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王妃休夫记》 第一章 残酷的真相 祯元十年冬,腊月十四。 大雪纷扬,没日没夜。 凤九歌站在窗前,盯着银装素裹的小院出神。 这是墨王府最僻静的角落,院中零星种着几株海棠,树干上,枝杈上,堆满厚厚的积雪。凤九歌知道,那雪下有鲜红色的花骨朵,豌豆般大小,嫩生生,胀鼓鼓,待雪化去,阳光柔柔一晒,微风轻轻一吹,就会开出绚丽无比的花来。这也昭示着,又一个春季的来临。 再过半月,就能在院中看到生机勃勃的景象。三年来,年年如此,相差不过一两日。 轻抚着小腹,巴掌大的小脸染上几许红色。虽是用了些见不得台面的手段,但好歹有了小小的他,来年冬天,就能和他相见,到时,或许一切都会有所改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终究会等来云开。 “林侧妃,奴婢这就去通传……林侧妃。”门外,传来流珠急切而又无可奈何的声音。显然,没有拦住林琅。一个小小的丫鬟,岂能拦住身份高贵的墨王府侧妃。就连她凤九歌,也拦不住林琅。 林琅这般横冲直撞,凤九歌早已习惯。只是林琅有身孕不久,按理应该舒舒服服呆在“琉璃苑”养胎,怎么会突发奇想冒着漫天大雪跑到她这破院来? 朱色大门洞开,寒风夹杂着雪花钻进来,让人陡升寒意。林琅披着厚厚的狐毛披风,嘴角含笑出现在门口。柳眉杏眼,鼻梁娇俏,皓齿红唇,乌发高挽,披风下藏着正妃才能穿的大红色对襟绣牡丹云锦长裙,恍若掉落人间的仙子。楚国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王妃息怒……奴婢没拦住……”流珠颤颤惊惊立在角落,脑袋低垂。 “王妃?”林琅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嘲讽,这也是她今日冒雪前来的原因,“你们的消息真不灵通。姐姐,不,凤九歌,你已不再是王妃,而是墨王府最卑贱的歌姬。王爷仁慈,不忍见你沦落在外,成为乞丐,好心把你留下来,你可得好好回报王爷。” “歌姬?”凤九歌身形一滞。歌姬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楚国权贵之家大多养歌姬,声色俱佳,既以婉转的歌喉取悦男人,又以曼妙的身材伺候男人,和花场里的妓子别无二致。 “不乐意?”林琅打量了她一番,嘴角牵起嘲讽的笑,“不是口口声声只爱王爷,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吗?让你当歌姬是王爷的意思,能为王爷分忧,你不感到高兴吗?” 他的意思?他竟恨她到如此地步! 林琅从身边的丫鬟手里取过淡黄色卷轴,慢慢打开,“休书”两个硕大的字如利剑插入凤九歌的胸腔,娇俏的小脸顿时拧成一团。看到凤九歌痛苦的表情,林琅只觉得大快人心,一字一句地念着休书上的内容,“……凤氏过门后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休书念完,身边的丫鬟又递上来一副卷轴,林琅握在手中,晃了晃,“凤九歌,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卖身契,你的卖身契。从今往后,你为歌姬,伺候各种男人,不死不休。” “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往后,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勾引任何一个过府的男人,让他们在你身上肆意践踏。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本宫也替你开心!好歹姐妹一场,不亲口告诉你这个喜讯,我这个曾经的妹妹还真是过意不去。” 句句渗毒,字字诛心。 她堂堂凤家女,竟要沦为歌姬。早该料到,他怎么可能饶过她,她拿着先皇遗照逼迫他娶她,让他心爱的女人远走他乡,他怎么可能不恨。幼稚的她居然以为,只要她足够爱她,不惜一切地爱她,不计成本地爱他,终究能够让他另眼相待,她所求的不过是他的温言软语,他的偶然回眸。而他,回报她的是三年冷眼,一纸休书,卖身为奴。 墨璃,你好狠!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模糊了双眼。凤九歌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墙角。她怎么就忘了,他是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死神”,是举朝上下闻风丧胆的嗜血王。八年前,她怎么就瞎了眼,独独看中了他?! 林琅接下来的话,彻底把凤九歌打入万丈深渊。她听到林琅问,“凤九歌,你当真以为三年前王爷是迫于那道先皇遗照才娶了你?” “那不过是皇上和王爷的计谋,凤家那个死老头,仗着辅助三代帝王的功绩,肆意安插人手,干涉朝政,皇上和王爷早就对他起了防范之心,而你,好死不死,主动送上门。若非你愚笨,王爷怎么会揪出那些棋子,一个个拔掉。半年前,凤家莫名走水,烧为灰烬,你当真以为是意外?” “实话告诉你,那是王爷派人放的火。从头到尾,你都是棋子,被王爷利用的棋子……” 凤九歌如遭雷击,凤府被灭,祖父尸骨无存,是他下的手? 盯着面色惨白,神情恍惚的凤九歌,林琅多年的怨气终于得到舒解,“流珠,给你家姑娘盛装打扮一番,今晚王府有宴,她必须出场献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被哪位贵人看上。” 林琅满意地离开破院。刚踏出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砰——”一声响。紧接着,是流珠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大小姐——” …… 痛,撕心裂肺的痛。凤九歌好恨,恨自己被色所惑,恨自己愚笨痴傻。转眼,看到祖父披头散发,被鬼卒用粗壮的铁链锁着,浑身鲜血淋漓。鬼卒手中握着黑色鞭子,无情地朝祖父挥去。凤九歌冲上去,将鬼卒掀翻在地,跪在祖父面前,泣不成声,“祖父,九歌不孝,九歌万死难辞其咎……” 祖父双目圆瞪,“死?死就能赎你的罪孽?死就能换回我凤家三百条人命?若你还是凤家子孙,就回去报仇,杀掉那些欺我凤家辱我凤家的宵小之徒!” 对,去报仇,去杀光他们!凤九歌的双眸陡然染上血红,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第二章 可笑的苦肉计 耳畔传来流珠低低的啜泣声,“王妃,你怎么还不醒……” 凤九歌眼皮微动。她已经醒了一天一夜,但她不想睁眼。记忆有些乱,她需要时间梳理。在她“昏睡”期间,她从不知名的破院,被抬到“琉璃苑”,接待完凤家来人后,又被送回破院。 来看她的是三叔凤子规。祯元九年,也就是她嫁入墨王府后的第二年,被人杀死在红袖楼,原因不详。而她原本已死,却在醒来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他和那个人的交谈中,判断出这是祯元八年春,二月十四,她嫁入墨王府恰好满两个月。 她不明白,怎么稀里糊涂就回到了三年前。既然老天让她重头来过,为何不再早两个月。再早一点,她绝不会嫁入墨王府。那样的话,他就永远摸不清凤家的势力。但她实实在在回到了这一年,回到了初为新妇的日子。 更好笑的是,她这会儿躺在床上,竟是自己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两个月前,她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墨王府,风光无限。洞房花烛夜,他酩酊大醉,宿在别处。 第二天,她被赶到破院。接连两月,她不曾见过他。他去“琉璃苑”,侍卫不让进,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踏入半步,违逆者杀无赦。她做好点心,送去书房,依旧被拦下。那些侍卫腰间佩戴青铜剑,出鞘即见血,是他一手培植的势力,她不敢惹。 她思念他成痴,竟让流珠在浴桶中倒满冰水,义无反顾踏进去,足足泡了半个时辰。她成功地病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他终于出现了,只不过是让人把她抬回“琉璃阁”。原因无他,凤家得知她生病,派了三叔前来探病。三叔一走,她又被送回破院。自始自终,她都不曾见到他。 泡冷水、跳湖、割手腕、学艳舞……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前世她费尽心机,卑微入尘,却始终没有换来他另眼相看,反倒更加嫌恶。可恨的是,她居然乐此不疲,一而再,再而三,难怪府中有人说她脸皮厚比城墙。可不是厚么?别说是府中下人,此时此刻,就连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重活一世,她绝不再那般窝囊。她要离开墨王府,离开墨璃的魔爪,不再成为他的棋子。她要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保护凤家,无论是皇上,还是墨王,都休想灭掉凤家。 凤九歌昏睡三天三夜后,终于醒来。 流珠欣喜地抹着眼泪,“王妃,你终于醒来。来,喝药。” 凤九歌从流珠手中取过白瓷勺,笑道,“我自己来。”流珠是她从凤家带来的丫鬟,为了她受尽府中众人欺凌,小丫头从未在她面前抱怨过。前世她撞墙而死,鲜血顺着额头往下。迷离之际,她看到流珠一头撞在她撞过的地方,鲜血如注,嘴唇一张一合,说的是“大小姐,奴婢生死相随。” 想到前世重重,不觉红了眼眶,轻轻放下药碗,握住流珠的手,“从今往后,还唤我大小姐。” 流珠愕然,嫁给墨王成为墨王妃是大小姐最大的夙愿。如愿嫁给墨王后,大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心疼。但大小姐甘之如饴,自踏入王府大门,便提醒她,往后只有王妃,没有大小姐。大小姐对王妃的名头有多看中,流珠岂会不知,怯怯地说道,“王妃……大小姐……” …… 掌灯时分。 病怏怏的凤九歌坚持让流珠扶她起来,坐在木椅上喝粥。她大病初愈,胃口不佳。流珠照着在凤府的惯例,小火熬粥,里面加了她喜欢的红豆和百合。流珠厨艺极好,再简单的食材到她手中都能变成美味佳肴,这一点据说是承袭了她祖上的厨艺。至于她祖上到底姓甚名谁,流珠不曾透露半分。她不透露,凤九歌也不细问。 流珠站在一旁,看着大小姐大口大口喝粥,十分开心。大小姐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为了墨王爷,谨小慎微,笑不露齿,食不出声,更遑论如此不雅的吃相。但,这就是真实的大小姐,她所熟悉的大小姐。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连串脚步声。紧接着,传来洛水的声音,“王爷到。” 流珠赶紧开门相迎。凤九歌皱了皱眉头,继续喝粥。 墨璃进来时,恰好看到凤九歌端起青花瓷碗往嘴里倒粥。狼吞虎咽,比仆人还不如!心下更是不喜,这个女人又在演哪一出? 凤九歌并未理会冷气森森的墨璃,自顾自地舔着碗口,故意发出声响。 流珠心下大骇,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如此自毁形象!“王妃,王爷到了。” 凤九歌这才抬眼看过来,装作震惊的模样,“王爷怎么来了?妾身该死,只顾着喝粥,忘了出门相迎。”嘴上说着该死,身子却依旧赖在木椅上,半点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 她的眼眸在触及那张刀刻斧削般的面容时,迅速离开,若继续盯着,必定会被他发现她眼里浓浓的仇恨。她恨不得拔刀冲过去,隔断他的喉咙。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此刻出手,能否得逞不论,即便得逞,也只会给凤家带来灭族之灾。 “你是不是忘了规矩?”被凤九歌无视,墨璃俊颜阴沉。这个女人以为凤家来人就能威胁到他?幼稚! “规矩?什么规矩?”凤九歌的神情,要多懵有多懵。 流珠暗道不好,莫非大小姐这一病,脑子出问题了,忙小声提醒,“大小姐,赶紧给王爷行礼。” “哦,原来王爷要妾身给你行礼,妾身糊涂还真忘了。”凤九歌双手撑在木椅扶手上,努力想要起身,却最终体力不济,坐回原位。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很抱歉,王爷,妾身大病初愈,实在没力气给你行礼。王爷大人大量,想必不会介意吧?” 墨璃探究地盯着凤九歌,今天的她,不对劲,很不对劲。这两个月,他派人暗中盯着她,她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引起他的注意,甚至不惜自残,这次患病就是她自找的。醒来后的她,态度和往常大相径庭,就像换了个人。莫非,这又是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