漫着柴火煮食物的香气。 「不远。」跛子嘱咐大家,「各自小心。」 走了十几步,跛子再次停下来,「在这里等我。」他说着,人若鹰隼一般消失在杜九言眼前。 杜九言拉着众人靠在树干蹲下来,静听四周的动静。 约莫一刻钟,跛子悄无声息地回来,沉声道:「左前方,走。」 众人都很兴奋,阿事发抖地跟在后面。 翻过一个不高不矮的坡,下面是个凹槽一样的山坳,跛子指着山坳间的空地道:「哪里!」 「是!」阿事声音发抖,眼泪夺匡而出,「是这里,肯定是这里,就是这里。」 「这个山沟,我们小时候就在这个沟里玩闹,每天可以出来一个半个时辰。我对这里的每一棵树都很熟悉,对这里的气味我都能辨别出不同。」 「那下面就是门。」阿事指着静悄悄的如同一条虫子一样的山坳尽头,「就在那一从杂草后面是一道石门,小小的,我们要爬出来的。」 「那两个石狮子,就趴在门口。」 阿事拉着杜九言的衣袖,「杜先生,对了,对了!」 「我找到家了。」 杜九言看着他,声音里透着无奈和怜惜,道:「恭喜你,找到家了。」 「那就请我们到你家去做客吧。」杜九言拉着他的手,握着,「记得好酒好菜的招待。」 阿事点头。 一行人沖了下去,枯草在脚底发出簌簌的声音,阿事道:「里面有两个师父,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了。」 「不好两个师父很兇的,我们都不敢出来。」 在墓门前停下来。 墓门约莫三尺左右,是个暴露在外的单开的墓室的门,在门的两侧,是两尊狮子。狮子大约像一条小狗那么大,龇牙咧嘴很是兇狠。 狮子的被埋在了地底下,入地很深,杜九言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将它们偷走,或许,和这座墓室早就被人占据的缘故。 「怎么开?」杜九言问道。 阿事已经跪在地上,摸着一块砖,询问地看着杜九言,「推开这块转就能打开门,要推吗?」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 「我进去。」跛子道,「你在外面等我。」 杜九言没有啰嗦也不想逞强,如果里面真的兇险,她进去并不能帮到他们什么,反而会成为跛子的掣肘和记挂,让他施展不开拳脚。 「好!」杜九言看着阿事,「我能相信你的,对吧?」 阿事点头,「能!」 「嗯。」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来和这里告别的,过了今晚,你就不是阿事了。」 阿事点头,摁了转块。 石门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推拉的木门一样,在埋在土里的轨道上滑行,随即三尺高两尺宽的门打开,随即,一股发霉的气味沖了出来。 浑浊的气体,沖的人头晕目眩。 阿事第一次钻了进去,跛子随后。 墓室很大,阿事带着他们拐了一道弯就消失在眼前,杜九言和另一个蒙面的人蹲在门口,一边关註里面,一边防守外面。 杜九言对这种密闭的空间很没有安全感。 忽然,沖墓室里传来打斗声。 阿事说过,他的师兄弟学习,都是按照个人的天赋分类的,有的专门习武,有的则读书,像他则是学的做买卖,算帐拨算盘自小就会。 这个打斗声音……看来是他们的师父在里面了。 她很焦虑地走了两圈,又停下来蹲在门前,打斗还在继续,还有尖利的男声传出来。 一刻钟后,里面透出亮光来,杜九言就听到跛子和她道:「没事!」 她松了口气,「现在出来吗?」 「嗯。」跛子应了一声,随即和他的同伴推搡着人出来。 一个两个等所有人出来,她数过,一共七个人。 虽光线不明,但看身高和体型能认出,其中五个人是孩子,而另外两个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出头,应该是阿事口中的师父了。 火把点亮,七个人面色苍白破衣烂衫。 五个孩子用惊恐的视线打量着她,目光中有惊惧但更多的是好奇,对其他人和外面人事的好奇。 「叫什么?」杜九言问两个师父。 一个格子高点,瘦骨嶙峋像根竹竿,养着长长的鬍子,一双眼睛灰扑扑的,像个活死人。 另外一个矮个子,也是瘦的跟骷髅一样,浑身上下满是腐朽之气。 两个人直直地看着杜九言,不说话。 「高师傅和矮师父。」阿事盯着两位师傅,因为激动,他双腿还在发抖。 他找回来了,从外面进到这里,以另外一个身份打量着他们。 原来两位师傅是这样的。 他想到小时候那么怕两个师傅,看来,是因为他们不像活人,而像个死人,那种对死亡的恐惧,迫使他们害怕。 「你们主子平时来吗?」杜九言高师傅。 高师傅神情木然地摇了摇头,「不来!他指使的时候,会有一只箭,钉在树枝上。」 杜九言顺眼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头顶的树干。 「多久会给你们任务?」 高师傅道:「不确定,有时候三年都没有,有时候一年有几次。」 「吃喝怎么办?你们下山吗?」 「吃喝每三天会有人送来,就放在门口。」高师傅道,「我们不下山,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下山过了。」 二十年?杜九言不敢置信,「你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了?」 高师傅点头,始终没有阿事一样,不是他不看,而是他已经忘记阿事了。 这里的孩子来来去去,二十年里每一年都有一个孩子叫阿事,每一年都有一个孩子叫阿标……他们多数的时间生活在黑暗里,他不记得他们的长相。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没有人看管,为什么不走?」 729 新的收穫(三) 「我们没地方去,在这里有吃有喝,出去了还不如这里。」矮个子师傅声音沙沙的,像个磨刀石。 「我的妻儿被他藏起来了,我要走了,妻儿就死了。」高个子师傅道。 「那你们现在是想死还是活着?」杜九言问道。 高师傅和矮师傅对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无所谓!」 他们生或者死,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那就先活着吧,跟我们离开这里。」杜九言道:「问你们什么答什么,有一天你们会重新生活在阳光下。」 两个人久离人群,早就忘记了如何主动思考,他们只会日復一日重复做一件事,想几个问题,额外的困扰,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了。 杜九言看着五个孩子,「叫什么?」 「阿事!」 「阿标!」 「阿树!」 …… 阿事惊愕地后退了几步,喃喃地道:「名字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这样,这世上还有多少个阿事?」阿事问两个师傅,高个子师傅看着他,道:「每离开一个阿事,就会有一个新的阿事进来。」 「阿事只是这个坑,谁在里面,谁就是阿事。」 原来……他们不但没有姓名没有家,甚至于连名字也不是自己的。 那个名字,是他们每晚睡觉的那个坑的名字,他睡在里面,他就是阿事,换个人,那个人也是阿事。 阿事痛苦地跪在地上,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这么残忍。」 他痛苦地哭着,在他对面的五个孩子面无表情。在厚厚的尘垢下,和他当年的面容没有区别。 阿事忽然明白了,他们在这里都是戴着面具的,那么脏的脸,谁又能分得清谁呢。 只有他曾经拼命努力地去记每个师兄弟的脸。 杜九言打量着同样叫阿事的孩子,约莫八九岁的年纪,黑黢黢的脸,乱草一样的头髮,衣不蔽体光着一双黑黢黢的脚,她弯腰看着,问道:「跟着我们离开这里,过正常人的生活,好不好?」 叫阿事的孩子点头,根本没有反抗和挣扎。 只有服从。 杜九言忽然很好奇,他们这么木讷,出去以后要怎么为主子效力呢? 不过,木讷也有好处,就是对生死毫无敬畏之心,就如衙门里的那个狱卒,他想死,一头栽进粪坑里也无所谓。 对于他们来说,死就是死,根本死也要死的体面之说。 他们在古墓长大,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生和死从来都没有区别。 「有地方安置吗?」杜九言问跛子。 跛子颔首,「有!」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二位。」杜九言请高矮两个师傅走了几步,两人站在她面前,她问道:「从来没有见过你们的主子吗?」 高个子想了想,回道:「见过一次,不过对方带着帽子,我看不到脸。」 「个子很高。」矮个子道。 「很壮,有武功。」高个子道。 「确定是主子吗,如果见到了还能不能认得出?」 两个人摇头,「不确定,但是那个人是我们这十几年来,唯一见过的人。」 「那孩子都怎么送来?每个孩子是什么身份?」 「每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很小,三岁或者四岁。」高个子道,「和送米面一样放在门口,我们出来取的时候,他们人已经走了。」 真是周全啊,十五年居然一直藏在暗处。 「没有信物吗?」杜九言问道。 高个子又看着矮个子,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杜九言和两个人道:「想到什么再告诉我们,等事情了了了,你们就能回家了。」 两人茫然四顾,并没有高兴或者不高兴。 跛子让手下将七个人连夜送走,她看着阿事,问道:「你什么打算?」 「我、我能不能先跟着杜先生?他们应该没有人认识我。」阿事道。 杜九言摇头,「你和他们一起走吧,等我事情结束了,你再出来。」 「活着,才有未来,才有新的名字。」 阿事点头,「好!」 阿事跟着两个师傅和五个孩子,由跛子的手下带走。 「最近或许会有新的任务,你留几个人在这里。」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 「进去看看,我很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杜九言打量着四周,指着墓前的这个山沟,「估计这个沟,是他们找到墓后挖出来的。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若不是懂行的人,就算到这个墓前,也只会当哪个府里普通的墓看。」 他们以为是个前朝大墓,没想到在外面看,这么不起眼。 「能有那么多的不知,必然是心思深沉之人,做到这些,并不奇怪。」 两人进了墓室,以为长期住着人,四壁光滑原本的东西早就没有了,但主室很大。在主室的两侧,一边各有五个小坑,浅浅的一指深,里面铺着满满的稻草。 「这就是阿事说的有名字的坑?」杜九言蹲在浅坑前面打量。 跛子颔首,「应该是了。」 墓室的做工很好,湿气难免,但却没有泥泞和渗水,地上很干净。 「应该是后面处理过了。」跛子敲着地面,「皇陵也是如此。」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这个墓室可能是某个朝代皇室的陵墓?」 「这里的风水还不够格。」跛子道,「我的意思是,发现这里的人,按照皇陵的造法,重新修葺过。」 杜九言扬眉,能按照皇陵的规格改造,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找找看。」杜九言四周打量着,墓室其实很简单,分里外两间,外面是陪葬坑里面则是放棺椁的主室,现在东西都清楚了,绕上一圈就更加一目了然。 她将十个坑里的稻草和被子都踢翻了出来,她举着火把照着,随即咦了一声,抠出一个东西来。 这东西一半在外面,一半在土里。 「运气不错啊。」杜九言晃了晃,「合该进来一下。」 跛子举着东西照了照,凝眉道:「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因为我手里有一个。」杜九言将东西对着火把照着,念道:「侠之大成!」 张蛮子撞树死的那个晚上,他们追踪郝林到庄村,在一个老伯家的牛房里,捡到了一枚这样的小戒子,很小,连她的小指都戴不上。 不过,她捡到的那枚在牛桩上磕成了两截,而这一个很完整。 同意的质地,同样的大小,同样的令人过目难忘的「侠之大成」。 「你一直留在身边的?我记得单德全上缴证物的时候,你留下来了。」 杜九言颔首,「一直在我这里,今天又添了一枚。」 「这一趟,不算白忙活。」她将东西收了,和跛子又找了一圈,并没有别的收穫,便出来了,她和几个黑衣人道,「如果有人来送米面,小心跟着,真跟不上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要暴露自己。」 几个人一直垂着眼帘从不左顾右盼,点头应是。 「走了,咱们接着赶路。」杜九言搭着跛子的胳膊,道,「跛子扶一把,我很累啊。」 跛子白了她一眼,「我说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你偏要过来。」 「你来就找不到这个戒子了。」杜九言扬眉道,「我感觉,这个渔网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有一条大鱼在网底等着我们。」 跛子不置可否,「早点赶路,否则,喜酒就赶不上了。」 …… 桂王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实在睡不着就索性点灯起来看书。 抄手一翻,便是一本《春秋》。 他嫌弃不已,随手丢在一边,连看书的兴致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到哪里了,连钱道安都知道写信回来,她都不记得给我来封信。」他咕哝着。 「韩当。」桂王冲着外面喊了一声,顾青山从隔壁过来,站在门口应道,「爷,有事?」 桂王凝眉,「怎么是你,韩当和乔墨呢?」 「他们回王府了。」顾青山道。 桂王顿时撇嘴,怒道:「一天就惦记着成亲,正经事都不做了。」 顾青山不敢应。 「睡去吧。」桂王又躺下来,顾青山到隔壁去睡觉。 桂王刚躺下,门外就听到九江王问道:「墨兮,你睡了吗?」 「没有。」桂王起来开了门,九江王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外,含笑道,「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下棋吧。」 桂王开门,一边拢着衣服一边道:「你下得过我吗,半夜来找我下棋。」 「我这些年有长进。」九江王抱着棋进来摆好,请桂王坐,「来!」 桂王撑着面颊落着棋子,九江王笑着道:「是不是想九言了?」 「她没有给你写信吗?到哪里了?」九江王问道。 桂王摇头,「没给我写信,我这不正生气的嘛。」 「我听说她在开封待了十天,就是等回信,难道不是等你的回信?」九江王问道。 桂王一脸惊愕,又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酸熘熘地道:「和我没关系,她在帮别人等信。」 九江王笑着摇头,「你啊,一直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她不给你写信,你写她就是了。」 「不高兴写。」桂王道,「下棋,别说有的没的。」 桂王笑盈盈地应是,刚落了个子,他忽然想到个事,道:「我吃一家馆子不错,明天陪你去吃吃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请客。」九江王道。 桂王扫过他一眼,颔首道:「你请客,可以!」 ------题外话------ 忽然发现到月底了,记得清空月票啊。这个月肯定没有双倍活动,所以早点投了,以免浪费! 730 久别相逢(一) 小萝蔔翻了个身,就看到个房间里多了个人影,他惊了一跳坐起来道:「谁!」 说着摸了一把匕首。 「是我。」杜九言脱了衣服鞋子,躺在地上舒服地道,「你现在很警觉啊,还知道拿匕首防身。」 小萝蔔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抱住杜九言,「您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很担心您和跛子叔啊。」 「嗯,是应该担心,我的老腰都快断了。」 「我帮您按按,您上床躺着去。」 「身上比这地都脏,我要了热水,一会儿洗过再给我按按。」杜九言问道,「这两日有没有事?」 小萝蔔摇头,「很平静,什么事都没有,我们每天就吃饭熘达和睡觉。」 杜九言放了心,待小厮提了热水过来,她梳洗过后上了床趴着,小萝蔔给她踩背。 杜九言将在墓室里捡到的那枚小小的戒子拿出来,对着光打量着,小萝蔔凑上来咦了一声,「您修补好了吗?」 「这是另外一个。」杜九言拉着小萝蔔的小手指套了一下,刚刚好。 小萝蔔一脸奇怪,「这难道是小孩子的戒子吗?」 「不是。」杜九言低声道。 还真是很有兴致啊,做了这么小的一个戒子。 「收着,」杜九言交给小萝蔔,「回京以后再拿出来。」 母子两人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大家再次启程,往宝庆府武冈县而去。 武冈和邵阳离的很近,越来越近的时候,大家都激动起来,小萝蔔激动地红了眼眶,问道:「娘,我们要回邵阳吗?」 「回!吃了喜酒就回去。」 小萝蔔拍着手,花子也跟着兴高采烈热泪盈眶,「我们又回来啦。」 「感觉过了好久啊。」 周肖含笑,道:「是很久啊,都一年多了。」 「先生来不来啊。」花子问道,「要是银手哥不上课,闹儿哥不去照顾凌师兄就好了,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杜九言浅笑,道:「宋吉艺给先生去信了,邀请先生赴宴。说不定,现在先生已经在宋府了。」 「好想先生啊,」小萝蔔抱着跛子,「跛子叔,你想不想先生?」 跛子颔首,「和你一样想。」 「这次我要劝先生去京城。」小萝蔔一鼓作气,「毕竟我爹和我娘好了,下次再回邵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说说笑笑,众人进了武冈的城门,城门口站着宋府的小厮,看见他们就拼命地挥着手,喊道:「杜先生,伯爷,钱先生……」 他喊了一圈的人名,声音宛若洪钟,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里。小人奉命在这里接杜先生。」 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有劳小哥了。」 「不劳累的。您对我们家公子那么好,小人为您办事辛苦点是应该的。家里的老爷太太都在等着你们。」 「算算脚程,还以为你们六七天就应该能到,还以为你们路上遇着雨雪耽误了行程呢。」 杜九言和他解释了,小厮不停地打量着杜九言,给她牵着马,一边走一边和路过的百姓道:「杜先生,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杜九言杜先生。」 「他来我们家吃喜酒,我们小公子要成亲了。」 大家一脸惊喜看着杜九言,有人忽然跑前面,拦着马道:「杜先生,您可算回来了。您还走吗,什么时候回邵阳?」 「过几天就回去。」杜九言认识拦马的人,「您来武冈办事?」 那人点着头道:「我这就回邵阳。那您吃过喜酒就回去啊,大家都特别想您。」说着又看着小萝蔔,「小萝蔔,你记得早点回去哦。」 小萝蔔点着头,「知道了,过几天就回去。」 路上大家都看着他们,一边问杜九言在武冈留几天,一边问她下次什么时候来。 好不容易到宋府门口。 宋家虽不算高门大户,但在武冈也是有头面的读书人家。院子很宽敞,气派的门头上放着鎏金的牌匾。 此刻,大门敞开着,宋吉艺并着他家人都站在门口,一脸的笑意。 一行人下马下车,杜九言和大家一起上前行礼。 宋父上前来,拱手道:「这几年吉艺给您添麻烦了,若非您照拂,他此刻恐还在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如今回来,不但有了名利,更是连婚事也有着落了。」 「吉艺性格敦厚,为人朴实乖巧,伯父和伯母将他养教的极好。不但我喜欢,就是他在京中,王爷还要各个衙门的大人们,也对他是称赞有加。」杜九言道。 宋家的人更加高兴,满脸的喜色。 以前,宋吉艺和宋吉昌兄弟两人,不管是读书还是为人,宋吉艺都处处比宋吉昌矮一头,可现在再回头看,宋吉昌碌碌无为成天激进自大,反而是宋吉艺,居然扬名天下,成了人人都知的三尺堂的讼师。 还有不好说的是,宋吉艺这次回来,也带了不少的银子,不但亲事没让家里拿钱,还孝敬了他们不少。 利不该是读书人惦念的,但出门在外,是不是功成名就,这银子挣了多少,也是衡量的尺子之一啊。 「请进,快请进!」宋父请他们进去,钱道安和周肖打招唿,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所以很熟悉。 周肖笑着道:「这一次回来也准备筹办婚事的,不过没有吉艺快,现在来看,要等到明年年底了。」 「好事,好事啊!」宋父高兴不已,当年四个固执的年轻人,非要创办三尺堂,发誓一日不出人头地,一日不成家。本以为等个一年两年他们自己就会着急,谁知道一等就是四五年。 好在,现在婚事都有着落了,还都是很好的亲事。 可都是选进宫里后,由太后娘娘亲自挑选配对的。能进宫的女子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们这几个人,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道安呢,是不是也快了?」宋母问道。 钱道安有些尴尬,回道:「此事还要回去和家里父母商量一下,提亲后定下日子才行。」 「那就是有了。」宋父笑着道,「好,好啊。再过一年三尺堂可就要添人进口了。」 说笑着坐下来,宋父和宋母还有宋吉艺的哥哥嫂嫂,给了小萝蔔一堆的见面礼,都是特意寻来的好东西,小萝蔔喜滋滋地收好。 晚上,一大家子人吃了饭,大家去看宋吉艺的收拾好的喜房。 满目的红色,喜气洋洋。 宋吉艺指着自己的床铺,「这、这是、是、凝、凝月月、亲自自、绣绣、、的,是是不、不是、很很、好、好看?」 大红的被面,绣着鸳鸯戏水。 「好看。」杜九言颔首道,「再过两日,你就能拥着美人睡在这里了,羡慕啊。」 宋吉艺脸一红,嘿嘿笑着,小声道:「她、她、她说、说要、要生、生三个、个孩、孩子。」 说着,捂着嘴一副捡钱的样子。 「这小子,」周肖气不过,「这是故意显摆给我们听的吧。」 小萝蔔点头,「宋叔叔,这话您说了,钱伯伯和周伯伯会嫉妒您的,毕竟他们现在还是鳏夫。」 「什么鳏夫,」钱道安哭笑不得,「鳏夫一次不是这么用的。」 小萝蔔哦了一声,不以为然,他喜欢这个词。 「荣兴家离你们多远?」杜九言问道。 「不远,就隔着十来条街。」周肖回道,「我家也不远,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杜九言摆手,「都忙着,就不去了。」 「也好。」周肖看看天色,「那我先回去,明天可能没空来,后天一早我过来。」 钱道安家不在武冈,所以他要吃过喜酒以后再回去。 晚上,大家在宋府歇下来,第二日一早窦荣兴赶了过来,拉着杜九言道:「事情都办好了,我爹娘正在筹办,现在婚事还没有定下来。」 「主要是家具,一催再催。现在看来,年前还不一定拿得到。」 宋吉艺家的家具是早就定好的,所以时间很充足。 「不行也没事,那就明年再办,你在家里好好筹办。」杜九言道,「这次出来,想要办的事情,都办妥当了。」 窦荣兴眼睛一亮,「都办成了?那……那回去后,是不是就要着手证明靖宁侯的罪名?」 「嗯。等回去后看看的王爷的事办的如何再议。」杜九言道,「你回来,路上可顺利?」 窦荣兴笑着点头,「很顺利。我娘很高兴,说找了一个好亲家呢。」 「刘娇没有说过,其实她家是世代书香,很有家底。」 窦荣兴自己也很满意,想当初他还不喜欢刘娇,现在看来,他和刘娇才是最合适的。 刘娇活泼,什么话都和他说,他们之间也有很多的共同话题,不管说什么,两个人都能滔滔不绝说上半天。反而当初和裴盈,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裴盈都是沉默着听他在说。 很庆幸,他迷途知返,没有继续难为裴盈也没有难为自己。 「对了,忘记问你了,你写信给陈先生了吧?」杜九言问宋吉艺。 明天迎亲的就要出发了,来去四天就能回来,刚好十月十六,可陈朗还没有到。 「写、写信信、了、了,陈先、先生、生也给给、给我回信信、信了,说说、说他十、十月、月十、十、六、六一定定到。」 杜九言颔首,「那你早些睡觉,明日一早就要启程。」 「好。」宋吉艺说去睡觉,可却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高头大马,敲锣打鼓地去迎亲了。 周肖和钱道安以及窦荣兴一起,陪着去迎亲。 731 喜气洋洋(二)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杜九言看到了宋吉艺拴着大红绸子的宝马,以及跟在后面装点喜庆的马车。 「放!」 一声声礼炮冲上天,小萝蔔和花子以及宋家的小孩子,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抓着糖果撒给路人。 宋吉艺嘴巴咧到耳后根,喜滋滋地扶着新娘子下马车。 苏凝月盖着红色的盖头,由喜娘牵着,进了宋府的大门。 宋吉艺她喊道:「九哥!」 「嗯?」杜九言扬眉看他。 宋吉艺忽然冲过来,抱着她,杜九言一愣,随即莞尔,「幸好我今日穿的男子袍子。」 「九哥,」宋吉艺低声道,「谢谢!」 杜九言鼻尖微酸,微微颔首,道:「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不然,晚上洞房你开个窗角也行,以此报答我也心满意足了。」她道。 宋吉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即被气笑了,随手抹了眼泪,道:「哼,才不!」 说着,就颠颠地跟着苏凝月进门了。 杜九言哈哈笑了,和跛子道:「可见感谢还是假的,将来你成亲,记得留个门缝。」 「想都不要想。」跛子说着,也哼了一声走了。 杜九言看着周肖三个人,三个人也是滋熘跑走了。 「小气。」杜九言摸了摸鼻子,看着花子和小萝蔔,花子嘻嘻笑着,道「九哥,我给你留门缝。」 杜九言敲他的头,「记着今天的话,要是不留我就打你屁股。」 「肯定留的。」花子笑嘻嘻地走了,小萝蔔嫌弃地和杜九言道,「娘,您别问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杜九言踹他屁股,他滋熘一下跑走了,杜九言正要回去观礼,忽然余光寄就瞥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一怔顿时笑了起来,喊道:「先生,三爷!」 是陈朗和焦三到了。 「九言。」陈朗下马来,三两步过来,大量着她目眶微红,「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杜九言道:「来了有五六天了,先生怎么不早点来?」 「本来是打算早点的,没想到临出门前我手边有个案子,就不得不耽误了。」焦三哈哈笑着,道:「你怎么又穿男装了?」 杜九言和行礼,道:「男装方便。骑马走路也没有拘束。」 「那倒是。」焦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看这气色还不错,看来和王爷过的不错啊。」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我看过的也不错,是不是家里又要添人了?」 焦三哈哈大笑,「你猜对了。你嫂子老蚌生珠,明年五月又能添个人了。」 「还真是厉害。」杜九言笑着道,「看来,我走前要将小侄儿的喜钱准备好,免得你将来说我小气。」 焦三点头,「算你大方。」 「晚上我们找地方好好说,先去观礼。」陈朗怕两个人一直说话,连正事都忘记了。 三个人进去,宋吉艺和苏凝月正在行礼,礼毕后送入洞房,大家又闹哄哄地去洞房,看着宋吉艺挑开了盖头。 苏凝月唇若点绛,目若晨星,让不认识她的人发出一阵惊唿,纷纷说宋吉艺好福气,娶了这么美的娇娘。 喝了合卺酒,大家又闹了一通洞房。 小萝蔔和花子看到陈朗,一下子扑在他身上,陈朗想要将小萝蔔抱起来,却发现他不但长高也重了不少,不由苦笑着道:「小萝蔔长大了,先生再也抱不动了。」 「以后我抱您。」小萝蔔道。 陈朗笑了起来,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又看着花子,「听说你的戏很受欢迎,这下子你也算是达成所愿,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了。」 「是。」花子笑着道,「班主说我再养两年,就能一个人挑大樑上台了。」 年纪小,嗓子还是要养着,不然以后唱不了几年,嗓子就毁了。 「酒席还没开,我们去我房间里说话。」杜九言和宋吉艺打了招唿,和陈朗去她房里说话,焦三遇见了不少熟人,早去前面花厅喝茶聊天去了。 将门关上,小萝蔔迫不及待地道:「先生,这一次您和我们一起上京吧。」 「是啊,是啊。」花子点头道,「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您总要回去的吧?」 陈朗看向杜九言,问道:「你和我细细说一说任延辉的事。」 杜九言就讲任延辉的事前后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陈朗唏嘘道,「没想到,他最后会是这样的死法,可惜了。」 「回去的事,我要再想想,现在还不能决定。」陈朗道,「我要回去,怕是要给你们招惹麻烦。」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 「我再想想,就算去也要再回去准备一番才行。」陈朗道,「十几年了,再回去我心中也忐忑。」 杜九言问道:「先生的家里,可还有人?」 「有吧,」陈朗道,「我兄长应该还在人世。」 杜九言其实很好奇,他当年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朝堂,又为什么家破人亡,十几年躲在外面不回京。 「那先生再想想,我们也是要回邵阳的,到时候再说。」 陈朗点头正要说话,小萝蔔道:「先生,我爹和我娘要再成亲的,您也不去喝喜酒吗?」 陈朗看着杜九言。 「是啊。」杜九言笑着道,「王爷说他要再办一次,现在看来,大概要明年年初才行了。」 陈朗想了想,没有说话。 「开席了,」周肖过来喊他们,「九言,先生,去前面吃酒吧。」 大家去前面吃酒席,宋府将他们以上宾之礼相待,坐在头一桌,陪坐的也都是宋氏一族里有出息的年轻的学子。 一席下来,杜九言被敬了一圈的酒,喝的头晕目眩。 最后实在不行,还是跛子代她挡了几杯,她才没有醉倒在酒席上。 「我、我、我回去了。」宋吉艺指了指外面,和跛子还有陈朗打了招唿,随即趁着大家不注意,一熘烟地跑了。 后面跟着人追都追不上。 推开门,宋吉艺唿唿喘着气,趴在门口朝外面看,确定没有人过来追他,他才松了口气,「吓、吓死、死了。」 「姑爷,」房间里,小丫鬟笑着道,「喜房里不能说死,这话不吉利。」 宋吉艺对这个称唿很陌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回来干什么的。 「哦、哦、哦。」宋吉艺盯着已换洗漱换好了衣服,正从净室出来的苏凝月,她穿着一件大红的绸缎中衣,披散着头髮,娇俏的脸上洗尽粉黛,干干净净娇嫩明媚,她冲着他一笑,道:「官人,你吃饭了吗?」 官人?宋吉艺啊了一声,瞪着眼睛看着苏凝月,腾地一下红了脸。 房间里两个小丫鬟红着脸出去,将门关好。 「你、你喊我、喊我什么?」宋吉艺问道。 「夫君?」苏凝月也觉得官人不好,「喊夫君好不好?」 她面颊也红扑扑的,笑着走过来,抬头看着他,「夫君不喜欢我喊你夫君?」 「不、不是。」宋吉艺摇着头,「我、我、我、我喜欢。」 苏凝月咯咯笑了起来。 「真好看。」宋吉艺心口咚咚跳着,脸红到了脖子根,苏凝月拉着他的手,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在王府池塘里,和我说的那些话?」 宋吉艺点头。 「你会一辈子都记得吗?」苏凝月问道。 宋吉艺拼命地点头,「我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九哥说,你是眼瞎看上我的,所以、所以你要、要一直瞎下去。」宋吉艺道。 苏凝月抿唇笑着,搂着他的腰贴在他的胸口,「夫君,看上你我一点都不瞎。我觉得我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女人。」 「凝月……」宋吉艺感动不已。 「你那么好,那么优秀,我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苏凝月道。 宋吉艺抖着嘴唇,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怎么了?」苏凝月一惊,紧张地道,「是不是想到不开心的事了?」 宋吉艺摇着头,道:「我感动。」他勐然将苏凝月抱在怀里,道,「这辈子我都会对你好,什么都听你的。」 「不用都听我的。我只希望大小事你我有商有量,我们能夫妻齐心就是最好了。」苏凝月道。 「我一定要听你的,使劲对你好。只有这样我才能报答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爱。」宋吉艺道。 苏凝月心头满是甜意,点了点头,抱着他道:「你知道吗,我爹娘对你很满意,尤其是我娘。她说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夫君好父亲的。」 「嗯,我一定不辜负岳母的期望。」 苏凝月看着他笑,拉着他耳朵,笑着道:「夫君,我们休息吧。」 「哦,」宋吉艺左右看看,「那、那我们睡觉。」 苏凝月点头,坐在床上等他。 宋吉艺盯着她站在原地不动,苏凝月笑着道:「宽衣啊。」 「哦。」宋吉艺一件一件的脱衣服,一股脑的脱到只剩下裹裤,嫩白浑圆地站在床边上,冷的打了个哆嗦,抱着胸问道,「还要脱吗?」 苏凝月脸也红的不得了,可又不能说他,她低声道:「你上来。」 宋吉艺爬到床上去。 苏凝月放了帐子,两个人坐在里面,她将自己的外衣脱了,露出里面大红的肚兜。 宋吉艺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直勾勾地盯着那件肚兜。 当初,牡丹姑娘从楼下丢下来的肚兜,就是这样的…… 鼻血咻地一下,蹿了出来,滴答滴答止都止不住。 「夫君!」苏凝月吓的不轻,拿衣服给他捂着鼻子,「我去喊大夫。」 宋吉艺一手用衣服堵住了鼻子,一手拉着苏凝月,摇着头道:「继、继续脱!」 苏凝月愕然。 「脱、脱!」宋吉艺道,「想、想看!」 苏凝月红了脸,将衣服都脱了,宋吉艺盯着她,上下打量,鼻血像是泄洪似的,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梦见过无数次的地方,可还碰到,眼前一黑就晕了。 「夫君?」苏凝月慌手慌脚穿好衣服,出去喊人来。 732 久违邵阳(三) 杜九言、周肖、钱道安、以及焦三和跛子,几个人蹲在宋吉艺的房门外。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的,两个人的影子还在动,显然是没有就寝。 「新婚夜鼻血流不止。」 「一见娇娘就晕倒。」 「你们猜,一会儿还晕不晕?」 大家都没有说话,很怀疑一会儿宋吉艺还会继续流鼻血。 「宋先生不行啊,」焦三一脸嫌弃地道,「新婚夜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想当初,老子就是饿虎扑食,一夜没停!」 「他这娇滴滴,一看就是没有开过苞,这也太悽惨了。」 他说话,就感觉身边的气氛一窒。他转头看着其他几个人。 其他几个人也都看着他,脸色不是很友好。 「什么意思?」焦三问道,「难不成你们都没开苞?」 周肖起身,边走边道:「累了几天,回去睡觉了。」 「我也去了。」钱道安道。 跛子也起身,无声无息地走了。 就剩下杜九言和焦三大眼瞪小眼。 「三爷这个问题,问的太犀利了。」杜九言拱手,「一针见血,杀人于无形。」 焦三挪过来,小声道:「这班兄弟面皮也太薄了,那么多窑子,就没去逛过?」 「他们可能比较穷。」杜九言道。 「我请客。」焦三冲着三个人的背影吆喝。 三个人一转眼就消失在院子里。 「晚上睡觉把门关好。」杜九言拍了拍焦三的肩膀,「我觉得跛爷晚上会打你的黑棍。」 焦三一抖,摸了摸鼻子熘了。 杜九言继续观察宋吉艺,毕竟是几年的兄弟,她还是很牵挂他的安危。 「九哥!」宋吉艺忽然推开窗户,露出脸来,「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杜九言咦了一声,「一入洞房就不结巴了啊。」 「我担心你啊。」 宋吉艺摆手,「我不会再晕了,您放心吧。」 「行吧。」杜九言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袍子,「早生贵子啊。」 她说着回了房里,刚和陈朗说了没几句,就听到喜房那边又热闹了起来,宋吉艺又晕了。 「还是要多锻鍊,」杜九言和陈朗道,「将来小萝蔔长大了,身边得跟着几个漂亮小姑娘照顾才行。」 陈朗哭笑不得,「你别将他养歪了。」 「先生,」小萝蔔从帐子里露出个头来,「我没事,我能控制自己。」 陈朗失笑。 第二日早上,新妇认亲,宋吉艺旧貌换新颜,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后半夜成了?」杜九言小声问道。 宋吉艺摸了摸鼻子,回道:「那、那是、是、是肯定、定的。」 杜九言怀疑地看着他。 因为离的远,苏凝月三天回门就改在一月后回去,杜九言在宋府又停了两日,准备回邵阳住几天,周肖和钱道安都要留在家里准备明年的婚事,四个人站在城门口,松了好半天。 「我们准备过了这个月,我回娘家的时候,就顺道去京城。」苏凝月代表宋吉艺说话,「吉艺说,三尺堂不能没有人在。」 钱道安道:「你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事,我看我和你一起回去。这几日我回家和家里人说过,等明年日子到了我再回来。」 「我看可以。」周肖道,「索性我也回去吧,看样子九言那边还有很多事。」 「这几天将要做的事都做一做。」 窦荣兴苦着脸看着他们,「那我怎么办?」 「我本来可以晚点成亲的,九哥非要我回来。」窦荣兴道,「早知道我也明年成亲。」 周肖笑了,道:「她不是说了吗,怕你夜长梦多,刘小姐不愿意嫁给你了。」 宋吉艺点头附和,「对,对!」 窦荣兴指着宋吉艺,怒道:「打死你这个臭小子。」 「窦先生,」苏凝月往前一站,笑盈盈地道,「有话好好说。」 窦荣兴就看着宋吉艺在苏凝月身后摇头摆尾的得意,他哼了一声,道:「成亲就成亲,等我家娇娇来收拾你们夫妻两个。」苏凝月掩面笑着。 …… 「娘,到了到了!」小萝蔔站在马背上,挥着手激动地道,「我们回来啦!」 花子也站在车子上,冲着邵阳的城门喊道:「我们回来啦!」 杜九言看着两个人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邵阳成了他们所有人的故乡,鸡毛巷的那个小小的屋子是他们所有人的根,不管去哪里待了多久,心里总惦记要回来这里。 「你别由着他闹,一会儿马惊了,把你们都摔下去。」杜九言说跛子。 「我若连他都保护不了,我还如何在江湖立足。」跛子握着小萝蔔的双腿,任由他站在马鞍上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 杜九言冲着跛子白了一眼,道:「我看,我将小萝蔔过继给你吧,做你儿子得了。」 跛子看着她,扬眉道:「他若不是桂王爷的儿子,我定然会要。」 皇家的子嗣,岂能说过继就过继的。 「没关系,」小萝蔔回过头抱着跛子的脖子,亲了他一下,小声道,「在我心里,你和我爹没有区别。」 跛子抿唇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暖意,「在我心目中,你也是我的儿子。」 杜九言扶额,嘆道道:「我家王爷也是可怜了。」 「没关系,我有两个爹。」小萝蔔笑眯眯地道。 这个小骗子,彩衣娱亲还是很有一套的,杜九言也很高兴跛子能待小萝蔔如亲生。人的感情自然而生,总要有寄託的地方,跛子在她这里没有得到的,小萝蔔代替她给他温暖和爱,也很美好。 至少,能给他冷漠的心带去温暖。 陈朗让花子坐下来,给他整理了衣服,无奈道:「你是越长大反而越闹腾了。」 「先生,我是因为有了家才敢闹腾的。」花子笑眯眯地道。 陈朗摸了摸他的头,颔首道:「你这话说的不错,人有依仗才会闹腾。」 「杜先生!」他们到城门外,就听到城楼上有人挥着旗子喊道,「杜先生,杜先生回来了。」 杜九言一愣,随即就听到城门里传来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哐哐噹噹,紧接着一队人就从城内敲锣打鼓地走了出来,唢吶仰天奏响,比婚事嫁娶还要热闹。 「这……太热情了吧。」杜九言翻身下马,随即走出来许多人,刘婶、李婶、牡丹、朱蓁…… 「杜先生!」大家齐声道。 杜九言眼眶微红,冲着大家拱手道:「这么大阵仗,杜某人诚惶诚恐。」 「还有呢。」刘婶冲着身后喊道,「放!」 随即,烟花沖天而起,半个邵阳城的上空都是烟花,鞭炮的烟气,将城门笼在里面,所有人喊道:「欢迎杜先生回家。」 「多谢!」杜九言徐徐进了邵阳城,无数张熟悉的面孔,冲着她笑着,眼睛里脸上都是激动和高兴,她能感受,他们是真的觉得高兴。 邵阳啊,真的是她的家了啊。 「杜先生,」刘婶喊道,「今晚我们全城一家四道菜、两家一张八仙桌,就在这长街上摆十里长席!」 「请杜先生光临!」李婶道。 「请杜先生光临!」大家齐声道。 杜九言站在人群之中,笑盈盈地拱手,道:「去!」 「我杜九言回家了。」 「今晚我请父老乡亲吃酒,敞开喝,尽情喝!」 「好!」所有人应喝道,「不醉不归!」 杜九言往前走,刘婶他们围着她,道:「杜先生,您先回家休息,下午未时正,我们来请您。」 「好。」杜九言道,「有劳婶子了。」 刘婶哈哈一笑,摆手道:「您一走,我想劳都没得劳。现在您回来,我就算是跑断了腿也高兴。」 「是不是啊,乡亲们?」 「是!」大家齐声道,「杜先生,只要您回来我们就高兴。」 杜九言拱手道:「回来了,我也高兴。我就是邵阳的孩子,无论走哪里去,我的一颗心还在这里。」 「杜先生,我们邵阳因为有您,脸上有光。您不知道,我们原来出去,说邵阳的,人家都不知道。现在我出去办事,一报名头,别人就知道,邵阳有个杜九言。」 「是啊是啊,大家都问我和杜先生认不认识呢。」 「还有许多小姑娘要嫁到邵阳来,说邵阳原来有杜先生,邵阳的男子肯定都很好,嫁过来日子肯定过的好。」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杜九言笑着道:「我觉得这些小姑娘眼光都很好。」 「我们邵阳的男人那是个顶个的好,她们应该嫁过来。」 大家都都哈哈大笑,簇拥着杜九言一行人往鸡毛巷去。 杜九言一边和大家说话,一边视线越过人群,看到了被挤在最后面的西南讼行的人,她冲着大家拱手,道:「晚上一起喝酒!」 「好。」杜九言发现了他们,他们很高兴,冲着这边挥手,「杜先生,明天蹴鞠吗?」 杜九言喊道:「蹴鞠!咱们来场大的,就在邵阳城里踢一场。」 「明儿想个彩头,热闹点。」 大家都跟着应是。 杜九言到了鸡毛巷,大家约好了晚上吃十里宴,这才各自回家去准备。 陈朗推开院子,笑着道:「想到了热闹,却没有想到会这么热闹。你看着大家,心中如何想?」 门一推开,肥墩墩的董德庆跳了出来,喊道:「九言!」 杜九言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题外话------ 暖和了一个礼拜,终于要降温了,瑟瑟发抖中! 733 醉了高兴(一) 「董掌柜,您这是要给我惊喜?」 董德庆像个孩子一样,从墙角跳出来,大大的肚子一颤,杜九言很怕他的肚子弹回去打到他自己的脸。 「怎么还穿着男装。」董德庆打量着杜九言,上下赏析,「我还以为你要穿着女装戴着帷帽,笑起来捂着嘴嘤嘤嘤呢。」 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您要实在想看,我也不是不愿意牺牲自己。只要您高兴,什么话都好说。」 「不想看,我年纪大了很怕受不住啊。」 小萝蔔跳出来,喊道:「董爷爷!」 「哎呦!」董德庆差点跪下来,拱手道,「小萝蔔您现在可不能喊我爷爷了,您喊了我也不敢应啊。」 小萝蔔笑嘻嘻地上去抱着董德庆,「董爷爷,在这里我还是小萝蔔,你忘记我的身份就好了。」 「这怎么能忘记得了。」董德庆道,「想起您就想到了王爷,想到您的身份多么尊贵,这一声爷爷,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应啊。」 小萝蔔嘟着嘴,「那您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以后是不是不请我吃饭了?」 「请,请!」董德庆道,「只要在德庆楼,您敞开肚子吃。」 小萝蔔笑着点头,「董爷爷最好了。」 董德庆虽说不敢应,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乐呵呵地抱着小萝蔔。 「进去坐吧,我去烧水给大家泡茶。」陈朗道。 小萝蔔跑自己房里去,发现床上被褥卷着放在床头,到处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先生,您一个人每天做这么多事,一定很辛苦吧。」小萝蔔跑厨房去陪陈朗烧水,陈朗含笑道,「恰恰相反,我每日都很无聊。」 「只有找点事情做一做,才能充实一些。」 小萝蔔笑着道:「既然您这么无聊,不如和我们一起去京城。」 「小鬼头,」陈朗笑着道,「说来说去,话又绕回来了。」 「先生不是不想回去,而是……」陈朗想了想措辞,「而是有许多事还没有想清楚,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无法克服心理的恐惧和惧怕。」陈朗道,「想要独善其身,无声无息地老去就好了。」 小萝蔔有些不太懂,歪着头看着陈朗。 「先生再想想,」陈朗摸了摸小萝蔔的头,道:「先生没有你们勇敢。」 小萝蔔摇头,「先生很勇敢,先生是最厉害的先生。」 「先生不勇敢,」陈朗无奈地道,「先生啊,其实是个懦夫,除了读书先生什么都不会。」 小萝蔔红了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看着陈朗,道:「才不是!」 陈朗抱着小萝蔔,沉沉地嘆了口气,「水开了,我们给大家泡茶。」 小萝蔔抹了眼泪点头跟着陈朗一起泡茶。 花子从这个房间跑那个房间,又拉着小萝蔔出去找邻居玩儿,跑到对面包子铺里一人吃了包子,分了很多小礼物出去。 杜九言和董德庆还有跛子在正堂里说话。 董德庆将邵阳这一年的事说给他们听。 「……蔡公子一个人回来了。」董德庆道,「怎么不和你们一起?」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她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人还在邵阳吗?」 「大概半个月前来和我告辞的,说今年不回来了,要接着四处走走。」董德庆道,「对,他回来是吃喜酒的,路小姐不是出嫁嘛!」 杜九言问道:「路妙嫁给谁的?」 「她不让我说,叮嘱了说写信的时候信里都不许提。」董德庆笑着道,「恐怕是打算等你回来亲自告诉你。」 杜九言还真想不到她会嫁给谁,不过她要待两日,应该能见到她的。 中午梳洗换了衣服,董德庆让德庆楼送了席面过来,喊了焦三一起,大家在院子里一起吃的午饭。 下午各自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快到未时了。 隔着院子,杜九言就听到了各式的吆喝声。 跛子抱着小萝蔔,一家人开门出去,就看到长长的街道上,在街道的正中间,摆着无数张八仙桌,拼凑在一起一眼看不到头。 孩子们在忙碌的大人身边穿梭着,时不时从桌子上抓一颗糖塞嘴巴里。 临近的酒庄拖了几车酒来,一条龙似的沿街摆着。 「真热闹啊。」小萝蔔一脸惊奇,「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吃宴席呢。」 杜九言点头,「我也没有见过,这么热情的人们。」 何德何能让他们这么喜欢,她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事来回报他们的这么纯粹热情的喜爱呢? 「杜先生!」刘婶喊道,「请上桌!」 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道:「一起上!」 菜一道道摆上来,酒开封后满街的酒香,大家四面八方过来,三三两两找椅子坐下来,城楼上响起了炮声,轰得一声后是连串不断的鞭炮声噼里啪啦放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来。 「我在邵阳长大,这五六十年就没有见过像今天这么热闹的场面。」 「那是肯定的,以前可没有杜先生啊。」 大家都吆喝着,杜九言端着碗冲着所有人喊道:「这一杯我敬各位父老乡亲,祝大家日子越过越红火,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干!」杜九言道。 「干!」所有人附和道。 声音又齐又高,迴荡在邵阳城的上空。 这一场宴席,从下午未时喝到宵禁,满街的酒罈子,满街的桌子,能喝酒的都是东倒西歪,杜九言扶着桌子,和一位面熟的大爷说话,大爷说的邵阳话,杜九言撸着袖子,鸡同鸭讲说了足足有半盏茶,还是跛子拉着她要走,和众人道:「她不能再喝了,大家有事明天酒醒了再来。」 「喝!」杜九言道,「再上酒!」 有人附和,喊道:「喝!」 「行了啊。」跛子哭笑不得,拉着杜九言和众人道,「你们继续,酒管够的。」 跛子拉着杜九言回家,她一走大家也没了主心骨,唿唿喝喝各自回家了,女人说说笑笑留下来收拾。 杜九言倒在床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话,跛子坐在床边看着她时不时露出的怪样子,不由失笑,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道:「逞能!」 不能喝还要喝这么多,逢人来敬酒她都不拒绝。 「要喝水吗?」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道:「要的,我现在吧……头很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跛子无奈,给她倒茶来扶着她起来给她餵了,杜九言喝了一口倒下去,看着帐子顶眼睛直勾勾地道,「伯爷,我和你说句掏心的话。」 跛子正色在床边坐下来,颔首道:「你说。」 「这酒,不好喝!」杜九言嫌弃道,「极为低劣。咱们订的匆忙,都没想到试喝一下。」 跛子顿时抚额,头疼地道:「你睡觉吧。」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废话。 「别走啊,」杜九言喊道,「你把先生请来,咱们再聊聊。」 跛子将她鞋袜脱了,给她盖上被子,无奈道:「你认为你现在能聊出什么结果吗?」 「还是要聊啊。」杜九言道,「不管多好的关系,都要聊,只有不停的沟通,咱们才能友谊长存。」 跛子看着她,她面颊红扑扑的,正笑弯了一双眼睛看着他,他重新坐下来,道:「那你和我聊吧。」 「聊什么?」杜九言看着他。 跛子笑了,「你不是说要沟通吗,你也和我沟通一下。」 「咱们心有灵犀,不需要沟通了。」杜九言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拥着被子,凝眉道,「你说,是吧。」 跛子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忽然起身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睡吧!」 杜九言愣了一下,迷濛着眼睛看着他,跛子将她放倒盖好被子,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我们在隔壁,有不舒服就喊一声。」 杜九言颔首,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喊?吆喝还是尖叫?」 她一喝酒就是这样,憨态可掬,颠颠傻傻的,跛子笑着道:「都可以!」 「明白了,跛爷。」杜九言颔首。 跛子将灯调暗了开门出去,杜九言翻了身侧躺着看着灯眼睛发直,嘆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我家王爷这会儿在干什么。」 说着就睡着了。 好在,第二天起来头不疼,收拾齐整去了西南。 她一到门口,门内的人得了信,都迎了出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将她围在中间。 杜九言和刘嵘勤行礼,道:「先生近日可好?」 「托你的福,过的不错。」刘嵘勤笑着道,「你过的很精彩,我们都已有耳闻了。」 傅元吾上来道:「杜先生辩的几个案子都很精彩,我们前些日子还在研究讨论几个案子呢。」 「是啊,我们模拟了公堂,按照您的思路,辩了几场。」段应笑着道。 「是吗,能让你们研究也是我的荣幸啊。」杜九言道,「现在蹴鞠如何了?」 「现在闲暇之余,我们就是蹴鞠跑步,大家的身体都变好了。」徐子玉喜气洋洋地道。 杜九言打量着他,道:「怎么一年不见,发现你过的不错,人没胖气色还这么好。」 「他有喜事,」大家哈哈笑了起来,杜九言不解地看着徐子玉。 徐子玉挠着头笑着道:「我成亲了。」 734 妇人路妙(二) 「这猪够肥啊,还养了这么多,西南又多了一个副业了。」杜九言看着猪圈里的五六头猪,去年她走的时候让他们养猪,没想到今年回来,猪就长这么大了。 「过年前我们就能杀猪吃肉了。」段应道。 「明天我再回来,也要来吃猪肉。」杜九言在绕了一圈,刘嵘勤忽然递给她一封信,杜九言接过来问道,「先生有话不当面说?」 「薛然留给你的。」刘嵘勤道,「六月份的时候得了一场病,去了!」 薛然啊,杜九言点了点头,将信拆开,偌大的信纸里面只有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谢谢! 谢她什么呢? 她想到薛然固执清高的神态,但也不得不说,他确实以西南为天,不管手段如何,西南在他的心目中,始终都在第一位。 「他觉得西南确实越来越好了,所以,给你留了这封信。」 「过去的就过去吧,你也别记在心里。」刘嵘勤道。 杜九言颔首,「我从来都没记着,更何况,他都已经去了。」 她将信收了。 「去蹴鞠吧。」刘嵘勤道,「昨天不是说还要在邵阳城内举办蹴鞠的吗?」 杜九言点头,「走!蹴鞠去。」 大家哄闹着去蹴鞠,杜九言奔跑在场上。 刘嵘勤站在一边看着,不由笑了起来,和宴通道:「谁能想得到,她是个女子呢。」 「先生不说我都忘记了。」宴通笑着道。 不过不得不说,杜九言是很好美的,只是她的外貌早已被她的内在的光芒遮掩,大家和她相处时,不自觉的就忘记去打量她的容貌。 「杜先生,」徐子玉喊道,「有个新同学要上来试试。」 杜九言头也不回地跑动着追球,道:「行啊,上来吧。」 一位个子不高,瘦瘦的少年跑过来,什么规矩都不讲,就去抢杜九言的脚下的球,踢了两下没踢动,杜九言吃惊地道:「你懂不懂规矩?」 「不懂!」少年腰一叉,道,「我就要球。你就说给不给我吧。」 杜九言看着对方的脸,嘴角抖了抖,道:「给、给!」 说着,乖乖地将球给对方了。 「哼!」少年一脚将球踢出去,也不管哪方的球门,踢完了怒瞪着杜九言,道,「你捨得回来了?」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拱手道:「路小姐。」 「徐太太!」路妙冲着徐子玉招手,「给你介绍一下,我夫君。」 杜九言愕然,看着她和徐子玉,「当时你来西南相看,说有一位高高瘦瘦像麻杆一样的少年,就说的徐子玉?」 「嗯。」路妙道。 杜九言看着徐子玉,颔首道:「厉害啊。」 「没吃到喜酒,恭贺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徐子玉呵呵笑着回礼,路妙一瞪他就乖乖退下去了。 「我喊你什么?」路妙问道,「九哥还是九姐。」 杜九言道:「九姐吧,亲切点。」 「哼!」路妙盯着她的脸,「你骗我。」 杜九言摊手,道:「迫不得已,本不想瞒着啊。」 「你有没有内疚?」路妙问道。 杜九言点头。 「呜呜……」路妙抱住杜九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最坏了,你是女子都不和我说,害我天天想你。」 「还骗我和你已去的夫人情比金坚,还说什么要等他。」 杜九言看着徐子玉,示意他上来哄她。 徐子玉摊手,无奈地摇头。 杜九言头皮发麻,拉着路妙道:「那个……我也不是有意的,你看当时的形势要是有现在这么好,我也不能女扮男装。」 「还是怪你。」路妙跺脚道,「你要是什么都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杜九言扯了扯嘴角。 路妙哭了半天才停,拉着杜九言的袖子擦眼泪,看着她道:「那我还是喊你九哥!」 「行,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杜九言依着她。 路妙左右看看,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一点,小声问道:「我表哥是不是喜欢你,他上次回来的时候,我问你的事他闭口不谈。」 「你和王爷好了以后,他是不是伤心了?」 杜九言点头,道:「他当时不告而别,说四处走走散心,一直都没有和我们联繫。」 她也不知道蔡卓如去哪里了,不过,现在就算见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没事,你也不用内疚,他说趁此机会正好四处走走,等心情好了,他也要安心回家来接着做家里的买卖,还要成亲生子。」路妙道:「他这个人自小很聪明,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等他想清楚了就行了。」 杜九言颔首,要真是这样,她也不用内疚了。 「你这次在邵阳待几天回去?」 杜九言回道:「预计这两日就要动身离开,连新化都去不了。不过没事,明年我们可能就回来了。」 「赶回去过年吗?」 「嗯,王爷一个人在京城,还有闹儿也留在那边,我们都不放心彼此。」 闹儿没来,她一直不安心,给桂王和闹儿都去了信,问情况,不过信还没到,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 「哦,那你明天做什么,要不去我家坐坐?」路妙问道。 「下午我和刘婶约了见面,谈邵阳女子保障堂的事,你要是闲着也可以来听听。」杜九言道,「不过,要进去做事,就要抛头露面,对于刘婶她们来说没什么,可对于你来说就有些出格了,你自己考虑。」 路妙想了想,凝眉道:「我有什么出格不出格的。你都立法了,女子就是半边天,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我就要出来做事,哪怕不需要一个月一两银子的例钱我也做。」路妙道,「我不能困在后宅里一辈子。」 杜九言笑了,道:「有志气,我支持你。不过你还是要家里人商量,闹的父母不睦就不好了。」 「徐子玉。」路妙回头喊了一声,徐子玉颠颠地跑过来,笑着道,「娘子,何事?」 路妙道:「我要去女子保障堂做事,你同意不同意?」 徐子玉愣了一下,随即道:「同意,肯定同意啊。」 「杜先生曾是西南的会长,她提出的女子保障堂和女子权益,我们肯定支持。娘子,你只管去做事,夫君一定支持。」 路妙昂着头看着杜九言,「行不行吧?」 「行!」杜九言道,「你这身份可厉害了,往那一站要人有人要嘴有嘴,厉害。」 路妙笑了起来。 和路妙又说了几句,杜九言和刘嵘勤去书房又聊了西南目前的问题,中午在西南吃的午饭,下午她就和路妙一起去找刘婶。 刘婶一听要办邵阳保障堂,顿时高兴地道:「杜先生,当时听到京城办了,我就觉得邵阳也应该办,只要办我第一个沖在前头。」 「给了我这权利,往后我再看到谁家相公再打人,我第一个不饶他。」 「还有我,我帮你一起。」路妙道,「像京城那样,拔光了衣服游街。」 杜九言笑了起来,道:「成,这个事情一会儿我们去找县太爷说,县太爷同意了,咱们就着手筹办。」 「现在就去吧,」路妙等不及,兴奋地道,「新来的县令我们熟悉,我带你去。」 杜九言就跟着路妙一起去了县衙。 马县令年纪约莫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位于三分笑,说了几句话杜九言就笃定他是个官场老油子,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对于他为什么还是个县令,路妙小声道:「我祖父说,他寒门出身能保住官位至今,已是能力所致。」 马县令一口应了,做的比京城还好,找的房子就在县衙隔壁,几乎要平起平坐。 「杜先生,这事儿您尽管放心包在下官身上,」马县令道,「一准办的妥妥噹噹。」 「至于保障堂做事人的例钱,您找商家,若找不到例钱衙门出,您看可行。」 杜九言觉得马县令看自己的目光,就跟看着鸡腿似的,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她笑着道:「那就有劳大人了,我们争取今天就将所有事都定下来。」 「成,成!您若是回京了,后续的事,您指个人和下官说就行了。就当您在,下官一定全心全意的辅佐。」 这可是杜九言啊,不说她的身份和名头,就说跟着她走的近的官员,哪一个不是鸡犬升天? 前有裘樟,后有吴典寅。尤其是裘樟那老贼,不但贼还贪,居然因为杜九言,一路高升做了三品大员。当年的顶头上峰吴典寅见到他,都要拱手行礼喊一声大人。 要说裘樟有什么本事,那是想一天也想不出的,纯粹是运气好。 他现在有机会了,就一定要巴结好杜九言,不定将来他也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杜九言辞了马县令出来,路妙捂着嘴笑着道:「看到了吧,马县令恨不得跪下来巴结你,你吩咐的事,他恨不得亲自进保障堂坐镇。」 「好人啊。」杜九言感嘆道。 她就喜欢目的明确的人,不管居心如何,只要不拐弯抹角藏着掖着,她都很欣赏。 「走,办事去。」 有了京城保障堂的先例,邵阳的就格外的顺利。 地方找好,定好家私和牌匾,就等择日开门办事。 「开门办事我可能来不及看了,下午刘婶将人找好,我抓紧时间给大家说一说具体的章程。」杜九言道。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两更,原因呢,是我想试试能不能不请假,一次性把大结局放出来,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都是两更。 另外有件事,简介里夫妻打官司的片段,我思来想去还是删除了。按照大纲进程,就在杜九言回京后就要铺这个情节,但我现再写其实就是虐,我不太喜欢虐男女主感情,第三者什么的都不太写。话说回来,写也是能写,但感觉破坏了整体的剧情走向,有一种灌水的嫌疑,还是算了。 我写文不管精彩不精彩,是从来不会去拉长剧情,太难为自己难为你们了,所以,我们一起两更直到大结局甩上来。 最后,说一声抱歉! 735 路上见闻(一) 保障堂的事情,杜九言和刘婶以及路妙列了很详细的章程。 后面开门办事,她就不能再等了,在邵阳留了两日,晚上大家在德庆楼吃饭,她和众人道:「明天早上我们就启程,今天都十九了,再不回去,我们就赶不到年前了。」 「明天就走,那什么时候回来?」焦三问道。 「明年开春,你们都去京城吧,我和王爷可能还要再办一次婚事。」杜九言道,「到时候请大家备好了礼金,早点去。」 董德庆嘴角抖了抖,道:「你和王爷不是成亲了吗?这要再办一次,骗钱的目的,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你问王爷啊。」杜九言看着他道,「王爷决定的事,我也不好干预的,你要是反对呢,明儿和我一起去京,当面和王爷提出反对意见。」 董德庆摸了摸鼻子,道:「苦就苦在,明知道你们骗钱,可我们还只能掏钱。」 「感觉自己特别的傻。」 焦三也跟着点头,「同感。」 「你们要是不服气呢,也可以再成亲一次,我是不会反对的。」杜九言道。 董德庆咳嗽了一声,道:「随便吧,能有机会参加王爷和王妃的婚事,我们与有荣焉。届时一定到场,恭贺新禧。」 「这样才对。」杜九言很满意,笑着和焦三道,「三爷记得早点去。」 焦三颔首,「知道了,一定提前半个月到。」 「喝酒!」杜九言给大家敬酒,又举杯给刘嵘勤,道,「先生不要装作没听见啊。」 刘嵘勤失笑,道:「并没有,而是听的清清楚楚啊。」 「喝酒,喝酒!」刘嵘勤道。 众人哄闹着,一直到半夜才从德庆楼散席,约了明儿一早在城门口送杜九言。 跛子抱着小萝蔔,花子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杜九言挽着陈朗的胳膊,道:「先生,您真不和我们一起去?」 「九言……」陈朗欲言又止,「我那天也和小萝蔔说了,京城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先生怕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商量应对之策。」杜九言道。 陈朗摆了摆手,道:「有的事,说了不如不说。」 他不死,也在等待机会,等着某一天时机成熟了再说。 现在是不是时机成熟了呢?陈朗看着杜九言,她满面自信的笑容,像炙热的阳光,让他心头温暖的同时,又滋养了他的信心,他一笑颔首道:「成,那我就随你一起回去。」 「可不许反悔。」杜九言笑着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陈朗和她击掌,道:「驷马难追。」 「好!」杜九言笑着,和陈朗道,「先生其实顾虑多了些。大隐隐于市,先生伺机等待的机会,不去京城又怎么等得到呢?」 「既然是时机,那一定是转瞬即逝的,所以,先生要在最近的地方,等它出现,拼死抓住。」 陈朗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去京城,在你们身边,等待我要的时机出现。」 「这就对了。」杜九言和小萝蔔还有花子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京城了。」 花子和小萝蔔跳了起来,拍手道:「我们今年终于可以和先生一起过年了。」 「我们一家人团聚喽!」花子兴高采烈。 闹儿和银手都在京城。今年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京城过年了。 「回家收拾东西去。」杜九言吆喝着,「明天我们早点走。」 花子捂着嘴,眼睛骨碌碌转着,小声道:「九姐,你是打算悄悄走吗?」 「离别总是最心酸。」杜九言道,「咱们悄悄地走,给大家留封信就行了。」 跛子问道:「这么多人,你信如何留?」 「仙人自有妙计。」杜九言笑了,负手晃悠着回家去了。晚上大家将东西收拾好装上马车,早上天不亮就整顿了一番,一行人悄摸去了城门,守门的人认识杜九言,提前给她开了门,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邵阳。 等天亮,大家就发现八字墙上贴着一封信,是杜九言留给大家的,说她明年还会回来,请大家多多保重,来年再见。 再回来,或许她就能多在邵阳逗留一段时间了。 「杜先生可真是的,居然悄悄走了。」有人哽咽地喊道。 「她不是说了,怕离别太伤感,看到大家不舍的脸,她也捨不得走。杜先生事情多,不可能一直留在邵阳啊,她是做大事的人。」 「算了,明年杜先生还要回来呢。我们等杜先生回来。」 远处,董德庆哼了一声,和刘嵘勤道:「刘先生,明年我们不去了,都没有拿我们当朋友。」 「董掌柜不想去京城见识一番了?」刘嵘勤问道。 董德庆想想也对,那可是王府,能进去的哪个不是皇亲国戚,哪个不是高官贵人。 他一个做买卖开饭馆的人进去,那就是野鸡飞进了凤凰窝,那是能吹一辈子的。 「那我就委屈一下吧。」董德庆和刘嵘勤道,「明年等她日子定下来,我们一起。」 刘嵘勤拱手,道:「一定要一起的,和董掌柜一起,有酒喝。」 说着走了。 董德庆嘴角抖了抖,和自己的伙计道:「怎么刘先生这么蔫坏的吗?」 「掌柜,这些人谁是简单的人?也就和杜先生在一起吃点亏,换个人,他们谁不是占便宜的那个?」伙计回道。 董德庆想想也对,他也是占了一辈子别人的便宜,可在杜九言这样里,就没占过便宜。 「算了,回去开门做买卖,存钱。」董德庆说着也回去。 八字墙外的人也渐渐散了,邵阳城内再次恢復了平静。五日后,大周第二家女子权益保障堂开门,会长是刘婶,副手则是路妙,下属还领着四位各有本事的妇人。 贊助的商家很多,刘婶她们可挪用的钱第一个就有一百多两。 「……什么?」刘婶站在保障堂门,看着个小姑娘问道,「你爹不让你去学堂,说费钱?」 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擦着眼泪道:「我娘说用她自己的嫁妆供我念书他都不同意。你们不是保障女子权益的吗,能不能帮我管管我爹。」 「走!」刘婶喊道,「姐妹们抄傢伙!」 路妙捧着《周律》,后面的几位婶子则带着钢叉,斧头等打架的武器,跟着小姑娘去她的家。 一路上大家都看着她们,有人喊道:「刘婶您这是要办公了?」 「嗯。往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我们不怕麻烦,就怕你们以为我们怕麻烦而隐忍委屈。」刘婶道。 「什么都别怕,你们后面有大周律法、有杜先生、有我们!」 「好!」女子们笑着应是,牡丹站在楼上喊道,「刘婶,我要是受人欺负了,您能来帮忙吗?」 她说着,掩面咯咯笑了起来。 「只要在可帮的范围内,当然要帮。」刘婶道。 牡丹应是,冲着下面的男人道:「都听到没有啊,以后来我们这里,也不得胡来。」 「否则,拧断你们的腿。」 男人们也是嘿嘿笑着走了,女人则是笑骂着牡丹。 …… 杜九言一行人到开封时,被刘娇拦住去她家中做客,住了一夜。 刘府虽不大,但是却很精緻,典型的书香门第,底蕴厚重。 「果然能进宫的姑娘,家世都不简单啊。」杜九言和钱道安道,「乐姑娘的家世,肯定也不会差的。」 钱道安到觉得,如果按照刘娇的这种家世,他家的情况还真是配不上乐晓妍。 他们高攀了。 在刘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赶路。花子怕大家闷的慌,就笑着道:「我给大家唱一段吧。」 他从马车里探个头出来,笑盈盈地道。 「好啊。」杜九言道,「正愁无聊,胡思乱想呢。」 花子就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吸引的路两边赶路的人不停冲着他们打量着,忽然,有三个人骑着马,从她们身后追了上来,一瞬间和他们平行,但也就是一会儿,就跑到前面去了。 杜九言咦了一声,打量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人膀大腰圆蓄着鬍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虽穿着普通的直裰,但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看到没有。」杜九言指着过去的男人,「还记得吗?」 跛子颔首,「记得。隆安寺给你第一桶金的男子。」 「天下真是小啊。」杜九言歪着头道,「你说,他来去匆匆,干什么呢?」 跛子摇头,「不清楚,我不认识他。」 「还有,」杜九言指着路两边的行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年底,路上的行人格外多?」 跛子打量着路边的人,有的破衣烂衫有的则是拖家带口,都朝着一个方向赶路。 「这个方向,都是要往京城去的?」跛子凝眉。 杜九言颔首,「应该是了。」 736 兄弟之情(二) 「你又赖棋是吧。」桂王和九江王两个人,在宁王的床边架着棋盘,桂王夺了一颗黑子丢在自己棋篓里,「这颗我吃了。」 九江王哭笑不得,指着他道:「到底是谁赖皮?」 「明明就是你偷偷落子,吃了我好几颗。」九江王找宁王,「你说,我们到底是谁在赖皮。」 宁王目光直直的看着帐子顶,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反正没什么反应,四仰八叉的躺着,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肯定同意我。」桂王道,「这一局我赢了。我就说你下不过我。」 九江王揉了揉额头,道:「现在我算是知道,原来你能赢我,不是靠真本事,而是暗中做小动作。」 「我什么时候做小动作了,说话要拿出证据来。」桂王靠在椅子上,一副不认帐的样子。 九江王摆手,「行,我说不过你,算你赢了好吗?」 「就是我赢了,说什么算我赢了。」桂王道,「你还记得父皇在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对他一个?」 九江王哈哈笑了,点头道:「是啊,那一次我负责转移父皇的注意力,你负责偷棋。父皇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点破,还让我们赢了两局。」 「那天晚上,我被父皇打了一顿。」桂王摸了摸鼻子,道,「他说我偷鸡摸狗,不学好。」 九江王一怔,问道:「为何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桂王在那天被先帝打了。 「打都打了,有什么好告诉你的,没面子。」桂王道。 「我们商量好的,我也有责任,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九江王道。 桂王哼哼了两声,道:「我赵鼎会做这种事?」 九江王笑容渐渐收了,隔着棋盘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颔首道:「我们的墨兮,向来最重兄弟情。」 「那是。」桂王道。 九江王不由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有一回,你和我还有怀王一起,在西五所烤肉把房子点着了,你让我们都跑了,后来你说没事,躲过了一劫……你是不是也撒谎了?」 「嗯。我被父皇罚了两个月的例钱,还脱了裤子打了一顿。」桂王道,「要不是我要求,他就把我拉到后宫当着众人的面打了。」 九江王鼻尖微酸。三个人里面他是哥哥,可是出了事,却都是桂王帮他顶着的。 因为他母妃告诉他,桂王是嫡子,又得父皇喜爱,所以就算犯了错也不会受到严苛责罚,顶多骂一顿就好了。可是他们就不一样了,又是哥哥,还是庶出,所以要乖巧懂事稳重点,否则会引起父皇的厌恶,封一块贫瘠之地,一生都辛苦贫困。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觉得桂王是冤大头,什么错都能推给他,而桂王也从来不对他们说不。 这些年,他以为当时很小的桂王都已经不记得,没有想到,他都记得。 「所以,事后偷偷出宫玩儿,你说自己没有钱,缠着我们骗钱?」九江王问道。 桂王颔首,「那是肯定的,我没钱是因为你们,你们的钱当然要分给我花。」 「墨兮,」九江王说不下去了,心头酸软,「你没有生我们的气吗?」 桂王摆手,道:「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宁王闹腾,怀王沉闷乖巧,你稳重懂事,安山王憨傻愚钝都是迫不得已。」 「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可计较的。」 墨兮不是任性也不是傻,他是什么都知道,而有意维护他们。 「是哥哥们对你不够好。」九江王道。 「你们对我也很好,我没钱花了你们也从来不吝啬。」桂王道,「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 九江王笑了,点了点头道:「那倒是。后来我去封地,一旦吃着什么好吃的东西,还时常会想到你。」 桂王看向宁王,宁王手指动了动,他给宁王盖了被子,道:「他也被我骗了很多钱,可每次还乐颠颠地给我骗。」 其实,大家都在装傻子。 「王爷该吃药了。」茅道士从门外进来,端着药丸,塞宁王嘴里,又给他餵了水,宁王吞了药但一半的水,却顺着嘴角流下来。 九江王问道:「这药还要吃多久?」 「毒要一点一点排干净。」茅道士道:「预计至少要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宁王爷还口不能言,目不识人,那就不用再吃了。」 「希望有几成?」 茅道士摇了摇头,「说不好又几成,就看宁王爷的运气了。毒性没有深伤脑子,还是有可能完全恢復的。」 九江王点了点头。 「二位王爷,今晚可要在这里留晚膳?」喜公公笑着进来问道。 自从他们王爷受伤,二位王爷常常来作伴,都说皇家无真情,依他看,二位王爷对他们王爷,可是实打实的兄弟情啊。 「在这里吃吧。」九江王问桂王,桂王点了点头,「嗯!」 喜公公笑着应了,「那奴婢这就去吩咐准备晚膳。」 夜色渐深,怀柔的山里北风唿啸,有的地方雪还没有化开,落着一块的银白一块的深黑,有人影子飞快地跑动着,穿梭在林子里,径直跑到山腹的位置,跳下山沟,停留在古墓前面,左右看看没有人,迅速用石头敲响了墓门,塞了一张纸在缝隙里,随即又折返消失在山林间。 等那人一走,从林间的树梢上跳下来个黑衣人,将夹在缝隙里的信取走,也迅速消失在林间。 …… 小萝蔔趴在陈朗的身上昏昏沉沉地睡着,陈朗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花子道:「你问问你九哥,还有多久到?」 花子应是,趴在窗口问道:「九哥,还有多久到家?」 「半个时辰,小萝蔔还烧着吗?」 花子点头,道:「额头还滚烫的。」 「那我们走快点。」杜九言催着马。前两天下雪,小萝蔔一高兴,和花子在雪地里打滚,闹的一身的汗冻着了,晚上就开始发烧,中间停下来看过大夫吃了药,他们停了一天,可一直在客栈也休息不好,就一早起来往京城赶。 等回去好好休息两日应该就没事了。 陈朗给小萝蔔餵了点水,又掀了一点车帘,车外的景色对他来说都不陌生,一别十多年,再回来却已是物是人非。 他嘆了口气,靠在车壁上,视线朝很远的地方投去。跛子赶着车,回头看着他,问道:「先生忐忑不安?」 「有点。」陈朗道,「给我个面纱,我裹着脸吧。」 跛子颔首,从怀里拿了个黑色的面巾出来,陈朗折好将半边脸裹起来,露出一双眼睛,问花子道:「这样认得出我吗?」 「我肯定认识的。」花子笑嘻嘻地道,「先生就是露出一双手,我也认识的。不过不熟悉先生的人,肯定就不认识了。」 陈朗无奈而笑,道:「一会儿马车进了王府,我就不出来了,总归好点。」 「王府里有谢公公。您认识谢公公吗?」花子问道。 陈朗点头,道:「认识的,但并没有深交。当年他在坤宁宫当差,只有两次去找桂王爷,见到过我。」 「如今我这般模样,苍老又毁了原先的容貌,应该认不出了吧?」 …… 九江王府中,桂王和九江王在宴席室里喝酒。九江王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道:「天气阴沉下来了,看样子要下雪了。」 「嗯。」桂王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酒壶,淡淡地道:「今年的雪不多,明年的收成可能不太好。」 九江王回头看着他问道:「还有这样的说法吗?要开春了,现在再下雪就是瑞雪了啊。」 「希望能好吧。」桂王道,「要过年了,却感觉不到年味啊,我记得小时候就盼望着过年。」 九江王给他倒酒,桂王一口饮尽,闭着眼睛眉头微蹙,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和烦躁。 「是啊,还是小时候比较好。」九江王道。 桂王忽然睁开眼看着他,问道:「三哥,你没有话和我说吗?」 「怎么?」九江王面色一瞬间微变,又迅速恢復,扬眉道,「你是有话要问我?我倒是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桂王起身,执壶给九江王倒满了酒,又给他倒满了酒,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赤子之心,善良真挚!」九江王道。 「我傻吗?」桂王问道。 「不傻。相反,你是我们兄弟里最聪明的那个,若非你心太纯善……」九江王说了一半,其实,他们都懂,因为桂王最小,所有人都宠爱着他,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他不需要去感受不如意和黑暗,所以,他的纯真一直都保持着,从未磨灭。 「嗯,我心底很纯善。若不然我小时候早就死过很多次了。」桂王道。 九江王一惊,不解地看着他。 「有人在我小的时候就要杀我。我认为是你们其中某一人的外家。」桂王看着九江王,「我一次次的避开险境,我拼命地对你们好,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在某个哥哥的手中。」 「三哥。」桂王问道,「你没有话和我说吗?」 九江王紧紧抓着杯子,指尖冰凉发抖。 「从九言离开到今天,我在你这里住了四十六天,我等了你四十六天。」桂王道,「还有十三天就过年了,我不想把这件事再带到新年里。」 九江王放了杯子,盯着桂王语气冷静,「墨兮,你……什么意思。」 「我没耐心了。」桂王道。 九江王紧紧蹙着眉头,正要说话,忽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道:「王爷,酒来了。」 ------题外话------ 月底了,记得清空月票啊,么么哒! 李小姐昨天开启了寒假班模式,我带着电脑坐教室最后面码字,她在前面上课。 回来和我闹,说她命好苦,哈哈。 737 抓一蟊贼(一) 马车进城,杜九言隔着车问陈朗,「先生,您还好吗?」 「我挺好的。」陈朗淡淡地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杜九言嗯了一声,回道:「马车直接进王府,您下车后可以一直留在王府,等您准备好出来走动的时候,再走动。」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陈朗应了。 马车徐徐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每到年底,街上的行人会少许多,车马很顺利地进了王府,陈朗将小萝蔔抱给跛子,他从车上下来。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谢桦笑着迎着上来,又看到小萝蔔,「小公子这是生病了吗,要不要请太医来?」 杜九言颔首,「有点发烧了,劳驾你请个太医来。」 谢桦忙回头吩咐了小内侍去请太医,又担忧地看着小萝蔔,「这小脸红扑扑的,烧的可不轻啊。」 「快抱进去,要不然吹着凉风了,病情会加重。」谢桦道。 院子里,乐晓妍和王蕊几个人都迎了出来,乐晓妍还没来得及回去,见着钱道安脸一红,和大家行了礼,就紧张地跟着跛子一起,去照顾小萝蔔。 谢桦一一问过好,视线一顿落在陈朗身上,愣了一下,「这位先生是……」 「陈先生。」杜九言给谢桦介绍,「这一次从邵阳来,要在京城过年。」 谢桦忙行礼,打量着陈朗。 陈朗没有包着脸,在王府里面他要还需要包着脸就太辛苦了,更何况,这里的人都是桂王的人,他也放心。 「啊……」谢桦道,「您是陈大人,陈怀安陈大人吧。」 「您没有死?」谢桦一脸惊讶,「这、这……」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清楚自己的感受。毕竟陈朗失踪十多年了,音讯全无,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没有想到,今天居然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脸上的疤让他楞了一下,当年的陈朗可是有名的既俊俏又有才气的青年才俊。 「多年不见,公公可好?」陈朗无奈,回礼问道。 确认了真的是陈怀安,谢桦更加的感慨,笑着道:「杂家没什么好不好的,一直都是这样。倒是陈大人,真是让杂家惊了一跳呢。」 「大人这几年一直在京城,还是在邵阳?都和王妃在一起吗?」谢桦说完又想起来,陈朗失踪的念头比杜九言失踪的时间要长。 陈朗回道:「走了不少的地方,最后在邵阳安定下来。」 「还真的认识啊,」杜九言笑着和谢桦道,「先生有些难言之隐,他回来的事,还请公公暂时保密。」 谢桦明白,当年先帝去世,新帝登基,作为曾经的太子的先生之一,定然是要得到重用的,若不然也没有翰林院是内阁储备之说了。可是谁没有想到,陈怀安却失踪了。 这其中一定是难言之隐,不得对外人道之处,否则,他也不可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一定,一定。」谢桦道,「奴婢断不会说出去的。」 杜九言颔首,陪着陈朗一起往内院去,她接着问道:「太后娘娘近日可好,你去过宫里吗?」 「奴婢去过一次,不过没进坤宁宫。倒是钱嬷嬷隔着门说了几句话,太后娘娘应该还好。」谢桦道。 杜九言放了心,她还真怕太后气坏了身体,「王爷呢,怎么没看到王爷?」 「您一走,王爷就去九江王府住了。」谢桦道,「估摸着还不知道你们今天就回来。」 原来住到九江王府去了,杜九言准备一会儿直接去九江王府找他去。 「你帮先生安排个住处吧,要是没有合适的院子,就先住在宋吉艺的院子里。」杜九言道,「房间收拾出来。」 谢桦道:「有院子的,不过可能要劳驾先生住在外院了。」 「那就外院。」陈朗笑着道,「我先去看小萝蔔,等太医来看过再说。」 谢桦就道:「那杂家先吩咐人给先生收拾房间。」他说着,折道去吩咐事情。 陈朗去了主院的暖阁。 大家都在看小萝蔔,杜九言就先回房里,她要将另外一枚戒子找出来。 刚过院子,忽然就看到一个蒙面的男人,从房间里出来,她一怔对方也是一愣,随即她喊道:「蟊贼?大白天的胆子不小啊。」 她说着,抄起院墙边的门栓就沖了上去。 于此同时,跛子也听到动静,从正院跳了过来。 「白天来王府偷东西!」杜九言抄起门栓,挥了过去,对方脚尖点地,拔起而起沖向屋顶,她门栓落空随即头面一转点在地上,人已借力顺势蹬在围墙,跳上了屋顶。 对方似乎很诧异她的身手居然这么灵活,在屋顶愣了一下,就这一下,杜九言的已乘势而上,门栓打在他腿上。 他疼的膝盖一抖,忍着痛转身就跑,不等抬脚,已被人揪住衣领,从屋顶丢了下去。 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跛子拉住杜九言,凝眉打量她,杜九言摇头,道,「我没事,先去看看是谁,大白天居然来我房里偷东西。」 两个人跳下来,对方倒在地上,似乎是伤着腰了,瞪着眼睛戒备地看着他们。 跛子上前拆开面罩。 「长安!」杜九言惊讶地道,「你、帮申道儒来偷扇子?」 长安抿着唇,道:「我是来偷东西,但和申先生无关。」 「申道儒还没死?」杜九言问道。 长安怒道:「先生身体硬朗,你说这种话简直卑鄙。」 「他就这么想要扇子吗?」杜九言蹲下来看着长安,「他人在哪里,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吗?」 长安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随便。」 「你是他随从,你偷东西衙门第一个要问的就是他,你不告诉我的,我也能立刻知道。」杜九言问道,「他人在哪里,我今天很有兴致,准备带着扇子去会会他。」 长安打量着她,问道:「你愿意将扇子让给先生?」 「扇子我用过了,对于我来说除了具备纪念意义,其他的已经没有了。」杜九言问道,「我现在比较好奇申道儒要它做什么,让给理由合适,我愿意赠给他。」 「不过,这把扇子能用两次吗?」 长安道:「扇子是先生的执念,只要得到了扇子,他达成了对故人的承诺,就可以了。」 「求求你杜先生。」长安摔着腰了,红着眼睛道,「求你将扇子让给先生,我愿意把这条命给你。」 杜九言撇嘴,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又不能吃不能喝的。」话落,她看向跛子,「先将人捆了,等太医来了确定小萝蔔没事,我们去看申道儒?」 「太医来了。」跛子听力好,「我在这里,你去看看。」 杜九言颔首,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和跛子道:「太医说就是寒邪入侵,开了药还给他扎了两针,说好好休息暖着点,两三天就能好。」 「那就好。」跛子将长安翻过来,摸了他的腰轻轻一摁。腰虽还疼但长安已经能动了,他强撑着起来,问道,「先生身体不好,你们……你们如果真的要去,求你们不要刺激先生。」 「士可杀不可辱,先生已经输了,你们要是再赶尽杀绝,就太不仁义了。」长安道。 杜九言颔首,回房取了扇子,「走吧。」 长安不确定地看着她。 「走啊。」杜九言指了指外面,「要我背着你?」 长安摆着手,「不、不用,我能走。」 三个人从王府的角门出去,绕着巷子去了申道儒住的院子。 果然还是早前在袁义家不远的地方。 院子不大,收拾的还算干净,但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长安推开卧室的门,喊道:「先生。」 「回来了。」申道儒躺在床上,药碗放在床头,「你干什么去了,受伤了?」 他说完,杜九言和跛子进来,他一愣顿时变了面色,喝道:「杜九言!」 「你来干什么?」 杜九言打量着申道儒,以前的他年纪虽也很大,但道貌岸然气质舒朗,现在的他头髮花白,神色憔悴,就是一位日落西山的失意老者,病态又颓废。 「长安去王府偷扇子,正好被我撞见了。」杜九言和跛子自己端了凳子坐下来,「他运气实在不好,前些天我不在家他不去,今日我回来了,他偏偏去了。」 长安低声道:「前几天不去,是因为王府有韩当几个人轮流值守,今日去,是因为……他们今天都出门了。」 「原来如此。」杜九言还不知道,韩当三个人都出去了,「那还是你运气不好啊。」 长安垂着头不说话。 「你来兴师问罪?」申道儒不想让自己在杜九言面前太狼狈,就强撑着坐起来,盯着杜九言道,「他偷扇子是我指使的,你要追责就沖我来吧。」 「落魄后,你反而有担当了啊。」杜九言稀奇地道。 申道儒哼了一声。 杜九言抖开扇子在手里摇着,含笑道:「这把扇子对于现在的我的来说,只有收藏和纪念的价值。」 「申先生你要是这么想要,其实我也不是不给。」 申道儒目光微亮,又戒备地看着她,问道:「你有条件?」 「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你要这扇子,目的是什么?」 738 信守诺言(二) 九江王看了一眼小厮,小厮也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随即,小厮将酒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九江王盯着桌上的酒壶,忽然拿起来给桂王倒酒,道:「你今天怎么了,一改常态变的这么多愁善感。」 「什么事非要我说,什么事又不能带到明年?」九江王呵呵笑着,道:「你不会是要和我清算小时候的帐吧。那些事三哥都记着呢,不会忘记的。」 「不但不会忘记,还会时刻记着你的好,但凡你有求我必应。」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桂王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将我的舅舅关进宗人府?」 九江王一怔,问道:「不是因为靖宁侯害了父皇和安山王以及怀王?还另有别的原因?」 「是有人害,但不是靖宁侯。」桂王紧紧盯着九江王,「我将他关起来,并不是我认为他是兇手,而是我在等你出来。」 「所以,这四十六天,我一直在等你一句话。」桂王道。 九江王垂着眼眸,将杯中的酒喝完了,又用自己面前的旧酒壶倒满,他闭上眼睛沉沉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这些东西呢?」桂王放了东西在桌子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不认识?」 九江王目光阴冷地盯着桌子上的东西。 「喝酒,」他顾左右而言他,指着面前的酒杯,道,「喝完这杯酒,我告诉你。」 桂王深看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吧。」桂王自己给自己续了一杯,接着喝完,「够不够?」 九江王盯着桂王的脸,视线落在他的酒盅上,凝眉道:「够了!」 「足够了。」九江王一口饮尽杯中酒,忽然大笑起来。 …… 申道儒看着杜九言不说话。 「你考虑一下吧。」杜九言说着,靠在椅子上,等着申道儒说话。 申道儒忽然收回了目光,垂眸低声道:「当年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有个人帮过我,是她的推举,帮助我在燕京讼行站稳脚跟,也是因为这一次,我在后来做上会长。」 「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顿了顿,申道儒又道:「至于是谁,我不想告诉你。就算拿不到扇子,我也不能恩将仇报害了她。」 「你话到这个份上,说不说其实区别不大。」杜九言扬眉道。 申道儒面色微变,紧张地看着她。 「能推举你的人,放眼大周也没有几个,而你听你的语气,对方应该是个女子,那范围就更加的小了。」杜九言想了想,「还需要你用这把扇子保她的命,以备不时之需。」 「那这范围就更小了。」杜九言道。 申道儒戒备地看着她,冷声道:「你、你不要胡说。」 「是个女子,那应该是后宫的女人。你当会长有十二年了吧?比这时间更早点,那就不会是现在后宫的女人们,那就是先帝了。」 「先帝身边的女人,还需要你保命的,那总不可能是太后娘娘。如果是太后娘娘你不该对我这个态度,那就只有可能当时的各位贵妃贵人了,但是至今还需要你运筹帷幄帮忙的,那应该是如今的几位太妃。可现在的王爷们死的伤的伤,而你却并没有因此着急要扇子救他们。」 「那只能说明,你这把扇子要的迫切的原因,是因为你要死了,而不是对方的急需。」 「就目前来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宁王爷和九江王。可这两位王爷中,宁王的生母韩太妃还活着,而九江王的生母季太妃已经薨世,所以,我更确信是九江王了。」 「毕竟,如果对方还在世上,你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申道儒目光闪烁。 「当年,是季太妃推举你在燕京落脚,而她临死前告诉你,让你找到先帝的这把扇子,为将来某一日九江王挡去一劫,是这样吧?」 「你为了报答她的知遇之恩,所以执念难消,一心想要得到扇子。」 申道儒没有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话,杜九言就像扯线头似的,将剩下的他不曾说出来的部分,全部推算了出来。 「你确实厉害,令我刮目相看。」申道儒道,「有时候我常想,在我老的时候遇到你,也许就是我命定的劫数。」 「不得不相信,这世上不管什么事,都有天分一说。」 他做了一辈子讼师,而杜九言不过几年,他却让她压的抬不起头来,一败涂地再难翻身。 「季太妃当年就知道,九江王在未来的某一天,需要扇子保命?」杜九言凝眉看着他,「她做了什么事,还是九江王做了什么事?」 申道儒道:「我并不知道。我和她并不熟悉,这一生只见过一面而已。」 「具体的事她也不会告诉我,而我也没有和九江王私下里联繫过。」 杜九言觉得奇怪,「来来来,我们一起推算一下。」 申道儒神色微怔,很怕她再继续说下去。 「您做会长是哪一年?」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回道:「天化二十四年。」 「季太妃和您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申道儒没有说话。 「她是天化二十年去薨逝的。」杜九言起身走了一圈,看着申道儒,「天化二十年的时候,九江王才十三岁。不曾听说过九江王有什么大事。」 「也没有听说过季太妃做过什么大事。给先帝下毒?她的时间也不对。」杜九言念叨着。 申道儒却吓了一跳,问道:「你说什么,给先帝下毒?」 「此事是机密,你别说出去。先生驾崩是有人下毒的。」杜九言神秘地道。 申道儒骇然失色,脱口道:「这种事你不要乱说,先帝怎么可能被人下毒?」 「是青岩散人。」杜九言将青岩散人的事告诉他。 申道儒知道青岩散人,但并没有交集,他好半天才回神,不敢置信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不会有假。」杜九言道。 申道儒在思考,靠在床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杜九言也知道,他也在想季太妃为什么要嘱託他找到这把扇子,给九江王留一条生路。 「季太妃如此未雨绸缪,是为什么呢?」杜九言若有所思,她看向跛子。 「一位外家势力雄厚的王爷,有什么罪名,会需要一把具有免死的扇子?」杜九言道。 跛子回道:「如同安山王和怀王那样?」 「可那时候,九江王才十三岁啊。」杜九言道,「他能做什么?」 跛子颔首。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件事不是九江王做的,而是有人在给他铺路,比如,此人给九江王铺了一条造反的路。」 跛子贊同地点了头,道:「有这个可能。」 「不可能。」申道儒看向杜九言,「承德侯府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早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已。」 「九江王不可能不知道。」申道儒道。 杜九言扬眉,道:「那申先生认为,九江王会在什么境地下,需要这把扇子免死呢?」 「我不知道。」申道儒并不想深究,他只想完成对季太妃的承诺,达成了心愿就好了。 至于别的事,不是他要思考的。 「给你。」杜九言将扇子给申道儒,「给你留个纪念。」 申道儒不敢置信地看着杜九言,「你、真的给我?」 「我本来也没有很想要。」杜九言道,「当年你要是大大方方来问我,我也是会给你的。对我来说没有用处的东西,我留在身边也不过是招惹麻烦而已。」 实际上,她也确实因为扇子招惹到麻烦了。 「你……」申道儒接过扇子,目光一直打量着杜九言,「你确定?这可是祖师爷的扇子?」 杜九言摆了摆手,道:「给你了,一把扇子而已。」 「呵!」申道儒忽然笑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想到就这么简单的到了他手中,他看着杜九言,哈哈大笑,「你在嘲笑老夫吗?」 杜九言点头,道:「是有点。」 申道儒抱着扇子笑着倒在床上,这几年,他所作所为忽然就成为了一个笑话。 长安想去安慰,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杜九言,」申道儒看着杜九言,「你和桂王爷在查九江王对不对?」 杜九言颔首。 「你有证据吗?」他问道。 杜九言将手里的两枚戒子给他看。 申道儒脸色微变,忽然坐了起来,盯着那两枚戒子,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你也有?」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东西,和杜九言手里的戒子一模一样。 杜九言笑了,扬眉道:「季太妃给你的?」 「是。」申道儒苦笑着颔首,道:「信物。」 杜九言歪着头,心里有什么飞快地划过,她转头看向跛子,凝眉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你想说季太妃?」跛子问道。 杜九言走过来,道:「是季太妃没有假,我的意思是,季太妃她做了什么?」 一个被困在宫里的女人,她能为了她的儿子做事吗? 布局,怎么布局呢? 仿佛有什么冲出了瓶口,下一刻她就能想明白了。 739 一场大火(一) 「还有一件事。」申道儒和杜九言道,「我见到季太妃的那次,是她去世前一个月。」 杜九言微怔,看着申道儒。 「她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一直生病,气色不好。」申道儒道,「她来燕京讼行,我们隔着帘子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她说她要死了,希望我能帮她找到这把扇子,等将来九江王重罪加身之时,能用这把扇子救他一命。」 「她说完这些,留下了这枚戒子就走了。」申道儒的道,「一个月后,我就听到了她病逝的消息。」 申道儒说完看向杜九言,问道:「你说,九江王即将重罪加身?」 「是!」杜九言道。 「我到底食言了。」申道儒靠在床头,「不过,我还是要试试,毕竟我答应过故人,将来去了,没有颜面对她。」 杜九言没有说话,她现在有很多疑问。 跛子忽然站起来打开了门,大家都看着他,长安更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跛子在门口,和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说话,两人小声说了几句,男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院子里。 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长安目瞪口呆,杜九言如果真的想要杀他们,真的是易如反掌。 「怎么了?」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看向她,道:「九江王府起火了。」 「起火了?」杜九言惊愕地道,「桂王还在九江王府?」 跛子点了点头。 「走!」杜九言心头一跳,感觉非常不好,话音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跛子也跟着出去。 申道儒顿时坐直了,盯着门口喊道:「长……长安,拿着扇子快去。」 「快!」 长安也跟着跑出去。 九江王府不是阖府全起火,而是主院里起火了。 杜九言心头突突地跳动,推开门口挡道的人,冲进了王府里。 「小妖精不会这么傻吧?」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道:「不会。」 两人进了王府,火势已经蹿的很高,猩红的火舌在屋顶跳动着,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将整个院子吞噬入腹。 「王爷呢?」杜九言拉住了九江王府里的一个小内侍,小内侍六神无主地指着火场里,道:「在、在里面。」 杜九言眼皮子直跳,问道:「我问桂王,桂王爷!」 「也在里面。」小内侍跪下来,道,「两位王爷都在里面。」 杜九言眼前一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魂飞魄散,她不敢置信再问一次,「你说什么,说清楚。」 「两个王爷本来在屋里宴席室里喝酒的,火……火就从宴席室里烧出来的。」 「两位王爷没有出来,一个人都没有出来。」 小内侍磕的头破血流不敢停下来。 「不可能!」杜九言回头抓着的脖子的手,嗤笑道,「他说桂王在里面没出来,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出来。」 跛子回握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在微微发颤。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杜九言,慌乱无措没有半分平日的镇定从容。 「我进去找找。」跛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要进院子,杜九言目光一清,骇了一跳道,「你怎么进去?这火这么大。」 腾腾的火仿佛能烧着头顶的云层,站在旁边就跟架在火烧烤一样。 跛子回头看她一眼,道:「没关系。」 他说着,接过来旁人手里的水桶,兜头淋在身上。 「不行。」杜九言拉着他,「都没有弄清楚状况,就这么冲进去。王爷又不是傻子,没有理由在里面不出来。」 跛子蹙眉道:「要是他中了迷药呢?」 杜九言目瞪口呆。 跛子知道她乱了分寸了,所以提醒她,「如果不是中毒,他怎么可能不出来。」 「我去!」杜九言淋湿了自己,「你在外面接应我。」 救桂王,她没有理由让跛子涉险。 她救桂王是因为爱情,就算死了也是和桂王在一起,可跛子如果有三长两短,她和桂王就算活下来,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九言!」跛子拉住他。 「别啰嗦,来不及了。」杜九言推开跛子,朝火场沖了进去,不等她多走两步,内卫的人沖了进来,他们披着湿透的被子,喊道,「让开。」 杜九言被他们撞开。 六个人冲进了宴席室里。 屋顶已是摇摇欲坠,仿佛再多烧一刻,就要塌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起火。」赵煜进来了,一身龙袍满身的怒气,「人呢,都死了吗?」 太后也从外面进来,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火势,一脸的惊恐和绝望,紧紧握着钱嬷嬷的手,道:「他们说墨兮在里面?」 「不会的,我们王爷多聪明,怎么可能起火也不晓得出来。」钱嬷嬷哭着道。 太后喃喃地道:「要、要是他出不来呢?」 钱嬷嬷腿一软,差点拉着太后一起摔在地上。 「王爷!」秦太夫人和季夏楠也赶了过来,她扶着门框嚎啕大哭,「王爷!」 「快去救王爷啊,进去啊!」 「太夫人,已经有人进去了。」 院子里一片嘈杂。 安国公也急匆匆地来了,打量了一周,到赵煜身边,道:「圣上,这里危险,不如先去院子外面等。」 「院子里人太多,救火的人进出也不方便。」 「九江王和墨兮都在里面。」赵煜不敢相信桂王会在里面,他由安国公扶着出来,院子里的人也都跟着出来,只留下打水扑火的人。 杜九言紧张地看着火场。 「你站好了。」跛子和她道,「我进去。」 杜九言拉着他,跛子道:「他们的方法很好,我也用棉被,一定将桂王带出来。」 「你小心点。」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接了个湿的被子,顶着被子冲进了火里。 杜九言也跟着要进去,一把被钱嬷嬷拉住,她道:「那么多人在里面,您在外面等就好了。」 「我、」杜九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浑身湿漉漉的,抱着头蹲下来。活了两辈子,她自认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但今天她无法冷静下来,让自己理智一点。 「王妃,」钱嬷嬷道,「王爷一定没事的,肯定没事。」 杜九言点头,看着房间里,喃喃地道:「房间就那么小,怎么还没有找到人。」 她焦虑、心慌,两腿发软,坐在地上视线紧紧锁在房间的出口。 忽然,有两个人从火光里沖了出来。 杜九言就看到他们抱着一个黑乎乎直条条的东西沖了出来,她蹭地一下站起来,院子外面也响起秦太夫人的惊叫声,喊道:「这是什么?」 两个裹着被子冲进去的内卫将他们抬出来的东西放在院外的地上。 「这、这什么?」秦太夫人惊叫地喊道。 大家都沉默地围着烧焦的东西站着,没有人说话。 这个形状,就是个烧焦的变形的已经完全辨认不出容貌和身形的「人」。 「是谁?」太后沉着声音问道。 两个内卫回道:「不、不知道是谁,里面还有个人。」 杜九言站在院门口没有过去,她绝对相信那不是桂王,所以她连看都不想看。转过头,就冲着火场而去,不等她上台阶,火场里又冲出来两个人,两个人空着手,大家的心提到嗓子眼,甚至不想再看到他们再抬出一具烧焦的人出来。 「人呢?」杜九言喝问道。 两个人将被子丢在一边,指着里面,「出、出来了。」 杜九言朝里面看去,就看到跛子背着个人从里面沖里面沖了出来,被子盖在那个人身上,她看不到脸,但是这双拖着地的腿,立刻就昭示了他的身份。 「王爷!」杜九言上去,扶住了跛子的胳膊。 跛子道:「快走,房子要倒。」 「都出去!」杜九言吆喝着喊道,「走!」 大家冲出了院子。 身后的正院轰然坍塌了,火星四溅。 杜九言将桂王身上的被子铺在地上,跛子将他放下来。 等看清他,她不由长长松了口气。除了衣服被烧了几处,他周身完好没有伤处。 像是被抽掉了力气,她双腿一软跌坐下来。 「墨兮!」赵煜和太后以及钱嬷嬷上前,抱着喊着,赵煜冲着薛按道,「水拿来。」 薛按早就准备好了,忙端着脸盆和湿的帕子给桂王擦脸。 「墨兮,」太后掉了眼泪,抓着桂王的手,喊道,「墨兮你醒醒啊。」 桂王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无论怎么喊他都无知无觉,太后喊了好几声,和赵煜对视一眼,她颤抖着手去探桂王的鼻息。 杜九言愕然地看着太后的动作,耳朵像是失去听觉,只有太后的手势和动作,听不到任何声音。 740 昏迷不醒(二) 「有气!」太后虚脱地由钱嬷嬷扶着,喊道,「先找地方安顿了,找太医来。」 杜九言看着桂王苍白的脸,长长的松了口气,「可能是被熏晕了。」 有内卫上来,将桂王抬起来去外院。 四周的声音一点一点恢復,杜九言慢慢的恢復了知觉,她转头去看跛子,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被烫的破了皮,她道:「你受伤了?」 「没事。」跛子摊开来给她看,又递了个帕子给她,「帮我包起来就好了。」 他整个左手的手心的皮被烫的捲缩了,露出猩红的肉,她顿时红了眼睛,道:「太医马上到了,让他们帮你上药包扎。」 「那就等会儿。」跛子不在意,将手背在身后,「不着急。」 杜九言还想说什么,秦太夫人从晕倒中醒过来,再次惊叫一声,「怎么不救人了,房子倒了?」 「九江王呢?」 「我问你们话呢,」秦太夫人抓着内卫,也不管是谁,就扇了一巴掌,「救人啊,快给我进去。」 内卫垂着头回道:「里面没有……没有人了,我们来回找了几遍,肯定没有人。」 据王府的内侍说,整个主院里,就只有九江王和桂王在。 他们连伺候的人都没有留,所以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起火,而两位王爷又为什么没有出来。 「放屁!」秦太夫人道,「九江王没有出来呢。」 「桂王出来了,九江王还没有出来,你们都瞎了是不是。」 「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桂王是王爷,九江王也是王爷啊!」 「圣上,」秦太夫人看着赵煜,「让你们进去救人,您可不能这么偏心,将桂王救出来了,就不管九江王了。」 「他们可都是你的弟弟,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赵煜脸沉如水,他盯着地上烧焦的尸体,沉声道:「太夫人,里面没有人了。」 「不可能!」秦太夫人跳了起来,指着赵煜道,「不可能。你太偏心了。」 她说了一半,安国公怒道:「你住口,圣上已经说过了,里面没有人了。」 「去请仵作来。」安国公和身边的人道。 秦太夫人不敢置信,低头去看那具烧焦的尸体,根本看不出来是谁,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了,她忽然蹲下来,抓着那具尸体去看他的左手。 「手指都烧没有了。」安国公去扶着她,「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桂王出来了,那……」 「你想开点。」安国公语气沉痛地道。 秦太夫人抓着尸体的手,转向安国公,语气像是一把钢刀,直挺挺地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冷静点。」安国公抓着她的手,道:「等仵作来了再说。」 秦太夫人道:「九江王死了!」 「他死了!」 「我怎么平静?!」秦太夫人喊道,「他是季蓉的孩子,他是长清,他是季蓉的孩子啊!」 安国公颔首,抱着自己的亲妹妹,颔首道:「我知道,他是蓉蓉的孩子,是我们看着他长大的,如掌中宝宠爱着长大的长清。」 「哥!」秦太夫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怎么可能死,不可能死的。」 杜九言并没有去看桂王。桂王那边有太后照顾着,她很放心。 她想知道,这具尸体是不是九江王的。 裴盈急匆匆地进来,她的身后是刁大。 安国公将秦太夫人扶到一边,刁大和裴盈验尸。 过了一会儿,刁大道:「死者是被火烧死的,由于周身被烧毁的程度太深,暂时没有办法分辨是谁。」 他说着,退站在一边。 「看不出来,那就表示不是九江王?」季夏楠问道。 刁大拱手道:「侯爷赎罪,小人无法轻易下定论。」 季夏楠撇过头去,用袖子抹着眼泪。 「长清!」秦太夫人靠在安国公怀里大哭着,一口气没提上来,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安国公喊她身边的婆子,低声吩咐道:「先将你们太夫人带到外院找个房间歇着。」 秦太夫人被带出去。 季夏楠在一边哭着。 赵煜半跪在尸体身边,脸色发白地想去触碰,又颤抖着收了回来,低声喊了一句,「老三!」 「圣上节哀,」安国公嘆气道,「当下,是查清楚这火是如何起的,为何两位王爷一个都没有出来。」 赵煜被安国公提醒,脸色正了正,道:「国公爷说的对,朕一定要查清楚,这把火到底是怎么起的。」 他转头看向杜九言,道:「九言,此事你可有信心查清楚?」 「现在能办这件事,朕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 杜九言拱手,道:「学生尽力!」 「好,好!」赵煜道,「朕等你的消息。」 杜九言的心里也压了一块石头,那两枚戒子还在她怀里,她还没有来得及质问九江王,她还有很多疑问要和他对峙。 没想到,等到的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我去看桂王爷。」杜九言吩咐内卫,「先让人将四周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间正院烧干净了,两边的院子隔的不近,所以这里的火势就已经小了下来,但想要完全熄灭,怎么也要个两三天才可以。 她不着急查证,因为只要桂王醒过来,一切就明朗了。 她扶着跛子去内院,赵煜和安国公也跟着一起过来,季夏楠留在原处,处理九江王的事情。 既然是九江王,就要着手办他的后事了。 死于非命,停在哪里,丧事如何办,无论多么伤心不舍,现在都要考虑。 到外院,太医已经都在了,她一进门就听到太医道:「王爷这是中毒了。」 「中毒?」太后厉声问道,「中的什么毒?」 杜九言的脚步也顿了顿,三两步到床边,赵煜和安国公也紧跟着上来。 「怎么会中毒的。」赵煜颤抖着声音问道。 「一种常见的迷药。」太医道,「药可能是下在酒里了。这种迷药的药性在两个时辰左右,时间到了人就会醒。」 大家面面相觑,安国公道:「难道两位王爷起火都没有出来,是因为中了迷药?」 他一语点醒了大家。 杜九言也转头看着安国公,眉头紧锁。安国公说的没有错,两个人在起火后没有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迷药。 「有人给他们下了迷药,然后放火,打算烧死他们?」赵煜不敢置信,「朗朗干坤,在京城在王府,居然有人敢对两个王爷下毒,放火烧死他们?」 「岂有此理。」赵煜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桌子上,喝道,「可恶至极。」 「朕这个皇帝做的太窝囊,连弟弟都保护不了。」 他说着,抱着头挫败地坐下来,满面的痛苦。 「看这情况,还有多久会醒?」杜九言问道。 太医回道:「一个时辰,如果王爷醒了也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没有……」 「就不好说了。」 「毕竟,火势太大了,吸入了那么多的烟尘。那种情况下,人也会窒息而亡的。」太医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指了指跛子的手,道:「那劳驾您先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是。」太医看到跛子的手也惊唿一声,扶着他坐在一边给他上药。 太后看了一眼跛子,侧过视线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她之前和跛子也见过,但因为对方很少说话,很容易被人忽略,所以她今天是第一次看清楚跛子的容貌。 她看了好几眼,若有所思地在桂王的床头坐下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太医低声道:「这药有点疼,您忍着点。」 「无妨。」跛子道。 太医上了药,跛子没有吭声,等包扎好他就出去了。 太医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收拾好药箱,和大家一起等在床边。 隔壁,秦太夫人哭了起来,安国公坐不住,担忧地道:「老臣去隔壁看看。」说着,嘆了口气,去隔壁了。 杜九言坐在床边,握着桂王的手,目光沉凝。 她一直煳里煳涂的,这场火的疑问太多了。 桂王既然住到九江王府来,就一定是带着防备心的,以他的精明,不可能毫无防范的就喝掺着迷药的酒。 还有,这把火是谁放的? 桂王? 九江王? 还是别人? 这把火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九江王拉着桂王同归于尽,还是桂王怒从心起悲从中来所以陪着九江王一起死,抑或是另有其人打算将最后的两位一起灭口? 她紧握着桂王的手,心里道:「你要醒啊,我有很多疑问,需要你来解惑。」 「你要是也出事了……我怎么办?」 杜九言忽然很迷茫。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人生都能很清醒的掌控着,她知道想要什么,下一步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可是现在,她只要想到桂王消失了,她的未来就突然变成了空白。 曾几何时,桂王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她对他的爱,已远远高出了她自己的预估。 「快醒醒。」杜九言摸了摸他的脸,「四十六天没见,你都不想我的吗?」 生理和心理上,都没有需求吗? 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傍晚。 太后质问道:「不是说一个时辰吗?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为什么还没有醒?」 太医院十几个太医跪了下来,院正回道:「王爷他……他可能是被烟燻的狠了,他现在还没有醒,很有可能和药没有关系了。」 「那和什么有什么关系?」赵煜问道。 院正回道:「回圣上的话,我们也不能肯定,只能给王爷针灸餵药试一试。」 「其他的,只能等了。」 这种情况,他们也没有见过。不管是什么迷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以后,药效肯定就过了。 但是桂王爷为什么没有醒,他们也说不清楚。 「吃什么药,怎么针灸?」赵煜问道,「做了这些,他就能醒是不是?」 院正摇头。 ------题外话------ 不敢留题外话,不敢回留言,哈哈哈哈哈!我要埋头苦干,只管大结局。 741 心有猜测(一) 「那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醒?」 院正磕头不敢再说话。 「薛按,将这些庸医都拖出去砍了。」赵煜指着一屋子的太医道,「朕费心费力费钱的养着他们,到关键时候,什么用都没有。」 「留作何用?!」 赵煜说着,拂开桌子上的茶盅,怒不可遏。 这还是敦厚的赵煜,长这么大发的最大的一次怒火。 没有人敢应声说话,薛按也不敢真的让人将太医都拖出去与砍头。 太医们瑟瑟发抖,跪地磕头不止。 「先把人带到宫里去吧。」太后已经撑不住了,「墨兮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赵煜转头冲着杜九言问道:「朕让你查,你在这里做什么,去查啊。」 「是!」杜九言能理解赵煜的心情,起身拱手道,「学生这就去查。」 太后怒道:「你沖九言发什么火,墨兮是她的夫君,她的心情能比你舒服?」 「朕……」赵煜这才想起来,杜九言是杜九言也是桂王妃,他摆了摆手,道,「朕煳涂了,九言你别生气。」 杜九言道:「不生气,我也正想做这件事。」 她出去,和跛子一起去查证。 赵煜在房里坐着等。 太后和钱嬷嬷一起,陪着桂王先回坤宁宫。 秦太夫人下午醒了又哭了一通,这会儿还在房间里,和安国公说话,下人送膳食进去,被她丢了出来。 杜九言出来,她正好从院子里出来,指着杜九言道:「秦九烟,你不要忘记了,你姓秦!」 「你就算嫁了人,你也是秦家的人。」 「九江王是你的表哥!你不能胳膊肘拐的离谱。你将来死了,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父亲。」 杜九言没心情和秦太夫人吵架,她大步走着,秦太夫人道:「是桂王,一定是桂王杀了九江王。」 「我要他偿命!」 「偿命!」 秦太夫人大喊着,像个失心疯的婆子。 秦太夫人去找赵煜,将他堵在房里,她跪在地上喊道:「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会中了迷药被人放火。」 「肯定是桂王爷,他最近就是神神叨叨的,肯定是他要拉着九江王同归于尽。」 秦太夫人大哭,不让赵煜离开。 赵煜头疼欲裂,和安国公道:「先扶太夫人起来吧。」 秦太夫人不肯起来,喊道:「九江王死了,桂王却好端端的,老身才不相信他中毒没有醒,他分明就是装的,就是个障眼法。」 「够了!」赵煜道,「他昏迷不醒,如何障眼法?」 「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门外,有个小内侍探头探脑,安国公冲着对方问道:「做什么?」 「奴婢有话说。」小内侍回道。 安国公询问赵煜,赵煜道:「滚进来说。」 小内侍弓着腰进来,跪在地上,回道:「回圣上的话,今天下午奴婢曾经进去给二位王爷送酒,当时的房间里的气氛很冷。二位王爷似乎在置气。」 大家一愣,赵煜问道:「怎么置气,你细细说。」 「桂王靠在椅子上,盯着九江王。九江王脸色苍白地给桂王爷倒酒。」 「桂王爷就说,我等了你四十六天,到现在你还不和我说实话吗。」 「靖宁侯有没有罪,你难道不知道?」 赵煜没有听明白,凝眉问道:「后面呢,九江王又是什么反应?」 「九江王爷一直在喝酒,还给桂王爷倒酒,说他听不懂桂王爷在说什么。九江王爷还说,让桂王爷不要胡思乱想。他们是好兄弟,这辈子做兄弟,下辈子还要做兄弟。」 安国公问道:「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如何?」 「九江王爷笑眯眯的,也没有生气。桂王爷倒是很生气,一直盯着九江王爷面色不善。」小内侍又道,「桂王爷就拿起来奴婢放下来的酒壶,给九江王爷倒酒了。」 话落,秦太夫人忽然尖叫道:「桂王生气为什么还要倒酒,他分明就是要下毒。」 「你说,他是不是下毒了?」她逼问小内侍。 小内侍摇着头,道:「奴婢……奴婢没有看到桂王也下毒。」 「你撒谎。」秦太夫人道,「一定是他下毒的。」 赵煜不耐烦,问道:「你一口一个墨兮下毒,他为什么要下毒?」 「我怎么知道。」秦太夫人道,「你去问他!」 赵煜摆了摆手,道:「您不要再说话了,事情总会查清楚的。墨兮如果是装睡,他也不可能装一辈子,等他醒了再说。」 「现在,还是商量一下,九江王的后事吧。」 秦太夫人道:「什么后事,不将兇手绳之以法,就不能下葬。」 「国公爷,」赵煜和安国公道,「你先带他回去,好好说这件事吧。」 安国公应是,看着秦太夫人道:「事情我们回復再商量,九江王已经移送去隆恩寺停灵了,事情既然已出了,该做的事你迴避也没有用。」 秦太夫人嚎啕大哭。 「扶你们太夫人回去。」安国公下令道。 四个婆子进来,半拉半扶将秦太夫人带了出去。 赵煜身心俱疲,坐在桌边,杜九言和跛子进来,她拱手道:「圣上,府衙捕头跛子有话说。」 「今天辛苦你了,为了救桂王将手烫伤,待他醒来朕再另行赏赐与你。」赵煜道。 跛子拱手道:「这都是小人该做的,圣上不必客气。」 「小人要说的是,火势是从宴席室的碧纱橱里起的,小人进火场的时候,九江王的尸体在碧纱橱里,而桂王爷的则在靠窗的桌边倒着。因为有浓烟又有桌子阻挡视线,所以一开始没有发现桂王爷。」 赵煜愣了一下,问道:「九江王为什么在碧纱橱里?」 「这就不得而知了。」跛子道。 赵煜就想到秦太夫人说桂王下毒的事。九江王在碧纱橱里,火从碧纱橱里烧起来,这分明就是打算烧死九江王,而离的远的桂王,则在短时间内,倖免遇难。 但是又说不通,如果桂王真的要杀九江王,为什么下毒后又放火,自己还不出来。 这太不合常理了。 「余下的事情,我会再继续查证。」杜九言道,「火还在没有彻底熄灭,只有等熄灭了后,再进火场查证。」 「辛苦你了,你才回来就遇到这样的事。」赵煜道,「朕今天着急了,和你说话的语气不好,你不要怪朕。」 杜九言应是。 「你也进宫去看看墨兮吧,想必你现在也是神思不宁。」赵煜嘆了口气,「朕也回宫去了,明日早朝再商议九江王的丧事。」 安山王和怀王去世,都没有按照王爷的礼入葬皇陵。 但是九江王不同,他不是戴罪之身,所以应该要按照礼制筹办丧事。 「是!」杜九言应是,和跛子一起陪同赵煜离开九江王府。 赵煜上了御辇,杜九言送行后停立在九江王府门口,她看着跛子,凝眉道:「那个小内侍的话,你觉得奇怪吗?」 「奇怪。」跛子道,「按照他所说的言辞,桂王在九江王说出实情,既是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中毒?」 「还有一件事。」跛子道,「几日前,有人给古墓里的人送了书信。我的人拿到了信并转交给了桂王。」 杜九言微扬,看向跛子,道:「如果,下毒的人是第三个人,你觉得会是谁?」 跛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去宫里看望王爷,今晚如果不能回来,你去做几件事。」 她低声细语和跛子说了一遍。 跛子扬眉看着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我的猜想,所以需要求证。」她低声道,「明日我出宫,我们再商议。」 跛子颔首,道:「我去查。你别太忧虑,桂王福大不会有事。」 杜九言颔首,去了宫里。 天色已黑,坤宁宫里却灯火通明,太后和皇后以及钱嬷嬷几个人坐在桂王的床前,韩太妃和王太妃才离开,坤宁宫里只有女官来回走动的窸窣脚步声。 杜九言进去,钱嬷嬷正端着没有动过的膳食出来,看见她问道:「王妃,您晚膳还没有用吧,奴婢去给您弄点吃的。」 「给我随便弄点心就好了。」杜九言道,「垫垫肚子就行。」 钱嬷嬷应是,去准备膳食。 杜九言进去,皇后起身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太医说脉象很稳定,人就像睡着了一样。不定他就是累了睡的沉,明天早上就醒了。」 「让娘娘跟着担心了。」杜九言回道,「托您的福,他肯定没事的。」 皇后颔首,「你陪着母后和桂王坐会儿,我去看看圣上,他这会儿心里肯定也难过。」 「是,圣上心里不好受,还劳烦娘娘多开解。」杜九言道。 皇后嘆了口气,道:「也不知今年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出事。」 她说着,和太后行了礼出了坤宁宫。 742 风雪将至(一) 房间就剩下杜九言和太后,杜九言走到床边打量着桂王。 面色还是煞白,除了唿吸有些起伏外,看上去就和……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安静的桂王,杜九言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很不习惯,想上去掐他,然后听着他嘶嘶吸气求饶嚷嚷着喊疼疼疼。 可她没有掐,桂王也没有喊。 她嘆了口气。 太后示意杜九言坐,问道:「你和哀家说说,从靖宁侯的事情开始说,哀家要听真相。」 她从一开始就料到了桂王关押靖宁侯,其中一定有原因。她自己生养的儿子,到底在想什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她不确定桂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他搭的戏台子,一起把戏唱完。 「靖宁侯的事情,是王爷和我一起做的一个局,他顺着对方给的线索,将计就计关了侯爷。一来是为了麻痹对方引蛇出洞,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对方害了侯爷,弄成畏罪自杀。」 「在宗人府,总比在侯府要好。」杜九言道。 太后眯着眼睛问道:「这个蛇,是九江王?」 「是。」杜九言点头,将她掌握的线索和证据都告诉了太后,又道:「……我回来,本就是打算和王爷一起,解开真相。现在看来,这一步省去了。」 「所以,我手上的这些证据,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太后凝眉道:「六指戒?拿来哀家看看。」 杜九言递给太后。 「这戒子,是他母妃给他做的,哀家倒没见他戴过。」太后道,「他一向不喜自己的六指,倒是他母妃为了哄着他,给了做了这种戒子。」 杜九言扬眉道:「当年的季贵妃是什么样的人?王爷说,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生病吃药,和您的关系也不好。」 「哀家进宫前整一年,她掌六宫职权,凤印在她手里攥着的。各宫各殿里都是她的人,连哀家住的坤宁宫她都有胆子安插人手。」 杜九言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季贵妃还曾掌权整一年之久。 这一年,她能做的事太多了。 「哀家自小就在家当家做主,还怕了她不成,所以哀家拿到凤印就拿她开刀了,斗了两局,她简直不堪一击。后来哀家怀孕,也就没什么心思去整她,正好,她趁着机会天天往先帝跟前凑,没过几个月也有了身孕。」 「娘娘,她进宫身边带了多少人?她掌权一年说不定宫里的人都是她的了。」杜九言道。 太后摇头,否定道:「她没这个聪明劲,也没有这个手段。」 杜九言觉得不一定,能提拔申道儒留后路,能生出儿子并将儿子养的很出色的女人,不可能很简单的。 可太后也不是盲目自大的人,杜九言若有所思。 太后接着道:「她成天防贼似的防着哀家害她肚子。哀家才不做这种下作的事情,要弄,也弄死她。」 「一个没娘的孩子,哀家还不是想怎么养就怎么养。哀家生产那天,她还挺着肚子过来陪,说了一堆认错的话,哀家当时恨不得将她撵出去。」 她正疼着,对方叽叽歪歪说半天废话,她能忍着已是修养。 「哀家生了儿子,她就没有再来,谁知道她难产血崩,亏了身子差点死了。」太后道,「估摸着,是做多了亏心事,心虚而至。」 杜九言道:「不是您做的?」 「哀家生的是儿子又不是女儿,何必去害他。」太后道,「她生个儿子还是女儿,都不与哀家相干。」 赵家子嗣繁茂,满朝只有一位公主,可也只活了两个月就去了,其后,后宫里是一位公主都没有。 「后来她去世,也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吗?」杜九言问道。 太后喝了口茶,点头道:「她死是确实因为生病。掉了许多的头髮,不到一个月就瘦若枯柴。哀家问过太医,太医说她得了罕见的病症,药石难医。」 杜九言觉得有些奇怪,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你现在怀疑,是季太妃在死前布了个大局,她死后,将这个局给了九江王?」太后问道,「他干什么,想要篡位登基?」 除了这个理由,她们想不到九江王还有什么理由害那么多王爷。 「想不到啊,她居然有这个能耐。」太后回忆以前的事情,杜九言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徐徐落下的雪花,陷入沉思。 这一天,她接受到了很多讯息,所以,她需要沉淀一下整理思路。 「九言,」太后看着杜九言,「如果季太妃真的布了这个局,想要九江王篡位的话,秦太夫人没有理由不知道。」 「要不要哀家将秦太夫人弄到宫里来,逼她招供?」 「不对啊。」太后想了想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杜九言,「如果是九江王,为什么最后死的是他?」 杜九言目光绕过太后,看向床上的桂王,道:「此事有太多的可能,我现在只能一件件的去查证了。」 「也是。」太后也想明白了,这件事确实有很多的可能性,有可能那具尸体根本不是九江王,他将桂王毒成第二个宁王,然后隐藏身份,等待时机。 也有可能真的是桂王下的毒,却不料也遭了九江王暗害,最后他们其中一人放火,九江王死于大火之中。 最后的可能,那就是九江王也是无辜的。 「如果九江王真的死了,那现在岂不是……」太后没有说完,杜九言点了点头,道,「是,如果九江王死了,桂王也再不能醒过来,那么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太后变了脸色,问道:「结束了?他没有下文了?」 「他不起兵造反吗?」 杜九言点了点头,道:「他起兵造反吗,要怎么造反?」 「带兵进宫?」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迅速成形,渐渐浮出一个轮廓来,像浓雾散开突然看到清明的风景,并非山清水秀而是斑驳苍凉。 她忽然觉得很冷,看向太后,道:「娘娘,我想和王爷单独待会儿。」 「先用膳,」钱嬷嬷端着饭菜进来,「用了晚膳再休息。」 太后和杜九言一起用了晚膳,太医又过来待了一会儿,就都走了。 杜九言洗漱了一下,在桂王身侧躺下来,两个人并肩平躺着。 「王爷,」杜九言侧过来,看着桂王的侧颜,低声道,「我已经很喜欢你了,你要是死了,我怕是找不到你这好看的小妖精了。」 「虽然吧,我觉得你对我不诚实,有许多事情瞒着我,但我多数还是能原谅你的,毕竟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嘛。你早点醒来,咱们聊一聊,我感觉聊完以后,一切就能更加明朗了。」 「王爷啊,」杜九言打量着他,桂王的唇形很好看,薄薄的嘴角微翘特别的好看,杜九言忍不住亲了一下,又捏了捏他的脸,他的脸更好看呢,多一分就显得臃肿,少一分就是尖嘴猴腮,就那么刚刚好,像是称重配比好的肉量。 「小妖精,」杜九言咬了一下他的鼻子,低声道,「其实,你的技术很不错。」 她说着嘆了口气,趴在肩头,「唉,想想以后我再找个男人,有没有这么好的技术呢?」 「七十二式要不要留着?」 「算了,三十六式可能就够了吧。」杜九言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哎呀,成亲以前要不要试试呢?」 杜九言碎碎念着,不知不觉地睡着。 第二日早上,太后在门口等她,见她一瘸一拐地出来,楞了一下,道:「腿怎么了,受伤了吗?」 「嗯。」杜九言道,「昨晚趴在床沿睡着了,压得腿麻了,一会儿就好了,您不用担心。」 太后颔首道:「你吃了早饭再去做事,墨兮在宫里由我们照顾着,你放心吧。」 「嗯。」杜九言吃了早饭,就出了宫。 在金水河边正好碰见了一起下朝的安国公和鲁章之,她上前行礼,鲁章之问道:「王爷可醒了?」 「还没有,太医说不好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她说着凝眉道:「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弄清昨天在宴席室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九江王那边怎么说?」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回道:「今天早上圣上说了,按礼制入皇陵。不过因年关将至,正月送出去又不吉利,便定在腊月二十七出门。」 「厚葬吗?」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点了点头,道:「厚葬。」 「知道了。」杜九言指了指外面,「我先回家一趟,再去九江王府走一趟。」 「昨晚下了点雨雪,现在的火应该彻底熄了。」 她说着,和两位告辞走了。 「阁老也去衙门吧,老夫去承德侯府走一趟。」安国公无奈地道,「事情太突然了,连老夫到现在也都没有回神。」 鲁章之拱手道:「国公爷节哀!」 鲁章之去了衙门,安国公则由常随陪同,去了承德侯府。 …… 闹儿从法华寺后院的棚子里走了出来,虽下着雪没有阳光,但他心情却很好。 「凌师兄,」闹儿冲着里面喊道,「外面下雪了。」 凌戎得了天花,怕传染给别人,所以这个月他陪着凌戎住在这里治病,好在凌戎由庙里大师们的照顾,还有太医院求来的药,度过了难关。 「嗯,我身体好了,你快回去休息两日,估摸着杜先生他们也应该回来了。」凌戎道,「等会儿我自己收拾一下,先回家去。」 闹儿道:「大夫说了,要再等两天才行。」 「我去买点猪肉来吃。」闹儿笑眯眯地道,「我绕了这个山头,去下面的村里买点肉上来,年底肯定有很多人家杀猪卖肉。」 「再借个灶把肉烧好了再回来。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吃肉了,今晚一定要背着圆真大师吃一顿肉才行。」 凌戎道:「你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外面很冷的,你别吹着风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闹儿笑盈盈地进去,看着凌戎笑着,「最多一个半时辰。」 凌戎目光动了动,道:「我、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路不好走,要是你摔着了都没有人扶你。」 「真的不用,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来。」闹儿说着,拿了自己的荷包,就跑着出去了。 743 杜萤如萤(一)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雪,山路很泥泞也不好走。 闹儿穿过法华寺的小门,朝九流竹园那边走,穿过那边下山有个村子,村里不但有人家卖猪肉更有卖蔬菜的。 这个月他已经去过第二次了,上次凌戎发烧的时候,想要吃牛肉,他下山去买,等回来的时候,凌戎晕过去了,肉也没有吃着。 所以对于这条路他很熟悉。 「执一壶美酒……」哼着曲子,闹儿笑盈盈的走在小径上,忽然,在九流竹园的方向,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闹儿鬼使神差地停下来,盯着对方背影,歪着头道,「好熟悉啊。」 他等着对方多走了几步,忙小跑追了过去,对面两个人停下来,他听不到两个人说什么,但是却看清楚了两个人的容貌。 「我想起来了。」闹儿捂着嘴,一下子想到两人中的那位少年,中秋节后在城隍庙卖肠粉给他们的少年、宁王府一闪而过的那个人、他一直觉得眼熟,今天看到前面个人,立刻全部想了起来。 刘扶余升内阁那天,他和花子曾去刘府唱了一次堂会,中间凌戎上的时候,他去净室净手,却走错了路在刘府后院的角门边,他看到了一个人出去,那个人就是这个少年。 除了这个少年,当时刘扶余送出门的那个男人,就是这位和少年在一起的人。 「九哥!」闹儿往后退,「我、我得告诉九哥去,她查错了,不、不是九江王。」 他转身要走,忽然,对面的少年冲着这边看了过来,而另一个中年男人则深看了一眼闹儿,冷笑了笑折身进了林间。 「站住!」少年盯着闹儿的背影,冲着他追了上来,闹儿吓的心口突突地跳,喊道,「救命啊!」 那少年有武功,跑起来极快,一下子就到闹儿前面堵着去路。 闹儿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冲着法华寺的方向喊救命。 「闹儿,」凌戎不放心跟着过来,隐约听到了闹儿的喊声,他折返了几步,冲着庙里的小沙弥道,「小师傅,闹儿有危险,请你们带人去救他,我先走一步。」 他说着,追了出去。 庙中的沙弥面色大变,迅速回禀了圆真住持,带着师兄弟循着线索追了过去。 闹儿一边跑一边喊,凌戎听着声音,一边追着上去,一边将自己的手帕撕碎了碎步丢在地上,希望庙里的和尚能循着追上来。 「站住!」凌戎喊着,眼见着人影就在前面,但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了他,他心里着急可身体很虚又跑不快,只能在后面嚷着。 闹儿心头砰砰跳着,他这十几年经歷过很多,有几回他和花子差点被人打死,对方也是这么追着他们,幸好有个好心的大哥哥出现,吓走了那些人。 他害怕地回头去看追着他的少年,少年手里拿着匕首,凶相毕露要杀他灭口。 「你……你别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闹儿喊道。 「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几次三番撞见我,这一次断不能让你活着出去。」少年喊道。 闹儿回头接着跑,忽然停了下来。 「看来你对这里还是不熟啊,」少年阴冷地笑着,「这里有个断崖,我就等着你跑到这里来,否则,你认为我会追不上你?」 闹儿回头看着对方,抿着唇道:「你杀了我,我九哥和跛子哥不会放过你的。」 「我从来不怕死。」少年冷笑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走过来我一刀结果了你性命,保证你死的痛快。要不然你转身跳下去,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闹儿朝悬崖底下看了一眼,悬崖不是看不到底的,他估摸着也就四五层楼的深度,可是峭壁上怪石嶙峋,他下去不可能活命。 「我数到三。」少年朝前逼近,目光阴鸷,像一条毒蛇,「一,二,三!」 慌乱之间,闹儿忽然眼睛一亮,扯下腰间佩戴着一块玉,丢了出去里。 「九哥,你……你要懂。」 他心里喊了一声,对面的少年已经扑了过来,一脚踹在他胸口,闹儿蹬蹬后退了几步,人若断线的风筝,往悬崖倒去,喊道:「凌师兄你别过来,快去喊我九哥。」 「我们下辈子再见……」他声音消失在悬崖下。 「敢拼命,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少年冷笑,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人惊慌失措地喊着,「闹儿!」 随之而来的,是错乱的脚步声。 少年头也不回,往左侧是山下跑去。 「闹儿!」凌戎趴在断崖边,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闹儿喜欢他,他也喜欢闹儿……可他们都是男子,这种情意是为世人所不容的……他不敢表露心意,只想和他做一辈子的师兄弟,每日能见他一面,就心满意足了。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凌戎回头看着追上来的法华寺和尚,指着左边道:「他跑下去了。」 一部分和尚接着去追,剩下的人问道:「闹儿小哥呢?」 「劳驾转告杜先生,就说……就说我陪闹儿去了,我不会让他孤单的。」 凌戎说着,纵身也跟着跳了下去。 …… 杜九言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两个法华寺的小沙弥气喘吁吁地冲着她跑了过来,她心头一跳问道:「二位师父来找我的?」 难道是圆真住持出事了? 「杜萤小哥出事了。」一位小沙弥飞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凌戎也跟着跳下去了。圆真住持已经安排师兄弟下去找人了。」 杜九言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杜萤。」小沙弥道,「不是你的弟弟吗?」 杜九言木然地点了点头,「是、是我弟弟没错。那追杀他的少年,抓到了吗?」 「我们师兄弟去追了,还没有消息。这里先来通知您。」小沙弥道,「您速速去吧,我们这就回去给方丈回话了。」 杜九言点头,「知、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 小沙弥匆匆跑了。 杜九言的脚动不了,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呆滞久久难以回神。 「怎么了?」跛子从里面出来,见她神色不对,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是王爷不好吗?」 杜九言收回视线,回握跛子的手,道:「帮帮我,我、我的腿动不了了。」 「九言,」跛子脸色大变,紧握着她的手,「到底怎么了?」 「是闹儿,」杜九言的眼泪唰地落下来,「闹儿被人逼着掉山崖底下去了。」 跛子愕然,随即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闹儿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去法华寺。」 杜九言点头,眼泪止不住。 「走!」跛子拉着她,和守门的小厮交代了几句,去马厩牵了两匹马,和杜九言一起去了法华寺。 悬崖边上,圆真住持正带着庙里的徒弟在打坐唱诵经文。听到脚步声圆真住持起身,道:「杜小哥被对方推下去的,凌戎是随着他跳下去的。」 「老衲已经遣人去崖底寻找了。」 杜九言颔首,道:「多谢大师!」她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北风吹刮着脸,像刀割一样,天下毛毛的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鹅毛大雪。 崖底,隐约能看到人在搜索。 「找悬崖边找到了这个。」圆真住持递给杜九言一块青玉,上面拴着红色的璎珞,「你看看认不认识。」 杜九言接过来,凝眉道:「是闹儿挂在腰间的玉佩。」 「在草丛间。」圆真住持道,「可能是打斗时掉下来的。」 杜九言捧着玉佩,四处扫过悬崖边的脚印,问道:「是从哪个地方掉下去的,大师可知道?」 「说是在这里。」圆真住持指着一块滑脚的地方,「凌戎下去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就是从这里。」 杜九言蹲在悬崖边往下看着,又问道:「那玉佩呢?」 「在这里。」有个小沙弥道,「这块石头后面。」 玉佩在右边十几步外的地方。闹儿从法华寺跑过来,到这个悬崖边是一条直路,就算打斗也应该是往左边的山下跑,而不是往右的山上爬。 「跛爷,」杜九言将玉佩给他,「你觉得呢?」 跛子打量着,凝眉没有说话。 「这个玉佩是拴在腰间的,对方有武功,后面还有凌戎紧追而来,对方不会费时费力去打斗。直接将他推下去灭口才是最快捷的方法。」杜九言道。 「你的意思是,这块玉佩是闹儿看到了什么人,而故意将这块玉佩留下来的?」 杜九言颔首,她看着玉佩凝眉道:「这块玉佩……是谁送他的?」 「花子应该知道。」跛子将玉佩给她,「等花子来了问他。」 杜九言点了点头,「我们四处再找找。」 她掉头往山下去,跛子跟在她后面。 「如果是个少年人,那应该就是上次闹儿说的在合春堂消失的那个少年了。」杜九言道,「今天,他应该在这里做什么,让闹儿看到了。」 跛子四处看看,低声道:「九流竹园就在这里。」 九流竹园!她把这里忘记了。 当年和荆崖沖说话的人,会不会就是闹儿今天看到的人,而引致对方灭他之口。 「闹儿!」她看着那块玉佩。 许久之后,她回头问道,「查的事,可有回音。」 跛子摇头,「时间太久了,暂时还没有。」 「那就再等等。」她和他一路走着,想到一件事,问道:「有件事我想问你,希望你能告诉我。」 跛子看着她没说话。 「玉道人,是不是也是你师父?」杜九言问道。 跛子一怔,惊讶地看着她。 「因为人皮面具,」杜九言道,「茅道士说天底下会人皮面具的人屈指可数,而你却能轻易弄到,所以我在想你的师父是不是玉道人。」 「他是不是没有死?」 跛子点了点头,「他养我长大,但不是我的师父。」 他没有入道门。 「他还活着。」跛子道。 世人,包括茅道士在内,都以为玉道人死了。杜九言问道:「你、能不能回去一趟,劝你师父来找我?」 「如果他不愿意出山,你帮我把这封信给他。」她说着,将信递给跛子。 跛子接过来收着,道:「我这两日就回去。」 两人找了一通,到了山崖底下。 崖底没有闹儿也没有凌戎,法华寺的师父们已将四周都搜查了一遍。 杜九言拨开枯草耳边听到小沙弥道:「这段草被踩踏过,还有很有血迹。」 「崖底有野兽吗?」杜九言问道。 小沙弥点头,「有!晚上常听到狼叫,附近村名家中也常有鸡鸭丢失。」 杜九言顺着血迹找去,前面找人的和尚已经折道回来了,她问道:「血迹断了?」 「是!」 744 未死之人(二) 他们将整个悬崖底下都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天黑了,都上去吧,明天再找。」杜九言和大家道谢,「辛苦各位师父了。」 法华寺的师父们都上去了,杜九言打着火把,看着黑黢黢的林子,问道:「跛爷,你觉得呢?」 「不好说。」跛子道,「如果是狼叼走,也不会拖很远,如果是他们没有死,自己走了那也应该在附近,听到我们在喊,也应该出来才对。」 「除非,」他看着杜九言,「附近有一处隐秘的狼窝。」 杜九言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再睁开,道:「我们再找找。」 两个人在林子里又走了一夜,并没有找到隐蔽的勐兽窝,但也没有闹儿和凌戎的踪迹。 「能去哪里呢?」一夜没有睡,杜九言很焦躁,恨不得立刻将那个少年找到,碎尸万段! 天亮的时候法华寺的师父们再次下来,杜九言和跛子到庙里休息。 陈朗和花子还有小萝蔔以及三尺堂的几个人都在法华寺里。 大家一个个都是面色衰败,满面哀痛。 花子哭了一夜,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小萝蔔抱着杜九言哽咽地道:「娘,没有找到闹儿叔他们,是不是就表示,他们有可能没有死?」 「是的。」杜九言道,「生见人死见尸。既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定是他们没有事,自己走了。」 小萝蔔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着,点着头道:「对的对的,一定没事的,化险为夷吉人天相!」 「九言,」陈朗看向杜九言,语气沉痛地道,「杀人的少年抓到了吗?」 杜九言道:「跛爷的人去找了,很快就能找到。」 陈朗点了点头。 「花子。」杜九言将闹儿留下来的玉佩给他看,「这个,你可知道来歷?」 闹儿抹了眼泪,接过玉佩来歪着头道:「这块玉佩我也有一块,是我和他跟着你出门,得的见面礼。」 和她一起出去,得到的见面礼? 「谁家?」杜九言问道。 花子歪着头想了想,道:「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去安国公府得到的,我不记得是哪位长辈给的,但回来的时候礼物里有这块青玉。」 「闹儿哥很喜欢,所以编了璎珞做腰坠了。」 安国公府! 杜九言抿着唇没有再问,陈朗问道:「九言,整件事我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你可有空,和我说一说来龙去脉,或许、我能帮你解惑一件事重要的事。」 「先生?」杜九言看着他。 陈朗道:「我当时离开,是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的事。」 「而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改变的。在连累了全家人性命后,我心灰意冷流浪在外。就像我和你说的,我一直在等待机会。」 「或许,现在就是我的机会。」 杜九言点头,道:「稍后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先生慢慢说。」 陈朗嘆了口气,道:「就是闹儿……是我们疏忽了,昨天要是到京城的时候,就去找他回来就好了。」 「嗯。」杜九言很懊恼,她当时应该带他一起去,或者昨天一回来就喊他回家。 如果她这么做了,闹儿也不会。 她一圈打在地上,懊恼不已。 「不是你的错。」跛子握着她的手,看着上面的破皮道,「你不是常说,我们不应该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的吗?」 杜九言怒道:「我生气,气到想要杀人。」 「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跛子拍了拍她,低声道:「很快了,我们离真正的真相,只差最后一步。」 「九哥,先生。」银手从山脚跑上来,问道,「出事的是闹儿?」 他昨天在书院就听说这边有人跳崖还有人殉情,却一直没有留意,直到今天早上去王府找陈朗才知道,出事的是闹儿。 「嗯。」陈朗道。 「他娘的!」银手啐了一口,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骂道,「哪个狗杂种,我亲手宰了他。」 陈朗道:「你跛子哥已经让手下去查了,一定会找到的。」 「我、我去找闹儿。」银手道,「生见人死见尸,既然什么都没有看到,那闹儿肯定没事。」 他说着,掉头就跑走了。 在法华寺待到晚上,把找人的事交给了府衙,所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王府。 王府里都是沉沉的死气。 谢桦迎过来,扶着杜九言道:「您心里再难过也还要是吃东西还要休息。」 「奴婢给你烧洗澡水,您吃点东西睡一觉再说别的话。」 杜九言看着谢桦,道:「你随我来宴席室,我和陈先生有事想要和你确认。」 「和奴婢?」谢桦道,「是不是这个案子有关?」 杜九言点头,道:「时间太久了,宫里的老人所剩不多了。」 「是。」谢桦道,「奴婢在宫里三十六年,先帝在位的时候,奴婢就在了。」 杜九言颔首,和谢桦还有陈朗去了宴席室。 跛子收拾了一番,出城去找玉道人。 银手垂头丧气地回家,刚到门口就碰见了潘有量。 「是杜萤出事了?」 「嗯。」银手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 潘有量嘆了口气,道:「你先回去睡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父亲要出去吗?」 潘有量道:「九江王去世后,我还没有去过隆恩寺,趁着现在没事,去走一趟全一个礼数。」 「我陪您一起。」银手道。 杜九言交代了,让他们所有人都注意安全,出去的时候不要一个人。 「行吧,我们早去早回。」 银手随潘有量去了隆恩寺。此刻,隆恩寺里很多人进进出出,银手扶着上了台阶,低声道:「爹,台阶湿滑,您注意些。」 「嗯。」潘有量安慰他道,「你别胡思乱想。杜萤什么踪迹都没有,肯定没有事的。」 银手心里难过,但也觉得肯定是这样的。要不然不可能找不到的。 父子两人说着话,进了隆恩寺,宝殿里有很多人在,秦太夫人坐在门口哭着,一边哭一边在闹腾着骂庙里的和尚伺候不周到。 「走吧,」潘有量拍了拍银手的手,「我们早点拜完回家,你娘要是等不到你,肯定很着急。」 银手应是,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过头去,就看到有七八位朝中的官员走在他们身后。 有人打量着他,道:「潘大人,您的义子认得亲啊,要是不说,还以为是亲生的。」 「潘某哪有这样的好命。」潘有量笑着和各位拱手,话落眉头微蹙,和银手对视一眼。 银手侧身给各位行礼,退站在一边,抬起头来打量着所有人。 忽然,有什么一下子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他喊道:「义父,我想起来我有个东西丢在法华寺了,我回去拿。」 「您一会儿早点回去,我们在家里见。」 银手说着,冲下山去。 他跑在前,身后却是刀光剑影,他停下来,就看到两拨黑衣人在林子里打斗。 他知道,其中一般人是跛子派来保护他的,而另外一般人肯定就是当年在偏殿和青岩散人一起的那个男人派来的。 他径直冲到桂王府,一口气跑到宴席室里,喘着气看着里面正在说话的三个人,喊道:「九哥,我想到那个人是谁了。」 「就在刚才,我看到他了。」 杜九言和陈朗惊喜地看着她。 杜九言笑了,道:「看来,又添了一道佐证了。」 「稍后再说,我也要去隆恩寺。」杜九言和银手道,「你先坐会儿吃点东西。」 银手确实很饿,让人端了饭菜来,他坐在一边吃东西。 杜九言和谢桦道:「韩当和顾青山……什么时候走的?」 「您回来的前两日。」谢桦道,「没说做什么去,可能是圣上吩咐的。」 杜九言点了点头。 跛子走了,桂王昏迷没醒,顾青山几个人又不在,她一个人去办事,拳脚还是太弱了。 …… 两个时辰后已是半夜,杜九言蹲在德庆侯府的后院的屋顶上,侧身和身边人道:「没想到你拳脚这么好,你习武多少年?」 「我从会走路就跟着我爹习武了。」郑玉琴道,「不过我拳脚还是不如我父兄,过不了十几招就不行了。」 杜九言道:「已经很好了。」 她要是和郑玉琴,估计也就十几招就被对方制服了。 习武太晚,纵然她已经很努力了,可到底不如身边这些真正习武的灵活有力量。 「您才几年而已,有这能力已经很厉害了。」郑玉琴说着,忽然贴在屋顶上听着,小声道,「杜先生,里面的人都睡了,那个守夜的婆子去隔壁了。」 底下,是秦太夫人的房间。 「从后面,」郑玉琴抹了一把匕首,「我看过那个窗户,从外面就能撬开。」 两人下了屋顶,从窗户里进了房间。 秦太夫人年纪不小了,这两日失了外孙,又哭闹应酬疲惫的很,好不容易睡着了,便就睡的很沉。 「你捆脚我捆手。」杜九言丢绳子给郑玉琴。 两人将熟睡的秦太夫人五花大绑,堵住了嘴。 秦太夫人勐然醒过来,立刻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杜九言的脸。虽房间不亮,可她还是一眼认出来是杜九言。 「太夫人。」杜九言坐在床沿,小声道,「承德侯府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秦太夫人怒道:「呜呜!」 「我有很多九江王作乱谋反的证据,还有季贵妃当年做的那些事的证据。」杜九言道,「要不了几日,就算是先帝復活,也救不了你们一家。」 「季林死了,季长平死了,你季氏要绝后了。」杜九言道。 秦太夫人大怒地摇着头。 「现在,只有你能救承德侯府。你救了,侯府至少在你和季夏楠手中不会倒。」 「可是你不救,不用过年,承德侯府就会被夷为平地。」 杜九言将秦太夫人的嘴里的布扯开,刀架在她脖子上,「别喊,喊出来你就立刻死了。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弟弟死了我要报仇,灭你满门陪葬我做得出。」 「杜九言,你还是不是人?」 「秦太夫人,你还是不是人?」杜九言捏着她的脸,道:「你背后有多少的孤魂怨灵,你午夜梦回不怕鬼魂索命吗?」 秦太夫人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道:「你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杜九言颔首,「但、我还有事需要你证实。」 秦太夫人道:「我什么不会说的,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心情不好。」杜九言道,「没有耐心和你斗嘴,给你时间思考!」 「要谁的命,你想清楚了。」 秦太夫人瞪眼看着杜九言,没有说话。 …… 从秦府出来,杜九言和郑玉琴道:「今晚多谢你了,改日有空,你教我几招吧。」 「杜先生不需要功夫,只要您在,多少武林高手都愿意为您效力。」郑玉琴道,「我爹说了,这世上有一种人纵然没有武功,别人也杀不了他。」 「我以前不明白,可自从遇到了您,我就懂了!」 「您别难过,杜老闆没有踪迹就是好消息,我觉得他们一定被人救走了。」 杜九言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忽然斜楞里跳出来一个白头髮长鬍子矮个子的胖子拦在她面前,「你是杜九言?」 「我是!」杜九言打量着对方,看脸觉得不过六十左右,可这头髮至少又有七八十了,「您是哪位?」 老者道:「你猜,猜出来了我就告诉你一个重大的事情,这件事,绝对让你事半功倍。」 杜九言扬眉。 对方抱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等她说话。 「这个年纪,这样的神态让我想到茅道士。」杜九言看着对方,「你就是我跛爷和茅道士的师父,玉道人吧?」 原来玉道人长这样。 「跛爷回去找你了,你们没有碰见吗?」 玉道人摆手,道:「没有,他找不着我就会回来的。」 745 入葬皇陵(三) 腊月二十六的晚上九江王的长子到京城。 第二日一早,半朝文武给九江王送葬,赵煜换了常服也要去,鲁章之拦着,道:「皇陵路途不近,一路礼仪繁多,圣上过去恐有闪失,还是留在宫中较为稳妥。」 安国公也随之附和,道:「阁老所言很对,圣上对九江王的爱护之心天下人皆知,实不必亲自送葬。」 「朕意已决。」赵煜道,「此番一定要去。」 天下人都以为是他杀了所有的王爷,他必须要去给九江王送葬,一是因为他心中确实悲伤不舍,二则是要表明态度,几个王爷的事,并非是他的手笔。 「那、那多带些人吧。」安国公转头和薛按道,「让内卫多派点人跟随保护。」 薛按应是,去吩咐人办事。 「桂王爷那边……他没有醒,是不是要请红麟到场,代替桂王爷去上一柱香?」安国公问道。 赵煜点了点头,道:「到时候你多看顾点小萝蔔。」 「是。」安国公应是。 赵煜又去看望了桂王,他依旧安静地躺着,神色宁静没有不妥之处。 他嘆了口气,我这桂王的手,道:「墨兮,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我们兄弟只有你了。」 桂王自然没有反应。 赵煜无奈地起身,太后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他道:「母后,您别太难过,墨兮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太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你路上注意安全,人多天气又冷,多穿点。」 「秦太夫人那边,你不要搭理她。」 赵煜应是出了坤宁宫。 锣鼓唢吶响起,棺椁从隆恩寺抬出去,九江王的长子扶丧灵摔丧捧着灵位走在前面。 赵煜的轻车从简由内卫拥护着,走在最后。 满朝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跟着来送行,慢慢跟在后面,或哭着或沉默着,一起往皇陵去。 大周四处皇陵群,新建的这一处离京城不远,走过去大约一个时辰的脚程。 杜九言骑马,让小萝蔔坐在她前面,跛子如同随从,紧紧护在他们左右。 雪下了两日,今天开始化雪,路上泥泞不堪,更是冷的让人直打哆嗦,手脚都伸不开。 「今天好冷啊。」裘樟搓着手走过来,脸上和鼻子都冻的红红的,「九言,桂王爷如何了?」 杜九言回道:「还没有醒,太医现在也说不好到底什么缘由了。」 「这可如何是好。」裘樟唉声嘆气,「我帮着去找一找民间的大夫吧,太医院的那些太医……」 他说了一半发现队伍里有太医,忙改了口道:「医术更好!」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你要真认识医术好的大夫,那你赶紧吩咐人去找吧。只要能让王爷醒过来,不管对方开什么条件都可以。」 「还别说,我早年在广东那边,还真听说过一位民间圣手,不管什么疑难杂症他都能治好。不过,就是要价高,越难治的病价格越高。」 「有的人求过去,只要诊金不给足,他是坚决不会管病人死活。」 「您怎么不早说,」杜九言凝眉道,「早点说早点让人去请来,王爷也能早点有点希望。」 裘樟道:「我等回去后就着手去办。」 「九烟,」安国公在马车里掀帘子,问道,「小萝蔔在马背上冷不冷?要不然到车里来坐吧。这还有一段路呢。」 杜九言看着小萝蔔,「你要去吗?」 「曾外祖父,我想坐在马上。」小萝蔔道,「我生病在家憋了好几天了,今天想要吹吹风。」 安国公颔首,道:「那你把衣领拢紧实点,别再吹着风又旧病復发了。」说着,将自己的披风递给随从,「九言,把他裹紧实了。」 「好。」杜九言用披风将小萝蔔裹紧了,抱在前面。 马车在皇陵入口的祈福台前停下来。祈福台上有个袖珍的九层塔,九层塔上有个很大的鼎,稍后棺椁入土的时候,就在这个鼎里烧香烧纸。 「我的长清啊!」秦太夫人由九江王的长子扶着,哭的声嘶力竭。 赵煜听的头疼,吩咐道:「去安排吧。」 礼部和宗人府跟来的人一起去做入皇陵的准备,这里面还有很多事情,所以要在这里多等一会儿。 杜九言站在台阶上望着外面,二十七阶台阶延伸而下,下面有几百内卫把守着,还有许多官员留在下面。 「这片山坡还挺大啊。」杜九言打量着四周,跛子颔首道,「嗯,这一整片都是皇陵,这边只是其中一个入口。」 杜九言踮着脚朝身后的远处眺望,起起伏伏的建筑,根本看不到有多远。 「我一直以为,是葬在一起的。」杜九言低声道。 「没想到其实是个陵墓群。」杜九言道。 跛子无奈,看着她道:「皇朝更迭,短则几十年长则数百年,多少皇室子嗣?若都葬在一起,是何种场面?」 「主陵都是歷代圣上的,几乎是两代一个陵墓。像九江王这般的王爷,按祖制应该在封地入土。」跛子道。 杜九言听着,颔首道:「那先帝也葬在这里喽?」 「嗯。那后面就是先帝的陵墓。」跛子道。 她转头打量先帝的主陵,视线一转落在祈福台上。 九层塔约莫半人高,在塔的顶端放置着一个铜鼎。 按祖制,是应该正式建九层,但这边的皇陵显然简易过了。 「九言,」裘樟上来拦着她,「这上面,女人不能上。」 裘樟嘘了一声,低声道:「你要是好奇,等大家都走了你再去看。」 「有违祖制。」裘樟拉着杜九言过来。 杜九言看着他,道:「我要是这会儿上去,会不会被人打下来?」 「啊?」裘樟嘴角抖了抖,「绝对、绝对有可能。」 杜九言拍了拍他手,转身上祈福台。 祈福台也是二十七个阶台阶,平台长宽各半丈长。 裘樟目瞪口呆,又转头来看跛子,「跛爷,这……你劝劝啊。」 「不用。」跛子看着拾阶而上的杜九言背影,目似深潭,他招了招手,将小萝蔔抱起来,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一会儿不要乱跑。」 小萝蔔点头。 塔下的殿内,众人都在休息喝茶,等着吉时入葬后回城。 「桂王妃娘娘,」门外有个小内侍喊道,「那、那上面您不能上去。」 这一喊,大家都朝祈福台看去。 随即所有来送葬的官员齐齐发出惊唿声,有人道:「这、这女人不能上去啊。」 「九言,」钱羽在下面,压着声音挥着手,「快下来。」 杜九言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勐然转身,衣袍猎猎舞动,她冲着钱羽一笑,道:「钱大人,上面风景很好啊。」 「九言,」钱羽一头的汗,平时杜九言做事都很有分寸的,今天怎么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看了眼就下来吧,快!」 杜九言没有说话。 那边,安国公也走了出来,顿时大惊失色,喊道:「九言,你这是干什么,快下来。」 「不要胡闹,这里可不是你胡闹之处。」安国公急着道。 鲁章之看着杜九言,面露疑惑。 赵煜也从休息的房见里走出来,站在门口,一脸吃惊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负手而立,神色冷冽眉宇之间皆是萧杀凌厉之气,根本不像是胡闹和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赵煜眼皮迅速跳动了几下,隐隐有些不安。 不等他想完,就听到从皇陵外传来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随即是铿锵的拔刀声,喊杀声…… 「怎么了?山下是哪路兵守着的,怎么打起来了?」 「不知道啊。听这声音人不少啊。」 赵煜神色大惊,喊道:「什么事动静,去看看。」 有人正要下去打探,忽然就有个内卫沖了上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山、山下突然出现了很多兵,把这里全部围困住了。」 哗地一声,所有人大惊失色。 「兵?什么兵?」所有人看向史迁,史迁道,「没有调动啊,就是今天护驾,来的也是内卫。」 「东西两个大营没有动过。」 「哪里来的兵?」 「多少人?」 内卫回道:「足有五千至多。」 居然有五千人? 「那是谁的兵?」赵煜问道。 话落山脚下的穿着浅黄袍服的兵沖了上来,领头之人人高马大,一脸的络腮鬍子,他冲着大家一喊,道:「都站着不许动。」 「是刘海。」有人认出他来,「桂王身边的另一个侍卫。」 桂王身边有很多人,但刘海很少出现,也不在广西。 「刘海!」史迁喝问道,「你干什么,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这是皇陵。」 「桂王爷还在宫里,你们速速离开这里。」 刘海一笑,将自己长刀杵在地上,道:「你算老几,老子为什么要听你的。」 史迁大怒,转头去看杜九言。 「杜九言,你是桂王妃,速速让他们撤走。」 杜九言始终平静地看着所有人,道:「我喊来的,为什么要撤走。」 「你、你要干什么?」 杜九言声音很高,言简意赅,道:「请赵煜下台!」 「什么?」所有人惊骇不已。 「桂王……这……这又造反?」 ------题外话------ 今天月头,保底月票记得投啊,投完记得领红包,么么哒。 明天上传大结局,如果我早上八点前没有更新,那就是晚上十点更新,不要一直刷,很辛苦。 后天正常更新番外,时间还是老时间,一天两更,正常更新! 746 狼子野心(结局上) 造反?桂王昏迷不醒后,杜九言用广西的兵马造反? 广西的五千兵什么时候来京城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桂王当时造反无疾而终,今天又要继续造反,这……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所有人目瞪口呆惊慌失措后,就是愤怒,刘付余指着杜九言道:「杜九言,这种事可半点玩笑开不得。」 「以前桂王爷闹腾,没有酿成大祸,圣上念及他年幼原谅他了。可今天的事不同于过往,一,这里是皇陵,庄重肃穆之地,容不得你胡作非为,二则,若外面的人真的是广西兵马,悄无声息潜入京城,此乃大罪,就算你的桂王妃,也担待不起这个罪名。」 杜九言高高在上,俯瞰着底下一张张面孔,视线在赵煜脸上一滑而过,道:「谁说完,我很早认真!」 「各位!」杜九言冷笑道,「你们被包围了,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出皇陵一步。」 「违令者,杀无赦!」 她的声音落下,安国公朝她走了过来,压着声音呵斥道:「快下来和圣上认错,说你胡闹。」 「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杜九言看向安国公,道:「祖父,我不会认错的,我就是要造反的。」 安国公面色大变。 赵煜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扶着薛按不敢置信地问道:「九言,此事是你的主意,还是墨兮的授意?」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更不敢相信杜九言是认真的。 「我们夫妻一体,我的意思,自然就是他的意思。」杜九言道,「赵煜,你此刻退位也就罢了,若不然这里所有人的,都会埋在这里皇陵陪葬。」 赵煜终于明白杜九言一点玩笑成分都没有,她是真的要造反。 「杜九言!」赵煜指着她道,「你和墨兮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杜九言道:「以前真假不必多言,但我能告诉你,现在是真的。」 「来人!」杜九言道,「将赵煜捆起来!」 有人应声,韩当和顾青山沖了上来,和刘海一起顿时和赵煜的侍卫打斗起来。 「护驾!」赵煜身边的内卫,立刻将赵煜围在里面。 刀光剑影。 但顾青山和韩当几个人,人多势众,跟来的内卫总共十几个人,还有几个留在下面,被控制。 交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赵煜的脖子上,就被一柄剑押住。 赵煜静静立着,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心爱的兄弟,要杀他。 「墨兮!」赵煜道,「你给朕出来。」 满朝文武被吓退和撵退在一侧,都惊恐不安地看着赵煜。 此事太突然了,他们不但没有防备,就连此刻也不敢置信。 「为什么?」赵煜看着杜九言,红着眼眶,满面的失望,「我和他一起长大,兄弟情义深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我不相信,不相信!」 赵煜心痛如绞。 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赵煜说的没有错,满朝文武宁愿相信今天造反的人九江王,也想不到包围这里要杀赵煜夺宫的人是桂王。 他们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啊。 杜九言扬眉看着众人,视线落在赵煜的面上,扬眉道:「想知道?」 众人神色怔怔。 杜九言拍了拍手,拂开袍子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视线讥诮地看着众人,「那听听吧,听一听不耽误多少功夫!」 所有人就听到,「呀……」的一声,一道清脆有力的唱腔,从祈福台的另一边传扬过来,随即,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画着苍白的戏装,穿着一件大红的戏袍,脚踏浮云般虚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他甩开水袖,唱道:「我的儿啊,你速速出来吧……」 「母后、母后受不住了啊!」 一个更小的孩子,穿着内侍的袍子,扶着另外一位青衣,跟着上来站着,内侍道:「东宫临产在即,圣上闭门炼丹,不容惊扰。恩准刘娘娘全权料理东宫产房收生事宜。」 青衣骂唱道:「你什么意思?」 内侍道:「娘娘!东宫产房由您做主,您就可以偷梁换柱啦!」 「妙哉,妙哉!」青衣阴则则地笑着。 红衣花旦又哭着道:「啊,我的儿……我的儿呢,何以是此等怪物……」 下面,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有人喊道:「这……这是狸猫换太子?」 彻骨的冷,从赵煜的脚底升起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喃喃地道:「在这里唱狸猫换太子,她什么意思?」 杜九言坐在台阶上,托着面颊,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 「什么意思?」有大臣低声问道,「什么狸猫换太子?」 「嘘,不要胡说。」 钱羽看向鲁章之,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低声问道:「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老夫也不知情。」鲁章之摇了摇头,看着杜九言目露审视,隐隐他已猜到了杜九言今天这么做的原因。 他不敢相信。 「听她说。」鲁章之道,「事情既然开头了,没有个结果,是不可能胡乱结束的。」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随随便便就能结束。 钱羽也很害怕,本能觉得这件事必将朝堂搅动的天翻地覆。 安国公后退了一步,秦万胜扶住了他,他盯着杜九言仿佛不认识,声音沉沉地道:「万胜,此人不是秦九烟。」 「父亲。」秦万胜道,「怎么办?」 「秦九烟!」安国公面沉如水,忽然哐当一身,抽出一直裹缠在腰带里的软剑,一抖发出叮噹脆响。他剑指杜九言,怒不可遏,「速速放了圣上,否则我今日定要清理家门。」 「你这个孽障!」 安国公怒髮冲冠,脚踏地面人纵身跃起,半空中跛子迎面而上,两人铿锵打在一起。 戏台上,戏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声音不高,但要想听,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安国公不敌,连退了两步,一转身去攻韩当和顾青山,怒道:「拿开你们的剑!」 顾青山拉着赵煜后退了几步。 「国公爷,人还没死,你激动什么?!」杜九言大声喊道,「请你们听一处青翎老闆的狸猫换太子,你就这么激动啊!」 安国公忽然就冷静下来,他将剑一收,转头看向杜九言,道:「在皇陵的祈福台上唱戏!我秦家如何养出你这样狂妄孽障!」 「我相信,先帝也想听一听的。」杜九言道,「狸猫换太子,这太子可是先帝的骨肉。」 「一只被奸人调换过的狸猫,有什么脸面,坐在皇位上,当天下人的君主?!」 「所以,他今天必须让位。」 场面像泄闸的洪水,轰然之后,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呆滞,好一会儿刘扶余喊道:「杜九言,你造反就是造反,居然为找个理由,污衊圣上的身上,你这种人定要千刀万剐,遗臭万年。」 「杜九言,你还不快闭嘴,你想要死后被后人挫骨扬灰,尸骨无存的下场吗?」 「太过分了。圣上对他们夫妻如此宽待仁厚,却不想养出了一个白眼狼。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居然反兄长,还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安国公剑指杜九言,道:「杜九言,你还不快自刎谢罪!」 杜九言看着赵煜,「皇室子嗣不容混淆,所以,赵煜就更加不能继续做皇帝,该自刎的是他。」 安国公道:「混帐,闭嘴!」 「国公爷,稍安勿躁!」赵煜失望地看着杜九言,冷声道:「你说我是狸猫,你可有证据?」 「朗朗干坤,祖宗灵位前,你今日必须将话说清楚,否则,朕断不会念及兄弟之情,轻饶你夫妻二人。」 安国公道:「圣上,休要和她多言。她素来靠嘴皮子讨生活,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您不能让她说,她口中哪有什么话值得听。」 「她话既然说出来,自是要说清楚,朕可以不做这个皇帝,可以退位让给墨兮,可是,朕决不能容忍她质疑朕的血统。」 「朕乃父皇嫡子,乃太后亲生,当年后宫满朝都能证实。朕要看看她要如何黑白颠倒,证明朕是一只李代桃僵的狸猫。」 刘扶余道:「圣上,切不可中了她的奸计,她惯会这种伎俩。」 祈福台上,一折戏唱完,再次安静下来,杜九言看着众人,道:「一齣戏听不懂,那就只能我劳心劳力给大家解释了。」 「说给各位听,请仔细听!」 「三十年前,太后生产那夜,有人串通了接生的嬷嬷,将太后生下的龙子掉包出去,换成了另外一个孩子送了进来。」 「这个孩子,就是赵煜!」 「而亲手换这个孩子的人,就是当年的季贵人。」 譁然一片! 秦太夫人垂着头由婆子扶着,一条命只剩下半条,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杜九言负手俯看着众人,声音铿锵,「那夜,本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皇后诞下龙嗣,大周后继有人。可没有人知道,那个好日子,却被人为的变成了一场悲剧,一场闹剧,一场足可以改换朝堂的阴谋诡计。」 「三十年前的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何况,那是皇后的坤宁宫,里外多少人守着?季贵妃怎么可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包孩子出来,简直是无稽之谈。」刘扶余怒斥道。 「季贵妃?当然不是,她也不过是个傀儡!」杜九言说着,视线勐然调转,指着安国公,「主使这一切的人,就是安国公!」 所有人的视线,唰地一下投向安国公。 「国公爷?」有人惊唿一声,「不、不可能吧?!」 「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杜九言大声道:「布局四十年,让您的亲孙子坐上龙位,您果真是好本事啊!」 赵煜脑子嗡嗡响着,不敢置信地看向安国公,面色微怔,等他反驳。 「胡说八道!」安国公被气的站不稳,由秦万胜扶住,秦万胜呵斥道,「九烟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能这样没有分寸?」 「这话岂能随便说,什么换太子,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胡说八道!」 杜九言哈哈一笑,道:「胡说八道?现场那么多人我不胡说八道,我为何独独指着自己的祖父?」 「若非你们丧尽天良,欺人太甚。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大义灭亲!」 「认错的人是你们。」杜九言道,「二位,你们现在合盘招认,兴许天下人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若你们执迷不悟继续狡辩,定然会被挫骨扬灰,遗臭万年!」 安国公被气笑了,提着剑走了两步,道:「三十年前,老夫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国公。」 「我有什么理由?!」 「当年仁宗出兵楼兰,你放血割肉的救他回京。如果我没有猜错,仁宗奄奄一息之时,一定是给你许诺过,待走出大漠活着回到京城,他封你江山半壁,与你共享皇权盛世,是不是?」 安国公面色大变,冷冷盯着杜九言。 「但仁宗回到京城后,却并没有兑现诺言。他只给了一个国公的爵位。若是别人,当然是感恩戴德觉得足矣,可是你这人心思狭隘,睚眦必报。」 「于是,你伺机等待,终于等到仁宗去世,穆宗登基为帝。」杜九言道,「你先将秦太夫人的女儿季蓉送入宫中,不断在宫中安插人手,甚至为了让季蓉做皇后,你不惜害死孝端皇后。可你没有想到,先帝并没有听你的话,他亲自选了韩氏,立她为后。」 「不过,这对你来说不算大事,因为你的目的,不是季蓉为后。季蓉掌权那一年,你二人里应外合在每个宫里都安插了人手。」 「终于,皇后韩氏入宫。纵然她清理置换了坤宁宫内外宫人,但她远远没有想到,无论她置换谁,进来的人,都是你安排的。」 「一年后,皇后韩氏有孕,而同一时间你的长媳,也顺利怀上了孩子。」 「天助你啊。」杜九言道,「想要的谋算的都随你愿了,就连孩子也顺随你意。」 「不过,就算这次不如你愿,你也会让事情如你所愿的。弄掉孩子继续再怀,想必你想做到,已是轻而易举了。」 「皇后韩氏生产那夜,你长媳当然也要同时生产,为了让她早皇后韩氏生出孩子,你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只取了她腹中孩子,而让她死在了血泊之中。」 「随后,你抱新出生的孩子,等在宫门口。那一夜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所有的事都按照你安排和要求进行着,无失无错非常顺利。」 「你的孙子,成了大周皇室的嫡子,在不久的将来他会被先帝立为太子,成为国君。他身上流淌着你秦氏的血。」 「当年仁宗没有兑现的承诺,你通过自己的能耐拿到了,不但拿到了,你还双倍的讨了回来。彻底改弦易撤换掉了赵家的血脉。」 「狼子野心,谋逆篡位!」杜九言指着安国公,道:「是你该死!」 这个说法,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呆愣难有反应。 太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胡说八道!」安国公道,「你胡言乱语一气,谁都不会相信你的话。」 「简直是无稽之谈。」 「秦九烟,我费心将你养育成人,你却编造一个莫须有却足以毁我彻底的罪名,甚至因此连累圣上清誉,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安国公怒斥道。 「我编造?」杜九言道,「你错了,可不止我一人呢!」 她说完,大家就看到本该死去的九江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周身无碍依旧倜傥矜贵,他在杜九言的身侧停下来,看着众人。 「长清!」秦太夫人尖叫一声,「你没有死?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安国公如遭雷击,忽然间他明白了什么,目光阴冷地盯着九江王。 他们在设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圈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安国公紧紧抓着秦万胜的手,低声问道:「不是遣人下毒的吗,何以失手?」 「我也不知。」亲万胜也觉得奇怪,「没道理还活着的。」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问道:「是奇怪九江王没有被毒死?」 「那是因为,你们的古墓里的人,早就被我们带走了。你们的信在这里。」她挥了挥手,扬眉道,「古墓很隐蔽,为了找到他,我们费了不少的力气啊。」 当夜,拿到的那封信就给桂王送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安国公气的胸口疼。她居然找到了那个古墓,居然不动声色地将里面的人换掉了。 这么说,当时进九江王府下毒的人,就已经不是真的。当时桂王和九江王就已经在一唱一和给他演戏设下陷阱圈套。 「长清你快下来,到外祖母这里来,让祖母看看你。」秦太夫人喊道。 九江王摇了摇头,看着秦太夫人,看着安国公道:「下来?下来后好让你们杀了我?」 「下来后,好继续做你们的挡箭牌?」 「下来后,好让你们继续用我的六指戒做线索,给你当替罪羊?」九江王红着眼眶,讥讽地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何要砍掉我的六指?」 他举起手指,展示给所有人看。 「断指痛彻心扉,我要不是想和你们划清界限,保住这一条命,又怎么会自虐,去忍受断指之痛。」 安国公怒斥道:「你休要胡言!」 「国公爷,」九江王冷笑道,「您许诺给我的荣华富贵我很嚮往,可是,您不要忘记了,我姓赵!」 「我和桂王,才是真正的兄弟。我凭什么为了你们,让赵家的江山改弦易撤,我好好的王爷不做,为什么要做一个异姓王?多少的荣华富贵,也不能让我死后去见我的父皇!」 「我无脸面见我的父皇!」九江王说着,冲着先帝的陵墓方向咚地一声跪下来,「父皇,儿臣对不起您,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自始至终什么都不敢说。」 「只因为那是我娘!」 满朝文武没有人出声,这件事已远远超出了他们能够知道并承受的范围了。 太子当年被人掉包了,如今的圣上并非赵家血脉。 亘古没过,就算是狸猫换太子,也不过是个戏文。可今天,却让他们真正见识到了。 「你母亲可曾和你说,当年她是如何将太子偷换出宫的?」杜九言问道。 九江王跪着,擦了眼泪道:「你说的没有错,那一年我母妃在安国公的帮扶下,将整个后宫的人,都清换了一遍。所以,母后入宫后,就算对坤宁宫里外伺候的人进行了更换,可依旧不能全部连根拔除。」 「母后生产那夜,除了她带进宫伺候的六位婢女外,坤宁宫里所有人,都是安国公和我母妃的人。」 「安国公将他孙子抱进来,他又拖住了先帝,就在坤宁宫的殿外,很顺利地调换了孩子。」九江王道,「事后,我母妃将当夜所有人,藉由母后之手清算出宫加以灭口。」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包括我母妃、包括秦大夫人、甚至于……」 杜九言道:「包括我的父母?」 九江王一怔,看向她,点了点头,「我虽不曾查证,但应该如此。」 杜九言笑了。一个两个都是难产而死,她还曾想过,是不是安国公府的风水不好,导致儿媳都短命。 原来,不是安国公府的风水不好,而根本就是安国公府的人不好。 黑心肠,为了一己私利,视人命为草芥,可恶可恨至极! 「一张人皮之下,遮掩的却是虎狼的黑心。」杜九言讥讽地道。 赵煜看着安国公,声音颤抖地问道:「安国公,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圣上。」安国公道,「九江王先死后生,弄虚作假,他的话怎可当真。」 「说来说去,他们不过是想遮掩,他和桂王联手想要篡位夺权以及谋害几位王爷的事实而已。先是靖宁侯现在是老夫,不知道,下一位还有谁呢?」安国公冷笑着道。 赵煜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九江王起身,站在杜九言身后,面色悲切。 「接着说。」杜九言负手走了两步,停下来,「孙子入宫,安国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剷除所有皇室的子嗣。」 「他很聪明,因为害小皇子,只会让圣上警觉,更何况,一旦子嗣不丰,先帝必然还是会再生更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着急,待皇子们长大成人,一个一个除去便好。」 「他有一个古墓,以季太妃的名义,用九江王的六指戒做联络的暗号,或许他们还有一个侠之大成的口号。」杜九言看向九江王。 九江王补充道:「大成教。虽知道的人不多,但每个知情的人,都有一枚六指戒。」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在布局,却用九江王的名义。用了九江王的名义还要隔山隔水的指使荆崖沖。」 杜九言仰头看天,想到办理荆崖沖案件事的种种,又看着众人,道:「当时,我在审办荆崖沖案件时,就知道还有一个人,他身形消瘦四五十岁,他们常常一起喝酒吟诗,谈笑间杀人无形。我猜不到这个人是谁。但三日前我弟弟杜萤被害,他在跌落悬崖前,曾亲眼看了某个人。」 「所以,他在掉落悬崖前,丢下了这个。」她手指勾着一块玉佩,「这块玉,是年初我带他们去国公府时,得到的长辈赏赐。」 「一块青玉。而当时给这块玉的人,就是秦万胜。」 「四五十岁,气质儒雅。秦万胜,和荆涯冲来往密切的人,就是你吧!」杜九言喝问道。 她说着,两个黑衣人将一个少年带了上来,少年叫阿标,和阿事是师兄弟,也是他们所有师兄弟里最受重用的。 因为,他直接听命于秦万胜。 阿标被打的鼻青脸肿,押跪在地上。 「阿标,秦万胜你和他很熟悉吧?」她看向秦万胜,「和荆涯冲来往,蛊惑安山王办长生岛,诱导怀王吸食五石散,并最终将他们杀害的主使,就是你吧。」 少年看着她。 杜九言扬眉道:「阿事在等你。」 少年勐然瞪眼看她,「阿事?」 「嗯,他就在这里。」杜九言拍了拍,随即曾经姑母里的高矮师父以及五个孩童包括阿事都走了上来。 少年回头,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 「师兄!」阿事三两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阿标,「师兄,没想到死前我还能看见你。」 阿标抿着唇,浑身发抖,他嘶嘶盯着杜九言道:「我说。」 「我出古墓后,直接听命主子,主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杜九言问道:「主子是谁?」 「是秦大爷!」少年勐然看向秦万胜,「是他,他让我杀了安山王,在他的水里下了药,他让我杀了怀王,他让我指使白隽给宁王下毒。」 杜九言问道:「你又为什么杀杜萤?」 「杜萤看见我几次,他有回在刘扶余家的后院里见到我和主子了。」少年道,「主子说不能留着他,他只要把这些告诉你,你一定能融会贯通,将所有事情连接起来,想到国公府。」 「所以,杜萤必须死。」 「原来如此。」杜九言让他起来,阿事扶着阿标往后去,她看向秦万胜,「秦万胜,你认罪吗?」 秦万胜脸色铁青。 「还有。」杜九言问古墓里出来的高矮师父,问道,「当年和你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可还能认出来?」 矮师父指着秦万胜,道:「听声音和看身形应该是他。」 「知道了。」杜九言看向安国公父子二人,道:「有话说吗?」 秦万胜冷笑了笑,道:「六指戒大成教我是知道的,但这些和我无关,而是季太妃和九江王做的事。」 「如果我有错,那也只是知情不报而已。你们想要将这些事,都推给我们,是觉得安国公府,一向软弱好欺,好让我们做替罪羊?」 杜九言笑了起来。 「不认?那就说到你哑口无言。」杜九言道,「除了古墓外,安国公培养了荆崖沖。」 「想必大家都知道的。荆崖沖创办了闻名天下的集贤书院,他学富五车道貌岸然,他的朋友遍布三教九流,他能无形之中控制别人的思想,左右他人的行为。」 「他暗中结交了安山王,蛊惑他开办了长生岛猎场。无数条鲜活的性命,葬在那片海域。」 「荆崖沖和安山王十恶不赦。可真正该死的人,却是幕后的主使。」杜九言指着安国公,「是你!」 安国公紧抓着秦万胜的手,和他低声道:「荆崖沖的事,她是如何查到的?」 「不知道。」秦万胜太惊讶了。 本来以为杜九言不可能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她什么都知道。 祈福台上,再次上来一个人,他面生,穿着囚服,安国公和秦万胜都不认识,但钱羽认出来,这是关在大理寺里的,长生岛案件时,从安山一起押送来的犯人,因为职位太低,所以当时没有一起砍头,而判了十五年,关押在大理寺的囚牢里。 「认识吗?」杜九言指着秦万胜。 那个中年的男子点头,道:「认识,他曾和荆先生一起在长生岛上过年的。」 「你亲眼所见?」杜九言问道。 「是,我亲眼所见。」男子回道,「还曾给他们两人送过酒。」 杜九言颔首让此人下去,她转头过来,挥手道:「这是有关荆崖沖的种种。当然,不止这些。」 「怀王身边的闵然举也是荆崖沖的学生,唆使怀王吃五石散的青岩散人,更是安国公的好友。」杜九言道。 四面里,大家嗡嗡议论着,顺着杜九言的话整理着思路。 「通过荆崖沖,他让安山王死在宗人府、怀王死在大理寺、宁王至今混沌不清,九江王死在大火之中。桂王昏迷不醒……」 「就差一步他就成功了,那么大周赵氏所有的血脉,都彻底断绝被清理。」 大家惊恐地看着安国公父子二人,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一向温和的安国公,真是让他们惊掉了眼睛。 「抬举了。」安国公冷笑道,「老夫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安国公也看着她,目光相撞,安国公更加肯定这个人不是他的孙女。 他曾经怀疑过,但因为相貌相同,桂王和鲁章之都认定了,他没有再确认。 但秦九烟是他养大的,她是什么人他如何能不知道。 最重要的,秦九烟是没有胆子背叛他的。 「安山王身边的荆崖沖、怀王府里的闵然举、宁王的好友青岩散人……我当时一直不解,为何九江王和桂王的府中没有人呢。」 「直到后来,桂王告诉我,他和我成亲的那个晚上,为什么会离我而去,再不回头。」杜九言站的累了,在台阶上坐下来,神色失望,道,「桂王身边的人,就是他的王妃秦九烟!」 所以,在秦九烟下落不明后,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季玉嫁给桂王。 而季玉早就知道这些,所以,她所有的表现都急功近利目的明确,所以她义无反顾地选择嫁去安南,所以她在出嫁前和她无声说了一句话。 当时嘈杂她没有听清楚,现在想来,她说的不是王爷,而是国公爷! 季玉不敢说,所以,提醒她。 这所有事情的背后,都有着理由,不知道的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你不是失忆了吗?又何来如此一说,说来说去,不过是强词夺理欲加之罪。」秦万胜道。 杜九言看着他道:「我失忆了,可桂王没有。」 她话落,众人就看到桂王负手,徐徐走了出来,他神色淡然起色极佳,莫说昏迷不醒身体虚弱,他因为装晕休息了几天,气色很不错。 杜九言看着他失笑。他曾说过,如果他们成为仇人怎么办。 她当时不曾细想,等他昏迷后她再去回想种种,就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说。 所以,在九江王府失火桂王昏迷后,她越想越觉得桂王是装的,这才有她在坤宁宫里用言辞逗他。 他醒了,还…… 杜九言转头看着桂王,就听他道:「本王当然不会失忆,所有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家惊唿一声,桂王原来中毒昏迷。是了,九江王没有死,那桂王就肯定毫髮无损了。 「居然是圈套,」安国公冷笑着看着他,「设局等我?」 「可惜,说来说去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你们可知道,你们此刻在说的是什么?」 想要证明他有罪或许可以,可想要通过他有罪来证明,一国之君并非皇家人,谈何容易?! 赵煜虽敦厚,可不傻,不是拍着律法就他就能认的,就算赵煜能认,那满朝文武呢,那天下百姓呢? 岂是他们说一说,天下人和文武百官就能相信的? 「我成亲那夜,收到一封信,信中说,我父皇就是被奸人所害、我的皇兄可能是假的、而做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是我最亲近的人。」 桂王目光和赵煜对视,声色苦痛无奈,「于是,我出海、造反。」 「只为有一天,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他做这一切的同时,他也在逃避。他不敢相信赵煜并非皇家人。 那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对他百依百顺的兄长。 尤其是他在广西造反后,赵煜不但没有治他的罪,更顺手将广西给他,这中间他只是训斥了他几句而已,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提。 赵煜相信他,就和他也相信赵煜一样。 若赵煜真的不是他哥,他和太后都将无法承受。 但……后来的事情,已不是他逃避就能做到的了,安山王和怀王接连出事……他不得不将这个人找出来,以免发生更多的悲剧。 当这一切确认时,他也终于想明白,那些年每回只差分毫要他命的巧合,那些追杀他的人马,都不是巧合。 是有人真的想要他的命。 只因为,他是嫡出又得先帝宠爱,所以,对方想要早早将他除去。 「墨兮,」赵煜哽咽地问道,「你……一直都知道?」 桂王也看着赵煜,目光沉痛,道:「我没有去求证。」 是因为他不敢去求证吧,赵煜眼泪掉下来,既心痛又绝望。 杜九言和桂王并肩而立,心头并没有很痛快,她看向安国公道:「当年,是您让我出走去找桂王的吧?」 「但你并不知道,我还有身孕。你让我去找桂王,让我们同甘共苦,你让我跟在他身后,好监控他所有的一切。可是你没有想到,你失去了对我的控制,我在你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多亏秦九烟有孕了啊,否则跛子不会出现,她也不会和桂王有今日,甚至于,她可能都不会来到这里啊。 「认罪吗?」杜九言问道。 「无罪可认!」安国公道。 杜九言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你亲孙子一天天长大,而你却一天天的老去,你怕你等不及看到他坐稳皇位的那天,你怕你所做的事情,终有一天被揭露。」 「所以你让青岩散人给圣上下毒。在青岩散人下毒那天,你是不是还记得,在御书房的偏殿里,有个孩子看到了你?」 安国公一怔,他当然记得,那个孩子是潘有量的儿子。 当时,他就让青岩散人将那孩子灭口了。 难道……他勐然看向台上,就看见那个叫银手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知道,这孩子最近拜了潘有量为师后,又被潘有量收做了义子! 果然,那天在隆恩寺里他就怀疑银手真的是潘有量的儿子。 所以他派人紧随去杀银手。 却没有想到半道被黑人拦截,一番恶战后银手也没有杀死。 「我没死。」银手看着安国公,道,「若非我那天我看到你,我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那天在偏殿里看到的人就是你。」 「那天在偏殿里,你和青岩散人在说药量的事,就是你指使他给先帝下毒,灭我之口。」银手道,「你这个人,好狠的手段!」 安国公没有说话,现在和他们争执没什么意思了,他看向秦万胜,秦万胜微微颔首,道:「父亲,我知道了。」 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赵煜的脖子上还架着刀。 而他,是不可能让赵煜从皇位退下来,更不可能让赵煜死的。 「证据呢?」安国公道,「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他现在需要时间,所以,且让他们说说吧。 杜九言笑了笑,喊道:「陈先生,该您上来了。」 陈朗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穿着藏青的长袍,气质舒朗,目光清亮,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拱手道:「在下陈怀安,各位,多年不见!」 「陈怀安?」所有人惊唿一声,有人道,「他、他不是多年前就死了吗?」 「托各位的福,在下还尚在人间。只是这张脸坏了些。」 钱羽问道:「陈大人,你当年为何突然离开?是什么原因?」 陈朗道:「先帝驾崩前那夜,我出宫回家,路上遇到一位宫中的老内侍,他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连死之前他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说着,目光落在赵煜身上,道,「他告诉我,圣上并非是先帝的子嗣,他亲眼所见,当年太后生产时,有人将刚出生的婴孩抱进宫内,虽不知道是谁,但他能肯定那个婴孩被抱进了坤宁宫,又从坤宁宫抱出了一个婴孩。」 「两个襁褓不同,抱着婴孩的人行色匆匆,他本想跟着过去,却不料半路跟丢了。」 「此事他疑惑了近二十年,也在暗中求证,当夜曾有哪些人进过宫中,可惜的是一无所获。他不能确定他看到是不是真的,直到他那一晚他被人灭口,他才能确定此事的真假。」 「老内侍没有告诉你对方是谁?」钱羽问道。 「不曾,他没有查到幕后之人。此事说完他便咽气去了,而我……」陈朗苦笑,「我心内惶恐不安,想要回去禀告先帝,可宫门已关,犹豫了一夜未眠,第二日我再去时,先帝已驾崩。」 「我本也将信将疑,毕竟先帝亲自将皇位传给圣上。但是,直到先帝驾崩后几日,有人半夜闯入我家,将我全家绑走灭我满门,我才确信这件事是真的。」 刘扶余冷笑着问道:「一个老内侍的话,你如何能信,亏得你三元及第才华横溢。如果是真的,你为何这么多年不回京说明此事?」 「刘大人,你认为这件事能说吗?」陈郎道,「身世存疑的是当今圣上,换做你,你可做得到?」 他甚至都不确定,赵煜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那是圣上!他就算有胆子站出来告诉全天下人赵煜是假的,谁能信? 他说了,谁又能保证他还能活多久?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刘扶余冷哼一声,无话反驳。 「若非我遇到九言,若非我随她回京,我又怎么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将多年的话说出来。」陈朗看着安国公,「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安国公,你做的事再周全,也一定会有疏漏,恶人,终将会遭到报应。你手中那么多的亡灵,也一定来取你的性命!」 安国公不屑,道:「然后呢?还有吗?」 「你!」陈朗怒指着他,道:「你简直行若狗彘、腼颜人世!」 安国公仿佛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他哈哈大笑,一改往日的温和谦逊,摆手道:「各位,这一桩桩的指控,编造的故事真的是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了,听得老夫都觉得精彩万分,期待下文了,不由脱口问出心中所想。」 「然后呢?」安国公笑着道,「九言,我的好孙女,祖父见你不仅可以做讼师,还能去瓦肆做说书人了。」 杜九言也哈哈大笑,看着他道:「秦韬,我的好祖父,孙女见您不仅可以做国公,还能去街市表演胸口碎大石。」 「哼!」安国公道,「你是何人?我的孙女秦九烟断不会如你这般没有教养!」 「您的孙女秦九烟不过是你手中的傀儡,自然是有教养的。」杜九言盯着他,道:「还要接着说吗,毕竟这么多人等着解惑呢。」 安国公做出请的手势,道:「请吧。」 杜九言道,「任延辉和鲁阁老两虎相斗,而你坐山观虎斗,等任延辉败下阵后,你遣了古墓的死士,将他灭口。他一死,他的党众群龙无首,于是刘扶余成功晋升次辅,你坐享其成收揽党羽。」 杜九言看向刘扶余,问道:「刘阁老,那日杜萤去府中唱堂会,是不是看到那个少年了?可能他还看见了前去祝贺你晋升的秦万胜。所以他招惹了杀身之祸,几日前被古墓的死士杀害。」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晋升乃蒙圣恩,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刘扶余道。 「就凭你?」杜九言讥讽一笑,「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心虚吗?」 刘扶余面色难看,脸色煞白。 「安国公,」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煜看向安国公,痛苦地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当年是你狸猫换太子,又是你布局害安山王等人,为我皇位稳固,清理枝蔓?」 安国公很想说是,可此时此刻,他不可能承认,他斩钉截铁的道:「圣上,他们要造反,自然是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臣哪有这样的能耐,掉包太子,又怎么做得到滴水不漏地布局三十年?」安国公笑了,「这群小儿的把戏而已。」 赵煜看着他,又转头看向桂王。 他了解桂王,所以他知道桂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可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他是赵煜,否则,父皇不会传位给他的。 他不可能是假的,一定是桂王被人骗了。 「圣上,你不必怀疑自己的身世,」安国公指着平台上的所有人,道,「是这些人在为自己大逆不道的行径,加一个理由而已。」 「一群逆贼,在此口出狂言,黑白颠倒。」 「桂王,杜九言!」安国公道,「朗朗干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没有人会相信你们胡编乱造的故事!」 「在这皇陵中,说这番话,你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先帝吗?」 「天,也会收了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哐的一声,四周的包围圈缩小,文武官员吓的一抖,不由聚拢的更紧。 有人小声道:「安国公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既是要造反,自然要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古夺宫夺权皆是如此。」 安国公听着,看着杜九言冷笑。 再等等,只要一会儿,就能彻底解决你们。 造反的理由刚刚好,最后的两位赵家子嗣,也能趁机清除。 往后这大周的天下,就是他秦氏的天下。 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改朝换代。千百年来只有他秦韬一人。 将来,秦氏的后世子孙,只会钦佩他的运筹帷幄,赞扬他的丰功伟绩,谁又会记得,这些跳樑小丑。 杜九言往前走了几步,身体微倾,扬眉道:「国公爷果然有个好口才,一桩桩的人证推理,到你这里,就变成了小儿把戏为造反而造反。」 「可是你忘了。我既然能站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当年的事,就不可能仅仅如此。」 安国公一怔,才想起来她刚才找了那么多人,说了那么多的事,却一个证据都没有拿出来。 现在要拿证据了吗? 她能拿什么出来? 安国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算是接触最多的荆崖冲出现,也拿不出任何一个,能够指证他的东西。 什么是天衣无缝,也就如此了。 「当年,你将真太子掉包出去,你如何做的?」杜九言逼问道。 安国公心头一跳。 ------题外话------ 九点钟,结局下! 747 一生无悔(结局下) 安国公心头一跳。 「你不等回到国公府,亲手将他捂死,丢下枯井之中!」杜九言道,「那口枯井你可还记得在哪里?」 她怎么会知道?安国公面色微变。 这件事,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件令他不安的事。 因为,他将真太子的尸体丢进枯井后的第二天夜里,他再过去确认,那孩子的尸体却不见了。 他曾暗中查探,但京中无一人提及在枯井中听到婴孩啼哭,见到婴孩的事情。 无数次他都回忆那天夜里的情境,他能肯定,当时并没有人发现。 事实上,这么多年也验证了他想法,如果真正的太子并没有死,何以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 「你在回忆吗?」杜九言笑了,「那大概是不记得了,没关系,我帮你回忆。」 她此话一出,连桂王也是怔了一下看着她。他以为杜九言是引导安国公说出真相,但看她的意思,难道真的知道? 「听我说。」杜九言和他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说着,目光四扫,跛子也疑惑地看着她。 「那一夜,你从西门离开,你怕婴孩啼哭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将他裹在披风了,一路捂住了他的口鼻。出门时,你和给你留门的内卫统领说了两句话,你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直接绕道小巷内,将婴孩从怀里拿出来,盯着他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婴孩没有唿吸,更没有啼哭,安静的在你的手中,软软的像一块破布。」 「你确认婴孩死了,所以,你将他裹好丢进枯井。」 「事后,你若无其事的回到家中。而你的长媳十月怀胎,以命换命去了。」 「你很高兴,关着书房的门,独自一人和了半盅酒!」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扬眉道:「如何,我可有半点遗漏?」 安国公心头直跳。谁告诉她这些的? 难道,当晚有人看见他一直跟着的吗? 不可能! 以他的武功修为,他不可能觉察不到的。 他心头跌宕,声音不稳地道:「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简直胡言乱语。」 杜九言哈地一笑,道:「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安国公确实很好奇。 「贫道来也!」 半空之中,有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一个身影凭空出现般,站在了平台上,立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家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道袍的道士。 满头的白髮,长长的花白的鬍鬚,圆圆的脸,一双眼睛难辨睁闭,矮矮的身材只有一顶肚子圆鼓鼓地冲着前面。 说是道士,其实像极了一只养胖的白头翁。 「师父!」茅道士大喊一声,沖了上来噗通跪在玉道人的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喊道,「师父,您是羽化成仙后重返人世了吗?」 玉道人嫌弃不已,用脚踢开他,怒道:「你我的事一会儿再说。」 「这么多人看着我,我需要气势。」 「一边呆着去。」 茅道士泪眼婆娑地看着玉道人,擦着眼泪苦哈哈地退在一边。 「在下玉道人。」玉道人拱手和众人道,「一些老傢伙,应该是知道我的吧,毕竟,贫道当年的风姿卓越,令人难以忘记。」 下面听着的人恍然想到,这位就是玉道人。十几年前他给当时的太子算命,说太子不是真命天子,而被先帝赶出去的道士。 后来,在先帝去世前,他又跑进宫里要给先帝炼制丹药,先帝大怒将他撵走了。 「玉道人!」安国公盯着他,目光冷凝,「你居然还活着?!」 玉道人挥着袍子,道:「你都活着,贫道怎么可能先去。算一算,你比贫道小十几岁吧?不过看你这尊荣,可要比贫道老很多啊。」 「就是了,一天算计别人的人,肯定会显老的。」 玉道人说着,跳下来晃悠着,走到安国公面前,发现他比安国公矮太多,又返身跳上祈福台上,俯视着众人。 「说这些不过无意义的嘴仗而已。」安国公道,「怎么,他们编故事,你也参与其中了?」 玉道人道:「编故事的人是你吗,我们不过身在局中,演绎一番而已。」 「道人。」杜九言咳嗽一声,那天她在承德侯府逼问秦太夫人后回王府的半道上,被玉道人拦住。 所以,跛子没有请到玉道人,也一直不知道,她实际上已经和玉道人见过了。 玉道人咳嗽一声,道:「秦韬,你刚才不是好奇,杜九言为什么知道那天夜里所有的一切吗?」 「我告诉你,那天夜里,贫道一直跟在你后面!」 「亲眼看到你将一个孩子丢进枯井里。不过可惜,那夜我没有明白那孩子是谁,否则,定然当场揭穿你!」玉道人道。 当夜,他进皇宫偷药,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安国公在宫门口和人说话,怀里揣的鼓鼓囊囊你的,他好奇跟着,亲眼见他丢来一个东西下枯井。 待安国公离开以后,他下井将安国公丢掉的东西取出来,这才惊骇地发现是个刚出声的男胎。 他以为,安国公藏于了后宫女人争斗,所以并未多查问这件事。 「过了十年,贫道偶尔得知了圣上的生辰八字,卦象一算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当今圣上,根本不是赵家的血脉,所以,贫道入宫将此卦告诉了先帝。」 安国公道:「难怪,先帝将你赶出来了。先帝很清楚,你在胡扯八道。」 「错!」玉道人道,「先帝信了我的话,就是因为相信,所以他才将我赶走。」 事实上,先帝当时确实不信,直到他第二次去要给先帝解毒,先帝才道出他相信他卦象的事。 「几年后,先帝中了青岩散人的毒,贫道进宫要给圣上解毒。当那时候圣上已时日不多,所以,他又让贫道走了。」玉道人道。 安国公笑了,道:「看来,你也和这些人一样,空口无凭啊。」 「谁说的?」玉道人道,「贫道有两大法宝!」 安国公呢面色微变。 「这个!」玉道人说着,从怀里抖搂出一张明黄的捲轴出来,撑开哈哈大笑,道,「当时,圣上怀疑自己被人下毒,所以他信了贫道的话,并给贫道这张诏书。」 「诏书上写着,将皇位传给赵鼎!」他翻开来,给所有人看上面的玉玺,又招手喊鲁章之,「鲁阁老,您看看。」 鲁章之上前去接过诏书。 诏书上的字不多,但是字迹确实是先帝的,而且玉玺和私印也都是真的。 「是真的传位诏书。」 安国公走了两步,想要去抢,跛子的剑指着他,道:「退回去!」 「假的!」安国公大怒道,「圣上没有为君宽厚,他最好的君主,就算你们有第二份诏书有怎么样?!当初先帝传位给圣上的诏书,也是如假包换。」 「嘿!」玉道人指着安国公气着了,和杜九言道,「这人怎么这么能强词夺理呢。」 杜九言道:「筹谋一辈子的事,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呢。」 「师父!」茅道士上前来,拉着玉道人,哭哭啼啼地道,「您还人世,为什么不和徒儿说一声。」 「这么多年,徒儿一个人很孤苦呢。徒儿那么听话,一直跟着桂王后面走难闯北,吃了那么多的苦,您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徒儿。」茅道士道。 玉道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推着茅道士就走,「说了多少次不要抢我风头,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走开。」 茅道士嘟着嘴,站在后面。 桂王忽然开朗,心里最后的一些谜题,终于全部解开了。当年玉道人给赵煜算命,并非是心口胡扯,而是提醒父皇,赵煜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假的。 那么……当年给他写信的人,就是玉道人了。 而茅道士,也是玉道人派到他身边帮他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吗?」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拂袖道:「都是你胡言乱语,没有人会相信的。」 「你谋害皇室子嗣,谋逆犯上,这一项项的罪名,哪一个不清楚明了?」杜九言道。 「你不相信,可是别人会相信!」 「死去的太子会相信!」 「你的儿媳会相信!」 「季贵妃相信!」 「先帝相信!」 「长生岛无辜的百姓相信!」 「姑母那些无知的幼童相信!」 「明月坊那些被残害的幼女相信!」 「在荆崖沖命案死去的所有人,会相信!」 杜九言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秦韬,由不得你不相信!」 「顾青山,」杜九言道,「将赵煜捆了,明日早朝,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并非皇室子嗣,而是秦韬送进宫里李代桃僵的狸猫!」 安国公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杜九言道,「一桩桩的时间,一个个的证人,还有这封先帝亲笔题写的诏书。」 「我为什么不敢?你才是真正谋逆篡位的那个。」杜九言看着下面所有的大臣,「各位都是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的人,事情到这个地步,你们还有怀疑吗?」 「这个大周,如今还是赵家的天下。不服气可以靠实力来推翻改朝换代!」 「没有实力,就老老实实去你的阶下囚。」杜九言道。 众人不敢再说话,就算是刘扶余,此刻也是胆颤心目,他知道安国公有野心,也知道他可能要做什么事,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他已经做了,还做了一件天大的事。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一脸懵怔,站在鲁章之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切。 「是吗?」安国公哈哈大笑,道:「可是老夫没有做,没有做的事,老夫不可能认。」 这件事,他到死都不会认的。 「我认!」秦太夫人喊道,「我认,当年的事我全部知道。」 「陶氏生孩子的那个晚上,我就在旁边。」秦太夫人站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喊道,「是我哥,将孩子抱走的,就再也没有抱回来。」 「那个孩子生下来时,左边肩胛骨上,有一块黑斑。」 安国公勐然转头看着秦太夫人,瞪着他,三两步上前不,一巴掌将秦太夫人扇倒在地,「你昏头了是不是,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秦太夫人喊道,「我秦家人死绝了啊。」 「你杀了我的蓉蓉,害死了季林,你当我不知道?」秦太夫人道,「你逼着季玉嫁桂王不成,又让她远嫁安南。」 「你还给九江王下毒,要烧死他。你说过的,你不杀九江王的,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你的大业是大业,难道我的孩子们,就是不是人命了吗?」 秦太夫人嚎啕大哭。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安国公懊悔不已,他一直留着承德侯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们一家子蠢人能做挡箭牌。 可是,这一家子蠢人,现在却成了他的绊脚石。 他应该早点将这个妹妹,将她一家子人都弄死,以绝后患。 「我要他们活着,你知道我看着她们死去,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我没有你那么有能耐,为了你的大业,我们还要死多少人?!」秦太夫人趴在地上,哭声震天动地。 安国公失望至极,根本不想和她说完。他转头看着杜九言和桂王,冷笑一声,道:「五千人是吧?」 「怎么,您要独闯军营?」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哈哈一笑,振臂大吼一声,道:「大成教众,何在!」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围着皇陵的四周,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回应,「在!」 说着,他看着桂王和杜九言,道:「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走出来。」 「他死了,你觉得你忙的还有用吗?」杜九言指着赵煜。 安国刚道:「想想宫里的人,想想王府的人,想想……」他转头看着所有的朝臣,「想想你们的家人。」 「要死,就一起死吧。」 「我得不到的,谁都不要想得到。就让这个皇朝覆灭罢了,让当年那个玩恩负义,没有诚信小人的江山毁了吧。」 安国公大笑。 杜九言转头问桂王,「他如何召集兵马的?」 「应该是他的人无处不在,一旦又风吹草动,立刻就能集聚。」桂王道。 他五千人冲进来,动静不小,所以安国公人的知道了,并不奇怪。 「五千对五千。」安国公看着他们,「试一试,看看谁的命比较值钱?!」 赵煜忽然出声,喊道:「够了!」 安国公看着他,目光沉痛,道:「圣上,你不要害怕,只要老夫在一天,就一定会保你江山稳固。」 「你做这些的时候,问过我意见吗?」赵煜看着安国公,双眸赤红愤怒之情难以控制,「你问过,我想以这种屈辱的身份做皇帝吗?」 安国公愣了一下。 「你为了你当年的一时气愤,杀了那么多的人,害了我一辈子。我若真是安国公府的孩子,我就只想做安国公府的人!」赵煜说着,掉下眼泪来。 安国公道:「圣上,你不要犯煳涂,听信他们的话。你就是先帝的嫡子,任何人都不能篡改你的血统。」 「你是圣上的嫡长子,是大周名正言顺的君主。」 赵煜笑了,指着皇陵外面,「大成教……那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说戒子是九江王的,古墓是九江王的,何以,现在是你来召唤教众?!」 安国公很震惊地看着赵煜,又转头去看杜九言,忽然想笑。 他算了所有人,却独独忘记算他的孙子和孙女了。 一个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逆贼,一个得知真相后毫不犹豫的退缩背叛。 「圣上,」安国公走了两步,看着赵煜低声道,「那么多人的性命,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事已至此,你不想做这个位置也得做!」 「你没有选择。」安国公看着他道。 赵煜笑了,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丝毫不怕:「好笑,实在太好笑了。」 「我才是这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安国公道:「你想清楚了,你一旦此刻认罪,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包括你的孩子。」 赵煜微怔。 「你不想自己,难道不想想太子吗?」 「你想让太子和你一起,为了莫须有的指控,而躲藏苟且一生吗?」 赵煜目露震惊,心痛到难以支撑,说不出话来。 「大成教众,何在?」安国公转身,盯着杜九言道。 外面,无数个声音齐声回道:「在!」 「杀无赦。」安国公道。 「杀!」无数人应他。 随即,就听到咯咯啦啦的拉弓声音,就听到利箭脱弓的声音…… 紧接着,头顶上空的光亮,瞬间被遮住,无数的利箭冲着准备射来。 砰砰砰…… 无数的箭矢,就落在祈福台一丈外。 地上密密麻麻,像是立着无数的刺猬。 文武朝臣吓的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这箭,只要再远一点,他们现在就已经被钉在地上,成了亡魂了。 「这是第一次。」安国公看着杜九言和桂王,「让你们的放了圣上,立刻撤兵。」 「否则,这里所有人都走不出去。」安国公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大家都看着桂王和杜九言,有人喊道:「不管真假,先、先撤兵吧。」 「这、这箭可没有长眼睛啊。你们五千人没弓箭,再厉害也鞭长莫及,哪能打得过他们。」史迁道。 杜九言负手,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她神色淡然,姿态闲适,丝毫没有慌乱,一如她在公堂上一样,自信,张扬! 「国公爷,」杜九言停在安国公面前,「大成教这么多人,还真是让人意外。」 安国公道:「那是自然!」 「侠之大成!」杜九言道,「这么冠名堂皇的教义,却做这些龌蹉的事。」 安国公冷笑,道:「谁做的事又是大公无私?人活一世,谁也不要标榜自己正义高洁。」 「也对。」杜九言歪着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准备了烟花庆祝。」 烟火?果然是小孩子胡闹,安国公道:「是应该庆祝。」 「你听!」杜九言道。 轰—— 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是地动山摇、人仰马翻、嘶鸣喊叫。 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烟雾瀰漫,无数人在嘶吼乱叫。 刀剑嗡鸣。 安国公面色大变,指着杜九言道:「炮药?」 「茅道士钻研几年,终于得大成了。」杜九言道,「第一炮,送给您的大成教。」 安国公脑子里嗡鸣着,摇着头道:「不可能!」 他不可能输的,不可能的。 「太后呢,你可想好了,太后还在宫里。」 「整个皇宫都是我的人。」 桂王道:「是你的人又如何,整个内卫加皇宫内侍,不过四百人,不够杀的!」 「哈哈,」安国公哈哈大笑,「你们还真是有备而来。」 他说着,手中的剑忽然一挑,直冲杜九言的面门,她早有防备往后一退,跛子和桂王已经迎面而上。 「怎么,你们以为我就这点本事吗?」安国公大笑不止,大吼一声,「大成教众,何在?」 他话落,就见本来四面无门的祈福台,忽然被人从里面将石头推开,一瞬间,从里面冲出来几十个蒙面的持刀的男人。 「圣上出门,我岂能毫无防备!」安国公盯着杜九言和桂王,「既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山下的人没有上来,山上的人,桂王只安排了十几个,剩下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以及内侍。 「还真是不简单啊。」杜九言迅速后退,「层层叠叠的防备,果然是安国公。」 几十个黑衣人冲上来。 两方打斗在一起。 顾青山松开赵煜去迎战。 朝臣们害怕地往后退,鲁章之指着一面墙,道:「去那边!」 大家贴墙站着,方寸大乱,魂不守舍。 「圣上!」安国公一把将赵煜拉过来后退,被他的人保护在中间,薛按紧跟而上,安国公道,「杀了他们,你还是圣上。」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不是他们死,就是你死!」 赵煜看着安国公,这个人是他的祖父……难怪这么多年,他一直跟在他身后,对他有求必应。 他又看向秦万胜,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赵煜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安国公放了心,他握着赵煜的手,道:「放心,这些人都活不了。」 平台下,他安排了六十人,本只是有备无患,却没有想到,最后成了决战胜负的关键。 谨慎,才是决胜的关键。 「圣上,您看桂王。」安国公指着疲于应战的桂王,「他是要杀你的,为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你根本不用心疼。」 他说着,桂王忽然转头过来,视线冲着他,一笑,道:「这就是你最后的绝招了吗?」 安国公吓了一跳,顿时感到不妙。 不等他多想,就见无数黑衣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加入了他们。 这些人剑很长,出手麻利,他骇然失色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龙卫!」跛子道,「送我们家门口了。」 自古龙卫,就住在皇陵。 居然有龙卫?安国公大惊失色,拉着赵煜转身就走,「保护圣上!」 「想走?」跛子说着,踢开拦着的人,桂王上前,接招击杀护卫。跛子剑花翻腾,直抵安国公的面门。 安国公将赵煜交给秦万胜,他提剑迎战,和跛子打在一起。 他年轻时或许能和跛子不分上下,但现在年老体衰,不过十几招,他的剑被震脱手,跛子的长剑已经落在他的跛子上。 另一边,赵煜和秦万胜再次被顾青山和韩当扣押住。 「住手!」跛子喊道。 所有人停下来,都看着安国公这边。大成教的教众站在原地不敢动。 「你是谁?」安国公问道,「你就是因为喜欢杜九言,所以甘愿做一条狗,跟在她后面,唿之即来挥之即去?」 「桂王做了皇帝,你能得到什么?」 「他江山美人在握,可你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若随我,我却能许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跛子没有理他。 「你许他荣华富贵?」杜九言哈哈大笑,「刚才忘记说了,那夜玉道人带走了真正的太子。」 「你以为他死了吗?」 安国公脸色发白,「什么意思?」 他亲眼看见那孩子没有唿吸了。 「意思就是,真正的太子根本没有死!」杜九言道,「三十年了,你欠他的债,也应该还给他了。」 「各归各位吧!」 安国公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活着。」 「跛爷。」杜九言盯着安国公,一字一句道,「把他欠你的三十年,讨回来!」 所有人一怔。 跛子也吃惊地看着她。 桂王上来,也是不解。 安国公看着杜九言,又看着跛子,脱口道:「是你?」 「你是那个孩子?」 「对!」杜九言道,「那个孩子根本没有死,他被玉道人带回去养大成人,成为龙卫之首,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当时,跛子说龙卫首领必须是皇家血脉,可他却不是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 既然都是皇家的血脉,就不存在他是例外。 原来,他不但是皇家的血脉,他还是那个九死一生,命大福大的赵煜。 跛子都明白了,他看向杜九言,看过桂王,看向安国公剑往前一送,问道:「是你让我无家可归?是你让我没名没姓,是你让我做了三十年的影子?」 安国公摇着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们空口无凭,绝对不可能。」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忙碌了一生,到头却输在两个孩子身上。当年,他为什么不狠心补上一刀,当年鲁念娇生下秦九烟死去后,他就嫌这孩子麻烦,动了杀念,他为什么要犹豫? 他这一生,从不犹豫! 「有无凭证,无需告诉你。」杜九言道,「等你的,只有死!」 跛子抬手,一掌打在安国公的头上,他眼睛一翻直挺挺地晕倒在地上,龙卫上前将他捆住。 秦万胜和赵煜也随即捆住。 「他怎么办?」韩当问桂王。 桂王看着赵煜,凝眉道:「先带回宫里,稍后再说。」 「刘海!」桂王道,「将一干闲杂,全部清理干净。」 刘海应是而去。 跛子丢了剑,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脸上,问道:「是我师父告诉你的?」 「是!」杜九言道。 跛子失魂落魄地去找玉道人。 杜九言看着被拖走的安国公,和顾青山道:「让人去国公府,不要给他们机会,销魂证据。」 「是!」顾青山应是。 杜九言去看鲁章之,鲁章之和她点了点头,道:「你先忙你的事,别的话稍后回宫再议!」 「好。」杜九言扫过刘扶余,他正坐在地上,浑身瘫软满头冷汗。 安国公和秦万胜被擒获,皇陵四周的战场清理的很快,一行人人马悄无声息地回了皇宫。 一个时辰前,宫里也不太平,但好在桂王走前安排了孟郊带着守着,此刻,所有人处理妥当,只有地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昭示着,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圣上!」皇后带着天子年周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她看到赵煜被捆着的,顿时大惊失色,盯着桂王道:「小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夺权夺宫?」 「他可是你的哥哥啊!」 桂王的视线在赵年周身上转过,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将赵煜所有子嗣全部带去凤梧宫关押。」 他说着,不忍再看,拂袖而去。 「先去凤梧宫吧。」杜九言和赵煜道,「稍后,我们来和你说话。」 赵煜头髮散乱,垂着头,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他道:「好!」 「到底怎么回事?」皇后跟在后面,牵着赵年周的手,赵煜沉沉地道,「等会儿再和你说,别问了。」 夫妻两人带着赵年周去了凤梧宫,稍后,赵煜的两位妃子并着三位庶出的皇子也去了。 杜九言在坤宁宫里陪着太后。 太后哭的眼睛肿的看不清东西,握着桂王的手,哽咽地道:「墨兮……那个玉道人在什么地方,哀家要再问问他,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哀家亲自养大的孩子,他那么孝顺懂事,敦厚善良,他怎么可能不是哀家的儿子呢。」 「哀家不相信。」太后靠在桂王怀中,嚎啕大哭。 钱嬷嬷也在一边抹着眼泪。 「娘,」桂王道,「这事,谁也没有想到。」 他的心何尝不是很痛,看着赵煜被捆着,他恨不能忘记一切,依旧当他是哥哥。 可是,一旦这么做,他就对不起列祖列宗。 太祖打下这个天下,不是让一个无耻之人,用阴损的手法改弦易撤的。 桂王垂着眼帘,面色很难看。 杜九言也很难过,在这整件事件中,赵煜的处境最难堪。 他什么都不知道,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十几年的皇帝,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他不姓赵,而是狸猫换太子中的那只狸猫。 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就算是她方才指着赵煜鼻子,让他退位的时候,她也于心不忍。 可大局就是大局,不是一时的不忍儿女情长,就能代替的。 「娘娘,我们去大殿吧,文武百官都在那边等着,玉道人也会在。」杜九言道,「当年的事,一定会说清楚的。」 太后擦了眼泪,点头道:「好!」 她连衣服都懒得换,就这么出去,钱嬷嬷想喊她想了想又算了,和王宝应一人一边的扶着出去,太后问道:「他……在凤梧宫吗?」 「是!」桂王道。 太后无力地点了点头,冷冷地道:「秦韬,哀家要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他让先帝至死都不知骨肉已分离,让哀家此刻痛不欲生,亲手将仇人的孩子抚养长大。」 「他害了两个无辜孩子的一生。」 「他让哀家无颜去见先祖列宗。」 人是有感情的,她养了三十年的儿子,一朝说让她不认,她做不到。 若这儿子一早就知道,故意为之,令她气怒厌弃也就罢了,偏偏他也是无辜的。 她要怎么办。 她连见都不敢去见他。 恨不得现在就死了,一头在撞死,也就一了百了。「娘娘,您往好处想,真正的圣上,您的骨血找到了啊。」钱嬷嬷提醒道。 太后一怔,随即想到了那天她在九江王府看到跛子时的感觉,当时的他左手鲜血淋淋,可眉头都也皱一下,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她当时就多看了他几眼,因为这孩子的眉眼,像桂王的祖父仁宗。 尤其是那双眼睛鼻子,只是神态要比仁宗更端肃一些。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赵煜,是那个一出生就九死一生的孩子。若非他福大命大,他们母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太后嘆了口气,和钱嬷嬷道:「作孽,哀家这辈子真的是白活了。」 「谁能想得到呢。」钱嬷嬷道,「季贵妃当年那样,谁能想得她有这样的手段和心机。」 她们都以为季贵妃的手段不堪一提,可实际上,她们才是那个不堪一提的人。 「她有什么心机和手段,还不是个蠢人。」太后道,「自己的儿子是赵家的骨肉,真正的皇室的王爷,她却帮着一个外人谋夺皇位。」 「难道秦家人做皇帝,他儿子能更上一层楼?」 反倒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她才死了。」钱嬷嬷道,「秦太夫人不是说了吗,季贵妃的死也是中毒而亡。」 「安国公杀九江王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有留情面的。」 太后不奇怪。他要杀桂王,是因为桂王是皇室嫡子,可九江王爷是先帝的孩子,对于一个假皇帝来说,就是威胁。 以安国公的作风和手段,是一定不会留着九江王的。 「秦太夫人的母子,都是蠢人。」太后怒道。 钱嬷嬷点头,道:「承德侯府一家子,都被安国公养废了,不管什么事都听他的,依赖他。」 杜九言牵着桂王的手,看着他低声道:「你别难过。帮他找个安稳的地方,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好了。」 「也是全了你们兄弟的情分。」 「我心里难过。」桂王垂着头,道,「从几年前我知道的开始,我夜夜做噩梦,夜里梦见我和他刀剑相见。」 「我甚至想过,就这样装作不知道过一辈子。」 他转头问杜九言,问道:「我是不是很懦弱?」 「不,王爷不是懦弱,是善良是重情义。」杜九言摸着他的脸,道:「你们的兄弟彼此照顾,互相帮扶,他爱护你超过自己,你敬爱他也亚于自己,你们兄弟情没有假。」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做不到什么都可以不顾忌,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你没有错,错的是安国公。」桂王道。 桂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我很庆幸遇到了你,更庆幸你不是秦九烟而是杜九言。」 「我很害怕你我成为仇人。当我开始安国公的时候,我心里犹如火灼一般,痛不欲生。」桂王道,「一边是列祖列宗,一边是哥哥和你。」 「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只能逃避。」 杜九言能感觉到,自从找到青岩散人后,桂王的表现就很反常。他和她不一样,他心里是有怀疑安国公的,可是很怕因为安国公,他们夫妻两人会反目成仇。 所以,他躲躲闪闪逃避自恼。 「你做的很好了。」杜九言道,「自小那么多人的宠着你,你却没有恃宠而骄,却那么懂事的维护兄弟感情。当你得知赵煜的身份可疑,你没有冲动对质,而是不动神色,去广西造反筹备。」 「只是,安国公藏的太深了,而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证人和证据,你又还没出生。你查不到是正常的。」 安国公确实老谋深算,滴水不漏。 若非他放火烧了九江王府,她也不可能从九江王身上跳出来,也不会想到安国公。 就如当初说靖宁侯一样,能做到那些布局的人,大周没有几个人,靖宁侯是一个,那么安国公也是一个。 她原本一直纠结于和惊讶城聊天的人年纪和安国公对不上,后来她想起来,安国公没有和荆涯沖联繫,但是秦万胜可以。 随后,他想到申道儒说季贵妃的话。她是害怕和担心的,甚至并不是心甘情愿豁出去,否则,她就不会留一条退路,找一把扇子保他儿子一条命。 另外一方面,就算九江王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她的娘家承德侯以及安国公府也能帮忙周旋,一个安国公的能力,不比一把很难找到的扇子更好用?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安国公不能用。 可安国公和承德侯常来常往,没道理不能用。 所以,她站在火场的时候,隐隐浮现出安国公父子的容貌。直到晚上去喊醒桂王,两个人聊过之后,她就更加确信了。 随后,闹儿出事留下玉佩的作证,陈朗说他当年被追杀离京的原因。 事情就彻底明朗了。 「原来,我身边所有人,所有事都不是偶然和巧合。」杜九言苦笑。 桂王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是巧合。」 两人无奈一笑,进了大殿。 朝臣们都惊魂未定地在喝茶,跛子和玉道人还有茅道士三个人坐在一起,茅道士在吐沫横飞地吹他的炮药,又想起来什么,和跛子道:「你当时拿人皮的时候,我就说你有问题。」 「说你道士你还否认。」 「合着你就是骗我的。哼!」茅道士道。 玉道人手里的拂尘啪叽敲了茅道士的头,怒道:「你和谁说话呢?摆正自己的位置。」 玉道人说着,一转头腆着脸冲着跛子道:「您别生气,他从来都是没有脑子,要不然我也不会将他逐出师门了。」 「什么将我逐出师门?你死了师门就是我的了。」茅道士说着,看着跛子又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道:「我、我忘记他的身份了。」 尴尬! 跛子端着茶盅,面色沉如水,对周遭的事情毫无反应。 有人走进来,他从嗡嗡的议论声和错综的脚步声中,立刻听到了杜九言的脚步声,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杜九言。 「跛爷。」杜九言拉着桂王快步过去,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道,「你饿不饿,吃饭了吗?」 跛子看着她,忽然笑了,摇了摇头道:「没有吃,有点饿!」 杜九言看着桂王。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桂王很尴尬,不知道怎么和跛子相处说话,转身出去了。 跛子又垂下眼帘,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一向独立强大,仿佛无坚不摧。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心疼不已,不由将他那只受伤未好的手牵起来,道:「换药了吗?我请太医来给你换药吧。」 「不用。」跛子回握着她的手,目光中有犹豫和不知所措,「九言,我……怎么办?」 杜九言眼眶一红,低声道:「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属于他的一切吗? 三十年来他一无所有,像个孤魂野鬼,像个影子无名无姓,他以为他一生都会如此,可是一夕之间,他有了母亲有了兄弟甚至于……他还是真正的皇帝?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他要天下干什么? 跛子笑了,摇了摇头道:「九言,我好累!」 「嗯。」杜九言点了点头,「我知道。」 跛子端着茶盅,像个无助的孩子,垂着头继续发呆。 杜九言回头看着帘子后面的太后,太后的目光也头过帘子看着跛子。 「那孩子……也很难过吧。」太后哽咽地道。 她想立刻去将安国公拖出来乱刀砍死。 「可怜见的,」钱嬷嬷哭着道,「听说小时候腿就坏了,玉道人一开始没给取名字,后来猜测到了就不敢给他姓名,就一直跛子跛子的喊着。」 真太子真皇帝,谁敢给他取名字。 「我的儿……」太后倒在钱嬷嬷身上,主僕二人无声地哭着。 靖宁侯父子从门口走了进来,大家都起身行礼,靖宁侯一一回礼,视线就落在杜九言和跛子身上,目光微动他朝跛子走过去。 跛子放了茶盅,起身拱了拱手。 靖宁侯给他回了礼,两人没有说话,对面站着,气氛令人僵硬。 「侯爷,」杜九言道,「你受苦了。」 靖宁侯道:「不苦。是我这个舅舅无能,没有护好几个孩子。」 他身为舅舅,却毫不知情他的外甥被人掉包了。他仰仗皇家仰仗两个外甥,却对外甥的受苦的事,毫不知情。 他羞愧不已。 靖宁侯看着跛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跛子也不准备开口。 那边,鲁章之带着朝臣一直在讨论此事如何处理。 桂王亲自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碟子小菜一碗鸡汤面,放在跛子面前的桌子上,道:「趁热吃。」 「谢谢!」跛子没有客气,默不作声地吃面条。 桂王看着他,心情极为复杂。 跛子吃完面条,小内侍诚惶诚恐地上来收了碗出去。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各位,都说说吧。」 王阁老看着跛子,出列行礼,道:「安国公的事已是事实,人证后事情已经很清楚明了。可是……」 「真正的圣上,又怎么证明真假呢?」 是啊,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了,太后这个亲生的母亲没有见到就被掉包了。 那么,怎么证明,这个孩子的真假? 大家都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王阁老向来是有事往前沖的人,便说出来了。 大家都看着玉道人。 玉道人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问贫道?」 「玉道人,」王阁老道,「此事,只要你能证明,不是吗?」 玉道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来回的走动,焦躁地道:「贫道怎么知道?」 「玉道人,有个人问题。」王阁老问道,「当时你进宫算命,说当时的太子不是真命天子的时候,你没有请跛爷进宫和圣上见面,可事后你再次进宫,你说圣上已知时日不多,他相信你的话并给了你诏书,当时你为何不请跛爷进宫觐见?」 「啊?」玉道人挠了挠头,道,「当时没有请跛爷进宫?」 他来回走动回忆当时的情况,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当时他不在京城,而是跟着他师父游歷去了。」 「这还要证明吗?」玉道人很不高兴,「贫道的存在就是证明啊。」 「桂王爷,你信不信?」玉道人问桂王。 所有让你的视线落在桂王身上。 王阁老道:「王爷,此事不能大意啊,皇室血脉容不得半点混淆。」 「我信!」桂王打断王阁老的话,「我相信他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兄长。」 跛子目光微怔,看着他有些震惊。 他和桂王的关系一直只停留在杜九言的事情上,所有交集也只是杜九言。他不喜桂王,相信桂王也不喜他。 可是,他今天居然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他了,这让他很惊讶。 他难道不怕玉道人是第二个安国公,而他,也是第二个假赵煜吗? 「王爷!」王阁老道,「这太草率了。」 桂王看着众人,道:「我信他,就不草率。」 「哀家也信,」帘子后面,太后也道,「各位看一看,这孩子的眉眼,是不是像仁宗?」 众人就去看跛子,鲁章之道:「跛爷的容貌,确实很像仁宗。」 经歷过三朝的人有一些,可经歷过三朝还见到过仁宗的人,在场的就只有鲁章之了。 毕竟,不是为官就能面圣。 「那、那就算跛爷身份不假,那、那皇位怎么办?」王阁老问道,「依老臣意见,既然先帝第二份传位诏书是给桂王爷的,那就按照第二份传位诏书来执行。」 「你的意思是,让桂王爷登基为帝?」鲁章之凝眉问道。 王阁老道:「是!」又道,「恕老臣说句不得当的话,现在只有桂王的身份是名正言顺毫无瑕疵的,桂王爷继承大统才是最保险的。」 虽说都相信跛子的身份不假,可是,以防万一,桂王还是最保险的。 众人的视线,又落在桂王身上。 桂王凝眉,看向王阁老道:「此事明日早朝再议吧,我们都需要时间。」 王阁老道:「还请王爷三思。」 说着,他也冲着跛子略行了礼。 「现在说两件事。」桂王道,「安国公十恶不赦,无论是本王还是太后娘娘,都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各位大人也回去想一想,如何判刑,是诛九族还是三族,承德侯府又当如何定罪也一併想一想。」 众人应是。 「那王爷,圣……他要怎么办?」钱羽问道。 不知道如何称唿赵煜。 「不知道。」桂王拂开袍子坐下来,「你们说,怎么办?」 大家立刻你一眼我一句讨论起来,有人说圈禁有人说和安国公一起杀了以绝后患。 桂王听着,问道:「没有别的方法了?」 大家一愣,鲁章之问道:「王爷何意?」 「我想让他做回普通人,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忘记过往和身份,自在快乐的过一生。」桂王道,「我不捨得杀他,更不捨得圈禁。」 「各位觉得本王的决定,妥当吗?」 鲁章之凝眉朝杜九言看去,他觉得不妥当。赵煜现在或许很好,可是谁又知道,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可是做过帝王的人,帝王术了如指掌,他手中的人脉甚至比桂王还要多。 谁能知道,若干年后,他会不会告诉天下人,是桂王为了夺宫而故意捏造身份陷害他。 现在跛子的身份就说不清了,更何况以后呢。 所以,以绝后患的办法就是将赵煜杀了,就算实在捨不得,也得捨得,不但是他,就连他的儿子也要如此。 「王爷,老臣认为不该将他放出去,还是圈禁在宗人府吧,既能成全大家的情意,又能防止再出意外。」鲁章之道。 桂王撑着额头,道:「本王心意已决了,阁老就不要再劝了。」 「若真如此,那也要派遣人随时盯着跟随方才可以。」鲁章之道。 这点,桂王没有反对。 「那就这样吧,」桂王道,「今晚我们都想一想,明日早朝,将所有待定的事情定下来。」 「有劳各位大人,今日辛苦,都会去休息吧。」 众人应是,没有多留,结伴而去。 「刘扶余没有来。」马阁老道。 「说吓病倒了。」王阁老道,「他哪有胆子来?!」 众人小声说着话,出去了。明日,朝堂要换天了,他们所有人心里还惶惶然充斥着不安,也没有心思去管刘扶余等人的处境和将来。 反正,该定罪的,总要定罪的。 大殿里,太后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视线胶着在跛子的脸上,三两步走过来,停在他面前。 跛子起身拱了拱手,波澜不惊地道:「太后娘娘。」 「你……一直叫跛子?」太后红着眼睛问道。 跛子颔首,道:「是!」又看着玉道人,「玉道人知道的比我清楚,娘娘可以问他。」 他现在并不想说话。 「贫道先是存疑,来不及取名字,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更加不敢取了。恰巧他当时被丢下井里的时候,摔着腿了,事后虽慢慢长好,但三岁多时练功又受伤一次,后面就一直有点跛,我索性就喊他跛子了。」 太后看着他的腿,忽然蹲了下来,道:「哪里,哀家看看。」 跛子后退了一步,凝眉道:「已是旧伤,娘娘不必如此。」 「哀家就看一眼,」太后落着眼泪,蹲在地上,伸手去摸不远处跛子的左腿。 跛子看着太后。 房间里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凝聚着伤痛。 跛子犹豫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一步,让太后的手碰到了他的左腿。 太后颤抖着,一点一点揭开他的裤脚。 在膝盖下面胫骨的位置有一块突了出来,这个地方的骨头长歪了,所以只要走路这里都有刺痛感。 但一种疼痛每日存在的话,慢慢的就会适应然后习惯。 「为什么没有找大夫?」太后哭着,心疼地去摸那块凸起的骨头,玉道人摸了摸鼻子,道:「摔的时候贫道不在家,等三个月回来他的腿已经长好了。」 「找了大夫,说敲碎了或许可以长回去,可是……可是只是有可能,如果长不回去就会瘸的更厉害。」 「他才三岁,贫道也不捨得。」玉道人没带过孩子,茅道士做他徒弟时候年纪已经很老了,他就怕养孩子。 指望他多细心,很难。 「稍后请太医来看看。」太后看着跛子,「或许有用呢。」 跛子没有说话。 太后由钱嬷嬷扶起来。 「你……还饿不饿,让钱嬷嬷给你做饭吃好不好?她做的饭墨兮最喜欢了。」太后道。 跛子忽然问道:「你们都相信吗?」 大家一怔。 「哀家相信,」太后道,「那天哀家看见你心里就有感觉,只是当时墨兮昏迷,哀家没有多想。」 「现在再去想,一定是我们母子心有灵犀的缘故。」 跛子抿着唇,质问道:「我若是假的呢?」 「不会。」太后道,「不会是假的,你那么像你祖父。御书房有你祖父的画像,你可以去看看。」 跛子微微颔首。 「你这是怀疑贫道啊,」玉道人道,「贫道出家人,是不可能骗人的。」 桂王道:「你们去坤宁宫吧,我和九言稍后过来。」他说着看向跛子,「事情,我们再稍后聊。」 跛子颔首。 桂王和杜九言去了凤梧宫。 跛子由太后和靖宁侯几个人簇拥着去了坤宁宫。 凤梧宫门外,薛按魂不附体地守在门口,看见桂王和杜九言进来,忙起身行了礼,道:「给王爷、王妃请安。」 「嗯。」桂王扫过他一眼,进了凤梧宫里。 杜九言在门口停下来,看着薛按,问道:「薛公公,您和国公爷可熟?」 「奴婢和国公爷熟肯定是熟的,但不是您说的那种熟。奴婢以性命保证。」薛按道。 杜九言不相信,「薛公公进宫多少年了?」 「奴婢九岁进宫,迄今已经五十三年了。」薛按回答。 杜九言颔首,「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照顾太子的,在照顾太子以前,你哪里当差?」 「奴婢原先是在先帝御书房当差的,我师父就是当时的掌印大太监,后来先帝指了奴婢伺候太子。」薛按道,「再后来太子搬去西五所住的时候,奴婢就正式跟过去了,那年太子七岁。」 「如此说来,你既不知道狸猫皇太子的事,也不晓得先帝被下毒的事?」 薛按跪下来,磕头道:「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先帝驾崩奴婢已经在太子府做总管事了,不在宫里当差。」 「太后娘娘当年生产时,奴婢年纪还是御书房里一个小太监。」 薛按解释道。 「我不相信。」杜九言道,「都是聪明人,你是成精的大太监,办事滴水不漏,我是找不到证据你的。」 「但,你可能活不成的。你想清楚了,仔细回忆一下你都记得什么。」 「说的好了,或许能保你一命,让你出去过一过正常人的日子,说的不好,那你就只能一辈子留在宫里了。」 杜九言没有再看薛按。 「奴婢知道。」薛按跪下来,磕头道,「奴婢知道,当年就是奴婢将孩子抱出去的。」 薛按道:「当时奴婢留了一心,看了那个孩子的身体。」 「他的后脑勺有个红斑。」薛按道。 杜九言看着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凤梧宫的房间里,桂王和赵煜对面坐着,赵煜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他道:「你要杀了朕吗?」 「捨不得。」桂王道,「你想去哪里?」 赵煜惊讶地看着桂王,忽然又理解了,这就是桂王啊,他如果能下定决定绝了他这个后患,又怎么可能忍着了五六年。 「你杀了吧。」赵煜道,「留着年周他们一命。稚子无辜,更何况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活着一日,终究是祸害。」 桂王摇头,「祸害不是用来怕的。」 「你想想去哪里吧。」桂王道,「我先去坤宁宫了,这两日吃喝都会给你送来,你……不要胡思乱想。」 桂王起身出去。 赵煜靠在椅子上,揉着头脸,听到脚步声,他知道是皇后,便道:「墨兮问,我们想去哪里。」 「圣上!」皇后在他面前跪下来,哭着道,「确认吗?」 赵煜愧疚地看着皇后,道:「是,确认。」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皇后趴在赵煜的腿上嚎啕大哭,「这让你怎么办,让年周怎么办!」 赵煜也不知道。 年周从太子变成了庶民,他会不记恨吗,他会平平安安长大吗,他真的会做一个普通人吗? 没有人会知道。 「你开解他吧。」赵煜道,「他是大孩子了,人在人祸难以预料。」 皇后恸哭。 隔着几座宫殿,王太妃正用手绢擦着怀王的灵位,她头也不会地和韩太妃道:「我就说,事情和他有关吧。」 「倒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假的。难怪要所有王爷的性命。」 「只有杀了所有王爷,王位才能坐稳啊。可怜几位王爷,成了被人搬开的拦路石。」 韩太妃咬牙切齿地道:「秦韬真是狼子野心,居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待他被五马分尸的那日,本宫定要去拾起他的心肝,丢去餵狗。」 「这样怎么能解恨?」王太妃将怀王的灵位擦干净,用包袱抱起来,韩太妃看着她很奇怪,「你将灵位收起来作甚?」 王太妃和她道:「你等等。」 她说着,去房里取了一把包的严严实实的瑶琴出来,交给韩太妃,「这个给你,做个念想。」 「你……你为什么给我?」韩太妃感觉不太好。 「一个物件而已,」王太妃道,「你拿回去吧。我换件衣服出去走走。」 韩太妃道:「你别做傻事。安国公还没有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我不死,」王太妃道,「我就想出去走走。」 她说着回房去了。 韩太妃心事重重地回自己宫里去了。 坤宁宫里,院正亲自看过跛子的腿,拱手回道:「旧伤时间太久了,以微臣的医术,就算打断了再等生长,也难以復原了。」 院正说完,发现库宁宫里没有声音,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下的一抖,跪下来道:「微臣……微臣不敢托大,说写不切实际的话,但、但以微臣以及太医院所有人的医术,确实办不到。」 「不过,」院正擦了擦汗,又补充道,「听说在滇南那边有种草药,对骨伤很有用。微臣年轻时跟师父游歷行医的时候,曾亲眼见过。」 桂王扬眉,问道:「滇南?药名是什么?」 「叫续骨膏。」院正道,「在孟良。」 玉道人马后炮,嘿了一声,道:「贫道似乎也听说过,不过,有这么神奇吗?」 「有!」院正道,「若非微臣亲眼所见,也不敢说出来,让……让……冒险。」 院正不知道怎么称唿跛子。 「你回去将路线和你知道的都写下来拿给我。」桂王和院正道。 院正一迭声应着是,行礼退了出去。 「不用治了,我习惯了。」跛子看着桂王,淡淡地道,「很远,无需再走一趟。」 桂王微微颔首,道:「等下次有事过去,顺道办了。」 跛子拱了拱手,算是道谢了。 两人认识这么久,今天的气氛是最尴尬的时候,桂王看着淡然,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极其复杂。 一言难尽。 「薛按说,他当年将孩子抱出去的时候,特意看了那个孩子的身体。」杜九言道,「那个孩子的后脑勺上,有个红斑,指甲盖大小。」 太后一愣看向跛子。 跛子凝眉,接受着众人的目光,没有说话。 「有!」玉道人跳出来,道,「有!」 他说着去拨跛子的头,果然,在左边的后脑勺的髮根处,有一个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斑。 太后捂着嘴,哽咽地道:「我的儿!」 「关于身份,」跛子将头髮绑好,看着在座的所有人,「知道我是谁就好了,至于其他,不重要了。」 他说着,冲着各位叉手,道:「今日疲惫,我先告辞了。 「你别走,」太后泪眼朦胧地拉住他,哽咽地道,「孩子,你……你要是心里不舒服,你骂娘一顿行吗?」 「是娘没有用,将你生下来却没有起做好娘,保护好你。」 跛子停下来看着太后,一时间很恍惚。 娘吗?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舅舅也有责任,」靖宁侯忽然冲着他跪了下来,道,「你要恨,就很舅舅吧!」 跛子让开一步,避开靖宁侯的大礼,见桂王没有上去扶,他犹豫了一下只得上前去扶靖宁侯,道:「奸人算计,难防范。」 「和你们没关系。」 「我……也没有怪你们,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身份转变。这对于我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我需要时间来接受,所以打算回去冷静一下。」 「等我想清楚了,再来找你们认亲。」 靖宁侯撇过头去擦了眼泪。 「娘,舅舅。」桂王道,「让他冷静一下吧,我们也都需要冷静。」 靖宁侯道:「可是……可是皇位怎么办?」 这是目前最大的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桂王看着跛子。 「看我做什么?」跛子眉头高高扬起来,他猜到了桂王的意思,摆手道,「就算我的身份没有问题,可我没有学过治国之策。」 「你是嫡长子,」桂王道,「皇位自然是你的。」 跛子目瞪口呆,「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桂王道。 跛子看向杜九言,问道:「你觉得合适吗?」 「不知道。」杜九言在一边吃水果,摇头道,「我一个小讼师,不懂国家大事。」 跛子白了她一眼。 他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他。 「我做不了君王。」桂王道,「你既是我兄……哥,那就要担起嫡长子的重任来。」 跛子被气笑了,道:「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如果是这个结果的话,你们就当没有认我回来吧,真正的嫡长子死了便是。」说着要走。 桂王拦着他。 跛子看着他,桂王也看着他,两个人之间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太后和靖宁侯目瞪口呆。 刚才还悲悲戚戚的认亲,怎么一转眼就要打架了? 「好好说话,」太后站在中间,道,「我们坐下来商量吧。」 以前都是兄弟间为了皇位你死我活,这两个倒好,你死我活是为了不做皇帝。 两个人都坐下来。 「哀家的意思,你可以想一想皇位的事,」太后和跛子道,「墨兮真的不合适,大周在他手里,早晚要完。」 跛子道:「他将广西治理的很好。」 「广西才多大,岂能和全国相比。」桂王道,「你没学过治国之策,我也没有学过。」 自古只有太子能学。 「有鲁阁老陈先生在,你再手生也能学会。」桂王道, 跛子揉着额头,忽然转头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咬着半边苹果愕然地看着他,问道:「干……干什么?」 「你跟我来。」他起身忽然出去。 杜九言吞了苹果看着桂王。 「劝劝他。」桂王道。 杜九言跟着跛子出去,他站在抚廊下看着她,光线明暗,目光似深潭一般,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什么?」杜九言道。 跛子忽然抬手,压在她的肩膀上,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杜九言道,「我继续做讼师啊,毕竟我的人生目标很远大。」 跛子看着她,忽然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出去走走。」他出了坤宁宫,很快消失不见。 杜九言回去,大家都看着她。 「他说他出去走走,」杜九言无奈地道,「让他静一静吧,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能成的。」 大家都嘆了口气。 她正要说话,忽然鼻尖闻到了一股焦煳味,她一怔问钱嬷嬷,道:「您在煮东西吗?」 「没有啊,」钱嬷嬷怔了一下,王宝应沖了进来,喊道,「娘娘,王爷,不好了。」 大家都看着王宝应。 「凤梧宫走水了。」王宝应道,「凤梧宫走水了。」 桂王蹭地一下站起来,大步沖了出去。 「什么!」太后眼前一黑,「内卫呢?内卫去救火了吗?」 王宝应应是,道:「宫里剩下的信得过的内卫就五六个人,这会儿还有几个在外面守着宫门,奴婢安排宫里的内侍和女官去救火了。」 今天宫里也进行了大清理,安国公的人,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多的多。 整个内卫近千人,多半的人是他,其余的人他们还不确定,只能先关在宫外慢慢审察。 这两日慢慢就会处理这件事。 「走!」太后跌跌撞撞往外走。 杜九言喊了一声,「我先过去。」也跟着桂王去了。 桂王一口气冲到了凤梧宫,顿时愣在了原地,整个宫殿联排的房间都起了火,火还不是从里面烧出来,是从外面。 「救火!」桂王抄起宫人的水桶,冲进去照着门就扑了水,抬脚去踹门。 「哥!」桂王喊道,「哥,你在里面吗?」 房间里没有声音,桂王立刻就想到有人下毒了。 他又接连踹了两脚,忽然听到院子里响起一连串的笑声,「墨兮啊……」 他勐然回头,就看到王太妃手里提着桐油,一手拿着火把。 「是你!」桂王道,「你疯了吗?!」 王太妃哈哈大笑,摇着头道:「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 「因为这个人,你真正的哥哥们都死了。」王太妃指着里面,道,「你现在,打算宽恕他吗?」 「你太愚善了。」 「不过没关系,我和他的仇,我会亲自了结。」 「现在了结了。」王太妃冲着桂王走过去,笑盈盈握着火把,「他应该死的。他活着才是大患。墨兮,你太妇人之仁了。」 桂王不想和他废话,火就烧进去了,一会儿就算他们被烧死,这么大烟,也会死人。 「九言,将这个疯婆子砍了。」桂王懒得理王太妃,又踹了两脚门。 杜九言带着人上来和王太妃周旋,太后站在院子里,指着王太妃的鼻子大骂。 王太妃大笑不止。 桂王踹开门,房间里烟雾缭绕,他喊道:「哥!」 冲进卧室里,就看到赵煜和皇后还有三位贵妃三个孩子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他大惊失色,将赵煜和赵年周一手一个夹着出来。 又折返回去,将所有人都救了出来。 等停下来,他蹲在赵煜面前。 赵煜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他喊道:「哥,你醒醒啊!」 「你以为我就放火吗?」王太妃哈哈大笑,「他们一下午没喝水,我让人送壶茶和点心进去,他们岂有不喝不吃的道理。」 「那里面有乌头的毒,毒性够足,哪怕沾上一点,都会要命。」 王太妃盯着赵煜,大声喊道:「我的儿你看到了吗?你的大仇母妃替你报了。」 「再等两日,另一个罪魁祸首也会来找你了。」 「我的儿,你记住他们,就算到阴曹地府,也不要放过他们!」 桂王将赵煜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哽咽地喊道:「哥,哥!」 「太医呢,太医呢?」太后冲着人喊道。 太医匆匆赶来,搭了脉,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和桂王道:「娘娘,王爷……都……都没气了。」 「只有、只有他还有一点,可能是因为没有吃东西的缘故。」 赵煜只碰了一口茶,所以中毒很浅。 「救,救,快救!」桂王吼道。 太医颤抖地施针,静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感觉到赵煜的眉头动了一下,桂王喊道:「哥!」 「怎么样?」太后问道。 「先、先移去房间里吧。」太医道。 桂王抱着赵煜就去了隔壁宫,将赵煜放好。赵煜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打眼就看到了太后和桂王,两个人一脸的担忧和自责。 「母后……」 太后失声哭了起来,点头道:「唉,母后在!」 「对不起,」赵煜道,「我、我让您伤心失望了。」 太后摇着头,道:「乖孩子,母后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 「纵然知道你不是母后的孩子,母后也当你是自己的骨肉,这辈子都是。」太后道。 赵煜虚弱地笑了,道:「谢谢母后!」 「别说了,你让太医给你治,等你好了我们再说话。」太后道,「母后刚才就想来找你说话,可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等你好了,母后和你好好说话。」 「就在京城选一处宅邸给你,你就在京城,你还是我的好儿子。」 赵煜眼皮很重,艰难地撑着,道:「好!」 他说着,去看桂王,紧握着桂王的手,道:「墨兮,哥哥……要走了。」 「这辈子,能做你的哥哥,我三生有幸。」 桂王抿着唇,眼泪掉下来,道:「我也是!」 「我知道茶里有毒。」赵煜笑了一下,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桂王用袖子拼命地给他擦着嘴,将他抱起来托着他的头。 「我们都死了……才不会让我的墨兮为难。」赵煜道。 「你好好的,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好不好!」 桂王哭着,使劲点头,道:「好!」 「哥,好!」 「好。」 赵煜抬手,桂王哭着将自己的脑袋伸过去,赵煜的手搭在他的头上,摸了摸,「墨兮,你好好的,替我孝顺母后,替我过未经歷的人生。」 「哥哥,最喜欢墨兮了。」 「好!」桂王的脸上贴在赵煜的胸口,落在他发顶的手,无力地摔在了床沿上。 太后大哭起来,喊道:「煜儿!」 「我的煜儿!」太后瘫坐在地上,静宁侯也瘫坐在一边。 杜九言捂着嘴,眼泪簌簌地落着。 桂王抱着赵煜,紧紧抱着,道:「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跛子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顺天十一年腊月二十七,世宗驾崩,皇后和太子以及三位贵妃两位王子,同夜薨逝。 同夜,怀王之母王太妃也在房中自缢。 世宗虽未入皇陵,但在赵氏宗谱中,却并未被除名,在大周的歷史上,是个特殊的存在。世宗和桂王的兄弟之情也被后世子孙传颂,戏文之精彩远超其他。 开年正月二十,乱了一个月的朝堂,第一次开朝,满朝百官无虚席。 但却无人主持大局。 殿外,跛子和桂王还有杜九言三人对面而立。 「你想好了?」赵煜去的那夜跛子也消失,直到刚刚他出现在这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坐上这个位置,你……就是天下的君王了。」 跛子不看桂王,只盯着杜九言,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想好了。但我登基为帝,有个条件。」 杜九言不适合留在宫中,而能陪她一起过一生的,只有桂王。 这个位置,只有他来坐。 就让他继续做她的影子,为她遮风挡雨,撑起大周这片天,和她一起缔造一个盛世繁华。 实现她的理想。 「什么?」杜九言问道。 跛子道:「把小萝蔔给我,立他为太子,待他长大成人后,我退位让他。」 杜九言愕然,转头去看向桂王。 「你问过小萝蔔了?」桂王问跛子。 跛子道:「问过,他同意!」 二月初二,大周新帝登基,定国号「昌平」,立桂王之子赵红麟为太子,皇后之位空置。 跛子站在龙座后,提笔在赤红的宣纸上,写下他的名字:赵启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赐安国公秦韬父子凌迟之刑,这是以法情治国的大周开国两百年来,第一例凌迟之刑。 三月初一万人空巷,所有人聚集在菜市口,观看秦氏父子处以极刑。 杜九言站在人群中看着,安国公被捆在柱子上,苍老的脸上是失败后的癫狂,他盯着杜九言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秦九烟?」 「是,也不是。」杜九言道。 安国公哈哈大笑,摇着头道:「我辛苦一辈子,到头来毁我的却是我的亲孙女。」 「他怎么样?」安国公问道,「你们杀了他?」 大理寺中无人敢和他说话,所以他不知道赵煜死了。 「代你受过,被人寻仇,死于非命!」杜九言回道,「一家八口!」 安国公目瞪口呆,死死盯着杜九言,怒吼道:「谁?」 「谁?」 「是谁?老夫去阴曹地府,也要找到他。」 杜九言道:「万千孤魂!」 她说着,转身穿过人群慢慢离开。身后,百姓谩骂的声音盖过了安国公的怒吼声和嘶叫的声音。 杜九言垂着头,重重嘆了口气。也许,当年仁宗不许重诺,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这一切了呢? 答案是不确定的。 安国公这样的人,就算没有仁宗,也或许有别的原因吧。 她苦笑,抬脚跨进桂王府,她很累,只想倒下来好好睡一觉。 推开卧室的门,脚步一顿,就看到她的卧室里搭着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件大红的嫁衣,长长的衣摆逶迤在地面,将室内映衬的喜气洋洋。 她失笑,跨进门伸手将放在一边的凤冠捧起来,金色的璎珞微微颤动,她回头过去,笑了起来。 就看到院子里,桂王、跛子、小萝蔔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娘啊!」小萝蔔冲过去,抱住杜九言的腿,道,「您好美啊,是天底下最美的娘。」 陈朗、银手、花子也走了进来,笑眯眯看着她。 「成亲吗?」桂王道,「我有权有势!」 杜九言笑着,道:「这么厉害啊,那嫁了!」 ------题外话------ 这本书,因为有你们我写的很开心,感谢你们给了我这么多的快乐和感动,难忘,珍惜! 明天正常时间更新番外,剧情连着大结局写。 两个人成亲,然后去广西见一见那么多的小妾们,开启安南篇,季玉在那边等很久了,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精彩的案件在前面,希望你们能继续喜欢,么么哒! 最后,继续推荐基友沐九风的文:重生九八:全能女王在校园 001 出行不顺(一) 「我让龙卫的人去找就行了,真不需要你们特意走一趟。」 赵启站在桂王府门口,无奈地看着杜九言和桂王。 「王爷说一定要找到续骨膏,作为你登基的贺礼。既是贺礼,就一定要亲力亲为。」杜九言道,「你别客气,我们不怕跑这一趟。」 桂王躺在马车里,没露脸,但点了点头。 赵启觉得,这两个人找续骨膏是次要,因为此地太伤心,要避开京城逍遥一段时间才是他们心中所想。 「娘啊,」小萝蔔抱着杜九言,嘟着嘴道,「我也想去。」 杜九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道:「你现在是太子,太子能到处跑吗?」 门口站着的一众人,都跟着摇头。 小萝蔔嘴角抖了抖,回头看着赵启。 当时跛子叔来问他想不想做太子的时候,就告诉他,只有他做太子天下才不会乱,只有他做太子,娘才能继续做讼师,高高兴兴地留在这里。 他不懂,什么叫他娘才能高高兴兴留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他娘要离开吗? 但是,他娘能高高兴兴做讼师,他明白的。 只有他做太子,跛子叔才会做皇帝,只有跛子叔做皇帝,他娘才不用做皇后困在后宫里。 所有,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小萝蔔问道。 杜九言回道:「长则八个月,短则半年就回来了。」 「那你们不成亲了?」王蕊问道,要是太迟她和周肖的婚事怎么办?杜九言不参加,总觉得没有那么热闹了。 杜九言回道:「成亲是肯定要的,但是现在不是找续骨膏更迫切嘛。」 实际,她也很想逃开京城所有人的纷纷扰扰,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桂王需要平復伤痛,她也需要冷静沉淀。 「放心,你和周兄的婚事,我们势必要回来的。」杜九言安慰王蕊,「你什么时候回家?」 王蕊回道:「我和乐姐姐五月就回去,家里……家里已经在筹备婚事了。」 乐晓妍也脸红地站在门口,余光看了一眼钱道安。 「九哥,」宋吉艺拦在马车前面,「我、我、我和凝月、也要去!」 他话音落,杜九言就看到苏凝月提着包袱从门口出来,喘着气道:「来了,来了,我衣服都收拾好了。」 他们夫妻二人正月初七就出门了,正好赶得及。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看着后面一众眼巴巴地看着她的人,道:「我们不是游玩啊,你们就不怕吃苦?」 「不怕!」宋吉艺摇头。 杜九言掀了车帘看着桂王。 「我没意见。」桂王道,「不过话说在前面,路上花费自理。」 这么远的路,一走就得三个月,要不少盘缠。 「我和相公有钱,」苏凝月拿了银票出来,「我们自己负责食宿。」 桂王就嗯了一声,「行吧。」 宋吉艺嗷地一声叫,撅着屁股往马车上爬,桂王一脚差点踹他脸上,怒道:「你不能再备一辆车?」 「王、王爷,您您、有有、有武、武功应、应该坐、坐马。」宋吉艺挤上来,冲着苏凝月,「月月、来!」 苏凝月也上车。 桂王看着夫妻两个人,简直无语。 苏凝月一开始还是个会害羞的小姑娘,自从嫁给宋吉艺也变的没脸没皮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再备一辆车吧。」杜九言道。 只得又备一辆车,乔墨和顾青山驾车,韩当和刘海跟车。 刘海一直盯着杜九言,觉得她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走,走了。」杜九言催着大家走,她很怕一会儿大家都来了。 赵启抱着小萝蔔,陈朗、花子、银手以及周肖和钱道安还有几位小姐们,都不舍地送着他们。 「我们年底就回来。」杜九言挥着手,「等我们好消息。」 说着,杜九言进了车里,桂王本来躺着的,想了想掀了帘子朝后面看了一眼,杜九言道:「王爷,你捨不得谁?」 「我没不捨得谁。」桂王又躺下来,哼了一声道,「小兔崽子有某些人,一点事都没有。」 马车徐徐了出了城。 赵启将小萝蔔带回宫里,陈朗和他们一起,边走边问道:「你的龙卫,现在由谁负责?」 「宁王的二公子,赵汇安。」赵启道。 陈朗想了想,道:「他年纪应该还很小吧,能当大任吗?」 「有玉道人和茅道士在,没什么大问题。那孩子也很稳重。」赵启穿街走巷,和平时一样。街上的百姓看到他先是愣怔一下,等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惊的跪在街边上磕头行礼。 赵启看了一眼王宝应,王宝应忙和百姓道:「都起来吧,圣上不过出来私访,不用如此郑重。」 大家叩谢圣恩,一个个起身站在路边。 「先生,您今天要教我和跛子叔什么?」小萝蔔道,「您昨天教的我都记住了。」 陈朗官復原职,依旧在翰林院。他本来可以晋升的,但小萝蔔还小,赵启又才接受手,他在翰林院每日都能进宫做讲席,给两个人上课。 赵启很聪明懂的原比他表现出来的知识要多的多,而小萝蔔很机灵,不懂他就问,教起来轻松。 「我约了付韬,稍后先生可要和他见一见?」赵启问道。 陈朗点了点头,道:「和他同在邵阳待了一段时间,却从来没有接触过。如今又同朝为官,难免要打交道。」 付韬入了内阁,如今已是鲁章之的左膀右臂。 「九江王的摺子,你批了?」 「嗯。现在这情况,他既然要求撤藩留在京城,我不能拦着。大家敞亮的说话,反而轻松容易。我若犹豫一下,他必然诚惶诚恐惴惴不安。不如如他的愿,大家都好。」赵启道。 陈朗笑了,赞赏地点头道:「你做的对。你刚登基,越简单直白越好。」 「对!」小萝蔔点头道,「我娘说了,既然要真心做朋友,就不要遮遮掩掩,弄的大家都尴尬。」 陈朗哈哈笑了,道:「话糙理不糙,当下确实应该如此。」 三个人边走边说着话回了皇宫。 杜九言和桂王的车走的不快,晚上就在通州找了客栈休息,洗漱好,桂王站在床边看着外面发呆,杜九言一边擦着头髮一边问道:「王爷,您这才出来,就思乡了?」 「你说,」桂王牵着她的手,两个人都站在窗口看着天上的月亮,道,「人死了以后,会真的变成星星?」 杜九言道:「善良的人,一定会变成星星的,这些星星里,一定有我们挂念的人。」 「王爷,」杜九言牵着桂王的手,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能一直沉浸在那样的情绪中。」 「他若是知道了,也会伤心难过的。他成天嘻嘻哈哈的弟弟,突然变成多愁善感的人了。」杜九言道,「所以你要振作起来。」 桂王道:「嗯。」他转头过来看着杜九言,亲了亲她的额头,道,「这辈子,能有你们,我特别的幸运。」 杜九言笑了,道:「其实还是王爷人好,否则我们也不是吃饱了感情无处安放。」 「也是。」桂王微微点头,贊同地道,「关键还是我比较优秀。」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王爷,我要睡觉了。」杜九言上床躺好,桂王也跟在她后面躺着,门外响起一串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但很奇怪的是,脚步声到他们的房门口,就不自觉的放慢了,等过去以后,又加快了。 杜九言看着桂王。 「睡吧,这里不会有事的。」桂王道,「客栈的东家我认识。」 杜九言哦了一声,打了哈欠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两人在房里梳洗收拾齐整提着包袱下楼。杜九言穿着男装,桂王提着包袱,一边下楼一边吆喝道:「伙计,来两碗面。」 「好勒!」伙计应是去厨房。 杜九言和桂王拐了弯,就看到大厅里开了三桌,坐了不少人在吃早饭,一个个就算听到楼上有人下来,也不好奇抬头打量,动作整齐地埋头吃面。 恨不得将脑袋塞进大海碗里才好。 杜九言和桂王就站在楼梯上打量着下面的人,她咳嗽了一声,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啊。」 「什么时候来的?」 周肖、钱道安、王蕊、乐晓妍、还有三个人让她惊讶,她快步走下来,盯着那位冲着她咧嘴傻笑的人,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鲁念宗和裴盈还有郑玉琴居然也跟着来了。 「我爹同意了,」鲁念宗举着鲁章之写给杜九言的信,「我娘也同意了,」说着,又拿了一封信出来。 一脸的洋洋得意。 杜九言看着他,将两封信拆开,鲁章之说他年事已高,恐不能陪着鲁念宗去游歷。这一次杜九言去滇南,请她带着鲁念宗一起,让他横穿一次大周,体会不同的人文风情,感受不一样的文化氛围,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杜九言无言以对。 鲁夫人的信更直接,在里面塞了五千两的银票,当做鲁念宗的盘缠。 杜九言揉着额头,将信递给桂王看。 002 半道休息(二) 「那二位呢?」杜九言看着裴盈,她裴盈会跟着他们一起起闹,实在让她意外,「你学完了?」 裴盈冲着她福了福,道:「杜先生这一趟太有吸引力了,我若想游歷,跟着您是最妥当的。」 「师父说我学的差不多了,如果这一次您愿意带着我在外面走一年,一定比困在衙门更好。」裴盈道,「还请杜先生应允。我一定不给您添乱,洗衣做饭我也是会的。」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又看着郑玉琴。 「我有武功。」郑玉琴道,「王爷有乔墨他们,杜先生有我就行了。」 「不用给工钱,包吃包住就行了。」 桂王哼了一声,正要说话,乔墨跐熘蹿了过来,眼睛发亮地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说着,拉着郑玉琴去后院套马车去了。 桂王想把乔墨摁着打一顿。 「我们顺道回家。」王蕊和乐晓妍齐声道。 周肖摸了摸鼻子,道:「成亲还早,也没我们什么事,我和钱兄和你们一起去走走看看。」 「横穿大周,还有好友作伴,此生恐难再有一次。」周肖道。 钱道安附和,「我们的盘缠都带的很足。」 「这哪是办事,分明就是旅行啊。」杜九言嘆了口气道,「吃饭,吃了饭赶路。」 鲁念宗高唿一声,道:「好唉,我可以去玩喽。」 说着,坐下来继续吃没有吃完的面条。 宋吉艺和苏凝月也兴高采烈地跑下来,一行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计划着今晚住在哪里,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哪边的风景很好,可以多停留两日。 「王爷,」杜九言生无可恋地道,「拖油瓶太多了,很头疼。」 桂王道:「还好,省钱!」 杜九言转头看向最让她吃惊的鲁念宗和裴盈。 鲁念宗冲着他一笑,裴盈也含蓄地点了点头。 杜九言敷衍地笑了笑,「呵呵!」 吃过饭,十四个人、四匹马四辆马车,浩浩荡荡地上路。 杜九言和桂王原本计划两个人四个月来回,现在看来,前途未知归途更是难料了。 「我唱戏,」鲁念宗钻个头在外面,「白蛇传。」 杜九言心头一跳,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闹儿,不知道跛子的人有没有找到他。 鲁念宗说完,又想到这戏不好,会让大家想到杜萤,立刻改口道:「我唱牡丹记。」 他唱的很难听,不婉转悲切,就是在嘶吼。 犹如魔音灌耳,桂王受不了大吼一声,道:「舅舅,我认为您可以睡会儿。」 「那我吹笛子。」鲁念宗趴在窗户上,一曲欢快的玉堂春,悠悠荡荡直冲云霄,在这春暖花开,万物復甦的季节,令人身心舒畅,物体通透。 过路的行人也忍不住侧耳听着,打量着这一行年轻人,看着洋溢活力的笑容,听着美妙动听的曲子,只觉得世上所有的难事,都不值得一提。 闹腾着,先将王蕊和乐晓妍各自送回家,又在两人家中住了两日,一行人再继续启程。 「王妃,」在辰州附近,刘海终于找到了机会,凑过来小声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杜九言忍着笑,打量着他,刘海蓄着络腮鬍子,身高马大,脾气比起乔墨几个人来明显要暴躁很多。据说,他在桂兵中很受拥戴,甚至自己有一支属于他自己的队伍。 由他领着,以前专门做一些前哨和刺探的事。 「一锭金子。」杜九言拍了拍刘海的肩膀,「我醒来后的第一桶金,在邵阳隆庆寺。」 刘海啊了一声,指着杜九言,三年前的画面一下子就清晰起来,「是你!」 「嗯。」杜九言道,「幸好你当时刀下留情,不然今天可就看不到我了。」 冷汗唰地一下,从刘海的脑门滴到鬍子上,他杵着长刀踉跄了一下。 当时他说了什么? 说要砍了他们所有人的头。 「当时不是我一个人,」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决定加把柴,「还有当今的圣上、太子、翰林院学士陈怀安、潘有量大人的嫡长子……」 杜九言说着,憋着笑乐颠颠地走了。 刘海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惨叫道:「我这是什么运啊!」 「怎么了?」乔墨过来,幸灾乐祸地问道,「王妃和你说什么了?」 刘海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乔墨。 「哈!」乔墨哈哈大笑,冲着顾青山喊道,「青山哥快来,这里还有一个人比你更惨的。」 顾青山兴高采烈地过来,问道:「怎么个惨法?」 「他当时……哈哈……」乔墨哈哈大笑,指着刘海把事情都说了。 大家都在一边听着。 刘海趴在地上,恨不得立刻刨个洞钻进去,没头没尾的藏起来。 「不想活了。」刘海嗷呜哭着,「我的命也太苦了吧。」 当年他进京办事,因为当时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他不好声张,路上累了就找了间破庙休息。谁知道他要送回去的信却丢了。 那封信是桂王暗中买粮、铁的事,一旦传扬出去,不但买卖砸了,恐怕还要连累对方的买卖人。 事关重大,所以他不能耽误。 没想到,随便找了间破庙,居然就遇到当今的圣上、太子、桂王妃…… 「不想活就好好死。」桂王哼了一声,道,「办事不行,看把你能耐的,见人就砍?」 刘海哭着道:「爷,我当时就吓唬他们,哪敢真砍啊。」 事实上,他真的会砍,因为一整个庙里的乞丐,看上去都是流里流气的,没一个好人。 「属下向来胆子小,哪敢真怎么样。」刘海道。 桂王冷笑了一声,喊道:「九言,怎么罚他?」 「你衣服还没洗,」杜九言道,「罚他给你们洗衣服吧,省的几位姑娘辛苦。」 刘海苦着脸,鬍子眉毛都皱着连到一起去了。 「王妃,属下错了,以后见着人一定要以礼相待,绝不喊打喊杀。」 杜九言颔首,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以后好好表现。」 「属下谨记王妃教诲。」 刘海决定此番去广西,他就不回京了。省得哪天圣上和太子想起他来,麻烦就更大了。 「饿了。」桂王道,「弄点吃的来。」 刘海啊了一声,道:「前……前面再走二十里就有客栈和饭馆了,要不属下前去安排?」 「去吧。」桂王道。 刘海跨马,箭一样的离开了他们。 杜九言哈哈大笑,和桂王道:「王爷,您的手下为何都这么画风奇特?」 「有吗?」桂王道,「和我没关系。」 苏凝月递了两块点心过来,笑着道:「王爷要是饿了,先吃两块点心充飢吧。」 「多谢。」杜九言接过来道,「路上很辛苦吧,这二十天你瘦了不少。」 苏凝月眼睛发亮,高兴地道:「真的吗?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胖,现在终于能瘦一些了。」 她说着,一脸娇俏地去找宋吉艺撒娇。 杜九言双眸发红地盯着她颤抖的胸部,正要说话,郑玉琴凑过来低声道:「杜先生,这世上像我们这样的女子,毕竟比较多。」 说着,郑玉琴挺了挺胸膛。 一马平川,毫无波澜,比她还要惨烈。 「心疼。」杜九言捂着胸口,「赶路、赶路!」 大家都接着赶路,杜九言缩回马车里,就发现桂王正盯着她打量,好一会儿他凑过来低声道:「你的大小刚刚好。」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晃了晃:「半掌大小,我就喜欢袖珍的。」 「袖珍你个头。」杜九言踹他,「不要说我的痛处啊,小心我恶意报復。」 桂王握着她的腿,道:「蹂躏我?」 他们这一路走来,大家心情都不痛快,直到今天刘海闹腾了一下,仿佛一下子冲破了屏障,所有人都轻松了不少。 「王爷,」杜九言小声道,「以我的经验,您的七十二式水平实在太差。」 桂王将她的手一捏,磨牙道:「杜!九!言!三天没敦伦,你就忘记爷的兇勐了是吧。」 「还是你想了,在这里挑衅暗示?」 杜九言余光撇了他一下,摆手道:「小爷没兴趣。」 「那现在就带你找兴趣。」桂王说着将她扑倒在地,还没怎么样,就听到车外马嘶鸣,顾青山咳嗽,乔墨嗷嗷喊着郑玉琴。 桂王黑脸,怒道:「就不该带这些人出来,败兴。」 杜九言憋着笑。 走了半个时辰,夕阳挂在天边,他们在野郊一家客栈门外停下来,刘海在门口等他们,挥着手道:「房间足够,我都定好了,饭菜也备好了,下车就吃饭。」 饭馆的东家三十几岁,个子小小的尖嘴猴腮,站在刘海身边点头哈腰地迎着客。 「马放哪边?」顾青山问道。 东家就指着后面,笑着道:「就在后面。」说着,喊了个小厮出来帮忙搬东西。 一行人进了大堂,是个平层,后面拖着一个很大的院子,大院子隔成了七个小院子,有三个是正院赁,其余四个都是分间对外。 生意很好,刘海只定到了两间正院,其余的都住满了人。 客栈东家很客气,热情地给他们上了饭菜,杜九言吃着饭,打量着大堂里吃饭的客人。 一共四张桌子,他们挤了两张,剩下的两张桌子上,左边一桌坐了三个男人,穿着直裰容貌寻常,另外一边则是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小孩三四岁的年纪,因为不想吃饭,一直在闹腾。 「吃饭。」杜九言道。 大家都累的很,吃了饭就到后院最里间的院子安置。 杜九言洗好澡刚躺下来,忽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错综的脚步声,随即有人砰砰拍着他们的院子的门,道:「里面的人都出来,官兵查房!」 ------题外话------ 番外还是以查案办案为主,案件是一个接着一个,剧情是连着的,所以还是写九爷!番外的主线一样精彩,希望你们喜欢! 另外,每天两更七点和七点半两个时间点,如有意外会题外话解释,希望大家每天看完正文能扫一眼题外话,么么哒。 003 一个大案(一) 全客栈的人都被惊动吵醒,撵到主院里站着,火把照的亮若白昼。 桂王披着衣服站在院子门口,打量着凶神恶煞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捕快,扬眉道:「查什么房,什么理由。」 辰州人自然知道桂王和杜九言还有三尺堂,但他们没有来过辰州,所以衙门里的捕快并不认识他们。 领头的捕快姚烨打量着桂王,只是觉得这个人容貌俊美,气质金贵,想必是大户人家的,所以语气只是稍微客气了一点,解释道:「客官,昨夜泸溪出了大事,我们在追查兇手。」 「请客官配合一下,到院子里等上一刻钟,我们很快就查完。」 姚烨已经很耐心了,这还是因为觉得桂王不好得罪才说的。 桂王蹙眉,正要说话,杜九言披着衣服出来,道:「墨兮,就配合一下吧,官府查案办事也不容易。」 说着,走到门口和各位拱了拱手的,道:「去哪里?」 「就在院子里。」姚烨打量了杜九言,是个漂亮的女子,披着长发身材高挑,眉宇间透着英气。 他拱手回礼。 十几个人被带到院子中间,大家嗡嗡的说着话,杜九言就看到客栈的东家也站在人堆里。 捕快一共来了十六个人呢,分成三路,两路搜查房间,一路拿着只画了一双眼睛的画像做对比。 「言言,」鲁念宗小声问道,「他们查坏人吗?是什么坏人?」 杜九言看着一叠的画像在手里,低声道:「看着阵仗,应该山匪响马打家劫舍了。」 「为什么?」 「能让官府半夜查案,严谨认真的,一定是个大案子。」杜九言解释道,「这种大案是有三个月时限的,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查办。」 「其次,这么多人兇手出动,山匪响马结伴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这种人一出动,案子不会小,至少得是个打家劫舍灭门惨案。」 鲁念宗听的双眼发亮,用手拢着嘴贴在杜九言的耳边,道:「言言,我们去查案吧,你是大讼师,你出马我们肯定行。」 「舅舅!」杜九言道,「我们一路游玩已经很过分了,再半道找事儿去查案,就更加过分了。」 鲁念宗道:「这是惩恶扬善,是正经事。」 「嘘!」杜九言道,「我是讼师,不是捕快啊。」 鲁念宗哦了一声,靠着杜九言不说话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言言,你在外面能不能不要喊我舅舅。」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 「显老,我都没有成亲。」鲁念宗嘟着嘴扭捏地道,「别人一听你喊我舅舅,肯定以为我成亲了。」 「这样,会耽误我的桃花运。」 杜九言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道:「这话,谁教你的?」 「小萝蔔。」鲁念宗道,「他说桃花运,你常常说。」 杜九言翻了个白眼,怼了怼桂王,道:「你儿子成精了。」 桂王道:「担心大周的将来。」 杜九言也忧心忡忡地点了头。 「说什么呢,聊这么开心。」对比画像的捕快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指着杜九言,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查什么案子?」 杜九言一愣,鲁念宗道:「她很厉害的,她推算出来。」 「推算?」捕快冷笑一声,道,「你当你是杜九言?还推算,站好了。」 杜九言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咳嗽了一声,道:「我正是……」 「老大,」说话的捕快眼睛一亮,指着宋吉艺道,「这人和画上的这双眼睛一模一样。」 杜九言愕然。 「我看看,」姚烨过来,照着画像比对,又盯着宋吉艺点了点头,「是像!」 宋吉艺跳脚,喊道:「不、不可能!」 「我、我、我看看。」宋吉艺上前来要抢画像,姚烨哐当抽了刀,唰地一下架在宋吉艺的脖子上,喊道,「胆子不小,居然还想抢画像。」 「抓起来!」 唿啦啦,冲上来两个捕快,一人一边反剪了宋吉艺的胳膊。 「你们是一起的?」姚烨问杜九言。 杜九言凝眉,道:「我们是一起的,这位官爷,你画像上的眼睛那么普通,怎么确定就是他的?」 「看眉眼,」姚烨数人头,「九男三女!」 他身后的捕快顿时眼睛一亮,道:「老大,人数正好对的上。」 「嗯。」姚烨颔首又打量着画像,本来一开始没觉得像,可是画像画的本来就只有眉眼,现在带着具体的想像,就越看越像,他啪地一声将画像收了,盯着他们所有人,质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报姓名!」 「赵鼎!」桂王冷冷地道,「京城来的。」 姚烨打量着桂王,上下扫过,大家以为姚烨要被吓的磕头了,没想到他一转头和身边人,道:「赵鼎,记上!」 桂王大怒,拳头攥着想打他,杜九言颤抖着笑着,小声道:「王爷,您名气不够大啊。」 「一群没见识的捕快而已。」桂王道。 「你!」姚烨指着杜九言,「叫什么,哪里来的。」 杜九言道:「杜九言,京城来的。」 「杜九言,」姚烨和他们身边的人,道:「记上!」 他身边的人记上。 杜九言愕然。 桂王哈哈大笑,和杜九言道:「还给你刚才嘲讽的笑。」 「我、杜九言!」杜九言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清楚喽!」 姚烨道:「我当然知道杜九言。可人现在是大讼师,是太子的母亲,是桂王妃,怎么可能半夜跑这荒山野岭来投宿?」 他觉得,现在杜九言出门,不说八匹大马,也得前唿后拥,锣鼓喧天。 「还不许我清澈从简的上路游玩?」杜九言道。 姚烨白了她一眼,道:「你要再冒贵人之名,我现在就打你三十板子,让你闭嘴。」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有种秀才遇到兵,说不清道理的感觉。 「老大,」忽然两个捕快站在杜九言和桂王的院门口喊道,「这里有东西。」 姚烨指着手下让他们看好了,自己飞快地跑过去。 大家都朝那边看着。 随后,就看到姚烨带着人,从院子里搬了两口箱子出来,姚烨招唿手下,喝道:「打开!」 随即,将箱子打开,连杜九言都露出惊愕之色。 半箱子的金银珠宝,在火光下璀璨夺目。 姚烨勐然抬头,冲着杜九言一行人看过来,视线中满是杀气,怒喝道:「这些东西,是你们的?」 大家一起摇头。 鲁念宗道:「不是我们的。」 「老大,」两个捕快从马厩过来,冲着姚烨喊道,「找到这些。」 两个捕快一人搬了个小匣子,匣子里同样装的金银珠宝。 「后院什么地方?」姚烨问道。 捕快回道:「马厩里有三辆车,其中两辆里各藏了一匣。」 「东家呢?」姚烨道。 客栈的东家站出来,指着杜九言他们一行人,道:「后院马厩里一共四辆车,一驾驴车是地字号的客人的,其他三辆车四匹马都是他们的。」 姚烨盯着杜九言他们,眯着眼睛道:「将他们都给我押回去,慢慢审问。」 「是!」 十几个捕快上前来。 乔墨哐当将刀抽出来,呵斥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简直狗胆包天!」 「老子他娘的管你是谁!」姚烨道,「缴械不杀,否则老子现在就喊人来!」 乔墨大怒,提刀就要冲过去。 「那个,能让我们穿件衣服吗?」杜九言道,「衣衫不整,也不体面。」 姚烨道:「少跟我在这里油腔滑调,带走!」 「和他啰嗦什么,打一顿丢衙门去。」桂王道。 杜九言压着声音道:「咱们没有做的事,现在却从咱们的院子里和车里搜出东西了,不是这帮捕快有问题,就是这家客栈的东家有问题。」 「好好的屎盆子扣我们头上,不去衙门,怎么扣回去?」 桂王想想觉得有道理,冷声道:「吃了豹子胆。」 杜九言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客栈东家,还有二十几个客栈里别的客人,她和姚烨道:「您看,既然要带衙门,那就把这里的人一起带走吧。」 「什么意思?」姚烨一怔。 杜九言道:「这些东西从我们院子租住的院子里搜出来,虽说我们脱不了干系,可东西确实不是我们的。」 「以备周全,还是将所有人带回去比较妥当。」 姚烨横眉喝道:「老子办事要你教?」 说着,指着所有人,道:「都跟老子回衙门。」 顿时,院子里一片哀嚎,所有人都指着杜九言,怒骂道:「官爷,您不能听这贼人的话,她这就分明想要拉着我们做垫背。」 「是啊,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啊。」客栈的东家道。 姚烨道:「带走!」 说着,赶鸭子似的,将所有人都赶着去了泸溪县衙。 泸溪县的县令姓邵,表字文良,今年三十五六岁,瘦瘦小小的看上去营养不良没有精神的样子,后来才知道,他夫人刚刚给他在后院买了两位「瘦马」,不过五天,他已经吓的不敢回家,看到两位娇滴滴如花似的美人,就开始腿软。 打着哈欠,邵文良看着后衙里站着的三十几个人,「都找到什么了?」 姚烨将两个箱子两个匣子搬上来,摆在院子里。 邵文良看着眼睛都快掉出来,问道:「确认过了吗?是周家丢的东西吗?」 「大人,属下已经让人去请周家的人过来认了,估计很快就能到。」 姚烨说完,小捕快已经来通传,说周家的人到了。 杜九言去打量进来的两个人,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案子,居然失窃了这么多财物。 004 强装斯文(二) 杜九言打量着进来的两个人。 「认一认,这算不算周家丢的东西。」姚烨和两个人道。 房安四十出头的年纪,蓄着鬍子,清瘦精干的样子,和他一起的则是报官的周家邻居,也是他说的劫匪长相和人数的,名叫周忠,是周氏一族的人,但因为出了服,平日高攀不上周氏嫡枝,所以不怎么来往。 「是。」房安上前来认财宝,弯腰翻着箱子里的东西,忽然拿了一个金佛出来,道,「大人,这是家里的东西。这个金佛是小人给我们老太太寻回来的,她一直放在佛龛旁边的。」 「这箱子也是家里的。」房安道,「花纹和家里的一模一样。」 房安说着,捧着金佛哭了起来,「老爷,大爷啊!」 周忠也点着头,道:「我在门缝里看他们搬上车的箱子,就是这种黑箱子,但上面是不是这种花纹,我就不能确定了。」 「嗯。」邵文良像个行动不便的老太爷,靠在椅子上,缓缓移动着目光,看着姚烨道,「这些人,好好审问。」 姚烨就看着周忠指着桂王,道:「认一认,是不是他们。」 周忠打量着桂王一行人,盯着桂王看了半天,摇着头道:「这个人……不像,其他人都像。」 当时的劫匪脸上都裹着面巾,所以周忠看到的只是眉眼,画像上也都是眉眼。但除了眉眼外,个子的高矮虽不能完全记得住,但像桂王这样鹤立鸡群的身高,他能肯定那群人里面没有。 「你确定?」姚烨问道。 周忠点头,回道:「肯定的,他当时肯定不在里面。至于其他人……」他视线落在杜九言眼睛上,道,「她,她肯定有,当时有个女人就是眉头英气的很,还兇巴巴的吼别人了,一看就是头子。」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好脾气的听着。 「九哥,」宋吉艺还被捆着手,疼的他很烦躁,「你、你、你说、说话啊。」 杜九言笑眯眯地道:「再等等,急什么。」 宋吉艺苦哈哈地看着她,苏凝月小声道:「我给你揉揉手!」 「谢谢月月。」宋吉艺道。 苏凝月甜甜地笑着。 「够了啊。」姚烨看不下去了,怒道,「简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个时候还在这里卿卿我我。」 宋吉艺撇嘴,白了姚烨一眼,等会儿等我们亮出身份来,看你怎么跪地求饶。 「你!」姚烨指着杜九言,道:「从实招来!」 杜九言道:「除了你们在客栈里和我们的马车里找到的财宝,以及这位只看到眉眼的证人外,就没有明确指向性证据,能证明是我们了?」 「你认为,我要是现在有十项证据九个证人,我能在这里客气的问你?」 杜九言道:「那很不好意思,我们昨天才入辰州境内,前天晚上我们还在常德的蓬莱客栈。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常德的蓬莱客栈求证一下。」 「哦,在距离常德六十里外的官道上,有一处茶寮,我们在茶寮歇了半个时辰,吃饭喝茶餵马,茶寮的东家也认识我们。」 姚烨愣了一下,凝着眉头就有点不确定起来,毕竟杜九言说的很轻松,没有编造的样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时间和脚程上是肯定不对的。 「啰嗦什么,」邵文良指着他们,道,「都摁着了一人打三十板子,看他们老实不老实。」 姚烨拱手应是,招唿人上来打。 「等一下,」杜九言道,「要打也要升堂的,在公堂上动刑。更何况,按照周律,就算在公堂上,用刑也要师出有名。」 「十二个劫匪,你们凭藉一双似是而非的眼睛,就敢来审我们。」 「一不合法,二不合规。」杜九言道。 邵文良本来瘫坐着的,闻言就坐了起来,指着杜九言,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和本官论法,在泸溪本官就是法,本官说打就打。」 杜九言上前去,笑眯眯地道,「你们这案子肯定很大,大人你急于破案对吧。」 「我们帮你查。」 「十天之内,如果我们查清楚了,大人你付我们一万二千两的报酬,查不清楚,大人你就拿我们十二个人去结案,怎么样?」 邵文良怒道:「什么叫拿你们去结案,你们就是兇手。」 「你没有证据啊,」杜九言道,「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要抓着我们这条线不松手,你不但浪费时间,还可能引来大祸。」 邵文良显然不相信他们,道:「一万二千两的报酬?你的胃口还真不小,本官看你不但是劫匪,还是个骗子。」 「十天内解决案子,大人你能交差,你想想看值得不值得。」杜九言看向姚烨,「如果我们不是兇手,你还有别的线索吗?」 姚烨摇了摇头。 「就是,」杜九言道,「一万二千两的报酬,换你一条命,值得!」 邵文良简直要笑死,他最后交差不了,去黑市买十二条命顶罪也就一百二十两的银子。何至于在这里花一万二请人破案。 「笑话!」邵文良道,「本官看你们就是兇手。姚烨,抓起来!」 姚烨这个时候反而犹豫起来了,因为杜九言神色太淡然了,哪有兇手在衙门里还和县官谈条件的? 「你来。」杜九言冲着姚烨招了招手,姚烨踌躇着走过去,她道,「刚才我说了我叫什么没有?」 姚烨惊了一跳,想到她刚才报名报的是杜九言。 在客栈的时候她话不多,他觉得完全不可能是真的杜九言,可是刚才她说的那番话,明显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杜九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姚烨大惊失色,杜九言挥了挥手。 「姚烨,你嘀嘀咕咕说什么?莫非和劫匪串通了?」邵文良道。 姚烨一回头,忽然指着邵文良,道:「大乔,将这个狗贼摁住了,打他三十大板!」 大乔吓了一跳,喊道:「老大,你……你什么意思?」 打县令? 所有人都一惊,惊愕地看着姚烨。 「打,打啊!」姚烨急吼吼地道。 大乔带着兄弟迟疑地冲着邵文良走去,邵文良大怒,呵斥道:「干什么,你们是不想好了?本官可是一县父母官,你们敢!」 「打!」姚烨喊道。 大乔和几个捕快,摁着人就是三十板子,打的邵文良晕过去醒过来,嘶喊着道:「你们……你们打朝廷命官,本官绝不会轻饶你们。」 姚烨打完了邵文良,自己也趴在地上,喊着道:「三十板子,打!」 「老大,您中邪了啊。」大乔看着杜九言一行人,一脸的古怪,姚烨胆都要碎了,怒道,「问那么多干什么,我让你打你就打。」 大乔上去噼里啪啦打了三十下。 邵文良指着姚烨的鼻子骂道:「你自己打自己也没有用,本官一样会治你的罪,本官绝对不会饶了你。」 「和劫匪狼狈为奸,本官看少的那个劫匪,就是你姚烨!」 他由家丁扶着起来,正要接着骂,就看到姚烨也撑坐起来,冲着桂王他们一跪,道:「小人,叩见王爷、王妃娘娘。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王爷和王妃娘娘赎罪。」 说着,砰砰地磕着头,弄的所有人一头雾水。 「你、你干什么?」邵文良结结巴巴地问道,又看着桂王和杜九言,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什么王爷,王妃?」 忽然,跟着姚烨一起去负责记名的小捕快嗷地一声叫,叮咚跪下来,道:「是桂王爷和杜九言!」 院子里一片寂静。 邵文良膝盖一软,膝盖砸在地上咚地一声响,差点碎了,脸色苍白地道:「桂王爷……杜先生?」 「下官错了,下官有罪,请王爷和王妃赎罪!」 邵文良说着,啪啪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哭着求饶,「下官有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邵大人,你这官也太威风了。」杜九言道,「什么都不问就动刑,寻常你都这么审案的?」 邵文良一头的冷汗,埋怨地瞪了一眼姚烨,抓人就抓人,以为抓的是一网小鱼,没想到捞上来几头鲨。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我们没想为难邵大人,」杜九言道,「这案子不好办,你们着急结案王爷和我都能理解。」 「先说说,是什么案子。」 邵文良就结结巴巴地说案情。 泸溪周氏家中有个很大的矿场,传了两代人,在泸溪很有名气,人人都喊周家老爷周首富。 家资具体有多少没有人知道。 两日前三月二十的夜里,周家出了大事。阖府十一个主子、十五个下人一共二十六个人,一夜之间被人杀死,据对面的邻居说周忠,一共有十二个劫匪,九男三女,并大概说了这十二个人眉眼。 死者是周老爷和夫人廖氏,长子夫妻、长孙和长孙女、二儿媳和次孙女以及带着儿子回家探亲已小住半个多月的外嫁的女儿周氏。 当夜有三位倖存者,一是周老爷的小妾孙氏,她一直生病卧床,不能下地走动。据她回忆,当晚有个蒙面人拿着刀冲进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又出去了,还将门带上了。她能听到院子里哭天喊地的声音,但因为半身不能动,就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 除了孙氏外,还有她的儿子周元,身中四刀,失血很重但好在福大命大,保住了一条命,以及周老爷的九岁的外孙,因为被他娘护在身下,躲过了一劫,但却因为目睹了杀人的过程,孩子已经被吓的呆呆傻傻,连屎尿都不能控制。 还有一位辛存者,则是当天早上去矿上办事的周家管事房安。 ------题外话------ 祝大家新年快乐,来年诸事顺利,大吉大利! 本来想让李小姐写对联的,想了想她的字,真的是一言难尽,还是算了。 你们家的对联都是自己写还是买的? 005 可疑的人(一) 「和九言猜的一样。」鲁念宗道,「九言你好厉害。」 杜九言很惊讶,二十六条人命,难怪邵文良一心急着要结案。 这么大的案子,不说府城,刑部都要惊动和关注的。 她转头看着也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周忠,问道:「你确定看到了劫匪?什么时辰?」 「是。」周忠小心打量着杜九言,他是听说过杜九言的,但是一直没有见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人,「寅时正左右,他们从侧门出来,搬东西上马车,动作很快,一会儿就驾车骑马的走了。」 「这些画像的眉眼,都是你回忆的?」 周忠点头,「小人当时趴在门缝里,每个人都看到了,小人又不敢出去,就使劲记着他们的眉眼。」 「画像画的像吗?」 周忠摇头,道:「不、不像。但是如果再看到那些人,我肯定能认出来。」 杜九言不相信他,刚才他还确定他们一行人是劫匪。 「那早上接到报官后,你们去城门口问过吗,人出城没有,又是往哪边走的?」 姚烨回道:「人从西城门出去的。」 杜九言微微颔首,指着那些财宝,问道:「这些东西,不是你们为了结案,而嫁祸给我们的?」 「不是。」姚烨磕头道,「王妃,我们哪有这个胆子,绝对不是我们。」 杜九言扬眉,视线一转落在客栈的东家身上。 东家吓的脸色发白,摆着手道:「小、小人不知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的客人也很跟着摇头否认。 「那就奇怪了,」杜九言起身道,「我们初来乍到,就被人陷害了?」 姚烨小声道:「会不会、会不会是你们的人数正好和他们一样?」 「有可能啊。」杜九言问客栈的东西,「我们住的院子,在我们来前什么人住的?马厩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吗?没有人看守?」 按道理马厩里有马,客栈是一定会安排人看守和锁着门的。 「有、有人守着的。马厩里有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只要马厩里进了马,他晚上就会住在里面看着。」客栈东家道。 杜九言颔首,又打量着其他的客人,二十多人,多数看着都是穿着寒酸,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看她的时候目光好奇多害怕的少,但有三个男人则很奇怪,一直垂着头很害怕。 「你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杜九言问这三个男人。 三个男人膀大腰圆,看打扮和身形,像是做粗活和体力活的人。 「我们是在你们前面到的,刚放好东西坐下来吃饭,你们就到了。」其中一个个子高的男人回道。 杜九言问道:「你叫什么?」 「我姓盛,单一个涛字。」男人回道。 另外两个也报了姓名,一个叫董伟另外一个年纪轻些约莫三十出头,叫冯德一。 三个人是陕西人,在外做行脚商人,专门收一些名贵药材和皮草。 「收到了吗?」杜九言问道。 盛涛回道:「过完年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收了一些,刚在荆州脱手卖掉了。」 杜九言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盛涛,问道:「收了什么,卖了多少钱?」 「收……」盛涛顿了一下,始终垂着头,回道,「收了一株百年的人参,还有一张狐狸皮。」 「多少钱收的,卖了多少钱?」 盛涛眉头紧蹙,沉着声音回道:「人参比较好,收上来就是五十两,卖了六十七两,狐狸皮收了三两银子,卖了六两。」 杜九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大家都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三个人这么多问题,还问的这么细緻。 「房安是吧?」杜九言问道,「你是周家的管事,管什么的?」 盛涛三个人松了口气,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杜先生的话,小人在周家做总管事,专门管里家里对矿山、铺子里的帐目。」房安垂着头道。 杜九言颔首,没有再问。 姚烨仿佛有了主心骨,期盼地看着杜九言,问道:「杜……杜先生,您、您要查办这个案子吗?」 试问现在哪个衙门里的捕快不想跟着杜九言一起查办一次案子。 这可是几辈子都得不到的好机会。 「我查案要钱。」杜九言道,「收费还很高。」 姚烨一怔,朝邵文良看去,邵文良正要说话,房安突然膝行了几步,激动地道:「杜先生,小人愿意出钱。」 「只要您愿意帮我主家找到灭门的兇手,这个钱小人愿意出。」 有人出钱,杜九言颔首道:「我就劳累一下。」 房安一个劲儿的感谢磕头。靠衙门几个捕快办事,还不知道办的猴年马月,说不定最后他们就拉几个人头充数交差了。 现在有杜九言出面,这个案子一定破得了。 「好唉!」鲁念宗拍着手道,「言言,我帮你一起查案。」 杜九言笑着道:「好,那就有劳……有劳大白牙你了。」 鲁念宗笑嘻嘻地点头。 「真查?」桂王问道。 杜九言小声道:「我很好奇,我们才到这里,就有人找上门来,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撞上了,还是知道我们的身份,有意陷害。」 「前者的可能性大点。」桂王道,「我看你就是手痒。」 谁会用这种方法来陷害他们,而且手段这么粗糙拙劣。像邵文良这样的官,见到他们就腿软了,不要说审问怀疑,就算是他们灭了周家满门,邵文良也不敢开堂审问。 「那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不行?」杜九言隔着袖子,勾着桂王的手,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王爷?」 桂王觉得很有面子,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行吧。谁让我们很有正义呢。」 「就是。」杜九言笑了起来,和姚烨道,「将客栈的东家和盛涛三个人留下,其他的人放走。」 「你现在能不能走路?」 姚烨点头不迭,道:「能,能走路的。」 说着,立刻站起来,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蹦跳了两下,道:「您看,我能走。」 「那我们就先回客栈,然后再去周府。所有的死者,如今在哪里?」 「死者都还在停在周家了,人、人太多了,没地方放。准备放七天,就只能……只能下葬了。」姚烨道。 杜九言点头,招唿自己人,「走了,回去睡觉去。」 「哼。」宋吉艺走过来,瞪着姚烨,道,「你、你、你给、给我、等、等着。」 说着,气唿唿地走了。 结巴,讼师,那肯定就是三尺堂的宋吉艺了,姚烨抽了自己一嘴巴,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是瞎了狗眼,活该被打。 「王爷,王妃,」邵文良想跟着上来,「下官也跟着去伺候吧。」 桂王撇着他,冷笑一声,道:「受不起邵大人的恩!」 「一个县令,还自称泸溪的法泸溪的天了,当天裘樟都没敢说过他是新化的天。」桂王咕哝着,走了。 邵文良吓的站不住,倒在自己常随身上,吓的语无伦次,「我完了,完了!」 姚烨招唿手下,将盛涛三个人扣了,又将客栈的东家一起扣了,四个人喊着冤枉,被关去了牢房。 其他人则跟着一起回了客栈。 杜九言问姚烨的手下,「昨天装财宝的箱子,在哪里找到的?」 「在这里。」小捕快说着,跑到卧室墙角的位置,杜九言顿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来,昨晚我和王爷进来的时候,这两口箱子就堆叠放在这里。」 「喊个伙计来问问。」杜九言和捕快道。 小捕快跑的很快,一会儿就将客栈里还惊魂未定的伙计喊来,杜九言问道:「在我们之前,这间房的客人,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晚上这院子没进客人。」伙计道。 「那你们最后一次打扫是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我进来的打扫的。空了一个晚上,昨天下午你们就住进来了。」伙计道。 「那这里的箱子,当时没有看见?」 伙计摇头。 今天是四月二十三,二十那天夜里周家发生的命案,杜九言想了一下问姚烨,道:「城门那边说,有人驾着车二十一早晨出的西城门?」 他们住的客栈,在东城门的边上,因为他们是从东城门这边进城的。 两个不同的方向。 「是,要不要将当时守城门的几个兄弟喊来,您再问问?」姚烨道。 杜九言道:「先去周府看过再说。」 「如果人从西城出去,绕道东城门进来的话,要多久?」桂王问道。 姚烨想了想,他身边的小捕快回道:「骑马要半个时辰,如果是马车的话,又带了那么多的金银,肯定要两个时辰。」 006 周家大院(二) 杜九言和桂王以及周肖和顾青山去周府,其他留在家里补眠。 「我也去吧。」裴盈道,「或许我可以帮忙。 杜九言眼睛一亮,笑着道:「正好,走,走!」 裴盈是仵作,她倒是将她的工作忘记了。 一行人去了周府。 周府很大,前后圈了四条胡同。 「周忠家住在哪里?」杜九言站在阔大的巷子口,问道。 这巷子应该也是拓宽的,不像别的巷子只能一辆马车出入,这条巷子能两辆马车错开行走。 「就是这家。」姚烨指着巷子左边的一道小门,「他就从这个门里看到的。」 说着,周忠从自己家开门出来。 杜九言过去,他迎着上前来。 「这错开的有点远啊。」杜九言回头打量着,周家院子的侧门,在巷子口进来七八步的距离,但周忠家的门则要往里面再走十多步。 她道:「关了门,我来试试。」 「王爷,您站门口。」 桂王颔首,站在周家侧门口。 杜九言进了周忠家将院门关上,周忠道:「我开了半指宽的门缝,杜先生您看看。」 杜九言趴在门缝里看桂王。 确实能看到眉眼,她问道:「你一个一个数过?」 「是。」周忠指着门上用指甲画的痕子,「您看看,我还怕自己记岔了,所以见到一个人就画了一条痕子。」 「杜先生,小人真的没有撒谎,都是实话实说的。」 杜九言扫了一眼痕子,颔首道:「你很细心啊。」 「应该的,应该的。」周忠眼睛骨碌碌转着,忽然凑上来,小声道,「杜先生,小人还知道一点大院里的事,和您说说?」 杜九言看着,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那个房管事,」周忠朝大院侧门那边看了一眼,挨着杜九言道,「您别看那个房安一副因为主子一家死了,难受的要死要活的劲。」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门儿清。他啊,在外面套买卖,从中间不知道搂了多少钱到自己口袋里去了。」 杜九言好奇问道:「什么叫套买卖?」 「是这样。大院里有个矿,您知道的对吧。这矿就是为了铁,房管事房安,让自己妻弟的名义,开了个铺子,然后私下里以最低的价格,卖给妻弟,然后他们再一转手,把铁卖出去。」 「那些买家,最初可都是大院的客人,私下里都被房安截了。」周忠一副嫉妒地道,「我告诉大院里的大老爷,他都不信我,说我嘴碎。我后来就没说过了,那种人一有钱就一副天下最大的样子,合该一家子被杀。」 杜九言扬眉。 「呸呸,您看我这嘴,一秃噜就乱说话了。杜先生您就当小人放了个屁!」 杜九言道:「没事。人活着总要议论别人和被人议论,很正常。」 周忠一看杜九言这么善解人意,顿时又道:「还有一件事。」 知道的还真多,杜九言就喜欢这样的人,她笑了,道:「您说。」 「不敢担『您』。」周忠道,「大老爷有两个儿子,这回是大爷周宽一家子都死了,啧啧……可怜见的大太太那么漂亮的人……」 说着,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周宽有个庶出的兄弟,叫周元。不是有个孙姨娘瘫在床上没死的吗,这个孙姨娘就是周元的娘。周元的太太和女儿都死了,只有他被砍了死刀保住了一条命。」 「周宽和周元兄弟两个人,表面上看着客客气气的,实际上两个人恨不得对方都死。尤其是大老爷今年生病,提过分家产的事,把八成的家产都给周宽,周元不但要分出去过,还只能得个两成的钱,不但如此,以后矿山的红利,都没他的份额。」 周忠说着,很有深意地看着杜九言,仿佛在说:我这么暗示您听得懂吧,周元虽身中数到,死了媳妇和女儿,可是以后这偌大的家产就是她一个人的了,这苦肉计绝对值得。 至于死了媳妇,等有钱了多少漂亮的找不到?女儿更不用说了,一个女儿而已,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拍了拍周忠的胳膊,道:「周老爷,您说的这些信息,对我很有用,信息量太大了,多谢您。」 「等案子破了,我一定让邵文良给你奖励。」 周忠嘿嘿笑着,道:「杜先生您太客气了,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您再想想还知道什么重要的事,随时去找我说。」杜九言笑眯眯地道,「我先去大院。」 周忠应着是,待杜九言走了,颠颠的跑回去,和自己的媳妇道:「你看到没有,刚才在门口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杜九言。」 「那是杜九言?」他媳妇一脸的惊讶,「那就是大讼师杜九言?」 周忠点头,道:「如假包换的杜先生。不但她来了,桂王也在外面呢。」 「哎呦,我的老天唉,」他媳妇要出去看真人,周忠拉着她,道,「急什么,杜先生在做事,你要想见他,改天我请她来家里吃饭,你好好看看。」 「一个大姑娘,长的可俊了。」周忠道。 他媳妇道:「什么俊不俊,杜先生那是本事了,有本事的人,脸长什么样子已经是次要了。」 「你可说好了,一定要把杜先生请家里来吃饭。」 周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肯定的,杜先生看看重我。我刚才说话,她听的很认真。她还说如果我再想到有用的事,就立刻去告诉她,她随时都愿意听。」 「真的啊,那……那我们可要好好想了。」 夫妻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回忆周氏大院里的事情。 杜九言进了周氏大院,院子里假山林立小桥流水,窗户嵌着着的琉璃,流光溢彩富丽堂皇。一进门就能感觉到有钱人的阔气和奢靡。 外院很大,杜九言略转了一圈,地面上有明显的血迹,杜九言道:「你说一说,你当时接到报官时,进来的时候的情景。」 「从尸体躺的方向和位置开始说,事无巨细,都要说一说。」 姚烨就指着侧门的茶水房门口的位置,道:「这个门口,倒着一个老婆子,当天夜里应该是她值夜。她面朝茶水房,小人觉得,应该她听到声音,出来查看,然后往茶水房里跑,被后面追来的杀了。」 「人不是从侧门进来的?」杜九言问道。 姚烨道:「小人也不确定,侧门没有被踹和破坏的痕迹,围墙上也没有找到翻墙踩踏的脚印。」 「知道了,你接着说。」杜九言道。 「绕过这个茶水房,这边一个倒座里住着一个外院的管事,三十来岁,死的时候身上穿着中衣,死后手里还拿着门栓的。」 「再往里面就没有人了,不当值的下人都住在院子靠背的倒座里。」姚烨道,「杜先生,我们进内院?」 杜九言站在如意门口,打量着如意门。 桂王从里面走过来,道:「如意门我看过了,没有被从外面踹和破坏的痕迹。」 「如果不是有人给他们开门,那么他们就是从里面杀到外面去的。」 杜九言觉得有道理,三个人接着往里面走。 「周大老爷夫妻两人,死在床上的,隔着被子一人捅了三刀,当时就死了。」姚烨道,「大爷周宽则是死在房门边上,穿着中衣,大太太则是倒在床上,他们的两个孩子,都是死在床上的。」 「当时是半夜,都在睡觉。」 人到了主院,姚烨指着主院斜对面,靠里面的略小点的院子,「那边就是周宽的院子。」 「周元住在哪里?还有那位瘫了的孙姨娘又住在哪里?」 姚烨指着主院侧面的罩院,道:「孙姨娘就住在主院的罩院里,她院子里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一个死在房门口,一个死在院子里。」 「周元则住在那边,」姚烨指着内院更深一点的位置,和周宽院子隔着一个小院子的大院子,「周元一家子人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不过我们进来的时候,周元没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倒在了后院的小径上。」 杜九言问道:「他也穿的中衣?」 「他穿的很整齐,看样子还没有睡觉。」姚烨道。 「他人现在在家里?」 「和他娘一起送到他们自己买的小宅子里去了,离这里不远,就隔着两个巷子。」 杜九言点了点头,到主院前面的一块空地上。 此刻,空地上摆着二十楼口厚薄不同的红漆棺材,棺材都被打开,裴盈正站在一具棺材前面验尸。 「中间这位是周大老爷。」姚烨道。 杜九言打量着棺材里的周大老爷,白白净净的面容,面容看不出年纪,他穿着绸缎做的灰色中衣,肚子上错叠的两刀对穿,心口也有一刀,可见下手的人没有半点犹豫,奔着进房的时候,就打算灭口的。 「杜先生,」裴盈和杜九言道,「所有的刀伤都很干脆,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杀人兇手在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打算杀人灭门。」 杜九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裴盈没有再说,继续查验尸体。 「这下手也太狠了,什么丑什么怨呢。」周肖不忍去看,和杜九言道,「我去各个房里看看。」 说着去了主院里。 桂王检查了一遍所有尸体的伤口,问道:「报官的人说了有几个兇手?」 「十二个,九男三女。」姚烨回道。 桂王摇了摇头,道:「不对。」 杜九言问道:「怎么了?」 「我还有一点要确认,」桂王问姚烨,「报官的人发现这边有动静,是听到了唿叫声?」 ------题外话------ 祝大家新春快乐! 007 奇怪之处(一) 「没有,他是早上起来放恭桶在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侧门口,隐约看到对面的侧门停了两辆陌生的马车还有马,才偷偷看的。」姚烨道。 桂王颔首,和杜九言道:「我有两点。」 杜九言看着他,等着他说。 「第一,二十六条命,算上倖存的三个人,周元、九岁外孙封宪以及瘫痪的孙姨娘,一共有二十九人。」 「无论这些人从后面杀进来,还是从前面,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可邻居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这很奇怪。」 杜九言点头,道:「王爷说的有道理。」 桂王受到杜九言的夸奖,很是得意,又正色道:「第二点,这二十六具尸体上,一共有十七个并不相同的刀伤。」 这些杜九言是看不出来的,裴盈也停下来看着桂王。 「每个人用兵器的习惯和力度都有不同,还有,每个人的功夫也不同,就算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一套拳脚,师兄弟用起来也有差别。」 「这些伤口用的兵器虽是一样,但伤口的方向和深浅以及力道不一样,所以,至少有十七个人。」 姚烨不解,问道:「那周忠为何说,只看到了十二个人呢?」 「要不然就是他没有数清楚,毕竟他看到我们的时候,也很笃定说是兇手。」桂王道,「要不就是,他确实只看到了十二个人,剩下的五个人并没有立刻走,又或者,从另外一个门走了。」 杜九言若有所思,她转去问一直在一边候着的房安,道:「一共丢了多少财物?」 「府里的库房以及老夫人和两位太太的私人库房里值钱好搬走的都搬走了,小人翻了四个库房的册子,一共有十六口箱子。」 大户人家里,府里有个公用的库房,家里用度人情来往都从这里取用,要有管事和夫人一起记帐对帐的。但各个夫人自己也有库房,放着私产以及给儿女攒的嫁妆和聘礼等。 「十六个箱子,两辆马车装不下。」杜九言道,「姚烨,这个院子还有几个门?」 姚烨回道:「一共有五个门,正门,和我们刚才进来的东侧门,后院有个东角门,西面有个西角门,以及最后面周氏祠堂还有一个后门,那个门是锁着的,只有过年祭祖的时候打开,给周氏族人进出拜祖先用。」 「如果还有马车的话,那很有可能从西角门走。」姚烨道,「西角门后面因为是祠堂,所以那条胡同被封住了,是个死胡同,那边没有人家。」 杜九言点了点头,道:「你去东城门问一问,二十一的早晨有没有马车出城,至少有两辆。」 「如果他们真的兵分两路的从东西城走的话,那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们住的客栈里,还有两个箱子两个匣子的财物了。」 走东城门,就会路过他们住的泸溪客栈。 「是。」姚烨立刻交代了一番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去查证。 裴盈查完了所有的尸体,捧着自己的本子过来,和杜九言道:「杜先生,尸体死亡的时间相差无几,有四个人是被割断喉管,六个人是腹部中刀扎破了肺,主家的周老爷夫妇个中了三刀,按照王爷验证方法,这两个人是一个人所谓,周宽是腹部迎面一刀,等他踉跄后,又一刀从右到左,横切了胸部,周宽的夫人因为则是心口直接一刀。」 「有个侍女死的时候,衣服不整齐,我查过她的下体,死前应该有过房事,但没有强姦强迫的痕迹。」 裴盈将所有人的伤口分析了一遍。 杜九言认真听完,颔首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再仔细看看。」裴盈说着,又再一次回去细查。 杜九言和桂王、姚烨以及房安去后院,姚烨指着周元倒地的地方,他用石头做了记号,能清晰的看着,血迹是从后院往外院方向滴落的,最后人倒在了小径上。 「周元衣服整齐,看来他当时人是从后院回来的。」杜九言问房安,「后院住的全部是下人?」 房安点头应是,道:「家里的下人都住在倒座里。」 「你觉得周元为什么半夜从后院回来?」 房安摇头,道:「这……会不会是二爷睡不着,在后院散步。」 「你听到裴大刚才说的吗?有一位婢女死前曾有过房事,这位婢女也住在后院。」 房安点头应是,回道:「那位婢女是二太太房里的翠儿,今年十八岁,二太太有意抬她做房里人。」 「杜先生,您的意思是二爷是从翠儿房里出来?」 杜九言颔首,道:「否则,无法解释周元为什么半夜在后院出现。暂时先这么想着,细节再查证。」 房安应是。 几个人继续往后走,杜九言很好奇,这些劫匪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几个门都没有被撬过毁坏的痕迹。 墙面上也没有踩踏的迹象。 「王爷,」杜九言问桂王,「您怎么看?」 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认为,内鬼!」 杜九言就看了一眼房安,想到了周忠说的话,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么周元还真的有作案动机。 不过,她要看过对方身上的伤口再说。 苦肉计,是不可能真的对自己下杀手,一定是精心算计的伤处才行。 「房安,我记得周大老爷的外孙,是被自己的母亲护在身下逃过一劫,他人呢?你们姑爷人呢?」 房安回道:「我们姑爷出去做买卖了,出事的当天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估计今天就能到。表少爷被他祖父母接回去了,人吓的不轻,现在听到一点动静就吓的直躲,还……还尿裤子。」 「姚烨,你问那孩子吗?」 姚烨回道:「问了,没什么反应。」 「周元呢?」 「周元还没有醒,大夫说失血太多了,虽死不了,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姚烨道。 杜九言点头,还真是扑朔迷离啊。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 「各个房间,查一遍。」 姚烨应是,带着人去查。 「房安,你有什么想法和看法?」杜九言往回走,问房安道。 房安怔了一下,摇头正要说话,桂王就咳嗽了一声,「这不是谦虚谨慎的时候,随便说,本王不问责。」 「是!」房安想了想,谨慎地道,「如果……如果不是二爷也受伤昏迷不醒,小人、小人会怀疑二老爷。」 杜九言扬眉。 「二爷这个人很阴,像她的母亲孙姨娘。母子二人话不多,看人的时候目光吧……小人就觉得看不透,总觉得他们和你说话的,会算计你。」 「可是,二爷也受伤昏迷没有醒,小人就不知道了。」 这倒是和周忠说的很像。杜九言问道:「和周家有生意往来,尤其是那种,欠了许多货款、借了很多钱却再还不起的人呢?」 「这个倒没有。我们大老爷是个比较有原则的人,他和人做买卖,三个月内如果不把货款结清,就不会有下一次的买卖了。亲朋好友之间借钱,也是三个月内必须还清,否则就会直接告到衙门。」 「所以,家里进出的帐目很清楚。」 杜九言颔首,和桂王一起进了主院,查看周大老爷和老夫人的卧室。 房门口一滩血,门栓是完好的,再往里面走,床上也是一滩血,血迹溅出洒在帐子上。 除此以外,房间里没有翻动的痕迹,就连梳妆檯上摆着的几支金簪都纹丝未动。 他们又看了周宽和周元的房间,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兇手进房间,杀人然后离开,没有碰过房间别的东西,也没有杀人时见哪个丫头夫人漂亮而做不轨的事。 「周封氏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杜九言问姚烨。 姚烨回道:「她在主院后面的栀子花花丛里,后背中了两刀扎的对穿,她儿子则趴在她身下。」 杜九言觉得有点奇怪,不由去后院查看,姚烨指着一处连着长的四五株栀子花,枝叶相连郁郁葱葱,她道:「就这样横趴在里面。」 「小孩子就被她护在怀里。」 杜九言问道:「九岁的孩子,多高?周封氏多高?」 「到您肩头这里了。」姚烨道:「周封氏没有您高,估摸着也就比她儿子高一掌。」 这就很奇怪了,杜九言绕了一圈,道:「这比例她不可能遮得住儿子,兇手怎么可能看不见。」 「会不会是因为天太黑,所以看不见?」姚烨道。 杜九言摇头,道:「她听到动静,带着儿子往后院跑,兇手追过来从她背后刺了她一刀,她慌乱间却还是将儿子护在身下。」 「那么,兇手不可能看不到这个孩子。」 姚烨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这一点,杜九言果然是杜九言,她才接手案子半天,就已经得出了他两三天都没有查到的案情了。 他佩服不已,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我还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奇怪。」杜九言道,「记住这个点,我们在查证的时候,多留心注意。」 姚烨应是。 杜九言去前院,站在周封氏的棺材前面,打量她的容貌。 周封氏生的不漂亮,鼻子不高皮肤不白,是比较普通的长相,有点像周大老爷。 「裴盈,还有收穫吗?」裴盈道:「还没有查完,我打算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让姚烨留两个人陪着你。」杜九言和姚烨道,「裴大需要人手,你留两个人给她,还有,她这样弯腰在棺材里查不方便,你让人帮她把尸体抬出来。」 姚烨应是,指了四个人陪着裴盈验尸。 「杜先生,我们现在干什么去?」 杜九言道:「去看看周元和孙姨娘。」 008 新的推测(二) 周元是庶子,周大老爷说要分家的时候,就曾说过让他搬出去。 所以,他在隔着两条巷子的地方,买了个小院子,准备等正式分家的时候,带着姨娘和媳妇孩子搬到这里来住。 此刻,院子里有一对夫妻,男的三十上下,是周元的妻兄罗苗,妇人则是罗大奶奶。 两人站在房门外,压着声音不知道在聊什么,一脸的凝重。 「姚捕头。」罗苗迎上来,悲恸地道,「兇手、兇手可找到了?」 姚烨回道:「我们还在查,不过肯定是能查出来,毕竟桂王爷和杜先生来了。」 罗苗夫妻二人惊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桂王和杜九言,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爷和、和杜先生?」 杜九言打量着两个人,点了点头,道:「周元可醒了?」 「还、还没有。大夫说……说虽死不了,但要想醒过来,也要看机缘了。」罗苗道,「要不要去、去看看?」 杜九言进了房里,罗苗面色煞白地躺着的,身上包着纱布。身中四刀,一刀在右边的手肘上,一刀在肩头,腰侧一处刀伤,但都不是致命的。 「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杜九言和桂王道,「只有肚子上这一刀可能致命,其他的都是皮外伤。」 桂王颔首,没有说话。 两人又去隔壁孙姨娘房间,孙姨娘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看着他们,道:「几位官爷,我们老爷和夫人都是好人啊,求各位官爷,一定要找到兇手,帮他们伸冤啊。」 「你说一说,你当时听的所有声音,以及你看到的情况。」杜九言道。 孙姨娘回道:「当时,我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但隐隐约约的也不是很清楚。我以为是周元和大爷兄弟两个人谁半夜喝醉了,又在院子碰见吵嘴了。」 「可是,忽然我院子里婆子哭喊了一声,就没声音了,我才觉得不对。」 杜九言问道:「你第一次听到动静大概是什么时辰?」 「三更的梆子敲过了,估计子时过一刻钟,我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喧譁声。」 「那第一次听到声音开始,到你院子里婆子哭喊,相隔多长时间?」 「这个很快,我一听到声音就想到可能是两位爷喝醉了吵嘴,我就喊我院子里的婆子,婆子立刻就应了我,不过她还没到我房间,那些人就已经进来了,婆子死在院子里。」 杜九言微微颔首。桂王说的没有错,三月二十的夜里,进周氏大院里的人,绝对不止十二个人。 人数远远要比十二个人多很多,就如桂王所说,至少有十七人以上。 否则,人数少的情况下,一路杀到这个不起眼的罩院来,怎么也要花用一盏茶的时间。 「姚捕头说,你的房门被推开,有人进了你房间,盯着你看了一会儿,你可看到对方的容貌?」 孙姨娘摇头,「我房里没有点灯,他又是站在门口,背着光的,他看得到我但是我看不清他容貌。是个男人,高个子宽肩膀,手里提着很长的刀。」 杜九言和桂王离开了宅子,重新回了周家大院。 就看到有个人男人,正趴在棺材上哭着。 男人一身风霜泥尘,满脸疲惫憔悴,连嘴唇都干裂淌着血。 「这是封召平,」姚烨道,「也是泸溪人。过年后他就出去做买卖了,一直不在泸溪。」 杜九言打量着封召平,二十七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鼻樑高挺容貌还算俊俏,尤其是一双含烟似雾的眼睛,朦朦胧胧透着一股忧郁的气质。 杜九言觉得,这种男性应该很讨女子喜欢的。 「封召平,你刚到泸溪的,可回过家了?」姚烨问道。 封召平扶着周封氏的棺材站起来,悲悲戚戚地拱手道:「小人二十二号早上收到的消息,从襄阳骑马回来,刚刚到泸溪,还没有回过家。」 「姚捕头,求求您一定要帮我岳丈一家还有我夫人伸冤,找到兇手啊。」 「这些人……这些人实在太泯灭人性了。」 房安上前去扶着他,也是哭着道:「姑爷,您节哀顺变。有王爷和杜先生在,一定能找到兇手的。」 封召平一愣,朝桂王和杜九言看过来,他刚才就看到他们了,但是没有想到对面的人是桂王和杜九言,顿时激动地跪下来,磕头道:「小人叩见王爷和王妃,求王爷和王妃给我们做主!」 桂王没说话,杜九言道:「起来说话吧,我们既然接手了,就必然要查清楚案件,才离开。」 「谢谢,谢谢王爷王妃。」 「杜先生,」裴盈在那边喊道,「您看这里。」 杜九言和桂王过去。 封周氏的遗体被移出来放在门板上,裴盈托着她的手,和杜九言道:「您看她的手指。」 「皮屑?」杜九言仔细观察,封周氏十指纤长,指甲修的干净圆润,但此刻,她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已经断裂,指甲缝里有血迹和一些皮屑。 「应该是生前和人打斗过,挠抓对方留下来的。」裴盈道。 杜九言眉头高高扬起来,回头问姚烨,道:「你再说一边你找到封周氏时,她的状态。」 「她是后背中刀,将儿子护在身下,面朝下趴在花丛里。」 这就很奇怪了。按逻辑,应该是封周氏在听到动静惊醒后,带着儿子从房里逃出来,直奔后院,逃到花丛边,被兇手从背后捅了一刀,她临死前,见儿子护在身上。 可是,看这情形,封周氏似乎临死前,还和对方打斗过,用指甲挠抓过对方。 还有一点奇怪之处,就是封周氏明显是护不住她儿子的,为何对方没有杀她,就和孙姨娘一样,对方看似动了恻隐之心,而留了他们一命。 「封召平,」杜九言问道,「你儿子……聪明吗?」 封召平一愣,面色有些尴尬,想了想道:「不、不算聪明。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那就是智力不高。 一个瘫痪在床老人,一个智力低下的孩子,对方很显然是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并没有杀了。 杜九言若有所思。 周肖挨个房间查了一遍,无奈地摊开手,道:「对方很谨慎,除了杀人搬东西外,没有留下东西。」 「去找找指甲。」杜九言很好奇周封氏的指甲在什么地方掉的,是她的院子里,还是被杀前,掉在花园里。 大家和她一起去找周封氏断掉的两个指甲。 这三天很多人来来去去,他们这么沿着封周氏跑的路线找了七八遍,但却一无所获。 「先回去。」杜九言道,「我们坐下来讨论。」 姚烨让封昭平随时听传,不要走远,房安问道:「那……那何时能下葬呢?」 「想办法将人移去北面的祠堂,天气不热,还能再存放五六日。」杜九言道。 房安应是,着手让人去办。 大家又一起回到客栈,刚坐下来,邵文良遣了个捕快来给杜九言回禀牢里的事情,「……盛涛三个人审了半日,他们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普通的客人路过这里。」 「杜先生,大人问问您,能不能用刑。」 杜九言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先不着急,我和王爷下午过去。」 小捕快应是去了。 钱道安他们休息了半天都起来了,一起坐在院子里,围着一个圈,姚烨在一边看着咋舌,很是羡慕。 有这样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出行一起查案办案做喜欢的事,真的是人生一大快事。 「我把案情经过总结一遍。」杜九言道,「周大老爷周震以及周家主僕,一共二十六条命,在二十日晚上被人杀了。」 「倖存者一共有三位,一是从后院回来,身中数刀流血昏迷未醒的周元,一是瘫痪在床,周震的妾室孙姨娘,还有一位则是周震九岁的外孙封宪。」 杜九言大概总结了一下,接着又道:「上午我们查过后,有一处和先前姚捕头结论不同。先前他们通过目击者周忠的话,确定是九男三女共十二位歹徒,但上午通过鑑别死者刀伤深浅力道,判定歹徒至少有十七个人。」 「那么是周忠说了假话?」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不像。所以我们怀疑是他们分了两头走,十二人从周家大院东侧门出来,两辆马车从西城门出城。二另外五个人,则是两辆马车从西侧门出来到东城门出城。」 「所以,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个客栈里出现了两箱子财宝了。」窦荣兴道。 杜九言点头,道:「这上面是一个猜测,是不是如此,还要再求证。」 「现在有几个疑点。一,是周元当时去后院,是不是和那个叫翠儿的丫头幽会,如果是就不用再做多想,如果不是,他去后院干什么。」 「第二点,歹徒为什么不杀瘫痪的孙姨娘和外孙。」 「第三点,封周氏指甲里为什么有皮屑和血迹。」 大家都听懂了,都露出深思的表情。 桂王问姚烨,道:「附近,有没有这样人数多、会拳脚的群体,比如山匪或者……武官抑或镖局。」 「这些人的兵器用的熟练,不是生手。」 杀人一点犹豫和害怕都没有。 「附近没有山匪和响马,不但泸溪没有,整个湖广现在都没有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这还是因为两年前,邵阳抓了个赌坊,然后俞老大和他的手下都被朝廷和道上的人剿清了,这两年就彻底清净了。」 那些新官上任都不能打着剿匪的口号做政绩了。 这事儿,后来他们都知道了,是杜九言和焦三合伙办的。 杜九言不但惠泽了邵阳,整个湖广都因她变的更好了。 「泸溪没有武馆,但是沅陵有一家,离泸溪不远。那家武馆很大,里面的会拳脚的人自然也很多。」姚烨道,「镖局的话,泸溪有三家,一家比较小,就七八人走镖,另外两家则很大,估摸着有几十人。」 杜九言道:「王爷说的很有道理。你现在重点去查一查类似这样的团体。」 「那明日一早小人亲自走一趟沅陵。」姚烨道。 「老大,」说着话,进来了一位小捕快,和姚烨回道,「去东城门查问过了。」 ------题外话------ 昨天去看了电影《飞驰人生》,笑点不是特别多,结尾的地方很点题。但整部我没有get精髓,表示很苦恼!今天想去看《流浪地球》据说很催泪,中国的科幻,要支持一下,哈哈。 你们去看电影了吗? 009 审问三人(一) 「当天早上天一亮,确实有两辆马车出去,当时他们还觉得奇怪,马车里看似没有坐人,为什么跟车的四个人不坐马车却要骑马。」 「都出城了?」姚烨问道。 小捕快点头。 姚烨就看着杜九言。 「知道了。按照刚才说的,你一去查泸溪附近,有拳脚且人数很多的团体,二则,将房安、周元以及封召平的情况,查出来告诉我,事无巨细我都想知道。」 姚烨先是点头,后又反应过来,有些吃惊地问道:「杜先生是觉得,这案子是内外勾结办的?」 「是。」杜九言道。 姚烨不解。 「封召平的儿子不聪明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姚烨摇了摇头,道:「今天要不是听封召平说,小人确实不知道。他们一直不让他出来玩,守着秘密的。」 他早上去,看那个孩子痴痴傻傻的,还以为是惊吓太狠的缘故,原来那孩子本来就是个傻子,这一吓只是加重了傻气而已。 「这种事,连你一个耳听八路的捕头都不清楚,那外面的人肯定也想不起,更不会去查。」杜九言道,「其次,这些人杀人后,没有动各位太太的零碎首饰,就表示他们清楚,这些首饰不值得浪费时间,还有更值钱的东西等着他们。」 「三,这些人对周府大院的结构非常清楚,目的明确,动作很快。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事先了解过,但刚才已经否定了,他们想不到去查封宪是傻子的事情,所以,有内鬼引路的可能性非常大。」 「有道理。」姚烨点头道,「小人知道了。」 杜九言看着众人,问道:「你们可还有补充的。」 「杜先生,你们今天去看过周元,他具体伤在什么位置?」裴盈问道。 杜九言比划了四个地方,最后摁在肚子上,道:「能致命的只有这一刀,但他昏迷不醒,是因为失血太多。」 「那这个人就很可疑。」钱道安道,「他和他娘都活着的。」 至于那孩子,或许是意外。钱道安想了想又道:「又或者,留着这个孩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让大家不要留意到,只有他们母子两个人活着的事实。」 「有道理。」桂王颔首,思索了一下,道,「钱道安,你今日的脑子终于带出来一回。」 钱道安嘴角一抖,憋着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你们说、他、他、他会、不会、已、已经醒、醒了?」宋吉艺道。 「可以试试。」鲁念宗一脸神秘地道,「他如果是装昏迷,我有办法试出来。」 大家都看着他。 「嘿嘿,」鲁念宗捂着嘴窃笑,拉着郑玉琴道,「琴姐姐陪我去,我保证马到功成。」 乔墨一下子跳了过来,拉着鲁念宗,道:「我陪你去。」 「不要,我要琴姐姐陪,她去我不害怕。」鲁念宗道。 「我比他的武功好。」乔墨道,「她一个女子,保护不了你。」 鲁念宗鼓着嘴,冲着他翻了个白眼,道:「琴姐姐也愿意陪我。」 乔墨去看郑玉琴。 「好!」郑玉琴道,「大白牙,我们走。」 两个人就手牵着手走了。 「你、你们!」乔墨瞪眼,跟喝了一瓶醋似的,又酸又委屈,一跺脚道,「我、我也去。」 说着,也跟着跑了。 众人一副想要却忍着,心知肚明的表情。 「那、那小人去办事?」姚烨道。 杜九言颔首,道:「小心行事。」 姚烨带着人离开,杜九言看着桂王,托着腮道:「王爷,咱们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啊。」 「好!」桂王眼睛一亮,「现在就做?」 杜九言颔首,道:「正好闲着。」 「走、走!」桂王露出猥琐的笑容,起身牵着杜九言的手就出去,沖后面挥着手,道,「各人找点事情做。」 房间里,留下来的人面面相觑。钱道安摇头,道:「在九言的带领下,现在的世道,是越来越……」 「什么意思?」苏凝月问道。 「以前的女子,哪敢这么……」钱道安说了一半,发现苏凝月和裴盈的正看着他,目光不友善。 他一怔,将后面的话吞了。 「钱先生,您也是要成亲的人了,但我觉得,就您这对女子的态度,我要给乐晓妍写封信,请她再考虑一下。」苏凝月道。 裴盈起身,扫了一眼钱道安,道:「人和人,确实不同。」 「怎么不同?」苏凝月上前来问道。 「性格不同,就连身体内脏腑也不同。」裴盈说着往外走,苏凝月跟在她后面,问道,「脏腑也有不同?」 裴盈淡淡地道:「是啊,有的人没心没肺,有的人黑心黑肺,不过,这样的人倒不是最奇特的。最奇特的是那些,明明是他自己生的不同,却偏要指责别人不合群,明明是他自己脑子如朽木,却还怪别人时兴。」 「这样啊,对!」苏凝月很配合地回头看了一眼钱道安,接着道,「我也觉得这样的人最讨厌,自以为是还看不起女人。杜先生说了,看不起女人的男人,都没有大出息。」 裴盈嗯了一声,两人走了。 房间里,留下来的三个人男人大眼瞪小眼。 钱道安满脸通红,浑身是汗! 最近,不但是杜九言会挤兑他,连着苏凝月和裴盈抓着机会都会说他了。 「钱兄,」周肖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道,「与时俱进啊!」 说着走了。 「哼、哼!」宋吉艺冲着钱道安哼了一声。 钱道安道:「你、你什么意思?」 「哼!」宋吉艺也走了。 钱道安擦了擦汗,一脸的无奈和苦闷。 杜九言拍桂王的手,怒道:「你干什么?我不回去睡觉,不睡觉!」 「你不是说要做有意义的事吗?」桂王道,「走走,那天第六十六式没研究透彻,我觉得那个感觉很好,咱们再试试。」 杜九言掐他的胳膊,道:「我们去审盛涛,你想不想打人?」 「我不想打别人,我想打你。」桂王蹭了蹭她。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左右看看,幸好没别人,就低声骂道:「你再说一遍?」 「那你打我。」桂王抓她的手,摁在自己屁股上,冲着她抛了个媚眼。 杜九言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扯着走,桂王抱着她不肯动,杜九言想了想,深吸了口气,看着桂王捏着嗓子娇滴滴地道:「王爷,等案子办完,奴家再打您行吗?」 桂王眼睛发亮,执着地问道:「几式?」 「一!」 「不行,至少要试十式。」桂王道。 两人一边走一边讨价还加,到了泸溪县衙的监牢。 盛涛三人一看到桂王和杜九言,忙隔着门栏喊道:「王爷,杜先生,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吧,那几箱东西,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和小人也没有关系。」客栈的东家哭着道。 杜九言和桂王坐下来,看着盛涛三人,道:「知道你们哪里露出马脚了吗?」 「哪里?」冯德一脱口就问,刚说完,就被盛涛狠拍了一下,压着声音骂道,「什么马脚,她这是引着你认罪。」 冯德一这才想明白。 「杜先生,他一向傻的很,别人说什么他跟着接什么,根本没有听明白您说什么。」 杜九言当然不会接着他的话,和他辩解冯德一接话的事,接着道:「因为别人看到王爷和我的时候,多数是打量和好奇,因为心里没鬼坦荡的人,自然是好奇多过害怕。」 「我们又不是洪水勐兽,怕的人,只有犯事犯罪的人。」杜九言盯着盛涛,道,「可你们三个人垂着头,目光闪烁,一脸的谨慎害怕。」 「不管是装的害怕,还是真的害怕,你们都有问题。」 「说吧,既然进了这个门,不把事情交代了,你们是出不去的。这泸溪县官我看也是个黑吃黑的主,手底下不动声色弄死三五个人,还是能压得住的。」 盛涛三个人互相对视,不等他们说话,客栈的掌柜先说了,道:「杜先生,我说,我说。」 杜九言看着他。 「他们三个人进来的时候一点东西没有带,三个人都是空着手的,可我问他们是哪里人的时候,他们又说自己的行脚商人。」 「小人开店这么多人,还头一回见到空着手的行脚商人,他们肯定有鬼。」 杜九言颔首,道:「东家说的很有道理。」 「小人是正经买卖人,从来不骗人害人。」东家道,「不过,小人真的不知道那几口箱子什么时候在您的房里的。」 杜九言就看着盛涛。 盛涛三个人不说话,一脸的谨慎和害怕。 「我、我说。」冯德一刚一开口,就被盛涛摁住了嘴,他怒喝道,「闭嘴!」 两个人就在牢房里打了起来。 杜九言也不拦着他们,等他们打完了,冯德一一脸血的躺在地上,喊道:「杜先生,那几口箱子……是我们放在您房间里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住那房的是你们。」 「是你们伙同别人灭了周氏满门?」杜九言问道。 冯德一吓的跪下来,摆着手道:「不、不是,我们没有杀人。我们三个人确实是陕西人,但我们是出来找活做的,二十一号那天上午,有个男人找到我们,给了我们两口箱子和匣子。」 「让我们到泸溪客栈等,只要看见您住的那间院子里有人住进去,就把箱子放进去。」 「他还警告我们,不许我们打开箱子。他给了我们一人十两银子,就走了。」 「我们照着他的意思办了,将两个箱子放在你们房间里,又将木头匣子放马车上去了。」 杜九言问道:「男人长什么样子?」 「断眉,那个男人左边的眉毛里有个疤,将他的眉毛分成了两截。」 010 又见面了(二) 「这么说,你们是无辜的?」桂王问道。 「真的是无辜的。」盛涛道,「小人不说是因为不敢说,因为那些人杀了那么多人,肯定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们三个人哪能扛得住啊。」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他点了点头,和狱卒道:「把客栈的东家放了,他们三个人……」 他一副思考的样子。 「行吧,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求生不易。王爷,就放了他们吧。」杜九言善解人意地求情道。 「那就听你的。」桂王挥了挥手,「都放了吧,和案子没什么大关系,事情说清楚就行了。」 四个人不敢置信,盛涛问道:「真、真放我们走?」 「你要想再多住几日,恐怕就要交伙食费了。」杜九言道。 「走,走,我们这就走。」 开了门,四个人行礼磕头逃命似的出了牢房。 桂王冲着顾青山打了个眼色,顾青山和韩当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杜九言和桂王重新回客栈,鲁念宗和郑玉琴还有乔墨正站在客栈门口,伸长脖子等着他们,一看见他们,鲁念宗就跑了上来,喊道:「言言,我就说我一试就成功了。」 「怎么样?」杜九言好奇地看着他。 鲁念宗得意洋洋,嘻嘻笑着道:「保密!反正我告诉你,周元是装的,他根本没有昏迷。」 「他说话了吗?」 「那倒没有,但是他眼皮子动了,昏迷的人眼皮子怎么可能还眨还动,你说是不是装的。」 「太厉害了。」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看向郑玉琴,「你们去的时候,床边没人照顾?」 郑玉琴点头,道:「本来他大舅子夫妻两个人在的,但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好像有什么事,就走了。」 「我感觉,这两个人也很可疑。」 鲁念宗也点着头附和,道:「对,很可疑。」 「怎么说?」 五个人回到房里,郑玉琴道:「他们守着周元照顾他,不是为了真的担心他,而是惦记着他死了以后,待抢走的财物找到了,他们能不能拿。」 「还说,周元死去的夫人有不少的嫁妆,都是他们家的,他们理应拿回去。」 都不简单啊!杜九言冲着三个人拱手,道:「三位太厉害了,佩服佩服!」 「言言,我是不是也有做捕快和讼师的潜质?」鲁念宗道,「以后有我在,你办案肯定更加轻松。你带我出来,是不是特别高兴?」 杜九言很配合地点头,道:「是的,特别的高兴。」 「哈哈。」鲁念宗跳起来,「你等着,我再帮你去查,这个周元肯定是内鬼,就是他里应外合杀了自己家人。」 「这种恶毒的人,一定要将他绳之于法,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鲁念宗说着,拉着郑玉琴就走,「琴姐姐,我们接着去查。」 「好。」郑玉琴也是兴致满满,两人就出去了,乔墨跺脚,喊道,「又、又去哪里?」 说着,一边追着出去,一边咕哝道:「不是说鲁公子是小孩子嘛,我看,哪里都不像小孩子,一点都不傻。」 三个人离开,桂王道:「周元那边,你怎么看?」 「还不好说,先等姚烨查到我们要的信息判断。」杜九言道,「走,我们去睡觉,困!」 桂王眼睛一亮,颠颠地跟着她去睡觉。 第二天中午,姚烨回来了,看见杜九言激动地道:「杜先生,您要查的小人都查到了。」 「嗯。」杜九言给他倒茶:「慢慢说。」 姚烨回来就到客栈来,渴地灌下两盅茶才松了口气,道:「是这样,小人直接去的沅陵的正兴武馆,那个武馆里一共在学的一共有四十一个人。」 「我找了那边的捕头,带着我一起进去走了一圈,就用打草惊蛇的方式问了一圈,没觉得有问题。也没有人躲躲闪闪,都坦荡的人。」 「我本来以为白来了,后来临出门的时候,我碰见了武馆里的回来的两位拳脚师父。」 「这两个人膀大腰圆,一脸的杀气,看着就是能提刀杀人的狠角色,我也没客气,站在门口就审他们了。问他们二十号晚上去哪里了,在干什么。」 「他们说,他们在住的院子里赌牌九喝酒了。一共九个,五个护院,但有三个师父出去办事了。」 「我把这些人都找来,他们异口同声,说的都一模一样。然后我就分开来问,问他们当天晚上谁赢钱输钱了,没想到他们没有一个人说的一模一样,这明显就是有鬼,串好了时间做什么,但是没有考虑细节。」 杜九言忽然觉得,这两天认识的每个人,都很厉害,「你这审问的相当好,从大到小,逐个击破,佩服。」 「女子呢,不是九男三女?」 姚烨回道:「三个女人还不清楚,小人怀疑可能是他们其中几个人的相好,或者直接是房里人。」 「所以,我将他们所有人的家人,一起抓了,人一会儿就能到县衙。」 杜九言点头。 「还有,您让我查的周家倖存的几个人,我兄弟也查到了。」姚烨道,「这个周元和房安一样,在外面也自己做矿石的买卖,低价进高价卖,专门撬自己家的墙角。」 「他大哥周宽发现了,兄弟两个人还打过一架。后来周元就把铺子关了,但和他大哥结了仇。前段时间周震又说分家让他搬出去单过,分两成家产给他,他心里不服气,有一次喝醉酒,和他朋友放话,说早晚有一天,他要拿回属于他的钱。」 「房管事就简单一些,他开了两个铺子,撬东家墙角。但是因为周元的事,他害怕自己的铺子被发现,所以两个月前悄悄关了。」姚烨道。 「他和那家武馆的大师傅认识。」 「封召平倒还好,他做的买卖都是光明正大的,也没有完全靠着周家吃饭。不嫖不赌也没有养外室,听说出门,他身边只带着两个老奴跟着。」 「他和封周氏夫妻感情如何?」 「听说感情一般,不常常住在一起,又因为儿子脑子不好,所以夫妻感情就不更不好了。封周氏听说因为娘家仗势,所以脾气也不好,经常和封召平吵架。」 杜九言撑着面颊,嘆道:「还都不简单啊。」又和姚烨道:「少的三个师傅,应该就是客栈里扣下来的盛涛三人。」 「我昨天将他们放走了,本来想放长线钓鱼的,但现在你已经查清楚了,那索性收网。等审过这些人后,事情或许就能明朗了。」杜九言道。 姚烨应是,问道:「那、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周元醒了,但是一直装昏迷。」杜九言道,「等你抓的人到了审问过,再去看他。」 姚烨很惊讶,「居然是假装的,那他肯定有问题。」 「先不着急下定论,查了再说。」 下午,顾青山回来了,回道:「……那三个人立刻出城了,但没有直奔沅陵,而是绕了一圈,找了个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才折道往沅陵去。」 「走到半道上,碰到他的弟兄们被抓,他们躲在一边不敢出去,但一直暗中跟着,想要上去说话。」 「跟了三四里路,发现没有机会,三个人掉头就打算跑。属下和韩当跟着他们,一直看到他们跑到一个叫朱家庄的村子里,在这个村子外一个要倒塌的旧房子里,三个人拼命在后院的地里挖,拖了一个箱子出来,抬着打算逃走。」 「属下和韩当就将三个人控制住了,喊了村里的百姓帮忙,分了六个地方,挖了十四口箱子出来。」 杜九言笑了,拍了拍手,道:「齐活儿,走,去看看财宝去。」 一行人到了县衙,加上前面的两口箱子和两个匣子,一共是十六口大箱子两个匣子的财宝。 原先杜九言还认为,他们为了嫁祸,居然捨弃了这么多宝贝,真的是很大方。 可等看到其他十四口里面的东西,她才明白,嫁祸用的财物真的是最不值钱的小东西。 盛涛和冯德一以及董伟三个人被反捆着手,一脸惊恐地跪在箱子旁边。 邵文良眼睛贼熘熘地在箱子上熘达,看见他们进来,忙来行礼,道:「王爷,王妃。其他同党稍后就会押送到了。」 「届时还请王爷和王妃做主。」 杜九言扫了一眼邵文良,没说话。 她身份挺复杂的,所以陌生人对她的称唿,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像姚烨,先是跟着邵文良喊她王妃,后来一起办案的时候,就喊她杜先生,这不是他刻意转换的,毕竟,单单她一个讼师身份,实在是没什么可讨好的,所以,姚烨从王妃改口杜先生,是敬畏她的业务能力。 寻常百姓见到她,多数也是喊杜先生,毕竟,她先是以杜先生出名,其次大家才知道她是王妃,在很多人心目中,喊她王妃是对她讼师身份的忽略和不尊重。 但邵文良不同,他自始至终喊她王妃。邵文良喊她王妃和京中文官喊她王妃又不同,那些大人官阶高,喊她先生她也不会托大应一声,所以喊王妃省事。 但邵文良,则是满眼看的是桂王爷的权势,攀附之心就差写在脸上了。 「又见面了,」杜九言看着盛涛三个人,道,「既然这么有缘,就老实交代了吧,毕竟都是熟人了,再动手打你们,有点不礼貌。」 盛涛暗暗啐了一口,你还怕不礼貌,你明明就是故意将我们放出去找东西,现在还来说打他们不礼貌。 堂堂讼师、桂王妃太虚伪了。 ------题外话------ 来一把柯南式三选一,指使的人是谁。 房安、周元、封召平! 嘿嘿! 有票的记得投哦,么么哒。 011 干脆利落(一) 房安和封召平被请来,让他们认箱子里的东西。 「我没有见过这些,不敢说是不是,」封召平问房安,「房管事,你看呢?」 房安将帐册拿出来,一一比对道:「是,就是这些东西。」 「是、是你们三个人杀了我岳丈一家?」封召平看着对面的三个人,怒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个人不敢抬头,跪着不说话。 说着话,从沅陵押回来的所有人到了,一行人在院子里一跪,加上盛涛一共有二十一个人。 这些人一看到满院子的箱子,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本来还心存侥倖,赃物没有找到,现在看来什么都迟了。 他们其中一个头目似的男人,过去照着盛涛就踹了一脚,道:「孬种东西。」 盛涛三个人磕着头哭着,喊道:「我们不是故意,是……是杜九言,她给我们下套了。」 「大哥,我们错了,我们知道了。」 被喊老大的男人怒道:「孬种东西,没有下次了。」 杀了那么多人,等下辈子再做人吧。 「说吧,」姚烨踢了「老大」一脚,怒道:「从头到尾的说。」 「小人名叫李矛,沅陵人。我们本来没有打算杀人。」李矛道,「是那个人,他说让我们都杀了,钱全部归我们得。」 「我一看这么多钱,就……就一时鬼迷心窍。」 李矛没有抵赖,到这个地步了,咬紧牙关换来的是一顿打,打完了就算他不说,他兄弟里面也会有孬种说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干脆利落的招了,好歹死前不遭罪。 「那个人是谁?」姚烨问道。 李矛回道:「是周元,周家二爷!」 「他到沅陵找我们,让我们来抢他们家,还说除了他和他娘,一个不留。」 「他说他家里的财宝多到我们十几个人一辈子都花用不完。」 李矛道。 姚烨看向杜九言,眼睛里都是惊喜。 「那天晚上你们去了多少人,都在这里?」 李矛点头。 「三个女人呢,是谁?」 不等李矛说话,女人堆里就有三个人女人跳出来承认,果然是其中三人的媳妇,也是道上混的妇人,不比这些男人差半分。 「一共十七个人,」姚烨数了一遍人头,将剩下的七个女人分开在另外一边。 整个过程,相当的顺利。 「抓周元。」邵文良喝道,「这个狗胆包天,狼心狗肺的东西!」 姚烨去看杜九言。 杜九言道:「邵大人说的很对。」 姚烨立刻带着人去抓周元。 邵文良得意洋洋,杜九言第一次肯定他。 「你们,你们这些畜生。」房安上来指着他们骂着。 封召平在一边抹着眼泪。 「封周氏是你们谁杀的?」杜九言看着十七个人,「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大家面面相觑,李矛道:「我不知道。」又问同伴,「是谁去的?」 「是不是那个带着孩子跑出来的女人?」有个矮个子看上去不怎么精明的人道。 杜九言颔首。 「不是我杀的,我当时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死在后院了。天黑我也没注意看,就直接走了。」说着去看别人,「死在主院后面的女人。」 大家都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我们没杀她。」 「你、你们想推卸责任?」封召平怒道。 李矛道:「这个没必要,一家子二十多条人命,我们都认了,还在乎多这这一条?」 封召平怔住,喃喃说不出话来,去看杜九言,道:「杜先生、难道还有别人?」 「不知道。」杜九言道,「等周元来了再说。」 杜九言接着问道:「那周元身上的刀,是他安排的苦肉计?」 「是!」李矛道,「怎么杀人,伤到什么程度我手里都有数的。」 「所以,他虽然倒在血泊里,但是死不了。如果发现的早,当天就能醒,如果发现的迟,顶多昏迷几天。」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我对你很欣赏,敢做敢当,还算是个人。」 李矛呵呵笑着,道:「杜先生,事情是我们做的,不会累及家人吧?」 「只要没有参与,就不会有连累。」 「还有个问题,你们为什么将财物放在客栈里?」杜九言问道。 李矛回道:「杀了人我们就打算逃走,但是李二爷说,我们这么多人,要是一起走了一定引起很大的动静。」 「所以,让我们派几个人,将财物放在客栈里,先诬赖别人。官府办事向来慢腾腾,他们有人要审,就会围绕那些人审查。」 「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至少得耽误个十天的时间,有这个时间,我们就能走很远了。海阔天空我们去哪里都行。」 杜九言颔首,道:「是个好主意!所以,你们暂时将财物埋在别的地方,打算等这边事成就逃?」 「是。」李矛看了一眼盛涛,道,「怪我们命数太差,碰到你们了。」 还真的是,如果不是他们住进来,姚烨至少要在这个弯路上走几天,说不定依照邵文良办事风格,将错就错,直接拉人头结案。 他们就真的安全了。 「这一步步,安排的很周到。」杜九言道。 李矛当然知道杜九言没有夸奖他,所以讪讪然摸了摸鼻子,跪着不敢动。 「王爷,杜先生。」姚烨大步冲进院子里来,脸色极其难看,急着喊道,「他娘的,周元跑了。」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混帐东西!」邵文良跳起脚来,「他身受重伤,肯定逃不远。」 「立刻关城门搜城,再请城防民兵帮着一起去城外。」邵文良道,「绝不能让他逃了!」 姚烨应是,招唿了手下的兄弟去办事。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眉头微蹙,桂王道:「倒是低估他了。」 「嗯。」杜九言遗憾地道,「咱们这开年第一案,办的很不利索啊。」 「利索,利索,很利索了,」邵文良上前来,道,「若非王爷和王妃出手,这个案子我们恐怕现在连这些杀人的歹徒都没有查到。」 「这么大的案子,才用了四天就有了结果,这能力和速度,就只有王爷和王妃才能办得到了。」 邵文良虽是一脸谄媚,说的话让人难相信,但这话他却没有说错,这个案子要不是遇见杜九言和桂王,莫说四天,十四天他们也不一定能破得了案。 「邵大人谦虚了,您也是很厉害的。」杜九言笑呵呵地道,「泸溪有您这样的父母官,很是泸溪人的福气啊。」 邵文良一怔,他摸不清杜九言是夸他还是讽他。 「人都关着吧,」杜九言道,「既然案子结了,那也没我们什么事了。」 她说着要走,房安忽然跪下来,道:「杜先生,小人斗胆还有两事相求。」 杜九言回头看着他。 「第一件事,就是希望杜先生能做讼师,将这些杀人兇手,绳之于法,狠狠重判,让惨死的亡灵得以宽慰。」 「其次,周家家大业大,这么多财产,要怎么分配还请王爷和杜先生做主。」 杜九言就很好奇了,问道:「我做主?」 「是!」房安道,「小人曾听过传言,说二老爷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外室生了个儿子,今年已有三岁多了。」 「现在周氏大院里,就只有他一根独苗了。」 周元还有外室和私生子?这事姚烨在查证的时候,并没有提到。杜九言问道:「你的意思是,不要将财产给这个三岁的孩子?」 「是!二爷做了这样大逆不道,泯灭人性的事,如果还将周氏大院给这个孩子,我们大老爷和大爷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的。」 「那给谁?」 房安摇头,道:「要、要不然就分了,周氏一族里那么多人,由王爷和杜先生您做主分了,再选个能力出众的人管着,至少周氏的家业还在周氏的人手中。」 「也、也算做了好事。」房安道。 杜九言就笑了,这个房安还真不简单,她说着就看向了封召平,问道:「你觉得如何?」 能力出众的人管理,那管着管着不就没了? 「这是周家的事,小民没有任何意见。」封召平哽咽地道,「小民只想替髮妻报仇,让兇手伏法。」 「事情还挺复杂的,到底怎么办,等抓到周元再说。」杜九言说着,便和桂王一起走了。 桂王凝眉问道:「结束了?」 「结束了。剩下的事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杜九言道。 桂王就斜眼看着她,杜九言笑了起来,「咱们去找点吃的,这里的酸鱼、血肠是一绝。」 「走,走!」 找了一间不错的馆子,顾青山将大家都喊过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着。 裴盈道:「那么,封周氏到底是谁杀的?」 「不讨论这件事,」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咱们是路过这里顺道办事,事情办成了,待我拿了查案的劳务费,咱们就走了。」 鲁念宗蹙眉道:「那周氏大院分家,你们不管了?」 「没法管。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族里的事,我去断,我就是吃饱了撑的。」桂王道。 众人想想也对,就没有再问。 第二天,周元并没有找到。 杜九言将房安找来了,言明后面的事她管不了,让他请邵文良做主。房安也没有强留,奉上了五千两的讼费。 「那我就不客气了。」杜九言笑眯眯地收了。 房安连道不敢,「若非王爷和王妃出手相助,周家的冤情也不会这么快有结果,小人替周家上下,给王爷和王妃磕头。」 杜九言笑看着他,颔首道:「这礼我受了,你回去吧。」 房安应是便走了。 下午,他们一行人也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泸溪县。 012 周家分产(二) 姚烨从邵文良的房里出来,暴躁地和手下道:「看着我干什么,找人去啊。」 「老子就不信了,他还能上天了。」 两天半了,周元一个半残的人,能去哪里。 泸溪城内城外都找遍了,居然一点踪迹都没有,连个毛都没找到。 他不是要护着他娘不让她死的吗? 现在他一走,他娘也没有人照顾,过几天就得饿死。 「这个畜生!」姚烨骂了一句,抓了自己的刀又去了周氏大院那边,刚到巷子口,就看到周氏的族人,就跟过年去祠堂一样,成群结队的往一个方向去。 「你们干什么去?」姚烨问道。 「姚捕头,您是不是也是房管事请来的?他说要办大院一家子的后事,让我们姓周的都过去商量个章程来。还说,等事情办完了,他就请邵大人还有老族长一起,把大院的矿和钱都分了。」 「分钱?」姚烨扬眉道,「怎么分?」 说话的人道:「现在还不知道,据说要先推举个人打理矿山。」 「那你们推举谁?」 那人摇头,道:「我们哪知道推举谁,估计八九不离十就是房管事了。其实谁管都行,只要我们能看得到钱,我们都乐意。」 他们拿到钱就是天上掉馅饼,还挑什么,感恩戴德欢天喜地就行了。 姚烨心头动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可又什么都没有想到。 他挥着手让说话的人先走,他自己则站在巷子口,拼命地想自己刚才脑子里闪过的某个念头。 可一无所获。 「找人去!」姚烨掉头走了,继续找周元。 两日后,周氏大院里的丧事办完,一族人送葬后回到大院,兑现房安先前说的,由邵文良和族长做主分家。 周家大院的家说好分也好分,所有的金银都折算出来,每家每户不论亲疏人人有份,其他的产业,年底拿出一年的帐册,按照一年收益,每家每户均分。 但又很复杂,原因是矿山和铺子都要人打理,谁来做这个总管事,就不好说了。 「我说,二爷还没有找到,案子还没有定夺吧,会不会有点早了?」周家有人和周元关系好的族兄弟喊道。 他话一出,立刻就引起无数人的骂声。 「歹徒都认了,案子还是杜九言查的,还能有假?再说,他要不是兇手他跑什么啊。」 七嘴八舌一顿骂,给周元出头的人也不敢说话了。 「肃静!」族长道,「这事儿是衙门管的,邵大人说没事,那就没事。」 「家是一定要分的,不能把周家的财露外头去了。」 「那族长,这么大的家业,到底给谁打理呢?」 房安拢着袖子,眉眼低垂一副老僧入定的感觉,族长看了他一眼,道:「房管事跟着周震几十年了,大院所有的产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我看,就依旧交给他打理比较好。」 「房管事虽是管事,可他到底只是个管事。我们觉得不妥当。」 「对!先前他背着大老爷在外头自己开铺子撬墙角的事,谁不知道?交给他,不定以后他私下里要开多少铺子。我们别说分钱,恐怕到最后还要往里头砸钱。」 房安面色微变,余光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那你说,你觉得谁合适?」族长问道。 邵文良不说话,他只要最后拍板就好了,所以他一直神情自在地喝着茶。 「我看,封家姑爷就很好。他可是正经八百的大老爷的女婿,为人又正派,不赌不嫖。现在姑奶奶也去了,他一个人带着儿子过也不容易。」 「更何况,比起能力来,大姑爷的能力可比房安好多了。」 房安心头髮冷,视线在人群里找,并没有看到封召平。 要知道,封召平平时很少在泸溪长住,和周氏族人接触的也不多。可就是这样,居然还有人替他说话。 封召平不简单啊,房安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发现他对自家的姑爷,不了解。 不等他惊讶完,忽然,又有七八个人附和道:「对,封姑爷肯定比房安合适。」 「要我看,让封姑爷打理,房安做副手好了。两个人都是能耐人,不怕矿山做不好。」 附和的人很多,都觉得这个想法妥当,毕竟封宪还有一半周家的血脉。 族长去看房安,想知道他的态度。 房安放在膝盖上的手勾了勾食指。 「也行。」族长道,「两个人合力办事,也算是个照应。」 「去将封姑爷请来。」 立刻有人应是,跑去请封召平。 可等了半天,封召平才急匆匆地来了,拱手和各位道:「实在对不住,方才宪儿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正在找他。」 「不知道,邵大人和族长还有各位长辈寻在下来有何吩咐?」 「周家要分家产,众人要推举一位打理产业。大家一致认为你比较合适。」族长道。 「请你过来,是问一问你的意思,你可愿意打理周家的产业,由房安做你的副手。」 封召平很惊讶地看着众人,随即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何德何能打理这么大的产业。」 「请再选贤能吧。」 封召平的推辞,让房安怔了一下。 「你真不愿意?」族长问道。 封召平应是。 「可是,可是大院里这么多的家产,你若不管理,将来败了怎么办?你可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岳丈啊。」族长道。 族长只是顺势问一句,确认封召平不担,他就不会再问了。 他和房安昨天夜里已经讨论好了,但没有想到,封召平在周家人眼中的声名这么好,居然有这么多人推举。 「实在是……」封召平正要再拒绝,周家族中兄弟就齐刷刷站起来七个人,这七个人还都是族兄弟里说话比较有威信的。他们异口同声,道:「封姑爷,我们知道你自己有产业,你也不想辛苦。可为了大老爷,你就吃点亏。」 「暂时将这个担子接下来,等将来再有合适的人,您再退让出来,可行?」 封召平一脸为难。 可由这七个人联手说话,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贊同,更觉得封召平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封召平看向房安,「房管事、你说句话劝劝大家。」 房安当然不可能劝,这个时候了,他只能笑着道:「能者多劳,姑爷辛苦点。」 「那、那我就辛苦点,暂时管一管,等周氏族里挑选出合适的人来,我便让出来。」封召平道。 既然事情谈成了,族长就将拟好的合约拿出来,以周氏一族的名义,和封召平以及房安签订合约。 封召平上前去,提笔要签字。 忽然,门外有人喊道:「等等!」 大家一惊,都朝门口看去,就看到鼎鼎大名的杜九言负着手,不急不慢进来了。 「王妃?」邵文良蹭地站起来,快步过来行礼道,「王爷和您回来了?」 大家都看着她,一脸的好奇,毕竟这是大名鼎鼎的杜九言。 「嗯。」杜九言颔首。 房安和封召平各迟疑了一下,迎了过来行礼。 「杜先生,您……您没有走?」 他亲眼看他们走了啊。 「本来是走了,但路上我又想了想,既然房管事付了我讼费了,我不能事情做一半就走啊。」 「我做事,向来秉公办理,操守第一!」 房安看着杜九言,嘴角迅速抖了抖。 他一点都不相信杜九言的这句话,她回来一定有别的原因。 「正分着家产呢?」杜九言往里面走,和老族长拱了拱手,坐在了邵文良的位置上,邵文良则坐去了族长的位置,旁边多加了一把椅子给族长。 房安和封召平跟着过去,站在一边。 大家都不太敢说话,但多是好奇打量,没有人害怕。 毕竟跟着杜九言名声后面的,是她出色的办案辩讼能力,而非杀人如麻等。 「是,正分着呢。」族长起身回道。 杜九言颔首,扬眉看着所有人,周氏一族人还真多,这么扫过去,光男人就有七八十个,若加上孩子和妇人,估摸着也得有个两百多人。 是个大族了。 「怎么分的?产业交给谁打理?」 族长要说,邵文良抢了话道:「财物银两就均分了……」 他细细交代了一遍,道:「产业就交给封召平打理,由房安做副手。」 杜九言的视线一转,落在了封召平身上,封召平神色平静地上前来,行礼道:「小人不才,被各位族中兄弟信任,实在是诚惶诚恐,还请杜先生做主,再另选一位贤德之人出来。」 「知道了。」杜九言颔首。 房安也附和,道:「请杜先生做主。」 「我能做主吗?」杜九言又看向周氏族中的其他人。 大家异口同声地道:「能!」 「有劳杜先生了。」族长也道。 杜九言颔首,想了想,道:「周家大院遭了灭门之难,算起来,也就活着的周元,是唯一有继承权利的人了吧?」 「可是周元他是狼心狗肺的兇手啊。」族长道,「就算他名正言顺,也不能给他。」 「是啊,杜先生。等抓到他,他也是要砍头的吧。」 杜九言摆了摆手,道:「我看,就给周元吧,让他继承。」 ------题外话------ 南京下雪了,大半夜我打开窗户感嘆了一句,把李小姐吵醒了,于是李小姐非要披着衣服看雪。 过年真好,小孩子不会被训,哈哈哈哈。 013 案情内情(一) 她的话一出,场面上一静。 所有人目瞪口呆,打量着杜九言,想要分辨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发现,杜九言是一点玩笑意思都没有,不但认真,而且语气很郑重。 「杜、杜先生,」族长不可思议地道,「您、您没有开玩笑?」 杜九言扬眉道:「我不和陌生人开玩笑。」 「可是周元他是兇手啊,就是他指使人杀了自己一家人啊。」族长道。 杜九言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啊?」族长张口结舌,「不、不是您查的案子吗?您下的定论啊。」 杜九言转头看着邵文良,问道:「案子过审结案了?」 邵文良也发懵,因为他也是这认定的。但案子确实没有审更没有结案,周元也没有找到。他顿了顿摇头道:「所有案发没有归为,所以还没有过审结案。」 「这就对了。」杜九言道,「既然没有结案,大家这么就认定他是兇手了?」 族中的人道:「杜先生,恕我们愚钝,这案子到这个地步了,难道兇手还另有其人?要不是周元,他逃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逃走了?」杜九言反问说话的人。 那人吞了口水,道:「难、难道不是逃,他不知所踪了啊。」 「那只能是下落不明。怎么就定成逃走了呢?」杜九言兴致很高的和周氏族人咬文爵字。 一边说着,视线就落在房安和封召平的身上。 房安也上前来,问道:「杜先生,您……您的意思是,二爷不是兇手?」 封召平没有说话,垂着头脾气很好的样子。 「要不,咱们亲自问问他吧。」杜九言道。 大家一惊。 「找到周元了?」族长问道。 邵文良也是一脸惊讶。 大家都朝门口看去,就看到周元由一个年轻人扶着走了进来,他虽脸色煞白,强撑着在走路,但人确确实实出现了,而且,并没有死恐怕一时也死不了。 「周元!」 大院里花厅里顿时喧譁起来,所有人都盯着周元,你一句我一句,嗡嗡地议论着。 房安惊愕地看着周元,脱口喊道:「二爷,真的是您?」 周元扫了一眼房安,没有说话,在杜九言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来。 「周元,你还有脸回来?」 「周元,你父亲和你大哥对你你那么好,你自小到大,哪一样也不比你大哥差。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你这样,是要遭天打雷噼的。」 周元面无表情地坐着。 「杜先生,」房安上前来,问道,「您……这何意?」 杜九言视线一转,落在封召平身上,问道:「封召平,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杜先生既然找到了二哥,想必是有新的发现。」封召平拱手道,「小人听杜先生接着说下去,无论什么结果,小人都接受。」 杜九言颔首,和周元道:「你这么妹婿人不错啊。」 「哼!」周元视线一抬,紧盯着封召平,咬牙切齿地道,「杜先生可不要被他骗了,这世上就没有人比他更能装了。」 一片譁然。 所有人都去看封召平。 「二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封召平问道,「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周元啐了一口,道:「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 「族长,各位叔伯兄弟。」周元指着封召平,道,「我根本没有指使镖局那些人杀我爹娘和大哥,真正指使他们灭我家满门的,是他,封召平!」 大家不敢置信,族长道:「老二,是男人,就要一人做事一人担。你怎么能随便乱说别人。」 「更何况,这可是案子,杜先生和县衙的邵大人都在,你推诿泼脏水也没有用,这是要拿出证据的。」 封召平道:「你说我指使,你要有证据才行。空口无凭,也不过是你想要脱罪栽赃我而已。」 「杜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邵文良问道,「您在哪里找到的周元,又为何案情变成封召平了。」 大家都不解地等着杜九言解答。 「先说一说,我为何觉得周元不是主使人。」杜九言道,「当晚,在死的丫头翠儿身上,找到了她死前曾和人行房的痕迹。经过房安的说法,周二太太准备让周元将翠儿守在房里做姨娘。」 「恰好,周元半夜也是衣着整齐,倒在小径上,看行走的路径后推,应该就是从翠儿的房里出来。」 她说完,周元回道:「是,当晚上我是在翠儿房里留到半夜才出来。」 「杀家灭门,这不是杀一只鸡的小事。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那以前,还去姨娘房间里偷欢寻乐。」 大家听着,就露出恍然的表情。 是啊,换做是谁也不可能在那以前,和女人做那种事。就算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也做不到吧。 毕竟,那可都是自己的亲人,这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孩子。 「如何能证明,和翠儿寻欢作乐的人,就是周元?」下面,有人质问道。 杜九言扬眉道:「不需要证明,因为这只是作证。」 那人脸色一僵,讪讪然坐下来。 「不过,我当时也没有全然排除周元,毕竟,我知道了他装晕。如果没有鬼,他为何要装晕?」 「这很难说的通。」 周元躬身回道:「是、是因为当我二十一号夜里醒来的时候,我知道家里出事了。我本来是想出面的,可是我和我娘商量一遍,觉得我不能立刻醒。」 「一旦我醒了,很有可能衙门就会怀疑是我杀的,毕竟,我曾经说过大逆不道的话。」 封召平道:「这、也是佐证?」 「推理嘛。」杜九言道,「先理顺了思路和过程,一一排除,最后得到的自然就是真相了。」 「那么,他心虚地逃走,也是因为怕被怀疑?」 「镖局的那些人指认他,是他们陷害他?」封召平质问道。 杜九言看着封召平,一笑,道:「封姑爷言辞还是很犀利的嘛,比你刚才温润的样子讨喜多了。」 封召平嘴角挂不住,抖了抖。 「方才就说过了,他不是逃走。而是被人掳走了。」杜九言道,「我在城外的乱葬岗的一座旧坟里找到他的。」 「被人捆着,放在棺材里。那地方很难找,想必寻常不会有人去,就算周元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封召平问道:「既如此难找,杜先生又是怎么找到的?」 「我要说巧合,就有点敷衍了。其实吧,我是让人跟着你身边三位的得用刀常随了。你不能让周元死,总会要送饭送水的。」 「多则三日,少则一日就要去看看的。」 「你猜怎么着?」杜九言道,「不是一日也不是三日,两日就找到周元了。」 封召平抿着唇,面色冷峻,再难露出云淡风轻的神态。 「杜先生说笑了,我没有绑他,更没有杀人。小人不知道您跟踪的是谁的人。」 「诶?」杜九言道,「不是你的人吗?顾青山,把人带上来吧。」 顾青山揪着个小厮带上来。 封召平脸色一变,他不知道他的小厮被抓了。 难怪从昨天就没有看到他的人,还以为他在看守周元,不方便回来。 「三爷!」小厮噗通跪下来,磕头道,「小人无能,小人无能啊!」 封召平在家里排行第三,所以封家的人喊他三爷。 「你做什么了。」封召平沉了口气,冷着脸问道。 小厮磕着头道:「小人绑架了周二爷,小人一心想要给三奶奶报仇。三爷,小人做错了!」 「胡闹。」封召平道,「你怎可做如此煳涂之事。」 小厮不停磕头。 「杜先生,」封召平道,「下人愚昧无知,给您和邵大人添麻烦了。他虽是个大人了,但却是小人的随从,他犯错小人难辞其咎,还请杜先生和大人责罚。」 「不急罚。」杜九言道,「你的小厮一肩担责了,倒把你摘干净了。」 杜九言道:「这让我想起来镖局的几个人,也算是盗亦有道了,虽杀了人,却帮着你一起撒谎,指认周元。」 「不知道,他们为何对你这么忠心信任呢?」 封召平道:「杜先生,您的话我不明白。我和他们根本不认识。」 「我猜,你让他们甘愿在被抓后,还帮着你指认周元的原因,是因为,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就算所有一切都败露了,你也帮他们从县衙的大牢逃走吧?」 封召平一愣。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你根本就没有打算救他们出去。」 她说着,拍了拍手,乔墨领着镖局一行人过来,让他们一起跪在这里,杜九言和李矛道:「他救不出去你的,你可知道为什么?」 李矛看着杜九言,没有说话。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救你们。你想想,如果将你救出去,他要给你们多少钱?」 「且,他这辈子都有把柄在你们手中。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邵文良怒道:「谁也不可能从本官的县衙大狱里,劫走任何人!」 「看!」杜九言道,「邵大人也说,没有人能从县衙里劫走人的。」 「李矛,你和一个小人讲江湖道义,你很傻啊。」 李矛面色微变,朝封召平看去。 封召平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杜先生,您这话有失偏颇……」封召平的话说了一半,李矛忽然道,「我说!」 他指着封召平,道:「是封三爷指使我们灭周氏满门的。」 「我们和周二爷,根本不认识。」 014 红颜祸水(二) 「你不要胡说。」封召平道,「我何时指使你们杀人。」 封召平的淡然再维持不了,跳了起来。 杜九言看笑话似的看着他。 「封召平,你是不是又要质疑,你和李矛之间没有契约,李矛既然先能指认周元,后改口你,就表示他说话不可信?」 封召平道:「就是如此!」 「我李矛一个吐沫一个钉,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李矛道,「封三爷,你要这样说,就太不够意思了。」 封召平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谁能和你谈江湖道义。更何况,你朝令夕改,也好意思说一个吐沫一个钉?」 李矛气的要起来打他,被韩当压住了。 「哎呀呀,」杜九言负手走了一圈,道,「那得接着往下说了。」 「你很顽强啊。」 杜九言说着顿了顿,道:「其次,让我否定了周元,而怀疑封召平的事,就是封周氏的死。」 封召平的手一颤。 「你当时也看到了。」杜九言扬眉道,「她死前和人争执过。她手无寸铁,李矛他们想杀她,易如反掌,不给她机会争执。」 「唯一可能和她争执的人,就是她最亲的夫君了。」 封召平强装镇定,哼了一声。 「把他衣服脱了。」杜九言和顾青山道。 顾青山应是,上去脱封召平的衣服。 「这是、做什么?」族长问道。 「封周氏的指甲缝隙有皮屑,那么长的指甲都扣断了,想必就算过了十天,痕迹应该还是能找到的。」 「按照当时的情况,抓痕应该是手腕或者脖子上。」 脖子能看到,并没有抓痕。 那就应该在手腕了。 「在、在手腕的抓痕,为、为什么把衣服都脱了?」族长看顾青山很轻易地制服封召平,将他外袍扯了又扯中衣,最后只给封召平剩下一条裹裤遮羞。 「脱了干脆点。」杜九言淡淡地道。 封召平面色涨红,盯着杜九言恨不得,满目的仇恨。 「杜九言!」封召平道,「你欺人太甚!」 杜九言点头,道:「你灭人满门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欺人太甚,被脱件就这么气了?」 她走过去,站在封召平面前。 顾青山将封召平的右手抬起来给杜九言看。 果然,在他手肘的位置上,有三道深深的抓痕,因为封周氏当时的愤怒,这三道痕子,几乎剜去了三道肉,莫说十天,就是再十天也难痊癒。 「还真有。」有人过来看着,面色大变,低声议论着。 「他怎么是这种人,周大老爷对他可真的不错啊。当年姑奶奶看中他时,他还是个穷小子,若非大老爷帮他起家,给他本钱帮他做买卖,他能有今天?」 「真是狼心狗肺啊。」 大家看着封召平,不自觉地退开来,感觉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像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杜九言,」封召平道,「这只是巧合。当天晚上,我不在泸溪,人在襄阳。」 「我有人证。当天晚上不但在襄阳城的天香楼里吃了饭,事后还和他们的掌柜一起下棋了。」 「这道抓痕,是我当晚……当晚在妓馆里玩的时候,被女人抓的。」 「你也可以去查。」 襄阳回泸溪,不管多长时间,反正一天一夜是不可能打个来回的。 他早就想好了。 「封召平,你可知道,我既然说是你,就必然有足够的证据!」 她话落,姚烨从外面揪着一个女人进来,往地上一丢,那个女人啊地一声惨叫,冲着封召平就喊道:「表哥!」 「兰妹!」封召平神色大动,冲着过去抱着女人,心疼地道,「他们对你用刑了?」 女人嘤嘤哭着,抓着封召平道:「表哥我好害怕,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别怕,别怕。」封召平语气温柔,满眼都是柔情,「有我在呢,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女子哭着点了点头。 四周的人看着这一幕,一个个都很惊讶,周元喝骂道:「小寡妇,小贱人!」 「啊,对!」有人接了话头道,「就是嫁去沅陵,后来死了相公回泸溪投靠封家的那个表太太吧。」 大家都想起来了。 杜九言也打量着韩乔氏。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秀美,一双眼睛看着人像是含着泪,让男人不由自主会生出怜惜之情,加上她身材丰腴,风情万种,杜九言觉得,就算桂王路过都要多看一眼。 倒不是喜欢,是因为很有女人味,像……苏凝月。 但苏凝月比她正派很多,眼睛也清澈许多。 「我就说,这女人一回来就会出事,姑奶奶当时居然还让她住在家里。」有族人道,「你看现在,这两个人明显就有姦情。」 封召平怒道:「什么姦情,我和兰妹青梅竹马,是你们周家人拆散的。」 「当年,若非周震想让我做他的女婿,逼着兰妹远嫁给那个男人,她怎么会过的那么辛苦,怎么会日日被那个人打,我又怎么会和封周氏那个夜叉日夜相对。」 「是周震,他毁了我一生!」 「他就是个畜生!」 封召平情绪激动,说完就后悔了,这些话他不该说。 他一看到韩乔氏就乱了方寸。 畜生?杜九言目光一转,落在周元身上。 周元脸色僵硬地垂下了头。 「这么说,你的动机就是因为周震拆散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啊,还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杜九言摇了摇头,蹲下来看着韩乔氏问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回答了,我就让你走。」 韩乔氏看着杜九言,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道:「好、您说。」 「堵了他的嘴。」杜九言让顾青山堵住凤封召平的嘴,扣住他不让他动。 她问韩乔氏,道:「你表哥要开始打理周家的产业了,你可知道?」 「奴、奴家不知道。」韩乔氏摇着头,盯着杜九言,梨花带雨地道,「杜先生,你我都是女人,您应该懂得,我们女人的不易。」 「您又何必为难奴家呢。」 「奴家的命,很苦的……」说着,拿了个帕子出来嘤嘤地哭了起来。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韩当一脚踹在韩乔氏的肩膀上,怒道:「什么鬼东西,也好意思和我们王妃说同是女人的话。」 「她要是天上的云,你就是茅坑里的屎!」 韩乔氏大概没有被男人这么对待过,她一时忘记了疼,很吃惊地看着韩当。 「看什么,再看我接着打。」 韩乔氏顿时哭了起来。 「呜呜……」封召平心疼地喊着。 杜九言隔着衣服,拍了拍喊韩乔氏的肩膀,道:「你再哭,我家王爷也要进来打你的。」 「他这会儿在车上打盹儿,一会儿就该进来了。」 「王爷打人就不是踹了。」 韩乔氏愣愣的,不敢说话,盯着杜九言。杜九言又没有她好看,像个男人似的,凭什么别的男人喜欢她? 命真好。 「二十号晚上,你表哥和你在一起吗?」杜九言问道。 韩乔氏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当时夜半,他敲门你开门,你家的邻居听到了你院子里有男人说话声,他趴在墙头,亲眼看到了封召平。」 「这个男人最讨厌了,他就喜欢偷偷看我。」韩乔氏脸一红。 「是啊,有的男人就是色眯眯的。那天晚上他还听了你和你表哥的墙角。」杜九言道。 韩乔氏擦了擦眼泪,垂着头道:「杜先生,这样的人简直太过分了,能不能告他?」 「能啊,还能打他!」杜九言道。 韩乔氏笑了,她笑起来有梨涡很漂亮的,所以她顿时发现,这房间里男人们都看着她,她顿时擦干净脸,柔柔弱弱地露了个半个脸。 杜九言对这种类型的女子,表示由衷的敬佩。 她们的人生价值,只有勾引和取悦男人,用男人迷恋的目光来肯定自己的价值。 「封召平,」杜九言看着封召平,扬眉道,「你亲亲兰妹妹能作证呢。」 封召平瞪着杜九言,恼羞成怒,说不出话来。 「其实,当年你的亲亲兰妹妹是自愿嫁去韩家的,虽然那个男人不如你生的好看,可是那个男人的家中很有钱。」杜九言道,「还有,你可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 封召平不解。 「是她勾搭了外男,让别的男子欲生欲死想独占她,所以趁着天黑将她夫君杀了。」 「她回泸溪后,虽是投奔你,可与她相好的男人,不计其数!」 封召平不敢置信韩乔氏。 「表哥、表哥我没有!」韩乔氏摇着头。 她话刚落,周元就冷哼了一声,道:「没有?你陪我睡觉,夸我能耐时候呢?」 封召平看看周元,又看看韩乔氏,顿时啊了一声,跪在地上。 「封周氏虽不貌美,可她给了貌美的你平等的交易。是她给了你钱和富足的生活,你生活无忧后,就开始忆当年了?」 「当年你可以再悲情壮烈一点,比如远走他乡,比如一刀明志。可你并没有,你甚至没有反抗,高高兴兴去了封周氏。」 周元道:「对,他对我爹保证过,会对我妹妹好。」 「伪君子,也不过如此了。」杜九言道,「觊觎周家的钱财,想要独吞,然后抱得美人归。」 「你的算盘打的可真响啊。」 封召平当然不只是为了爱情,但爱情是他想做这件事的萌芽。 因为有了封周氏他才了有钱。可是他想更有钱却又不想要封周氏。 继承家业,他一个女婿是不可能的,唯有接手管理再慢慢蚕食变为己有。 「感觉如何?」杜九言问道,「此刻,可有一丝悔意?」 ------题外话------ 出门住酒店,困到爆炸还睡不着,真是一言难尽。 今天周五啦,是不是要迎财神?我记得以前周五早上,鞭炮声是不断的。 祝大家都能迎到财神爷,今年鸿运当头,财气满满! 015 没有无辜(一)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贱人!」封召平忽然挣脱了顾青山,扯掉嘴里的布,冲过来勐扇了韩乔氏一巴掌。 「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都是你这个妖孽,迷惑我!」 旁边还真有男人附和,低声道:「自古红颜多祸水,女人,除了明媒正娶的,其他来路的,只能玩玩。」 封召平目眦欲裂,掐着韩乔氏的脖子,一副要手刃仇人的架势。 韩乔氏瞪目吐舌的看着封召平,眼睛里汪着泪花。 杜九言一脚将封召平踹开,怒道:「自己做的事自己担,她让你做的?她让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杀人的时候计划周全,说动机就开始推三阻四扮无辜。」 「最无辜的是你娘,生了个孽障!」 封召平转头倒在地上,愤怒地盯着杜九言,恨不得射出几根毒针来。 「杜先生,」封召平盯着杜九言,「我的动机呢?我封某人做事一向冷静,是不可能为了女人,就杀了别人满门。」 「而且,韩乔氏是女人,她不能上公堂作证。可除了她你还有别的证人和证据吗?」 杜九言笑了,道:「你觉得我有多闲,在这里和你不停的扯皮。」 她说着,和邵文良道:「案子我就查到这里了,证人和证据你再继续搜查。」 「是他杀了封周氏,那么他的兇器就一定就能找到,除此以外,他提到的天香楼的掌柜,派人去问一问,对方若帮着一起撒谎,你就抓回来审。」 「是,是!」邵文良道,「多谢杜先生,下官记住了。」 杜九言颔首。 「统统带回衙门。」邵文良冲着姚烨挥手。 姚烨就带着手下的捕快,将人都带走,封召平喊道:「你不是大名鼎鼎的讼师吗,你怎么猜不到我的动机呢?」 「你就是徒有虚名。」 「你就是徒有虚名!」 他说着,被拖了出去。 韩乔氏也一起被堵住了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杜九言,见杜九言不搭理她,又转去盯着姚烨。 杜九言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额头。 韩乔氏……也是个人才啊。 周氏一族的人都一副回不了神的样子,大家都看着她,好半天族长问道:「杜先生……这案子肯定是封姑爷做的?」 「不会再有假了?」 杜九言颔首,看着众人问道:「你们今天推举他,是不是因为他在你们面前活动过?」 「许诺给你们好处?」 她问着,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敢回答。 「那就明天去衙门里,和邵文良说一声。」杜九言道。 族长应道:「这件事老夫一定督促。」 杜九言颔首,不准备再多言,转身欲走。 「杜先生,」族长问道,「那……那周家大院的财产,都交给周元吗?」 杜九言停下来,扬眉看着周元。 「我、我有话和杜先生说。」周元站起来,垂着头跟着杜九言出去。 在门外停下来,周元小声问道:「杜先生,我、能接受家里的产业吗?」 「能啊。」杜九言道,「在律法上,你没有任何问题,而你又幸运地成为了周家最后一个人。」 「恭喜你,你如愿以偿了。」 周元突然跪留下来,哭着道:「杜先生,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杜九言视线投向站在门口的房安。 封召平买兇杀人灭口,但推动他走到这一步的人,却是周元。 当时,周元放狠话,要杀了周震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那话他不只是说说,他还做了。 但,他没有打算亲自动手。 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一件,和杀人一样罪恶的事,他给容貌清俊一向很受女子喜欢的封召平下了药,让一个男人将他……随后,将周震的腰带留在房间里。 自那以后,封召平就暗暗筹谋,要杀了周震。 如果封召平是头饿狼,那么周元就是那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两头狼,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说不好。 如果不是她来了,周元在这个案子里是洗脱不了嫌疑的,封召平算的很精准。 可是,封召平却不知道,当年羞辱他,让他下定决定杀了周震的人,就是他要陷害栽赃的。 局中局,谁也不是无辜的人。 「我、我去找邵大人。」周元磕头道,「我去赎罪。」 「我也没有想到,他不是只杀我爹和我大哥,他……他居然杀了全家人。」 「太狠了,太狠了!」 杜九言没有说话。 《周律》中,没有对男子被强姦进行定罪,周元的罪行,就算是重判也不过两三年坐监。 但他一家人的死人,却会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杜先生,」房安搓着手看着周元离开的背影,低声道,「那天小人请您辩讼,主持公道,是……是出于真心。」 「小人、小人真的没有私心。」 杜九言微微颔首,道:「周家的事太复杂了,我并不想主持。只希望你能对得起你主子对你的信任和栽培吧。」 「走了!」 杜九言往外走,顾青山和韩当跟在她后面。 房安也并非好人,他在周家出事后,迅速开始为自己打算,想要趁火打劫,吞掉周家的财产。 所以,他提出要将财产均分给周家所有人,但矿山和其他的产业,由他这个管事代为打理。 产业在他的手里,长则十年断则三五年,就必然会改姓房。 她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这些钱分来分去,也不可能分给她。 「九哥,」宋吉艺坐在马上冲着她挥手,「你去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我们都想去找地儿一边吃饭一边等了。」 杜九言道:「走了走了,咱们耽误了七八天了,赶紧赶路。」 「毕竟我和我跛爷说了,要给他寻找续骨膏的。」 桂王睡醒,从马车里探个头出来,看着她,道:「都办成了?」 「案子是成了。」杜九言上了马车,「但是家务事没成。」 桂王拉着她上来,道:「钱不怕没人分,更何况,除了死去的人,不存在不公平。」 「王爷,您这话说的很精闢啊。」杜九言道,「不过也有不公平,那孩子可怜了。」 桂王道:「封家也不是多子多孙,那孩子虽不聪明,却肩负传宗接代的责任,封家人会好好照顾他的。」 「行吧。」杜九言也掀了帘子和大家道,「走了,到下一个地方,用我的劳务费,请各位大吃一顿。」 裴盈在后面的马车里问道:「杜先生,我们要去邵阳吗?」 「去吗?」杜九言问桂王。 「不知道。」桂王道,「我什么时候能做主了?你给我这权利了?」 杜九言点头,「王爷大胆地做主。」 「真的?」 「真的。」 「那就等回来再去吧。」桂王扬眉道,「我带你去广西见识一下?」 一拍即合!杜九言道:「那小爷我,就勉为其难去巡视你的藩地,毕竟,以后还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趁着解散以前,我必须得去见识一下。」 桂王洋洋得意,挑着眉头道:「请夫人随本王来。」 「好的,夫君!」杜九言道。 她刚说完,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她,「杜先生!」 「嗯?」 马车停下来,杜九言撩开车帘子,就看到姚烨带着自己的弟兄们追了上来,他大声喊道:「给杜先生送行。」 说着,一行二十多个捕快,站在大街上,齐刷刷地给杜九言行礼。 「这是干什么?」杜九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王爷给我扶灵回乡呢。」 姚烨摇着头,道:「杜先生,小人带着弟兄们,是来感谢您的。如果不是您,这个案子我们可能破不掉。」 「到时候邵大人……」姚烨说了一半,不提邵文良,接着道,「总之,多谢杜先生。」 「请杜先生受我们一拜。」 众人又是行礼,杜九言含笑道:「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是!」姚烨明白,带着弟兄们给钱道安和鲁念宗等人一起行礼致谢。 鲁念宗喜滋滋的,等出了城半道休息的时候,他拉着杜九言,道:「言言,我也被人感谢了。」 「我以后,也要做捕快!」 杜九言失笑,道:「您要是想查案办案,那还不如去考功名,何至于做捕快,岂不是埋没了您这个人才。」 「也对哦。」鲁念宗歪着头想着,一回头冲着郑玉琴道,「琴姐姐,我有了个新决定。」 乔墨大吼一声,道:「鲁公子,你有什么决定沖我来!」 「不要。」鲁念宗摇头,「你自己去骑马玩,我要和琴姐姐说话。」 乔墨气鼓鼓的,用目光去寻求杜九言的帮助,请她主持公道。 杜九言假装没看见,倒在车里睡觉。 走了六日,他们绕过宝庆府,径直往镇远府去,准备过镇远府后入广西境内。 在广西停留几日,再去云南。 016 母子两人(二) 「九哥!」刚到镇远府门口,杜九言就听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冲着马车外面喊道:「是谁在喊我?」 「九哥,」有人凑上来,笑嘻嘻地道,「你猜我是谁?」 杜九言翻了个白眼,出马车看着穿着簇新长袍,眉飞色舞的窦荣兴。她生无可恋地道:「还挺聪明啊,知道我们不回宝庆就会路过镇远府,所以在这里等着?」 「嘿嘿。」窦荣兴道,「你们要去办事,没有我你们多无聊。」 「有我在,能给你们解闷啊。」 杜九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道:「怎么解闷?」 「打他。」宋吉艺道,「解闷!」 「瞧你胖的。」窦荣兴嫌弃地道,「成亲后,你就彻底不管不顾,一心想要把自己吃成个胖子。」 宋吉艺摇头摆尾,苏凝月掩面笑着道:「窦先生,您来了,刘娇呢?」 「在客栈呢。」窦荣兴道,「说难得有机会和我们一起出去游玩,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能缺席。」 众人笑闹着进镇远府。 一进城内,杜九言莫名的就想到了蔡卓如和跛子。 「我第一次来镇远,可算是见识了王爷卓越不凡的能力了。」杜九言道,「将蔡卓如装在猪皮里,也就你能做出来了。」 桂王道:「你要不打顾青山,我能抓蔡卓如?」 「你要不造反,我能抓顾青山?」 「九哥,蔡公子后来没有回来过?」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摇头。 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也不知道我儿如何了,在京城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杜九言嘆气道。 她说完,窦荣兴嘴角抖了抖,道:「九哥,小萝蔔现在可是太子,谁敢欺负他?」 「更何况,抛开身份不说,也没有人能轻易欺负的了他啊。」 「也对。」杜九言道,「今天先住下,寻美食祭五脏庙,明天我们进广西!」 鲁念宗拍着手,道:「天天听刘海吹牛,说广西多好。」 「现在,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哦。」鲁念宗道。 刘海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一定会让鲁公子流连忘返,不愿意离开。」 「不愿离开?」鲁念宗眼睛一亮,「是因为有很多漂亮的姐姐吗?」 刘海咂了咂嘴,有没有漂亮姐姐他不知道,反正,他还没成亲。 「阿嚏!」小萝蔔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祖母,你说这么长时间了,我娘他们到哪里了?」 太后签了块水蜜桃餵给小萝蔔,含笑道:「不管怎么走,现在肯定要进广西了。」 「那我爹肯定很得意。」小萝蔔道,「给我娘不停介绍他的伟大事迹。」 太后一脸不相信,道:「别听你爹瞎说。他在的时候哀家是不好意思说他,他走了,哀家和你说句掏心的话。」 「哀家根本不信他。」 太后说着,还确认了一下钱嬷嬷在不在。 要是钱嬷嬷听到了,指定要和她纠正一番,吹捧桂王如何如何聪明。 「我也好想去看看啊。」小萝蔔趴在太后的腿上,道,「跛子叔肯定也很想去的。」 太后正要说话,赵启从外面进来,一身玄色长袍,大步进来,虽有些瘸拐但丝毫不影响气势。 「跛子叔,你来吃陪祖母用午膳的吗?」小萝蔔眼睛一亮。 跛子叔虽然做了皇帝,认了太后做母亲,可是他们母子的相处的时候,一直怪怪的。 反正,不亲热。 不像他和他娘,只要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嗯。」赵启在太后对面坐下来,问道,「到了午膳时间,便来母后这里打秋风了。」 太后很高兴赵启能来她这里,她笑着道:「做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就好了。」 「内卫的事处理好了?」 当时秦韬起变的时候,内卫也杀的杀抓的抓,所以凤梧宫起火的时候,救火的人手都不够。 赵启登基后,便陆陆续续将内卫填补了。 「是。」赵启颔首道,「任了郭庭的长子做内卫统领。」 太后知道郭庭,当时在邵阳的时候,郭庭和他们来往密切,与杜九言的关系也很不错。 「你办事,母后放心。」 赵启虽登基不久,但太后发现,他办事很干脆利落,朝堂上的分寸拿捏和平衡也掌握的很好。 这一点,比赵煜做的好。 赵煜什么都好,就是做事的时候不够果断。 「郭晓恩虽年纪不大,但武艺和为人我都确认过,很不错。」 「郭庭夫妻也来京城了?」太后问道。 赵启点了头。 「既然他儿子做了内卫统领,那以后也是要常见面的,哀家也要见一见他们夫妻才好。」太后说着一嘆,端着茶盅低头咕哝道,「这种事,应该皇后做的。」 「母后这茶不错。」赵启道。 太后嘴角抖了抖。 两个人一个低声咕哝提醒,一个喝茶打岔,形同鸡鸭同讲,话不对题。 赵启喝着茶,神色清冷,目光落在一直叽里咕噜转着眼珠子打量他们的小萝蔔身上,道:「想你娘了?」 「嗯。很羡慕他们能出去玩。」小萝蔔道,「而且,我娘都没给我写信。」 他话刚落,王宝应从外面笑嘻嘻地进来,道:「太后娘娘,圣上,太子爷,有信来了。」 说着,递了三封信。 「有信!」小萝蔔跳起来道,「哪一份是给我的?」 王宝应给了他一封,他喜滋滋地拆开,坐在椅子上读信去了。 太后则迟疑了一下,猜测这封信是杜九言写的,还是桂王写的,好一会儿拆开来,顿时笑了起来。 一封信里两张纸,夫妻两人各写了一张。 赵启将信叠好,并没有直接拆开看。 「我娘说她已经到泸溪了,等我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入广西境了。」小萝蔔道,「他们要在广西逗留几日,再启程往云南去。」 「从广西去云南是不是也要很久?」 赵启颔首道:「要一个月。」 「跛子叔,您不是没有去过吗,怎么知道的?」小萝蔔眨巴着眼睛问道。 赵启无奈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小萝蔔窃窃地笑着,「因为你经常看疆域图,你估算出来的脚程对吧。」 赵启没说话。 太后心中暗暗嘆了口气。因为儿子不在他身边养大的,有的话她不能说的太重,而且,赵启的性子,无论和桂王还赵煜都不一样。 这两个孩子虽都是独立聪明的,可也黏她,许多事都愿意和她这个当娘的商量。 但赵启不是,他有事就算去和陈朗商议,也不会来问她。 这不能怪他,只能说,他们母子之间也需要时间去沉淀,不断的相处中,积累感情。 「天气恨暖和,」小萝蔔道,「明天我们能出去玩吗?」 赵启和太后都看着他。 「我们穿便服,到城外去踏青。」小萝蔔笑嘻嘻地道。 太后一怔,下意识地拒绝道:「这怎么行,你们都是千金之躯,轻易出去要是出去了怎么办?」 「祖母。」小萝蔔道,「跛子叔的武功,就算有人想要对他怎么样,也伤不了他。」 「最重要的,我们有人暗中保护啊。」 「您是不是也想出去走走?想不想去法华寺,想不想去爬山?」 太后还真的想去,这都多少年没有出去过去了。 「那就去吧。」赵启见太后不说话,就知道她也很想去,「少带些人,轻车从简不要声张就好了。」 「小萝蔔说的对,以我的拳脚,这世上也没有人能伤到我。」 太后犹豫着问道:「这,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赵启道,「您贵为太后,难道想出去走走,也要徵得别人同意吗。若真是这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太后惊讶地看着赵启,脱口问道:「哀家想去江南也可以?」 「可以。」赵启道,「带上人手就行了。」 太后心里很兴奋,但又不敢在赵启面前表露的太明显,她沉了一会儿,道:「哀家再想想。」 赵启没有强迫他们。 第二日,赵启结束早朝,见过各位朝臣,就回了后宫,换了家常的便服,三个人坐了两辆马车,由郭晓恩暗中护送,悄无声息地去了法华寺。 太后和钱嬷嬷主僕四个人凑在马车里,偷偷打量着外面的街市。 「变化真大啊,哀家记得这里以前是个脂粉铺子吧?」太后道。 「是脂粉铺子,当年奴婢还陪着您来买过东西。奴婢记得,您在这里买了一盒口脂,后来嫌颜色不正,一直放在桌子上没有用。」钱嬷嬷道。 太后点着头,又指着另外一边,道:「那个卖糖糕的,居然还在。」 「可不是还在吗,当年他挑了父亲的担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现在过去了三十来年,他也就四十五六的年纪。」 主僕几个人像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议论街市的情形。 「圣上可真好,说陪您出来玩就出来了。」龚大姑姑道,「要奴婢说,圣上虽性子清冷话少,可心却是很细很柔软的。」 「那倒是。」太后感嘆地道,「这孩子自小吃了太多的苦,如今就是想对别人好,恐怕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 「不过没关系,哀家对他好就行了。」 小萝蔔躺在马车里,在玩王宝应给买的一个草绳编的蚂蚱。 「你用心良苦了,」赵启摸了摸他的头,「这么用心的彩衣娱亲,让我和太后娘娘亲近一些。」 小萝蔔嘻嘻笑着,道:「这是我娘连走前交代我的,让我一定要担负好调剂员的角色。」 「她说,她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和祖母经过我的努力,已经母慈子孝,相亲相爱。」 赵启摸了摸他的头,道:「别被你娘带歪了,瞎操心。」 ------题外话------ 韩乔氏这样的女人,相当的极品,大多数的男性都吃这一套的。 017 世外桃源(一) 桂林府辖两州七县。 杜九言仰头看着气势恢宏的城门,一时间居然有种自己很没见识的感觉。 对于广西,她在记忆中就标识着岭南,朝中犯人发配多来岭南。 可从过镇远府,入广西境内,这一路的见闻,让她大开眼界。 「兄弟们!」顾青山站在城楼地下,冲着上面吆喝一声,道:「王爷回来了!」 刷的一下,本来还挺安静的城墙,一下子冒出无数个脑袋来,人挤人的冲着城下打量。 「是王爷,还有顾将军他们。」 楼上欢唿起来,大家喊道:「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 瞬间,除了城楼上的官兵,还有城内的百姓,听到的人一下子涌到城门口,冲着这边张望。 「王爷,真的是王爷!」 「只有我们王爷才这么精緻好看。」 「给王爷磕头!」 有人喊着。 城门上下,大家动作整齐划一地跪下来,齐声高唿道:「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千岁!」 杜九言和鲁念宗一行人看的目瞪口呆,钦佩不已。 「没想到,王爷也能有这么多爱戴的人啊。」鲁念宗低声道。 杜九言嘘了一声,道:「这里是他的地盘,咱们说话小心点。」 「知道了。」鲁念宗捂着嘴,转过身神秘地和钱道安几个人交代道,「都小心点,不要得罪王爷,否则会被灭口。」 说着,比划了割脖子的动作。 吓的大家一个激灵,都小心谨慎地去看桂王。 「这是桂王爷的地盘。」窦荣兴刚说完,就看到杜九言已经下了马,他也跟着下了马车。 杜九言给桂王牵马,一脸的巴结,道:「王爷,您坐稳了,小人给您牵马。」 「咳咳……」桂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夫人,你这就害怕了?」 杜九言点头不迭,指着里面跪着的人,道:「这都是您的人,小的不敢不害怕啊。这么多人,跺一跺脚也能震得我倒地难起啊。」 「算你识相。」桂王指着杜九言嘿嘿一笑,气势如虹地挥着手,道:「进城!」 城门内,众人恭迎,齐声喊道:「恭迎王爷!」 桂王骑着高头大马,杜九言给他牵着马,一前一后进城。 「都起来吧,本王何时让你们跪拜过,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桂王挥着手道。 众人应是起来。 「王爷,您两年没有回来了,这次是要长住还是回来办事?」有人问道。 桂王道:「路过看看你们,过几日就走。」 「都好?」 「好,都好。」大家道。 「王爷,您一个人回来的吗?王妃娘娘没有和您一起回来?」有人问着。 这一行是有女子,但都是跟着桂王的马在走路,如果其中有桂王妃,必然是和桂王齐头并进,一起进城才对。 桂王骄傲地道:「来了!」 说着要去看杜九言。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桂王一愣盯着她,杜九言低声道:「王爷,我是微服私访,请不要暴露我的行踪。」 「你微服私访?」 杜九言点头,道:「毕竟我的名声比你要响亮,我怕报了家门,会杀了您的威风。」 「也是,」桂王颔首道,「夫人高见。」 桂王说完,杜九言就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他暗道一声不好,滋熘滑下马来,不敢再坐。 「都忙你们的去吧,本王回来办私事。」 大家应是,又不死心地在苏凝月几个女子身上打量,确定了不是,这才散了。 没人注意扮作小厮牵马的杜九言。 「我错了。」桂王贴上来,迅速说完,又笑眯眯一脸王爷气派地昂首挺胸地走路。 杜九言道:「王爷,小人是自愿的。」 「不,不。」桂王目不斜视,神色威严,但语气却截然相反,「夫人自愿和我顺着杆子爬是两回事。」 「我错了。求夫人原谅。」 杜九言摆手,语气非常诚恳,道:「王爷,小人真是自愿的,捧着您,小人也高兴啊。」 「真的?」桂王问道。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桂王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我错了,真错了。」 杜九言噗嗤笑了起来。 「什么德行,刚刚进城的时劲头呢?」 桂王摸了摸鼻子,道:「和你,我只要在床上有劲就行了。」 杜九言不搭理他,左右打量着街道两边的门市。 门市和京城没什么不同,但却比京城更好,很干净整洁,就连店铺挂着的旗面招牌,都是干干净净簇新整洁。 最有意思的是,铺地的青石板,有两种颜色。中间并行四块走马车,两边的石板颜色则要深很多,则是走行人。 所以,就算是市面上马车络绎不绝,行人结伴或进店铺或闲暇走逛,都没有堵车或者人车碰撞的事情。 车水马龙却井然有序。 「很有意思啊,」周肖摇着扇子道,「一路走过来,居然一个流浪的乞丐和难民都没有看见。」 宋吉艺结结巴巴地道:「难、难道被、被杀、杀了?」 乔墨为了证明自己在这里很受欢迎,已经沿途收了好几束小姑娘递过来的花了,捧在手里乐滋滋地给郑玉琴看。 郑玉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准备等到了桂王府,再打他一顿。 「什么被杀了。」乔墨瞪眼道,「我们爷将所有来的乞丐都安顿好了,所以你们看不到。」 宋吉艺哦了一声。 他听说过的,但是吧,这种事做起来太难了,每年的投入难以想像。 而且,一旦这里收留乞丐的名声出去,到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投奔而来,届时,善事就会演变成恶事,成为一个无底洞。 所以桂王做到什么程度,他持保留意见。 「傅桥在哪里?」杜九言问道。 桂王回道:「在众安村里,等安顿好我陪你去。」 杜九言颔首,视线被一个门头吸引。是一个不大的门,上面挂着桂林府衙四个大字的牌匾,「这是府衙?」 「嗯。」桂王道。 「本来很大,但王爷觉得府衙占地太大了,就将两边的院子缩了不少,然后就变成这样了。」顾青山解释,「那边有个税务衙门,那个大。」 杜九言哦了一声,顺着府衙开着的门,发现不但门口没有人把守,就连府衙内都没什么人。 她正要说话,就看到对面三三两两的捕快回来,一个个挽着裤腿,一脚的泥巴,说说笑笑进了大门。 「插秧去了?」钱道安问道。 顾青山点头,道:「衙门里没什么事,可也不能白拿例钱,所以没事他们就去众安村里干活。」 「厉害!」杜九言感嘆不已。 只有社会稳定,一切井然有序,府衙里办公差的人才会闲。 桂王昂着头,道:「那是当然,本王出手岂能差?!」 「佩服!」杜九言的道,「刚才小人的马,牵的是对的。」 说着话,到了桂王府。 桂王府比起怀王府和安山王府,实在不算大。王府内院修装的也不是富丽堂皇,反而像个普通的宅院,进进出出伺候的人不多。 大家安顿好,各人找了院子住下来,顾青山安排了以前的服侍的人重新进府。当时他们离开桂王府,桂王就将人都遣散了。 一是因为他们不住这里,这些人也没什么事做,二则是,还要付例钱,不划算。 大家收拾洗漱过,就和桂王一起,去了众安村。 从西城门出去就是众安村。 沿着护城河而居,村里的房子外形相同,从城楼上看过去,连绵一片,像个巨大的碗,杜九言估算道:「这么大的村子,五百户?」 「不分户。一共有四百四十六间房。」桂王道。 不分户?杜九言不解,可等去了村里她就明白了。 站在村口,村民来来去去地穿梭在其中,时不时传出来欢声笑语,还有孩子们郎朗的读书声。 「有学堂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颔首,道:「有一间很大的学堂。」 「设施很齐全啊。」 可能因为孩子们都在上课,所以进村后,看到的都是年纪大的老人,有的三五成群地坐在树荫下聊天说话,有的颤巍巍地提着菜回家,有的则是扛着锄头准备下地去干活。 水牛拴在牛笼里,慢腾腾地嚼着草,鸡悠闲地沿着路面,啄吃着小石子儿,鸭子们嘎嘎叫着,欢快地扑进了村中的池塘里。 一切都是悠闲、自在,让人觉得舒适、踏实且有安全感。 村里的路并不泥泞难走,更不是灰尘漫天。每一户人家之间都用细碎的石子铺了三尺宽的路面,大路上则是青石板,在路的两边还种了树,因为年头不够,所以树还是半大的树苗,但花草却已经很繁茂,入眼的奼紫嫣红,让人心情舒畅。 杜九言又去看那些老人们的笑容,他们穿的并不是特别体面,老态龙钟地打着盹儿,但每一个人的眉宇间却是舒展的,是那种对未来没有忧虑的轻松舒适。 能感觉得到,他们什么都不用害怕,因为有人为他们撑起了头顶的天,再也不怕掉下来,砸着自己。 真好啊。 「王爷,」杜九言道,「这是世外桃源吗?」 桂王笑了。 018 众人皆安(二) 「真好啊。」钱道安感嘆地道,「这样的地方,应该是每一个老人最想要的生活了。」 周肖颔首道:「确实如此,人苦一辈子,不就希望有一天做不动的时候,能有这样一个地方住着。」 「王爷,」鲁念宗道,「原来你不是吹牛啊。」 桂王洋洋得意,笑着道:「我赵鼎用得着吹牛?都是实打实的本事。」 「真好。」裴盈道,「让人意想不到的好。」 她话落,有位四十几岁,断了一条胳膊的男子迎了过来,看见他们一愣,随即道:「王爷?」 「刘将军、顾将军、乔将军……」他念了一圈的称唿,激动地快走了几步,确定面前的人是桂王后,顿时高兴地冲着身后喊道,「大家快来,王爷来了!」 「王爷来了。」 「敲锣,通知大家。」 说着,村子里就哐哐地响起了锣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杜九言的面前就站着几百号人,男男女女,都是老人和孩子,有的苍老的需要拄着拐杖,有的孩子还嗷嗷待哺抱在怀里,一张张面孔,无论苍老还是稚嫩,此时此刻看着他们的目光,都是清澈感激的,喜悦从眼底溢出来,充斥在他们四周。 杜九言很感动,这就是广西啊,那个不了解的人害怕,以为人人是杀人魔鬼的造反之地,那个了解的人当它是世外桃源,人人都想来安家建宅留下来的宝地。 还好,她来了这里,了解了这里。 她很幸运。 「别跪啊,」桂王指着对面的人,虎着脸道,「跪来跪去还要本王扶,累!」 一张张脸都笑了起来,齐刷刷地露出牙来。 「王爷,」村长道,「您才来吗?晚上留在村里吃饭吗?」 「王爷我今天钓鱼了,新鲜的。」一位老人道。 「王爷,我去给您杀鸡吃。」 大家七嘴八舌的,并不会说太好听的话,只是简单的,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桂王。 「不吃了,我的王妃来了,我带她来看看大家。」桂王给大家介绍杜九言,「我王妃,杜九言!」 齐刷刷地,大家的目光都投到杜九言身上,她穿着男装戴着面具,容貌不出色,身材不娇美,杜九言居然有些后悔,不该穿男装来这里。 「大家好。」杜九言乐呵呵地道,「我是杜九言,幸会幸会了。」 大家都看着她,善意地打量着,忽然有人道:「是那位大讼师杜九言吧!」 「是,是那位杜九言,她就是桂王妃啊。」 「傅桥呢,他不是天天念着的吗?」村长问道,「怎么没有看到他。」 他话落,斜楞里跑出来一个少年,一边跑一边喘着气道:「我、我来迟了,对不起了。」 他停下来,一眼就看到了杜九言,愣了一下,顿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念叨了一声:「杜先生?」 「傅桥!」杜九言笑了起来。 两年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不少,从哪个自闭孱弱自卑的少年,变成了开朗的大孩子了。 笑起来真好看。 「来!」杜九言招招手,傅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杜先生,我还以为我做梦呢,您真的来了。」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傅桥长这么高了,是个大男孩了。」 「杜先生,您怎么来了。」傅桥擦着眼泪看着她,「我以为我要再过好多年才能看到您。」 他立誓要好好读书,要考上功名,将来做大官人,去京城见杜先生。 「我跟王爷要去云南办事,路过广西就来看看你,知道你在这里过的好,我也放心了。」 傅桥点头,道:「这里特别好,大家都很照顾我。这里的孩子也都是和我一样,我们能互相作伴,一起读书长大。」 「谢谢您和王爷,如果不是你们,我永远也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杜九言点了点头,道:「应该谢王爷,因为他才有这样的地方,让你们有栖身之处。」 「是!」傅桥忽然冲着桂王跪下来,道,「当初走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没有给王爷磕头。」 「今天见到您,一定要给您磕三个头。谢谢王爷!」 说着,咚咚咚地磕了头。 他一跪,后面的人也跟着跪了。 桂王顿时头疼,道:「行了,都起来。」 「你们的谢意本王知道了,就这样啊,就这样!」 「大家都好好过日子,该做事还是要做事的,不许偷懒。」 说着,转身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杜九言失笑,将傅桥扶起来,又和后面所有人道:「都起来吧,王爷都知道你们的心意。」 「杜先生,」大家涌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围着她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晚上在这里吃饭吧。」 桂王靠在村口的树上,抬头看着广西上空的天,他喜欢这里,倒不是因为这里现在的美好是他的功劳,而是因为他最痛苦难熬的日子是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日子里的迷茫和颓废,是这里的人们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若非他们,他现在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感激这里,就如这里的人感激他一样。 这是一个相互的过程,他不单是给予人,也是收穫的人。 「爷,」顾青山凑了过来,压着声音鬼鬼祟祟地道,「那些女人,要不要提前处理了?」 桂王一愣,问道:「什么女人?」 「妾啊!」 桂王这才想到这个问题,压着声音催促道:「快去,把那些女人都撵走。」 「让他们家里人接走?」顾青山问道。 桂王道:「都接回去,难道还真想赖着我一辈子?」 「如果不肯走,就告诉他们广西就要撤藩了,她们赶紧找窝去。」 顾青山应着是,正要走,忽然两个人身后冒出个脑袋来,贼兮兮地问道:「是不是小妾?」 「十六房的小妾是不是?」 桂王脸色一僵,看着鲁念宗,道:「舅舅,您是不是太闲了?」 「是啊。」鲁念宗点头,冲着桂王咧嘴一笑,正要说话,忽然被桂王捂住了嘴,将他拖到树后面,「舅舅,你要敢喊九言,让她想起来我有小妾的事,我现在就把你灭口了。」 「呜呜!」鲁念宗摇着头。 桂王道:「真的?」 鲁念宗点头,保证地看着他。 桂王小心翼翼地放开他,道:「我可是对您很信任的,您不能背叛我。」 「九言!」桂王大喊一声,「小妾!」 话没说完,嘴再次被堵住。 桂王拖着鲁念宗往护城河里去,就听到他咬牙切齿地道:「明年今日,我会给您烧纸的。」 「呜呜……」 杜九言提着鸡鸭鹅出来,打眼就看到桂王捂着鲁念宗的嘴,要将他丢河里的架势,她喊道:「王爷,您这是打算和我舅舅下水抓鱼?」 「啊?」桂王看着杜九言,尴尬地放了鲁念宗,「嗯!」 杜九言提着鸡鸭鹅过来,站在桂王面前看着他,道:「我舅舅我不会游泳,不如王爷您自己下去抓?」 桂王嘴角抖了抖,道:「我不爱吃鱼,不吃了。」 说着,松开鲁念宗走了。 「言言!」鲁念宗苦哈哈地看着杜九言,「他要灭口,他要杀了舅舅。」 「雷啊!」鲁念宗指着天喊道,「快下来噼他。」 杜九言噗嗤笑了起来,道:「平时不让我们喊舅舅,现在就记得您自己是舅舅了?」 「不喊不代表不是啊。」鲁念宗拉着杜九言,「小妾啊,小妾!」 杜九言没兴趣,一边走一边道:「我不太会和美人打交道,不见为妙。」 「我擅长啊。」鲁念宗道,「我很擅长的。」 他很好奇,桂王的妾室到底有多美。 桂王已经骑马走了。 杜九言将鸡鸭鹅塞给鲁念宗,推着他走,「走了走了,我们回王府烧着吃。」 一行人回城,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回去的时候走了一条街,杜九言居然看到了两间书院。正好是散学的时候,就看到里面许多半大的孩子朝外面走,虽然男孩比较多,但也有女孩子在里面,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地回家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尽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钱道安道。 「看来,这才是广西真正妙的地方啊。」周肖道。 是,这才是广西真正的好的地方,所有的孩子不论出生,不分男女都能进得学堂读书。 「王爷,」窦荣兴拉着桂王,问道,「这些学堂,都是官府建造督办的吗?」 桂王点头。 「那束脩呢?」 「有钱就给,没钱就去城外众安村做工抵算束脩。」桂王道。 大家听的眼睛发亮,纷纷竖起个大拇指,道:「王爷这法子太妙了,这样一来,穷人的孩子既有机会读书,众安村的活也有人帮忙做。」 桂王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多厉……」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迎面一阵香风扑来,十几位花红柳绿的女子,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好多美人姐姐啊。」鲁念宗喊着道。 桂王掉头就走。 「诶?」杜九言拦着他,笑着道,「王爷干什么去?」 桂王拉着她走,道:「我想起来,还有一处更有意思的地方,走,走,我带你去看看。」 ------题外话------ 年假过去了,今天是不是要上班了? 019 美人如云(一) 「不都是有名无实的吗?你有什么好怕的?」杜九言很兴奋,桂王府也是有后宅的。她侧身过来问苏凝月,「妾,是不是每日要给主母问安敬茶的?」 苏凝月点了点头,道:「是!」 「这有意思,」杜九言扬眉道,「每日看到这么多美人,也是赏心悦目啊。」 桂王瞪着她,怒道:「你什么意思,还想收后宅去?」 「我告诉你,不许乱来。」 杜九言如实的点头,道:「没经歷过这些,好奇。」 「这么多人,一天要费多少粮食,还要花钱买花买衣服!」他拂袖道,「养不起这么多吃闲饭的。」 杜九言扬眉道:「王爷不养,我养!」 「那也不行。」桂王道,「叽叽喳喳吵的很,我不喜欢。」 「王爷!」 「王爷啊!」 一声声娇滴滴的唿喊,十六位妾室走近,目光灼灼地盯着桂王。 「王爷,您可终于回来了,奴家等的好辛苦啊。」 「王爷,您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接我们回王府了吧?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伺候您,您肯定会满意的。」 「是啊是啊,」一位穿着紫色纱裙的女子贴上来,扬着眉眼娇媚可人,「王爷,接我们回去吧,我们住在那边好寂寞啊。」 桂王整张脸都在抖,往后退,如临大敌:「远点,都给本王离远点。」 大家都不敢上前。 杜九言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一众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这小小后院,几乎把各色美人都包揽了。 「王爷,」杜九言羡慕地道,「暴殄天物啊!」 桂王瞪了她一眼,咬着后槽牙道:「本王是你夫君,你看着戏心不痛吗?」 「心痛这些美人大好的青春,浪费给了王爷这块木头啊。」 桂王哼了一声,小声道:「你等着,今晚十八式!」 「呵呵!」杜九言笑。 「顾青山!」桂王吼道。 顾青山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道:「爷,我话刚说了一半,她们就一阵风地跑了。」 「没、没拦住。」 桂王瞪了他一眼,又指着面前一众美人,道:「本王已经有王妃了,命你们立刻消失!」 一位身材高挑,胸部高耸的女子左右找着,问道:「王妃,在哪里?」 「是杜先生吗?」一位娇小的女子问道。 「肯定是了,王爷就一个王妃,没别人了。」 「真的是杜先生啊。」 「王妃!」桂王去找杜九言,两边查看居然不见她人,他喊道,「杜九言!」 杜九言从鲁念宗背后探了个头,笑眯眯地道:「王爷,努力啊!」 难得的好戏,还是要看看的。 杜九言乐呵呵地接着看。 「没义气!」桂王指着她,一转头正要和拦在他面前的紫衣女子说话,却见那女子跳了起来,拍着手道:「你就是杜九言!」 「桂王妃,杜九言!」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道:「是啊!」 「真的是杜九言啊。」紫色衣服的女子蝴蝶似的飞了过去,「啊!我终于见到活的杜九言了。」 「杜先生我好喜欢您啊。」紫衣女子一把抱住杜九言,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杜先生,奴家后来赖着不走,就是等着您跟着王爷来广西,奴家好近水楼台见到您。」 「没想到真的见到您了,太好了。」 杜九言摸了摸被香唇临幸过的面颊,呵呵笑了。 桂王勃然大怒,道:「她是我王妃,你给我放开,听到没有!」 「杜先生,我也喜欢您。」 「我也是,我也是。」 「杜先生,您收了我们吧。王爷虽然长的好看,可是为人太无趣了,还是您好的。」 「又英俊又幽默。」 这局面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这么受欢迎,杜九言整理了衣服,咳嗽了一声负手正色道:「那个,我是女子啊,不太方便。」 「杜先生,我们不介意的。」 「而且,我们都不想回家,回去了还是要被送人的。我们女人就是命苦啊……您可怜可怜我们,都收了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您的。」 说着,几个人居然梨花带雨地围着杜九言哭了起来。 杜九言顿时头皮发麻,安慰道:「有话好好说,咱们不哭,不哭!」 「杜先生,您收了我们吧。我们不和您抢王爷了,真的。跟着您就更好了,您生的这么好看,是女子还这么英武英俊,比王爷还好呢。」 「女人最懂女人了。」 大家都跟着点头。 真是够了,抢不到他居然抢他王妃!桂王指着她们道:「走不走,不走本王立刻去灭了你们全族。」 「反了天了,跑来和本王抢王妃!」 大家哀怨地看着杜九言。 「这样,」杜九言道,「让王爷派人送你们回去,和你们各家嘱咐清楚,一定不能将你们当礼品送人。」 「现在律法都定了,他们再将你们当礼品,就是违法,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杜九言说完,那位紫衣女子惊唿一声,道:「杜先生,您真的是太体贴了。」 「难怪当时京城那么多女子都喜欢您。」高挑的女子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飘飘然,「那是,我才华横溢英姿飒爽英俊挺拔,喜欢我的女子……」 她没说完,桂王将她扯身后去了,瞪着面前的女子们,道:「这是本王的王妃,什么女子喜欢不喜欢的!」 「王爷,我们不跟着您了,跟着王妃又不碍着您的事。」紫衣女子道。 桂王道:「怎么不碍着事了,现在就碍着了。」 「杜先生。」女子们和杜九言撒娇。 杜九言如春风拂面,相当受用,正要颔首,桂王一把攥住她的手,怒道:「你清醒一点,你是女子!」 「咳咳……」杜九言从桂王后面探个头,笑呵呵地道,「听王爷的,都回家去吧,别叫王爷耽误了你们大好的年华。」 桂王不满意,道:「什么叫我耽误了,是她们自己不肯走。」 「是,是,不肯走。」杜九言敷衍地应了一句,又道,「去吧,去吧,别真的惹恼了王爷,得不偿失。」 女子们看着她,不捨得。 「那……那杜先生,我们明天走行不行?今晚您去我们那里,我弹琴给您听。」 「我们会跳舞。」 「我会唱歌。」 「我也会!」 「我们还可以打马吊。」 杜九言顿时心花怒放,不迭地点着头,道:「行,那就去别院,看你们唱歌跳舞打马吊!」 桂王瞪她,磨牙。 「艷福啊!」杜九言拉着桂王,招唿所有人,「走,咱们去别院。」 杜九言走在前面,女子们高兴地围着她,问她京城的事,问她《周律》中关于女子权益这方面的事。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九哥她……色眯眯的。」窦荣兴道。 「以、以、以前就是。」宋吉艺道,「喜、喜欢看、看、看美、美人。」 裴盈掩面而笑,和苏凝月她们不禁想起来,她们刚进王府的时候,也是杜九言最热情,让她们好几位姐妹,心里都暗暗喜欢她。 「言言收了也可以。」鲁念宗道,「反正人多,热闹!」 「姐姐们也漂亮。」 桂王瞪鲁念宗,道:「你知道收了还要干什么吗?」 「陪着玩啊。」鲁念宗一脸不解,「还要做什么?」 桂王一脸坏笑,低声道:「还要生小孩,七十二式看过没有?」 「生小孩?」鲁念宗挠了挠头,去看郑玉琴,「琴姐姐,怎么生小孩。」 郑玉琴还不等说话,乔墨大吼一声,拦在前面和鲁念宗道:「不准乱问问题,等晚上我再告诉你。」 「有什么不能说的。」鲁念宗道,「不就是睡觉。」 「那天我看到墨兮和言言睡觉了。」 桂王不可思议地看着鲁念宗,「你还趴窗户?」 「生小孩子就生啊,反正肚子多。」鲁念宗说着,笑了起来,跑去跟着杜九言,「言言,快帮大白牙我介绍一下吧。」 「各位姐姐大家好,我是大白牙。」 说着,叩着自己的门牙,「我是牙特别的白。」 「哎呀,这位弟弟好可爱啊。」一位女子拉着鲁念宗,「你多大了,怎么生的这么好看,成亲了吗?」 鲁念宗摇着头,道:「姐姐,我没有成亲呢,特别想成亲。」 「哈哈,」女子掩面笑着,「为什么想要成亲呢?」 鲁念宗想了想,如实道:「晚上一个人睡觉,寂寞。」 「不是小孩子呢。」大家咯咯笑着,分开了两拨人,一拨围着杜九言,又是拉着手又是挽着胳膊,另外一拨则逗着鲁念宗说话,热闹非凡。 两人被美人簇拥着,往桂王的别院去。 一路上,各色目光投来,打量着他们。 桂王被落在后面,摸了摸鼻子,咕哝道:「简直莫名其妙!」 「不是王爷的妾吗?」刘娇小声问道,「我怎么瞧着,像是杜先生的妾了?」 窦荣兴闷闷地笑着,道:「反正没区别。嘘,别让王爷听见了,这里是他的地盘,回头将我们两个人灭口了。」 「嗯。」刘娇低声道,「一会儿你不许乱看美人。」 窦荣兴摇头,迷恋地和刘娇道:「天下美人都不及你半分。」 刘娇掩面笑着,满意的很。 「现在干什么去,真去打马吊?」钱道安问桂王。 桂王很恼火,和顾青山吩咐道:「去调兵马来,一会儿将这些女人都捆了送走。」 「记住了,和他们家人把房费结算清楚了。」 020 扇中桃花(二) 「杜先生,您肩膀酸不酸,奴家给您捏一捏。」 「奴家给您捶腿吧。」 杜九言摆着手,笑着道:「年轻人,身强力壮没事的,不敢劳驾美人。」 「都坐,坐!」 「杜先生,我们真不想回去,您不是要出去办事吗?不如带着我们一起上路吧,反正你们人也多的很,不多我们这几个人啊。」高挑的女子道。 杜九言眼皮紧了紧,道:「路途劳顿,你们跟着去太受罪了。」 「美人,哪能蓬头垢面和我们这些粗人一样。」 刘娇跺脚,道:「杜先生,您不许捧别人踩我们,您当时还说我们是美人呢。」 「啊!」杜九言吞了吞口水,道,「是,是,都是美人!」 就她不是,她是糙汉子,尤其是……她低头看看一马平川的自己,再看看眼前一个个的蛮腰酥胸。 糙汉子也有糙汉子的好处吧? 「咳咳!」桂王面色不善地坐在对面,警告道,「都收敛点,当本王不存在是不是?」 没完没了了,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王爷,反正我们都是您的妾室,以后我们伺候杜先生,也没什么差别。」 「嗯。伺候您和杜先生两个人。」 桂王忍着怒,咬牙道:「不需要你们伺候。本王最后说一次,离她远点。」 他是疯了,加这么多人和他抢杜九言的时间。 他自己一个人占着都嫌不够。 大家不敢再动,嘟着嘴巴坐下来。 「坐什么,回去收拾东西。」桂王道,「都回家去。」 「墨兮,她们都是你的妾了,你让他们回去,以后她们嫁不了人了啊。」鲁念宗道。 「你不要她们,当时为什么要收。」 「姐姐们,墨兮不要你们,我要你们!」鲁念宗道,「我吧、我也有钱,我陪你们玩。」 桂王脸都黑了,和鲁念宗道:「你带回去,你爹会把你的腿打断。」 「不,」鲁念宗摇着头,道,「我爹不会打断我的腿,他会打断你和言言的腿!」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看着鲁念宗。 「因为我是小孩子啊。」鲁念宗龇着大白牙,鬼精的很。 桂王给韩当打了个眼色。 韩当上来架着鲁念宗拖着就走,鲁念宗喊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杜九言同情地看着鲁念宗,道:「舅舅,您有点重色轻友!」 她说完,一转头发现大家都看着她。 「你也是。」宋吉艺道。 杜九言拍桌子,和桂王道:「王爷,把他也拖出去!」 「不。」桂王道,「我喜欢说真话的人。」 宋吉艺点头,道:「王爷是好人。」 「杜先生才是好人,懂的玲香惜玉。」女子们道。 「对!不像你们什么都不懂,也不晓得怎么娶到媳妇的。」 宋吉艺瞪眼,这群女人嘴真厉害,难怪王爷不喜欢。 也不对,杜九言的嘴更厉害啊。 不知道王爷喜欢什么类型。 「顾青山!」桂王道,「都送走,立刻!」 顾青山唿啦啦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房间里。 女子们一阵惊唿,围着杜九言不肯走。 「都回去吧。」杜九言道,「你们都还这么年轻,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人生那么长,选择也很多,换条路走一走,哪怕做个小买卖也可以啊。困在后宅里面天天打马吊,多没意思。」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紫衣女子道:「其实,我们是没有地方去。」 「真不想回家。当时他们将我硬塞给桂王爷做妾室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不回去了。」 「是啊,什么在这里一天,就是王爷的妾室,说出去他们也能仗势。」 桂王蹙眉道:「有什么可仗的,本王又不在广西了。」 一开始或许还能仗一些,可现在广西稳定了,这种联姻送美人的事就没什么意义了。 「这就跟家家户户都盖房子,就算我家房子挺好的,可如果不盖,就显得我家格格不入一样。」高挑女子道,「只有这样,才能平起平坐啊。」 桂王揉额头。 「你们都有什么本事?」杜九言问道。 「唱歌跳舞弹琴读书?」 女子们都点着头,道:「我们自小就学这些,不说才华,这种风华雪月红袖添香的事,最是拿手了。」 「那就开办一个女子才艺馆吧。」杜九言道,「正经教才艺的学堂。绣花、弹琴、读书、跳舞、唱歌都可以,技多不压身嘛。」 「有这样的一个学堂,一来你们还能继续在一起,二则,你们也有栖身之所,还能做一些自己擅长拿手的事。」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这办法好,我可以教绣花的,我绣的和别人不一样,是得了我师父独门传授的。」 「那在哪里办呢?」一位黄衣女子道。 大家齐刷刷地去看桂王。 「看我干什么。」桂王很郁闷,这都什么跟什么,不由睨着她们问道,「这几年房租都交齐了吗?」 大家都跟着点头,委屈地道:「都交齐了。」 「刘海!」桂王道。 刘海应是,回道:「爷,还真有一处适合办才艺馆,虽不大但是够用了。」 「就在东一街后面的巷子里。」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看看。」杜九言道,「把事情定下来,再商量一个章程。」 大家又一起去看宅子,定方案,三日后一切妥当,还在衙门外贴了宣传单。 学堂里除了不能住宿外,什么都准备了。 女子们兴高采烈,缠着杜九言要她取名字。 「杜先生,您有学问,您来取个名字吧。」 宋吉艺凑上来,摇着头道:「你、你们、错、错了!」 杜九言没有学问的。 杜九言冷冷瞥着他。 宋吉艺一个激灵,更正改口道:「我、我、我九哥、很、很有、很有才!」 「那我就不客气了。」杜九言满意的很,负手走了两步,背了两句诗,「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大家一阵鼓掌,紫衣女子笑着道:「先生在夸我们呢。」 「取名芙蓉殿?」周肖摇着扇子问道。 这个名字不错,大家都等着杜九言点头。 「取名桃花扇!」杜九言道。 周肖咳嗽了起来,窦荣兴问道:「九哥,桃花扇和您刚才念的两句诗有关系吗?」 「没有。」杜九言道,「我说过念诗和取名有关了?」 窦荣兴摇了摇头。 「那就不行了。」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和众人道,「桃花扇如何,要是不好还可以改成牡丹扇。」 大家抖着嘴角,紫衣女子道:「就、就桃花扇,桃花扇很好的。」 杜九言轻笑。 取名桃花扇倒不是随口取,是出自夸贊李香君巾帼不让鬚眉的诗句中。 芙蓉殿,有些虚高了。拔高了门头普通人就不敢轻易踏足。 「就这个名字了。」 大家去定牌匾,又过了两日后,「桃花扇」开业了,门口挂着横幅:王府莺燕貌美才高,扇中桃花香气袭人。 桂王看着那个横幅,很生气,问杜九言道:「你的主意?」 「我还入股了。」杜九言道,「这样更有噱头,吸引人注意力啊。」 桂王白了她一眼,道:「没文化!」 什么对子。 「明天就走了,在这里耽误太久了。」桂王道。 「不是你要来的吗,我喜欢这里,再待两日吧。」杜九言道。 「走了!」桂王拉着她道,「成天和这些人混成一堆,有什么意思。」 「他们有本王好看有本王好吗。什么眼光!」桂王不高兴。 杜九言哈哈笑着,道:「王爷,我好像在给您解决问题吧,您这些妾室可都是安顿好了。」 「走,立刻就走!」桂王道,「一刻都不想留下来了。」 说着冲着王府里吆喝,道:「都收拾好东西,我们出发!」 「走了吗?可不可以再等几天?」鲁念宗依依不捨地道,「我捨不得姐姐们。」 桂王道:「您可以留在这里,我们先走。」 「小气。」鲁念宗回房去收拾行李。 下午,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城,刘海趴在城楼上,高兴地冲着大家挥手:「路上注意安全,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再回这里啊。」 他不用再跟着桂王和杜九言去滇南了。 这是最近最大的喜事。 因为他只要看到杜九言就害怕,怕她会报復他当时在邵阳隆庆寺的刁难。 现在不用跟着了,睡觉都觉得安全了很多。 「再见!」杜九言冲着他挥了挥手,「等回来的时候,再找你哦。」 刘海笑容一僵,默默地蹲下来,不敢露头。 越往西南方向走,山就越多,见识了寻常鲜少见到的民族,各个民族的风情规矩不同,他们走的小心翼翼,不敢托大。 这样走了一个多月,孟艮在望。 「王爷,」杜九言捧着《孟艮志》道,「这里的歷史相当复杂啊,现在他们还岁贡吗?」 此处原不属大周,太祖开朝十年,他们才归顺大周,纳入云南都司,岁岁进贡。 这里以金齿和汉人为主。 杜九言记得,后世这里似乎归为缅甸所有,具体的情况她就不大不记得,「到了那边,我们要先找个嚮导才行啊。」 「他们不敢分裂出去。」桂王道,「脱离大周庇佑,刀氏手中的权就难保了。」 这边的吐司姓刀,世袭罔替。 「至于嚮导,今晚就到。」桂王打量着四周,指着一块平整之地,道,「今晚就在这里扎营。男子夜里分上下夜睡觉,山中勐兽多,多加警醒。」 杜九言一脸崇拜地看着桂王,道:「王爷,到了野外怎么觉得您这么厉害呢。」 「没吃过苦的人,怎么能明白我这种苦孩子的能力。」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和大家一起捡柴生火。 刘娇打量着四周密密匝匝的树林和灌木,还有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嘶嘶的声音,缩着手脚道:「我、我怎么觉得这么可怖呢。」 「蛇是不是也很多?」 ------题外话------ 明天进入孟艮(menggen) 推好友蓝牛新文——农门有甜:病娇夫君小悍妻 魏华音功成名就时,嘎嘣一下死了!穿越了! 原身肥胖黑丑,横行乡里,把继母继妹欺负的宛如小白兔。 未婚夫强势退亲,一时怒愤怨恨继妹勾引未婚夫,大闹乡里,污毁继妹名声,被亲爹活活打死。 还没等她报仇,转眼被面慈心毒的继母卖给了病秧子做妻。 对着她一身肥胖黑丑,宛如娇花仙子的小夫君竟然吃得下嘴,天天想着圆房。妈蛋!叫的比她还浪! 外人都骂好白菜被猪拱了,她家白菜已经洗剥干净,「娘子!天黑了!」 白玉染重生了, 这一世,他定要用尽计谋手段早早把她娶回家,藏起来! 他在她打猎的路上跌倒,他丢帕子,他落水,妈的!被别人救起了!? 娘子!别走!我再落一次! 021 异域神秘(三) 「一人一瓶,涂抹在外衣和皮肤上。」裴盈从包里拿出药膏来,「路过元江的时候买的,防毒蛇蚁虫很有用。」 刘娇抱着小瓶子,忙和苏凝月擦在身上。 「希望有用,我刚才看到一只蚊子,有我指甲盖这么大。」苏凝月道。 杜九言胳膊也被咬了一口,这种蚊子咬人奇疼,还肿了碗口大的一个包,叮咬的口子呈黑紫色,可想毒性有多重。 「杜先生,您这块多抹一点,不然又痒又疼很难熬。」裴盈给她抹药膏,杜九言笑着道,「还是你细心,若不然今晚我们就要餵毒虫蚊子了。」 裴盈轻笑道:「你们想的是大事,我只能盯着这些小事做一做了。」 「这可不是小事,被咬一个晚上,明天我们就要暴尸荒野了。」杜九言笑着道。 裴盈轻笑。 大家捡柴生火,抹了药膏后四周蚊子果然少了很多,顾青山又点了四五根艾草香熏着。 晚饭是烤的馒头和这边的一种菜馅饼,风干了的,火烤热后吃起来很脆,和锅盔有些像。 「按照院正指的方向,再翻过两个山头,过一条江就是拉瓦寨了,就是不知道几十年过去了,那边有没有变化。」杜九言将地图合上,咬了一口手中的饼,还不等再说话,就听到林子里传来一声勐虎的嚎叫。 「啊!」苏凝月和刘娇吓的一抖,两个人抱在一起,偷偷看着火把照不到的黑暗处,总觉得里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乔墨将弓箭搭上握在手中,郑玉琴握紧匕首,顾青山和韩当也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无妨的。」桂王道,「勐兽怕火,就算他们有什么想法,也要观望一阵。」 杜九言点头,嚼着饼道:「再说,我们人多,不怕的。」 「可真正能抵抗的人,就你们几个人。」刘娇小声道。 周肖咦了一声,摇着扇子道:「窦太太是觉得,我们和你夫君毫无用处?」 「没有这个意思,」刘娇笑着道,「周先生误会了。」 实际上,就是这样。 「我、我能拦在你前面,我有用的。」鲁念宗和刘娇道,「让它饱餐一顿后,你就能脱险了。」 刘娇掩面笑了起来,道:「舅爷真会说话。」 所有男人都冲着鲁念宗翻了个白眼。 宋吉艺咕哝道:「舅、舅爷,你、你、你越、越来、越过、过、过分了,漂、漂亮、亮话、都、都、都被被你、你说了。」 「嗯。」窦荣兴点头,「和你对比,显得我们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鲁念宗点头,哦了一声,道:「那一会儿,你以身饲虎吧,我把机会让给你。」 窦荣兴被鲁念宗堵住话头,凑过来和杜九言告状,「你家舅爷,你要管管了。」 杜九言也觉得,自从离开京城后,鲁念宗巴结小姑娘的水平是突飞勐进,死缠烂打还不讨嫌,油嘴滑舌也不油腻,和他对比后,这里所有的男人,都变的面目可憎了。 「多和他学习,要取长补短。你不能因为比不过别人,就怪别人太优秀。」杜九言道,「你要变的更优秀超过他才可以。」 窦荣兴嘟着嘴。 「是啊是啊。」刘娇点头,「夫君,你应该和舅爷学习。」 鲁念宗咧着白牙,很得意。 「咕咕……」林子里传来几声口哨声音,顾青山忙站起来,道,「爷,是嚮导来了。」 说着,他也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咕咕的声音。 随即,一阵窸窸窣窣,有个少年从黑暗中闯了进来。十六七岁的年纪,里面穿着圆领的蓝色麻布长袖衫,外面套着水蓝底绣着白花和暗纹的马甲,下面是条露着脚踝的阔腿裤子,个子很高,黑黑瘦瘦的看上去很机灵。 他看到了桂王,上前来行了礼,道:「王爷,您来孟艮是有什么事吗?」 说的是汉话。 「我们来找续骨膏。你可听说过?」桂王道。 他们虽没有来过这里,但是有一迴路过元江,在元江认识了不少汉人,这个少年的父亲,就是他们当时在元江认识的。 少年名叫刘贡,母亲是金齿人。 「那是拉佤寨的圣药,」刘贡道,「就算是我们寨子里族长去也求不到。」 大家愣了一下,桂王让刘贡坐下来,问道:「不对外卖?那有什么方法可以求到?」 「求不到,除非你们做拉瓦寨的人。」刘贡道。 「王爷,我觉得您还是别去的好,他们的人,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刘贡道,「有一次曼兰那边有个人从牛背摔下来,被牛蹄子踏断了腿,他阿爹在那边跪了三天,都没有求到药,现在那个人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他凝眉道:「要是带兵攻打呢?」 刘贡吓的脸色一变,道:「王爷,您……您要打孟艮吗?」 「所有的骄傲,打一顿就能解决。」桂王道。 刘贡脸上的肉直抖,害怕地吞了吞口水,道:「如果……如果真的打,那肯定是可以的,就是、就是费很大的力气,为了一瓶药值得不值得。」 「要、要不先去试试?」 杜九言暗暗掐了一下桂王,把人少年吓的话都说不清楚了,她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刘贡长松了口气,只要不真的带兵来打就好。 「我也不知道,只能去了以后见机行事了。不过有个事,你们去了以后,不能自报身份,说是广西的桂王。」 「我们这里有的人不了解那边,只觉得但凡朝廷的官都不是好人。」 桂王撇了撇了嘴没有说话。 「你和我们说说,那边寨子里的情况吧。」杜九言道。 刘贡应是,将那边的情况大概说了一声,道:「波南珠接他阿爹的活,他今年二十七岁,已经成亲了,膝下有两个孩子,长女南珠今年九岁,儿子岩金今年六岁。」 「他虽不是族长,但寨子里的人对他们家的人都很敬重。因为寨子里就他一个大夫。」 「他手艺从祖上一直传下来,传了十几代人了。最出名的就是续骨膏和治肚子疼的药,据说只要肚子疼,吃一粒就能立刻不疼。」 还真是神奇啊,杜九言道:「他没有夫人吗?」 「有的,咪南珠人其实很好的,但是她的腿不能走路了,所以很久不出寨子了。听说波南珠在寨子里还有两个相好的女子,那两个女子也说要嫁给他,河下边的曼兰也有个女子和波南珠有关系,反正波南珠不但有本事受人尊敬,还很受女子的喜欢。」 「不然,也不会我们娶不着媳妇,而他却能搭着好几个姑娘家了。」 不公平啊。 「他有什么本事吗?」周肖问道。 刘贡回道:「他会拳脚,还会用毒药。据说他药包里每天都带着毒粉,往人脸上一撒,对方就会死。」 「其他的,好像就没有什么了。」 大家面面相觑,觉得这一趟进寨子,很有可能不会顺利。 「我们能借住在你们的寨子里吗?」钱道安问道,「你们的族长同意吗?」 刘贡道:「我们族长就是我娘啊,我娘人很好的。我们寨子人比较少,因为我娘不困着大家,支持大家出去找事做,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别的寨子就不行。我娘是最好的族长了。」 这一片有很多的寨子,每个寨子就是一个团体,有的团结排外,有的则热情开放。 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特点。 刘贡所在的蚌囡寨就相对开放许多,否则,他们的族长也不会嫁给刘贡的父亲,一个汉族人了。 「那走过去你家要多长时间?」鲁念宗好奇地问道。 刘贡回道:「明天早上启程,下午就能到了。」 「知道了,那我们早点休息吧,养精蓄锐,明天还有山路要爬。」 他们上山前将马和车都存在山下里,东西也是减负后背了必需品。 「你们睡觉,我来守夜。」刘贡道,「有我在,不会有毒虫咬你们的。」 他说着,就从怀里掏了两根药草裹成的柱条,点燃了两边各插了一根。 这药草比艾草效果的好很多,不一会儿就只能听得到蚊子的叫声,却没有蚊子飞到眼前来骚扰。 刘贡说守夜,但晚上顾青山他们还是轮流值夜了,杜九言半夜打了个盹,天快亮的时候大家收拾了一番,起身往蚌囡去。 走了一段山路,翻了一座山头已经是中午,休整了一会儿,又接着翻山。 「言言,」鲁念宗脚上磨了两个血泡,一瘸一拐地拄着棍子走,但也没有喊疼,神秘兮兮地指着林子里,道,「我刚才好像看到大虫蹿过去了。」 昨天晚上听到老虎叫声后,他就很期待真的遇到老虎。 「这边真的有。但我们这么多人,它也不敢出来的。」刘贡道,「其实,最怕的是毒蛇和毒虫,别的大勐兽,不用害怕的。」 到下午未时左右,他们往山下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条细流着的江,沿着街能看清楚地看到三个寨子,木制的房子聚集在一起,每个寨子间有明显的距离分割。 「中间的就是拉瓦寨子!」刘贡道。 「先去走一趟看看。」杜九言道。 一行人下山,径直走到拉瓦寨的寨门边,抬头看着上面的字,杜九言一个不认识。 「阿妈,我们找波南珠大哥。」刘贡问一位干活回家的老妇人,「他可在家?」 ------题外话------ 因为今天有精品推荐,所以加更一章! 金齿算是傣族的前身,在元、明时期有金齿的说法。他们没有「姓」一说,成亲前有乳名,男子以「岩」字取名(可能还有别的字,我没有细查),女子以「玉,罕、南」取名。比如岩槐,玉珠。等到结婚后,就以长子或者长女的名字为名字。比如长女叫南珠,她的父亲就叫波南珠,表示南珠的父亲,她的母亲就叫咪南珠,表示南珠的母亲。 粗查了一下,不对的欢迎指正。族人的规矩就纯杜撰了! 022 拉瓦寨人(一) 老妇人指了指江边,道:「在那边,刚刚看到了。」 「谢谢阿妈!」 刘贡指着江边,带着他们往江边去,等走近就看到一位个子很高身材健硕的男子,正站在水里捞鱼。男子鼻樑高挺,眉眼深邃,看上去很冷峻,不好相处的样子。 他光着膀子,裤腿卷到大腿根,麦色的肌肤油光发亮,肌肉线条非常流畅漂亮,杜九言看着不由眼前发亮,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刘贡说这个男人有那么多相好的女人了。 健壮,有能力还生的好看。 看上去……嗯……那方面的能力也应该很强悍的。 所以,他站在水里捞鱼,岸边站着七八位妇人和小姑娘在偷偷看着他,一双双眼睛都喷着火。 「咳咳……」刘娇捂着用袖子遮住了眼睛,低声道,「这边男子怎么能这样,当着外人的面,怎么穿成这样呢。」 苏凝月也跺着脚,红着脸,道:「真是不要脸。」 说着,拉着苏凝月还有裴盈要避开。 「你们去那边吧,我没事。」裴盈看着波南珠,淡淡地道,「再好看的皮囊下,也是五脏六腑,再好看的嘴巴也是用来吃饭的,再好看的屁股也不会比别人多点别的用处。」 苏凝月和刘娇说不过她,不好意思地避开了。 杜九言冲着裴盈,抱拳道:「正解!」 「杜先生,」裴盈在杜九言耳边低声道,「您收敛点,不要太欣赏了,您看王爷的眼神。」 杜九言一转头,就看到桂王不满的酸熘熘的眼神。 「王爷更好看。」杜九言摸着桂王的腰腹,「马甲线人鱼线,样样俱全,一级棒!」 桂王哼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什么线?」 「就是好看的线。」杜九言笑眯眯的,牵着桂王的手,道:「王爷这么有趣可爱,什么人都比不过。」 桂王问道:「真的?」 杜九言很诚恳地点头,道:「比金子还真。」 「男人女人都比不过?」 「那肯定的。」杜九言道。 桂王满意了,转头去打量波南珠,不屑地撇了撇嘴,大白天不穿衣服,分明就是勾着人小姑娘看的。 难怪不干不净,左勾右搭。 比不上他守身如玉, 「波南珠大哥。」刘贡上前去,笑着道,「我带着朋友来找您有点事,他们是从外面来的,身份都很尊贵。」 波南珠抬眼扫过他们一群人,视线最后在桂王身上打了个转,又垂着头继续做事,冷冷地道:「如果是求药,就请你闭嘴吧。」 他没说官话,杜九言他们听不懂。 刘贡面色尴尬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不敢放弃,害怕桂王真的领兵来攻打他们几个寨子,到时候肯定要死人的。 「波南珠大哥,我们……」 「闭嘴吧。」波南珠从水里走过来,岸边就有位生的很漂亮的小姑娘跑过来,一跑动波涛汹涌满面春色,「波南珠大哥,你渴不渴啊,我给您送水来了。」 「不过已经冷掉了,要不去我家喝水吧?」 波南珠打量着小姑娘,上下直白的打量。 小姑娘红着脸鼓作了勇气迎视着他,一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好!」波南珠道,「不过不用去你家,去后面的林子里就好了。」 他说着,牵着小姑娘,光明正大的往林子去。 岸边上传来一阵女孩子的惊叫,一个个捂着脸害羞又期待。 这种事在这里也不合规矩,可谁让这个人是波南珠,大家对他有着莫名的包容。 「偶像啊!」杜九言摇了摇桂王的手,「王爷,去看看!」 桂王嘴角抖了抖,敲他的额头,道:「想什么呢,不怕长针眼!」 「劲爆啊。」杜九言看着回来的刘贡,小声问道,「他这么嚣张啊?还是你们这里的风俗就是如此? 刘贡摇头道:「也、也不是全这样。」 「他的妻子呢?」 「他的妻子咪南珠腿脚不利索,也不怎么和外面的人接触,肯定不知道的。」刘贡道,「我小时候见过她,长的很漂亮的。」 杜九言扬眉道:「我们能进寨子见这位咪南珠吗?」 「可以。」刘贡道,「正好波南珠不在,我们去找她。」 大家往寨子里去,鲁念宗一边走一边往林子那边打量,一脸的好奇地凑在桂王耳边,低声问道:「墨兮墨兮,那个男人带女人干什么去了?」 「办事。」桂王道。 「办什么?」鲁念宗问道,「刚刚我看到,他们走着走着,那个男的就摸了那个女的屁股。」 说着,为了表示让自己的表达的更到位,他自己摸了自己的屁股。 「为什么要摸屁股?」鲁念宗认定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桂王咳嗽了一声,招手喊周肖,周肖来了问道:「何事?」 「他问,为什么波南珠要摸那个小姑娘的屁股。」桂王道,「你和他解释一下。」 说着飞快地走了。 周肖的笑容龟裂,龇牙咧嘴地看着一脸好奇等待有人解惑的鲁念宗,喉咙发干地道:「这个……可能……小姑娘的屁股痒?」 「对!给她挠痒痒。」 鲁念宗瞪眼,他当然知道男女有别,男人不能摸女人,这是他从小就谨记的事情。 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可到底怎么个不简单,他就不知道了。 但肯定不是因为小姑娘的屁股痒。 「真的?」 周肖摇着扇子,意图扇干自己一头的汗珠,道:「当然是真的!舅爷,这种小事您也要问吗,我当舅爷您都懂呢,毕竟您这么有学问。」 「我是有学问,可我也有不懂的地方。不懂就要问,这是读书人必须具备的品质。」鲁念宗道。 周肖招手喊窦荣兴。 窦荣兴和钱道安以及宋吉艺滋熘都跑走了。 「当我们没听到哦,还想骗我们过去。」窦荣兴哼了一声,快步走了。 周肖头大,觉得桂王太不厚道了,挖了这么大坑给他。 鲁念宗想问问郑玉琴她的屁股痒不痒,可又觉得郑玉琴可能会打他,而且也不礼貌。 他忍住,过几日有机会再找杜九言解惑。 波南珠家住在村边,木制的房,前后一共有六间。门前晾晒着药,和一家人的衣衫,屋檐下挂着燻黑的腊肉。 「南珠在吗?」刘贡喊道。 话落,从门里出来一位老妇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矮矮胖胖的缠着头巾,带着硕大的耳环,看人时打量着的很认真,就显得很严肃有些孤傲的样子。 「找南珠什么事?」老妇人问道。 「是咪岩山阿妈,」刘贡上前行了礼,道,「我们其实想来找咪南珠,有点事和她说。」 咪岩山凝眉道:「她不见外人。」说着就去了后院。 他刚走,正屋的窗户被人推开,露出一张妇人的脸,二十五六岁,容貌很清秀,皮肤也是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很柔弱。妇人看清是刘贡,就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对虎牙,道:「是蚌囡的阿贡,有事吗?」 刘贡跑了进去,站在窗户面前和咪南珠说话,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名这里。 咪南珠朝这边看过来,又无奈地摇着头。 过了一会儿刘贡垂头丧气走回来,道:「她说不行,波南珠的药他碰不到。」 杜九言朝咪南珠看去,她依旧坐在窗前,碰上杜九言的视线,她很大方地笑了一下,给她行了个礼,这才关上了窗户。 「先去你家吧,慢慢想办法。」杜九言道。 这一对夫妻,男的高傲油水不进,女的则是笑盈盈却做不了主。 看来,一时半会儿没有别的办法了,急是急不来了。 「好在这里风景不错,我们索性就多住一段时间。」杜九言问道,「这里能打猎吗?」 刘贡分辨不出来杜九言是男是女,但感觉上男人更多些,他点头道:「可以打猎的,您要是想打猎的话,今晚我们可以进山。」 「好!」杜九言笑着道,「不能白住你们家,我们多打猎作为报酬。」 一行人进了隔壁的寨子。和隔壁相比,这里果然小很多,人也确实少不少,他们径直去刘贡家。 「娘,家里来客人了。」 咪贡只有这个刘贡这个儿子,她丈夫出去做事没有回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是王爷吗?」咪贡问道。 刘贡点头。 「快进来坐。」咪贡说官话,虽吐字生硬,但他们能听得懂,她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问道,「波南珠是不是不给药?他爹波岩山也是这样,完全没有通融的余地,你们要想弄到这个药,还真得想想办法。」 「族长您有办法吗?」杜九言问道。 咪贡想了想,小声道:「从咪南珠身上找一找可能,她说拿不到药,那是对外说。一家人哪可能不知道药在哪里呢。」 杜九言正要说话,忽然院子口有个少年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刘贡惊的跳了起来,跑了出去,两个人在院子门口比划手脚。 好一会热刘贡失魂落魄地回来。 「怎么了?」咪贡问道。 刘贡看着大家,道:「波南珠把玉桃杀了。」 023 案发现场(二) 「玉桃,就是刚才和波南珠一起,去林子露营的少女?」杜九言问道。 刘贡点了点头,「就是她。」 鲁念宗捂着嘴,一脸的震惊。他还记得刚才波南珠摸玉桃屁股的样子。 怎么一转眼就杀人了。 「走,去看看!」杜九言和桂王道,「要是他杀了人,那咱们的续骨膏就真的拿不到了。」 白跑了一趟无所谓,但她很想将跛子的腿治好,至少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刘娇,你们留在这里,不要乱跑。」杜九言交代刘娇和苏凝月,又看着鲁念宗,不等她说话,鲁念宗一阵风地跑出去,催着他们,道,「快点快点,这可是大事。」 杜九言无语。 鲁念宗真的是越来越精了,她现在怀疑,他之前的单纯是不是因为只读死书,少出门见世面的缘故。 现在出来一趟,明显成长很快,不但有了心机,还会算计别人哄女孩子了。 「是。」刘娇和苏凝月也真的不想去,宋吉艺和窦荣兴也留下来陪着自己夫人。 咪贡不方便过去,陪着他们在家。 其他人则去了隔壁的拉瓦寨。因为出了人命,寨子里现在是人声鼎沸,吵闹着往寨子前的林子里去。 林子一直延伸很远,里面还有一座吊桥通往江对岸,对岸则是山的余脉,树林和山坡一直攀延到很远的地方,看不到尽头。 人在对岸的林子,杜九言到的时候,波南珠正黑着脸站在人群之内,脸上的表情辨不清情绪,玉桃则躺在两棵树的中间,身上搭着一个蓝色的绣花毯子,露出凌乱的头髮和光裸着的小腿。 她右脚的布鞋是趿着的,左脚则是光着,脚底黏着地上的碎草和一些泥巴,腿上很干净,也没有看到伤痕。 她的娘咪岩槐正跪趴在她身边哭着,她的父亲和哥哥岩槐也站在人群里,视线紧紧盯着波南珠,克制着想要冲过去杀人的怒火。 「都不要吵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拉瓦寨的族长是个五十岁的老者,缠着头巾,黢黑的脸上褶子深深,他穿过人群进来,四处查看了一番,道,「谁来说?」 「族长!」岩槐跪下来,昂着头道,「是波南珠,是他杀了玉桃。」 「刚才在河边,大家都看到他和我玉桃进林子里了。等他回家,玉桃就死在这里了。」 「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 波岩槐也上前来,行礼道:「族长,一定要报官严惩波南珠,不然我的玉桃就白死了。」 刘贡低声给杜九言他们翻译。 杜九言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波南珠,他自始至终神色笃定,仿佛他们在指责和讨论的,和他无关。 「到底是谁杀的,还不清楚。这林子里一直有人走动,什么情况你们现在不要妄自下定论。」族长道,「查清楚以后再说。」 波岩槐问道:「谁来查?您不报官谁来查?」 「怎么能报官?」族长道,「我们自己查!」 他说着,去看波南珠,眼里也露出烦躁和不耐烦,可是波南珠是寨子里的宝,和玉桃比起来,当然是波南珠更加重要。 他准备一会儿私下里问问波南珠的,到底有没有杀玉桃。 如果是他杀的,那就大家坐下来,协商出一个结果。 如果不是波南珠杀的,那就再仔细查看,查清楚到底是谁杀的玉桃。 「不报官,您是不是想息事宁人,问波南珠杀没杀玉桃,如果他说杀了,您是不是就要让他赔点钱给我们了事?」波岩槐质问道。 这么多人在这里,族长被人堵了话头还质问,他很难堪,不由怒道:「你是族长还是我是族长?」 「这事我说了算。」 「不行!」 玉桃的爹和哥哥就和族长吵了起来。 「你说话啊!」波南珠的母亲咪岩石扯着他问道,「他们说你杀了玉桃,你到底杀了没有?」 大家都看着波南珠,道:「我没有杀人。」 「听到没有!」咪岩石指着玉桃一家人,大声道:「他说没有杀人。你家玉桃水性杨花,到处和男人睡觉,谁知道她是被哪个男人或者哪个女人杀了。」 「你们不要看我儿老实就欺负他。」咪岩石叉腰骂道,「生病时来求他看病的时候,一个个跟狗一样,现在不生病了,就这么对他了吗?」 「我可告诉你们,诬陷别人我管不着,但不能诬陷他。」 咪岩石的声音比玉桃一家人的声音还大。 「吆,你骂人的声音这么大,还以为死的不是玉桃,是你家波南珠呢。」旁边有位妇人呸了一口,道,「杀没杀人,是他说不是就不是的吗?」 「如果都这么问,那汉人的衙门里还有杀人犯吗?」 咪岩石一转头盯着说话的妇人,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族长都没说话,有你说话的份?」 「一个寡妇,臭不要脸。」 那妇人就笑了,道:「我寡妇,这么说你不是寡妇了?你男人什么时候活了,还是你又嫁人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咪岩石扑过来要找妇人打架,族长骂道,「都闭嘴,吵什么。」 妇人就指着波南珠道:「族长,他杀人就是杀人了,不是您想遮丑就能掩盖的。」 「这件事,必须请汉人官衙里的捕快来查办。」妇人冲着所有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不少人回应他,道:「对!杀人可不是小事,玉桃多好的姑娘,就这么死了,多可怜。」 「先把波南珠关起来,再去请衙门里的人来。」 族长脸色沉沉。 「我没有杀人。」波南珠看着所有人,道,「我没有理由杀她,杀她的肯定是别人,所以你们不能关我。」 他说着就要走。 「多嚣张,杀人犯也这么嚣张!」 波南珠一向如此,寨子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很多,所以,今天他掉到井里,立刻就有人朝井里投掷石头。 「不准走!」有个少年拦住他,眼睛血红地瞪着波南珠,道,「你是杀人犯,不准走!」 波南珠盯着少年,道:「岩松,你算个什么东西,滚开。」 「我再不算个东西,可我也不会杀人。你再了不起,也不能杀人!」岩松道。 波南珠挥拳就打在岩松的脸上,打得对方倒在地上,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岩松跳起来,一下子扑过来,和波南珠打在一起。 但他不是波南珠的对手,三五招后就被波南珠制服了,摁在地上打。 玉桃的哥哥岩槐也加入,帮助少年岩松一起打波南珠。 大家过来拉架的拉架,乘机下黑手的时不时出拳。 一时间林子里乱成一锅粥。 族长气的不得了,可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让他将波南珠送到汉人官府里处置,那很有可能因为杀人罪被砍头。可波南珠的儿子还小,他家的医术就没有继承人,到时候寨子里就没有大夫了。 他家的大夫,可是孟艮金齿人里最好的大夫。 所以,从大局考虑,波南珠是一定不能送官府的。 他心里想着,一转头就看到玉桃的尸体前面蹲着一男一女人,两个人都是汉人的打扮。 两个人将玉桃的遮盖的毯子拿下来盖了半身,正盯着看。 「干什么的,你们干什么的?」族长上前一步,呵斥道。 那边在打架,没有参与的人也立刻发现了玉桃尸体前面蹲着两个人。 「验尸。」杜九言晃了一下手里的讼师牌,「衙门官差办案,都老实点退后。」 族长吓了一跳,「什么,你们是官府的官差?」 「官府的人,官府的人这就来了?」 「官府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打架的人也停下来,所有人打量着杜九言和裴盈,以及站在旁边的桂王和鲁念宗几个人。 「这不是蚌囡的阿贡带进来的客人吗,下午的时候我们看到了。」 族长去找刘贡。 杜九言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对刘贡道:「你和他们解释。」 刘贡应是。 杜九言打量着玉桃的尸体,她衣服是对襟立领的褂子,从上下到下一共有六粒盘扣,但现在褂子只系了四颗,领口的两颗没有扣,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和秀气的锁骨。 但现在,很明显很看到她的脖子上有被人掐过后留下来的红痕,估计再过一会儿或者到明天早上,尸斑更明显的时候,红痕也会更加清楚。除了脖子上的痕迹,死者的胳膊上,有摩擦的血痕,后脑勺有被重物击打的裂口。 兇器现场暂时没有发现。 「裙子没有系好,腿根有红痕。」杜九言一边说一边报着,帮裴盈将毯子立着,裴盈借着遮蔽,检查玉桃下身,道,「裹裤和阴处有明显敦伦的痕迹,未全部干涸,应该在一个时辰内发生的。」 「你看她的脚后跟,」裴盈道,「还有地上。」 杜九言看到了,地上有明显蹬踹的痕迹。 从目前的痕迹来看,兇手是从背后,用兇器击打死者的脑后,致使她受到重创倒地,随即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掐死。杜九言和裴盈道,「你再仔细看看她身上还有什么痕迹。」 裴盈应是。 杜九言招手喊了两位妇人,道:「帮忙立着毯子。」 这里的人听得懂官话,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说。 杜九言回视着,正盯着她们的一双双眼睛。 「你们想干什么?」波南珠的母亲咪岩石怒问道。 ------题外话------ 还有一更。 024 没有杀人(三) 杜九言听不懂对方的话,但猜也能猜得到,她看着咪岩石,道:「如你所见,验尸!」 「要你们验什么尸?」咪岩石上前,一副要打杜九言的样子,用官话道,「我想起来了,你们下午到我家来求见波南珠。」 「你们是来求药的外乡人。」 桂王抱臂站在咪岩石的面前。 「怎么,你还想打我这老太婆?」咪岩石道。 「我管你是人是鬼。」桂王面无表情地道。 咪岩石吓的后退了一步,不敢往前蹚了,而是回头喊族长,「族长,玉桃肯定就是这几个汉人杀的。他们陷害波南珠,逼着他把药给他们。」 「这几个汉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族长你一定不能听他们煳弄啊。」 刘贡将族长拉在一边,杜撰了他们的来歷。 「这都是县衙里的大官,他们今天来这里,是听说波南珠的药好。现在玉桃被杀,正好遇到他们,是你们的幸运。」刘贡道。 族长苦大仇深,压着声音怒道:「你怎么能带外人进山,你娘真的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不打算报官。」 说着,推开刘贡和咪岩石道:「不要再吵了,事情怎么办我心里很清楚。」 咪岩石冷笑着看着桂王和杜九言几人。 正好来了几个汉人,这件事肯定就是他们做的。 波南珠和岩松还有玉桃的哥哥岩槐也不再打架,他擦了嘴角的血,盯着杜九言,神色不善。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寨子里的事,不需要外人管。」族长道,「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我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桂王道:「杀了人,想关起门来煳弄了?」 「我说了,这是我们自己人的事,怎么处置,也是我们决定,轮不到你们汉人来管。」 杜九言压着桂王,不让他吵起来,而是看着玉桃的父母,和看热闹的拉瓦寨的族人,问道:「他要是和稀泥,放过波南珠,你们也同意?」 波岩槐怒道:「当然不行!」 「你们呢?」杜九言道,「今天死的是玉桃,你们可以坐视不理,随便按照个人意愿和身份高低解决,下次,事情轮到你们身上,依旧会这么解决。」 「这样明显的不公平,你们也答应。」 拉瓦寨的事,素来都是族长做主,大家也从来不会去质疑族长的决定和权威,今天的事也是一样。 但杜九言这么一说,就让他们立刻动摇了起来。 事情确实是这样,今天是玉桃,明天要是波南珠杀了他们的女儿呢?难道也有着族长看在波南珠是大夫的份上,随便煳弄过去? 她们的女儿可不是一只鸡一只鸭,随便赔钱就能了事的。 「这是一条人命,」杜九言指了指玉桃,「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春貌美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莫名齐全在此时此刻结束。」 「我不知道你们寨子里有什么规矩,但是我知道,人命大于天。不管他是位高权重的人还是低贱无赖的人。」 「如果连人的生死你们都能漠视,那你们的族规还能重视什么呢?」 族长脸色沉的似冰,指着杜九言呵道:「我命你们立刻滚出这里。」 「滚不滚,不是你说了算的,是大家!」杜九言看着所有人,道,「你们想怎么样?是放任族长和稀泥,还是让我来查明?」 她说着,又看向波南珠,「你不是说你没有杀玉桃吗?今天若是让族长和稀泥了,那么你将永远背着杀人犯的罪名。现在,只有我们能帮你证明你的清白。」 波南珠看着她,目露怀疑,没有说话。 「查不查?」杜九言问玉桃的父母和兄长。 岩槐喊道:「查!我的妹妹,不能就这么死了。」 「这位官爷,我请您查清楚。您要是要银子,我们可以给您。」岩槐恶狠狠地盯着波南珠,「我一定要给玉桃报仇。」 「查!」 「族长,我们要求查,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大家大声喊道。 「一定要查到底。」 咪岩槐抱着玉桃的尸体哭着,喊着她的名字。 族长指着众人,道:「管不着你们是吧,是打算让这几位汉人来做你们的族长了?」 「好,好的很!」 族长拂袖,道:「这件事,我不管了,你们自己查去。」 「可不要后悔。」 说着就和自己的亲信走了。 林子里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杜九言,波南珠也站在原处看着他们。 「先将他关起来。」桂王指着波南珠和顾青山吩咐了一句,又和旁边的村民问道,「可有废弃的房子?」 有人道:「有,村口就有个房子空的,他家的人都死了,现在没有住人。」 桂王颔首,吩咐顾青山和韩当将波南珠带走。 「你们要证明玉桃是我杀的?」波南珠第一次主动和他们说话。 桂王打量着他,道:「我们要证明事实的真相。」 波南珠看着桂王,又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冷冷地道:「那就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如果你们查不清楚,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他说完,一脸骄傲地甩手走了。 将他关起来,对他不信任,所有人都会后悔的。 将来他们生病,他是不会给他们治的。 得罪他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他得意什么?」桂王莫名其妙,「我都没有嘚瑟自己的身份,没有托大,他居然在我面前傲的跟只公鸡一样。」 杜九言道:「在这个寨子里,他就是最大的那只公鸡啊。」 「你们说谁是公鸡呢。」咪岩石指着他们,道,「你们给我等着,要是你们敢乱查陷害,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们拉瓦寨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说着,带着孙子孙女走了。 「接着查吧。」杜九言和裴盈说完,拉着刘贡和四周没散去的族人,问道,「可有人看到当时的情况,和我们说一说。」 「不管任何事,当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你们不去阻止,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你们再想阻止,就不容易了。」杜九言道,「可有人告诉我,当时看到什么事?」 方才和咪岩石吵架的那位妇人,大声道:「我亲眼看到波南珠带着玉桃到这里来了,我还站在桥那边朝这边看了两眼,不过没有过桥,就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了。」 「一会儿工夫玉桃的衣服就被波南珠脱光了,我还骂他们不要脸来着。」 杜九言问道:「然后呢?」 「太噁心人了,我也没有留下来看,就回家去了。」 杜九言问道:「当时旁边还有别人别人吗?」 「我没看到别人。」妇人道。 另外一个少年红着脸,道:「我当时就在那里放牛,牛刚刚牵出来,本来还想都待会儿,没想到看这种事。」他往左边指着,也是靠着江,离这边约莫有五六丈远。 「我、我吓的跑走了。当时附近除了我以外,我没看到别人。」 杜九言扬眉指着夫人问少年:「这位阿妈你看见了吗?」 「没有。」少年回道。 夫人也摇头,表示没有看到少年。 杜九言又用目光去询问别人,随即有三个少女和夫人还有男子说他们当时也在江边,看到波南珠和玉桃去林子那边了。 可并没有跟着过去。 「那么,波南珠什么时候出来的,你们可有人看见?」杜九言问道。 有个妇人举手回道:「我知道,我看他们进去的时候,我正提着衣服回家去,等我将衣服晾好了,提着菜来水边洗的时候,波南珠正过桥。」 「大概半个时辰不到。」妇人道。 杜九言记得,当时他们在江边碰到波南珠时,约莫是未时一刻,他们在江边站了一盏茶的时间,波南珠就带着玉桃去林子里。 等到有人去说玉桃死了的时候,她看了刘贡家的漏刻,时间是酉时一刻不到。 现在的时辰,是酉时三刻。 也就是说,玉桃死亡的时间,至少是未时半到酉时稍后的这个时间段。 「你看到波南珠出来的时候,他是什么打扮,神色如何?」杜九言问道。 妇人回忆着,她当时是很嫌弃的,所以就扫了一眼,没太注意,「反正不慌张,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也不看别人,昂着头走路。」 「再问一句,你们寨子里有多少人?」 回答的是玉桃的父亲波岩槐,他道:「我们寨子里有男人一百一十六人,女人一百零二人,没成亲的女孩子有五十个,男孩子有六十个。」 「隔壁两个寨子的人,会来你们这边的林子吗?」 岩槐回道:「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他们是不会的来的。毕竟这两边的山地我们都划分好的。」 他们要放牛放羊,青草也是很珍贵的。 「嗯。」杜九言没有再继续问,「谢谢大家,如果还有问题,我还会再去请教你们。」 「大家如果想到了什么,也请来告诉我。」 大家应着是,一步三回头的散了,只留下玉桃一家人三口在这边。 「怎么样?」杜九言问裴盈,「有收穫吗?」 ------题外话------ 早上好!这三天有精品,所以每天加更一章,精品后恢復正常。 有月票的记得投哈,投完记得领取红包,么么哒。 025 人物关系(一) 「没有了。」裴盈道,「和刚才的结论相同。」 「死前和男人有过敦伦之事,被人从脑后用重物击打摔倒,随即被对方掐住脖子致死。」 「死者衣服扣了三颗扣子,裤子提好,裙子虽乱但已整理过。」 杜九言颔首,又看着桂王。 他们各自分头查证行动的。 「附近除了波南珠的脚印外,还有很多大小不同的脚印,错综难辨。」桂王道。 「四周两百步的范围内都搜查过了。」周肖道,「没有找到兇器。」 杜九言蹲下来拨开玉桃后脑勺头髮,上面有个半根小指长短的裂口,裂口四周没有别的凹陷,她道:「像是某个很平整的东西砸的。」 「什么东西?」岩槐问道。 「比如榔头。」杜九言道,「如果是随手捡的石头,那应该有稜角和形状,死者脑后被击打后,应该不会只留下这一个伤口,就算没有,也应该会有别的凹陷面。」 「但这样摸上去,整个后脑骨头这一整面是整体凹陷下去,并裂开了口子。」 杜九言问岩槐,道:「寨子里每家每户都有榔头吗?」 岩槐和父母对视一眼,随即点头道:「如果是榔头的话,就很常见,家家户户都有。」 「嗯。」杜九言打算稍后让所有人家,将榔头拿出来检查。 钱道安凝眉道:「九言,如果是榔头的话,那么当时光着膀子,什么都没有拿的波南珠,是不是就没有嫌疑了?」 「那也不一定。」桂王道,「如果恰巧他捡到了一块一面很平整的石头呢?」 岩槐很贊同桂王的话,点头道:「对,对!肯定不是榔头而是石头。」 「这位先生,」岩槐道,「害死玉桃的人不可能还有别人,肯定就是波南珠了。」 杜九言道:「波南珠的嫌疑最大,所以王爷将他关起来。但是,为了周全没有疏漏,我们还是要一项一项的排查。就算最后定罪波南珠,也要证据确凿。」 岩槐想了想,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 「先生,」咪岩槐擦着眼泪问道,「要几天时间,我们玉桃不能就……就这样一直放着吧?什么时候能入土呢?」 杜九言道:「三天吧。你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停放着。」 咪岩槐应着是。 「我想知道,玉桃平时和谁来往的比较多,她有没有好友,除了波南珠外她还有没有相好的男子,或者,有没有男子爱慕她?」 「看她这个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定亲了吗?」 她问了一串的问题,岩槐一个一个地回道:「玉桃性格很好,不但和我们寨子里的女孩子们玩的好,就是和曼兰还有蚌囡两个寨子里的女孩子玩的也好。」 「她没有相好的男子,就算和波南珠也不是相好的。肯定是波南珠勾引她,不然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那定亲呢?」杜九言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林子边上没有走的岩松,刚才他还气愤的和波南珠打架了。 咪岩槐回道:「一直在找人家,可没有寻到合适的。玉桃眼关高的很。」 「就算是岩松她也不喜欢。」咪岩槐指了指林子边上的少年。 杜九言冲着少年招了招手,少年走了过来。他刚才和波南珠打架,鼻子和面颊都肿了,眼角还有一块裂了皮,但紧紧抿着唇,满面的悲愤和羞辱,他盯着杜九言和桂王,道:「我喜欢玉桃,一直想让她做我的妻子。」 「但是她不肯,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后来,有人告诉我,玉桃喜欢波南珠。」 他说着,垂着头不说话,满身的挫败颓废。 「你们寨子的男人,能娶妾室吗?」杜九言问道。 大家都一起摇头,岩槐回道:「我们结成夫妻后,除了死,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分开。」 所以,波南珠才与这么多女子有染。因为不能多娶,就只能在外面沾花惹草。 「那,你们族人男女之间的关系,随便吗?」 大家听着脸一红,可一看杜九言问的很认真,大家立刻正色起来,岩槐回道:「只要自己愿意,其实还是可以的。」 「那就是说,玉桃和波南珠这样,在你们的规矩中,并不少见?」杜九言问道。 波岩槐和咪岩槐夫妻两人羞臊的满脸通红,波岩槐道:「不多见。玉桃不该这样做。」 意思是,可以私下里有些关系,但这种露天野地不遮不掩的乱来,比较不能接受。 「知道了。」杜九言和岩槐道,「你找两个和玉桃关系很好的姑娘来。」 岩槐应是,很快喊了一位小姑娘过来。 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眼里都是害怕,不敢往玉桃那边看,垂着头缩着肩膀站在杜九言面前。 「你叫什么?」杜九言问道。 「我叫南乐。」她回道。 「你和玉桃关系很好,她什么事都和你说吗?」 南乐回道:「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话都告诉我。」 「那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波南珠,又是什么时候和波南珠有关系的?除了波南珠外,她还有别的男人吗?」杜九言问道。 南乐回道:「她就喜欢波南珠,从她九岁开始就喜欢了。至于关系,这、这是第三次。就去年过了十五岁后。」 「波南珠说过,她年纪太小了不会碰她,除非等她十五岁以后。」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说起来波南珠还挺有原则啊,骗小姑娘还怕未成年。 玉桃的父母哥哥都很惊讶,因为这些事他们都不知道。 「那除了岩松外,还有别的追求者吗?」杜九言问道。 南乐点头,说了三个少年的名字,杜九言听着看向岩槐,问道:「你认识吗?」 岩槐道:「认识。」 「稍后,你带着我朋友去见一见这三个人。」杜九言说完,和周肖以及钱道安交代了一下,两人应了。 岩槐大概了解了杜九言的意思,应了是。 「多谢了。」杜九言和南乐道谢,又和波岩槐夫妻两人道,「先将人带回家去,暂时不要动她,明早我们还会再去查看。」 夫妻两人应是,喊了村里人来帮忙,用木板将玉桃抬回去了。 周肖和钱道安则跟着岩槐去查问爱慕玉桃的三个人,顾青山去看守波南珠,乔墨和韩当接着在附近找兇器。 杜九言和桂王站在林子里,刘贡蹲在一边等着,鲁念宗走来走去,又跳到杜九言面前,奇怪地道:「言言,我有个问题。」 「嗯。」杜九言看着他。 「我觉得,波南珠真要杀她的话,不需要用石头。」鲁念宗道。 杜九言眼睛一亮,看着他,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也说不好。」鲁念宗挠着头,「就是吧,我觉得他不需要砸她脑袋也能杀了她。」 杜九言点头,又看着桂王,问道:「王爷补充!」 「他如果有心杀她,有很多机会,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更何况,他如果想要杀玉桃,一手就能掐死她,拧断脖子也易如反掌,完全没有必要从背后偷袭。」 「通常这种情况,应该是为了出其不意。而出其不意的目的,是因为正面冲突,没有把握在对方喊叫出口前,一击毙命。」 桂王分析了一遍。 杜九言鼓掌,道:「王爷和舅舅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鲁念宗很高兴自己被夸奖,高兴地凑上来,左右看看问道:「言言,敦伦……怎么样敦伦?」 杜九言瞪眼。 「裴姐姐说没有干涸,什么东西没有干涸?」鲁念宗觉得,他就要立刻懂了,就差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他就豁然开朗。 杜九言很惊讶他居然还不懂,不由揉了揉额头,和桂王道:「王爷,把您的七十二式借他看看。」 「你确定?」 「我确定。」杜九言道,「他这么大人了,可以看了。」 鲁念宗点着头,道:「嗯,对!我长大了,可以看了。」 桂王嘴角抖了抖,从怀里将七十二式摸出来丢给鲁念宗,低声警告道:「这是宝贝,明天还给我。」 杜九言佩服桂王,居然随身带着七十二式。 「哦,知道了。」鲁念宗接过来迫不及待地翻开,等看清画面的一瞬间,他像是被定格生长在山石里的树苗,一动不动,又在下一刻被野火烧着了,腾地一下红透到耳尖。 「我……我……我没想到过。」鲁念宗捂着嘴看着杜九言,「我、我怎么这么笨。」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道:「你要不要收起来,晚上再看。」 「我回去了。」鲁念宗道,「墨兮说明天要还给他的。」 说着也不管破案的事了,抱着七十二式就一阵风地跑了。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他道:「你确定,没问题?」 「我现在不确定了。」杜九言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道,「我外祖父的教养也太严格了,这么大人了也不进行一下教育。」 桂王白了她一眼,道:「所以你给你的亲舅舅启蒙。」 「咳咳……本来没什么,被王爷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猥琐呢。」杜九言嘆气。 「后知后觉。」桂王道。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 026 几个嫌疑(二) 两人在林子里走了一圈,过了吊桥。桥面晃晃悠悠的,踩上去不稳,但好在下面的水面很平静,就算掉下去,问题也不大。 过了桥,杜九言回过头来打量玉桃死的地方。 「咦。」她看着那边,道,「刚才那位阿妈说,她没有过桥对吧。」 桂王道:「嗯。她是这么说的。」 如果只是站在桥这边看,这过去的距离,至少有四百步,前面还有一丛很密的林子和灌木。 站在这边,根本看不见。 「再去将那位妇人请来问问。」杜九言和刘贡道,「你认识吗?」 刘贡点头,「我去请。」 说着小跑着走了,过了一会儿领着那位妇人再回来。 「阿妈,您怎么称唿?」杜九言问那位妇人。 妇人回道:「我叫咪南竹。」 「咪南竹阿妈,您知道我们请您来,是为了什么事吗?」杜九言问道。 咪南竹摇了摇头。 杜九言没说话,冲着林子指了指。 咪南竹先是不懂,随后脸一红就明白过来,她顿时尴尬的不得了,道:「我、我、我眼睛好……」 「眼睛再好,也是看不清的。」杜九言道。 咪南竹目光闪烁,朝刘贡看了一眼,就垂着眼睛不说话了。 杜九言给刘贡打了个眼色。 刘贡搓着手的,道:「我去那边等你们。」就走远了一些。 当地人在,咪南竹不好意思说。 「其实我过桥了。」咪南竹红着脸道,「往前走了一点,蹲在草丛里看了好半天。」 波南珠年轻健壮,她年纪这是大了,不然也能……心头确实痒,看几眼也觉得解馋。 她以为杜九言和桂王会笑话她,可等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两人,根本没见他们有什么异色,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又补充道:「我、我就站在那棵最粗的树旁边,当时只顾着看了,也没有注意还有别人。」 「看了多久?」杜九言问道,「你走的时候他们结束了吗?」 咪南竹摇着头,回道:「我看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他身体好的很,我看着才开始。」 说着,不好意思再说的更细,「我怕被发现,就过桥走了。」 「那你半道上可遇到过什么人?」 咪南竹想了想,道:「我看见了岩告,那孩子在江对面钓鱼。」她指着对岸几十步的地方,「就在那边的草丛里头。」 「他看到你了吗?」 咪南竹摇头,道:「肯定没有看到我。我走的很快,到前面就进寨子了。」 「多谢了。」杜九言道。 咪南竹见他们没话要问了,就垂着头快步回家去了。 她守寡,女儿嫁人三年了,今年开始去男方家里住,离他们家有些路。她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无聊,所以常一个人在外面找人说话,打发时间。 「刘贡,」杜九言喊刘贡,「现在族长不配合,我们要找谁来配合我们查整个拉瓦寨子的榔头呢?」 刘贡摇头,道:「除非大家自愿帮忙,但肯定也有人不配合。最好还是族长发话。」 「走,去族长家。」桂王牵着杜九言的手,刘贡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抖着嘴角,用余光看着他们牵着的手,低声咕哝道,「汉人、汉人都、都这样了?」 男人和男人牵手,也太噁心了吧。 「怎么了?」杜九言看着刘贡,见他一脸的古怪,「你有难言之隐?」 刘贡摇着头,看了一眼他们牵着的手,小跑着到前面领路,「我、我先走。」 「少年思春了?」杜九言很苦恼,和桂王道,「怎么我们认识的少年,都开始思春了?」 桂王嗯了一声,道:「到了年纪,思春很正常。」 「不对!」杜九言摇头,「人以群分,主要还是王爷您不正经。」 桂王靠在她的肩膀,曲着腿走路,低声道:「方才那个林子,我也觉得很不错。」 杜九言将他的脑袋推开,「干活!」 族长的家在寨子中心的位置,架的高高的,外面圈很大的空地做院子,屋顶上挂着旗幡,很有一些气势。 「拉瓦族长。」刘贡站在院子中间喊了一声,族长从屋里出来,站在抚廊下盯着他们,语气不善地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立刻离开。」 桂王真的懒得忍他,大步跨上了台阶,一把将族长的衣领提起来,跟提小鸡崽似的,将人提熘了进去。 「拉瓦族长,王爷……」刘贡吓了一跳,要跟着进去,杜九言拦着他。 刘贡紧张地道:「他毕竟是族长,王爷他……他不会动粗吧。」 「要是拉瓦族长有个三长两短,事情就变的更加复杂了。」 杜九言摆手道:「不会,王爷有分寸。」 刘贡朝里头看着,又急又紧张,一头汗。 「拉瓦族长也真的是,告诉他了是官府的人,他居然还硬气。」 「真不知道硬气什么。」 杜九言道:「他大概没有见过战争,所以才会硬气。」 刘贡擦了擦汗,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说着话,桂王从屋里出来了,拉瓦族长垂着头跟在他后面,一个劲儿地作揖行礼,道:「小人这就让所有人带着家里的榔头过来。」 「您、您稍等!」 族长说着,颤巍巍地去院外喊人来。 「王爷,您说您是桂王爷了?」刘贡问道。 桂王摇头,道:「我给他餵了一颗药,他要不服我,就没有解药。」 「啊?」刘贡一脸愕然,跳眼皮子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也行?」 桂王得意洋洋,负手道:「行!」 「厉害!」杜九言拱手道,「王爷出手,必定事倍功半。」 刘贡擦着汗,道:「王爷厉害,厉害!」 说着话,寨子里响起了锣鼓声,族长让人挨家挨户的通知,带着家里所有的榔头过来,限定一刻钟之内。 一刻钟以后,村里九十六户人家,各家都将自家的榔头送了过来,一共有一百零三个榔头。 「这能查验出来吗?」刘贡看着一地的榔头,一头的雾水。 族长站在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发白的不敢说话。 「玉桃是榔头打死的吗?」有村民问道。 杜九言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那人三十岁左右,皮肤黑黑的,个子不高。她回道:「不确定,所以要排查。」 那人哦了一声。 「哪个榔头是你家的?」杜九言随口问着,那人指了指最中间一个,道,「哪个木柄上刷红漆的是我的。」 杜九言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成亲?」 她问他哪个是你家的,他回答刷红漆的是他的。这种对话不经思考,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思维模式和说话习惯。 「是、是啊。」那人很惊讶,「您、您怎么知道的?」 杜九言看着他的榔头,手柄是新的,榔头的木头倒是砸用的有些开花了,她道:「随口问问。」 那人看了一眼刘贡,猜测可能是刘贡告诉她的。 一百多个榔头,杜九言看其实没什么用,因为榔头都长的一模一样,她要找的,是那个带着血迹的榔头,又或者,有的人家两个榔头,他却只拿了一个过来。 但她还是一个一个检查,每看过一个就喊主人来取,也不说话,但却观察对方的神色。 天黑的时候,榔头都被取走,但杜九言一无所获。 他们回到刘贡家,周肖和乔墨以及顾青山几个人都回来了。 「查问的如何?」杜九言问道。 「和岩槐一起,查问了三位爱慕玉桃的男子,一位是他们寨子里的,两位是曼兰寨里的人。其中一人出门走亲戚不在家中,寨子里好些人都能证明,另一人下午在地里做事,直到我们去的时候,他依旧在地里。」 「只有一位叫岩焦的男子,说在家里睡觉。他父母都去做事了,没有人能给他作证。」 杜九言道:「他对玉桃的死,可说过什么?」 「他承认喜欢玉桃,想娶她回家,但玉桃几次都拒绝他了,还扬言说要喊她哥哥岩槐去打他。所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找玉桃了。」钱道安道。 「此人说话很偏激,不排除可能性。」 杜九言颔首,又去看顾青山。 「波南珠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吵也没有闹,很平静。」顾青山回道,「我走的时候他看到了,也没有问我什么时候放他出去。」 「整个山里,每个路口都找过,没有找到兇器。」乔墨回道。 郑玉琴补充道:「下午你们去办事,我在寨子附近走了一遭,大家都在议论玉桃的死,都说是波南珠杀的。」 「看样子,拉瓦寨子里的人,对波南珠意见很大。如果不是忌惮以后没有大夫,这一次落井下石的人,肯定更多。」 杜九言也感觉到了,波南珠这个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确实不讨喜。 「你们呢,有收穫吗?」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所有的榔头都看过了,没有发现端倪。」 「会不会洗干净了?」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点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如果清洗过,这种木制的榔头,在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还是湿的。更何况,木头吸水,总会留下一些血迹。」 「我更倾向于,兇器不是榔头,或者,有人藏起了一个榔头。」 「很、很奇、奇怪啊、啊」宋吉艺道,「光天、光天、化日、日怎、怎么就就就、没人看看看到?」 所有人集体对他翻了白眼。 「在林子里,你以为在马路上?」窦荣兴怼他,「你没听九哥说吗,从江边走过去也要四百步。」 宋吉艺哦了一声。 「三刻钟……」杜九言托着面颊,道,「我有个想法,说了你们听听,再帮我补充。」 大家都看着她。 027 情比纸薄(三) 「他们两个人进林子里嬉戏,从围观的目击者说的时间来看,一共是三刻钟的时间。」杜九言道,「他们去林子里,是突发的状况。」 「对吧?」 桂王颔首,道:「嗯。是临时起意没错。」 「对于兇手来说,她杀玉桃,也具有突发性。至少在这三刻钟内,是突发。」 「第一种情况,他知道了波南珠和玉桃去了林子里,所以,他迅速回到家中拿到了兇器,或者他随手见到抑或本身带着兇器在使用,继而折转去了林子里,观察两人,等波南珠离开后,他迅速上去,杀了玉桃,然后逃走。」 「有一点,从拉瓦寨过江,最近的就是他们门前的这座吊桥,下一座桥走过去要半个时辰。」乔墨补充道。 杜九言点头,道:「第二种,兇手本身就在对岸,偶尔看见波南珠和玉桃,恶从心起,在波南珠走后,杀了玉桃。」 「有没有补充?」杜九言问大家。 众人都摇着头。 「现在我们梳理动机。」杜九言道,「下午我们查问了玉桃的关系网,与她感情有纠缠的,并没有时间证人的,只有岩焦。」 周肖补充道:「此人家里很穷,父母去做事他却在家里睡觉,性格也很极端。这样的人很容易冲动,偏激。」 「嗯。先将此人列为嫌疑人。」 杜九言接着道:「明天继续梳理波南珠的关系人,再一个一个排查。」 「我有个问题。」窦荣兴问道,「为什么不是仇杀,比如对方杀玉桃是为了报仇,或者,杀玉桃是为了陷害波南珠?」 杜九言看着桂王,道:「我们王爷补充。」 桂王咳嗽了一声,看着窦荣兴道:「如果是波南珠的仇人,他这样陷害,手段就太过拙劣。青天白日如果被人撞见,他陷害不成,只会招揽祸事。」 「如果和玉桃是仇人,非要到杀她的地步,那机会就更多了。一个女子,跟踪她找个机会,还是很轻易的。无需冒这样的风险。」 「所以,这一定是一起突发的,情杀。触景生怒,考虑不周继而杀人。」 说完,他骄傲地道:「懂了没有?」 窦荣兴摸了摸鼻子,拱手道:「王爷分析的极好,高见。」 「没长进,跟着言言这么久了。」桂王道。 窦荣兴很委屈,立刻和杜九言告状,道:「九哥,您应该管管王爷了。」 「怎么着,」桂王道,「出了广西,认为不是我的地盘,你就能嚣张了?」 窦荣兴委屈的很,刘娇咳嗽了一声,抱着杜九言的胳膊,冲着她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道:「杜先生,您看您家王爷,又欺负荣兴了。」 杜九言本来没想帮窦荣兴,但刘娇一说,她就转头瞪了一眼桂王,道:「不许欺负刘娇的夫君!」 「重色轻夫君!」桂王哼了一声。 窦荣兴更可怜,他和杜九言的交情,不及刘娇一句杜先生。 「情比纸薄啊。」窦荣兴道。 杜九言拍了拍手,道:「继续说。」 「今晚先睡觉。明天早上裴盈去看玉桃的尸体,看看有没有新的尸斑出现。」 「周兄和钱兄由乔墨和玉琴陪着去查波南珠的关系。」 「我和王爷去会会岩焦。」 「都去睡觉,明天继续!」杜九言道。 大家都应了。 刘贡和咪贡很震惊地看着他们,咪贡小声道:「他们……是专门查案的吗?」 「这一行人,有仵作,有捕快,有捕头。推算查证验尸这么全面。」 刘贡点着头道:「推算的也很清晰,连我这个外行都听懂了。」 「娘,要是他们没来,玉桃会不会就白死了?」 咪贡道:「那肯定的。拉瓦族长不会真的处置波南珠的,最多让他赔钱,两家私底下把这件事解决了,波岩槐也不敢说什么。」 「谁也不敢得罪波南珠。」 刘贡点头应是。 杜九言听着心头一跳,咦了一声,道:「对啊,我们忽略了一件事。」 大家都看着她,不解。 「如果,我们没有来呢?」杜九言道,「虽说杀人是突发的,可是我们来也是突然的,并不在任何的算计之中。」 大家都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桂王问道:「你的意思,对方看似是临时起意,但实际在心中已酝酿思考过的?」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波南珠的关系人,嫌疑就更大点。」杜九言道,「先不管这些,继续按计划行事。」 大家应是,洗手吃饭。 等上了桌,发现少了一个人,杜九言问道:「看到大白牙了吗?」 「在房间里。」咪贡道,「我刚才去敲门了,他应了一声,说不吃饭了。」 杜九言凝眉,没有立刻去喊,等吃过饭给鲁念宗端着饭菜,去敲他的门,喊道:「舅舅,我给你送饭来了。」 「我、我不想吃。」鲁念宗扭扭捏捏地道。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你应该懂,你饿不饿我不关心的,主要我是来看看你此刻在干什么。」 「开门吧,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鲁念宗磨磨蹭蹭,将门开了一条缝,把脸伸出来,龇着大白牙,道:「你看你看,我很好的吧?」 「舅舅!」杜九言道,「要不然你出来,要不然我进去。」 鲁念宗哦了一声,扭捏着出来了,站在门口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道:「你、你想说什么?」 「你看完了?」 鲁念宗点着头。 「有什么要说的?」 鲁念宗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垂着头嘿嘿一笑,道:「害、害羞!」 「好吧。」杜九言也不好多聊这些,鲁念宗是小孩子,她说多了也不合适,「那、你懂就懂了,不许乱来。」 鲁念宗惊讶地看着杜九言,道:「犯错?」 「嗯。」 「不会。」鲁念宗道,「我、我、我就想想。」 杜九言将手里的托盘给他,道:「吃饭,晚上不许到处乱跑,毕竟是异族他乡,谨慎些的好。」 「嗯嗯。」鲁念宗点头。 杜九言转身欲走,鲁念宗忽然追了几步,站在杜九言面前,左脚蹭着右脚,小声道:「言言,我好想娶媳妇哦。」 「想娶什么样的?」 「嗯,」鲁念宗想了想,道,「可爱的,聪明的,漂亮的,有学问的,最重要是漂亮的。」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了?」 「那、那别的都不要了,就要漂亮的吧。」 杜九言差点没忍住笑出来,道:「我知道了,漂亮的。这一路我们都留意着好吗?」 「嗯!我要带个媳妇回去,吓我爹一跳。」鲁念宗乐呵呵地道,「我要去吃饭了,我好饿哦。」 说着,跑回房里,将门反锁了。 杜九言回房去,桂王正躺在床上发呆,她过去也躺着,语重心长露出母亲般的微笑,「我舅舅,长大了。」 「你把你舅舅带坏了。」桂王道,「回去,很有可能被你外祖父打死。」 杜九言侧头看着他,道:「不会,外祖父会责怪你。」 「七十二式是你的。」 桂王捏了她的胸,嘿嘿一笑,道:「说气七十二式,我就来兴致了。」 「你有毛病。」杜九言抓着被子裹着自己,桂王压着被子,道,「我有毛病,你是药!」 「快给我吃一口。」 「你就是欠收拾。」杜九言笑着道。 「快来收拾我。」桂王蹭着她,上下齐手相当的熟练。 第二日一早,大家分头做事。杜九言和桂王找岩焦。岩焦约莫二十左右,容貌出人意料还挺清秀的,但一身衣服皱巴巴的,头髮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成结成块的堆在头上。 整个人颓废到让人却步。 「找我干什么?」岩焦道,「我没杀玉桃,也不想杀了她。」 杜九言和桂王都没有说话。 「如果当时我看到了,我肯定上去摁着她……」岩焦是了一半,席地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唿哧唿哧地挠着头,「反正不会杀了她。」 杜九言问道:「你昨天一下午都在家里睡觉?」 「我天天在家睡觉,不行吗?」 「行!」杜九言问道,「如果有人要杀玉桃,你认为是谁?」 岩焦摇头,道:「她一个骚货,我可不知道谁会杀她。」 「多谢了。」杜九言和桂王一起离开,走了一段,桂王道,「你觉得呢?」 杜九言道:「还不确定。他说他可能会强姦玉桃,但玉桃一定会反抗,所以,他如果为了得逞,可能也会失手。」 「等梳理了别人,再回头来看他。」 桂王道:「我倒觉得他说的很对,这种人不想活又没勇气死,让他杀人可能性很小。」 杜九言明白,这种放弃自己的人,无论思想还是身体都很懒。杀人这种事,思想需要经过激烈的斗争和浮动,对于他来说,这很辛苦。 「王爷,杜先生。」乔墨快步过来,「有个人很可疑。」 028 一副耳坠(一) 三个人往族长家中走,乔墨边走边道:「是个女人,她昨天就在林子里,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 「十九岁,名叫玉恩固。她是曼兰寨的人,从十六岁开始就和波南珠有来往。」 「在曼兰,所有人都知道玉恩固爱慕波南珠,而波南珠也经常去她家里。为此,她还和家里的父母闹翻了,自己原本订的婚事也黄了。」 杜九言扬眉,问道:「怎么知道她昨天就在林子里?」 「昨天下午,有人看到她在林子里割猪草,离出事的地方,不过一盏茶的脚程。」 「刚才我们去问找她的时候,她支支吾吾,一口咬定她今天早上,才知道玉桃死了的事。」乔墨道,「属下怀疑她,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去年八月,她和波南珠的另外一位相好布娥打了一架,将布娥的头砸破了。」 「布娥,就是看到她在林子里的人。」 杜九言道:「很彪悍啊。」 「是。」乔墨道,「所以属下觉得她如果看到了波南珠和玉桃在林子里,就很有可能做出杀人的举动。」 这种女孩子有一定的占有欲,看到波南珠和玉桃,她怒而杀人,不是没有可能。 「人在她家里吗?」杜九言问道。 乔墨点头,道:「周先生和钱先生还在那边问她问题,她和她的家人态度都不好,说拉瓦寨的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如果我们再纠缠,他们就不客气了。」 桂王问道:「打过来?」 两个寨子打架是常有的,一般都是族和族之间的打斗,场面很大。 乔墨点头。 「除了玉恩固外,你们上午还有别的收穫吗?」 乔墨摇头,回道:「寨子里男人恨波南珠的很多,波南珠也和很多人不合,但感情上有纠纷的,一共有六位女子。四位是别的寨子的,两位是拉瓦寨的。」 「拉瓦寨的就是玉桃,还有一位女子昨天也在河边,后来和大家一起走了,没有回来。」 「其余四位,就玉恩固和布娥两人,另外两位则是离的很远。」 三个人边走边说,到了玉桃家门口,杜九言道:「想办法将玉恩固和布娥带到这里来。」 「是。」乔墨又回了曼兰。 杜九言和桂王总结道:「现在看来嫌疑人还真是有点多啊。」 她有种到处都是线索,到处都是嫌疑人,但每一个的动机都不足够的感觉。 这案子,看着简单,但因为波南珠的感情太复杂,所以,查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杜先生,」裴盈站在门口,道,「您来这里。」 杜九言和桂王进去,玉桃的棺木停放在院子边角的房子里,裴盈道:「您看脖子。」 「这个掐痕,比昨天深了不少。」杜九言打量着,又比划着名,「两只手?」 裴盈点头,道:「两只手掐上去的。」 杜九言盯着手印若有所思,「这个手印,很奇怪啊。」 裴盈点了点头,道:「是有点奇怪。」 外面乔墨带着玉恩固和布娥到了。玉恩固容貌一般,布娥倒是很漂亮。 玉恩固盯着她们,开门见山地道:「我当时虽在林子里,但是我没有过去,也不知道波南珠和玉桃在那边。」 「我看到你过去了。」布娥对玉恩固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玉恩固冷冷盯着布娥,道:「我还说玉桃是你杀的。」 「你既然看到我了,那你肯定也在旁边。」 布娥道:「我当时和我阿妈在一起,怎么可能杀人。再说,我也没这本事杀玉桃。」 「你阿妈难道是好人不成。」 两个人说着,当着大家的面就吵了起来。 杜九言拍了拍手,道,「二位姑娘冷静点。一个一个说。」 「布娥姑娘,你确定看到了玉恩固姑娘去了波南珠和玉桃所在的地方?」杜九言问道,「你可知道,这是杀人的大事,如果你举报就是帮官府查案,是有功的。可要是你无缘无故诬陷别人,是犯法的。」 布娥吓的目光一闪。 「你说啊,」玉恩固道,「你倒是和他们说啊,你确定看到我杀玉桃了?」 「如果你撒谎,你就去坐牢去。」 布娥咬着唇,大声道:「可她当时就在那边,而且,她曾和别人说过,她很讨厌玉桃。因为玉桃年纪最小,波南珠肯定最喜欢玉桃了。」 「我和波南珠好几年的感情了,玉桃怎么可能比得上我,她一个小丫头而已。」玉恩固道。 两个人又要吵架了,杜九言听的目瞪口呆,问出心头一个疑问,道:「波南珠并不会娶你们回家,你们这样争风吃醋,有意思吗?」 「当然有。」玉恩固道,「我这辈子就不打算嫁人,我会一直陪着波南珠。」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那你们考虑过咪南珠吗?」 两个人一怔。 「她愿意你们一辈子不嫁人,天天和她的夫君厮混吗?」 两个姑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玉恩固道:「她腿都瘫了,我们帮她一起照顾波南珠,她应该感谢我们。」 「换位思考呢?」杜九言道,「你们是咪南珠,愿意别人帮你们照顾自己的夫君吗?」 玉恩固嘴很硬,道:「那当然。我爱自己的男人,就应该一切以他为忠心,他做什么我都高兴。」 「那你为什么和布娥吵嘴打架?」 玉恩固一愣,看着布娥,道:「因为她很讨厌。」 「因为你嫉妒。」杜九言轻蔑地看着她,道,「同样是情人,你都没法忍受布娥和玉桃的存在,你又怎么能要求咪南珠应该接受你们呢?」 「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没有人指责你们,可也该为别人考虑。」 杜九言说着,摆了摆手,道:「二位走吧,有事我们会再找你们的。」 玉恩固哼了一声,道:「你是男人,你怎么能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和我是男人有关系吗?」杜九言没想到她还有话说,实在是厌烦的很。 玉恩固道:「我喜欢波南珠,波南珠也喜欢我。爱情是不分贵贱,也没有先来后到和妻子情人之说。」 「爱情没有。」杜九言点头,又道,「但是,人有高低贵贱之分。」 玉恩固气的脸一红,指着杜九言,道:「你骂人?」 「小姑娘速速离我远点,我还要事情做,别耽误我功夫。」杜九言挥着手,道,「走吧走吧。」 玉恩固道:「你给我等着,我找我哥来收拾你。」 杜九言白了她一眼。 玉恩固就走了。 布娥幸灾乐祸地看着玉恩固的背影,很高兴地走了。 杜九言让乔墨暗中跟着两个人。 「杜先生别生气,这样的人和她说不通道理的。」裴盈道。 杜九言耸肩,道:「她毁的是自己的人生,我才懒得生气。」 「所以,除了风俗有原因外,读书也是很重要的。」杜九言道,「读书使人知廉耻。」 裴盈笑了。 「这两个女人没问题?」桂王问道。 杜九言道:「嗯,明显争风吃醋的结果。」 「我怎么瞧着,这案子扯了这么一通人出来,每个人都有嫌疑,可每个人到最后都没事呢?」 「光天化日杀人,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桂王道。 大白天的杀人,总会有目击证人吧。就算没有看到杀人,也该有人看到兇手去树林里吧。 可是,查到最后嫌疑人一堆,但一个有力的证据都没有。 连兇器都没有找到。 让人很烦躁。 「我也觉得是。」杜九言在门口坐下来,看着面前的青山发呆,道,「我们等会接着去找榔头。」 桂王问道:「还要一家一家的搜?」 「不,我们把所有人嫌疑家的榔头检查一遍。」 桂王道:「这个案子,你查的有点业余。」 「王爷,您这是自己进步以后,开始质疑我的业务能力了吗?」 桂王道:「所以,你要继续努力,不要被我赶超了。」 「我这是带出了徒弟,要饿自己了。」 桂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会养着你的,毕竟你是我的的媳妇儿。」 「说起媳妇,我准备去看看咪南珠。」杜九言说着起身,喊了岩槐,「玉桃的房间是在哪边?」 岩槐指着最后面的一间,道:「这间。」 玉桃的房间收拾的很整齐,窗口的花瓶里插着几只鲜艷的杜鹃,整个房间生机勃勃,是个小姑娘的房间。 打开柜子,里面挂着一排很漂亮的衣服,岩槐在一边介绍道:「这都是她自己做的衣服,她的手很巧,我的衣服也是她做的。」 说着,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杜九言理解岩槐的心情,但无法安慰他。她走到镜子前面打开抽屉,里面放着许多银制的头饰,做工很好样式也很有特色。 「这个是我做的。」岩槐拿着一个银镯子,道,「我一点一点给她敲出来的,想着等她哪天嫁人的时候,可以戴在手上。」 杜九言打量着手镯,道:「你们的手都很巧啊。」 「这是什么?」杜九言拿起一对耳坠子,和别的都不同,下面坠着红宝石,「也是你做的?」 岩槐也拿过来,歪着头道:「这个不是我做的,也不像是我们的东西。」 「我没见她戴过。」 「这像是汉人的耳坠子,在我们那边很常见。会不会是谁出去集市,给她买回来的?」 岩槐不知道,他道:「要不要我去问问南乐,她连玉桃什么时候和波南珠在一起都知道,这个耳坠子肯定也知道。」 「好。」杜九言颔首。 岩槐拿着耳坠出去,杜九言在房间里查看,停在一张绣画面前,绣的是一个男人的容貌,神似波南珠。 「先生,」岩槐气喘吁吁跑回来,托着耳坠道,「南乐说,这一对耳坠是波南珠在浴佛节那天送给玉桃的。」 「玉桃很珍惜,就戴出去过一次。波南珠很少送女人东西,就连玉恩固她们都没有得到过东西。」 杜九言接过坠子放在荷包里,道:「稍后去找波南珠确认。」 周肖和钱道安一起回来,又过了一刻,大家都到了。 站在院子里,周肖问道:「上午玉恩固和布娥来过了吧,你们见过觉得如何?」 「两位姑娘因为吃醋互相说对方。」杜九言托着下巴道,「不过乔墨去跟着了,以防她们在演戏,戏耍我们。」 周肖点头,道:「我想总结一下,目前案件的所有嫌疑人。」 大家都端着椅子围坐在一起,岩槐一家人也蹲在一边听着。 「咪南竹说,她当时看到岩告坐在江边钓鱼。岩告早上我见过他,他说他一直在钓鱼,直到出事他才知道波南珠和玉桃在林子里。」 「其次就玉恩固最有嫌疑。」周肖道,「其余的人,我个人认为嫌疑都不大。」 「除非,人真的是波南珠自己杀的。」周肖道,「至此,我们都没有审问过波南珠,从一开始就将他放在非嫌疑人中。」 杜九言点头,道:「那现在呢,我们要去见波南珠吗?」 「我建议去见一见。」周肖道,「看看他怎么说。」 「好。那我们再去见一见波南珠。」 大家一起往外走,周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昨天你查榔头的时候,波南珠家的榔头,你查了吗?」 「没有。」杜九言道,「我果然很业余,居然忽略了这个事。」 周肖笑了,道:「我倒不是觉得你业余,而是你没有用心。」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这么一说,显得我不但业余,执业操守也有问题。」 大家都笑了起来。 他们从玉桃家出来,走了几步,就是关押波南珠的那间房子,咪岩石正捧着碗出来,显然是来送饭的。 看见他们来,她破口大骂道:「你们到底查出来没有?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我告诉你们,今晚你们要是查不出来,就不要再查了。」 「算个什么东西,装模作样的查别人。」 029 她的嫌疑(二) 波南珠从房间里出来。 大家没有搭理咪岩石,直接到院子里,周肖问波南珠,道:「我们梳理了你和玉桃各自和他人的纠纷和情感。」 「如果玉桃不是你杀的,你认为会是谁?」 波南珠道:「我不知道。我不讨人喜欢,他们可以杀了我。」 「杀玉桃对我来说没影响。」 杜九言道:「一共有三个人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岩告,他当时在林子边上钓鱼,岩焦,他是玉桃的追求者,当时说在家里睡觉,但并没有人给他作证,另一人则是玉恩固,她当时在离你们不远的地方打猪草。」 波南珠凝着凝眉,目光直接地打量着杜九言,冷漠地道:「如果在这三个人里面挑一个杀人兇手,我想不到会是谁。」 「玉恩固虽泼辣,但实际胆子很小。岩告虽有这个本事,但他没有必要。他年轻家里有钱,就算娶不到玉桃也可以娶别人。至于岩焦,他如果看到玉桃在林子,不应该是杀了玉桃,而是做别的事才对。」 杜九言很惊讶,含笑道:「看来,你对身边人以及对自己的处境很清醒啊。」 「我是波南珠,我怎么可能弄不清楚。」波南珠道。 「三位嫌疑人,很轻易被你推翻了,那么现在,你依旧是唯一的嫌疑人。」杜九言道。 波南珠道:「我说过我没有杀玉桃,也没有必要杀她。」 「就算我真有心想要她死,我的方法很多,机会也很多。」 周肖道:「谁又知道,你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如今这个局面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随便你们吧。」波南珠道,「你们如果今天查不清楚,明天我就会自己出去。」 他说着,转身要走。 「等等。」杜九言将耳坠给他看,「认识这个吗?」 波南珠看着耳坠,点了点头,道:「我送给玉桃的。」 「什么时候送的?是你买的?」 波南珠想了想,道:「浴佛节前我去过城里,看到这对耳坠很适合她,我就随手买了,浴佛节那天我送给她了。」 「和耳坠有关系吗?」 杜九言摇头,道:「你送她耳坠,你别的情人知道吗?你还一起送别人了吗?」 「只送给她了。别人不知道。」波南珠道。 「你喜欢她吗?」杜九言问道。 「不喜欢。」说着,深看了一眼杜九言,就走了。 「他为什么这么嚣张?」乔墨指着波南珠的背影,怒道。 咪岩石冷笑一声,道:「因为他是波南珠,是我儿子,是拉瓦寨里最厉害的男人。」 众人齐齐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咪岩石怒着,这些人简直有毛病的,翻白眼还要一起。 杜九言道:「你回家吗?我们要去你家。」 「搜查?」咪岩石问道。 杜九言道:「对,搜查。」 「他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搜查?」咪岩石追着杜九言,拦着她,「不许搜查我家。」 杜九言道:「查,是要查清楚真相,如果他没有杀人,那么查就是证明他的清白。」杜九言道,「您这样阻挠不但毫无意义,还让我们觉得,你们是做贼心虚,故意掩饰。」 「怎么可能。」咪岩石道,「我们根本不需要掩饰,你们想查就查。」 她推开院子门,挥着手道:「查吧!」 「把你们家榔头拿出来。」桂王道。 咪岩石冷哼一声,将自己家里的榔头丢在地上,杜九言捡起来,左右翻看着,道:「这榔头是新的,旧的呢?」 「丢了。」咪岩石道,「有了新的,谁还盯着旧的用。」 杜九言看着她不说话。 咪岩石目光闪烁,喊道:「我去找,行了吧。」 说着她去找旧榔头。 卧室的窗户被推开,咪南珠的脸出现在窗户口,她撑着窗户道:「娘,家里的旧榔头丢掉了。」 「我就说丢了吧。」咪岩石和杜九言道:「和你说你还不听。」 杜九言看着咪南珠,道:「什么时候丢的?」 「不记得了,有一段时间了吧。」咪南珠道,「不是说波南珠没有杀人的嫌疑吗,为何又查到我家了?」 杜九言扬眉,道:「查过来,是因为所有的嫌疑人都不成立,所以,转了一圈后,我们又回来了。」 「是吗。」咪南珠道,「可惜我家的旧榔头没有了。」 杜九言上了台阶,站在窗户外面,冲着咪南珠笑了笑,道:「你方便出门吗?」 「不方便。」她将窗户用竹竿撑开,让杜九言看到她的腿。 她坐在椅子上,她手上拿着一件孩子的衣服,右手捏着针,左手翘着食指捏着衣襟,很显然,她刚才在绣衣服。 她的腿上盖着毯子,杜九言问道:「你的腿,多久了?」 「两年了。您是觉得我也有嫌疑吗?」咪南珠将毯子掀开来给她看,「我也想走出去,可惜,我不行。」 她穿着裙子,脚上穿着鞋子,鞋面非常的干净。 「抱歉。」杜九言道,「实在是这个案子很奇怪。」 咪南珠道:「是很奇怪。大白天杀了人,却查不到兇手。」 「但不管怎么样,波南珠肯定不会杀玉桃的。他是大夫,他只会救人。」咪南珠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扬眉道:「你的官话说的比别人都好,你也是汉人吗?」 「不是,我是拉瓦寨人。但是我曾经随我父亲出去过一段时间,所以官话说的略好点。」咪南珠道。 杜九言颔首,打算离开又回头看着她,道:「你的腿,为什么?」 「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腿就不能动了。」咪南珠道,「您要检查吗?」 杜九言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大夫。」 「波南珠没有给你治?」 「他说治不好。」咪南珠道。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她的腿,转身离开了窗户边,咪南珠将窗户关上。 咪岩石还站在原地。 咪岩石很烦躁,怒道:「你们也没有怀疑波南珠不是吗?」 「他不是兇手,你们查我们家有什么意义。」 杜九言道:「我也说了,这个案子我们入了歧途,一直在原地打转,所以,我们现在回头来,重新查证。」 「呵!我看你们就是没有本事。你们来求药的吧?就你们这样,什么药都不要想了。」咪岩石说着,拖了个椅子在院子里坐着。 杜九言不想和不讲道理的人吵架,浪费时间。 「分开搜吧。」杜九言道,「着重注意下旧榔头。」 钱道安问道:「你开始怀疑波南珠了吗?」 「这个案子我们查的太想当然急躁了。」杜九言道,「许多程序和顺序我们都忽略跳过去了。」 「既然他是第一嫌疑人,我们就不能跳过他。」 钱道安颔首,道:「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在这里。昨天虽然将波南珠关起来,却没有一个人去怀疑他。」 「可他也是嫌疑人。」 杜九言去后院里,波南珠的两个孩子正在玩石子,见到生人进来,两个孩子有些怕生,跑回房里关着,趴在窗口的缝隙朝外面打量他们。 「小朋友,要吃糖果吗?」杜九言弯腰看着他们。 啪!窗户关上了。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道:「这个时候,我很想念儿子。」 要是小萝蔔在,一定能和这两个孩子说上话。 「你儿子可能不想你。」桂王道,「不如想想你舅舅吧,他今天没有出门。」 杜九言把鲁念宗忘记了,凑在桂王耳边,小声道:「经过一夜,不知道舅舅现在身体如何了。」 「虚!」桂王道。 杜九言咂了咂嘴,很担心鲁念宗的安危。 「九言,」周肖低声问道,「你刚才,问过咪南珠她的腿为什么瘫痪吗?」 杜九言点头,道:「生病,瘫痪了。」 「哦。」周肖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回来,「为什么波南珠不给她治疗。」 「因为治不好。」 周肖没有再继续问。 他们也没有找到榔头和兇器,不得不从波南珠家出来,听着咪岩石在后面咕哝着的骂声,周肖道:「都有什么感觉?」 「我觉得玉恩固可以再查一查。」乔墨道。 大家都看着他,杜九言问道:「你刚才跟着她,有什么收穫吗?」 「她在半道上和布娥打了一架,我听他们吵架中,玉恩固还曾经和咪南珠吵过。」乔墨道,「这个女人对波南珠简直如同入了魔怔。」 「不过,这是我的推测而已。」 周肖摇头,视线落在咪南珠的窗户上,道:「如果真的是情杀,她才是那个最有动机的人。」 「可是她不能动,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钱道安道。 周肖凝眉道:「她不能动,可他能指挥别人。」 「那把旧榔头,再去问问波南珠。」周肖的感觉很强烈。因为他亲自查过所有人,如果是情杀,那么咪南珠嫌疑是最大的。 哪有女人受得了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如此乱来。 「可是,她当时在家里。我们从河边回来后,她还在窗户跟前和我们说话了。」钱道安道,「就算她指使别人杀玉桃,也要有时间联络准备吧。」 周肖道:「对方能替她杀人,一定时刻关注她的。」 钱道安不贊同。 「是、是我!」忽然,他们身后有个男人道,「是我杀的玉桃。」 ------题外话------ 今天恢復两更啦!么么哒。以后不定期加更。 030 顶罪的人(一) 「是你!」杜九言看着对方,认出来是昨晚她在族长家认榔头时,和他说话的那个男人,「你叫什么?」 男人回道:「岩河。」 岩河今年二十八,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就住在离波南珠家不远的房子里。 「你说你杀的玉桃?」 岩河点头,道:「是!」 大家都看着他,神色各异。周肖不相信,质问道:「你杀的她?为什么杀她?」 「因为我喜欢她,想要娶她做我的妻子,可是她不愿意。」岩河道,「那天我看到她和波南珠去了林子里,一时气愤,就跟着过去了。」 周肖接着质问道:「你怎么杀的?」 「波南珠离开以后,玉桃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起来整理衣服,我趁着她低头整理衣服的时,从她的后面用榔头砸了她的后脑。」岩河垂着头,他的睫毛很长,在粗糙黝黑的脸上,落下一道暗影。给人感觉是那种老实又乖巧的男人。 「她被敲了头以后,就倒在了地上,我骑坐在她的身上,掐住她的脖子。」岩河道,「我把她掐死以后,就从林子后面跑了,等大家都走了以后,我才从林子后面爬到山上,再从路口回到家里。」 他是绕到杜九言他们进来的那条路,是不远。 「你用榔头打的她?」杜九言问道,「榔头呢?」 岩河回道:「就是这个。」他说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榔头。 这把榔头,杜九言昨晚就见过,刷着红漆的木柄,木头用的开了花,他道:「我用布包着榔头砸的,因为怕染上血。」 乔墨上前,将榔头接过来左右打量,上面确实没有血迹。 「我认罪了。」岩河道。 大家面面相觑,周肖拉着杜九言走了几步,低声问道:「你信他吗?」 「信啊,」杜九言道,「我们查了一圈一无所获,现在有人跳出来认兇手,为什么不相信?」 周肖看着她,道:「可是,他说他喜欢玉桃,我怎么就不信呢。」 「乔墨,」杜九言对乔墨道,「把南乐请来问一问。」 乔墨应了,去请玉桃好朋友南乐。 过了一刻,南乐被带过来,知道岩河认了兇手,顿时面色大变,道:「岩河哥,您……您杀的玉桃?怎么会,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看你和波南珠胡来,一时气愤不过,所以杀了她。」 南乐也是没有想到,不由看着杜九言。 「你知道他喜欢玉桃的事吗?」杜九言问道。 南乐点了点头,道:「浴佛节第三天,我们过节回来的路上,他问玉桃能不能嫁给他。」 「玉桃也吓了一跳,当时就拒绝他了。因为年纪差的太多了。」 南乐说着,又打量着岩河。 「波南珠和我一样大!」岩河道,「她为什么没有觉得波南珠年纪大?」 南乐哑口无言。 「那你为什么又出来认罪呢?」桂王问道。 岩河回道:「我杀了人被查出来是早晚的事,早出来和晚出来没有区别。」 「你们是把我带到汉的官衙定罪吧。」岩河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指了指族长家的方向,道:「去你们族长家,这是大事,要经过他同意。」 岩河一惊,急着道:「你们不是官府的吗,直接将我带走。」 杜九言不理他,道:「南乐,麻烦你和刘贡一起,通知拉瓦寨里的人。」 「乔墨,你去将波南珠带过来。」 杜九言请岩河走在前面,大家一起到了族长家。 「怎、怎么了?」族长从家里出来,「查清楚了?」 桂王道:「不急,等你们寨子里的人都到齐了,再说。」 族长怕桂王,毕竟他身体内还有桂王逼他吃下去的毒药,他朝后退了一步,看到了岩河,奇怪地道:「岩河,你在这里干什么?」 岩河垂着头没有说话。 一刻钟,拉瓦寨里所有人都到齐了,比昨天晚上送榔头来查验时整齐了不少。 族长的院子里,里里外外都是人头。 波南珠盯着岩河,神色难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岩河一直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波岩槐,你们来了。是岩河,岩河认罪了。」人群外,有人看到了波岩槐一家子,立刻通知他们。 波岩槐惊了一跳,不敢置信地问道:「岩河认罪了?他杀了我玉桃?」 「是。」 岩槐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了岩河的衣领,质问道:「是你杀了玉桃?」 「你说话,是你杀的玉桃?你为什么要杀她?」 岩河道:「她不肯嫁给我,我、我就杀了她。」 「不肯嫁给你,你就杀了她?」岩槐一拳打了岩河的脸,待他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上,岩槐骑上去,乒桌球乓又是五六拳,岩河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行了。」族长道,「这不是还在查吗,官府的人还没查清楚,你们在闹什么。」 「听官府的人说。」 岩槐被两个年轻人拉起来。 岩河在所有人的视线里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依旧垂着头。 「你杀玉桃?」波南珠问岩河,「你怎么杀的他?」 杜九言拉着桂王几个人坐下来,这会儿,不用他们说话,拉瓦寨里的人,自然会去追问。 「我用榔头打了她的后脑骨。」岩河把他杀人的过程说了一遍。 波南珠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岩河,玉桃真是你杀的?」族长问道。 岩河点头,回道:「是我杀的。」 「你这畜生!」咪岩槐扑上来挠着岩河的脸,「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玉桃,你这个畜生。」 「你从小没有爹娘,去我家吃过多少回的饭,玉桃把你当亲哥哥待,你怎么捨得杀自己的妹妹?」咪岩槐道,「你怎么下得了手?!」 岩河道:「我喜欢她,只想她做我的妻子。可是她喜欢波南珠。」 「波南珠不可能娶她的。」 波南珠冷冷地道:「所以,你杀了玉桃?你应该来杀我。」 岩河目光闪烁,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是玉桃执迷不悟,我杀了她就好了。」 波南珠冷嗤一声。 「混帐东西!拉瓦寨百十年,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族长上去,用手里的拐杖砰地一下,打在岩河的肩膀道,「你这个恶鬼,你这个畜生。」 「恶鬼!」 大家都盯着岩河,齐声骂道。 「跪下!」族长道。 岩河冲着寨子前面的江跪下来。 「大家说,应该怎么处置他?」族长问所有人的意见,「按照族规,他一定要被送去祭河神。」 「祭河神。」寨子里的族人喊道,「祭河神。」 波岩槐怒吼道:「只是祭河神太便宜他了。我要先将他千刀万剐。」 「我的玉桃啊!」咪岩槐哭着。 岩河冲着江面跪着,一副赴死的表情。 「原来是你!」咪岩石推开人群进来,指着他就是一巴掌,「你杀了玉桃,是不是要嫁祸我们波南珠。」 「你从小就嫉妒我们波南珠。你这贼人!」 咪岩石指着他破口大骂。 岩河不说话,任由对方打骂。 「我要替玉桃报仇。」波岩槐捡起地上的榔头,和族长道,「他给了玉桃什么,我就还给他什么。」 族长不阻止波岩槐。 波岩槐拿着榔头,冲着岩河后脑砸去。 岩河闭着眼睛,神色无波。 「等一下。」周肖忽然抓住了波岩槐的手,道:「事情还没有全部明朗,你不能现在杀他。」 波岩槐怒问道:「他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地方没查清楚吗?」 「自己承认又怎么样,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们会为了别人顶罪。」 周肖始终不相信,岩河杀了玉桃。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简单的直觉。 「他替别人顶罪,替谁?」波岩槐问道。 周肖道:「所以,还要再查。」 「查什么,不用查了。这世上谁会这么傻,替别人顶罪。」波岩槐推开周肖,周肖着急地冲着杜九言喊道,「九言,你说话啊!」 他抱住了波岩槐,道:「你也相信岩河杀了玉桃?」 杜九言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急不慢地走过来,所有人都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虽不是生的最好看的,也不是最强壮威武气质最高贵的那位,但这一帮汉人里,她明显就是头领。 他们所有人都听她的命令。 「波岩槐大叔,」杜九言将波岩槐手里的榔头拿下来,道,「天还没黑,杀人却一盏茶都不需要,咱们不着急。」 波岩槐问道:「杜先生,什么意思?」 杜九言蹲在岩河面前,看着他。 岩河也看着她,目光闪了闪,又闭着眼睛,重复道:「是我杀的。」 「你是怎么掐玉桃的?」杜九言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岩河一怔睁开眼看着她。 杜九言招手,「乔墨,来!」 乔墨过来蹲在面前。 「你掐他试试。」杜九言指着乔墨的脖子,「我想看看。」 乔墨嘴角抖了抖,转头看着杜九言,道:「为……为什么是我?」 「不然呢,喊你主子来?」 乔墨吞了吞口水,扯了扯衣领,伸长脖子,道:「来,掐!」 「为什么?」岩河道,「我、我就这么掐的,我、我不记得怎么掐的了。」 031 人的缘分(二) 「按照你的习惯,试试吧。」杜九言道。 岩河迟疑着,将手放在乔墨的脖子上,手不停的颤抖着。 「这、这样。」岩河道。 杜九言摇头,道:「不对,再来!」 岩河又换了个姿势,可是比划来比划去,只有拇指相对,才能掐得住对方的脖子,他崩溃地看着杜九言,喊道:「就是这样的,别的姿势做不到。」 「我当时,我半坐在玉桃身上的,只有这样掐。」 「你又不在现场,又没有看到,你凭什么质疑我?」 杜九言道:「玉桃的脖子上,有很明显的掐痕尸斑。」 岩河脸色一变,摇着头怒道:「就算有尸斑,也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杜九言看向岩槐,「劳驾,将玉桃抬过来。」 岩槐不疑有他,带着几个朋友去将玉桃的棺椁抬过来。 族长不想让棺椁进院子,就让他们停在了院子外面。 「看看吧,」杜九言指着玉桃脖子上的痕迹,「你认为,这个掐痕你能做得到吗?」 岩河看着,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玉桃脖子上的掐痕虽黏连在一起,但是却依旧能分辨得出,脖子右边要比左边窄。右边是五根手指,而左边则是四根手指。 食指的位置,是空白的。 也就是说,掐玉桃的兇手,左手的食指是没有用力的。 此人不是少一根食指,就是食指用不了力。 「这能说明什么?!」岩河道。 「这能说明,你在说谎!」杜九言逼着他,冷笑一声道,「我们周先生说的很对,你在给别人顶罪。」 岩河脸色发白,摇着头道:「我为什么给别人顶罪?我活的好好的,我怎么会这么傻。」 「你不傻就不会站在这里!」 岩河浑身发抖,「没有,是我!」 杜九言问大家,道:「有这样的人吗?」 「有!」咪岩槐结结巴巴地说完,看向波南珠,指着他道,「咪、咪南珠左手的食指,从小就不能用力。」 「咪南珠啊!」杜九言扬眉看着岩河,问道:「你、你和咪南珠关系很好?」 「没有!」 「我和她不熟悉。」岩河摇头道,「和她没关系。」 波南珠走了几步,上前打量过玉桃的脖子,又看着岩河,问道:「是她,还是你?」 「是我!」岩河道,「我不知道这些汉人什么意思,这件事和咪南珠根本没有关系。」 波南珠转头又和杜九言面无表情地道:「她的腿,生病后就不能再走路,你确定你的推算合适吗?」 「将她请来问一问就知道了。」杜九言道。 咪岩石跳起来,道:「你们到底行不行,从波南珠到岩河现在又扯到咪南珠身上了,她瘫了几年了,怎么可能出去杀人?」 「还有,昨天下午你们也过来了,明明在窗户跟前看到了她,她一个瘫子,就算是爬过去也来不及。」 杜九言点了点头,道:「那把人背过来吧。」 「你!」咪岩石瞪眼。 杜九言和波南珠道:「你去还是让岩河去?」 「不要。」岩河冲着波南珠喊道。 波南珠冷冷地看了一眼岩河,拨开人群回家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他抱着咪南珠过来。咪南珠穿着一身深蓝的裙子,包着头巾,皮肤细白眉目清秀,她由波南珠打横抱着,但却没有因为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搂着对方的脖子。 波南珠也是,面无表情,大步走着。两个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碰在一起。 咪南珠被放在椅子上坐下来,她对杜九言,道:「你确定岩河替我顶罪,而我能去杀了玉桃吗?」 「是啊,她不能走啊,玉桃杀她还差不多。」 「肯定是错了。这些汉人到底行不行啊,我怎么感觉他们查案子跟儿戏一样。」 「还不如说咪南珠指使岩河杀玉桃呢。」 「从昨天下午开始,他们就乱七八糟查了不少人,一会儿到曼兰查玉恩固,一会儿查岩告,简直乱七八糟。」 咪南珠看着杜九言,笑了笑。 「是我杀的。」岩河道,「你们再查下去就是冤枉别人。」 杜九言走过去,站在咪南珠的面前,道:「这里风景很美,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但若非因为我好友的需要续骨膏,我这辈子也不会到这里来。」 「这都是缘分啊。」杜九言扬眉看向波南珠,「知道你的药,是因为曾经有朋友来过这里,亲眼见过你父亲给别人治疗。但实际上,你的药到底如何,能不能治好我的朋友,我并不知道,甚至于我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波南珠抿唇问道:「你朋友的腿,伤到什么程度、多久的时间?」 「二十七年,瘸腿能走路。」 波南珠道:「我的续骨膏可以。重新打断骨头,前用蚀骨膏,后用续骨膏。一年内必能重新走路。」 「若他年轻一些,七个月就能好。但三十岁的年纪,则需要一年。」 波南珠很骄傲。 「这么厉害啊,那么,咪南珠的腿你为何不治呢?」 波南珠看向咪南珠的腿,道:「治不好。」 「不,」杜九言摇了摇头,道,「她不想让你治!」 波南珠面色变了变,随即垂着眼睛,不说话。 「我为什么不想给他治?」咪南珠道,「你的话很可笑。」 族长也跟着点了头,道:「杜先生,他们是夫妻,咪南珠的腿如果能治好,她当然会治。你这是为了让她成为兇手,而故意说的吧?」 「我故意说的吗?」杜九言问波南珠。 所有人一下子都看着波南珠。 波南珠直挺挺站着,道:「你们这么厉害,自己推算吧。」 这个人,真的是讨厌极了。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啐道:「丑人多作怪!」 波南珠一愣,惊讶地看着她。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桂王,笑着道:「王爷,我洗洗眼睛。」 桂王冲着她挑了个眉眼,道:「尽管洗!」 杜九言笑了,心情舒爽了不少。 「你怎么说话的,波南珠哪里丑了,你是不是眼瞎了?」玉恩固站在人群后面喊道。 杜九言噗嗤笑了,和咪南珠道:「你很幸福啊,有那么多人帮你照顾你的夫君。」 「是啊。」咪南珠道,「福气都是修来的。」 波南珠脸色黑沉沉的,没有阻止玉恩固,也没有对杜九言表达不满。 「说起来,我缘分这种事,妙不可言。我若非因为我好友,也不会来这里,可我要早来几天或者迟来几天,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遇不到这种事,我也不用多操心了。」 杜九言道:「福气是修来的,缘分当然也是。就和咪南珠和波南珠一样,是吧。」 「当年,你青春少艾,貌美多情,明明可以跟着父母离开这里,见更多的世面,可因为喜欢波南珠,所以留在这里,嫁给了他。」 「以你的聪明和美貌,只要出去,你一定可以寻得更好的如意郎君。如此想来,你为了你们的婚姻付出的还真是多啊。」 咪南珠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腿,淡淡地道:「女人,这辈子无论嫁给谁都会后悔,男人而已,都是一样的。」 「你说是一样,是因为你没有遇见不一样的。我家王爷就不同,知冷知热,事事想在我前面。路遇美人他生怕我多看一眼,而捂住我的眼睛,碰见美食,他一定会多带一份,献宝一般给我留着。」 「所以,男人是不一样的。在你眼中无可救药令你绝望的男人,只是波南珠而已。」 咪南珠抬起头来打量着杜九言,视线又落在桂王身上。 这个男人她早就注意到了,容貌极俊,个子又高,尤其是这身气质,金贵潇洒,言行举止都昭示着,他身份的不一般。在汉人中他一定有很高的地位和权利。 真的这么好吗? 咪南珠不相信,笑了笑道:「波南珠也很好。」 桂王抚了抚袍子,洋洋得意地昂着头,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低声道:「这么好的男子,怎么会喜欢男人的?」 「可惜了。」 桂王回头瞪了一眼说话的两个人。 「那恭喜你啊。」杜九言轻笑,又道,「那天在河边,波南珠光着膀子,我看到他后背上有个疤,这个疤怎么来的?」 咪南珠蹙眉。 「不知道?」杜九言问玉恩固,「你知道吗?」 玉恩固回道:「他后背没有疤!」 族人们一脸的惊讶,玉恩固知道但咪南珠却不知道。 「你不知道对吧,因为你从生完次子以后,就再没有见他的身体。」杜九言扬眉道。 「这……不会吧,她儿子都三岁多了。难道夫妻两个人不……」有人很惊讶,脱口而道。 咪岩石也很惊讶,大声道:「不可能,他们两个天天晚上睡在一起。」 杜九言看着咪南珠。 「我腿脚不便,这没什么稀奇的。」咪南珠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阻止他出去找别人。」 杜九言摇头,道:「你没这么伟大,也不用给自己戴这么高的帽子。」 ------题外话------ 明天小朋友要开学了报导了……李小姐抱着被子,说要好好再睡一个懒觉,不肯起床。 032 没有爱了(一) 咪南珠盯着她,面色微变。 「你付出那么多,却并没有得到波南珠的珍惜,他自大,狂妄不可一世,在拉瓦寨中,他就是坐在井底的青蛙,以为这天就是他所见的那么大。」 「他以为,拉瓦寨甚至你们金齿族人,都离不开他。」 「你对他失望直到绝望,如果可以你想让他立刻消失在你的生活中,可是你不能,你只能用这种作茧的方式,隔绝他。」 她居然都猜对了,此人不过才来第二天,和她见第三面,居然将她想的事算的清清楚楚。咪南珠瑟缩了一下。 波南珠抿着唇,拳头攥的很紧。 周边的人惊讶地听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咪岩石怒道:「你怎么说话的,我家波南珠就是这里最厉害的男人,谁也比不上他。」 「你的儿子最厉害,行了吧。」杜九言不想和一个母亲掰扯她儿子的缺点,说不通。 她接着和咪南珠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生完孩子后吧,你身体不好,可波南珠对你却并不关心。在他眼中,他捨弃了整个森林而守着你一木,你就应该感恩戴德,知足才对。这些你都能忍,可有一天你发现,他在外面开始有别的女人,一个、两个……你觉得噁心,可又无法拒绝他。」 「所以,你生病了!这一场大病后,你不能出门,不能走路,不能再和他行夫妻之事。」 「你不用出去被人嘲笑,不用再压抑噁心应付他。你满足这样的现状。」 「玉恩固、布娥等等,很多的女子,直到玉桃。浴佛节那天,你看到了自大的波南珠,买了一对耳坠,你以为是送给你的,却不想,那对耳坠是他送给玉桃的。」 「你吃醋了,嫉妒玉桃!」 咪南珠勐然抬头,一脸的噁心,道:「我没有吃醋!」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杜九言脸上的笑意,说明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是,你没有吃醋。」杜九言道,「因为你对波南珠的爱,早就在他和第一个女人有来往的时候就死了。」 咪南珠没说话。 「那……那她为什么要杀玉桃?」咪岩槐和咪南珠平日有来往的,她不愿意相信,玉桃是咪南珠杀的。 「她要杀的不是玉桃,而是波南珠。」 咪岩槐不明白,摇着头道:「她想杀波南珠晚上在家杀就好了,随时都可以,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 「因为她杀不了波南珠。」 大家也不理解,道:「你的意思是,她杀玉桃,是为了陷害波南珠?」 「是!」杜九言道。 「那为什么是现在?」 杜九言回道:「因为来了许多外族的汉人!」 「因为我们在,族长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将波南珠的嫌疑,煳弄过去。」 众人恍然大悟。族长当时得知波南珠杀了玉桃后,立刻就说把玉桃带回去,私下里把这件事解决了,也明确表示了,他不会惩治波南珠。 波南珠对于拉瓦寨的人来说,重要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族长。 谁不生病,谁都需要大夫,拉瓦寨不能没有大夫。 「你的意思是,她主要的目的,还是陷害波南珠?」岩槐问道。 杜九言看着咪南珠,问道:「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咪南珠道,「我的腿不能走路,这是事实。所以,你说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成立。」 「更何况,我陷害波南珠杀人,为何要用那么拙劣的手段?」 旁边有人点头贊同,族长也道:「说再多的话,推演的再精妙也是虚的,她怎么去林子里?」 杜九言道:「我们也有大夫,她的医术也很高超。」 「不但会查死人,也会看活人。」 她冲着裴盈招了招手。 裴盈一愣,心里有些没底,可面上不露半分,走过来在杜九言耳边道:「我并不会。」 「我知道。」杜九言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 裴盈愕然,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有用的腿,和没用的腿,首先区分的就是它还受不受大脑的指挥,比如,你要驱动手指,这个驱动是大脑通过神经控制手指的。」杜九言冲着所有人曲了曲手指。 「腿,也是如此。」 大家没听过这种说法,都不由自主地学着她,在一边屈伸手指做试验。 乔墨端了个椅子来,杜九言随便请了个男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裴盈拿着个榔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敲了男子的膝盖下方。 自然,正常人被敲击,都会有膝跳反应。 男子一惊,大家也是惊奇不已。 「再换个人试试。」杜九言道。 又换了个女子上来,裴盈敲过,对方的反应是一样的。 「这……每个人都会这样?」族长问道。 裴盈颔首,道:「正常人都会这样。」 「不受自己控制的,自己身体的反应。」 族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恍惚看向咪南珠的腿,指着她的腿道:「你要用这个方式,来测试咪南珠的腿?」 「是!」裴盈说着,走到咪南珠的面前。 咪南珠面色微变,道:「你干什么?不要碰我。」 「试试。」裴盈道,「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你抵抗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咪岩石道:「真能试出来?」 杜九言说的这么肯定,咪岩石也开始怀疑咪南珠。更何况,杜九言不是针对波南珠,而是在说咪南珠害她的儿子。 她当然要看清楚。 裴盈将咪南珠的左腿叠加在右腿上。 大家都围了过来。 咪南珠很紧张,面色煞白。 「够了。」岩河拦在咪南珠的前面,抬手就要去推裴盈,顾青山一挡,冷笑道,「在查案,你若敢动手,我就将你手废掉。」 岩河被顾青山拧住手腕,推在一边。 「你们不许动她。」岩河喊道。 杜九言扬眉和咪南珠道:「你看,男人和男人还是不同的,岩河就和波南珠不同。」 咪南珠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裴盈侧蹲在咪南珠面前,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敲了咪南珠的腿。 大家都屏息看着。 就连波南珠也不由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咪南珠的腿。 榔头敲下去,咪南珠的腿和前面两人的腿一样,条件反射跳了一下。 「真的动了!」咪岩石大叫一声,指着咪南珠道,「你的腿根本没有生病是不是?」 「这几年你都是装的?」 大家面面相觑,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咪南珠的腿,根本没有瘫。 岩河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喊道:「是我杀的玉桃,你们不要审她!」 「你骗我?」波南珠看着咪南珠,「你居然敢骗我?」 咪南珠一直垂着眼帘看着自己的腿,听到波南珠的话,她忽然抬起头来,冲着他嘲讽地一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不能骗你?」 「我算个什么东西?」波南珠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人,你居然敢质疑我。」 咪南珠哈哈大笑,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大家都看着她,可并不觉得好笑,心里头莫名有些心疼。 「好了,」咪南珠收了笑容,看着杜九言道,「这样,你就证明我的腿没有病?」 杜九言颔首,道:「就这样,就能证明。」 「这条腿要不要试试?」杜九言指了指她另外一条腿。 她并不能确定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反应,但她能确定,咪南珠的腿一定没有瘫。 咪南珠摇了摇头,道:「原以为你们不过是普通的汉人,没想到你们却是官府的人。」 有官员、有捕快、甚至还有仵作。 「是我运气不好。」咪南珠忽然将左腿拿下来,扶着椅子站起来,拍了拍衣裙,傲视着杜九言道,「不过也没什么,我和他总有一个人要死的,现在挺好的,我死也是一样的。」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的没有生病,她的腿真的能走!」 「好深的心思啊,居然隐藏了两年多,连波南珠这个大夫都没有发现。」 咪南珠嘲讽地看着说话的人,道:「他没有发现很正常,因为他会治的病也不过那几种。他厉害,不过是靠着祖传的药方而已。」 「是吧,波南珠。」咪南珠讥讽地道。 波南珠攥着拳头,道:「当初要死要活嫁给我,跪在我家门口的人,难道不是你?」 「是我!」咪南珠走了几步,盯着他道,「当时爱你的人是我,跪在你家门口的人是我,和我父母翻脸发誓要嫁给你的人,还是我!」 「你看到的,是我的卑微,你在可怜我?」 波南珠道:「当然,否则,这世上谁又能配得上我。」 「你这个不要脸女人,要不是看在你跪着的份上,我儿子怎么可能娶你,有多少好女孩想要嫁给他。」咪岩石道。 咪南珠哈哈大笑,道:「是啊,我当初怎么会奢求,你们母子能看到我的好呢。」 「不过,都过去了。」咪南珠看着波南珠,「我不再爱你了,所以我也就不卑微了。在我眼里,你连地上的牛粪都不如了。」 「你继续做你的好人去吧,继续告诉自己,你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吧。」咪南珠道,「我祝你,这辈子都活在这样的想像中。」 咪南珠说完,转头过来看着杜九言,问道:「你是女子?」 「是啊。」杜九言颔首道。 033 要看清楚(二) 咪南珠道:「你、真的不后悔嫁给你的夫君?」 杜九言看向桂王,桂王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等着她回道。 「不后悔。」杜九言道,「因为我在嫁给他前就认清了他是什么人,我能忍受他最大的缺点,其他的,在我眼里就都是优点。」 咪南珠凝眉,似乎不解。 「我家王爷最大的缺点,就是小气。在我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并确定我能包容。」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所以,这辈子我都不会后悔的。」 桂王默默走过来,揽着杜九言的肩膀,给众人展示他的体贴温柔,贤良淑德。 咪南珠大震,醍醐灌顶般后退了一步,道:「你的意思是,我被爱情沖昏了头脑,并没有看清这个男人,所以我才有今天。」 杜九言道,「在嫁给他以前,你只看到他的优点,对他的缺点视而不见。可婚后你却只能看到他的缺点,对曾经吸引你的优点视而不见。」 「这样的婚姻,你当然无法忍耐。他是个垃圾,而你,在捡垃圾前,是有权利筛选的。」 咪南珠笑了,摇了摇头道:「是啊,你说的对,我有今天是我自找的。」 「我只盯着我的爱情,却不去看清这个人。」 这场爱情她只感动了自己,并没有感动到别人。 咪南珠摇摇晃晃站不稳,岩河快走了几步扶住了她,咪南珠转头看着他,忽然手一扬,给了他一巴掌。 岩河被打的懵了,吃惊地看着咪南珠。 「我和你说过,让你离我远点,我不值得你等。」咪南珠道,「你是有多蠢!」 岩河潸然落泪,痛苦地道:「我见不得你痛苦,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 「我一个人痛苦熬着就好了,你何必掺和进来。你走,离我远点,我不想看到你。」咪南珠道。 岩河摇着头,并不肯走。 咪南珠将岩河推开,忽然朝人群外走去。 咪岩槐痛苦地跪在地上,哭喊道:「你们的事……为什么牵扯我的玉桃。」 「我的玉桃是无辜的啊。」 咪南珠行走的脚步忽然停下来,看着咪岩槐道:「她无辜吗?」 「她和波南珠睡觉的时候,她无辜吗?她和波南珠调笑的时候,她无辜吗?」 「最无辜的人,是我!我装做瘫子从不出门,因为我没有脸走出去,我丢不起这个脸。」 「玉桃一个大姑娘,不嫁人不做事,盯着别人的夫君,她有多无耻你们不知道吗?」 咪岩槐目瞪口呆地看着咪南珠。 「还有你们。」咪南珠指着玉恩固,「你们都是无耻的人,不要脸!」 玉恩固满脸通红,喃喃说不出话来。 「你站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波南珠当然不会让咪南珠走,否则,他颜面何存,「寨子的事,你难道第一次知道?哪个男人在外面没有女人,唯独你斤斤计较?」 「你又凭什么计较这些,我娶你进门,你就已经比别人幸运了!」 咪南珠看着他,冲着他的脸呸了一口,道:「幸运?我当初就是嫁给一头猪,也比你好。」 「一头猪,至少不会给我添堵,不会让我丢人。」 她说着,拂袖便走,咪岩石拦在她面前,道:「你不许走,你杀了玉桃。」 「你还有脸说我儿不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 咪南珠道:「他今天这么自大,都是因为你。你成天捧着他,说他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男人。」 「不要脸!人世间那么大,有多少出色的人,他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 波南珠不甘心,脸色难看之极,上前扯咪南珠的胳膊,咪南珠忽然回身,冲着对方的腹部捅了过去,波南珠反应很快后退了一步,可还是被扎到了。 咪南珠猩红了眼睛,拔出匕首,又是一刀。 「我要走了,」咪南珠道,「是你自找的。」 现场,大家尖叫起来,波南珠连着退了两步,跌倒在地上,腹部的衣服瞬间被血浸湿。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咪岩石推了一把咪南珠,扑到儿子身边。 匕首扎的不深,波南珠惊骇之余,迅速自救,咪岩石跑回家取了止血的药,迅速给他包扎。 刀虽还扎在肚子上,但血却止了不少。 这过程中,大家除了一开始惊讶了一会儿,所有人都没有打算制止咪南珠,更没有帮波南珠的意思。 「我忘记了还有个大礼要送给你。」咪南珠看着波南珠,「你的医术,我和岩河都已经会了。」 波南珠不敢置信,反问道:「你偷学?」 「就你那点能力,我不需要偷学,看几次就会了。」咪南珠指着岩河,和所有人道,「从今天开始,岩河也能为你们治病。」 「药方他也有。」 「不单是拉瓦寨,所有人生病都可以找来岩河,他也绝对不会像波南珠那样,见死不救!」 波南珠站了起来,冲着咪南珠扑了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提着她,「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咪南珠咯咯笑着,「你断我的路,我就断你的路。」 「你再看看,不是独一无二的波南珠大夫,还怎么傲气,还怎么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咪南珠说着,呸了他一口。 族长问岩河,道:「你、真的会?」 「我会。」岩河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学。」 族长又确认道:「他会的,你都会?」 「是!」岩河道,「他会的,我都会。」 族长松了口气。 波南珠明显感觉到,族人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没有以前那样敬重了。 咪南珠彻底断了他立足之本。 他目眦欲裂,死死捏住咪南珠的脖子,真的想要捏死她。 「放手!」顾青山上去,随手一握住波南珠的手腕,波南珠就用不了力,被顾青山推远。 波南珠道:「你们是一伙的?」 「我们只为药来。」顾青山道,「若非我们爷和先生,你现在就是杀人犯了。」 波南珠说不出话来。 「你且等着吧。」咪南珠笑着道,「看看你以后的日子有多好。」 咪岩石发疯似的,扑过去打岩河。 「够了!」桂王怒看着所有人,道:「案子就是案子,办完了,后面的事情你们慢慢掰扯。」 「顾青山,将兇手送去衙门,依法办事。」 大家吓的不敢说话更不敢乱动。 顾青山将咪南珠捆住。 「不要,不要!」岩河道,「人是我杀的。」 桂王冷声道:「你若再多说一句,我便问你的罪。」 岩河眼巴巴地看着咪南珠。 「你的恩,下辈子再还。」咪南珠道,「你记住我的话,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拉瓦寨的大夫。」 岩河哭着点头。 咪南珠冷笑一声,往外走。 拉瓦寨的人,一时都愣着,不知道眼下的事情怎么处理。 「呵呵!」波南珠看向杜九言和桂王,忽然很后悔,昨天下午他应该直接将药给他们……如果把药给了他们,他们就不会逗留在这里,他也不会和玉桃去林子里……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以后,你就可以和他长相厮守了。」路过玉恩固,咪南珠讥讽地道,「他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玉恩固害怕地后退了一步,盯着咪南珠。 「你害怕?」咪南珠笑了,「害怕他那么多的情人吗?」 咪南珠哈哈大笑,大声道:「如果再来一次,我就是终生不嫁,也不会嫁给一个没有心的畜生。」 她大笑着走了。 波南珠摇摇欲坠。 众人指指点点,厌恶地看着波南珠和玉恩固,玉恩固受不住,捂着脸落荒而逃。 杜九言没什么可说的,像咪南珠这样的女子,在这世上还有很多,而波南珠这样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嫁人这种事不能急,看清楚才行啊。 「有药吗?」杜九言和波南珠道,「你要是没有,我就只能找岩河了。」 她就是为了药而已。 波南珠盯着她,没有一点犹豫,道:「有!」 「娘,把药给他们。」波南珠道。 咪岩石道:「为什么要给他们,是他们让你变成这样的,你快回家去,你伤的很重。」 「给他们!」波南珠道。 他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男人,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他的。 咪南珠说的对,从此以后,他没有任何值得他骄傲之处。 咪岩石站着不动。 岩河站起来,挺直了腰杆,道:「你们不给她药,我给!」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是。」咪岩石急了,对杜九言道,「你等着我,我去拿来。我家波南珠才是大夫。」说着跑着回家去,取了两大包药来。 波南珠将药给杜九言,道:「打断骨刺处,先用蚀骨膏三个月,再用续骨膏七个月。药用完后就能走路。」 「每日一贴,隔日午时更换,不可碰水。」 杜九言接过来提在手里,拱了拱手,道:「多谢赠药。」 她说着,和拉瓦寨所有人都含笑道:「叨扰两日,各位保重。」 「多谢。」族长上前来送他们,道,「此案若非你们,怕是要冤枉好人了。」 「先前失礼了。」 桂王摆了摆手,不想和他们多说,大家一起回了蚌囡。 「岩河,你真的学会了吗?」 「我娘家有个哥哥要用药,你能给我们?」 大家七嘴八舌地将岩河围在中间。 岩河点头,很肯定地道:「我学会了,药能给你们。」 「你敢!」咪岩石怒道,「这是我家的药,是波南珠的。」 岩河冷笑,挺直了腰杆道:「我本来不想学,也不想抢波南珠的事。但是,为了咪南珠,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大夫了。」 「当你不是拉瓦寨唯一的大夫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风流快活,还能不能受到所有人的尊敬。」 「不服气,我们就以死相拼,为了咪南珠,我愿意去死。」 他从小和咪南珠一起长大,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娶咪南珠为妻。可是,他没有波南珠的容貌更没有波南珠的本事。 他不怪咪南珠,只要她快乐高兴就行了。 他们成亲了,一开始波南珠对咪南珠还很好,可是,不过过了四年,咪南珠怀孕后,波南珠就像一条发情的公狗那样,到处沾花惹草。 咪南珠找对方谈过一次,可波南珠回答的话,和今天如出一撤。 哪个男人在外面没有女人,他没有错,错的是咪南珠太计较。 自此后咪南珠死心了,她不想和他再有关系,所有假装生病瘫痪从此不让他碰也不出门。 她在等一个机会,不是杀了波南珠,就是将波南珠置于死地。 这一次几个汉人来,是最好的机会,族长不可能再煳弄。如果这几个汉人不管,她也会想办法让他们管的。 咪南珠得知波南珠和玉桃去树林里,她悄悄去了,他当时远远跟着的,所以咪南珠怎么杀人,他都看到了。 那个榔头,咪南珠就藏在波南珠的床底下,时机适合了,就会搜查出来。 可是没有想到,那几个人汉人这么厉害,不等她的计划全部展开,案件就已经结束了。 这也是天意啊,岩河绝望地笑了笑,看着波南珠,丝毫不让。 「跟我走。」岩河招唿大家,「我的药绝对不会比波南珠的差!」 大家高兴地跟着岩河,一边走一边道:「以后看病,再不用捧着哄着当波南珠的孙子了。」 「就是,真把自己当皇帝了。真正的皇帝都不是这样的。」 波南珠扶着伤,摇摇欲坠地回家去。 「族长,那些人是什么人?」忽然有人问到。 族长顿时想起来,紧张地道:「我、我的解药还没给我,我去找解药去。」 ------题外话------ 昨天把时间订错了,o(╯□╰)o十二点后上传后台,然后电脑跳到十六号,我以为今天是十六号,想当然把上传时间定在十七号了,为我的智商鼓掌! 034 夜间打猎(一) 刘贡送拉瓦寨的族长回去,族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阿贡,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感觉很不一般呢。」 「族长,」刘贡嘆了口气的,道,「您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就怕你们拉瓦寨的人得罪了他们。」 「他们现在客客气气地来求药,还帮着查案子,真是因为他们人好。」 「要是惹怒了他们,他们直接带兵来,咱们可就真的家园不保了。」 族长脸色大变,颤抖着问道:「怎么说?」 「那位好看的男人,是广西的桂王,一直说话的先生,是桂王妃。」他也是才知道,杜九言不是男人是女人,是桂王妃。 族长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刘贡手忙脚乱地扶着他,道:「您别害怕,他们顺利拿到药了,就不会再发怒了。」 「而且,他们人也很好,讲道理的贵人,您不用害怕。」 族长擦了头上的汗,想了想又想觉得后怕,怒道:「这个波南珠,差点害死我们了。」 刘贡没说话,在他看来拉瓦寨的族长和波南珠都很坏。 别人来求药,他们都见死不救,这样的人,太心狠了。 刘贡家里,咪贡烧了一桌子的菜,请大家上桌,大家都坐下来,发现杜九言和鲁念宗不在。 「杜先生和鲁公子在房里吗,我去请他们。」咪贡道。 桂王摆手,道:「他们有话说,一会儿就来了。」 咪贡哦了一声,朝鲁念宗的房间方向看了一眼。 房间内,杜九言看着鲁念宗哭笑不得,道:「舅舅,这就是您一天一夜没休息,做的事情?」 「是啊,」鲁念宗点着头,道,「我好累啊。」 杜九言道:「外人都说,您的画很好看,千金难求。您就用这么好的水平,画七十二式?」 他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居然将一整本七十二式临摹出来。画的非常优美,还在画上添加了自己的理解,其用心程度,就是学子科考时也难比。 「我觉得墨兮这本画质不好。」鲁念宗咕哝着道,「以后,等我有媳妇了,我要给我媳妇看。」 「是不是很好看。」 杜九言点头,道:「我是您的外甥女,您给我看,似乎不太合适。」 「我不介意。」鲁念宗摆着手道,「我就给你一个人,你不要告诉墨兮,我临摹了一本比他更好的行吗?」 杜九言点头。 不得不说,鲁念宗的画,真好! 「吃饭!」鲁念宗将自己的一本七十二式小心翼翼当做珍宝收起来,将桂王的递给杜九言,「我好饿啊也好睏啊,我要好好补觉了。」 杜九言无语,和他一前一后出门,去吃饭。 大家坐下来,鲁念宗埋头吃饭,杜九言举杯给周肖,道:「此案,周兄的功劳最大,敬周兄。」 「客气了客气了。」周肖道,「其实我一向能力出众,查案水平高超,只是这次你们格外注意了一下,所以才有此感觉。」 「客气了,客气了。」周肖道。 众人冲着他呵呵笑着,宋吉艺道:「周、周兄,你、你、你谦、谦虚点。」 「嗯。」窦荣兴道,「毕竟,我们确实第一次发现你有这样的能力。」 周肖摇着头,白了窦荣兴一眼。 「咪南珠也很可怜。」刘娇嘆气道,「女子嫁人譬如赌博,天长日久才知输赢,可赌资却是自己的一辈子。」 「是啊,输不起。」苏凝月道。 窦荣兴凑上来,和刘娇道:「你不怕,你肯定是赢家。」 刘娇掩面而笑,点了点头道:「是,我是赢家,因为我家夫君最好了。」 窦荣兴洋洋得意。 宋吉艺撇嘴,冲着苏凝月抛了几个眉眼,表忠心。 「在座各位都很优秀,所以,这个话题不适合我们继续讨论。」杜九言道,「吃饭早点休息,明早启程回广西。」 桂王眉头一扬,和杜九言道:「不是说好了,要去打猎的吗?」 「要!」郑玉琴道,「我支持王爷。」 她跃跃欲试,「夜里打猎比白天容易多了,肯定有很多收穫。」 「这样,咱们的策略就是,几个人在外围赶,几个人在中间守,不用一整夜,几个时辰,肯定盆满钵满。」 她很经验。 「玉琴去,我也去。」乔墨举手道。 苏凝月和刘娇摇着头,道:「我们不去。」 「这种事我们去了只能给你们添麻烦,我和凝月还有娇娇在家里等你们就好了。」裴盈道。 其他人都很兴奋。 「我也去,我也去。」鲁念宗道。 吃过饭,大家收拾了一下,等天全黑了,举着火把上了山。 「九言,」桂王拉着杜九言后退几步,左右看看指着另一边,低声道,「咱们去那边。」 杜九言莫名其妙,「不是说好咱们在外面赶的吗?去那边,也要和大家说一声吧?」 「他们人足够了。」桂王拖着杜九言,「走,走啦。」 杜九言被他拖着往林子里去,桂王冲着前面的人喊道:「我和九言去那边,一会儿过来找你们。」 说着,两人就消失在林子里,连火把都熄了。 「他们干什么去了?」窦荣兴问道。 众人摇头,钱道安道:「王爷耳力好,可能听到了勐兽的脚步了吧。走吧,我们继续往前走。」 杜九言被桂王拉着走了几百步,在一棵大树前面停下来,四周黑漆漆的,她一回头就看到桂王正眼冒绿光地看着她。 「干、干什么?」 桂王扑上来抱着她,嘿嘿笑着道:「野战!」 「你再说遍?」杜九言被气笑了。 桂王抱着她,道:「言言,我也想试试,这林子里感觉很好啊。」 「有蚊子啊,怎么好了。」 桂王拿出四根艾香,虔诚地在四周点上,道:「我早有准备。」 「原来,你才是这树林里最大的禽兽。」杜九言怒道。 桂王扑过来,衣服敞开露出自己的腹肌,低声道:「我的腹肌,是不是波南珠的好看?」 「那肯定的,脸也比他好看,性格也比他好。」杜九言道。 「那你以后不许看别的男人。」桂王道。 杜九言敷衍地点了点头。 「你下午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桂王抱着她道。 杜九言不记得下午说什么了。 「你说你嫁给我不后悔,觉得我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她好像只说了她不后悔,没夸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吧?黑暗中杜九言翻了个白眼,但却很诚恳地点头道:「是啊,王爷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好!」桂王麻熘地脱了衣服,笑着道,「今晚我要做更好的男人。」 杜九言推着他,哭笑不得地道:「王爷,您不是最好的男人,是最野的男人。」 「嗷!」桂王啃着她的脖子,「我就是野兽,杜九言一个人的野兽。」 「呸!」 远处,鲁念宗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缩着肩膀靠着韩当,低声道:「什、什么声音?是野兽吗?」 「没有啊。」韩当道。 「我听到了,是野兽的嘶吼声。」 韩当咳嗽了一声,道:「舅爷,咱们要开始行动了。」 「哦哦。」鲁念宗的注意力被转走,猫着腰等待着猎物。 一个多时辰后,桂王背着杜九言回来,鲁念宗看着杜九言,奇怪地道:「言言怎么了?」 「累了,说要睡会儿。」桂王道,「可打到猎物了?」 韩当点头,回道:「刚才放倒了一头野猪,这会儿乔墨去寨子里回去喊人来抬。」 「就一头野猪?」桂王背着杜九言,神清气爽一点不累。 韩当指了指另一边,道:「还有野鸡兔子,不少东西。」 「成,那你们早点歇着,我带言言回去睡觉了。」桂王一边走一边心疼地道,「可怜见的,查个案子累成这样。」 「这地方我可不喜欢,以后再不来了。」 鲁念宗一脸奇怪,自言自语道:「言言是查案子累的吗?我看她白天挺好的啊。」 杜九言没脸见人,嗷呜咬了桂王一口,在他耳边道:「你给我小爷等着,小爷有收拾你的时候。」 「怎么收拾?」桂王眼睛发亮。 杜九言哼哼了两声,道:「等我到兴致昂扬的岁数时,让你十天下不了地,掏空你的身体。」 「还有这天?」 「有!」 「那我要锻鍊身体。」桂王道,「和你拼了。」 「拼就拼,谁怕谁禽兽。」 「妙哉!」桂王道,「哈哈,妙哉!」 杜九言不想搭理他。 「我们明天就走,但我不想回桂林府。」桂王道,「咱们直接回京城。」 杜九言咦了一声,问道:「你不是天天盼着我去定居,和你一起造反的吗?」 「那些女人太烦了。」桂王将她托高点,咕哝道,「我不喜欢。」 总缠着杜九言,一点女子矜持都不要了。 「小气。」 「我怎么小气了,我没动手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也不想想,我追着你那么久才让你正眼看我,她们倒好,一上来就黏着你。」 「再黏,我弄死她们。」 杜九言拧他的耳朵,笑骂道:「要点脸行不行,这种事说出来,我都替你害臊。」 「她们抢我媳妇,我有什么害臊的,我正大光明,我就要独占。」 杜九言笑得肚子疼,「成,咱们绕开桂林,直奔京城。说起来,我想小萝蔔、先生、银手、花子还有我跛爷!也不晓得找到闹儿没有!」 「跛爷就别想了,其他人可以想想。」 「那是你哥!」杜九言道。 「哼!」桂王道,「那么老了,天天和我装同岁。」 杜九言大笑,正要说话,顾青山从对面迎过来,道:「爷,我回来了。」 「人送衙门去了?」桂王问道。 顾青山看了一眼不走路的杜九言,「送去了,不过衙门里收到了一封信,是给您和王妃的。」 035 安南国情(二) 「我们的信?」杜九言很奇怪,指了指刘贡家,「进去再说。」 顾青山应是,又看了一眼杜九言,道:「王妃,您受伤了吗?」 「咳咳……」杜九言道,「下山的时候歪了一下脚,歇会儿就好了。」 顾青山哦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杜九言的脚。 杜九言向来不娇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走路崴脚,因为脚疼让桂王背着的。 很奇怪啊。 不过,这是主子的事,不是他应该问的。 三个人回了刘贡家,咪贡也紧张地问杜九言怎么了。 「没事,好的很。」杜九言呵呵笑着,想弄死桂王,「就是脚崴了一下,现在没事了。」 咪贡松了口气,给他们泡茶,自己在一边做针线。 「看看信里写什么。」杜九言让桂王看信。 桂王拆信,一目十行的扫过,眉头渐渐蹙起来,居然将灯移过来又看了一遍,杜九言问道:「谁来的信?」 「季玉!」桂王将信递给她,「你看看。」 季玉?杜九言很惊讶。 季玉是去年开年就离京的,四月底五月成亲,算起来她和李骁成亲也有一年的时间了。 其间曾给她来过一封信,但只是只言片语,没有着重提她婚后的生活。 她接过信,看着也是一愣。 季玉先提了安国公,她说请杜九言原谅,她和九江王一样,从一开始就知道安国公的野心,除了一些细节的事她不知道,但对于安国公的为人,她是知道的。 所以,当时她那么急切的想要嫁给桂王。并非是她要嫁,而是安国公的意思。 就连她嫁给安南,虽是她自己的选择,但这个选择,也是为了迎合安国公。安南虽是属国,但李骁为人精明善谋,有治国之才,所以对方要和亲的人,安国公也立刻想到了她。 「她走的那天,在马车里对我说的,是提防安国公。」杜九言无语,「我当时没有听到。」 桂王颔首,道:「人多口杂,她也不敢多言。」 杜九言嘆气,接着看信,「咦,这是什么意思?」 季玉说,安南立国两年,虽门阀略消停了些,可国内的秩序,百姓的生活甚至于朝堂都还是乱糟糟的,李骁日夜不歇也宛若蜉蝣撼树,毫无起色。 那些门阀根深蒂固,国和民之乱,恐怕李骁再用二十年也难治理。 「这么乱吗?」杜九言对安南不了解,她问道,「国情和大周差别很大?」 桂王颔首,道:「安南国受汉人影响数百年,但却并没有随着我们推进而进步,现在的他们是数百年前的我们。国情动盪门阀割据,四大家族根深蒂固,其势力已远高于朝廷,致使王位虚设百年。李骁能做王,也是在其他三家之间用了手段,暂时做了平衡,但他登基后,肯定不会满足受制于人的现状,但踩着别人的肩膀上位,再想踢开这些人,可就不容易了。」 「更何况,这三家也不是他想踢就能踢的。」 「军、财、人都在他们手中,李骁这个王不会容易。」 「原来如此。」杜九言接着看信,季玉在信中提到求他们出使安南,一方面帮李骁造势,让四大家看清楚形势,李骁背后有强大的大周做后盾,让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好给李骁充足的时间壮大势力。 其次,则是想求桂王和杜九言帮帮李骁,李骁的王朝一旦被撤,安南又会再次乱起来,届时定然会波及边境百姓,对大周来说,也存在一定的危险和威胁。 「去安南?」杜九言凝眉,看向桂王,道,「要去吗?要不要写信问问跛爷?」 他们去倒是很方便,从勐艮去镇安入安南境内,用不了多久。但如果再从京城派人过来,至少还要半年的脚程。 「问问他吧。」桂王道,「他是圣上,这么大的事情,需得他知道并同意。」 杜九言扬眉看着他,笑着道:「现在不自己做主了?」 「我可不想得罪他,改天他撂挑子不做皇帝了,我还得回去。」桂王摸了摸鼻子,讪讪然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道:「所以,期盼小萝蔔早点长大,他能让位给小萝蔔,这样咱们就不用内疚了。」 「别人是儿子靠父母,我们正好相反,是父母靠儿子。」 桂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那我给京城去封信吧,再把季玉的信放在里面。」杜九言问顾青山,「急递铺多久能送到?」 「来回一个半月。」顾青山道。 真是太远了,斜穿了整个大周。 「其实,我们去也能去,让急递铺将跛爷的药送回去。」杜九言和桂王道,「如果安南真的又乱了,李骁来借兵,我们也不能真的不管。」 「当时同意让季玉嫁过去,为的不也是稳定那边的朝政。」 桂王颔首,道:「确实是这个理由。」 「那就去?」杜九言问道,「跛爷肯定会支持我们的,毕竟我们三个人心意相通嘛。」 桂王白了她一眼,酸熘熘地道:「你是我媳妇,哪有天天想着别人的。」 「我还是他弟媳呢。」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道,「我和跛爷的友情,绝不是你用美色就能瓦解和离间的。」 桂王拍桌子,指着她道:「你且等着。」 说着暧昧地扫了她一眼。 杜九言不敢再说话,哼哼了两声,给京城去信。 稍后,大家带着猎物回来,咪贡高兴不已,他们也有打猎的好手,刘贡的水平也不错,可是韩当他们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到大巫,她道:「我们还没有过一次猎到这么多东西呢。」 「来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些东西就当我们的一点心意了。」杜九言说着,给刘贡两袋盐和五十两银子,「你给我们引路,这是报酬。」 刘贡摆着手,道:「我怎么能要你们东西,你们能来找我,就是我的荣幸,千万使不得。」 「盐收了吧。」咪贡笑着道,「银子我们就不要了。」 杜九言没再推扯,第二天早上离开的时候,还是将银子放在枕头底下了。 他们离开时,拉瓦寨的族长带着人站在路口送他们,一脸的忌惮,想要上前来说话可又不敢。 大家在刘贡的带引下翻了两个山头和刘贡告别,到了勐艮的城里找了个客栈住下来。 「要去安南吗?」大家吃过饭,坐在客栈后的院子里纳凉,杜九言也不知道,问桂王道,「去不去?」 桂王一路也在想这件事,道:「等京城的意思吧,这种事还是要看大局如何定夺。」 「若是个陷阱,我们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周肖听着一惊,问道:「陷阱,王爷是觉得李骁会设计诓骗您过去,然后让您做人质?」 「防人之心不可无。」桂王道,「我们单枪匹马过去,若他们有异心,再有本事也难全身而退。」 「有道理。」钱道安道,「那就在这里等一等?」 桂王颔首,道:「先到镇安住下,若不去我们就折道回京。」 「那就这么定了。」杜九言道,「先让人将药送回京城。」 第二日他们启程,几日后入广西境内,遣了急递铺将信和药送回京城。 他们则在镇安住下来。 镇安和安南不远,那边有事这边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赁了个大宅院,大家安顿下来。 「咱们若要去安南,是不是要带个翻译?语言能互通吗?」杜九言问道。 钱道安回道:「安南在前朝以前,都是我们的属地,布政使司以及郡府都还在,他们学的是孔孟之道,也设立了科举。但前朝前我们国内动盪,安南境内梁、刘家族崛起,起义军不断作乱,这才被他们独立出去,自立了安南国。」 「到前朝中期,我们国内政局稳定,南越则又开始动盪,梁、刘两家势力被削弱,又新起了李、王二族。这时安南的陈王形同傀儡,所有政权都在这四家手中掌控。」 「陈王所能做的,只是接待来使,临朝听政而已。」 「前朝末期,我们国内再次动盪,同一时期安南的陈王被废,四家轮流执政。但矛盾依旧不断,再次内战。这一战陆陆续续斗了百十年,民不聊生。」 「直到近几年李家的李骁出现,平衡了局势,登上王位。」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颔首道:「所以王爷说李骁想要彻底掌权,难如登天。」 门阀割据已有近四百年的歷史,在这悠久的时间内,四家的势力早已是根深蒂固,而且,百姓也习惯了这样的政权模式,想要釜底抽薪,扭转局面太难了。 「那从另一个立场来说,他们不稳定,对大周来说也是好事。」杜九言道,「至少,不用担心养虎为患,餵养个白眼狼。」杜九言道。 周肖笑了,道:「他就算是只兽,也顶多是只兔子。」 杜九言笑了,想了想还真是。 是钝刀还是利剑,掌控的还是在大周。 杜九言道:「律法呢,也是套用大周的模式?」 「是!」钱道安道:「当年立郡府时,就迁了许多人过去,那边的人,就算不是周人,也一定有我们的血统。」 「和我们没有多少区别。」 杜九言颔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院子外传来喧譁声,杜九言起身道:「不知道什么声音,我去凑凑热闹。」 「我也去。」宋吉艺道。 「走,走一起去看看。」窦荣兴拉着刘娇出去,鲁念宗也跟在后面,「说不定又出现命案了。」 周肖摇着扇子,和桂王道:「主要是,都太闲了!」 有点风吹草动,就巴不得是有人搭台子唱戏,他们好看热闹打发时间。 ------题外话------ 感觉最近评论区不热闹,是不是因为写的不好看,o(╯□╰)o。番外的主线还没上,毕竟我要写很长嘛,哈哈哈哈。 要不,咱们来玩猜猜猜吧,这个新案子,是什么案子。(我已存了两章所以不存在临时修改案件类型,哈哈。) a:当街杀人 b:qiangjian c:族人群架 d:当街偷盗 到晚上十二点截止,猜对的88个潇湘币,人数不限! 036 为了赏金(一) 杜九言出去的时候,吵闹的声音已经沿着街道走远了。 「走。」她拉着鲁念宗,跟着人流的方向往东面走,鲁念宗兴沖沖地打听道,「大叔,为什么这么吵啊。」 走在一边的大叔看着他们,就笑了,道:「你们是外乡来的吧。刚才这是捕快拿人呢,这个案子都抓了五六个人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 「啊?」鲁念宗眼睛发亮,「为什么抓这么多人,是什么案子?」 大叔就低声道:「是刘府的大小姐,两个月前在家门口被一个男人强姦了。大小姐怕传出来坏了声名,所以没有告诉家里人。」 「谁晓得,居然就怀孕了。刘太太就暗中托人买药回来,大小姐吃了以后,谁晓得就大出血,孩子是没了,可以后也不能生养了。」 「这事彻底瞒不住了,刘员外勃然大怒,告到官衙了。说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这个兇手找到,让他偿命。」 鲁念宗现在听懂了,这大小姐被强姦就会怀孕,是怎么怀的。 「大白牙,」杜九言将他耳朵捂住,「这种事,小孩子别听。」 鲁念宗摇着头,道:「我听得懂啊。」 「这个兇手太坏了,应该抓到他就地阉割了。」 杜九言愕然,嘴角抖了抖,道:「你这办法,很有创意!」 「那官府抓到人了吗?」窦荣兴问那位大叔。 大叔摇头,回道:「两个月前,这都快三个月了,大小姐当时身边又没有带人,也就看出来对方身高和体形,别的一概不知。」 「这不,官府连着刚才那个人,都抓了七个了。弄的人心惶惶的。」 窦荣兴点头,道:「这么久了,确实不好查。」 「是不好查,知府蔡大人也头疼呢。刘员外今天早上发话了,谁要是帮他找到这个兇手,他赏钱一万两!」 窦荣兴眼睛瞬间瞪圆,像个灯笼似的,砸了砸嘴道:「这么大手笔啊。」 「刘员外生了四个儿子,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本来就捨不得嫁出去,现在好了,有人把他闺女毁了,他肯定要生气。」刘叔道,「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做这种事,早点抓到就好了。」 刘叔说着就走了。 窦荣兴和宋吉艺都停下来,连着鲁念宗一起,都眼巴巴地看着杜九言。 「一万两。」刘娇也兴奋的很,「好多钱啊。」 是够多的,杜九言咂了咂嘴,道:「可我们是讼师啊,总不能一直干查案办案的交易吧。」 「这事,传出去影响我名声。最重要的,这都三个月了,没脚印没容貌的,我们出马也查不到。」 宋吉艺道:「正、正好、打、打、打发、时、时间。」 他们要在镇安等京城的消息,一来一回一个半月,总不能天天打马吊吧。 「要不,去看看?」杜九言也手痒,除了手痒还想要这一万两。 小萝蔔要是在这里,指定拉着她就奔着刘员外家去接活去。 到衙门外,八字墙上,果然贴着一张告示,出示方是镇安土府,盖着府衙大印。 上面写着,刘干愿出一万两的赏金,抓到残害他女儿的兇手。 下面还写着兇手的描述。男性,年纪在二十到二十八岁之间,身高约有六尺,手如蒲扇掌心有茧,因当时是晚上,对方又用面巾遮住了脸,刘小姐只能看到那个人的一双眼睛。 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睫毛,鼻樑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逃走的时候步伐矫健还特别的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六尺?」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按照大周的尺量换算,一尺约莫三十一厘米,那六尺的身高,绝对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犹如…… 「墨兮!」鲁念宗道,「只有墨兮有六尺吧?」 桂王的没有具体量过,是六尺还是六尺半。杜九言点了点头,道:「我跛爷也有。」 「杜先生你看看她形容的,身高六尺,大眼睛高鼻樑,步伐矫健,这……这人是不是有点太好看了?」刘娇掩面笑着道。 杜九言颔首,道:「虽没有看到长相,但就着描写的冰山一角,我也觉得相当的英俊了。」 「会不会是刘小姐臆想的?」刘娇道,「这么好的男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当这位刘小姐被人侵犯后,她又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事实又无法改变了,她就会下意识的把对方想得好看点。 至少,对方如果是个英俊的人,那肯定要比猥琐的人,更具有安慰性。 心里好过一点。 「这案子不好查啊。」杜九言摇头道,「近三个月的时间,唯一可能有用的线索,就是兇手的个子很高,除此以外的描述,都不具有确实性。」 「那还接不接活?」鲁念宗跃跃欲试。 杜九言道:「接!」 「咱们闲着就要吃饭,这么多人吃饭,很费钱!」 「得做事才行。」 众人表情各异,鲁念宗小声道:「我给你钱了。」 杜九言正要说话,窦荣兴也举手道:「我也给钱了。」 「我说你们没有给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挣钱后,就能省下这么多。读过书没有,要不要再给你们单独开课学习?」 窦荣兴撇嘴,你的意思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好吧。 「接!」鲁念宗吆喝一声,冲着守着的衙役喊道,「我们接活!」 衙役根本没觉得稀奇,从告示贴出来他们已经是第二十班人了。预计后面还有好多人,不计其数。 他们这地儿,可真是热闹了。 「接活的就去衙门里领个卷宗,然后自己查案就好了。查到了,再来衙门,查不到就当你们没来过。」衙役轻车熟路地挥手,让他们进去。 鲁念宗哦了一声,和杜九言道:「我去领卷宗,等我一下。」 他滋熘跑进去,一会儿又跑出来,擦着汗道:「言言,里面好多人啊。」 「竞争很激烈。」 杜九言不惊讶,道:「这么多赏金,我估计兇手自己都恨不得跳出来认罪。」 「啊!」鲁念宗道,「他要是跳出来,那我们岂不是挣不到钱了。」 杜九言耸肩,道:「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狠劲了,舍了自己一条命,给家里人换个好日子。」 她看着鲁念宗领的卷宗,上面详细写了刘小姐亲口描述的案发经过。 刘员外家在城中,院子很大。三月初八的亥时正,刘小姐养的猫逃走,她怕惊动家里人,就和自己院子里的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偷偷在家里找。 她原在房里等着的,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大家回来。她怕她的猫被人抱走,一时心急就也出了自己的小院找。 她并没有离开家里的院子,只是在后院寻找,不知不觉寻到后院的角门边,听到拴着的角门外有猫叫,她本打算喊人,可又怕猫逃远了,就自己开了角门。 角门外是个很窄的巷子,但两头都通着的,她看到她的猫就缩在墙角。 刘小姐高兴不已,上前去抱着她的猫,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过来,不等她回应就被一个男人捂住了口鼻。 男人个子很高,力气也很大,单手锁着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在她嘴里塞了块布不让她喊叫。 男人用她的腰带将她反捆了手。 就在巷子里,对她施行了强姦。 事后,男子收拾好自己,将她的手松开,快步消失在巷子里,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刘小姐吓的瑟瑟发抖,可又害怕传扬出去自己的名声毁了不说,还让父母担心。 所以,就想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谁知道,她居然一次就有了身孕。 「好惨啊。」回到家中,苏凝月和裴盈也看了卷宗,她气愤道,「这样的男子,抓到后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嗯。」裴盈道,「为了自己的一时欢愉,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实在该死。」 桂王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先别共情。这个案子怎么查?」 「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没有了。总不能像府衙那样,见到身高六尺的男人,就要抓起来审问一番吧?」 大家都看着桂王,杜九言道:「王爷,您最近不要出去。」 「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怪进城的时候,好多人都看着王爷呢,我还以为是因为王爷英俊,没想到是因为身高。」苏凝月道。 桂王蹙眉,不高兴地道:「他们抓人也要有个根据,岂能看着身高抓人。」 「实在是少见。」杜九言道,「而且,我认为以王爷您的才貌,说不定待刘员外一家子看到您,就不追究了,直接让您娶了刘小姐。」 桂王嗤之以鼻。 「我们要爱护貌美的王爷。」杜九言道,「不能让您被欺负了。」 桂王想打她,磨牙道:「你确定,在这种事情上我需要爱护吗?」 「确定啊。」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且看我们如何力挽狂澜,一举拿到兇手,挣他个一万两,顺道保护王爷。」 裴盈道:「这次应该不需要我了,我就在家守着门吧,正好也将我这一路的见闻整理一番。」 「我和凝月陪着你一起。他们挣钱,我们做饭看家。」刘娇道。 大家又都看着桂王。 「看我作甚?」桂王道,「我不需要你们保护。」 说着站起来,「走,查案去。」 一万两呢。 留了三个女孩在家,韩当留守陪着他们,郑玉琴是一定要去的,有她在乔墨也是脚尖不离她脚跟,鲁念宗则是哪热闹往哪里钻。 一行人意气风发地出了院子。 一上街,他们迅速就被一群人围堵了起来,一双双眼睛就跟灯笼似的,盯着桂王。 037 六尺兇犯(二) 前后左右,被包围了,粗粗估算里外至少十几二十几个人。 每个人都盯着桂王。 「六尺。」 「大眼睛。」 「高鼻樑。」 「手大脚大,走路带风步伐矫健。」 「就是他了!」 众人议论,目光灼灼。 「你们干什么?」顾青山哐当拔出刀,怒目看着所有人,道,「滚远点。」 那些人吓了一跳,有的人往后缩了几步,有的会功夫的就上前来,冲着顾青山道:「想必你们也领了刘家的活,大家都在江湖行走,挣的就是这碗饭。不如你们将此人交出来,我们一起送去衙门,得了赏金你们四我们六。」 「否则,就官衙这段路,你们恐怕是走不过去了。」 他说着,就看到这条街上,人越来越多。 此时此刻的桂王不是桂王,而是一万两闪闪亮的银子。 「哈哈,」杜九言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和黑着脸的桂王道,「您成香饽饽了。」 桂王磨牙,看着所有围着他的人,道,「滚!」 「误会,误会!」杜九言拱手和所有人道,「我们虽也接了刘员外家的活,但这位爷却不是我们找的兇手。他是我们的朋友,今天刚到这里。」 「大家要找的兇手,绝对不是他。」 「各位,散了吧。」 众人不死心,其中一位个子不高,长得像老鼠一样的中年男人小声道:「兄弟,借一步说话。」 杜九言一脸好奇,和这个人借了几步到旁边说话。 「在下郭凹。兄弟,这个兇手不好抓,不如你让你的兄弟家装兇手如何?」又道,「待我们拿到钱,再一起劫狱,将他救出来。」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说着,冲着杜九言挤眉弄眼,一副为她好的表情。 杜九言愕然,转头看向桂王,又回头看着这位贼眉鼠眼的小人,道:「要不,你把腿打断中间接上一条狗腿假装六尺,然后去认罪领赏,等拿到钱我去救你出来,如何?」 郭凹一愣,随即听出来杜九言骂他,顿时脸色一变,怒道:「你他娘的不同意就同意,怎么还骂人呢?」 「小爷不但骂你,还要打你。」杜九言摁着此人的头,噼里啪啦一顿打。 大家看的一脸惊愕。 「怎么还打起来了。」郭凹的同伙上来帮忙,不等他们碰到杜九言,桂王和顾青山以及郑玉琴乔墨就上去了。 这边五个人能打,加上乱拳的宋吉艺六个人,郭凹这边八个人。 一通混战,八个被打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痛、痛快!」宋吉艺嘿嘿笑着,坐在「敌人」的后背上,「压、压死你。」 郭凹求饶,道:「爷,各位爷,我们错了。」 「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上来打个商量,商量了咱们就散伙,可千万别动怒啊。」 杜九言哼了一声道:「好好做你的事去,再敢乱打主意,弄死你们。」 她打架就为了杀鸡儆猴。 所以指着一群跃跃欲试后被吓的不轻的「猴」们,冷笑道:「我们桂爷,就是桂爷,他也不是你们要找的六尺兇犯,谁要敢再动歪脑筋,挑衅,下场只比他们更悽惨。」 听到的人讪讪然,四处散了。 郭凹摸了一鼻子的血,起来坐在地上喘气,看着桂王和杜九言的背影,啐了一口血,道:「出师不利,上来就碰着硬茬了。」 「老大,他们也是找人,冲着赏钱来的,那位六尺的桂爷不像是偷鸡摸狗之辈。」 郭凹点头,道:「他如果不是兇手,那也会成为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走!」他起来吆喝道,「动作要快,赶紧找线索。」 一群人老鼠似的蹿巷子去了。 桂王很高兴,杜九言为了他打架,一路走一路咧着嘴笑。 「我就说你别出来吧。你看看这街上人的目光,恨不得立刻将你送衙门去。」杜九言道。 桂王凑上来,头靠在她头上,笑眯眯地道:「我有媳妇护着,不怕。」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言言,」鲁念宗忽然停下来,指着前面的一个窄巷子,「刘小姐是不是就在这个巷子里被人……那个那个的。」 杜九言看了巷子的名字:长安巷。 「是!」杜九言回答完,才明白鲁念宗为什么用颤抖的语气说话。 因为这条狭窄的、连接刘府角门的巷子里,此刻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莫说他们进去,现在就是一只苍蝇进去,也能被脑袋挤死。 「这怎么办?」鲁念宗问道,「进不去啊。」 杜九言挠了挠头,道:「想进去还是有办法的。」她说着,转头看向桂王。 莫名的,桂王眼皮子跳了一下,道:「杜九言,你要敢出卖我,你就死定了。」 「王爷,一万两,加三式!」 桂王磨牙,道:「我是你夫君。」 「四式!」 「五!」杜九言道,「过了这数我可就釜底抽薪,彻底翻脸了。」 桂王咳嗽了一声,朝人群看了一眼,用袖子遮住脸,壮士般地点了头。 「让开。」杜九言冲着大家挥手,「找地方藏好。」 大家很听话也很机灵,迅速找屋檐墙角门口边躲着。 「喂!」杜九言喊道,「六尺兇犯啊!」 唰地一下,巷子里所有人朝巷子外看来,就看到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正急急匆匆地从巷子这边走过,听到杜九言的喊声,男子拔腿就跑。 「追,追啊!」杜九言喊道。 「追!」 如同万马奔腾,闸口泄洪,窄窄的巷子里,一下涌动起来,所有的脑袋开始朝外面移动,听杜九言指挥,沖向城西。 场面之壮观,从未见过。 转眼功夫,巷子里就清空了。 除了几只鞋外,什么都没有。 周肖几个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窦荣兴道:「九哥,您厉害,佩服佩服!」 「客气!」杜九言道,「兄弟们,请!」 大家鱼贯进了巷子。 「累死我了,」桂王已经从另外一边回来了,道,「动作快点,一会儿追不着我他们就会回来。」 杜九言体贴地给他擦汗,道:「夫君辛苦了。」 「应该的。」桂王看着她,道,「为了娘子我愿意做耕田的老汉拉磨的良驹。」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道:「劳驾让让贴墙站着,您先当会儿壁画。」 桂王贴墙站着,笑眯眯的看着天,等天黑。 巷子确实很窄,杜九言站在中间张开双臂能触及两侧的墙。 「这是刘员外家的角门吧。」杜九言看着一道关着的木门,「出来往左走几步,猫蹲在这里,随后有个人男人在她背后打晕她。」 「然后将她摁在墙上。」杜九言冲着窦荣兴招了招手,「你假装刘小姐。」 窦荣兴嘴角一抖。 「宋吉艺扮演歹徒。」 宋吉艺摇着头,拨浪鼓似的,道:「王、王爷、更、更、更合适。」 「做人要有良心,我刚才已经在城里跑过一圈了。要不是我牺牲自己,你们能挤进来。」桂王道。 宋吉艺欲哭无泪。 「我扮演猫!」鲁念宗小跑着过去,靠墙蹲着,眨巴着眼睛,冲着窦荣兴,「喵呜……」 窦荣兴呕了一声,强忍着发麻的头皮,配着演习。 「卷宗上怎么说的?」杜九言问周肖。 周肖道:「应该没有拖远,毕竟再走几步就上主街了。」周肖道,「应该就在这里。」 「然、然后、后呢?」宋吉艺问道,「我、我、我完完事、走、走了?」 杜九言点头。 宋吉艺裤子一提,大步流星地走了。 窦荣兴瞪着宋吉艺,怒道:「你、你提什么裤子,不就假装吗,你至于弄的这么噁心。」 「要、要、要真实。」宋吉艺又拉了拉裤子。 窦荣兴指着宋吉艺,想打他。 「事后,刘小姐很害怕,跑回家去了,那人也再没有出现。」周肖道。 杜九言颔首。 「人回来了。」桂王道。 杜九言招唿大家,「走了。」 众人麻熘地出了巷子,就听到回来的人一边走一边骂道:「那人的腿脚可真是快,跟鬼一样,还没见过这么快的人。」 「要不是快,他这么能做这种偷鸡摸狗下三滥的事。」 「也是。」说着说着就歪了,「你们见过刘小姐没有?是不是生的貌美若天仙?」 大家都摇着头。 杜九言也很想见一见刘小姐,想多了解一点那天晚上更多的细节。 周肖去敲门了,开门的小厮直接拒绝了他们,道:「我们老爷出这么多赏钱,就是看谁最有本事。要是什么事都来问我们,那我们自己去找就行了。」 「再说,我们小姐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再问也没有别的内容了。」 「你们自己多费心吧。」说着,把门关上了。 周肖无奈地道:「这一万两,确实不好挣。」 「当时是半夜,此人从这里出来,是不可能出城的,他可能会去哪里?」杜九言站在街口,这街是东西贯穿的方向。 「都走一遍看看。」 ------题外话------ 猜对了吗?答案是b)qiangjian 镇安府是属于广西,如果在滇南或许还有群殴群架当街杀人,在广西不会有这种。 不过这个案子,嗯……慢慢看。 群殴群架当街杀人等案件进入了安南境内就屡见不鲜了。 038 刘家小姐(一) 两边各走一遍。 因为刘家在城中心的位置,所以无论往那边走,都很热闹。 不过,虽热闹,但两头的买卖还是有差别的。 往东走,多是饭馆,酒馆客栈以及一座很袖珍的小庙。庙里供奉的是如来佛祖,香火很旺。 往西走,则是小铺子比较多,杂货店、笔墨、喜子、布庄零嘴等。 在街道的后面,则是百姓住的房子,高低错落没什么规矩。 但靠西的方向,穷人较多,靠东尤其是东南面,则聚集着镇安的富人。 「根据刘小姐的描述,对方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的绸面夹棉的直裰,如此看来,此人的经济条件应该还是不错的。」杜九言道。 直裰做事不方便,所以寻常要做事的穷人或者百姓,是不穿的。 「往东找?」钱道安道。 杜九言站在街口,闭着眼睛,一副听风辨方位超然于世的表情,相当的高深莫测。 「九哥,您干什么?」窦荣兴问道。 「凭直接找人吗?」郑玉琴一脸崇拜。 「是听到什么了?」周肖问道。 桂王撇了撇嘴,道:「估计是饿了。」 众人顿时抖了都面皮,好一会儿杜九言睁开眼,道:「弟兄们,我闻着烤鸭的香气了,不如咱们先去吃饭吧。」 「我的天,」郑玉琴蹲在地上,「杜先生,居然正被王爷猜中了。您正经点吧。」 杜九言嗅着鼻子,道:「王爷猜中很正常,因为他是我夫君嘛!」 说着,很热情地牵着桂王的手,循着香味去找烤鸭店。 「王爷,您有何高见?」杜九言问道。 「我刚才从巷子出去跑了一圈,发现这条窄巷子,和西面好几条巷子都能相通。」桂王道,「如果是凭藉这点线索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杜九言颔首,道:「所以,要找这个人,只能用策略。」 「什么策略?」桂王问道。 杜九言晃荡着手臂,慢悠悠走的不急不慢,若有所思地道:「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几个在一家找到烤鸭的馆子,坐下来点菜吃饭。 因为刘员外家的案子,镇安一下子来了许多人,大大小小的饭馆生意好的很。 左右隔壁的桌子,都在聊刘家的案子。 「想办法,见一见刘小姐。」杜九言压着声音道,「说不定她还能想到一点别的线索。」 钱道安问道:「怎么见,偷偷见吗?」 杜九言就朝桂王看去。 「别看我。」桂王道,「我是不会出卖色相去办案的。你也不能全靠我,你要用脑子。」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顾青山。 「我?」顾青山抖和了一下,问道,「您要我做什么?」 杜九言亲切地给顾青山包了一块鸭肉递给他,面色和煦地道:「闯进去,说你想要娶刘小姐。」 「啊?」顾青山张大了嘴巴,嘴角迅速抖动,「这……他们会把我打出来吧。」 杜九言道:「不会。刘家这么急迫地想要抓到兇手,一来是真的生气,二则是因为,要将这件事解决掉,好让刘小姐能够顺利找到夫君。」 「只有事情清楚明白了,她才有可能找得到夫君,嫁出去。」 「否则,她就永远是那个不明不白,被人侮辱还怀孕有了孩子的女子。」 这是一种正常的心心理,当没有找到兇手的时候,所有人聚焦的点,就是刘小姐被人侮辱有了身孕,但找到了兇手后,所有人的焦点就会变成,这个兇手真可恶,居然对刘小姐做出这种事来。 「你上门求娶,肯定是第一个人。就算刘家不屑,也会注意到你。」杜九言道,「很有可能,他们怀疑你就是那个兇手,让刘小姐暗中见你。」 顾青山道:「然……然后呢?」 「然后闯进去,将刘小姐掳出来。」桂王道。 顾青山一抖,委屈地看着桂王。 「别怕,你转移一下视线,我和玉琴偷偷进她房里。」 顾青山突然就聪明了不少,反问道:「既然你和郑姑娘要偷偷潜入房里,那直接潜入就行了,为何让我多此一举呢?」 「因为我们进不去,需要你打前哨。」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顾青山哦了一声,觉得杜九言是故意让他去丢人的。 「我、我还可以打进去的。」顾青山做出最后的努力。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你打进去,刘小姐发觉危险,是要躲起来的。到时候我们就更见不到了。」 顾青山最后的努力告吹。 吃过饭,顾青山被杜九言护送到刘府门外,贴心地给他敲响了门,然后一行人躲在墙角看着。 门打开,顾青山还没说话脸先红了。 「劳驾帮我回禀你们老爷,就说桂林府顾青山拜见。」 他落落大方,用的是拜见而不是求见,一身的气质也不是寻常百姓,看着就是军中出身。 小厮想呵斥他的话就吞了下去,道:「顾先生,稍等。」 试着去回禀。 稍后,顾青山顺利进了刘家院子里。 果然如同杜九言所料,刘小姐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刘太太问道:「是不是这个人?」 虽没有六尺身高,但这一身英武之气和干净利落的做派,很像刘小姐形容的那个人。 「不是。」刘小姐摇着头道,「个子不够,而且感觉上和那天晚上的那个人也不像。」 刘太太有点失望,可接下来听到顾青山说的话,又顿时激动起来,道:「来求娶的。」 「啊?」刘小姐愣怔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冒着腰隔着屏风打量着顾青山,「是哪个府的,为什么从前没有见过?」 刘太太也不清楚,摆着手道:「你回房里,我去看看。」 「娘,不定是觉得咱们家钱多,来骗钱的。」刘小姐道。 刘太太根本不听,兴沖沖地出去了。 刘小姐回了房里,将一干丫鬟婆子都轰出去,正躺下要休息,忽然房间隔断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男一女,她惊了一跳正要喊人,郑玉琴三两步冲过去,捂住她的嘴。 「刘小姐不要误会,」杜九言道,「我也是女子。今天我们接了你家的案子,但有几个地方不清楚,所以想来找你再确认一番。」 刘小姐本名刘蓉,今年十七岁,个子娇小,明眸皓齿很是漂亮,尤其是一管鼻子,高挺笔直非常好看。 她本是要定亲的年纪,但父母和兄长眼光高,所以一直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 「嗯嗯。」刘蓉点着头,害怕地看着她们。 郑玉琴放开手。 「你、你们想问什么?」刘蓉很害怕,瑟缩了一下,戒备地看着她们。 杜九言问道:「那个人往那边走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声音吗?」 刘蓉想到那晚的情景,脸色发白地道:「那个人径直往巷子外走,我记得好像是往西面,可是……可是我当时慌张也不是很能确定。」 「其他的、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你们不要问了。」她说着,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杜九言问道:「你找猫,是突然发生的事。在你看来,此人是在外面有意等着的,还是偶尔路过看见你了?」 刘蓉一怔,挂着眼泪看着她们,问道:「在外面等?」 「嗯。在外面等。」 刘蓉摇着头,道:「我、我不知道。我开门出去刚捧起猫,对方就出现了。」 「如果是熟人,你认为是谁?」 刘蓉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拼命地回忆着,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平常虽出门,但认识的人不多,有也是家里人。」 「如果是家里人……那就只有可能是家里的下人小厮了。」 杜九言点了点头。 「家里小厮?」刘蓉害怕地摇着头,「我、我不知道,要不要请我大哥来问问?」 杜九言道:「暂时不需要。你家多少个下人,多少个小厮?」 「我不知道。」刘蓉道,「我、我问问行吗?」 杜九言道:「那你房里有几个丫头?」 「我房间里有四个婢女,两个婆子伺候。」 杜九言点头,「你从你猫丢了开始,详细说一下当晚的情况。」 「妙妙很乖的,平时就算出去玩,只要我喊它,它就会立刻回来。那天晚上我站在院子里喊了好久,它也没有回来。我就很着急了,让房里的丫头婆子去找。」 「因为快到半夜了,我怕惊动我爹娘,就让他们声音小点,实在找不到就等天亮再说。」 「他们出去,我也睡不着,等了估计有小半个时辰,我忽然就听到了妙妙的叫声。我再坐不住,就出了院子,循着声音,煳里煳涂的就到了门边上。」 「隔着角门我就听到了妙妙的声音。」 「然后开门出去,妙妙就蹲在门对面,它好像想要跳上围墙。我当时也没有多想,这个巷子平时也没什么人,所以我就出去了,想着抱着妙妙就进来,前后不不过几息的功夫而已。」 「谁知道……」刘蓉又哭了起来,「我要是知道外面有人,我说什么都不会出去的。」 039 要看长远(二) 杜九言和郑玉琴对视一眼,两人准备告辞。 郑玉琴想了想,又回头对刘蓉道:「你别怕,你是好姑娘,真正喜欢你的男子,不会介意这些事的。」 刘蓉看着郑玉琴,点了点头。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刘蓉的房间,就告辞离开了。 她们两人出来,在街上等了好一会儿,顾青山狼狈地逃了出来,一头的汗,苦哈哈地道:「您进去了吗?」 「进去了。今天多谢你了,不然我和玉琴也不会这么顺利。」 顾青山仿佛跟别人打了一架似的,无力的蹲在路边上,道:「还是打架比较好,这样太费脑子了。」 他进去,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你有什么收穫,她也没有多想起什么?」周肖问道。 杜九言道这个稍后再说,「先查她家里的下人。」 「这个好办,」顾青山抬头道,「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和他们家的总管事聊的不错,问他就行了。」 杜九言笑了,道:「此事就交给顾将军了。」 顾青山去查,大家回去等他。 一会儿他就回来了,道:「刘家四个儿子都是嫡出,现在全部成家住在内院里,所有院子里的下人加在一起,一共有五十八个人,丫头三十人,小厮十五个,剩下的就是各个院子和厨房里的婆子。」 「在内院子做事的丫头,有二十六个,婆子六个,小厮都进不去。」 杜九言颔首,道:「那就先从这些人开始入手查。」 「你觉得是有内鬼里外勾结?」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点头,道:「刘小姐出去找猫,当天晚上是突发的状况。如果兇手是路过,那未免也太巧合了。」 「所以,有人故意将她的猫弄出去,然后引着她去角门可能性最大。」杜九言将刘蓉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一个一个查。」 她又看着顾青山,「这个管事还能不能接着用?」 「可以用。」顾青山道。 杜九言道:「那就继续找这位管事打听,刘家府里各个下人的情况。」 「如果不好办,就去衙门了。或许衙门里还有别的线索。」 顾青山应是。 「那顾青山还要去做上门女婿吗?」鲁念宗好奇地道。 「要啊。」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既然开始了,就要有始有终,哪有事情做一半就半途而废的。」 顾青山瞪眼,都快哭了。 「还要去吗?这样、这样岂不是等于戏弄别人,我又不会真的娶刘小姐。」 杜九言道:「为了查案,只要最后查清楚了,刘家的人不会怪责你的。」 「为了咱们伟大的事业,你就牺牲一下吧。不然就是乔墨去了。」 「我不去,」乔墨摆着手,「青山哥最机灵,他最合适了。」 韩当一个激灵,站起来道:「是,青山最合适了。」 「没义气。」顾青山恨恨地道。 大家都忍着笑,窦荣兴道:「青山,想想一万两,你就觉得值得了。」 「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啊。」 顾青山一脸怨气不敢发泄。 「他去求亲有什么作用吗?」裴盈问道。 杜九言道:「如果是内鬼勾结想要毁了刘小姐的清白和名声,那么对方就一定有所求的。」 「如果是有所求,那么,顾青山的出现,就一定会打乱他的计划。」 「搅浑了水,才能捞到鱼嘛!」 裴盈听明白了,含笑道:「这样说来,只要刘员外答应了顾将军的婚事,那么这个兇手,就很有可能会出现?」 杜九言道:「所以,现在双管齐下,不出十日,定然能有结果。」 「至于是三日还是十日,就看顾青山的能力了。」 顾青山想哭。 下午,他又找刘家的管事打听所有下人的情况,详细记下来,拿回来给杜九言,而他自己则去和刘家的管事一起去喝酒。 「都是家生的下人,看来刘家的家底很厚啊。」杜九言翻看了一遍,大部分的下人都是祖辈就在刘家了,有的已经延续了两三代。 家生的下人和外面买的不一样。他们所有的一切都靠主家维繫,生的儿子、孙子也都是主家的下人。 这样的下人通常不敢背叛主家,毕竟,一旦被查出来,搭进去的不只是自己一条命,很有可能是一家人的命。 但外面买的就不一样,有时候拼搏一把,然后逃得远远的,再使点银子重新换个户籍,人生就重新开始了。 「刘家在内院做事的,都是家生子。」杜九言道,「尤其是刘小姐房里的六个人,父母兄长,丈夫儿子都在刘家做事。」 「嗯。」桂王道,「这种人一般不敢乱来。」 杜九言仔细看了一遍,点了两个人,道:「只有这个内院的婆子和这个外院的小厮有点问题。」 内院的这位管婆子,儿子在十多年前生病死了,前两年丈夫也死了,她现在就一个人在刘家的内院里做洒扫守门的事。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她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已经因为赌钱吃酒,被刘太太抓到后训斥两回了。 「无儿无女无牵挂,还赌钱。」杜九言道,「可以查一查。」 周肖看着管婆子的信息,道:「这种婆子要查的话,还是要进刘家查吧,她们平日不出门,想在外面查出什么,不容易。」 「那就去刘家。」杜九言道,「明天去见见咱们的僱主。」 晚上,大家摆了席面都喝了点酒,各自回房去睡觉,到半夜,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桂王勐然睁开眼睛,光熘熘地起来套上衣服,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 杜九言趴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等他反应。 「我去看看。」桂王无声地指了指外面,杜九言也摸着衣服穿好跟着出去,刚到院子里,就看到桂王正脚踩着个一个男子,男子趴在地上嗷嗷叫着饶命。 顾青山和韩当也各提熘了两个从外面进来。 大家都被惊动。院子里点了灯,立刻就看清了被抓回来的蟊贼。 「白天没打够,晚上准备接着被打?」韩当踢了郭凹一脚,道,「说,来干什么?」 郭凹白天被打的地方还肿的,他趴在地上,道:「回、回大爷的话,小人白天里看你们进进出出刘府几回,猜测你们是不是有线索眉目了。」 「所以想偷你们的东西。」 「起来吧。」杜九言问道,「你们没有收穫?」 郭凹摇头,正要说话,桂王咳嗽了一声,他吓的一个激灵,回道:「有、有的。我们查到了有个男人很可疑,今天他一直在刘家的门外转悠。」 「后来他发现了你们这位大爷进去了,还和刘家的管事走动,他还悄悄跟着这位大爷了。」郭凹指着顾青山道。 顾青山脸色微沉,有人跟踪他,他居然一点没有发现。 「然后呢,你查了什么?」杜九言问道。 「这个人的相好的,是刘家的一个丫鬟,今天晚上两个还在角门那边见面了。那架势,一见面就啃鸡脚似的啪叽作响。」 众人面色各异。 「那你来我们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我就想知道,你们今天去刘府里找到了什么而已。」郭凹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不过郭凹查到的这条很有用。 「丫鬟和他相好的男人,在哪个门见面的?」 郭凹回道:「就在那个巷子里。」 杜九言点头。如果这两个人经常半夜在巷子里见面,那么,那天强姦刘小姐的男子,会不会和他们有关呢? 「一起合作吧。」郭凹道,「我们查这种事,向来很厉害的。」 「我看你们也不是等闲之辈。只要我们合作,那肯定是天下无敌。到时候拿到赏钱,我们二一添作五就就行了。」 桂王怒着踢了郭凹一脚,道:「谁跟你合作,滚!」 「是、是!」郭凹不敢啰嗦,带着兄弟连滚带爬地走了。 大家互相看着对方,窦荣兴道:「九哥,他这个线索挺好的。」 「先睡觉,明天有了精神再查。」她说着,扶着腰回房睡觉去了。 鬼知道,半夜不让她睡觉的人,是鬼还是人。 总之,她很希望咪南珠再来问她一次,和桂王成亲后悔不后悔。 她会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不对啊,」杜九言盘腿坐在床上,咕哝道,「成亲的是秦九烟,生孩子的也是秦九烟,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至今仍是单身,和桂王毫无干系!」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她迅速的拉开被子,滋熘裹紧了假装睡觉。 「乖!」桂王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今晚吃饱喝足了,明晚再战。」 杜九言哼了一声。 「你刚才明明很高兴的。」桂王道,「哼哼唧唧抱着我亲啊。」 杜九言道:「做人呢,不能为了一时欢愉,就不顾长远,懂不懂。」 「不懂。」桂王道,「人生难道不是一时一时又一时的欢愉组成的?」 杜九言看着他,无言以对。 「睡觉。」 「好的,媳妇儿。」桂王抱着她。 杜九言换了个姿势,一会儿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直奔刘家。 大清早的,刘家的屋前屋后已经站了很多人,顾青山道:「我在外面等你们?」 「你别处熘达去,说不定跟踪你的人还会再出现。等我们出来了,你再继续上门求亲。」杜九言道。 顾青山应是,一个人蔫头耷脑地沿着街熘达。 刚拐了两个巷子,他就立刻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他。 ------题外话------ 昨天有个小姐姐在评论区谘询离婚的问题,如果有懂的可以去评论区给她些建议。 愿所有人生活幸福美满! 040 重走路径(一) 顾青山进茶馆要了一壶茶坐下来,随后就进来一个男人,在他不远处坐下来也要了一壶茶。 顾青山借着和小厮说话的空档,看到了对方的脸。 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身量不高,但是看上去很健壮,应该是常常做体力活的。 他坐了一会儿,喝了半壶茶丢了钱出去。 那个男人也跟着他出来,盯着顾青山走了半条街。顾青山拐进巷子一跳就上了旁边的屋顶,那个男人跑进巷子里,四处打量,顾青山从屋顶跳下来,不动声色地堵住了男人的退路。 「跟踪我?」顾青山将男人的衣领一提,男人也会拳脚,两人在巷子里过了几招,就被顾青山制服住,男人喊着道,「大爷饶命,小的真的没有跟踪您,只是碰巧而已。」 「跟了我两天了,还是碰巧?」顾青山道,「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将男人摁着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男人被打的哭爹喊娘,求饶道:「小人说,什么都说。」 「小人叫张冒,就是镇安人。小人跟着大爷,是刘小姐吩咐的。」 顾青山凝眉,将男人提起来,沉声问道:「刘员外家的刘小姐?」 「是!」张冒回道,「小人和后院里的小翠是相好的,今年小人就能娶她过门了。昨天上午您去刘家提亲,说要做刘家的上门女婿。」 「刘小姐觉得您有问题,所以就让小翠来吩咐小人,让小人跟着您。」 居然是刘小姐派来的,顾青山倒是没有想到,他问道:「你跟出什么了?」 「大爷是故意的,您就是和那些人一起查案子的,您去提亲肯定是想多打探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张冒道,「因为小人早上看到您和那个大高个的男子他们一起了。」 顾青山掐住张冒的脖子,冷声道:「这话你和刘小姐说过了?」 张冒摇头,道:「还没有来得及给刘小姐回话。」 「那就不要说,等案子查清楚了,自有你的好处。我们也是帮刘小姐的忙不是害她。」顾青山道,「如果让我知道你通风报信告诉了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张冒吓的一头汗,连连应是,战战兢兢地走了。 顾青山想去找桂王和杜九言,想了想,还是去路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桂王和杜九言他们从刘府出来,他迎过去,道:「我抓到跟踪我的人,他是奉刘小姐之命来跟踪的。」 顾青山将张冒的话复述了一遍。 「刘小姐是觉得你动机不纯,所以找人来跟踪你的?」杜九言问道。 顾青山点头。 「管婆子问过了,是个头脑不清楚,浑浑噩噩的婆子,如果有心思,也不会是她想出来的心思。」杜九言边走边道,「那个外院的小厮也没什么多大的问题。」 「啊,那现在线索又断了?」顾青山问道。 杜九言点头,道:「张冒那边你控制了吗?」 顾青山点头。 「那现在只能靠你了。」杜九言拍了拍顾青山的肩膀,道,「继续求亲,我有种直觉……」 大家都看着她,窦荣兴问道:「什么直觉?」 「刘员外一定会被顾青山打动,而愿意将刘小姐下嫁给他。」杜九言道。 顾青山抱着头,顿时垮下肩膀,哭笑不得地道:「王妃,您这玩笑要命啊。」 「刘小姐很漂亮。」郑玉琴道,「配得上你。」 顾青山面皮抽动,看着郑玉琴哭笑不得地道:「她就是个天仙,我也不可能娶她。我不会留在镇安给人做上门女婿的。」 他好歹也是桂王麾下的顾将军。这是没造反,要是造反了,他也是领军百万的将军。 「去吧。」杜九言指了指刘府,道:「如果刘员外今天还不同意,你就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他,请他配合。」 顾青山哦了一声去了刘府。 半个时辰他回到家里,大家都围坐在院中的树下纳凉聊天,见他进来,众人都看着他,乔墨问道:「青山哥,刘员外同意了吗?」 「我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了。」顾青山道,「刘员外同意配合我们。所以他立刻就答应了我的求娶,估计今天下午就对外说这件事。」 杜九言笑了,道:「行了,咱们分头行动,监控起来。」 「从刘员外对外公布了婚事以后,所有进出刘府的,无论是谁都盯着。」 大家应是。 杜九言拉着郑玉琴低声道:「我们去找刘小姐。」 「好啊!」郑玉琴跟着杜九言,边走边道,「现在去找她,为什么?」 杜九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啊?」郑玉琴一脸的惊恐,「不、不会吧。」 杜九言嘘了一声,道:「先别说,走了。」 郑玉琴一脸恍惚地出门了。 「他们说了什么了,把玉琴吓成这样了。」乔墨看着郑玉琴的背影,很担心她和杜九言一起,被杜九言欺负活着带坏了。 本来已经很难伺候,要是再变坏点,那他岂不是要和王爷一样惨。 乔墨想着,同情地看了一眼桂王。 「乔墨,」桂王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面无表情地道,「我有点事,你回桂林府一趟。」 乔墨嗷地一声惨叫,扑过来抱着桂王的大腿,道:「爷,属下错了。」 桂王敲着他的头,道:「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就你这脑子还想娶媳妇,我看你继续做鳏夫吧。」 说着就走了。 乔墨苦哈哈地看着桂王的背影,咕哝道:「爷现在真的是妻奴了。」 杜九言和郑玉琴再次翻墙轻车熟路。 「又、又是你们。」刘蓉正在院子里做针线,因为前面大出血后,她大伤了元气,寻常连院子也不出,就在家里走动,「是找到兇手了吗?」 杜九言在她对面坐下来,道:「没有,我们想请刘小姐你带我们走一遍,那天夜里你找猫时走过的路。」 「哦、好。」刘蓉放了绣绷,她的丫鬟扶着她。 「那我们现在就重走吗?」 杜九言点头。 刘蓉的小院子,离刘员外的主院不远,在刘府的正中间。 「我出了院子,听到猫在这山后面叫唤。」刘蓉指着她院子斜对面的小花园。花园中间堆叠着乱石做的假山,假山的四周种了不少的花,奼紫嫣红很是热闹。 「我以为妙妙就在花丛里,所以就顺着这条路去找。」刘蓉上了花丛里的小径,在花丛里穿梭,「然后又听不到妙妙的声音了,但是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像是猫走路的声音。」 杜九言打量着四周,忽然问道:「你的妙妙呢?」 「在房间里睡觉呢。」刘蓉问道,「您要看它吗?」 杜九言点头。 刘蓉就笑着让自己的丫鬟去抱来。 过了一会儿,丫鬟就抱着纯白色蓝绿眼睛的母猫过来,猫养的胖嘟嘟的,很乖巧地窝在丫鬟的手臂上打量着所有人,眼睛咕噜噜转着,并不认生。 「这猫很很少见啊,从别的地方得来的吗?」郑玉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猫,「不像是我们寻常见到的品种。」 刘蓉点着头,兴致勃勃地道:「是我哥从朋友手里买来的,是波斯的品种呢。」 「那可真是跨越千山万水了。」郑玉琴道,「真好看,尤其是这一身毛,雪白雪白的。」 刘蓉点头。 杜九言歪头打量着猫,含笑道:「接着走?」 刘蓉又带着她们穿过花园,然后往西边走,又从一个小院前穿过,杜九言问道:「这院子是谁住的?」 「这院子是空着的。」抱着猫的丫鬟笑着道。 杜九言扬眉,四处打量着,问道:「寻常后院里点灯吗?」 「住着人的院子会熄灯,不住人的就不会。」刘蓉走了一路,有些喘,头上出了一层的薄汗,杜九言看着她道,「那我们歇会儿吧。」 刘蓉尴尬地道:「对不起,我近日身体不大好,大夫说要养个半年才行。」 「是要养养的。索性我们不着急。」杜九言对另外一个丫鬟道,「给你们小姐搬个凳子坐吧。」 小丫鬟应是,提着裙子跑回去端椅子。 「怎么不去这个院子端?」杜九言打量着空院子。 刘蓉笑着道:「院子的门是锁着的,我都没有进去过几次。小时候来我都绕着走。」 「晚上这里应该黑漆漆的,很可怕吧?」杜九言道。 刘蓉点头,「可黑了,院子就不应该这么大。」 「你家后院确实够大的。」杜九言打量着,因为太大了,就算住了一家子人,后院也觉得空荡荡的。 刘蓉应是。 凳子端来,刘蓉坐着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接着往前走。 过了空院子,刘蓉道:「我走过这个空院子,就听到妙妙在角门那边叫了。」 「等我到角门边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它。紧接着又听到它在外面。」 杜九言看着角门,上面没有锁着,但是架着门栓,一抽开就能出去了。 她开了角门,门一开,巷子里正在查验的人唰地一下朝他们投来目光,其中一人喊道:「是你们!」 杜九言白了那人一眼,道:「你把巷子翻开来也没有用,找点有用的事不好?」 「我又进不了刘家。」郭凹摸了摸肿起来的鼻樑,哼哼了两声。 杜九言回头和刘蓉道:「我们知道了,今天辛苦您了。」 刘蓉笑着摇头,道:「没关系,你们也是在帮我。」她话刚落,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刘蓉惊愕不已,「就是昨天来的那个姓顾的男人?」 小丫头点了点头。 「爹怎么能这样呢,我又不是块破布,随便塞哪个缝里眼不见为净。」刘蓉气唿唿地,由丫头扶着去找刘员外。 杜九言重开了角门,打量着巷子,意味深长。 041 求娶的人(二) 「就是他?」刘蓉指着坐着喝茶的顾青山,「爹,您让我嫁给他?」 刘干点了点头,他今年五十了,生了四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从她出生,一家人就将她捧在手心里,生怕她磕着碰着。 没想到,他辛苦养大的一朵花,居然就这么让一个畜生糟蹋了。 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青山人很不错,你嫁给她,爹放心。」刘干道。 刘蓉打量着顾青山,容貌是不错,气质看上去也很沉稳,可她不喜欢这样的。她一把扫了桌上的茶壶,怒道:「我不嫁。您要是嫌弃我给您丢人了,我就落髮出嫁做尼姑去。」 「反正,只要我不愿意,你们谁也别想把我嫁出去。」 顾青山纹丝不动,垂眸喝茶。 「胡闹!」刘干怒道,「你可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说你。青山不是外人,就你现在的名声,你就是做尼姑,也会风言风语不断。」 「可是你要是嫁给青山就不一样了,他带你一起去桂林府,在那边没有人认识你,你就还是体体面面堂堂正正的顾太太。」刘干是越看顾青山越喜欢,尤其是知道他是桂王麾下的将军,真是恨不得兇手都不找了,真让顾青山将刘蓉领走。 「我不嫁!」刘蓉指着顾青山,「你给我出去。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能骗我爹却骗不了我。」 「你分明就是看中我家的钱了。」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顾青山面无表情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做不了主。」 「一个月后,我会上门接亲。」顾青山说着,盯了一眼刘蓉,骄傲地走了。 刘蓉指着顾青山和刘干道:「爹,您看到了吧,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好夫婿,您还让我跟着他去桂林,我看我在路上就要被他拆了骨头吃了。」 「这事,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刘干摆手道,「你好好养着身体,准备嫁人。」 刘蓉哭着跑出去。 刘干赶紧去外面找顾青山,小声问道:「这……真的行吗?」 「我们先生说,今天一定会真相大白。」顾青山道,「你不用着急。」 刘干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那位先生真的说是熟人吗?」 「是。」 刘干想不到对方是谁。主要是,他们认识的熟人里面,根本没有身高有六尺的男子。 「老爷。」外院的小厮跑过来,道,「肖公子来了。」 刘干颔首道:「请他进来吧,估摸着是来找老三的。」 「是。」小厮回了后就走了。 顾青山随口问道:「肖公子是何人?」 「一位很有志气的少年人。也是我三儿的同窗,两人以前常来常往,这两年肖志远要做买卖,所以走动的少了些。」 「嗯。」顾青山没有颔首,没有多问就告辞走了。 刘干正要回去,肖远志从外面进来,笑盈盈地行礼,道:「侄儿给伯父请安。」 「远志来了,近日在做什么,倒是许久没有来家里玩了。」刘干对肖远志的印象很不错。 肖远志身量不算高,清清爽爽,皮肤细白面相讨喜,但就是因为太过讨喜,说话又带着刻意的奉承讨好意味,就让他的面容和性格,变得很模煳,不鲜明。 不过,这样的人人缘很好,适合出去与人打交道,做买卖。 「近日在倒腾一些小买卖,还寻了一块好地准备和朋友开个盐场。昨天才从安南回来。」肖远志道。 刘干就来了点兴致,和肖远志一边聊着一边说起盐场的事,「在安南开办盐场,你四面鬼神都打点好了?」 安南环海,盐场确实很多,他家在升龙就有一个很大的盐场,刘家的家底起初就是靠这个盐场起家的,虽然现在他的家业不止这些,但盐场还是根基。 不过,安南内乱,想要在安南开盐场,不容易。 肖志远居然有这个本事。 「都打点好了。我可能以后要在安南待上一段时间,可能下个月就走。此番难得有时间回来,所以特意来拜访伯父。」 刘干很满意肖远志的能干。 「昨天回来,听说蓉妹妹的事了……」肖志远嘆了口气,「伯父您千万不要生气,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刘干说起来就生气,摆手道:「不提也罢,说起来老夫想死的心都有。」 「伯父,」肖远志忽然道,「蓉妹妹那么好的女子,这将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留在家中,那这一生也太悽苦了。」 「我听到此事后,昨晚一夜未眠,心疼不已。」 刘干感嘆肖志远的善良,欣慰道:「她将来的事,就等到将来再说吧,眼下先将兇手抓到再说。」 「伯父,如果您不嫌弃小侄愚笨无能,家境贫寒,小侄愿意娶蓉妹妹为妻,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此生一定会待她如珠如宝,爱护她一辈子。」 刘干震惊不已,脑子里立刻就想到顾青山说的那句话,「对方如果听到你将刘小姐许配给我,就一定会出现的。」 难道,那个畜生就是肖远志? 刘干打量着肖远志,对方唇红齿白笑起来温润亲和,怎么会是那种畜生呢? 不可能吧。 「你,要求娶蓉蓉,你可知道蓉蓉她发生了什么事?」刘干道。 肖远志颔首,道:「不瞒伯父,小侄对蓉蓉一直很欣赏,若非怕伯父看不上小侄,小侄早就来求娶了。」 「如今来,倒并非是觉得蓉妹妹不好了,而是觉得,再不来,可能就会遗憾终生。」 肖志远说着,给刘干行大礼,一揖到底,「求伯父成全。」 「此事来的太过突然,我需要仔细想想,也要问问蓉蓉的意见。」刘干道。 肖志远应是,起身道:「是。这是蓉妹妹的终身大事,不能草率。」 「小侄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家去等伯父的消息。」 刘干颔首,目送肖志远走远。 杜九言扬眉道:「肖志远求娶刘蓉?」 「是。」顾青山道,「您不是说,只要上门求亲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晚上的兇手吗?」 杜九言道:「嗯。」 「去查此人行踪。」杜九言道,「三个月内,他在哪里做了什么,平时为人如何。」 韩当应是,和乔墨还有郑玉琴一起出去查。 「有意思啊,」杜九言看着众人道,「咱们的一万两,已经在手里了。」 钱道安问道:「你,找到兇手了?」 「嗯!」杜九言神秘地道。 钱道安一愣,宋吉艺好奇地问道:「谁、是谁?」 「不告诉你。」杜九言扬眉道,「咱们先想想,拿到钱去哪里吃一顿好的吧。」 宋吉艺哼哼着白了杜九言一眼。 下午,乔墨和韩当回来。乔墨道:「王妃,可能有错。」 「怎么了?」窦荣兴问道。 「这个肖志远昨天才回到镇安。三月初一他就和朋友去安南了,几个月他一直都在那边,有朋友为他作证。」 「而且这位肖志远看上去温润亲和,彬彬有礼,根本不像个坏人。」郑玉琴咕咚咕咚地喝着水,道,「会不会弄错了?」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另有其人?」钱道安问道。 刘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商量刘蓉的婚事。刘太太本来属意顾青山,可现在肖志远也求亲,她属意肖志远了。 「毕竟知根知底,志远肯定比顾青山好。」 刘蓉的大哥刘永旭道:「那倒是,肖志远还是镇安人,小妹和他成亲后,以后还能常回娘家。」 三哥刘永康凝眉,有些犹豫地道:「不是先查兇手的吗?怎么现在又说起婚事来了?」 「也不着急定人,慢慢找便是了。」 刘太太道:「蓉儿现在这个情况,你再慢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她不只是名声,她还……谁敢要?」 不能生,这是最大的问题。 「就是因为她不能生,所以上门来求娶的人,都有问题。」刘永康道,「那个姓顾的人是,志远也是。」 刘蓉一直在隔壁喝茶,听着父兄们说她的婚事。 刘永康道:「将心比心。若换做我,我势必要犹豫的。」 刘干正要说话,门外小厮回道:「老爷,顾青山来了。」 「让他走!」刘蓉隔着屏风道,「我不想看到他。」 刘干出去,和顾青山站在廊下说话,过了一会儿回来,立刻拍板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了顾青山,就不能出尔反尔。就定顾青山了,明日我去择个好日子,把婚事定下来。」 「爹!」刘蓉跳了起来,喊道,「您怎么能这样。」 刘干看了女儿一眼,拂袖走了。 刘蓉气急败坏,回了房里又烦躁又焦躁,连晚饭都没有吃,晚上洗漱过后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妙妙,」忽然,院子里她的丫鬟喊着道,「妙妙,你在哪里?」 刘蓉勐然坐了起来,开门问道:「妙妙怎么了?」 「小姐,妙妙又跑出去了,奴婢这就去追。」 ------题外话------ 昨天早上闹铃响了,然后被我关掉了,和李小姐睡到七点二十,十分钟穿衣洗漱吃早饭出门,还好没迟到。 042 无媒之合(一) 刘蓉站在房门口,来回的走动,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提着裙子出了自己的院子。 她走的很快,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了黑漆漆的后院。 气喘吁吁地到角门口,贴着角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在这时,门忽然被人扣响,她惊了一下,迅速打开门,张口喊道:「志……」 名字没有喊完,就愣在了角门口。 就看到自家角门外,站在许多人。 她的父亲、母亲还有杜九言、郑玉琴以及来她家求亲的顾青山,和几位她不认识的人。 「蓉蓉!」刘干脸色铁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刘蓉脸色大变,看着所有人,结结巴巴地道:「妙妙不见了,我、我来找它。」 「上一次,你也是这样找猫的吗?」刘干怒道。 刘太太失望地看着女儿,上前来挥手就抽了刘蓉一耳光,咬牙切齿地道:「全家人当你如珠如宝,生怕你有一点闪失,你就这么回报我们的吗?」 「进去说吧。」杜九言和刘干道,「在外面,隔墙有耳。」 刘太太推了女儿一把。 「娘,」刘蓉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太太道,「我做什么了,您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 刘太太根本不想和她说话,推开她进了院子,刘干呵斥道:「还不滚进来。」 一行人到了主院里,院门外由婆子守着。 刘蓉站在房门口,愤恨地瞪着顾青山。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刘干拍了桌子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刘蓉道:「我怎么知道是谁,我是受害者,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错还在我吗?」 「你还狡辩?」刘干道,「半夜不睡觉,有人敲角门你就开。你是守角门的婆子吗,专门半夜给人开门?」 刘蓉道:「谁知道是人敲门,我以为是妙妙呢。」 「你、」刘干指着刘蓉道,「你就是鸭子死了剩一张嘴!」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 刘蓉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您让我说什么。」说着又盯着杜九言他们,冷笑道,「我看是有人居心不良,存心挑拨。」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道:「刘小姐,你父亲说的没有错,都到这个时候,你不如实话实话。家人是你坚强的后盾,你欺瞒他们,就是害自己。」 「我瞒什么了。」刘蓉道,「你说你查人,来找了我两次,我连家里人都没有说,你问我什么,我答你什么。你说我瞒着你什么了。」 「我有什么可骗人的地方,我是受害者。」 「你们要是没本事找到害我的人,就自动退出,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找呢。」 刘干指着刘蓉说气得不出话来,只得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您说。」 「没想到刘小姐是个口齿伶俐的。」杜九言笑眯眯地道,「这事儿,我还真是兜了个大圈子。」 「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因为你形容的兇手,外形的条件实在太好了,这像是每个小姑娘幻想中夫君的样子。」杜九言道,「我第二次来找你,请你带着我们循着当晚你找猫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 「你说你的猫先在院子外面叫了一声,你追了出来,随后你一直跟着它,到了角门。」 刘蓉道:「是啊,怎么了?」 「这只猫你养了这么久,那么你喊它,它不该一直跑,更何况,它东南西北都能走,为何径直去小巷。后花园的那座假山里,想必也有老鼠和它喜欢的乐趣。」 「它在想什么,我怎么知道。」刘蓉道,「你问猫去。」 杜九言颔首,道:「是啊,一只猫在想什么,跑去巷子有没有逻辑,我们是不好推断。可你是人,你看着它逃去黑漆漆,根本没有点灯的后院,为何不喊丫鬟陪着你一起。」 「经过那间空关着的院子,你不害怕吗?」 「后巷子里没有点灯,你是如何壮着胆子开门去找猫?」 「猫没有逻辑,你有啊!」杜九言道。 刘蓉目光闪烁,拔高了声音,反驳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啊,你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杜九言道,「不知道,你的志远哥哥怎么说呢。」 刘蓉听着脸色大变,看着杜九言。就见对方笑语盈盈神色笃定,根本没有半点诈她的意思,她问道:「你、什么意思?」 「来了。」杜九言冲着外面看去。 随即,刘永康陪着韩当捆着肖志远进来。 肖志远被堵着嘴巴,推了进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刘蓉问道。 韩当将肖志远嘴里布扯掉。 「你们什么人,凭什么抓我。」肖志远怒瞪着杜九言他们,又转头去看刘干,「伯父,您什么意思?」 刘干恶狠狠地盯着她,道:「那天晚上,在巷子里对蓉蓉行不轨之事的人,是不是你?」 「说!」 肖志远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摇头道:「伯父,我才回到镇安,这三个月我都不在啊。」 「永康,把绳子解开。」 刘永康解开绳子。 肖志远冲着刘干道:「伯父,我是有证人的,您可以去打听。」 「再说,我要是喜欢蓉妹妹我大可来府中提亲,我何至于做这种无脑的事。」 刘干道:「你的朋友当然是帮你说话,我根本不用去问。」 「那您去安南问,三月初八的晚上,我在不在那边。」肖志远道,「一定有很多人可以证明。」 刘干皱眉,朝杜九言看去,不解。 「不用问了。」杜九言看着肖志远道,「那天晚上你肯定不在镇安。」 肖志远笑了,道:「既如此,你们为何还要将我抓来。」 「真是不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宵小鼠辈,一点本事没有,就敢在镇安查案抓人。」肖志远道,「你们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杜九言笑了。 「伯父,您怀疑我,不会是因为我来求娶蓉妹妹,所以就怀疑我了吧?」肖志远不敢置信地道,「我本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好心没好报,居然给我泼了这样的脏水。」 刘干脸色难看。 「行了。」杜九言道,「我说你三月初八不在镇安,却并不代表你是清白的。」 肖志远问道:「你什么意思?」 「因为,」杜九言看着肖志远,视线又落在刘蓉面上,道,「你二人早就暗通款曲有了夫妻之实。刘小姐怀孕是真的,但却不是因为被人强暴而至!」 「三月初八的夜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她自己杜撰的。」 肖志远脸色骤白。 「什么意思?」刘干问道。 「您刚才也看到了,刘小姐半夜找猫,独自穿过黑漆漆的后院,听到有人敲响角门,她就开了门。这显然是轻车熟路,经常做的事。」杜九言道,「在那个角门边,她无数个夜里,和她的情郎私会。」 刘干气的浑身发抖。 「你、你胡说什么。」刘蓉跳起来,「你不许乱说话。」 杜九言道:「你二人情到浓时,有了夫妻之实。本来只是欢好,却不料你有了身孕。你本想隐瞒下来,早点成亲。」 「却不料,肖志远不许将你将这件事告诉你的父母。」 「并且,还不能说是他的孩子,以免你的父母对他印象不佳,更加不同意将你嫁给他这个穷小子。」 「而是待东窗事发,再难遮掩的时候,他再上门来求亲,你家人必然对他感激又愧疚。不但会欢迎鼓舞地将宝贝女儿嫁给他,更会附上丰厚的嫁妆作为补偿。」 杜九言扫过刘蓉,看着肖志远,淡淡然道。 「只要娶到了刘员外的掌上明珠,你肖志远就算是彻底翻身了。」 肖志远脸色难看至极,死死盯着杜九言,奇怪这个女人是谁,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你胡言乱语。」刘蓉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道。 「可是,你肚子大了,这事总要有个理由,于是你编了一个荒唐的被强暴的案件,来掩盖你无媒苟合怀孕的事情。」杜九言笑了笑,道:「是吧吗,刘小姐。」 刘蓉下意识去看肖志远,可肖志远并不看她,神色极冷。 「你、你怎么这么傻!」刘太太气的头疼,指着女儿道,「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好好的大姑娘不做,偏要和他私会,你若真想嫁给他,爹娘能拦着你不给嫁吗?」 「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可他呢,道貌岸如同无事人一样,还想来家里骗你爹,让我们感激他,把你嫁给他。」 「你可是我们的家掌上明珠啊,就让人这么糟蹋?」 刘蓉顶不住,顿时哭了起来。那天大出血的时候她也吓的不轻,后来大夫还说她以后再不能生了。 她到现在都在害怕。 肖志远道:「半夜私会,无媒苟合,未婚有孕!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吗?」 杜九言颔首,道:「当然有。你二人夜半私会不会走远,所以,刘家后院的那间空宅子应该就是你们幽会的地方。」 「现在去查,在那间空关的房间里,一定能找到属于你和刘小姐的蛛丝马迹。」 「更何况……」杜九言看着刘蓉,「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骗你的父母吗?如果你不招认,那他们就能以诱骗强姦妇女罪,将他扭送官府,按律……这位肖公子是要判绞监候的。」 「不要!」刘蓉转头去看肖志远,拉着他道,「志远哥,我们认了吧,我爹娘一定会同意我们婚事的。」 肖志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蓉。 043 两个兇犯(二) 「跪下!」 刘永康冲着肖志远的后膝窝踹了一脚,肖志远咚的一声跪下。 「三哥!」刘蓉等刘永康,又陪着肖志远跪,「你没事吧?」 肖志远没有说话。 「我和他是真心相爱,就算坏了名声我也愿意。」刘蓉道,「要不是你们看不起他,说不会容易我嫁给他,我们又怎么可能私下里来往。」 「都怪你们。」 「你们所有人都不懂我,懂我的只有志远哥。」 刘太太拍桌子怒道:「我当时不同意,是想留你两年,女孩子早嫁人早生孩子,对你不好。对他,我们也没有说不满意,他家没钱我家有就行了,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商议?」 「还有,什么叫我们所有人都不如他一个人对你好,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刘蓉不说话,垂着头哭。 忽然门外传来喝的醉醺醺的,刘永旭的声音,「人抓到了,我要看看是谁,打不死他!」 「抄傢伙。」 「是大哥他们回来了。」刘永康道。 肖志远神色一抖,他勾着刘蓉做出格的事,并非是真的想要娶她,女儿而已,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对于男人来说,钱、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这辈子他一定要做人上人。只要做了人上人,就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看向杜九言,本来事情很顺利,刘家的女儿受了侮辱,他上门来接手刘蓉,按照她家人对她的爱护,势必会给她最好的陪嫁。 到时候,他只要提出要刘蓉去安南定居,远离此处的闲言碎语,刘干一定会将升龙的那块最大的盐场给他。 那块盐场在刘家手中已经很多个年头。 也是那一块最好的。 他这次去安南,准备的就是这件事。他很有把握,将这块盐场弄到手。 却没有想到,现在事情变成了这个地步。 他认不认罪?此时此刻,当然是认了最好,虽然以前的好印象没有了,但是他再慢慢经营,想办法之后,应该还会再有转机。 杜九言也打量着肖志远,周肖低声问道:「你认为,他会承认吗?」 「会!只要他承认,就能将刑事案件转换成家庭内部纠纷。」杜九言道。 周肖笑了,道:「还真的是,就看他的本事了。」 「永康,」刘干指着外面,「让他们三个不要进来生事,要打……」 「也等事情定下来,再打。」 「决不能绕着了这个败类。」刘干怒道。 刘永康应是出去,拦住自己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四个人在外面吵吵嚷嚷,被刘永康带去了后院。 「老爷,」小厮提着灯笼在,站在院子外面喊道,「衙门里的胡捕头带着人来了。」 刘干凝眉,道:「请他进来。」 肖志远和刘蓉并排跪着,刘蓉低声和他说着话,「你别怕,我不会让我父兄打你的。」 肖志远看了一眼刘蓉,眼底流露出一丝厌恶。 「刘员外。」胡捕头喊道,「兇手抓到了。」 刘干一怔,沖杜九言看过来,杜九言摇头道:「我们还没有和衙门的人接触过。」 那是谁告诉胡捕头,他们抓到肖志远的?刘干指了指肖志远,怒道:「跪好了。」 他出去,拱手迎道:「胡捕头,您半夜还未休息啊。」 「刘员外。」胡捕头带着四五个捕快站在院子里,道,「我们这些人,休息哪有定时的。倒是我们半夜来,没打扰您休息吧?」 刘干摇头,无奈地道:「老夫也没有休息。」 杜九言从暖阁里出来,站在台阶上,打量着胡捕头,还有他身后的人,随即微微一怔。 因为她看到了郭凹。 「是你,」郭凹也看到了她,「半夜,你也在这里?」 杜九言抱臂,对郭凹这时候来刘府,感到好奇。 「刘员外,」胡捕头道,「兇手,抓到了。」 刘干点头,嘆气道:「抓到了,老夫……唉!」 「您知道了?」胡捕头问道。 刘干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啊,知道了。」 胡捕头回头去看郭凹和他的兄弟,随即道:「既然刘员外也知道的了,那就不多言,将兇手带上来!」 「是!」郭凹应是。 这一说,正头疼愤怒的刘员外勐然抬起头来,看着胡捕头,又忍不住用目光去询问杜九言。 杜九言也扬起了眉头,忍不住惊愕。 随即,原本在房间里的人也跟着唿啦啦地跑出来,站在廊下。 转眼功夫,就看到郭凹拖了一个男人进来。 男子穿着一件湖蓝的直裰,个子很高足有六尺,高鼻樑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皮肤还白。 既挺拔又俊俏。 和刘蓉形容的兇手,一模一样! 「他就是兇手。」郭凹大声道,「抓到他,我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郭凹得意地道。 屋檐下,不管是杜九言他们还是刘家的一家人,甚至包括肖志远和刘蓉……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被反剪着手捆着的「六尺兇犯」。 气氛非常的诡异。 肖志远奇怪地打量了一眼刘蓉,目光冷冽。 「他、是兇手?」刘干问道。 郭凹点头,道:「刘老爷,您请刘小姐认认就好了。」 「还有,兇手自己也承认了。」 刘干转头去看刘蓉。 刘蓉摇着头道:「我不认识他。」 「志远哥,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刘蓉和肖志远解释。 肖志远冷笑了一声,显然不相信。 胡捕头看出有问题,问道:「刘老爷,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兇手有问题?」 「胡捕头,」刘干下来,「借一步说话。」 两人站在院子外,刘干说,胡捕头听。 「两个兇手?」胡捕头一脸惊讶,去打量肖志远又忍不住去看「六尺兇手」,「可肖志远的个子不够吧,刘小姐不是说,对方身高足有六尺吗?」 胡捕头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杜九言,「刘老爷,你确定这些人不是合伙骗你的钱?」 刘干也道:「老夫怀疑,这个郭凹是骗钱的。」 胡捕头嘴角抖了抖,视线在肖志远和「六尺兇手」身上转来转去。 「来!」杜九言冲着郭凹招了招手,「出去,我有话问你。」 郭凹颠颠地跟着杜九言出来。 「这个人,是你找来合伙骗赏金的人?」杜九言问道。 郭凹摇头,道:「不是。杜爷,我发誓这个人绝对不是我找来骗钱的,而是我正儿八经在巷子里抓到的。」 「就两个时辰前,我带着兄弟们蹲守在巷子外,就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出现,个头像根竹子似的,打眼就看到了。」 「然后,我带着弟兄将他抓了。打了他一顿他就承认了,他就是强姦刘小姐致她有孕的那个兇手。」 郭凹说完,看杜九言一脸不相信,他发誓道:「我发誓,要有半个字假话,我后半辈子不举。」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觉得用不举发誓,还是很有诚意的。 「杜爷,您抓的这个人,不对啊。」郭凹反过来说杜九言,「此人身高不够六尺啊。」 杜九言将他推开进了院子里,打量着「六尺兇手」,问道:「怎么称唿?」 「马角。」那人道。 杜九言问道:「说说你犯案的经过。」 「三月初八的夜里,我睡不着,就想出来偷点东西。因为刘家有钱,我早就盯了些日子了,当晚我绕道刘家后院的巷子里,等着。」 「忽然看到一只猫跑了出来,我正纳闷,然后角门就开了,刘家的小姐穿着单薄的衣服跑出来找猫。」 「然后我一时生了歹念,上去就……」 「弄完她,我怕她告官,天一亮我就跑了。」马角道,「在外面混了两个多月,觉得应该没事了,我今天就回来了。想来刘家看看,没想到一到巷子里,就被人抓了。」 马角道:「我不想逃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杜九言眉头高高扬起,她盯着马角,没有再问。 「这就奇怪了。」胡捕头蹙眉道,「居然一次抓了两个。」 「他是……」刘蓉指着马角正要说话,忽然,刘干呵斥一声,道,「不要胡说,事情如何,胡捕头自会查证。」 刘干的心思,杜九言明白。刘蓉是被马角还是肖志远侮辱,结果虽都是一样的。 但是,过程却不相同,一个是刘蓉和肖志远无媒苟合,她是水性杨花家教不好,可被马角强姦,她却是受害者,是应该受到同情的。 「一个一个审问。」胡捕头打量着肖志远,凝眉道,「到底兇手是谁,问过了,自有定论。」 刘干道:「要不,先在我家后院里关一关?这事儿我还要再问问小女。」 「胡捕头,此事有关小女的名声,等天亮了您再将人带回去?」 广西境内所有衙门,公职人的俸禄都比别处高三倍,但一旦犯错的惩罚力度,也要比别处严厉不少。 桂王明确说了,谁要是贪赃枉法舞弊夹私,一旦查到也别啰嗦,直接砍头示众。 胡捕头不敢枉法,但给刘干面子,通融一下还是可以的。 「行,那就先在你家院子里查问。」胡捕头道,「查清楚就了事了,查不清楚,等天亮就带回去。」 刘干应是。 「先将肖志远和马角关后院里去。」刘干吩咐着,他家的小厮上前来将两人带出去。 肖志远一直看着马角,目光中露出探寻之色。 「杜先生,」刘干请杜九言到院子外面,小声道,「这事儿,您觉得是什么情况?」 「兇手到底是肖志远,还是马角?」 杜九言问道:「还是要问刘小姐。」 「难道,肖志远和蓉蓉的事是真的,但那天晚上,也确实有男子对蓉蓉……」刘干说完,招手喊刘蓉,「你过来!」 刘蓉垂着头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刘干问道。 刘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刚才推演的没有错,确实就和她说的一样。」她指着杜九言。 「我没有去找猫,也根本没有去后巷。」 「那这个马角是谁?」刘干现在对女儿一点都不信任,「难不成,你还有人?」 刘蓉脸一红,道:「爹,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马角是谁,我不认识。」刘蓉道。 刘干看着女儿不说话。 「我真不认识啊。」刘蓉道,「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呢。」 「这就奇怪了。」杜九言道。 ------题外话------ 真的是太想要太阳了,再不出太阳,衣服都没的穿了。 强烈唿唤太阳! 044 相当意外(一) 「谁会上赶着送死?」刘干质问。 刘蓉哭着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上赶着送死。」 「我不清楚,你们自己去查不就行了,关我什么事。」 刘干凝眉,看着女儿觉得头疼。 一家人捧着长大的宝贝,居然这么愚蠢,为了一个男人,能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 「那我就去审问了。」胡捕头道。 刘干应是,道:「老夫陪您一起去。」 就在这时,后院里忽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胡捕头看向刘干,问道:「你家夜里够热闹啊。」 「怎么回事?」刘干问院子里的小厮。 小厮刚要去问情况,刚才押送去肖志远去的小厮回来了,道:「老爷,是三位爷在空院子里打肖公子了,他们不让小人回来说,说一定要打一顿出气才行。」 「什么?」刘干怒道,「喝了点猫尿真是一点不省心。」 话落,大家一起去了后院。 那间空关着的院子里,此刻灯火通明。 刘家三个兄弟,加上清醒的刘永康,都站在院子里。 关着肖志远的房间门是开着的。这间房的隔壁,关着的是马角,但此刻他房间的门是关着的。 「你们在干什么?」刘干怒不可遏,「就不能省点心?」 刘永旭道:「爹,我们就打他一顿出出气,手里有分寸。」 杜九言也跟着进来,就看到一身酒气的弟兄三人手里,各抓了一尺多长的棍子,东倒西歪地站在院子里,刘永康一脸无奈地扶着刘永旭,又被推的老远。 「胡闹!」胡捕头道,「事情没有弄清楚,衙门都不能动刑,你们就更不能动手了。」 胡捕头说着,调过来看着刘干,道:「刘老爷,这就是你要将人关在家里的目的?」 「误会,误会。」刘干道,「我们要打,早在抓到人的时候就动手了。」 「怎么也不会这个时候动手,您说是吧。」刘干赔着笑脸。 胡捕头哼了一声,沖刘家四兄弟中间穿过去,去了肖志远的房间,他的兄弟则去推开关马角的房门。 「肖志远。」胡捕头大吼一声,大家听着愣了一下,纷纷跟着进去。 就看到肖志远闭眼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额头上裂开了一个口子,血煳了一脸流了一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 「找大夫来。」胡捕头吼道。 刘干也变了脸色,冲着院子里的小厮喊道:「找大夫,快去。」 小厮飞奔出去。 刘永旭三个人酒立刻醒了一半,唯一没喝酒的刘永康脸色煞白。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肖志远,又后退了几步去看马角。 马角坐在椅子上,手被捆着,一脸惊恐未定。 「顾青山!」杜九言和顾青山吩咐了几句,顾青山应是,和韩当一起,出了院子。 刘蓉听到了消息,飞奔着进来,尖声喊道:「志远哥!」 「志远哥,你怎么了。」 「你醒醒啊。」 胡捕头挡开刘蓉,蹙眉道:「刘小姐请你出去,在门口等着。」 「大张,」胡捕头吩咐道,「将他们手里的兇器收着。」 大张是个中年的捕快,听令上来将刘永旭兄弟三人手里的两尺不到的长棍子收缴。 「大夫来了。」小厮拖着大夫进来。 大夫喘着气,睡意早就被吓没了,蹲在地上紧张地给肖志远号脉,又摸脖子。 「胡捕头,」大夫道,「这……没气了啊。」 胡捕头愕然,道:「就额头打了个口子就没气了?」 「您看他的胸口。」大夫示意胡捕头压胸口,「这肋骨断了,肯定扎着脏腑了,这肚子里出血加上头上又出血,不要一刻钟,人就活不成了。」 「现在要是划开肚子,肯定是一肚子的血。」 胡捕头摸了肖志远的肚子,果然鼓涨的很,肋骨摁下去也明显能感觉断了好几根。 他脸色极其难看地去看刘家的人。 「死了?」刘干眼前顿时黑了,往后一倒靠在门上,「这……这怎么就死了?」 这事情一转再转,他现在脑子里都空白了,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不断重复着,「完了,完了。」 「不可能!」刘永康道,「我哥他们就打了他几棍子,怎么可能断了肋骨,把人打死。」 「这不可能。」刘永旭也道,「我们下手都有轻重的,就想出出气,哪可能打死人。」 胡捕头冷冷地道:「可是,人死了!」 「不是你们打死的,难道是我?」胡捕头真是要气死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死了。 刘家的案子出现两个兇犯还没弄清楚,现在居然就这么将人打死了。 刘家人一脸慌张,惶然无措。 「志远哥!」刘蓉才反应过来,扑去肖志远身边,大哭道,「志远哥,你快醒醒啊,你不是要娶我的吗,你不能死啊。」 「志远哥!」 院子里瀰漫着诡异的死寂,只有刘蓉跪在地上哭着。 刘太太由婆子扶着进来,站在院子里听完了前应后果,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喊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们私自囚禁犯人,用私刑,杀人,你说怎么办!」胡捕头喝道,「本来你们是受害人,只要查明了这两个人谁是兇手,案子就结了。」 「现在好了,事情彻底翻了个底,你们成杀人兇手了。」 「我、我、我们……我们不知道啊。」刘永旭喊道,这回酒是真的完全醒了。 刘永康点头道:「胡捕头,真的是只是打了他几下,还都是打的后背,根本不可能打断肋骨。」 「不要和我说这些。」胡捕头道,「我们这多人看着,你说,不是你们打的,难道是肖志远自己打的?」 刘永康也被噎住了。 蹊跷啊。 杜九言负手进了马角的房间,马角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 院子是坐北朝南,房间也是这个朝向,朝着北面有一个窗户,窗户不大,但能过人,杜九言试着推了一下窗户,没有推动,发现窗户是被拴着的。 她开打栓子,推开了窗户,后面是块平地。 窗户上和家具一样,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没有手印,用灯照着窗户底下的泥地里也没有脚印。 她走过来看着马角,马角的鞋面还算干净,更没有泥巴。 「你没动过?」杜九言问他。 马角一怔,抬头看着她摇了摇头,道:「我一直没有动过,我、我的手是捆着的。」 杜九言看了一眼他捆着手的绳子,和刚才在院子里捆的手法一模一样。 「一会儿和我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马角看着杜九言,点了点头。 杜九言出来,一脚跨进关押肖志远的房间。这间明显比隔壁要干净一些,家具没有灰,桌子上有茶壶茶碗,甚至于床铺上还卷着被褥。 「刘小姐,」杜九言问道,「你们两个人幽会,都在这里?」 刘蓉哭声一顿,看着她点了点头。 杜九言蹲下来趴在地上看着,就发现从窗户边上往这边有隐约不清的脚印,她拉了两个凳子,空盖在两个完好的脚印上。便起身推开窗户,喊道:「给我拿一盏灯来。」 周肖进去,给杜九言打着灯。 「外面没有脚印,」杜九言指了指窗户,「窗户上的灰尘,也很整齐。」 周肖朝刘家几个兄弟看了一眼,低声道:「你查这个,是觉得在刘家三兄弟之后,有人进来这里,将肖志远杀了?」 「三个人都醉酒,又没有武功,如果是凑巧打了个脑袋打死了也就罢了。」 「可现在是肋骨断掉了。断掉肋骨,还断了好几根,这不是随便挥个棍子打几下就能办到的。」 周肖点头,道:「你让顾青山去请裴盈了?」 「我让顾青山去找人了,韩当回去找裴盈了。」杜九言道,「这事,蹊跷啊。」 周肖道:「只有等裴盈查过了。不过,会不会真的是他们打死的?」 「意外致死。」 杜九言靠着窗户,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一边道:「那刘家可就栽了!」 刘永康没有执兇器,可他在现场,动没动手根本说不清楚。 现在人死了。 刘家四兄弟,可得去牢里再相聚了。 聚众殴打致人丧命,不分意外还是故意,不分首还是从,一律斩立决。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杜九言道。 刘干夫妻两个人由下人扶着起来坐在椅子上,四个儿媳也哭着赶过来,院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哭声。 「你是谁?」胡捕头盯着杜九言,他刚才就注意到她了,本以为她和郭凹一样是冲着一万两的赏金来的。 可观察她行事,查证有条理,说话有逻辑,就连打量人的目光也是久居上位的沉稳和气度。 「来!」杜九言冲着胡捕头招手。 胡捕头没有质疑也没有反对,乖乖走过去,站在杜九言面前。 「在下杜九言。」杜九言递上自己的讼师牌,「和桂王暂住在镇安府,看见刘家有案,一时闲着无事,就查证一番。」 「没想到,事情急转,实在是令人惊讶啊。」 胡捕头骇然失色,颤颤巍巍地接过讼师牌。 他当然知道杜九言,也更加知道桂王。 他们在广西,就是靠桂王吃饭的。 「您……真是桂王妃、讼师杜九言?」胡捕头捧着讼师牌,顿时觉得千金重。 杜九言点头,「这位是周肖周先生。」 胡捕头看着杜九言,腿一软,杜九言扶着他,道:「等见了你们王爷再跪,我一个讼师,可担不起你的跪。」 「王妃……杜先生,这……小人失礼了,还请您莫怪。」胡捕头道。 杜九言摆手,指着窗户外面,道:「一个脚印都没有,但从窗户这边往门口,隐隐的有来回各一串脚印。」 「想办法把我凳子盖住的脚印拓下来,和刘家所有人的脚对比一下。」 胡捕头愣住,问道:「杜先生,您是觉得还有别人进来过?」 「不确定。」杜九言道,「窗户外面没有脚印。」 胡捕头朝外面看了看,点头道:「是!小人听您的吩咐。」 「杜先生,」顾青山从外面进来,拱手道:「没有追查到可疑的人。」 杜九言颔首,道:「天亮后上屋顶看看。」 顾青山应是。 「裴大来了。」韩当道。 裴盈快步从门外进来。 045 现场蹊跷(二) 「这是裴大,」杜九言给胡捕头介绍裴盈,「她是京衙的仵作。」 胡捕头一脸的惊讶,裴盈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非常的清秀漂亮,一看就是读书人,没想到居然是仵作。 京城可真是宝地啊,有杜九言这样厉害的讼师,还有裴大这样年轻的女仵作。 「你仔细查查。」杜九言和裴盈道。 裴盈应是,在大夫惊讶的表情下,戴上手套,蹲在肖志远的尸体前面,韩当拿着本子,跟在她身边帮她记录。 杜九言重新出来,望着刘永康,问道:「细细说一下,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这里,如何打的,前后所有的事都说一遍,越细越好。」 「他们今晚在外面喝了点酒,回来在院子里就闹了,您也听到了。」刘永康感觉到,杜九言只要一开口,所有的局面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他根本没有思考,为什么问他的不是胡捕头,而是一个冲着赏金的来路不明的女子。 「我先将他们劝到我院子里,本来在说话,然后就听到了前院喧譁,我打算去看看,没成想半道上,就看到家里小厮押着肖志远和另外一个个子很高的人去后院,我就折回去打算看一下。」 「回去的时候,他们哥儿三个就已经抄了棍子来这里了,说要教训肖志远。」 刘永旭刚才也没有醉的煳涂,此刻酒醒了,事情他都记得,他接着道:「我们三个跟着肖志远一起进的院子。」 「把小厮撵走了,我们就冲进去打了。」 「一人两三下吧。肖志远抱着头,打的都是后背。」 杜九言问道:「头呢,谁打的?」 「我,」刘家老二刘永勤道,「我挥了一棍子打在他头上了,当时他手还护着头的,手也打到了。」 「他一直蹲着的,」刘永旭道。 「我沖了进去,将他们拦住了。」刘永康道,「将他们拉了出来,就站在院子里说话,没过多久你们就来了。」 被他们撵出去的小厮,就回正院报信了。 「出来后呢,门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肖志远当时是什么状态?」杜九言问道。 刘永康回忆了一下,道:「当时肖志远是蹲在地上的,抱着头,还用手捂着头。」 「门,」刘永康看着刘永旭,刘永旭道,「关了,你出来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杜九言看着刘永康,道:「可我们进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开着的?」当时太乱了,刘永康也不大记得,「那就是我又进去查看的时候开的门。」 杜九言问道:「从小厮跑回去,到我们赶到这里来,顶多一盏茶多些时间。」 刘家的院子大,这个空院子又在最后面,要绕过一个大花园一个小花园,走过来要一盏茶的时间,加上小厮跑回去报信的时间,一盏茶多点的时间。 「十多分钟。」杜九言低声咕哝道。 「我们进去打了十多下永康就来了,然后关门出来,我们在院子里吵嘴。」刘永旭道,「没、没多少时间吧。」 杜九言问道:「当时没有听到别的声音,肖志远没有喊叫?」 「喊了,」刘永康道,「我没在意,因为打他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喊骂。」 「说的细緻一点。」杜九言道。 刘永康兄弟四个面面相觑,这个事说的细?他们当时还真的没有太注意。 「打他的时候他一直在骂人,然后我拉着他们三个人出来,随手将房门带上,我们站在院子里说话,说什么来着?」刘永康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刘家老四刘永奇道:「你说二哥,说不应该打人头,出出气就好了,怎么还能打出血。」 「对。」刘永康道,「当时二哥还生气,说我妇人之仁,我和我二哥还争了几句。」 刘永勤道:「本就是这个意思。他当年来咱们家可是你带来的,说是同窗,我看就是个虎狼。长的人模狗样的,做的却是缺德事。」 「然后呢,」杜九言打断刘永勤的话,「接着说,这个时候房间里是什么情况。」 刘永康回道:「好像叫了几声吧,在骂人。我们本来没管,突然他骂人的声音就停下来了,然后我就进去查看,他躺在地上,人还活着。」 「然后,过了多久我们到的?」 「然后半盏茶后,你们就到了。」 杜九言点头,没有再问,而是走回房里,蹲在肖志远的身边,打量他的样子。 额头上裂了个小口子,血流的不算很多,现在也已经凝固了,脸上除了这个伤外,别的地方没有伤口。 裴盈脱了肖志远的上衣,能看到他的手肘,后背有很多的紫痕,还有胸口也有。 刘永康兄弟四人一直坚称,他们只打了肖志远的后背,但因为他一直双手抱头,所以手和手肘上也被打到了。 「咦?」杜九言看着肖志远的前胸,因为他是侧躺着的,所以她得蹲下来,顾青山和周肖一头一脚的固定着尸体。 「这不像是棍子打的啊。」她道。 顾青山点头,道:「我刚才也看了,和后背的条痕对比,这个前胸的淤紫的形状明显不一样。」 「嗯。」杜九言看着摆在地上的凳子,和顾青山道,「走的时候,把几把凳子一起带着。」 顾青山应是。 杜九言摁了摁肖志远腹部,腹部很硬,她不确定里面时不时都是血,她看向裴盈,道,「敢剖腹吗?」 裴盈一怔,看着她眼睛略有些发亮,问道:「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杜九言道,「当时恢復周律的时候,就包括了验尸剖腹这一条。」 裴盈还没有亲自动手解剖过,她很激动也有害怕,问道:「我、可以试试。」 「嗯。」杜九言点头。 只有解剖了,才能真正确定肖志远的死因,到底是不是只是因为内出血导致的。 内出血的死亡,不会这么迅速吧? 「胡捕头,」杜九言吩咐道,「让你的人将肖志远的尸体抬回去,裴大要进行解剖。还有,肖志远是镇安人吗,家人可在?」 胡捕头一直蹲在一边看她查案,打量着她,这样的打量,却完全没有去注意容貌,而全然被她查案和说话时的神采吸引。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在查案的时候,这么的镇定从容自信稳重。 仿佛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每说的一句话,问的一个问题,都不是胡言乱语,而是有来由有目的。 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做出了两种的判断。 相比较而已,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捕快,看到这样的现场,居然除了对刘家四兄弟的恼怒和处置外,完全没有想到,还有别的可能。 「胡捕头?」杜九言提醒道。 「是、是!」胡捕头反应过来,很好奇杜九言如果上公堂辩讼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 天下人都说,此生没有在衙门外看杜九言辩讼,就等于白活了一场。 甚至还有人策划着名犯个案子,然后去求杜九言辩讼。 她辩讼,口似悬河抽丝剥茧,听起来又激动又过瘾。 「我很漂亮吗?」杜九言凝眉看着胡捕头,「一直盯着我,有没有考虑过,我会害羞呢?」 胡捕头的脸一红,咳嗽着,道:「小人这就去办。」 说着,招唿外面的兄弟进来,「下个门,把肖志远抬回去。」 「是!」捕快们都奇怪胡捕头怎么一转眼就对杜九言言听计从了,不但他们,院子里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不由更加奇怪,杜九言的身份。 肖志远被人抬走,衙门里又来了一个年纪很大的捕快,走路颤巍巍的,胡捕头看到他拱手道:「柯伯,劳驾你把地上的脚印拓下来。」 「这么多脚印,拓哪个?这有什么用,就算拓下来,没个登记的,也找不到人啊。」 柯伯一边说着,一边举着灯笼,斜照着一房间的脚印。 「凳子护着的两个,一进一出。」胡捕头道。 柯伯惊讶了一下,「还晓得护着,你有进步啊。」说着蹲下来。 胡捕头尴尬不已,道:「这是杜先生的做的,您快做事吧,别耽误了杜先生的时间。」 柯伯抬头找胡捕头说的杜先生,可并没有发现谁看上去比较厉害,就自顾自的去做事。 杜九言出了院子,胡捕头也跟着出来,刘家的人围上来,刘干道:「这人肯定不是他们四个人杀的,他们哪有胆子杀人啊。」 胡捕头道:「是不是他们杀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 「速速去收拾一下,稍后就跟我回衙门,案子没查清楚前,你们四个人就只能在牢里待着了。」 刘太太嚎啕大哭,捂着脸道:「这是撞了什么邪了,他们四个人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们在家里等着呢?我以身家性命担保,他们肯定没有杀人。」刘干道。 胡捕头摇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说着去问杜九言,「杜先生,您说行吗?」 刘家人一愣,刘干脱口问道:「杜先生……是朝廷的官员吗?」 「你不知道?」胡捕头问道。 刘干摇着头。 ------题外话------ 周末好啊,又可以睡懒觉了。 046 隐瞒胡诌(一) 「那你这是倒霉也是幸运了。」胡捕头道,「这位可是杜九言杜先生,堂堂的讼师王妃杜九言!」 刘干啊了一声,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重复道:「杜九言?」 「杜九言?」刘永旭跳起来,指着杜九言道,「你就是邵阳那位大讼师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道:「嗯。」 说着,觉得她应该解释一下,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否则有损她的清誉,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和王爷办事路过这里,恰好看见你家有冤情。镇安又是王爷的辖地,势必要管一管的。」 这么说,对方会不会不给她付钱了?杜九言脑子一转,又加了一句,道:「恰好,我的讼师朋友们,也想要接你家的案子,一来打发时间,二则,他们也能筹集盘缠,毕竟刘员外的赏金对我没什么,对他们还是一小笔钱啊。」 所以,钱你还是要付的。 周肖听着嘴角迅速抖了抖,和钱道安默默地配合点头,表示贊同杜九言说的,他们贪图这一小笔赏金的事。 「真的是杜先生。」刘干激动不已,冲着杜九言就跪。 刘永旭兄弟四个也跟着跪。 「事情没查清楚,你们跪了也没有用,都起来吧。」杜九言道。 五个人乖乖起来。 刘干抹着眼角激动的泪花,道:「一直久仰杜先生大名,想着有生之年去一趟京城,听您的辩讼,也就死而无憾了。」 「却没有想到,您到镇安来了。」 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家的事。 「杜先生,这件事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家肯定是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刘太太道。 「蓉蓉的事还没解决,这紧跟着又出了人命。」 「真是倒了大霉了。」 刘太太说着,嚎啕大哭。 「杜先生在这里,不要失礼了。」刘干呵斥了一声,刘太太被噎住不敢再哭,抽抽噎噎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 刘蓉由丫鬟扶着,还沉浸在肖志远死去的悲伤中。 「现在怎么办?」刘干问道,「胡捕头说要将他们四个先关押,您看能不能先在家里呢,我们不逃,一定配合您和衙门的查证。」 杜九言很无奈,道:「人死没死?」 刘干点头。 「还有别的嫌疑人吗?」 刘干父子五人一起摇头。 「将嫌疑人抓回去审问查证,这是衙门的正常程序。更何况,人确实是你们打的,现场又没有别人,要是不带你们回衙门,这事儿胡捕头都是违规操办,他要吃官司的。」 刘干听着欲哭无泪,抽了一下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垂头丧气。 「这、我们四个人都去吗?」刘永康问道。 杜九言点头。 「我们一走,那……那家里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无能为力,「你们安排一下吧。唯一能通融的,就是给你们一点时间,安顿一下家里的事。」 刘家的四个儿媳也上前来,哭哭啼啼扶着自己夫君。 「都怪蓉蓉。」刘大奶奶指着刘蓉,破口大骂,「平日一家人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着,你却是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来。」 「你做这种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几位哥哥,他们在外怎么做人,你的侄女有你这样的姑姑,以后还怎么嫁人。」 「现在好了,四个哥哥都因为你坐牢了,你高兴了?」 「要是查不清楚,就是杀人罪!」刘大奶奶呸了一口,哭着道,「第一个要砍头,就砍你的头。」 刘蓉被骂的一愣一愣的,脸色也急剧变化着,好一会儿擦着眼泪,跳脚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骂我。」 「我志远哥还死了呢,他可是没了命。」 「我心里不难过吗,你凭什么骂我!」 刘蓉指着刘大奶奶和刘太太道:「娘,您听听大嫂说的话多难听。又不是我让哥哥们去打他的。」 「你给我闭嘴!」刘太太气的发抖,「你四个哥哥打肖志远,还不是因为疼爱你。」 「你居然一点良心都没有,只顾着肖志远的死活,不管你几个哥哥。」 「你可真是本事,脑子是不是被狗扒了?」 刘蓉身体不好,大出血后虽养着,可因为时间善短气血很虚。她气得一黑,瘫坐在地上,没办法理解,她明明很难过的,为什么一家人不理解她,反而个个都来骂她。 「去准备吧。」杜九言挥手。 刘家四个兄弟去收拾。 杜九言重新折道回了房里,柯伯在地上洒了一层黑色的粉末,然后用白纸拓了一层痕迹下来,整个鞋印就完好无损地留在白纸上。随后他又在地上倒模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转业又神秘。 裴盈一直在旁边看着,满目的好奇。 「你先去衙门吧。」杜九言见柯伯该做的事做完了,就对裴盈道,「你要带谁去陪着你,一个人行不行?」 裴盈道:「让韩将军陪着我吧,我一个人……倒不是害怕,只是需要帮手。」 「行。」韩当道,「我赔裴姑娘去。」 韩当陪着裴盈去了衙门。 「杜先生,我、我做什么?」胡捕头问道。 杜九言看了看东面,天已经快要亮了,她道:「天亮了再说吧,先去喝茶休息会儿。」 「去、去我那边喝茶吧。」刘干迎上来道。 他很清楚的知道,现在唯一能救他们家的人,就是杜九言了。 「马角呢?」胡捕头指着隔壁房间里的马角。 杜九言朝隔壁房间看了一眼,道:「让他一个人在房里待会儿,天亮了以后再去带去衙门审问。」 又吩咐了人暗中看守,她想知道,马角独自待着会不会老实。 胡捕头应是,大家去主院。 「杜九言,」刘蓉忽然追上来,拉着杜九言的胳膊,盯着她道,「案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她,扬眉道:「担心你四位哥哥?」 「我当然担心啊,他们是我哥哥,又不是我仇人。」 杜九言颔首,道:「那就祝愿,在那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内,真的有人曾经进过房里,将肖志远打死。」 「不过,祝愿也没有用,还得有证据证明,否则,一切都是枉然,他们四人必然要为杀人之行,负担责任。」 「什么责任?」 「不论首从,一律斩立决。」 刘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瞠目结舌地反问道:「斩立决?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杜九言懒得看她。 「让杜先生见笑了,小女自小被我们宠坏了,以至于现在做事是一点数都没有。」刘干嘆气道。 杜九言不反刘干的话,刘蓉这样的小姑娘,还真的是因为家教不当。 「都怪你,」刘太太道,「一心想要生个女儿,要依着我,她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祸害,就是个祸害。」 刘干怒着,压着声音道:「现在你说这话有意思吗?都养这么大了,你去把她掐死了,你还要去坐牢。」 「我的儿啊,」刘太太一想到四个儿子都要去坐牢,真是心如刀割,「刘家要是毁在我们手里,我们哪天死了,也没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杜九言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 大家各自坐下来。 一夜没有睡,各自的精神都不太好。 「让厨房送些茶点和水果来,杜先生和各位先生都没有吃饭。」 杜九言这才发现,郭凹兄弟几个都还在。 几个人在等拿报酬,但现在这情况,说这些话就很不合适宜。 厨房上了茶点,大家吃过休息了一会儿。 「杜先生,怎么办?」刘干问道。 杜九言放了茶盅,问道:「刘员外,劳驾你让刘小姐过来。」 刘干应是,让人去将刘蓉找来。 刘蓉径直进来,在父母中间坐下来,气唿唿的,一脸的丧气。 「刘小姐,」杜九言问道:「马角,你确定不认识?」 刘蓉俏目一瞪,不高兴地道:「我说了几遍了,我说过我不认识他,怎么又问。」 「三月初八的晚上,你确定没有去后巷,也没有被人强暴?」杜九言问道。 「没有,没有!我最后说一遍,你要再问我不会再说的了。」刘蓉道。 郭凹一怔,终于彻底弄明白,为什么大家不怀疑他抓到的马角,而是一直盯着肖志远。 「我他娘的,」郭凹顿时翻脸了,指着刘小姐道,「你没人奸,你为什么闹着说被奸了?」 他气得不得了,指着刘蓉一顿斥责。 他兄弟几个忙活了这么久,合着根本是一个小姑娘任性编的谎言。 他们的辛苦谁负责。 「你要不贪图钱财,我家的事和你有关系吗?」刘蓉哼了一声。 「那么,和衙门有没有关系呢?」胡捕头冷声道,「没有的事,你耍着我们玩儿?」 刘蓉吓了一跳,不敢和胡捕头大声说话,咕哝着道:「我、我又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怪我爹娘居然还报官。」 「你给我闭嘴。」刘干实在是没眼睛看女儿,平时看着机灵可爱,怎么一遇到事情,比小孩子都不如。 郭凹道:「不对啊。」 「不对,不对!」郭凹起身,走了几步,「如果三月初八晚上的事,是刘小姐瞎编的,那马角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我找来充数的,他是真的承认了!」 「杜爷,」郭凹和杜九言道,「啊,所以您刚才问刘小姐,认识不认识马角?」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047 跪下说话(二) 「您、您问,您接着问。」郭凹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他打断了杜九言的问话,讪讪然坐下来听着。 杜九言接着看着刘蓉,问道:「你确定,那晚什么事都没有?」 「你、你没毛病吧?」刘蓉张嘴冲着杜九言就顶嘴。 杜九言将手里的凉茶,泼刘蓉脸上。 所有人都愣住,吓的不敢说话。 「你、你干什么?」水不烫,刘蓉却吓的不轻,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杜九言,道,「你不就一个讼师,你傲气什么,你可知道……」 刘干要打女儿。 「让她跪下和我说话。」杜九言和刘干道,「她的脑子,你打了也没有用。」 刘蓉喊道:「凭什么,我凭什么给你跪下来。」 刘干摁着她的肩膀,呵斥道:「跪下!」 「爹!」刘蓉不服气。 「你要害死我们全家是不是?」刘干咬牙切齿地道,「我和你娘哥哥嫂嫂都死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刘蓉目光晃动,见刘干真的气的不轻,就害怕地跪下来。 但不服气地看着杜九言。 她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而已,要不是京城那边恢復了周律,她都没法出来做事。 现在在她面前横的很。 「无论我依仗自己、依仗我夫君、儿子、还是好友,莫说让你跪着和我说话,我就就让打着滚唱歌,你也得唱。」杜九言真是没眼看这姑娘,脑子是一点不用。 「你,」刘蓉不解,刘干低声道,「她就是王妃讼师杜九言!」 刘蓉像下巴脱臼一样看着杜九言。 难怪她说她无论靠自己靠夫君靠儿子甚至靠好友都可以。 她夫君是桂王儿子是太子好友是当今圣上。 这…… 「我不知道是杜先生,我、我真的不知道。」刘蓉道,「我们都把您当神仙,觉得女子做到你这个份上,就是……」 她没说完,杜九言打断她的话。 「再问你一边,三月初八的晚上的事,确实都是你胡诌的?」 刘蓉乖巧地点着头。 「孩子呢,是肖志远的?」 刘蓉点头,道:「是志远哥哥的。」 「你们好了多久了?」 「过年的时候,志远哥哥来家里拜年,我们在家里碰见了。年初二的时候,我去庙里玩儿,又碰见志远哥哥了,他带我放风筝,带我去吃很多好吃的,还给我说很有趣的笑话,我说什么他都听我的。」 刘蓉回忆,一脸的沉迷。 「什么时候好上的?」 「就、就二月二那天,我们出去踏青,在……在那个林子里,志远哥哥……亲了我,他约我晚上见面,我就想到我家后面那个空院子。」 「我偷偷去收拾好,半夜等他敲角门。」 「就和他住在那个空院子里。」 「从那以后,他每天晚上都来陪我,我们在一起特别的开心。」 杜九言颔首,问道:「他的人生目标,除了爱你娶你外,还有什么?」 「哦,他想做大事。但是他没有钱,他想等我们成亲以后,带我去安南。他想在那边弄个盐场。」 「你怎么说?」 「我说我家里有,到时候让我爹娘将盐场给我,那个盐场是升龙最大的盐场。」 杜九言看向刘干。 「盐场的事,昨天肖志远来的时候也提到了,说他打点好了,想要在升龙弄一个盐场做。至于我家的盐场,是我祖父那辈就有了,传了三代人了。」 「你会给刘蓉做陪嫁吗?」杜九言问道。 刘干摇头,道:「这个盐场是我们的基业,哪会陪嫁出去。」 「那、如果刘蓉被坏人害了,而肖志远忍受屈辱娶她为妻并善待她,你会因为愧疚给他吗?」杜九言问道。 刘干和刘太太对视一眼。 好一会儿,刘干点了点头,道:「会!」 婆子给杜九言重新换了茶,她端起来喝着,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她再次问道:「在升龙开办盐场,容易吗?」 「不容易。」刘干道,「升龙是安南的京都,那边都是权贵。以前乱起来的时候,他们没心思管我们,可现在时局稳定了一些,我的盐场就成肥肉了。」 「这上下打点,说实话,如果找不到实用的人,就算是砸进去再多银子,也朝不保夕。」 「你砸的哪家,又砸了多少?」 安南四大姓氏,李、刘、梁、郑。 「我走的是郑主手下一员副将的妻弟。」刘干道,「虽看着这副将的妻弟没什么用,但这个副将却能在郑主面前说上话。」 这都什么关系,副将的妻弟。杜九言听揉了揉额头,看向胡捕头,问道:「能查到肖志远走得谁的路吗?」 胡捕头道,「我在升龙也认识人,可以试试。」 杜九言颔首,又道:「天亮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也不要太焦虑,事情一点一点查就是。」 「把刘家四兄弟带回去。」 马角没有逃走,而是安静地待在房间里。 胡捕头带刘永旭四个兄弟包括马角一起回了衙门。 刘家人又哭了一通,但没有闹。 刘蓉傻了一样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青山。」杜九言几个人去了后院,顾青山明白,一跃上了屋顶。 杜九言绕去窗根底下。当时刘家四兄弟在院子里,如果真另有兇手,是不可能从院子里进去的,唯二的可能性。 一是对方早就潜伏在这间房内。二则是,此人从屋顶进去的。 「不会是马角吗?」郑玉琴低声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他的手捆着的,绳子没有松开过的痕迹。」 捆绑的绳结,只要被松开过,再重新绑上,肯定不可能和前一次一模一样。 所以,应该不是马角。 「没有脚印。」最近没有下雨,但因为这里鲜少有人特意走过来,所以地上如果留着脚印,多少会有痕迹。杜九言抬头看着屋顶,顾青山探个头出来,回道,「有!」 「不但有脚印,瓦片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杜九言道:「我上来看看。」 她轻盈地翻上围墙,起身一跃人就已上了屋顶。 刘家人看得呆了,没料到杜九言还有拳脚。 「您看。」顾青山指着屋顶上的脚印。 黑色的瓦片上,很明显留下来纵横交错的两排脚印,不但如此,横樑的瓦片也被人动过,杜九言道:「打开瓦片。」 顾青山一块一块的揭开。 瓦片揭开,就是一纵排的屋嵴,屋嵴之间缝隙很小,但不耽误栓一根绳子。 「乔墨,取一根长绳。」杜九言道。 刘干回道:「有,这里就有。」 说着,让人去取了长绳,乔墨送到屋顶上。 「等下。」杜九言和顾青山道,「你从拴好绳子,到垂下去推开窗户,计算用时多少。」 顾青山点头,将瓦片放回去,绳子栓了个空套。 「乔墨,你去房间里。」杜九言道。 乔墨下去。 「开始。」 顾青山揭开瓦片,从屋顶如燕子一般冲下去,坠着绳子撬开窗户,跳进屋里。乔墨正抱头蹲在地上,顾青山上去出其不意地一下,乔墨倒在地上,顾青山随手抄起凳子连着「砸」了两下,他有武功,这两下足以断其肋骨。 乔墨大喊,郑玉琴准备推门进来,顾青山掉头出去。 速度之快,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 再次上屋顶,郑玉琴又再次出去,站在院子里。屋顶上顾青山迅速收起绳子,离开现场。 这一切的发生,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所有人目瞪口呆。 顾青山从另外一边过来,手里还套着绳子。 「杜先生,这是不是能说明,我儿四人没有杀人的嫌疑?」刘干激动地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只能证明我们的设想不是空想。」 「查吧,急也没有用,你们也在家里查一查。还有,你家在升龙的盐场,你立刻派人去问情况。」 刘干不疑有他,立刻道:「小人这就派人去,快马加鞭三天来回。」 杜九言颔首,「我们回去了,稍后还要去衙门。」 杜九言回客栈洗漱换衣服,郭凹跟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甩都甩不掉。 「什么意思啊?」杜九言推开客栈的门,道,「有话和我说?」 郭凹道:「你真是杜九言,不是骗人的?」 「要不,你问问我夫君是不是桂王?」杜九言扫过郭凹一眼,一转头就看到自己夫君了,无奈道,「我这一夜没睡,您美梦连连啊。」 「出什么事了,现在才回来?」桂王知道杜九言去刘家了,本打算等她回来的,但没想到一觉到现在,天都亮了。 桂王说着,扫了一眼跟着的郭凹。 郭凹吓的腿一软跪下来,磕头道:「小民,给桂王爷请安,王爷您千秋安康。」 「你打他了?」桂王问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道:「是他自己打自己。」 啪啪!郭凹抽了自己两嘴巴,道:「是,是,小人自己打自己。」 在广西,没有人不敬重桂王。能见到桂王,还能这么近的说话,郭凹觉得他这辈子是值了。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和桂王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桂王很诧异,扬眉道:「你认为,死者不是刘家四兄弟打死的?」 「最后结论,要等裴盈验尸结果出来。」 「我换身衣服,一会儿去衙门看裴盈的验尸结果。」杜九言道。 郑玉琴和乔墨几个人也各自去梳洗。 「我、我能不能也一起去?」郭凹小声问道。 ------题外话------ 虽然是番外,但我还是很用心的。和正文不同的地方,就是只能二更了。主要呢,我想写到六月份,所以不能更太快,其次我还有这本书的出版稿要改,每天码字的时间不够用。 关于辩讼的情节,去安南就开始就有了。 最后,有月票的记得投哈,谢谢还在看番外的你们(因为很怕看的人少,我会写不了那么多,哈哈。) 048 死因查明(一) 「你有什么用吗?」桂王看着郭凹,贼眉鼠眼一看就不聪明。 郭凹膝行了几步,高兴地道:「小人、小人对镇安乃至升龙都非常的熟悉。」 「你两边常走动?」 「是。」郭凹道,「小人虽是镇安人,但一直两边走动。白道官府不敢有关系,但黑道上绝对是有头有脸的。」 「小人手底下有兄弟二十多人呢。」 桂王点头,问道:「这么多人,以什么为生?」 郭凹尴尬不已,咳嗽道:「帮人打架、抢家产、抓兇手……什么都干。」 「那就是闲帮了?」桂王知道这一带原本就有很多这样的闲帮,什么赚钱做什么。他来了以后,驱散了不少,也给许多人安排了正经事。 不过,还是有一些没有散,一直做暗中勾当,广西做不下去就去了滇南,有的则直接去了安南。 有的闲帮胆子大,杀人放火也敢做,有的闲帮谨慎一些,犯法的事不接。 郭凹的闲帮,看样子是属于后者。 「是,是闲帮。」郭凹道,「但是我们没有做杀人放火的。」 桂王颔首,道:「起来吧。跟不跟我做不了主,你问杜先生就好了。」 郭凹一怔,脱口道:「啊?」 您是王爷,您做不了主? 「啊什么?」桂王白了郭凹一眼,简直有毛病。 杜九言出来,重新梳了个头。天气太热,她索性将面皮卸了,一边擦着脸一边道:「先去衙门吧,回来再补觉了。」 郭凹看着愣了一下,暗暗惊道:「没想到杜九言这么好看啊。」 看来昨晚是贴着面皮了。 「言言,」鲁念宗跑出来,不高兴道,「昨晚你们出去办大事,为什么不喊我一起呢。」 「我们现在去衙门,你去不去?」杜九言问道。 鲁念宗点头,道:「去,去啊!」 「我去洗脸啦!」鲁念宗说着,一熘烟的跑了。 宋吉艺出来,道:「九哥,月月不舒服,我去找个大夫来。你们忙你们的,我在家陪着她。」 「有事你去衙门找我们。」杜九言回道。 宋吉艺去街上的医馆寻大夫,窦荣兴和刘娇在家陪着苏凝月。 杜九言他们去了衙门。 他们到的时候,裴盈已经检查完了,正要缝肖志远腹部切开的口子,郑玉琴看着兴奋地一跳,道:「裴姐姐别急,我也看看。」 胡捕头站在一边,衙门里的仵作一脸崇敬地打下手。 镇安土府的马大人恭敬地束手站在一边,见着桂王忙带着人跪下来磕头。 桂王摆手让他们起来。 「王爷,杜先生,」裴盈一身的血,拨开指着内腹和他们道,「最初判断的没有错,腹内出血量极大。」 大家围着肖志远的尸体,听裴盈讲解。 「左边肋骨断了三根,这三根不但扎破了内脏,连心也刺到了。」 「所以他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且没有唿喊。」裴盈道,「师父说,通常心受伤的时候,人是难以张口唿叫的,会在憋闷中死去。」 杜九言也无法用专业的医学知识解释清楚,但能明白裴盈说的情况。 这也正符合了她起初的困惑,一般来说,内脏出血量再大,也不会立刻毙命,从出血到休克再到死去,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对方下手很重,且很有把握。」桂王道,「是个老手。」 裴盈点头,道:「确实如此,一般人不知道这样的杀人手法。」 「我有个疑惑,」钱道安问道,「想要让人快速死亡,手法很多,为何要用这种费力的手法?」 杜九言道:「因为刘家四兄弟。」 「你的意思是,如果刘家四兄弟拿着刀进去,兇手也会用刀了。」钱道安道。 杜九言颔首。 「杜先生,这么说来兇手就不是刘家四兄弟?」胡捕头问道。 杜九言道:「现在证据不足,虽屋顶上有脚印,瓦片被翻动过,可却无法证明和肖志远的死有直接关系。」 「那现在只能看柯伯的脚印了?」胡捕头问道。 还真的只能看脚印,能不能做到查有此人。杜九言道:「这位柯伯拓脚印很有一套,他在衙门很多年了吗?」 「是。」马大人接了话,他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蒜头鼻子厚嘴唇,皮肤很白,看上去很憨厚,「他从十几岁就在镇安府里做捕快,别的本事没有,从脚印识人的本事却很有一套。」 「但凡他见过的人,查验过的脚印他都会记录在册,再看到他立刻就能认出来。」 术业有专攻,杜九言很佩服这种在某一领域潜心钻研的人,她道:「那就期待柯伯能有进展。」 裴盈将尸体的切口缝上。 大家从停尸房出来,去审问马角。 郭凹看见马角就很激动,上去就质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给我下套的,说!」 「没有。」马角回道,「三月初八那天晚上,我确实强姦了刘小姐。」 「只是她不承认而已。至于肖志远,我不认识。」 郭凹被噎住,好一会儿他怒道:「你他娘的放屁。刘小姐都说没有了,你还非要咬死了说自己做了。」 「像你这么上赶着想死的,我他娘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马角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也给你长见识。」 郭凹气的要打人,杜九言拦住他,问马角:「你是哪里人?」 「我是边境马家寨子的人,我们村以前一半是安南的,一半属于镇安。后来安南自愿后退三十里,我们村就归镇安了。」马角道。 杜九言发现,他说话气息稳定,思路清晰,不紧张也没有害怕。 「你以什么为生?」 马角回道:「我从小拜师,学了拳脚,不过功夫学的不好,但我偷的本事很不错。」 「只要我想偷的东西,就没有偷不到的。」 杜九言道:「你可知道,如果罪名成立,你会被判什么刑?」 「不重要了。」马角道,「我做的事我认。」 「这么痛快,你当时为什么要跑呢?」杜九言问道。 「我当时跑是因为害怕,现在不跑也是因为害怕。」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一副很赏识的样子,颔首道:「昨晚,你就在隔壁,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他们三兄弟先进来,打的乒桌球乓,后来又来了一个人,吵吵嚷嚷到院子里来,再后来你们就来了。」马角道。 「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没有。」 胡捕头听着不服气,问道:「人不是你杀的?」 「胡捕头,我的手一直被捆绑着的,根本杀不了人。绳子你也查看过,从头至尾根本没有解开过。没有手,我怎么杀人?」马角据理力争。 「狡辩,一顿用刑你嘴巴就没有这硬了。」 马角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胡捕头。 「带回去接着关着吧,」杜九言接着道,「看管好了。」 胡捕头应是,让人将马角押回去。 「走,走,开会!」杜九言招唿大家,裴盈洗了手和韩当一起跟着去了。 上了茶水,一屋子的人围坐着。 「柯伯的脚印,什么时候能出结果?」杜九言问道。 胡捕头起身道:「小人去看看。」他说着出去,过了一会儿带着柯伯回来。 柯伯纵横沟壑的脸上,因为熬夜显得很灰暗,他拿着两张稿纸,上面写画推算着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懂的字和圆圈。 「你和王爷还有杜先生细细说说。」 柯伯看了一眼桂王,跪下来磕头,道:「小人给王爷磕头。」 桂王颔首,让他起来。 柯伯没给杜九言磕头,他不认识杜九言只知道桂王。再说,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这是他这辈人的观念。 杜九言无所谓,不想和一个老者计较。 「我十七岁进衙门做捕快,二十一岁开始观察人的脚印,在所有经手的案件中,我一共收集画了四千多个脚印,其中没有主的脚印有六十一个。」 「但这个脚印,我过去没有见过,也不在我的收集的册子里。」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对这个老者,表示佩服。 「从这个脚印前后脚掌着地深浅来推断,这个人的身高约五尺到五尺四寸左右。男人,很瘦。」 「走路的时候,左肩膀有点向下倾斜。」 「还有个点,」柯伯给大家展示手里的两张纸,「现场的两个脚印是左右脚的,属于一个人的脚印。」 「这个人穿的鞋底有花纹,镇安乃至大周的布鞋,很少有人在鞋底绣花。」 胡捕头道:「安南?」 「是。」柯伯道,「升龙地热,他们那边男人喜欢穿草鞋,草鞋露脚透气。但草鞋编的糙,脚底会留下编织的各色花纹。」 「所以,这是草鞋的脚印?」郑玉琴问道。 柯伯看了一眼郑玉琴没里她,垂着眼睛顿了顿,接着道:「所以,这个人不管是不是安南人,反正他穿的鞋,是草鞋。」 说着,将自己的纸收好,出去了。 郑玉琴也没不高兴,转头问杜九言,道:「马角穿的是布鞋。」 「接下来怎么做?」周肖问杜九言。 杜九言靠着椅子,看着头顶的承尘发呆,好一会儿道:「目的是什么?」 「肖志远所充当的角色,又是什么?」 049 凝月有孕(二) 「目的,应该就是刘家在升龙的盐场吧。」钱道安道,「至于肖志远的任务,他起初应该是想通过娶刘小姐来达到目的。却没有想到,他的计划却被我们截断了,肖志远来不及应对,就被自己的同伙抛弃了。」 「杀肖志远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同伙。」 「这个盐场,对于肖志远的同伙来说,势在必得。」 「嗯。」周肖颔首道,「通过杀肖志远,将刘家四兄弟送入牢中。遭逢大难的刘家,势必无力打理盐场。」 「这样一来,盐场就会落于幕后人之手。」 杜九言看着胡捕头,问道:「你遣人去查肖志远在升龙的行踪了吗?」 胡捕头点头,回道:「今天一早就遣人去了,来回三天,一定会有消息。」 杜九言微微颔首。 「那,接下来怎么做?」胡捕头问道。 「将刘家四兄弟放了。」杜九言道,「大张旗鼓的放,让所有人都知道,官府查明了,说他们无罪。」 「另则,」杜九言看向顾青山,顾青山莫名一抖,结结巴巴地道,「干、干什么?」 「算了,不能总让我们顾将军受委屈,这次换……」杜九言没说完,剩下的四位未婚男青年蹭地一下站起来,韩当道,「我肚子饿的厉害,必须要去吃点东西,否则会晕倒。」 「我陪你一起去。」乔墨道。 周肖和钱道安互相对视一眼,双双道:「事情谈的差不多了,我和钱兄出去走动一番,或许能有别的收穫也未可知。」 说着,两人要告辞。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又看向桂王,桂王生出两只手摸下巴,竖着十根手指头。 杜九言乖巧地挪开视线。 「我!」郭凹跃跃欲试要表现自己,「我、我、我!我愿意,什么都愿意做。」 杜九言看着郭凹的德行,摆手道:「你不行,别人一看就很假。」 「你找个人吧,」杜九言和胡捕头道,「家世差点,容貌好点。」 胡捕头想了想,道:「成,小人这就去办。」 杜九言一行人回了客栈,一进门就见个胖墩墩的东西飞扑过来,一把抱住杜九言,喊道:「九哥,大喜事。」 「再抱着我媳妇,」桂王将宋吉艺提过来,「我能让你喜事变成哀事!」 宋吉艺嘟着嘴,道:「王、爷、真、真、真小气,你、你、你没出现、现的、的时、时、侯、候,我、我和我、九、九、九、哥好好、着呢。」 「现在还好着呢?」桂王道。 宋吉艺摇头,否定道:「现、现、在交、交情、情、一、一般。」 桂王白了他一眼,走了。 「到底什么事,堵着我们在门口,这么兴奋?」杜九言道。 「你猜,什么事?」宋吉艺道。 杜九言推开他,道:「大下午的,能让你这么激动,那就是凝月有孕了呗,你要当爹了。」 「九哥,你真是太聪明了。」宋吉艺跳着脚的道,「我很厉害吧,凝月这就有孕了。」 「才成亲几个月而已,嘿嘿!」宋吉艺得意洋洋。 杜九言点头,道:「厉害!」 「有我厉害吗?」桂王道。 他一次就有了小萝蔔,问天下,哪个男人有他英武稳准。 「王爷最厉害。」宋吉艺作揖,一转身就咕哝道,「可这么久了,也没见我九哥怀第二个啊。」 桂王大怒,指着宋吉艺道:「你再说一遍?」 宋吉艺滋熘一下跑走了。 门边上,被堵着门进不来的人憋着笑又不敢笑,纷纷拱手作揖,道:「那个,我们回去睡觉了。」 「我也累了,回房歇着了。」裴盈说着,拉着郑玉琴走了。 郭凹站在门口,左看右看觉得不对,指了指前面的客栈,道:「我、我在这里租了房,我也去睡觉了。」 也熘了。 桂王沉着脸看着杜九言。 「王爷,」杜九言搭着桂王的肩膀,笑盈盈地道,「不要听他们胡说,我们两个如此和谐,只是孩子的缘分没到而已。」 别加码了,她已经很辛苦了,再加码,那一夜不要睡觉了。 有的人是驴。 桂王咕哝着,贴了上来,「小萝蔔跟跛子去了,我想要个闺女。」 「言言,不是闺女也行,什么都行。」 「狗行不行?」 「只要是你生出来的,我都要。」 「呵呵,生不出来,主要是王爷基因不行。」杜九言道。 桂王拉着她进房,杜九言一看这架势,立刻拍马屁,「王爷,我深刻认为您在邵阳的时候,偷偷吃过虫草鹿鞭丸。」 「怎么说?」 「厉害啊!」杜九言道,「太厉害了。」 桂王笑了,扬眉道:「果真?」 「千真万确,童叟无欺!」 「你满意吗?」 「满意,满意的不得了。」杜九言打哈欠,「王爷,咱们平常心。有小萝蔔那纯粹是意外和缘分,接下来的胡萝蔔,也是要靠缘分的。」 「胡萝蔔?什么东西?」 「也是个萝蔔。我喜欢萝蔔,红烧白灼炖汤皆是美味啊。」杜九言倒下来,昏昏欲睡。 桂王哼哼了两声,拿着扇子坐在床头,摸了七十二式出来,一边看着一边给杜九言打扇子。 杜九言转眼就睡沉了。 「墨兮,」鲁念宗敲门,推开一条门缝悄悄进来,桂王将书藏起来,问道,「干什么?」 「你想出去玩吗?」 「九言在睡觉,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鲁念宗道。 「媳妇太好,我怕睡着了有人抢。你这样的,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桂王说着,手中扇子没停。 凉风习习,杜九言舒服地换了个姿势。 「都欺负我没媳妇。」鲁念宗蹲在一边,哼哼唧唧,「宋吉艺可讨厌了,从他媳妇有孕开始,已经和我说了好几遍了,居然还请我取名字。」 桂王问道:「取了吗?」 「嗯。」鲁念宗道,「男孩,就叫宋钱,女孩就叫宋花。」 「他居然还不高兴,难道还想让我替他高兴吗!哼,我又没媳妇,没办法同喜同乐感同身受。」 桂王撇嘴,嫌弃道:「酸,你牙是不是都快掉了。」 「我岂止掉牙,我心都酸掉了。」鲁念宗挪过来,「墨兮啊,我觉得我长大了。」 桂王睨着他。 「以前我不懂啊,现在懂了。」鲁念宗道,「着急。」 他蹲着,桂王就看到他胸口杵出来一个本子,他扬眉道:「你怀里塞的什么,成天带着。」 「啊,不给你看。」鲁念宗蹭地站起来,「我走了。」 说着,一熘烟跑走了。 「这么紧张一本书?」桂王眼睛眯了眯,从自己怀里将七十二式拿出来,呢喃道,「能这么紧张,还一脸猥琐……莫不是偷偷临摹了一本?」 鲁念宗一口气跑回去,啪叽关了门,满房间的搜罗地方藏他的宝贝。 隔壁传来宋吉艺嘿嘿的笑声。 窦荣兴盯着刘娇的肚子,磨牙道:「宋吉艺那么胖,怎么可能比我厉害。」 「不可能!」 刘娇掩面而笑,捏着他的脸:「这种事有什么可比的,没有就是缘分没到啊。」 「不能输!」窦荣兴道,「我们要加倍努力。」 刘娇摇了摇头:「没怀是好事。这里回家也要半个月的脚程,如果有孕颠簸着我也受不了啊。」 「也对。」窦荣兴道,「那就等回家再怀。」 刘娇乐不可支:「仿佛你能控制似的。」 「算了,我也不难过了,毕竟九哥也没有信呢。该着急的是王爷。」 刘娇捂着他的嘴,道:「小心王爷报復你。」 第二日,刘家四兄弟被放了出来,刘干买了一长串的鞭炮,噼里啪啦放了小半个时辰。 镇安城里所有人都知道,刘家出了事,但又查清楚了,刘家四兄弟没有杀人的嫌疑。 随后,刘干抬了一箩筐铜钱,站在刘府的门口撒钱。 当着全城人的面,又做戏宣布了刘蓉的婚事,找了一位秀才做继室,秀才前面的夫人去世留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刘蓉虽不能生育,但秀才家已有人继承香火。 两全其美。 刘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胡捕头站在城楼盯着进出城的所有人,杜九言交代过,戴斗笠穿草鞋身高五尺半左肩倾斜的男人,都留意跟踪。 「老大,又进来一个。」 胡捕头看着城楼下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草鞋的人,道:「去看看。」 不管是不是,跟完了再说。 「杜先生说了,宁可错跟一千不可漏网一人。」 衙门里,杜九言正在和马角聊天,道:「查过了,你的身份完全没有错。不过,刘小姐不承认三月初八的晚上,你们相遇过。」 「那是她不想毁名声,所以不认。」马角道。 「民不告官不究。」杜九言道,「既然你没有罪,衙门是要放你出去的。」 马角一愣,飞快地看了一眼杜九言,眼底露出一丝慌张。 「你知道我夫君谁吗?」 马角看着她,摇了摇头。 「我夫君桂王,我儿子是当天太子,我好友是当今圣上。」杜九言着重道,「我也不差,杜九言!」 马角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杜九言。 「我说不是为了让你崇拜我,主要是告诉你,我们有能力让你活命。」她道,「你老实说了,保你不死。否则,今天就放你出去。」 关了几天,她发现马角待在牢房里非常的坦然。 这么坦然,那就放出去。 果然,他怕的不是坐牢,而是出去。 ------题外话------ 讨论个育儿问题。李小姐住酒店,翻到了一盒dls,然后今天突然煞有其事地来问我,什么是byt?什么是by? 我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煳弄过去了。 不知道咋解释,尬到飞起! 话说,今天沐九风的《重生九八:全能女王在校园》pk,得空帮忙收藏留言啊,书也是很好看的,她的文笔大气利落,女主向来很爽。 050 抓住兇手(一) 「你再厉害,也、也是大周的人,在安南你什么都不是。」马角低声道。 「安南再厉害,也是大周的附属。」 马角一怔,吃惊地看着杜九言,终于明白她刚才亮出身份的意思。桂王可是广西的桂王,安南的几个主,谁敢得罪桂王? 「杜先生,」胡捕头进来,看了一眼马角,在杜九言耳边道,「查到肖志远和谁接触了。」 杜九言起身拍了拍衣服和马角道:「你现在说,要说不出点有用的,我也懒得搭理你了。」 「给你半天时间,明天就放你离开。」 她说着,负手离开,马角激动地道:「我、我说!」 杜九言回头看他。 「我说!」马角站起来看着她,「我什么都说。」 「前几天,我在家门口吃饭,忽然有个人来找我,说给我一百两银子,买我去顶罪六年。」 「我爹娘都生病,我没别的本事,所以立刻就答应了。」 马角垂着头,道:「对方给我钱,我拿着钱就照着他们的指示,到刘家的院子外面等着。然后就被人抓着进来了,承认了我的罪就行了。」 「对方是谁?」 马角道:「我没看到他们主子,那个人也没有告诉我,他们是谁。但是我看到和我说话的人,他身上挂着个东西。」 他说着,从自己怀里一阵掏,在衣服的夹层里,抹了一个细长条的令牌,递过来道:「我怕最后我死的不明不白,就趁着和他说话的时候,偷了这个东西。」 「有点本事啊。」杜九言接过来查看,马角道,「我、我以前确实是个偷儿。」 令牌和杜九言的手掌差不多长,宽度和手指差不多,细长的,上面写着「刘」字,下面则是盐运。 「刘主!」胡捕头认出来,道,「肖志远去安南接触的,就是刘主这边的人。」 「直接接触家主?」 胡捕头摇头,道:「他哪有本事接触家主。他接触的是刘主在外面养的一个私生子,颇得刘主器重。现在协助刘家二爷在处理盐运的生意。」 「刘家的势力不在升龙,所以在升龙的重崖滩只有一小块盐场。现在李主登基,他们搬到升龙来,就想要抢一块盐场,动了歪脑筋。」 杜九言颔首,看向马角问道:「杀肖远志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道。」马角回道,「但是听您说身高和打扮,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给我钱的那个人。」 「那个人戴着一个斗笠,穿着灰色的短褂和短裤,下面是一双草鞋。走路特别快,像在飘似的。」马角道,「我要是再看到这个人,肯定能认出来。」 杜九言点头,颔首道:「你歇着吧,牢里再养你一段时间。」 马角磕头应是。 「杜先生,马角说的那人装扮和您猜测的一样。小人已经派人去城楼上守着了,只要看到这样装扮的人,一律跟着。」 杜九言颔首,道:「对方的计策被坏了事,这两日一定还有动作。」 「灭口吗?」胡捕头道,「杀了刘员外一家?」 杜九言在牢房门口停下来,和胡捕头低语了几句,胡捕头一愣,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好,小人这就去安排。」 他说着,匆匆走了。 杜九言回去等消息。 刘府看着一片喜气洋洋,但刘干心里却特别的焦虑,他不敢让四个儿子出门,有的事情只得他亲自去督办。 「去盐场查的人回来没有,这都五天了。」刘干问刘永康道。 刘永康摇头,回道:「要不要派个人去迎迎?」 「再等几日。」刘干问道,「王爷和杜先生还在镇安吧?」 刘永康点头。 「只要王爷和杜先生还在镇安,就肯定没事。」刘干道,「我出去办事,你们在家不要出去。」 刘永康送刘干出去,嘆气道:「爹,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刘干摆了摆手,上了马车。 城外山脚有个泉眼,水清甜甘冽,他父亲在的时候就在那边设了一个酒厂,取名镇安清泉酒,在整个广西都小有名气。 酒厂很大,不到那边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香。 刘干下车,交代车夫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我就出来。」 车夫将车马停在树荫下,自己靠着树搭着个大帽子打盹儿,刚盖上帽子忽然就觉得有人从他面前过去,他揭开帽子,又发现根本没有人,不由咕哝了一句,躺下接着睡。 刘干查帐,交代了事情,从里面出来,他刚绕过一个弯角,突然脖子一寒,他惊了一跳站着不敢动,盯着脖子上的剑,问道:「你、你什么人?」 「闭上嘴往前走,如果你敢吵闹我立刻就割了你脖子。」那人说话的语调有点生硬,一听就能听出来是安南人。 刘干被推着往前走,根本不敢回头。 「有话好好说,你要做什么,我们停下来打个商量,您看行吗?」 「不要废话。」那人道。 刘干不敢再说,被刀架着脖子到马车边。车夫惊醒,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等他说话,那人架着的剑没收,左脚擦着地踢出一个石子,直冲车夫额头。 车夫吓的傻了。 刘干吆喝一声,道:「躲啊!」 就在这时,斜楞里也飞出来一颗石头,两颗石头对撞,掉在了地上。 「等你很久了。」胡捕头从树后面出来,盯着那人。 那人戴着遮脸的斗笠,穿着短褂和短裤,脚上是草鞋。 面无表情地看着胡捕头,道:「刚上来一步,我就立刻杀了他。」 「你想干什么?」胡捕头道,「抓住刘干换刘家的盐场?」 那人道:「那是别人的事,我的事只是抓住他。」 「你拦着我,我就杀了他。」 胡捕头哈哈大笑,道:「那你试试。」 那人眼中冷光乍现,剑柄一动,真要杀刘干,就在这时,一支箭凌空而来,砰的一声,钉在他的右手上。 那人的剑脱手,胡捕头立刻冲上去,双方打斗起来。 顾青山出现,不过十几招,那人被擒住摁在地上。 刘干吓的瘫软在地上,车夫更是一头的冷汗,魂不附体。 「带回去。」顾青山将刀收鞘,看着那人道,「等杜先生审。」 胡捕头将人卸了下巴,五花大绑地捆着摔马车上。 「顾将军,胡捕头,」刘干好不容易爬起来,作揖道,「真是多谢二位了,不然我这条老命今天就要丢在这里了。」 胡捕头含笑道:「没事,这一切都在杜先生的预料之中。」 刘干不解。 「杜先生说了,他前面一个计谋没有成功,肯定不会就此作罢,还会有下一刻动作。」 「所以,杜先生让我们暗中跟着您,料定对方会来绑架您换盐场。」 刘干松了口气,擦着汗道:「真是得亏杜先生了。这一次要不是我们运气好,遇到了杜先生,我们刘家就彻底完了。」 「是啊,得亏杜先生。」胡捕头道,「先回去,审了再说。」 一行人回到衙门,小捕快去请杜九言和桂王来。 牢中,胡捕头让马角认人,马角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顿时道:「就是他给我钱,让我来顶罪坐牢的。」 「嗯。」杜九言颔首,和桂王一起进了房内。 那人的下巴被合上,沉默地坐在对面,杜九言问道:「你们的计策失败了,我们也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你要不要作人证。」 「我就是一个杀手。」那人道,「什么都不知道。」 杜九言扬眉看着对方。 「肖志远是你杀的吗?」杜九言换个问题。 那人抿唇,道:「是,你有证据吗?」 「胡捕头,将脚印取来。」杜九言道。 胡捕头将柯伯拓下来的脚印拿过来,一比对严丝合缝,就连草鞋底的花纹都非常相似。 那人目光闪动,一副赴死的表情,道:「我是安南人,你们没有权利处置我。」 「安南也属于大周,」杜九言负手看着他,道:「你说能不能处置你。」 那人神情一怔。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离开,边走边道:「你就好好等死吧。」 「不审了?」胡捕头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关着他,会用到的。先将刘永旭等人的罪名消除了,解除了刘干家危机再说吧。」 「那、那马角呢?」胡捕头问道。 「按律判罪吧。打他四十鞭,关半年再放出去。」杜九言道。 胡捕头应是。 「这事,结束了?」桂王和杜九言一起出去,「我看,还没有完。」 杜九言点了点头,凝眉道:「刘干的盐场是个祸端,祸端还在,事情就不会结束。」 「安南势必要走一趟。」桂王站在衙门口,朝京城的方向看去,「算算日子,信应该到京城了。」 「王爷,我总觉得事情还有变。你说,对方计谋连连失败,会做什么?」 桂王扬眉,道:「抢!」 生抢。 「去刘府。」杜九言和桂王去了刘干家,他刚送走大夫,正等着吃药,听到桂王和杜九言来了,忙迎了出来,桂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盐场,有多少僱工,可派人看守?」 「盐场里有一百多人,有人看守的。」刘干道,「王爷,您可是有事?」 桂王道:「多派些人手过去守着,再通知你走的郑姓那条路。」 「您的意思是,刘主那边会动手直接抢?」 桂王颔首。 「小、小人这就去安排。」 刘干情绪激动地喊几个儿子。 门外,五六日前刘干派去盐场查探的小厮,一身是血的从马背上栽下来。 「老爷,」小厮奄奄一息地道,「盐、盐场被、被人抢了。」 051 心狠手辣(二) 「抢了?」刘干抓着小厮,问道,「你说清楚,什么叫抢了?」 他的盐场又不是一个西瓜,随便什么人都劫走了。 「昨天晚上,忽然有一帮来路不明的人冲进了盐场,将咱们的人都杀了,就连路掌柜也、也被他们杀了。」 「现在盐场上插着刘氏的旗子,刘家的人已经接手了。」 刘干不敢置信地问道:「都、都杀了?」 「是!」小厮想想后怕,哭着道,「小的本来打算晚上启程赶路的,所以准备进城给媳妇买点东西带着,没想到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就……就看到那些人正在杀人。」 「小的没敢进去,骑着马就赶回来报信了。」 小厮想着当时的情形,嚎啕大哭。 刘干捂着脸也跟着哭了起来:「一百多号人的命,我怎么和他们家里人交代啊。」 「这就是明抢!」刘永旭四兄弟也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 刘干忽然反应过来,拉着小厮问道:「你直接回来了?没有去找高大人?」 高大人,就是他们走的门路关系,是郑主手下副将的妻弟,姓高名辽。 「找了,小的当时骑着马就去找了,谁知道高大人根本不见,还是他的常随告诉我的,说这种事他们也管不了,总不能为了咱们一个盐场,去和刘家翻脸。」 刘干明白了,平时小事对方能随手帮一下,现在遇到了要打架翻脸的大事,对方就不管了。 不是没能力,而是没有必要。 「王爷、杜先生,真……真的被你们料到了。」 「我要去一趟升龙。」刘干道,「这么多条性命,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带回来。」 「不然,我没脸在镇安待下去了,我要被人戳嵴梁骨啊。」 刘干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慌乱地站起来又跌倒,刘永旭过去扶着,道:「爹,要去也是我去。我这就牵马出来,亲自走一趟。」 「都别去。」刘太太从家里冲出来,喊道,「现在去,不就是送命吗。」 「可是,这么多人为了我们家死了,我们不去,这辈子都不能心安。」刘干道,「我们刘家做了几辈人的买卖,手里没丢过人命。人家为我们做事,我们不能害人命!」 「当初我爹就说了,做买卖就做买卖,心里手里都要干净。不干净的人,走不了长路。」 刘太太理解刘干,可也心疼自己儿子,摇着头道:「我懂,可是现在盐场已经被人夺走了,你们去了,又能做什么?」 「我得对得起良心。」刘干道。 一家人就在门口争执起来。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两人面色都是沉沉的,桂王咳嗽了一声,道:「顾青山!」 「在!」顾青山道。 「你带个熟悉情况的刘家小厮走一趟,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顾青山应是。 刘干停了哭,激动地看着桂王,就听桂王道:「速速指个熟悉的人。」 「我,我去。」刘永康道,「谁都不如我熟悉,我和顾将军走一趟。」 刘永康跟着顾青山一起,两人快马加鞭去了升龙。 大家坐下来,气氛沉闷。 「在那边的人,都是镇安过去的?」杜九言问道。 刘干应是,道:「都是从这边找人去的,有的还是一家人都在那边,有的则是子承父业做了几辈人。」 「都是认识的,就算是个打杂烧饭的,也都是熟人。」 刘干唉声嘆气,捶着炕头。 「他们心狠手辣,错不在你。」杜九言道,「你先想好怎么安排这些人的后世,以免事情出来后,你们自乱阵脚,多有不周。」 刘干应是。 那么多人的性命,就因为一些人的私慾而葬送,杜九言很生气。 第二日周家在处理盐场工匠的后世,按户按人承诺赔钱,挨家挨户解释情况,和各家承诺无论如何都会将那些死去的人遗体带回来。 杜九言本来不喜刘干的为人,毕竟能教养出刘蓉这样女孩子的父亲,也不会多敦厚实在。 但事实让却让她很意外,这也解释了,刘家为什么在镇安的声名这么好,从祖辈传下来的买卖,不但没有削弱,反而越来越稳固。 许多事,都是有原因的。 五日后,顾青山从安南回来,人晒的黑漆漆的,一脸的疲惫,坐在正厅里目光凝重。 杜九言给他倒了茶,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不好,门阀势力太大了,关系也盘根错节,撼动不了。」顾青山道,「盐场一共死了一百零九个人,其中有妇人孩子以及老人。尸体被随便丢在乱葬岗里,根本没有人敢过问。」 「现在看来,他们看中刘家盐场,只是因为是刘干是大周的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这一次,似乎是刘主的私生子刘云生私自行径。」 「他虽是庶子,但很受刘主的看重,所有,做事就无法无天了。」 杜九言问道:「事情出了以后,没有引起反响吗?安南朝政那边也没有反应?」 「没有。大家都视而不见,仿佛死了百十个人就死了。」顾青山想到就觉得心寒,「刘干走的郑主家的关系,本来就是个跑腿的,他没胆子插手。」 「看来,是见惯不怪了。」杜九言放了茶盅,凝眉道,「人命于他们而言,已如同草芥。」 宋吉艺怒道:「那、那李、李骁、不、不管、管吗?」 「季玉的信中提到,李骁虽登基为王,手段也有,可面对这种根深蒂固数百年的门阀,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宛若蜉蝣撼树,杯水车薪。」杜九言道,「这种病,不连根拔起消除,做什么都是治标不治本。」 「那、那怎么办。」窦荣兴问道,「要不要出兵?」 大家都看着桂王。 「出兵当然能出,但没有必要。」桂王道,「用我们的人,替他们打仗,生死都不值得。」 「不过,刘家盐场的那些僱工的遗体,可以要回来。」 他说着,看向顾青山问道:「你拟信一封,送去给刘主,让他亲自将盐场一百零九个人送回来,再将刘云生送到镇安来领罪受罚。」 「是。」顾青山也气的不得了,起身便要走。 杜九言拦住他们,摆手道:「你将尸体领回来可以,但是要想刘云生来领罪,恐怕不能。」 桂王凝眉道:「你是觉得,对方会认罪,但会让人来顶罪?」 「嗯。人又不是刘云生亲自杀的,他们想包庇太容易了。」杜九言道,「而且,从马角的出现来看,他们似乎对这种顶罪的事,驾轻就熟。」 一个肖志远,对方都想要用马角来替他顶罪。知道肖志远的事没什么好顶罪一说后,他们才放弃了肖志云,将他杀了。 「门阀士族,最喜欢这种事了。」鲁念宗道,「大历朝的时候,我们也是诸侯作乱。那些富家子弟杀人如麻,甚至以猎人性命游乐。」 「没人告,就算有人告,他们随便送个下人去衙门认罪就行了。」 「这种事,查不出来的。」 鲁念宗说完,大家都跟着点头。 当今的事不了解,可史书却是明镜。千年来朝代更迭,但其实依旧是换汤不换药。 「舅舅说的对。」杜九言看着他,问道,「圣人可有办法?」 鲁念宗摇头,道:「国朝门阀、士族的消失,也是经过了数百年的推翻清洗,才有今日大周的格局。」 「想要短时间内改变这种格局,是痴人说梦。」 钱道安颔首:「大历朝太祖开朝四十年,朱公提出科举遴选人才,才渐渐破除了士族格局。据我所知,安南在前郑主掌权时,也已仿照大历朝设立了科举。」 「是设立了。」周肖讥讽道,「但却是形同虚设。」 朝中掌权者,依旧是门阀显贵或裙带亲眷推举。 杜九言想到季玉信中所说的话。单这么听一听,就已是头皮发麻,通体无力。 当整个社会,乃至被压迫的百姓,都已经习以为常,自轻自贱不再反抗的时候,那么这个社会就彻底无法挽救了。 「从上走不通,那就从下走!」杜九言道。 大家都看着她,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你打算调动百姓,推翻格局?」桂王立刻明白了杜九言的含义。 杜九言颔首。 「这更难啊。」钱道安道,「素来治国,岂有百姓说理之处,不过是任人鱼肉,逆来顺受罢了。」 「除非,你能调动万千百姓,举国齐心。」周肖道,「此乃,任重而道远,且难如登天。」 杜九言靠在椅子上:「不试试,谁知道结果呢。」 「再说,」她眉头微挑,道,「这不是大周,实在不成,我拍拍屁股滚了就是。」 鲁念宗举手,道:「我、我,我帮你!」 「言言,我一直有个大梦想!」 窦荣兴道:「舅爷,您的大梦想不是娶媳妇吗?」 「这是另外一个。」鲁念宗呵呵笑着,又道,「还有一个就是,治国!」 众人齐齐翻白眼。 梦想太高,就是不切实际。 杜九言拍了拍鲁念宗的肩膀,道:「大白牙有才,往后我们风雨同行,齐心合力。」 「嗯!」鲁念宗握着拳道,「开创盛世。」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怎么着,想扶持安南彻底壮大,好来侵犯大周?」 「我们要有自信,那么小一个地方,侵犯个什么劲儿,再说,没有个百十年,他们翻不了身。能自顾着提高民生,君主就已经是能力超群卓着了。」杜九言道。 「等一下,」裴盈笑问道,「说这么多,我们是要去安南吗?可朝廷的圣旨还没有到啊。」 ------题外话------ 明天换地图,正式进军安南! 看看九爷怎么农村包围城市,一步一步改革。 安南在歷史上是越南,但在这里都是虚构的,所以,就不深究了,毕竟能力有限,不敢套歷史。 不过,我还真的查了他们的歷史,也确实经过几百年的门阀割据,「王」是傀儡,「郑主」当道。第一次细查了一下,有的地方很神奇。 052 接回家去(一) 「先把遗体领回来。」桂王道,「这和我们出使安南,没有关系。」 杜九言贊同,道:「先做此事。」 「我们去不去?」鲁念宗跃跃欲试,「这是大事,是不是还要谈判?」 桂王道:「你不用去,来回颠簸,且不知对方是人是鬼,谨慎为妙。」 以防刘云生是个没脑子的人,不管两国邦交直接翻脸动手。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讲道理的。 他是能带兵打过去,杀了刘云生。 但刘云生也不过刘主的一个私生子,没有必要。 安南有无数个刘云生。 「爷,我和韩当还有乔墨走一趟吧。」顾青山道,「从卫所调兵三百足够。」 桂王颔首。 三日后,刘永旭作头阵,以刘家的名义带兵三百,顾青山和韩当压阵,一行人到升龙重崖滩领回一百零九人遗体。 刘云生的常随带着两百盐场僱工,排列堵在滩口。 「遗体就在萝藤坡上的乱葬岗里,你们想领走就领走。」常随坐在马上,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至于你们要杀人兇手,对不住了,我们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这盐场就是我刘家祖辈传下来的产业,为何在你们手中?」刘永旭道,「我家中僱工,分明就是你们杀的。」 常随哈哈大笑,啐道:「你的话真的可笑。这盐场我们从一个商人手中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有买卖的地契为证。至于那个商人,他带着钱已经走了,你们要是想找,就自己找去。」 「但想要我们将盐场让出来,并承担你们所谓杀人的罪名,不可能!」 刘永旭道:「你、你这分明就是抵赖。一个商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杀人抢盐场。」 「只有你们才敢。」 常随道:「商人为什么有胆子,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要不服气,就去查啊。」 刘永旭还要说话,顾青山拦住他,道:「不用再说了,去办事。」 「欺人太甚!」刘永旭气的发抖,偏偏这种事,你告官都没有人管。所谓官官相护,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什么狗屁商人,居然还推了一个商人顶罪,不要脸。」 顾青山道:「除非直接开战,说道理是说不清楚的。」 可是直接开战,也要朝廷首肯,毕竟是军国大事,他们不能因为一时情急冲动,就挑起了战端。 倒不是害怕,而是像桂王说的,用自己的兵帮别人打江山,除非分他们一半,否则,没的谈。 一行人到萝藤坡的乱葬岗。 顾青山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画面,若非亲眼所见,根本难以想像。 萝藤坡说是个坡,但并非是个山坡,而是一个土岛,地势很高远远看去,像是个山坡。 岛不大,粗粗估测,也就百十亩地的大小。 此刻,整个岛面上,树立着大大小小的土包,上面杂草丛生,蚊蝇飞舞臭气熏天。若只是这样,顾青山并不会吃惊,他目光落在左边,那边乍一看去是个土包,黑黢黢的堆叠得高高的。 但若仔细再看一眼,就会发现,那根本就是尸体堆叠而成的。 一具一具的尸体,有长有短,有瘦有胖,像是一堆废弃的破布,随意被人堆放在墙角。 十几只野狗围着那堆尸体撕咬狂吠打斗,苍蝇肥的足有拇指大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是那边的吗?」韩当问道。 刘永旭摇头,道:「不、不知道,我去看看。」 他裹上面巾,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土包,脚下时不时还能踢到白骨,头盖骨如同一只球,咕噜噜地趁地滚着。 刘永旭过去,那些野狗戒备地看着他们,龇牙咧嘴,仿佛只要他再走一步,就会冲过来撕咬他。 顾青山砰地一声,射出去一箭,一只野狗倒地呜鸣,其他的狗则吓的惊慌逃散。 刘永旭查认,连着看了两具都是面目全非,直到第四具他才认出来,跑到一边蹲下来,又是哭又是吐。 「把清理出来。」顾青山招唿弟兄,「药水拿出来,先散了除臭。」 天气热,又摆放了好几天了,腐烂在所难免。 「这些畜生。」有人拖出来一个五六岁孩子的尸体,小小的身体上,被砍了三四刀,血大概是流干了,身体枯瘦干瘪,已是皮包着骨头,如同骷髅。 两天时间,他们没有去问责,都做着同一件事。 萝藤坡底下,有许多百姓和僱工在看,有人低声问道:「这是以前大盐场的东家来带他们回去吧?」 「看样子是了。」 「那还不错了,死了能回家。」 「是啊。反正早晚都要死,如果能葬在自己家门口,也死而无憾了。」 大家讨论着,顾青山听着,就觉得心寒。 因为那么多的声音里,没有一个声音甚至语调是愤愤不平的,他们对待死于非命被人凌虐的态度,已经麻木到令他感到害怕。 一百零九具遗体,全部装车盖上草蓆,由人力推着板车,回镇安。 他们渐行渐远,官道上刘云生一只脚勾着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呵呵笑着,道:「一群贱民而已,我就不信,大周的桂王,真捨得为了贱民出兵。」 「这些贱人,死了便是死了,还不如那些猪啊狗的,还能分个肉吃。」 「走了!」 马车起,赶车拉车的人一脸木然,带着刘云生的马车进城。 两日后,顾青山他们回到镇安。 杜九言靠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桂王给她打着扇子,两个人好久都没有说话。 「言言,」桂王道,「我听说有个馆子里的菜不错,你想不想尝尝?」 杜九言摆手,意兴阑珊地道:「要是真的特别好吃,不如让他们送上来吧。」 「不然,王爷帮我去买回来?」 桂王敲她的头,道:「我就是让你出去走走,目的没达到,你就别吃了。」 杜九言道:「吃到美食,心情才是真的好起来。至于出去活动,对我的心情没什么帮助。」 桂王无奈地白她一眼,道:「等晚些我去给你买。」 「王爷最好啦。」 大家都很懒,也不出去动。 刘干送一万两的赏金来,杜九言拒绝了,倒不是突然大方,只是欣赏刘干在处理僱工的事情上,很有情义。 「杜先生,」苏凝月和宋吉艺结伴而来,杜九言正在看书,她抬头看着他们,问道,「怎么了?」 苏凝月在她对面坐下来,道:「我和夫君商量过了,你们要去安南,我们两个人就在这里等你们吧。」 「我也有这个意思。」杜九言道,「先在这里住几个月,等孕胎稳定了,你们慢慢赶路,回家去最妥当。」 宋吉艺点头,道:「我、我、我也是、是这么、么想、想的。」 总不能去安南生孩子,就算在镇安也不行。 「就是吉艺他捨不得离开你们。」苏凝月无奈看了一眼宋吉艺,道,「把我送回去,他再去找你们。」 杜九言看着宋吉艺,白了他一眼,道:「生孩子是大事,凝月又是头一胎,你还是陪着比较好。」 「等她生了,你过去找我们还差不多。」 宋吉艺点了点头,道:「我、我、我知道。」 「孩子和媳妇重要,别的事先放一放。说不定我们去了安南,没几个月就回来了。」杜九言道。 苏凝月一怔,问道:「会受阻吗?」 「肯定会受阻的。」杜九言道,「看情况而定吧。我们也不比圣人更有能耐,圣人们做不成的事,没道理我们一去就打开了局面。」 苏凝月想想也对,道:「反正不是大周的事,他们都不着急,我们没有必要豁出命的去帮他们。」 「真强大了,说不定还是个祸害。」 杜九言笑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王爷,杜先生。」知府马大人带着人沖了进来,道,「朝廷来人了。」 杜九言站起来,道:「送圣旨来的吗?」 「是手谕。」马大人道,「就在门口了。」 大家一起迎了出去,桂王已经在门口。 杜九言打眼就看到了孟郊和郭庭两人,她一愣,那边桂王已经道:「你二人送口谕来的?」 他二人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在武官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军权在握的军机大臣。 「叩见王爷,王妃!」两人行礼。 桂王将他们迎进来。 郭庭发福了一些,看上去意气风发,倒显得比以前还要年轻几岁。 孟郊赶了许久的路,脸上有些疲惫。 「圣上让微臣走一趟,正好也和郭大人接洽一番。」孟郊看着桂王,道,「出使安南,朝中商议了两日,大家的意见和王爷您的意思相同。」 「安南乱了百十年,大周边境百姓也屡屡遭受影响。」 「若能帮他们稳定朝政,对大周而言也是有许多的利处。」 「更是有助于两国往来贸易。」 主要是大周对安南的贸易,米面布等等一些用品,对方都需要从大周採买,从长远看,自然是好处更多 「至于他们强大的后患,圣上让你们不要多虑。以大周的国力,他们动歪心思,也不过螳臂当车。」 桂王颔首,问道:「朝中各位大人,都是此意?」 「是!」孟郊道,「各位大人的态度都是相同的。」 孟郊说着,又道:「不过圣上还是嘱咐了郭大人,压兵在边境,防止李骁无能,让你们在安南陷入两难之境。」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他颔首,道:「这样安排,妥当。」 如果赵启不安排郭庭,他也会让刘海带兵来压阵。 接下来,桂王和郭庭安排后防之事,又给李骁去了亲笔信,定下了七月初一,正式启程过境。 李骁回信,届时他会在升龙城外三十里相迎。 053 李骁季玉(二) 安南的疆域图,是长条形,多数府县沿海而居,杜九言靠在马车上,数着疆域图上的地名,一共有四十一个州府,总面积估摸着也就一个湖广加上江西,或许还没有。 京都升龙临近镇安,也是临海,重崖滩就在升龙和崇安府之间,在重崖滩的上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港口,名叫天海湾,据桂王说那边的景色相当之美,海天一线日落之景世间罕有。 「你最近一直在看这书?」桂王翻了翻杜九言带出来的书,是一本前朝大儒写的治国策论,「书到用时方恨少?」 杜九言点头,嘆气道:「王爷所言甚是,杜某常常觉得自己是个文盲。」 「你要是个文盲,那这世上就没有能耐人了。」桂王道。 杜九言扬眉,笑了起来的,道:「王爷,您就好比那王婆,我就是您手里的瓜。自己人夸自己人,丝毫不含煳啊。」 「含煳了还是自己人?」桂王道,「我媳妇,天下少有,不但有聪明还有才。」 杜九言哈哈大笑,颔首道:「王爷言之有理,杜某觉得您说的相当的对。」 两人笑闹了一阵,桂王掀开车帘,打量了一眼紧跟着的郭凹,凝眉道:「那郭老鼠,你真带着?」 宋吉艺和苏凝月以及刘娇都没有来,刘干打了保票,一定保证他们的周全。 窦荣兴打算跟着去几个月,等稳定了再回来接刘娇一起。 本来,他们还以为少了三个人会冷清,没想到,郭凹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一副忠心耿耿死而后已的模样。 杜九言手一挥,就同意了。 「他的闲帮对升龙很熟,有他在,咱们也能更快了解当地的事。」杜九言道,「有的事,他比李骁这个王都要清楚,毕竟,李骁也是门阀身世,自小锦衣玉食,对民间疾苦,朝政弊端看的不如他们这些局外人清楚。」 「就是丑了点。」桂王不是很满意,「我忍忍吧,少看几眼。」 「爷,」顾青山隔着车帘道,「前面已经看到李王的迎接车马。」 杜九言钻出车,明晃晃的烈日下,果然看到一行队列站着,丝竹声热闹不已。 「很热情啊。」杜九言道。 不知道季玉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跟着一起来。李骁的信中没有提到季玉。 车停下来,桂王先下车,又转身扶着杜九言下来。 杜九言今日是女子装扮,两人并肩而立,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目光,不由自主感嘆两人容貌之精緻绝美。 「王爷。」对面,李骁大步过来,老远就叉手行礼,道,「多年不见,王爷风采依旧。」 桂王回礼,给李骁介绍杜九言:「这是内子!」又和杜九言介绍李骁。 「桂王妃!」李骁一点架子都没有,给杜九言行礼,飞快地打量了一眼杜九言,个子很高,身材清瘦,眼睛黑亮有神,一看就是极聪明有城府的女子。 李骁暗暗惊讶,原来杜九言女装这么娇美,他还以为对方是身形彪壮,模样粗鲁性别难辨的女子呢。 毕竟,杜九言的大名和能力,就算远在安南的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有如此能力的女子,根本无法想像她的容貌。 「给李王请安。」杜九言回礼。李骁个子很高,浓眉似剑,高鼻深目,尤其这双眼睛,竟有些浅浅的蓝色,有一种内域少见的异域风情。 杜九言觉得他大概有些混血。 不过,他出身世家门阀,如果真有混血的血统,还真是让人惊奇。 毕竟,门阀世家讲究的是血统纯正,联姻也是互惠帮扶,根本不会和庶民走动,更不要说外族人了。 「从这里到王城还有半个时辰的路,天气炎热,不如早早启程?」李骁和桂王道。 桂王颔首,道:「先去王城。」 李骁一一和顾青山以及周肖他们打过招唿,姿态始终摆的很低。 再次上路,走了两刻钟就进了升龙城。城门不高,也不如大周各府州的巍峨,但进城后,立刻就能感受到热闹和繁华。 不同的是,升龙的房子挑的很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炎热,高的房子比较凉快。 路上戒严,早早有内卫兵将路边百姓稳住。 两边夹道,跪的都是百姓,穿的衣服多是灰黑蓝,戴着斗笠,穿着草鞋。 路上男人女人都有,但看上去面色都很灰败,感受不到勃勃生气。 「李骁是李家嫡出的公子吗?」杜九言在车里问桂王。 桂王回道:「不是。据说他的母亲是远洋来的蓝眼睛胡姬,一到升龙就被他父亲看见,接到自己后宅做了妾。胡姬在后宅生了两个儿子,李骁是次子,兄长六岁的时候在出海的时候掉海里夭折了。」 「他母亲也没过多久就去了。四年后,八岁的李骁独自开府出门,带着乳娘过了近五六年清苦日子。随后他因为聪明稳重,得了他父亲的重视,重新回到李家。当时他父亲已是李主,有两位嫡出和四位庶出的儿子。」 杜九言咂嘴,人丁还真兴旺啊。 「此时,四族人已经打了不少年,斗来斗去抢夺地盘。李骁在这个时候出了头,拉拢了郑主,弹压了另外两族登基称王。」 「他两个嫡出兄长呢?」杜九言问道。 李骁是庶出,登基称王这种事,轮不到他。 「死了。」桂王喝茶,看着杜九言,似笑非笑道,「出海时,翻船了。」 杜九言颔首,嘆道:「海水,吃人啊!」 李骁嫡亲的哥哥,也是淹死在海里。 桂王被她的表情逗笑:「他能坐到这个位置,必定是踏着皑皑白骨,费尽心机。」 「厉害啊!」杜九言摸了摸桂王的脸,爱怜地道,「还是我家王爷好,又善良又美好。」 桂王白了她一眼,道:「如果我是他,也不会比他干净。」 杜九言扬眉。 「什么身份说什么话,他非嫡出,想要出头只有踩着别人上位,否则,一辈子都是胡姬所出的庶子。」桂王道,「我不同,我乃皇后嫡出,受父兄宠爱,就算是庶出的几位兄长,也对我没有敌意。」 「我若再冷漠残暴,就是家教的问题了。」 杜九言哈哈笑了,捏着桂王的脸亲了一下,道:「王爷言之有理!」 「小太阳之桂王赵鼎!」杜九言道。 桂王心情也不错,亲了她一下,道:「小狐狸之桂王妃杜九言。」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车停下来。 王城自然不能和大周的皇城相比。而且,因为王位虚设很多年,这里经久失修,多数宫殿已很破败。 李骁入住后,虽修缮了一番,但还是少了王城该有的气势和巍峨。 「言言,」鲁念宗抓着杜九言的袖子,低声道,「我发现,这里的小姑娘,不好看。」 杜九言看着他,忍着笑道:「你打量过了,不如我们那边的好看吗?」 「嗯。」鲁念宗道,「黑!」 杜九言左右看看,低声道:「这边靠海,百姓家的姑娘都要出去做事的,很难皮肤白。」 「不过,名门闺秀们肯定不同的,你别急。」 鲁念宗嘿嘿笑着,道:「知道了,我忍住。」 「我怎么觉得,我舅舅越来越猥琐了?」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看了一眼鲁念宗,咳嗽了一声,道:「可能是本性难掩了。」 「可能是受你影响。」杜九言道。 桂王哼了一声,道:「是你要求我把七十二式分享给他的」 杜九言又看了一眼鲁念宗。鲁念宗冲着她笑,露出又白又亮整齐的八颗牙。 「我有误会,我舅舅还是很正派可爱的大白牙。」杜九言道。 桂王无语:「蒙蔽了双眼。」 「王爷,」李骁迎过来,拱手道,「请!」 桂王颔首,和杜九言并行,身后大家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王城。 刚到门口,杜九言就看到一位穿着葡萄紫宫装,华贵明艷的妇人由宫女嬷嬷簇拥着朝这边快步而来。 「王爷,杜先生!」季玉几乎是小跑着,喘着气停在他们面前,待看清他们,眼圈一红顿时又忍住,冲着他们行了礼。 季玉瘦了不少,褪去了青涩后,穿着隆重的她,显得端庄而华贵。 杜九言倒不惊讶,她认识季玉的时候,她就不是一个小姑娘的作态,成熟且稳重,知道自己的要什么。 「嗯。」桂王微微颔首,他和季玉没什么多说的。 季玉激动地看着杜九言,道:「表姐!」 「没瘦。」杜九言含笑道,「看来日子过的不错!」 季玉笑了,上前扶着杜九言的胳膊,看向李骁,道:「陛下对我很好,我从来这里后一直都很舒心,所以瘦不下来呢。」 这当然是体面话,季玉不但瘦,还显得有些憔悴。 李骁含笑,道:「太阳大,先去殿中歇息。」 一行人进了殿内,侍女上茶和水果,大家围着坐下来。 ------题外话------ 李小姐发烧了,躺我旁边睡着了在哼哼,这个天忽冷忽热好容易生病啊! 你们也多注意身体,么么哒。 054 季玉的难(一) 杜九言给李骁还有季玉介绍了所有人。 郭凹坐在最后,东看西看,心里很得意。果然他死皮赖脸跟着来是对的,居然还进了安南的王宫。 往后,就算是杜先生用狗棍子打断他的腿,他也不会离开的。 跟着他们的体验和见识,他穷其一生也努力不来的。 「陛下,我和表姐还有裴小姐、郑小姐去后殿说话吧。」季玉道,「顺便在王城里走走,稍后就回来。」 李骁颔首,叮嘱道:「撑着伞,今天太热了。」 季玉应是。 杜九言三个人和季玉到后殿,关上门,季玉突然在杜九言面前跪下来,道:「杜先生!」 「怎么了?」杜九言蹲下来,扶着她。季玉眼睛红红的,眼泪挂在脸上,慌乱而无力。 季玉抓着杜九言的手,道:「我、我就是太想你们来了。」 「我一个人在这里,晚上睡觉都要桌子抵着门。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胆小懦弱。」 「可来了这里以后,宛若置身虎穴,无时无刻不紧绷提防着。我夜夜睡不着,特别的想家。」 这样的季玉,杜九言第一次看到。 在她的记忆中,季玉独立、聪明,最重要的是她很清醒。 清醒的知道自己要什么,需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可眼前的季玉无助、恐慌、茫然…… 「既是如此,那可能会隔墙有耳。」杜九言将她扶起来,「起来说话。」 季玉擦了眼泪,情绪稳定了一些,苦笑道:「我失礼了,让杜先生和两位小姐见笑了。」 「实在是,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见到你们一时情难自已。」 郑玉琴摆手道:「没有笑话你。你已经很厉害了,要是换成我,早就自己跑回家去了。」 他们曾在宫里见过的,虽不熟悉,但也不是陌生人。 「我要是有你的本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夜夜难眠。」季玉苦笑着道。 三个人坐下来,季玉带来的丫鬟二月端茶水进来,给她们磕了头,也眼眶红红的出门去守着。 「我这边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没事的。」季玉笑看着杜九言,道,「不过,王城的人太多了,人一多就杂乱,不得不防着。」 杜九言能理解,这样的形势,换成谁都不会比季玉好。 「后宫,很多人吗?」裴盈问道。 人在外,遇到就算以前不熟悉的人,也会自然而然亲近几分。 「很多人。」季玉道,「各家都想掌控局面,一个两个的女人送给陛下。陛下登基不过两年半,后宫妃嫔已有二十多人了。」 这规模,一天吃饭也得吃几百斤米,杜九言道:「有皇子出世吗?」 「有,」季玉道,「这两年就生了两位公主,四位皇子。不过……四位皇子,只活了一个下来。」 郑玉琴眨眨眼,很是惊讶。 宫斗啊!杜九言听到这些就头疼,她也不问季玉为什么会夭折:「人多好,热闹。」 「杜先生还是没有变,」季玉掩面而笑,「一听到女子勾心斗角,您就本能迴避。」 杜九言呵呵笑了,摸了摸鼻子讪讪然道:「实在是为人愚钝,这种事,转不过弯来。」 「让你在后宫勾心斗角,是大材小用了。您本就不该沾染这些庸俗之事。」季玉道,「就连我,也是疲于应付,若可以,真想甩手不再理会。」 郑玉琴笑着道:「杜先生不喜欢女子勾心斗角,但是喜欢看美女。」 「色眯眯地看。」 大家都笑了起来,季玉点头,道:「杜先生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也是色眯眯的。」 气氛就轻松起来。 「咳咳、」杜九言的道,「说正事,都认真点。」 其他三位笑的更加开心。 「升龙如今的形势,您一定也听说了一些吧?」季玉道。 杜九言颔首。 「李、刘、郑都搬到升龙来了,只有梁主现在还在崇安没有来。但梁主的次子也在升龙安家了,他还将自己的一个庶妹和一个表妹送到宫中。」 「梁贵妃今年生了一位皇位,但夭折了,她的表妹则得了一位公主。」 「梁主性子平和一些,族人也不争强斗狠,相比较其他两家,他和陛下私下的交情也不错。」 「郑主刚愎自用,但也有这样的本事,往西去十六州都在他的管控之中。陛下最忌惮的就是他了。」 「郑家也送女儿进宫了?」杜九言问道。 「是。他家进宫的是嫡女,封了贵妃。也是生了一位皇子。」她说着,朝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一次午觉时,莫名其妙的死了,去查看的时候,就见婴孩的脸上,被盖着厚厚的被子,闷死了。」 「那唯一还活着的皇子,是谁生的?」杜九言问道。 「刘贵妃生的,陛下常常宿在他那边,对皇子也很喜爱。」季玉道。 「李家呢?如今的李家是谁当家?」杜九言问道。 「是我公爹,他还很年轻,五十不到,老当益壮。」季玉道,「前年还生了个么儿。」 「李家没有送个沾亲带故的表妹进宫?」 季玉掩面一笑,道:「送了两个,姑母家的表妹,生了一位公主,姨母家的表妹生了位皇子,也是夭折了。」 李、梁、郑三位贵妃都生过儿子,但都夭折了。 裴盈还好,郑玉琴听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寒颤,道:「季小姐,你……难怪你夜夜睡不着。」 「这都是小事了,若你们留在宫中一月,还有更精彩的。」季玉道。 郑玉琴喝茶,不敢再问。 「这么说来,李王眼下最想除的,是刘主?」杜九言道。 只有刘贵妃的儿子活着的,而且很得李骁的宠爱。真喜欢在乎,就不可能把她捧的这么高。 难怪啊,李骁登基后,会去大周求娶王后。这局势,他只有求娶了大周的郡主做王后,才能平衡。 「这事陛下没有和我说,但我的感觉和杜先生一样。」季玉低声道,「不过,陛下目前也只能策划而已,想要连根除了,不容易。」 「您来的时候,可听说了重崖滩刘云生抢盐场而杀了百十多人的事?」季玉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此事,我正要问你。」她将事情和季玉说了一遍。 「他们哪会内疚害怕,杀一个平明百姓,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季玉讥讽道,「此事,因为涉及大周的百姓,我也私下打听了,那盐场原主走的是郑主的路子。我本以为,郑主会管,却没有想到他却没有出手。」 杜九言本来还疑惑,现在听完季玉解释,就明白了,道:「他们也在等着李王收拾刘家。」 郑主看出来了李骁目的,所以,当刘云生杀了那么多大周百姓后,他们没有插手,就等着李骁的态度,是不是要收拾刘家。 到时候是坐享其成分成果,还是唇亡齿寒再另行打算。 就看李骁怎么做了。 是坐山观虎斗,也是试探。 「我也觉得是这样,就是不知道陛下他是什么打算。」季玉道,「这些事,他不和我商量,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裴盈问道:「你们……感情不好吗?」 「裴小姐说笑了,我们哪有什么感情。他不过是需要我,我也需要他而已。」季玉低头喝茶,掩饰眼底的失落,「我们这样的婚事,只求能平安活到老,死前能留个一儿半女,对得起彼此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不是我们该想的。」 裴盈想到了赵启,端着茶盅发呆。她走的时候,没有再见过赵启。 以前他还是跛子的时候,他们就如同相隔千山万水,后来他是赵启,就更如云泥。 其实,身份之别,不过是她自己安慰自己的罢了。 赵启说的很清楚,他不需要别的女人,也不会喜欢她,就连将就也不行。 看着季玉,裴盈又觉得释然了一些。 赵启不喜欢她,可也不喜欢别人,这让她的感觉好多了。 至于杜九言……是特别的存在。凭心而论,如果她是男人,也一定会喜欢杜九言的。 她真的太特别了,那样光彩夺目,不管是谁,都会被她吸引,无关情爱。哪怕每日听她斗嘴耍横,被她占便宜挤兑也觉得有意思。人生短短几十年,谁不想过的精彩一些,而只要靠近杜九言,人生就会变的绚丽。 「这么迷恋的看着我?」杜九言的手在裴盈眼前晃悠了一下,「我很美?」 裴盈噗嗤一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无奈道:「只是感嘆季小姐的不容易而已。」 「是不容易。」杜九言和季玉道,「这个刘云生,我得弄死他。」 季玉一愣,问道:「您是为一百多个百姓报仇吗?」 「嗯。正好李骁也想弄刘主,那就拿他们开刀。」杜九言道,「我不把他摁在狗头铡下,心中恶气难出。」 季玉问道:「杜先生,您和王爷,是不是有扭转安南局面的妙招了?」 「想法一堆,但不行动都是空想。先打开个切入口,后面的事慢慢想。」杜九言道。 季玉很激动,站起来道:「有您和王爷相助,安南肯定有救了。」 「百姓们也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杜先生,这些百姓虽非大周百姓,可也是一条条人命。您救了他们,就是功德无量,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说着要跪。 杜九言扶她起来,二月敲门进来,道:「王妃,娘娘,陛下请你们去前殿,宴席要开了。」 「都来了谁?」季玉问道。 「刘主和李主以及两位夫人来了。」二月道。 055 晚上好啊(二) 宴席很正式,城楼上放了礼炮,急竹繁丝热闹不已。 杜九言打量着宴会上正围着桂王说话的人。 「那位穿红衣长袍的男子,就是刘主。」季玉给她介绍。 刘主刘镇微胖,皮肤白皙很爱笑,但相由心生,这笑容并没有多少亲和力,反而有种皮笑肉不笑的虚假感。 「他身边的则是李主,就是我公爹。」 李主李饶平,个子颇高,容貌儒雅俊朗,和李骁的气质有几分相似,但久居上位杀伐决断惯了,眉宇间还是有一股阴冷之气。 「穿黑色衣服的,则是刘主的长子刘云林。他会是下一任刘家的家主。」季玉道,「他做人做事比刘主更狠。」 杜九言打量着刘云林,个子中等,身材清瘦,容貌端正。他一直站在外围并没有围着桂王寒暄,但目光始终在打量四周,观察随着桂王而来的周肖等其他人。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这边的动静,刘云林的目光朝这边投来。杜九言发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有些不对,便低声问季玉,「他有外疾?」 「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好了以后,左手就扭着了。」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各位,都请入座。」李骁招唿大家入座,桂王坐主位,李骁在他身侧,其余人则依次落座。 杜九言和季玉以及几位夫人和宫中贵妃坐在一起。 都是美人,就连两位上了年纪的夫人,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席上你来我往,推杯换盏,气氛相当融洽。 桂王来者不拒,连连喝酒,一副没城府好说话的样子。 李骁也是和他称兄道弟,不谈正事。 酒席一直持续到半夜才散,李骁说着醉话,东倒西歪地将两位家主送出去,等回了季玉的宫殿,他才清醒了,季玉上前来扶着他,道:「您今日喝了不少,在这里歇个脚,喝完醒酒汤再走吧。」 「今日不走了。」李骁脱了外套,在罗汉床上坐下来,拉着季玉也坐在他身边,道,「桂王能来,是你的功劳。我留在你这里过夜,是在情理之中。」 「我要是走了,别人才会添油加醋的猜测。」 季玉道:「桂王爷能来,是因为陛下,妾身不过是牵线搭桥,提一句罢了。」 「你不要谦虚。我今日也看出来,你和桂王妃的关系不错,往后他们在升龙,你一定多走动。」李骁道,「她儿子如今是太子,赵启又是她的好友,她若不收敛,在大周那是唿风唤雨的人物。」 「那倒是。」季玉笑着应是,「我表姐巾帼不让鬚眉,喜提刑讼狱,她若喜摆场铺张,在大周已无人能及了。」 李骁很高兴,娶季玉,是娶对了。 「今日你们聊了什么?」李骁问道。 季玉一边伺候他洗漱,一边大概说了聊天内容。 「她要为死去的大周百姓报仇?」李骁问道。 季玉点头,看着李骁问道:「只是,不知陛下您如何想的。她若要报仇,必定会掀起又一轮的风波,届时局面撕开,就是真正的对决。」 「您、可要考虑考虑?」 李骁摆手,道:「她在帮我,我没什么可考虑犹豫的。」 「不过一个王位,如若失败我随你回娘家便是。」他说着,看向季玉,问道,「王后可愿意带我回去?」 这是李骁第一次和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像寻常的小夫妻之间聊天打趣。不过季玉也没有受宠若惊,她淡笑道:「当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不会败的。」季玉道,「陛下做事,还从未败过呢。」 李骁问道:「她打算怎么做?」 「还不清楚。」季玉道,「明日我去行宫问一问。」 李骁颔首,在殿中来回走了几个来回,又停下来看着季玉,道:「你告诉她,尽管去报仇,若有人敢对她不利,我一定不会轻饶。」 桂王夫妻出使安南是应季玉之邀,来帮他打开局面扭转当今门阀割据的局势。他若不识好歹,岂不是自断后路。 所以,不管杜九言想要怎么做,都是在帮助他,就算最后失败了,让他丢掉了王位,他也不会后悔。 至多,避去大周。 行宫中,杜九言洗漱靠在桂王怀里,道:「李骁求助你了?」 「嗯。」桂王道,「他暗示借兵。」 杜九言坐起来看着他,笑了起来,道:「这可撞上我们王爷心尖上了,你拒绝了?」 「必须拒绝。」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李骁莫说借兵,就是和桂王借钱,都借不到。 「我借兵给我还差不多。」桂王哼哼了两声。 杜九言好奇问道:「你要借兵干什么?」 「挖海蛎子。」桂王道,「想不想吃,白灼红炒都不错。」 杜九言眼睛一亮,扬眉道:「不如先去盐场挖一挖?」 「好说。」桂王敲了杜九言的额头,道,「走?」 杜九言笑着起来,道:「走,走!」 …… 刘云生敲门进了刘镇的房间,他行礼道:「父亲,您找儿子?」 「我刚从王城出来,大周的桂王夫妇来了,你知道吧?」 刘云生应是,回道:「儿子听说了,今天李骁接他们进城的。父亲也去王城参加接风宴了?」 「嗯。桂王夫妇看上去和气,但传闻中却不是好说话的主。盐场的事,你提前安排一下,不要被他们抓到把柄,小题大做。」刘镇道。 刘云生不以为然,道:「父亲放心,这里是升龙,就算他们三头六臂,也施展不开。」 「更何况,桂王和桂王妃不过是民间传言而已,能有多厉害。」 尤其是桂王妃杜九言,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他就不信了! 「你别节外生枝,什么事待他们走了以后再说。倒不是怕他们,只是没有必要。」刘镇道。 李骁想要借力打力,先针对他们,他何尝不知道。 但他不怕李骁,只要李骁敢对他动手,他就能立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让李骁登基,不过是为了平衡而已,因为无论是他还是梁主抑或郑主都不可能,只有李骁最合适。 李家的庶子,还是个胡姬生的儿子。 让他登基又怎么样,难成大器。 若有一天他不让他做这个王,随时随地振臂一唿,就他这个身份血脉,立刻就有无数人起来响应。 「你走吧。」刘镇道,「好好跟着你二哥做事,等你立了大功,我就让你嫡母将你记在他名下。」 刘云生眼睛一亮,顿时应道:「多谢父亲,儿子一定认真做事。」 他行礼退出来,身边的常随罗安迎过来,低声道:「六公子,现在是去怡红院,还是回家?」 刘云生今年二十,已经成亲并有了一儿一女,房中两个妾室也即将要临盆。 「去盐场!」刘云生和罗安往外走,将刘镇刚才和他说的话告诉罗安,「……我要好好做事,让父亲知道我的本事。」 罗安很兴奋,笑着道:「那六公子您一定要好好做事,得到主子的器重。」 「不过,主子请您去,是为了死的那些僱工吗?」 刘云生点头,道:「父亲的意思,让我收敛一点。毕竟那些人是周人,而桂王又来了升龙,就怕对方找茬。」 「怕什么。桂王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大周百姓吹捧而已。」 「更何况,杀掉那些人谁看到了,想找我的麻烦,门都没有。」 罗安点头,道:「要不然,还是去和周讼师说一声,问问他的意见?」 「不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们有本事就放马过来,我要怕他,我就他生的。」刘云生不屑,出门上马,直奔盐场。 夜里,盐场并不休息,这里的僱工每日轮流睡觉,每人每天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不但这里,隔壁所有的盐场僱工,都是这样。 例钱一个月发一次,男人能得五百文钱,女人则是三百文。 这些钱在升龙,一家人缩衣节食将将饿不死,至于孩子读书,买衣服过节,想都不要想。 「那两人在干什么?」刘云生看着白花花的盐地前面,有两个僱工拿着铁锹站着没有动,「你去看看。」 罗安跑过去,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腿上,那人顿时趴在地上,又爬起来冲着他磕头,罗安呵斥道:「不想做就滚,最不缺的就是人。」 「是,是,这就做事,以后再也不敢了。」那人磕头,连连求饶。 罗安没有再说,回来和刘云生道:「两人杵着铁锹打瞌睡,小的教训了一下,不敢了。」 「撵了。」刘云生道,「这里不养吃闲饭的。」 罗安应是,喊了工头来,将刚才两个人赶了出去。 那两人跪在地上又是求又是哭。 刘云生去工房里喝酒,吹着海风惬意舒服,耳边不禁响起刘镇的话,他低声咕哝道:「敢动我?这可不是大周,小心我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罗安,」刘云生喊罗安进来,问道:「盐场里所有的事,都处理干净了吧?」 罗安点头应是。 「那就没事了。」刘云生冷笑,摆手道,「你走吧。」 罗安离开,刘云生不急不慢地喝着酒,忽然,房门嘎吱响了一声,他顿时凝眉,道,「门关好。」 嘎吱嘎吱,房门接着响。 「怎么回事,让你关……」刘云生一拍桌子,勐然回头去训斥,顿时愣了一下。 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蒙面黑衣人。 三双眼睛一对视,其中一个黑衣人冲着他挥了挥手,道:「嗨,晚上好啊!」 ------题外话------ 发红包提示不能跨月,我才想起来这个月只有29天,o(╯□╰)o 有月票的记得清空哈。么么哒! 056 最大力量(一) 「你们什么人?」刘云生站起来,戒备地呵斥道,「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高个子抱臂不说话。 矮个子道:「那个……其实吧,我们是来打你的。」 「好大的胆子!」刘云生大怒,冲着外面喊道,「来……」 不等他喊出来,高个子如同幻影,咻地一下到他面前,啪地一声,抽了他一个耳光,紧接着用布隔着手捂住了他的嘴。 矮个子跳过来,喊道:「抓稳了。」 高个子抓住刘云生的胳膊,反剪在身后,咳嗽了一声,道:「好了。」 刘云生瞪着捏着拳头的矮个子,气势汹汹地道:「呜呜呜……」 「嘿哈嘿哈!」矮个子练沙袋一般,照着他的肚子,乒桌球乓连打了十几拳。 刘云生疼的抽冷气,脑子里发白,想曲着身体止疼可腰被抵着,他动都动不了。 就是一个活沙袋。 「练脚!」矮个子说完,咚咚又照着他提了好几脚。 打完了,高个子松开他,两个人摁着他,噼头盖脸地抽了无数个耳光。 刘云生想喊都发不出声音了,蜷缩在地上,闷哼。 好一会儿雨点似的拳头停了,他昂起,发现四周已经没了人。 那两个人跟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来人!」刘云生虚弱地喊了十几声,罗安才听到赶了过来。 罗安吓了一跳,看着刘云生肿成猪头一样的脸,惊慌失色地道:「六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看不出来吗,我被人打了。」刘云生怒道,「快,快去追。」 「一高一矮,两个贼人。」 罗安应是,忙带着盐场里的僱工抄着傢伙去追人。 「疼死我了。」刘云生艰难地坐起来,眼睛肿成了一条缝,看什么都费劲,他啐了口血水,道,「让我找到,一定将你们碎尸万段餵狗。」 盐场外,杜九言甩着胳膊,道:「太久没打架,动一动胳膊都疼。」 「我给你揉揉。」桂王给她揉着胳膊,道,「还想打谁,一会儿我来动手。」 杜九言摇头,回道:「不打了,就出出气而已。打的人多了,容易暴露。」 「王爷,」杜九言指着海边的土坡,「那是萝藤坡?」 王爷颔首,道:「看位置,应该是。」 杜九言面对萝藤坡立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身后传来嘈杂追人追兇的声音,两个人才不急不忙地回了行宫。 「王爷,九爷。」郭凹嘿嘿笑着。他本来是喊王妃的,但发现她身边的人,不是喊她杜先生就是喊她九哥。 他决定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喊他九爷。 「打架去了?」 桂王看着一脸猥琐的郭凹,嫌弃地道:「跟踪我们了?」 「哪敢啊,」郭凹搓着手道,「王爷,以后打人这种小事,您交给小人办就行了。」 「保准您满意,还不会暴露。」 桂王就抱臂看着他,问道:「这么精明,那你说说我们去打谁了?」 「刘云生啊。」郭凹道,「您和九爷来升龙,除了结了这个梁子,别的没有。」 郭凹洋洋得意。 桂王看向杜九言,眉头微拧,道:「他知道的太多了,灭口吧。」 「好。」杜九言点头。 郭凹啊了一声,合着没有奖励和夸奖,他顿时作揖道歉:「王爷,小人错了,以后再不自作聪明了。」 杜九言敲了一下他的头,道:「睡觉去,后面有的是事让你做。」 「谢谢王爷,谢谢九爷。」 郭凹精明,顿时就明白了桂王不过是吓唬他的,于是颠颠地跑回去睡觉,第二天早早爬起来,按照各人口味准备了早饭,等在正厅里。 大家的作息都很规律,不一会儿都洗漱好过来,见他已经等着了,窦荣兴道:「你做的早饭?」 「没有,不过我按照各位先生和姑姑的习惯,让厨房做的。这行宫虽不大,可什么都有,口味也很不错。」郭凹笑嘻嘻给裴盈还有郑玉琴拉椅子。 「别喊我姑姑,我哥可生不出你这样贼的儿子来。」郑玉琴道。 郭凹见过郑玉琴早上练功,很确定自己不是郑玉琴的对手,所以很乖觉地道:「那姐姐,琴姐。」 「叫琴姑娘吧。」裴盈淡淡地道,「既然杜先生让你和我们一起了,就表示我们是自己人了,既如此,大家自在点便是。」 郭凹应是。 「郭凹,」杜九言和桂王进来,她坐下来问道,「你的闲帮都在升龙吗?」 郭凹点头,道:「在,都在升龙呢。眼下一共有二十四个人。」 「都会武功?识字吗?」 「有的不识字,但手脚的功夫都还不错。」他说着,看过在坐几位会拳脚的,又讪讪然地道,「当然,和各位不能比,但平时对付个普通人,还是手到擒来。」 杜九言微微颔首。 「对升龙熟悉到什么程度?」桂王问道。 郭凹眼珠子一转,嘿嘿笑着,道:「熟悉到,早上一个巷子夜桶聚在一起刷,小人都能挨个儿给送回家去。」 「你以前给人倒夜桶的?」杜九言问道。 所有人都摆了郭凹一眼,吃着早饭,他提夜桶。 「哪能啊,小人这本事,倒夜桶也大材小用了。」郭凹嘿嘿笑着,道,「小人是想说,对升龙每家每户,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士族显贵,那是了如指掌。」 「刘云生呢?你说一说你知道的。」 大家一边吃着一边看着郭凹。 郭凹顿时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打入了他们这个坚不可摧的内部,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咳嗽了一声,道:「刘云生今年二十岁,房里有位夫人。夫人是嫡母娘家的一位庶出的侄女,门第说高也不算高,但绝非庶民。」 「刘云生其实吧,和李王的身世有点像。但是他没有李王会做人做事,而且,手段也太狠辣了。」 「有什么爱好吗?」杜九言问道。 「喜欢女人。升龙有一家怡红院,那是最大的一家了,里面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而刘云生在里头是常客,原先还在里面养了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那丫头可能年纪太小了,晚上吓的从二楼爬屋顶上跳下来,摔断了肋骨和腿。」 「刘云生当着所有人的面,割断了那丫头的脖子。」 郑玉琴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他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人,就没有管他?」 「管,官府来走一趟,过过样子就行了。」郭凹道,「安南的衙门的大门口,是朝上开的。」 「没人没钱,就算一家子都死绝了,也没有用。」 郭凹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道:「要不然,我们闲帮也不会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衙门不作为,才让我们闲帮有事做。要是都像广西那样,我们饿也要饿死了。」 杜九言放了碗:「看来,相比较而言,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啊。」 「是啊。没有衙门在后面秉公办理,就是有人告状,也不过一厢情愿。不定,告的人还要丢了性命。」周肖道。 大家都凝眉,没有说话。 「爷,李王和王后来了。」乔墨进来报信道。 桂王颔首,让人将桌上的东西撤走。 李骁和季玉各穿了便服进来,大家相互行了礼,李骁开门见山地道:「我早上听说刘云生被人打了,不知王爷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桂王看着众人,问道,「你们知道吗?」 大家都跟着摇头。 李骁就笑了,拱手道:「他得罪的人太多,有人收拾他是迟早的事。」 「这话我不该问的,失礼了。」 桂王摆手,表示不介意。 「李王,」杜九言问道,「您不如和我们直说,你打算怎么做?」 李骁道:「说实话,若你们不来,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联合梁郑二家,将刘主收拾了。」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留着刘贵妃生了一位皇子。」 杜九言颔首,又问道:「以后呢?一个一个除吗?」 「不瞒您说,单凭我和我父亲两人之力,是无法吞併其他三家。」李骁道,「现在看长远,安南在我手里恐怕是太平不了。」 「所以,你准备最后和梁主一分为二?」杜九言问道。 李骁点头,道:「只能如此。至于最后和梁主谁胜谁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依形势而定了。」 「说不定,最后为他人做嫁衣?」钱道安问道。 李骁脸色一怔,继而苦笑,和钱道安拱手,道:「钱先生一语中的,确实如此了。」 「那就没意思了。」窦荣兴道,「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掺和。」 「可是,总要有人出来,开拓一个局面。最后就算我李骁将王位禅让给梁主,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能统一安南军权,让百姓过上稳定的日子,我此生也足矣。」 季玉扯了一下李骁的袖子,让他等会儿再说,她看着杜九言和桂王,问道:「王爷,表姐,你们有什么高见?」 「你说你的实力不够,说的是你的军权。」杜九言看着李骁,道,「但你忽略了你能掌握的,最强大的力量。」 「有了这个力量,你不需要藉助任何一家的帮助。」 057 各人分工(二) 杜九言没有具体说过她的想法。 所以大家都不解地看着她,等她解释。 「法律!」杜九言看着李骁,等他的反应,「依法治国,先得民心。」 李骁浑身一震,道:「杜先生,不瞒您说,这个想法我也曾有过。因为圣人曾说过,民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是那说的是大周的百姓,在这里,百姓不是水,而是烂泥。」 「他们世世代代已经习惯了这样困苦被压迫的生活,没有人会去考虑这样不妥当,没有人去幻想,改变当下的局面后,他们自己以及子孙后代会舒服轻松。」 「很难,太难了。」李骁道。 季玉也颔首,道:「国情不同,眼下安南所有的海域以及土地,都不属于百姓。陛下就算是想要减免赋税,来笼络人心,都办不到。」 「他们都是佃户,他们只看得到主家,甚至害怕没有主家后,他们的田地跟谁去租。」 「很难。」季玉无奈道。 「此事,要我们来做。」杜九言道,「我只问你,你能放权到什么地步?对于失败的结果,你最大的承受限度是什么?」 李骁坐正了身体,看着桂王又看着杜九言,一字一句道:「王爷犹如我亲临,但凡我能用的人调动的兵马,都听王爷指示。」 「就算最后失败了,我只求各位走的时候,带上我和季玉。我跟着她回大周,做她的上门女婿!」 这是李骁说的话,昨晚说了一遍季玉并没什么感觉,可今天说的时候,她忽然鼻尖一酸,心里多了一丝感动。 李骁仿佛是那被捆住了手脚的孙猴子,只要有人帮他拆开这些枷锁,她想,总有一天,李骁会一飞沖天,成为名垂千史开创盛世的明君。 「不后悔?」 李骁坚定地摇头,道:「此生,不后悔。」 「好。」杜九言颔首,道,「那就折腾吧。把这升龙、安南折腾的翻天覆地。」 「您打算怎么做?」李骁问道。 「我说了,依法治国。只有律法完善,并让百姓切实感受到,律法对于他们来说,是保护伞而不是狼牙棒的时候,他们的心才会真正向着你。」 李骁恍然之间,似乎明白了杜九言要做什么,可一转念,又什么都不明白了。 他不知道,律法周全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性,就算是桂王有了祖师爷的薰陶,也不过一知半解,直到遇到杜九言,切身感受到那么多的变化和震撼后,才体会到,一个周全的律法的重要性。 「这事儿,我们做挺合适的。」杜九言含笑道。 李骁和季玉对视一眼,莫名的,心里多了许多的安全感。 「那我分派一下接下来我们各人要做的事。」杜九言道。 大家都等着她吩咐。 「劳驾李王派个有能力的人,帮着我们周兄和钱兄,将安南所有律法搬出来,整理一番,有哪些漏洞和不足,实时的查漏补缺。」 「就算暂时推行不开也没有关系,补上漏洞后,您就立刻颁布天下。」 李骁点头应是。 「窦荣兴,你负责整理四个大族里的家规,要周全一些,一家一本不要混乱。」 窦荣兴问道:「家规?这个也要放入律法里吗?」 「知己知彼吧。」 安南的律法通用率都不如四家的家规。 「好。」窦荣兴应是。 郭凹凑上来问道:「九爷,我呢?」 「你有别的事,」杜九言又看着季玉,问道,「能在升龙弄到一个铺子吗?」 季玉和李骁对视一眼,她点头:「您打算要多大的铺子?」 「临街,前面开笔墨铺子,由郑姑娘和乔墨当掌柜,后面做讼行。」杜九言道。 她让郑玉琴做掌柜的目的,是因为她性格热络。 一个女人在外抛头露面做掌柜,还强势能干。 这对于周边的人来说,一定极具有冲击力。 人的底线,都是一步一步突破的。 「我做掌柜?」乔墨眼睛发亮,嘿嘿笑着道,「那我和琴琴……」 郑玉琴堵住他的嘴,道:「闭嘴!」 「嗯嗯,闭嘴。」一直安静吃早饭的鲁念宗跟着附和,又举手道,「言言,我做什么?」 杜九言道:「我想让你做先生。」 「什么先生?」 「教书先生啊。」杜九言道,「再从大周招募几位有学问的先生来,开一间不大不小的书院,一开始每天喝茶打苍蝇就好了,工钱照发。」 「啊?哦!」鲁念宗道,「我、我可以去朝堂的。」 杜九言含笑道:「舅爷,这事儿到最后,你会发现功德无量。」 鲁念宗摸了摸鼻子,道:「好吧。」 「那我和王后呢?」李骁问道。 「你负责善后啊,后面的事肯定不少,朝堂平衡还得你掌握。」杜九言道。 李骁点头。 「那就动起来!」杜九言敲了敲桌子,道,「从今天开始,各司其职,该做什么做什么。」 周肖和钱道安跟着李骁去宫里,去整理安南律例。 季玉则陪同郑玉琴和乔墨去看铺子,铺子里一应的东西都要准备。 顾青山重回镇安,请镇安知府马大人,帮忙找教书先生。 鲁念宗也跟着季玉去看能做教学用的房子。做私塾不用多大,但门头要显眼。 行宫里,一下子就只剩下郭凹和韩当以及裴盈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杜九言和桂王。 「裴盈有裴盈的事,你是仵作,不能外加给你别的事。」杜九言道,「你无事,就接着整理你的笔记。」 裴盈并不介意,颔首应是。 当天下午,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连着十天,大家见面的时间都很少,鲁念宗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抹着一头汗逼问杜九言,什么时候先生会来。 第二日,顾青山带着两位镇安请来的先生到了。 一位叫孟宇,今年四十五岁,另一位名叫顾金山,五十岁。两人都是举人后考了十几年,再没有登天,所以就回到家乡镇安做了先生。 杜九言和两人见过,就交给了鲁念宗。 她不怕他们不服气鲁念宗。 鲁念宗的学识,就算是和鲁章之以及和陈朗,也能辨上个黑白,并不逊色。 …… 刘云生养了半个月的病,疼的他死去活来,连酒都被大夫勒令停了。 他怀疑是桂王和杜九言下的手,可那天晚上守城门的是他的人,根本没有人看到桂王和杜九言,甚至他们身边的人出城。 「真是小人,大周的王爷和王妃,就是这德行,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不要脸的东西。」刘云生道,「给我等着,我非弄死你们不可。」 刘云生气怒地看着罗安进来,问道:「最近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最近开了个笔墨铺子,铺子后面是个讼行,又开了一间书院,昨天就落成了,但根本没有人进去读书。」 「其余的人好像在整理律法,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刘云生笑了,啐了一口,道:「还办书院,脑子坏掉了吧。」 升龙的庶民,没有人能读得起书,而能读得起书的门阀士族,都是自己族里的学堂,请最好的大周的先生来教课。 所以,在民间办学堂,根本不可能招揽到学生。 「就是,还以为他们有多大本事呢,没想到就这点伎俩。」罗安笑着道。 「小人听说,他们是王后请来帮李骁稳固朝堂的。」 刘云生哈哈大笑。 与此同此,刘镇也是一脸的惊讶,道:「……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事了?」 「没有了,这半个多月一直在做这些事。」 刘镇坐着喝茶,松了口气,神色比以前要轻松很多,道:「若是这样,倒不用担心了。」 「本还以为他们有点能耐,我们要应付周旋一段时间,毕竟对方是桂王,打不得杀不得。」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幕僚应是,道:「郑主观望了十来天,昨天晚上终于忍不住大摆宴席了。」 「让他闹腾去吧。」刘镇道,「和我们没关系。」 「云生最近如何,伤养好了吗?」 「没有伤筋动骨,养了半个月就好的差不多了。」幕僚回道。 刘镇点了点头,道:「你去嘱咐他,让他明天跟着他大哥去崇安一趟。」 去崇安,当然是找梁主。 他要和那边走动走动,以防止李骁和郑主狼狈为奸,到时候两面夹击,对他动歪脑筋。 杜九言和郭凹道:「说吧,你查到了什么?」 「当时,刘云生在街上亲手杀的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还真的是刘云生抢回来的。」郭凹道。 「小姑娘就是升龙城外一个叫到岸的渔村里的孩子。刘云生见到那小姑娘,说是打眼就很喜欢,强行将她带回来了,本来是想留在家里的,可是他夫人说什么都不愿意。」 「他没辙,就将人丢怡红院了。」 「当天晚上喝了酒要开苞,那小姑娘的绳子被解开来,谁料她居然从楼顶跳下来了。」郭凹道。 杜九言问道:「他家人什么反应,如今还在渔村住着?」 「她家里孩子多,兄弟姐妹六个,她是老四。」郭凹道,「这样的人家,多一个少一个孩子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九言凝眉,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九爷,」郭凹道,「您要不要亲自去见一见他们?说不定您出马,他们就同意状告刘云生了呢。」 这个小姑娘,是刘云生当街杀的,当时有很多人看见。 不像刘云生指使他人行兇杀人,证据难查,判定起来也更难。 「好。」杜九言道, 「天黑后,我们去渔村。」 ------题外话------ 剧情有点慢,但换新地图,要交代的太多了,o(╯□╰)o。等写完第一个案件,后面就顺了,因为不需要再大篇幅介绍。 今天三月第一天,祝大家顺利。 有保底月票,记得投哦,投完领红包。如果我当时没有开,可以等会儿再来领取,有效! 058 要吃硬的(一) 渔村很大,一眼过去没有尽头。 低矮的草屋或者砖头的房子连成了一片,另一边则是茫茫的大海,给人一种萧瑟之感。 「那户人家,门口有个妇人在奶孩子的那个。」郭凹指着其中一户给杜九言和桂王介绍。 三个人到门口,妇人戒备地看着他们,将自己怀里三岁左右的孩子放地上,让他到屋里去。 「你们,干什么?」妇人整理了衣服,站起来色厉内荏地看着他们。 天色彻底暗下来,杜九言站在门口,道:「你家男人在家吗,我们有事想和你们说一说。」 她说着,让郭凹将带来的米和猪肉拿下来放在院子里。 妇人紧盯着米和猪肉吞了口水,结结巴巴地道:「他、他在睡觉。」 「我去喊他。」 她说着进了屋里。屋里也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好一会儿出来一个男人,妇人在家里点了油灯。 灯亮了,能看到男人的容貌,黑黢黢的满脸皱纹,空穿着马甲和短裤,搓着手看着他们,又盯着郭凹,道:「是、是你!」 「屈大哥,」郭凹道,「这两位是桂爷和九爷。」 「来找你说点事。」 屈泉看着桂王和杜九言,指着屋里道:「进去说。」 大家坐下来,油灯光亮很小,只能照亮桌子这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屈泉的三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和他媳妇,都站在门口冒着头看着他们。 「把米肉拎进来吧,免得被猫狗吃了。」杜九言道,「带来了就不会拿走。」 妇人眼睛发亮,孩子们也发出兴奋的吞口水的声音,几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口,你扛我托的把米肉弄到厨房去了。 妇人去厨房做饭。 屈泉最大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在盐场做事,老二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已经成亲嫁人了,老三十四是个男孩,现在跟着父亲打渔,老四被刘云生杀了,老五八岁,老六就是刚刚在吃奶的,今年三岁。 还真能生。 屈泉夫妻两人年纪也顶多四十吧,但脸看上去足有五十岁样子。 「你们来做什么?」屈泉看着他们,一脸的茫然,「是、是要买孩子吗?」 郭凹啐了一口,道:「什么买孩子,我们来找你是天大的好事。」 「我说吧。」杜九言和屈泉道,「你家四姑娘叫什么?」 屈泉脸色一变,问道:「你们干什么,为什么问她?」 「我知道,去年十一月她被刘云生抢走,当天从怡红院的屋顶上跳下来摔死了。」 「你和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屈泉看着杜九言,眼睛里很害怕,摇着头道:「没、没什么好说的,孩子死都死了,现在说这些没有用。」 屈泉的三儿子站在厨房门口,听着他们说话。 「你们不要再问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就这样。」 杜九言问道:「她受尽屈辱后被逼寻死,这样,你也不想说吗?」 「主子杀我们,肯定是我们不对。」屈泉道,「我们怎么能怪主子呢。」 杜九言愕然。 「我们生来就是这样,和海里的鱼、贝一样,我们的命是贱命,死了或活都是主子们的恩赐。」 「你们不要乱说话,佛祖都会怪责你们的。」说着,冲着门外念着阿弥陀佛。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 说实话,他们都没有想到,普通百姓心目中,对阶级的固化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 难怪李骁会说,在这里,百姓不是水,他们是烂泥。 想要用他们达到目的,根本不可能。 「你的命是命吗?」杜九言问道。 屈泉回道:「是命。可命分贵贱,我们的命就是贱命。」 「你们走吧,快走!」他说着,回房里去,将门关上。 他一关门,厨房里的门也关了起来。 「走吧。」桂王牵着杜九言,道,「说再多也没有用。」 杜九言凝眉,站在屈泉家的院子里,忽然,厨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七八岁孩子的脸探出来,怯生生地问道:「米和肉,是给我们的吗?」 「嗯。」杜九言道,「放心吃吧。」 孩子笑着啪地一声关了门。 「王爷,九爷,你们不要生气。」郭凹很尴尬,「这里的人就是这样的,只要你是主子,就是把他一家人都杀了,他们也会认命。」 杜九言眼睛一亮,问道:「这样的?」 郭凹不知道杜九言为什么突然眼睛发亮,一脸发懵地点了头,道:「是、是这样。」 「那好说。」 杜九言说着,忽然扭了扭脚踝,动了动手腕,拔出郭凹腰间的佩刀,提着,将屈泉的房门踹开。 屈泉本来躺在床上的,也不知道睡了还是在想事情。 听闻声音惊坐起来,惊慌地喊道:「你、你要干什么?」 「杀你啊。」杜九言将刀架在屈泉的脖子上,扬眉道,「我堂堂大周桂王妃,就是你们李王和四大家主见到我都要行礼问安。」 「我杀你,轻飘飘毫不费力。」 屈泉吓的腿一软,瞠目结舌地看着杜九言,道:「贵、贵人……饶命。」 「说一说,你四姑娘被抢走那天的情况。」 屈泉一头的汗,吞咽着口水,哆哆嗦嗦地道:「那天……」 郭凹看着目瞪口呆,和桂王竖起个拇指,低声道:「王爷,九爷这个方法,绝了!」 先礼后兵,既然他们怕贵人主子,那就用贵人主子的方法,让他们听话。 礼遇客气的和他说半天,他一副油盐不进,现在逼迫着,他就乖乖说了。 桂王淡淡地道:「少见多怪!」 郭凹艰难地摆正面色,对杜九言更加的崇拜。 「我姑娘就在门口坐着理渔网,然后六公子路过,我姑娘一看高头大马就跪下磕头,没想到六公子让她抬头。」 「说我姑娘生的清秀,就让人带回去了。」 「我姑娘哭着不肯,六公子就让人将她打晕了。我一家人在家门口磕头求情,六公子让我们滚。」 「我姑娘被带走后,我偷偷跟着进城了,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在六公子家门口等到天黑,我就回家了。」 「谁知道,第二天就听到我姑娘被六公子处死的事。」 「我、我去萝藤坡找到她的。幸好去的早,要不然就要被野狗撕吃干净了。」屈泉回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杜九言问道:「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啊?」屈泉抬头看着杜九言,一脸的茫然,「贵人您、您还想要问什么?」 「升龙知府衙门没有说话?没有人来登记你们家少一口人?」 屈泉摇了摇头。 「刘云生呢,也没有再来过?」 屈泉继续摇头。 「没有赔钱?」 屈泉依旧摇头。 「我问你,」杜九言问道,「我让你去知府衙门敲鼓,你敢不敢?」 屈泉脸色煞白,问道:「敲鼓、做什么?」 「告刘云生杀人。」杜九言道,「为你的四姑娘报仇。杀人偿命,人之常情。」 屈泉魂不附体,不敢置信地道:「告六公子?这、这怎么可能,我们怎么能告贵人呢。」 「我是不是贵人?」 屈泉点头。 「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屈泉依旧点头,道:「听、您是贵人,肯定要听的。」 「给你两个时辰,把家里收拾妥当。」杜九言道,「上马车,跟我们去行宫。」 屈泉要辩解。 「还想说什么呢,是想立刻家破人亡?」 屈泉摇头说不敢,忙喊着自己的媳妇,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灶台上的肉香气飘了出来,几个孩子捨不得走,就围着灶台转悠。 「吃过饭再走吧。」杜九言道。 屈泉一家人蹲在厨房里,一锅米饭一锅肉,吃的干干净净。 一家人提着不值钱的行李去了行宫。 他们走了一个时辰后,屈泉家里忽然升起了腾腾大火。草房子,沾了一点火星,半个时辰就能烧的干干净净。 刺眼的火光,将半个渔村照的亮若白昼,但村子里除了几只狗叫,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幸好走了。」郭凹蹲守在那边,亲眼看到有两个人往屈泉家的墙外倒油点火,「还是杜先生考虑周到啊。」 杜九言脸色很难看。 「让他们一家子轻易不要出门。」杜九言道,「郭凹,你去看看刘云生做什么去了。」 郭凹应是。 第二日,郭凹让兄弟去打听刺探,回来回道:「刘云生今天一早去崇安了,估计要有几天才能回来。」 「嗯。这是第一件事,那么第二个死者家属,住在什么地方?」杜九言问道。 郭凹回道:「就住在城里,从行宫出去走一刻钟就到了。」 「去看看。」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第二个被刘云生害死的死者家中。 去年年末,刘云生乱市纵马,马蹄踢到了一个孕妇,孕妇当晚早产,一尸两命! 刘云生当时根本没有停马,就更不用说后续赔偿的事情。 或许在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件事。 这一次,杜九言排场很大,一身华服,坐着华丽的马车,在一个很窄的巷子前面停下来。 郭凹敲响院子的门,一位年轻男子开的门,看清他们穿着打扮噗通一跪。 「找你有点事。」桂王和杜九言进门,他道,「起来,关门。」 059 从没见过(二) 男子名叫范起,今年十九岁,去岁被马踢了一尸两命的孕妇,就是他的妻子。 范起家里还有老父母,一家三口挤在两间很小的房里,到处都是灰扑扑的,透着一股死气。 有了屈泉的前车之鑑,杜九言以权压人做的轻车熟路,出来的时候就让人将范起一家带去了行宫。 郭凹问道:「王爷,九爷。下一步做什么?」 「刘云生做的事,要查起来那是太多了。这两起都是他去年犯的事,以前的和今年的事,都还没有仔细查证过。但要查,肯定一箩筐。」 桂王道:「以前的事不用查了,就这两桩就足够他死一回了。」 死几回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死! 「不过,」桂王道,「盐场的事,要查。」 郭凹道:「那……那件事杀人的都是他的家丁或者他的私兵,想要查那是真不容易了。」 刘云生自己也养了近百个私兵。 「没事,我有办法。」杜九言看着桂王,扬眉道,「王爷,您可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桂王靠在椅子上,敲着二郎腿道:「打入内部,寻找线人!」 「王爷聪明!」杜九言哈哈笑了,目光一转,落在韩当身上,扬眉道,「韩将军,这次轮到你了。」 韩当上前领命,话锋一转,道:「可、可是我不会说当地的话,我听他们私下说话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当地话。」 杜九言看着郭凹。 「小人去办,」郭凹道,「小人找个当地人带着韩将军混进去。」 杜九言颔首。 韩当和郭凹出去,杜九言和桂王结伴出了行宫,到郑玉琴开的笔墨铺子。铺子的门头上挂着两个牌匾,一个笔墨的牌匾,另一个则是三尺堂。 昨天上午开业的,两天的时间,乔墨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兴奋到抱着椅背百无聊赖地打盹。 笔墨,是这里卖的最差的东西,因为有钱人家,自然有特贡,没有钱的庶民,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 「怎么样?」杜九言打量着铺子里的陈列,布置的很不错,「上午一位顾客都没有?」 郑玉琴点头,道:「莫说光顾,他们就是路过这里,都不抬头看一眼。」 「我发现,这里的人根本不关心别人家的事,各过各的日子,非常的冷漠疏离。」郑玉琴道。 昨天,屈泉家里着火的时候,杜九言就知道了。 一个村里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救火,更没有人去关心一下,屈泉一家到底有没有葬身火海。 「我们来,不就是做这件事的吗?」杜九言道。 「乔掌柜,」桂王敲了敲桌子,道,「泡壶茶送三尺堂。」 桂王晃晃悠悠去了三尺堂,杜九言笑着跟在他后面,道:「王爷,您最近话不多啊。」 「这地方压抑,」桂王在院子里坐下来,就算是很热的时候,空气里也瀰漫着咸湿的湿气,周身黏煳煳的,「你说,我要做点什么呢?」 杜九言道:「不知道啊。」 「不过,您什么都不做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们能在这里横行无阻,还是靠着您嘛。」杜九言道,「只要您在就行了。」 桂王白了她一眼,道:「我很闲,不做点事会闲得长草。」 桂王百无聊赖地靠着打盹儿。 三尺堂里所有人都很忙,周肖和钱道安每天整理律例,两个人已经接近崩溃。 而窦荣兴整理四族家规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没有想到,四个家族会有这么多族规,还立的这么清楚,界限和惩罚都异常分明。 …… 刘云生从崇安回来,已经是七日后了,罗安陪着他去盐场。现在他的盐场四周都由他的私兵把守,这些人都是脑袋别在腰上卖命的人。 他们对生命很漠视,这种漠视不仅仅是对死在他们刀下的人,也对自己。 但凡有钱,就会寻欢作乐。 及时行乐不问明天。 「来新人了?」刘云生打量着面前的两个生脸,「死签还是活签?」 他这里分死活两种签法。 「死签。」罗安回道,「价格便宜。有一个还是从大周逃过来的死刑犯人。」 刘云生打量着两人,颔首走了。 「最近桂王和杜九言在干什么?」刘云生问道。 罗安一五一十地将杜九言最近做的事告诉了他。 「什么意思?」刘云生停下来,饶有兴致地道,「她这是打算直接在朝堂上,摆出个一二三来,砍我的脑袋?」 罗安点头,道:「小人也是这么猜测的。」 「笑话。」刘云生道,「就算李王来了,也不敢砍我。我的脑袋,只有刘家的家主有资格取。」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做出什么花朵来。」刘云生在盐场坐了一会儿,去找刘主。 刘镇刚从书房出来。他手下有许多幕僚,每一个幕僚都负责一方面的事务,分等级拿俸禄,如同一个小小的朝堂,甚至于比李骁的朝堂官职还要细緻周全。 「父亲,儿子回来了。」刘云生道。 刘镇颔首,和刘云生并肩去了内院,两人在宴席室坐下来,刘镇道:「桂王夫妻二人做的事,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刘云生道,「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刘镇道:「不用怕。莫说李骁没胆子杀你,就算是桂王也不行。」 「你安心做你的事,尽量不要留下把柄,到时候惹来口舌,徒添事端。」 刘云生应是,就说起崇安的事了。 「木头已经泡了半年了,我和大哥商量,这个月从镇安运回来。」刘云生道,「不过,爹。这一批的货量很大,我担心他们会从车辙印深浅上分辨出来。」 「那就把木材掏空。」刘镇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他们以前在镇安和滇南买石矿回来,这一次直接买的是成品的刀,一共六千把。半年前他们就假装买了木头,将木头泡在水里做准备。 「箭还要再等两个月。」刘云生道。 刘镇颔首,道:「你办事,我和你大哥都很放心。」 刘云生很得意,眼睛里都是得意之色。 父子二人端茶喝着,忽然罗安隔着门咳嗽一声,得到里面的回应,他推门进来,一脸古怪地回道:「家主,六公子,那个……有人去衙门敲登闻鼓,告六公子杀人。」 噗! 刘云生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什么?」刘镇问道,「去府衙告杀人?」 罗安点头,道:「就是屈泉,一个渔村的庶民。」 「哈。」刘云生笑了起来,捧腹大笑的,道,「他们不知道升龙知府是谁?」 升龙知府原来是郑主的人,后来刘贵妃在李骁耳边吹枕边风,李骁就将升龙知府换成刘家的人了。 正宗的刘家人,虽是旁枝,但确实如假包换姓刘。 「知、知道吧?」罗安也不确定,因为他们这事做的太傻了。就算升龙知府是郑主的人,也不敢接这个案子啊。 为了一个庶民得罪刘主? 争什么呢? 什么好处都没有。 「现在什么意思,有人来通传?」刘镇问道。 罗安点了头,道:「来的不是衙门的人,多半是这个意思。」 衙门的人也不敢来通传。 「去个鬼!」刘云生道,「谁闲的慌和他们磕牙。」 刘镇眉头微蹙,问道:「桂王让人来传话的?」 「传话的人没说,但十有八九是了。」 「父亲,你别管了,儿子不会去的。」刘云生道,「儿子怀疑上次去打我的两个人就是桂王夫妇。」 「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将这个仇报回来。」 刘镇摆了摆手,道:「你去走个过场,也算是给桂王面子了。」 「桂王妃杜九言是讼师出身,她要在升龙找场子沽名钓誉,我们去一趟也算是全了他们的脸面了。」刘镇道,「也不要吵。」 刘云生听刘镇的话,应是道:「成,那我明天一早过去。」 …… 蜘蛛在网上爬动着,苍蝇蚊子粘了半网,显然收穫太多,蜘蛛都不知道要先吃谁了。它先巡视着,从明镜高悬的牌匾慢悠悠地扭动着着肥硕的身体,等它爬到桌案上的牌令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一个小衙役托着下巴,一边打盹一边看着蜘蛛。 他最后一次睁开眼时,蜘蛛正在吃一只苍蝇,可再等他睁开眼时,蜘蛛不见了,公堂上居然站着两个人。 「升堂了!」杜九言踢了踢小衙役,道,「卯时三刻,去喊你们刘大人出来。」 小衙役揉着眼睛,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杜九言,道:「你、你们说的是真的?」 「真要开堂?」 升龙的公堂已经很久没有用了,反正他和他爹都没在衙门办过案子。 大家有案子,都是各家自己处理。 早些年,知府衙门差点被人拆了。 「喊人!」桂王道,「罗嗦,想死是不是!」 小衙役滋熘往后跑,跑了几步回来捡自己掉在地上的草鞋,捧着鞋子往后面拼命跑,喊着道:「大人,大人啊,昨天那两个人又来了。」 「他们真的要开堂啊。」 「大人,大人!」小衙役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连最后面蹲茅坑的老捕快都听到了。 「升堂?新鲜事啊。」老捕快屁股都懒得擦,急匆匆跑出来看热闹,「我在这里拉了三十年,也没见识过怎么升堂。」 ------题外话------ 早早早!老李最近开始看属于他的第一部网络小说,一边看一边吐槽作者逻辑,笑死我了。 060 公堂傀儡(一) 刘永利得到知府这个差事,给刘家二爷送了无数的好处。 差事虽无关痛痒,没什么用处。 可是以他的能力和地位,能得到这个职位已经顶天了。 此刻,他站在公堂内,看着桂王和杜九言,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他才上任两个月,为什么桂王和桂王妃就来了呢。 老天就是要亡他啊。 以前郑家的人当知府的时候,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桂王爷,王妃。」刘永利上前行礼,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二位贵人驾临衙门,有何指教。」 昨天就有人来敲登闻鼓了,府衙里的捕快接了诉状,他因为好奇还真的仔细看了一遍。不看不知道,一看魂飞魄散又哭笑不得。 屈泉告刘云生。 这不是笑话吗。 要告刘云生,还不如直接去和刘主告,说不定刘主为了面子和拉拢人心,还也能打刘云生一顿板子做场面。 到他这里来告,不说他什么都不敢做,就是李骁也不敢啊。 桂王道:「安南律例背熟没有?」 「啊?」刘永利一脸不解,「安南律例?」 还有这玩意? 「把律例放桌面上,召集人手升堂!」桂王道。 「王爷,您、您初来乍到,对我们的行事您可能不了解。」刘永利解释道,「在升龙乃至安南,这……」 桂王不想听,打断他的话,道:「照我说的做。」 说着,顾青山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刘永利吓的腿膝一软差点跪了,应道:「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大周的桂王是疯了吧,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召集人手。」刘永利冲着后衙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杂役捕快,「快!」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问道:「大人,这……升堂要多少人?」 「书记员一名,捕快四名,杂役四名!」杜九言扫过这些人,目光落在刘永利脸上,「知府一名!」 大家哦哦地应着,后衙里一片混乱,喊着道:「来四个捕快,四个杂役。」 「捕快不够怎么办?有人今天没来啊。」 「捕快不够杂役凑。」 乱闹闹一堆人声,刘永利穿着便服束手站着,脸色青红黑白的转换。 「去换衣服。」桂王道。 「是,是!」刘永利落荒而逃,一出大堂,就让人去报信,擦着汗去翻自己的知府官服。 他记得他是领了一套的,但不记得塞在那里了。 郑主郑文海一脸吃惊,问道:「打官司?」 「是!」他的幕僚道,「桂王和桂王妃亲自出手,让人告刘云生。」 郑文海哈哈大笑,道:「虽荒谬,但也着实有趣了。刘镇气的鬍子都要站起来了吧。」 「是啊,这倒是能看出来,李王下定决定要对付刘镇了吧。」 郑文海冷笑一声,道:「单靠他自己,是吃不了刘镇这块肥肉的。」 「要不了两个月,他就得灰熘熘来求我。」 「那桂王和桂王妃唆使庶民告刘云生的事,要不要去看看?」幕僚问道。 郑文海笑着道:「遣个小厮去看看热闹吧,桂王总归是大周的桂王,去看看热闹,也当是给他面子了。」 「是。」幕僚应是而去。 郑文海轻蔑地道:「想弄死刘镇,不来求我,就只能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真当他刘镇是吃素的?」 王城之中,李骁从桌案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季玉,问道:「这么快?」 「嗯。」季玉道,「说马上就要升堂了,妾身想去听听。」 李骁摆了摆手,道:「你别去。桂王爷和桂王妃上手,如果不成我们还能做和事佬,到时候还能多争取一点准备的时间。」 「现在我们一起上阵,撕破脸就退无可退。」 桂王不借兵,所以他要多做一点准备。 就算最后他输的一败涂地,也决不能让这些人好过。 「是。」季玉明白,李骁的意思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筐子里,「我让人去打听着。」 李骁点头,但却是心神不宁。 成应该是成不了的,更何况对刘云生判死罪。但,有一个开端是好事,万事总要开头的。 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就足够了。 …… 刘云生早起泡了个澡,喝了一壶茶,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往府衙去。 一路上,不停有人磕头请安。 他扬眉,脸上露着居高临下的笑容,和罗安道:「一会儿等桂王闹完了,咱们就发难。」 「让我上公堂,就算他是大周的桂王也不行。」 「都安排好了。等他们闹完了,六公子您倒在地上,大夫就会进去。」罗安道。 到时候,就说桂王到升龙来闹事,意图和大周里应外合,想要吞併安南。 就算不能把桂王怎么样,可到时候引起几家众怒,把他们赶走,还是可以的。 刘云生神色轻松地去了知府衙门。 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但却是头一回,以被告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他大摇大摆地进去,就看到刘永利身穿知府的官服,坐在桌案之后,倒像那么回事。刘永利看到他,挤出个无奈的笑容来。 桂王坐在圈椅上,手边放着茶,他一身朱红长袍眉目俊朗,气质矜贵,一眼就能断定,此人出身不凡,权势滔天。 除了他们,公堂上还站着捕快和衙役,书记员也握着笔,要记案件。 「刘云生!」有人和他打招唿,他目光一转,看向杜九言。秀眉俏目,穿着外青里白的大周讼师服,手里亦拿着扇子,不急不慢地摇着,姿态闲适地看着他。 刘云生上前行礼。 「你请讼师了吗?」杜九言问道。 「我都不知道请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要请讼师吗?」刘云生装傻,语气讥讽,「桂王妃,您要是有对我不满的地方,你和我父亲说。」 「父亲会给您做主的。」 这是亮出身份,压杜九言一头。 「给我做主的人,这世上除了大周的圣上和我家夫君外,其他人都没这个资格呢。」杜九言道,「你爹不行,矮了点。」 刘云生脸色一变,想要发怒。 「嘘!」杜九言道,「先办正事,一会儿再吵架好了。再说你也吵不过我,省点力气吧。」 他说着,看向刘永利,道:「敲鼓,升堂!」 刘永利没办法,冲着杂役挥手。 杂役拿着鼓槌,在衙门口敲响了从未响过的登闻鼓。 咚咚咚! 鼓声一响,衙门的街道上,所有人都好奇地停下脚步,奇怪地打量着敲鼓的人。 「娘,门口的鼓真的能敲响唉。」 「怎么敲鼓了,是有什么喜事吗?」 「今天升堂了。听说在镇安,府衙升堂就是审问杀人犯的。」有人去过镇安,给大家解释,「今天升龙府衙升堂,就是审问杀人犯。」 「杀人犯?」有人奇怪地道,「这些事不都是几个主子家的事吗?府衙也能做吗?」 「审的是谁,谁是杀人犯?」 「刘主的刘公子!」 「这……贵人也能成杀人犯,也能审?」 「不知道啊。听说还有讼师呢。我们去看看?」 「不去了,贵人的事咱们不看不听为好。走了,走了。」 鼓声停,谈话声落,长街上一个人都不剩。 「升龙的百姓,好奇心真淡薄。」杜九言相当的失望,无比想念邵阳的刘婶。 下一场官司,要是再没有人来听现场,她得将刘婶请来。 「杜先生!」忽然,门外郑玉琴振臂喊道,「努力啊!」 杜九言哈哈大笑,看着门外站着的郑玉琴、鲁念宗等几个人,又心酸又寒碜。 「努力努力!」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和刘永利抱拳道,「可以开始了?」 刘永利点了点头。 「升堂!」刘永利道。 刘云生饶有兴致地看着杜九言,非常好奇。刘家有周讼师,他的能力也是很好的,族中的庶民或者族人之间有纠纷,就可以去找他们辩讼。 他还去看过,场面很有意思,辩起来那叫一个精彩激烈,忍不住拍手称快。 「传第一位原告上堂。」刘永利看了一眼摆在桌案上台词。 这是桂王妃给他准备的,让他照着上面说话,别的不需要他多嘴。 他今天就是个傀儡。 都是得罪不起的人,刘永利慾哭无泪。 屈泉被带到公堂上,他一看到刘云生,顿时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磕头道:「给主子请安。」 「受不起你的请安。」刘云生冷笑着道,「一个庶民攀上贵人的高枝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登天了?改天见到你,我可能还要给你请安。」 屈泉磕头求饶,一迭声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杜九言道:「屈泉,说你的冤屈。」 桂王咳嗽了一声。 屈泉一看,发现桂王是坐在公堂上的,而刘云生还是站着的,很显然桂王比刘云生高贵多了。 他已经这样了,只能死死地靠着桂王夫妻两个,才能保住一家子人的性命。 桂王夫妻说了,案子结束后,他们要真的害怕,可以送他们去大周的广西,在那边没有人敢对他们怎么样,还分他们田地种。 这种日子,他想都不敢想,如果真能去,就算再不回升龙,他也愿意。 061 自己吃了(二) 「去年十一月,我女儿屈巧儿在门口晾晒渔网,刘家的六公子路过,说她生的漂亮,强行让人将我的女儿曲巧儿带走了。」 「当天晚上,巧儿被逼迫跳楼,六公子看到了不但没有救她,还把她给杀了。」 「我的巧儿才十二岁啊。」 屈泉再漠然,可巧儿是他的女儿,他还是想念的。 杜九言看向刘云生,扬眉道:「此事发生时,怡红院正是上客的时间,有许多人目击,你亲自用刀割断受害人的脖子,致其当场丧命,你可认?」 「认!」刘云生不以为然,轻飘飘地道,「我刘云生做事,从不抵赖。」 杜九言颔首,道:「好!」又直接对外道,「带范起!」 刘永利张了张嘴,这一句应该是他说的,杜九言把他要说的话给抢了。 范起被带上来,他年纪轻,家里只有一对老父母,一家三口在行宫住的几天,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觉得活不活已经没有意思了。 所以,生死不重要,就豁出去,杜九言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你说你冤屈。」杜九言道。 范起回道:「去年腊月十九,我有孕八个月的媳妇去买年货,在西街的路口,被一匹丛驰的马踢到了肚子,当天晚上她就开始喊肚子疼,生的时候大出血,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我媳妇没过一会儿就去了。」 「一尸两命啊!」范起捂着脸,嚎啕大哭,「孩子都已经成形了,那么小的孩子啊。」 杜九言看着刘云生,问道:「和前一桩相同的情况,街上行兇,你认不认?」 「不记得了。」刘云生无所谓地问范起,「你确定纵马的是我?」 他经常在街上骑马,至于有没有踢到什么人,他就不记得了。 范起回道:「是你,至死不会忘记。」 「可以查。」刘云生道,「不过,不管是不是我,在街上走路,没有踢到别人就踢到你媳妇了,这事儿也怪不了我。」 「毕竟,街那么宽,她那么蠢的不走路边。」 「要不然,我怎么没有踢到别人呢。」 范起气的鼻翼张合面色通红,却并不敢当场回嘴顶撞。 砰! 杜九言一脚踹在刘云生的胸口。 刘云生冷不丁的被踹,受不住砰地一声倒在地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公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画面。 「你、你找死!」刘云生气急了,口不择言,「我现在就能弄死你。」 他冲着外面喊道:「来人,给我杀了这个贱人。」 「谁是贱人?」桂王三两步过来,抬脚碾压刘云生撑着地面的手指,冷笑道,「你家祖坟的墓碑也要改了,从祖辈到今天,都是贱人!」 「胆倒是肥,就是你太祖爷爷起来,也得给本王磕头。」 「本王的媳妇打你,那是看在你是刘家人的份上,不然就你这畜生样,脏了她的鞋!」 刘云生胸口疼,手指也疼,看着桂王的样子,他还真不敢骂了。 「王爷,您身份再高贵,可也要讲个道理吧,你们无缘无故将我带到这里来,扯什么原告被告。你们有空玩,我抽空陪一陪。」 「可什么事也要有分寸,适可而止。」 「这是安南的升龙,不是你大周的京城!」 桂王道:「怎么样?」 「不服气?让你当被告,是因为她以礼待人。」桂王盯着刘云生,道,「惹恼了本王,明天本王就召兵三十万,踏平了这里了。」 刘云生嘴角直抖。 他们四家所有的兵力加在一起也没有三十万。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大周这么多年不打这里,是因为太远不好治理,可要真惹恼了他们…… 后果不好办。 「有话好好说。」刘永利一看这情况,忙下来劝着道,「王爷,您不是说以理服人吗,您看这打打杀杀,总归是不好的。」 「违背了您的初衷啊。」 桂王收脚,拂袖回到座位上。 领兵打过来,是不可能打的。这地方就算打下来,也不好管理,耗费人力物力和得到的完全不对等。 大历朝前期,这里就安置了郡守,可该乱还是乱,没过多少年当地人就起兵造反了。 他们内部自己人压迫自己人,人心涣散。可要是大周来压迫,那就有一定会全国齐心合力对抗外敌。 所以,说带兵纯粹吓唬人,他是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杜九言冲着桂王挑双眉,眼波流转很是挑逗。 桂王憋着笑,在袖子边上,竖起三根手指。 三式!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合着他提供的帮助,都是有偿服务。 她抛开胡思乱想,踢了踢刘云生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刘云生摇头。 「我也不知道。」杜九言将他扶起来,一脸发懵,警觉地防备着杜九言。 「毕竟,刚才你站在我面前了,这都怪你啊,你为什么要站在我面前呢。」杜九言指着一堂的人,道,「这么多人在,我只打你,就是你的问题。」 刘云生面皮迅速抖动,听出来杜九言是为了堵他刚才的话。 「行了。」杜九言道,「闹事纵马踢伤孕妇,致其一尸两命的事,你认吗?」 「要是不认,我还有证据提供。」 刘云生道:「我认!」 是他杀的,又怎么样! 「桂王妃,我要提醒您一句,这些人都是庶民贱民!」 杜九言扬眉看着他,问道:「然后呢?」 刘云生似笑非笑地回道:「不知道杜先生查清楚没有,这死的两人是谁家的庶民、贱民!如果不是我刘家的,只要主子来问责,我愿意承担责任,一条人命赔二十两。」 「你们谁家的?」刘云生问屈泉和范起。 屈泉回道:「我、我是刘家的。」 「郑家的。」范起回道。 刘云生就笑看着杜九言,讥讽地道:「如果您要问责,就请郑主派人来找我吧。」 「不过,郑主可能不会为了一个庶民和我们闹不愉快。这事儿到最后,还是桂王妃白忙活一场。」 杜九言点头,奇怪道:「还有这样的规定啊。」 「您做讼师,来了安南都不了解一下我们四大家的族规?」刘云生噗嗤一笑。 杜九言摊手,道:「我做什么了解你们的族规,我了解安南的律法就好了。」 刘云生一愣。 「安南律例,杀人偿命,无论贵贱!」杜九言讥讽地道,「至于族规,你们族人遵守就好了,关我何事。」 刘云生面色微变。 「以上两罪,三条人命!」杜九言不再和刘云生扯这些,「证据确凿,被告也认了罪行。」 杜九言看向书记员,「记了吗?」 书记员点头。 「给他画押。」杜九言道。 书记员犹豫着,拿着记录的本子,颤颤巍巍地上来,递给刘云生,又将印泥托着,请他画押。 刘云生看着杜九言,道:「你不觉得这太儿戏了吗?」 「律法,从来都不是儿戏。」杜九言道,「你要不画押,我接着上证据。」 「你要画了,这两项指证,就打住了。」杜九言道。 刘云生看着记录的纸张,没有动作。他隐隐觉得,这画押就是个坑,可是,他又想不出杜九言能怎么坑他。 「怕了?」杜九言激将法,看着他。 「我怕你?」刘云生说着,沾了印泥摁在上面。 杜九言笑了,道:「很好,是条汉子!」她将画押的口供亲自收了,扬眉道,「可想听一听,按照安南律例,你此刻是什么罪名?」 刘云生道:「桂王妃,安南律例形同虚设,多少年也只是摆设。」 「我说过了,你让郑主来,我按照他家的价钱,照价赔偿!」 杜九言哈哈大笑。 刘云生神色微变。 「我要是杀了你呢,是不是和刘主说一声,照价赔偿呢?」杜九言问道。 刘云生冷笑,道:「我非贱民,你自不能用钱衡量!」 「这样啊。」杜九言背着手走了两步,忽然提高了声音,道,「我大周一百零九名的僱工的性命呢?」 刘云生惊地后退一步,又迅速镇定下来,道:「有的罪我认,有的罪我不会认识。这些人是谁杀的我不知道,但不是我。」 「你要是想要找兇手,看在你的身份上,我可以帮你的忙,但你要想将这个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我绝不会答应。」 杜九言拍了拍手,道:「上来!」 有人走了上来,一位是马角,另一位则是指使马角顶罪后被抓的杀手。 两人跪下磕头。 刘云生看着杀手,此人是他的人没有错,他以为对方已经死了,没有想到被抓了。 「刀子是吧。」杜九言看着杀手,问道,「这里,有指使你潜伏镇安杀人的指使者吗?」 刀子咬着唇,他颤抖地看着刘云生,勐然磕头。 他没有办法,在镇安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是因为抱着必死的心。可桂王和杜九言到了升龙以后,就将他的家人抓住了。 如果他不招认,不但他死,就连他的家人也要下海餵鱼。 招了是死,不招也是死,但招了,好歹他能保住他家人的性命。 「是他!」刀子直起身体,指着刘云生,「是刘家六公子指使我潜伏镇安杀了肖志远,因为六公子要刘干家的盐场。」 刘云生大吼一声,道:「胡说八道!」 「继续!」 刘云生看着杜九言,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有多少屎盆子,这个人我根本不认识。」 「这屎是你拉的,自然要让你吃下去!」杜九言冷笑,对刀子道,「可有证据?」 刀子道:「有!」 ------题外话------ 今天带李小姐上中医院去,开中药回来吃。唉,一想到中医院挂号等一天,就腿发软! 062 要你的命(一) 刀子从怀里拿出一份手信,道:「这是六公子最得力的随从罗安给我的手信。」 刘云生满面怒色。 「手信啊,」杜九言接过来看过,扬眉和刘云生道,「上面交代的很清楚,让他杀了肖志远。」 刀子在去镇安前,领到的命令,是协助肖志远。后来肖志远失败,他则领命找马角顶罪,随后马角顶罪的事也失败了,于是他则收到了这样一封手信,上面直接告诉他,让他趁乱杀了肖志远,嫁祸刘干的四个儿子。 当刘家四个儿子都因杀人罪入狱的时候,刘干家必然会生乱,乱了的刘家哪还有空打理盐场。 到时候,刘云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盐场。 刀子杀人的手法,和杜九言当时推理的一样,从屋顶下去,所以屋前屋后都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刘云生继续狡辩,道,「就算这封手信是罗安写的,也不能证明,和我有关系。」 「罗安属于你的随从,他做任何事都是受命于你。而这件事,最终受益的是你,而非罗安,所以无论是律法还是逻辑上,就算这封手信非出自你手,你也脱不了干系。」 刘云生还想再说话,杜九言不给他机会,道:「别急,还有!」 刘云生一惊,朝外面看去。 韩当和郭凹的兄弟麻子走了上来,两人穿着刘云生私兵的服装。 韩当在盐场的时候戴着面皮,刘云生不认识,但麻子的脸,刘云生却看着面熟:「你们是……我的人?」 麻子没理他。 「说吧。」杜九言道,「来笼去脉和六公子说一说,免得他又说和他没有关系。」 韩当拱手应是,看着刘云生,道:「六月十八的晚会,刘云生的私兵,冲进刘干的盐场里,一通滥杀。这一夜,盐场一共死了一百零九人,他们死后,遗体被丢在萝藤坡,是我亲自将他们带回去的。」 「如此惨无人道,滥杀无辜,简直泯灭人性畜生不如!」韩当怒道,「求王爷,杜先生做主。」 刘云生呵呵冷笑,道:「看来你潜伏在我的私兵里,就是为了打探了?」 「就得到了这个结论?证据呢,没有证据你们说的,都不过是废话而已。」 杜九言道:「没有证据,找你来喝茶聊天?」 「这是伤口对比的卷宗,」杜九言道,「一百零九名死者的伤口,无论从宽度还是厚度,可以确认是出自同一种刀。」 「而这种刀,乃是滇南苗家矿里打造出来的。」杜九言给刘云生看第二份卷宗,「这是苗家矿对外售卖刀具记录,上面清楚地写着你的大名。」 「前年和去年各购置了三百柄。」 「而你的私兵,如今还在用苗家矿打造出来的刀。」杜九言道。 麻子将刘云生配发的刀举在头顶,杜九言接过来掂了一下份量,「你不要说这刀也有别人在用。是,安南确实有人在用,可这尺寸的刀除了你成百的购置外,其他的都是零星的数量。」 「据知情人作证,当晚杀人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内,若是少数人进行屠杀,根本做不到。」 刘云生质疑道:「说不定苗家矿私自卖给别人了呢。你这么说,太牵强了。」 「继续。」杜九言说完,韩当出去带了两个男人进来,两人空穿马甲,短裤,草鞋,典型升龙人的打扮,刘云生看见一愣,怒道,「你们敢抓我的人?!」 两个人垂着头,被韩当带了进来,跪在地上,一副害怕的样子。 「抓什么,是他们自愿做证的。」杜九言问两人,道,「当天夜里,你们也参与了屠杀盐场一百零九的行动吗?」 两人中,其中一个蓄着鬍子的中年男子道:「参与了。」 「你们一共多少人进的盐场?」 「我们一共去了七八十个兄弟。」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杜九言问道。 不等那人回答,刘云生爆喝一声,道:「你们找死!」 两个人吓的一抖,垂着头瑟瑟发抖。 「他们这是弃暗投明。」杜九言拍了拍说话的人的肩膀,道,「你们记着,今天你们做的,将来一定会被载入史册,传扬千古。」 两人不解地看着她。 「遵从你们的心、自己的选择。弃暗投明,是对的。」杜九言鼓励道。 两人不知道对不对,但韩当给的钱很多,足够他们的家人享用一生了。 而且,他们的家人已经被转送到镇安了,就算他们马上死了,也无所谓了。 「是六公子让我们这么做的,在出发前,他告诉他们,只要拿到了这个盐场,我们每个人能领到一两银子。」 「事后,我们也的确每人得到了一两银子。」 「画押!」杜九言看向书记员,书记员上前来,让他们在自己的供词上画押。 刘云生紧紧盯着杜九言,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认吗?」杜九言问道,「指使私兵杀了刘干的盐场一百零九名僱工,你认吗?」 刘云生道:「不认!」 「忘记告诉你了,有了这些你认不认已经无所谓了。」杜九言道,「因为证据确凿!」 刘云生道:「又怎么样?」 「这些人,」刘云生指着他作证指认他的两个手下,「他们都是贱民,贱民说的话没有用。」 杜九言道:「我说有用就有用。」 「你算……」刘云生想骂人,但想到刚才被打的情况,他忍住了,道,「我不想和你啰嗦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恕不奉陪。」 他转身要走。 韩当和顾青山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让开。」 门外,郑玉琴喊道:「我守在这里,就算他出了里头的门,也出不了这个院子。」 「坏人!」鲁念宗喊道,「你这个兇手,坏人!」 刘云生回头瞪着杜九言:「我给足你们面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要你命。」杜九言道。 「要我命?我是刘镇亲生的儿子。」刘云生道,「在安南,除了我爹以后,没有人能判定我有罪,要我的命!」 「就是他李骁也不敢!」 杜九言道:「从现在开始,在安南谁都不能要你的命。」 刘云生一楞,不明白她的意思。 「能要你的命,只有是律法,安南的律法!」她用厚厚的律法书,拍着刘云生的脸,「任何人!」 刘云生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道:「律法算个屁!」 「这些贱民,你要是我陪,我给你个面子,一人二十两。」刘云生道,「但要我偿命,他们配吗?」 「都是爹生娘养的,你的命在这本律法里,没有比任何人高贵。」杜九言道。 「笑话!你去问问那些贱民,他们敢不敢说他们的命和我一样?」刘云生道,「不要把你大周那一套拿到安南来,行不通。」 「从今天开始,从你开始,行得通!」杜九言说着,一挥手,道,「让他画押!」 书记员将指使私兵杀盐场一百零九人性命的记录拿过来,托着印泥,一头汗地示意刘云生画押。 「不可能!」刘云生道,「杜九言,你太猖狂了。」 「还有更猖狂的!」杜九言喝道,「捏着他的手,画押!」 不就是以权压人吗,说的好像谁不会一样! 韩当和顾青山一人一边,麻子我这刘云生的手,沾上印泥,摁在了纸上。 刘云生破口大骂。 刘永利目瞪口呆地坐在桌案上,他想下去,可桂王就坐在他不远处,他不敢动。 应……应该不会杀人吧? 桂王和桂王妃不至于这么笨吧,杀刘镇的儿子。要是刘镇发怒,这天下就会立刻乱了啊,到时候李骁可就真做不了王了。 刘云生道:「我画押了又怎么样。」 「你敢杀我吗?」 「你想清楚后果了,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们是桂王和桂王妃又怎么样。」 「这里是安南。」 杜九言盯着他,低声道:「听说过大周的一句俗语吗?」 「杀鸡儆猴!」她低声道,「今天我手执你的两份画押认罪书,依照安南的律例,名正言顺的杀了你这只鸡。」 「你敢!」刘云生道。 「上铡刀!」杜九言道。 刘云生骇然失色,刘永利脑子嗡地一响,蹭地站起来,道:「桂、桂王妃,息怒啊,您不能这样!」 院子里,郭凹和他的一个兄弟,抬着一个铡刀上来。 普通的切草的铡刀,但是新的,磨的寒光凛凛,锋利无比! 铡刀的手柄上,挂着一只布缝的狗头。 若平时看,或许这一把铡刀有些可笑滑稽。 可此时此刻,看到它的人,没有人会觉得他滑稽,因为,杜九言丝毫没有搞笑吓唬人的意思。 「推倒门外去。」杜九言道。 铡刀就放在衙门口石阶上。 韩当和顾青山反剪着刘云生的手,将他推倒了门口,踢中他的膝窝,让他跪在了铡刀前。 「杜九言,你敢!」 「你疯了吗?」 「你要敢乱来,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我刘家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刘永利,你是不是傻了,去找我父亲来。」 刘永利被吓傻了,他以为杜九言最重的就是打一顿刘云生,鬼知道她会抬个什么狗头铡刀上来。 「喊人,喊人去啊。」刘永利催着公堂上同样被吓傻的捕快门,「快点。」 063 简单粗暴(二) 「赵鼎,杜九言!」刘云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敢!」 顾青山将他的头一摁,放在铡刀下面。 乔墨抬着刀。 街道上,从官司开场就没有什么人,此刻,因为这里的动静,慢慢的有人因为好奇,而远远站在路边看着。 「他们干什么?要杀六公子吗?」 「不能吧,六公子可是贵人啊。贵人怎么能杀?」 路边的庶民看着这里,没有人相信。 人的想像力无论多么的离奇,都脱离不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们没有见过听过,当然想像不出来,杜九言敢拿铡刀,铡刘云生的头。 「嘘,那个女子说话了,她是谁?」 「听说是桂王妃,也是贵人呢。」 「她为什么杀六公子,她要抢夺刘主的势力里吗?以后我们会是桂王的家奴吗?」 大家歇了议论声,就听到府衙门口,杜九言举着鼓槌,咚地一声,敲响! 「大家听着!」 「刘云生所犯三项罪名,第一,去年十一月,他强抢、杀害幼女曲巧儿,证据人证确凿,有他亲手画押的供词在此!」 「第二,去年腊月,他闹事纵马,马蹄踢到范起的妻子连氏,当晚,已有八月身孕的连氏早产,一尸两命!」 「这是他的画押!」 「第三,六月,他指使手下私兵,杀害一百零九名盐场僱工,证据确凿,也有他亲自画押的证词!」 杜九言咚地一声,又敲响了鼓,鼓声宛若炸雷,响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但都被震住,痴痴地站在街边。 街道两边,聚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敢上前,却不由自主聚众看着。 「这三项罪名,按照安南律例,判定斩立决!」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斩立决?她真的要杀六公子吗?这……这,贵人杀人也要判刑吗?」 「以前没有过。」有位读过书有点学问的男子道,「但律例中,确实有。」 大家不敢置信地看着杜九言。 咚咚咚! 又是三声鼓响! 「安南有律例,无论是谁犯法,都必须依照安南律例处罚。任何一项罪名,都能在律例中找到对应!」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所以,刘云生该死,必须死。不罚他,死去的幼女巧儿,死去的连氏母子,死去的盐场一百零九名僱工,还有更多的,无名的灵魂,他们得不到安息!」 「行刑!」杜九言啪的一声,将鼓槌丢在地上。鼓槌应声而断。 她声音并不高,却犹如利箭一般,射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里、心里、脑子里…… 他们木然的眼神动了一下,血液好像也流动的更快了一些。 他们不懂这是什么感觉。 只能本能地站在这里,束手看着,不知道要做什么,说什么,应该有什么反应。 「是!」乔墨回应道。 刘云生吓的尿湿了裤子,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杜九言是真的要杀他,真的敢杀他。 「杜、杜九言!」 「你、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杀我。」 「行刑!」 郭凹上期前,摁住了刘云生乱动的头。 乔墨摁下铡刀。 嘎吱! 这声音很脆,像是饿极了人咬断了肉骨头、又像死寂很久的被雪封住的深山里,雪压断了一截树枝…… 断了,看到了更有价值的内涵,断了是物极必反后的新生。 刘云生声音,没在了嘴里,他张着嘴瞪圆了眼睛,血溅出来。墙上、地上,甚至这条街上,都迅速瀰漫了一股血腥气。 一张张惊愕的脸,张大的嘴不敢置信的眼睛,瞪着这边。 「砍头了?」 「他们砍了六公子的头?」 「那是刘主的儿子,六公子啊,刘主……会大怒吧?」 一条街上,落针可闻。 「大家记住他的死,」杜九言振臂,目光扫过所有人,一字一句道,「他的死,在告诉你们所有人,所有安南的百姓。」 「律法是公平的。」 「在它之中,生命不分贵贱,无论是你谁!」 她说完,大家惊愕的目光回拢,有人不由自主地超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一些,看清楚杜九言的面容,她的声色,辨明她的态度,试图去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杜九言道:「从今日起,三尺堂正式开业。」 「无论你们谁有冤屈,都可以来我这里,我会用安南的律法,属于你们的律法,帮你们找到公道!」杜九言道。 方才那位读过书的中年人,吞咽了口水,他身边有人问道:「连伯,她说……她说的什么意思?」 「她要给我们做主。」连伯道。 「她在告诉我们,我们贱民、庶民的命也是命,我们受人欺负的时候,可以找她帮忙。」 「她……她能杀刘云生,她说得是真的。」连伯激动地道。 问的人捂住嘴,思想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后退了一步,喃喃地道:「我们的命……也是命?」 是命吗? 从他出生到今天,没有告诉过他,他的命也是命,和贵人们是相等的。 「能吗?」有人接着问道,「连伯,这……行不行?」 连伯的心口鼓盪着,他摇着头,一直摇着,重复道:「不知道啊!」 刚才他们觉得不可能,可是刘云生确确实实被行刑了,他们忽然就多了一点念想,好像……似乎,总之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啊!」刘永利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跪在刘云生的尸体前面,胆都吓破了,「斩了?」 「就这么、这么斩了?」 他眼前发黑,重复地念叨着。 …… 刘镇和刘云林正和家中的幕僚,商量去西域的事。去西域路途遥远,但买卖的利润却极大。 尤其是盐,在安南不值钱,但如果能运到西域去,就能翻出一百倍的利润。 「不然,让云生走一趟。」刘云林对刘云生还算满意,因为对方办事的能力确实不错,「也让他长点见识,等两年回来,肯定更加稳重,也能让他做大事了。」 刘镇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罗安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主子,主子不好了。」 罗安很少这样,刘镇又知道刘云生今天是要去公堂受审的,他出来凝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主子,」罗安脸色煞白,跪趴在地上嚎啕道,「桂王和桂王妃……把六公子杀了!」 刘镇没听清,也不敢置信,问道:「你说什么?」 「他们把六公子杀了,就在府衙门口,用狗头铡斩断了他的脖子。」 刘镇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猩红了眼睛,怒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杀我的儿!」 「召集人手!」刘镇道,「我要让他赵鼎,有来无回!」 「是!」 刘镇气势汹汹地带着人,直奔府衙。 …… 「主子,桂王和桂王妃真的将刘云生斩立决了,还是用什么狗头铡。」 「人头还在街上骨碌碌滚了两圈。」 啪嗒! 郑文海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长大了嘴巴失态地问道:「斩立决?」 「是!说是依照安南的律法,判定斩立决!」 郑文海吞了一下口水。他以为桂王真的只是来这里找点场子,彰显大周威风:「他们……来真的啊。刘镇呢,他什么反应?」 「刘主召集人马去府衙了,看样子,要打仗了。」 郑文海起来走了两个来回,停下来道:「你去准备好人马有备无患。再带几个人随我走。」 「这热闹,不看白不看!」 …… 李饶平拍着桌子,和李骁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登基不过两年,脚都没有站稳,就按捺不住,想要惹事?」 「你这样做,要是其他三家联合起来反你,你怎么办?」 「父亲。」李骁道,「我既然登基做了王,就势必要为安南的百姓做点什么,让后世的人想起我来,能说一句我有仁心仁义。」 「我坐在这里,庸庸碌碌一辈子,又何必做王,我做您的儿子,岂不是更加自在。」 李饶平摆着手,道:「谁都有宏图大志,可你要量力而行。」 「你成功不了,就算有桂王和桂王妃帮忙,你也成不了。」 「居然去审问刘云生,审问他有什么用?审问了就能巩固你的权力了?你们想的也太简单了。」 李骁起身,拱手道:「父亲……」 「陛下。」有内侍进来,磕头回道,「桂王和桂王妃方才将刘云山斩了。」 室内气氛一窒,李骁和李饶平互相对视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李饶平指着李骁,道:「你闯大祸了!」 「桂王夫妻杀了刘云生,刘镇面子被驳又损失了儿子,他怎么可能忍得了这口气。他现在一定带人去报仇了。」 「如果桂王夫妻被杀,你不但在安南惹众怒,你还得罪了大周。」 「莫说做王,你连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饶平说着,拂袖而去。 李骁也发懵,他完全没有想到,桂王和杜九言真的杀刘云生。 「快!」李骁道,「召集人吗,去府衙护桂王和桂王妃。」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桂王夫妻,在安南受伤。 ------题外话------ 周一好,有保底月票记得投哇,投完记得领红包,么么哒! 064 绕到你晕(一) 轰隆隆的脚步声,犹如地动一般,朝这边压过来。 「刘……刘主的兵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震惊中的百姓顿时回神,一个个吓的脸色发白,立刻你拉着我,我推着你,如受惊的鼠兔,消失在各个巷子里。 「要出大事了,」连伯担忧地看向对面的杜九言和桂王,一边跑一边犹豫着,跑了几步忽然折转回来,飞快地道,「升龙有条小路离开,我可以带你们走。」 「刘主有兵,你们避一避吧。」 杜九言看着连伯,微微一愣后,声音低柔地道:「多谢老伯担心,我们不会有事。」 「唉!」连伯不敢多耽搁,他得罪不起任何人,说着,掉头跑进巷子里。 街道上又空旷下来,但那些关着的门里,却有不少的眼睛,在各个角落里好奇地窥探着。 「来了,来了。」刘永利跪在地上,脑子里在思索他要怎么做,才能自救,眼睛一转,他忽然拔了捕快的佩刀,冲着桂王冲过来,道,「我、我杀了你!」 他知道自己杀不了桂王,他求的是被桂王伤。 就算被砍条胳膊,也比刘镇认为他贪生怕死丢刘家人的脸面来的好,到时候他就成为弃卒了。 刀过去,桂王轻飘飘一让,长臂一勾撘住了他的肩膀,随即,刀被桂王夺走,丢在了地上。 「刘大人!」桂王低头看着刘永利,扬眉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交朋友?这是交命啊。 「王、王爷,小人就一个跑腿卖命的,您饶命,大人有大量,把小人打个半死不残,大恩大德小人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您。」刘永利道。 桂王白了他一眼,道:「打人手疼,直接铡了吧。」 刘永利吓的两股战战,汗水滴滴答答地流。 「王爷,听着脚步声,来得人可不少啊,您……您今天可定要吃亏的。」 桂王将他交给顾青山,一身血的顾青山和气地勾着刘永利的肩膀,好兄弟讲义气地拍了拍对方,道:「王爷当您是朋友,以后我们就都朋友了。」 刘永利自救,向脚步传来的方向,喊道:「家主,救命!」 烟尘四起,刘镇率五百精兵,瞬间将府衙上下围的水泄不通。 「赵鼎!」刘镇怒髮冲冠,一走近就看到了没有头的刘云生,像条野狗一样趴在地上,浑身是血,「你还我儿命来!」 他今天要不给赵鼎夫妻惩治,以后,他刘镇就没法在安南立足。他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准备!」刘镇道。 轰隆隆! 他带来的五百精兵,一字排开,四面的屋顶到地上,无数支箭森森然对准了府衙的门口,对准了桂王和杜九言。 顾青山和韩当几人,上前挡在桂王和杜九言的前面。 桂王神色淡然地走到前面来,负手看着刘镇,扬眉道,「这是打算武力解决?」 「你杀了我儿,和我儿讲道理了吗?」刘镇怒道。 「今日,我必须为我儿报仇!」 桂王笑了,道:「这话你还真说对了,今日我们还真的是和刘云生讲道理。」 「瞧见没有。」桂王指着刘云生的尸体,「特意给他准备的狗头铡。要是不讲理,我到升龙的那天,他就已经死无全尸了。」 刘镇脸色难看至极,怒道:「赵鼎,这里是安南,可没有人吃你嚣张的一套,我们也不会捧着你。」 「我若要你的命,不过似顷刻间捏死一只蝼蚁。」 桂王颔首,道:「还真是,这么多支箭对着,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成刺猬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刘镇冷笑道。 「射吧。」桂王睨着刘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来,照着这里射!」 刘镇一愣,憷了一下。 要是桂王认怂,他绝对不会犹豫,可桂王这么淡然不怕死,他心里忽然就没有底了。 「父亲,」刘云林低声提醒道,「桂王如此嚣张,恐有诈。」 刘镇眉头紧蹙。 刘云林又道:「他们夫妻在来安南前,曾在镇安逗留月余,说是等大周圣上的手谕,可说不定桂王来前就在镇安安置了大批兵马。」 「传言,当时的手谕是孟郊送来的,而陪同孟郊一起来得郭庭,始终没有再回宝庆和京城。」 刘镇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桂王早就准备好了?」 「很有可能,李骁都被他骗了。他根本的目的,就是挑起战火,好找由头举兵侵入安南。」 这种可能性还真不是没有。 想到这里,刘镇再看桂王,就犹豫了起来。 刘云生的仇肯定报,但,决不能给桂王机会,让他带兵打过来。大周的实力他还是清楚的,就算他们四家联手,也抵抗不了大周的侵袭。 「想什么呢?」桂王等了半天,见刘镇没动静,居然很不耐烦,「本王晾着脑袋,等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射箭?」 一直没说话的杜九言跟着点头,附和道:「为什么不射箭?」 刘镇哼了一声,道:「桂王爷,你不用和我故弄玄虚,你杀了我儿子,我和你势不两立。」 「烦得很!」桂王走过去,站在刘镇面前,「我晾着脑袋,让你的射箭,将我射成刺猬,射成马蜂窝。」 「来!」 桂王逼近一步,刘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他顿时后悔了。 他是刘主,决不能让他的族人以及手下们,看到他示弱害怕的样子。 「你以为我不敢?」 「我以为你敢!」桂王道。 「你欺人太甚!」刘镇大喝一声,道,「准备!」 桂王正要说话,杜九言忽然抬手,道:「等一下!」 刘镇暗暗松了口气,桂王和桂王妃一体,如果她认怂领罚赔罪,今天他就放他们一马,等查清楚桂王到底有没有压兵在镇安后,再决定是杀还是用其他方法报仇。 君子报仇,不在乎一时痛快。 他刘镇也不是郑文海那没脑子的草包。 杜九言颠颠地跑过来,一拂袍子,冲着刘镇一笑,道:「我们夫妻一体,要死一起死!」 「九言!」桂王感动地看着杜九言。 「王爷!」杜九言诀别似的看着桂王。 刘镇脸上的肉迅速抖动,他的头好像中箭了,一瞬间疼得难忍。 这夫妻二人,不是有病,就一定是压兵在镇安了。 只要他敢射箭,他们一定有办法解围,然后郭庭再顺理成章带兵来讨伐。 两方就僵持下来。 郑玉琴撇过头去,将自己快喷出来的笑硬生生地吞回去。 刘永利瘫坐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这形势……他看不懂啊。 家主为什么犹豫,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啊? 刘云林咳嗽了一声,准备上前解围,就在这时,人群外李骁快马而来,他从马背上翻下来,一路小跑冲着两方人马,笑着道:「都息怒,息怒。」 「事情我们慢慢说,何必动粗呢。」 他说着,冲着街道和屋顶上的弓箭手摆手,道:「收了收了。不要真没抓稳,误伤了自己人。」 「陛下!」刘镇今天居然看李骁有点顺眼。李骁一来,僵持的气氛居然缓和了,他道:「桂王夫妻毫无理由杀了我儿,此仇不报,你让我刘镇如何对我族人和百姓交代。」 「诶!」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不是无缘无故,这一点需要说清楚的。」 李骁多聪明,一听杜九言的话,立刻就顺势问道:「桂王妃,你是为什么原因,要斩刘云生的头呢?」 他用的是斩! 只有那些有正当名目、被判刑的人,才用这个字。 斩和杀有着根本的不同。 「是啊,为什么呢?」杜九言看着刘镇,一笑,道:「这仇结是结了,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有的话势必要说清楚的。」 「我和王爷对刘云生没意见,我们和他无交集没来往。更何况,我要针对刘主你,杀你长子岂不是更直接,何必杀你一个不痛不痒,对大局毫无影响的私生子呢,是吧。」 刘云林一怔,暗暗惊堂杜九言这番话的漂亮。 不亏是大周有名的讼师。 他隐隐有种感觉,对面这对夫妻,很早就料到了此刻这一幕,一步步算计好了,所以现在淡定从容,有恃无恐。 「你说什么我都信?他是我刘镇的儿子,你杀了他就不行!」刘镇道。 「我刘家的人,除了我们自己,谁都没有资格夺走他们的性命。」 杜九言摆手,道:「刘主这话说的太有趣了。刘家人是刘家人,可刘家人也是安南人。」 「有大国才有小家,有安南才有你刘镇,是吧。」 刘镇心头一跳,她不会是暗示他们要领兵打过来?要不然怎么会提到有安南才有刘镇一说? 「对,对!」李骁道,「桂王妃这话说的有道理,我记得有位圣贤也这么说的。」 杜九言不知道哪位圣贤,但李骁这个人,还是很会聊天接话的。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杜九言道,「刘氏的族规我看到了,制定的非常严谨,我很欣赏。」 刘镇盯着杜九言,他当然不会相信,杜九言是真的夸他。 所以,他预算着她要说什么。 「但,国家也有国家的规矩。你不遵守国家的规矩,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你族人守族规?」杜九言道。 刘镇眉头紧蹙,被杜九言的话,绕进去了:「我怎么不遵守规矩?」 刘云林忽然明白过来,低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刘镇的话,「桂王,桂王妃,你二人杀我兄弟的仇,我们必须要报。就算今天看在你二人的身份上,放你们一马,可我父亲却也要给刘氏族人一个交代。」 「否则,天下人岂不是以为我刘家的人好欺负,随随便便就能被屠杀?!」 杜九言很欣赏地看了一眼刘云林,他居然能一直抓住重点不放。 还不错。 065 就是道理(二) 李骁凝眉,有些担忧地看着杜九言。 「报仇?刚才让你报了啊。」杜九言一脸惊奇地道,「我家王爷晾着脑袋等半天,可你们没动手。」 「这事吧,只有一种办法,就是你们立刻放箭,让我们血溅当场!」 这说话太横了!李骁对杜九言敬佩不已! 刘云林一怔,一口气在心里鼓着,纾解不出,随即他听杜九言话锋一转:「不过,杀刘云生并非私怨,方才也已解释过。」 「杀他有理有据有国法可依!」 「杀他合情合理!」 刘镇也醒神过来,他刚才确实被杜九言绕晕了,此刻看着她,戒备心更强,料到她此番言论最终目的,顿时道:「你不用再说了。在安南我们只认族规,这是几百年的规矩。」 「没有人可以打破。至于你说的国法,或许有但并不重要。就算是陛下,对这一点也从不质疑。陛下,您说呢?」 他说着,逼视着李骁。 刘镇久居上位,素有笑面虎的称号。此刻他对视李骁,顿时一股压迫感压在李骁的身上。 李骁,你不要忘了,你虽是安南的王,可也是李主的儿子。 李饶平和我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李骁否定了他说法,回去以后,李饶平定然不会轻饶他。连自己亲爹和族人都不支持,李骁这个王也做到头了。 李骁眉头微蹙,他当然知道刘镇的意图,这话他怎么回都不对。 正当他犹豫着要开口时,杜九言忽然道:「大胆!」 她徒然拔高了声音,中气十足! 惊的所有人一愣,惊讶地看着她。 「陛下之尊贵,是你可以随便质问的吗?」杜九言质问刘镇。 「他是一国之王,是安南的天、是安南百姓眼中最至高尊贵的人,是你可以质问的吗?」 「你这是以下犯上,你这是目无王法目无君主!」 「你这个混帐东西!」杜九言说着,对着他的脸啐了一口。 刘镇勃然大怒,喝道:「你找死!」 她居然说他混帐,居然啐他口水! 这个女人,简直……简直没有蛮狠无耻,刘镇气的发抖。 「死了也讲一个规矩!我杀刘云生是依照国法,你杀我依照什么规矩?」杜九言看着他。 刘镇和刘云林都要说话。 杜九言怎么可能给他们父子机会,继续质问道:「依照族规?」 「我非你族人!」 「依照国法?」 「你刚才不是不承认国法之存在吗?」 刘镇终于插到话:「私人恩怨,你杀我儿,我杀你为他报仇。」 「这可是你说的!」杜九言话音一落,刘镇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脖子上已经被一把森寒的利刃抵着,桂王似笑非笑地道,「你说我媳妇我不高兴,你我就有私仇,你说我该不该杀你报仇?」 「你!」刘镇指着他,气的发抖,可又不敢动。 四周,弓弦拉的更紧,发出嘎嘎的声音。 「你不要乱来。」刘云林警告道。 桂王白了他一眼。 「看,私仇应该这么报!你说,我家王爷要不要给我报仇呢?」 刘镇唇色都白了。 李骁后背滴答着冷汗,浸透了衣襟。桂王夫妻可真是厉害,这一身匪气,他李骁再活几十年也学不来。 来前,他做了很多假设,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场会演变成这样的场景。 吃惊的不单是他,还有一直站在巷角,看了半天的郑文海,他摸了摸鼻子,嘿了一声,道:「这桂王夫妻二人,是土匪出身吧?」 「确定是桂王和桂王妃,而不是土匪冒充的?」 他的幕僚回道:「主子,山匪哪有他们这种气势和气质。」 「也对。」郑文海道,「你猜,接下来会有发生什么?」 幕僚摇头,道:「难料!」 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谁也猜不到他们下一步棋怎么走啊。 「我并没有得罪过你们,而是你们杀了我儿,该报仇的是我。」刘镇道。 「我小肚鸡肠,不行?」桂王道。 刘镇再次被噎住。 「所以,你杀我们是依照什么规矩?」杜九言问他。 「无话可说?」 「因为你没有理由杀我们!」杜九言指着一支支对准他们的杀气腾腾的利箭,「所以,他们只敢举着箭,却不敢真的射出来!」 「今天,按照安南律法,斩首有罪之人刘云生!」 「这是一个开始,也是给大家提个醒。律法就是律法,是至高无上,是公平公正的,无论是谁只要他触犯了律法,就一定要受到严惩。」杜九言说着,冲着李骁抱拳,道,「前朝重典,有三铡之说,所以趁此机会,劳驾陛下做三门铡刀出来。」 「就摆在这府衙门口,无论牛鬼蛇神,但凡触犯律法者,一律斩首!」 李骁听得心头跌宕,激动不已,一时忘情居然拱手应道:「是!」 他这姿态,居然没有人注意,只顾着看着杜九言,等她说下去。 「顾青山!」杜九言将刘云生画押的三张案件卷宗给他,「贴在八字墙上,每日早中晚请人朗读十遍!」 「是!」顾青山应道。 「你这是欺人太甚!」刘镇道。 「我欺你?」杜九言摇头,道:「刘主,若非你生了一张男人的脸,我都要当你是娇俏女子和我撒娇。」 「第一,你方才要当私怨报仇,我和王爷并未躲闪,由着你报!」 「你不敢,是我们欺负你?」 「第二,我杀刘云生是依照国法,那么你杀我们是依照国法还是族规?」 「你不答,是我们欺你?」 刘镇怒道:「你若不是仗着大周的势,你当我不敢杀你二人?你这就是仗势欺人!」 「我若不是看你是刘主,你当我会和你多说一句话?」杜九言反问道。 刘镇语噎。 「生而为人,自有身份,可这不能选择!你不能因为运气好,成为了刘镇,你的命就比别人尊贵一分。」 「别人的眼睛是用来视物的,你的难道是用来喷火的?所以高贵一点?」 「别人的屁股是用来疴屎的,你的难道是用来吃饭的?所以高贵一点?」 刘镇气的发抖,刘云林开口,杜九言指了指刘镇脖子上的匕首,他一怔,没敢出声。 「刘主!」杜九言拍了拍刘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刘氏的族规很好,但是安南的律法也很周全。」 「有大国才有小家。」 「刘云生是第一个,却绝非最后一个。你若不想让你的族规和国法冲突,在这里倔着没意义,不如交代族人乖巧老实点,不要触犯律法。」 「一旦被查出,绝不绕恕!」 倒吸冷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躲在家里偷看的庶民瞪圆了眼睛,全程不敢置信,仿佛脑子里流动着湍急的水,一遍一遍洗涮着,他们早已根深蒂固的认知。 太过震撼和激勐,让他们除了鼻尖酸胀,眼角滴泪外,做不出多余的反应。 「针对我刘镇?」刘镇看着她又看向李骁,磨牙切齿地道。 「不!」杜九言道,「律法不针对谁,你刘氏、郑氏、梁氏……安南所有人,包括陛下以及他的孩子在内,任何人,只要触犯了律法,一律秉公督办,依法判刑处决!」 「今后,」杜九言指着八字墙,「不管是谁触犯了律法,被判刑。他判刑的口供证词证据,都会在这堵墙上贴着,有疑问的去翻律法,欢迎所有人监督,探讨!」 莫名的,刘镇的怨气少了一些,问道:「你果真能做到公正?」说着,他目光投向远处的巷子口,道,「若郑文海触犯了律法呢?」 「按律,秉公!」 「李饶平呢?」 「按律,秉公!」杜九言道,「所有人。」 她答的话,铿锵有力语气沉稳,听到的人没有人会怀疑可信度,不由自主地信服,相信她所说的秉公,就一定是秉公。 不会带有任何偏颇。 「果然如此?」刘镇问道。 「卷宗贴好了,你若有疑问,请抱着安南律法来对比!」杜九言道。 桂王放开刘镇。 刘镇扫了一眼八字墙,视线又落在尸首分离的刘云生身上。他儿子死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怒气沖冲要过来报仇。 却被桂王的身份所摄,又被杜九言一连串的质问堵住了满腔了怒火。她说他师出有名,反问他以什么理由? 他能有什么理由,族规?杜九言根本不是他刘家的人。 国法?杜九言依照国法杀的刘云生,他若说出口,就等于承认了国法,既然承认了国法,那么杜九言杀刘云生就无可指摘。 今天这一战,他刘镇动用五百兵力,却没有敌得过对方夫妻二人。 就算怒火中烧,他也浑身无力。 「父亲,从长计议。」刘云林在他耳边道,「君子报仇,不急于一时。」 现在只能从长计议。杜九言说了,她会按律办事,今天能杀刘云生,明天就能杀郑文海的儿子。 不用细查,谁的手上都有人命。 只是,他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他似乎忽略了什么,可面对杜九言的咄咄逼人,他一时居然想不起来。 「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安南好。既然话说开了,那就化干戈为玉帛!」李骁适时出现和稀泥,「这样,我做东大家去王城,再请另外两位家主,我们一起喝一杯,畅谈人生聊聊风月,不醉不归如何?」 「没有心情。」刘镇道,「我儿死了,我要给他料理后事。」 他看向杜九言,问道:「我能带我儿回去吗?」 「按照律法,可以!」杜九言公事公办地道。 刘镇气的磨牙,很想动手打一架。可他不得不忍着,咬牙认了杜九言这理。 「带走。」刘镇指使手下去搬运刘云生的尸体,又让弓箭手们撤走。 对比来时气势汹汹,此刻他们离开的背影,满是狼狈。 街道上再次空旷下来。 「桂王,杜先生!」李骁激动不已,目眶微热,低声道,「今日一役,佩服至极。」 杜九言扬眉,视线却落在巷口,郑文海身上。 066 不得不让(一) 刘镇丢了脸面,回家发了一通火,刘云生的生母来家中哭闹,抱着儿子的尸体,求刘镇做主。 刘镇烦躁不已,让人将刘云生的母亲带走,和刘云林交代道:「你去安排云生的后世。」 「爹,云生的后世,要大葬还是……」 刘镇摆手,道:「薄葬厚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他入祖陵。」 「是。」刘云林明白刘镇的意思,他们今天气势汹汹要去给刘云生报仇,却不料鎩羽而归,不但没有报成仇,还一点便宜没占着。 在世人的眼中,刘家今天就是丢了大脸,此刻郑文海不知道在怎么笑话他们。 所以,他们想要挽回脸面唯一的方法,就是承认桂王夫妇做的是对的。 刘云生其罪该斩。 直接承认不可能,但只要做到模稜两可就行。 「父亲,」刘云林将书房的门关上,低声道,「我们今日还是被杜九言煳弄着绕进去了。」 「怎么说?」刘镇算是见识到了杜九言的厉害,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厉害的讼师,听着她说话,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思路走,根本没有多余的脑子去考虑她的是非对错。 这样的人,要是在打仗的时候,必然比战前鼓还要厉害,蛊惑人心的本事,闻所未闻。 「她一直在强调安南的律法,强调公平公正,告诉所有人,只要有不公有冤屈,就可以去三尺堂找她。」刘云林道。 刘镇点了点头:「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在安南说这番话?她不是安南人!」 刘镇一拍桌子,怒道:「我刚才听她说话的时候,一直觉得忘记了什么。」 「现在你一说我这才想起来。我遗漏的就是这一点。难怪啊……难怪她在质问我们杀她理由的时候,只说她不是刘氏一族的人,却只字没有提过,她不是安南人。」 「她当然不敢说,因为这是她今天最大的漏洞。」刘云林道。 刘镇恍然大悟。是了,她一直强调、反驳。他们彻底忘记了,杜九言根本不是安南人。她一个外人,凭什么站在这里,和他们讨论安南的律法,和他们说维护律法的公正。 她根本没有立场和权力。 「已经迟了!」刘镇怒着走了两步,道,「我们带着云生的尸体离开,就等于默认了她维护安南律法的言辞。」 「父亲!」刘云林道,「往后,我们正要捨弃族规,陪着她闹腾安南律法?若长此以往,族人岂不是忘记了自己是刘氏人的身份,而只记得自己是安南人。」 「她办不到。」刘镇道,「她今天拿云生祭旗,看着顺利。可她不知道,在安南实行律例,最大的阻碍不是我们四家,而是所有人的百姓。」 「没有人会支持她的,几百年的思想根深蒂固,岂是她想改变就改变的。」 刘云林觉得有道理,想了想又道:「郑文海那边……要不要做点手脚?」 「当然要,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对付郑文海。还有李家,那可是李骁的主家,他们敢不敢大言不惭继续秉公执法。」 刘云林点头,道:「儿子知道了。郑家的事我去安排。」又道,「镇安边界有没有压兵的事,我儿子也去查一查。」 「还有,刘永利怎么处置?今天他实实在在做了一回府衙,亲眼看着云生被砍头。」刘云林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 刘镇摆了摆手,道:「暂时留着他。他今天心有愧疚,以后办事更家会小心翼翼。」 刘云林应是而去。 郑文海匆匆回到家中,迅速召集了家中幕僚,他最得力的幕僚廖程问道:「家主,您急匆匆召我们来,可是因为桂王夫妻斩刘云生的事?」 「真的斩了?」有人还不知道。 「真的斩了。就在府衙门口,用什么狗头铡斩的。」 不知道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人反应很快,立刻就问道:「那刘镇呢?他就没有勃然大怒,为子寻仇?」 「没有!」郑文海还想回忆方才的画面,面色沉凝地摆了摆手,道,「刘镇带了五百私兵气势汹汹地来,但却灰熘熘地走了。」 大家都不敢置信。 「儿子被杀了,他就问责?」 「是因为桂王妃说,她依照的是安南律法,审问过堂。卷宗上还有刘云生亲自画押的手印。此刻就贴在府衙外墙上。」廖程道。 大家都被这律法的言辞惊了一下,登时你一言一句地讨论了起来。 「家主,属下看此事成不了大气候。」有人道,「安南的国情和大周完全不同,就算桂王夫妻再有能耐,也改变不了格局。」 「是,我也认同这话。就算他们有心,可几百年的格局,他们想要一朝一夕,几年内就有转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更何况,桂王夫妻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安南不走。」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纷纷应和。 郑文海敲了敲桌子,道:「我担心的是,刘镇会暗中对我们下手。」 他确实佩服杜九言今天的一番话,更佩服他们夫妻的手段,一唱一和,以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手段,在安南百年来的局面中,撕了一个巨大的扣子。 看着粗暴,可过了今天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桂王夫妻的本事。 这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今天的目的。 「你是觉得,刘镇会用阴招,让您和桂王夫妻正面对上?」 郑文海点头。 「还真的是完全有可能。」廖程道,「虽不知道桂王夫妻二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和决心,可今天这个头开了,他们后面肯定还有后续动作。」 「嗯。」郑文海交代所有人,道,「吩咐下去,近日所有人都谨慎小心一点。虽不是怕桂王夫妻,但也没有必要和他们硬碰硬。」 「他们夫妻二人简直就是流氓,和他们斗就是秀才遇到兵。」 关键,这兵的口才还极好。 辩论上,他们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家主,属下还有一个想法。」廖程道,「刘镇的府中,养着讼师,我们的府中是不是也要添加几位讼师?」 郑文海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郑文海总觉得,今天的事很不一般。这不一般并不是桂王夫妻杀了刘云生,而是因为别的…… 可是因为什么,他一时难有定论。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城中,服侍的人一走,李骁抱拳冲着桂王夫妻二人,行了大礼:「不瞒二位。子玉完全没有想到,你们一边审了刘云生,一边就行刑了。」 「就是要快。」杜九言道,「如果还要交到刑部等那些摆设的衙门审问,定然会节外生枝。」 「最重要的,杀刘云生是为了震慑。此事,动静越大震慑性就大,不怕刘镇不来,就怕他不来。」杜九言道。 李骁佩服不已,拱手道:「这一门狗头铡下去,就是强势撕开了一个裂口。」 「子玉想过很多方法,暗招明招都想到了。但却没有想到,您二位会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桂王和杜九言在今天以前做的准备,他不但知道还参与了。 所以,他设想了很多。 但今天这一切,还是令他很吃惊。 他激动不已,有了这个好的开端,将来的路,一定比他预想中顺利很多。 「只是开始而已。」桂王坐着,神色倒没有很激动,「接下来才是更难走的路。」 李骁一怔,不解地看着桂王。 「你别管了。以后就像今天这样。若有人找你告状,反倒是好事,可见你的皇权在他们眼中开始重要了,若无人告状,那你就暂时观望,落个轻松。」 李骁应是,道:「子玉明白了,一切都听王爷的。」 「不是我的主意,是杜先生的。」桂王道。 李骁转头要去感谢杜九言,杜九言摆手道:「哪里哪里,都是桂王爷的指点。」 李骁眼皮一抖,第一次见到夫妻两个人,这么捧着对方的。 「王爷,表姐!」季玉从外面跑进来,脸上的喜色压不住,冲着两人行礼,道,「今日开局如此顺利,将来一定顺顺噹噹。」 「辛苦二位了。今日我下厨,二位一定要留在宫里吃过饭再走。」 杜九言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杜九言,两人一起点头,道:「却之不恭。」 …… 一日之内,刘镇的儿子被定罪斩首的事,如春风吹向安南的四面八方。 所有人听到的人,都震惊不已。 「三尺堂就在笔墨铺子的后面,没有顶着街开门,但开了侧门。要找很容易。」 繁华的东街上,只有一家笔墨铺子。 「你说,他真能给咱们做主吗?」有人闻到。 「应……应该能吧?不过,你敢去吗?」 大家一愣,想了想还真的嘆了口气。他们的事情都是禀报主家,由主家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出去找人来主持公道。 「不对啊,我们可以去衙门敲鼓啊。桂王妃不是说了吗,安南律法是有府衙主持的,我们是安南人,就应该受到律法的保护。」 大家纷纷点头,三五个人蹲在一个小院子里,小声讨论着。 第二日天气凉爽,梁主的二公子梁翘,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走动,他儿子今年才六个月大,生的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他满脸笑容地逗着儿子玩儿,他的常随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二公子,桂王夫妇来了。」 梁翘眉头抖了一下,一脸的惊讶。 067 梁氏合作(二) 梁翘打量着桂王,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气宇轩昂,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和他并肩而坐的女子,则是一身男子打扮,容貌清丽,和他想像中名讼师杜九言的形象不太一样。 「桂王爷,桂王妃。」他上前拱手行礼,笑盈盈地道,「不知二位驾临,没有远迎,失礼了。」 桂王摆手,道:「无妨的,二公子请坐。」 杜九言和梁翘笑了笑。他们到安南的接风宴,梁翘没有去,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二十出头的年纪,圆脸微胖容貌憨厚。 「不知二位驾临,有何指教?」梁翘当然听说了昨天的事,桂王夫妇以雷霆手段,斩首刘云生,此事的震动绝非只是升龙城内的议论声。 真正的震撼,是在人们的心里,思想上。 而他们真正的目的,也正是思想。 打破禁锢,才是他们真正要做的。 「二公子是爽快人。」桂王道,「有件好事,要和你商量。」 梁翘露出恭敬倾听的表情。 「你们是想一直困在安南,还是将家族壮大,能在大周也能一方天地立足?」 梁翘心头大震,面上勉强维持着平静,淡淡地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不敢说给你封地,我帮你们牵线搭桥,做个买卖还是可以的。」 「安南就这么大的地方,资源有限。困在这里,你们梁家的势力也到头了。十年、二十年、除非你们有实力将其他三族吞併,否则,就算再过四百年,你们也不会有大的变化。」 「变则通!」桂王道,「你回去和你父亲商量,考虑我的提议,是否合适。」 桂王说着,两人起身就准备走了。 「等等,」梁翘问道,「王爷这一番话,翘必定转告父亲。只是还想多问一句,王爷您行的方便,是有多方便。」 桂王道:「这要看你们想走哪一行。想让我伤天害理,动大周百姓的利益,这不可能。但在这基础之上,我可以给你们行方便,也可以和你们合作。」 梁氏祖上就是做买卖起家的,和另外三家相比,他们起势的时间短很多,所有家底也单薄一些。相比较其他三家而言,梁氏的优势在于,他们有钱。 因为养兵少买卖大,所以他们钱更多。 钱多,有钱多的好处,可也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们不得不低调行事,万事不敢露头。 至于进大周,他们祖上不是没有尝试过,可因为人生地不熟,又是外族人,在大周被排外。同样的价格,别人宁愿在族人手中拿,也不会来找他们。 坚持了一代人后,大周的买卖他们就收回来了。 如今,桂王亲口说要与他们合作,给他们行方便,那对于他们来说,必然是天大的好事。 「那么,王爷的对我们的要求,是什么?」梁翘试探的问道。 桂王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们送好处。 「在升龙,梁氏名下的百姓,撤销族规。他们若有纠纷和案件,到府衙保案!」桂王道。 梁翘惊讶不已,这事看着是小事,可在眼下,却是极大的事。 一旦他下令,他就成了「叛徒」了! 「兹事体大!我今日就会崇安回禀家父,明后日回来后,我定去行宫拜访,无论是何结果,一定坦言相告。」梁翘道。 桂王颔首:「等你消息。」 说着,夫妻二人就走了。 「给我备马!」梁翘一刻都等不及,带着人手下就回了崇安。 杜九言和桂王晃晃悠悠地上了街,街上行人很多,很热闹,但他们一出现,四周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打量着,用自己的目光审视猜测着。 「王爷,」杜九言道,「昨天忘记表扬您了,表现的很好!」 桂王道:「没关系,谢礼你已经给了。」 「往后,一事归一事,千万不能混为一谈。你我二人,可是要做大事的,岂能日日沉迷儿女情长夫妻敦伦,您说是吧。」杜九言道。 桂王摆手,道:「情爱、敦伦乃大事,且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确实不该混为一谈。」 「王爷,流氓就长成您这样。」杜九言摇头,进了三尺堂,桂王在她身后悠悠地道,「如果流氓都有我这么好看,那世上的女子,都愿意被流氓调戏。」 杜九言撇嘴,道:「流氓就是流氓,长成天仙样,也是流氓。」 「言言!」鲁念宗飞扑过来,委屈地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大事啊,书院可是一个学生都没有哦。」 杜九言道:「半年内,保证你桃李满升龙。」 「半年哦,也太久了吧。」鲁念宗不满意,「你再努力一下,三个月行不行?」 杜九言笑了起来,指着空荡荡的三尺堂,道:「您看看这萧条的三尺堂,就会明白,三个月的时间够不够了。」 「我真恨不得出去拉人来,不要钱的书都不念,真是笨死了。」鲁念宗道。 「读书无用,依旧不能改变卑贱的身份,又怎么会有人去读。」桂王道。 鲁念宗明白,有这读书的时间,还不如多做点事,挣点吃饭的钱。 梁翘回来的很快,第二日下午,他去行宫扑了个空,就直接到三尺堂来了。 三尺堂内,大家正聚在一起讨论律例,梁翘看着一院子的人,想到这些人在大周的声名,不由暗暗惊嘆。 「梁二公子,」桂王发现梁翘进来,招手道,「坐。」 窦荣兴给梁翘让出一个空位置,梁翘坐下来。 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说话,显然是知道他来的目的。梁翘也没有顾忌,开门见山地道:「桂王爷,我昨天傍晚到家,连夜和家父以及兄弟商议,我们都同意您的提议。」 「至于您说的,让我们梁氏不要用族规约束百姓,我们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桂王颔首,问道:「你说。」 「如果直接对外宣称,势必会引起大家注意,恐怕到时候事情不但不能如意,还会适得其反。所以,最近这两个月,我准备带着家人找个名头回崇安,升龙这边无人搭理,他们有事自然只能去衙门。」 「您二位放心,我会留下可信的人指点他们。」 杜九言听明白了,他暂时只让升龙这边的庶民,让他们自由两个月。至于崇安那边,他们并不敢。 两个月,足够了! 「好。」杜九言颔首,道,「二公子有心了!」 见了两面,这还是杜九言第一次开口,他愣了一下,忙拱手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下,这两日我就准备回去。至于买卖的事,既然王爷有话在先,我们相信王爷的为人。」 「待我们安排准备妥当,再来告诉王爷您我们具体做哪些买卖。」梁翘道。 桂王颔首,道:「随时都可以,你们慢慢商量。」 梁翘告辞而去。 「他们为什么同意?」窦荣兴很奇怪,「梁氏可是大族,难道要捨弃安南?」 杜九言道:「他们不是捨弃,而是突破。一直困在这里,就永远是梁氏。走出去建立更大的族群,能和安南的根基守望相助。」 「其实就是他们在安南拓展不了更大的势力,所以换条路走,鸡蛋不想放在一个篮子里,就这么简单。」 窦荣兴点头,道:「看来他们梁主目光还是很长远的。」 隔日,梁翘果然收拾东西离开了升龙,对外放出的风声,是避开桂王夫妻二人,不想和他们当面对上。 郑文海听到后啐了一口,道:「姓梁的就是胆小怕事,一有风吹草动就熘的比兔子还快。」 「这两日,刘镇在做什么?」 廖程回道:「都很安静,没有发现异处。不过,昨天早上李王在早朝上又颁布了一条律法,贴在八字墙上公示了。」 「还真是抓紧。」郑文海说完,想到什么,问道,「刘镇没有将刘云生葬祖陵去?」 廖程摇头,回道:「没有。恐怕是想挽回一点面子。」 郑文海不屑冷笑一声,左右看看,问道,「好几日没看见文银,他做什么去了?」 郑文银和郑文海是隔房的堂兄弟。郑文银为人好强,做事非常认真,他手下有一支海兵交给他打理。 以前,每隔三日郑文银就会回来一趟和他回禀军中事物。 「属下也发觉银三爷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军中有事,要不要派人去问问?」 郑文海颔首。 第二日遣去的人回来,回禀道:「那边说银三爷六天前就回升龙了,以前住一日就回去,这一次都隔了四五天也没有。」 「他们还以为家主您有事,留着他了。」 郑文海凝眉道:「有这种事?他不在升龙不在军中能去哪里,你遣人去他家里问问。」 郑文银的家就住在后面,出了大院拐个弯就是了。 廖程亲自去的,敲了半天的门,郑文银的独子郑瑜开的门,看着他拱手道:「廖大人有事?」 「你父亲可在家?」 郑瑜不解,摇头道:「我父亲有好几天没有回来,我正觉得奇怪,要去找他呢。」 廖程越发狐疑,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郑瑜见他的神态,忙将院门开的大一点,道:「您可要进来坐坐?」 院子里有两个下人在做事,并没有看到郑文银的身影。 「不进去了,我还要给家主回话,你要是见到了你父亲,请他去见家主。」 郑瑜应是,送廖程离开,好一会儿他嘀咕着,关门回院子里去了。 ------题外话------ 好睏,今天两章都没改错别字,明天从医院回来再改了。 068 梁族求救(一) 「这就奇怪了。」郑文海凝眉问道,「可少了什么?」 廖程回道:「有!您发放的军饷,他并没有对下发放。他手下的两位副将都不知情。」 「军饷也没有了?我批的是银票,钱庄里有人去兑换过吗?」郑文海问道。 廖程回道:「回来的路上属下已吩咐人去查证了,应该一会儿就有消息。」 郑文海很烦躁。郑文银办事很稳重,是他信得过的得力干将。 如果郑文银真的为了军饷背叛,这在军中会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更何况,这一批给他的军饷是上两季六个月的响银,一共有二百多万两。这么多银子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小数。 无论如何,都要将郑文银找到。 去钱庄查证的人回来了,回道:「家主,属下方才去升龙的票号问了,您批给交安海兵的响银,已经兑换过了。」 「而且是分别在升龙、崇安、交安各兑换了一百万两。」 郑文海阴沉沉地道:「什么时候兑换的?」 「一共分了三天。升龙的钱是十六,崇安则是十七,十九那天在交安的钱庄兑换的最后一百一十万两。」 「可问过是谁去兑换的?」郑文海问道。 钱庄也是郑氏的钱庄。 「问过了,升龙的掌柜说是郑三爷亲自兑的钱,一百万两,分了四次拖走的。」 在升龙兑换响银本来就很奇怪。那么重拖去交安,太费事费力了。郑文海不可能做这么蠢的事情。 就算是交安的库银不够,他也可以直接兑换成散碎的银票,发军饷。 这之前郑文银就如此操作过。 现在看来,只有一种解释,郑文银是早有预谋,想要吞掉这笔钱,所以才会这么费劲,分了三个地方兑换银两。 「找!」郑文海道,「就是掘地三尺,把海翻过来,也要找到!」 「岂有此理,混帐东西!」郑文海怒道。 廖程给他奉茶上来,道:「家主,有件事很奇怪。」 郑文海看着他,问道:「何事?」 「如果郑三爷要携款叛变逃走,他为什么不带上瑜公子?」 郑文海道:「什么意思?郑瑜在家,郑文银的夫人不在?」 「夫人不在。」廖程道,「家中只剩下瑜公子。属下问过瑜公子三夫人去哪里了,他说夫人几天前回娘家了。」 「家中两个老僕也说郑三爷没有回家,夫人五天前回娘家了。」 郑文海凝眉道:「娘家可去问过?」 「问了,说她回去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难道是夫妻两个人一起逃走了?可这说不过去,毕竟他们两个人现在只剩下郑瑜一个儿子,他们要走,丢下儿子这太奇怪了。 「你去把郑瑜喊来,我问问他。另外,你派人去找,他们带这么多钱,不可能走远。」 廖程应是,亲自去请郑瑜来。 郑瑜今年十八岁,养的白白胖胖的,鲜少出门和族里的人走动。他上前来行过礼,郑文海问道:「你父亲和母亲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郑瑜摇头道,「我爹三五天才回来一次,我不清楚。我娘回我舅舅家里好几天了。」 「我还想如果她今天再不回来,我就去舅舅找她了。」 郑文海道:「你父亲不在交安的军中,你母亲也没有回你舅舅家。」 「你可知他们去哪里了? 郑瑜很惊讶:「家主,这、这什么意思?」 「十五那天,你父亲在我这里领了交安海兵两季的军饷,一共二百一十万两。现在,这些响应和你父亲一起失踪了。」 郑瑜挠着头想了一会儿:「家主,会不会他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朋友了呢。他带着银子逃走,肯定不可能,我父亲对您对族里是忠心耿耿。」 「而且,我父亲就算想走也不容易,升龙和交安大家都认识他。」 郑文海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郑瑜摇头。 「那你母亲呢,她没有回你舅舅家里,你可知道她能去哪里?」 郑瑜回道:「我姨母家呢?她以前会去我姨母家里小住。」 「你姨母家在哪里?」 「就在城外不远,我这就去找!」郑瑜匆忙行礼告辞而去。 郑文海让人跟着郑瑜去找他母亲。 郑瑜找了两个姨母家,还顺道问了几个亲戚。 没有人见过他母亲。 郑瑜呆着脸,来给郑文海回话,也不得不相信郑文海的话:「家主……您的意思是,我父亲和母亲一起,带着银子逃走了?」 郑文海没否认。 「这怎么可能?我、我还在啊。」郑瑜道,「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把我留在这里,自己走了?」 这怎么可能?! 「家主,会不会是有人见财起意,害了我父母呢?」郑瑜道,「不然,没办法解释。」 郑文海道:「在升龙,谁敢抢他的钱?」 「也对。」郑瑜想不明白,「可、可他们逃走,没道理不带我走。」 郑文海摆了摆手,道:「你再回家去想想,如果想到什么,速来告诉我。」 郑瑜点头。 「家主,如果郑三爷不是逃走,那会不会真的是有人劫杀?」廖程问道。 「从兑出银子到今天,也不过六七天,细细的去查,肯定能查到。」郑文海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廖程应是,带着人去查。 杜九言在三尺堂里拍苍蝇,百无聊赖地道:「这地儿,怎么这么多苍蝇,愁人!」 「九哥,」窦荣兴道,「梁府里就没个打架斗殴,退婚嫁娶的纠纷,死上个把人?」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不然,你去杀几个人,然后我来给你辩讼?」 「别!我一点都不想尝试您特制的狗头铡!」 杜九言靠在椅子上,唉声嘆气地道:「这才用过狗头铡,还有两个没开光呢。」 「诶?」杜九言坐起来,问道,「升龙的怡红院怎么样,姑娘漂亮吗,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不漂亮!」鲁念宗摇头道,「不想见识。」 所有人的视线,刷地一下投向鲁念宗,杜九言盯着他问道:「您去过了?」 「舅爷,您什么时候去的?」窦荣兴问道。 鲁念宗摆着手,道:「我没去过,我、我就蹲在对面的巷子里,观察了几个时辰。」 「看了十二位姑娘,在窗前和大门口露了脸。」 「那脸上抹的脂粉太厚了,汗一流,好丑!」 鲁念宗很嫌弃。 大家哈哈大笑,桂王道:「也有不抹脂粉,天生丽质的,你再去看看。」 「真的?」鲁念宗问道。 桂王点头。 「吆呵!」杜九言踢了桂王一脚,「你和舅爷一起去蹲点的?」 桂王正要解释,乔墨跑了进来,很兴奋地道:「梁族有人来了。」 「请进来。」杜九言指了指桂王,道,「最近我很闲,小心我整你。」 桂王咕哝道:「我又没有去……就知道欺负我。」 梁族来的人叫邱介,是个庶民,但在梁翘手底下领了个跑腿的差事。 他气喘吁吁地进来,道:「给桂王爷、王妃磕头。」 「我们家二公子走前,曾私下里吩咐过我们几个,说如果遇到和外族的纠纷,让我们来找桂王和桂王妃主持公道。」 「我们现在遇到纠纷了,还请桂王和王妃帮帮我们。」 杜九言请他起来,问道:「什么纠纷,你细细说一说。」 「是这样,」邱介垂着手,将他知道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现在他们一口咬定,说是我们管爷带人劫的郑文银和他们的两百万的军饷。」 「这可真是冤枉了。」 「我们管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和他们解释了半天,可他们就是不听解释,让我们去崇安找我们家主来。」 「否则,他们就直接处置了管爷。」 「管爷要真是做了,倒还好说了。可管爷什么都没有做啊,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管爷捆了,现在人还在关在郑府里。」邱介道,「我们急的团团转,只有一边去崇安回禀家主,一边里小人来找您二位了。」 「人已经关在郑文海家里了?」杜九言问道。 「是!」邱介道,「说给我们家主三天时间来交涉。不然就杀了管爷,还要给郑文银报仇,以及讨回他们丢失的两百一十万的军饷。」 「我还怀疑他们想要讹诈。」 杜九言凝眉道:「他们一上来就抓人扣押,是不是表示他们有足够的证据呢?」 「就说有人看到我们管爷和郑文银在一起说话,而且,还说我们管爷最近多出了一笔钱,这钱就是他们的。」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桂王问道:「怎么知道多钱了?」 「查刘氏钱庄的。管爷在刘氏钱庄里,存了八十万两。」邱介道。 按照廖程的推论,是因为自己族里的钱庄不敢存,郑氏的钱庄容易引起注意,所以最好的就是存到刘氏的钱庄里去。 「这么说来,这个线索是刘家人给郑文海的?」 邱介点头应是:「他们虽然没有说,但应该是这样。」 他们彼此是没有权力查对方的钱庄,所以只能是刘镇命人,将这个消息给郑文海的。 「去郑家看看他们的证据。」杜九言道。 这个案子,不管什么情况,她都要参与一下。 如果是这位管爷杀人劫财,那她去露个脸,增强存在感。如果不是管凡做的,那就有官司打了。 不拍苍蝇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069 案情细节(二) 杜九言到郑府,说要见管凡,并未受到阻拦。 管爷名叫管凡,是梁翘的妻弟。梁翘走后,留他在升龙打理事务。 管凡今年十七,生的虎背熊腰,天生一股蛮力,看上去很憨厚,但一开口,就知道此人一点都不憨傻。 「桂王、桂王妃!」管凡道,「小人就算脑子坏了,也不可能去抢郑家的军饷,这不是挑事嘛!」 「我得了他们的钱,一旦查实了,不但捞不着好处,还会受两家定罪追杀。」 管凡道:「请桂王和桂王妃给我做主,我肯定没有劫财杀人。」 「说不定,就是郑文银自己带着钱跑了,郑主找不到钱,想讹我们家主。」 管凡被捆坐在椅子上,一脸激动地道。 廖程站在门口,静静听着,打量着桂王和杜九言。 「他们有什么证据?」杜九言问道。 桂王在椅子上坐下来,翘着腿喝茶。 「我不知道。」管凡说着,冲着门口喊道,「廖程你进来,和桂王妃说清楚,凭什么抓我。」 廖程躬身进来,冲着桂王和杜九言行了礼,道:「给二位贵人请安。」 又抬头看着管凡,问道:「你不请你家主来,请桂王和桂王妃来主持公道?」 「你确定,你能这么做?」 请桂王和桂王妃来就意味着,要凭安南律例走府衙过堂。 「我们家主是不会走府衙过堂的。」 廖程当着桂王和杜九言的面说道。 管凡喊道:「你们冤枉我,我又不想牵连我们家主。这事儿请王爷和王妃主持公道最合适。」 「有他们在,你们休想借题发挥,牵连我们家主。」 廖程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又转身道:「二位贵人,此事乃郑族家事,我们肯定不会过堂,一切按照族规审办就可。」 「让郑文海来说话。」桂王淡淡地道。 廖程一怔,想託词郑文海不在,可又想到了刘云生的死,他没敢说,模稜两可地道:「小人一上午都没有见到家主,不知他在不在府中,这就去主院找找。」 「请二位贵人稍等。」 廖程出去。一盏茶的时间后,郑文海到了,老远就哈哈笑着,一脸客气热情地抱拳进来:「有失远迎。实在是上午事情多,刚到家里。要是知道桂王和王妃驾临,一定不会出门。」 「家中下人若有失礼处,请桂王责罚!」 桂王拱了拱手,道:「既是下人,自不会计较。」 果然嘴皮子厉害,郑文海没得到桂王的客气话,嘴角抖了抖,又道:「听廖程说,王爷和王妃此番来,是为了管凡的事?」 「确实。」桂王道,「不知道你们抓他来,可有证据。」 郑文海哈哈一笑,道:「升龙这么多人,我们既然抓他了,就肯定是有足够的证据。」 「更何况,他可是梁二公子的妻弟,若非证据确凿,我们也不会抓他,和梁主引起纷争。」郑文海道。 他们不怕梁家,要打就打,但现在不是时机,他要是动手,说不定李骁就暗中联络了刘梁两家,合伙弄他。 他才不会给他们机会。 「证据是什么?」杜九言问道,「劳驾给我们看看。」 郑文海一怔,道:「桂王妃,我们不走公堂。依照族规办事就好了。」 「依照谁的族规?」杜九言道。 郑文海哈哈笑了,道:「当然是依照我们的族规。」 「不可能。」管凡道,「我没有劫财杀人,凭什么依照你们的族规。我还说要依照我们的族规,查清楚你们是什么目的。」 「我看,你们就是狼子野心,想要挑起纷争。我告诉你们,我们家主才不会怕你们。」 郑文海不悦地盯着管凡,道:「这事你可做不了主,要谈也是等你们家主来了,我和他谈。」 「我们家主不会来的,因为我请了王爷和王妃给我主持公道。」管凡道,「请王妃的三尺堂辩讼,我要证明我的清白。」 郑文海怒极反笑,道:「我族里的纠纷案件,是不可能让外人插手的。」 「王爷,王妃,恕我得罪了,这种事我不会退让!」 他想到前几日刘云生死的时候,刘镇说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和安南律以及杜九言对面掰扯。 他族里的事,就一定要在族里解决。 「我看看你的证据吧。」杜九言道,「这不违背你的规矩吧?」 郑文海一愣,冲着廖程打了个手势。 廖程上前来,手捧着卷宗,道:「郑三爷七月十三离开交安府,十四中午来给家主请安,并领了两季的军饷,共计二百一十万两。」 「十六日他在升龙的钱庄、十七日在崇安的钱庄、以及十九日在交安的钱庄,各亲自取出了所有军饷,但他却并没有将这些带到军中发放,而就此失踪。」 「二十那天,有人在崇安城外,看到管凡和郑三爷说话。」 管凡道:「我是和他说话了,可这能说明什么?当时碰到了,就聊了几句,然后就各自走了,鬼知道他会失踪。」 廖程看向管凡,问道:「隔日,你在升龙的刘氏钱庄内,存入了八十万,这钱,如何来的?」 「这是我自己的钱,不用和你们解释。」管凡目光闪烁,咬定道,「总之,不是你们丢失的军饷。」 「不是?」廖晨道,「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而且,这八十万两存入的白银,有不少都刻印着,我们郑氏的族徽。」 管凡不能动,便跺着脚道:「我说了,这钱是我自己的,和你们没关系。至于你们的族辉在上面,也很好解释。这银子做出来不就是用来花用的,我得了一笔银子,正好有几个是你们的,有几个是梁氏,这都是正常的事。」 「安南流动在用的银子,难道还有别家的?」 廖程冷笑了一笑,道:「从刘家清点的数额,八十万两白银里面,一共有两千二百锭都是我们的。」 「我、我不知道。」管凡说着,朝杜九言看来,道,「杜先生,我什么都没有做,真的。」 杜九言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廖程,「能不能确定,郑文银是从哪一天开始,真正失踪的?」 「二十。那天有人在崇安城外看到他和管凡说话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廖程看着管凡道,「所以,除了他没有别的可能。」 今天二十四了。杜九言又问道:「除了这八十万两有着落外,还有余下的银子呢?」 「这就要问他了。」廖程指着管凡道,「肯定是他将银子藏起来了。」 杜九言点了点头,反问道:「八十万两,十两一锭?」 「是!」 杜九言揉了揉头,道:「我怎么听说,郑文银的夫人也失踪了呢。可有眉目?」 「没有!」廖程道,「定然是他杀人劫财,将人夫妻尸体掩埋了。」 「那么除了你方才说的目击证人,以及八十万两中十之二三的印着你们族徽的银锭外,还有别的证据吗?」 廖程道:「有!」 他说着,从袋子里拿了一个木制的手串,打磨的光洁圆润,很有质感,一看就是价值不凡。 「这个手串,所有人都知道是郑三爷常在手中盘玩的。可是,就在昨天晚上我们搜他的房间时,发现了这个手串。」廖程道,「如果他没有杀郑三爷,怎么可能有这个东西?」 杜九言接过来把玩了一下,这个手串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若仔细看,上面有细小的刻纹,而且经由人盘玩后,木头油光锃亮,很有辨识度。 「你确定是郑文银的手串?」 廖程点头。 「我也能确定。」郑文海道,「他每日不离手。」 杜九言看向管凡,扬眉道:「你怎么解释?」 「我捡到的。」管凡道。 「在哪里捡到的?」杜九言问道。 「在从崇安回升龙的路上捡到的。就在中途供人休息的下马亭边上,我拴马时就看到手串在草丛里。」管凡道,「我瞧着是个好东西,就顺势塞怀里,到家后就丢在桌子上,就没再去碰。」 「谁知道这是郑文银的东西,早知道我才不会捡!」 郑文海怒道:「你还狡辩,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来人!」郑文海指着管凡,道,「此人实在狡诈,先打他三十,我就不信梁克兴不让我打!」 廖程应是,立刻招唿人来打。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也不能说郑文海冤枉管凡,就现在这些证据,她也开始管凡是不是真的兇手。 现在管凡就是抵死不认,郑文海如果等不到梁主来,应该不敢真的杀了管凡。 不过,这案子还有几处不明的地方,她含笑道:「郑主息怒,打不打的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您往后推一推再打。」 「毕竟我是女子,不能见这些血腥的事。」 郑文海毫不客气张大了嘴巴,惊愕地看着她,想确定他是不是听错了。 那天斩刘云生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见她很兴奋的。 振臂高唿,慷慨激昂,连他听着都要被煽动了。 「呵呵……」郑文海不知道说什么。 杜九言道:「郑主,我有个想法。」 070 为人正直(一) 「这案子在我看来,疑点和不确定的地方太多了。既然管凡请我查明辩讼,这些疑点我就不能视而不见。」杜九言道。 郑文海摆手,「王妃,我说过了我郑家的事,不上公堂。」 「您可曾想过,以管凡的身份,若最后冤枉了他,梁主那边会不会善罢甘休?他会赔你剩下的一百三十万?」杜九言道。 「当然要赔。」 「我经手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对半。万事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下定论。」杜九言道,「再者,是管凡为自己辩讼,可不是您请得我,并没有坏你们的规矩。」 「我来查,最后您既能得到真相,又避免和梁主结仇,这多好的事。」 杜九言说着,将廖程手里的卷宗一一接过来,颔首道:「就这么定了。」 「可是……」郑文海要说话,杜九言又道,「你难道不想活见人,死见尸?」 郑文海点了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他怎么还贊同杜九言了,他道:「这些事我们都可以自己去做。不敢劳驾王妃。」 「我说了,不是你请我的,而是管凡请我的。他不是案板上的鱼,不可能任由你们持着所谓的证据,随意处置。」杜九言道,「他有权利证明自己的清白。」 郑文海眉头紧紧蹙着,有些不悦,可有不敢发出来。 「还是刚才的话,我秉持的律法,不偏着谁,对你们两族的纠纷案件,最合适。」杜九言道。 管凡点头,喊道:「就是,王妃一定能查清楚,证明你们是冤枉我的。」 「他请你办案,你难道不偏袒他?谁又知道,你最后会不会隐瞒证据和事实,而故意说管凡无罪。」郑文海道。 「这一点郑主就不用担心了。我不会为了任何一个案件,抛弃我的职责道德和操守。不管是谁、哪个案件,我都不会这么做,敬请监督。」 郑文海听得头晕,不耐烦地摆手道,「王妃。明人不说暗话,这案子您一定要查,那就请你去查。但是我只能给您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们可就要按照族规处理。」 「我不但要杀管凡,还要让梁克兴赔我余下的军饷!」 「到时候,还请王爷王妃做个见证,不是我郑文海要挑衅他梁克兴,而是他的人手脚不干净。」 说着,着重看了一眼管凡,冲着桂王和杜九言道:「话不多说,三日后我们再见。」 「查,还能查到什么。」郑文海一边撇嘴,一边咕哝道,「我们将周边掘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人和尸首,难道你们的人手还比我多,比我的人更熟悉安南不成。」 「家主,您做得对。给他们三天时间,既没有驳了桂王夫妇的面子,又保留了我们的权力。只有三天,他们不可能查出什么来。到时候我们按照族规办事,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了。」廖程道。 郑文海也是这么想的,摆手道:「你遣人暗中跟着他们。」 「也让我们见识一下,大周的大讼师,除了一张利嘴外,查案的本事。」 此刻,刘镇哈哈大笑,道:「桂王夫妇果真去了?」 「去了!」 「好!」刘镇道,「郑文海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最好两边能打起来。」 「查案子,在大周人人捧着罢了,现在居然想到安南来撒野找场子。」刘镇心里一口气咽不下去,「且等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滚回去。」 杜九言看着管凡,浅浅一笑,道:「现在我是你的讼师了,咱们是一起的,你的利益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维护,帮你查明案件真相。」 「谢谢王妃,谢谢!」管凡激动地道。 「但我在开始做事以前,需要你给我交底坦白,做过的没做过的,你都必须坦言相告。否则,一旦我自己查明了你曾欺骗我,我会立刻终止合作,不会管你的死活。」 管凡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天在崇安城外我确实碰见了郑文银,我回升龙的路上,也确实见到了一个珠串。」 「我要是骗了您一个资,我愿意天打雷噼。」 杜九言问道:「一件一件说。你在崇安城外见到郑文银,你们说了什么,说了多久?你们以前接触过吗,很熟悉?」 「我当时回崇安办事,在崇安前后住了两天,二十那天中午,我正好出城办事,就这么巧,和郑文银一起出城。我们就停下来,我问他做什么,他说回升龙,他又问我做什么,我说我办事。」 「随后我们约了回升龙后找机会喝一杯。但这是客气话,我们在升龙也见过两次,可从来没一起喝过酒。寻常见面就是点头之交,算不得熟悉。」 「他当时一个人?」杜九言问道,「骑马的,没有带车?」 管凡回道:「他当时一个人,骑着一批可棕色的马,戴着个大檐的草帽,穿着短打长裤。说完话他就打马走了。」 「没有带银子?」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桂王道,「十九那天他在交安兑换了一百一十万两白银,十七在崇安兑换了一百万。这么多银子他要带在身上就太扎眼了,很有可能就地藏在什么地方了。」 「有道理。」杜九言道,「如果风声过去,他就可以把银子重新熔了拿出来花用。」 管凡听得一愣一愣的,插嘴道:「这么说,王妃您怀疑郑文银是携款私逃?」 「很古怪,还不能确定。」杜九言道,「还有个问题,你捡到珠串的时候,周围也没有人?」 管凡说,他是第二天,就是二十一回升龙半道休息,拴马时捡到的珠串。 「有人肯定是有人的,但都是行人。不过亭子里没有人,我坐了好一会儿,才进来一行人,也不认识,当时我休息的差不多了,就骑马走了。」管凡道。 杜九言微微颔首,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八十万两如何来的?」 「这、这是我的私事。」管凡目光闪烁,道,「我、我敢保证和郑文银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我撒谎,天打雷噼。」 杜九言扬眉看着他。 「王妃,真的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既然没有,我就可以不说对吧?」 杜九言道:「你受到郑文海怀疑最重要的证据,就是这突然存入刘家钱庄的这笔钱,你认为却没有关系?」 「我、我和一个朋友做买卖挣的钱的。这些钱是我私人的,我又不想被我家主发现,所以、所以就存在刘家钱庄了。」管凡说着又骂刘镇,「刘镇这个笑面虎,居然把自家钱庄的事,告诉外人。」 「等我出去,我一定大肆宣扬,让他自己的庶民,都不敢去他钱庄存钱。」 杜九言见他铁了心不想说,索性就不问了,颔首道:「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吧,我帮你将绳子解开,你也不要想逃跑,免得引起误会被郑文海杀了。」 「这两日我若再有疑问,还会再来找你的。」 管凡没意见,假如是有人陷害他,他待在这里反而安全点。反正郑文海一时半会不敢对他怎么样。 杜九言和桂王离开郑府,径直去郑文银家。 郑瑜个子中等身材有点微胖,穿着皱巴巴的衣服,显得很颓废,他看着两个人问道:「二位、找谁?」 杜九言说明了来意。 「那、那既然家主同意了,我也没有意见,你们要不然到家里来坐着说话?」 杜九言和桂王进去,在院子里的凉棚坐下来。 郑文银的家不是很大,前后两进的小院子,家里两个做饭洗衣的婆子,比她想像中的郑文海的得力干将这个名头,要清贫一些。 上了茶,郑瑜拘束地坐在对面,羞涩地道:「你们要问什么?」 「你很少出门吗,成亲了吗?」杜九言问道。 郑瑜点头又摇头,道:「我十七岁的时候成亲了,但是没多久她就生病去世了。」 说着,挠着头很不安地道:「后、后来我就不想成亲了,现在没媳妇。」 「不着急,你还年轻。」杜九言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他失踪是携款逃走,还是被人害了?」 郑瑜道:「我爹为人很正直,他不可能携款逃走的。而且,他和我娘走了,怎么可能把我留在家里,都不告诉我。」 「就这一点就很说不过去。」郑瑜道,「我爹娘对我很好,不可能丢下我不管。」 杜九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能不能看看你父母的房间?」 郑瑜点头。 杜九言进了郑文银夫妻的卧室。卧室里收拾的很干净,梳妆檯上摆着各式的首饰,衣柜里挂着夫妻两人的衣服,门边摆放着几双鞋子。 「你父亲长期住在交安吗?」杜九言打开衣柜,里面挂着衣服颜色和式样很多。这边的冬季也很温暖,所以一年一季衣服就可以了。 她数了一下,女式的衣服一共十六套,男式的衣服则有十一套。 「他都是两地走动。没有要事的时候,他在焦安住三天,就会回到升龙住一天,和家主回禀那边的事物,顺道回家看望我和母亲。」郑瑜道。 「你父母感情好吗?」 郑文银似乎没有纳妾。 「很好。听说我母亲年轻时是很美的美人。」郑瑜说着,咧嘴一笑。 杜九言颔首,走了几步又忽然问道:「如果他有什么不测,你一个人怎么办?」 「他们肯定还会回来的。」郑瑜道,「肯定的。」 杜九言打量了他一眼和桂王一起到院子里,两个婆子,一个在井边洗衣服,一个在厨房里做午饭。 他们告辞出来,径直回了三尺堂。 「九哥,九哥。」窦荣兴一下子冲出来,拉着杜九言,道,「刚才在你们离开以后,又有个人来请讼了。」 杜九言扬眉道:「今天是黄道吉日啊。」 071 几处疑点(二) 「说说看。」杜九言和桂王坐下来喝茶。 窦荣兴将案件说了一遍,道:「……九哥,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请讼人是从广西南宁过来的,手工匠人,擅长雕刻和给佛像塑金身。他和他的同乡一起六个人到升龙塔塔寺做事,做了三个月不但一分工钱没拿到,他的同伴还被庙里的人扣押了。 说他们将佛像弄坏了,让他们赔钱,否则,就不放他们离开。 「纠纷嘛,听他一个人说也不行,查清楚了再决定接不接这个案子。」杜九言道,「咱们不能因为他是大周人,就盲目不问是非。」 窦荣兴点头应是,道:「那我和钱兄去查了,周兄这两日还有几处律例要修补。」 「头疼。」周肖道,「如今修补律法,才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 杜九言笑了,道:「这样刚好,让你重温一番律法,好记得更加清楚一些。」 「你那边怎么样,郑文海同意你接查案辩讼吗?」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他同意了,我刚才和王爷已经去过郑文银家中了。」她说着一顿,道,「郭凹呢?」 「在,在,在!」 她话刚落,郭凹从前堂的笔墨铺子飞奔而来:「九爷,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挺利索啊。」杜九言笑着道,「还真有事让你做。」 郭凹眼巴巴地看着她,不怕没事做,就怕事情不够多。 「我先问你件事,你坐!」 郭凹坐下来。 「在安南,如果我得了一大笔银子,而又不敢随便拿出来花用的话,有什么好的办法吗?」杜九言问道。 郭凹眼睛骨碌碌一转,试探地问道:「如果钱少,可以绞成碎银,如果钱多可以运去大周,如果再多点连国门都出不了,那就只能找黑市了。」 「黑市,什么黑市?」杜九言问道。 大家也都看着郭凹,等他解惑。 「总体来说,安南被四大家族分割,家里的事多数都是自家人在打理。这自己家人打理有好有不好。」 「好的是,他们遇到事的时候,能齐心合力。」 「坏的是,他们私下里会贪钱,中饱私囊的事几乎每个人都会做。可贪的银子他们不敢随便花,自己又没有办法解决,于是就有了银子黑市。」 「这些人都是大周过来的汉人。他们私下里收这些见不得光的银子,帮他们将银子花掉,重新铸成银锭子,各式各样的想要什么样的都行。」 「不过,银子到他们手里,他们总要昧点,十两银子过去,能还给你八两已经是有良心的,多数都是对半分。」 窦荣兴一脸鄙夷,道:「那些世家门阀里的贵人们也真捨得,这些贪污得来的钱,随便就和一个外人对半分了。」 「要是没有这些人,他们连这一半都得不到。」郭凹道。 窦荣兴想起什么来,又道:「这么说,还是我们汉人聪明。」 「那你走一趟崇安和交安的黑市,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收到大批的银子。」杜九言将郑文银的事说给他们听,「……这么多银子,无论是他被人抢劫还是自己携款潜逃,带是不可能带的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将这些银子卖掉,换成银票了。」 「有道理。」桂王凝眉道,「按照这个方向去查,应该没有问题。」 杜九言点头。 「成,那小人这就去查,升龙这边要不要也查一查?」郭凹道,「我有个兄弟,就是做这个的。」 杜九言道:「那就辛苦你了,等事成后我们拿到讼费,大家一起分一分。」 「我、我也有?」郭凹激动地道。 杜九言颔首:「必须有,多少不定,但心意不能少。」 「那小人去招唿兄弟们做事了。」郭凹说着,一熘烟地跑出去,当天下午他就派人去崇安和交安,他自己则去找升龙做黑市的朋友。 杜九言和桂王出门,去了郑文银夫人的娘家。她娘家也是郑氏族人,姓马,兄弟几个都领着差事,家中条件还不错。 问过马氏的兄嫂,马氏是十六那天上午会娘家的,在娘家坐了一个时辰,就说要回家,然后就走了。 「聊的什么?她没有说她回娘家的目的吗?」杜九言问道。 马氏的嫂嫂姓屈,屈氏回忆了一下,道:「前些日子,我和她提了一嘴要给郑瑜找续弦的事,我有个姊妹家的姑娘不错。」 「她也认识,所以这次回来,就和我约时间,说这月的月底,能不能去对方家里拜访。」 「我一口应了。她见事情说完了,就没有再留着,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回家去。那天郑三爷应该是回家了,她虽没说,我估计是这个原因。」 马氏说完,好奇地看着杜九言,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娘娘,我们家主真让您按照律法查审辩讼?」 「嗯。」杜九言道,「律法,才是最公正的,所有人都应该相信律法。」 马氏呵呵笑着,敷衍地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公正不公正,反正家主说什么,她做什么就是了。 杜九言和桂王告辞离开,两人在街上晃悠,进城门的时候,杜九言忽然想到什么,找着守城门的差役问道:「二十那天,你们可看到郑文银郑三爷进城?」 「二十?我不知道。」那人完全没有印象,「每天来来往往很多人,如果不是特意说过话的,我都不记得。」 杜九言给对方塞了一两银子,笑着道:「你问问和你一起当值的人。」 「成。」对方收了钱,乐颠颠地去帮着问同日当值的同僚,好一会儿他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回来,指着对方道,「他说他看到了。」 杜九言看着少年。 「我看到了,郑三爷骑着他经常骑的棕马,戴着斗笠,进城的时候我还给他磕头来着,他还对我点了点头。」 杜九言扬眉,问道:「除此以外,你可还记得别的?」 「别的事?」少年挠着头,表情苦恼,犹豫着道,「没有别的了。不过那天能看出来郑三爷心情不错,因为以前我给他磕头,他都不理会的,那天还冲我点了头。」 「其他的,我就真的没有看出来了。就一会儿的功夫。」 杜九言打了赏钱和桂王一起走了。 两个守门的眼睛发亮,凑在一起道:「没想到桂王和桂王妃出手这么大方,打赏的都是银子。」 「这可比咱们的贵人要大方多了。」 少年低声道:「他们可是大周的王爷。听说大周人都很有钱,而且他们靠律法,不管谁杀人都要判刑砍头的。」 「这事还要你说,我早就知道了。」 两人笑嘻嘻地将银子收好,接着去守门。 杜九言站在西二街上,顾青山从对面迎了过来,道:「爷,王妃。我打听到了,和郑文银有接触的人,都说他为人严肃,办事很稳重,平日里不苟言笑。」 「他夫人则慈眉善目待人还不错。」 「爱好呢。」杜九言问道。 「郑三爷没什么爱好,就每次回来他都会去前面一个巷子里,吃一碗肠粉。至于赌钱去妓院他都不去。」 还真是有克制力的人。 「他夫人马氏则比较喜欢听戏,前面有个瓦肆,她偶尔会从后门进去,在楼上雅间听一会儿,别的时候,她也不大出门。」顾青山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起往行宫走,她想了想,道:「你让郭凹再指个兄弟给你,去查马氏最近半年常去的地方常走动的朋友,或者,她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急需要用钱解决。」 顾青山应是,问道:「那郑文海呢?」 「先查马氏,一个一个来。」 顾青山应了一声走了。 「现在有几点很矛盾」杜九言和桂王道,「如果是抢劫,可郑文银为什么一反常态在升龙兑换银子?」 兑换了还要花两天时间拖去交安,不合理。 「还有,如果是抢劫,那么马氏为什么也失踪了?」 桂王道:「我有个想法。会不会对方抓住了马氏,威胁郑文银,绑架勒索?不是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的吗?」 「可二十那天,马氏还回了娘家,可见她行动自由。」 桂王凝眉道:「下毒,生死威胁?」 「按照郑文银一丝不苟,正直的性格,他求救郑文海才是正常反应。」 桂王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这个案子是夫妻二人携款逃走,最合适。」 杜九言也觉得是:「除了他们没有带走独子不合理外,其他一切都很合理。」 十五日拿到军饷,分了四天取出银子并处理掉,二十那日夫妻两人见到,然后带着折换的银子,离开升龙。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你让顾青山查马氏行踪,就是这个原因?」 杜九言点头,道:「动机不明!」 「另外,你这么早将管凡排除在外,他那八十万两,我认为要查一查。」 两人说着话到行宫门口,郭凹正翘首等着,道:「王爷,王妃,我找到我朋友了,您二位要是现在想见,我这就将人带来。」 「他说,他们最近确实收了一笔,一百万两的银子。」 ------题外话------ 到9号夜里12点为止,月票都是翻倍的,所以大家趁着这几天清空哇。谢谢在跟番外的你们,么么哒! 072 银子去路(一) 郭凹的朋友姓李,名叫双锚,六年前来到升龙后,开始跟着同乡一起做黑市的买卖。 他生的人高马大,穿着黑色的短打衣服,蓄着络腮鬍子,非常典型的混黑市人的装扮。 「没想到在升龙见到杜先生了。」李双锚嘿嘿笑着,激动地道,「小人去年和前年回去的时候,到处都在说您厉害,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杜先生,一会儿您能在我帽子上写个字吗?」 「这样我戴着帽子回去,所有人都知道,我见着杜先生您了。」 杜九言笑了,道:「行啊,我现在就给你写,你想写什么?」 「就写……」李双锚想了一下,挫着后脖子道,「双锚兄弟,为人厚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执笔在他帽子上写了八个字,最后落了自己的私章。 「嘿嘿,我下个月就回去,让所有人都瞧瞧,他们一准得羡慕死。」 「杜先生,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李双锚问道。 不等杜九言说话,郭凹踹了他一脚,道:「你罗里吧嗦说了半天,才想起过来是有事的?」 「我、我这不是激动嘛!」李双锚道,「杜先生,我前几天确实收了一笔一百万的银子,按照五五对半,我给了对方五十万的银票。」 杜九言问道:「银子什么样的?可有郑氏的族徽。」 「有!」李双锚道,「清一色都是郑氏的银子。」 杜九言问道:「可知道对方是谁?」 李双锚左右看看,此刻坐在宴席室里听他们说话的,只有桂王一个人。 「是郑文银!」李双锚道,「这种事我们都要替客人保密的,但我今天听说郑文银失踪了,正想出去避避风头,没想到郭凹这小子就上来了。」 「你和他说话了吗?他当时什么装扮,具体的时间你说一说。」杜九言道。 李双锚记得很清楚:「十五那天的夜里。我喝酒回来,刚到家门口,忽然有人拦着我,问我一百万两敢不敢收!」 「我没什么不敢的,当即就说你只要有,我就敢要。」 然后我就带着几个弟兄,跟着他去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他一个人吗?院子在哪里,你可能找得到?」 李双锚点头:「您要想去,我现在就引着您过去。」 「那就去看看。」杜九言道,「王爷,走一趟?」 王爷颔首。 李双锚偷偷用余光害怕地打量着桂王,桂王道:「怎么,我长的像银锭子?」 「不、不是。小人……」他紧张的支支吾吾,桂王白了他一眼,道:「你们黑市很有资本啊,一张手就敢收人一百万两。」 李双锚害怕地道:「王爷您不知道,我们这个买卖是一本万利,根本不用投多少钱进去。只要有人来送钱,我们就能周转起来。」 最大的投入,就是人手熔银子铸造。 「是个不错的行当。」桂王赞赏道。 李双锚眼睛发亮,顿时来了精神,低声道:「王爷,您想不想一起,你要是来那买卖绝对更好。」 「胡说什么。」郭凹咳嗽了一声。 李双锚登时捂着嘴,道:「小人一时得意忘形,求王爷莫怪。」 桂王撇了郭凹一眼,不高兴。 什么就轮着他说话了。他王爷这么了,王爷就不能做黑市买卖了? 一百万吞别人一半,这钱就跟大风颳来的一样。 依着他看,他就能做这个买卖。 杜九言忍着笑,不用猜也知道桂王在想什么,这个人,虽不说见钱眼开,但见着钱不捡,他是不会舒服的。 「就是这个小院。」李双锚指着一个院子,院子的门是关着的,门上着锁,「这院子我知道的,平时这里不住人,好像是个大周人来这里买的宅子,偶尔过来住几天就走。」 「进去看看。」杜九言道。 李双锚和郭凹对视一眼,郭凹上前去,不知怎么摸了个细针出来,在锁眼上捣弄了两下,锁就打开了。 「厉害!」杜九言道。 郭凹尴尬地笑着,推开门:「以前没本事,又要吃饭,所以就跟着个师父学了几天。」 推开门,院子里很干净。 「当时银子就放在这里。」李双锚道,「我们兄弟几个就在这里点算的,银子货真价实,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当场将银子搬回去了。」 「对,我们的铺子就在这后面,搬回去不远。」 杜九言打量着院子,道:「你说一百万对半给的时候,他没有讨价还价?」 「没有!他肯定知道我们的规矩,所以我报了价,他就应了。」 桂王看着门口的两阶台阶,问道:「银子是用什么装的?」 「箱子。他箱子也不要了,就直接给我们了。」李双锚道,「箱子就是郑氏钱庄里,给客人装银子用的。」 「一共几箱子?」 「一共有十六口箱子!」李双锚道。 桂王眉梢高扬,看向杜九言,杜九言已经道:「就算分成十六口箱子,一口的重量也不轻啊。」她看向李双锚,「他身高多少,看上去很健壮吗?」 「郑文银有点胖,听说他早年习武的,所以应该有些武功底子。」李双锚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道,「您的意思是,他一个人抬不了这么多箱子?」 杜九言颔首:「你们是怎么搬走的?」 「两个人抬着。」 郭凹啊了一声,道:「这么说,郑文银一个人做不了,他必须得有帮手才行!」 「可我没有看到他的帮手啊。」李双锚道。 一行人从院子里出来,杜九言和桂王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郑文银不是一个人,他至少有一个帮手。」 「马氏?」桂王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能解释的通,马氏为什么也一起失踪了。」杜九言停下来看着桂王,「你说,他为什么不找自己儿子帮忙?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肯定比马氏有力气。」 「李双锚。」杜九言说着,李双锚小跑着跟上来,道,「在!」 杜九言问道:「在院子里,你们除了聊银子外,没有说过别的事吗?」 「别的事?他可能有点心虚,所以全程都没开口。」李双锚回忆着,「哦,对!他站在箱子旁边的时候,打了嗝,我闻到他嘴巴里蒜味。像是清蒸什么菜的时候,切了一堆的蒜吃的。」 升龙这边海货多,各种各样的烹饪方法,这种切蒜清蒸很常见。 「除了这些,就没有了。」 杜九言颔首,和郭凹道:「帮我查一下,这个宅子的主人来路。」 「不用查,小人知道的。」郭凹道,「这宅子的主人是广西人,做私盐买卖,一年来这里三次,每次住三五天。他都是和梁家那边拿盐,和郑氏这边没什么走动。」 杜九言没有再问,和李双锚道谢后,回了行宫。 晚上,顾青山回来了,回道:「一路上打听过了,因为马氏坐的是轿子,所以没什么人见过。」 「但她家的一个邻居能证明,那天马氏在院门口下的轿子,他们还在巷子里说了几句话。」 十五那天,马氏去了娘家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那个邻居确定?」杜九言问道。 顾青山点头:「邻居说确定,不但她看到了,就是他家孩子和男人也看到了。」 「这案子,听着好奇怪啊。」鲁念宗趴在桌子上,眼睛耷拉着,道,「言言,那个管凡确定没有问题吗?」 杜九言道:「不是他。他那八十万两,只有一小部分印着郑氏的族徽,除了郑氏的还有另外几个族里的银锭。他不说是因为他的钱来路不明,而和郑文银没有关系。」 「可是也太巧合了,他见到了郑文银,还捡到他的手串。」鲁念宗咕哝道。 杜九言道:「他这笔钱很好查来路。」一顿,和郭凹吩咐道,「你派个人去跟踪管凡最得力的手下,看看他这两天在做什么。」 郭凹应是。 「如果不是管凡,那郑文银到底是携款私逃,还是被人劫财了呢?」鲁念宗道,「言言,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查,我很厉害的。」 杜九言道:「不敢劳驾您,您安心在书院里读书就好了。」 「我还是画画吧。」 鲁念宗耷拉着肩膀往外走,又突然回头问道:「什么时候去王城玩儿?」 「过几天就去。」杜九言道。 鲁念宗很满意,笑眯眯地走了。 王城里有漂亮的姑娘,看漂亮的姑娘比较有趣。 第二日,杜九言将升龙的两个城门都走了一遍。 郑文银如果携款私逃,唯一的可能,就是过境去大周,只有去了大周才最安全。 「去银庄看看。」杜九言道。 银庄的掌柜姓郑,也是郑氏族人,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在这里做掌柜。 杜九言给管凡辩讼的事,今天一早就传遍了升龙,所以杜九言到来,他一点都不奇怪。 「……王爷和王妃来,是不是要问三爷的事?」 杜九言颔首:「你和他熟悉吗?」 「熟悉,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常在一起喝酒。」郑掌柜道,「他对人也比较好。」 「说实话,我们都不相信,他会携款私逃,很有可能是被人威胁了。」 杜九言问道:「那天他来取银子的时候,你亲自办的,和他说话了吗?」 「那倒没有,那天我孙子在门口玩,把头磕破了。我很早就回家陪着看大夫去了。」郑掌柜道。 「要不然,我肯定要问问他,怎么在升龙兑换银子,这也太麻烦了。不过当时是伙计做事,见着三爷也不敢多问,就给钱了。」 杜九言听着,心头微微一动。 073 升龙府衙(二) 杜九言将伙计喊过来,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郑文银戴着帽子,露出了下巴上的鬍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短褂,下面是条宽松的裤子。 和以往的装扮没有不同。 「他一个人的?银子怎么拿走?」杜九言问道。 伙计道:「一共十六口箱子,他用马拖着板车,拉了四趟。我还问要不要我们帮忙送,他说不用,就让我们抬上马车,他就自己赶车走了。」 「用时多久?」杜九言问道。 「一趟一趟间隔?」伙计问道,见杜九言点头,他接着道,「顶多两盏茶时间。」 「我们站在门口给他看着箱子,算着时间的。」 「他没有满身大汗?很吃力?」 「有,肯定有。他一个人弄这么多的箱子,肯定满身大汗。」 杜九言颔首,道:「多谢了,有事我还会再来。」 「如果上府衙开堂,可能要请你们上堂作证。」杜九言道。 伙计不敢接话,去看郑掌柜。 「您尽管吩咐,到时候我们一定去。」他们家主都同意了,他没有理由拦着。 杜九言和桂王出来。 郭凹一脸狐疑地道:「杜先生,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奇怪呢?」 「说说看,哪里奇怪?」杜九言问道。 郭凹挠着头,道:「他可是郑三爷,又占着交安那么大的兵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亲力亲为去赶马车,搬箱子。」 「奇怪,又不奇怪。」杜九言淡淡地道。 「因为,十五日这天,来拿钱的人,根本不是郑文银。」杜九言道。 「他有隐蔽的地方可以藏银子,并想好了如何处理银子。事实上,他当天晚上,李双锚就给他兑换了五十万的银票。」 「他在银庄又没有受到怀疑。」 「他大可让店中的伙计,将银子给他送去。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怀疑他的动机。」杜九言道,「他这么做,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根本不是郑文银,他不敢多接触多开口,以免暴露自己。」 郭凹听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道:「那管凡遇到的人呢?」 「多半也不是。」 「所有见到郑文银的人,都说他戴着帽子,他们没有一个人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只从身形和感觉来判断。」杜九言道,「明天,你兄弟从交安应该能回来了吧?」 郭凹点头。 杜九言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这个案子每一种设想和推理,都会遇到不合理的地方。 郑文银携款私逃,却留下自己的儿子。 他被人劫财,可对方居然能大胆到,假扮郑文银来取钱。还有,马氏去哪里了?对方要钱,为什么连马氏一起害了呢? 他们夫妻现在是死是活? 「王爷,」杜九言道,「扑朔迷离啊。」 桂王颔首,道:「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你觉得,他们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的?」杜九言问道。 「死了。」桂王语气平静地道,「没有必要留着郑文银的性命。」 杜九言道:「有道理。」 「走,我们去个地方。」杜九言道,「有几个疑问,待解惑。」 …… 郑文海问廖程,道:「他们今天去钱庄问话了?」 「是,问了伙计,郑三爷当时是怎么带走银子的。」廖程道,「还说,如果有需要,可能会请伙计上堂作证。」 郑文海不屑地笑了起来,道:「这些,你都查问过了是吧?」 廖程应是。 「不过,他们找到了黑市李双锚。说郑三爷将银子拖去了院子里,和李双锚对半兑钱了。」 郑文海也怔了一下,这和他们怀疑管凡有点出入,毕竟那几日管凡人在崇安。 「家主,小人一直在想,会不会是三爷和管凡合谋?」 「要不然,就是三爷打算私吞这笔钱,却不小心被管凡劫了?」 郑文海觉得都不对,道:「那就是管凡还有同伙,他人虽在崇安,但他的同伙可以。」 「没有人威胁文银,他不可能背叛我。」 廖程就没敢再说郑文银合谋的事。 「查来查去,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明天就是期限,看他怎么说。」郑文海道,「这一次,我可不会像刘镇那么傻!」 …… 刘镇觉得这一天过的很慢,他很期待明天的到来,期待杜九言给管凡辩讼,不管输赢,他都高兴。 最好的是,管凡没罪却死在郑文海手上了。 到时候,这事儿可就真的好看了。 「这桂王妃杜九言,我看也是徒有虚名,查了两天也没什么大进展。」刘镇喝了口酒,摇头道。 刘云林道:「父亲,依儿子看,杜九言很有可能为了有案子辩讼,而故意辩管凡无罪。」 「到最后,不定会扯出郑文海自己手底下的人。只有这样,耳光才响亮,她杜九言才能出名。」 刘镇眼睛一亮,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且看明天了。」 …… 第二日中午,郭凹遣去交安查郑文银行踪的手下回来了,郭凹带着他来回禀。 「查到了,十九那天早上,他一个人将银子拉出去,放在哪里不知道。但是当天中午,他就找了崇安黑市,将银子对半兑出去了。」 「对方也认识郑文银,说虽戴着帽子,但说话和身形都是,露出来的鬍子和下巴也是。」 那就和升龙的情况一样了,杜九言道:「辛苦了,让你们老大给你们犒劳一顿,吃点好的。」 「是!」郭凹的手下喜笑颜开地走了。 「九爷,这案子怎么我现在听着还是煳里煳涂的,到底谁是兇手,人活着还是死的?」郭凹听完也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 杜九言道:「明天你就明白了。」 她话落,行宫里服侍的内侍进来回禀道:「王妃娘娘,郑主身边的廖程求见。」 「让他进来吧。」 廖程行了礼,相比上一次说话,今天他语气明显客气很多,恭恭敬敬地道:「王爷,王妃娘娘,我们家主说今日是约定的最后一日,不知道案子如何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 杜九言正神色淡然地喝着茶,没有焦虑也没有笃定,完全看不出情绪。 「有些眉目了。」杜九言道。 「那,小人回去回禀家主,让家主来行宫听您二位说案情?」廖程道。说什么案情,他做了哪些事,他们一清二楚。 事情做的是挺多的,可是却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到。 估摸着,今天和家主见面,很有可能会闹着要再拖延三日。 「不用。」杜九言道,「明日升龙府衙,辰正升堂。」 廖程一怔,抬头惊讶地看向杜九言,又惊觉失礼,忙垂着头确认道:「明日,升堂吗?」 「是。」杜九言道,「升堂。」 是查清楚升堂,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升堂?廖程觉得是后者,但不管是什么,他现在是不敢问的。 「那小人回去给家主回话,告退!」 郭凹也惊的跳起来,他天天跟着杜九言和桂王,都没弄清楚状况:「真要升堂?」 要是辩不清楚怎么办? 不过,她是杜九言啊,应该不会有上了公堂辩不清的事情发生。 七月二十九,天气依旧很热,刘永利一夜没睡,捧着诉状,坐在书房里,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气。 「又有案子,」他搓着头髮,道,「这一次要是再砍谁的脑袋,那下一个可就是我了。」 他唉声嘆气,赖在书房不愿意出去,他的幕僚在外面喊了好几声,他才磨磨蹭蹭换了官服,捧着帽子出来。 「大人,时辰快到了,您是要坐轿子还是骑马?」 刘永利道:「坐轿子吧。」 他上了轿子,闭目养神。轿子颠簸着进了府衙的后堂,前堂却早已经准备好了,桌椅窗台被擦的一尘不染,衙门里的捕快书记员,已早早就位。 「大人,郑主和王妃娘娘都到了。」外面催促道。 刘永利紧张的不得了,急匆匆地道:「先去准备,我上个茅坑就来。」 他出门刚小解过,现在一紧张,就感觉憋不住。 前堂内,郑文海和杜九言客气地拱了拱手,道:「没想到王妃您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短短三日时间,您就查清楚案件了。」 「佩服,佩服!」 杜九言道:「说查清也还真没有查清楚,不过,时间到了,公堂还是要上的。」 郑文海嘴角抖了抖,合着她还真是没有查清楚,硬着头皮上啊。 两人说着话,一身官服的刘永利从后面走出来。刘永利走路的步伐很大,衣摆带着风,娴熟地拍了惊堂木,道:「时辰到了没有?」 「这就到了。」书记官奇怪地看了一眼刘永利,和身边的捕头小声道,「怎么瞧着,刘大人个子长高了不少呢?」 小捕快也觉得是,现在去看,刘大人这身官服也短了一大截。 不等他们狐疑多想,刘永利拍了惊堂木,道:「升堂!」 郑文海在听审的椅子上坐下来。 杜九言打量着刘永利,眼中满是笑意。 「带被告管凡!」 ------题外话------ 也没有猜测到兇手是谁?猜不到没事,明天杜九言会解惑了。 074 公堂推断(一) 府衙的大门是开着的,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连伯早早就来占了个位置。 他一来,顿时有人跟从,小声问道:「连伯,这是又开堂了吗?我刚才好像看到郑主在里面呢。」 「这次审的是郑三爷失踪的案子。」 「那被告是谁啊?」 连伯道:「被告是梁二公子的妻弟,梁氏的人。」 两者身份,顿时引起众人极大的兴趣,有人低声道:「这算是两家打官司吗?」 「算是吧。」连伯道,「一会儿认真听,不要乱说话。」 大家都跟着点头。 「连伯,连伯,这样听不会有问题吧,贵人们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的,上次我们不也偷偷听了,贵人们不会生气的。」 大家都高兴不已,你一句我一句猜测案子的内情。 杜九言一转身,就看到门外站着几十个听众,她顿时心情不错。第二次,就有这么多人感兴趣来听讼了。 她并不是在乎听众多少。 但听众的多少,却可以反映出,升龙的庶民对律法的关注和认可度。她相信,在一次次的听讼中,他们会逐渐改观,逐渐有自主的意识,逐渐明白,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也会懂得去争取和维护自己的权益。 管凡被带了上来,跪在堂下。 「原告是谁?」刘永利问道。 杜九言看向郑文海,扬眉道:「郑主,您看您要做原告,还是请郑文银的儿子郑瑜来做原告呢?」 「如何说,有区别吗?」郑文海还真是不懂。 「他儿子告,就有两个名目,杀人、抢劫。您告当然也可以,当然他儿子做原告,在情理上,更通顺一些。」 郑文海颔首,道:「那就让郑瑜告!」 他作为家主,要是一会儿和管凡在大庭广众吵起来,就太失脸面了。 「那就将原告郑瑜带上堂!」刘永利道。 随后,郑瑜被带上公堂。他穿着蓝色的短打,个子中等身形微胖。 「拜见家主,拜见杜先生,拜见刘大人!」郑瑜一一行礼。 郑文海颔首:「杜先生让你做原告,你就做原告吧。」 「是!」郑瑜应是。 郑文海就看着杜九言,道:「杜先生,开始吧。」 他实在等不及,杜九言要怎么辩这个案子!反正他丑话放在前面了,要是杜九言偏袒管凡而做假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的。 「好!」 杜九言看向众人,道:「七月十五那日,郑文银循例,从交安回到升龙。这一次和以往不相同,因为他要领取两个季度,合共二百一十万两军饷。」 「顺利领取军饷银票的郑文银,在当天下午,就在升龙的郑氏钱庄,兑换了一百万两的银票。他一个人,用马拉的板车,用了四次,将银子运到一个空置的院子里。」 「其后,他找到黑市,将这一百万银子卖了,重新换成别家钱庄的五十万两银票。」 「在七月十七的崇安,十九的交安,他用同样的方法,将余下的银子,兑换成银票!」 「几间钱庄的伙计,都能证明,当时去兑换的银两的人,就是郑文银!」 「并且,在二十那日在崇安城门外,管凡曾和郑文银碰到过,当时两人还聊了两句。」杜九言说着,看着管凡,「当时你们说了什么?」 管凡回道:「我们就约着回升龙后,有空一起喝酒。」 「没有别的?」 管凡摇头,回道:「我和郑三爷不熟,寻常就是点头之交,聊不了多深的话。」 「那么,郑主和原告为什么怀疑是你劫财杀人呢?」 管凡摇头,大声道:「我不知道啊,要是知道会这样,当时看到他,就不会和他说话。」 「不是这样的吧。」郑瑜第一次开口,道,「我怎么听说你存了很多钱在钱庄呢?」 「嗯。」郑文海颔首,道,「一共八十万两银子,其中还有许多印着我们的族徽。」 杜九言颔首道:「这样的怀疑,也算是有理有据!」 郑文海笑了,对杜九言的话相当的满意,就是不知道,她后面会不会偏袒。 管凡一惊,看向杜九言,嘴巴动了好几下,急着想要自辨,可到底没有敢说话,因为杜九言说过,她问,他才能说话,不问的时候,不要随便插嘴。 她应该是查清楚了吧?管凡压着不安,垂着头。 「但是,如果是管凡做的,那么他就一定要有同谋,因为在七月二十一以前,他一直在崇安,并不在升龙。而郑文银却是二十日中午进了升龙城后,才失踪的。」 「为什么能确定他是在二十一中午才失踪的?」郑文海问道。 郑瑜跟着点头。 「我有证人。」杜九言说着,冲着刘永利拱手道,「劳驾大人传七月二十一守门的差役上堂。」 刘永利颔首,道:「传!」 差役上堂来,磕头行礼。杜九言问道:「那日,你清楚地看到郑文银进城了?具体是什么时间,你可记得?」 「下午申时不到的时候,当时郑三爷骑着一匹棕色的马,我还给他磕头了。」差役回道,「郑三爷还和我笑了,他平常都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这天却冲着我笑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杜九言颔首,道:「有劳你了,多谢。」 杜九言说着看了一眼书记员。 书记员感受杜九言的视线,立刻拿着记录证词的卷宗,上前来让差役签字画押。 差役退了下去。 「所以,管凡如果想要劫财郑文银,就必须有帮手。」 刘永利颔首,道:「依照证词,确实如此。他人在崇安,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 「不过本官记得,郑氏抓、告管凡时,说的是管凡在那天遇到郑文银后,才见财起意,对他动了杀心,可是如此?」刘永利看向郑文海和郑瑜。 郑文海一愣,很诧异地看着刘永利。今天的刘永利还真像那么回事啊,不但语调有气势,就连话的内容也非敷衍鬼扯。 刘永利被桂王夫妻收復了? 说起桂王,他今天好像没有见到桂王。 砰! 刘永利拍了惊堂木,道:「本官问话,回答。」 郑文海吓了一跳,登时瞪向刘永利,这个刘永利吃了豹子胆了吧,居然对他拍惊堂木。他正要说话,却发现刘永利却是冲着郑瑜拍的惊堂木,他只得讪讪然闭嘴。 「当时没有查明查清,所以才有这样的说法。」郑瑜也不是非常的清楚,朝郑文海看了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对,他接着道,「很有可能,管凡就真的有同谋。」 刘永利白了他一眼,接着和杜九言道:「你接着说。」 「管凡若有同谋,那么就是他和同谋一起,办的这起大案。那么,这个案子应该是怎么开始的呢?」 她说着一顿,大家就都看着他,无数双眼睛透着好奇,听着她铿锵有力的推断。 门外,听讼的人又多了一些,他们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声音,做出一旦有贵人来,就立刻逃走的准备,可还是耐不住,被杜九言的话吸引,听的津津有味。 「应该是从郑文银到升龙,领到军饷的银票就开始了。」杜九言看向郑文海,「郑主,当日您是什么时辰给他军饷的?」 郑文海回道:「午时过后。」 「拿到军饷后的郑文银就被管凡和他的同党盯上了。于是,他们用一种很厉害的手法,威胁了郑文银,让他听话的去亲力亲为地去取了银子,并交给了管凡,又连着跑了崇安和交安两地,再回到升龙,被对方关押或者灭口了。」 「毕竟,郑三爷的下落,至今都没有线索。」 杜九言问众人,道:「可是如此?」 大家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如果管凡真是兇手,那么唯有这样才能办成。 「可是,管凡有什么厉害的手段,威胁到一向严肃稳重的郑文银呢?」杜九言问道。 大家又是一脸不解,是啊,郑文银可是有很多逃走或者反杀的机会。 他可是手握重兵的郑文银,不是平头庶民,只能做任由人宰割的羔羊。 「瑜公子,你认为对方有什么办法可以威胁你父亲呢?」杜九言问道。 郑瑜一怔,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贪污,叛变通敌,某乱造反?」 郑瑜脸色一变,摆着手道:「不、不可能,我父亲对家主忠心耿耿。」 郑文海也不相信,郑文银对他的忠心他还是相信的。 「那是为什么呢?」杜九言目光巡视一周,大家都跟着她摇头。 管凡点头道:「就是,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有个问题,」郑文海道,「会不会取钱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郑文银?」 「啊!」杜九言惊喜不已,冲着郑文海竖起个大拇指,道,「不愧是郑主,您见多识广,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 郑文海嘴角抖了抖。 「如果十六那天去取钱的就不是郑文银,其后所有人看到的郑文银,都是由兇手假扮的呢?」杜九言道。 书记员忍不住点头,觉得这个想法很对,也只有这个想法,才感觉合情合理。 杜九言道:「可是,有好几个人看到郑文银了,并表示,那个人就是郑文银!」 「这个怎么解释呢?」 她引着大家一起思考,参与。只有切身参与了,最后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明,才会感同身受的高兴,认定律法的公正。 「你说。」杜九言忽然指着书记员问道。 书记员惊了一跳,又紧张又骄傲地站起来,回答道:「因为、因为那个人假扮的很像,像、像到连认识郑三爷的人都分辨不出,证明他和郑三爷很熟悉。」 「聪明!我非常的欣赏你。」杜九言道。 书记员老脸一红,压抑着兴奋坐下来,更加认真地记录案情。 「说到了解,我们还有一个非常的重要的事情,一直不曾提过。」 075 就在家里(二) 「何事?」刘永利问道。 杜九言道:「那就是郑文银的夫人马氏,她十六那天上午回娘家又回到家里后,就失踪了。」 「回家了吗?」郑文海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回家了。她家的邻居,不但看到她,还与她在巷子里说了许久的话才散,看着她进得家门。」 郑文海就很奇怪,看向郑瑜,问道:「你母亲十六那天回家了,为何你说没有回去?」 「没有啊。」郑瑜一脸的奇怪,看着杜九言,道,「是我家邻居告诉您的吗,是什么时辰?」 杜九言看向刘永利,道:「劳驾大人再传证人。」 郑瑜家的邻居被带上公堂,刘永利问道:「十六那天的中午,你确实看到马氏,并和她聊天了?」 「是!」妇人回道,「她当时刚从城外的娘家回来。我问她回去怎么不多住一天,她说也没什么大事,就回家和嫂子商量一些事,商量好了就回来了。」 「离的近就是有好处,想回去来回一刻钟就行了。」 「后来她又告诉我,她前些日子听她娘家的嫂子说,有个姑娘很不错,她动了心思,想要去见见人,觉得好,就讨回来做瑜公子的续弦。」 刘永利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卷宗,道:「这一点,倒是和马氏的嫂子屈氏说的相同。」 「马嫂子今年的心愿,就是再给瑜公子续弦,不然瑜公子成天在家里吃饭睡觉,也不出去做事与人走动,时间长了肯定不好。」妇人道。 刘永利颔首。 「多谢。」杜九言道。 书记员赶忙上来让妇人签字。 「瑜公子,你当时是不在家里吗,为什么没有看到你的母亲呢?」杜九言问道。 郑瑜回道:「我不出门的,不过我都在后院的房间睡觉。会不会是我母亲回去了以后,又出去了呢?」 「也有道理。」杜九言问道,「那你父亲呢,什么时候不见的?」 郑瑜回道:「我父亲十五那天晚上还在家里住着的,十六一早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郑文银失踪,可以怀疑管凡因财起义,可是马氏失踪是因为什么呢?」杜九言问道,「谁知道?」 她目光扫过所有人,又转向门口,看向门外的听众。 连伯带头,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杜讼师不会是问他们吧? 「连伯,连伯您回答。」有人推着连伯。 连伯摇着头,往后缩着,道:「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啊。」 这哪敢随便乱说话。 「会不会是、是绑架郑夫人,而威胁郑三爷呢?」一位捕快抢答。 杜九言打了个响指,道:「漂亮!」 捕快脸一红,嘿嘿笑着道:「我、我不懂这些。」 「没关系,以后重点培养你,让你成为真正的捕快!」 那捕快眼睛一亮,激动地给杜九言磕头,道:「多谢王妃,多谢!」 别的捕快都羡慕地看着他。 「那么,时间似乎又变的更加准确一点了,十五那天郑文银拿到军饷后,第二天一早他出门,随后管凡的同谋,抓住了郑夫人,并威胁郑文银!」 「让他心甘情愿地取出军饷。」 杜九言道:「可是,这又有个新的问题诞生了。 「我知道。」第一次公堂,在公堂上看蜘蛛打瞌睡的小捕快举手抢答,「刚才您还说,有人假扮郑三爷取钱,那到底是郑三爷一早就被抓了,还是抓住了郑夫人再去威胁郑三爷呢?」 杜九言指了指小捕快,道:「小伙子,很机敏啊。」 小捕快嘿嘿笑着,道:「那、那您能不能也培养我?」 「好!」杜九言点头。 小捕快兴奋不已,满脸通红地磕头。 这一下,满场的捕快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仔细听讼,等着下一次抢答的机会。 郑文海看的目瞪口呆,公堂辩讼还能这样?居然调动这些混吃等死的捕快,有本让他们争先恐后地抢答她的提问。 真不愧是杜九言,蛊惑人的本事,果真名不虚传。 「那到底是先抓了郑文银,还是先抓的马氏?如果先抓的郑文银,假扮他的存在,那么为什么又假扮马氏呢?」 「如果先抓的马氏,以郑文银的性格,应该先去告诉家主,再去营救,而非傀儡一样,听从别人的威胁和指挥。」 「我知道。」另外一位膀大腰圆的捕快回道,「先抓的郑三爷,后抓的马氏。肯定是马氏上街以后,发现了假的郑文银,然后对方就一併灭口了。」 杜九言鼓掌,点头道:「这闲置数百年的升龙府衙,简直是藏龙卧虎啊!」 「厉害,厉害极了!」 那位胖胖的捕快跪下来磕头,道:「小人连奎,杜先生您也要培养我啊。」 「记住了,连奎嘛!」 连奎喜笑颜开。 另外两位一下子想起来刚才没介绍自己的名字,顿时懊恼不已,摩拳擦掌等着下一次抢答,好有机会报上名字。 「给他们鼓掌!」杜九言转身对门外的百姓道。 连伯觉得鼓掌没什么,他顿时跟着杜九言鼓掌。 他一动,后面的人纷纷他一起鼓掌,衙门里外,掌声激烈如雷声鸣响,激动又热闹。 所有捕快与有荣焉,第一次觉得他们在这衙门里,有了新希望和奔头。 「那咱们继续。」杜九言道,「假设,如连奎说的,先害了郑文银,然后马氏发现了假的郑文银,而被对方一起灭口了。」 大家听的都非常认真,跟着她一起思考,忽然她话锋一转,提高了声音,问道:「那么,马氏什么时候再出门的?」 「啊?」有人不由自主唿了一声,又发觉失态,慌忙捂着嘴巴。 这好比走路,杜九言明明一直往前走的,虽各有分叉,可一直向前。但她刚才这话,就是突然打马迴转,他们思路一下子撞到墙上去了。 昏昏然看着她。 「郑瑜,你觉得你母亲什么时候再离家出去的?」杜九言问郑瑜。 郑瑜搓着脖子,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你家两个下人婆子也不知道吗?」杜九言问道。 郑瑜摇头,道:「我、我没听她们说过,我不知道。」 「大人,请传郑家两个婆子来。」 刘永利颔首,道:「传!」 有捕快去带郑瑜家的两个婆子,郑文海听着就有点奇怪,问道:「这件事,和郑文银失踪有关系吗?也不能证明,事情不是管凡做的。」 「王妃,您这是将事情扯远了,偏袒管凡吧?」 杜九言道:「郑主,案件还没落锤,您听完所有的辩讼,再提出质疑不迟。」 看你怎么说!如果你偏袒,我一定不会给你留任何面子,郑文海心道。 郑瑜家中两个婆子被带上来,两个人战战兢兢跪下来磕头,刘永利问道:「十六日那天,你家主母从娘家回到家里,你们可见过她?」 「夫人没有回来啊。」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位黑皮肤的婆子道,「那天早上老爷先出门的,后来夫人也跟着回娘家了。」 「后来老爷和夫人都没有再回来。」 刘永利拍了惊堂木,老旧的桌案被他拍的抖了三抖:「你家邻居说,那天中午她亲眼看到你们夫人回来,并且还和你们夫人在巷子里说了话。」 「亲眼看到她进门,这一点你们如何解释?」 两个婆子一脸的惊讶,过了一会儿道:「那、那会不会是我们在午睡,夫人回来我们不知道?」 「午时不到你们就睡午觉?你这个下人做的,倒是比主子还轻松。」 黑皮肤的婆子眼睛骨碌碌一转,道:「那天夫人和老爷都不在家,瑜公子又在睡觉,我们中午不用做午饭,所以就早早就歇午觉了。」 「好巧!」刘永利道。 两个婆子没有说话。 「这么说来,你们三个人都认定了,你们夫人中午没有回家?」杜九言问郑瑜。 郑瑜回道:「我确实不知道我母亲回家还是没有。」 「你母亲回家了!」杜九言看着他,道,「她不但回去了,而且,她现在还在家里!」 郑瑜一惊,抬头看着她,一脸的不解和发懵:「什、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还在家里?」郑文海也不解。 杜九言道:「方才,我们假设了管凡是兇手后,假设了很多可能性,可是每一种可能性,都有它存在的不合理和矛盾点。」 「我们要不停的为这些矛盾点,找理由和原因,否则,所说的推论就不成立。」 杜九言道:「在推理上,一旦出现不停为自己推论找理由和退路的时候,那么就表示,这个推论就可能存在漏洞和方向性错误。」 大家一脸惊讶,拼命努力用尽智慧地跟上她的节奏,猜测她即将要说的话,以及现在表达的意思。 「所以,这只能说明,我们前面所有的推论都是错误的,兇手不是管凡,并且,和他毫无干系!」 郑文海蹭地站起来,道:「王妃,您这是要为管凡开脱?」 「非也!」杜九言道,「我在为案件寻找真相。郑主的目的,只是想要给管凡定罪,还是想是找到真正的兇手绳之以法呢?」 郑文海盯着她。 「郑主!」刘永利拍了桌子,道,「这是公堂,如有疑问,请稍后再问!」 郑文海指了指刘永利,让他记住,这笔帐他会秋后再算。 刘永利昂头看着他,目光蔑视。 「这个案子只有一个解释,也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走到郑瑜面前,逼视着对方,道,「你的父母在十六日以后再也没有从你家里走出来过。」 「因为,他们一直在家里。」 ------题外话------ 你们看湖南卫视的《声临其境》不,李小姐超爱看,一期不落,最近拿着书就开始带情绪情境的变声读,很有意思。 话说,今天才知道题外话qq书城的小伙伴也能看到,谢谢你们看大讼师。但遗憾的是qq书城的留言潇湘作者没有办法进后台回復,o(╯□╰)o,几乎没有互动的渠道,抱歉抱歉! 八过,有月票和推荐票的记得投这本啊,在书城太惨澹了,哭! 076 你的动机(一) 「什么意思?」郑瑜惊恐地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杜九言,「我不懂你的意思!」 郑文海也是不敢置信,再次站起来。 郑瑜杀了自己的父母?还是他一家三口演戏,人还在家里? 他怒道:「王妃,你不要为了给管凡洗脱罪名,就在这里胡乱栽赃嫁祸!」 杜九言看了一眼郑文海没说话。 「嗯哼!」刘永利咳嗽了一声。 郑文海愤怒地瞪着刘永利。 见对方丝毫不让,郑文海气到想要把桌案掀了,刘永利这小子,等下堂了他一定要治他的罪。 简直是放肆至极。 公堂上,其他人也是一阵抽吸冷气。 案情急转、再转,简直是精彩纷呈,出人意料完全想不到。 推论了一圈,杜九言难道认为兇手是郑瑜?还是他家的两个婆子? 不会吧,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这么急转的案情,杜九言是怎么想得到兇手是郑瑜而不是管凡的? 这太神奇了。 门外连伯等听众更是听的心惊肉跳,一个贵人的死,兇手从一个贵人到另外一个贵人。这要不认真听她说,光靠自己想,肯定想不到啊。 「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吗?」杜九言盯着郑瑜。 郑瑜摇着头道:「我不知道,你怀疑我毫无理由,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你表现的那么自然,我完全没有往你身上想。毕竟你看上去很和气,脾气极好,无论说话还是为人都不具有攻击性。」 郑瑜道:「我向来如此。」 「我也能证明。」郑文海道。 杜九言颔首,道:「郑瑜确实是这样的人,他为人没有底线和原则。这样的人说的好,是脾气好为人和善,说的不好,则是好吃懒做一团烂泥。」 「可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而郑瑜自然比兔子的脾气要多点。」 郑瑜道:「随便你怎么说我,可我没有理由杀我爹娘。」 「前天,我问升龙黑市的李双锚,请他回忆,当时和他谈买卖时的郑文银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杜九言道,「他说郑文银始终戴着帽子,露出一截蓄着鬍子的下巴。事实上,这样的装扮,只要见过郑文银的人,都能认出是他。」 「可是在那样一个私密的院子里,和一群并非善茬的黑市盲流打交道,郑文银是要提防的,那么戴着帽子无论是视线还是动作都会受到干扰。既然对方认出他了,正常人,是会将帽子除去的。」 「但他并没有。这表示,郑文银不敢,因为摘掉帽子后,就会暴露他乔装的脸。」 大家都跟着点着,觉得她这样的说法很浅显,他们听的很明白。 「那么,谁的脸和郑文银很相似呢,不但形似还要神似。」 郑瑜道:「相似的人很多。」 「是啊,相似的人很多。所以,当时的我依旧没有想到你。直到李双锚说,他当时说对方打了嗝,嗝出来都是大蒜的气味。」 郑瑜目光一闪。 「我不确定郑文银吃不吃大蒜,所以,我第二次去了你家。很巧,和你说话的时候,我问道了这股子气味儿。」 郑瑜怒道:「吃大蒜的人多的很,你凭这些就怀疑我,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也吃大蒜!」郑文海道,「王妃,你这样的推论,毫无说服力。」 杜九言道:「我在说我为何怀疑他。从这里开始,我注意到了他!」 「就那么一瞬间。很巧的是,一旦把管凡抛开,兇手定成你以后,一切的难点就迎刃而解了。」 郑瑜目光闪烁,又道:「你这是欲加之罪。」 「我没有理由杀我父母,他们可是我父母!」 杜九言盯着他,道:「先不谈动机!」她说着,拱手和刘永利道,「请大人立刻派人去郑瑜家中,看看院子里有没有新翻的土,新种的树!」 「再找找家里是不是有多出来的一百零五万两的银票。」 杜九言看着郑瑜道:「你没有机会将他们运出去,他们的尸体一定还在家里。」 郑瑜面色大变。 「王妃,你可知道诬陷我郑氏的人,我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郑文海道。 「我从不诬陷人!」杜九言道,「反倒是您,一直都在诬陷我。」 郑文海面色难看,嘴角迅速抖动了一下,很不客气地道:「那就是去找,如果找不到这个案子你就不许再插手,也不许拦着我处置管凡,并且以后,再不准在升龙说什么狗屁律法。」 这话说的好啊!杜九言负手上前去,笑盈盈地道:「那要是找到了呢?」 「不说支持,但我不会再拦着你。」郑文海道。 杜九言举手,道:「击掌为盟,谁撒谎骗人,就阳痿不举,如何?!」 「你!」郑文海指着杜九言,怒道,「好!」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可又怕得罪了郑文海,顿时捂住嘴憋住。 杜九言真有意思啊,和人打赌,居然赌这个。 「这赌,不对啊。」连奎和身边的捕头孙喜武道,「王妃,可是女人啊!」 孙喜武没想起来,一听就噗嗤一笑,捏住嘴唇,弓着背一抖一抖地笑着,连奎憋红了脸,道:「别笑,小心掉脑袋。」 孙喜武点着头,可还是忍不住,只能以咳嗽掩饰。 「你们带人立刻去郑瑜家中。」刘永利指着连奎和孙喜武道。 孙喜武忙道:「是!」招唿了四个人。 杜九言朝门外的顾青山打了个眼色,顾青山和乔墨以及郭凹几个人也一起去了。 「廖程!」郑文海喝道,「带人去!」 廖晨在门口应是,也带着人跟着,于是三班人马,浩浩荡荡去了郑瑜家中。 郑瑜一头的汗垂着头站着。 「那我接着说。」杜九言道,「毕竟大家的时间都不多,早点说清楚了案件为好。」 郑文海道:「我倒是想问你,你说郑瑜杀他爹娘,可他没有动机!」 「郑主又问到点子上了。」杜九言拱了拱手,佩服地道,「动机,是案件中不可忽视的地方。」 她走到郑瑜面前,看着他,打量着:「大小伙子,有的吃有的穿还是个贵人,父母又只有他一个独子,如此得天独厚,多少人羡慕的家境,他为什么做出弒杀父母的恶事呢?」 她说着,面朝外问道:「一般,弒杀父母都有什么理由,可有人知道?」 「家产分配不均?」连伯壮了胆子。他的胆子来自于杜九言方才调侃郑文海。 仿佛有了杜九言在,郑文海这样的家主贵人,也不过如此。 没那么可怕了。 再说,刚才衙门公堂上,几个捕快也抢答了。 「这是一个。」杜九言看着连伯,道,「说的很好。」 「还有吗?」 屈泉的儿子屈三小声道:「父亲打骂太狠了。」 「嗯,这个也有道理。」杜九言认出他,他是刘云生强抢的曲巧儿三哥,当时他们去他家的时候,他站在厨房门口听他们说话来着,少年十四岁,长的黑黑瘦瘦,看上去有股子倔劲。 屈三红着脸,往一边让了让,旁边的人都羡慕地看着他。 「这都是杀害父母的动机,但郑瑜的兄长早就没了,他父亲不常在家,母亲温柔贤惠,想必父母应该也不常打骂他。」杜九言道。 她说着,看向郑瑜,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动机呢?」 「我没有杀我父母。」郑瑜冲着杜九言怒吼,攥着拳头,脸憋的通红,浑身都颤抖着,强调地吼道,「我没有,我没有!」 郑文海听着眉头紧蹙,对杜九言很不满意。 「你有!」杜九言道,「因为他们一个严厉,一个唠叨!」 「你父亲严厉正直,胸有大志,他想辅佐郑主成就一番大业,所以他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他望子成龙。可是,他的儿子却是一条虫,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训斥你,逼迫你出去做事,他将你从床上拽起来,让你出门,随便做点什么事都可以。」 「可是你并不想,你挺尸一般,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没有目标,只想混吃等死。」杜九言道,「郑瑜,可是如此?」 郑瑜吼道:「那又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杀他们!」 「吼什么!」刘永利拍了惊堂木道,「你是毛驴变的?张嘴就嚎,再嚎本官缝了你的嘴!」 郑瑜又慌乱又害怕,憋着一口气,人开始颤慄。 「这样的父亲对你来说,你不但害怕他,你还很烦他吧。因为他不停的提醒你,你是个废物,你一无是处,你连猪都不如!」杜九言道,「无数次,他对着你发火,激烈你奋进的时候,你一定想要离家出走,想要奋起反抗吧?」 「可是你不敢离家出走,因为离开那个家,你连饭都吃不到,你将饿死街头。你想要奋起反抗,可是身怀武功的父亲,三两下就能将你打成烂泥,你不是他的对手。」 「你盼着他不要回来,是不是?」 郑瑜只是攥着拳头,垂着头眼睛死死盯住脚背。 077 贵人不贵(二) 「你的母亲,温柔贤惠,她鲜少出门,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给你再续弦,让你延续香火,开枝散叶!」杜九言道。 「可是,成亲对于你来说,是个负累。你不想成亲,至少现在不想,是吧。」 「这样唠叨的母亲,你也很烦吧?」 杜九言盯着他,郑瑜头昏脑涨地回看着她。 「所以,你联合你家的两个婆子,合伙将他们杀了!」 「在那个平静的中午,你们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从此以后你有钱有家一个人,可以过神仙似的逍遥人生了!」 「是吧?」 郑瑜心头大乱,蹬蹬后退了两步! 两个婆子吓的跌坐在地上,大汗淋漓,抖若筛糠! 「她们害怕了!」杜九言和郑瑜道,「你害怕吗?」 「这几天是真的逍遥自在吗?」 「父母的尸体陪你的时候,你还能每日昏昏欲睡,醒了吃饭饱了睡觉吗?」 「你拿着一大笔钱财,心安理得吗?」 「没有人逼着你奋进立业、唠叨你绵延子嗣,你感觉清净吗?」 郑瑜后退,再后退,摇着头汗水若被飓风打乱的雨滴:「没有,没有,你胡说!」 他说着,目光投向郑文海,冲过去噗通跪下来,道:「家主救我,她欺负我们郑氏的人,她欺负我们!」 郑文海紧紧抿着唇,盯着杜九言,并没有说她,也没有去扶郑瑜。 外面,响起低低的嗡嗡的议论声。 所有人盯着郑瑜,一脸的错愕震惊! 「原来,贵人也不过如此啊……我还以为贵人像神仙一样呢。」 「小时候我爹说,贵人们上辈子都是天上的神仙,这辈子下凡间来歷劫,所以他们很高贵,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对的,我们不能冒犯他们,要听他们的话。」有人小声说着,目光中浮生怀疑。 「根本不是这样,」屈三低着声音,盯着郑文海和郑瑜,咬牙道,「他们也是肉身凡胎,他们和我们一样。」 他的话落,四周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衙门内,再次响起杜九言的声音,她道:「父母生你养你催你上进帮你成家,他们欠你的吗?他们就是养一头猪,这么多年下来,也能挣得一窝的崽子,赚个猪肉钱!」 「养一只狗,还能蹲在门口,看家守业!」 「而你呢?」杜九言指着他,喊道,「你连猪狗都不如!」 她的话落,公堂上的捕快、门外的庶民贱命们,呆呆地看着她……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重重地扫过每个人的心头,一声脆响,仿佛那一只挂在高台上漂亮高贵的花瓶,突然跌落在地上,碎了、和泥巴、狗屎混在一起,再没有了高不可攀,不凡金贵的形象。 「贵人们也猪狗不如啊!」有人道。 屈三道:「就是猪狗不如!」 贵人们,和他们没有不同,一样是人,并不是神仙。 和他们一样啊! 所有人欣喜交加,眼前像被人撕开一层遮挡的白纱,视物更清晰了。 「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街道上,来听讼的人当然比不上邵阳和京城,可相比上一次,此刻几十人的场面,已极为拥挤热闹。一听有人喊来人了,大家立刻让开一条道。 就见衙门里的连奎、桂王身边的顾青山以及郑文海的手下廖程,三队人马,拖着板车急匆匆回来。 板车上盖着白布,随着他们的靠近,一阵腐臭气味沖了过来。 「尸体!」有人道。 大家散开避在两边。 板车从轮子上直接卸下,由四个捕快抬着车板,进了府衙的大院,往院中间一放,连奎冲进公堂内,拱手喊道:「大人,找到尸体了!」 杜九言毫不意外。 郑文海却是一把将郑瑜拂开,大步从公堂内沖了出来。裹着小小官服的刘永利,也大步下了台案,出了公堂。 郑瑜跪在原地,头也不敢回,两个婆子吓的失禁,一阵阵尿骚味和尸体的腐臭味窜在一起。 「揭开!」郑文海指着白布,喝道。 廖程脸色难看地上前,亲自去揭开白布。他本来抱着监督的心情,怕杜九言为了给管凡开脱,玩什么花样。 可是他们直奔内院后,找了很久,最后还是他发现了后院种着的一棵桃树边上,泥土有点翻动的痕迹,他让人翻土,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尸体! 丢脸,丢大了! 布揭开,木板上并排躺着两具尸体,尸体面部已经肿胀,像摆放了多日变质的猪肉,惨白、毫无血色,几乎难以辨认生前的容貌。 可是,他和郑文银是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对方的容貌,就算变化再大,他也认识。 「文银!」郑文海头顶蹭地一下蹿起一团火,他勐然回头,盯着郑瑜的背影,喝道,「你给我滚出来!」 郑瑜瑟缩了一下,垂着头慢吞吞地挪出来。 「是你?」郑文海揪住郑瑜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杀了你爹娘?」 郑瑜发着抖,道:「不是我,不是我!」他指着门口的两个婆子,道,「是她们毒死了我爹娘,是她们!」 两个婆子吓的,一个倒在地上晕了,另一个则是吓的连连惊叫,语无伦次地喊道:「没有、我们不敢杀主子,不敢!」 「不敢啊。」 郑文海气疯了,恨不得现在就一刀砍了郑瑜,他一字一句问道:「是不是你,说!」 他不傻,两个贱民敢杀主子? 一定是郑瑜指使的。 「家主,我真的没有。您不要被人骗了,真的。」郑瑜强稳住心神,但语调早已经抖的不成调,「是她们杀的,真的,您问责他们吧。」 郑文海一巴掌将他扇到地上。 「人都找到了,你居然还不承认,你当我是傻子?」 郑瑜爬起来,给郑文海磕头,道:「家主,您不能听外面人的话,我是郑氏的人,有什么事我们回族里说行不行?」 郑文海如梦方醒,朝门口看去,那些庶民看他们的眼神,明显少了敬畏之情,露出了「原来如此」的深意甚至蔑视。 「来人!」郑文海道,「将这个畜生和两个贱妇捆起来,带回去!」 郑瑜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回到族里就行。 他不想在这什么公堂上被审问。 廖程一挥手,招唿郑氏的家将,上前来抓郑瑜和两个婆子。 「谁敢!」刘永利往前一站,冲着郑瑜冷声道,「郑主,现在是按律法审案,案子审清楚了,当然就要按律法判刑处决!」 郑氏的手下们吓的不敢动。 郑文海抬手就要抽刘永利,道:「滚开,你好大的胆子!」 他可是郑主,刘永利在刘家也不过是一只狗。 郑文海的手被刘永利一把握住。 「在公堂,主审官最大,就算是陛下来了,也得坐在下首听审。」刘永利道,「你是郑主,我理当敬,可你却不能坏了府衙的规矩。」 说着,将郑文海的手臂一甩。 郑文海连退了几步,指着刘永利,大怒道:「刘永利你这只狗,去将你家主喊来,我要让他当着我的面,砍了你的头。」 刘永利冷笑一声! 门外,听讼的庶民们吓的连连后退,生怕里面打起来,他们想看又害怕,眼睛盯着里面的纠纷,脚慢慢朝后腾挪。 这时,他们看到杜九言往前一步,笑着道:「二位,冷静一下。」 「正说着案子呢。这案子才清楚明朗一些,咱们就立刻内乱吵起来了。」 「郑主,」杜九言笑盈盈地拦在郑文海面前,低声道,「案子,咱们一早就约定好的,方才我们也击掌为盟了,您要反悔,可是要不举哦!」 郑文海盯着她,脸色一变,还不等他说话,杜九言又道:「举不举其实不重要,毕竟您儿孙都有了,余下的都是雅兴。但是您要知道一点,管凡在刘主的钱庄里,存入八十万两的事,可是刘主主动托人给您送来的。」 「没有这个信息,您怎么也想不到管凡吧?」 郑文海听着迅速冷静下来。 「上一次我斩刘云生的时候,您可能没听见,刘主可是亲口说了,如果遇到了郑主,我敢不敢也秉公办理。」杜九言道,「我当时说,就算遇到了李王子嗣的案件,我也是只认律法不认亲。」 「这不,您这齣事,刘主就急吼吼地给你送线索等着看戏。」 郑文海冷哼一声,道:「我怕他不成!」 「可是,您冤枉了管凡得罪了梁主,杀了刘永利得罪了刘主,现在又对我违反了盟誓,得罪了桂王和我以及李王。」杜九言道,「这众怒,您担的起,可有必要吗?」 她说着,指了指郑瑜,扬眉和郑文海道:「就为了一个畜生东西,您得罪了一熘的人,有必要吗?」 郑文海听着杜九言的话,非常清醒也很明白,杜九言说了这么一通,目的就是让她继续按律办了郑瑜,他也很清楚,只要他今天将郑瑜留在这里,下一次郑氏再出现案子,报到官府来,他就没有理由再拦着不让了。 这是一个坎,刘云生对刘镇、郑瑜对他! 可是,纵然他什么都知道,可却不得不将郑瑜放在这里,让杜九言按律处置。 他发现自己没得选。 「你、从一开始就算到了这个局面,所以,你给管凡辩讼?」郑文海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管凡……管凡为什么请你辩讼?」 「是梁翘对不对,梁翘突然回去,是因为你们谈好了,梁氏有案件纠纷,就让他治下的庶民,来了找你们伸冤?」 郑文海不亏是郑文海,一瞬间想到了这么多,杜九言扬眉,不置可否。 「好,好深的心机,好厉的手段!」 ------题外话------ 周一好,李小姐休息了一个礼拜,今天终于可以去上课了,可怜的娃,病了一个礼拜,居然没瘦! 终于明白,有的人真的是不瘦体质。 078 斩了斩了(一) 「我用心良苦啊。」杜九言道,「您看,我又不是升龙人也不是安南人。」 「我在这费尽心机,是为了所有百姓能生活幸福!」 郑文海问道:「按律,他该当何罪?」 「新做的狗头铡正等开光,」杜九言道,「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可选。」 郑文海盯着郑瑜,三两步过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怒斥道:「狗东西,就算斩了,我他娘的也要把你挫骨扬灰丢海里餵鱼去。」 「家主,我可是郑氏的人啊,您不能听别人挑拨离间。」郑瑜道,「一旦我被她斩了,丢的可就是郑氏的脸面!」 郑文海道:「我现在的脸面就丢干净了!」 郑瑜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蹭地一下抬着头,瞪着郑文海道:「我丢什么人了,我不丢人。」 「你们所有人都逼我,逼我做事,逼我成亲。」 「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也是人,不是一个东西,对你们听之任之。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强迫我。」 「不能!不能强迫我、逼迫我做任何事!」 郑瑜嘶吼道。 「不强迫你?」杜九言将他领子提起来,扬眉道,「你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若十二三岁没成人也就罢了。」 「你多大了?在家里混吃等死,他们怎么就不能对你提出要求?」 郑瑜道:「我为什么要去做事,我就想躺在家里混吃等死,这是我的日子,我自己想怎么过怎么过。」 「不让他们对你提要求,你对他们的要求倒不低啊,凭什么呢?」 「凭你娘九死一生将你生出来,凭你爹劳心劳力将你餵养大?他们欠你的,还是你天仙下凡与众不同?」杜九言将他丢在地上,嫌弃不已,「什么东西,一头猪样却偏要做王子。王子也没有你只想得到却不付出的自私样。」 「大人!」杜九言冲着刘永利道,「弒杀父母,泯灭人性,当判斩立决!」 郑瑜楞楞地看着杜九言,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刘永利颔首,冲着书记员喝道:「让他画押!」 「是!」书记员捧着案件记录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顿时生出一种荣耀感,每一步都走的昂首挺胸,背负着光耀的使命感。 郑瑜清醒过来,摇着头道:「我不签,不签!」 「你们过来!」杜九言指着其中一个婆子,那婆子吓的走不了路,跪在公堂门口,倒豆子一样,唿啦倒了出来。 「十六那天中午早上,老爷起身以后要出去办事,可是瑜公子却还在睡觉。老爷实在是气不过,将瑜公子从床上扯出来,丢在院子里。」 「用马鞭狠狠抽了一顿。」婆子道。 「夫人拉着,拦着老爷这才罢手。」婆子道,「老爷其实不常动手,一般都是回家的时候说几句,这一次打的比较厉害。」 「老爷离开后,夫人就劝公子,说让他赶紧成亲,成亲了有了个孙子,老爷就不会盯着他了,他想继续好吃懒做也不管他了。」 「瑜公子当时没说话,可等夫人回了娘家后,他不知怎么,就弄了老鼠药回来。」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老爷和夫人都回来了,一人喝了一碗汤,就倒地毒死了。」 「我、我们吓的魂不附体,只好什么都听公子的,他说什么我们都照着做。」 婆子说着磕头道:「我们没有杀人,我们真的没有杀人啊。」 他们是贱民,想活命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求着贵人们,能放过她们的孩子。 「先让她们画押。」杜九言道。 书记员应是,让说话的婆子画押,又拿着晕倒婆子的手摁了手印。 「怎么说,」杜九言看着郑瑜,「伸头缩头你都是个死,是想死的干脆点,还是拖拖拉拉逼着我们用刑?」 郑瑜呆呆的,念着道:「你们不能强迫。」 「谁都不能强迫我。」 「他们都该死,必须死!」 连奎上前去,将纸放在郑瑜面前,道:「瑜公子,画押吧。」 郑瑜摇头。 「打他一顿!」李永利道,「别打死就行。」 连奎吓了一跳,看着刘永利,今天的刘大人也太奇怪了吧。 他们都是庶民啊,能打贵人吗? 「傻站着?这是打算让我动手?」刘永利道。 连奎摇着头说不敢,拉着孙喜武,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双上前,孙喜武扬着手轻轻碰了一下郑瑜的头顶,像被什么擦了一下,根本没力道。 「打!」刘永利道。 连奎被吓的,上去就是一脚,两人摁着郑瑜噼头盖脸打了起来。 这辈子,他们第一次打贵人。 这感觉,比一口气吃了十斤肉还要舒爽,简直觉得自己肋生双翼能上天腾飞了。 开心啊! 连奎越打越顺手,越打越乐呵。 孙喜武也嘿嘿笑着,心情特别的好。 看他们动手,别的捕快和差役也摩拳擦掌,觉得手心痒痒,好想上去过过瘾。 这不是普通人,这可是贵人啊,以前碰见了都要下跪的,现在居然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被他们打。 这感觉,太好了。 那个小捕快,趁着大家不注意,偷摸着踢了一脚,又乐颠颠地跑回来。 门口,听讼的庶民们没有离开,他们再次回来,心头更加有底气了,就围站在门口,木然地看着郑瑜。 除了木然外,还有高兴。 杜九言说的是真的,律法就是公平的,不管对方是谁,律法都不会因为身份而偏袒放过。 「我签,我签,别打了!」郑瑜被打的死去活来受不了了,「我签还不行吗。」 大家不舍地收拳停下。 书记员上前去,郑瑜摁了手印。 「按安南律例,郑瑜弒杀父母,泯灭人性,罪该斩立决!」刘永利道,「搬狗头铡上来!」 郑瑜惊的嘶喊道:「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没有资格杀我。」 「我们没有,可律法有!」杜九言道。 郑文海凝眉问道:「这么着急?」 「是,就是这么着急!」 这么着急的砍头,在大周当然是不行,县衙裁夺大案都要一层层递交审核,就算一层层都过了,还有每年一次的秋审再核。 可谓是一层层的把关,就怕冤假错案。 但这是安南,有刘主郑主这些手握大权,权势高于李骁的人,要想让案件造成轰动,将震慑的作用最大化,就必须立刻斩首。 所以,她弄了个狗头铡,不为别的,就为了造势。 她要让这一次次的案件,在每一个庶民的心目中,变成一个节点,每一次启动铡刀,就打破一点百年来积压的陈旧思想。 什么贵人是神仙、不能忤逆必须恭敬必须顺从。 刘云生和郑瑜的死,将会告诉他们,贵人也是人,也是肉体凡胎,也能畜生不如。 只要再有几次,被她粗暴的撕裂的口子,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上位者就会领略到,庶民们的力量。 「确定?」郑文海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我确定!」 狗头铡被抬了上来,放在府衙的门口,街道上聚集的庶民更加的多,有的郑文海甚至认出来,是他郑氏的庶民和贱民。 可他现在总不能轰他们离开,更何况,轰、只会引起他们更大的好奇心。 只能当做看不见,事后再想办法。 「开铡!」刘永利负手站在门口,身材挺拔一身气势不怒自威,「闲杂人等,让开!」 连奎和孙喜武将郑瑜捆着,头按在铡刀里。 这铡刀不再是切草的简陋的刀,而是李骁按照杜九言画的图纸找工匠制的。 狗头活灵活现,双眸透着正义,铡刀的刃口锋利无比。 「家主,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郑文海没有想到,不过半个月不到,他就和当时的刘镇一样站在这里。 他相信,此刻的刘镇,也一定站在某个角落,正在看他的热闹。 郑文海气的头晕,更不想看到郑瑜! 「斩!」刘永利道。 铡刀咔擦一声,郑瑜的脖子被切断。 四周响起一片吸气和惊叫声。 郑文海烦躁不已,和廖程道:「将他尸体丢了餵狗,再将郑文银夫妻二人入土为安。」 廖程应是。 「还有两个婆子呢?」郑文海问杜九言,他本可以问刘永利的,但他不想搭理刘永利。 这个人,今天很是不同,气势很足,再对峙一下,他怕自己的气势连刘永利都比不过,丢了脸面。 刘永利接的话,昂着头道:「两个婆子本是庶民,只有顺从。但她们帮郑瑜葬了郑文银夫妻二人,又欺瞒官府,无论她们是否自愿,都已经触犯了律法。」 「所以,不论首从一律斩首!」 郑文海盯着刘永利,讥讽道:「看来你最近恶补了律法。」 「谈不上恶补,但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 「来人,将两个从犯带出来,斩首!」 两个婆子被拖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斩了! 郑文海不想多留,带着人拂袖而去。 廖晨让人将五具尸体领走。 那把沾满了鲜血的铡刀,放在府衙门口,泛着森森的凉意,威震升龙! 大家捨不得走,凑上来,连伯小声问道:「我们能喊您杜先生吗?」 「你想喊什么都行。」 079 读书好啊(二) 「杜先生,您辛苦了。」 「杜先生,以后您都这样辩讼吗?」 「杜先生,杀贵人真的没有关系吗?」 杜九言看着一张张淳朴的脸,装满小心谨慎的目光,她道:「贵人、只贵在地位,仅此而已。」 「而地位,在律法中是一视同仁的。」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屈三道:「如果有案子,能去找您吗?」 「可以啊,」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不过得付我讼费,一文钱、一个馒头、一束花或者一碗海蛎子,都可以!」 「毕竟,我是三尺堂的名讼师,从不免费给人辩讼。」 大家都笑了起来,连伯道:「杜先生,一碗海蛎子怎么能够,要是有事找您,起码提一桶来!」 「海货不值钱,杜先生喜欢吃什么,改天我们给您送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热闹不已。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西三街上有一间书院,免费收学生读书。想读书的就自己去报到,不论年纪大小,去了有书有墨。」杜九言道,「唯一的要求,就是认真听先生上课,不可捣乱!」 大家一脸惊讶,屈三跳了出来,问道:「不收束脩吗?」 「不收!」杜九言道。 「我、我能去吗?」屈三问道。 「能啊!若白天没有空,你就晚上去,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帮先生做点事,洗件衣服做顿饭都可以。」 屈三眼睛发亮,他想读书,他想认字。 「我、我去!」屈三道,「我什么事都能帮先生做。」 杜九言颔首,道:「去吧,认真学。」 屈三眼眶红红的,点头道:「我一定认真学!」 「我、我这就回家和我爹娘商量。」屈三说着,一熘烟跑回家去。 剩下的人都看着她,有人小声问道:「杜先生,读书又不能出头,白费了这功夫,还不如去做点事挣点钱。」 「饭都吃不饱,读书有什么用。」有人附和道。 杜九言摇头,道:「读书不只为出头,更为了明事理。」 「更何况,」她看着众人道,「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她扬眉看着众人,大家听不懂,连伯却是恍然明白过来,一个激灵后,他激动地看着杜九言,颤抖着唇道:「杜先生,您……说的是真的?」 「这是必然趋势啊。」杜九言道。 连伯使劲点着头,道:「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多谢杜先生!」 他说着,招唿大家,道:「都随我来,我和你们说。」 「杜先生,那我们告辞了。」大家七七八八的告辞,三三两两地跟着连伯到一个死胡同里,连伯让一个少年去放哨,他看着跟着他来的几十个人,低声道:「杜先生现在在推行律法,律法的推行就是为了我们庶民。」 「将来,庶民的地位必然会提高,不会如现在这样一条狗都不如。」 「等到那时候,读过书的庶民,就有更多的机会了。」 连伯激动地道:「听懂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点头了。 「杜先生说了,白天没空读书就晚上去,无论年纪大小,只要想读书的都可以去。」连伯抹了眼泪,道,「她这是为了我们,用心良苦啊!」 「那我将我两个儿子都送去行吗?」有个很老实的男子道,「以后,我们会不会就不是庶民了?」 连伯也不清楚,他道:「如果有机会,就一定是给有准备的人。」 「是!是!」男子一知半解,他们那明白的一半,足可以让他热血沸腾,就算他死了又何妨,能让他儿孙们不再做低贱的庶民,他的牺牲值得。 这边热火朝天的商议着,屈三回到家中,将事情告诉了屈泉,屈泉放了碗看着儿子,问道:「读书有什么用?认字了你还是要出海!」 「我不耽误出海,」屈三道,「杜先生说了,我晚上去读书。」 屈泉凝眉,道:「晚上城门都关了,你怎么出来?」 「我就住在书院里,我睡在哪里都可以。爹,我一定要读书。」 屈泉看着长大的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儿他道:「随便你吧,只要不耽误家里的事就行。」 「我一定不耽误!」 屈三说着,提着自己唯一一双鞋,跑去打了水,将自己的脚上的泥巴洗干净,又仔仔细细洗了一把脸,让他母亲帮他梳了头,他立在院子里,冲着家里人道:「我现在就去书院!」 屈泉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屈三像是一阵冲破重重阻隔的鸟,一下子沖了出去,跑得很快,枯黄的头髮在脑后乱舞,他一口气跑到西三街,等他到的时候,却发现书院里有好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正拘束又好奇地看着三位先生。 其中一位生的很好看,白白净净的,年纪也很小,一看就是家境很好很有学问的少年。 少年冲着大家一笑,露出整齐亮白的牙齿,道:「我姓鲁,以后呢你们喊我鲁先生,或者大白牙都可以。」 「我的牙很白吧。」他叩叩自己的牙,「虽然呢,我是小孩子,但我的学问教你们,肯定没有问题,因为言言也说我很有学问。」 紧张拘束的心情,在鲁念宗充满童趣的话语中松懈不少,少年们都笑了起来。 「不收学费没有问题,但是呢,要轮流扫地抹桌子!」鲁念宗道,「毕竟,扫地很辛苦,我可不喜欢扫地了。」 屈三举手,大声道:「先生,我什么事都会!」 「好!」鲁念宗道,「这是乖孩子!」 大家争先恐后说自己可以干活。 …… 刘永利在后院的柴房里,待了一个上午。 刚才才被连奎放出来。 他头昏脑涨地和自己的小厮出来,才发现,管凡的案件已经结束了。 「刘大人,」桂王负手过来,站在他面前,指了指身上的袍子,「官服太小了,你做两件大一些的。」 刘永利一脸惊愕地看着桂王:「王爷,上午您……您扮作下官审案的?」 「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就行了。」桂王低头看着他,「不能对任何人说!」 说着,不急不慢地走了。 刘永利看着桂王的背影,想哭。他一定是犯了太岁,刚上任就遇到了桂王夫妻来,来就来吧,还成了傀儡。 桂王上午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还得他顶着这名头。 好一会儿他无力地道:「咱们回去吧。」 他双腿发软地出了府衙的门,刚拐了个巷子,忽然从里面蹿出来两个人,蒙着面拿着棍子,见着他就喝问道:「你可是刘永利?」 「我是,你们是谁?」刘永利道。 两个人抄起棍子就冲过来,道:「让你猖狂,让你横!真当自己是大官了,打不死你。」 刘永利和自己的小厮,被摁在地上,被打的头昏目眩。 那两个人打了一会儿就跑了,刘永利怒着起身,骂道:「岂有此理!」 「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能查到你们。」 …… 管凡一个劲儿地道谢:「要不是您二位,小人这条命,肯定是要丢掉了。」 「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小人这就回崇安,将这些事回禀给家主。」 杜九言道:「不用谢。你回去将郑文海的事告诉你们家主,也好让他知道,郑文海和刘镇的龌蹉之心。」 「是,是!」管凡应是,带着人骑马走了。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回行宫,桂王换回长袍,觉得舒服多了,活动了一下筋骨道:「郑文海他们是打仗打怕了,否则就刘镇做的事,怎么着也要打一架才行。」 「他们现在都还在休养生息,说打架也就嘴上狠了。」杜九言道,「王爷,您今天很帅气威风啊。」 桂王扬眉道:「没给你丢脸?」 「哪能啊。我可是仗着您的势,才敢在这里耀武扬威。」杜九言道,「王爷,这讼费你我平分,晚点我请您吃饭。」 管凡出了两千两的讼费,不高也不低,很合适。 「我是在乎一顿饭的人吗?」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在乎什么,你能不知道?」 杜九言嘿嘿一笑:「好说。」 两个回家洗漱,睡了个午觉,鲁念宗跑回来了,激动地拍着门,喊道:「言言,快起来。」 桂王光着膀子开的门,叉腰站在门口,展示自己美好的线条,挑衅道:「舅爷,知道这是卧室吧,卧室是用来睡觉的吧,睡觉是用来做什么的吧?」 「我的天!」鲁念宗捂着嘴,一脸惊讶好奇害羞,「白日宣淫?」 桂王道:「夫妻二人,讲究气氛,你管我白日还是黑夜呢!」 说着,很不客气地将门关了。 鲁念宗眼睛咕噜噜转着,一脸激动好奇,将耳朵贴在门上。 忽然,门再次被打开,他的耳朵被杜九言揪住:「舅舅,您听小辈墙角,为老不尊啊!」 「我不老!」鲁念宗嘟哝着,赶快换话题,「言言,我有十一个学生了,厉害吧?」 杜九言竖着大拇指,道:「舅舅最厉害。那你和其他两位先生赶紧将课排出来,认真给人上课,别耽误人孩子。」 「不可能!」鲁念宗道,「我负责教国学还有画画!」 「画画?」杜九言想到他临摹的七十二式,低声道,「舅舅,人家是来学知识的,您不许教乱七八糟的东西。」 鲁念宗敷衍地点着头:「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九哥,九哥!」窦荣兴急匆匆跑进来,「我需要你帮忙!」 杜九言问道:「怎么了,你的案件遇到麻烦了?」 080 寺庙之恶(一) 窦荣兴特别的生气。 「塔塔寺的方丈太不讲道理了,我们去交涉了几次,他们不是赶人,就是关门。」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出家人。这哪是和尚,分明就是强盗。」 杜九言凝眉道:「他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扣着人不放?」 「是!我说我要去府衙递诉状,他们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在安南,没有人能处置和尚,哪个家主都不行。」窦荣兴气愤地道,「您是没看见他们的嘴脸,我这好脾气,都被逼成燥脾气了。」 还真是拽啊!杜九言问道:「那现在扣着的人在做什么?」 「还在做事,说要不然就赔钱,要不然就在庙里做工,直到做够的工钱,能还清了佛像的钱。」窦荣兴道。 「多少钱?」桂王披着衣服出来,凝眉问道。 窦荣兴回道:「一座佛像,说要赔一万两银子。」 「这就是想扣着这些人,做免费僱工了。」桂王问道,「除了被扣押的六个大周工匠外,可有当地的百姓?」 窦荣兴点头,回道:「那可多了去了,我虽没有进去看过,但藤鸿说了,塔塔寺里一百多个和尚,八九十个僱工,这一次包括他们六个工匠外,一共将近一百人都在里面。」 「几乎都是因为要赔偿这个那个的损失,将人扣在庙中做事不给工钱。」 「前面还有人被打死了。」 「这些僱工是庶民吧,他们的家主不管?」鲁念宗问道。 窦荣兴摇头,道:「塔塔寺在升龙是最大的寺庙了,他们四周圈占了许多地和海,没人敢管。」 「那些家主们,一般不会和他们翻脸,一是安南人信佛,家主们心中有忌惮,二则是因为,塔塔寺再横,争夺的也只是尺寸地方和压迫百十个僱工庶民,家主们日理万机,根本不会管这些小事。」 「倒霉的,最后还是这些被扣押的庶民,天天吃不饱还要不停的干活,家回不去不说还可能丢性命。」窦荣兴道。 杜九言听着,眼前浮现的不是一座恢弘庄严的庙宇,而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寨! 「藤鸿呢,还在庙中周旋?」藤鸿就是来找三尺堂的工匠,他还有六个朋友,如今都被扣押在塔塔寺。 窦荣兴道:「他在塔塔寺庙外的一个村子里赁了一间屋,等着机会进去。」 「先让藤鸿递交诉状。」杜九言摸了摸下巴,扬眉笑了起来,「这个案子,有点意思啊。」 窦荣兴瞪眼看她,道:「哪里有意思?」 他怎么没觉得有意思。就感觉跑了两三天,肚子都要被气破了。 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无耻无法的人。 「有意思的事,得有意思的眼睛去发现,你不行,水平太次了。」杜九言负手跺着步子,道,「别急,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会会!」 鲁念宗拍手,兴奋地道:「是不是要打架?」 他一说打架,郑玉琴一阵风似的蹿进来,兴奋地问道:「要打架?这不能少了我。」 「公鸡之家啊!」杜九言指着一个两个,「就知道斗势,我们应该学会智取!」 「为什么是公鸡?」郑玉琴道。 「因为鸡没脑子。」鲁念宗咕哝着,一脸的不满,「言言,我很聪明的。」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晚上,大傢伙儿坐了两桌,敞开肚子吃了一顿海货。乔墨不知道吃了什么,长了一身红疹,又痒又疼。 「我看看,」裴盈打量着他,「张开嘴?」 乔墨直抖,道:「你是仵作,又、又不是大夫。」 「我现在是大夫,不过你要是不给我看,等会儿就需要我这个仵作了。」 乔墨乖乖张嘴,裴盈看过后,道:「有一种人吃海货会这样,我去找大夫给你开药,你赶紧吃了。喉头肿这么大,一会儿唿吸就能会被堵住。」 「堵住唿吸,我会死?」 裴盈点头。 「玉琴,」乔墨泪眼汪汪地去找郑玉琴,「我要死了!」 郑玉琴喷了一口酒在磨刀,回头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没关系,你死了以后我会送你回家乡。」 「玉琴,你好狠心。」乔墨娇滴滴地黏着郑玉琴,她去哪儿他跟到哪儿。 鲁念宗嘆气,摇头晃脑地回去睡觉,趴在床上翻看他的宝贝七十二式。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和桂王、以及韩当、顾青山……一行人七八个人,开道塔塔寺。 塔塔寺在海边不远,还没到跟前,窦荣兴就指着前面望不到头的空地,道:「这里都是塔塔寺的地了,还有后面的海域,也是他们的。」 寺庙很大,围墙足有半丈高,上面还捆着许多带刺的荆棘。 此刻,庙门是开着的,许多香客进进出出,庙中香菸也是裊裊腾空,很是热闹。 庙中分三殿,从宝殿开始往后走,过了第三座殿以后,就是后院。后院则又是一层门,据窦荣兴说,那些僱工们就关在后院里做事。 「找方丈聊一聊。」 顾青山找了个小沙弥,让小沙弥去请住持方丈。 过了一刻,一位四十出头油头粉面的穿着袈裟露着半个肩膀和胳膊都中年男子出来,他快步而来,冲着桂王和杜九言行礼,道:「不知道大周的王爷和王妃驾临,有失远迎,失礼了。」 他说着,看到了窦荣兴和钱道安,面色微微一怔,想到昨天轰动整个升龙的郑瑜杀父母案。 想必,这两位讼师是桂王妃麾下的讼师了。 「大师如何称唿?」杜九言问道。 「老衲玄妙。」他道。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今天是为藤鸿和他的六位同乡而来。不知道因何事,玄妙大师要将他们扣押?」杜九言问道。 玄妙回道:「老衲不敢隐瞒,实在是因为这七个人手艺太过粗糙,又毁坏了我们两座佛像。」 「佛像乃佛祖之身,他们将佛像损坏,这就是对佛祖的不敬。」 「所以,为了帮他们赎罪,老衲便给他们机会,留在庙侍奉佛祖、忏悔,以求佛祖宽恕。」 这话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杜九言道:「大师有心了,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赎清罪孽呢?」 「这要看佛祖的意思了,小孽两三日,大孽三五月十多年也不无可能。」玄妙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看着来往的香客,又扬眉和玄妙道:「赎罪要出自真心自愿,他们愿意赎罪就赎罪,不愿意的话,这赎罪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大师问他们意思了吗,他们愿意留下来赎罪吗?」 玄妙一笑,道:「他们自然愿意。洗清一身罪孽,谁会拒绝呢?」 「能否见见他们,我打算亲自问一问。」 玄妙回道:「抱歉,他们要潜心忏悔,不能见外人。」 「知道了,那就告辞!」杜九言说完,招唿大家出门离开,窦荣兴问道,「九哥,这就算了?」 杜九言摆手:「先礼后兵!」 她指着后院的方向,大家又挤到后院,靠近了就能听到里面持续不断的有乒桌球乓的声音,像是打铁铺子似的。 夹着这些声音,还有人挥鞭子以及咒骂的声音。 「有没有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打量着高高的围墙,道:「能!」 他说着,纵身一跃落在围墙上,纵然上面搭着许多荆棘,他却是身轻如燕般,丝毫不受影响。 他一停下,院子里的人就发现他了,顿时吵闹了起来。 「有人窥探,放箭!」 于是,嗖嗖地箭矢,从里面飞了出来。 桂王稳稳跳下来,他道:「在淘沙鍊金。」 估摸白天就在后院里鍊金,晚上就要去淘沙。 「对!」窦荣兴道,「我听藤鸿说,先前他们在庙前做事的时候,就闻见鍊金的气味。他们还猜是不是附近哪个村里的,没想到就是庙里的。」 「现在干什么,要打进去吗?」韩当问道。 杜九言低声道:「晚上再来。」 话落,庙里的和尚从后门追了出来,他们迅速上了马车,回了城里,那些和尚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便骂骂咧咧作罢。 「王爷,我要去宫里一趟。」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道:「我去府衙,督促刘永利将我的官服赶制出来。」 「我家王爷就是认真。」杜九言很支持桂王重操旧业。 她去了王城,李骁听说她来了,热情地和季玉一起迎了出来,三个人在季玉的宫里坐下来,上了茶,季玉道,「表姐,您斩了郑瑜,郑文海没有再敢找您的麻烦吧?」 「不会!」杜九言道,「拦不拦争的就是个面子,事后再找我麻烦,那就是给郑瑜报仇了。」 郑文海恨不得把郑瑜剁碎了,怎么可能会为他报仇。 所以,郑文海当下唯一要做的,就是避免再和他们公堂上辩讼。 「我听说,书院进学生了?」李骁很高兴,激动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点头,把事情告诉他们。 李骁长长松了口气,季玉也道:「没想到两次公堂辩讼,效果会这么好。」 「这就是律法的影响!」杜九言扬眉道,「眼下有件事,会更有影响,不过要李王你的支持和帮助才行。」 李骁想也不想,道:「杜先生,您请说。」 081 一场暴乱(二) 银月倒映在海面上,海风轻拂,层层叠叠的浪花浮动,仿佛有成千上万个月亮,在水中嬉戏。 在岸边,也有几十个,如同月亮似的,亮堂堂的脑袋在晃悠,他们背着弓箭,手握长鞭,在岸边来回走动巡视。随即几艘停泊在岸边的沙船行了出去,船上有很多裸着身子,绑着绳子的男人。 船出去一点距离,那些人就背着篓子跳入水中。 一会儿工夫,他们又浮上水面换气,再下去,再上来,如此往復,直到后背的篓子里装满了沙。 白天虽热,可夜里还是有凉意,尤其是海水,这么光裸着下去,就凉的刺骨。 直到下半夜,岸边的监工累了,船才重新回来。 「都排好了队,一个一个走!」监工唿喝着,一边数着有没有少人,一边撵着僱工往庙里去。 「怎么多了两个人。」监工奇怪又数了一遍,他身边的同伙打个哈欠道,「肯定是来的时候你数错了。没少人就行。」 也对,只会少人,哪会多。 鸡鸣声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睏乏疲惫,像是日落后被撵回窝里的鸡,默不作声地挤进了一个满是汗臭味的破旧废弃的宝殿笼子内,两边门一锁,近百人席地睡着,一个个蜷缩着,不一会儿鼾声四起。 「你来多久了?」 黑暗中,有道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另外一个躺着的人打了哈欠,回道:「四个月。」 「你呢?」说话的人又问别人。 另外一个翻了个身,居然哭了起来,揉着刚才下海冻的生疼的腿,道:「我已经来了五个月十七天了,我想我娘。」 听声音是个少年。 「天快亮了,赶紧抓着时间睡一会儿吧,等天亮了又要开始干活了。」 「回家不回家的,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佛祖什么时候说我们能回去了,我们才能走。」一道年纪略大的声音道。 刚才问话的人咳嗽了一声,道:「佛祖一般怎么通知大家?」 年纪大的人一愣,似乎被问到了,他带着恼意和不耐烦,回道:「我们这种贱命,佛祖怎么会给我们说话託梦,自然是有寺中的大师们传达。」 「哦,这样啊。」问话的人又道,「可佛祖知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来了几个月吗?」 「庙里的和尚知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来了几个月吗?」 「佛祖是佛就不提,和尚怎么知道佛祖说的是你,而不是别人呢?」 年纪大的人坐起来,愠怒道:「你是不是今天才来的,你要精神好就接着出去做事去。」 「在这里吵吵什么,你不睡我们还要睡呢。」 他和大家一样,每天觉不够睡,饭不够吃,倒下来只想能多睡一会儿。 「你还没回答我,佛祖和和尚们怎么分辨你赎罪的时间够了,而不是别人够了呢。佛祖和和尚会不会记错人?」问话的人接着问。 年纪大的人显然答不出来,低吼道:「我、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的鼾声少了很多,有的人索性坐起来,虽然看不到说话人的容貌,但是却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声音。 「你不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问话的人说完,不和年纪大的人说了,又踢了踢脚边的另一人,「你知道吗?」 那人摇着头,回道:「我也不知道。寺里的师父们说我们罪孽深重,必须要在这里修行洗清身上的罪孽。」 「什么时候洗清呢?」 「不知道。」 「怎么洗清?就是让你们饿着肚子干活,不给睡觉不给衣服穿,像羊群一样,出门被围赶,进门就上锁?」 「这……这是因为、因为怕我们不能吃苦,会逃走。」这声音从更远的角落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 问话的人冷笑了一声,道:「知道天下有多大吗?安南多少人,大周多少人?」 更多的人坐起来。 「佛祖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一颗头,他就算是佛祖,也管不了那么多人的闲事。」 有人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你们被骗了。」问话的人道,「骗你们的不是佛祖,而是外面那些个秃驴!」 有人惊唿一声,道:「你怎么能说大师们是秃驴?」 「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出家人,所以他们只能是秃驴。」问话的人道,「我问你们,你们想家吗?」 方才哭的少年回道:「想!」 「想死在这里,还是想活着出去?」 「想活着出去。」 「可是我们出不去,佛祖会怪责我们的。」有人道。 方才年纪大的男子也跟着道:「逃出去罪孽更重。」 说话的人站起来,屋子里很黑,但是她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正看着她,「这辈子你们受了这么多的罪,吃不饱穿不暖,连亲人都不能相见,生死不能掌控,你们还不够赎罪吗?」 「还有什么样的生活,比你们现在更困苦的?」 「有吗?」 有人摇头,忽然想起来摇头没有用,就嗯了一声,道:「没有了!」 「你们这样活着,连头猪都不如。养猪的人为了让猪长多点肉,从不忘记将猪餵饱,可你们吃饱过吗?」 「没有!」少年道,「我很久没有吃饱了。」 「赎罪?赎什么罪?这辈子足够了,如果还不够,那就下辈子继续。」 「下辈子谁知道你投生一个什么东西,一条鱼、一只羊、或者一块石头?」那人道,「你连现在做人的机会都抓不好,享不到福,你还管下辈子的事?」 大家的唿吸很重,有人低低的哭了起来。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被关着的。」有人道。 「我们一共有多少人?」 「加你一起,一百零三个人!」 「跟我走,从这里冲出去!」她压着声音说话,声音浑厚低沉,浮动着令人信服的沉稳,像一面军鼓,每一个字都咚咚地敲在心头上。 听的人热血沸腾。 「别去想下辈子的事,那是你无法掌控的。别去想佛祖是不是会生气,世上那么多人,佛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要做的,是对得起这辈子,对得起爱你们的人,需要你们赡养的父母、嗷嗷待哺的孩子、困苦无助独自撑着家的妻子!」 「我们不能继续留在黑暗里,无休无止的下去。那些和尚和我们一样,我剃头烫香疤也是得道高僧。什么狗屁赎罪,他们就是留着你们做事还不想付钱。你们淘出来的金子,让他们吃喝嫖赌,凭什么?」 「走不走?」 「走!」少年站起来,道,「我要回家。」 另外一个个子极高的人也站起来,他喊道:「走!」他立着,如鹤立鸡群,剪影非常显眼。 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第五个人。 第二十人。 一瞬间,大家都站了起来,压着声音,低声喊道:「走!我们跟你走。」 「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只要能回家。」 她点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男人,都是了不起的男人。」 大家激动不已,摩拳擦掌。 方才那个年老的人,道:「你、是来救我们的?」 「我不是来救你们的,我和你们一样。放心,只要你们出了这道门,你们就一定会自由。」 「稍后,如果有和尚拦着你们,不要管,会用拳头就拳头,不会的抄着铁锹菜刀也是可以的。」 大家都听她的,盲从地点着头。 「好!」 「都站好,两个人一队,手拉着手排好队。」 大家都听她的,盲从地摸索着排队。 「排好了。」最后一个人道。 最前面的她冲着门上拍了拍,喊道:「来人,快来人,有人快不行了,你们进来看看。」 「喊什么,死就死了,天亮了再说。」外面的和尚不耐烦地道。 「不行,他这个是痢疾,拉了一裤子了,要不将他弄出去,我们都得死。」 「痢疾?」外面的和尚吓了一跳,蹬蹬跑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窸窸窣窣找钥匙,冲着里面喊道,「你们都出来,不要乱跑,就在院子里待着。」 「娘的,真是晦气!」 要真是痢疾,这些人就不能再留在庙里,得赶紧轰走才行。 锁头被捣弄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准备。」她喊道。 啪嗒一声,锁头开了,门瞬间被她拉开,她一脚踹翻开门的和尚,揪住他的衣领往旁边一提,另一个人也从里面冲出来,拧着另一个和尚的脖子,嘎巴一声,和尚断气被丢在一边。 天泛着白,站在门口的所有僱工都看见了,最先出来的两个人杀了两个和尚,他们有点震惊,脚步在门口踌躇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这仅存的犹豫被最后面不明真相的人一推,瞬间瓦解。 「走!」 所有人如同潮水一般,从里面沖了出来,跟着带头的两个人,冲去了前院。领头的人并没有让他们立刻走,而是带着他们,找到了棍子,喊道:「走之前,先出口恶气,把他们打你们的棍子,还回去!」 「是!」 所有人像是冲出牢笼的困兽,进了所有厢房里,看见和尚就打,看见东西就砸! 「王爷!」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低声道,「这即将是一场划时代的暴乱!」 她看过,安南已经近两百年,没有庶民发生过起义和暴乱。 他们急需要一场暴乱。 「等天亮!」桂王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当所有庶民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才是最重要的。 082 强者无畏(一) 乒桌球乓的打斗声中,杜九言和桂王站在院子里,晨光下,桂王精緻的容貌,渡上一层薄薄的金,犹如神祗般,美好高贵。 他转眸看向杜九言,她眉眼浅笑,面容被金光照耀着,发出更加亮眼的光芒。比起徐徐升起的太阳,她更加的璀璨夺目。 「合作愉快!」杜九言看着他,眉梢扬起道。 「为保长期合作愉快,你现在需要亲我一下。」桂王将脸凑过来。 杜九言用屁股怼了他一下,道:「傲娇的人没肉吃,我手一挥,大有人和我合作。」 「王爷,今时今日您得再谦虚点。」 桂王垮脸,咕哝道:「刚想夸你,你就飘了,吹牛的本事是越来越顺熘了。」 「本事都在涨,吹牛不能落!」 冲进房里打人的庶民,又提着棍子跑出来,另外几个房间里,和尚被惊醒了,提着刀剑出来迎战。 「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造反!」 「给我杀!」 说话的是玄妙方丈,他来不及穿衣服,光裸着膀子,圆鼓鼓的肚子挺着,一身戾气地指着院子里进进出出,杀红眼的庶民们,喝道:「杀了这些贱民!」 弓箭嘎嘎拉开,和尚们虽然衣冠不整,但刀剑却很锋利,箭头泛着死气的冷光。数道光映射,让院子里的拿着棍棒刀叉的庶民们,瞬间清醒下来。 他们挤在一起,满脸的恐惧和不安,根本不需要对方唿喝,自动丢掉手里的武器,蹲在地上,像一群被训练后颇有成就的狗! 狗?杜九言挽着桂王的肩膀上前,含笑道:「哈!你们这箭做工不错啊。」 他们站在中间,冲着玄妙道:「这铁不错,大周买来的?」 「是你们!」玄妙认出他们来,「难怪昨天你们突然造访,果然目的不纯。」 「不过,就算你们是大周的王爷和王妃又怎么样,在塔塔寺,只有佛祖!」玄妙冷笑一声,道,「敢在我这里撒野,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关门!」 玄妙喝道。 杜九言的身后,庶民们害怕的瑟瑟发抖,他们刚才脑子充血,盲从着跟着出来打,现在被冷箭指着,脑子就慢慢清醒了。 他们很害怕,不由朝杜九言和桂王看去。 两个人站在两方的中间,面对着初升的太阳,背影高大,投下长长影子,这影子投映在他们身上,莫名的,让他们有种被人保护的安全感。 他们之中,无论多大年岁的人,都不曾体会这种感觉。死在前,可这一次却有人护在他们前面,隔绝了他们和死的面对面。 「不怕!」杜九言回头冲着他们一笑,道,「捡起属于自己的武器,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好!」少年站起来,捡起了他刚刚丢在脚边的棍子,「站着死。」 另一人也跟着站起来,随即,更多的人站起来,捡起丢掉的武器。 一步两步,他们往前走,不再瑟瑟发抖,而是聚拢在杜九言和桂王身后,和对面举着弓箭,杀气腾腾的和尚们对峙。 「好!」杜九言看着所有人,道,「我为你们感到骄傲,很骄傲!」 「你们的父母、孩子、妻子也会为你们感到骄傲。」 大家看着她,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少年问道:「你、是姐姐?」 她面容精緻,笑起来温暖甜美,男人是没有这样笑容的。 「是啊,我是姐姐!」杜九言道,「强者,不分男女老幼,更不分高低贵贱!」 少年热泪盈眶,点头道:「我就是强者!」 「对!你是强者!」 「你们都是!」 大家跟着点头,附和道:「我们是强者!」 「大点声,你们是什么?」 「强者!」所有人齐声,这一声震耳欲聋,震的路过的鸟儿惊扑着翅膀逃离。 杜九言颔首,道:「好,非常好!」 她转过,再次看向玄妙。 玄妙震惊地看着对面,在过去的几个月,甚至几十年里,他对这些庶民非常了解。他们被驯化的,每个人都像是一只温顺的羊羔,让他们跪着,他们绝不敢站着,他们去死,他们绝不敢多活一个时辰。 他们木然,呆傻,几乎没有血肉,更不谈凝聚,完全是一盘散沙。 可此时此刻,杜九言短短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如此整齐团结,露出沖天的气势。 他从未见过。 他盯着那些人,居然从他们眼中看到破釜沉舟的勇勐和无畏。 他震撼不已,第一次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的都是废话!」玄妙决定果断一些,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他说着,往后退,退到队伍之后,目光阴鸷地盯着杜九言和桂王,道:「去死吧!」 「刚刚你说什么,他们的箭好?」桂王和杜九言道。 杜九言点头,道:「是啊,做工很不错,应该是大周过来的。」 「我也有!」桂王扬眉道。 杜九言眼睛一亮,跳起来拍着手,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像个情窦初开未曾见过世面的少女,道:「真的吗真的吗?我要见识一下。」 「如你所愿!」桂王含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冲着天空打了个响指。 玄妙骇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四周。 四周的围墙光秃秃的,他这才发现,以前裹在上面的荆棘不知何时没有了。 「不好!」他话未说完,围墙上凭空出现了无数人,手持弓箭,对准他们。 无数人,他数不清,但肯定比他们人要多很多。 这些人蒙着面,不知来路,但手里的箭却是真实的。 院子里的气息一窒。 「真的一样呢!」杜九言和桂王道,「我家王爷真厉害。」 王爷冲着她扬眉,道:「那是自然。」 玄妙脸上的横肉迅速抖动,这对夫妻好无耻,居然早有准备,他怒道:「你们什么意思?」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 「打你们。」杜九言扬眉道,「无冤无仇是以前,今天以后就有了。」 「在阴曹地府请尽情恨我们!」 她说着,和桂王手挽手后退,和庶民们道:「打他们,打到他们跪下来喊你们爹为止!」 「真打?」昨晚那位年纪大的人道。 他岣嵝着背,虽是色厉内荏,但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当然要真!」杜九言挥手道,「打!」 「沖啊!」庶民们,提着棍子热血沸腾,再次朝着对面的和尚沖了过去。 和尚们拉弓,射箭,可不等弓拉满,站在围墙上盯着他们的人,箭已经先发了出来。 噗的一声,箭穿秃脑袋上,人倒在地上。 再接着,庶民们沖的太近,他们的弓已经无用,慌手慌脚地丢在地上,去找刀剑! 可不等他们的剑捡起来,一支箭射在他们的手腕上,随即庶民们都棍棒就抡了下来。 乒桌球乓,棍棒打在人身体上发出闷响,这种响声有着一种诡异的,可以激励人,使打人的人更加的兴奋和激动。 一百多人对一百多人,一个长期如同牲畜一样被欺压着,另一个毫无人性生杀予夺不讲人情。现在两边对调,这场面杜九言很满意。 「玄妙要跑!」杜九言指着一身都秃的玄妙,「打他!」 少年血红着眼睛,提着长棍就沖了过来,玄妙回头指着他,道:「你敢!」 「打死你!」 少年一棍子下去,玄妙的头髮出咚地一声响,顿时捂着蹲在地上。 「我才不怕!」 「我是勇者,我不怕生死!」 少年噼头盖脸地打,玄妙被打趴在地上。 一会儿工夫,所有的和尚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打人的庶民们停下来,一百多个人看着杜九言和桂王,有人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将他们捆起来,像串鱼一样的串着,然后每个人去找点吃的,餵饱肚子。」 大家点着头。 「不要拿他们的东西,也不要洗脸洗脚,就维持现在这样。」 大家依旧点头,杜九言挥手道:「给你们一刻钟。一刻钟后到这里集合。」 「是!」 他们回答的特别的整齐,像训练有素的军人。 一刻钟后,和尚们像蚂蚱一样,被串成串,东倒西歪地站在院子里。庶民们也都集合,看着杜九言,等待她的指示。 围墙上,蒙面人依旧手持弓箭,护着他们。 「来!」杜九言喊少年过来,指着最前面的宝殿和左侧的供人休息的小亭子,「去淋上油,放一把火。」 少年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 「放火?」有人问道。 满脸血的玄妙勐然抬头看着她,一脸的震惊和愤怒。 杜九言颔首。 火烧的很快,加上油的助力,火舌犹如巨兽,迅速将建筑吞噬,滋长…… 天大亮,四周来的香客们来上香,忽然有人指着沖天的浓烟和火光,喊道:「起、起火了,快去救火啊。」 他们激动地冲着塔塔寺跑过来。 寺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他们拍着门,喊道:「大师,大师开门啊。」 「爬围墙进去!」 「大师们是不是还没起?」 有人想要爬墙进去开门。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门口站着几个蓬头垢面光裸着膀子的庶民。 「你、你们?」门外的香客一脸发懵。 庶民手持着棍棒,有的人脸上身上还有血迹,他们神情木然地从门内走出来。 香客们越来越多,他们不敢上前问,站在门两边,有的惊骇地连连后退。 庶民一个一个走出来,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骇然的惊唿声。 「是大师们!」 「这是怎么了?」 「他们干什么,为什么绑着大师们?」 没有人回答他们,当等最后两个人出来,就看到他们拉着一快白色的长条横幅,横幅上写着:恶和尚欺压虐杀我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报仇! 「报仇?和大师们报仇?」香客门不由自主地惊唿出声。 「他们怎么敢?!」 083 腐旧将腐(二) 今天升龙城内的清晨和平时一样平静祥和。 早市铺子冷冷清清,乞丐们起的依旧很早,即便吃不到东西,闻一闻香气也很好。 一条狗趴在一个买河粉的摊子前面,百无聊赖地舔舐着主人丢给他的早饭。 它眼皮耷拉着,露出吃饱喝醉想要补眠的惬意。 忽然,哐当一声锣鼓响。 狗眼咻地一亮,激动地朝走过来的人群看去。 「恶和尚,作恶多端,草菅人命!」 「请官府严惩!」 「为我们做主!」 「恶和尚,作恶多端,草菅人命!」 …… 一声声的整齐的口号,迴荡在升龙上空,这声音,是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 怨怒,不服,来自于庶民的声音。 「孩子他爹!」有个妇人惊叫了一声。 随即人群里有个男人冲着妇人喊道:「孩子他娘!」 「你、你还活着?」妇人嚎啕大哭,扑了上去,抓着男人的胳膊,「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没有回家,我和孩子们都好想你啊。」 男人也哭着,道:「我被关在塔塔寺里做苦力。」 「今天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妇人问道:「逃出来了?」她这才发现,他男人正拖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拴着和尚,她脸色发白,错愕又害怕,「你、你干什么了?」 「你快随我回家去,这样会被杀头的。」 男人昂首挺胸地道:「我不回去,我是强者,我要和大家一起,请官府为我们做主。」 「官府?」妇人问道,「为什么请官府,家主会不同意的。」 他们是刘氏的庶民。 「家主不管,我们只有找官府。你到一边去,我办完事就回家。」男人大义凌然地推开妇人。 街道两边,人越来越多,几乎堵的水泄不通。 所有人脸上的错愕和震惊,都昭示着他们明白此刻的状况是什么。 「你别胡闹,官府怎么可能为我们做主呢!」妇人担惊受怕半年多,现在终于看到自己的男人了,她当然不捨得他再去冒险,「你别去!」 男人道:「官府会为我们做主的。」 「我们吃了这么久的苦,受虐、挨打,不能白受了!」 男主说着,冲着四周的人喊道:「恶和尚作恶多端,求官府做主!」 妇人被推到一边,她抹着眼泪,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喃喃地道:「作死,他这是作死啊!」 「你快把他拉回来啊。」 「一会儿贵人来了,冲撞了贵人,肯定要杀头。」 他们的话落,忽然有人惊唿一声,指着暴乱的人群后面,喊道:「和尚,是塔塔寺的和尚!」 那些和尚没有一个衣着整齐,有的穿着裹裤,有的敞着中衣,裸着身体秃着脑袋,脸上、身上以及头上都是伤。 不但没有平日的光鲜和威风,连庶民都不如,狼狈不堪! 「他们把和尚抓的起来了,我的天……」 大家吓的魂飞魄散。和尚虽不是贵人,可一点都不比贵人差,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就算是几位家主也要敬着他们。 这些庶民疯了,肯定是疯了,他们居然打和尚,还将他们抓起来游街。 玄妙冲着人群看了一眼,有个小厮也正看着他,玄妙道:「快去请你们家主派人来救我!」 小厮蹬蹬跑回了刘府。 刘镇正在吃早饭,闻言惊讶的筷子都掉了:「暴乱?」 「是!塔塔寺的玄妙大师被打的面目全非,脑袋都破了,像条狗一样被拴着绳子牵着。」 刘镇凝眉道:「是哪家的庶民?」 「小厮刚才过去看过,有二三十个都是刘氏的庶民,还有一些则是郑氏和李氏的。」 刘镇拍了桌子,怒道:「派人过去,将这些人都抓回来!」 「简直胡闹。」 小厮应是。 这边,郑文海和李饶平也得到了消息。 这里的庶民,十之八九都是他们三家的人。 三人得知消息后,反应一致,立刻派人去了西三街压制暴乱。 一家遣了十多个家丁,手持棍棒,是前所未有的统一。 「都站住!」廖程出面,亲自堵住了暴乱庶民的前路,呵斥道,「是郑氏的人,立刻上前来领罪,家主兴许还能饶你们一命。」 「否则,立刻杀无赦!」 道路两边看热闹的庶民浑身发寒,冲着暴乱的庶民低声道:「快把棍子丢了,赶紧去认错,不要胡闹了。」 玄妙得意不已,冲着牵着他的庶民,冷笑道:「桂王夫妻二人,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你们。」 「你们就等死吧!」 三家的管事站在前面,等着自家的庶民前来认错,不用想,他们一定会像狗一样匍匐在他们脚下,求着原谅。 一息……两息…… 暴乱的人站着没有动,他们仿佛听不到路两边的劝慰声、听不懂玄妙的威胁和自家管事的命令。 他们目光直视前方,眼神无畏,没有丝毫害怕! 少年站出来,他身形消瘦,目光坚定,冲着所有人喊道:「我们只想讨公道。」 「这几个月,我们被关在塔塔寺里做事,被他们殴打,辱骂,活的不如一条狗!」 「我们现在就要讨个说法,为我们自己也为死去的人。」 廖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少年道:「你是谁家的贱民,你脑子坏了还是活够了?就算大师们关你,你也没有资格这么对他们,还不快点松开大师们。」 「我们不针对家主!」另外一个男子道,「但是塔塔寺的和尚们,一定不能饶恕。」 廖程被气笑了,道:「谁给你们做主,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们要官府给我们做主!」 廖程指着说话的人,道:「这事就是你们不对,你们还有脸要求做主?」 「简直痴人说梦!」 领头的男子道:「你们要是不做主,我们现在就打死他们!」 「打死谁?」廖程问道。 男子一回头指着玄妙,道:「打死他们!」 「你敢!」 「我们就敢!我们要报仇!」男子道。 这样的对话,路边看热闹的庶民们听的目瞪口呆。因为太过惊世骇俗了,他们几辈人都不敢这么和贵人说话。 纵然前天在衙门里斩首了两位贵人,可是那是依照律法,是由贵人动手的。 可换做他们庶民,这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打!」男子振臂一唿,最后的对面挥动着横幅,道,「恶和尚,作恶多端,我们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玄妙听着听着,忽然周身开始发寒,他发现那些庶民根本不怕各自家主派来的人,他们转过头来看自己时,眼睛没有一丝害怕和敬畏,只有看死人的目光,盯着他。 「你、你们不要被桂王夫妇蛊惑了,他们在害你们!」 「杀!」 在庙里是打,留着他们半条命,现在是杀。 少年上前,照着玄妙的秃头,砰地一棒子敲下去。 这个秃驴的手里,多少条人命,没有人知道。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玄妙错愕着长大了嘴巴,额头上的血咻地一下,流了下来,他指着少年,发出咯咯的声音,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杀了?」 「把和尚杀了?」 两边的庶民们鸦雀无声,他们不是害怕,而是震惊。 乒桌球乓,当着所有人的面,所有和尚一个不留。 「还有你们!」少年一转头,指着廖程,「口口声声,说要护着我们,可是当我们有难的时候,你们却来指责我们。」 「我们种田,打渔,交税养着你们。让你们高高在上,而我们自己却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 「我们不服,不服!」 「我们不服!」 有人应和。 「都是人,分什么高低贵贱,我们不服!」 「不服!」 无数人响应,声音清晰地送到升龙城内的每一处。 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他们还可以不服,他们还可以拿起武器去反抗。 「反、反了,你们!」廖程也惊呆了,这种局面他没见到过,庶民造反,这怎么可能。 少年振臂高唿,喊道:「打!」 一百多人,冲着廖程这些人就沖了过去。 廖晨几个人本来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立刻被人摁在了地上。 被拳打脚踢十几下,跟着来的家丁才反应过来,他们慌手慌脚地上前来,装腔作势地打人,可因为对方人太多,又踌躇不敢。 「打!」 两人战在一起,方才在寺庙蒙面的人,换了妆容再次冲到前面,一拳一脚,立刻将三府派来的家丁,撂倒在地上。 一时间,并不宽的街道上,躺着一排一排的人。 和尚们的血染红了青石板,散着一阵阵的腥气。 「快,快去报告家主,他们造反了。」 「去回禀陛下,他们造反了!」 倖存的人,老鼠一样惊慌失措地跑回去报信。 街道上,留下短暂的安静,有人冲着暴乱的人喊道:「快走,走啊!」 「一会儿家主来了,你们就没有命了。」 要是以前,他们早就逃回去避难了,岂能像今天这样,事态已经如此严重,他们却还留在原地。 「和我们一起干!」少年冲着路边的人喊道,「反了他们,要不然我们就永远当狗。」 有人摇头,喊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反了也是死啊。」 要是以前,考虑绝不会是有没有武器,他们只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是大逆不道。 杜九言在一边听着,很满意。 「王爷,反应还不错啊。」 桂王颔首,道:「比预料中更好!」 「来了,来了!」杜九言摩拳擦掌,盯着刘镇等人来的方向,冲着连奎等人打手势,道,「准备好!」 桂王咳嗽了一声,理了理自己的长袍,道:「衣裳不整很不礼貌啊。」 「王爷,穿新作的官服,比较有气势。」 084 当街对峙(一) 西三街上,人山人海,围堵的水泄不通。 刘镇和郑文海到的时候,两个人都难掩惊讶。以前就算有热闹看,可也没有这么多人敢站在街上,尤其是他们都来了,这些人也没有跪下来磕头迎接。 这太奇怪了。 但来不及多思考,他们从马上下来。 对面,暴乱的庶民们成群站着,蓬头垢面的他们,脸上没有慌张和求死的绝望,只有忿忿不平义愤填膺! 「干什么!」郑文海素来脾气不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指着对面这些聚拢在一起,手持棍棒的庶民,呵斥道,「把棍子都放下来。」 「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少年昂首站在前面,像一只初生牛犊:「我们就是因为想要活着,所以才站在这里!」 「你谁家的,胆子不小!」郑文海指着少年,吩咐道,「来人,将他乱棍打死!」 郑氏的家丁冲上来。 「你们不能抓他!」 所有人上来,将少年团团围住,护着他,一起冲着郑文海和刘镇道:「我们没有做错事,我们只是想要讨个说法。」 「这些和尚欺辱我们,就该死。」 刘镇先是震惊,继而是大怒。这些人眼中没有敬畏和害怕,这是不可被饶恕的事情,他和郑文海道:「不用和他们多说!」 话落,目光扫过四周,一字一句道:「所有参与暴乱的人,不论身份,一律就地处决!」 郑文海深以为然。 这些人不能留。 人群中嗡嗡躁动起来,参与暴乱的庶民是害怕的,如果对方劝慰教训一番,他们中一定会有人丢下武器,回家去。可对方上来就要杀他们,现在他们没有路走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反抗。 杜九言躲在人群后面,很高兴。 「杜先生,现在不上去吗?」连奎问道。 孙喜武一颗心在头顶上突突跳,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有一种就算今天死了,也光荣伟大死的值得。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感觉,但却越来越强烈。 「不急!」杜九言低声道,「再等一下。」 她打量着并没有参与暴乱的升龙庶民,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他们的脸上渐渐露出感同身受的愤慨。 这很好,杜九言很满意。 刘镇和郑文海带来的并非家丁,而是私兵,这些人和家丁当然不同,一动起来就能感觉到杀气涌动,轰隆隆的声音,整齐划一令人不由自主的害怕。 廖程和方才被打的人缩站在一边,恶狠狠地盯着这些庶民,等着他们尸首分离,死状惨烈。 对方逼近,庶民们后退。 杀气厚重地压在这条街上,压在所有人的心头上,忽然,有人站了出来,抄起铺子撑门的们拴,道:「我和你们一起!」 杜九言朝说话的人看去,发现居然是屈三,小小少年满脸通红地攥着拳头,露出赴死般的倔强。 「我也帮你们。」 「我也来!」 「要死就一起死,这日子活的没意思。」 「孩子他爹,要死我们一起死!」方才拦着夫君的女子,喊道,「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她牵着两个孩子,冲着自己的男人跑过去。 「我!」 「还有我!」 无数人从街道的两边站出来,走到马路的中间。本来是分割鲜明的人群,忽然间就乱了起来,再也分不清楚哪些人是无辜的,哪些人是参与暴乱的。 从塔塔寺来的时候,是一百零二人,此刻的已远超这个数。 「我也来!」 「还有我!」 远处,没有挤过来留在刘镇他们后方的庶民喊道。 随即,此起彼伏,无数人响应。 他们声音不高,甚至依旧难掩胆怯,或许再等一会儿,他们的无畏就会消失,但此时此刻,他们的无畏是真实存在的,就只想豁出命讨到公道。 「和尚该杀,杀的对。」 「欺压我们,我们就应该反抗。」 无数人念叨着,他们走过来,挤在这狭窄的街道上,每个人都挺着胸膛,像一堵墙,一堵虽破败不堪,却依旧矗立的墙。 刘镇和郑文海目瞪口呆听着看着,两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主,第一次见识到,庶民们的团结。 这种团结,莫名让他们焦躁,气怒。 刘镇没说话,烦躁地一挥手! 战事一触即发。 有人害怕地闭上眼睛。 「谁在这里闹事!」 「都把刀剑收起来,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连奎、孙喜武等衙门里的六位捕快,带刀沖了进来。连奎哐哐敲着手里的锣鼓,锣槌一划指着要打架的人,「这里是升龙西三街,不是练武场考校场!」 「谁要敢乱动,就统统抓到衙门里去。」 噗嗤! 刘、郑两家,不知道是谁笑了起来,看连奎几个人就跟看傻子一样。有人道:「你们还真自己是根令箭了?我看你们连鸡毛都不如。」 「你再说一遍?」连奎指着说话私兵,此人穿着刘家的衣服。 那人头一抬,道:「你他娘,狗屁都不是。还在这里抓我们,你算个什么东西。」 「敲死你这个王八羔子!」连奎啪叽一声,敲对方的头,「老子是府衙的捕快,正经执法。」 「你算个什么王八羔子,在这里打架不服管还顶罪。」 连奎气势很足! 被打的私兵捂着头,露出很吃惊的表情,他没想到连奎敢打他。 「你看看他们多乖,」连奎指着暴乱的庶民,「让他们不动他么就不动,就你们废话多。」 「找死!」被打的人拉着兄弟,打了过来。 连奎接招,孙喜武也跟着打起来,郭凹、以及顾青山…… 他们人虽少,可打架一个能顶几个。 噼里啪啦,你一拳我一拳,当众肉搏。 刘镇好半天反应过来,呵斥道:「都住手!」 这些蠢货,让他们杀庶民,他们居然和衙门的捕快动手打架。 庶民和捕快能一样? 「住手!」刘镇又喊了一声。 大家这才停下来,连奎带着衙门里的捕快以及顾青山他们,拦中间站着。 「这是干什么?」忽然,有人出现,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所有人,道,「大清早吃饱了撑的在这里械斗?」 是刘永利! 他穿着簇新的官服,个子特别的高,刘镇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对方。 自己家人他岂能不清楚,这身高…… 「你是?」刘镇问道。 刘永利也没有这个胆子和这气势。 「二位家主兴致很高啊!」刘永利问道。 刘镇眯了眯眼睛,道:「刘大人看不出这是什么情况吗?」 他很狐疑,可对方的脸又确实是刘永利的。 难道贴着人皮? 对了,大周是有这样的东西。那这身高…… 桂王! 刘镇顿时想明白了。可转念又想到,既然桂王贴着刘永利的面皮,就表示他不想以大周王爷的身份干预。那他就当他是刘永利便是。 「不明白。」刘永利问连奎,「你们在干什么?」 连奎左看看右看看,就瞧见人群里面杜九言给她打眼色。 他用抹了辣椒的手背揉眼睛,眼泪顿时簌簌地落,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跪在了刘永利的脚边,道:「大人,他们欺负人!」 「我们来执法,这些私兵无法无天,居然打我们。」 「求大人做主啊。」 刘永利脸一沉,瞪向打人的私兵。 私兵被刘永利的气势骇了一跳,指着对面的庶民,道:「是他们,我们要杀他们镇暴乱!」 「这几个捕快莫名其妙,上来就挑事!」 「这笔帐看在你们家主的面子,先记着。」刘永利卖人情。 刘镇嘴角抖了抖,谁需要你卖人情? 连奎默默起身退到一边。 「暴乱,你们为什么暴乱?」刘永利站在中间,俨然是主持公道的人,是青天大老爷。 庶民就道:「过去的半年,我们被恶和尚关在塔塔寺,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我们今天来讨公道,可是他们说我们不对,我就问问,我们错在哪里。」 刘永利听着正要点头,郑文海一看这势头不对,忙上来道:「刘永利,你弄清楚状况,这些暴民如果不压制,会是什么后果。」 「我们应该站在一边!」 按道理那肯定是站在一边的,民和官向来都是对立面。 「我站道理。」刘永利白了郑文海一眼,冲着庶民们居然点了头,贊同地道,「有冤屈知道伸冤,你们是对的!」 人群传来一阵欢唿,庶民们很兴奋。 郑文海勃然大怒,反过来指着刘镇,道:「你家的人,你不管?」 刘镇看白痴一样,看着郑文海。这要真是刘永利,他有胆子站在这里说话? 「刘大人!」刘镇道,「这件事必须要处理,否则,有一就有二,事态必然会越演越烈。」 刘永利道:「怎么处理?」 「杀了!」刘镇道。 杀了一了百了。 有人咳嗽了一声, 立刻有人会意,带着庶民们闹腾嚷着喊着冤枉。 085 脱离户籍(二) 「杀人是不对。」刘永利道,「可他们有冤屈在先,这事儿,得按照律法办!」 他说着,摆了摆手,道:「将所有人都带回衙门,慢慢审,弄清楚了按照律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不行!」刘镇指着这些人道,「刘大人要怎么处理和我不相干,可是这里许多都是我刘家的庶民,怎么处理必须由我说了算。」 刘永利道:「他们在升龙闹事,杀的是塔塔寺的和尚,这事儿当然由府衙管!」 「带回去!」刘永利道。 顾青山几个人也充当捕快,上来就冲着庶民们道:「都去衙门,大人会一一问话!」 「大人,您要给我们做主啊。」领头的庶民道。 顾青山点头,道:「这是肯定的,都收拾收拾,别闹腾了,走吧。」 「是!」大家乖顺地应是,要跟在顾青山后面走。 刘镇盯着刘永利,冷笑道:「刘大人,您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刘永利道:「塔塔寺的和尚,归你们管吗?」 「不归,但是……」刘镇没说完,刘永利已经抢了话,道,「既然不归你们管,这些兇手,我自然要带回去。」 「你打算怎么处理?」刘镇问道。 「怎么处理就和你没有关系了。」刘永利看着刘镇,扬眉低声道,「刘家主,眼下只要解决这件事,平息他们的不忿和怒火就可以了。」 「至于塔塔寺,和你又没有关系。」 「你管这么多,既离了庶民的心,又得不到什么好处,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意义何在?」 刘镇也看着刘永利,冷笑一声,道:「刘大人不用搅浑水,我为什么压这次的暴动,难道你不明白?」 是因为这些庶民眼中,对他们没有了敬畏。 「你,是一定要杀?」刘永利问道。 刘镇道:「是!除非你在衙门里杀了他们,否则,一旦他们出来,我势必不会再留。」 「我杀庶民,衙门若再伸手,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你现在不客气一个,让我来瞧瞧!」刘永利没耐心了。 刘镇面色难堪,恨的压根痒。 「哎呀呀,」杜九言气喘吁吁跑过来,一脸惊讶地道,「今天这么热闹啊,哎呀,这地上都染着颜料,颜色不错,我瞧着喜欢。」 听到的人眼皮子直跳,桂王妃这话说的,看见血就这么兴奋吗? 「郑家主!」杜九言穿的男装,上前很熟稔地搭着郑文海的肩膀,「几日不见,您脾气好多了啊。」 郑文海鼻翼直扇,抖着肩膀,道:「桂王妃,自重。」 「小气哦,您这肩膀又没个金子,我搭一下你就瘦了?」杜九言咳嗽一声,道,「都别吵架啊,大家都是熟人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事儿吧,我来说个折中的办法。」 杜九言说和捡漏。 「塔塔寺有好些地,还有海域,我听说那片海里能淘到金,不如这样,两位家主分了吧。」 塔塔寺里不少好东西,尤其是那片含金沙滩。金子比盐可值钱多了。 「给我们?为什么?」郑文海立刻动心了。 刘永利喝道:「不行!」 「大人,您别生气,听我一句劝。」杜九言给刘永利道,「家和万事兴,安南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这些小事伤和气呢。」 刘永利哼了一声。 「郑家主,」杜九言道,「给个面子,这暴动归我们管了,好处你们得!」 「死的是和尚又不是您家人,你管那么多呢。明儿我再问问谁愿意剃头,送进去,塔塔寺又能热闹起来了。」杜九言扬眉道,「您说是吧。」 「芝麻大的事,风一吹,就过去了。」 大家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郑文海跟着点头。还真的是,塔塔寺和尚,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镇想啐郑文海一口,这个蠢货! 「沙滩一分为二,一边大一边小,二位抢一下?谁先答应大的就归谁!」杜九言道。 这就跟拿糖哄小孩,可这糖太甜太大了,郑文海立刻道:「我同意了,这些暴民你们处理去吧,但我可告诉你们,必须严加处理,否则后果不可想像。」 就百十个暴民而已,他还懒得处理。 他不是不懂刘镇的担忧,这些人眼里没了敬畏,但又怎么样呢?莫说这点人暴动造反,就算再来十倍的人数又能掀起多大的浪? 一群贱命,手无寸铁,老弱病残。这是他们懒得在家门口杀人,要不然,平息他们,一盏茶时间都不用。 倒是刘镇大惊小怪。 「来人!」杜九言道,「列字据。」 顾青山上前来,执笔冲着后面的庶民问:「郑家的庶民,来这里登记。」 大家纷纷上来,登记姓名户籍。 「一共九十六个人。」杜九言数了数,道,「来来,您签字了,以后他们的死活,您就别管了。」 郑文海不屑道:「我才懒得管。还有,以后他们种的田地,也不能再种,所有我们郑氏有关的财产和补贴,一律收回。」 「不是您家的人,当然就不能享受待遇,这必须的。」 郑文海颔首,大笔一挥签了。 方才登记的庶民,莫名发出一阵惊唿声,他们有对未知的憧憬,可又害怕,就好像突然被父母抛弃了的孩子,就算父母不好,可到底那是个从小长大的家。 「嘘!」杜九言冲着他们打了个手势,她又拿着剩下人的名单给刘镇,「八十个人,刘家主您也签了吧。」 杜九言低声道:「吃力不讨好啊!这些人您要真杀了,才真的会引起暴乱了,您看看两边的人眼睛,那可怕的程度。」 「杀一百一千人是抬手的事,可对剩下人的影响,却才是真正的大事。」杜九言自来熟的,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刘镇的胳膊,「我可真是为了您好,不然刘大人就硬干了,到时候打起来,都没有人给你们台阶下。」 「真打?刘大人脾气可真不好,逼急了,他就召唤神龙了。」 什么神龙?刘镇凝眉,不解地看着杜九言,难道桂王的兵马叫神龙? 「无论单挑还是群殴,您都不是他的对手。」杜九言一副我为你好,和稀泥的架势,「关键是,没必要啊,塔塔寺的和尚没一个好人。」 「你要是怕以后没地方拜佛,明天就有很多人自愿剃头进去。」 刘镇嘴角直抖,一字一句道:「桂王妃口才了得。」 「我知道。」杜九言点头。 刘镇忍不住揉眉心,这对是什么夫妻,一唱一和还无耻不要脸,想要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能用。 「来来来!」杜九言让刘镇签字,「就让我们唾弃那些坏和尚!」 刘镇挥了一笔,签了。 「塔塔寺怎么分,随便你们了。」杜九言和两人道,「不过里面还有点金子,给我们留点。」 「一会儿我让人去取,其他的官府也好,李王也好,都不管了。」 「合作愉快!」杜九言拱手道。 刘镇是想要塔塔寺的地和海,可相比较他更想杀了这些庶民! 这是第二次退让,刘镇看着桂王和杜九言,目光深深。 他隐隐感觉,今天的这个决定,将来他一定会后悔,可是眼下,他虽觉得严重,可却难料到底有多严重。 若真是庶民造反叛乱……可再多的人也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应该起不了风浪。 更何况,他们被禁锢了几代人,要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一件事就能成的。 「走了,走了!」顾青山和连奎几个人招唿参与暴动的庶民。 还有许多人是李氏的,稍后让李骁签了就行了。 一行人,从前往后只数人头不数家庭,足有二百三十四人。 他们兴奋地往府衙去。 街道上,慢慢清净下来,郭凹带着人清理和尚们的尸体,两边看热闹的庶民也跟着去了衙门口,他们不用进去,却依旧想要站在外面看着。 「屈三!」屈泉听到风声跑了过来,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儿子,怒喝道,「你在干什么?」 屈三就在刘家人的名单里,从此以后,他们一家人就不再是刘家是庶民。 屈泉想打死这个儿子。 先是要读书,现在又暴动,还脱离了刘氏。 脱离了,以后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爹!」屈三道,「您来的正好,和我一起去府衙。」 屈泉气的上去就抽了儿子一巴掌,骂道:「你想饿死我们全家是不是,你在胡闹什么。」 虽然骂,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挽回怎么处理。 「你怎么打人呢。」有个中年人道,「这孩子没做错,是有血性的,你不了解就不要乱说话。」 「爹!」屈三不介意,拉着屈泉进府衙,「您先进来,听杜先生说了您就懂了。她不会害我们的!」 屈三强烈的感觉到,他们就要迎来新生活了。 屈泉没法子,只得跟着进去。 「各位!」大家站好,杜九言笑盈盈地出来,冲着大家拱手道,「认识一下,在下杜九言!」 早上在塔塔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一旦出了塔塔寺,就装作不认识。 「现在由刘大人审讯!」杜九言介绍刘永利。刘永利看着众人,道,「杀人肯定不对,但你们情有可原,稍后,一人去领罚三十军棍!」 没有人因为军棍而感到害怕,他们齐声喊道:「是!」 「除了军棍的事,你们还被除籍了。官府会给你们重新办户籍,以后你们就是平头百姓,田、船还有命,都是你们自己的!」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086 新的生活(一) 「大人,」有个中年人,颤抖着声音问道,「什、什么叫属于我们自己?」 刘永利看着他,扬眉道:「今天以前,你们有什么?」 那人一脸茫然,旁边有人替他回道:「爹、娘还有家。」 「还有呢?」 那人也开始茫然,他们有什么? 房子吗?房子是他们盖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主家不想让你在这里,随时就能让你迁走。家里的钱吗?他们根本没有余钱,每天只为一家人能吃饱饭而忙碌奔波。 命吗?也不是他们自己的。 他们什么都没有。 「给你们地,自己盖房子、地里的钱粮五年内不用交税、孩子可以读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刘永利道,「懂?」 大家都听明白了,屈三道:「那以后、以后是不是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让我们做这事那事,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书认字?」 「是!」刘永利道,「将来,学子还能考学,走仕途,进入朝堂。」 「将来的日子,你们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努力拼搏。」 议论声嗡嗡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很激动。 「打上来的鱼,就不用交给主家了,我们自己吃。」 「种的粮食,也是我们自己的。」 「孩子也不用被主家挑选进府里做下人了。」 「只要我们努力,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着,说着说着,热泪盈眶,有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一天,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就算想也是奢侈的。 要实现会比登天还要难。 可今天,他们居然就这么实现了。 哭声叠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府衙。 连奎和孙喜武几个人,站在一边也开始抹眼泪。 门外面的庶民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是哭声却听到了,有人小声道:「他们是不是被骗了,刘大人和杜先生要杀他们吗?」 「我看玄乎,就算是桂王也不敢得罪刘家主他们。这些人脑子坏掉了,居然暴乱,就是找死。」 「嘘!你不要乱说话,桂王夫妇是好人,他们不会不管的。」 「我可没有乱说。你说,他们脱离了户籍,能去哪里,还有什么路走?」 这一句反问,让所有人沉默下来,因为他们想不到,能有什么路走。 那个人正要说话,忽然院子里的哭声停了,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唿声,这声音透着浓浓的喜悦和兴奋,发自真心的吶喊,让仅仅只是听着的他们,也瞬间被感染和鼓舞。 「怎么又笑起来了?」 「是啊,刚才还哭的呢,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的人冷哼了一声,道:「八九不离十,分钱来着。刚才桂王妃不是说了吗,要塔塔寺里的金子,估计把金子分给他们了。」 大家觉得他这个话有点靠谱,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门内,杜九言嘘了一声,道:「留点精神,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未来的你们,将会很辛苦。」 「作为安南第一批真正的百姓,你们会是所有人眼中的楷模和榜样。我希望,你们能像一个真正的榜样那样,勤劳,无畏,勇往直前。」 「即使,你们这一代人并不能成为真正的强大,无法实现宏大的梦想。但是,你们积累了财富,搭好了地基,为你们的子孙,铺好了路。将来的他们,就能够稳稳的站在你们的肩膀上,建功立业成为人上人!」 杜九言并没有给他们画一张漂亮的饼,空口白话,而是实在的告诉他们,将来的日子很苦。他们明白会很苦,因为一切都没有了,他们必须得重头开始。 可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从今天开始,他们每开垦一亩荒地、每攒下一文钱、每钓上一条鱼,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这感觉太美妙了,他们为此付出一身,也值得! 「建村和开荒的位置,就在城东外,陛下已经签过手谕了,以后那里就是你们的家,我们要迅速在那一片盖房子,开地,撒下种子。」 「那里还有一片公海,因为岸边都是礁石,所有没有人建盐场。你们可以打渔贴补生活。」 「在丰收前,你们还可以去盐场做事。」 屈三问道:「杜先生,盐场肯定不会要我们的。」 「记得刘云生吗,他的盐场本就是大周刘家的盐场,在刘云生死后,我们和刘镇谈过,他不同意让出来。」杜九言道,「早先不想撕的太狠,现在可以再尝试一下。」 「这些事你们不要管,就算暂时拿不回那个盐场,朝廷也会管你们吃喝。」 「只要你们齐心协力,能够吃苦,只要半年,你们就会有新家新的生活,重新开启崭新的人生!」 大家都点着头,信心十足。 「爹!」屈三拉着屈泉道,「您听懂了吗,我们要有新生活了。」 屈泉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他拉着儿子小声念叨:「什么都没有了,这也叫新生活?」 「爹,有了平头百姓的户籍,难道还不是新生活吗?您不要想着以前的东西,那些东西都不是您的。」屈三道,「您要明白,从今天开始,您打上的每条鱼,都是属于您自己的。」 「大哥不用再免费给主家做事,妹妹也不用害怕被人抢走,这还不是新生活吗?」 屈泉后知后觉,顿时眼睛发亮:「我打的鱼是我自己的?」 「嗯,是自己的。」 「你大哥能回来了?」 「是,能回来了!」 屈泉懂了,这种好是立刻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他立刻激动起来,抓着儿子的手,连着道:「好,好,好!」 「我愿意。再苦再累都愿意。」 「大家现在先回家,跟家里人说清楚,至于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我会和三位家主说明,延期半年后再搬迁!」刘永利道。 「大胆的住,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就拿起锄头对着他们!」 「再不行,就来报官。」 大家齐声应道:「是!」 「现在的你们不比谁矮,挺直腰杆,迎接新生活!」杜九言道。 「迎接新生活!」 「迎接新生活!」 大家振臂高唿,声音整齐洪亮,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信心。 他们坚信,他们想要的日子,就在不远处,触手可及, 说完话,每个人象徵性的打了三十军棍。 不痛不痒,打完了大家嘻嘻哈哈的出去。 门一打开,外面等了很久的人,立刻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 「你们以后怎么办?」 「是不是没有田地种不能打渔了?」 「没有户籍怎么办,你们就成黑户了吗?」 「杀人和暴乱的事都不追究了吗?」 那么多的问题涌出了来,被问的人们一点都没有不耐烦,一个一个解释。 「我们现在是百姓,像大周的百姓那样,只要有文牒,可以随意走动。我们会去开荒地,重新盖房子,以后我们的孩子能上学堂读书。」 「我们种的稻粮食打的鱼都是我们自己的。」 「杜先生说,还能随便出去做工,只要我们不违法乱纪,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主。」 街道上,人山人海,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听他们说完这些话,所有人都露出艷羡的表情。 日子可以这么过,能自己做主。 「这就跟我镇安的朋友那样,他可以到处跑,做买卖。家里的孩子读书考学,还当了县官。他说他爷爷那辈人很穷,现在他们家却是十里八乡的富户。」有人道。 这样的生活,太让人憧憬了。 因为只要你努力,儿孙争气,就有无限的可能,不像他们现在,祖祖辈辈几代人过的日子,一模一样。 他们要做的,就是吃饱饭不让自己生病。 其他的,根本不用努力,因为就算你努力也没有用。 「你们的运气太好了。」 运气好的人,冲着大家傻乐。杜先生说了,这事儿人人心里都会思考,所以,往后不管见着谁都不要炫耀,更不要提将来你们也会有这一天的好日子。 说了,就是给自己招祸。 「走了,走了!」 「无债一声轻啊!」 嘻嘻哈哈的,好运的人们散了。 留下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人指着方才说话的人,酸熘熘地道:「你刚才说的都是错的,他们马上就能过好日子了。」 那人摸了摸鼻子,无话可说,心中也是酸熘熘地嫉妒。 「嘘!」有人低声道,「一定还有机会,这才开始而已。」 「以后再碰见,我们一定要果断一点跳出来。王爷和王妃一定会帮我们的。」 大家深以为然,跟着说话的人,低声聊着走了。 衙门内,连奎和孙喜武几个人傻傻地看着杜九言和桂王。 「干什么?」桂王瞪了遗憾连奎,「刘永利的脸很好看?」 连奎摇着头,道:「不、不好看!」 桂王白了他一眼。 「晚上有没有去书院认字?」杜九言问衙门里的捕快,他们信得过筛选下来的,一共有六个人,包括公堂上记录的刀笔吏。 这六个人都是刘氏的庶民,但因为和刘家沾亲带故有点关系,所以安排在衙门里领闲差。 「去了,去了。」孙喜武身边年纪最小的小捕快道,「我已经认识十六个字了,还会写呢。」 小捕快名叫连童,和连伯算是远房的表亲。 「没事不要出去乱晃,当值就要有当值的样子。」桂王指着管书吏道,「每日带着他们弄懂两条律例,不听不背的人,罚!」 管书吏一个劲点头,盯着大家一脸的坏笑,道:「小人记得了,偷奸耍滑的人一律严惩不怠。」 「杜先生,我现在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要管塔塔寺的事了。」连奎忽然一件很重要的事。 087 好巧好巧(二) 「为什么?」杜九言扬眉道。 「因为塔塔寺的和尚好欺负。」连奎笑着道。 杜九言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聪明。」 塔塔寺的和尚再厉害,可也只是个寺。相比较几个大族来说,他们就是软柿子。 就譬如今天,如果暴乱之下杀的是任何一族的人,这事儿就绝对不会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但是杀和尚就不一样了,和哪边都不相干,就连刘镇明知道事情不对,可因为事不关己,还能得好处,所以决定不管了。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和桂王商量后,当机立断表示要暴乱一次。 不是真正的打杀抢掠,推翻王朝,而是在斩刘云生以及郑瑜的基础上,再给所有的庶民当头棒喝。 这一棒效果之好,出乎他们的预料。 等半年后,看到第一批「百姓」日子过的有声有色时,其他庶民的情绪,一定会达到顶点。 到那个时候,只要有个节点、有人振臂高唿一声,一定会一唿百应。 这样的暴乱,就不是以前家族和家族间的抢夺地盘,而是庶民和门阀的对抗,就算血流成河,也绝对值得。 翻开新篇章,指日可待。 「嘿嘿,」连奎搓着脖子笑着,道,「小人本来不明白,就刚刚吧,您和刘家主说和尚死不死和他没关系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 这一招,太完美了。 塔塔寺里的恶和尚,最后还起到了这样的作用,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大家歇了一会儿,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王城,李骁已经全部知道了,他激动地请两人坐,和桂王道:「这一招太漂亮了,虽脱籍的人少,但绝对是最好的开篇。」 「接下来,怎么做?」李骁问他们。 桂王道:「先安顿这些人,还有刘云生抢夺过去的盐场,一直没有着手办。你要是有空,你来办吧。」 「包括开荒地,盖房建村的事。」 李骁道:「这些善后的事,你们就交给我。我一定处理妥当。」 「辛苦陛下了。」杜九言道,「李家也有一些庶民脱籍,您看是您签还是找您父亲?」 李骁道:「你一併交给我就好了,我来办。」 杜九言颔首,和桂王没有多待就走了。 李骁将李饶平请到王城里。李饶平也正有事要问他,一进门他噼头问道:「塔塔寺的事,是你和桂王商量办的?」 「是!」李骁请李饶平坐,道,「事情的反响很好,父亲,我们想要成的大事,指日可待!」 李饶平看笑话一样看着他,道:「不动刀不动手,你就能实现?」 异想天开。 「动肯定是要动的,可不是像过往那样,都是家族之间的斗争。这一次不一样!」李骁道。 李饶平摆手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这个儿子确实聪明,他也很欣赏器重他。但这仅限于在家族之中,现在他做了安南的王,野心越来越大,甚至动起了废弃家族门阀的念头。 如果安南变成李家的安南他当然愿意看到。 可这谈何容易? 「我来是要告诉你,这种事你不要牵扯上李家。你还要记住,家里是你最后的屏障和退路,你不要傻到将李氏的身家全部压进去。」李饶平不欲多言。 失败了,李氏的一切都还是稳稳噹噹的。 「是!」李骁将人员名单给他,「父亲既然来了,就将这个签了吧。」 他从来没有认为李饶平会帮助他,李氏对于他来说,和郑氏、刘氏没有任何区别。 「这就是脱户籍的名单?」李饶平问道。 李骁应是。 李饶平没有多言,不是很耐烦地签了,便推门走了。 他的幕僚在王城外等着他,低声道:「家主,陛下是不是和您说上午暴乱的事了?」 「提了一句。」李饶平道。 幕僚问道:「陛下也让您签署字据了吗?」 「嗯。」李饶平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皇城的方向,低声道,「你说,当时我支持他做上这个位置,是对还是错?」 有时候他很迷茫。 「那肯定是英明的决策。」幕僚道,「花开两朵,守望相助,是好事啊。」 李饶平颔首,道:「桂王夫妇的手段了得,如果真的不阻止,让他们去闹腾,以后会怎么样,还真是难说。」 「再能闹腾也就在这方寸地方,还是在您的掌控之中。」 「这结果,和我所想并不相同。」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下午,顾青山从庙里取了金子回来,杜九言将钱都发给那些僱工。 请讼人藤鸿和他的六个同乡拿到工钱后,当天下午就找车离开了安南。 窦荣兴拿到了讼费,拿钱出来让厨房买菜,晚上他请客吃饭。 「九哥,」窦荣兴问道,「后面打算怎么做?」 杜九言摇头,道:「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嘛。」 「我看现在这局面,比起一开始,算是彻底打开了。」周肖举杯敬杜九言和桂王的酒,「按照这种速度,我们在安南不用留很久。」 杜九言倒不确定,不急不慢地喝着酒。 「你们现在是不是很闲?」鲁念宗问他们。 大家都看着他,桂王问道:「你又要出么蛾子?」 「什么是我出么蛾子!」鲁念宗嘟着嘴,不满地道,「我是太忙了,下午又有好多好多好多人去书院。」 「我们三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很多人?」钱道安问道,「多少人?」 鲁念宗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回道:「今天下午哦,去了六十一个学生,还有一个老头!」 「连着前十几个人,现在书院里已经快八十人了。」 「你们说,我们忙不忙?」 窦荣兴笑了起来,低声问道:「舅爷,有没有女子?」 「说起这个就更加来气啊。」鲁念宗咬牙不满道,「莫说没有女孩子,就是老太太也没有。」 「寂寞!」 他嘟着嘴巴,横眉冷对一脸不满,样子十分有趣可爱,大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说的好像有老太太,您就能不寂寞一样!」杜九言语重心长地道,「舅爷,宁缺毋滥。」 鲁念宗正要说话,一位内侍进来,站在门口道:「王爷、王妃,梁二公子求见。」 「梁翘?」 桂王道:「请他进来吧。」 大家都吃完了,于是一起移步到花厅里喝茶,不一会儿梁翘从外面进来。 他笑盈盈地进门来,拱手道:「恭喜王爷和王妃,一战大捷!」 「同喜同喜!」桂王道。 「管凡的事,多谢二位了。若非王妃辩讼,那个案子真是不容易弄清楚呢。」梁翘笑着说了一半,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咳嗽声,他一愣想起什么来,道,「那个……舍妹非要跟着一起来,我、我就让她一起来了。」 他冲着大家尴尬地一笑,回头去接妹妹进来。 「快请进来啊。」杜九言见梁翘这样,就知道他一定是被胁迫了,无奈地笑着,亲自到门口,就看到梁翘正站在小径上,跟一位年轻的女孩子说着话。 女孩子个子不高,皮肤瓷白,眼睛圆熘熘的,嘟着樱桃似的嘴巴,正一脸不满地和梁翘说话。 梁翘满面宠溺和无奈,哄了两句。 女子听他说了两句就笑了起来,她一笑嘴角两个梨涡,还有一颗虎牙……杜九言眼睛发亮,啧啧嘆道:「没想到梁二公子的妹妹,这么可爱好看啊。」 嗖地一下,本来还各自喝茶的男人们,一瞬间出现在她身侧。 「很可爱吧?」杜九言和问桂王。 桂王点了点头,道:「是很可爱。」 「没有!」桂王夸完了,忽然想到什么,一转头看着杜九言,一本正经地道,「不可爱,不好看,不漂亮!」 说着,一脸嫌弃地回去坐着,接着喝茶,咕哝道:「这世上就没有好看的女子!」 杜九言摸了髮髻上的簪子,冲着他一丢,桂王手一抬,面色无波地接住,冲着杜九言一笑,道:「不能随便丢东西。」 「哼哼!」杜九言其实无所谓他夸谁好看,但是他这德行,就显得很欠揍。 她和桂王闹完了,梁翘带着自己的妹妹冲着这边过来,和大家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妹妹,我早上来的时候,她也正好有事就一起来了。」 「又说想要见识大周来的才子佳人,所以我带她一起来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叫梁怡!」少女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裙,身材姣好,笑盈盈地看着大家,梨涡甜甜的,非常的讨喜。 杜九言正要说话,忽然她隔壁的鲁念宗吸了一把口水,问道:「梁怡妹妹,你成亲了吗?」 大家一怔,梁翘嘴角抖了抖,看着鲁念宗,一脸的惊愕。 他第一次见到鲁念宗,并不了解他的个性。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年轻男子这么直白的问姑娘婚事。 「那个……」梁翘要说话,梁怡冲着鲁念宗道,「没有啊!」 鲁念宗一下子跳起来,拍着手道:「好巧好巧,我也没有!」 ------题外话------ 周末愉快! 088 新的追求(一) 杜九言嘴角迅速抖动,她挨着鲁念宗,低声警告道:「大白牙,你喊她妹妹?」 鲁念宗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也小声回道:「要喊姐姐吗?」 「你真敢喊?」杜九言拉着他在一边,咬牙切齿地道,「你喊她妹妹,我喊什么,我会没面子!」 一小姑娘,她难道还跟着喊姨? 鲁念宗眼皮子直跳,抖着嘴角道:「那、那、那我、我喊什么?侄女?」 杜九言憋着笑。 「我喊你什么?」鲁念宗不想和杜九言说话了,他一回身凑梁怡身边,眼睛发亮地道,「我喊你妹妹,还是姐姐?」 梁怡打量着他,问道:「你几岁?」 「我、我……」鲁念宗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年纪,他觉得自己年纪是不是有点大了,就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叫大白牙!」 说着,叩着自己的牙:「是不是很白?」 「嗯,是很白!」梁怡道,「你是大周人吗?」 鲁念宗点着头,道:「是啊,是啊!我现在在书院做先生。」 「你做先生,你很有学问吗?」梁怡一脸好奇,「你读了很多书吗?」 鲁念宗骄傲地道:「是啊,我读了很多书。不过我最厉害的是,我的画很好看。」 鲁念宗说着,给杜九言递了个眼神。 杜九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硬着头皮捧哏:「在大周,大白牙的画千金难求!」 「好厉害啊。」梁怡拍着手,道,「那你给我画小相行吗?」 「我、我也不亏你,我跳舞给你看。」梁怡说着,给梁翘递了个眼神。 梁翘抖着嘴角道也捧着道:「我妹妹的舞,确实好看!」 梁怡看着鲁念宗。 「好!」鲁念宗点着头,「我们去我院子里,我给你画像,一定画最好看的。」 「好啊,好啊。」 「那我要不要换件好看的衣服呢?我今天这件颜色不好看。」梁怡道。 「没关系,你想要什么样子的衣服,你告诉我,我画出来就好了啊。」 「这样也可以啊,你好厉害啊。」 「是啊,是啊,我很厉害的,言言也这么说我。」 两人交头接耳,你一句我一句的,去后院了。 他们一走,花厅前面立刻就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大家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什么情况?」窦荣兴问道。 「春天来了!」周肖道。 「是不是有点……」碍风化,太直白?钱道安咕哝着。 梁翘咳嗽了一声,尴尬的脸都僵了,他看着众人,道:「我妹妹在家年纪最小,是我父亲老来女,自小娇生惯养,她、她很单纯。」 「看出来了。」窦荣兴道。 「真配啊!」周肖看着梁怡和鲁念宗的背影,觉得真的很般配。 杜九言抹了一把脸,道:「请坐,喝茶!」 梁翘呵呵坐下来,道:「鲁公子、也、也很单纯,哈哈……」 「很单纯!」桂王道,「世间少有。」 梁翘砸了砸嘴,端茶喝,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班人干坐着聊天,过了一会儿大家都藉故告辞,花厅就只剩下桂王、杜九言还有梁翘。 「我们去大白牙的院子里凑热闹吧。」杜九言很好奇,鲁念宗和梁怡在干什么。 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 「好,好啊。」梁翘点头,跟着去鲁念宗的院子。 老远,就听到梁怡如银铃般的笑声,等走近就看到,梁怡正在院子里跳舞,鲁念宗抱着一个空心凳子充着鼓,叮叮咚咚敲着,配合着节奏。 「好美啊!」鲁念宗由衷的夸赞着,「像仙女一样!」 梁怡咯咯笑着,脸红扑扑的,特别高兴。 「二妹!」梁翘喊道,「我们应该走了。」 梁怡哦了一声,停下来将画拿着,和鲁念宗道:「我改天再来找你玩,你一直住在这里对不对?」 「是啊,是啊。」鲁念宗道,「仙女妹妹,你明天就来找我好不好。」 被人喊仙女,梁怡笑的眉眼弯弯,点着头道:「好啊,那我明天上午去书院找你,看你怎么上课。」 鲁念宗点头,恋恋不捨地送梁怡出门。 「二哥,」梁怡欢喜雀跃,「大白牙很有意思,你听到他喊我仙女了吗?」 「他说我漂亮,可爱,他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好看的仙女。」 梁翘无奈地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他油嘴滑舌呢。」 「他说的都是真话,怎么就油嘴滑舌了。」梁怡道,「我觉得他很好,你不许这么说大白牙!」 梁翘不知道说什么,上轿子走了。 杜九言扯着鲁念宗的胳膊,把他往院子里拖:「舅舅,您想成亲的态度,表现的太急切了。」 「嘘,」鲁念宗道,「不要喊我舅舅,显老!」 杜九言道:「你本来就很老啊,你快三十了吧?」 「没有!」鲁念宗正色道,「我、我不知道,反正没有三十岁。」 桂王道:「老牛吃嫩草!」 「墨兮!」鲁念宗不满地看着桂王,「你也是老牛吃嫰草!」 桂王道:「我和九言年岁相仿。」 「没有!你都快三十了,九言才二十出头。」 「你再说一遍?」 「老牛吃嫩草!」 「你才是。」 「哼,不和墨兮玩了,我要给小萝蔔写信,让他也不要理你。」 「稀罕你们,我去和言言说,我们生一堆闺女出来。」 「哼!」鲁念宗气唿唿地走了。 杜九言默默的回去,给鲁章之写了一封信,交代了一番,他儿子在安南的表现,并暗示,将来回去的时候,可能连孙子都带回去了。 鲁念宗勾美人的水平之高,令所有人望尘莫及。 崇拜、欣赏、毫不吝啬的赞美以及百依百顺。 莫说梁怡,换成任何姑娘,都会受不住他这波攻势。 「舅妈?」杜九言想到喊某个小姑娘舅妈,就很想和鲁念宗断绝亲属关系。 桂王气唿唿地进来,坐在杜九言对面,指着信道:「告诉鲁章之,让他把儿子领走。」 「不如您来写啊,」杜九言看着他笑道,「您地位高,你来写。」 桂王哼了一声,道:「不写,我现在看鲁家人不顺眼。」 「也不知道跛爷的药用了没有。」杜九言托颊看着他,「用续骨膏要将骨头重新打断,肯定很疼。」 桂王靠在椅子上,看着屋顶发呆:「尽快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早点回去。」 桂王凑过来趴在杜九言的肩膀上,拱了拱,杜九言捏着他的脸,道:「寻求母爱?」 「大白牙说我老牛吃嫩草,我很老吗?」 「你不老。主要是我太年轻貌美了,你配不上我,就感觉老牛吃嫩草。」 桂王用眼角看着她,一副你脸皮真厚,我都比不过你的表情。 「事实如此。」杜九言道。 …… 屈泉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抄着帽子戴上,一双脚晒的黑黢黢的,他一边坐在门槛上穿草鞋,一边交代家里人:「不要去村子里玩了,现在咱家和他们不一样了,随随便便来往会降低身份。」 「爹啊,我们的身份高了吗,也是贵人?」他家老五奶声奶气地问道。 屈泉点头,道:「我们今天就去衙门办户籍了,以后我们就是百姓了。」 「百姓就是贵人。」 他媳妇和几个孩子都不明白。 「算了,不和你们说了,反正你们记着就好了。」他得意洋洋的拍了拍屁股,刚走了两步,他的大儿子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道,「爹,为什么主家不要我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么快就回来了,快,快和我一起去衙门。」 「去衙门干什么?」屈大问道。 他做事很认真的,忽然主家就让他走了,他还以为家里出事了,赶忙跑了回来。 屈泉将事情前后告诉大儿子,屈大听着一脸惊骇:「……这么说,以后我们不是刘家的庶民,我们是自己人?」 「可以这么说。」屈泉洋洋得意地道,「走吧,把户籍办好了,我们要去城东盖房子了。」 屈大也不知道好不好,就跟着屈泉出门,村里人看到他们,纷纷围着上来问道:「你们是去盖房子了吗?衙门把地划好了?」 「是啊,马上就要开始盖房子了,还要下种子了哦。」 「地以后就是你们的?分多少都是你们的?」村民问道。 屈泉道:「那是当然,我们可是百姓,百姓的田地都是百姓自己的。」 说着,拉着儿子昂首挺胸地走了。 村里人站在村口看着他们的背影,好半天有人道:「还是他家屈三聪明,去读书了就是不一样。」 「王妃说读书能明事理,辨好赖,果然是这样的。我也要把孩子送去读书去。」 「我也送!」 大家说着,亟不可待地回家去和家里人商量读书的事情。 下午,衙门将两百多人的户籍办好,第二天,李骁将地圈出来,他亲自出马,给大家展示他昨晚连夜画的图纸。 两百多户的村子安置在哪里,田地在什么地方,海域从哪里到哪里。 下午,大家都开始动工,挖地基,伐木,运石头,和泥沙…… 这边的房子以木头为主,石头用的比较少,所以搭房子的时候,只要把第一间造出来,后面的木头就按照前面的尺寸刨制就好了,做起来特别的快。 两天后,附近几个村里的刘氏庶民也偷偷过去帮忙,人越来越多,远远看着,一簇簇的黑点,像蚂蚁在搬运食物,聚拢在一起,号子声不断,热火朝天。 「家主,」一辆马车在不远处的海边停下来,有两人从车上下来,「您看,这就是杜九言的目的。」 「她要以点带面,慢慢将这种自由自主的思想,渗透到每一个庶民的心中。」 「将来,她只要振臂高唿,就会有无数人反叛。这是她一贯用的手段。」 刘镇看着说话的人,扬眉道:「周讼师果然对她很了解。」 周岩目光发狠,讥讽地道:「生死之交,当然了解!」 089 热火朝天(二) 「这么说,你有办法对付他们?」刘镇问道。 「是!她用的手段,您亲自出马对应,一是没有必要,二则是因为,她向来牙尖嘴利,占着所谓的律法,处处上纲上线给人洗脑,这样的情况下,您一定会吃亏。」 刘镇颔首,道:「倒也是,我已经吃过两次的亏了。」 「那依你的办法呢?」 「她说律法,宣扬的就是公平公正。可您的家规也能做到公平公正!我来升龙一年多,托您照拂,现在就是我报答您的时候了。」 刘镇哈哈大笑,颔首道:「我记得大周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对!」刘镇颔首,「她说公平,那就看看,谁才能做到真正的公平!」 两人说着,笑语盈盈离开这里。 他们离开,不远处顾青山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们的马车,好半天他忽然想到什么,忙回去找到杜九言,道:「……方才我在百家村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杜九言抬头看着他,好奇道:「熟人?」 「是。在京城的时候,那个和您作对的讼师,从安南讼行出来的,姓周。」 杜九言看着周肖和钱道安:「安南有姓周的讼师吗?」 「我知道,」窦荣兴道,「周岩。」 杜九言恍然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不太重要的人,她一时间还真没印象了:「我记起,申道儒当时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来安南找人。」 「八九不离十,应该是季玉了。申道儒和季太妃认识,和季玉也有一些私交,让周岩来安南倒也合情合理。」 杜九言问道:「他和刘镇一起?」 「是,两人在村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杜九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没听季玉说起周岩来找过她,看来,周岩来升龙后,并没有去找她,而是直接找到刘镇了。」 「他会不会暗中使坏,做手脚?」钱道安凝眉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那是一定的。」 「没事,我很期待他出来搞事情。」杜九言道,「总不能一直都是我们主动捅刀子,偶尔也要让对方撞刀上来嘛。」 窦荣兴深以为然,点头道:「我觉得很有道理。」 …… 鲁念宗趴在窗口朝外面看着,忽然眼前一亮,喊道:「怡怡仙女,我在这里。」 他说着,像只鸟一样飞了出去。 「大白牙,我说话算话对吧,说来我就来了。」梁怡今天穿着一件豆绿的纱裙,站在阳光下,似乎带着一阵清风,沁人心脾,舒爽至极。 鲁念宗点着头,拉着她进去,道:「你来的刚刚好,我要开始上课喽。」 「我也去听听。」梁怡道,「我坐在最后面。」 鲁念宗摇着头,道:「不,你要坐在最前面,这样我就能看清你了。」 「好吧,」梁怡进了教室。教室里面坐着屈三等十几个半大不大的男孩子,梁怡一进去大家都发出一阵惊唿声,一是因为她是女子,而则是因为她漂亮。 这样精緻漂亮的女孩子,寻常在街上是看不见的。 「嘘!」鲁念宗指着自己,道,「都看我,不许看她!」 大家看看鲁念宗,又看看梁怡,顿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有孩子喊道:「先生,是师娘吗?」 梁怡腾的一下红了脸,指着那孩子道:「再说,我就掌你的嘴。」 那孩子吓的闭上了嘴巴。 「他们开玩笑,你快坐快坐。」鲁念宗将最前面的撵到后面挤着,让梁怡坐着,还一本正经地给她一本书,「你听着哦,我要开始上课了。」 梁怡点头,托着面颊好奇地看着鲁念宗。 鲁念宗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 他没事的时候,思想很跳脱,可一旦开始做一件事的时候,是很专心认真的,和他平时傻傻的单纯的样子截然不同。 梁怡听的津津有味,一节课丝毫不觉得无聊。 等下课,她小声和鲁念宗道:「你说的真好听,我明天还想来。」 「那你就在这里读书吧。」鲁念宗道,「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 梁怡点着头,道:「好啊,好啊!」 「我请你吃饭。」鲁念宗道,「有个孩子做饭可好吃了,你一定能多吃几碗。」 「能有多好吃,肯定不如我家厨子好吃。」 「不会的,连言言都觉得好吃。」 「你是王妃的舅舅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真的是鲁阁老的儿子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大周呢?」梁怡问道。 「我不知道呢,言言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梁怡哦了一声,问道:「那你父亲都不管你吗?他是不是很忙很忙?」 「嗯,很忙很忙。」 「也是哦,他是大官。我听我爹说,首辅在大周的地位很高很高!」梁怡道。 鲁念宗不想一直说鲁章之,拉着她去厨房,嚷着道:「菜好了吗,要吃饭了。」 「嗯,不好吃。」梁怡吃了一块肉,顿时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也没有那么难吃。」 鲁念宗高兴的很,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明天我让他们去买。」 其后,梁怡真的每天都来上课,梁翘也是无奈,拦不住只能每天接送。 八月的升龙依旧炎热,但早晚已有凉意,百家村的房子已经初见规模,大家做的热火朝天,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只要一想到这房子将来是他们自己的,想到子子孙孙都能住在里面,不会有任何赶他们走,他们恨不得夜里不睡觉,没日没夜的做事。 在百家村的后方有一大片地,地倒还算好,但因为没有淡水,所以这一块先前都种着果树,长着杂草,现在他们来了,果树留了一部分,但大多数的地,被开荒出来,准备播种。 淡水从远处挖了沟渠,还做了储水的水库,大家站在空空的水库前面喜笑颜开,道:「等水车架起来,咱们几家轮流去踩,我敢保证,一个月内,这里就能装满水。」 「用不着一个月,咱们一班人白天,一班人晚上,半个月足够了!」 大家一身的泥点子,笑起来黝黑的脸上,只有牙齿稍微白点,每个人因为睡的少活又重瘦成了一把骨头,可依旧干劲十足。 「这个主意好,那就白天晚上轮班,加把劲砸门早点搬过来。」 男人点着头,领头的喊了一声号子,道:「别只聊天,干活!」 「好叻!」 大家跳进水库里,继续挖土抬土,一人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昨天书院里又考试了,我儿考了上等,你儿怎么样?」 「别提了,那臭小子。天天埋头在厨房给先生做饭,说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好吃的,学了一个月多,没认识几个字。」另外一人气唿唿地道。 「当厨子好啊,杜先生不是说了吗,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自强自立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就可以。」 「说是这样说,可还是着急。我们都不识字,就想着孩子能读书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说自己家孩子读书的事情。 远处的海边,一艘海船徐徐过去,大家停下来指着船,道:「那艘船是刘主家的船吧?」 「是,我以前常上去搬东西。这次估摸着又倒腾了不少货回来。」 「那鹏公子跟着民老爷回来了!」 刘民是刘氏的人,和刘镇只能算族人了,出了几个五服的亲戚,两人论起辈分来,刘镇要打大一辈,但刘民的年纪却比刘镇大十几岁。 刘民有两个儿子,长子去世后,留下一个儿子叫刘佑鹏,次子倒是开枝散叶,子嗣繁茂。 刘民虽上了年纪,但还管着刘氏对暹罗一带的买卖,盐、果子和铁,从大周倒腾铁矿运到暹罗去,然后再从那边买绸缎带回来。 「别看了,反正和咱们没关系了,他们也不敢让咱们去搬货!」 「想想就觉得开心,做事做事。」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觉得特别高兴,有种捆着自己的绳子终于剪断的轻松。 大船靠岸,刘佑鹏扶着刘民下船,安排好搬运货物,祖孙二人就回到城内,给刘镇回禀路上的事,将行船两个月帐目交上去。 刘镇看完后,颔首道:「这一路辛苦你们了,以后路上开销也不必太过节省,钱是其次,人还是最重要的。」 「家主有心了,」刘民瘦瘦高高的,因为岁数大了牙也掉了两颗,说话就有点漏风,「我们也没有节省,只是不该花用的地方,不花而已。」 刘镇很满意,笑着道:「回去歇着吧,这些日子不用来给我请安,养好身体。」 「是!」刘民应是。 刘镇又道:「佑鹏不错,跟着你祖父走了两趟,是不是学到不少东西?」 「是!船在海上,突发的事很多,跟着祖父走了几趟,才真正体会到出海的不易。」刘佑鹏道。 刘镇欣慰地颔首,道:「你一定要多学学,你祖父懂的可不止走船的能力啊。」 刘佑鹏应是。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回家去了。 刘民家离刘镇的家很远,穿街走巷一刻钟才到。刘民歇下了,刘佑鹏则去了刘家学堂。 他一进门,里面正在读书的百十个刘家的学子立刻沸腾起来,纷纷围着他,问东问西。 「有什么了不起的。」刘子峰冷笑一声,和隔着一张桌子,也没有过去说话的刘子军道,「每次出海就跟立了多大的功一样,又不是自己去!」 刘子军低声道:「谁让他有本事又讨大家喜欢呢。」 刘子峰拍了桌子,拂袖而起,道:「真想弄死他得了!」 说着,便走了。 090 少年之死(一) 刘镇先前并没有多器重周岩,只给他每月拨钱,至于周岩如何发展做了什么,他并没有关心。 但杜九言来了以后,他就开始关注周岩。 此刻,他坐在周岩的讼行里,打量着院落里的摆设,指着墙上挂着的字画,道:「这是你师父题写的?」 「并非家师,而是来安南的路上结交的一位世外高人。我已给他写信,邀请他来安南助刘主您一臂之力。」 刘镇微微颔首,道:「是在大周很有名气的讼师?」 「先生说名气不过浮云过眼,不足挂齿。人生在世,为后世留下什么,才是他所追求的。」周岩骄傲地道。 刘镇颔首,又看着院子里坐着的四位年轻的讼师,扬眉道:「这些都是你从大周请来的讼师吗?」 「是,有两位是西南讼行的同窗,还有两位则是先生推举给我的,都是极有才华的讼师。」周岩道。 刘镇很满意,赞赏道:「有你们在我也放心了。你放心,只要事如我愿,定不会亏待你们。」 「不敢!我们不求利禄,只想有一处能够一展抱復,实现所愿。」 刘镇颔首,道:「好,好!年轻人就该如此有冲劲闯劲,不回看过去不畏惧将来。」 「多谢刘主提点。」周岩信心十足地道。 刘镇起身离开,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他的幕僚文广列大步进来,神色惊慌:「家主,学堂那边出事了。」 「怎么了?」刘镇凝眉,问道。 周岩扬眉,很有兴致地侧耳听着。 「鹏公子死了。」文广列道,「今天早上,在他房间里发现的。」 刘氏的人也不是个个大富大贵,他们中许多人除了身份是贵人外,也是一贫如洗。所以,许多学子从外地来升龙读书,为的能在主家展露头脸,挣得一席之地,出人投地。 这些外地来的人,就会住在学堂的宿舍里。 宿舍很大,伙食也很不错,所以有些当地的学子,为了能清净读书,也会住在里面。一来氛围好,二则都是一族人,以后还会是同僚,现在多相处,有了交情,以后也能成为彼此助力。 「猝死?」刘镇凝眉道,「他今年才十九吧?」 昨天才见过的年轻人,眼里有事嘴里有话,是个人才。将来等刘民退下来,他预备让刘佑鹏顶上。 没想到昨天刚到升龙,今天就死了。 他很吃惊。 「请大夫去看了,现在还不清楚。属下刚刚去来一趟看过,脸淹在浴桶里,面色发紫,像是被淹死的。」文广列道。 刘镇就更加惊讶了,问道:「在浴桶里淹死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走,去看看!」刘镇大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和周岩道,「周先生,你和我一起去吧!」 周岩求之不得,颔首道:「是!」 说着,招唿了一位师兄:「童淞,你和我一起。」 童淞原先也是西南的学生,考过讼师证后,一位要守孝回家三年,三年后再来,西南早已不是他当年在的西南了。 他便打算去燕京,在半道住客栈的时候,遇到了昔日师弟周岩,两人彻夜长谈,便结伴来到升龙。 「好。」童淞和周岩一起,随着刘镇去了学堂。 刘氏的学堂就在主院大宅的后面,层层叠叠雕樑画栋非常的华丽,从学堂的后门出门就是城南的城门,这里的门归刘氏管,过来这道城门,外面就是海。 据说,这里是整个升龙风景和风水最好的地方。 南门长年不关,刘氏的船就靠在门外的港口,货物就从这里运到城内,比别的几个门都要近也要方便很多。 刘镇一进学堂的门,刘义就迎了过来,他是学堂的先生也是负责人:「家主,连您都惊动了,实在是下臣的失职,请家主责罚。」 「不要说没用的,大夫来了没有,人是死透了还是能救活?」 「大夫来过了,说人已经死透了。」刘义道,「人就躺在浴桶里,那浴桶、浴桶也不大,学堂里的学子们都用这样的捅沐浴,就是七八岁的孩子,也没有出过事说淹死的。」 「实在是太、太蹊跷了。」 刘义怕担责任,上来就急吼吼要将自己摘出来:「鹏公子昨天才回来,我还以为他要回家住几天再来学堂的,谁晓得他昨晚就住在学堂里了。」 「早知道会出这种事,说什么我也……」 「不要说了。」刘镇打断刘义的话,人已经进了宿舍区域,学子们看到他纷纷行礼,他一一颔首,粗粗打量过众人,进了院子。 周岩和童淞对视一眼,两人也跟着进了房间。 院子很宽敞,刘佑鹏因为身份格外高点,学习又好,所以他一个人住一个小院子。像是隔间,院子里一间书房一间我是,旁边还有只能烧水用的小厨房。 两个院子共用一个伺候人的小厮,刘佑鹏这边的小厮是刘氏的庶民,今年十七岁,本来在别处做事,但今年轮到他来书院做事,一过年他就来了。 进到院子,就看到刘民坐在凳子上,在抹着眼泪,刘佑鹏的母亲卢氏也正抱着儿子在嚎哭。她约莫四十左右,因为儿子猝死,她这半上午的时间,原本乌黑的头髮白了一半,人显得既苍老又憔悴。 周岩看到被卢氏抱着是刘佑鹏。 刘佑鹏身上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条薄毯,没有穿衣服。露出来的脸有些青紫色,胳膊和眼角有淤青,像是被人打的。 刘镇出现,刘民噗通跪下来,磕头道:「家主,给、给家主添麻烦了。」 「起来吧。」刘镇将刘民扶起来,道,「事发突然,你节哀顺变,注意自己的身体。」 刘民擦着眼泪应是。 他长子去的早,就留下这个孩子,儿子卢氏将刘佑鹏拉扯大,很是不容易。 好在刘佑鹏自小聪慧懂事,又很听他这个祖父的话,他有心好好培养,将来接他的班,也相信,刘佑鹏一定比他做的更好,更能得到刘主的赏识和重视。 「家主!家主您要给我鹏儿做主啊。」卢氏发现刘镇来了,扶着床跪了下来,道,「鹏儿素来身体好,不可能突然会死。」 「我不相信他会死。」 卢氏伤心的用手帕捂着脸,嚎啕大哭。 床边上,除了卢氏外,还有刘民的次子刘增科以及小儿媳夸氏,孙子刘佑伦和刘佑琴。 刘佑伦比刘佑鹏小一岁,今年十八,也在学堂读书,他弟弟刘佑琴今年十一,也在读书,但因为年纪小,和他们不算同窗。 「起来吧,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别的事。」刘镇道。 夸氏扶着卢氏起来,刘镇问侯在一边的大夫:「你说说,查验的结果。」 「是!」大夫回道,「肚子一摁就有水喷出来,确实是淹死的。但他为何会洗澡的淹死,小民就不敢确定了。」 「不过,他身上有伤。肩膀,后背以及脸上的颧骨都是淤青的,应该生前被人打过。」大夫道。 刘镇凝眉,走到床边。 周岩也走到床边打量死者的脸,确实如同大夫所说,脸上和肩膀都有淤青。 「周先生,」刘镇问周岩,「你看看?」 周岩应是。 刘镇将位置让出来,周岩和童淞上前去检查。 刘镇和刘民一家人聊天,他道:「人死不能復生,如果真有冤情,我自然会给你们做主。但话也说在前面,如果真是意外,你们也不要不甘心热是闹事,搅的族人不得安宁。」 卢氏觉得刘佑鹏一定是别人害死的,所以不说话。 刘民则得体地道:「是,家主的话我们一定谨记在心。」 刘镇颔首。 「怎么样?」刘镇问刘周岩。 周岩问道:「鹏公子生前穿的衣服的?」 「在这里。」刘佑伦指着浴桶边的屏风搭着的衣服,「这是他昨天穿的衣服,我记得。」 周岩走过去,将衣服拿起来打量了一下,衣服干干净净的,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有点黏煳外,其他一切正常。 周岩又打量着房里的摆设。 房间收拾的还算干净,没有什么灰尘,但也不是非常的整洁,他打开衣柜,柜子里放着衣服,但有些旧皱,随意挂着显然是不常穿的。 床底放着鞋子,鞋子也是干净的。 「周岩,」童淞指着水桶里,道,「你看这是什么。」 童淞弯腰,在及膝高的水桶里,捞出来半片绿叶,是升龙到处可见的一种灌木的叶子。叶子本身只有指甲盖大小,现在只剩下半片,贴在浴桶边上,不容易看见。 「这叶子……」周岩道,「学堂里好像也有。」 刘义上来打量了一眼,笃定道:「这叶子学堂里很多,沿路栽的,很常见。」 「洗澡水是谁烧的?」周岩让童淞将叶子收起来。 刘义也不清楚,冲着刘佑伦问道:「这边的院子,是谁负责伺候的?」 「好像是叶虎,」刘佑伦道,「他负责子俊哥和佑鹏哥两个院子。」 这里独立的院子也就十几间,一般人都是住着六人的大间。 「能不能将叶虎找来问问?」周岩道。 刘义点头,站在门口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叶虎何在?」 091 层层叠叠(二) 周岩有条不紊的查问,大家纷纷打量着他,觉得他很有些本事。 「周先生果然是内行人。」刘镇赞赏不已,「查问有条有理,不急不乱。」 周岩拱手道:「家主过誉了,周某只是按部就班的查问而已。」 他不骄傲自满,刘镇就更加满意了。 叶虎被找了进来,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子小身材瘦,和他的名字很不相符。不过也能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为人瘦弱没什么别的本事,也不可能让他到学堂里来做轻省的事,早送去军队当兵了。 「叶虎,」周岩问道,「我问你答,想清楚了再回答。」 叶虎应是。 大家就看着周岩,等他问问题。 「鹏公子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叶虎回道:「昨天学堂散学后鹏公子和好几位公子一起回来的,当时应该是申时过半的时候,我正好在俊公子的房间收叠衣服,听到声音就过来了。最后一次见到鹏公子的话,是吃过饭以后,大概戍时正左右,鹏公子让我烧洗澡水,等他回来。」 「然后他就出去了,我烧好了水等了大概一个多时辰,鹏公子还没有回来,我实在困的厉害,就去隔壁俊公子给我睡觉的厨房里睡觉去了。我睡觉浅,要是鹏公子回来,我会听到的,谁知道一觉到天亮……」 「醒来以后,就……就……」 叶虎垂头跪着,浑身发抖,显然很害怕。 此人虽是下人,但说话调理清晰,看着害怕紧张但该说的事他都说了。 周岩打量着对方,又问道:「你的意思是,鹏公子回来并没有喊你,是他自己重新烧水的?」 「水我温在锅里的,灶膛里放着柴火慢慢烧的,这样就算到天亮水也是热的,能用。」叶虎道。 「但洗澡水是鹏公子自己倒的。」 「这么说,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叶虎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觉得他回来不喊你,自己倒水沐浴,正常吗?」周岩质问道。 叶虎有点犹豫,忽然卢氏道:「不正常。右鹏虽性子很好,但他寻常还是比较懒的,我儿子我很清楚。」 「他如果不想麻烦别人,应该就直接不洗澡去睡觉,而不会自己去打水。」 周岩看着卢氏,扬眉道:「夫人的意思,是有人帮他打水的?」 「肯定的。」卢氏道,「我儿一定不是猝死,而是被人害死的。」 卢氏说着,目光紧紧盯着叶虎,她逼问道:「你为什么不说,昨天下午我儿回来的时候,以为你偷懒而训斥过你?」 大家一愣。 「是!」刘佑伦也跟着道,「当时还打架了。」 周岩扬眉,问道:「伦公子,您细细说说,谁和谁打架了?」 「是这样。」刘佑伦道,「当时我们跟着鹏哥回到院子里来玩,鹏哥给我们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谁知道一进院子里来,就发现院子里乱七八糟的都是灰,房间里也没有人仔细收拾,被子也没有晒过,还是他走的时候盖的脏的被褥。」 「鹏哥就很生气,将叶虎喊来问他。」刘佑伦说着,盯着叶虎,道,「叶虎就说军哥一直在,所以这一个多月,他以隔壁为主,这边就少过来了。」 「鹏哥就让他立刻把房间收拾好,被褥换掉。」 「我们就去书房,发现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被人用过,地上还有用过的被揪成团的纸。」 「这事,除了叶虎没有人会做。鹏哥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将叶虎狠狠骂了一顿。」刘佑伦道,「谁知道,在隔壁玩的军哥和峰个听到了,就过来给叶虎出头。」 「峰哥和鹏哥就打了起来。」刘佑伦指着刘佑鹏身上的伤,「这些伤,有可能是当时打架的时候留下来的。」 学堂里,所有人都知道刘子峰和刘佑鹏水火不容。两人几乎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会斗嘴动手。 「还有这事?」刘义冲着外面的学生,道,「找个人去把刘子峰和刘子军找来。」 有人应是去找人。 「叶虎,你刚才怎么不说?」周岩问道。 叶虎回道:「主子骂小人是对的,小人不该提也不能记着。」 这是规矩,场面上当然要这么回答。 可现在这么说,显然没有说服力,卢氏冷笑一声,道:「你一个贱民,还挺聪明的,懂得避重就轻的回答。」 「夫人,小人没有这个意思。」叶虎回道。 卢氏现在怀疑,是叶虎还有刘子峰三个人合伙杀了他儿子,做成他儿子洗澡淹死的假象。 刘子峰和刘子军两人一起进来。 两人是堂兄弟,刘子峰二十一,定了亲事,准备年底成亲,刘子军小他两岁。 「二位公子,」周岩已是主审,上前客气地问道,「不知昨晚您二位在哪里。」 两人都刘佑鹏死了,所以回答问题的时候,有些恼火又有些紧张。刘子军回道:「我昨天因为和鹏哥吵嘴了,就不想住在这里,没吃晚饭就回家去了,早上才过来学堂。」 「我、我没回家,我后半夜子时左右回来睡觉的。我院子里伺候的邝予知道。我回来后沐浴了,他给我弄的水。」刘子峰道。 「沐浴后我就睡了,早上起来就听到佑鹏出事的话。」 刘民问道:「你、你昨天下午有说过要弄死佑鹏的话?」 刘子峰惊了一跳,勐然朝刘子军看去。这话他确实说过,当时是和刘子军说的。 刘民怎么会知道,那只有是刘子军说的。 「我没有,」刘子军摇头,「我没说这话。」 刘民听着,道:「你不管谁告诉我的,你只说这话你说还是没有说。」 「说过,但、但这是气话。」刘子峰道,「我、我和佑鹏昨天打架的时候,我也指着他鼻子说让他死,他打我的时候,也说要把我杀了。」 「这就是放狠话,没别的意思。我就算再讨厌他,也不敢杀他。」 刘民道:「可你活着,佑鹏死了!」 「这、这什么意思?」刘子峰激动地说着,又看着刘镇,「家主,我、我没有杀人,您不能听他们说。」 「我就和他不合,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把他杀了。」 刘镇没有说话。 「大夫,」周岩问大夫,「能不能确定,鹏公子死的时间呢?」 大夫回道:「看样子,应该是昨晚亥时后到丑时前。」 这个时间跨度有点大,但也能理解,大夫毕竟是大夫不是专门做验尸的仵作。 「这个时间内,您可有人证明您的行踪?」周岩问刘子峰。 刘子峰道:「亥时左右我还在宜春院里玩,过半我才回到书院。开门的小厮能证明,宜春院里的春兰也能证明。」 「回来后邝予也能证明,但沐浴后,就没有人能证明了。」 「毕竟我睡觉了啊,谁还能时时在身边放个人呢。」 周岩就看着刘子军。 「我回家看了一会儿就睡觉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反正很早。一觉到天亮。」刘子军道。 「你呢?」周岩问叶虎。 叶虎道:「我亥时左右去睡觉,晚上军公子没有回来,我也不晓得还有谁能给我证明。」 「知道了,三位各自回去吧,稍后应该还会有事找你们。」周岩道。 刘子峰三人一脸忐忑地离开。 房间里,刘镇看着周岩问道:「可有想法。」 「有一点,不过还要查证。」周岩道,「还请家主给我权限,让我查证。」 刘镇颔首,道:「你稍后带着文先生,有他在,没有人敢不服从你。」 周岩应是。 「民老爷,夫人,」周岩问道,「最近鹏公子可还和什么人结过仇怨?」 卢氏摇头,道:「佑鹏虽脾气不是很好,但他做事很有分寸,又懂事。不会和人结下多少仇怨。」 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当然是无可挑剔的,所以周岩对卢氏的话一点都不信,他看向刘佑伦。 刘佑伦道:「鹏哥对人好的时候很好,要是不喜欢就会挂在脸上。学堂里是有一些对他有点意见,但大多数人都喜欢他的。昨天他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围着他说话。」 「要说不好的,就峰哥了,除了他在学堂也没有别人。」 周岩颔首。 「有件事,」刘民想到一个人,道,「这趟出海的时候,我们在海上遇到了飓风,船差点翻了。当时佑鹏和领头的付兵头闹的不太愉快,付兵头差点将佑鹏推海里去了。」 卢氏一阵惊唿,道:「这个贱民,他怎敢。」 付兵头是刘民走暹罗货船的水兵头子,他一生都在船上,没有成亲也没有孩子,喝酒、吸水烟、一身的坏毛病,但航海的水平非常好,不管什么风浪他都见过也会处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刘镇也一直留着他。 「我怕这一路还要出事,就将付兵头绑了,准备到岸后禀明了家主,略惩戒一下就将他放了,谁知道今天早上去看,他居然逃走了。」刘民道。 「此人不是忍气吞声之辈。」刘镇道,「吩咐下去,务必将付庭找到。」 周岩道:「这么说,这个付兵头,很有可能潜伏进来,谋害鹏公子?」 刘民点头。 周岩和童淞对视一眼,刘佑鹏的死确实有疑点,不像是意外致死,但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杀。 只能先假设是他杀,再用排除法,至于死因……周岩看着死者的尸体,眉头紧蹙。 如果有个仵作就好了。 ------题外话------ 今天精品有加更第三章! 092 迷迷煳煳(加更三) 「你要仵作?」刘镇看着周岩,问道,「很重要?」 周岩颔首,道:「是!鹏公子的死因不能确定是淹死浴桶里,到底是淹死还是别的原因,如果不能确定此事,后面做的所有事,都将是虚无的。」 「不是有一个疑点,他不会自己弄沐浴的水吗?」刘镇道,「这不能定性?」 刘镇是门外汉,会这么说不奇怪。 周岩颔首,道:「这是奇怪的地方,却并不能确定他死因的关键点,如果上公堂,这一项是不能作为最终定罪的论据和证据。」 「更何况,我也能反驳您,如果沐浴的水不是他自己弄的,难道是兇手帮忙的?」 「其次,如果是兇手做的,除非是叶虎,否则,换成别的兇手,此事就不能成立。再换个方向,那就是鹏公子在外面被人杀了,兇手将他带回来,然后故意弄出他沐浴溺水的假象。」 「那么,他到底在哪里死的,兇手怎么杀的他的,他的死因是什么?」 周岩一连串的反问,让刘镇豁然开朗,他颔首道:「原来如此。」 「我来想办法去府衙借仵作过来。」刘镇道。 周岩拱手道谢,道:「那鹏公子的遗体就暂时放在这里不要移动,还劳您和他家里人说一声。」 刘镇很支持周岩,今日一番,也肯定了他的能力:「此事我来交代,其他事就辛苦周先生了。」 「不敢担辛苦,这是周某人应该做的。」 周岩很兴奋,这是一个契机,他要让刘氏的庶民们感受到,在刘氏的族中也是公平的,所有的族规都是公平公正的。 「那周某去办事,许多事都要一一梳理清楚,几位嫌疑人的不在场说法也要调查清楚。」周岩拱手,告辞而去。 刘镇也吩咐交代下去,又喊了刘永利来,吩咐道:「把衙门里的仵作请来,我要用。」 「家主,为何不送去衙门里办?」刘永利脱口就道。 刘镇勐然一转眸盯着他。 刘永利惊的冷汗唰地一下冒出来,磕头道:「下官这就去办!」 他是昏头了,在刘镇面前说把案子给府衙审理。 真是被桂王夫妻两个人影响了。 「你这个蠢货,桂王每次假扮你的时候,你就不知道出来将假扮的事戳破?居然心甘情愿地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刘镇道。 刘永利擦着汗,道:「下官、下官不敢。」 「真是看错你了。」刘镇道,「下次他再如此做,你自己想办法,否则,这个知府你也不要做了。」 他不担任知府,后面大有人做。 「是!」刘永利应是,让手下去衙门里请仵作来。升龙府衙的仵作经验当然不如刁大等人,但好歹也是祖传的手艺,查办的时候,比普通大夫要娴熟很多。 仵作名叫曾昭,今年三十有二,容貌奇丑,突眼龅牙颧骨很高,显得很刻薄阴冷。 「去吧,就在里面。」周岩让曾昭去查验,他还不放心,亲自跟着过去。 曾昭仔细查验了一番,回道:「死者是淹死的,脑后和身上有外伤,生前应该和人发生争斗。」 「能确定死亡时间吗?」 曾昭回道:「在亥时到子时半这个时间段内。」 「可能查验出,死因是被人摁住头呛水,抑或昏迷淹死?」周岩问道。 曾昭想了想,回道:「这要看进来的时候,浴桶附近是湿的还是干的。如果单从尸体来判断的话,如果是他杀,那只可能是被人摁住头。昏迷的话在这个浴桶里,以死者的身高,恐怕不容易实现。」 他看过水的深度和浴桶的大小,死者就算昏迷了,脸上也不可能全部没入水中淹死。 周岩恍然大悟,这么明显的事他居然没有想到。浴桶和水的深度就这么一点,刘佑鹏在这个浴桶里,是不可能因为自身突然发昏迷而导致意外淹死。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摁住头淹死。 「我也是这样的想的,」周岩颔首,道,「我现在怀疑,死者的第一现场,是不是在这个房间里。」 曾昭就道:「这对不住了,在下也不敢给您断论和建议。」 「我会查,你只是仵作,查明死因就好了。」周岩说着,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捕快,「你忙去吧。」 曾昭应是告辞出来,在街上走了几圈,迅速折道去了三尺堂。 杜九言很忙,院子里来来去去很有人来谘询家庭以及邻里纠纷。 「这势头很好啊。」她很高兴,和桂王道,「可见大家的律法意识觉醒了,开始懂的学会保护自己的权益了。」 桂王喝了一口水,生无可恋地看着她,道:「我想睡觉。」 「王爷,你要振作啊,我们在为全安南的百姓而奋斗,我们在做一个伟大的事情,这必将成为划时代的行为。」 桂王瞧着桌子道:「最近,我一直在听你和我说划时代。」 「我不想划时代了。」桂王靠在她的肩膀上,娇滴滴地道,「我只想睡觉。」 杜九言憋着笑,摸了摸他的脸,道:「我家王爷辛苦了,但是想想你会在安南的歷史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很值得啊。」 桂王开始发出细浅的鼾声。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低声道:「你确定你这么累,不是因为晚上太忙碌而非是白天?」 「不懂!」桂王动了动,假装换姿势,亲了她的面颊,吐着热气道,「我要白天养好精神,晚上继续战斗。」 杜九言掐他的腰:「锤死你,臭流氓!」 「死了死了。」桂王道,「牡丹花下死,我要做个风流鬼。」 杜九言呸了他一声。 郭凹过来,指着曾昭道:「九爷,衙门里的仵作来了。」 「嗯?」杜九言看向曾昭,笑着招手,道,「有事吗?」 曾昭过来要磕头,郭凹扶着他,道:「坐着说话听的清。」 「嗯。」杜九言指着凳子给他,「你还是头一回来,连奎他们天天来我这里混吃混喝。你突然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曾昭就周岩的案件告诉了杜九言,道:「……看样子,他们不打算送衙门里来审了。」 「你没有瞒着他查验的结果吧?」 曾昭摇头,道:「不会。我爹说了,无论多大的私怨,哪怕是你死我活的仇人,都不能带到公事里面来。」 曾昭打量着靠在杜九言打盹的桂王,又看着笑盈盈和他说话的杜九言,觉得这样的气氛真的轻松又愉快,仿佛你是他们的一个老朋友,他们不和你端架子,你也不用拘束。 难怪连奎和孙喜武几个人,没事就喜欢往这里来。 有的人真的不一样,无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都能吸引别人,让人忍不住亲近。 「咱们不管他们,案子查清楚了是他们的本事,查清楚咱们再想办法反将一军。」杜九言扬眉笑着道,「先不动,静观其变。」 曾昭应是,左右看看,指着那边被许多人围着的周肖等人,道:「那边的人是在谘询吗?」 「是啊。」杜九言道,「现在很多人来谘询了。」 两场官司、一场暴动、几十个人头,很有震撼和影响力。 …… 周岩和童淞两人坐在刘佑鹏的房间里,一脸的苦闷,好一会儿周岩道:「刘子军的家人确实能证明,他晚上在家里吃饭,左右邻居也证明看到他回家了,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后面就没有出来。」 童淞点头,道:「确实如此。」 「刘子峰的证人和时间也很模煳。死者在子时左右死亡,而这个时间,他说他已经回到学堂睡下了。时间依旧模煳,难以辨别。」 童淞道:「就是叶虎也难以证明他的清白。只是,他的杀人动机,有待商榷。」 「嗯。我查问过认识他的人,都说叶虎胆小怕事,就是因为怕事,所以刘佑鹏不在时,他害怕刘子军,而一直在他那边伺候。」周岩道,「但也并不能说明问题,如果他真的胆小怕事毫无野心,也不敢在刘佑鹏房间偷用笔墨纸砚。」 可见,是个想读书求上进的人。 「现在只求找到那个付兵头,希望在他身上能得到有用的线索。」周岩揉着额头,靠在椅子上,觉得头疼欲裂。 查案这种事,还真是不容易啊。 「我总觉得,我们遗漏了什么关键点。」童淞道,「再搜查一下房间?」 周岩点头。 两人在房间里又仔仔细细的搜查一遍,可却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 两人大眼瞪小眼。 「先找付兵头。」童淞当机立断道,「把嫌疑人都查问清楚,再一个个排查。」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 「也好。」周岩贊同,两人出了学堂,就碰到了刘民,周岩拱手道,「民老爷,您有事?」 刘民道:「我正要去回禀家主,有人在宜春院里看到了付庭的行踪。」 周岩眼睛一亮,道:「找到了?我和您一起去。」 三人回了刘镇,立刻带人去抓付庭,果然,在宜春院找到了正在唿唿大睡的付庭。他没地方去,只能来这里找自己的老相好。 付庭被捆着带去了周氏的祠堂。 说是祠堂也并非祠堂,因为很大,祠堂在最后面锁着门,逢年过节才开门。前面则是刘氏办公处理族中事务的地方,如同小的朝堂,分门别类什么衙门都有。 周岩打量着付庭,骨瘦如柴,左脸颊一道疤,但两只手臂如同麒麟臂,粗壮如牛,给人的感觉就是凶神恶煞,兇手的脸! ------题外话------ 我是每月都来的加更君,求表扬夸奖! 话说,番外已经更了九十二章了,我好厉害! 我昨天心血来潮,写了两千五百字的新书开头,当时写完可满意了,可今天一读,哭瞎了眼,写的啥玩意,哈哈哈哈! 继续磨开头,磨出版稿,好忙碌的风流君。 093 案情查清(一) 「家主,属下没有错,您为什么要抓属下!」付庭上蹿下跳,和刘镇道。 刘镇虽欣赏他的能力,但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个下人,他问道:「你没有犯错,为什么逃跑?」 「属下没有逃跑。」付庭道,「船靠岸了,属下这一趟出海也完成了,回来了就去宜春院找老相好睡觉,这……属下以前一向如此啊。」 刘镇蹙眉,刘民上前来呵斥道:「你如何没有犯错,你可差点将鹏儿推到海里去了,这还叫没有犯错?」 「民老爷,咱们两个人一起出海有半辈子了吧?」付庭被反捆着手,瞪着刘民不服地道,「你要是看我付庭不顺眼,不想和我一起出海,你大可和家主说,把我丢码头扛货去。」 「我付庭绝对半个字不怨,可你你却让你孙子来置我于死地。民老爷,就算是您是贵人,可做人也不能这样吧。」付庭道。 刘民冷笑,不屑道:「你可真狂妄自大。你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个庶民。说什么我置你于死地,我就算是直接杀你,你也没有话说。」 「呸!」付庭冲着刘民道,「你少在这里老子这里充大头,出海这么多次,老子救了你多少回。你这样的人,也就命好是贵人,否则,早不知道被人弄死多少回了。」 付庭看不上刘民,啐了他一口。 刘民气怒不已,抱拳和刘镇道:「家主,肯定是他怀恨在心,害了佑鹏。」 「你歇会儿,我来问。」刘镇问付庭,「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付庭回道:「一夜都在吃酒,宜春院里的姑娘都晓得,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房里去睡觉。」 刘镇凝眉问道:「没有看到刘佑鹏?」 「没有!」付庭道,「我要看到他,绝对没他的好。」 付庭衣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是吗,今天早上刘佑鹏死了。」刘镇盯着付庭道。 付庭愣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道:「家主,这种人死了,对您来说是好事。」 「放肆!」刘民勃然大怒,拍了桌子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谁允你这样说贵人主子的。」 付庭笑的很张狂。 「刘民你这个狗东西,」付庭指着刘民骂道,「你们祖孙是个什么烂货,你心里没个数?还在我这里说自己是主子贵人,我告诉你,我眼里只有家主才是主子,你他娘的屁都不是。」 刘民气的直翻白眼,要晕倒的架势。 「付庭!」刘镇呵斥一声,付庭道,「家主,属下这么说他们祖孙二人,并非闲着找死。」 「家主您也出海,都知道在海上一切都由不得人做主,海神高兴了,放你一马让你多活几年,不高兴了,就能让你尸骨无存。」付庭道,「这一次,我们在海上,先是风平浪静了好几日,那天船周围围着不少鱼,我就下网兜了一兜子的鱼,上来大家煮着吃。」 「不成想,鱼还没吃上嘴,就开始起风了,我们遇到个大漩涡。您不知道,这对祖孙非说我抓鱼得罪了海神,要将我填海屏息海神之怒。」 「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每天多少人抓鱼?」 「家主,刘民就是想在他退下去,让他孙子接班前,把我弄死。以防止他孙子上来以后,我为难他。」 「我闲的吃饱撑的去为难贵人,贵人不为难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刘镇道:「我看你现在这样子,就已经不知天高地厚了。」 「家主,您说我认。我这人是有臭毛病,但是我也说过,船进海那不是开玩笑的事,一船人的性命都在我手上船怎么走肯定得听我的。可他们在船上和我摆谱,什么事都要指手画脚,可又不懂!」 「要是出了事,他们还不是把责任推我身上,都是我的责任。家主,错了我就认,您怎么罚我都认,可不我是错,你就是杀了我,我魂也要飘着去喊冤!」 付庭大声道。 刘镇对这种人很头疼,下定决心,不管这回人是不是他杀的,都要将付庭除了。 留下去就是个祸害。 「别扯别的,接着说案子。」刘镇和周岩道,「细细的查清楚。」 周岩应是,让人去查了付庭昨晚的行踪。付庭昨晚确实在宜春院里吃饭喝酒,但亥时左右他离开了,一直到子时过半才回来。且回来的时候一身的湿漉漉的。 「你这个时间段,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周岩问道。 付庭道:「这和案子没有关系,我不想说。」 「现在在审问你,说不说、和案子有没有关系,不是你决定,而是我决定的。」周岩觉得这个人就是个刺头,占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谁也不放在眼里。 他能活到今天,还真是刘镇好脾气,爱才。 「既然是审案,那你就自己去查。」付庭坐在地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周岩指着他,冷笑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周岩气的让人将付庭押去关着,和童淞两人接着去查。童淞道:「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付庭的嫌疑最大。」 「嗯。」周岩停在宜春楼的门外,就想到有一次申道儒和杜九言比赛查案的时候,他将兇手出来可能走的每一条路都走了一遍,然后生生推算出来,兇手可能住在哪个院子。 「我们也可以试试。」周岩道,「杜九言能做到的事,我也能!」 童淞点头道:「咱们两边走走看,不能放弃。」 两个人很认真,将付庭从宜春院出来后的每一条路走了一遍,还画了一张非常详细的图纸,晚饭都没有吃,推算着,第二天一早又挨家挨户地问。 「劳驾,前天晚上您可看到付兵头从这里经过?」周岩敲开一家门,是个男人开的门,周岩接着又道,「当时子时左右,你可曾见过?」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会说话。 「看到了。付兵头当时就从我门口经过。」男人道,「不过他走的很快,要不是我认识他,不看脸也能认出来,我还真不确定。」 周岩道:「当时可是半夜了,你还没睡?」 「我出去喝酒了,回来迟。也不远,就在对面的馆子里。」男人道。 周岩和童淞欣喜不已,两人又细细问了一遍男子当时的状况。当天晚上,男子喝酒回来,正好要关院门,就看到付庭从他家门口过去,一身的酒气,脚步匆匆。 至于付庭何时再过去的他就不知道了。 「往这个方向,就是去学堂的路。」童淞道,「这边巷子穿过去,就是学堂的后门。」 周岩颔首,看着说话的男子,道:「您贵姓,是刘氏的庶民吗?」 「是!我叫甘铜,是刘家的庶民。」男子说完,道,「你们随时都能来找我,我就住在这里。」 周岩很高兴,道谢后和童淞一起又走访了一遍,到晚上的时候,他觉得事情的脉路就清楚了。 第二天,按照原来的计划,案子在刘氏祠堂和衙门前的院子里举办。 院子没有围墙,到像是刘氏这边的一个小小的聚会中心。 一早,小厮敲锣打鼓,将附近的庶民喊过来,看周岩审案。 一会儿工夫,四周就围站着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群。 这也不是第一次族内审案,前面他们还见过讼师和讼师辩讼。 以前他们看的时候觉得很精彩,可自从杜九言到升龙后,只要看过她在公堂上的样子,就清楚这里的辩讼和推理,实在是太稚嫩了。 一通询问交代,周岩盯着付庭道:「……你分明撒谎,当晚你亥时过后分明离开过宜春院。并且,有人看见你从前门巷过去,又绕到了学堂后的巷子里。当晚守门的小厮也曾看到过你鬼鬼祟祟的巷子里出现。」 「付庭,你还不从实招?!」 付庭怒道:「我出现在学堂,是因为我有别的事情,和杀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说,我要杀他,我也不可能用这种娘们的手段。我都进他房间了,一刀抹脖子多干净利落。」 周岩冷笑。 刘佑鹏的家人死死盯着付庭,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刘民道:「付庭,事到如今你还狡辩。告诉你,就算你狡辩,族规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滚!我没杀人就没杀人,你们查不清楚,就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付庭道,「我现在怀疑,你们是不是拉老子做替罪羊,人是不是哪个贵人杀的?」 这话太过分诛心了,刘镇拍了桌子,怒道:「付庭,休要胡言乱语。」 「族规是公平的,我们查问的只是你在这个案件是不是有罪,至于你的身份,和你的罪名无关。」周岩道。 付庭讥讽地道:「那就是你本事不到家,你少在这里忽悠我。反正我没杀人!」 「这不是你不承认就可以的事。」付庭道。 「少和他鬼扯!」刘镇指着付庭,和周岩道,「让他画押,关牢房里去,定罪后处置。」 周岩应是,又和周围观看的庶民们道:「各位,明日案件的经过会贴在东面的墙下,有专门的人每个一刻钟读一遍,大家可以来听听。」 有人小声嘀咕道:「也贴在墙上,和衙门一样了。」 「付庭这人不能得罪,这案子肯定是他做的。族规也是公平的。」 大家你一眼我一句,周岩听着,心里极为舒坦。 刘镇满意至极,趁此机会,起身道:「这位是周先生,以后就由他负责族里的案件纠纷。你们可以随时来找他,至于讼费一律全免。」 「有他在,所有的不公和偏袒都不存在!」 文广列带头振臂,喊道:「家主英明!」 他一喊,大家跟着他一起,喊道:「家主英明!」 被杜九言击打的涣散的人心,仿佛这一瞬间又凝聚了起来,大家眼里又再次露出敬畏。 094 燥起来吧(二) 审理结束,付庭被判刑关押,定在三日后当众斩首示众。 刘镇亲自请周岩吃饭,大嘉赏赐。 周岩酒量很浅,所以喝的醉醺醺的,和童淞一起相扶着回到讼行,笑着道:「三天,三天之内咱们就破了一个刑事大案,可喜可贺啊!」 「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童淞也高兴地道。 讼行里也闹腾了一夜,到快要天亮的时候,他们才睡下,直到中午才起。 周岩刚洗了把脸,忽然牢房里的差役匆匆跑了过来,喘着气道:「周先生,付庭昨天夜里逃走了。」 「什么?」周岩不敢置信,「怎么会逃走的,牢里没有人看守吗?」 差役回道:「付庭这个人吃的开,牢里也有他一个兄弟,他兄弟给他开的门,两个人一起逃走了。」 「家主知道吗?」周岩很火大,人都关起来了,都要斩首示众了,居然让他给跑走了。 差役回道:「已经回禀给家主了,家主让你过去一趟。」 「我这就来。」周岩换了衣服,匆匆去见刘镇。 …… 杜九言也在办案,接了一个家庭纠纷的案件,河家有兄弟两人,哥哥成亲后,十年没有生育,休妻后再娶,又过了五年还是没有生,而前面被休的妻子再嫁人后,三年生了两个儿子,河家人才知道,不能生的是哥哥。 于是就让弟弟多生一胎儿子,将这一胎过继给哥哥继承香火,却不料弟媳连着生了两胎都是女儿,哥哥不要弟弟也不肯养两个闺女。 于是兄弟两人为这事闹起来,一直吵到三尺堂。 「这要是在大周,我就直接让他们滚了。」杜九言恼火地看着前面的一家两兄弟,很想到依着脾气打他们一顿。 可不能动手,她要爱惜羽毛顾忌她高大正直的形象。 「我问你,你后面可还愿意再生?」弟媳马氏,抱着才两个月的小女儿,哭的眼睛都肿了。 马氏摇着头,道:「杜先生,我这都生了六个了,我想生也生不出来了。」 前面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本来刚刚好,现在又多了两个女儿,他们实在是养不活了。 杜九言点头,看着哥哥河大,问道:「她不生了,你要不然就要了这个闺女,要不然就膝下无子也无女。」 「他答应我的,要生个儿子过继给我。」河大指着弟弟,道,「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河二道:「我六个孩子了,要是再生个女儿,你还不要怎么办?你不帮我养,我养不活。」 「下一个肯定是儿子。」河大肯定地道,「我已经找人算命了。」 河二夫妻两个人不肯冒险,马氏道:「反正我是不会再生了,这个女儿你也必须得要,就算你不接回去,你也得每个月称口粮给我。」 河大当然不肯,道:「我帮你家养闺女,等长大了嫁出去,我什么都落不着。我脑子坏了差不多。」 「嘘!」杜九言打断要继续吵回去的河二,道,「你也不养,他也不要,不然你们把这闺女摔死吧。」 河二和马氏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杜九言,马氏惊慌地道:「杜、杜先生,这……这都生下来了,怎么能摔死呢。」 「不、不行,我们做不出来。」 杜九言敲了桌子,道:「那还吵什么,他不要你就自己养着,以后和他们老死不往来。」 马氏和河二对视一眼,两人都点了点头,河二道:「我们就当没这个哥哥,这闺女我们自己养!」 「饿不死就行了,养着再说。」 马氏哭着点头,自己身上的一块肉,送人也就罢了,可要弄死了,她是捨不得的。 「闲暇时,家主家里没事吩咐做的时候,你就出去找点事情贴补家用。」杜九言道,「不是还有个大儿子吗,送学堂里读书去,陛下拨款管饭,减轻你们负担。」 河二顿时高兴地点头,道:「那、那我们这就回去将孩子送学堂去。」 「去吧,」杜九言不想理这种说不明白的煳涂官司,重男轻女的事也掰扯不清楚,「好生养着,谁跟你们要孩子都别给。」 河二应是,和马氏抱着闺女回家去了。 河大一脸发懵地看着杜九言。 「看着我干什么,回家去吧。」杜九言道,「我是秉持律法主持公道,可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干,什么事都管的。」 「走,走!」 「这要是在公堂,我就得让大人先打你三十板子再说话。」 河大道:「可、可他们不生了,我、我岂不是没有儿子了?」 「你爹娘倒生了你了,你给你爹娘做什么了?见天想着传宗接代,就你这品行,养孩子就是害孩子。」杜九言挥手,郭凹上前将他请了下去。 河大被请了出去,杜九言道:「很恼火,这都什么跟什么。」 「就没点大事做了吗?」 「有!」郭凹凑上来,小声道,「付庭,逃跑了。」 杜九言扬眉道:「从牢里逃走了?」 「嗯,昨天晚上逃跑了,小人知道他躲在哪里。」郭凹低声道,「九爷,要不要插一脚,要是您点头,小人这就去把付庭找出来。」 杜九言笑了起来,转头看着桂王,问道:「王爷,干不干?」 「干!」桂王道,「闲着头顶长草。反正我是不想再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理不清的纠纷了。」 简直大材小用,让他处理这种事。 他和杜九言是干大事的人。 「成!」杜九言拍桌道,「那就燥起来!」 郭凹也很兴奋,道:「王爷,九爷,您二位怎么指示,小人这就去办,一定利索。」 「九言,」钱道安问道,「这个案子你还没有了解,肯定没有问题吗?」 「要是人真的是付庭杀的,你现在插手,岂不是……」钱道安犹豫,怕杜九言硬插手,最后查出来真的是付庭,会丢面子。 杜九言摆手,道:「无所谓,如果最后付庭是杀人兇手,咱们就好心帮他们补充一下资料。」 「这也是府衙和家主之间的一种合作嘛!」 钱道安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拱手佩服道:「还是九言想的周全。」 不是付庭,他们就义正言辞找到兇手,是付庭,那他们就帮忙审一审,对外就是府衙和刘镇合作。 让大众觉得,刘镇也是很支持府衙推行的安南律法。 「怎么做?」郭凹问道。 杜九言道:「找到付庭,让他去衙门敲登闻鼓。」 「刘镇也在找他,你多派几个兄弟护着,别让他在半道给人灭口了。」 郭凹摩拳擦掌地点头。 中午,郭凹就在一个废弃的船底找到了付庭,劝了几句付庭就同意了,大摇大摆地去了府衙,敲登闻鼓喊冤! 一有人敲鼓,连奎几个人兴奋不已,刚敲了两下,就被请进去了。 刘永利看着付庭,冷汗直流。 「大人,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付庭道,「小人是冤枉的,小人没有杀人。」 「小人可以死,天打雷噼都不怕。但是小人不能被人冤死了,这太憋屈了。」 付庭跪在堂下,刘永利扶着桌子,头昏脑涨。 「连奎,」刘永利道,「你过来,将我打晕!」 连奎一脸不解,问道:「大人,您为何要小人打晕您?这……这小人做不到啊。」 「两边都不能得罪,眼下,我只有生病才是救命的法子。」刘镇说了,如果桂王再假扮他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他就必须立刻站出来,戳破桂王的假扮。 可他感觉,不等他站出来,就被桂王灭口了。 保命要紧! 「要、要不您等下,小人去问问王爷和杜先生?」连奎道。 刘永利绝望地看着连奎,想了想大喊一声,道:「你们休要再逼我了,家主,属下只能以死明志啊!」 喊完了,一回头碰柱子去了,没死,但脑袋磕了,人也晕了。 「真狠,」连奎同情不已,和孙喜武道,「扶大人去后衙歇着吧。」 付庭看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告状,刘永利自杀。 「付庭,」连奎道,「你先去牢房,等大人休养好了,自会给你主持公道。」 付庭一点不扭捏,跟着就去了牢房。 付庭刚走文广列到了,一进门就冲着连奎质问道:「付庭是不是关在衙门里了?」 「是!」连奎道,「他上午敲了登闻鼓,我们大人接了案子,择日查问清楚后,就会开堂审理。」 文广列被气笑了,道:「这是刘府内部的案件,已经查问清楚都判刑了。你们要是再审,是不是逾矩了?」 「这我不懂,大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连奎装煳涂,「要不,你去问我们大人?」 文广列拂袖道:「那我就去问刘大人。」 「谁找我?」说着话,桂王贴着面皮,穿着官服大步进来,袍子一挥在椅子上坐下来,睨着文广列,「回去告诉你们家主,不来敲登闻鼓的案子,我们只当不知道,也不会插手去管。」 「但现在有人敲鼓喊冤,我们要不管,那显得我们多不作为,多冷漠。」 「这和衙门素来给人的印象不符。所以,这个案子势必要管。」 文广列心头咚咚地跳,从对方一进来,他就知道这不是刘永利而是桂王。 这样的气势和姿态,十个刘永利也装不出来。 「大人,」文广列道,「可是案子已经查问清楚了,不能再给您麻烦了,还是让小人将兇手领回去处置了,也就罢了。」 桂王道:「麻烦不麻烦我说了算。告诉你们大人,如果他有意见,就亲自来衙门。」 文广列满嘴苦涩,不敢和桂王多说,带着人灰熘熘地走了。 095 来打赌呀(三) 刘镇勃然大怒,气沖沖带着周岩到府衙。 一进门,就看到「刘永利」和杜九言正在和付庭说话,付庭没有跪着回话,而是一堆人面对面,就跟开朝会似的在讨论。 「王爷!」刘镇盯着付庭,又看向桂王,道,「你不是说只要推广律法,而非针对我刘氏。」 「如今看,王爷分明就是针对,这让刘某很不舒服。」 「若王爷执意如此,就算是拼死一搏,刘某也绝不会再忍气吞声,一再忍让!」 刘镇说着,哐当抽了刀出来,架在了付庭脖子上,一副要将他当场裁决的架势。 周岩站在刘镇身边,冷眼盯着杜九言,她此番没有戴面具,还是一贯倨傲、不可一世,他的牙根痒痒,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讨厌。 若要问他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 那么除了杜九言,他再想不到还有谁了。 「是吗。」桂王冷眼看着刘镇,道,「你要是现在将付庭杀了,我也能立刻让你死在这里。」 「你不要说什么,你死了我也逃不走的话。」 「你先死,看我能不能把你刘氏收拾了。」 刘镇气的发抖,被激的真想一刀砍了付庭,可理智让他忍了下来,他正要说话,杜九言站起来了,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息怒,二位息怒。」 夫妻两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 真的是脸皮都不要的。 「咱们不说大的,只说案情。」杜九言压着刘镇的刀,扬眉道,「这个案子,早上我听到的时候,还觉得周岩办的是又快又好,我都要忍不住鼓掌叫好了。」 「可现在听付庭一说,嘿,您猜怎么着?」 刘镇抖了抖嘴角,盯着杜九言看,等她到底想要说什么,他一点都不想猜,不然就上当了。 「案情,很有问题啊!」杜九言道。 刘镇没说话,周岩忍不住了,盯着杜九言冷冷地质问道:「杜九言,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狂妄自大,案情你没查,就敢说案子有问题。」 「你也太自信了!」 杜九言看着周岩,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周岩吗,好久不见,你还在做讼师?」 「不应该啊,我当你早就没脸而改行了呢。」 周岩气的肺疼,和这个人说话,就从来没有听过一句好听的话。第一次见面,她就敢在西南动手打人。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葩无耻的人。 「你有脸做讼师,我又为何不敢!」 杜九言扬眉道:「我一身清白,案件都分明清楚,我要是没脸做讼师,那这一行的讼师们,也都该没脸了。」 「为了行业兴旺长久,这份辛苦,我还是要忍耐承受啊。」 说着,辛苦地哀嘆了一声。 周岩气的想拂袖离开,他和杜九言说话,从来没有占到过便宜,所以,不想和她斗嘴。 「不和你浪费时间说废话了,」杜九言摆了摆手,和刘镇道,「这个案子吧,我说有问题。」 「刘家主,你信不信?」 刘镇凝眉,当即就道:「不管有没有问题,都是我刘氏的事,和衙门没有关系。」 「有关系!」杜九言道,「付庭来敲鼓鸣冤喊屈了。」 「是吧,付庭。」杜九言问道。 付庭素来是混不吝,他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将脑袋挂在腰带上,做事说话只要自己痛快。所以就算当着刘镇的面,他也道:「是,我来敲鼓了。」 「家主,我有冤屈,所以我来找衙门申诉。」 刘镇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刘氏的人,我不许!」 「家主,案件归案件,查问清楚,我要清白。等案件查问清楚了,您觉得我违反族规了,您抓我回去,扒皮剔骨随您处置。」付庭道,「一件事归一件事,在我付庭这里,必须要弄清楚。」 说着,看着周岩啐了口痰,道:「靠这个庸才,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人明明就是你杀的,你到这里来喊冤。昨天,我在审问你的时候,你可是一句话没喊,就算是我问你时间和事情,你都不好好说。」周岩怒道。 「今天就憋着来衙门敲鼓。付庭,我怀疑你就是和别人串通的。」周岩说着,盯着杜九言。 付庭一脸的不屑,稀奇地看着周岩,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和杜先生才认识,这不才坐下来,你们就到了。」 「杜先生就听我把案件说一遍,就说有问题。反倒是你,查来查去,一口咬定是我,我看你才是收了别人的钱财,拉我这个贱民庶民顶罪。」 周岩气的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好了,好了!」杜九言打断他们,看着刘镇道,「此案就跟当初我给郑主办案一样,我也不怕辛苦,愿意帮助你们。」 「这案子,在我看来就是有问题。」 周岩道:「杜九言,你针对的刘氏也太明显了。」 「要不要打个赌?」 周岩问道:「赌什么!」 「两天之内,我将此案查清楚,若最后证明你是对的,我向你赔礼道歉,击鼓送花。」 「若证明你是错的,那你就得在这府衙门口,击鼓一百,告诉世人,你是个无能之辈,如何?」 周岩道:「你就如此自信,案子你可都没有查过。」 她也太自信了,只听付庭一面之词,居然就敢来赌兇手。 「我向来如此!」 周岩没有被气昏头,他看向刘镇,问道:「家主?」 刘镇盯着杜九言,道:「这个赌的太小了。」 「如果你输了,你和王爷就离开安南,此生不准踏足半步!」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刘镇,问道:「那要是你们输了呢,你也离开安南,此生不踏足?」 「这不可能!」刘镇道,「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杜九言想了想,看向桂王,问道:「王爷,有什么要求?」 「把百家村那一片,海域、地以及盐场都让出来。」桂王道,「其他的不谈,说大了容易翻脸,最后还是靠抢,没意思。」 那一片很大,几乎是刘氏在升龙大半的资产。那边的地也早租给附近的庶民在种。 海域以及盐场都有不菲的进项。 所以,这对于刘镇来说,赌局一点都不小。 「行。」杜九言很贊同。 刘镇看向周岩,意思在问,你有没有信心。 周岩心里一下子就没了底,他正要说话,余光就察觉到杜九言讥讽的目光,他心头一热,道:「可以!」 「不过,我要一起再查证,将此案再通理一遍。」 刘镇对周岩很满意,没有自满自得而认定付庭是兇手的结果,而是要求和杜九言一起再重新查。 「好!」刘镇同意了。 赌这一次,将桂王和杜九言赶出安南,绝对值得。 自从这两个人来了以后,他们就没有一天安宁过,不是搅事就是生事。 他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如果当断不断,将来一定会后悔。 「好!」桂王道,「管书吏,上文书,签字画押!」 管书吏上了文书,将两方赌约写好,放在桌子上,刘镇正要签字,桂王拦着他,道:「没有人共证岂不是不好。」 「你、什么意思?」 「连奎,去请郑主过来,告诉他我和刘主打赌,需要他做中间人。」 刘镇且牙切齿地道:「好!」 连奎小跑着去郑文海。 郑文海一听这事,当即牵了一匹快马,迫不及待地赶到。一进门就笑,幸灾乐祸地道:「二位需要我做中间人,作证?」 「是啊,郑主!」桂王道。 「我和刘主打赌,输了我就回大周,此生不再来。刘主输了,百家村附近所有的地、海以及盐场,他都得让出来。」 「这赌大的啊。」郑文海看着刘镇,一脸的惊讶,「刘家主,你可真捨得,不后悔?」 刘镇道:「我有什么可后悔的,你只管备着酒席,感谢我今日之举便可。」 赶走桂王和杜九言,好的可不是他刘镇一个人。 「好!」郑文海拱手道,「刘家主好魄力,这个中间人,我做了!」 杜九言扬眉看着郑文海,笑着道:「郑家主,您要不要也参与一下,比如,把您……」 「诶,诶,」郑文海摆着手,道,「这个魄力只有刘家主有,我可没有。」 杜九言哦了一声,一边里,郭凹哼哼了一声,道:「小家子气。」 「你说什么?」郑文海指着郭凹,杜九言劝架,「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郑文海指着郭凹目瞪口呆,这还童言无忌? 「办事吧,」桂王道,「两天为限,速战速决!」 刘镇颔首,带头签字。 局就成了,杜九言盯着额头冒汗的周岩,低声道:「你要努力啊,我很期待看到你的进步哦。」 周岩怒道:「走着瞧!这一次,我要将以往所受的,加倍还给你。」 ------题外话------ 没事浑身痒,一定要挑事斗事的夫妻,也是没谁了。哈哈哈哈。 096 现场查证(一) 还没过头七,所以刘佑鹏的棺椁还停在家里。 杜九言、桂王、裴盈以及郭凹、孙喜武、连奎到的时候,他家搭着的灵堂,人来人往,前来弔唁。 因为刘佑鹏还没有成亲,所以他母亲卢氏给他在族里的庶民中,挑了一门亲事,收了一个义子。 小姑娘顶多十五岁,容貌很清秀,跪在棺椁前面非常的娇小,她牵着「儿子」的手,两个人惊恐不安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儿子」三四岁的年纪,长的很白净,乖巧地由小姑娘牵着手,不哭不闹,膝盖跪的疼了,也不敢偷懒坐会儿,只能腾挪一下,咬着唇生忍着。 「接着哭。」一个婆子瞪了一眼小姑娘,低声怒斥道,「一点规矩都不懂。」 小姑娘吓得一抖,垂着头接着哭。 杜九言挑了挑眉头,指着棺椁道:「闲杂人等退出去吧,我们要开棺验尸。」 「开棺?」卢氏跳了起来,「这、这不吉利,不行!」 周岩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尸体他第一时间已经查验过了,所以他跟着来,不是为了验尸,而是为了盯着杜九言。 他现在掌握的线索比杜九言多,所以,他只要盯住杜九言,看看自己遗漏了什么就可以了。 「还有比死更不吉利的事?」杜九言稀奇地看着卢氏。 卢氏鲜少被人这么不尊重的说话,她眉头一拧,想要说话。不等她说话,杜九言道:「请你配合,我们现在是官府办案。」 「我是讼师,也是桂王妃,呵呵!」杜九言睨着她提醒道。 她在提醒自己,她的身份自己的得罪不起。卢氏心头窝火,可还真不敢发,只能忍着道:「等一下,我家父亲就要来了。」她说着,忙让人去请刘民。 刘民急匆匆赶过来,一看是杜九言,顿时没敢拦着,低声和卢氏道:「是桂王妃办案,你拦什么,咱们得罪不起,不要胡闹。」 「是!」卢氏不敢多言,让所有人退下去。 周岩站在棺材边上。 杜九言无所谓他看不看,因为就算他看透了过程,也不一定能推出结果。 连奎和孙喜武将棺材打开,刘佑鹏静静躺在里面,已经有几日了,加上天气热,此刻的尸体已有些异味,脸颊浮肿发泡。 尸体抬出来放在棺材板上,裴盈准备就绪,蹲在尸体边上开始查验。 大家都盯着裴盈看想,她动作不急不慢,查的非常仔细认真。 「这、大周的女人,都做这种事了?」卢氏站在一边,看的心里直发毛。 一转眼就看到裴盈让人将刘佑鹏穿着的寿衣也脱了,她脸沉沉的,也不敢说什么。 「怎么样。」杜九言带着手套,蹲在裴盈身边,拿着刘佑鹏的手查看。 指甲缝里很干净,身上的尸斑分布的不均匀,后背多余前胸。 「这是死后被人移动造成的吧?」 裴盈点头,低声道:「确实如此。」 「你看他的鼻腔和口腔。」杜九言在她耳边低声道,「看看里面有没有异物。」 裴盈看着她,奇怪道:「你怀疑他并非在浴桶淹死?」 「是。」杜九言道,「想要杀人方法很多,淹死一个人,绝非最简便的。」 如果是有人潜入到刘佑鹏的房间,当时刘佑鹏并没有发现兇手。那么在后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兇手,要用什么办法杀他呢? 他的选择有很多。 比如用刀抹断脖子、用重物击打后脑、用绳子勒住脖子。 在杜九言看来,摁住头在澡盆里这个行为,太费劲了。尤其是濒死之人挣扎力道很大,寻常人根本摁不住。 「在澡盆里,水是干净的。」杜九言低声道,「如果在别的地方,鼻腔和口腔内,应该会留有残留。」 裴盈点头,这个方法,刁大也和她说过,但没有杜九言说的直白易懂。 杜九言递给她一个帕子。 裴盈用很长的筷子夹着,去擦拭死者的口腔。 周岩站在一边,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他漏掉了什么地方了。 他曾怀疑过,第一案发现场,不是房间。当时也想去查,可因为线索太少和条件限制,其后又发现了付庭,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看来,他正是把最重要的一点,忽略了。 周岩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看清楚。 杜九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周岩脸勐地一红,站着没敢再动。 杜九言懒得理他。 裴盈将手帕叠着收起来,和杜九言道:「好了,死者的线索比较少,如果不解剖,就只能到这里。」 「先这样,」杜九言道,「我们去事发的房间。」 裴盈应是,去收拾东西。 「收起来吧。」桂王和刘民道,「如有需要我们还会再来,你们正常行葬。」 刘民拱手应是。 一行人出来,周岩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裴盈低声和杜九言道:「查的结果很不理想,死者的嘴里没有什么东西。」 她打开帕子给杜九言看。 杜九言闻了闻,除了一股臭味外,还有一种难言的腥气。 「先看死者的房间。」杜九言盯着手帕,若有所思。 刘佑鹏的房间还维持原状,这是周岩当时要求的,杜九言非常大方地和周岩道:「这一点做的很不错,不到最后定案,案发现场还保留原样。」 周岩哼了一声,进门站在一边。 床褥是新换的,一点睡过的褶皱都没有,杜九言指着屏风上的搭着的衣服,问随他们一起来的刘义:「这是刘佑鹏换下来的衣服?」 「是!」刘义心里犯嘀咕,但也听说了杜九言和刘镇打赌的事,不知道怎么处理。 杜九言牵着刘佑鹏的衣服,闻了闻,扬眉和桂王道:「王爷,您来。」 桂王过来,夫妻两人站在屏风前面,低声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杜九言走到浴桶前面,问道:「还有同样大小的浴桶吗?」 「有,有的。」 「劳驾您抬过来,再弄这么多的水。」 刘义不敢反对,吩咐人去办。 周岩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声,道:「这样的水位和桶的大小,目测即可,还要试验?」 杜九言没搭理他。 水和桶都搬过来,和原来的桶放的一样的位置,水位也相差无几。 「哥几个,」杜九言看着连奎和郭凹几个人,「你们谁和刘佑鹏的身高相仿?」 顾青山有经验,立刻举手回道:「我比他高很多,也壮实很多,我肯定不行。」 这是事实,但他要早点撇清,不然王妃一定会坑他。 「他,」郭凹机灵地指着连奎,「他,他虽然比刘佑鹏壮一点,但个子差不多。」 连奎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摇着头:「我、我、我觉得我坐不进去。」 「就你了。」杜九言指着郭凹,「脱衣服,进去。」 郭凹欲哭无泪,苦哈哈地应了,当着众人的面沐浴,脱的只剩下裹裤,进了浴桶里。 郭凹个子中等,人比刘佑鹏略瘦一些,但是坐进去后,腿是曲在里面的,水漫着也就到胸口的位置。 「顾青山!」杜九言道。 顾青山上前去,和郭凹道:「你用力反抗!」 没等郭凹答应,他摁住了郭凹的头,将他往浴桶里闷。 「嗷嗷嗷!」郭凹一阵惨叫,脖子嘎嘣响,脑袋拼命往上对抗。 顾青山用力。 力道不小,可郭凹也就脸碰着水了,这个程度想要淹死人,基本不可能。 一是水不够,而是身体弯曲后,浴桶里留下的空间,不够塞下一个扑腾的脑袋。 「九、九爷,救命啊!」郭凹还有力气说话! 顾青山松手,郭凹趴在浴桶里,唿唿喘着气,杜九言问道:「感觉怎么样?」 「没、没事,」郭凹摇头,「我还能撑一下。」 杜九言嗯了一声,郭凹就听顾青山道:「力道很大,这样淹死人,基本做不到。」 郭凹的武功肯定是不如顾青山,但他从背后压头,郭凹还是有反抗的。就算是有麒麟臂大力的付庭,也不一定能做到。 「原来不是问我,」郭凹抹着眼泪,觉得做一个合格的跟班,也不容易。 周岩站在一边,如遭雷击。他忽然明白了,杜九言为什么要做实验。 因为只有试过,才能彻底排除这种可能。 那么,现在最重要查证的事情,其实不是死者的死因,而是第一案发现场。 死者到底是死在什么地方。 「叶虎呢?」杜九言问刘义。 刘义看了一眼周岩,又小心看了一眼杜九言。没有对比还不知道查案的手段,高低能分的这么明显。 当时周岩查的时候,就是不停的追问四个人,去估测判断。 杜九言就不一样,上来就实验,逐条过,逐条推断。 这样的话,她每往前推动一步,都是十拿九稳,把握十足。 「是,这就将他找来。」 叶虎弓着要站在门口,杜九言问道:「你在哪里烧的洗澡水,一共烧了多少?」 「在厨房,」叶虎低着头道,「锅里面。」 「去看看。」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厨房。 就一个简单的铁锅和灶台,旁边堆着柴火。锅不算很大,但烧一锅热水沐浴,是足够了。 「就、就这么多。」叶虎比划着名水位,杜九言颔首,问道,「对掺冷水的话,你觉得浴桶里的水位合适吗?」 叶虎点头。 这种事就是估算,除非再做一遍。 杜九言没有再问,和刘义道:「劳驾您将刘子军、刘子峰请过来。」 过了一会儿,兄弟两人被请了过来。 杜九言按照原话又问了一遍。 刘子峰道:「……我确实放过狠话,但是只是说说而已,我想杀人也没这个胆子。」 「我、我也是、」刘子军道,「我虽看他不顺眼,可也不至于杀了他。」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杜九言问刘子峰。 097 偷师的人(二) 为什么不喜欢刘佑鹏!周岩想起来,当时他没有问。 这关乎杀人动机。 周岩站在一边听着,默默反省,发现自己漏了太多东西。 不过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从小就不喜欢。」刘子峰看着杜九言,不服气地道,「我不喜欢他的地方太多了,但是我不会杀他。」 杜九言道:「我地位高,脾气又不好,你捡最重要的说,不然我会打你。」 「你!」刘子峰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简直狂到令人发狂,可还偏偏没话反驳她,他吞了一肚子的气,道,「没什么特别大的事,就是从小一点一点积累。」 「他读书好、家事好、家主喜欢他、同窗喜欢他、就连他定亲的女子,都是我喜欢的。」 「这样够不够?」刘子峰道。 杜九言颔首:「这个杀人动机很可以了。」 「我、我没有!」刘子峰怒道,「我要杀他早就杀了。」 杜九言道:「早晚都是杀,所以这话是废话,杀人不分早晚。」她说着,看着刘子军,「你呢?」 有李子峰前车之鑑,他乖巧不少,回道:「我、我就、就是嫉妒他,因为他什么都很好。但他说话很难听,一直让别人捧着,只要别人不顺着他,他就会为难别人。」 「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杜九言道。 刘子军点头,道:「他从来都是专横跋扈的。」 卢氏跟着进来,怒着插嘴:「你说什么呢,谁专横跋扈?你就是嫉妒我家鹏儿。」 刘子军不说话了。 「我知道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明天辰时,你们到衙门去等我,我们继续讨论一下。」杜九言道。 刘子峰和刘子军以及叶虎都跟着应是,走了。 「走了,走了。」杜九言回头看披着湿漉漉头髮,一身狼狈的郭凹,「要回去换衣服吗?」 郭凹摆着手:「不、不用的,一会儿就晒干了。」 「那咱们走吧。」大家鱼贯出去。 周岩跟着走了几步,郭凹跳起来盯着他,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直跟着我们?」 「怎么着,你跟着我们九爷学了一个上午,难道还想跟着不成。」 「你跟着学,你交束脩了吗?脸皮都不要了,还好意思和我们九爷打赌。」 周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生生忍住了。 杜九言很吃惊地看着他,目露赞赏。 周岩有进步啊。以前的他是不可能忍得住的。 现在被郭凹骂的这么狼狈,他居然不回嘴。 学会屈伸了。 周岩站在原地,没好意思接着跟过来。 大家从学堂后面走,后门口有个房间,平日有门房住在里面,杜九言找了当天值守的人,问道:「这个门,寻常都是开着的?」 值守的是个小厮,十三四的年纪,是刘氏的庶民,名叫关罗。 在族内做事的庶民是没有工钱拿的,只管吃住。有的是岗位轮流,今年轮着这家做这件事,明年可能就会换一家的孩子过来。 关罗是这样,叶虎也是。 「都、都是关着的。」关罗个子很小,黑黑瘦瘦的,绞着手站在杜九言面前,低着头道,「如果有人走这边的话,我会过来开门。」 杜九言问道:「有几个门,就你一个人管着?钥匙都在你身上?」 「有、有两个后门,钥匙都在我身上挂着的。」关罗说着,抖了抖身上的钥匙。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他腰带上扎着的钥匙,颔首道:「知道了,你歇着吧。」 「是!」关罗始终没有抬头,磕头后就小跑着走了。 桂王看着杜九言,杜九言扬眉道:「走吧,王爷!」 大家回了行宫,关上门围坐在一起,像以往一样,讨论案情。 「裴盈先说,你查验的结果。」杜九言道。 裴盈应是,看着众人道:「死者的身上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口腔内我检查过,除了腥臭味,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东西。」 「但是和杜先生聊过,我觉得这种腥臭味,绝非正常的淡水能有的。」 「像海水。」裴盈道。 桂王道:「如果是海水,那就是说死者很有可能被摁在海里淹死的?」 裴盈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么死者生前挣扎的时候,不应该一点沙子都没有沾染到,包括嘴巴里。」 人在死前,一定会挣扎,拼命唿吸。沙子细小,不应该一点都没有沾到。 头髮上,衣服上,以及嘴巴和鼻孔里。 「我也觉得奇怪。」裴盈道。 杜九言问道:「王爷还有什么感觉?」 「衣服上晾挂了几天后,确实有咸湿的腥味以及发硬。」桂王凝眉,「我在裴盈说话前,坚信第一案发的地方,在海边。」 「可没有发现沙子,我的想法,就难立住脚了。」 桂王看着她,道:「你是不是有想法,说来听听。」 「淹死必然有水,不是浴桶那就是别处。在升龙,有水的地方最多的就是海,这个问题先放一下。」杜九言道,「说另一个。」 「经他们所言,刘佑鹏是晚饭过后出门去的,他去过哪里,我们还不知道。这一点很重要,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查证清楚。」 「因为他去过去哪里,就表示他很有可能是和兇手在这里相遇。」 「除了这种可能,就是他和兇手是相约在某处。兇手用这个方法,带着突发和冲动。毕竟就如我们所想,他对犯罪后一系列的布置,其实并不周全。」 「除此以外,兇手为什么要将人带回来,布置这样一个场景?」 顾青山举手,道:「会不会是……有人知道刘佑鹏和兇手有约,他如果不这么做,很容易被人发现怀疑?」 「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可能,就是案发的地方,可能会暴露兇手的身份。」 「或者说,容易联想到兇手身份。」 这就好比在自己隔壁杀人,一旦调查,就很容易联想到隔壁的人有没有作暗动机和时间。 「我去查,」郭凹举手道,「我去查当天刘佑鹏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杜九言点头,道:「有一个地方很重要。」 郭凹看着他。 「他不是刚出海回来吗,他们的船停靠在海边,他会不会再次去船上。」杜九言道,「还有一个地方,他们刘氏的盐场,可以查一查。」 大家不解地看着她。 刘佑鹏重返船里,可以理解,可他去盐场就有点奇怪,因为他不管刘氏的盐场。 「盐场晒盐和煮盐的地方,是不是经过过滤后,水就没有细沙了?」 晒盐的过程,是过滤、蒸发、溶解,主要的三大步骤。 既是海水,又没有细沙。 「明白了。」郭凹道,「我这就去查。」 杜九言看向顾青山,交代道:「你去跟着那个叫关罗的小厮。几个小门都是他守着的,如果兇手将人重新带回来,他没有钥匙是怎么进来的?」 「您的意思是,小厮给兇手开的门?」 杜九言摇头,道:「也不一定。小厮只是庶民,学堂里那么多贵人的孩子,他们常常背着家里人,夜里出去喝酒。」 「想要回来又不惊动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配备钥匙。」 大家恍然大悟,顾青山道:「您的意思是,小厮的钥匙很有可能不是唯一的一把。」 「嗯。如果门不是他帮着兇手开的,那么他很有可能知道,哪些人手中,有小门的钥匙。」 顾青山明白了,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这么说,付庭就完全没有可能了。」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这个人的性格没有这么细緻,除非有人帮忙蓄谋杀人,否则,依照他的性格和行为,不会用这个处理方法。而且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行动!」杜九言道,「查的时候,注意周岩。不要让他再偷师了。」 「不教学费就想学本事,门都没有。」 桂王白了她一眼,道:「他上午就偷师了,你怎么没有轰走?」 「目的是让他输的心服口服啊。」杜九言道,「也让他看看,我多厉害!」 「没有人佩服的成功,我多么的寂寞。」 大家都笑了起来,裴盈掩面笑着道:「我们都很佩服你。」 「这不一样,我已经习惯你们的佩服了,我现在需要陌生人的!」 …… 周岩和童淞站在小门口,童淞问道:「你现在是推翻了前面的查证,认为付庭不是兇手?」 「是,」周岩道,「我们漏掉了很重要的线索。」 童淞问道:「那么你认为,第一案发的现场,在什么地方?」 「海边。」周岩道,「我们去海边走走。」 童淞听着觉得有道理,可又道:「可是有个问题,你记不记得,我们当时查的时候,刘佑鹏的身上没有沙子。」 「能淹死人的地方,在升龙并不多。」周岩道,「没有沙子的海水……」 两人说着停下来互相看着对方。 「我知道了。」周岩眼睛发亮,拉着童淞就走,「我知道在哪里了。」 ------题外话------ 按道理今天应该还有一次加更,但我昨天有事没有写出三章来(番外都裸奔了),然后欠一章,预备周六补给你们。 大家早安,一周过半,过的愉快不,哈哈。 098 女子巧燕(一) 刘氏的盐场,在升龙就是当时刘云生从刘员外手中抢过来的。 李骁聊了几次,他一直不肯还给别人,且态度强硬。 盐场每日出盐量很大。 刘云生死后,盐场暂时交给了刘云林的一个手下和一位族中兄弟一起管理。周岩和对方打了招唿,和童淞进了盐场。 他停在被圈出来的,经过过滤的盐池前面,和童淞道:「你看这里。」 先暴晒出盐是掺杂着细小颗粒的沙子,所以为了得到和精纯的盐,还要再进行溶解再过滤,这一遍之后,所谓的海水中,就几乎看不到沙子了。 童淞看着盐池,蹲下来观察水底,又用手沾了一些尝过,和周岩道:「你是说,刘佑鹏当时和某个人在这里碰见了,并发生了争吵,最后兇手将他摁在这里淹死。随后,又将刘佑鹏的尸体带回去布置了他沐浴被淹死的场景?」 「是!」周岩道,「一定是这样。」 童淞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刘子峰的嫌疑很大。」 周岩看着童淞,问道:「怎么说?」 「这个盐场,现在的负责人是他的兄长。」童淞道,「盐场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周岩显得有些惊讶,这个事他不知道:「这个盐场现在的负责人,是刘子峰的哥哥?」 「是!」童淞道,「你说,会不会是刘子峰约了刘佑鹏来这里见面,然后将他杀死,又带回了学堂?」 周岩在盐池前面走了两步,僱工们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又迅速低下头去做事。 「刘子峰当时怎么说的,他当天晚上在干什么?」 童淞回道:「亥时过他从宜春院出来的。查证后,可以证明他确实在宜春院里。其次,他院子里的小厮也能作证,他亥时过半回到学堂,以及后门口的关罗也说了,亥时过半多点,给刘子峰开的门。」 「关罗说,刘子峰当时是一个人。」 周岩道:「如果是这样,那关罗和邝予两个小厮,一定在撒谎。」 邝予是刘子峰院子服侍的小厮。 「走!」周岩道,「我们去宜春院。」 童淞问道:「我感觉杜九言也会来这里。」 「要不要和这里的人打个招唿,如果杜九言的人过来,听着他们说什么。」 周岩赞赏地看着童淞,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他折回去,和盐场的人交代了一番。刘氏的人,自然是帮着周岩的。要是周岩输了,刘氏在升龙一半多的产业都要归杜九言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好事。 …… 晚饭前顾青山回来了,和杜九言回道:「关罗这小子,一口咬定他不知道。」 「我问的狠一点,他就会被吓着哭。」 顾青山很头疼,那孩子胆子小的很,声音大一点,就吓的直抖:「王妃,您要不要换个人去,不知道、是不是我长的太兇神恶煞了。」 「那让郑琴去。」杜九言道,「好好哄着,可能会好点。」 郑琴举手,道:「我去,我去。正愁没有用武之地。」 「明天早上再去吧。」杜九言道,「郭凹回来了吗?」 郭凹从外面小跑着进来,嬉皮笑脸地道:「九爷,我查到了。」 「晚饭时间,刘佑鹏先是回家了一趟,不过没有进门就折道走了。巷子口的邻居看到他还打招唿了,问他这么晚了还有事忙啊,他笑应了。」 「并没有说去哪里。」 「当时是酉时三刻左右。戍时过半的时候,有人又看到他在笔洗胡同里出现过,再来后就没有线索了。」 杜九言问道:「笔洗胡同,离他家远吗?」 「不近,一个在城中,一个在城北,那里住的都是庶民,很穷苦的那种。据说连城外种田的庶民都不如,他们好歹还有地种,这些人只能靠给主家做事,一日三餐接济着。」 「他一个贵人,大晚上去那个地方干什么。」杜九言很好奇。 桂王问道:「你去盐场了吗?」 「去了,盐场里有盐池,盐池里是没有沙的。」郭凹道,「而且我去前,周岩刚刚走。我猜测他可能还吩咐了盐场里的人盯着我。」 桂王扬眉,道:「今天跟着我们一天,他学的不少啊。」 杜九言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大家都看着她,等她想完了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道:「这样,玉琴和裴盈现在就去找关罗,不要惊动学堂里的贵人学子,好言好语的问。」 「顾青山和韩当跟着护着。」 四个人应是。 「王爷,我们去一趟这个笔洗胡同。当时刘佑鹏是晚上去的,我们也晚上去走走。」 「盐场还去吗?」郭凹问道。 杜九言拍了拍衣服,道:「明天再说,不还有一天的时间吗。」 「那、那小人陪您和王爷一起去笔洗胡同。」郭凹要拼命表现,他得在杜九言身边占据一席别人无法替代的地位。 这样杜九言会体会到他的重要性。 一行人分头行动。 天色渐暗。下午下了一场雨,空气咸湿黏腻,让人很不舒服。 杜九言左右打量着,越往巷子里面走,就越能感觉到破旧。低矮破败的房屋,还有蹲在门口,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的孩子和老人。 「九爷,这就是笔洗胡同。」郭凹道。 胡同不长,从头走到尾,一共有二十个门,多少户人家,住着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往前走,还是个死胡同。」郭凹道,「要不要小人去打听一下,这里一共住着多少人?」 杜九言摆手,道:「是谁告诉你,当时刘佑鹏出现在这里的?」 郭凹指着胡同口一户开着的门,道:「这里。」 他说着跑过去进了门内,转眼拉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出来。男子只穿着一个大裹裤,光着膀子赤着脚,被郭凹拖着出来。 「干、干什么?」男子惊慌地看着桂王和杜九言,这两个人一看就是贵人。 杜九言道:「去你家说,好好说话我给你钱。」 男子眼睛一亮,指着自己的家,道:「进、进!」 院门关上,杜九言问男子:「当晚你看到你们的鹏公子,在这里出现过?」 「是!」男子左右看看,低声道,「鹏公子经常来。」 杜九言扬眉看着男子,不解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嘿嘿,」男子露出猥琐的笑容,隔空指着斜对面,道,「他来找巧燕的。巧燕长的漂亮!」 「苏巧燕!」男子强调道。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桂王扬眉问道:「巧燕做什么的,暗娼?」 「巧燕可不是暗娼。」男子摆手道,「她是被逼着和鹏公子好的。鹏公子看中她了,她哪敢反抗呢。」 「巧燕今年都十七了,没有人敢娶她。她和她娘两个人,日子过的苦着呢。」男子撇嘴道。 又出来一个巧燕,杜九言很好奇:「能不能将巧燕请来呢?」 「好,你们等着。」男子说着跑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杜九言,「你、你真的会给我钱?」 男子家里似乎就他一个人,只有两间房,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干柴和杂草,晾衣绳上挂着几件男人破破烂烂的衣服,晾晒的鞋子也只有很大的男人的草鞋。 「去吧,」杜九言道,「我们身份高贵也有钱,说话算话。」 男子高兴的很,蹬蹬跑了出去。 杜九言揉着额头,无奈嘆道:「自从来了安南,我真是每日都要强调自己是贵人的事实。」 「难道他们从我的脸上就没有看出我高贵的气质吗?」 桂王道:「你看不出,我可以。」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你只有猥琐。」 她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还没等拖到合适平稳的地方,椅子就散架了。 「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体制将人养废了,又穷又懒。」 因为没有目标和台阶,体制压在上面,所有庶民的空间,抬抬头就能看到。 所以,大部分就挺尸一样躺在下面,唯一的目标,就是活着。 「巧燕来了。」男子出现在门口,身后拉着一个少女。 杜九言眼前一亮。 少女穿着粗布的衣服,一条黑黝黝的辫子搭在肩膀上,桃花眼,眼角有一颗很小的泪痣,玉面桃腮唇红齿白,就连身材也是凹凸有致,非常有料。 杜九言来升龙后,除了梁怡意外,这个女子,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了。 这就是刘佑鹏纡尊降贵来这里的原因了。 「好看吗?」杜九言拐了一下看直了眼睛的郭凹。郭凹点了点头,道:「好看。」 是真好看。 「呵呵,」郭凹反应过来,尴尬地道,「九爷,难怪刘佑鹏喜欢。」 杜九言颔首,冲着巧燕一笑,问道:「鹏公子常常来找你吗?」 巧燕脸一红,垂着头道:「是!」 099 关罗之死(二) 她不是害羞,而是害怕,和关罗一样,从骨子里害怕身份高贵的人。 「四天前的晚上,他刚出海回来,来找过你吗?」 巧燕点头:「来了,还、还在我家里吃的饭。」 「什么时候走的?」杜九言问道。 巧燕垂首回道:「大概、亥时正的样子,他说他明天来找我,然后就走了。」 杜九言点了点头,男子问道:「我、我们的钱?」 杜九言让郭凹一人给了一百文钱,男子兴高采烈,兴奋的脸都发红,揣着钱道:「贵人还有什么事要问,尽管问,我们什么都说。」 巧燕攥着钱就不如男子兴奋,神情不安地站在院子里。 「不用了。」 杜九言看着巧燕:「能去你家看看吗?」 巧燕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低头,道:「好!」 几个人去了巧燕家。 她家也是很破小,三间房带着一间厨房,但收拾的很干净利落。 巧燕父亲过世,家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人。母亲身体不好,一天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 杜九言打量了一周,又看过巧燕的卧室。卧室里没什么东西,但床铺上的被褥是新的,干干净净。 她回头看着巧燕,问道:「刘佑鹏和你的关系,到哪一步。」 巧燕满脸通红,垂着头道:「他、他不让我嫁人,一辈子跟着他。」 「除了刘佑鹏外,还有别人吗?」杜九言盯床铺,又回头看着巧燕。 巧燕垂着头,眼泪就掉了下来,簌簌落着,道:「还有、还有人。」 这张床很新,和房间里破旧的家具格格不入,可见床对于巧燕来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这么重要,杜九言直觉不止刘佑鹏一个人。 「他们、他们来了,我也不敢轰走。」巧燕道。 「有、有时候他们还一起来。」 巧燕说着,痛苦地蹲在地上,道:「有时候我真想死,可我娘还在,我不能丢下我娘不管。」 「一共几个人?」杜九言问道。 「六个人。」巧燕道。 「他们彼此都认识吗?」 巧燕摇着头又点着头,不确定:「他们都是刘家的贵人,应该、应该都认识吧。我不也不是很清楚,我不敢问。」 「等我娘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巧燕捂着脸,哽咽着道。 杜九言问道:「刘佑鹏在你这里的时候,没有别人来过吗?」 「没有,」巧燕道,「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做饭,他也不嫌弃,和我们一起吃了。吃了几口我们进房里……他没留多久,就、就走了。」 「他走了以后我就关门歇下了。」 杜九言道:「六个人,都是谁?」 巧燕回道:「鹏公子、峰公子、军公子……还有伦公子。」她说了六个人,杜九言发现,其中四个她都认识。 「杂碎!」杜九言咕哝了一句,和巧燕道,「知道了,你歇着吧。」 巧燕擦了眼泪,送杜九言出去,小声道:「您、您来是因为鹏公子死了的事吗?」 「嗯。」杜九言点头,「你还知道什么?」 巧燕摇头,道:「我不知道,要、要是想起来我去告诉您。」 他们没有再逗留,沿着巷子回了行宫。 桂王道:「如此刘氏,留着作甚!」 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安慰道:「王爷,咱们是长远打算,您别生气!像巧燕这样的女孩还有很多,一步一步来,总有一天,这里会被我们改变。」 上午,在刘佑鹏的灵堂里,哭丧的少女和守灵的义子。 她本来没觉得什么,刚才郭凹说,这个少女和孩子,这一辈子都要给刘佑鹏守灵,男不得离开,女不得外嫁。 死都死了,还要毁了另外两个人的一生。 可是,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毁了的,他们在家还是守灵,日子都是一样悽苦。 「王爷,王妃。」韩当跑了回来,脸色很难看地道,「关罗,死了!」 杜九言脚步一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去看看。」 已是亥时,他们直接到学堂的后门,关罗平时睡觉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韩当道:「我们找了他好一会儿,大家都没有看到他。」 「还以为他回家去了。」 「顾青山不放心,又回到这里找了一遍,在床上看到关罗。躺着的,身上还有余温。」 杜九言进门,关罗的遗体放在床上,瘦小的直挺挺的,裴盈查验了一遍,看着杜九言道:「是砒霜!」 「你看这里。」她指了指床头的柜子上放着的半个黑面馒头,「毒是放在馒头里的。」 关罗的指甲呈现黑紫色,双眼球血红,一双手扭曲地垂在身体两侧,死前应该经过了一番挣扎。 「顾青山,」杜九言问道,「馒头是学堂食堂里的?」 顾青山点头,道:「是,今晚食堂里做了馒头,几个下人每人都领了一个。」 「别人没事,只有他死了!」 杜九言盯着关罗的脸,冷冷地道:「这是慌了吗,还学会杀人灭口了。」 「别落在我手里!」 她说着,出门来,刘义听说他们来了,匆匆赶过来,道:「一个庶民,别惊了王妃了。小人已经喊他家里人来领回家去埋了。」 「人,我带走。」杜九言道,「你告诉他家人,要是想孩子直接去衙门里看望。」 刘义惊了一跳,道:「这、您要这尸体有用吗?」 「碍着你什么事,我想留着就留着。」杜九言没了耐心,这里人的脸,每一张都面目可憎,她很想大开杀戒! 「顾青山,将关罗带回去。」杜九言吩咐道。 顾青山应是,找了木板将人抬走。 杜九言搜查了一遍关罗的房间,他随身佩挂的钥匙就摆在枕头底下,她拿起来数了数,一共有四把。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有价值的线索。 「明天再说。」杜九言道。 大家回去睡觉。 他们离开,学堂内的刘家学子们,就嗡嗡讨论起来。 有人道:「关罗的死,肯定是兇手灭口了。这个人够厉害的啊,杀了鹏哥,又来灭口关罗。」 「你们说这人是谁?」 「不知道。反正我们完全没有动机,和他又没什么利益冲突。就算他不在,我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呵呵。这下子好看了,家主和桂王赌的很大,要是输了,咱们不定就要搬回去了。」 升龙没产业了,他们留在这里,就得喝西北风。 「那个周岩干什么去了,一天没看到他。」 「他不敢懈怠,要是输了,家主第一个绕不了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哄闹着去玩了。 刘子峰站在人群后面,脸色沉沉,刘子军道:「不会查到最后,又查到咱们身上来了吧。」 「反正你我没杀人,难道还冤枉我不成。」 刘子军想想也对,点头道:「我不放心,咱们去找周岩,问问他查的怎么样了。」 「也好。」 周岩此刻站在刘镇前面,浑身的汗,他的压力很大,一整天连口水都没有喝。 刘镇问道:「确认兇手了?」 「家主,我们今天去过盐场,案发第一现场应该在那边。」周岩道。 刘镇并不想听过程,只要结果:「结果呢,兇手是谁?」 「家主别急,现在关罗死了,肯定和这个案子有关。而付庭现在人还在衙门里,可见付庭的嫌疑被排除了。」 「那么,兇手应该还是第一次查问的三个人。」 刘镇看着他,道:「子峰、子军还有叶虎?」 「是!」周岩道,「尤其是刘子峰的嫌疑。他的兄长现在负责盐场,一般人进不去。」 刘镇反问道:「刘佑鹏也不容易进去。」 「你说刘子峰,那么你去过后,可问到过目击证人?」 刘镇这个问题问的很有道理,周岩摇头,道:「我准备明天一早再去一次。」 「这个案子意味着什么,你心里很清楚。我相信你,一定能赢杜九言。事成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周岩拱手应是。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再去了刘佑鹏的家里,刘民接待的他们,问道:「王爷和王妃还要查证什么,我们一定配合。」 「我想去刘佑鹏的房间看看。」 刘民迟疑了一下,应道:「好。」 刘民的家大概有四进的大小,他长子去世后留下卢氏守寡,卢氏一个人住在内院,而刘佑鹏成年后,则住在外院。 除了他们外,还有刘民的小儿子一家四口人,一个女儿刚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跟着父母住在内院,独子刘佑伦则和刘佑鹏一样,住在外院。 堂兄弟二人住的院子相连着的,共用一堵墙。 刘佑鹏的院子不算大,一共四间房,院子沿墙的位置养着花草,还有一口大水缸,水缸里养着几尾海鱼。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摆设不算华丽,桌案上放着一本从大周传过来的《兵法》翻了几页,倒扣在桌上。 「没什么特别的,」郭凹小声道,「九爷,要不要喊家里人来问问。」 杜九言拿起书摸了摸,又随意翻动了几页,重新倒扣在桌子上,摇了摇头,道:「去衙门。」 他们折道去了衙门,中午时,刘子峰几人如约而至,刘子峰显得很烦躁,虽然因为忌惮而压制了情绪,但言辞间还是能显示出他的焦虑。 杜九言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眼,他就一头冷汗,坐立不安。 「回去吧。」杜九言道,「明天要开堂,今天你们就当熟悉一下环境。」 三个人出了衙门,刘子峰没回学堂而是回了自己家,昨晚一夜没睡,下午补了一觉,不等他醒来,他的常随便敲着门,喊道:「公子,家主请您过去一趟。」 刘子峰一骨碌坐起来,脸色发白,腿都抬不动。 好一会儿,他收拾好去找刘镇,在刘镇的书房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一头栽倒在院子里,不省人事。 ------题外话------ 来猜猜,为什么刘子峰从刘镇房间里出来,那么害怕,还栽倒院子里不省人事呢? 100 周岩之讼(一) 杜九言站在府衙的门外,看着黑压压的脑袋,相当的满意。 第三次开堂,听讼的人已和邵阳人民一样好奇和热情。 她喜欢这样。 现在人接受新鲜事物和知识的渠道太少,站在这里听讼,既能了解律法,还能从讼师辩讼的过程中学到知识,重新建立三观方向。 所谓开化和未开化,区别还是在于知识的积累以及见过的世面。 「各位,各位!」她笑盈盈地道,「感谢大家来捧场,杜某一定会更加努力,不负众望。」 大家打量着她,她穿着外青里白的讼师服,戴着帽子,脸小巧精緻,微微笑着,却丝毫不让人感觉轻浮,相反,她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带来可靠稳重之感。 他们笃定,只要她在,公平和真相就一定能被维护和大白天下。 「杜先生,我们都在外面听着,您有事就招唿我们。」连伯站在最前面,他今天不是最早一个来的,可他一来,大家都主动将最有利的观看位置给他了。 「好,有事一定招唿。」 有人小声问道:「杜先生,您和刘主打赌,要是您赢了,刘氏在升龙的地和海还有盐场,真的都归您吗?」 「有字据在,赖不了帐!」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高兴有期待,也有忐忑不安。 「嘘,一会儿见分晓。」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进去了。」 大家应是,也学着她的样子行礼。 杜九言拂袍进门,「刘永利」已经坐在桌案后,见她进来,冲着她挑个眉眼,杜九言也努了努嘴,两人你来我往,看的连奎几个人捂着脸,恨不得将眼睛嵌脚底去。 「陛下驾到!」后衙,内侍的声音响起,随即李骁从后方大步出来。 李骁也来了,杜九言上前行礼。 「今天案子大,我来听听。」李骁知道刘永利是桂王假扮,所以和两人解释道,「你们辛苦了,不用管我在不在,我坐这里听着就好了。」 说着,自己扶了椅子,坐下来等听讼。 他很想看到,刘镇输了以后的表情。 自从桂王和杜九言来了以后,他的朝堂以及升龙,越来越顺,他能感觉到,每一个人的思想和认知,都在被潜移默化。 他们夫妻的影响力,无人能及。 这也正验证了杜九言所说的,不要小看庶民的力量,更不要小看,律法的能量。 「刘主和郑主来了。」管书吏上前来回禀。 随即,刘镇和郑文海并肩进来,看到李骁在,两人也不惊讶,各自拱手见礼。郑文海哈哈笑着道:「杜先生,今儿这局,您是十拿九稳,还是碰运气呢?」 刘镇沉着脸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哈哈一笑,道:「郑主对我还是不够了解啊,运气对于我来说,只有锦上添花。」 「看来,杜先生在接讼案前,筛选的很严格。」刘镇道。 意思是说,不是十拿九稳能赢的,她就不接。所以每次都赢。 「看看,还是刘主对我了解够深,」杜九言扬眉道,「筛选也是很有讲究呢。」 她这次也是筛选,所以十拿九稳。 刘镇一笑,道:「践行宴已备好,往后,我等再去大周看望二位。」 「随时去,」杜九言道,「大周广纳人才不拘一格。以刘主的能力,考个功名混二十年的资歷,进六部入内阁不在话下。」 他去大周做臣子?刘镇气的拂袖,在一边坐下来。 郑文海嘿嘿笑着,他虽然很憷杜九言,但不得不说,看刘镇吃瘪,他也很高兴。 杜九言这张嘴,厉害! 周岩带着童淞从前面绕进来,他也穿着讼师袍服,双手拢在袖子里,昂首挺胸地进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辩讼,也不是第一次看杜九言辩讼,但却是第一次和杜九言对阵。 不得不说,他很紧张,这紧张不是来自于输赢,而是从心底里对杜九言感到害怕和忌惮,就算他表现的再不屑、再无所谓,可对她的害怕却早就刻入骨子里了。 「周岩,」童淞对杜九言只有耳闻,所以反而比周岩更加平静一些,他低声道,「你今天稳赢,无需紧张。」 周岩忽然想到当下这个案子,沉沉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今天稳赢。 现在的局面,十个杜九言,也赢不了。 「升堂!」刘永利拍了惊堂木,问杜九言和周岩,道,「怎么辩?」 既然是辩讼,那就是有原告和被告,可现在他们是赌局,共同查案,原被告一开始就没有分。 「我看就不要分原被告了。」周岩道,「各自推断案件,自有输赢。」 「我先说。」周岩抢占先机,先说的人当然有利。 他说完,看向杜九言,讥讽道:「杜先生,有意见吗?」 「礼让是美德,行,当然行。」杜九言道。 郑文海喝茶,憋着笑。杜九言的嘴,真是跟刀子一样,她一开口,真是唇枪舌剑。 她礼让有美德,那周岩就是失德了。 气人啊! 周岩忍着,安慰自己不要和她计较这些长短,拱手和刘永利道:「大人,就如此办吧。」 「带嫌犯!」刘永利拍了惊堂木。 连奎昂首挺胸领着嫌犯上来,他迈着大步子,像一只随时啄人的鹅,在众人的瞩目中进来,冲着四位嫌犯中两位贵人呵斥道:「跪下!」 这感觉,太好了。连奎差点笑出声音来。 四位嫌犯从左至右,付庭、刘子峰、刘子军以及叶虎,依次跪下来。 叶虎年纪最小,吓的一头冷汗,两条腿不停发抖,跪都跪不稳当。 「你先说。」刘永利看着周岩。 周岩应是,抚了抚袍子,走到中间来,清了清嗓子。 里外安静下来,大家认真听着,好奇周岩是维持第一次的推论,还是推翻前一次,有了新判断和结果。 「七月初,本案死者刘佑鹏跟随祖父出海,祖孙二人一路乘风破浪,吃苦受累为刘氏一族效力,八月初二,祖孙二人顺利归来。两人劳苦功高,受到家主的嘉赏,广受族人和庶民的爱戴。」 连伯听着啐了一口,低声道:「谁爱戴他们,不要脸。」 引起一片附和。 周岩当然没听到,接着道:「当天,一直勤奋苦读的刘佑鹏,因为惦记课业,不曾休息就去了学堂。」 「他与学堂里同窗关系很好,人人都对他赞赏、信服!」 「可是没有想到,就在第二天初三的早上,他房中伺候的小厮叶虎,发现了刘佑鹏死在了浴桶之中,按仵作和大夫推断,死去的时间,在夜里子时前后。」 周岩走了两步,转过来指着跪着的四名嫌疑人:「根据平时冲突、杀人动机以及当晚的死亡时间,我推断在场的四位,有杀人的嫌疑。」 「第一次,通过推论,也因为付庭的执意不配合,导致我们推论出现了一点误区,所以,我们将兇手定成了付庭。」 「但这之后,我又重新查证,排除了付庭的杀人嫌疑。」周岩道。 刘镇闲闲地靠着椅子,听着周岩辩讼,余光扫过杜九言,观察她的表情和反应。 可惜,杜九言听的比他还认真,一副谦虚学习的表情。 他又去看李骁。李骁眉头微拧,目光中隐隐露着担忧。 这里所有人,其实最害怕桂王和杜九言输的人,就是李骁了。毕竟他们夫妻一走,李骁又不得不重新回到从前单打独斗的局面。 他可笑的抱负,想都不要想。 「这么说,你的嫌犯确定了?」刘永利问道。 周岩应是。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刘子峰和刘子军以及叶虎,三个人紧张不已。刘子军侧目看了一眼叶虎,有些吃惊,和刘子峰低声道:「难道兇手是叶虎?」 他们小看叶虎了。 刘子峰没有说话。 「是他!」周岩忽然一抬手,指着刘子峰,道,「经过查证和推断,杀害刘佑鹏的兇手,就是刘子峰。」 刘子峰吓的一抖,摇着头道:「不、不是,不是我!」 「子峰哥?」刘子军骇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看刘子峰,又用目光去询问周岩,「你没查错?」 周岩笃定地道:「当然没有!他就是兇手。」 「没有问,不需擅自说话。」刘永利警告刘子军,「周讼师,你说兇手是刘子峰,可有证据?」 李骁也惊了一下,立刻朝刘镇看去。刘镇神色笃定,显然早就知道了。 他勐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心头突然发寒,越发担心起来。 「有!」周岩道,「刘大人,在下有传证人到堂。」 刘永利颔首。 一位盐场的僱工被带了进来。 「我问你,八月初二的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周岩问道。 僱工是个精瘦的庶民,收拾过外形,可还是蓬头垢面,他回道:「那天夜里轮到我在盐场值守。」 「嗯,那么你看了什么?」周岩问道。 101 非常稀奇(二) 僱工回道:「晚上到亥时盐场就停工了,大家都要回去休息两个时辰,这段时间内,盐场就剩我守着的。」 「我当时就蹲在大盐池后面打盹,迷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声。」 「然后我就看到了峰公子和一位面生的公子进来说话,两人站在盐池边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就争吵了起来。」 刘子峰浑身发抖,汗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余光不停地冲着停在墙边上,并排放着的三门寒光闪闪的铡刀看去。 刘云生和郑瑜的头,都被这门狗头铡给斩了的。 「然后呢,」周岩接着问道。 僱工回道:「我不敢上前,又怕贵人以为我偷听,所以我走远了一点,大概过了一刻钟,我以为两位公子走了就回来了。」 「然后,然后我就看到……」 僱工很紧张地看了一眼刘子峰。 「看到了什么?」周岩追问道。 僱工回道:「我、我就看到峰少爷背着另外一位公子出去,我、我当时以为那位公子生病了,所以峰公子好心背着他。」 「你没有上前去看清楚?」周岩问道。 僱工摇头:「贵人的事,我们不敢多问。如果贵人不喊人,不让人来帮忙,我们是不能上前去打扰的。」 「嗯。」周岩接着道,「那么,你可记得当时的时间?」 僱工回道:「当时、当时大概亥时三刻左右。」 周岩又道:「当时他背着的人什么样子?」 僱工想了想,回道:「好像睡着了,我、我也不知道,因为离的太远了,中间隔着两个盐池。」 周岩问完了,僱工回答的很顺畅,他心里渐渐有了底,很得意地朝杜九言看了一眼。 杜九言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赞扬道:「厉害!」 周岩眼皮子一跳,目光闪烁,接着道:「从盐场离开后,刘子峰背着刘佑鹏回到学堂。当晚值夜的人,则是小厮关罗。」 「或许他有小门钥匙,从围墙爬进院内在里面打开锁开了门,将刘佑鹏弄进来。又或者,是关罗直接给他开的门。」 「关罗现在已经死了,从他口中无从得知,只能询问兇手。不过,是谁杀的他,却有推论。」 他说着微顿,正要说话,刘永利打断他的话,抬手道:「他如何进的城?」 盐场在城外,想要进城总有人看得见。 「他从南门进,」周岩道,「虽绕的远,可有马车也很简便。」 南门是在刘氏范围内,一直都是不关门的,因为城外就有大海作为天然屏障,多少年来都很安全。 这一点,倒也不是周岩胡编,升龙人都知道的事。 「你继续。」刘永利道。 门外,庶民们开始小声议论,有人低声问连伯:「他说的这么清楚,还有人证,那……那杜先生是不是要输了?」 「不知道。」连伯也很担心,「等会儿看杜先生说什么吧。」 「要是他们查到的兇手是一个人呢,那先说话的人,岂不是占了先机。」 「那杜先生和王爷是不是要离开安南了?」 「那我们怎么办?」 虽然大家都不敢真的反了谁,可心底里却已隐隐期待着,桂王夫妻两人,改变升龙改变安南的局面。 城外百家村虽还在建,可离户籍成为「百姓」的那些人脸上的笑容,以及每日的朝气蓬勃,是他们所有人都很嚮往的。 「关罗死,是酉时这个时间,他从饭堂领了一个馒头回去。」周岩道。 「吃过馒头以后,他就死了。经过查验,馒头内掺有砒霜。」 「而同样的馒头,其他人吃了却安然无恙,唯独他死了。可见,砒霜之毒是唯有他的馒头才有。」 周岩大声道:「所以,在询问过饭堂的厨子后,他们都能证明,当晚只有刘子峰曾去过饭堂。」 「有个问题,」刘永利打断周岩的话,「学堂小厮众人,馒头也不止一个,就算下毒,他又如何做到唯独只给关罗下毒?」 周岩目光跳了一下,回道:「此事,要问刘子峰了。」 他转过头来,盯着刘子峰,问道:「你是如何杀关罗的?」 「我、我、」刘子峰飞快地看了一眼刘镇,又垂下头,道,「我没有、我没有杀他。」 周岩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那我们就接着说刘佑鹏的死!」 「你将刘佑鹏带回他的院子,因为你知道,当晚他曾交代过叶虎,让他烧好沐浴的水。所以,你将他脱光衣服,放在浴桶里,再倒上热水。」 「伪造出,他沐浴淹死的假象。」 周岩盯着刘子峰,道:「不过,纵然你伪造的再好,也掩盖不了你杀人的事实。浴桶很小?量不够,他根本淹不死。他的外套发腥发臭,分明就是浸泡海水的缘故。」 「而就在你杀他的那天下午,你曾和刘子军说过,你恨不得杀了他。」 「你果然这么做了,当晚就将他杀了。」 「刘子峰,你承不承认?!」周岩大声问道。 刘子峰吓的趴在了地上,哭了起来,喊道:「我认、我认!」 「是我杀了他。是我!」 他说着,嚎啕大哭。 「那么,你是如何杀关罗的?」周岩问道。 刘子峰道:「他去饭堂的路上,我曾给了他一个碗,让他用这个碗盛饭。关罗素来胆小,他不敢不从。」 「那只碗里,涂满了砒霜,只要他的馒头沾上,就必死无疑。」 刘子峰冷汗津津,语不成调。 刘子军听着倒吸着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刘子峰,喊道:「峰哥,你……你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杀人!」 「不要再说了,都是我的错,我认罪!」 刘子峰抱头趴在地上。 一边,刘镇不急不慢地端起茶盅,神色闲适地啜着。 郑文海一脸的惊愕,朝杜九言,无声地道:「杜先生,您输了啊!」 杜九言冲着他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李骁凝眉,面色很难看。如果这场输了,他就要和桂王商量,是不是要出其不意,用武力灭了周氏。 虽然军事的实力上有差距,可事情到这一步,如果桂王夫妻离开,就等于半途而废,以后再想重来,就更加困难了。 李骁坐不住,换了个姿势。 「大人,」周岩神色高傲,「刘子峰已认罪了,此案已明了。」 刘永利睨着他,嗯了一声,问杜九言:「你可要继续辩?」 「要!」杜九言道,「要啊,来都来了,不说几句也不是我的风格。」 刘永利忍着笑,点头道:「你说吧。」 门外,大家的心都凉了。刘子峰认罪了,杜九言再辩,也只能在周岩原来的基础上,再添加一些,可最后还是周岩赢啊。 「王妃有韧劲,」刘镇放了茶盅,讥讽道,「到这个地步,你还要说两句?」 「有意义吗?」 杜九言走出来,负手站在中间,含笑和刘镇道:「打脸的事,怎么能没有意义呢。」 「毕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抡起手,使劲抽别人的脸。」 「那声音,相当悦耳。稍后,刘主也一起领略一番其中美妙。」 刘镇冷哼一声,道:「我等着!」 「小可怜,」杜九言蹲下来看着刘子峰,「今年多大了?」 刘子峰脸色苍白,他道:「二十一。」 「真年轻,」杜九言道,「这么年轻就要斩首,实在是可惜了了。」 刘子峰害怕的浑身发抖,咬牙道:「杀人偿命,我应该的。」 他说完,后衙传出卢氏的哭声,骂着人,口齿并不清楚。 「敢做敢当,是个好青年!」她拂袖起身,目光一转看向周岩,道,「在我推论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周讼师。」 周岩拱手,道:「请!」 「刘子峰和刘佑鹏积怨深深,刘佑鹏为什么会随同刘子峰去盐场?」 「第二个,二人积怨如此深,为何刘子峰不早不晚,偏选在这一天,杀了刘佑鹏。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第三,当晚刘子峰亥时左右还在宜春院,过后才离开。这期间,他是如何到的盐场,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刘佑鹏又是什么时候和他碰面的?」 「问过了怕你不记得,先回答这三个吧。」 周岩心头突突地跳,面上却是一派冷静自持,他回道:「刘佑鹏为什么去,此事你可问刘子峰,他人就在……」 他没说完,杜九言就打断他的话了,道:「查案,这些你不弄清楚,就敢笃定兇手。还让我来问,你给我出讼费吗?」 「你!」周岩大怒,他就知道杜九言不会说好话。 「可李子峰认罪了!」周岩强调道,「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杜九言点头,道:「是啊,刘子峰认罪了,这真让人稀奇啊。」 「更稀奇的是,对于此案我有不同的推论、兇手以及杀人的过程。」 周岩死死盯着她。 ------题外话------ 不知不觉又是三月下旬了,记得月票哦! 今天又没改错别字,等会儿来改,么么哒。 102 你是兇手(一) 「杜先生认为兇手不是李子峰?」门外有人问连伯。 连伯点头,低声道:「应该是,她查出的兇手,另有其人。」 「那、那杜先生有把握吗?」 「嘘!」连伯让大家不要说话,「听杜先生说话。」 大家应是,又安静下来,看着公堂里面说话的杜九言。 刘镇靠在椅子上,原本架着的二郎腿,不由自主地放下来,他盯着杜九言,目光里透着戒备。 「刘主,」郑文海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小声道,「事情不简单啊,她居然查出了别的兇手。」 「我还以为,她要拿出更准确精密的线索和证据呢。」 「有意思,有意思啊!」 郑文海今天的高兴,想藏都藏不住。打起来好啊,打起来他就坐山观虎斗。 等他们斗的两败俱伤,他就一举歼灭。 「我不与目光短浅之人说话!」刘镇道。 这个蠢货,现在作壁上观,改日轮到你了,看你如何哭去。 郑文海哈哈一笑,根本不在意。 「这案件,复杂之处有两点,一是嫌犯太多了。」杜九言道,「人多就乱,乱了就不好收拾。」 刘镇打断她,道:「乱,是因为你半道插手。」 「诶?我是受刘大人邀请,毕竟有人敲衙门的登闻鼓喊冤。」她问付庭,「你冤不冤,需要衙门给你做主吗?」 付庭点头不迭,回道:「需要,太需要了!」 「就是,」杜九言白了刘镇一眼,「刘主,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插嘴,这样会导致我脾气暴躁,一暴躁我说话就不好听,一不好听我就会问候别人十八代祖宗。」 刘镇瞪着她,气的不轻。 「其二的难处,是因为有人给我使绊子。」 刘镇这一次没接话,心头冷笑。 杜九言负手转了一圈,道:「这样,我给大家说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出身高贵的有为青年的故事。」 「刘佑鹏自小懂事乖巧,是长辈眼中上进的好孩子,是朋友眼中义气的好友,是女人眼中多金有担当的良婿。远观他,其完美如同一块美玉,闪闪发光,令人无法挑剔。」 「可近看的人,却会发现,他非但不是一块美玉,反而是一块恶臭的石头。」 后衙内,卢氏忍不住,喊道:「你不能这么说我儿。」 周岩说话的时候,她始终没有吭声,但杜九言不一样,她虽在帮他们查兇手,可却也和刘镇打赌来着。 打赌是大事,与此相比,她儿子的事,倒可以往后退一退。 「这位妇人,这里是公堂不是你家卧室,你要叫,回家慢慢叫!」 「噗嗤!」孙喜武没忍住,笑了。杜九言这话太毒了。 卢氏这么大年纪还是个寡妇,叫什么,叫魂差不多。 「你,你怎么说话的。」卢氏冲出来撒泼,杜九言目光一扫,郑玉琴从斜楞地出来,一把扯过卢氏,道:「再出来,就不是说话难听这么简单。」 「你不能这么对我,」卢氏话没说完,被郑玉琴捂住嘴丢进后衙的房间里,她紧跟着往门口一站,腰间佩刀一拔,冷笑着看着众人,道,「安静听着,谁再啰嗦,刀剑无眼。」 刘民一家人都在里面,闻言不敢动。 杜九言继续:「他仗着长辈的喜欢,欺负同窗、族中兄弟,逼着人人以他马首是瞻,只要不如他的意,他就会煽动大家,孤立,辱骂欺负对方。」 杜九言问刘子军:「可是如此?」 刘子军点头。 「族里同年岁的孩子们渐渐长大,有的领到了差事,有的则在等,除了差事外,他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的人早早成亲,有的人则慢慢挑选。」 「某一天,刘佑鹏在刘氏的族中,发现了一位美人。此女不但娇美还温柔乖巧,最重要的是,她是庶民胆子又小。色迷心窍的刘佑鹏,强要了对方,并建立了长期的男女关系。」 她说完,刘子军勐然抬头看着杜九言,见杜九言也朝他看来,他又心虚地低下头。 「就是巧燕。」杜九言问道,「你们都认识她吧?」 「她美吗?」杜九言问刘子峰和刘子军。 刘子峰此刻脑袋是空的,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人,刘子军则点了点头,道:「认、认识!」 杜九言道:「你刚才这么惊讶,是因为你不知道刘佑鹏也和你们一样?」 刘子军摇头,道:「我认识她没几个月,还、还真不知道。」 「明白了。」杜九言道,「他常出海,倒不容易碰见。」 刘子军点头。 「不过有人知道,」杜九言道,「或者说,此人去找巧燕,纯粹是因为刘佑鹏去找她。」 「他去了以后,对巧燕产生了占有欲,可是他不敢将巧燕藏起来,或者接回家。」杜九言道。 「你认为兇手的杀人动机,是为情嫉妒?」周岩问道。 「这只是其一。」杜九言道,「初二那天,刘佑鹏从学堂出来,他本打算回家,这一点他家隔壁邻居能够作证。可不知为何,他在门外又改变了主意,而去了笔洗巷。」 「在巧燕家中吃饭,并逗留了一个时辰,随后,他从巧燕家离开。」 她说着微顿,又道:「随后,他去了哪里了呢?」 此事,大家都不知道,因为没有人能证明刘佑鹏行踪。 「答案是,他回家了,并在自己的房中,读了一会儿书。」杜九言道。 刘镇忍不住,打断她道:「他回去,为何家里人都不知道?」 「他住外院,当时已晚,歇下的人当然不会知道。不过,却有人知道!」 她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刘子峰勐然抬头看着她,目光既复杂又害怕。 周岩质问道:「他叮嘱叶虎给他烧热水,他确定要回学堂的,为什么又回到家里?」 杜九言道:「那是因为有人约他在家里见面。」 「约他?」周岩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杜九言道:「刘佑鹏死的地方,不是盐场,更不是浴桶,而是他自己的家。」 「我当时觉得奇怪,兇手为什么会一定要将他背到学堂里,摆出那样一个场景出来。」杜九言道,「只有一种解释,他不得不这么做。」 「一旦刘佑鹏的尸体,被人在家里发现,就会立刻怀疑到他。所以,他才会将人送去学堂。」 周岩道:「这没有说服力,刘子峰也可以。」 「不!从盐场到学堂那么远的路,甚至还在海边,他毁尸灭迹比将尸体运回去摆布场景,要轻松安全的多。」 「胡言乱语!」刘镇怒道,「你先说他回到家里,可他家里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小厮下人都不清楚。」 「又说该知道的人知道,谁知道?」 杜九言目光一转,大声道:「兇手,此刻就在后衙里,以家属的身份,坐着听讼!」 「连奎,」杜九言道,「将兇手刘佑伦,带出来!」 她的话停,人群里哗的一下炸开锅,所有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打开。 「是刘佑伦,不会吧,他们不是堂兄弟吗?」 「这些人,谁不是堂兄弟?」 都是刘氏的人。 大家想想也对,可还是忍不住唏嘘:「可……可怎么就从刘子峰一下转到刘佑伦了呢,我没听明白!」 「嘘,一会儿杜先生肯定会解释的。」 屋内,刘子峰抬头盯着杜九言,不敢置信,他身边,刘子军也是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是佑伦?」 「怎么会是他?」 刘镇也惊住,坐在位置上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 周岩浑身发冷,隔着袖子握住童淞的手,好让自己站稳了,不至于太过激动而出丑。 「放开我!」刘佑伦站在后衙的房间内,推搡着连奎,他的父母亲也上前来帮忙,指着连奎怒骂道,「你这个贱东西,你居然敢对我们无礼。」 「畜生都不如的贱民,滚远点。」 要是以前,连奎会害怕,可现在他不会。杜先生说了,他的背后是朝廷,是律法,只要他行的端坐的正,就什么都不用怕。 「我可以不碰你,但你必须去前堂接受审讯,如果你再反抗拒绝,再进来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在公堂上,就算你们家主都不曾摆谱,你们又凭什么?」 连奎说的很有道理,可刘佑伦呵斥道:「我没有杀人,不是她请我去我就一定得去的。」 「祖父,我没有杀堂哥,我怎么可能杀他呢。」刘佑伦和刘民解释。 刘民点头,低声道:「家主在外面,可他并没有阻止。」 「你既无事,就出去应付一下,若她冤枉你,家主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刘佑伦拂开连奎自己出去了。 卢氏坐在原处,脸色极其难看,虽然她不希望杜九言赢,可当杜九言指出兇手是刘佑伦的时候,她还是惊住了,居然觉得杜九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公堂上,刘佑伦出来,只给刘镇行礼,却不管在场的其他人,昂着头站着,道:「我没有做的事,谁要是敢冤枉我,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杜九言打量着刘佑伦,细细的丹凤眼,个子不高,面容上从鼻翼下面开始,都是一粒粒的痤疮,看上去很不清爽。 「好巧,衙门的狗头铡,也喜欢这话。」 103 反证一下(二) 「我问你,当晚你在干什么?」杜九言道。 刘佑鹏死后,刘子峰和刘子军几个人都问过当晚的行踪,唯独刘佑伦没有。 刘佑伦道:「我很少住在学堂,当晚也是。散学后我就一直在书房里看书。」 「你撒谎!」杜九言道,「当晚,你曾经去过笔洗巷!」 「你看到了刘佑鹏在巧燕家中,你看到了他们关了房门,你就站在窗根底下听着!」 刘佑伦死死瞪着杜九言,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我当晚没有出去,更没有去过巧燕家里。」 杜九言摇头,道:「这种事不需要证据。我一直在想,兇手为什么选择在刘佑鹏回来的这天,杀了他。」 「既然是积怨,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 「直到我看到了巧燕。刘佑鹏喜欢巧燕,所以他回到升龙后,就迫不及待去找巧燕。而恰好被你撞见了。你或许并没有那么不能忍,可巧燕的事,却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自小活在他的光环下,比你懂事,比你能干,比你读书好,甚至,也比你更讨女人喜欢。」 「刘子峰嫉妒,憎恶他,可远远不如你。你和刘佑鹏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的憎恶嫉恨,早就让你扭曲了。」 「够了!」刘佑伦指着杜九言,「你不要胡说乱说,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还有,还有!」刘佑伦指着刘子峰,「你搞搞清楚,兇手已经认罪了,你凭什么空口白话来指责我?!」 「谁是兇手?」杜九言问道。 「他,他是兇手,你看清楚了。」刘佑伦指着刘子峰。 刘子峰惊骇地看着刘佑伦。 「谁是兇手?」杜九言忽然一转头看着刘子峰,「你是兇手吗?」 刘子峰下意识的就摇头:「我不是!」 刘子峰的话结束,大堂内顿时静了下来,刘镇突然拍了桌子,喝道:「吵什么。」 他说话,视线却是冷冷盯着刘子峰的。 刘子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面色大变,喊道:「我、我是兇手,我是!」 「听到没有。」刘佑伦道,「他都承认了,你盯着我,你和我有仇吗?」 杜九言笑了,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劳驾你等等,我们来反证一下,刘子峰到底是不是兇手!」 「反证?」周岩上前来,问道,「什么意思?」 杜九言扬眉道:「你我都有兇手,你推论时我一句不曾说过,可我推论你却在这里像一只麻雀。」 「现在轮到我了。」 周岩神色紧张,道:「你的事还没有说清楚。」 「不着急!」杜九言喊道,「连奎,拿笔墨纸过来!」 连奎应是,取了笔墨过来。 「拿着,我问你答!」杜九言将纸笔给刘子峰,「不要你说话,请你闭嘴!」 刘子峰看着刘镇。 刘镇隐隐不安,站了起来。 杜九言问道:「当晚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刘子峰一听这个问题,消除了一丝紧张,在纸上写下来。 「你说。」杜九言问僱工。 「深蓝色的直裰。另外一位公子穿的是绯色。」 杜九言再问:「离开时,马车是什么样子的,马又是什么颜色的?」 刘子峰先写完,僱工神色淡然,回道:「一匹棕色的马,平头黑帘的马车。」 「刘子峰是直接将刘佑鹏的尸体背上车的,还是将车驾过来接的呢?」杜九言问道。 盐场大门到盐池,距离不算近。平日可以骑马,但马车无法过来,因为这段是沙滩,马车不好走。 僱工勐然一惊,神色顿时慌乱了起来,杜九言不看他而是指着刘子峰,道:「写!」 刘子峰眉头紧锁,和僱工一起不由朝刘镇看去。 「问这个有意义吗?」刘镇打断道。 杜九言道:「有没有意义,稍后刘主就知道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刘镇道,「就算证人记的有偏差,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杜九言不理他,指着刘子峰,道:「写!」 刘子峰想了想,写下答案,那边僱工回道:「他、他将人背过去的。」 他说完,刘子峰脸色大变,他正要说话,杜九言从他手里将纸拿过来,问道:「盐池到马车停靠的位置不近,是背过去的,还是赶车过来的,这和远近可没有关系。」 她蹲在僱工面前,扬眉道:「你看清楚了吗?」 僱工不知道她的意思,可又不敢改口,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不记得了。」 「你连他穿的衣服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是怎么走的?」杜九言逼问道,「再问你一遍,看清楚没有。」 「你可知道,在公堂上作假证,是什么罪刑。」 僱工迷茫地看着他。 「等同杀人。」她指着一侧的狗头铡,「那把铡刀的锋利,你也有机会见识一下。」 僱工吓的三魂丢了七魄。 「看清楚没有?」 僱工点头。 「好!」杜九言一转身,突然看向刘子峰。刘子峰吓了一跳,紧张回看着她,「干什么?」 杜九言问道:「你是怎么杀的关罗?」 「我、我在他的碗里涂满了砒霜,他吃了就死了。」 「砒霜化水,还是直接抹的粉末?」 「粉末。」 杜九言又问:「你亲眼看到他死的?进房里了吗,确认他死了吗?」 「是!我确认过他死了。」 「他吃完砒霜就死了,还是痛苦了一会儿,比如翻滚,比如哭着喊救命?」 刘子峰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回道:「是,他翻滚了,喊了救命也喊了爹娘。」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刘子峰道:「我、我看他没声音了,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我、我就逃走了。毕竟我当时也很紧张。」 「好!」杜九言大声道,「两处疑点。」 「第一,一个连两人穿的衣服颜色都能记住的证人,却说错兇手和死者是如何离开现场的。」 「第二,关罗根本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她话一落,周岩呵斥道:「不可能。你当时不也断定是他杀的?」 「你现在分明就是为了断案而搅乱视线!」 杜九言看着他冷笑一声,道:「我有推论。」 她从管书吏处拿了当时衙门记录描述的,关罗死时的现场。 「床铺平整,一只咬了一半的毒馒头,平稳的放在床头柜上。」 「第一,馒头的毒,是不是像周讼师所说,只因在碗里擦过而沾染上的,不得而知,因为你们并没有提供那只碗。」 「第二,馒头放在床头,人平躺在平整的床上,他自己虽面目狰狞身体扭曲,可床铺却不乱。他中毒了,在床上滚动,为何能将馒头放稳,床铺却不杂乱?」 「如果是药性慢,那馒头为什么只吃了一半,如果药性快,那么馒头不可能好端端放在床头柜上。」 「最重要的一点,」杜九言转头看着周岩,道,「你知道,要涂抹多厚的砒霜,才能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吗?」 「馒头不大,碗少一面,他一口下去除非咬得底部,面积足够大才可以。」她说着一顿,喊道,「把那半只馒头拿过来。」 孙喜武将馒头取过来。 杜九言用手帕托着馒头,给众人看。 馒头不过她的拳头大小,做成圆形的,咬口在侧面,她举着道:「这一口下去,接着第二口,就算被咬的地方沾染了毒,而他第二口不会再有。」 「这样的毒性,不足以致死一个人。」杜九言讥讽地看着周岩,「不然,大夫也不敢轻易给人用砒霜入药了,入口即死岂能了得。」 周岩盯着馒头,脑袋里所有的话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都空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反驳。 因为杜九言说的这些他都没有想到,更无法去谈他如何反驳。 「还有,这是一只黑面馒头,沾染了白色的粉末,只要关罗不瞎,他都应该看得见。」杜九言晃了晃手里的黑面馒头,这是给下人吃的粮食,只要保证对方不饿死即可,所以馒头用的粉非常糙。 「你要不要试试?」杜九言将馒头递给周岩,周岩后退了一步,她又看向刘镇,「刘主呢,要不要试试?」 刘镇道:「你简直就在胡说八道。」 「我在胡说八道吗?」杜九言转头问门外的人,「你们听明白了吗?」 「懂了!」外面的声音又整齐又嘹亮,大家喊完,纷纷用手捂着脸,虽依旧害怕,可相比月前已经勇敢很多。 她嘲讽地和刘镇道:「庶民都懂了,刘主您是连低贱的庶民也不如了?」 「你!」刘镇没说完,杜九言继续道:「所以关罗是自杀。不过,他的自杀,并非是自愿的,而是有人逼着他吃下砒霜之毒。」 「区别只是在于,他是亲自吃的,还是被动吃的。」 「那样一个懦弱卑贱的生命,被人威逼时,都不如一只小鸡被人宰杀时付出的反抗。」她转头看刘佑伦,「是吧,伦公子!」 「我们继续说你的犯罪过程吧。」 刘佑伦一头的汗,大声喊道:「我、我没有杀他,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没有!」 「嘘,此时此刻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104 给你证据(一) 刘佑伦求救地看着刘镇。 但众目睽睽之下,刘镇也不可能掀桌子打人,立刻结束这次的辩讼。 更何况,李骁和桂王都在这里,就算他知道形势不对,也无法立刻翻脸不认。 只能静观其变,再想办法辩驳杜九言的推论。 他看着周岩,周岩感觉到他的视线,擦了擦汗,冲着他点头,表示明白了。 周岩极认真地盯着杜九言,等待着从她的话中,找到破绽。 「当晚,你等着刘佑鹏从巧燕家出来,假装和刘佑鹏偶遇,你告诉他你有事和他商量。」 「你约他在家里见面。」 「说完后,你先回到家里,将守门的婆子和小厮支走。」 「你亲自给刘佑鹏开的门,所以,你家的下人不知道他回来了。」 或许有下人知道,但她并没有去查,因为只要去查问不但会暴露她的推论,也一样什么都查不到。 刘镇也不会让他们说。 「他桌子上的那本书倒扣着,才看了几页,可见是他刚刚翻动的。因为他出外一个多月,书应该早就被夹着书籤放在一边。」 「能这么扣着,必然是刚刚翻动的。」 「这便可以证明,他当天是曾回到家里的。」 「当时,他看着书,你们聊天。你告诉他你喜欢巧燕,让他以后不要再去了。」 刘佑伦目眦欲裂,道:「我没有,你拿证据,空口白话你就是诬陷!」 杜九言鄙视着刘佑伦,一步一步逼近他:「你们在院子里打了起来。如果是平时你或许不是他的对手,可当天下午,刘佑鹏曾和刘子峰打过架,他身上有伤。」 「你摁住他的头!」 刘佑伦往后退,头上渗出汗来,盯着杜九言,他不由自主地后退。 「死死掐住,将他逼到水缸。」 「将他的头摁在水里。他养的鱼儿在里面扑腾,他也在里面扑腾。」 「最后他没气了,软软的趴在水缸沿上。」 「可你却没有慌,这一天,在你漫长的憎恨他的时间,早就想好了,在你脑子里演示了很多遍,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善后。」 「你将他背到学堂,关罗给你打开门。」 「关罗胆子小,什么都不敢说。」 「你将他放在浴桶里,假装他沐浴淹死。所有的事办好后,你大摇大摆地回家去。」 「你想,刘佑鹏的死,一定会查到刘子峰身上,不可能有人想得到你。」 「一开始你还是很淡定的,可是,当我们查关罗的时候你慌神了。关罗胆子小,他能被你震住,自然也能被别人震住。」 「所以,你逼着关罗自杀了。」 「你以为关罗死了,就万事大吉了吗?」杜九言一把揪住刘佑伦的衣服,冷冷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得过昨日,却煳弄不了今天。」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你逃不掉的。」她勐然一推,刘佑伦扑腾坐在了地上,惊骇地看着她,一身冷汗目光呆滞。 「不、不是,不是我。」刘佑伦摇着头,眼神涣散。 刘镇勐然拍了桌子,站起来呵斥道:「杜九言,就算一个好好的人,被你这般气势逼问,也会昏昏然跟着你走。」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方才每一句都带着强大的压力,压迫着、引导着让人无法自控跟着她的思路走,等她说完,几乎没有人能抵抗得住,一定会点头承认。 刘镇一拍桌子,刘佑伦就清醒过来,他目光渐渐清明,指着杜九言,道:「你、你诬陷我,我没有!」 「没有!」 杜九言不理刘镇,接着道:「海鱼难养,那晚那么扑腾后,想必刘佑鹏的鱼已经死了吧,你是不是偷偷换了新的,这个一查就知道。」 「关罗自杀的砒霜,就算在升龙也是禁药,要查来路虽繁琐,却一定能查出来。」 「你府中的小厮婆子被人支开,今天以前他们不觉得值得说,可此刻以后,他们就应该知道,当晚你支开他们,并非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杜九言接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看,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我、我……」刘佑伦脑子彻底混乱,刘镇抬起一脚将他踢开,喝道,「滚开!」 说完,刘镇看着杜九言,严词道:「这个查,那个查,也就是说你根本什么都没有查。」 「你没有证据,怎么就能证明,刘佑伦是兇手?」 「杜九言,你为了赢无所不用其极。」 「你不就是想赢吗,我告诉你,你赢不了。」 杜九言没有证据,对,没有证据!最多他们是平手,不分胜负。 刘镇再次镇定下来, 这一番对话,让所有人听的屏息凝气,生怕自己的唿吸声太大,而吵到自己的听讼。四周静悄悄,无数双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身上。 等着她拿出证据,有力的反驳。 「这话,应该是我送给刘主才对。」 周岩上前道:「你看似理直气壮滔滔不绝推理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拿出来。没有证据,你的推论就算是天花乱坠,也不过是没有用的假设。」 周岩很清楚,莫说杜九言推论刘佑伦是兇手,就算是刘子峰,刘民一家人也不可能将证据提供给她。 这关乎全族人的利益。 「这样啊,」杜九言叉腰,煞有其事地想了想,道,「看来我要祭出杀手锏了。」 她说着,一拍手道:「郭凹,上证据!」 刘镇和周岩一静,她从哪里找到的证据,刘佑伦也是摇着头,低声道:「不可能,她不可能有证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郭凹带着自己的兄弟,抬进来一个很大的水缸。 水缸有半人高,里面载种着水草,养着两只不知名但颜色鲜艷的鱼。 公堂里,大家都盯着这个所谓的证据,郑文海好奇道:「这是你说的淹死刘佑鹏的那口缸?」 「难道水里还有刘佑鹏的头髮之类的东西?」郑文海走过来,站在水缸边上打量着,里面除了排列的珊瑚、贝壳、海草等一些装饰类的东西外,就只有两条鱼了。 这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孙子的也养了一条,不好养,要经常换水的,很麻烦。 「没东西啊。」郑文海一脸奇怪,讪讪然回去坐着,觉得杜九言这一次很危险。 他也看出来了,刘镇肯定是做手脚了,毕竟赌局太大,他输不起,所以是一定要用手段的。 杜九言想要论证这个案子,太难了。 「正如郑主所言,难道水里还有什么东西吗?」周岩松了口气,弄来弄去,她居然让人将水缸搬上来了。 一个水缸,里面什么都没有,并不能证明什么。 刘佑伦也冷眼看着,水缸里什么都查不到。 「我本来不想的,」杜九言摊手道,「可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说着,看向刘镇,道:「刘主,还需要你下令,将刘佑鹏的遗体带上来。」 今天是停灵的第七天,本来是要下葬的,但因为开堂,所以不得不改换一天。 「什么意思?」刘镇盯着杜九言道,「你要遗体干什么?」 刘民一家人也从后衙走了出来,站在公堂里看着杜九言。 「找真相!」杜九言浅笑淡然,「刘主是害怕输了难看,所以准备继续阻止我吗?」 刘镇冷笑一声,道:「真是可笑,你没有找到线索,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尸体做什么?」刘民问道。 「带来了再说。」杜九言道,「我找不到证人,就只能用死人开口说话了。」 刘民看向刘镇。 刘永利拍了惊堂木道:「正常查案,当然可以!」 「连奎,带人去抬。」 连奎应是。 刘镇看了一眼卢氏。 卢氏会意,上前去拦在了前面,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不行,你们不能将我鹏儿带来,他已经死了,你们放过他不行吗。」卢氏嚎啕大哭。 刘镇笑了。 「由不得你们。」杜九言冷笑看着他们。 刘镇一愣,不等他反应,就见衙门的围墙上,忽然多出无数带着面罩的弓箭手,寒光凛凛的箭正对着他们,他们犹如没有生命的雕塑,寂静无声地立在围墙上。 四周的人发出一片惊唿声。 ------题外话------ 吶吶吶,上次欠的一章加更,今天还了哈,嘿嘿! 105 以命偿命(一) 卢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什么意思?」刘镇目露杀气,呵斥道。 杜九言嘆了口气,道:「我也是没办法呢。」 「大家都别怕,我不滥杀无辜,也不是针对你们的。纯粹是我没办法了,怂人请来壮胆的。」 杜九言笑呵呵地和门口的庶民解释。 刘镇气的直抖,她是怂人?这世上就没有老实人了。他怒道:「你这是胁迫,威逼?」 「说了,壮胆用的。」杜九言道,「我就是要查证尸体,寻找答案而已啊!」 「解剖,亏你想得出来。」刘镇也听说过,杜九言在大周已经推行过了。 「刘主,我也不是解剖你,你要是真想找到兇手,就同意了。」 刘镇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杜九言耸肩! 墙头的弓嘎嘎响动。 刘镇道:「在升龙,你敢和我动武?」 杜九言摇头,道:「显然不敢啊,否则我用得着和你说这么多废话?你又不年轻不英俊,着实没必要。」 「就是因为刘主本事大,我不得不迂迴一番,想个委屈求全的办法了。」 郑文海噗嗤一笑,道:「你这是委曲求全的办法?」 「是呢,郑主!」杜九言道。 郑文海拱手,一副佩服至极无话可说的表情。 和杜九言这样的人说话,千万不要当真,否则会被气死。 「威胁我,好,好的很!」刘镇忽然看向李骁,冷笑道,「李王,你是什么想法?」 李骁负手出来,站在刘镇对面,拱了拱手无奈地道:「刘主都压不住的人物,我又如何有办法呢?」 说着,嘆了口气,又冲着杜九言道:「王妃,要不给我个面子?这样太伤和气了,都是自己人!」 「哎呀呀,李王,不是我伤和气,是刘主太霸道不讲理!」杜九言道。 李骁又看着刘镇。 「尸体抬来,你若什么都查不到呢?」刘镇看着围墙站着的人,他很清楚,杜九言今天势必要将刘佑鹏带过来查验。 他在她查的时候做了手脚,她也知道,所以,这是杜九言最后的机会。 一个尸体,能查出什么?刘镇盯着杜九言笃定她什么都找不到。 「查不到我就输了!」杜九言摊手,道,「毕竟拜你所赐,我没有证人不是。」 公堂内,刘永利拍桌子道:「和他废话什么,带人去。」 「谁敢拦着官府办案,杀无赦!」 刘永利说着,叮咚一声,将令箭丢了出来。 「是!」连奎带着孙喜武和郭凹一起去抬尸体。 刘镇这一次没有阻拦。 杜九言冲着裴盈笑了笑,上前去给她整理手套,道:「就靠你了。」 「好。」裴盈第一次解剖,但心里却不打憷,没什么好怕的,就像杜九言说的,任何事都有第一次。 四面嗡嗡响着议论声,有人问道:「杜先生,您、是要解剖吗?」 「嗯。」杜九言道,「要是害怕的,记得闭上眼睛。」 「真的要解剖啊,肚子里能有什么呢?」 杜九言扬眉道:「解剖,不一定剖开肚子嘛!」 一刻钟,刘佑鹏的棺材被抬了过来。棺材板被撬开,顿时一股臭气沖了出来,有人当场呕吐起来。 「将尸体抬出来。」裴盈很淡然,看着连奎和郭凹将尸体连着裹尸布一起抬出来放在棺材板上。 卢氏要上来哭,刘民让人抓着她,不让她动。 「开始啊。」杜九言和裴盈道。 锋利的刀划开皮肤……四周的呕吐声更大,卢氏嚎啕大哭,刘民捂住了眼睛,又愤怒又怜惜。 郑文海啧啧地道:「这、大周的女人果然各个厉害啊。」 除了裴盈,还有旁边带刀的郑玉琴,一看握刀的姿势,就知道她的武功很高。 以杜九言为首,没有一个简单的。 刘子峰跪在门口看着外面,心里咚咚跳着,他盼望着杜九言能查明,可又怕杜九言查清楚。刘佑伦看上去很淡然,可闪动的目光,却显示着他的害怕和不安。 「能找到什么呢?」郑文海跺着步子过去,站在尸体前面打量着,「难道淹死之前他啃了一口珊瑚,还是生吞了鱼?」 杜九言上前道:「郑主,这鱼有点大,怕不好生吞。」 「那你查什么呢?」郑文海想不明白啊。 杜九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为了不知道的事动用这么大阵仗?」郑文海见了鬼似指着一围墙的人。 杜九言道:「我一支箭都没射,也没损失啊。就、就让他们来爬个墙,站会儿而已。」 「你厉害。」郑文海转头就和刘镇道,「你别和她斗了!」 刘镇白了他一眼。 「不过,」郑文海低声道,「我看她什么都查不出来。人死时肚子里的屎都拉干净了,还能有什么。」 「我还以为吞条鱼吃了一口珊瑚呢。」 刘镇站在水缸前,盯着水缸里的东西,生吞鱼?难道真能从肚子里拉出一条鱼来? 他扫了一眼刘佑伦。 刘佑伦吓的一抖,垂着头瑟瑟发抖。 「诶?这是什么?」郑文海指着裴盈手里的东西。 裴盈捏着夹子,夹子的顶端有一根寸长的海藻,她放在郭凹托着的白手绢上。 杜九言打量着,眉梢高高扬起来,看着刘佑伦道:「他的尸体,说话了哦。」 「死不瞑目!」 刘佑伦死死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杜九言的手上,她展示给众人看,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家都摇头。 「尸语!」她冷笑着,道,「死于非命者,留在世上最后的言语,他在用自己的身体,控诉!」 「到底是什么?」郑文海道。 杜九言指着帕子,道:「一截海藻!」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惊唿一声道:「海藻?那人就肯定不是死在盐池了。」 「聪明,」杜九言指着说话的庶民,道,「他确实不是死在盐池,因为刘子峰也根本不是兇手。」 「他死在这里。」杜九言将水缸里的海藻扯出来,「一模一样!」 刘佑伦后退了一步,摇着头,否定道:「不、不是的,你骗人。」 「什么尸语?」 「你在胡言乱语。」 杜九言冲着他走过去,刘佑伦吓的后退,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来,和你的堂哥说说话。」 「不、不要,我不去!」刘佑伦拼命挣扎。 顾青山上前,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刘佑伦不敢挣扎,被杜九言如同牵狗一样,拖到刘佑鹏的面前。 「来,和他说说话。」杜九言摁着他,在面目全非的尸体前面。 裴盈厌恶地看了一眼刘佑伦。 「呕!」刘佑伦吐了,因为侧不开,他吐了自己一身。 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诧地看着。 「杜九言,你这是逼供!」周岩反应过来,他不能让杜九言定案,不能让刘佑伦承认,绝对不行。 刘镇也三两步上前,阻止道:「放手!」 顾青山和韩当以及郑玉琴上前去,乔墨在一边拦着一脸发懵的刘民一家子。 「你堂哥说,他淹死的时候很难受,他很惊讶你为什么会杀他。」杜九言在崩溃的刘佑伦耳边道,「他还说,他从小对你照顾有加,你为什么这么没有良心呢。」 「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杀他,兄弟情呢?」 刘佑伦吐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他摇着头,道:「不要,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是你逼我的,我不杀你,天理难容。」 「我没有害你,你为什么要杀我。」杜九言将他摁在剖开的肚子前面。、 「为什么!」杜九言逼问道,「说!」 刘佑伦彻底崩溃,精神涣散,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尸体,内脏被整齐的摆在一边,腐臭之气让他头晕目眩,他大声喊道:「从小,祖父就喜欢你。」 「凭什么什么好事都是你的,凭什么是你接祖父的班,我不服!」 刘佑伦嘶吼着。 杜九言将他丢开,他如同一滩烂泥,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嚎啕大哭。 「我的儿。」刘增科和夸氏冲着上来,一家三口抱在一起。 卢氏目眦欲裂地走过来,盯着刘佑伦,指着他道:「是你杀的佑鹏?」 「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刘佑伦语无伦次地道,「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们。」 夸氏冲着卢氏喊道:「大嫂你清醒一点,佑鹏死了,现在我们家只有他一个男嗣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卢氏笑了,质问道,「我的儿子死了。刘佑伦是谁的种和我有关系吗。」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卢氏抓住了裴盈开膛剖肚的刀,冲着刘佑伦冲过去。 「诶!」杜九言拦着卢氏,道,「夫人,他是杀人兇手必死无疑,可你杀了他一样也是兇手。」 「官府,会给你做主!」 卢氏看着杜九言,颤抖着手。她崩溃了,刘家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想管什么赌注了,他只知道她儿子死了。 她儿子死的很惨,她也不想活了。 「斩了他,」卢氏指着刘佑伦,道,「以命偿命!」 卢氏喊道:「以命偿命!」 106 打就打吧(二) 四周极其安静,别处的事和裴盈无关,她穿针引线,细细地缝补剖开的地方,尽量还原。 「来人!」刘永利道,「将刘佑伦捆起来!」 连奎和孙喜武将刘增科夫妻两人推开,捆住神神叨叨的刘佑伦。 「按《安南律、刑律、杀人、故意杀人》刘佑伦杀人事实清楚确定,当堂既判斩立决,不必再审,立即执行!」 门外一阵欢唿,有人喊道:「杜先生赢了!」 「杜先生赢了!」 「杜先生太厉害了,恭喜杜先生。」 郑文海咳嗽了一声,同情地拍了拍刘镇的肩膀,道:「输了哦!」 刘镇脸色黑如锅底,浑身僵硬,脑海中却在飞快地想着对策。 周岩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 怎么办?他看向童淞,问道:「怎么办?」 童淞擦了脑门上的汗,摇了摇头,道:「不、不知道啊!」 「刘主,」杜九言走过来,遗憾地看着他,「有疑问和不服之处吗?」 「如果有尽管说,毕竟这是赌局,我的责任是让输了的人心服口服。我是有原则和善良的人。」 刘镇看着她的脸,很想就此翻脸,可看着四面围墙站着的人,他生生忍了,一转眸看向周岩,问道:「周讼师?」 风一吹,周岩如同立在三九寒冬里,冷的颤慄,他硬着头皮走上来,盯着杜九言,道:「你凭藉一截海藻,就给人定罪,是不是太武断了。」 「我本应该有更多的证据啊,可这不是有人阻碍,我办不到。」 「不过,有这截海藻足够了。无论他生前如何,死后的他是不会说谎的。」 「说谎的,只有活人。」 周岩嘴角抖动,他脑子已经木了,焦虑、不安、还有害怕。 「你走开吧。」杜九言不想和周岩说话,他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看着刘镇负手道:「刘主,你没有异议的话,就愿赌服输吧。」 「当着大家的面,写一份产权让出说明。」杜九言含笑道,「这事就了结了,皆大欢喜!」 刘镇低声道:「你耍诈,我不可能会写。」 「是你不遵守规则在前。」 「一根海藻,就想让我认输,拿出刘氏产权,不可能!」 杜九言抱臂,冷笑看着他,问道:「这么说,你打算不认帐了?」 「并非是我不认帐,而是你不遵守规则。」 杜九言耸肩,看向郑文海,道:「郑主,您说句话,这事儿怎么办呢?」 「我?」郑文海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站队的,他摆手道,「我哪知道,我不好说的。」 杜九言拿出两人签的契约,指了指上面郑文海签的字:「您是中间人啊,这事儿还非得你做主。」 「我、」郑文海蹙眉,走了两步去小声劝刘镇,「说好的事,你说反悔就反悔?」 「要是他们输了,你是不是也这样?」 「做人可不能这样。不就是一点产业嘛,对你来说九牛一毛。」 刘镇讥讽地看着他,道:「换你,你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啊!」郑文海道,「这可是赌局。」 刘镇摆手让郑文海滚。 郑文海指着他道:「我还不想管呢。」 刘镇盯着杜九言,道:「这个赌局如果是公平的,我当然会认。可你耍诈,我怎么可能认!」 杜九言笑了,嘆气道:「这可怎么办呢?」 「打他!」桂王拂袍大步而出,冷声道,「刘镇,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不死,要不就认了这个赌约。」 刘镇道:「王爷,你贴着刘永利的皮,要装到什么时候呢。」 「我太高贵,你不配看到。」桂王弯腰看着他,道,「刘镇,给了你选择,要脸还是要命,自己选!」 刘镇被他气势所压,后退了一步,哈哈大笑,道:「你当你在大周?早先我忍着,不过是不想和你兵戎相见伤和气。」 「可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我也不会怕你。」 他指着一围墙的人,道:「就这些人就能胁迫我刘镇,那我也不会成为刘主,刘氏也不会在安南百多年屹立不倒。」 他说着,收一挥。 门外,一只响箭沖天炸响。 「这是要打架?」杜九言一脸惊恐,看着刘镇道,「你为了赖帐,不惜兵戎相见?」 刘镇道:「是你们欺人太甚。」 这夫妻二人一向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合起伙诓骗别人。 以往他忌惮桂王的势力,所以容忍退让,但今天不会了。桂王强硬他要比桂王更加强硬,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 他就不信,在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们真敢动手打架。 要明白,就算从镇安凋兵来,也不可能立刻就能到,更何况,他的人一直在边境注意动静,郭庭根本没有动作。 所以,桂王和杜九言就靠这些人,什么都做不了。 「真打不好啊。」杜九言道,「庶民百姓是无辜的。」 刘镇道:「不打可以,你们夫妻滚出升龙。」 「不对啊,明明是我们赢了赌局,你现在不但不认,还要逼着我们认输吗?」 刘镇道:「你说呢!」 杜九言哦了一声,又去问郑文海,道:「郑主,我好生气,怎么办?」 「我不知道。」郑文海摆着手,一副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杜九言又道:「郑主,您是帮我还是帮他,抑或关门闭户谁都不管呢?」 「不管!」 「那我打他喽。」杜九言道。 郑文海呵呵笑着,一副和稀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刘镇看着杜九言,他就不信了,他们有这个胆子。 杜九言道:「我什么意思,我说了啊!」 她后退了一步,在刘镇惊疑不定的表情中,手一挥,喊道:「打他这个龟孙子!」 「小爷忍你很久了,今天你不忍,就不要怪小爷不义!」 刘镇大惊失色。 他带了护卫来,可他并没有料到今天会输,所以护卫也不过十来个,更何况,这些人哪是顾青山等人的对手。 围墙上,嘎巴嘎巴的拉着弓弦的声音。 「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杜九言走到府衙门口,她也不回头,身后已是刀光剑影,兵戎相见。 门口的庶民目瞪口呆。 院子里,箭矢长了眼睛,嗖嗖射出,反抗之人,纷纷倒在地上。 刘镇被自己的护卫护在中间,拼死反抗。 「真、真打?」郑文海一脸发懵,李骁扶着他,嘆气道,「郑主,我就说他们夫妻不好惹。」 「你看看,这事儿闹的,刘主输了认了就算了。」 「现在拉架都拉不开了。咱们别管了,反正和你我没有关系,是吧。」 郑文海看着李骁,问道:「你们没有商量好?」 郑文海也不傻,他怀疑李骁和桂王合伙,想一个一个瓦解。这一次正好借这个案子的机会,算准了刘镇会翻脸不认输,所以动手收拾了刘镇。 「你打算收了刘镇?」郑文海问道。 李骁哈哈一笑,给郑文海倒茶亲自送过来,道:「哪能啊,刘主什么实力,我什么实力。桂王的兵还远在广西。」 「这事情就是斗气。收復?我哪有这个本事呢。」 郑文海接了茶,看着撕破脸打斗的场面,想想确实如此。 桂王没有兵,李饶平为了退路是不可能借兵给李骁的,所以单靠李骁的一点人手,根本收復不了刘镇。 「那就让他们斗吧,真是像小孩子一样。」郑文海坐下来,看戏喝茶,高高挂起。 李骁陪着他,两人低声说话,一副乱世求片刻安静的作态。 刘镇一退再退,刘民一家子也跟着他,被避到墙角,他们的护卫已经被杀光,此刻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桂王爷,」刘镇道,「你杀我,可知道后果?」 「刘氏那么多人,就算我们死了,立刻就有人接掌刘氏,你们逃不出去的。」刘镇道。 桂王提刀,面无表情地架在他的脖子动了动,刘镇看着脖子上的刀,不得已慢慢走出来。 桂王道:「不相信?」 「不相信。」刘镇僵着脖子,生怕桂王的刀刃碰到他,「到是我要提醒你,想清楚了,有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起的。」 桂王不屑一笑。 刘镇朝衙门里吼了一声,喊道:「郑文海,你当真不理会?」 「我劝和了啊,你们谁理我了。」郑文海无奈地道,「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们打架。」 刘镇哈哈大笑,再不想和郑文海说话。 他在等,响箭已射,在城外盐场的刘云林听到了,立刻就会带着兵进城。 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的。 就在这时,城墙原本立着的持弓的黑衣人忽然消失了,院子里只有他一家人被控制,刘镇皱眉。 「各位,」杜九言站在衙门口,笑盈盈地道,「害怕吗?」 连伯第一个摇头,道:「不害怕!」 「相信我吗?」她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问道,「此刻开始,相信桂王和我的人,留下来!」 「不相信我的人,立刻离开这里。」 人群中一阵骚动,他们不知道杜九言要干什么。 但知道杜九言要做的事一定不简单。 唿啦啦动了一下,郑氏的庶民悄悄的离开了,因为这里的矛盾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不能留下来。 刘氏的庶民也有几个胆小谨慎的走了。 但,更多的人留下来了。 门外的街道上,依旧是黑压压的人头,无数双眼睛看着她。 一张张陌生的脸,但表情却都一样。 无畏! 就像上次的暴动一样,那些人相信杜九言,所以,那些人成为了「百姓」,得到了他们的安置。 当初的「暴民」不怕,他们也不怕。 不就是死,他们不怕! 「想好了?」杜九言看着所有人。 大家点头。 杜九言摇头道:「不够,我要听到你们的声音。想好了吗?」 他们的声音整齐,掀天动地:「想好了!」 「怕吗?」 他们高喝,比前一次的声音更嘹亮整齐:「不怕!」 ------题外话------ 今天是两更哦。 107 民心所向(一) 怕吗?不怕的! 以前他们不知道孩子能读书,不知道争取机会做个人,不知道也能像大周的百姓那样,拥有自己的田地。 可是桂王和杜九言用行动告诉他们,他们可以的。 用自己的力量,去反抗,去改变,就算自己享受不到这个福气,他们的后辈子孙却能。 所以,他们愿意跟着杜九言,无论她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死! 「好!」 「非常好!」杜九言一挥手,道:「顾青山,韩当,带他们去!」 「是!」顾青山应是,和韩当两人走出来,站在人前,振臂道,「跟我走。」 所有人并不焦虑,更不惊慌,他们跟着他们,徐徐离开衙门口。 杜九言吩咐郭凹:「让你的兄弟去通知梁翘,让他遣人回去,立刻封锁崇安过境的要道,任何人不得出入。」 郭凹应是,忙吩咐了人去办。 杜九言抱臂靠在门口,看着刘镇。 刘镇目眦欲裂,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刘云林怎么还没有来。 郑文海听到动静,惊骇地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他也有些慌。 怎么又煽动庶民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现在很清楚庶民的力量不容小觑,所以,杜九言一这么干,他就有点慌乱。 他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桂王对刘镇道:「我说过,我不想动武,对你刘家也没有兴趣。」 「但你不讲信用,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我定会让你跪在我面前,双手奉上你输掉的赌注。」 郑文海听着一怔,顿时松了口气,原来还是为了赌注。他还以为桂王想杀了刘镇,灭了刘氏呢。 唇亡齿寒,要是桂王真杀刘镇灭刘氏,他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因为灭了刘氏以后,下一个就是他了。 「喝茶,喝茶!」李骁拉着郑文海低声道,「桂王爷和王妃在大周的事,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是极有原则和信用的,说好的事办不到,他们就会特别生气。」 「刘主这次是真得罪人了。」 郑文海心稳了一些,点头道:「确实不应该。」 「刘主,」杜九言和桂王并肩,笑看着刘镇,「案子你确实输了,输了就该认输的。你看看现在的场面,何必呢。」 刘镇视线勐然一转,忽然朝周岩看去。 都是他害的。 周岩正站在他左侧不远处,瑟缩着肩膀一脸的害怕。 「没用的东西!」刘镇怒不可遏,他怎么会相信这个蠢货,能够打败杜九言,「路给你铺好了,你居然还会输。」 「我留你何用!」 周岩很害怕,可在杜九言面前,他想维持最后的体面:「刘主,辩讼输赢乃是常事,更何况,这个案子您一开始给的时间不够,又逼着我做假讼。现在输了,您不能全怪我。」 「你不配做讼师!」刘镇指着周岩,「你也好意思和别人比高下,就是一条狗,也比你能说。」 血色唰地一下从脸上消失,周岩如坠冰窟,他下意识地朝杜九言看去,她神色轻松,笑容闲适。这笑,在他看来,等同于钢刀尖刺,一瞬间将他所有的尊严刺得支离破碎。 这一生,他所有体会到的羞辱、生不如死,都来自这个女人! 是她毁了他。 毁了他的自信、前程、人生,所有的一切。 「杜九言!」周岩看着她,「你满意了,羞辱我,让我生不如死你满意了?」 「我都来安南了,你居然还不放过我,我和你不共戴天!」 杜九言莫名其妙,挥着手道:「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羞辱你我都嫌麻烦。」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周岩指着她……她说他什么都不是,他连被她羞辱的资格都没有?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当他是对手,因为他不配? 「我算什么?」周岩笑了,哈哈大笑,「我算什么?」 「我进士出身,在西南苦学多年,上有名师指点,下友同窗共进!我居然比不过一个连考学都没有考过的女人。」 「笑话!」 「天大的笑话。」 刘镇气怒道:「你就是个笑话。」 周岩蹲在地上,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童淞没心情安慰他,只后悔当时不应该急着寻找出路,而跟着周岩来到这里。 外面,一阵阵的喧譁嘈杂声,此起彼伏地传到衙门里来,杜九言和桂王神色平静,可刘镇坐不住了,他道:「我儿带兵来了。」 「在升龙,我驻兵八千!」 「你们逃不掉了。」 「桂王爷,你们就等死吧。」 桂王用剑拍了拍他的脸,道:「天光大亮,清醒点。」 「王爷,咱们去看看吧。」杜九言笑眯眯地道,「刘主,走吧。」 刘镇被迫往前走。 刘民一家人跟在后面,杜九言想起来,指着刘民吩咐连奎,道:「找绳子将刘氏的人都捆了。」 「刘佑伦呢,要不要斩?」 「等会儿再说,现在没空。」 连奎应是。 裴盈还在缝补,缝的很好看,杜九言忍不住夸奖她:「手艺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裴盈很满意地笑着。 刘镇扫了一眼被修补过的刘佑鹏的尸体,就像是做工精緻的木偶,处处透着诡异,他一阵噁心,越发的愤怒憎恨。 「等明天把刘主给你练手,他身上肉紧实,更有挑战性。」杜九言道。 裴盈听着,上下打量了着刘镇,很认真地点头道:「确实是,那我多准备一些。」 气到极点,刘镇双眼视物都变得模煳起来,如果手里有刀,他一定拼死一战。 一行人出去。 李骁拦着郑文海,和他东扯西扯。 郑文海虽好奇,可也不想掺和,只要不是灭刘氏一族,随他们斗了,等事情结束,他去捡漏。 出乎刘镇的意料,街上并没有很多人,每一间的店铺门都关上了,连住户的门都栓的紧紧的。 他一时料不准现在的形势,按道理刘云林是肯定进来了,只要他进来,这么多兵,几个时辰就能屠尽升龙城,更不要说,桂王和李骁的区区一两千人。 又往前走了半条街,人渐渐多了起来,刘镇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双眸暴突欲裂。 就见,眼前的西四街上,人头攒动,许多人都被绳子捆着,跪在街道上,这些人锦衣华服,面容痛苦扭曲哭喊焦躁。而这些脸,几乎每一张他都见过,甚至于,有的是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族人,叔伯兄弟,侄儿侄女。 此刻,他们都被五花大绑,佝偻着身体,卑微地跪着,面朝着地。 而押着他们的,是那些低贱的庶民,他们破衣烂衫、瘦骨嶙峋,本应该毫无能力和力量的他们,此刻露着赴死的决绝,用各种各样能伤人杀人的「武器」,押着他的族人。 「住手!」刘镇爆喝,这是羞辱,莫大的难以承受的羞辱。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激动什么,往上翻几代,你祖宗不也是从跪着站起来的。」 「现在轮到你们,就高贵的跪不得了?」 刘镇瞪着杜九言,双眸血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杜九言道,「现在轮到他们了!」 刘镇大喝一声,喊道:「你们这些贱民,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们这样是要遭受天谴的。」 如果是以前,贵人还是家主,他一怒的结果,必然是跪倒一片不被杀也要被吓的瘫软无力,可今天庶民们只是看着刘镇,面无表情,神色镇定。 忽然,有人喊道:「遭受天谴的应该是你!」 喊话的人杜九言认识,是屈三! 「是你!」 「是你!」 所有人齐声喊道。 刘镇目瞪口呆,刘氏的人更是吓的浑身颤抖。 怎么会这样? 什么时候那些木讷蠢笨的人们,变成这样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看着杜九言和桂王道:「塔塔寺的暴动,你们就是为了今天?」 杜九言不置可否。 「我明白了,明白了。」刘镇道。 他当时是知道,杜九言不挑刘氏也不选郑文海,原因是他们的家族太过庞大,一旦伤了颜面,他们没有能力平息和收拾结局。 可塔塔寺是独立的,他们就这么多人,杀了他们没有会来帮助这群和尚报仇。 他只想到了这里。 但此刻此刻他明白了,当时塔塔寺暴动,最大的目的,是唤醒升龙庶民们心目中压抑的反抗情绪。 因为有暴动在前,那些参与暴动的人,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所以,他们就有底气,煽动更多的暴动。 一次、二次、三次……会有更多的人被唤醒,参与他们的暴动。 难怪啊,桂王说他根本不会借兵李骁,也不会让大周的兵来。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根本不需要! 「悬崖边的果子,只有自己九死一生摘到的,才好吃啊!」杜九言低声笑着。 刘镇如遭雷击,很久以后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盯着他们夫妻问道:「那么现在,你们想干什么?」 他不用想也知道,四城的门一定都关起来了,刘云林根本没有进来,所以现在整个升龙城才能被这些贱民控制。 他不得不退一步,过了今天,再慢慢清算。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杜九言问桂王,「王爷,您知道吗?」 桂王摇头:「不清楚。」 「你们不知道,那就喊李骁来,我要问问他,他想干什么!」刘镇道。 杜九言也摆手:「李王就更不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刘镇怒道。 杜九言耸肩,指着身后的庶民们,道:「问他们啊,这件事他们做主。」 她走过去,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问道:「刘镇问你们,想干什么!」 庶民们你看我,我看你,又转眸看向杜九言,忽然,他们齐声喊道:「杀!」 「杀!」 这一声,震的地面都颤了颤,他们吶喊着,指着刘镇,指着刘氏所有的人,喊着。 「杀!」 108 城内城外(二) 「很遗憾。」杜九言和刘镇道,「他们说杀!」 刘镇真的慌了,刘氏族人虽多,可大多数的人都在升龙。 这些人如果都死了,那刘氏就真的完了。 「等、等一下。」刘镇语气里,不有自主地透着哀求,「你们不是要升龙的产业吗,我给!」 「不但升龙,就连美特的产业,我都给你们。」 桂王用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抱歉,我们不做主。」 刘镇大惊失色。 「杀!」 群情激愤之下,大家的喊声根本停不下来。 刘氏族人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有个孩子喊道:「家主,救命啊!」 「你们这些贱民,你们会受到天谴的。」 「放开我们。」 闹哄哄的,现场满是恸哭喊叫的声音。 「顾青山,」杜九言招手喊来顾青山,吩咐道,「这里的人交给你,暂时不要动手杀人。」 顾青山应是。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往城墙去。 升龙四个门,刘云林从盐场回来,就靠着东门,此刻城门锁了,城楼上下打成了一片。 「刘云林。」桂王将刘镇的头塞出去,「你现在去挖坑还来得及葬你老子。」 「否则,一个坑里就得葬你全族!」 刘云林坐在马背上,看到了昔日威风凛凛的刘镇,此刻正被桂王如同小鸡崽一样,挂在城门上,他目眦欲裂喊道:「赵鼎,你放了我爹!」 「放个鬼。」桂王道,「让你的人缴械投降,否则,我开始一颗一颗人头往下丢。」 刘云林怒到极点,策马来回的跑动,停下来指着桂王,道:「你想要什么,我们慢慢谈。」 这想法和刘镇倒是不谋而合。 「云林,」刘镇喊道,「不用和他们再谈了,他不会放了我们的。你现在立刻去调兵过来,踏平升龙为我们报仇。」 「今后,刘家就靠你了。」 刘镇想明白了,就算他们都死了,刘氏少了半壁,也比满门覆灭要好。 只要刘氏还在,他就算死也不惧,他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父亲!」刘云林不肯走,城里面不但是他父亲,还有母亲和妻儿,「孩儿不走。」 「赵鼎。」刘云林指着桂王道,「你下来,我和你决一死战。」 桂王噗嗤一笑,和刘镇道:「你儿看着聪明,可却不如你果断啊。」 「滚!」刘镇冲着刘云林喊道,「快滚!」 刘云林的武功,不可能是桂王的对手。 两人单打独斗,必死无疑。 「父亲!」害怕愤怒交织,刘云林痛苦地捶打着头,好一会儿他大喊一声,道,「刘家男儿,我们走!」 桂王一拍围墙,呵斥一声,道:「走不了!」 他说着,将刘镇交给杜九言和郑玉琴,自己提剑纵身跃下,衣袍飞舞,他如同鹰隼猎兔一般,俯冲而下,直逼刘云林。 「啊!」刘云林一回头,就看到有人自城墙俯冲而来,慌乱之间他打马跑了起来,「桂王来了,拉弓,射箭!」 桂王盯着刘云林讥讽一笑,道:「爷多年不开杀戒,今天过过瘾。」 他凌空而行,气势如虹,衣袖挥动之时,他人已到刘云林面前,冲着他扬眉。 一条血线飞溅而出! 刘云林保持着举刀反抗的姿势,瞪眼看着桂王。刀落地,他头一歪倒在马蹄边。 八千兵马,黑压压一片,犹如铜墙铁壁,拦在桂王面前。 无数的箭对准着他,可却忘记了动作,直愣愣地看着。 「我乃大周桂王!」桂王站在马背上,看着刘氏兵马,大声道,「你们的箭,可以朝我这里射!」 他精緻的面容上,笑容张扬又嚣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强大和纨绔,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道:「朝爷这里射!」 「不过你们想好了,爷今天死在这里,明日爷的兵,就会踏平这里。」 「不要说升龙这马蹄大的地方,就是你们整个安南,也得给爷陪葬!」 桂王立着,衣袍鼓动,他目光扫过四周,身下的马听话地往前走,他丝毫不惧,巡视着走到刘氏士兵的中间。他们戒备地围上来,却没有人敢放箭。 「我家王爷今天好霸气!」杜九言一脸佩服地趴在城墙上,崇拜不已,赞嘆道,「这容貌、这身材、这气势!」 「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王爷神人也!」 郑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道:「没想到王爷这么厉害。」 八千人啊,就算是神也会打憷的,毕竟站着不动任你砍,也要脱力死人。 桂王不但不怕,还不急不躁地往前走。 真正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刘镇被捆着在杆子上,堵住了嘴,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了。 他一口气血涌上来,染红了口中帕子。 此刻,他非常的后悔,当时就不该打赌,明知桂王和杜九言的野心,他还敢上钩冒险。 更不该指望周岩。 也不该输了以后,打算煳弄不认帐。若不然,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如果他谨慎一点,就算桂王和杜九言有野心,也无从下手。 可一切都迟了。 城楼下,万军之中,桂王睨着所有人,道:「有人敢吗?」 他目光扫过之处,所有人忍不住一退再退。 「镇安不过一日脚程,我此刻死了,明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你们是妻儿,嫁人,家园都会被我们踏平!」 有人小声问道:「难道不杀你,你就不打来了?你来升龙,不就是为了抢夺安南!」 「错!」桂王指着说话的人,他穿着副将的袍子,瞪着桂王的同时,却一直后退。桂王道,「我来,只是帮这里的庶民。」 「让你们的家人,从刘氏的压迫中走出来。从此以后,田地是你们的,家园是你们的,大海是你们的。」 「你们可以读书,考试,进朝为官。只要你足够努力,就可以变成贵人,就可以光耀门楣,青史留名。」 桂王道:「至于安南,根本不在我眼中,我有广西即可,本就不会再来这里。」 「所以,现在选择的是你们。」 桂王指着自己的胸口:「要不然,过来杀了我,明天你们来给我陪葬。」 「要不,放下你们的刀,做一个普通人,种田打渔悠闲自在!」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很清楚,桂王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桂王的背后代表着整个大周。 或许以前,他们还存在侥倖,大周不会来打这里,因为太远,得不偿失。可如果他们今天将桂王杀了,那么大周是一定会打过来的。 桂王说踏平,就一定会踏平。 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活不成。 天下大业,刘氏大业和他们无关。 忽然,第一个丢下自己的刀,喊道:「真能做一个普通人?」 「能!」桂王道。 「好。」那人丢下刀,往后退,紧跟着无数人丢下手里的刀,不停的往后退,退出了包围圈。 刘云林死了,群龙无首,方才说话的小将指着后退的兵,骂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人。」 「你们就是安南的耻辱。」 「杀了桂王,大周根本不敢打过来……」他话没有说完,胸口已插着一把刀,他盯着桂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四周传来一片惊恐地吸气声。 桂王将小将从马背上拂开,和众人道:「刘氏所有人已经被捆住,稍后会被斩首。就你们的家主也在城楼上吊着的。」 「我们本打算放过他们,可城中和你们一样的庶民们要杀,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过好日子唯一的机会了。一旦错过了现在,你们所有人将会永世不能翻身。」 他话落,忽然城中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唿声:「杀,杀,杀!」 剩下的想要抵抗的人,听到这些喊声,不得不相信,桂王说的是真的。 庶民们也反了。 他们丢了手里的刀,束手站在原地。 桂王很满意,轻轻笑了,道:「很好。」 城楼上,杜九言悄悄擦了一把汗。其实今天这个局,她和桂王虽设想了,可并没有打算做,因为赌局太大了,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在里面。 一直到刘镇不同意履行赌约的时候,他们才下定决心拼一把。 城中的结局是他们能掌握的,可城外这些人,却是意外惊喜。 她刚才很紧张,生怕那些兵会愚忠,一心想要拥护刘氏,然后反抗桂王。 真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但是兵不厌诈,他们有大周,牛皮可以随便吹,人可以肆意煳弄。 她看向刘镇,惊了一下。刘镇年纪不算大,保养的也不错,脸上没有皱纹,头髮也乌黑油亮,可就这么一会儿,他一头黑髮居然变成了花白,面容既苍老又憔悴。 「可怜!」杜九言负手看着他,「也别太气了,兴衰乃常事,平常心!」 刘镇不想听杜九言说话,否则他会被直接气死,他闭着眼睛,一脸的绝望:「死前,只求你一件事。」 「嗯?」 「杀了周岩!」刘镇道。 就是因为这个蠢货,都是因为这个蠢货。 杜九言不置可否,她没理由答应刘镇的任何请求。 他们不熟。 「王爷。」杜九言看到桂王上来,迎过去竖起个大拇指,「您今儿太厉害了。」 桂王整理了一下衣服,骄傲地道:「本王一向这么厉害。」 「那些人谁在稳?」杜九言问道。 桂王指了指下面:「李骁的人去了,能稳住。」 他们的思想转变了,剩下的就不难办了。 杜九言朝下看去,那些黑衣蒙面的人已经摘掉了面罩,在处理和安抚投降的八千。 这些黑衣人,都是李骁的亲兵。 ------题外话------ 新的一周,感觉一周一周过的太快了,一晃眼都快四月了,o(╯□╰)o 109 刘氏一门(一) 因为升龙城中,还有郑文海,所以,杜九言和桂王不管做什么,都不拖泥带水。 两个时辰,城外八千兵,城内两百刘氏族人,全部被控制。 刘云林死了,但以刘镇为首的,在刘氏族内领了要职,具有一定领导能力的男子,都被捆绑着依次排开站在街上。 除此以外,老人和孩子以及妇人,则被关在牢房中。 李骁急匆匆赶过来,看着满街激动的庶民,冲着大家拱了拱手,道:「今日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所有人喊道。 他们说着,一直看着杜九言和桂王,等着他们下令。 「你打算怎么做?」桂王问李骁。 李骁看着刘镇,看着刘民,看着几十个刘氏的男子,凝眉道:「杀了!」 长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崇安等几处,刘氏都有兵马,我们只有速战速决,在他们没有反应以前,解决掉这里。」 其他的地方,只能动兵去打,但刘氏如同大风过境后的茅草屋,就算还有残留几堵墙,但也不过是强撑,没有了大梁和屋顶的房子,难成气候。 「嗯。」桂王没有反对。 刘氏的人群里,刘佑伦和刘子峰几个年轻人被捆着站在一起,半个时辰前,几个人还在互相谩骂,可是此刻,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再没有人说话。 「将关罗的尸体抬上来。」 杜九言和连奎道。 过了一会儿,关罗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少年正是最美好的年纪,胆小谨慎,却依旧躲不过被残害的命运。 大家看着关罗,有人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关罗不是特别的,因为每一天,他们都有这样的孩子死去。 有的是累死的,有的是病死的,有的则死于贵人之手。 他们死了都不如一头牛一头猪,因为畜生死了,还能吃肉,人死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远处,巧燕瑟缩着站在巷子里,粗糙的手指抠着墙壁,眼中含着热泪。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场面会有什么结果,但却知道,如果这些人都死了,以后……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没有人来欺负她了。 她和她娘就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了。 她高兴,非常的高兴。 「你们看着办吧。」杜九言和李骁道,「动作要快,民情稍后再稳。」 李骁点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郑文海,不能让他有时间反应过来。」杜九言道。 她扫了一眼满场的人们,觉得不需要去说什么,因为已经足够了。 「走了。」杜九言招唿裴盈和郑玉琴,「我们去衙门里坐会儿。」 三个人进了衙门,杜九言一转眼看到了刘永利正被人捆着出来,刘永利看到她,噗通跪在她面前,道:「王妃,杜先生,求求您饶了在下一命。」 「在下报不了仇,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只求一家人能活命。」 「行啊。」杜九言拍了拍刘永利的肩膀,道,「也当回报你前几次没闹腾,好好配合的报酬吧。」 刘永利不敢置信。 「你先起来,我也有事想问你。」 刘永利恍恍惚惚地站起来,难以相信杜九言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好一会儿他想起来,问道:「您、您要问什么。」 「刘家在崇安、交安几处,还有兵马多少?」 刘永利回道:「崇安主要是梁主,交安则是郑主的海兵,刘主的人马集中在美特和大堡,两处加在估计有五万人左右。升龙这边是八千,听说已经投降了?」 「桂王和王妃真是厉害……」他话说了一半,杜九言摆手打断他,凝眉道,「是谁在打理?」 刘永利回道:「美特那边是刘主的哥哥,大堡则是一个堂弟。」 杜九言看过安南的地图,细则长条的形状,美特和大堡两处已经是靠后了,到这几个地方,就要一路过崇安和交安,战线拉的更远。 当然,想要讯息传递过去,其实也不容易。 不知道,梁家的人有没有将崇安要道封起来。 当初,他们找梁家示好的原因之一也在这里,因为崇安几乎被梁家控制了,一旦升龙这边动起来,梁家就掌握了整个军事要道。 「这两人忠心吗?有什么弱点?」 刘永利想了想,回道:「美特的刘二爷我不清楚,他鲜少回升龙,听说和家主的关系也不多亲近。家主一心想要将他除了,让自己儿子去掌管。」 「毕竟,美特有不少兵马。至于大堡的识老爷,他和家主关系比较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收一些名家字画等物。」 「别的爱好,小人没有听说过。」 杜九言若有所思,想了想道:「如果让你去劝降,你可有把握?」 「没、没有。」刘永利摆手道,「小人哪有这个本事,去了两处,几位爷根本不会搭理小人。」 杜九言颔首:「晚上再说,你去歇着吧。」 刘永利一迭声的应是,跟着吏目去后衙。 「你打算让人去劝降两位?」裴盈问道。 杜九言也不是很确定,道:「打,也不是不能打,但违背了我们的初衷。」 安南民生太弱,如果再打,就真的生灵涂炭了。 「劝降的话,倒是可以试试。可以先许以利益,再慢慢瓦解。」杜九言道,「眼下,先把升龙的局势稳定了。」 三人在衙门里坐着。 外面的街上,沸反盈天。刘氏在升龙族中男子,一个一个被套住脖子,吊在了市口的绞架上。阖城百姓欢唿雀跃,每个人的脸,都被夕阳的余晖,照映的红通通。 「我刘镇不服!」 「列祖列宗,列祖列宗啊,后辈无能啊!」 刘镇是最后一个人,脖子上已套了绳结,他站在子绞架下,目朝天看,一脸的不甘和愤怒。 李骁手臂一回,绳子收紧,刘镇的脚徐徐离开地面。 满场数百人,寂静无声,一道道的视线,落在刘镇的脸上。 他挣扎着,双眸凸起,手挥舞着脚蹬动着,不一会儿就像一条风干的腊肉,没了动静。 「刘主死了!」 「真的死了?」 「死了!」 「确定吗?」有人不确定地问道。 「要不,再去补几刀?」 「好!」 此声一出,立刻有人上前去,挥舞着手里的挖沙的铁锹,冲着还在绳里的刘镇的头,砰地一下子。 顿时,刘镇的头被削了一半,血花四溅,脑浆蹦出。 现场安静了一下,随即一片欢唿。 「死了,死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逼着我们做事、以后我们的孩子能读书了!」 「出海吗,我今晚就出海去,我要打一船的鱼上来。那些鱼啊虾啊都是我们的。」 「出,出!」 有人拉着他们,冲着桂王问道:「王爷,我们、我们的户籍要改吗?」 「改!」桂王道,「明日天亮,挨家挨户登门修改户籍。田地分配,慢慢落实。」 所有人都跳了起来,有个少年回头就抽了老子一巴掌,他老子愣住,正要骂,他儿子问道:「爹,疼不疼?」 「疼,疼你个龟孙子!」 老子揪着儿子一顿揍,儿子也不哭,在地上打着滚哈哈大笑:「爹,你打吧,留口气我晚上要出海打渔啊。」 「打不死你这个狗东西。」老子啐了一口,也哈哈大笑,「一起,一起去!」 夕阳落下,满场的火把一柄柄的点亮,升龙城中亮若白昼。 「大家都辛苦一天了,都先回去歇着。」李骁也很兴奋,他一身的血就跟沸腾的热水,看着刘镇的尸体,他恨不得上去再补两刀,可他不能这么做,事情才做了一半,等大业成了以后再庆祝。 「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挨家挨户的登记办事,事情一步一步来,大家不要乱,和平时一样过日子就行了。」李骁道,「还有,任何人不得闹事,偷盗,再去刘氏族人的家中。」 「一旦发现严惩不贷。大家不要好日子没过上,就因为犯错而被责罚,听清楚没有。」 众人应是,哄闹着散了。 李骁的手下收拾刘氏一族人的尸体,李骁走了几步,冲着桂王一拜,道:「今日,辛苦王爷了。」 「走吧,我们去衙门里商量后续的事。」 李骁应是。 「时间紧迫,容我们思考迴旋的时间,并不多。」桂王道,「今日事发,九言就通知梁翘遣人回崇安,封锁官道。」 「刘氏的人除非出海渡船去通风报信。」 「所以,在刘氏其他人有所行动前,我们要将后续的事务安顿妥当。」 李骁点头不迭,低声道:「事情的发生,还是超过我们预算的进程,不过今天能这么稳,实在是出人意料。王爷和王妃的能力,让我钦佩不已。」 别人的夸奖对桂王来说没什么用,他得听杜九言的夸奖。她夸完了,晚上就有奖励。 「九言!」桂王进了衙门,杜九言迎出来,道,「王爷厉害啊,事情都解决了?」 ------题外话------ app首页有一个玄幻创世纪比赛,需要投点赞票,沐九风的《重生九八:全能女王在校园》也在比赛。票是免费的,每人每天至少一张,看完了记得去投她啊,么么哒! 110 郑氏筹谋(二) 郑文海来回走动,凝眉看着廖程,道:「现在再做什么,已是迟了。」 「我收到消息,梁克兴已经让人将崇安封锁了,刘云生死前派去美特报信的人,在崇安城门口被斩杀了。」 「这么说,梁克兴已经完全站在桂王和李骁这边了。」廖程道。 郑文海颔首。 「你说,桂王是真的生气刘镇不守约定,还是早就蓄谋,等着这一天?」 这个问题廖程思考了一下,低声道:「家主,我觉得这件事是突发的。桂王一开始还真的没有蓄谋。」 「怎么说?」郑文海问道。 廖程分析道:「如果他们真有蓄谋,首先几个要道肯定要封锁。而且,他们一点兵马都没有安排。这是桂王侥倖,说服了刘镇八千兵,如果没有说服的话,这个事谁输谁赢就真不一定了。」 「属下感觉,他们很有可能是一时起意。」 郑文海点了点头,贊同廖程的观点,他道:「上午在公堂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感觉。可等到下午,他们居然将刘氏的男人都杀了,我就开始怀疑了。」 「现在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 「刘镇这次是真的惹恼了桂王夫妻两个人。他要是好好的履行赌约,听我一句劝就得了。」 此刻,郑文海心里没有底。 要说桂王夫妻和李骁是蓄谋灭刘氏,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早先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要说他们没有灭刘氏的意思,那么将刘氏男人都杀了,这事儿做的很绝了。 「但是家主,」廖晨提醒道,「不管他们是不是蓄谋,现在的结果就是,刘氏一族灭了十之八九了。」 郑文海恍然大悟,拍了桌子道:「你说的没有错。」 不管起因和过程是什么,结果就是,刘氏没有了啊! 「家主,不得不防啊。」 郑文海点头,脸色沉沉的,吩咐道:「你吩咐下去,从交安调水到盐场来。让他们化成普通僱工。」 「还有,等刘家的事平息以后,将城中的庶民一点一点迁移去交安。」 廖程大喜,道:「家主这个办法,属下这就去办。」 将庶民迁出城里,让水兵和士兵假装庶民住进升龙城里来。如果某日桂王和李骁想要像坑刘氏那样,来算计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这只是防守,」郑文海凝眉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廖程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家主,您是打算……收了刘氏?」 「嗯。」郑文海道,「这样,我亲自去一趟美特和大堡,说服刘家如今两个当权人。」 「定要将两人收在麾下。这样我们就是如虎添翼!」 廖程眼光放亮,不停点头,道:「家主只管去,升龙的事您放心,几位公子能够处理。」 「嗯。如果有人问起我来,你就说我生病了,不宜见人,容易传染。」 「我尽快回来。」 事情不容易,路也不好走,他觉得就算一切顺利,至少也得半个月的时间。 「是。那您今晚就出城吗?」廖程问道。 郑文海想了想,颔首道:「宜早不宜迟。更何况,桂王和李骁也一定会派人去美特和大堡。」 「梁克兴不定会近水楼台。我必须要先发制人,敢在前面。」 廖程应是。 郑文海临时召开了极为机密的会议,下半夜的时候,他就让乔装好,让城门口的自己人给他开了城门,他在自家盐场口上了船,绕开崇安,走海路直奔美特。 杜九言站在城楼上,指着郑文海的背影和桂王道:「还挺贼啊!都说他最鲁莽,我一点没看出来。」 「鲁莽怎么会做上家主之位。」桂王靠着城墙,神色闲淡,「反应够快,还不错。」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你赶紧让顾青山出发啊,他磨蹭什么呢。」 「在收拾行李吧,毕竟要出远门。」桂王道。 杜九言捏着他的脸:「王爷,不要被我夸几句就飘了,你要是轻敌大意,导致咱们输了,咱们可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牵着她的手下城墙,「走了走了,回去睡觉,我今天累的很。」 「你要帮我捏捏腰,捶捶腿。」 「还要亲亲抱抱!」 杜九言找着他的肉,使劲一掐,笑道:「你蹬鼻子上脸的本事,是越来越利索了。」 「哼!」桂王道,「我今天多厉害,你就不应该鼓励我?」 杜九言哈哈大笑,站在他前面,拍了拍后背,道:「来,我背你回家。」 「你背的动吗?」 杜九言道:「我家王爷今夜肉娇体弱,我背不动也要背的。」 「行吧,」桂王笑着,趴她背上,杜九言背着他下楼梯,也不能算背,因为他两脚你着地,一路蹬蹬瞪的下台阶。 「我感觉我是一只麻袋,这么垫着老骨头都散架了。」 「谁让你痴长个子,就跟那没柴的青山一样!」 桂王哼了一声,两腿一收,杜九言吃不住,连着蹿了几步稳住了,她怒道:「赵鼎,你想死是不是。」 「我是泰山,让你感觉一下什么是泰山压顶。」 「你下来。」杜九言不背了,真是死沉死沉的。 桂王道:「你刚说我身娇体弱,要护我爱我。」 「爱没了,现在只有恼火,你下来。」杜九言掐他屁股,桂王抖了两下,笑着反将她打横抱起来,道:「行吧,换爷来抱你。」 「毛病的吧,有人看着。」杜九言道。 「看了也只能嫉妒,喜欢嫉妒就看呗。」桂王哼着小曲儿,轻松地抱着杜九言,一路晃荡回行宫。 杜九言反抗了一下,就开始享受了,搂着桂王的脖子,笑盈盈地道:「王爷还是很威武雄壮的。」 「才知道?」桂王不满道,「我哪夜不威武雄壮了?」 杜九言不想搭理他,脸侧过来贴着他胸口,道:「您老认真抱着,闭上嘴巴,我要睡觉了。」 「睡吧,休息好了才有力气战斗。」 杜九言隔着衣服咬了他的胸口。 「嘶!」桂王疼的吸气,「你给我等着。」 反正回家都要被他欺负,杜九言决定现在欺负够了,这样才不会觉得亏。 第二日她睡了个懒觉,桂王爱怜地亲了亲她,柔声道:「我去衙门,你多休息会儿再起来。」 「去吧去吧。」杜九言翻了个身,拢着被子捂着头,「我这一个时辰不想看到你。」 桂王摸了摸鼻子,讪讪然走了。 升龙城内很热闹,像过年过节一样,鞭炮声不断。李骁派人来清点登记造册,重新录户籍。 刘氏的庶民欢天喜地,城外的已初具规模的百家村人,个个得意洋洋,有人道:「咱们可是头一批,杜先生说了,先吃梨的人,得的一定是最大的。」 「咱们都是大梨。」 「也不敢大梨小梨了,反正以后咱们就各姓各的,都不是什么刘家庶民就对了。」 「就是就是,出去认人不报自己名,就说个刘家庶民就行了。现在就不一样了,咱们都是有名有姓的人了。」 大家兴高采烈,一遍一遍的 三日后,刘家在升龙所有的事都处理结束,接近着就是分田分地。 李骁忙的脚不沾地,但却没有忘让人时不时给在家「养病」的郑文海送些药品慰问。 季玉到行宫来陪杜九言说话,笑着道:「……郑主没倒,倒是刘镇先没了,后宫现在也不太平。」 「我也懒得管,让他们自己斗去。」 郑玉琴问道:「那现在后宫时不时很热闹?有没有你来我暗招频出?」 「自然是有的。」季玉道。 「那李王呢,他什么反应?」郑玉琴好奇的很。 杜九言也很好奇,听得津津有味。 「陪着演戏呗。」季玉也学着郑玉琴和杜九言的样子,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四个女人凑在一起说后宫的事,「……前天,李王本来是要去郑贵妃房里的,不成想脚还没有站稳,刘贵妃那边喊肚子疼。」 「刘贵妃这个时候还敢惹事?」裴盈都惊讶了。 季玉掩面一笑,道:「她以为事情和李王没有关系,都是桂王爷和王妃生气,而害的刘家。」 「更何况,现在升龙城内没刘氏族人了,她没有消息来源。」 裴盈点了点头。 「她也是要自保,家都没了,只能拼命去讨好夫君,得一处庇佑活命之所。」杜九言道。 「也挺不容易的。」郑玉琴道,「自古女子活着都不易。」 四个人说话,忽然梁怡的声音传来,冲着里面喊道:「杜先生,你在吗?」 「梁怡?」季玉问杜九言,「就是和鲁舅爷走得近的梁府小姐?」 杜九言颔首,问道:「你没问题?」 「没有。」季玉道,「正好,我也和她亲热亲热。」 杜九言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们女儿的心思,可真是难猜。」 季玉掩面笑了起来。 「杜先生,」梁怡看见杜九言出来了,顿时冲着她笑道,「你晚上有空吗,去我家里吃饭吧。」 杜九言扬眉看着她,问道:「为何突然请客吃饭,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我、我父亲来了。」梁怡脸一红,垂着头道,「他是为了我的婚事来的。」 ------题外话------ app首页有一个玄幻创世纪比赛,需要投点赞票,沐九风的《重生九八:全能女王在校园》也在比赛。票是免费的,每人每天至少一张,看完了记得去投她啊。据说赢了有一定的好推荐位,她是新人新号,急需帮忙。 112 怎么办呢(一) 梁怡和季玉一起离开的,一会儿工夫,她们就成了闺中姐妹,莫逆之教。 杜九言啧啧感嘆,去了书院。 「言言,」鲁念宗心情很不错,因为书院的人太多了,而他是院长,每天能管很多人,「我很忙的,你有事快说哦。」 杜九言拉着鲁念宗去他办公的房间,关上门低声道:「舅舅,你可知道梁克兴来了?」 鲁念宗摇头:「他来了,你为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难道你要杀梁克兴?」 杜九言敲他的头,低声道:「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他是为了梁怡的婚事来的。」 「你们两个不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吗?可以谈婚论嫁了吧?」 鲁念宗揉着额头,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地样子,道:「这、就要成亲了?」 「不然呢?」杜九言打量着鲁念宗,「舅舅,你不会逗人小姑娘玩的,根本没打算成亲?」 鲁念宗摇着头,道:「我、我才没有呢,我是真的想成亲啊。」 「可是吧,我觉得怡怡可能不太喜欢我。」鲁念宗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显得闷闷不乐。 杜九言不解:「你们每天你来我往不是很开心的吗?你为什么又觉得她不喜欢你?」 鲁念宗捧着脸看着杜九言:「言言,你说我要不要问问她?」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呢。」 杜九言点头,道:「当然可以问问。既然想着要成亲,那肯定要将事情弄的清楚明白了。」 「我也觉得是。」鲁念宗很紧张地拉着杜九言,「言言,我真的要成亲了吗?」 杜九言稀奇地看着他:「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对哦。」鲁念宗开门就朝外面跑,「言言,我现在就去问问怡怡。」 说着就没影了。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不过,在当下的情况下,如果鲁念宗和梁怡真能成美事,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助益。 只要梁克兴愿意将女儿嫁给鲁念宗,就等于认同了李骁的王朝,他甘愿俯首称臣。 鲁念宗一口气跑梁府去了,将梁怡找了出来,两个人蹲在梁府的墙外,鬼鬼祟祟的说话。 「你找我,为什么不去家里?」梁怡打量着两头的胡同,奇怪地道,「我父亲今天来了,你正好可以去拜见我他。」 鲁念宗摆着手,道:「不行不行,我很紧张的。」 「你紧张什么?」梁怡掩面,眼睛里都是笑意。 鲁念宗靠在蹲着,手里不知怎么什么时候捡了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画着圈,扭扭捏捏的不说话。 「你怎么了?」梁怡歪着头打量着他,问道,「有什么不高兴吗?」 鲁念宗使劲点头又摇着头,黑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凑在她耳边小生问道:「怡怡仙女,你喜不喜欢啊?」 气息洒在耳际,热热痒痒的,梁怡脸一红,垂着头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确定啊。」鲁念宗蹲着挪腿,像只鸭子蹒跚着挪到梁怡面前,和她面对面,问道,「你告诉我吧,我很着急想知道。」 面容近在咫尺,梁怡脸红成了樱桃,她咳嗽了一声,问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的,很喜欢!」鲁念宗道,「非常喜欢。」 梁怡噗嗤笑了起来,点着头道:「那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真的?」 「嗯,真的?」 鲁念宗一下蹦了起来,像只小狗似的在胡同里来回疯跑:「怡怡仙女喜欢我!」 「怡怡仙女喜欢我!」 梁怡看他的样子,捂着嘴咯咯笑着,也跟着他跑:「你就那么高兴我喜欢你吗?」 「对啊对啊。」鲁念宗道,「因为你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 梁怡一怔拉着他停下来,问道:「都没有人喜欢你吗?你那么可怜?」 「也不可怜。」鲁念宗摇着头,「有你喜欢我,我一点都不可怜。」 「别人,不重要!」 梁怡抿着唇,杏眼桃腮满面春光,她背着手忍着笑,道:「我最重要吗?」 「嗯!」 「那你想和我成亲喽?」 「想!」 「那成亲后,你是回大周还是留在安南?」 「啊?」鲁念宗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梁怡道:「你那么喜欢我,成亲后一定会留在安南的吧?」 「啊?」鲁念宗一下子就懵了,挠着头看着她,「这、难道、不是……我、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梁怡就凝眉道:「那你现在考虑啊,快想快想。这个问题很好想的。」 「不好想啊。」鲁念宗道,「我是大周的人,我爹娘已老迈,只有我一个儿子唉。」 「我这次出来就是跟着言言游歷的。能带一个媳妇儿回去,我爹娘肯定高兴,可我不可能媳妇都没带成,却把我自己落在了安南啊。」鲁念宗确实没有想过这个,他一直认为成亲嘛,当然是女子去男子家里。 哪有男子留在女孩家里。 又不是招赘。 更何况,他爹就他一个儿子,他要尽孝。 鲁念宗想的头疼,又蹲了下来,一脸的苦恼。 「那怎么办?」梁怡跺脚道,「我爹娘也就我一个女儿啊。」 「京城那么远,我嫁过去了就一辈子也不能回来了,」梁怡说着就哭了起来,「我去了谁也不认识,我怎么办?!」 鲁念宗抬头看着她,见她哭的伤心他也哭了起来。 「那、那怎么办?」 两个人都懵了,都能理解对方,可又无法让自己妥协。 晚上,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梁府,第一次看到梁克兴,四十几岁的年纪,气质很温和儒雅,与世无争的样子。 「桂王爷,王妃。」梁克兴给两人行礼,「久闻二位种种事迹,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桂王不和他打官腔,问道:「你这么过来了,崇安有人守着?」 「是,长子还在守着。」梁克兴也没有拐弯抹角,道,「交安那边略有些动静,有人看到有船只在半夜的时候来来去去,想要查探可因为离的太远,不好明查。」 「如果不是李王的船只,那可能多半是郑文海。」 此事桂王知道。郑文海正在偷偷将城中庶民换成兵。 不着急,他们有的是办法。 「郑家主想要防着我们也正常,随他安排去吧。」桂王当然不会和梁克兴说的太清楚,毕竟对方也是家主。唇亡齿寒的道理,梁克兴不可能不知道。 「是。这件事想必王爷和李王已有安排。」梁克兴说着又看向杜九言,「这次我来升龙,主要的目的,还是想问问,鲁公子这边对婚事的打算。」 杜九言笑了起来,道:「鲁公子是我舅舅,他的婚事我哪能做主,不过要是他们两个彼此都有情义,我和王爷还是乐见其成的。」 「嗯。」桂王表态。 梁克兴颔首道:「我也没什么意见。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鲁公子,不知能否请他过来,我也好和他见一面,问问他的意思。」 他以为鲁念宗会一起来呢。 杜九言来前去请鲁念宗了,可在书院和行宫都没有找到人:「我来时没找见他,要不改日我……」她的话没有说完,突然梁翘进来了,尴尬地行了礼,指了指外面,道,「鲁公子和怡儿在院子外面哭。」 「啊?」杜九言一脸不解,几个人一起出了梁府的小门,果然看到鲁念宗和梁怡两人对面蹲着,眼睛哭的跟桃子似的。 鲁念宗一看到她就跑过来,委屈巴巴地靠在她肩膀上,道:「言言!」 「怎么了?」杜九言拿帕子给他擦眼泪,「哭成这样。」 梁怡也跑去抱着梁克兴,哭着道:「父亲,怎么办?」 「怎么了?」梁克兴又心疼又好奇,「怎么蹲在这里哭,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知道鲁念宗的心智还是个孩子,所以不会认为是鲁念宗欺负了梁怡。 杜九言也看着鲁念宗,鲁念宗低声道:「我、我看她哭我也哭了,但是,这件事很值得哭。」 「什么事?」虽然不合适,但杜九言看两个人的桃子眼,想笑。 梁怡道:「他成亲后不愿意留在安南,怎么办?」 「我也不想去大周,那么远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会很想家的。」她说着,抱着梁克兴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懵了,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还真的是个大问题。 「先别哭,」杜九言安慰道,「我们先回去,慢慢商量吧,看看有没有折中的办法。」 她也不会将鲁念宗留在这里。他为人太单纯了,还不如小萝蔔让她放心。 更何况,鲁章之膝下就他一个儿子,悉心教养长大,她不用问也不知道,对方不会同意的。 「先回去。」梁克兴扶着女儿,大家回府。 ------题外话------ 怎么办呢,很苦恼呀! 113 黄雀在后(二) 「你怎么想的?」路上,杜九言问鲁念宗。 鲁念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偷偷看了一眼梁怡,「她嫌京城太远,不想嫁给我了。」 「那你留下来?」 鲁念宗摇着头,道:「我爹娘怎么办?你怎么办,小萝蔔怎么办?」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转头看着桂王。 桂王耸肩,无奈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想这种问题,还不如让他带兵去打仗。太费脑子还说不清楚。 大家都坐下来,各自看着对方。 「要不这样,」梁克兴试探地问鲁念宗,「你们一年在升龙,一年在京城,如何?」 鲁念宗眼睛一亮,觉得这个办法很好,转头看杜九言。 「这办法想着好,可不现实。」她嘆气道,「走一趟至少四个月的时间,风吹雨淋路途太辛苦不说,将来有了孩子,怎么办?」 是啊,有了孩子后肯定是不能再奔波,更何况,一趟四个月来回就近一年了。 更多的时间,是在路上。 梁克兴也觉得不行,不禁嘆气。当初他有他的打算,梁怡跟着梁翘来的时候,他就吩咐她,多接触鲁念宗。 他有心想和鲁章之结成亲家。 一则,安南的形势,以前他并不惧怕谁,毕竟梁氏虽不如刘、郑势力大,但想要吞併他也不容易。但现在桂王夫妻一来,就表示大周接受了李骁的求助,插手这件事。 桂王是先礼后兵,他们夫妻两人如果施行律法改变不了局势,那下一步肯定是要出兵平乱的。 这个过程无论多长,结局是一定门阀消失,王权统一。 所以他选择识时务,保全全族人的性命,否则就是刘镇的下场。 要如何保全?留下鲁念宗在安南,是最好的嘴直接的办法。鲁念宗是大周首辅的儿子,还是桂王妃的舅舅,是太子的舅公,他性子单纯没有心思,又得杜九言母子的维护,只要他在安南一天,做一天梁氏的女婿,他梁氏就一定会稳如泰山。 二则,梁怡性子单纯骄纵,除非身份低求她庇护的夫君,否则门当户对又宠她真心待她的婚事,在安南几乎寻不到了。只有鲁念宗最合适,抛开身份,他性子好,肯定不会欺骗梁怡。 两人如果成亲,必然是佳偶天成。 「怎么办?」梁怡接着哭,她一开始是故意迎合鲁念宗的,可这段时间相处,她是真的喜欢他了。 鲁念宗一点都不傻,还对她十分的好,她找不到这么好的夫君了。 杜九言头疼,摆着手道:「不、不知道。这问题太难了。」 她也想哭。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那么聪明。」梁怡坐过来拉着杜九言,「你快想想办法嘛,以后我就是你舅妈了,我会对你好的。」 杜九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又去看鲁念宗。鲁念宗也拼命地点着头,鼓励她动脑筋。 杜九言道:「我决定写信回去问外祖父,看他老人家有什么妙招。」 梁怡接着哭。 「那个,」杜九言和梁克兴道,「儿女婚事是儿女婚事,大形势归大形势,您要分清啊。」 梁克兴拱手道:「王妃放心,梁某还是明白的。」 「成。」杜九言一手拉着桂王一手牵着鲁念宗,「那我们回去再好好婚事的问题吧,你们也想想。」 梁克兴送他们出去,回过头来梁怡还在哭。 他嘆了口气坐在梁怡对面,道:「你不能哄哄他,就知道哭,能解决问题吗?」 「父亲,」梁怡嘟着嘴道,「他也不傻,我让他留下来他就闭嘴不说话了,您以为我没有哄啊。」 梁克兴问道:「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梁怡道,「反正我想嫁给他,除了他我不会再找别人了。」 说着起身道:「我不管这事儿了,您自己想吧。」 说着,就提着裙子跑了。 梁克兴头疼,他这是钓鱼不成反丢了金钩子? 杜九言和鲁念宗回到行宫,召集大家开会。 「请大家畅所欲言,」杜九言和众人道,「这个问题,我们需要集思广益。」 周肖摇着扇子,凝眉道:「此事,比查案辩讼难多了。」 「我觉得,」郭凹举手道,「请鲁公子再努力一下,把梁小姐骗回去。」 大家唰地一下朝郭凹投去目光。 郭凹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盯着,顿时心虚,小心翼翼地道:「我、说错了?」 「太无耻了?」 窦荣兴点头道:「确实很无耻。」 「但是,我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 郭凹顿时松了口气,嘿嘿笑着,道:「就是,又想娶媳妇,又想孝敬父母,那只能靠骗了。」 「什么骗?」杜九言白了一眼郭凹,「我们大白牙是情真意切好男儿。」 她说着,拍了拍鲁念宗的肩膀,道:「大白牙,用你的真情打动梁怡,让她心甘情愿和你回家。」 「待他日你尽了孝道,可以再陪她回安南来住。」 鲁章之眼见就是奔七十的人,鲁夫人年岁也不小,身体再好也不过十多年的时间。 「好!」鲁念宗凝眉握拳,无畏无惧,「我一定要骗个媳妇回去。」 他的七十二式,还没用过。 好着急啊。 说着,念念有词地回房去了,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对梁怡更好点,让她心甘情愿地和他走。 杜九言指着郭凹:「今天你立了大功,表扬你!」 「嘿嘿,」郭凹道,「多谢杜先生表扬。」 裴盈翻了个白眼,清清冷冷地道:「我回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着。」 「杜先生,」郑玉琴问道,「刘镇余下的势力不管了吗?」 杜九言道:「管啊,慢慢来不着急。」 「不打架了?」郑玉琴跃跃欲试。她很想打起来,立个军功衣锦还乡。 让他父亲和兄长看看,他们立不到的军功,她却能。 「不想打。」杜九言道,「我胆小。」 郑玉琴哼哼了两声,牵着乔墨走了。 「这么亲昵了?」杜九言指着两个背影。 窦荣兴点头,道:「因为没有大白牙捣乱,乔墨又生病了一回,两人的感情突飞勐进。」 「厉害!」杜九言佩服不已。 桂王挥着手赶人:「都回去吧,我们要歇息了。」 「王爷的觉真多。」窦荣兴咕哝着,酸熘熘地想自己媳妇,「也不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 桂王白了他一眼,道:「我长的好看,也需要考虑你的感受吗?」 窦荣兴嘟哝着:「我长的也不丑。」 「你不丑,你矮!」 窦荣兴气的鼓着嘴,哼了一声跑了。 桂王的个头,有资格说他们任何一个人矮。 「不知道顾青山怎么样了。」杜九言喝茶,蹙眉道,「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桂王问道:「你想去?」 「可以去。」 …… 郑文海昨天到的美特,此刻,整个美特城中全部戒严,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他遣人混进城去找刘通,他则在船上等着。 海风很大,郑文海立在甲板上,非常的焦虑。 他一路过来,都担心有人赶在他前面到了美特,拉拢劝服了刘通归顺。如果是这样,那这一趟他就白来了。 「家主,」他的随从赶过来,小声回道,「属下联繫了城内的人,今晚子时会有人开城门,到时候您直接进城就好了。」 郑文海高兴不已,一直等到子时,顺利混进城内。 刘通也很焦虑,因为崇安的要道封锁了,他昨天才收到消息,在升龙城内所有刘氏的人都死了。 他以为第一个到美特来的人,不是梁克兴就是李骁,万万没有想到,先到的人居然是郑文海。 「郑主。」刘通和郑文海不陌生,两人各自行礼,郑文海开门见山地道,「现在刘氏被李骁吞併了,你这三万兵马,若他们联合梁克兴打过来,最多撑上月余」 「你若归顺郑氏,美特的兵权还握在你手中。一旦李骁和梁克兴联手,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郑文海道。 刘通根本不用细细的想,因为当下和郑文海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好!」刘通当即给郑文海行礼,道,「往后还请郑主照拂,以后我刘通唯郑主您马首是瞻,定当忠心不二。」 郑文海暗暗松了口气,这一趟他没有白跑。 能拿到这三万兵马,再折道去一趟大堡,将剩下的两万弄到手,将来就算李骁和梁克兴联手他也不害怕了。 说句自大的话,就桂王的从大周带兵马而来,他手里的兵马也足以抵抗,到时候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郑主一路而来一定还没有休息吧,我这就让人备上薄酒,还请郑主赏光。」 郑文海颔首,道:「还的确是又累又饿,给刘兄添麻烦了。」 刘通道:「郑主赏脸!」 两人对面坐下,酒席上两人谈当下和未来,聊的好不热闹,天快亮的时候,郑文海回船睡觉。 第二天一早,拿着刘通的亲笔信去了大堡找到刘识。 刘识更加痛快,看到刘通的信就同意归顺郑文海。 回来的路上,郑文海一身轻快,笑容从眼底蔓延而出。来时心情忐忑,回去时,信心满满。 要不了多久,在安南他就是最大的主子。 「家主,事情很顺利?」他的随从问道。 郑文海笑呵呵地点头,道:「比想像中还要顺利,有了美特和大堡,一半的安南可就在我手中了。」 「区区一个李骁,不在话下。」 他随从笑着道:「没想到,桂王夫妻费那么多心机弄死了刘镇,最后得益的却是您。」 「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郑文海哈哈笑着上了船,底气十足地道:「开船,回升龙!」 船起锚离岸,郑文海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突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小黄雀,蝉好吃吗?」 ------题外话------ 早早早!转眼三月要结束了,所以,月票别浪费啊。还有玄幻组投票,明天都走,进出app时随手投了,嘿嘿!么么哒。a组的书,书名是《重生九八:全能女王在校园》 114 没的选择(一) 「谁?」 郑文海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桂王夫妻两人,正勾肩搭背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这两人的笑,太渗人了。 他腿一软,扶住了扶手大喝一声:「来人!」 「喊什么人啊,你不是黄雀吗,你飞走吧。」杜九言走过来,搭着郑文海的肩膀,拍了拍,「飞吧!」 郑文海明白了,在他上船前,这两个人肯定已经上来将这条船都控制了,否则,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你们当时说的都是套,灭刘氏的时候你们就不打算放过我。」 郑文海懊悔不已,他不应该走水路,在海上能带的人有限,到这个地步,他连个帮手都没有。 「我郑文海也不是好惹的。」他话落,抽出腰带抖开,顿时一柄锋利的软剑在手,他挽着剑花,冲着弱势的杜九言刺来。 杜九言险险避开,朝后迅速后退,喊道:「王爷,放倒他!」 桂王上前,两人过招,郑文海的武艺出乎意料地好。 「没看出来啊。」杜九言待在一边看热闹,「堂堂家主,身手这么好。」 郑海文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不想和你们撕破脸而已,你当我怕你们?我们忌惮的不过是你们背后的大周。」 「没什么分别,谁让我们王爷出身好呢。」杜九言笑着道。 「我是说你们没有用,全靠大周的势力,以权压人而已。」郑文海讥讽地道。 「我们不需要有用,有权就好了。」杜九言。 郑文海大怒,这么激将他们都不生气,是不是应该夸他们脾气好。 「王爷,先打他一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背着我们居然来劝降刘通和刘识,作死的东西!」杜九言喊道。 桂王颔首。 郑文海武功再不错,可也不是桂王的对手,更何况,他体力也不如桂王,几十招后,桂王一把揪住了他髮髻,往地上一摁,不等郑文海求饶,夫妻两人雨点似的拳头,打得他眼冒金星,好半天只能出气没进气。 「感觉怎么样?」杜九言拉郑文海起来靠扶手坐着,「哪里疼?」 郑文海道:「卑鄙,无耻!」 「有本事我们真刀真箭的对阵比试,看看到底谁用兵更好。」郑文辉道。 在打仗用兵上,他一向很有自信。 「我有病和你打仗!」桂王抽他的头,「我们只打算空手套白狼。」 郑文海气的脸色发紫,怒道:「你们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自己选!」杜九言问道,「是主动将兵权交给李王,你自己做个闲散的诸侯,还是被我们弄死然后丢海里去餵鱼?」 「你们简直就是强盗!」郑文海后悔前几天看刘镇的笑话。刘镇当时还骂他目光短浅。 现在看来,他不是目光短浅,他是低估桂王夫妻的强盗本性了。 「随便你怎么说,我们又不靠你们吃饭,又不想在安南名留青史。」杜九言道,「快选,这都快到深海了。」 郑文海忍不住朝海面看了一眼,船一直没有停,如今已经看不到岸了。 他的处境比刘镇还无力,简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从这里丢下去,必死无疑。 他相信桂王夫妻两个人会这么做,完全不只是吓唬他的。 「有、有没有别的选择?」郑文海道。 只要、只要度过这个难关,安全回到升龙,他就一定能解开困局。 「没有!」桂王道,「立刻选。」 郑文海敢怒不敢言,死死抓牢了扶手,道:「我选归降交出兵权。」 「你很棒哦,」杜九言道,「那么现在,我们需要你再做一件事。」 郑文海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问道:「什么事?」 「给你的手下送去文书,让他们立刻到这边来找你商议大事。」杜九言道,「信件我已经写好了,你读一读觉得满意了,就签字吧。」 说着,拿出了六封信。 四封是给他手下四位手握兵权的大将,两封则是刘通和刘识。 信不长,大概的意思是让他们来船上共同商议如何拿下李骁,一统安南的大计。 「什么意思?」 杜九言跟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道:「你当我们傻吗?你一句愿意归顺,我们就傻乎乎带你回升龙,然后再给你机会逃走,带着你的人来攻打升龙?」 「郑文海,你没有路走,我们也没有了。」 「所以,」杜九言似笑非笑道,「当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们死,就这么简单。」 刘镇的族人灭了一半多,可还剩一半,余下这些人他们势必要清理干净,否则,前面所有的事都是白费劲。 如果郑文海不来这里,他们也会来,想办法兵不见刃安抚住刘氏一族,再徐徐图谋。 现在郑文海收復了刘通和刘识,正好,他们就抓着郑文海就好了。 不过也冒险,只要给郑文海一点机会,他的兵一来,桂王和她就真的要仓皇逃回镇安,然后带兵来打。 人都来了,不把安南弄好了,他们会没面子。 可要带兵来他们不愿意,又不是自家的事,费人费力费钱,不划算。 所以,捏住郑文海是最好的办法。捏不住就捏死,反正不能再让他有机会翻身做主。 「安南局势这么多年,你们真的认为,杀了我们三位家主,你们就能如愿了吗?」郑文海道。 「这些庶民被禁锢了几百年的思想,就算把权利交还给他们,他们也都是废物。就仿佛那老黄牛,没有了人牵,牛是不会自己耕地的。」 桂王白他一眼,道:「你能耐多大,就你会牵牛?我看你最会的是吹牛。」 杜九言道:「不要小看那些百姓,头顶压着的天消失了,不需要三年安南就会蒸蒸日上。」 郑文海不屑地道:「你们想的未免太美好了。」 「管的宽呢,反正你也看不见。」杜九言道,「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子孙还能不能看得见。」 「赶紧签字,废话多。」 郑文海没有选择,在六封信上签了字。杜九言拿郑文海以前写的字信对比了一下,觉得没问题,就吩咐人将船往岸边靠,送出去。 「去休息一会儿吧。」杜九言同情地道,「可怜见的,老祖宗的家业都被你败掉了。」 她居然说风凉话!血沖头顶,郑文海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你这话说的很气人!」桂王一边捆郑文海,一边批评杜九言。 杜九言哦了一声,道:「我刚才看到厨房有牛肉,要不咱们烤肉吃吧?」 「行。」桂王喊乔墨出来,将郑文海拖进去,「把他胳膊卸下来。」 乔墨应是,郑玉琴跟着他,道:「我来卸,这事我在行。」 「在哪里烤?」桂王找适合的地方,杜九言指着船头,「就这里,风景好!」 夫妻两人腌肉,烤肉,吹海风,又惬意又自在。 四日后,散出去的探子回来,桂王问道:「如何?」 这些探子都是李骁养的,信得过的人。 「六封信都送过去了,除了刘识和刘通两人,其他四人都启程了,最近的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到。」 桂王颔首,看了一眼正坐在船头「吹风喝酒」的郑文海,颔首道:「刘通和刘识两边什么情况?」 「他们收到了信,找属下商量了几次,一直没有结果。」 桂王靠在椅子上,没有再说话。杜九言道:「两个人很精明啊,还没有全部相信郑文海。」 「得想个办法才行。」杜九言道。 郑文海不能动,他被捆在椅子上,身前遮盖着披风,身边放着酒盅,远处看他很惬意。他哈哈大笑,嘲讽地道:「他们才被我收復,你们就喊他来船上密事,他们当然不会来。」 杜九言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他们不来也在常理。」 「看你们怎么办。」郑文海冷笑。他出来连着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他相信廖程已经开始着急派人出来打探了。只要他的人来,一定能发现他的异常,到时候就有他们夫妻的好看。 「关你什么事,你的人明天就都到齐了。」杜九言简直无语,他四名大将都快到了,他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再说,弄死你了,我们还用得着忌惮刘通他们?」杜九言道。 郑文海闭上眼睛,气的说不出话来。 追悔莫及,是他这几日的心情。 第二日一早,郑文海的第一名大将便到了,带着十几个护卫,直奔停在岸边的大船,想都没有想是不是陷阱,就直接上船了。 他一上来就被拿住了,和自己主子一样捆成个粽子,坐在船头吹风。 下午的时候,其余三人也到了,他们路上结伴而来,因为有人商量,三人精明多了,在船下窥探了半天,大概是察觉哪里不对,打马就跑。桂王带着人追了一段,将四人以及带的随从抓住。 「刘通和刘识还没有来。」顾青山道,「要不要去一趟?」 杜九言道:「再等两日,升龙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没了郑文海,两个跳樑小丑怕他什么。 「那、属下回升龙打探一下?不知道李王那边事情办的如何了。」 杜九言摆手,道:「李骁的能力和手段,不用担心。」 115 美好未来(二) 廖程和郑文海的长子郑青,带着郑氏的族中弟兄以及幕僚,秘密开会商议。 「家主为什么要将四位将军都请到船上去呢,为什么我们这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有位幕僚道。 这件事很奇怪,他们越想就越觉得古怪。 「探子启程了吗?」郑青问廖程。 廖程应是,回道:「家主的船就停在交安附近,小人早上就让人出发了,明日一准到交安。」 「嗯。」郑青道,「我们不能大意,通知下去,城中所有人这几日不要睡觉,夜夜戒严。」 「我担心,李骁会出手。」 廖程问道:「梁克兴那边,您可要去走动一番?」 「不用。我听说梁克兴正在和桂王讨论婚事。他现在一心盯着鲁章之的公子,想要攀上桂王和太子那条线。」郑青讥讽道,「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一条狗,以前真是高看他了。」 梁克兴不管怎么样,都是高高在上的家主,现在他家主不做,偏要巴结大周,就算成功了,在地位上也肯定不如现在。 「这两天大家都辛苦点,警觉一些。」郑青吩咐道。 大家都应是,各自散了回去。 郑青和廖程送各位离开,主僕二人站在府门口,郑青问道:「现在城中一共有多少兵力?」 「这几天每天都能换上三五百人,下午粗粗算了一下,我们现在在城中有两千人了。」廖程道。 两千人在城中,这数目可不小。 「公子,如果家主真的有不测,要不就一不做二不休,将王城给沖了。」廖程道。 郑青听着福灵心至,忽然想到一个方法:「这样,你吩咐两路人马,一路去行宫将桂王夫妻二人给绑了。反正要翻脸,我们先下手为强。」 「还有一路,则去梁府,将梁克兴捆了。」 廖程眼睛发亮,抚掌道:「公子这个方法极妙,属下这就去安排。」 廖程匆匆而去,郑青想了想,反正回去也是一直惦记,便也跟着去了。 夜深人静,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两队人,两队人走路悄无声息,在一个路口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郑青很想见识桂王和杜九言的能耐,就混在五百人中,径直往行宫而去。 行宫的门是关着,他遣了高手翻墙入内开了前后两道门。 留了一百多人守在院外,余下的人鱼贯进了行宫。 关上门,这四百多人直奔内院。 「他们住在主院?」郑青问道。 他的手下回道:「是,这一间最大的就是他们夫妻两人的卧室。」 「上!」郑青一挥手,他的兵顿时脚步蹬蹬着,分散着,将所有小院围的水泄不通。他呵斥一声,道:「进!」 有人进卧室,转眼功夫又出来,冲着郑青喊道:「公子,没有人。」 「公子,这里也没有人。」 「这里也没有人。」 郑青愣怔了一下:「没有人?」 话落,他立刻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道:「上当了,撤!」 不等他们后退,本来漆黑安静的院子,四面八方冒出无数个人,屋顶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弓箭。 「胆子不小,居然敢半夜偷袭行宫,谋害桂王和桂王妃!」韩当手持冷箭,指着郑青道,「不过,你来了我们也省去了不少力气。」 郑青明白,他们中计了。 「杀!」韩当,「一个不留!」 行宫本来很大,可此刻却显得很拥挤,刀剑嗡鸣交戈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非常的响亮。 箭矢似雨点一般,密集地射出来,转眼功夫,地上倒了一片。 郑青带来的五百人,包括他自己在内,不过半个多时辰,一个不剩。 「你们留下来善后,其他人跟我走。」韩当指了一半的人,交代道,「注意查看,不要有漏网之鱼。」 众人应是。 韩当带人离开,直奔郑氏大院。 而同一时刻,梁府中也是如此,外面的打斗还在继续,梁克兴父子两人随着李骁,领着人设下陷阱。 梁克兴道:「桂王果真料事如神,若非有所准备,我们真的会措手不及。」 「嗯。」李骁看着下面打斗的人,笑着道,「他二人,乃是安南的福音啊。」 梁克兴笑着应是。 后院中,鲁念宗抱着梁怡拍着,哄她道:「怡怡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我有什么用。」梁怡哼了一声,但没有推开他,乖巧地由他抱着,「你天天说喜欢我,嘴巴像抹了蜂蜜一样,可是让你留在安南,你都不愿意。」 「怡怡仙女,这个问题很严重啊。」鲁念宗道,「我爹娘就我这一个孩子,我如果为了你,就留在安南不管他们,也不给他们养老送终。」 「那我就是一个不孝的人。」 「百善孝为先,我如果这点都做不到,你怎么能嫁给我呢。我这样的人会可怕的。」 他一脸真诚地看着梁怡:「你说是不是?」 「言言说,嫁夫君呢,身世啊,能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责任心和人品啊。我如果没有责任心没有人品,你嫁给我后,就算我留在这里,你也会受苦的。」 梁怡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她又实在不捨得离开这里:「那你说,怎么办嘛!」 「说句不孝顺的话呢,我爹娘年纪都不小了,你先和我回京城,待二老百年后,我们再回来也不迟啊。」鲁念宗道,「而且,你的父亲有三个儿子尽孝,你如果爱我的话,是不是应该也为我考虑一下。」 他说的可怜巴巴的:「陪我一起尽孝,我爱你,你也爱我,多好啊。」 「最重要的,我们的孩子在大周,身份地位无人能及,不但有好的生活环境,还能接触到全天下最有学问的先生。」 「在大周启蒙教育,是不是比这里好呢?」 这个问题梁怡没有考虑到。无论她多么爱这里,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教育和文化上,显然是京城好很多。 「怡怡,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梁怡点了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鲁念宗眼睛一亮,又道:「还有还有,大周有很多很美很美的风景。除了一望无际的海,还有如仙境一般的深山,绵延起伏神秘难测……」 他将从升龙回京城,一路的风景如数家珍,还有每个地方的特色菜餚和小吃,都介绍了一遍。 梁怡听的非常心动。 「你不想出去看看?」鲁念宗道,「我们成亲后,在我父母身体还很好的时候,我陪着你去游歷。」 「我们去秦岭看山,去江南看雨,去中原感受古都人文,去海边挖沙淘金。大周物华天宝,精彩的程度,非你我能想像的。」 梁怡眼睛发亮,点着头道:「那、那我们不生孩子吗?」 「怡怡还很小,不着急生孩子。言言说,女人晚点生孩子好,所以我们不着急。」鲁念宗道。 梁怡道:「生孩子很痛,要是我不想生呢?」 鲁念宗道:「不生就不生啊,我们养一个嗣子,对得起列祖列宗就好了啊。只要怡怡高兴,只要能和怡怡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真的?」梁怡面颊红扑扑的,觉得这桌子底下一点都不挤,星辰大海都在她的眼前。 「我发誓!」鲁念宗道,「我要是撒谎了,就让我永远不开心。」 梁怡捏了一下他鼻子,点着头道:「那行。只要你说的都能做到,一直对我好,那我就和你回京城。」 「不过,如果你对我不好,又喜欢别的女人,娶个小妾什么的,我就回升龙来。」 「并永远不见你。」 鲁念宗点头不迭:「你回来也记得带我。」 梁怡噗嗤一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我都不要你了。」 「哇!」鲁念宗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好舒服啊,你再亲我一下。」 梁怡咯咯笑着,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嘴巴。 「我的天!」鲁念宗嗦着嘴巴,「好舒服,我、我还要。」 说着扑着梁怡,两人倒在桌子底下,玩的不亦乐乎。 梁克兴站在门口,一脸无奈收回敲门的手,梁翘低声问道:「爹,不、不进去会不会出事?」 「鲁公子虽是稚子之性,但教养正派不会乱来。」梁克兴看着一院子被打杀的郑氏兵卒,嘆了口气道,「我的金钩子,真是没有了。」 送宝贝女儿出来钓鱼,最后女婿没留下,宝贝女儿被人骗走了。 「父亲,就算二妹去了京城,亲家还是亲家,我们在安南也没有人敢动。」 梁克兴明白,可还是捨不得女儿,摆手道:「做事去吧,不说了。」 李骁带兵冲去郑府的时候,韩当几乎剿灭干净了,郑氏早先进城藏匿剩下的一千人,经过一夜打斗,死的死抓的抓。 天亮的时候,郑氏满门已灭族,妇女孩童都关在一个院子里。 啼哭声,半个升龙城都能听得见。 天亮,庶民们都起来做事,经过一夜腥风血雨,几条街上还没有收拾干净。 庶民们却一点不惊,无论是谁家的庶民,都是一边畅想未来,一边帮官府收拾路面。 116 悠然自得(一) 刘通很焦虑,连夜赶去了大堡,和同样焦虑的刘识面谈。 两人将当下的形势分析了几遍,得出的结论,还是只能靠郑文海。 「那去还是不去?」刘识问刘通。 信件送来几天了,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过去。 「要是我们不去,郑文海以为我们反悔了怎么办?」 刘通很烦躁地灌了一杯茶,道:「就怕是陷阱。听说桂王夫妻二人诡计多端,手段层出不穷。要是这次是他们两个设下的陷阱,我们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刘识也担心这个,想了又想,道:「那怎么办?」 「我已派人去交安打探了,很快就有消息回来。如果消息属实确定不是陷阱,我们再去也不迟。」刘通道。 刘识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还有,不知道现在升龙是什么状况了。如果能打探到那边的消息就好了。」 崇安要道封锁了,他们只能走海路。可现在升龙城内戒严,所有人进出都要严格搜查,他们的人混不进去。 进不去就打探不到消息。 「不急,他们瞒不了多久。」刘通道。 刘识应是,想到在升龙的族人,悲从中来,不由捂面哭了起来:「家主还是冲动了,好好的做这个出头鸟干什么。」 「全族人的性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有了。」 刘通也心痛如绞,可也没有办法。就算他们手握五万兵马,打出去能撑过一段时间,可也只是撑而已。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扛不住的。 兄弟二人无奈孤苦。 第二日一早,刘通还在睡梦中,忽然被刘识摇醒,就听到对方慌张地喊道:「大哥,郑氏给我们送战书来了。」 「什么?」刘通一下子坐起来,不敢置信,「郑文海下的战书?」 刘识应是,将战书递给他看,道:「您看看,确实是郑文海亲自签名的书信。军令则是交安的水兵,说明日辰时在美特城外一战。」 两人一脸发懵,刘通道:「郑文海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背叛了他,所以索性派兵来打?」 这个路子有点说不通,只要郑文海脑子没有坏,都不应该派兵打过来啊。 「听说,郑家在升龙全族的人,都被灭口了。」刘识道。 刘通目瞪口呆,一下子瘫下来:「难怪。郑文海也是走投无路,必须要我们彻底将兵权交出来,才能放心了。」 归顺和被俘缴获,完全不同。 郑文海是没有耐心了,想彻底拿到他们的兵权。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刘识问道。 刘通凝眉道:「打!他做初一我们做十五,谁他娘的怕谁。」 「保不齐谁收了谁呢。」刘通怕桂王夫妻两个人,却不怕郑文海,大家一起合作还好说,可要是逼着他做狗,那他不如拼死一搏。 「我现在就回美特。」刘通整理衣冠,和刘识吩咐道,「你也立刻整理兵马,稍后就到。」 「和郑文海拼了!」 刘识应是,立刻召集兵马,往美特去。 刘识和他的兵一走,大堡的城外就出现了一帮人,悄无声息地进去,将城门关的严严实实。 大堡到美特两个时辰的脚程,中午时辰他们就到了。 刘通站在城墙上,就看到一艘大船徐徐靠在了码头上,不一会而船上有人下来,冲着城楼就射了一支箭,箭头绑着信。 刘通读了两句,顿时满脸吃惊,刘识问道:「是谁的信?」 「是桂王的信。」刘通道,「他单枪匹马到美特来,邀请你我出城一见。」 刘识看完信又看着刘通,问道:「去吗?」 没等到回答,就看到岸边的船上下来一位男子,鲜衣怒马气质华贵,他策马不急不慢地过来,停在城墙底下,冲着上面两人招招手,道:「下来说。」 刘通和刘识见他没有带人,犹豫了一刻,下了城墙。 杜九言趴在床上看着城墙下面说事的桂王,一脸崇拜地和郑玉琴道:「我家王爷,是不是特好看?」 「好看。」郑玉琴最近夸桂王夸的太多了,已经词穷了,「非常好看。」 她说着又问道:「不过,这样成吗?」 「刘通和刘识会同意吗?」 杜九言道:「他们没的选择,要不然就拼死一战,要不然就投降保全剩下族人的性命。」 「答案没的多,就只有一个。」 郑玉琴想想也对,道:「他们解决了,那李氏还要费力吗?」 「那就是李骁的事了,他们父子两人斗法,和我们就没有关系了。」杜九言道,「更何况,李饶平只要不傻,都不会阻挡儿子开创大业。」 「将来歷史上,他就是开祖皇帝。」 郑玉琴哈哈笑了,道:「没见过老子活着儿子做皇帝的。」 「万事都有开头嘛。」杜九言笑了,依照她对李骁的了解,一旦王权稳固后,李饶平是斗不过李骁的。 说不定,李饶平的牌位,很快就会出现在李氏的祠堂里。 毕竟就像郑玉琴说的,没见过老子活着,儿子却做皇帝的。 城楼下,桂王和刘通弟兄二人正说着话,杜九言听不到,但能看到桂王的侧颜,鼻樑高挺目光澄净明亮,身材修长玉树临风。 她的男人真好看。 好看到让她觉得,死一回来大周,什么都值得。 毕竟,以她的容貌资质,在现代肯定是骗不到这么好看还这么专心爱她的男人的。 「值了!」杜九言道。 郑玉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什么值了?」 「说起来,你和乔墨什么时候办大事?」杜九言问道。 郑玉琴凝眉想了想,道:「我打算等回京城的路上,我们顺道去我父兄那边,也让他们见一见乔墨,如果满意我们就顺手将婚事办了。」 「大家随便吃个饭,喝一顿酒,就成了。」 「潇洒啊。」杜九言道。 「乔墨不同意,非说一生只成亲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办的热闹隆重。他还要回京城定喜服,要最好看华贵的那种。」郑玉琴鄙夷不已。 「一个大男人,矫情的很。」 杜九言哈哈大笑,道:「他是为了纪念,你就从了他吧。」 「不想理他,要这么麻烦,他就自己成亲去吧。」郑玉琴说完,桂王正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她好奇道,「王爷喊我们?」 杜九言摇头,道:「王爷说,搞定了。」 「这么快?」郑玉琴一脸惊奇,「刘通和刘识这么好打发?」 「不是他们好打发,是他们没的选了。郑文海没了,梁克兴和我们早就示好了,眼下整个安南就只有他们硬撑着反抗。」杜九言道,「毕竟,刘氏的人还是想活一活的。」 「那、留着他们不杀吗?」郑玉琴问道。 「暂时不会杀。至于以后,就不是我们管的事了。」杜九言也冲着桂王挥手。 接下来几日,杜九言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的躺着晒太阳,桂王在城内城外的忙着,将刘、郑两族的兵马都收了。 事情很多且杂,他们一直在美特的海边,停留了二十天,事情才算真正办完。 杜九言和郑玉琴将周围好吃好玩的地方都游逛了一遍,还找了没人的海滩去枭水。 「这、这布是不是剪太多了?」郑玉琴捂着胸口两块不,底下一条裹裤,这裹裤小的只能遮半个屁股,「杜先生,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呢。」 杜九言欣赏地看着郑玉琴,摇头道:「你这身材,不露多可惜。这肚子上还有肌肉,手臂也结实,绝对是一流的。」 说着,戳了戳郑玉琴结实的胸。 「杜先生,」郑玉琴捂着胸口,瞪眼道,「那你为什么不穿?」 杜九言穿的穿着上衣裹裤。 「嘘!」杜九言左右看看,低声道,「一会儿进海,我要裸泳。」 郑玉琴目瞪口呆,不禁竖起个大拇指:「厉害!」 「走!」 两人冲进海里,天气晴朗无风,海水有些微凉,杜九言入水如鱼一般,游动着,郑玉琴喊道:「你脱衣服呀!」 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衣服,冲着郑玉琴挑眉。 说裸泳,裹裤还是留着的。 「我也脱!」郑玉琴道,「反正没人,管他的呢。」 郑玉琴三两下把衣服脱了丢一边,两人钻水里又笑又闹了大半天。 「不行了,我累的够呛,要上去歇会儿。」郑玉琴瞄着前后左右,打算飞快冲上去,穿上衣服。 杜九言道:「你在岸边等我会儿,我就上来。」 郑玉琴刚穿好衣服,就看到桂王大踏步的过来,她一惊尴尬地裹住了毯子,冲着海里喊了几声,杜九言游远了根本听不到。 「王爷,」郑玉琴指了指海里,「杜先生在里面。」 桂王就看到海面上一个小黑点,上下起伏,美背前胸若隐若现。 「她、没穿衣服?」 郑玉琴点头:「只穿了裹裤。」 桂王瞪眼,冲着郑玉琴挥手:「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她。」 郑玉琴小跑着回船上去,桂王左右看看没人,脱了衣服就跳海里去了。 「言言,」他游过去,一把捞着杜九言,「裸泳这么刺激,都不喊我?」 杜九言吓了一跳,一回头将他摁水里去了。 「想死!」桂王抓着她往水里拉,杜九言踹他肚子。 两人在水里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事情办成了?」杜九言问道。 桂王抱着她,两人浮在水里,心不在焉地点头:「嗯。」说着,凑她耳边问道,「这里,要不要来一次?」 「滚!」杜九言一拳挥过去,人麻熘地熘走。 桂王嘿嘿笑着,去追她:「这多新鲜,来一次!」 ------题外话------ 能看到题外话不??? 117 喜事连连(二) 十日后他们启程回去,一路游玩不急不慢。 李骁闻讯,和季玉一起迎到了城门口,一行人乘坐马车回到王城。 「城内怎么样,庶民们的户籍都解决了吗?」桂王问道。 李骁应是,道:「升龙城内都解决了,梁克兴也将梁氏名下所有庶民解散,重新登记造册了户籍。他族中的产业,除了留下一部分外,都放了出来。」 这放出来的,主要还是田亩和海域,至于各处的铺子等,也不能要人梁氏全部送出来。 更何况,刘、郑没有了,他们所有的铺子,都归为朝廷所有。 「崇安和交安等几处,我已经派人去办理登记造册的事,预计年前都能做完。」李骁道,「明年再用半年时间,将所有田亩按人头划分出去,如此,这一场变革就算彻底完成了。」 桂王冲着他拱了拱手,道:「恭喜,你的夙愿达成了。」 「这都是托王爷和王妃的福。如果靠我李骁,再有三十年我也做不到。」李骁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他看了一眼季玉,道,「以后,但凡需要我李骁之处,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绝无怨言。」 杜九言笑了,道:「你好好对季玉就好了。夫妻恩爱,让她不后悔千里迢迢嫁给你就可以了。」 季玉抓着杜九言的手,眼眶微红。 「我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季玉。」李骁道。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托季玉的福,当时他执意去大周求娶是对的。 没有季玉,桂王和杜九言就不会来。桂王和杜九言不来,他怎么可能拥有今时今日的朝局。 「你父亲那边,如何说?」桂王问道。 李骁苦笑了一下,道:「不怕王爷您笑话,最难办的还真是我父亲。」 「打不得骂不得。他抓着权利和李氏的庶民不放。其他三族都已办完的事,唯独他这边还是千疮百孔。」 「不过此事我能解决,王爷和王妃已经为了我们做的够多了。」李骁无奈道,「慢慢来,我有办法。」 桂王也不可能去插手李骁和李饶平的事。 杀郑文海可以,可杀了李饶平,谁知道李骁会怎么想。 「现在后宫里清净多了。」季玉和杜九言小声说话,「那几个女人乖巧的很,基本不出门,就算出来了也是礼数足够,谦虚谦卑的很。」 季玉很满意,含笑道:「我也能过几日舒心日子了。」 「才开始,以后都是舒心日子。」杜九言道,「争气,多生几个孩子,以后好傍身。」 在皇家,除了娘家的帮扶外,孩子就是女人最大的依靠了。除非自己足够强大到,连自己男人都要敬重忌惮,否则,什么人都不如自己骨肉可靠。 「是!」季玉盯着杜九言的肚子,「我听说王爷很想要一位小郡主,您也要加把劲啊。」 杜九言耸肩:「这就和我没关系了!」 她说完,耳力极好的桂王,勐然转头过来盯着她。 「回去了,」杜九言道,「也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我得回去看看。」 李骁和季玉送他们出去,杜九言和季玉低声道:「我们可能也很快要回去了。往后你自己多保重,有事就写信回去。」 「不等到年后再走吗,现在走,肯定要在路上过年了。」季玉捨不得他们。 杜九言道:「事情办成了就走,大家留个好印象。如果再留在这里,我和王爷名声太响盖过李王,他心里作何感想。」 「做好事留了名,即刻撤退!」 季玉笑了,崇拜地看着杜九言,道:「表姐,你就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以前的你,机灵周全可不如我。可现在的我,连你一个手指都比不上。」 杜九言竖起一根手指,道:「比一比?」 「你太坏了。」季玉低声道,「你说的我懂。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李骁和将来我的儿子,我都会时时提醒他们大周的好。」 「两国交好,绝不冒犯。」 杜九言颔首,道:「有你在,我也放心。」 她和桂王回道行宫,裴盈和周肖他们都迎了出来,大家互相打量对方,随即都笑了起来,周肖道:「各自安好,大吉大利。」 「最近怎么样,案子多吗?」 钱道安点头,道:「很多。大家有了维权意识后,一点小事都要来谘询我们。我一天都要喝上三壶茶。」 话说的太多了。 「你呢,还好吗?」杜九言问裴盈。 裴盈点头,道:「极好。」 「他当然好了。」窦荣兴低声道,「她常偷偷去义庄研究尸体,剖来剖去的,我看着渗人,她却是一脸陶醉。」 裴盈无奈道:「倒是找到了来这里的好处了。」 因为局势乱了后尸体很多,她能在王权庇护下,做许多以前做不了办不到的事。 就说解剖,她已经能做到熟稔了,对人身体的构造也烂熟于胸。 「也算没有白跑一趟。」杜九言左右找人,「我舅爷呢?」 窦荣兴一脸的嫌弃:「你就别提舅爷了,我都三天没见着人了。」 「啊?」 周肖笑的一脸暧昧:「和梁小姐一时一刻都不能分开。」 「如胶似漆!」窦荣兴补充。 厉害啊,她走了二十来天,鲁念宗和梁怡发展的这么快了啊:「怎么样,骗着小姑娘了吗?」 「成了。」窦荣兴道,「说是要陪梁小姐游山玩水,等给父母送终尽孝后,再陪她回这里来尽孝。」 这方法倒是挺好的。 毕竟梁克兴有几个儿子,鲁章之却只有鲁念宗一个人。 「我去睡会儿,等舅爷回来再问他。」 桂王也跟着,夫妻两人去休息了。 郑玉琴拉着乔墨也去休息,顾青山一个人光熘熘地跟在后面,晒的黑漆漆的,生无可恋一脸孤单。 「顾将军真可怜。」窦荣兴道,「转了一圈,就他没人疼。」 顾青山耳力后,闻言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窦荣兴,垂头丧气地走了。 「青山哥,我陪你。」韩当勾着顾青山的肩膀,道,「咱们兄弟,不离不弃。」 顾青山白了他一眼。 晚上,鲁念宗回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梁怡就坐在他手边上。 「杜先生,我和大白牙准备在安南办一次婚事,然后和他回京城后,再办一次。」梁怡道。 杜九言看着鲁念宗。 「我没问题,」鲁念宗笑笑嘻嘻的,又小声和杜九言道,「而且吧,我爹娘同意了,说只要我高兴,一切由我和你看情况办事。」 杜九言挠头。外甥女给舅舅做主婚事的,大概也仅此她这一例了,她问桂王:「王爷觉得呢?」 「没意见。」桂王道,「完婚后就早点回去吧。」 杜九言问道:「你想家了?」 「我的婚事还没办呢。」什么都准备好了,可硬生生拖了这么久。 回去他就办。 杜九言愕然,没想到桂王对婚事的事情这么执着。 说办婚事,第二日他们就和梁克兴见面商量婚事,就在升龙城内办了,梁怡从梁府出嫁,轿子进行宫。 「那聘礼呢,都没有准备。」杜九言不懂这些。 梁克兴道:「王妃放心,一切的事我来办,到时候你们只要出席就好了。」 杜九言没意见。 婚事就定在十月初二。 杜九言去了书院。 书院里热闹的很,书声琅琅笑声不断。后院里蹴鞠的孩子跑得一身的汗,前院里上课的孩子,专心致志地跟着先生诵读。 他们要走了,这间书院就要重新安排了,等空闲时问问李骁的意见。 「杜先生,」崔三带着弟弟崔小五跑过来,「您从外地回来了吗?这次是不是不走了?」 杜九言道:「我还不确定。你们呢,书读的怎么样?」 「我读的很好。」崔三笑着道,「先生说我画画很有天分。杜先生,我给您画了一副画,您……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能不能送给您?」 杜九言扬眉,道:「还有礼物啊,那我肯定要的。」 「您等我一下。」他说着蹬蹬跑回去又极快地沖回来,手里托着一副水墨画,没有上水彩画的也不是特别的像,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得出,手法很生涩,但作为新手,这画确实很不错了。 画的下面落了小章,上面题写了三个字,敬恩人。 「是不是不好看?」崔三忐忑地问道。 杜九言将画收好,道:「很好看,比任何画都要好看。」 崔三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少年的笑容如早晨的阳光,既明亮又温暖。 「杜先生,」连伯从后面出来,手里捧着书,杜九言一愣惊讶地道,「连伯,您过来做先生吗?」 连伯摆着手,道:「我哪能做先生,我是来读书的。」 「连伯是先读书,后做先生。」屈三笑着道,「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先生了。」 连伯读了很多书,但到底不如大周的先生有学问,所以想要先跟着学一段时间。 杜九言连着几天都在安排善后,转眼便到了十月初二,一早,她像个老母亲似的,看着鲁念宗梳妆打扮,穿着大红的喜服,在自己跟前转圈圈。 「言言,我是不是很好看?」鲁念宗笑的见牙不见眼。 ------题外话------ 能看到我的题外话不?几天不能回留言,有种与世隔绝的赶脚!!! 117 春风化雨(一) 「好看。」杜九言不但赞嘆,还觉得很欣慰,她终于要有舅妈了。 就是舅妈的年纪有点小,她喊起来,可能会咬到舌头。 「言言,」鲁念宗凑过来低声道,「我已经想好了。」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想好什么?」 「想好我洞房的时候,要用哪些招式。」鲁念宗道。 杜九言黑脸,垮着肩膀生无可恋地看着鲁念宗,道:「舅舅,您老是不是被桂王带坏了?成天脑子都在想什么?」 桂王坐在一边看着他。 「没有没有。」鲁念宗乖巧地摇着头,将自己胸口的书放放好,「我是自己学坏的。」 桂王很满意,道:「舅爷往后要自学好。」 「知道了,我会学好的。」鲁念宗冲着桂王笑,「像以前那样好。」 能娶媳妇就变这么乖巧了,桂王对鲁念宗表示鄙视。 「行了,您快走吧。」杜九言头疼,她很怕回去以后,鲁章之会问她,为什么他单纯正直的儿子,跟着她出来一趟后,就变成了地痞流氓了。 她总不能说是桂王带坏的吧? 「那我走喽!」鲁念宗笑眯眯地道。 杜九言点头,道:「我们在家里等您。」 「娶媳妇去喽!」鲁念宗提着袍子,一蹦三尺高,飞奔着跑出来,衣摆带着风连划出的弧度,都透着雀跃。 他出门上马,在锣鼓和鞭炮声中,直奔梁府。 许多百姓围在街道两侧,给他道着恭喜,乔墨一脸羡慕,提着一麻袋的糖果跟着后面散。 杜九言在家中忙的脚不沾地,季玉也是擦着汗问道:「喜房里面,元帕准备好了吗?」 「我不知道啊。」杜九言摇头,「要不,现在去放?」 季玉点头:「我和你一起去,估计你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杜九言和季玉一起去喜房,让人找了一块一尺长宽的帕子,叠放在被褥底下,她道,「喜婆应该是教过梁怡放喜帕的吧?」 杜九言摇头:「不知道,要不然提醒一下?」 「表姐,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季玉哭笑不得。 杜九言挠头:「我不懂啊。有你坐镇,我就更不想操心了。」 「知道了,知道了。」季玉道,「你总算有不如我,求着我的地方了。」 杜九言点头:「是,是。这种事我必须得求着你。」 两人忙忙叨叨,午饭都没有吃,外面的鞭炮就响了。 行宫的花厅里客人挤挤攘攘,热闹不已。 新郎和新娘牵着红绸,在媒人喜气洋洋的唱喝声中进了花厅,拜天地入洞房喝了合卺酒。 「你们走吧。」鲁念宗撵着大家,「时间不早了,都去吃饭吧。」 大家看着他,爆发出一阵大笑。杜九言没办法,只能帮着他撵人走:「大家都去前面喝酒!」 「成亲太累了,让他们歇一歇。」 大家闹笑着去前院,房门一关鲁念宗就坐在床沿上,盯着梁怡看。 梁怡描了眉眼,敷了一层厚厚的粉,他凝眉道:「你、真的是怡怡仙女?」 「你什么意思?」梁怡顿时不满,「是觉得我今天不好看?」 鲁念宗一听声音立刻就确定了,摇着头道:「没有没有。就是粉太厚了,我不好认。」 「我帮你洗脸?」 梁怡笑了起来,道:「你先帮我将帽子取下来,重的很,我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嗯嗯。」鲁念宗给她取帽子,两人窸窸窣窣在净室卸妆洗脸,梁怡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湿漉漉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鲁念宗哇地一声,道,「你好漂亮啊!」 「油腔滑调。」梁怡忍着笑,又打量着他,「你今天也很英俊。」 鲁念宗点着头:「我也觉得,我今天特别特别好看。」 「怡怡,」他拉着她去床沿坐着,「我哦,有个宝贝,你想不想看看?」 梁怡脸一红,推了他一下,道:「你、你无耻!现在天都没黑,看什么宝贝。」 「能看能看。」鲁念宗从怀里摸了一本书来,「等天黑了就看不清楚了。」 梁怡愕然,脸腾的一下红成了苹果:「你、你这是什么宝贝?」 「一本书,我自己画的小人书。」鲁念宗道,「只有你和我能看。」 梁怡也很好奇,点着头道:「那我看看。」 她拿过来翻开一页,还没白回来的脸变成了紫色。她瞠目结舌地看了好几页,顿时合上了书页,唿唿喘着气:「这、这什么书啊,也太噁心了吧。」 「不噁心,很有趣的。」鲁念宗道,「我想和你研究一下,我们今天晚上要用哪一式。」 梁怡看着他:「你、认真问我?」 「是啊。」鲁念宗道,「我比较喜欢做了记号的这几个,你再看看,我们讨论一下。」 就好像拿着戏单点戏,我喜欢这一出,你再挑一出,我们一起听听看。 「那、好吧。」梁怡趴在床上,鲁念宗道,「我脱衣服,你先看。」 梁怡哦了一声,不过几息的功夫,再回头,鲁念宗已经将自己剥的光熘熘,站在她面前。 他皮肤很白,阳光洒进来,像一个精雕玉琢的陶瓷娃娃,浑身发着光。 「鲁念宗!」梁怡捂着眼睛,「你就不能等会儿吗。」 鲁念宗吓了一跳,小心翼翼抓了一件衣服遮住自己上下部位,试探地问道:「这、这样行吗?」 「羞死人了。」梁怡抓着被子躲进去,鲁念宗挠头,犹豫着自己是钻进去,还是站在这里等。 好一会儿,梁怡发现没动静,又掀开被子看着他,就见鲁念宗一脸纠结不知所措,见她露脸他问道:「你还羞吗?我、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觉?」 梁怡又觉得无奈,和他计较什么啊,说什么他都会当真的:「你来吧。」 「哇!」鲁念宗将衣服往地上一丢,滋熘钻被子里去了,「怡怡仙女,你快选。」 梁怡道:「这些招式我、我会害羞啦。」 「那选个不害羞的吧。」 「哪个都害羞啊。」 「先试试嘛,我好着急啊。」鲁念宗浑身都变成了粉红色,「特别的着急。」 梁怡咯咯笑着,捏着他的脸道:「以前没发现你还是色中恶鬼。」 「嗷呜!」鲁念宗扑上去。 「等下,等下。」梁怡推着他,「元帕呢,我要带去大周的,这很重要。」 鲁念宗掀开被子坐起来,两个人在床上翻了半天,抽出一截白色的帕子,他问道:「这个,怎么弄?」 「垫在床上。」梁怡道。 两个又窸窸窣窣铺上,鲁念宗吸着口水:「还有什么事呢?」 「没有了。」梁怡摇着头。 鲁念宗像是小狗似的扑上去。 窗户下,桂王和杜九言道:「看吧,提前启蒙教育,这个时候就不需要我们教他。」 「他研究的透透的。」 「加上他没脸没皮,几乎快要天下无敌了。」 杜九言无话可说,咕哝道:「虽然我也是这么认为,但你这么说我舅舅,我还是对你不满意。」 「他都没有不满意。」桂王道,「以后我是不会喊舅舅了。」 喊舅舅没事,可喊一个小姑娘做舅妈,他喊不出口。 白占他便宜。 「这个我贊同。」杜九言拉着桂王离开,「不对啊,天下无敌没脸没皮的人应该是你啊。」 桂王摸了摸鬓角,昂首道:「无所谓,我将这个称号让给他。」 「你脸皮也让出来了吧。」 桂王打岔:「舅爷今天的喜服不好看,没我那件好看。」 杜九言斜睨着他:「你都有喜服了?」 「我定制的,离开京城前我就吩咐过了。」桂王道,「你看到了一定满意。」 杜九言问道:「我的呢?」 「我只管我的喜服,难不成你的也要我管?你好歹是个女子,就没想过自己穿什么样子的衣服?」桂王嫌弃道。 杜九言指着他:「你再说一遍?」 「我没喜服,出嫁那天我就给你准备一顶绿帽子!」 桂王大怒,指着她道:「你要给我准备绿帽子,我就找一堆女人,把王府塞满了。」 「是怕我寂寞,给我找伴儿?」杜九言道,「王爷,我比你魅力大。」 「到时候姑娘们都喜欢我怎么办?」 桂王在她耳边磨牙,道:「那我岂不是更多绿帽子?」 杜九言摆了一个你很聪明的表情。 「这个话题打住,我不想聊了。」桂王道,「我帮你订喜服了,我亲自想的图案,肯定漂亮。」 说的对,王府后院不能塞女人气她。保不齐最后被气着的是自己。 当初宫里送出来的裴盈她们,还不是一个个围着她转,后来知道她是女人,都一副不舍不离的表情。 现在的女人,弄不清她们脑子都装的什么。 「晚上大白牙不出来敬酒了,将他们院子守着,让他们两人闹着玩儿去吧。」杜九言笑着道,「说不定,回到京城我就有表弟了。」 桂王就撇了一眼她的肚子。 忿忿不平。 「王爷,你的好运气都在那一夜了,之后就没了。」杜九言安慰道,「不着急,咱们靠缘分。」 桂王道:「缘分什么?!我要继续奋斗。」 杜九言哈哈大笑。 「王爷,王妃,开席了来喝酒啊。」前面有人招唿,两人快步去了。 鲁念宗在后院里一夜春风不眠不休,他们在前面喝的东倒西歪,闹哄哄到天亮。 118 世间回馈(二) 一院子的人睡到日上三竿,临近中午了整个行宫里都安静的很。 鲁念宗挽着梁怡的胳膊,两人坐在院子里看风景,他蹭着梁怡的脖子,道:「怡怡仙女,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喷喷。」 一夜滋润,两人红光满面,容颜更甚往昔。 尤其是梁怡,双颊绯红,眼中汪着春水,转眸抬手间风情万种。 鲁念宗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是什么香?我怎么闻不见呢?」 鲁念宗道:「反正就是我最喜欢闻的那种香气,太陶醉了。」 「我怎么那么喜欢你的。」 梁怡咯咯笑着,觉得自己特别的幸福。她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漂亮。 「我也喜欢你。」 鲁念宗点头,正要说话,前院的内侍来请,道:「王爷和王妃都起了,请大家去花厅用午膳。」 「知道了。」 鲁念宗拉着梁怡起来,两人视线黏在一起,也不看路,就盯着对方看。 他们一到门口,花厅里坐着的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杜九言刚吞下去的半颗肉丸,滋熘一下又返了回来,她捂着嘴一副想吐的表情。 就见两人视线绞着,手臂绞着,目光凝视爱意都溢出来,成了一场洪水似的灾难。 杜九言绝对相信,如果此时此刻腿也能绞着的话,他们一定会这么干。 「我、我成亲、成亲的时候没这样。」窦荣兴结结巴巴地吞下一口菜,噎住了,「这菜是不是放醋了,酸的很。」 周肖道:「不是菜酸,是你自己酸。」 「我想我媳妇。」窦荣兴道。 周肖颔首,道:「明年我也要成亲了。王蕊小姑娘也是很可爱有趣的。」 「钱兄,你也要努力啊。」 钱道安受了刺激,酸熘熘地点头。 「怡怡仙女,你有多喜欢我呢?」鲁念宗看着梁怡。 梁怡笑着道:「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是多喜欢?」 「嗯,像海那么大的喜欢。」 「我也是我也是。」鲁念宗道,「我喜欢你像天那么大。」 砰! 杜九言拍桌子,喊道:「请考虑别人的感受。你看看顾青山都快哭了。」 「没、没有。」顾青山摆手,尴尬不已,「就、就羡慕而已。」 他是真的想哭。 「成亲真的好哦。」鲁念宗和顾青山道,「你快找媳妇吧。虽然呢你找不到怡怡仙女这么好的,但是差一点的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喜欢就行了。」 顾青山差点翻白眼了。梁怡骄纵不讲理,做事情一点脑子都不用,他就是不娶媳妇,也不会喜欢梁怡这样的。 梁怡在一边甜甜的笑。 顾青山埋头翻了个白眼,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丸子不好吃。」杜九言将牛肉丸子丢给桂王,和众人道,「我们可以准备启程了,年前到新化,我们去盐山过年。」 「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第二个家。」 大家都很好奇盐山是什么样子的。 「开春后,我们就回京城。大家满意吗?」 众人都没有意见。 「但是都注意一点,毕竟要赶路,不要有孕啊,否则一路颠簸很难受。」杜九言和梁怡低声道。 梁怡点头,小声道:「我知道,我娘告诉我了。」 「那就好。」杜九言道,「那大家都收拾收拾,挑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咱们启程回家。」 「回去!」郑玉琴用筷子敲着碗,哈哈笑着道,「那你们去盐山,我和乔墨去我爹娘那边,明年开春后,和大家在京城汇合,行不行?」 这事儿桂王做主。 乔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去吧,省得放我跟前碍眼。」桂王道。 乔墨一蹦三尺高,给桂王行礼。 吃过饭,大家各自收拾东西,鲁念宗去书院善后,两位先生不离开了,将自己的家人也接了过来。一是这里给的例钱高镇安很多,二则是朝廷给他们一人一套房子。 人人对他们都尊敬,看见了都喊一声先生。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两位先生决定留下来。 杜九言将府衙的事交代了一遍,安南律例都修补好了,以后只要李骁的王朝官员到位,严格实施就好了。 其实只要再有个三年,王朝就能正式上轨道了。 现在差的还是人,能用的可用的人。 十月初十,他们收拾停当,一早乘着城中的百姓还没起,就装好马车启程。 李骁和季玉一夜没睡,早早赶了过来。 「不要捨不得,李王不能去京城,但是你能。」杜九言给季玉擦眼泪,「真没有东西要带回去的吗?」 季玉摇摇头,将带来的包袱给她:「这里面是我给小萝蔔做的衣服还有表姐的衣服,还有十个荷包。」 「值钱的你们都不缺,我便送这些了,希望表姐看见它们的时候能……」说着,靠在杜九言的肩头哭了起来。 杜九言拍着她的肩膀,好一会儿等她歇了,才笑着道:「其实,你给我金银珠宝,我更能想起你。」 「表姐!」季玉哭笑不得,「你总是这样,没正形。」 杜九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聪明的很,夫妻之道后宫之道都比我厉害,我也没什么可叮嘱你的。」 「总之一句话,爱人先爱己,一辈子太短开心最重要。」 季玉点头,擦了眼泪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和我这样的话,我会永远记得。」 从小,所有人都教她要顾全大局,要想着家里、想着父母长辈兄弟姐妹,所以她学会了,无论做什么决定前,都会先考虑大局。 可杜九言告诉她,无论什么事前,先考虑自己。 季玉感动,眼泪止不住。 李骁和众人一一行礼,道:「客套的话不多说,总之,这辈子能认识各位,得到各位的帮助,是三生积福,此生不忘。」 「客气了,客气了!」周肖道。 大家寒暄着,梁怡哭哭啼啼和家里人告别,她一个人的东西就有两辆车,带着乳娘和四位陪嫁的婢女,相当的热闹。 郭凹带着自己的弟兄送行,他由杜九言介绍,跟了李骁,听李骁吩咐做事。 往后,他和他的兄弟也不再是普通闲帮,而是直接由李骁管着的闲帮。 依依不捨,在街面上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大家这才上车上马,慢慢往城外去。 日光正好,不冷不热,出城后本来安静的官道上,越来越多的人,慢慢的走近、聚集,转瞬之间,形成了黑压压一片。 大家都停下来回头看着。 那些庶民们,并没有山唿海啸的说着感谢,也没有眼泪横流的拦着他们。 他们沉默着看着他们,不急不慢地冲着他们跪下来,一声不吭,磕头。 一个、两个、三个。 「起吧。」杜九言挥了挥手,「好好生活,为家人努力。」 大家停下来,却并没有站起来。 有人开始哭,先是低低的压抑的哭声,人越来越多,声音却没有更高,压着的,像雷声过后,山谷间迴荡不休的嗡鸣,是天地间回馈的最美妙的声音之一,浑厚悠长动人心弦。 「走吧。」 杜九言牵转马头继续赶路。 身后,越来越多的人群,无数人跪在升龙城外,直到官道上杜九言他们彻底消失在眼前。 忽然,不知是谁冲着空旷的前路喊道:「我们会想你们的!」 「我们会想你们的。」 「永世不忘!」 这声音很高,即便走远了也横冲直撞地入了大家的耳朵,窦荣兴鼻尖一酸,道:「九哥、我们这也是做好事了对吧?」 「嗯。」杜九言道,「我们都是善良的人。」 他们只看眼前该看的人,做当下该做的事,至于别的,和他们无关。 「陛下。」季玉牵着李骁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李骁点头,侧目看着她道:「去见我父亲,大局定了,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事了。」 「我陪你。」季玉道。 李骁笑着点头。 …… 走了一天,他们重新回到镇安,苏凝月的肚子圆熘熘的,大家都好奇地围着她,宋吉艺一脸的得意,道:「还、还有、有、四、四个半、半月,我、我、我、就、就、就要当、当爹、爹、爹了。」 「算命的说,凝月这一胎是个女儿,下一胎是儿子。」 他的喜悦没有传染开,大家听着哦了一声,然后各自散了。 「嫉妒!」宋吉艺指着他们道。 窦荣兴抱着刘娇,两人迫不及待回房去说话。 「好饿。」杜九言催着桂王,「去叫个席面回来,将镇安好吃的菜,都叫一份。」 这几个月,每一次吃饭都只是为了活着,谈不上任何的享受。 「我喊了。」桂王道,「一会儿就送来。」 不一会儿席面送来,二十几个菜,杜九言一个人霸坐一方,风捲残云,吃了一半。 「这也太能吃了。」窦荣兴抓着筷子,苦哈哈地道,「可不可以再叫一桌回来?」 杜九言酒足饭饱,靠在椅子上,道:「我劳苦功高嘛,多吃点是应该的。」 「你们要是不服气呢,就再叫两桌子。」 众人无语,又叫了一桌菜回来。 「你能坐马车吗?」杜九言问苏凝月。 苏凝月点头,道:「现在胎位稳的很,我们不着急赶路,慢慢走一点事都没有。」 「垫厚一点褥子减震。」杜九言道。 苏凝月应是。 镇安休整了两日,顾青山提前去打点,一行人浩浩荡荡上路。 梁怡坐在马上,对什么都好奇,叽叽喳喳和鲁念宗说着话。 终于在年前,他们到了新化,在盐山过年。 ------题外话------ 我后台绑定的手机号明明已经更改了,可进旧后台回留言发红包以及入作家助手app时,要求发手机验证的手机号,还是以前的旧号!!!等待技术大大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等!!! 话说,番外快完结了,就这么几天的事。大讼师会出版,我在改出版稿,到时候不知道完结文中还能不能发公告说这件事。等上市的时候再想办法吧,估摸着要七八月了。 么么哒!!! 119 肚子古怪(一) 盐山大变了样子,山脚下的盐村已经全部盖好,村口居然有孩童跑动打闹,放着细碎的炮仗,噼噼啪啪热闹欢腾。 「铁牛!」杜九言看到了铁牛,个子长高了不少,吸着鼻涕正在田埂上疯跑,听到声音,他停下来,眼睛一亮喊道,「杜先生!」 杜九言笑了,和桂王嘚瑟:「我说这里是我第二个家吧,连小铁牛都记得我。」 「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也认识我。」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 铁牛没迎过来,而是冲着村里喊道:「爹,娘,全叔!杜先生他们来了。」 「来了好多人啊。」 这声音极具有穿透力,一下子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 「杜先生回来了,真的假的?」 「铁牛,你要敢骗我们,晚上就不给你吃饭。」这是桂香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吼着,和几年前才见面时的怯懦,判若两人。 铁牛喊道:「我没有,真的是杜先生还有王爷,好多人!」 大家都出来了,站在村口朝这边看着。 「喂!」杜九言挥手,「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桂王凝眉:「胡汉三是谁?」 「你媳妇。」杜九言哈哈笑着,冲着大家挥手。 桂王嫌弃不已。 「是杜先生,真的是杜先生!」 大家一起涌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杜先生,我们听说您去安南了,这就回来了吗?」 「这次还走吗?」 「小萝蔔有没有回来?」 「跛爷……」说着抽自己嘴巴,「不对,我说错了。」 大家因为这话,都跟着笑了起来,有人道:「就是小萝蔔你们也不能喊了,得尊称太子。」 「对,对!太子!」 杜九言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也跟着他们一起傻笑,她道:「喊什么都行,咱们不传扬出去,一点事都没有。」 「杜先生,你们今年在这里过年吗?」 杜九言点头:「就是来过年的,顺便来看看我的家。」 「走,进村!」 一村的人簇拥着,徐徐往前走。 「大白牙,这个盐山也是杜先生的吗?」梁怡特别的好奇,「她怎么会在这里有个矿山的?」 鲁念宗哦了一声,回道:「言言那么厉害,她哦,有什么你都不要奇怪。」 「不定一会儿还能变出一只鼎!」 梁怡愕然,噗嗤笑了起来:「鼎?她要这个做什么?」 「煮菜啊。」鲁念宗与有荣焉,也学着杜九言和大家打招唿。 一村的人簇拥着杜九言他们到她的家。房子在村子正中间,屋前屋后都种着花,到了春天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特别的好看。 杜九言的房子比别的房间要大,主屋五间拖着厨房和耳房,前面的晒谷场可以停几辆马车。 她进房里打量,几个房间也收拾的很干净,虽没有铺被被褥床单,但桌椅板凳都是簇新的,而且一尘不染。 「被子都是今年收的棉花弹的,盖着可暖和了,被褥也洗干净了,没事就拿出来晒的。」桂香道,「一会儿就都给铺上。」 刘大全道:「这房间不够,正好后面三间都空着,一起收拾出来。」 大家笑着应是,各自去帮忙。 「看来今天办了不少喜事啊。」杜九言打量着大家,孩子不算很多,但女人却多了不少。 桂王笑着道:「这两年光喜酒就喝了几十回,大家都成亲了。」 「我们盐村可是香饽饽呢,虽然偏了点,可好多姑娘都愿意嫁过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嫁过来的新媳妇害羞地道:「大家都说这里男人老实,有钱还有地!」 能挣钱,还不出去乱玩,家家户户都有地,这样男人进山做事挣钱,她们在家种地养孩子,日子想想就觉得美的很。 「那倒是,这里不止盐山是宝,人更加是宝。」 闹哄哄的好一阵,大家才散了去准备晚上的酒席。因为杜九言来前没招唿,所以大家要现去准备菜,杀猪宰羊一个村里人都搁在一起忙活。 「您怎么样?」杜九言问马氏。 马玉娘胖了不少,皮肤虽黑了粗了,可人却非常的精神,她笑着道:「托您的福,我好的很。」 「下半年还去女儿家住了两日。」 「怎么不多住几天,一来一回就不止两天了。」杜九言道。 马玉娘摆手:「现在出去了就想大家,日夜睡不着。我这辈子都离不开这里了。」 「这里确实好。」杜九言也很喜欢这里,要不是她太留恋红尘富贵,也想归隐山林啊。 老了可以,吵嘴都吵不动的时候,就来这里住一住。 「金秀和姜姨娘她们呢?」杜九言问道,「两位姨娘……成亲了吗?」 马玉娘笑容更灿烂了,点头道:「姜姨娘成亲了,陶姨娘我看快了。」 「金秀和黑头孩子都生了,在家坐月子呢,一会儿您去看看?」 杜九言点头:「这个一定要去的。」 她说着,翻包袱找见面礼。 「杜先生,」说着话,金秀包着头,抱着个襁褓由黑头扶着进来,「刚刚听说您来了,我这不太不方便,进您家里,您别生气啊。」 说是坐月子的时候不好进别人家,不吉利。 「坐炕上,外面风大。」杜九言将金秀让进来,「刚和夫人说一会儿去看你,你就过来了。」 她说着,探头看孩子。 还没有满月的孩子,肉肉嘟嘟的睁着眼睛,骨碌碌转着,特别的有趣。 「男孩还是女孩?」桂王凑过来打量着。 金秀道:「王爷,是个女孩呢。」 「女孩好。」桂王又凑近了一点,指了指杜九言,「给她抱抱。」 金秀一怔看着杜九言。 「我来!」杜九言撸着袖子,横竖比划好几下,将孩子托在手弯里,「这也太紧张了,小小一个,比提重物还可怕。」 大家都跟着笑。 「我来!」桂王上前,抱着襁褓,也不比杜九言灵活多少,夫妻两人的姿势,让人忍俊不已。 鲁念宗咕哝道:「小萝蔔怎么长大的,看你们两人像个傻子。」 「我来我来。」梁怡也凑上去,「我要沾沾福气,我要先生一个女孩子。」 桂王凝眉:「我们已经沾过了。」 「没事,福气多嘛!」 那边,苏凝月也挺着肚子过来,大家围着孩子说话,窦荣兴道:「等后年年底的时候,我们肯定能一人一个娃娃抱在手里。」 桂王深以为然。 晚上,村里开的大席,杀了五头猪,煮的大锅菜,桌子连着桌子,从头到尾都是人。 梁怡兴奋的很,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从前到后的敬酒认人。 鲁念宗陪着她,一会儿功夫,就和村里人混熟了。 桂王给杜九言夹菜,凝眉道:「你到现在都没歇过筷子,狼吞虎咽的,很饿?」 「还真是饿的很。」杜九言又盛了一碗饭,「应该是在升龙那些日子苦的太狠了。」 桂王白了她一眼:「那也该补回来了,一路上连着吃了一个月了。」 「你废话多的很,我吃你的饭了吗?」杜九言眼睛一横,桂王顿时软下来,摇着头,「没有,没有!」 「您想吃哪个菜,我给您夹。」 杜九言白他一眼,道:「在盐村,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 「杜九言的丈夫,而不是桂王,懂?」 桂王点头:「懂,懂!九哥,九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都听您的。」 「这还差不多。」杜九言哼了一声。桂王给足了面子,左右看看凑上来道,「你就嘚瑟吧,天黑了收拾你。」 两人咬牙切齿地吵嘴。 没过几天盐山开始下雪,大家进山扒拉野鸡,烤着吃炖着吃,杜九言窝在房里,一人一天能吃两只鸡。 过年因为雪下的太大,他们去刘大全家里吃饭,姜姨娘做的一手好菜,大家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 孩子们轮流过来磕头拜年,压岁红包散了不少出去。 过完年,新化依旧很冷,钱道安几个人都回家去了,就连乔墨也跟着去了郑玉琴家,杜九言计划在苏凝月生产前去启程,顺便看看他们的。 鲁念宗和梁怡过了年初八就呆不住,由顾青山和韩当陪同,出去玩去了。 四周各地,就算是个茅坑,两个人也要钻进去体验不同。 杜九言百无聊赖,帮金秀养婴孩。金秀去干活,隔一个半时辰来餵奶一次。杜九言就躺在炕上,饿了吃,困了睡,保持和婴孩一样的食宿频率。 等三月春暖花开,她从暖烘烘的暖阁里出来的时候,鲁念宗一阵惊唿,捂着嘴道:「言言,你好胖啊。」 「是哦,」杜九言摸摸自己的腰,「是因为太闲的缘故?」 桂王摇头:「是因为太能吃的缘故。」 她嘆气,摸着凸起来的小腹,正色道:「王爷,明儿陪着我减肥,我得在回京前瘦下来。」 「否则,大家看到昔日风流倜傥的杜九言成了个胖子,太毁损我的形象了。」 桂王其实觉得还挺好看,圆熘熘白嫩嫩的杜九言少了一丝英气,却多了几份可爱和软糯,他时不时就会捏她的脸,手感很不错。 「没事,这样的你也很好看,很不一样,另一个角度的杜九言。」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但第二天懒洋洋的躺在炕上假装翻书,根本没有要活动减肥的打算。 「咱们是不是准备启程了?」桂王将杜九言拉起来,「苏凝月要生了吧?」 杜九言揉着脸,点头道:「那就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启程呗。」 「我去和大家说。」桂王说着出去,忽然听到杜九言嗷了一声,他一愣问道,「怎么了?」 杜九言一脸惊恐地指着自己的肚子:「王爷,这……肚子……古怪啊。」 120 回京途中(二) 「古怪什么?」桂王凝眉道,「肉多?」 杜九言摆手,指着肚子道:「动,动了!」 「什么动了?」桂王问道,「是不是气拱在肚子里?你放个屁打个嗝试试?」 杜九言摇头:「不对,这事儿放屁打嗝解决不了。」 「大意了,大意了。」她坐起来,一脸懊恼。 桂王被她吓着了,坐她对面盯着她的肚子:「是不是不舒服,请大夫来?」 「王爷。」杜九言握着他的手,「你我二人,是个傻子。」 桂王愕然:「怎么傻?」 「我葵水没来几个月,我居然就没在意。我这肚子一天天长大,我以为只是肥肉。」杜九言指着自己的肚子。 桂王问道:「不然呢,还是个孩子?」 杜九言很有深意地看着他。 桂王嘴角直抖:「孩子?不是肥肉是孩子?」 杜九言点头:「刚才胎动了啊。不是孩子还能是什么?」 「我也是有经验的。」杜九言道,「肥肉不会自己动。」 「重要的是,从里面动!」 小萝蔔不是她生的,所以她完全没有经验。活了几十年,第一次体验怀孕,居然来的这么刺激。 一不留神,孩子就能动了。 「这得亏我机灵,要不然哪天我肚子疼,生个孩子下来我才知道?」 桂王盯着她的肚子,就跟穷了一辈子忽然得了一屋子金子一样,抖动着手去摸杜九言的肚子。 「我、我又有孩子了?」 杜九言道:「八九不离十是你的孩子。」 「嗯?」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躺在炕上摸着肚子,道:「王爷,这怎么好呢,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生孩子的时候疼不疼呢,到底有多疼呢?」 「哎呀,」杜九言道,「又动了一下,很细微的动,你来感觉一下。」 「左边!」 桂王贴在隆起的肚子上,果然感觉到手心里被什么点了一下,只是一点点,但却很真切还神奇。 「就这么动的?」桂王道,「这就是孩子动?」 杜九言点头。 「哈哈!」桂王仰天大笑,一拍炕跳了六尺高,「我厉害着呢!」 说着,跐熘一下跑了出去,一出院子就遇见个人,抓着对方就道:「你猜为什么杜九言会胖?」 对方摇头。 「因为她有孕了。」桂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闺女。」 「哈哈!」 桂王一路跳着跑,风一样刮过盐村每一个角落,笑声迴荡在山谷间。 一炷香,所有人都知道了,杜九言这段时间的反常,是因为有孕了。 「我有闺女啦!」 他站在山顶沖天喊,杜九言站在家门口,虽看不到他人,但是能想像得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有多得意。 马玉娘很自责:「看你睏乏易饿,我就应该想到这些,可又觉得你生过孩子了,肯定心里有数。」 「没成想你也不知道。是我大意了,应该问想想才对,幸好母子平安。」 杜九言羞愧不已,她是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好好的,谁会惦记着生孩子的事情。 「毕竟经验不多,下次再生就知道了。」 马玉娘失笑,道:「那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吃什么吗?」 「也奇怪了,本来每天这时候该饿的,可知道有孩子了,就觉得不饿了。」杜九言无语,有孕这种事,也太神奇了吧。 金秀道:「那不回去了吧,一路颠簸两个月,可怎么受得住?」 「没事。」杜九言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我自己小心些,不会有事。」 生孩子,她还是觉得回京比较好,毕竟大夫和环境都比这里好很多。 更何况,小萝蔔也在,她想让小萝蔔第一时间知道,弟弟或者妹妹的到来。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很期待当小萝蔔知道,有了弟弟或者妹妹时,她的反应。 「言言,」桂王跑回来,小心翼翼扶着她,「你怎么出来了,接着回去躺着啊。」 「这样站着累不累,腰疼吗?」 杜九言摇头,道:「不疼也不累,我得多动动了,不然孩子太大,容易难产。」 「难产?」桂王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连细緻的,女人到底怎么生孩子,会经歷什么,到底有多痛这些他都没有想过。 他只是简单的,想要再体验一下,从有孕到孩子出生以及他当爹时的感觉。 「那、那、那我陪你去爬山?」 「走路也行。」桂王道,「多动一动就安全了?」 杜九言笑了:「我现在少吃点,每天多动动就好了,你不要这么紧张,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回去?」桂王道,「路上行吗?」 杜九言点头:「行啊,苏凝月六个月的肚子都能坐两个月的马车,我怕什么。」 「我这顶多四个月,有什么关系。」 「你和苏凝月不一样。」桂王摇头,一脸担忧,「还是在这里生了比较好。」 磨磨唧唧的,杜九言眼睛一横,桂王立刻改了语气:「行行,都听你的。」 「我去将马车里多铺几条被子,软和点。」 他亲自动手,将马车里铺了四条被子,杜九言坐在里面倒还好,可他自己坐着,头都快顶着车顶了,他也无所谓,乐呵呵地歪着头看她。 启程前一天鲁念宗和梁怡赶回来。 「言言,你真的有孕了吗?」鲁念宗神奇地看着杜九言的肚子,「这么快就这么大了?」 杜九言白他一眼:「舅爷,已经四个月了。」 「那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现?」鲁念宗嫌弃地看着她,「你好笨哦。」 杜九言垮脸,桂王蹭地一下出头:「不要以为你是舅爷,就可以随便说话。九言早就知道了,就是不告诉你而已。」 鲁念宗嘴角抖了抖,咕哝着道:「一点都不相信。」 四个人并着顾青山和韩当收拾了一番,第二天就辞了盐山回京,中间到宋吉艺家中住了几天,苏凝月生了一个儿子,宋吉艺道:「那算命先生一点都不准。」 不过虽抱怨,可抱着孩子他笑的见牙不见眼,桂王瞥着孩子,想像着自己孩子是什么样子。 歇了几天,继续启程。钱道安和周肖留在家里准备成亲,窦荣兴则暂时不想颠簸,一心想要努力个孩子出来,也留在了家中。 他们回去的人少,路上清净的很。 「正好闲着,我们取个名字吧。」桂王歪着头,脖子累的难受,就躺下来,「美颜?」 「美美?」 「不然,叫芙蓉?」 杜九言掐他,鄙视道:「你就不能认真取个面名字?什么美美,美颜,你怎么不叫盛世?」 「盛世也不错啊。」 「滚!」 桂王讪讪然,想名字不和杜九言商量,在心里默默取了一堆的名字记着。 五月中旬,他们到了开封,杜九言觉得有些累,就决定在这里住几天。 鲁念宗和梁怡一停下来,就结伴出去玩了。桂王扶着杜九言下楼,刚到楼下,就听到店中小厮大喊一声:「您,您是杜先生和桂王爷吧?」 「对,您就是杜先生。」 小厮兴高采烈地凑过来,等看清楚脸,又蹦又跳地冲着掌柜喊道:「掌柜的,咱们蓬荜生辉了,杜先生和桂王爷住在咱们店里了。」 掌柜像是飞出来的,圆滚滚的胖子,滋熘一下蹿了出来:「在哪儿在哪儿。」 「真的是杜先生!」掌柜拍手道,「我在京城见过,上次您路过开封的时候我也见过。」 「王爷,杜先生,给您二位磕头。」 说着,他率先跪下来。 大堂内,原本进进出出的客人都停下来,唿啦啦过来给他们请安。 杜九言呵呵笑着,她现在这形象有点蠢笨啊,影响她的风采:「王爷,今天我委託您做我的代言人。」 「得令!」桂王清了清喉咙,「各位起来吧,杜先生现在身体不方便,大家不要客气,随意点!」 大家都抬头盯着杜九言的肚子,又纷纷起身恭喜他们。 闹哄哄说了半天话,大家才散了。但也就半天的功夫,整个开封人都知道了桂王和杜九言寄宿在客栈里。 客栈的门口一时间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咱们成了观光景点了。」杜九言趴在窗户缝朝外面看,「实在不想出去。」 要是以前她必须得出去威风一下,可现在不方便还是收敛点的好。 「你们在看什么?」人群中,有人好奇地问道。 另一人回道:「你怎么还不知道呢,这可是大事。」 问话的人有些尴尬:「我不住在城里,所以不知道。」顿了顿又道,「不打扰了!」 「是杜先生和桂王爷路过开封住在这里了,大家都想在这里等着,想一睹风采。」那人道。 问话的人一愣,回头看着回答的人:「桂王和杜九言?」 「是啊!」 问话的人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客栈,目光痴愣着,好一会儿他又垂着头快步穿过人群,忽然后面有人道:「杜先生有孕在身,肯定不会出来的,你们都回去吧,堵在这里惊着她可就不好了。」 「这么多人,要是碰着挤着了,你们谁能担责?」 问话的人脚步彻底停下来,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着说话的人,那人是客栈的掌柜,正威风地站在门口,对大家说话。 「都回去吧。杜先生再厉害现在也是最柔弱的时候,你们这么堵着也影响她休息。」 「要是她不高兴,明天就走了呢?」 大家纷纷点头,互相劝着:「掌柜说的对,还是不要吵杜先生了。以后她肯定还会来开封的。」 众人说着话渐渐散了。 客栈前面的街道上,问话的人依旧站着,一双手绞在一起,许久以后他转过身,原路跑着,越跑越快出了城。 ------题外话------ 看到了留言,但没法回復,头疼!!!番外计划写到六月份,但显然我吹牛了,嘎嘎!!!说大话闪腰,这两天腰疼,哈哈哈哈! 情节差不多了,咱们就不继续往后写了,再写下去以我的水平很有可能就是瞎扯,哈哈哈哈。 121 相遇之痛(一) 在开封白吃白喝住了几天,实在是过意不去,杜九言决定真情回馈,请鲁念宗给客栈的掌柜赠送字画一副。 「鲁公子的画,千金难求。」杜九言道,「这一幅您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掌柜如获至宝,将字画裱起来,挂在正堂内。 「为什么让我赠?」鲁念宗一边收拾行礼,一边道,「言言,应该你送啊。」 杜九言摆手:「如今我功成名就,不能轻易送字画了。」 鲁念宗鼓着腮帮子看她:「你这样,有点骄傲啊。」 也不晓得当年是谁为了骗住,一路上赠送字画的,桂王撇嘴很贤惠体贴地道:「舅爷这话说的不对,九言这是谦虚,怎么是骄傲?!」 「你们两个欺负我。」鲁念宗撅着嘴,不满意,「我说不过你们两个,不和你们玩了。」 杜九言笑了,拉着鲁念宗低声道:「舅舅,白吃白住也有你的份,你带的那点盘缠可早就用完了,你现在是以画地抵债!」 「哼!」鲁念宗指着她的肚子,「等她出来,我不给她见面礼,气死你们。」 杜九言笑了:「我气,好气好气。」 「你生气也没办法,反正我会妥协的。」鲁念宗道。 吵吵闹闹的,他们退了房,收拾好马车,杜九言由桂王扶着上了马车,盘腿坐在车里,听桂王读诗。 「这诗意境不行,」桂王翻了一页,嫌弃不已,「我闺女会不高兴的。」 「这首也不行。」 「这个也不行!」 杜九言瞪着他:「怎么着,一本诗集你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现作?」 「那就不读了。我闺女像我,一定是盛世美颜有才有德!」桂王道,「根本不需要你说的这些胎教。」 「读!」杜九言不和他啰嗦,强权手腕压迫,「不读就下车。」 桂王撇嘴,咕哝道:「读就读,这么凶干什么。」 说着,继续嫌弃地读。 「还不如我唱歌呢。」桂王贴着她的肚子,「闺女,父亲给你唱歌好吗?」 杜九言看着他的头顶,冷嗤一声道:「王爷,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确定你会唱歌?」 「当然会!」 「那你唱吧,江南小调、河北梆子、秦腔也很不错,来!」 桂王就哼了起来,刚出了一嗓子,杜九言的肚子就被踢了一脚,她赶忙捂住桂王的嘴:「您闺女不满意,踢我了。」 「凭什么啊,她对你不满意,为什么踢我。」 「把脸贴上来,让她踢你。」 桂王不满道:「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满意,她这是为我拍手助兴吶喊,说她爹唱的好。」 杜九言一脸嫌弃,唾弃道:「王爷,您要说您长的好看个子高身材妙,我也不说了,可您也好意思吹自己嗓子好?您这嗓门和您的脸正好成反比。」 「还是省省吧,等回去让花子给她唱来听,闹儿……」杜九言说着一顿,不说话了。 桂王抬头看着她,嘆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拍着,道:「乖乖,我不唱了不唱了!」 杜九言嗔怪地睇他一眼。 「闹儿也没事。」桂王道。 「嗯,他一定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的生活着,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虽然大家都是半路遇见,可早已有感情,甚至许多人真的以为杜萤就是她的弟弟。 得一个贴心的弟弟不容易。 「九言,九言!」鲁念宗敲着马车的窗户,赶车的顾青山怕他撞着,就停了车,「铁塔,你看啊!」 他激动地将脑袋钻进来:「你快看快看。」 「那我们就靠边停会儿,你和梁怡去逛逛,我和王爷已经去看过了。」杜九言将他脸推出去,平时看还好,钻进来一看脸还真大。 鲁念宗看看距离,点头道:「好,那你们在这里等我们,我和怡怡去去就来。」 他说着,牵着梁怡的马,两个人策马掉头冲着铁塔去了。 杜九言由桂王抱着下车,顾青山将车赶到小道上。 四面都是农田,许多农人挽着裤脚正在田里除草,说笑着驱散一身的疲惫。 「你弟弟今天怎么没有出来了?」远处,农田里有人聊着,杜九言靠在桂王的肩膀,看着铁塔发呆,紧接着另一道声音回道,「他今天有点不舒服,在家里歇着了。」 「他身体不好,是要多歇着。说起来你这个哥哥可真好,也不成家就专心照顾陪着他。」 「一家弟兄能在一起,是最大的福气了。」 杜九言勐然一怔,抓着桂王的手,道:「王爷,这声音很熟悉。」 「嗯?」桂王不解,「田里男人聊天的声音吗?哪里熟悉?」 杜九言凝眉,脑海中将所有认识的人搜罗了一遍,眼睛一亮和桂王道:「是、凌戎!」 「王爷,是凌戎的声音。」 桂王吃了一惊,盯着远处背对着他们,正弓背做事的背影:「你确定?」 「不会错。」杜九言道,「唱戏人的声音格外不同,尤其的好听。这声音肯定是凌戎,没有错。」 桂王颔首,道:「顾青山,过去看看。」 「是!」顾青山听到了,和韩当两个人一左一右飞奔过去,顾青山大喊一声,「凌戎!」 弯腰的人勐然直起身,等看到喊他的人,顿时腿一软坐在水田里。 「爷!」顾青山看到凌戎的脸了,「是凌戎没错。」 凌戎脸色煞白地坐在水田里,好半天没了反应,四周的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情况,不敢贸然出声帮忙。 「是凌戎,你没错。」桂王扶着杜九言,「别急,等他过来再问。」 杜九言抓着桂王的手,盯着瑟缩着朝她看来的凌戎,面色沉冷。 凌戎在这里,那么闹儿呢? 当时,他是陪着闹儿殉情一起死了,还是他害死了闹儿? 凌戎赤着脚,在水田里洗了手,随手擦在了身上,走到杜九言面前,绞着手道:「王爷,杜先生。」 杜九言打量着他,他黑了不少,没有以前精緻细嫩,但却多了几分男人的担当稳重,好一会儿她出声问道:「什么情况,和我说说吧。」 「杜先生,」凌戎道,「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他发现杜九言怀孕了,所以就更加不敢随便说出事情的真相,如果吓着惊着杜九言,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赎罪。 「我扛得住,说吧。」杜九言道,「虽是孕妇,可要动手再来两个你这样的,我一样能放倒。」 凌戎一惊,摆着手道:「您、您误会了。」 「我、杜萤……闹儿他……他在家。」凌戎不敢看杜九言,他知道杜九言对闹儿很疼爱,当弟弟一样疼爱。所以他更加的心虚,生怕她会伤心生气。 「去看看。」杜九言的心漏跳了一拍,沉着气道,「走吧。」 凌戎点头,光着脚沿着官道的路沿走着。 韩当留下来等鲁念宗和梁怡,他们三个人跟着凌戎。一路上凌戎不敢说话,一直垂着头顺着路沿,往前走。 杜九言也没有开口。 走了一盏茶,拐了一个田埂,桂王牵着杜九言。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他们看到了一间不靠村不靠水的茅屋,屋前圈着院子,养着几只鸡,屋后种着菜,油绿绿的很有生气。 烟囱上冒着烟,一阵不怎么好闻的饭菜香气传了出来。 「就、就是这里。」凌戎推开篱笆院门,冲着厨房里喊了一声,「闹儿!」 「闹儿,我回来了。」 厨房里有人应了一声,道:「嗯,知道了。」 声音的情绪不高,沙哑着,有些不太对。 「闹儿!」凌戎又喊了一声,「你、你出来一下。」 闹儿应了一声,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怎么……」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到了站在院子外面的人。 是他日思夜想惦记着的人,穿着一件湖蓝裙子,梳着髮髻不戴首饰。她胖了一些,肤色白里透红,眼睛黑亮含着泪花。她捧着肚子,少了往日的轻盈,却多了一份女性的柔光。 她…… 「九哥!」闹儿没过来,噗通跪下来,「九哥!」 杜九言抿着唇,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她抖着唇,死死盯着他。他黑了不少,但还是像个小姑娘那样,细细柔柔的。他眼睛红肿的,显然是已哭了一场。他跪在地上,视线不曾离开她,装着满满的激动和欣喜还有藏不住的愧疚和忐忑。 「嗯。」杜九言应了一声,指着他院里的鸡,「鸡养的不错,能下蛋了吧。」 闹儿想到了小萝蔔以前养的鸡,无数个夜里,他都会梦见邵阳鸡毛巷里的鸡,叽叽喳喳的叫着。 「九哥!」他哭着,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根本拦不住。 「嗯。」杜九言打量着屋侧葱茏的栀子花,「花养的不错,能开花了吧。」 闹儿想到他曾买过栀子花挂在每个人的帐钩上,九哥说晚上睡觉都沉了很多,因为她很喜欢栀子花的香气。 「九哥!」 「嗯。」杜九言打量着门口晾晒的衣服,上面绣着清雅的竹枝,「绣工还是很好,能挣着钱吗?」 闹儿想到他给她在讼师服的衣摆上绣上的竹枝,一片片的叶子,既张扬又有风骨,像极了九哥站在公堂上,口若悬河揭示黑白时的风度! 「九哥!」 闹儿膝行着,在铺着石子的院子里移动,「九哥我错了,我想你,想大家,想家。」 「九哥,我夜夜做梦都想你。」 「九哥!」 杜九言一脚踹开门,三两步走到他面前。 闹儿没再走,昂头看着她。 杜九言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喝道:「你没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一句话、一封信、甚至一个字都行!」 「你想我们,我们何尝不想你呢。」 「你这孩子,看着懂事,做事怎么这么混呢。」 闹儿一把抱住她的腿,放声大哭:「九哥,我错了,你打我吧,我错了,我后悔的不得了。」 「我辜负你们对我的爱,我错了。」 杜九言单膝跪在他面前,眼泪也簌簌落着,打量着他,道:「行吧,我原谅你了。」 「九哥!」闹儿抱着他,「九哥!」 杜九言深吸了一口气,抚着他的后背。 凌戎在一边擦着眼泪,内疚到不能自已。 「起来说话吧。」桂王上前将杜九言扶起来,「地上凉,去坐着说话。」 杜九言嗯了一声,将闹儿也牵起来。 她拿帕子给他擦眼泪,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坐,坐!」闹儿点着头,「我在做饭,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吃饭吧。」 杜九言摆手,道:「不吃,你做饭不好吃。」 闹儿又哭又笑:「九哥,只有你说我做饭不好吃。」 凌戎泡茶,又和他们紧张地道:「我、我去刘伯家里买一个西瓜,给王爷和杜先生解渴。」 「不用了。」杜九言喊他,「坐吧,我们一起说说话。」 凌戎应是,搓着手拘谨地靠门坐在小凳子上,闹儿喊他:「师兄,你坐这里来。」 「不用。」凌戎心虚,摆手道,「我就坐在这里,你们说话,我听着。」 闹儿嘆气,也不敢强迫,小心给杜九言倒茶递过去:「九哥,你喝茶。」 他说着,盯着杜九言的肚子,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生小萝蔔的时候,他们还不认识,这一胎,他好想陪在她身边啊。 前天,他在客栈外面听到她怀孕的消息,就想冲进去看她。 可是他不敢,他怕杜九言怪他明明没有死,却弃了所有家人,在这里偷生。 他这么自私,无颜面对所有关心他的人。 122 因为有她(二) 「来摸摸。」杜九言让他摸,「怀孕很奇怪,我一直在适应。」 「有了这肚子,忽然惊觉自己是个女人。」 闹儿噗嗤一笑,手落在肚子上,圆圆的。他红着眼睛哽咽地问道:「几……几个月了?」 「不知道。大概六个月吧。」 闹儿哭笑不得:「也就你有孕了不知道月份了吧。」 「四个月,她在肚子里动了我才知道怀孕了。」杜九言摊手,「谁让他自己不打招唿呢。」 闹儿笑着道:「他哪会说话。」 「她不会说,你会啊。」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脸,「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闹儿和凌戎对视一眼,仿佛互相在对方眼中寻找勇气和底气,好一会儿,闹儿道:「我摔下崖后,师兄也跟着跳下来了。」 「我们都被树枝挡了一下,不过摔的也不轻。」 「我断了一条胳膊,右腿也摔折了。师兄撞破了,满头的血,左手的无名指也断了。」 「我们想上来的,可是……可是师兄为了我跳下来。」 「那一瞬,我……」 他不知道怎么说,这样的事太过惊世骇俗。 「所以你们决定私奔,归隐山林,躲避世俗压力,夫妻二人共度余生?」杜九言问道。 闹儿一怔,惊愕地看着她。 凌戎蹭的一下站起来,带倒了凳子,咯噔滚在地上,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 「这么惊讶干什么?」杜九言哭笑不得,「多大的事,值得你们这么激动?」 桂王颔首,道:「男风又不是今时才有!」 「可是、可是很多人……我、我不知道你们……」闹儿哭了起来,看着杜九言,「我和师兄的事被世道不容,我、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杜九言的弟弟是这样的人。」 「我、我怕给你丢脸。」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我位高权重,谁会认为我丢脸?」 「我说行,多数人都会认为我有道理,没有人敢来质疑我。」 「除了你!」 闹儿抓着杜九言的手,蹲在她膝边趴在她的腿上,道:「九哥,是我太笨了,太自以为是了,我不该离开,我应该告诉你的。」 「我应该和你商量的。」 闹儿知道,杜九言说她不会因他丢脸,是宽慰他的话。一旦外人知道,总会有议论声传来。她不是自信到自大,她是竖起一个大的翅膀,将他拢在羽下,护着他,就算别人有议论,她也不在乎。 这就是她的九哥,嘴硬心软的人。 真正对他好的人。 他居然为了自己,自私的藏起来,让她伤心难过以为他死了。 「对不起。」闹儿哽咽道。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对于我们来说,你健康活着,能高兴快乐就足够了。而那些能让你快乐的事,我们只会包容,怎会指责。」 「别哭了,你们二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凌戎上前,也在杜九言和桂王面前跪下来,蹬蹬磕头,道:「是我太自私了,我对不起二位。」 「你跟着他跳下去了,那么伟大的事都能做了,怎么会自私。」杜九言道,「都起来吧,弄的我像个垂垂老矣的长辈棒打鸳鸯似的。」 「我很年轻,正当年。」 凌戎点头应是,闹儿看向凌戎,冲着他伸出手来,两人双手在杜九言面前交握。 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想得到在意人的祝福。 比起在这里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愧疚过一生,他们更愿意回京城,和在意的人一起经歷风雨。 「回去了,我们在王府里为你们办婚事,请信得过的人来。」杜九言道,「真挚纯粹的爱情,一定会到祝福。」 闹儿点着头,冲着杜九言笑了:「谢谢九哥。」 凌戎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一年多,他们虽在一起,恩爱有加,可他们知道彼此心里一直压着巨石,这巨石之大之沉这辈子都难以移除。除了巨石,他们每日遮遮掩掩以亲兄弟对外宣称,甚至不敢和人多接触,生怕被别人发现端倪,而将他们当做怪物撵走或打死。 可是从杜九言一出现,他们的大石立刻消失了,心里轻松了。而伴随日日夜夜的惶恐惊慌也不见了,因为从此刻开始,他们有人护着了,有个女子会站在他们前面,为他们遮风挡雨。 纵然站在女人后面懦弱,可凌戎却觉得骄傲,因为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杜九言。 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杜九言。 「九哥,」闹儿道,「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吧。」 杜九言摇着头:「不想吃,我宁愿饿着。」 「九哥!」闹儿道,「我、我现在手艺很好了。」 「猪肚猪脑汤?」 「九哥!」闹儿跺脚,眼角的泪痣越发明艷,「那、那我去收拾东西,现在就跟你走。」 「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杜九言很满意,点头道:「速去速去,我们去找馆子吃饭。」 「我、我去村里和马婶子说,把我们的田地和鸡鸭都送给她。」凌戎笑着道,「马婶子对我们最好!」 杜九言挥着手:「去吧,去吧,把欠的人情都结清一下。」 两个人一个去收拾东西,一个去村里交代家里的事情。杜九言看着桂王,抿唇笑了,越笑越大声。 「傻了!」桂王弹她的额头。 杜九言揉着被弹的额头,笑的停不下来。 她太高兴了,仿佛明珠失而復得。 人又整齐了啊。 房间里,闹儿听着杜九言的笑,也跟着傻笑。捡着衣服,捡着捡着又将所有的都丢回去,跑到门口冲着杜九言撒娇道:「九哥,我衣服都好难看,我想买新衣服,但是我没钱。」 「买买买!」杜九言挥着手,「别的没有,钱多!」 闹儿笑的眉眼弯弯:「我还想买针头线脑,还想买布料,我回去的路上要做小衣服,做很多很多,你不许嫌弃。」 「钱管够,想买什么可劲造。」 闹儿咯咯笑着,道:「那我什么都不拿了。」 他只收拾了几件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塞在包袱里。凌戎回来打水洗脚穿鞋,看他只提了小小的包袱,不由小声问道:「不是收拾的吗?是不是不知道拿什么?那我去吧。」 「不用。」闹儿小声道,「我九哥答应给我买新的。」 凌戎苦笑不得,捏了他的鼻子,道:「怎么见着杜先生就没个数呢,咱们衣服能穿的。」 「我没个数九哥也不会生气的。」闹儿得意地道。 凌戎摇了摇头,又觉得很羡慕闹儿。他母亲去世了,他无牵无挂一个人。闹儿比他还惨,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却没有想到,苦了十几年,好运都攒着,让他认识了杜九言。 「走了,走了!」杜九言出来,闹儿忙上去扶着她的胳膊,「九哥,她调皮吗?在肚子是不是经常动?」 杜九言点头:「经常动,不过王爷一念诗她就很安静。」 「她喜欢听吗?」闹儿道,「那我和凌师兄唱戏给她听啊。」 「好啊。」杜九言道,「最好的胎教了。」 「现在就唱。」 闹儿说着,声音一亮,虽有些沙哑,可依旧如林籁泉韵,婉转悦耳,他唱罢,凌戎忽然一甩袖子,走在前面,架子一摆武生唱腔铿锵有力,声声入耳…… 他后退着,仿若和以前一样站戏台上,气势、神韵丝毫不差。 马婶从村里赶过来,想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走,上午明明还在讨论今年的收成的……她小步跑着,就看到小径上,闹儿正挥着袖子,一个亮相,娇俏一笑身段妖娆又妩媚,凌戎上前扶他,唱腔是她从未听过的清亮舒坦。 马婶呆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孩子笑的这么开心。 「是什么人啊?」她咕哝着,打量着唯一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缓步走着,看背影步伐应是有孕在身,可背却不驼腰却未软,徐徐走着,气质不同于寻常人。 「这两个孩子,肯定是家里人来接了,难怪这么着急走呢。」马婶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听着嘹亮动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他们到车边,鲁念宗和梁怡正好回来。 「诶?」鲁念宗跳下马来,打量着闹儿和凌戎,「闹儿和凌戎啊,你们活着呢!」 两个人一起行礼,道:「舅爷好。」 「好,好啊。」鲁念宗笑了起来,摸了摸闹儿的头,「居然没死,我家言言是不是打你了?」 闹儿垂着头,笑道:「九哥是爱之深责之切。」 「不是,」鲁念宗摇头道,「她是太想你了,只是不说而已。」 闹儿看着杜九言笑,点着头道:「我、我知道的。」 「舅舅,他们两个回去要成亲,你准备一下贺礼。要大份的。」杜九言道。 鲁念宗张大嘴巴,看着闹儿和凌戎,梁怡也惊讶地道:「你们两个?」 闹儿看着杜九言,又回头看着他们,点着头:「嗯,九哥说要给我们在王府办一下,偷偷的。」 「这个好有意思哦。」鲁念宗眼睛发亮,「我虽然觉得言言在勒索我,但是我还是愿意出贺礼的。对吧,怡怡!」 梁怡点头:「是啊,这个肯定要出的。」 「他们都长的很好看呢。」梁怡看着两个人,凌戎眉目俊朗闹儿五官娇媚,「很般配。」 两人都笑了起来。 「走了走了。」杜九言道,「找地儿吃饭去,我饿了。」 鲁念宗点着头:「吃饭吃饭!」 「你们坐后面的马车,正好休息。」杜九言指着后面空着的马车,闹儿和凌戎一起上了车。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后面的车厢里,时不时传来闹儿的笑声,还夹着她以前唱过的曲子。 「他说不喜欢唱戏呢,这都哼唱一路了。」杜九言靠在桂王肩头道。 「他不喜欢,是因为自小不被人尊重。可成为杜萤后,美好的记忆已经取代了当初的噩梦。或许这一年多,这一段登台的时光成为人他生命最耀眼开心的时刻,所以,就不存在讨厌了。」 杜九言嗯了一声:「有道理。王爷,你最美好的时光,是什么时候?」 「嗯,」桂王低声道,「是认识你以后的每一天。」 杜九言咦了一声,睨着他:「这么肉麻,真的假的?」 「比真金还真,日月可鑑。」桂王道。 「不相信。」 「信不信由我不由你。」 「算了,我今天开心,就暂时信你一回吧。」 「合着以前都没信过我?」 「我信事实!」 「少来,不知道是谁怀了四个月都以为自己肚子是肥肉。」 「你找不自在是不是,不要以为我怀孕就行动不便,我告诉你,我一只手不动,就能让你哭。」 「能耐的很,你有这么大本事吗,以前都是我让着你,你别恃宠而骄!」 「顾青山,抄一盆石子儿来!」 顾青山一抖。 「干什么?」桂王问道。 「新定的杜氏家法,专门对付你这硬骨头的膝盖!」 「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错了。」 ------题外话------ 嘤嘤嘤,闹儿在番外回来了!!!哌唧哌唧!!!虽然我无法开红包,但是有保底月票的,还是要记得投一投啊!!! 四月好,艷阳高照,每天都会很妙哒。 123 回京回宫(一) 闹儿换了新衣服,买了很多棉质的布料,一路上都在做针线。 杜九言戳着他的额头,道:「光线太亮了,这样伤眼睛。」 「都快七个月了,我得快点做出来。你不操心这些事,我得操心啊。」闹儿笑嘻嘻的,箱笼里已经做了三套内衣,他算着一天出汗换个两套,怎么着也得十套内衣换洗。 等将内衣做好,再做四五件棉袄。杜九言生的时候就是八月了,等出了月子肯定要棉袄的。 「还有斗篷、鞋袜、围着嘴的帕子,头上戴的帽子,手套。孩子见风长,等做完这些过年的新衣服又要做了,过完年这些内衣什么的肯定都小了,还得重新做。转眼就开春到夏天,又不得一堆的衣服换吗?」 杜九言和桂王并肩坐着,张嘴看着他,两个人听的耳晕目眩,一头浆煳。 「人与人的差别,好大啊。」鲁念宗打量着桂王和杜九言,「闹儿,我敢肯定哦,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过小孩子生下来以后穿衣服的问题。」 闹儿掩面而笑,道:「他们不用想,我想就好了。」 杜九言羞愧不已地瞪着桂王,道:「作为父亲,就知道期待出生,怎么就不能想想出生后的事呢?」 「作为母亲,你想了吗?」 杜九言咳嗽一声,露出了你在和谁说话,你脑子是清醒的吗的表情。 「我错了!」桂王道,「我从现在开始清醒起来,我用本子记。」 「我多请教育儿,我要学着做一位合格的父亲。」 杜九言满意了一点,和闹儿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不过你也不用一个人包揽,做个几套意思一下,宫里和家里都有针线房,让她们做。」 这些事是针线房的事,把别人的事做完了,人家多无聊。 「我也是闲着的啊,正好有个事做打发时间。」闹儿笑着道。 凌戎坐在一边傻笑。 「笑的这么傻,」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想想回京做什么,要不要继续登台?」 「杜老闆的声名可还在呢,大家还时不时提起来,怀念杜老闆和青老闆的白蛇传。」 闹儿和凌戎对视一眼,闹儿摇头道:「我不想唱了,本来也不是多么的喜欢,既然退下来了就一直退着吧。」又道,「至于师兄,他也不是很想。」 「那就去和瓦肆谈一谈,他们还做不做,如果做那你们就开一个戏园,也不算和他们抢生意,如果不做,就买过来。」 闹儿一脸惊讶:「开瓦肆吗?」 「你的愿望不是开个瓦肆吗?」 闹儿点着头,笑着道:「是啊,我就想开个瓦肆,捧着花子当名角儿。」 「那就这么决定了。」 大家在路边休整一会儿,继续赶路,七月初二那天,京城的城门在望。 一别一年半,杜九言也很想念这里,桂王撩开车帘扬眉道:「到没什么变化。」 「王爷也想家吗?」杜九言看着他。 他早前可不愿意回来,一走好几年没回京。 「偶尔想一想吧。」桂王道。 鲁念宗策马赶上来,喊着道:「言言,是要大张旗鼓的进程,还是悄悄进去?」 「悄悄进!」杜九言道,「我现在太笨重了,不想出风头。」 鲁念宗点头:「好吧,那我们悄悄进。」 他们给大家都写了信,说七月能到,可具体是哪天就没有说。 「九哥,」闹儿爬到这边车上来,「你是先去宫里见小萝蔔,还是先回王府?」 「先生和花子还住在王府吗?」 杜九言回道:「先生现在官復原职,有自己的家,花子则住去先生家里了。」 王府里的姑娘们也都散了。 「那、那你是去先生家,还是回王府?」 杜九言回道:「我们先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等出来后肯定还要去鲁府。你准备住哪里?」 「我想先去先生那边住几天,然后再住到王府来,行吗?」他想跟着杜九言住,但又很想念陈朗他们。 「银手哥肯定还在读书,到时候喊他一起过来。」 杜九言觉得这样的安排合适:「成,那你直接过去。」 「那我和怡怡回家喽。」鲁念宗道,「我迫不及待想要大家都看到怡怡。」 梁怡很紧张,将鲁念宗赶外面骑马,她在马车里由两个婢女伺候着,衣服都换了三套,没一件满意的。急着就很热,脸上敷的粉一会儿就被化开了。 「算了!」梁怡看着镜子,「俩上什么都不涂了,省得见了公婆丢人现眼。」 两个婢女又伺候她洗脸换衣。 「等我一下,」她坐在车里喊大家,「我还没收拾好。」 大家也不着急,停在城外,等了半个小半个时辰才进城。 马车拉着帘子,大家只能看到一队人进来,倒也不知道具体是谁。 顾青山和韩当将带的行礼送回王府,杜九言和桂王则去宫里,鲁念宗回自己家,闹儿则去陈朗的府中。 杜九言和桂王悄摸地去了宫里,一路上没让人声张,先去了坤宁宫。 宫门开着的,院子里的蝉应该都黏走了,所以里里外外安静的很。桂王牵着杜九言,她小心藏在他后面,跟着进去。 「娘,嬷嬷!」 桂王的声音一落,就听到钱嬷嬷的喊道:「是王爷的声音,娘娘,这是王爷的声音。」 「哎呀,王爷回来了。」 太后嗯了一声,像是准备午睡:「回来就回来吧,你一惊一乍的,吓哀家一跳。」 说着,冲着外面道:「去看看是不是王爷回来了。」 龚大姑姑沖了出来,等看清桂王和被桂王挡着身子,露了个脸的杜九言,她顿时惊叫一声,失态地喊道:「娘娘,王爷和王妃回来了。」 「嗯。」 太后由钱嬷嬷扶着出来,钱嬷嬷眼睛一红,喊道:「我们王爷瘦了。」说着又去看杜九言,「王妃这是怎么了,还躲着呢。」 「娘,嬷嬷。」桂王道。 太后扫了一眼桂王很嫌弃,又看着杜九言,招手道:「九言过来,让哀家看看这一年有什么变化。」 「娘娘。」杜九言躲在肚子,冒个脸出来,「我变化大着呢,判了不少。」 太后道:「胖了好啊,瘦了才不好看。」 「来吧,哀家不嫌弃你。」太后道。 杜九言摇摇头:「娘娘,嬷嬷,说好了不许嫌我胖啊。」 「知道了,不嫌弃。」太后道。 钱嬷嬷也笑着应是。 杜九言就忍着笑,步子一甩从桂王身后站了起来,挺着肚子道:「看,我是不是胖了一点?」 「啊!」太后惊叫一声,「你、你这肚子……哀家,我……」 太后指着杜九言,激动的语无伦次。 「有孕了!」钱嬷嬷立刻放了太后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弯腰盯着杜九言的肚子,「真有了啊。」 「我看看。」太后也赶了过来。 龚大姑姑和龚二姑姑也从屋里出来。 「你让一下。」太后将碍事的儿子的推开,主僕四个人弯着腰,盯着杜九言的肚子勐瞧。 「摸一下,别是这两个坏东西拿我们开涮。」太后道。 钱嬷嬷也觉得,桂王和杜九言还是有可能会做这种事的,她小心地将手放肚子上,这时,肚子就跟配合着似的,拱了一下。 「哎呦呦!」钱嬷嬷点着头,「真的,刚才动了。」 太后哈哈笑了,站起来指着杜九言,道:「算你有本事。」 杜九言料到会这样,一点都不意外,进了坤宁宫会这样,她就杵着腰盯着肚子,任由她们参观打量。 「这肚子,是不是圆的很?」龚大姑姑问道。 「圆的吗,我怎么看着是尖的?」 「圆的,你站着侧面来看,这肚子眼这块是平的。」 「肚脐眼是平的就是圆肚子啊。」 「反正和娘娘怀圣上和王爷那时候不一样。」龚二姑姑道。 钱嬷嬷深以为然,点头道:「怀圣上和怀王爷的时候,肚子都是圆的。王妃这肚子看着圆,可却是尖。」 「结论是什么?」太后摸着肚尖儿。 桂王道:「结论就是,这肚子里,是个闺女。」 「娘,我是不是很厉害?」 太后摆手:「你别吵,一边呆着去。」 桂王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将杜九言拉过来,抱在怀里,指着她们四个人道:「四位,这是我媳妇儿,看够了没有?」 「你这臭小子,想讨打是不是?」太后道,「不要以为你才回来就能嘚瑟。」 桂王瞪着自己亲娘,不过可能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了。 「我丑话说在前面!」桂王道,「现在你们看归看,但等九言生了,你们不许抢。」 「这孩子我的!」桂王道。 太后瞪眼,指着他:「你再说一遍?一个孩子你跟我抢?」 「你哥一提成亲就装聋作哑,现在开枝散叶的事,就靠你你们两个人了。」 「你们可以多生点啊。」 桂王道:「我就生两个。以后你让小萝蔔多生点吧,多娶几宫,就能开枝散叶了。」 杜九言后退了两步,无语地看着母子两人吵起来了。 「娘娘,王爷。您二位歇一歇,快别吵了。」钱嬷嬷扶着杜九言劝架,「一会儿惊着王妃还可能惊着小郡主。」 「算了。」太后道,「哀家不和他计较。」 「小气,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我路上捡回来的。」 桂王撇嘴,自己进房里去了。 太后拉着杜九言问道:「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这肚子几个月了?」 「八月中旬后就当生了。」杜九言道。 太后吓了一跳:「这么快?」 「那、那我们要赶紧找布出来做衣服了。」龚大姑姑道。 「一个月,是要赶紧的。」钱嬷嬷道。 「小床啊,摇篮啊是用旧的还是新的?要不就用王爷小时候睡的那张?」钱嬷嬷问道。 「不行,那个床睡的不舒服,得新做一个,赶紧吩咐下去让他们抓紧做。木料找好的,气味散了的,不许还没睡就闻着一股木头味。」太后吩咐道。 桂王自己倒茶,好生气。 「九言也辛苦了,你快坐着,哀家让人去给你做好吃的。」 124 大的惊喜(二) 小萝蔔坐的板板正正,正持笔写字,每日一百个大字,如今的字已小有风骨。 「不错。」教习字的刘大人道,「太子今日份的字写的快,形、体都不错,这半年进步神速。」 小萝蔔笑嘻嘻地道:「谢谢先生夸赞,都是先生教的好。」 刘大人失笑。教太子读书一点都不辛苦,他既聪明又乖巧,就算是不满意或是意见相背,他也会委婉地提出来,从来不会摔笔撕本子的发脾气。 这样的孩子,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要懂事体贴。 「太子。」门外,跟着小萝蔔伺候的小内侍三七探头在门口,小眼睛聚着光,「有人寻您说话。」 小萝蔔点头,却没有立刻冲出去,看着先生问道:「先生,我能出去吗?」 「太子慢走。」刘大人道。 太子课业,上午是文史策论,下午则是骑马射弓蹴鞠等,所以小萝蔔中午睡过一觉后,就会直接去校场。 「谁喊我说话?」小萝蔔问道。 能在宫里,用这个语气和他说话的,多半是太后或者圣上了。 「太后娘娘。」三七笑着道,「让您现在就去。」 小萝蔔估计是太后请他去用午膳,就一蹦一跳地往那边走,边走边问道:「我爹娘的信还没有来吗?」 「还没呢。」三七笑眯眯地道。 「他们果真是乐不思蜀了。一点都不想我这亲儿子。」他嘆了口气,跑到坤宁宫门口,喊道,「祖母,钱嬷嬷。」 他一跳进去,正看到龚大姑姑带着人上菜上汤,一阵阵香气扑鼻,他顿时饿了:「姑姑,今天的菜这么丰富吗?」 「嗯。」龚大姑姑笑着道,「太子快进去,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小萝蔔哦了一声,进了正殿里。 一进门,打眼就看到罗汉床上,坐在太后对面喝茶的人,茶盅遮挡了半边脸,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是桂王。 「父亲!」小萝蔔一下子沖了过去,桂王顿时眉眼松开,放了茶盅正要说话,就听小萝蔔问道,「我娘呢?」 桂王的脸,垮了。 就他最不受欢迎!一个个都不想想,这个家是因为他,才成立的。没有他杜九言就进皇室,没有他就不会有小萝蔔,杜九言就更加不会怀孕。 也不会有闺女! 「你猜!」桂王眉梢一挑,看着小萝蔔。小萝蔔忙后退了几步,冲着桂王一拱手,道,「孩儿拜见父亲,父亲这一年可安好?」 文绉绉!不过好歹知道和他礼貌了。桂王道:「为父安好,我儿如何?」 「回父亲的话,孩儿承蒙祖母和皇伯父照顾,也一切安好。」小萝蔔道。 桂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父亲,我娘呢?」小萝蔔问道。 桂王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 太后和钱嬷嬷也在一边笑。 小萝蔔眼睛骨碌碌转着,视线一转掉头就朝外面跑,钱嬷嬷问道:「怎么出去了?」 「我娘不会躲后殿,所以她一定是藏在前院里了。」小萝蔔太了解杜九言了,就算是躲猫猫,她也喜欢亮堂堂的,躲黑漆漆的地方不是她的风格。 还有,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前院,他有很强烈的感觉,他娘就在前院。 「娘!」小萝蔔掉头就沖了出去,果然就看到他娘正负手背对着他站着,「娘,我好想您啊。」 他蹬蹬跑过去,杜九言忽然转身过来:「噹噹当!」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 「啊?」小萝蔔的步子戛然而止,「娘,您……好胖啊。」 小萝蔔眼睛红红的打量着杜九言。 杜九言也看着宝贝儿子,一年多没见,小子个子蹿了一掌高了,眼睛更大皮肤更白,有了小小少年的样子了。 「来。」杜九言冲着他招手,「抱抱。」 小萝蔔跑过去,抱着杜九言。 杜九言在他额头亲了又亲,道:「娘好想你啊。」 「娘,哇……」小萝蔔哭了起来,「我也好想你啊。」 杜九言也红了眼睛,抱着儿子哭了好一会儿。桂王也走过来,揽着母子二人。 小萝蔔思考了一下,腾出一只手过来,牵着桂王。 「小萝蔔,」桂王得意地道,「你猜,你娘肚子里的是什么?」 小萝蔔的哭声停了,抹了一把眼泪,眨巴着眼睛问道:「能、能有什么?」 「猜啊!」桂王挑眉道。 肚子能有什么?小萝蔔眼睛一亮:「我娘的肚子里是不是有妹妹了?」 「聪明!」桂王对儿子相当满意,一开始就和他一样,确定是个妹妹。 小萝蔔嗷地一声,小心翼翼地碰杜九言的肚子:「娘啊,她什么时候出来啊?」 「下个月。」桂王道。 小萝蔔跳了起来:「下个月就能出来了?」 「我的天,娘啊,你真的太帅了。」 杜九言笑着,看他闹腾,道:「行了,蹦来蹦去跟青蛙一样,看的我头晕。」 「圣上呢?」杜九言问道,「他在宫里还是出去了?」 小萝蔔就嘿嘿笑了起来:「娘啊,你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我们也要给你一个大惊喜。」 「你跛子叔有皇后了?」杜九言问道。 小萝蔔神秘的很,低声道:「你和父亲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皇伯父来。」 「这么神秘?」杜九言看着儿子飞奔出去,太后和钱嬷嬷也是神秘兮兮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笑。 桂王低声道:「多半和腿有关。」 「续骨膏有用?」杜九言莫名紧张起来。续骨膏从去年送回京城后,他们和赵启再通信就没有再聊过这件事。她是见他不提,她就不敢问。 桂王摇头,他也不确定这个膏药有没有用。 「看大家这态度,八九不离十。」 杜九言紧张地抓着桂王的手。桂王也不由自主的朝门口看去,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一颗心却瞬间吊了起来。 他当然希望赵启的腿能好。 看到他健步如飞,看着他一生健康顺遂。 两人说话,就听到小萝蔔回来跑动的声音,一边跑一边和一个人说话:「皇伯父,你别出声,吓他们一跳。」 「好!」赵启的声音低低沉沉的,透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小萝蔔冲进了院子,道:「噹噹当!」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朝门口看去,就看到赵启大步走了进来,夫妻两人的视线,一起落在他的腿上。 他走的不算快,但步伐很稳,没有以前那样的颠簸着。 「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赵启停下来,视线落在杜九言的脸上,打量着她。胖了一些,气色很不错,看来这一趟出去不算太辛苦。 杜九言指着他:「你别停,别停。」 「再、再走两步我瞧瞧。」 她声音颤抖激动,还和以前一样不分长幼,指着他道:「快,快点。」 桂王也一直盯着他的腿。 「好。」赵启抬脚,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很稳当,大步而行,健步如飞。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点头道:「你厉害,厉害!」 「腿真的好了。」 赵启道:「托你们的福,找到了续骨膏,否则我的腿也好不了。」 「腿能好,是我们最大的惊喜。」杜九言道。 桂王没说话,但心头却是此起彼伏的激盪着,他收回目光,语气平平地应了一声:「嗯,不错!」 「我们也有惊喜给你。」桂王说着,别扭地指了指杜九言,「恭喜你,你即将有侄女了。」 赵启一怔,这才发现杜九言的肚子很大了。他刚才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面容上,有点乱了方寸,居然连她的肚子都没有发现。 「几、几个月了?」赵启看着她,问道。 「大概下个月生。」杜九言道。 赵启抿着唇,过了许久他抬起视线,和桂王道:「确实是,非常大的惊喜。」 「嗯。」桂王点头。 两人的交流沟通,并不是顺利熟悉,但也没有尴尬到不知所措。 「吃饭,吃饭!」太后在门口喊,看着两个儿子能好好说话,孙子机灵可爱,如今孙女也要出世了,她这辈子实在是太圆满了。 人生不过如此。 大家坐下来,杜九言看着赵启,笑着道:「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给你们。」 「嗯?」赵启不解,「是安南的局势?」 小萝蔔也好奇地等着她解答。 「那一日,我们路过开封府外的铁塔寺,在稻田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启和小萝蔔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敢往闹儿的身上想。 「就那么巧的,在路上碰见了凌戎,然后找到了闹儿。」 「巧到,就像我们当年遇见一样。」 小萝蔔一下子蹦起来,拍手道:「闹儿叔没死吗?他一点事都没有吧?」 「有没有摔着腿啊胳膊什么的?」 「脸还和以前一样好看吗?他回京城了吗?」 他一下子问了一堆的问题,杜九言笑着道:「他回来了,现在去先生家了,等下午我们一起去看他。」 「好!」小萝蔔一转头看着赵启,「皇伯父,你去不去?」 赵启颔首:「要去的。」 ------题外话------ 早早早!!我有发红包吶,投了月票别忘记领!!! 125 家人齐聚(一) 「这一年半掌权,感觉如何?」 吃过饭,三人在坤宁宫院子里坐着,小萝蔔趴在杜九言腿上打盹儿。 赵启苦笑,看向他们夫妻:「只盼儿能快长大。」 说着,视线落在小萝蔔的头上。 小萝蔔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赵启摸摸他的头,温柔地道:「说你懂事乖巧,睡吧。」 「哦。」小萝蔔又睡着了。 杜九言低头看着儿子,心疼不已:「不知道他想不想早婚,早点养几个有权力欲望一心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儿子呢。」 「他也可以做这样的人。」桂王道。 杜九言就看着他:「王爷不想敢一番大事业?」 「不想。我只想沉迷温柔乡,做一个吃喝玩乐的废物。」桂王道。 杜九言哭笑不得。 赵启失笑,摇头道:「你这目标多少人想着,唯独你实现了,可见你此生运气不错。」 「我也觉得。」桂王靠在椅子上,悠然自得,「有娘、有哥哥、有媳妇、有儿子、马上就要有闺女了,还有权有势有钱!」 他嘆了口气,感嘆道:「这世上,没我这么好命的人了。」 赵启和杜九言哈哈大笑,她踹了他一脚,道:「说的我很嫉妒你。我就没你这么好运气,娶不到像我如此优秀的媳妇。」 「嗯。我也嫉妒你,这么会吹牛。」 杜九言又踹一脚。 「我也羡慕你们。」赵启道,「既能当废物,还有个完美的兄长。」 杜九言和桂王都看着他,两个人齐齐行礼,恭敬道:「请兄长再完美一些!」 「人心不足!」赵启看着桂王,一副皇帝做派,道:「此番你去安南立了大功,又正值九言待产,你就好好休息。不过,等明年开春你就必须领差事。」 「我看,五军都督府不错,孟郊统管吃力,让他协助你,正好。」 桂王立刻坐正了身体,正色看着他:「你嫉妒我嫉妒的这么明显?!」 「嗯。」赵启道,「已经很含蓄克制了。」 桂王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靠在椅子上生无可恋:「这事儿你问问娘吧,她会反对你的。」 「娘会说,你让一个废物进五军都督府,会坏了朝堂,坏了大事。」 「还是让废物养儿养女开枝散叶比较好。毕竟,我和九言现在的任务很重。」 赵启回道:「不会,此事我已和娘商量过了,她同意。」 「我娘也嫉妒我?」桂王道。 赵启不置可否。 「主要你命太好了。」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你还是领个差事做吧,免得一直在家里,而我又很忙碌,会看你不顺眼的。」 「咱们几个人共同努力,齐头并进,你才不会被人嫉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桂王生无可恋,不想和他们说话。 杜九言忍着笑,和赵启道:「我和王爷给我祖父祖母请安去,你晚点去先生家里,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许久没痛快喝酒,不如今晚你和王爷一比高下,一醉方休如何?」 桂王坐起来,瞪她。 「唯恐天下不乱。」赵启摆手,「我就不喝了,但桂王可以。」 桂王又靠回去,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一家三口出宫,小萝蔔牵着杜九言的手蹦蹦跳跳,时不时停下来摸摸杜九言的肚子:「像一个球,真的会生出个妹妹来吗?」 「会。因为你娘我运气好,人生满分,不会再给我一个儿子来扣分的。」 小萝蔔嘴角抖着,看着她:「我是扣分的?」 「不是。」桂王替杜九言回答,「你是加分的。」 小萝蔔嘿嘿笑了,和桂王挑眉道:「爹,我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加分。」 「你闭嘴!」桂王捂住他的嘴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即将要说的话我不爱听。」 小萝蔔摇着头,将桂王的手剥开,大声喊道:「因为没我,我娘不会和你在一起。」 说着,拔腿就熘。 桂王要去追,杜九言扯住他,道:「诶,小孩子说话你计较什么。」 「看你面子上,我饶他这回,他小孩子不懂你我之间共患难的真情。」桂王道。 「不,我儿说的是对的。」 桂王垮着脸看她,磨牙道:「这辈子,我让你生十个!」 「十个?那就是现在还差八个。按两年一个的频率,就是十六年后。」杜九言掰着手指计算,「王爷今年二十五,十六年后就四十多了。」 「还行吗?」 桂王嗷地一声惨叫,抓着她的手腕咬了一口,道:「你且试试,本王七十也能屹立不倒。」 「佩服。」杜九言道,「到时候给你找一屋子的小姑娘。」 桂王哼了一声:「不要。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老太太。」 「那你慢慢熬吧。」杜九言搭着他的肩膀,走的不急不慢。挺着肚子走路确实挺累,而且骨头还疼,走久了以后,更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不但走路疼,就是躺着也受罪,仰躺压的喘不过起来,侧躺,肋骨一跳一跳的疼。 反正不舒心。 她不舒心,桂王也不能太舒服了,没事拉出来鞭笞针扎一番,也算物尽其用了。 三个人到鲁府,一进门婆子小厮就迎了上来,鲁夫人闻讯也迎到了二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肚子,道:「……这肚子,快要生了吧。」 「是。」杜九言道,「估计中秋节左右。」 鲁夫人一脸的喜气,和杜九言道:「三家人都人丁单薄,你是应该多生一点。」 安国公府虽已没有了,但原来也是人丁也不兴旺,皇家也是,再到鲁府就更加不旺了。 杜九言身兼三族子嗣,肩头担子很重。 「您看到舅妈了吗?」杜九言问鲁夫人。 鲁夫人虽觉得梁怡有些娇气,小孩子脾气,可是鲁念宗的条件放在这里,想找个端正的姑娘,也不容易。更何况,鲁念宗和梁怡感情又好,梁怡完全没有将鲁念宗当不全的人看待,就这几点,她就不可能不喜欢梁怡。 「好!小丫头笑起来甜甜的,看着就舒服。」 「你舅舅的婚事,得亏你和王爷了。」 杜九言打岔成功,笑着道:「舅舅和舅妈商量,两个人要再过几年要孩子,说要出去玩呢。」 「玩够了再回来生孩子。」 「这怎么行呢,鲁府人丁这么稀,怎么着也要先生三四个孩子开枝散叶才行。」 鲁夫人眼睛一瞪,道:「反了他们了,还玩几年。再玩下去,我和老爷都要入土了。」 「这事你说的对,他们要是赶把正事放下来自己出去玩,我头一个不同意。」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道:「对!」 大白牙你千万不要怪我我!毕竟所谓的传宗接代,你首当其冲。 「我去看大白牙。」小萝蔔滋熘跑院子里去了。 杜九言和陆夫人一边走着一边说话,鲁念宗和梁怡迎了过来,鲁念宗摸着发烫的耳朵,和鲁夫人道:「娘,我下午想要带着小萝蔔和怡怡去十渡,家里太热了,还是十渡凉快。」 梁怡很乖巧地站在鲁念宗后面,表示她什么都听夫君的,不是她做主。 「行啊,」鲁夫人道,「让李妈妈陪着你们去吧,李妈妈去过几回了。」 「那边还有个水神庙,送子很灵验。你们成亲也有半年多了,我看可以生孩子了。」鲁夫人道。 梁怡垂着头不敢说话。 「娘!」鲁念宗和梁怡说好了,明年再生孩子的,可不等他说话,鲁夫人就抛出了诱饵,「把孩子生了,满月后你们两个可以出去玩一年。」 「不然,谁都不许踏出京城半步!」 鲁念宗和梁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为什么鲁夫人的态度变了? 鲁念宗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很心虚地低头摸肚子。 「好!」梁怡答应了,笑眯眯地道,「我们听母亲的。」 鲁夫人对梁怡就更加满意了。 杜九言也满意了,这样就少个人盯着她的肚子了。 一个还没生,又想下一个,人生太悽苦了。 「厉害!」桂王竖起个大拇指,「但我还是会让你生十个。」 杜九言掐他。 「站在这里干什么?」鲁章之才得空回来,一进二门就看到儿子和外孙女都在,他顿时笑了起来,「路上累不累?」 「九言这肚子,要生了吗?」 他一脸惊喜,有了小萝蔔后,家里很久没有添人进口了。 「是啊。」杜九言笑着道。 鲁念宗拉着梁怡上来行礼,梁怡乖巧地道:「儿媳给父亲请安。」 「好,好!」鲁章之对儿媳没什么意见,能喜欢包容鲁念宗就行了,「千里跋涉,路上辛苦了,进去坐着说话。」 梁怡应是,垂着头笑盈盈地跟着。 「怡怡,你好乖哦。」鲁念宗低声道。 梁怡点头:「我要留个好印象,你要帮我。」 「怎么帮?」鲁念宗问道。 「晚上我下厨,让爹娘更加喜欢我。」 鲁念宗摇着头:「换一个,我帮你。」 「不行。」梁怡跺脚。 走在前面的鲁章之和鲁夫人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对视一眼会心的笑了。 鲁念宗这一趟出去对了。 不但长了见识,人变得稳重了,媳妇也娶回来了。 126 能反悔吗(二) 「婚事还要再补办。」 坐下来,鲁夫人看着他们四个人:「王爷和九言的婚事本来就在议程上,不过眼下九言有孕,只能等生完了养好身体再说了。」 桂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如明年春天再办。」 「也好。」鲁夫人说着又看梁怡,「你们俩婚事,当初写信来报喜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了。挑了个八月十二的日子,你们觉得可好?」 梁怡没意见,鲁念宗自然也没有。 「一会儿去试试喜服,」鲁夫人和梁怡道,「找绣娘特意绣的,就是时间略匆忙了一些,花样少了一些。」 说着,让人将喜服取来。 样式没有翻新,但是花样却是想过的,和别人的喜服不同,比梁怡当初穿的那件也好看很多。 她满意的不得了,笑着抱着鲁夫人撒娇:「母亲,您真是太好了,像我亲娘那样的好。」 「你这孩子。」鲁夫人笑容满面,「还给你和九言各在江南织造定了几匹料子,出货很难市面几乎难见的,你们拿去做衣服穿。」 梁怡拍着手,和鲁夫人道:「娘,您放心,我一定要生六个孩子!」 鲁章之一口茶没吞下去,把自己呛得咳嗽。 杜九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梁怡不解地看着众人。 鲁夫人笑眯眯地道:「没事没事,你尽管生,娘帮你养着。」 …… 晚上,大家在陈朗家中吃饭。 陈朗一个人,是个小院子,只住着他和花子外加一个每天来收拾打扫做晚饭的婆子。 里里外外东西不多,和他一向的风格做派相似。 陈朗换了常服,和桂王一人一边坐在赵启的身边,对面则是杜九言,银手、花子、闹儿、凌戎还有小萝蔔坐一起。 花子下午已经哭了一通,这会儿眼睛红红的举着杯子,道:「今天我一定要喝一杯。」 「为我们一家人团聚,干杯!」 陈朗笑道:「果子酒少喝点没事,但也不能贪杯了。」 「知道了先生。」 「喝,喝!」杜九言举着水,一脸豪气地道,「不醉不归。」 银手撇着杜九言:「九哥你的酒欠着,等生完了我们再大醉庆祝。」 「多小的事,存着。」 大家碰了杯子,各自饮了杯中酒,心中却感慨万千。 他们一家人,聚聚散散生离死别都经歷过了,以后剩下的,就是添人进口喜事连连了。 晚上,赵启和桂王都喝醉了,两人一身酒气,在院子里拳来脚往比划着名。 大家搬着凳子坐在屋檐下,看的兴高采烈。 许久两人打不动了都停下来,桂王摇摇晃晃指着赵启的腿,道:「果然,腿好后功夫有长进。」 「一向很好,不过让你罢了。」赵启道。 桂王不屑冷笑:「你要不服气,咱们再来一个回合。」 「别!」杜九言道,「再打天就亮了,都要睡觉呢,不然约明日酒醒?」 两人都哼了一声,一个由王宝应扶着,另一个由顾青山扶着,各自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个都不记得昨晚比试的情形。 杜九言哭笑不得,点着桂王的头道:「我看你的酒量也不怎么样。」 但却很高兴,以前他们从不会喝醉,即便千杯后也要给自己留一杯保底清明,可昨晚却不是,两个人都醉了,在院子里耍酒疯。 桂王还好,赵启的性格需要这样来发泄。 「头疼,我想喝水。」桂王和她撒娇。 杜九言挺着肚子给他倒水。 转眼到八月十二,鲁念宗和梁怡再办婚事。鲁章之位高权重,官风内敛保守,所以没有广送请柬,只请了一些好友和家人。 婚事办的很热闹,梁怡从行宫出嫁,以她的身份也合适。 第二日一早认亲,杜九言早早收拾妥当,和桂王带着小萝蔔去了鲁府。 梁怡这一个月忙着赶制认亲礼,不会做衣服鞋袜,她就请针线房来,做好了以后,每样象徵性的走几针,就算是她做的了。 杜九言不用准备礼,收了两双鞋两双鞋垫,小萝蔔收到了文房四宝,还有一袋子梁怡从升龙带来的盐。 「听说最近学做菜,哪天我们有口福啊?」杜九言笑着道。 梁怡得意洋洋:「随时都可以,我现在一个人可以烧一桌子的菜。」 「烧!」杜九言道,「我要做月子前,大吃特吃一顿。」 梁怡就想展示厨艺,不由眼巴巴地看着鲁夫人,喊道:「娘,我能去做饭吗?」 鲁夫人没辙,总不能拦着儿媳妇贤惠。但是,不得不说她其实一点都不期待梁怡做饭。 「去吧,小心些别切着手燎着火了。」 梁怡点头,提着大红的裙子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我回去换衣服,你们就等着中午吃饭吧。」 大家面面相觑。 中午,一桌子的水煮海鲜,各式各样。杜九言看着也稀奇,道:「这么多新鲜的,也不容易弄到啊。」 都水煮,谈什么水平? 「我提前半个月就和人打个招唿了,让他帮我弄来。本来是打算办家宴的,可对方没来得及送。」 「正好赶到昨天送来,我就想着今天让厨房烧了。」 「没想到,最后我烧的。」 杜九言剥了一只虾,沾着醋吃,原汁原味……是一点味都没有。 「你少吃点。」鲁夫人和杜九言道,「海鲜生凉。」 杜九言点头,吃了几个虾就停手了。 中午在鲁府休息过,小萝蔔回宫里,杜九言和桂王散步回王府,杜九言道:「怎么还没动静呢,会不会是我们的日子算错了?」 「反正你也不出远门,什么时候疼什么时候生呗。」 杜九言很焦虑:「想着卸货了就完事儿了,不然天天想着,总惦记着一件事。」 两人说着话到王府门口,忽然,斜楞里跳出来一个人,桂王抬拳就打,那人吓的坐在地上,拍着胸口道:「王爷,一年不见您不想贫道就罢了,怎么还能动手呢。」 桂王白他一眼。 「茅道士,好久没见,你还没有羽化吗?」杜九言问道。 茅道士撇着杜九言的肚子,扯着嘴咧牙笑着道:「王妃辛苦了啊,居然亲自生孩子。」 「是啊,不然您代我生?」 茅道士摆手:「贫道还要升仙呢,孩子多耽误事。」 桂王将他扯起来,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玉道人呢?」 「师父他游歷去了。」茅道士道。 「你又被你师父撵出来了?」杜九言问道。 茅道士哼哼唧唧没说话。 「那就是了,他一向不受玉道人待见。」桂王一边进门,一边道,「玉道人说他长的贼眉鼠眼,有辱师门。」 茅道士理了理鬓角:「贫道玉树临风,才没有有辱师门。」 有辱的是他师父,矮胖矮胖,还不如他。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否则就要被逐出师门了。 「我刚看到乔墨和郑姑娘卿卿我我,他们这是成亲了?」茅道士问道。 桂王嗯了一声。 「这小子混的不错啊。」茅道士道,「韩当呢?」 顾青山肯定是没有了,看他那样子就不招人喜欢。 「不清楚,你问他去。自己婚事自己负责!」 茅道士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杜九言捧着肚子哎呦一声,他吓了一跳,连忙退避三尺小心翼翼打量着杜九言。 「怎么了?」桂王问她。 杜九言低声道:「我感觉,可能要生了。」 「要出来了?」桂王顿时浑身发寒,「那、那怎么办,这里不行……我、我抱你进去?」 杜九言白他一眼:「又不是鸡生蛋,骨碌就掉下来。」 「才宫缩了一下,你先扶着我去房里。」 钱嬷嬷特意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生孩子,什么东西都备起来了,从八月初开始就养着四个稳婆在院里,每天稳定留一个人值守。 杜九言一边走,一边就感觉下身有水流出来,她道:「以我的经验,这可能是破水,要不然就是见红。」 桂王没经验,急的团团转,冲着院子里吆喝:「快去准备,王妃要生了!」 他一声吼,屋顶都跟着抖了三抖。 王府一下子沸腾起来,平时也没见人多,他这一声吼,四面八方就涌出来好多人,这个喊烧水,那个喊铺床,这个去找不在王府的稳婆,那个去宫里回禀太后。 杜九言躺下来,拉着桂王道:「要是生下是儿子,你不许冲着他脸喊嫌弃。」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道,「你疼不疼?」 杜九言摆手:「不疼,可能还没有开始。」 「再说,我是谁,一点小疼根本难不倒我。」 桂王点头:「是,是。杜九言和别的女子不同,寻常苦难对你没用。」 「就是。」杜九言说完,嗷地一声叫,桂王吓的差点跌坐在地上,手都被她掐掉了。 「疼?」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道:「王爷,别人似乎也没有吹牛,还真的疼。」 一会儿太后和钱嬷嬷还有赵启都赶过来,鲁章之一家子,那边孟郊的夫人也来了,陈朗和银手也跟着过来…… 王府外院的花厅,坐的满满当当的,跟聚会似的,大家在一起喝茶。 都是男人,也不知道聊什么。可要走吧,又不放心,就只能干坐着。 「要不,取名?」茅道士举手,「集思广益,让王爷挑选。」 其实取名字都不太合适,毕竟赵启在,可实在没事做,大家还真的就讨论起来。 产房里,杜九言一头的汗,桂王更是如此,浑身如淋雨似的,抽了自己一下,道:「我收回下午的话。」 「什么话?」杜九言咬着牙,疼的没力气,「你一天废话那么多。」 桂王道:「收回让你生十个的废话。」 杜九言笑了,道:「没事,你开心就好了,毕竟你想和我愿意是两码事。」 桂王给她擦着汗,心疼的不得了。 杜九言从来不娇气,今天能让她疼的脸都扭曲了,可见有多疼。 早知道不生了。 儿女哪有媳妇重要。 「王妃,您、您再用力啊。」 杜九言点头,道:「我、我已经很用力了。」 「您的力道不对。」稳婆道。 桂王看着被杜九言快掰断的手指,跟着点头:「力、力道是不对。」 「我的天!」杜九言咬着毛巾,「我能反悔吗?」 桂王也想反悔! ------题外话------ 明天会点完结,爱你们!!然后我会开个新文占坑,看看今天能不能成功,不能的话就明天!!大家记得来收藏。 127 添人进口(一) 生孩子这种事,没机会反悔。 杜九言抓着床单,大吼一声道:「疼啊!」 她一吼,院子里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怎么办,九哥喊疼啊。」闹儿急的的团团转,拉着等着的太医,「有什么办法不疼?」 太医哭着脸摇头,道:「这女人生孩子,没有不疼的。」 「有的人生三天,就得疼个三天。」 闹儿吓的腿都软了。 「你别问了。」花子道,「问的我心快要跳出来了。」 银手扶墙站着,一头的冷汗:「这么可怕,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成亲了吧。」 「说胡话,该成亲还是要成亲的。」太后看着银手道,「知道辛苦,对媳妇好点就行了,她们能忍过去的。」 你不生你媳妇也要生,女人一生没个孩子靠,难道要靠夫君? 「跛子哥。」花子拉着赵启的袖子,「你不紧张嘛?」 赵启摇了摇头,道:「不紧张。」 「厉害。」花子道。 话落,房间里又传来杜九言的嘶吼,和桂王慌张无措的安慰声,然后就是他骂稳婆:「刚才不就说要出来了吗,怎么还没有出来。」 「想办法啊,这么多人干瞪眼靠她一个?」 稳婆不敢说话,沉着气,给杜九言鼓劲儿。 「你躁什么,她们也就帮忙而已,你吼的她们害怕紧张,也没有好处。」太后真的见儿子眼烦,这小子自己着急就拿别人发脾气。 桂王很大声的哼了一声。 赵启道:「估计还有一会儿,我去后院走走。」 王宝应要陪着,他摆手拦着了。 他一个人,沿着小道走的很慢,等两头没人了,他就扶着院墙停下来,扯着衣领使劲抖着风。 一身的汗水黏在身上,心跳在嗓子眼。 桂王真是一点数都没有,有小萝蔔不就行了。非闲着没事折腾杜九言。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 赵启凝眉,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心却是乱成了麻。 他在院口站不住,也听不得那声音。 只能在这里等着,结束了他……他再回宫去。 房间里,杜九言开始找到感觉了,有节奏的唿吸,跟着稳婆用力。 「娘娘,您这回对了,就这么用力。」 杜九言喘着气,间隙和桂王道:「等生完了,用屏风将我隔断了,免得让人看见我这德行。」 「一世清明毁于一旦啊。」 「哎呦我的娘唉。」杜九言吆喝,桂王也跟着喘气,「我、我、我知道了,知道了。」 院子里传来小萝蔔的哭声,他刚才被鲁章之押在花厅,现在是逃回来了,听着杜九言哭,他也跟着站在院子里哭。 「没事没事。」杜九言隔着窗户安慰小萝蔔,「一会儿就完事了。」 小萝蔔喊道:「娘,您要努力啊,让妹妹早点出来。」 「这样您就不疼了。」 杜九言认命,她不努力也不行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发啊!」 她大喊一声。 「看到头了,看到了。」稳婆高兴地跳脚,「再用力就行了。」 杜九言骂了一句,又用力。 随即,就感觉肚子一空,胀痛和撕裂的感觉顿时减轻不少,稳婆哎呦一声接住了孩子,喊道:「生了,生了。」 几个稳婆各自分工,清理杜九言身体,剪断脐带…… 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又响又亮。 「是位小郡主!」稳婆笑着道,「恭喜王爷,儿女双全。」 桂王现在不想看,上去抱着杜九言的脸,道:「没事了,没事了。」 「王爷,你帮我擦擦,我这一身汗黏的很,再给我换身衣服。」 桂王没有不应。 院子里的人听到了哭声,顿时喧譁起来,这个念着阿弥陀佛,那个冲着四面八方拜,各人忙活,相当热闹。 称了体重,六斤四两。 杜九言撇了一眼,跟一根胡萝蔔似的,谈不上好看还是不好看,她闭着眼睛道:「不行了,我要睡会儿,各位自便吧。」 话落就睡着了。 等一觉睡醒已是半夜,桂王靠在床头打盹儿,杜九言推了推他,道:「胡萝蔔呢?」 「什么胡萝蔔?」桂王问道。 「我刚刚睡前看了一眼,红红的皱巴巴的,像干瘪的胡萝蔔。」杜九言道,「福灵心至,赐她乳名。」 桂王想了想问道:「就是红萝蔔?」 「差不多吧。」 「你别说,还挺贴切的。」桂王将屏风隔断的闺女抱过来,襁褓裹着,胡萝蔔在睡觉,小手攥着拳头贴着脸,很乖巧。 杜九言贴着看,扬眉道:「还不错啊,比刚生下来略好看点。」 「我也觉得。」桂王抱着女儿,「你看着眉毛和鼻子,像不像我?」 跟肉糰子似的,杜九言完全看不出来像谁,可她还是配合地道:「像,像极了王爷。」 「就是。」桂王嘿嘿笑了。 杜九言白他一眼,想了想问道:「我要不要母爱浓烈一点,亲自哺乳呢?」 「乳娘已经找好了啊。」桂王道,「娘早早就挑好了。」 杜九言挣扎了一会儿,道:「那我餵个三个月吧。以表示我是她母亲。」 「据说哺乳伤元气,你现在身体虚弱,还是养着比较好。」桂王道。 杜九言侧躺着看女儿的脸:「那我饿了,你弄吃的给我。」 「炉子上温着的,我这就端来。」桂王开门出去,院子里守着的丫头婆子忙动了起来。 杜九言吃过又睡了一会儿,桂王却睡不着,趴在床沿上,摸着她的脸。 他说他的命很好,有权有势有钱花。 确实,他的命好运气也好。 让他遇到了杜九言。 「你是哪里来的?来这里是不是就为了遇见我呢?」 桂王笑着,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现在你生孩子了,有了更多的牵挂,再也不可能离开了。」 「这样就对了。」他捏了捏她熟睡的脸,「下半辈子,我得好好欺负你。」 他起身,在她唇角印下轻轻一吻,低声道:「我爱你,胜过世间所有。」 包括自己。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在一片吵闹声中醒来。 昨天太累,生完她就睡了,大家抱孩子聊天的事她都不知道。 「真好看。」太后越看越喜欢,「啧啧,这小脸粉粉嫩嫩的,过几天就会变成白白嫩嫩。」 「娘娘,您累了吧,让老身抱会儿呢。」鲁夫人翘首看着,一早上她都没捞着碰。 太后笑着将孩子给她:「您看看这脸,还有这眼睛,可真的是没的挑。」 「王爷和九言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两个人又都是高个儿,相貌肯定不用犯愁。」鲁夫人打量着胡萝蔔的脸,越看就越喜欢。 外面传来咳嗽一声,鲁章之等了一天一夜了,现在实在是着急:「能抱出来看看?」 「去,站门口给他看一眼。」 杜九言看看天,和桂王道:「天还没亮,他们就来了?」 「嘘!」桂王道,「我娘半夜就想过来了。」 杜九言无语。 「娘,娘!」小萝蔔跑来,昨天看过妹妹了,今天他要看杜九言。趴床边打量着他娘,「娘,您是不是很累?」 「嗯,很累。」 「辛苦娘了。为了我能有个妹妹,受了那么多苦。」小萝蔔眼睛红红的道。 杜九言看着桂王:是你告诉他,为了他有妹妹,所以我才生孩子的? 桂王摸讪讪然摸了摸鼻子。 「没关系,娘一向都是这么爱你,这么伟大。」杜九言道,「为了妹妹,你要更加努力学到更多的本领,将来也要多爱护妹妹。」 小萝蔔点头不迭。 「不过,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胡萝蔔。」杜九言道,「如此,别人就知道你们是兄妹了。」 小萝蔔嘴角抖了抖:「我、我取了好几个很好听的名字唉,您想不想听听?」 「如果是正名,那你们商量,乳名我就拍板了。你替我向大家传达。」 小萝蔔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这名字不错,叫起来还挺顺口的。 「九言醒了啊。」太后进来,钱嬷嬷给她端了椅子,「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 杜九言道:「做点下奶的吧,我决定自己哺乳三个月。」 「也好。」太后道,「这事你自己做主,怎么高兴怎么来。」 杜九言点头,但心里发憷。 哺乳的感觉,比她想像中痛苦多了,疼的她龇牙咧嘴,一看到女儿就打憷。 不过,除此以外,坐月子也是一件很磨脾气的事,她焦虑烦躁,和桂王吵了几次。 桂王忍气吞声,抱着女儿苦哈哈地看着她。 「表现的这么可怜,我欺负你了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摇头:「没有!你好的很,非常的体贴。」 女儿在他怀里像小猫似的哼哼。 「快满月了,咱们考虑一下婚事?」桂王道,「都两个孩子了,总不能等生了四五个再成亲吧?」 杜九言摸了摸没收回去的肚子,道:「不着急,等我肚子缩回去了,现在成亲会影响我形象。」 「没事,你什么时候都美,更何况,裙子大看不出肚子。」 「我考虑一下。」 128 一世相陪(终章) 昌平三年,三月初六。 这一日,在以往的每一年都普通平凡,但今年却不同。 因为这一日,是杜九言嫁桂王的日子。 有人好奇问桂王,您二人已经成亲数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为什么还要再办婚事。 桂王道:「因为钱多又闲!」 听的人哈哈大笑,却无比期待杜九言成亲。 当初,和桂王成亲时,杜九言是秦九烟。现在和桂王成亲的,是杜九言。 人还是那个人,可对所有人来说,却等同于两个人。 一早,花子催着闹儿:「你快点换衣服,就穿这件事,已经很好看了。」 「不行,这件花色太素了。」闹儿道,「和我玉佩不搭。」 花子跺脚道:「又不是你成亲,你打扮个什么劲儿。」 「九哥成亲我也要打扮,我不能给九哥丢脸,我可是她弟弟。」闹儿说着,换了一件淡紫广袖长袍,外面罩着一件烟纱,略一动飘逸灵动,柔美娇媚。 「好看。」花子道。 「你也好看。」闹儿道。 花子穿着一件天青长袍,在衣袖上缝了一条红色的丝带,这是他设计的,说喜庆。 「走了,走了。」花子拉着闹儿,一出门凌戎正进来,也笑盈盈地道,「银手哥来了。」 银手正跑进来,当初的少年已出落的挺拔英武,为了能继承父亲衣钵,他每日读书到深夜,既有决心又足够努力。 「走了。我们去找先生。」 四个人小跑着去敲陈朗的门,院门打开,陈朗正徐徐走出来,脸上的那道疤因为笑容足够深,而变的毫不起眼甚至亲和,他含笑道:「王爷是不是快出门了?我们早点去,兴许还能拦着门。」 「对!我今天要和王爷多要点红包。」花子笑着道。 他们往鲁府去。 郭庭和郭夫人去年得知了成亲的日子,今年过年就在京城过的,一直等着吃完喜酒再走。 孟郊夫妻和他们约着一起先去鲁府。 董德庆给他们开的门,站在门口,入眼的都是高官贵胄,可他已经麻木了,毕竟他可是桂王夫妇的好朋友,还是圣上和太子的好朋友。 说出去谁相信呢,当初圣上和太子在邵阳的时候,可经常去他的馆子里蹭吃蹭喝。 「董掌柜,一会儿听到鞭炮声,你和焦三爷就要赶紧关门!」窦荣兴道。 「说好了,我们今天必须讹王爷一笔。」 鲁府人声鼎沸,王府也热闹非凡,茅道士换了一件黑底红花娇媚的衣服,像蝴蝶一样穿梭在王府大院里。 「这盆花不喜庆,换牡丹。」 「这丫鬟哪里的,生的不美,换个美的来守门。」 桂王在房中穿衣镜前照了又照,抚着身上的喜服,道:「娘,我这喜服,好看吗?」 「好看。」太后抱着胡萝蔔。七个半月的胡萝蔔,笑声清脆甜美,嘴角两个梨涡更是娇俏。太后义正言辞的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有梨涡,可桂王扒拉她脸半天也没有找到。 太后不高兴,咬定说长大了没有了,此事有靖宁侯作证。 「鞭炮太响了,我就不抱着胡萝蔔去迎亲了。不过等会儿您将她抱到门口去等。」桂王道。 太后点头,用手拨弄了一下胡萝蔔白白嫩嫩的小脸,逗的她咯咯的笑,趴在太后的肩膀上撒娇。 「知道了,知道了。」太后道。 桂王又去看坐在另一边喝茶的赵启:「你是和我一起去接亲,还是留在这里等?」 小萝蔔想去,跃跃欲试。 「在这里等吧。」赵启端茶喝着,只露出一点眉眼,神色无波地道,「我去了,他们闹你的时候就放不开了。」 「嗯。」桂王看向儿子,「人多,你一会儿到门口接你娘就行了。」 小萝蔔点头:「知道了,我和妹妹第一时间在门口等。」 桂王安排好,又回头陶醉地照了一番镜子,媒人喊道:「王爷,吉时快到了,咱们启程吧。」 「去吧,去吧!」太后道。 桂王想起什么来,让顾青山检查了一下带的红包:「准备了多少个?」 「一两银票一个红包,准备了一千个。」 「嗯。」桂王满意了,振臂高唿一声,「扛着糖果鞭炮,跟我走!」 他一喊,门外早就候着的八十八人的迎亲队伍齐声回道:「准备齐全,请王爷指示。」 「走!」 桂王红衣华服高坐白色大马,胸前的大红绸花颤巍巍的露着喜庆。 「撒糖,放鞭炮!」 街面上,人山人海。不但京城,就连附近甚至宝庆府都有人赶过来,只为观礼。 早在半个月前,京城所有的客栈已没有多余的房间,有头脑的百姓,甚至将自己家里多余的房间收拾出来短租。 「王爷,恭喜恭喜!」 「王爷,祝您和杜先生举案齐眉,和睦安康。」 桂王一一回礼:「吃糖,管够!」 一袋子一袋子的糖果,散出去,鞭炮从街头连着街尾,这还不算百姓自发买来的庆祝鞭炮。 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鲁府门外停下来。 大门紧闭,门后有人撑着,整装待发装备齐全,就等桂王。 「来!」桂王大步上来,袖子一挥,「有什么招数,放马过来。」 里面爆发一阵大笑,有人道:「王爷,今儿咱们是满汉全席,您先上一盘凉菜。」 「唱一支歌,好听了我们开一条门缝,不好听,我们添一副门栓。」 桂王哼了一声:「这有什么难,听着。」 内院中,杜九言拒绝了抹粉,那厚厚一层涂上去一笑就皲裂,尴尬。 「涂了口脂就这么好看。」王蕊梳着妇人的头髮,挺着微隆的小腹,「当时我就没你这么好看。」 杜九言看看镜子,没觉得自己好看,她又打量一身喜服……说到喜服她就来气,桂王说给她特意设计了一款花纹。 她还期待了一阵子,可等拿到手,居然是胸前九只鼎。 谁见过,在喜服上面绣九只鼎。 也就他能想起来。 杜九言当晚就将他揍了一顿,罚了三天睡书房。 桂王服软了,又给她寻了一件正常的喜服来穿。 但今日冷,她穿了两件,有九鼎的在里面。 「人来了吗?」杜九言问道。 裴盈点头:「来了,王爷刚才在唱歌。」 「那有的闹了。上马吊,咱们先玩会儿。」 「行吗?」梁怡也挺着肚子,五个月的肚子实在不小。她最近不能常出门,所以学会了马吊,爱的不得了,几乎每天都要找人陪玩。 为了马吊,她都不愿意出去游玩了。 桌子拿进来,稀里哗啦的洗牌。 杜九言先坐庄,一上手就煳了一牌。 四个人玩,十几个人看着。 外面沸反盈天,吵着闹着谁也听不清谁说话,一开口你说你的他说的,根本对不上号。 桂王让人端了梯子靠墙放着,蹬蹬爬上去,没等他露头,里面一根竹竿打了过来。 「够狠啊。」桂王大怒,一拍围墙跳了下来,喊道,「兄弟们,沖啊!」 随即,顾青山几个人飞似的冲进来。 文武斗体力高下立判。 「拦住王爷!」 桂王红衣浮动,一阵风一样沖了进去,一边跑一边撒红包。 后面跟着无数人追赶:「王爷,你赖皮啊。」 「我什么时候不赖皮的?」桂王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我要正经,还能娶到九言?」 当初,要不他死皮赖脸黏着,杜九言肯定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 总之,是他的真心真诚加上没脸没皮,打动了杜九言。 桂王一口气跑到门口,叉腰喘气,哈哈大笑。 房间门开着的,里面坐着一圈人打马吊的人,见他突然出现,目光相接,好一会儿王蕊惊唿一声,道:「啊,快关门!」 哪能拦得住桂王。 他滋熘一下就进了门,往杜九言身边一站,道:「这牌不错。」 「嗯。等我煳了咱们再走。」 桂王点头,自己倒茶喝着在边上等。 大家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 桂王和杜九言真的是与众不同,太有趣了。 「煳了!」杜九言推牌,一站起来桂王就扶着她的手,她笑着道,「王爷,走!」 桂王笑眯眯地道:「媳妇儿,回家。」 两人出去,院子里站着的人都满脸的笑容。 杜九言并非新妇,成亲也不过是他们两人想要给彼此的一个仪式,所以,她没有戴红盖头,也省去了其他繁文缛节,直接拜别了祖父母,就出门坐了通天的轿子。 轿子挂着大红绸,但无轿顶,人坐里面露了半身,能看到外面,外面也能看到她。 「启!」 迎亲队伍出发,锣鼓喧天鞭炮齐响。 「杜先生,恭喜!」 「同喜同喜。」杜九言拱手一一回礼,笑容满面。 以前她也想过,有一天她如果成亲会是什么情景,旅行结婚?直接免办,还是欢天喜地车队招摇。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坐在轿子里,在古代出嫁。 「祖师爷。」杜九言半仰面看天,「你当时成亲时,也有这样的体验吗?」 「一直不确定你是男还是女,但已不重要,我学不了你当个开朝太祖了,毕竟,我嫁的还是你子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所能及帮你稳固江山,让它再传承几世,盛世不朽。」 「啊!轿子感觉很不错啊。」杜九言笑着,看着走在前面的红袍男子,招唿一声,「王爷,马不错!」 桂王回头,沖她一扬眉,道:「认主的,自是好马。」 杜九言哈哈大笑。 轿子在王府门口停下来,四面鞭炮齐响,杜九言坐在轿子里,等鞭炮硝烟慢慢散去。 她起身,出了轿门。 就看到王府的门口站着不少人,一张张脸都是她熟悉的。 桂王抱着胡萝蔔,站在前面,冲着她伸出手来,而在桂王身后不远处,赵启牵着小萝蔔远远立在烟尘中,有一丝朦胧和不真切…… 她何德何能,能有他们的存在和陪伴。 桂王道:「来!」 远处,赵启垂了眉眼,牵着小萝蔔让了两步,退在一边。 杜九言牵住桂王的手,含笑看向赵启,道,「跛爷,今晚喝一场,陪不陪?」 赵启扬眉,目光一寸寸抚她的眉眼,柔声道:「你有请,自相陪!」 上架公告 话说,经历了漫长的冬天,雨季就要来临了……咳咳……是马上就要上架了,哈哈! 就是明天哈,不要忘记了! 不管首订还是后期连载订阅,对于这本书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简直就是命啊! 算了,不说废话了,直接上活动哈。 明日订阅后抢楼活动,此活动只针对订阅正版的读者做的。上架后不订阅的,活动我就无视了,尊重是互相的,咱们先礼后兵了哈! 抢楼: 第一:带着剧情留言抢楼,凡是楼层带8的,如,8。18。28,等等奖励潇湘币588个,其中88楼,送《娇医有毒》出版书一套! 第二:带着剧情留言抢楼,评论楼层是6,16,66,166的,奖励潇湘币166个,另送好友现代文出版书一套! 第三:带着剧情留言抢楼,评论写的很好的,不管长评短评,只要是好的留言,都奖励30个潇湘币。(如和第一、第二重复,那就以前面为准,此楼顺延!) 以上,就是本次上架的活动,欢迎来抢楼,表给我省钱,哈哈! 今日通知 大家看到了,《大讼师》上限免了,当时我得到这个通知时,真的是瑟瑟发抖。 发抖的原因,是因为历来限免都要爆更,而我的手速一个小时两千字就已经是很好的状态了,如果遇到卡文一些,一天十个小时一万字也出不来。 为此,我认真研究过,可能是我的脑子不够用,不能怪手。(手一直很无辜) 所以,无奈之下我只能从三更降到两更,一天从早上九点开工到夜里两点,整个人麻木到吃辣椒都不知味。 我的颈椎5、6两截反弓,每天都很痛,我买膏药比买面膜还要凶残,一盒十二包一包二十片,我都是十盒一买,然后每天像个木乃伊,坐在电脑前面笃笃笃地敲着键盘。 想想,我也是个身残志坚的木乃伊,哈哈。 不过,虽成了木乃伊,但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写自己喜爱的故事,我的快乐是大于痛的。 二更时的情节,有时候我自己看着也是会着急的,所以,特别感动这段时间你们的支持,坚持跟读让我订阅没有掉,坚持投月票让我在月票榜,坚持留言让我在热文榜,尤其是双节期间为了能让月票榜不下去,你们在打赏和送礼物换月票,特别的谢谢,爱你们。 因为有你们,所以即便再贴多少膏药,也是值得的。 木乃伊很幸福,写自己喜欢的故事,给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看,这快乐简直无以伦比,比当年和老李恋爱时还要快乐千百倍。为这份快乐,我可以坚定地抛弃老李! 最后,再坚定的重复一遍,爱你们! 现在说正题:今天的更新到晚上十点一刻,依旧是两章,等的累的可以留着明天一起看。 爆更,超强诚意奉上: 16号凌晨,一共是十万字,可能三十章不到,当日爆更最后一章我会在题外话说明。 17号早晨,一共是三万字,大概十章左右。 18号早晨,一共是两万字,大概是六章左右。 以上是更新的事,十五万存稿嗨完了,我可能会变成裸奔的木乃伊了,想哭!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多存稿的时期。 ps:今天白天没文看,可以写长评,有奖。但凡三百字以上长评,全部666个潇湘币,嘿嘿。 不写的可以继续诗词开大会,我昨晚拉着李小姐一起读好几遍,涨知识啊。 最后,祝大家早安,一天好心情! 昨天抢楼活动中奖名单 昨天抢楼相当疯狂,十二点显示后台一天刷了1050条留言,创造了记录,恭喜我们,呱唧呱唧。 十点钟开始,一分钟内刷了一百多条留言,到三百多楼的时候,距离十点整才过了三分钟。 这一波太狠了,所以,明天十点整,咱们再来一波,依旧是抢楼送大讼师同人漫画抱枕。想要什么图在中楼后去群里选,选好后告诉我就行了。 公众验证群号:97620914似乎有验证,应该就是“莫风流” 进去后,里面没有人聊天,所以如果管理员没有立刻恢复,请耐心等一等,她们可能在忙事儿,看到就一定会回复你的,么么哒。 现在是昨天踩楼中的十位大美人名单,请这两天加群,选好图。 yougaxxi 妃妃a 陌上花seven o0掛捻0o 歌尽舞曲酒一杯 萌萌的花花 卡内奇谷哈 在家的小猫 爱笑的甜妮儿 送你一颗子弹 恭喜十位美人,可以抱着九爷或者小妖精或者跛爷或者三尺堂五位青年才俊睡觉觉,哈哈哈哈。 28和31号活动名单。 28号抢楼名单: 浅若清心 张佳乐媳妇 ksanvvv 蓝心313 庸人小陌陌 童欢 后小栀 dy冬水 虫c 阿ring 31号抢楼名单: 慶·葬仪 蘑菇莹 qiuxiang1021 13752575109 一颗苗条鱼 13688892846 15919559817 请加群选慶姑娘做的大讼师同人漫画的图,然后选好了以后给我啊! 上一次活动还有两个妹纸没有加群,记得加群啊啊啊啊啊! 还要抱枕吗?还要吗?或者,咱们定其他的?漫画还能定制啥?给点意见。哈哈。 然后我们还能再抢一波,我要在年前,把老李的钱都抠出来,哈哈哈哈哈。 话说,不到三百字不给我发公告,我还说啥? 反正就想想,漫画还定制什么?布包咩?感觉抱枕比较萌,哈哈哈哈。 好的,如果有活动,我会在题外话里预告的,所以记得看每天最后一更的题外话,正事或者鬼扯都在里面。 还没到三百字,那就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万事如意,新年大吉大利。 推荐基友沐九风新文!! 重生九八:全能女王在校园 虽是新号新书,但并非新作者,书很好爽文笔一级棒,喜欢超强爽文的美人儿移步去看吧。 像爱我一样爱她! 以下是简介: 【一对一超强爽文,灭渣渣,撩美男,双强双洁双宠爱,甜度+++】 意外传送到修真界的沐夏,五百年后,重生回1998年,十五岁的春天。 懦弱无能的上辈子,她被扒光了衣服锁厕所,是全校女生的出气筒! 继父下岗,母亲车祸,还有极品亲戚抢她家房子! 亲生父亲,联合白莲花母女害死她妈! 渣男背叛,求婚日当天推她下海! 这一世,沐夏强势归来—— …… 校园中,她是女学霸,人送外号,状元收割机; 商界中,她是女财神,点石成金,身家过百亿; 政界中,她是女谋士,铁口直断,素手翻云雨; 军界中,她是女首长,少将军衔,一拳敌万师; 地下世界,她是女杀神,跺一跺脚,全世界的黑暗势力抖三抖。 …… 当然,她也是某人眼中的小仙女,一路从校服到婚纱,惜字如金,惜她如金! 只是后来,沐夏才知道,她的秦爷,好牛逼! 推介新书《龙飞凤仵》 从作者其他作品能看到了,或者直接搜书名也可以! 章节试读: “这样就死了,算你走运。就你这穷酸样,还敢肖想嫁给我二哥,你连给我二哥提鞋都不配。” “呸!” 一锦衣少年正蹲着,地上躺着一位少女,身量不高瘦瘦小小的,脖子上勒着一根绳子,脸色发灰,显然是死了。 少年骂了两句,想到昔日这少女纠缠他二哥,给他家蒙羞的行径,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踢少女的头。 “你这个贱人,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少年抬脚的同时,一直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眸中视线冷冽,宛若利箭。 “袭警?!”萧彦真抓住离她头半寸的脚腕,一扯,砰的一声,少年后倒砸在地面,激起一地灰尘。萧彦真就地起身,一拧,少年跟着腿上的力道就地滚了半周,随即腰被膝盖顶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少年张着嘴,连对诈尸的惊恐都没喊出喉咙。 “身份证拿出来!”萧彦真去翻腰后挂着的手铐,摸了两下没找着,就抽了少年腰带,捆住了,打了个死结。 萧彦真抽了少年一巴掌:“长了狗胆?光天化日居然袭警!” 她语气高扬,动作麻利抓人扣人一气呵成,打人更没留情。 “啊!”少年这才慢半拍的意识到状况,不是他笨,实在是萧彦真动作太快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打死她!” “三公子!”少年带来的家仆也才反应过来,本来已经死了的人,突然活了不说,还变的这么泼辣。 谁能想到? 他们撸袖子围攻萧彦真。 萧彦真凝眉,目光四周扫过,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除了他们还有四个人。 她起身就将最先冲过来的小厮放倒,抽了对方腰带捆住,然后指着剩下的人:“抱头靠墙蹲着。” 小厮们想上来,可却被她气势骇的根本不敢前行半步,犹豫着抱头靠墙蹲着。 只是这抱头蹲着,是做什么? “穿的这么奇怪,拍戏呢?”萧彦真踢了少年一脚,“身份证在哪里?” 少年嗷嗷乱叫,喊道:“萧彦真你这个贱人,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诈尸一百遍,我也会让你死一百次。” “诈什么尸,你疯人院出来的?”萧彦真蹲下来,翻少年的衣服,摸了一个绣着繁复花纹,做工精细的荷包,她抖落了一下,从里面倒出了细碎的银。 “什么东西?”萧彦真也懵了一下,“真拍戏?” 她捏着少年的脸:“演技这么好,是明星?” 少年的脸被她捏变形了,可她也没认出来对方是哪个明星。 “你这个贱人,贱人!”少年骂道。 “还骂,我对你太客气了。”萧彦真又抽了少年一巴掌,感觉身后蹲墙的有人动了,她一回头对方吓的腿一软,重新蹲下。 萧彦真叉腰巡视四周。 四间土夯的房子,屋顶盖着茅草和稀疏的瓦片,正屋和房间的门都开着,但已被砸的七零八落,一地狼藉。 她又转头打量四周,院子里晾着几条汉服似的裙子,一条狗被拴着绳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估计是死了。 远处都是山、临近点的大树下,站着许多人朝这边看,也都是穿着布衣短褂,一张张脸晒的黑黢黢的。 她低头看自己,一身土黄的小裙子,手也小了脚也小了,就连皮肤都变的干燥毛糙了不少,头发乱糟糟的堆在头上。 她想到了什么,头也跟着刺疼。 萧彦真指着蹲墙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道:“什么情况,你说!” 她一边说,一边不死心的去搜,没一个人带身份证。 也没有手机等一切她认为应该随身携带的物品。 “说、说什么?”小厮又忌惮又不屑。 被喊三公子的少年喊道:“萧彦真,你装什么装,你就是贱人,你少跟老子装失忆!” 萧彦真捏住少年的脖子:“我现在很烦躁,再满嘴喷粪,我就将你塞马桶里!” 她双眸冷峻,语调中透着不耐和杀气,根本不是他认识的怯懦的萧彦真,少年惊的一脸发懵。 人死一次再活过来,变化能翻天覆地? “从头说,你们是谁,我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小厮抖了一下,回道:“你是萧彦真,这是我们梁府的三公子。你因为儿时婚约的事,天天去书院堵着我们二公子,让我们二公子成了同窗的笑柄。” “三公子生气,就带着我们来这里教训你。” “你自己害怕,就、就在屋檐下上吊了。” 小厮说着,手指着地上的绳子。 “抱头,蹲好!”萧彦真道。 小厮抱头蹲着不敢动。 “什么情况,看不懂了!”萧彦真昂着头在院子里暴走了两遍,又停下来,“这是哪里?” 小厮不敢抬头了,闷声回道:“阆中,前面的山叫支子山!” 四川阆中?萧彦真一拳打在泥墙上,墙被她捶了个洞。 几个小厮包括梁靖吓的瞠目结舌。 这女人,太凶悍了吧? “穿越了?那烂梗用在我身上?”萧彦真暴怒的很,“一经济落后,歧视女性的古代,还成香饽饽了!” “难道还指望我拯救世界?” 她靠墙,头疼。 记忆,像开闸的洪水,冲进她的脑中。 方才她脑子是空白的,可这一瞬间,就被另外一个叫萧彦真小姑娘的记忆填满了。 “我死了?”她想起来,她正出一件烧车毁尸案现场。车停在未开通国道的隔断边,尸体面目全非,查起来很费劲。正在这时一辆卡车冲过来,撞倒围墙,压着她了。 “死的够惨啊。”萧彦真摸了摸头,估计脑浆都爆了,“可我在江海市,怎么就回到古代阆中?” 萧彦真是学霸,法医病理硕士,但毕业后跟着刑侦赵队走了两年第一线,她功夫也是那两天磨练出来的。两年后赵队被批,说让她这专业性人才做侦讯太浪费,她就被退回到江海公安局鉴定科,一待就是八年。 但学霸的内容,只限于专业知识,历史她不敢说一窍不通,但也接近。 不管怎么说,她是真的穿越了。一个大龄优秀女青年,牺牲后穿越到周朝川蜀阆中县,一位和她同名但不同龄的小姑娘身上。 看着身板和没长出的胸脯,居然有十五?这身高竖着夸,不超过一米六! 还好,经期未至,应该还能再长点。 “梁靖是吧。”萧彦真踢了踢对方的肩膀,“婚约取消了,咱们两清!” “回去告诉你家人,我萧彦真宽宏大量,至此老死不相往来。” 她说着,摸了玉佩出来。 梁靖不敢置信,盯着她:“你确定?” “你再啰嗦,我就不确定了。”萧彦真将地上荷包和银子捡起来,“这钱给我,算借的。” 梁靖冷笑:“萧彦真,我真是瞧不起你,你不会为了这五两银子退婚吧?” “这么说,我能为了五十两退婚?”萧彦真将梁靖扯起来,眯了眯眼睛。 这什么逻辑?梁靖冲她啐了一口:“贱人!” “从小在茅坑长大的,一张嘴就臭气熏天。”萧彦真噼里啪啦抽了他几下,“你这样的二世祖,就欠抽。” “再和我脏话废话,把你剥光吊树上去。” 这种十四五岁半大的男孩最烦人,做蠢事还天不怕地不怕。 梁靖被打懵了。 “你说,我退婚你家赔偿我多少银?”萧彦真问道。 她现在身无分文,已经两天没吃饱饭了。 “萧彦真”不但懦弱,还懒,就算没地在院子刨坑种两颗萝卜也行啊。 家道中落不求上进,天天跑去堵人,要人娶她。 人昏头才娶你。该拿钱就得拿钱。 “你要多少?”梁靖开始怕她,因为她不但凶,还真的打,他的脸火辣辣的,太疼了。 这女人,不像诈尸,像恶鬼上身。 “我决定狮子大开口。”萧彦真道,“回去和你家人商量,明天中午我去你家谈,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一锤子买卖,我拿钱走人,你们拿钱换自由!” 梁靖莫名相信她了,因为她看着跟老虎一样,可语气和神态,就让人觉得她不会扯谎。 就是很古怪。明明这小姑娘个子一点高,身材瘦巴巴的,可出的力道和散的气势,却如此骇人。 “行!”梁靖道,“明天中午,我们在家等你。” 萧彦真将他荷包和自己的婚约玉佩收起来,挥手道:“滚吧!” “三公子。”小厮们上来扶梁靖,拉着他出去,梁靖落荒出逃,又停下隔着围墙撩狠话,“萧彦真,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让你再死十次。” “废话多!”萧彦真随手一丢,一颗石子出去,直中梁靖屁股,他疼的龇牙,又怒又气可偏又打不过。 “母老虎,疯子!”梁靖骂完,快步跑了。 萧彦真掂着荷包,走到院角躺着的狗身边。狗是条黑斑狗,黑白两色并不均匀,样子也丑。此刻闭着眼睛四脚朝天,乍一看是死了。 萧彦真一指戳狗肚子:“人走了你要继续装死?” 狗不动。 “立刻醒,否则晚上我就吃狗肉。” 唰的一下,狗一个筋斗翻起来,缩在墙角眨巴着眼看着她。 模样很可怜。 “明天咱们去退亲讹钱,你表现威猛点。如果讹到了,咱们吃猪肉。” “讹不到,我就吃狗肉。” 狗依墙蹲下来,可怜地看着她。 完结感言 今天最后一章,不得不与九爷和小妖精说再见。 点下完结,心是痛的,相处一年有笑有泪实在不舍。但不舍也好心痛也罢,还是得笑着迎接这一天。 开文至今一年多,最大的收获,就是你们的支持。每日沸腾热闹的留言区,像一个庞大团结的家庭。短小精辟的调侃笑骂,长评美文的有感而发,小剧场的精彩纷呈,每一条都是精品回忆。大讼师的文精彩只有一分,而剩下的九十九分都是来自于你们的评论。 每一天早上,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去看评论,有时候看着会笑喷,有时候看着会爆发灵感,那种感觉太美好了,我想它会一直留存在记忆,永难忘记,也必将成为我写文的动力,无论前路坦荡抑或坎坷,定将一往无前,忠于初心所爱。 为了九爷能稳坐月票榜,你们刻意订书攒票,计算讨论什么时候投最合算,担心月底会不会月票翻倍而投早了,你们考虑的比我这个作者都要周到。两次大型充值送票,无数礼物刷爆评论区,不停充值攒票,让九爷在那几个月风头无两。而我这个作者也跟着沾光不少,心中得意逢人嘚瑟。你们的好我都记着,能遇见你们,幸运和感恩只能表达千分之一。 但感动得意过后,我不安患得患失,很怕哪里写的不好,很怕故事不如人意,很怕辜负你们的期待和付出。好在,诚惶诚恐谨慎小心地写完了,虽依旧存在无数瑕疵和不足,但我也确实尽力了,能力如此实在汗颜。 有人问为什么不多写点,正文还可以加长,能写的细细盘算,其实还有很多。但可能是我习惯或者思路局限,当初定的这么长的线,写完了就写完了,再续,能力好自然继续精彩,但我一定是狗尾续貂。所以,为了不暴露太多能力不足,故事该结束的时候,我还是不强行挽留了。 不过,结束也是新的开始,我一直珍惜这本期待下本,认为下一本一定是更好的。 我们在新书见,让萧大人和赵十爷陪大家再走下一个秋冬春夏,让我们继续互相陪伴,调侃笑骂。 感谢你们,更爱你们! 新书《龙飞凤仵》试读求收! 八月初的阆中,山青水秀,天朗气清。 清晨,城北二条巷一间破旧的小院内,一位女子懒洋洋的往外去。 女子身量高挑清瘦,穿着一件打着补丁,洗的发白的粉碎花短褂,下面是条补丁贴着补丁的褐色长裤,长长的辫子随意地揪在脑后。女子英气的长眉蹙着,鼻梁秀丽挺翘,最好看的,则要属她那双凤眸,眼尾上挑,黑亮亮的狡黠又清透。 刚走了几步,身后有妇人喊道:“阿宁,你身体还没好,你要出去吗?” 宋宁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一根手指还从破旧的衣兜里露出来,笑道:“娘,我太闷了,在附近走动走动。” “那你小心点,别走远了。”刘杨氏过来,给宋宁整理衣服,“早上你鲁婶子给你送了两个白面馒头,留给你中午吃。” 宋宁打量着刘杨氏,她今天三十有六,半头白发,眼角细纹堆叠,但清瘦的下巴和端正的五官,依旧能想象,年轻时的她一定是个大美人。 “您自己吃,我不饿。”宋宁吃了几天的粗面窝窝,今天第一次听到细面馒头。 但她更想吃肉。 刘杨氏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脖子:“娘不饿,给你留着。”又道,“脖子还疼吗?” 两天前,原主被继父掐死,她来了代替了同名同姓的宋宁。 刘杨氏照顾她两天,丢了酒楼洗碗的差事,家里的钱也因为看病而用完了。 她们母女弹尽粮绝了。 至于那位掐死她的继续,她还没有见过,等见了,不打到跪地求饶喊她娘,她就不姓宋! “让苗苗陪你一起吧,免得那些孩子看到你又……”刘杨氏担忧地看着她想,宋宁自卑胆子小,胡同里的小孩子不懂事,经常欺负她。 宋宁无所谓地摆着手:“今天不休沐,那些孩子都去学堂了。” 刘杨氏看着宋宁的背影,她依旧双手插在兜里,昂着头腰板笔挺,但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的漫不经心。 “怎么不一样了?”刘杨氏觉得四天前宋宁伤好醒来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虽奇怪,但女儿在变好,刘杨氏只剩高兴,没有深究,不过,阿宁似乎越来越好看了……刘杨氏担忧地叹了口气。 宋宁拐了个弯,等刘杨氏看不见,她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指着天骂道:“你就是嫉妒我有才有貌还有钱。” “你有本事下来,咱们单挑!” “气死我了!” 两天前,她出一个烧车毁尸案的现场,车顶着一个工地隔断墙停着的,她清了一半烧焦的尸,一辆失控的渣土车冲毁了隔断墙……她最后的画面是巨大的车轮胎。 宋宁捂着脸,额头磕着墙:“嘤嘤嘤……” “我可是宁海市市局霸王花。” “我可是刚出炉的宋主任!” “我可是前途大好的法医啊!”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忽然,有人拍了她肩膀:“阿宁,你爹又回家了吗?又打你了吗?” “还是那些兔崽子又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们去。” “你别哭,你哭了我就不理你了。” 宋宁抬头,就看到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冲着她一脸的担忧。男人高她一个头,至少一百八十厘米,肩膀宽厚,手臂粗壮,圆圆的脸,细细的眼睛,左边嘴角有个梨涡,但可恨的是,右边没有。 “给你吃猪脚好不好?”少年将手里啃了一半,还沾着口水的猪脚送她嘴边,“吃饱了就不难过也不疼了。” 猪脚上的口水,还牵着丝。 “鲁苗苗?”宋宁看着这位粗壮的男人,脑子里自动跳出这个青春可爱的名字。 “你爹、把打傻了吗,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鲁苗苗怜悯地看着她。 鲁苗苗是个比她小一岁的不太聪明的富裕一些的隔壁邻居。 “没啥,我不太想说话。”宋宁摆手,“你玩儿去吧,我一个歇一歇。” 鲁苗苗抓着她:“阿宁,衙门口贴告示了,我带你去看吧。” 告示有什么好看的,她需要找工作挣钱:“不去!” 鲁苗苗不死心,油腻的手抓着宋宁的衣袖,摇啊摇:“三铜,一起去嘛,去嘛!” 宋宁盯着他,问道:“你喊我三铜?” 鲁苗苗忙捂住嘴,摇着头:“你、你别气,我不喊了还不行嘛!” 三铜?宋宁的记忆立刻告诉她,这是她的外号,除了这些她想到的更多。 “给我找个镜子来吧。”宋宁道:“镜子找来了我再和你一起去看热闹。” 她需要亲自看到,并确认。 穿越女都会得到一具完美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身体不是吗,她不相信她是个意外。 “哦。”鲁苗苗挠了挠头,觉得今天的宋宁很奇怪,居然打发他做事。 “那我回家去给你拿。” 他敦敦跑了。 宋宁蹲在墙根边,看着人来人往的铜雀街。这是阆中最热闹的街之一,这条街上主要卖百姓的生活物品,隔壁的银雀街则是茶楼酒馆,再隔壁的隔壁红柳街上,则主要是男子夜生活娱乐场所。 无论现代还是古代,有钱人的生活,都是丰富多彩的。 她以前也算是个有钱人,可谁能想到,她现在得蹲在墙角,闻隔壁红烧肉解馋呢? “怎么挣钱呢?!” 她除了验尸查案怼人抬杠外,可能就只有这张脸了。 去红柳街挣钱? 这个想法,在鲁苗苗把镜子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彻底破碎了。 镜子里,她长眉英气,凤眸清亮,鼻梁高挺唇形也十分好看…… 但左脸上却有三个连在一起“手拉手”的铜钱样儿,紫褐色的胎记。 所以,她的外号叫三铜,宋三铜。 因为她脸上有三个铜钱。 难怪刘大荣为什么赌了这么多年,输红眼无数次,却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将继女卖掉换钱,而是打她出气。 因为卖不掉。 宋宁捂脸:“嘤嘤嘤嘤……” “天妒英才!” “断我后路!” 鲁苗苗蹲在她面前,胖胖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宁,你是被自己丑哭了吗?” 宋宁将镜子给他:“你家还有猪蹄吗?” 她连最后靠脸挣钱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想试试靠博取同情挣个猪蹄。 如果能得到同情,丑就丑吧。 “有!”鲁苗苗很愧疚,是他给她镜子看自己脸,让她伤心了,“我们看完告示,就回家吃猪蹄。” 成功了,宋宁又找回了一点信心。 两个人刚起身,忽然马路对面有人冲着他们挥手,喊道:“苗苗!” “哥,哥!”鲁苗苗把镜子揣怀里,拉着宋宁朝对面冲,“我哥回来了。” 宋宁被拖去了对面。 鲁青青笑着,牙齿亮晶晶的,也是圆脸,和鲁苗苗长的很像,可恨的是,他右边嘴角长了一个梨涡,左边没有。 宋宁太生气了。 “在干什么呢?”鲁青青摸了摸鲁苗苗的头,“快回家去,不要乱跑。” 鲁苗苗摇头:“哥,衙门口又贴了告示,这次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也能抓人挣钱。” “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鲁苗苗摇头摆尾的撒娇:“我要去我要去。” 能挣钱?宋宁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