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鲜人肉乾》 第1节 ☆、第一道 五男一女围坐在中式圆桌旁,他们的眼睛都被紧紧缠上黑布,只能藉由其余未受限制的感官,去感受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气味—混合了奇异的肉香,以及他们体内本能散出的饥渴和兴奋分子。 「欢迎各位嘉宾来到『呢喃山庄』参加一年一度的顶极名菜礼赞之旅,我是山庄的总管老胡,您所在之处是拥有百年历史的名店『百里香』餐馆,为了增加各位用餐的兴致,我们特别设计了一连串简易的美食谜题,要来考验诸位美食家的实力。」 满头白发,身着缎面素色长袍的胡总管谈吐优雅,笑容可掬地接续道: 「现在就要请各位在蒙眼的状态之下,猜猜我们等会儿端上的是什麽菜名?另外,为求公平起见,烦请各位在过程中尽量保持缄默。」 登时,一个覆满金色图纹浮雕的餐盘被伙计小心翼翼地从後堂托出,放置在一名方面大耳的高大男子面前。 「阁下想必是赫赫有名的品鸡达人刘安基先生?相信这道菜的口味绝对能让您满意。」 胡总管恭敬地说道,并指示身旁着藏青劲装的伙计掀开餐盘上的圆盖。 「啊!」刘安基不禁出声赞叹,虽然看不见这道菜的样貌,但光闻它源源不绝散放的鲜美热气,就已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了。 这是一盘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鸡肉,鸡皮被烤至深褐色,看来十分酥脆,而鸡肉的部份则是白皙柔软,满溢着诱人的醇厚鸡香。 伙计细心地将鸡肉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夹起一块带皮的肉送至刘安基嘴边供其品嚐。 「啊!这甘香韧爽,油而不腻的口感,难道是……」 刘安基忍不住又要求伙计再来一块,只觉得这肉香滑有劲,愈嚼愈香,让人嚼得舍不得停下来。 「不知刘先生现在是否方便答题了呢?」胡总管的催促温和有礼,却带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我知道了。」刘安基放下象牙制成的玉箸,不疾不徐地答道: 「这是『风乾鸡』,原本是道藏菜,厨师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光活鸡的羽毛,取出其内脏,并填调料入鸡腹,再以精巧的技术缝合,悬挂於通风处……」刘安基说到此顿了顿,露出严肃神情继续道:「鸡肉能维持如此新鲜弹牙的状态,原因在於当时鸡尚未放血杀死,仍是活的!它是活生生被吊在空中受尽折磨而死的,临死前还不停发出凄厉的啼叫……虽然作法甚为残忍,但以风吹降温,能吊乾水份,迫走脂肪,鸡味更浓,倒是当今厨界难得一见的好技法!」 「呵呵……」胡总管露出满意的笑容,同时称许道: 「一开口就能指出这道菜色的精妙之处,不愧为品鸡达人,这道题,无庸置疑地您是答对了!」 胡总管向伙计们示意後,刘安基的眼罩被解了开来,同时全体人员更齐声鼓掌叫好,现场气氛被炒热了不少。 「接下来,就轮到珍奇料理比赛的万年评审—蔡文雄先生,请上菜!」 伙计闻言适时端上盛有银制精美汤炉的餐盘,奇怪的是,那只是一盅放有调料的冷汤,从外观暂且看不出里头的玄机。 名唤蔡文雄的秃发男子抹了抹鼻上的油光,一脸疑惑,直到伙计点上汤炉上的火,听见那炉内逐渐加温吐泡的声响,他才安心地颔首,似乎已知道了答案。 随着炉火愈来愈热,这锅冷汤才渐渐现出它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只生甲鱼(俗称「鳖」)!甲鱼不由自主地一口一口喝下含有调料的汤,身体却不停挣扎翻滚着,任凭它有再强烈的求生意志,也抵挡不了食客们贪馋的嘴。 「鳖肉都快熟了,我先开动啦。」 等不及伙计们的伺候,蔡文雄心急地扯下眼罩,率先舀起一碗热腾腾的甲鱼汤,举起碗底大口灌入喉内,他一点也不将那热汤的烧烫当成一回事。 「嗯,汤头甘甜,肉味咸鲜,真正是天下第一顶极汤品,胡总管,这道『铁板甲鱼』真是名不虚传。」 「正确答案。我就知道瞒不过您蔡先生的好见识,真是太精彩了。」 胡总管话一说完,现场伙计们又再次爆出热烈的掌声,然而蔡文雄并不搭理他们,只自顾自地将眼前的甲鱼肉啃食个精光。 「再来这一位……欸,这不是台湾最具公信力的权威美食杂志编辑—江正榭先生?久仰您的大名,这一趟回去还冀望您能在报导里为我们美言几句!」 「这是当然。只不过,您不觉得这几道菜都太过残忍,而且也没什麽原创性?」 说话的是一名满脸胡渣,一头蓬发的结实黝黑男子。 「呵,我承认上几道菜作法都有些许中国十大禁菜的影子,但还是有决定性的不同。比如说,风乾鸡和甲鱼的饲料,是用我们精心调制的独家秘方制成,肉质自然不是普通牲畜比得上的,不知刘先生和蔡先生感觉如何?」 胡总管话锋一转,将目光甩向刘安基和蔡文雄两人,只见他俩脸孔在饮食之间渐泛红潮,刘安基不自禁喃喃说道:「嗯,真奇怪,体内有股燥热的感觉……」 「这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过一会儿就好了。」胡总管淡淡安抚道。 「那麽,准备好上下一道菜了吗?」胡总管向江正榭徵询他的意见。 「失礼了,请您继续。」江正榭嘴里客套道。 「接下来这道菜比较费工夫,来人,将材料拖进来。」 後堂传来含糊的一阵「哞」叫,伙计死命拖拉着进厅堂来的竟是一条浑身淌血的公牛! 那头牛似乎早先被人用棍棒教训过,失去伙计们用绳子捆紮的支撑力,牠「钝」的一声四肢便瘫痪在地,露出大半个侧腹,嘴里持续着低沉的悲鸣。 「牠……牠是活的!你牵了条活牛要现场宰杀?」江正榭额头冒出斗大汗珠,不可思议地惊叫道。 「身为名杂志社的美食编辑,说出这种话不觉得不够专业?难道您想放弃?」胡总管眯着眼嘲讽道。 「不……」江正榭勉强稳住心绪,言不由衷地答道:「我会撑到最後的。」 「很好。」胡总管一反方才阴沉的脸色,继续招呼伙计们工作,只见他们又合力端出一大锅滚烫的老汤,汤里冒出的热气将众人的面颊都给薰得红通通的,好像随时都会醉卧桌前似的。 「接着才是重头戏。江先生,您想先从哪个部位开始?」胡总管眼神热烈地盯视着那头垂死的牛,语带兴奋地问道。 「随便。」江正榭随口答了一声,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噩梦。 「那好,就让在下为您挑一块上好的牛腩肉吧。」 胡总管指示厨子用刀子直接将那部位的牛皮切剥下来,露出红艳艳的鲜肉,每当刀子切进一寸,那牛体便抽动一分,连哀嚎的气力都失去了。 「好了,现在开始料理食材,请诸位尽情享受吧!」 胡总管话声稍歇,厨子便迫不及待将烧沸的老汤往裸肉上浇了下去,原本昏死的牛此时接受到新的凌虐刺激,不幸地苏醒过来,可是等着牠的却是一杓又一杓酷刑的炼狱!言语难以形容的惨叫声从牛喉里不断涌出,叫得人惊心动魄,心胆俱裂! 「让您久等了,上等的牛腩一份!」胡总管亲自将肉盛在盘里,往江正榭面前重重一摆—混着血水的汤汁顺势溅到他脸上,一股浓浓的腥味冲进他鼻内,江正榭连忙解下眼罩,用桌巾擦拭脸部,失声叫道:「干什麽!」 「啊,在下真是老糊涂了,这麽不小心。」胡总管一面指示伙计们将桌面清理乾净,一面陪笑道: 「这道题早被您猜中是以活牛为材料,所以就算您答对了。」 江正榭不满地哼了一声,忿忿说道:「这道菜剽窃中国『活叫驴』的作法,只不过换了条牛虐待罢了,我很失望『百里香』竟也使用这麽野蛮的料理方式。」 「江先生,您这话说得太快,举凡市场里将活鸡丢入滚筒脱毛绞死,将活鱼分段烹调,把生虾在油锅里活活烫死的景象,你们还不是习以为常?搞不好还在旁喊着味道好香咧!有谁敢批评这些小贩、厨师、主妇们野蛮?不单是你们编辑不敢得罪那群吃荤的读者,谅总统也得让那成千上万吃荤的选民三分呐。」 胡总管这番话说得江正榭哑口无言,的确,身为美食杂志编辑的自己,不也是操刀用刑者的帮凶之一?现在才良心发现只显得过於矫情了,不就是将隐居幕後的屠宰场挪到食客面前上演罢了,竟能让人如此震撼! 江正榭夹起盘中肉试图要吃,却硬是进不了口乾舌燥的嘴里。 「看来,江先生还是不肯品嚐这道佳肴的美味,殊为可惜。」 胡总管差人将半死不活的牛拖进後堂,又将牛腩肉全倒进了厨余桶,这时在座一名姿容艳丽的丰满女子却出声惋惜道:「啊!我也觉得可惜,真想嚐嚐那条牛其他部份,新鲜的肉能让女人永保青春呢。」 「您就是玫瑰月子餐的创办人之女—黎桂芳小姐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万中选一的大美人!」 胡总管恭维了一番,说得黎桂芳乐不可支,她抬起过於丰腴的手臂撩拨鬓旁的卷发,露出肥厚的下巴线条说道:「别尽说些逗人开心的客套话了,快上下一道菜吧,我都快馋死了。」 「是的,谨遵黎小姐吩咐,这道菜颇费工夫,里头已料理了好一阵子,过不久就可上桌了。」 俄顷,伙计们合力端出了一个空前巨大的餐盘,将盖子一掀,一股烧烤的香味充溢四座,原来是一只大腹便便的烤全羊。 「什麽嘛,闻这味儿就知道,只是烤羊肉而已嘛……」黎桂芳抱怨的话还未说尽,厨子便迅速划开母羊的下腹部,露出一只乳羊的躯体—和母亲一样,乳羊也被烤得通体金黄,面目全非。 「黎小姐,请您稍安勿躁,这可不是普通的烤羊肉呐,请您品嚐之後再作评论吧。」 黎桂芳咀嚼着伙计送入她口中的乳羊肉,只觉得皮酥肉嫩,入口即化,滋味鲜美无比,不只没有半点腥味,还更添几分醉人的乳香味。 「原来是『炭烤乳羊』。但你们这道菜的风味更胜我以往嚐过的所有羊肉料理,真是太美味了。」 黎桂芳解下眼罩,沾满油脂的红唇盛赞道。 「这是您不嫌弃,黎小姐监别美食的功力也是一流的。」胡总管此话一出,现场又是少不了一阵恭贺的掌声。 「我想,黎小姐对这种一屍两命的母子料理应该再熟悉不过了,不是吗?」发话的是一位面貌斯文白净,衣着高级的中年男子,他语带讥刺的话惹得黎桂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又不好当场发作。 传言黎桂芳的丈夫性好渔色,到处拈花惹草,将外头情妇搞大肚子後,黎桂芳只得跟在後头替他收拾残局:拿钱逼这些女人堕胎!若有不从,她便叫流氓混混对孕妇们拳打脚踢,据说还曾闹出人命,花了不少钱才将这些肮脏事掩盖下来。 「这位不是鼎鼎大名的美食企业家—唐易先生吗?我们『百里香』这小小餐馆竟能请到如此贵客,真是蓬荜生辉!」 「我话先说在前面,一般口味的料理是无法令我满意的。」唐易口气颇为傲慢。 「唐先生您放心,接下来这道菜绝对不是『普通』料理。」胡总管自信满满地保证。 伙计从後堂端上罩有透明圆盖的餐碟,里头竟是数只刚出生的幼鼠!那幼鼠肌肤白净透明,里面内脏清晰可见,手脚笨拙地蠕动着,尚不知大难即将临头。 「哦,是着名的『三吱儿』?」 唐易自信地扯下眼罩,兴致勃勃地举起筷子夹住一只扭动的幼鼠。「这是第一声『吱儿』。」 唐易边解说,边将幼鼠移至放沾酱的碟中,将鼠首鼠身按压至盘底。「这是第二声『吱儿』。」 紧接着,唐易毫不犹疑地将活鼠放入口中,门牙臼齿一并啮破幼鼠的肚肠,满嘴的血、油和腥羶喷溅在嘴边。「这是最後一声『吱儿』!」唐易伸出红舌舔了舔唇边,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美食企业家绝非浪得虚名,监别力和胆识都是一等一的!」 胡总管赞佩道,全场伙计也爆出如雷的掌声! 「喂!该轮到我了吧!我都快饿扁了。」一名长相平凡,身形极为瘦削的苍白男子忍不住抱怨道。 「是是是,怎敢怠慢我们最重要的客人—拥有最厉害舌头的美食旅行家陈祥先生?您放心,菜色绝对会令您满意的。」 伙计从後堂牵出一只头覆黑巾,四肢毛茸茸的生物,并迫使牠钻入圆桌下,头部从圆桌正中央挖好的洞缓缓伸了出来。 此时,黑巾早已顺势滑落在洞口,只见一颗浑圆硕大,套有金属箍儿的猴脑袋卡在圆桌洞中,面貌十分可爱的小猴儿好奇地四处张望,眼珠乌溜溜地在众人间流转,温驯得惹人怜爱。 「我有预感今天能一饱口福。」陈祥舔了舔乾躁的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略带兴奋地说。 伙计们拿出一把小锤,身体欺近幼猴的脑袋,咚的一声往金属箍儿的中央一敲,那幼猴的头盖骨竟应声而落,小猴儿的脑部完全裸露了出来:红白相间的脑闪着湿润的光泽,一股淡淡的腥味在席间散开。 胡总管又吩咐伙计们从随後推出的麻油烧炉内舀了一匙烧烫的油,直接浇淋在小猴儿敞开的生脑上,滋滋的烧灼声混杂着小猴儿绝望的惨叫,充血的双眼直盯着头颅上方,这惨状却引不起旁人的一丝关注和同情。 「我知道啦,这是中国第一禁菜:生食猴脑。得趁还新鲜的时候吃,别浪费时间了。」陈祥心急催促道,眼罩早已被他扯下扔在桌边。 「谢谢您的褒奖,能得到陈先生的称赞,我们『百里香』的用心至此总算有了回报。」 陈祥接过伙计递来的一匙粉红冒烟的猴脑,迫不及待地往口里送,脸上浮现幸福满足的表情道: 「这脑不只新鲜,还带着一丝芬芳的血味,口感滑顺,真正是一道顶极珍品。」 「料理的不败法则,就是食材新鲜,而还有什麽能比直接从活体取肉更新鲜的做法呢?让客人在第一时间品嚐血肉的极致美味,就是我们『百里香』多年来努力的目标!」胡总管露出深不可测的笑,继续说道:「为了答谢诸位贵宾们不辞劳苦,大老远来到地处深山荒郊的小店作客,我们『百里香』决定以一道独门秘法制成的极品菜肴招待各位,请拭目以待。」 胡总管一声令下,又从後堂纷纷端出了六个罩着墨黑图腾方盖的餐盘,掀起盖子的瞬间,一阵阵咸香微腥的气味从里头泄了出来,盘上竟是几块看似寻常的褐色肉乾。 「这是什麽味道?」 「看起来没什麽特别的。」 「嗯……这东西倒是有点意思。」 众人不禁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因为对於监别美食具有绝对自信的他们,实在难以想像这世上还会有他们所不知道的菜色。 第2节 「各位嘉宾请稍安勿躁,不如亲自用舌头嚐一嚐,再来猜测它到底是什麽吧!」 美食评审蔡文雄率先徒手扒了一块肉乾送入口中,原本乾巴巴的肉乾和口腔内的唾液一经接触,乾肉顿时复苏为生嫩的鲜肉弹跳在舌尖,湿咸浓腥的血水如涨潮般从肉乾纤维里涌出,极端血腥,却也极为美味! 蔡文雄贪婪地放声大嚼,又往盘中多抓了好几大块塞进口内,那疯狂咬啮的模样勾起了其他人的口腹之慾,也试着品嚐起面前的食物来,只有美食杂志编辑江正榭还在犹豫该不该吃它。 他目光扫向席间,发现众人的吃相几乎都在一分钟内全变了样,有的用手撕扯着肉乾,猛塞入口;有的将肉乾叠成一块,大口咬定;有的将头脸探进盘里,埋首大吃。大伙儿嘴边溢流的唾液,全被肉汁染成鲜红,在雪白的桌巾上形成几大滩血池。 江正榭愈看愈惊,这些人竟像着魔似的疯狂啃噬着肉乾,而那胡总管及一干伙计,只站在一旁诡异地笑着,几十只眼睛都透出阴森冷冽的青光。 「吃吧!尽量吃吧!」胡总管鼓励着众人,他们的吃相更凶猛了,有人甚至不小心将一小块舌肉给咬了下来,口内溢满自己的鲜血,脸上却未显露丝毫痛楚。 不一会儿,众人盘底都已朝天,有人还不死心将盘子抬高猛舔上面的肉屑,有些人却愤怒地抬起头来,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奋力咆哮着,捶打着桌面! 「这到底是……到底是怎麽回事?」江正榭惊恐莫名,被眼前景象骇得连拔腿逃跑的气力都没有。 「江先生,您……怎麽不吃?」胡总管阴冷地瞅了他一眼,让江正榭浑身打起冷颤直说: 「我……我不饿!」 身旁的蔡文雄见他迟迟未有进食动作,顾不了三七二十一,抢了几块江正榭盘里的肉乾。其他人见着这情形,争先恐後也要往肉乾这边杀来,只见黎桂芳抢得最凶,一手臂伸来打落了蔡文雄手里的猎物,蔡文雄气极,索性就着黎桂芳白嫩手臂咬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黎桂芳放出连声惨叫,她不仅抢不到肉乾,也缩不回手臂,任凭蔡文雄丧心病狂地一口一口拚命撕咬着手上的血肉! 「好吃!这肉真好吃!」蔡文雄将肉乾甩了老远,血红的眼瞳里只剩下黎桂芳那肥嫩的身子,白晃晃的,好不诱人。 「救……救命啊!」黎桂芳喉间绽出厉叫,蔡文雄的嘴已逐渐逼近她肥颤颤的上臂,整条下臂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中隐约见骨。 「可恶!只顾着自己吃!」唐易嫉妒地叱喝着,刘安基涎着脸呆呆望着,陈祥则吞着口水,肚里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还等什麽?都快给他吃光啦!」胡总管在旁鼓动,那三人终於忍不住全往黎桂芳身上扑去! 黎桂芳还没来得及出声喊叫,刘安基已一口咬上她肥厚的下巴,连带封住她的咽喉;唐易看准她硕大的右胸趴上去狂咬,薄薄的衣衫冒出涌泉似的血水;陈祥则攻她下盘,往更为丰满的腰腹和大腿间钻入,露出肮脏的血牙撕咬不止。 「完了……」江正榭喃喃说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脑袋只想着要赶紧逃跑,四肢却不听使唤。 四人爬在黎桂芳那已无气息的破碎躯体上激烈地抢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许多肢体上的擦撞。率先发难的是刘安基,由於蔡文雄从手臂咬至颈间的过程中,不小心撞击到他的身子,刘安基一气之下竟转头咬下了他的耳朵,顿时鲜血如喷泉般从蔡文雄头侧的血洞涌出!蔡文雄大喊一声,撇下黎桂芳垂软的脖子,不甘示弱地反咬刘安基胸口,瞬间被他咬下一块带皮的血肉来。 陈祥见两人互斗,一时兴起,竟抓住蔡文雄手指就要咬下,却反倒被杀红了眼的蔡文雄一手擒住,扭断了大拇指。「哇」的一声,陈祥痛得大声嚎叫,蔡文雄却不愿放手,竟一口他咬断大拇指和虎口相连的血肉! 唐易却只是一直趴在黎桂芳右乳上,专心地进食,他还保有过去用餐时保持静默的优良习惯。 江正榭一面乾呕,一面连滚带爬地往出口撞去,却看见伙计一双强壮的腿耸立在面前,悍然挡住他的去路。 「别这样……让我走……让我走……」江正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连声哀求着。 「要走可以,」胡总管不为所动,冷冷说道:「吃了它,就放你走。」 伙计拿了一大盆肉乾,无预警往江正榭全身洒去,他浑身如触电般,又惊又抖,连连拍落身上附着异物。 「我不要!这到底是什麽东西……到底是什麽鬼东西!」 「你还不晓得吗?这就是我们用来喂食本馆牲畜的高级饲料来源,充满罪恶及美味的肉啊。」 胡总管邪恶地笑着:「看呐,他们注意到你了……你在他们眼中,正是一块上等的肥肉啊!」 江正榭的双眼如金鱼眼般涨凸,瞳孔里染上一片深红,四具沾满血污的人类缓缓从黏腻的血肉泥沼中爬了出来,淌满血浆的面部露出寻获猎物的单纯喜悦,他们正紧盯着他,身子微微弓起,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江正榭体内的排泄物瞬间全迸流了出来,他最後看见的景象,是一排排白森森的牙齿,和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 ☆、第二道 江宁雪瑟缩着仅仅裹着一条浴巾的身子,盯着白雾茫茫的蒸气室,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接受热气的洗礼。 既然已经来了,就试试看吧。江宁雪心想。 她的父亲江正榭从事美食杂志编辑数十年,工作繁忙,难得带她出去放松心情游玩几天,虽然这次旅行也是父亲工作考察的预定行程,但宁雪已感到相当满足。 毕竟,一个大男人独力扶养女儿长大成人,已是桩极为艰辛的任务,体贴的宁雪不忍再对父亲多作要求,一直默默在背後支持着父亲,这一点让江正榭在辛劳工作之余亦颇感欣慰和骄傲。 宁雪打定主意,就要伸手推开蒸气室厚重的门时,两个鲜明的掌印「啪」的一声突然浮现在她面前,原来是里头的人受不了热气,将身子贴上蒸气室玻璃造成的印子,着实让宁雪吓了一大跳。 算了,不去也罢。她拉紧胸前浴巾,正想转身离开,一只抓着毛巾的肥胖手臂竟突兀地从蒸气室门里伸了出来,还带着叫喊声:「外面的小姐,可不可以帮我把毛巾泡点冷水啊?谢谢你啊!」 宁雪皱了皱眉,这声音听来像个大婶,但善良的她也不好拒绝人家的请托,便顺手接过毛巾,照她的话做了。 待那胖手臂的主人拿回毛巾擦过脸後,她也从蒸气室里大剌剌地现身,那中年妇女松弛软胖的体态全无遮掩,虽身为同性,宁雪看了也不免感到几分尴尬。 「咦,可爱的小姐,你不是要进来吗?快进来嘛,里面很舒服的喔。」那胖大婶好心催促道。 「不了,我要回三温暖烤箱继续待着。」宁雪婉拒道。 「正好,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去吧!」胖大婶笑得开怀,硬是拉着宁雪与她同行。 两人走进三温暖烤箱,便看见一名面貌姣好,身材曼妙的女子斜倚在顶层木箱上,一副陶醉享受的模样。 「啧,好位子给她抢走了。」胖大婶斜眼瞪了那女子一眼,低声抱怨道。 「没关系啦……」宁雪小声劝道,但胖大婶仍拉着她坐上顶层木箱,宁雪卡在女子和胖大婶中间,动弹不得。 「喂,别的地方还有空位,不要挤在我後面行不行?」女子态度傲慢地责怪道。 宁雪闻言红了脸想要离开,却被胖大婶一把拉回原位。 「怎麽?你能坐这儿,我们就不能坐这儿?这饭店是你家开的?」胖大婶反唇相讥道。 「拜托,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哪是什麽饭店,只不过是间破民宿,这三温暖设备也够简陋的了,也难怪会招来一些低级的客人进来跟我抢位子!」女子用词刻薄,神情像贵妇训斥下女般高傲。 「笑死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身边那个什麽有钱企业家唐先生,人家可是有老婆儿子的,那你是什麽?不过是个破坏人家家庭的狐狸精,还敢在我面前嚣张!」胖大婶连珠炮似的开骂,骂得女子面红耳赤,悻悻然回嘴道:「不可理喻!我才懒得跟你计较!」 女子话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狐狸精!死骚货!」胖大婶口里念着,气还未消:「以後再让我见一次就骂一次!」 「大姐,您别生气了,大家都是出来玩嘛……」宁雪柔声劝道。 「你小孩子不知道啦,之前在那饭店大厅上,一堆人客气来客气去的,介绍的时候都说那女人是唐先生的同事,可是大家心知肚明,那唐先生在外头偷吃早就不是新鲜事啦!像我们家文雄老老实实带一家大小来玩的,这种男人已经绝种啦,所以我说呀,男人有钱就爱作怪……」胖大婶话匣子一开,就像没拴紧的水龙头般滔滔不绝。 「大姐的老公是那个美食评审蔡文雄先生?他很有名,常上电视欸……」宁雪趁机转移话题,想早些脱身。 「哈哈,你也有看那个节目喔,我们家文雄现在出门都要戴墨镜了啦……」胖大婶有些得意。 宁雪想起方才大厅里有二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嬉戏追逐,被胖大婶连连斥喝,推测那群孩子们必然是她的子女,於是心生一计:「大姐皮肤看起来好光滑,一点也不像三个孩子的妈呢!」 先讨好对方,趁她感到飘飘然的时候,再找藉口离开,这是宁雪的打算。 谁知胖大婶闻言一愣,口气有点惊讶:「这样你也看得出来我有三个小孩啊?我肚子有这麽大吗?」 糟了,被误会是在说她身材不好了(虽然身材真的不好)。宁雪急中生智,连忙又转移话题: 「哎呀,不是啦……我是说,大姐的老公和孩子们看起来身体都很健康,一定是您的功劳。」 胖大婶听见中意的话,这才又恢复她长舌的本色:「哈哈,不是我在吹牛,我们家男人的身体都壮得像条牛似的,在冬天连个喷嚏都很少打,这是因为我规定他们三餐要给我吃得营养,而且每餐都得吃大量的肉和蛋!我们家文雄由於工作的关系,常有人会送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菜,比如蜥蜴肉啊、炸田鼠啦,我们家小孩子都照单全收,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没有什麽是不吃的,那是因为……」胖大婶得意洋洋地夸耀道:「在我们家的字典里,没有『挑食』这两个字!他们甚至连家里快死掉的老狗肉都吃哩!」 宁雪不禁蹙起了眉,插了句话:「不会吧,这样不是很残忍吗?」 「哼,像你们这一辈没过过苦日子的不知道啦,以前物资缺乏的年代,哪有人敢浪费食物?那是会遭天打雷劈的!」胖大婶说得理直气壮。 宁雪没再说话,她从小就习惯吃素,但她周遭的人几乎全都吃荤,包含她父亲在内,所以她十分了解他们会用哪些藉口将吃肉合理化,因此也不作多余的辩驳。 「小姐啊,我看你这麽瘦,不如我教你几道进补的食谱,让你好好补补身子?」胖大婶热心地说道。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宁雪连忙婉拒,要是对她坦承自己吃素,难保不会又被碎碎念上好一阵子。 「这样啊,那好吧,我用这三温暖也用得够本了,我得回房去盯住我那两个皮蛋,免得他们又惹事。」胖大婶行事意外地乾脆,拿毛巾甩乾身子便踱了出去。 「呼!」宁雪松了口气,隔了一会儿,也跟着出了三温暖浴室。 她走近放个人衣物的临时柜,一面低头用大浴巾擦拭发丝,一面单手扭开柜门,伸手往里头探去,取出一团衣物要穿,却听见「啪」的一声,好像有一小包东西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声音。 宁雪疑惑地蹲下身子,由於她还没戴上眼镜,所以必须凑近一点儿,才能瞧得清楚那包东西的模样。 但她在看清楚的那一刻,却後悔做了这个决定。 孤零零躺在冰冷磁砖地面上的,竟是包用透明拉链袋盛装着的,後头还拖了一长条神经线,涨满血丝的可怖眼球! ◇◇◇ 宁雪一手提着衣物袋,一手拎着便鞋,脚上穿着方才浴室提供的免洗拖鞋,失神落魄地走出三温暖浴室,无意识地走进饭店的前廰,在咖啡吧旁设置的座位上瘫坐了下来。 她脑海里铭刻着这几句话: 慈父的眼在暗中关注着你 留下来是为了见证爱的真谛 不要妄想离开和呼救 两个选择导向不同的命运 一端是温馨的团聚 另一端则是地狱的炎火 怎麽办?我到底该怎麽办?宁雪内心天人交战着,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除了那袋血淋淋的眼珠子和谜一般的便笺之外,歹徒另外还附上父亲的眼镜作为证物。 若那颗眼球是从父亲眼里挖出来的话,那麽此时他必定已凶多吉少了…… 宁雪不忍再想,她还抱持着一线希望,虽然现在手机不通,无法与父亲取得联系,但只要乖乖照着歹徒的话去做,或许父亲能够生还也说不定。 她扭着发白的指节,怔怔地望着窗外黑漆漆的矮树丛,呢喃山庄的主建筑物矗立在不远处,透出一格一格昏黄的灯光,像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极为温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一只端着咖啡杯的手蓦然侵入她前方视野,宁雪倏地全身颤动了一下,她一时竟无法言语,只是愣愣注视着对方。 与她攀谈的是一个五官细致清秀得像女孩子的二十来岁青年,他将冒着热气的咖啡递给宁雪,她手心顿时感到一阵温暖,不知怎的,此刻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叫刘如钩,大家都叫我『留乳沟』,你呢?」青年居然一本正经地说起了冷笑话,与他俊朗的外表极不相衬。 「我……我是江宁雪。」她低声回应道,也在思考着要不要趁机向这个陌生人求助。 「你也收到纸条了,对吧?」刘如钩突发惊人之语。 「什麽?」宁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了一个「也」字,原来受害者不只是她的父亲而已。 「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你也收到怪纸条了。」刘如钩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 「我看歹徒是玩真的,我家老头真的被绑架了。」 「你怎能这麽冷静?难道你不担心吗?」宁雪有些激动。 「担心有用吗?这里手机都收不到讯号,也不好贸然打电话报警,毕竟老头的性命还操控在歹徒手上啊!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我们两人收到的纸条拿来作比对,看能不能发现什麽线索。」刘如钩分析得头头是道。 第3节 宁雪感到自己有点失态,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口袋里的便笺,与对方的摊开来比较内容。 刘如钩的便条留言如下: 记住挂在胸口的誓约 遵守它便不会出错 不要报警或逃走 两个选择导向不同的命运 一端是温馨的团聚 另一端则是地狱的炎火 「後三句跟我一样……」宁雪喃喃说道。 「我也拿到了一包恶心的东西……」刘如钩看宁雪闻言露出痛苦的表情,知道她生怕那东西会是从亲人身上割下的血肉,便改口说道:「搞不好是歹徒拿猪啊牛啊的器官来吓我们的,不用怕啦。」 「歹徒的讯息很好解读,反正不能报警,不能打电话求救,也不能离开,否则他就不会留活口。但有一点很奇怪,我在这两张留言里,看不出歹徒绑走他们的目的是什麽。」刘如钩敲着脑袋苦思。 「其他人呢?也许我们问问其他人,或饭店的服务员也行……」宁雪站起身来,放眼望向整个前厅,却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踪影,就连原先吧台里站着的服务小姐,也全都无故失踪。 「我从房间散步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半个人在了。」刘如钩指了指窗外的主建筑物,也是呢喃山庄的客房所在地。「客人大概都在房间里面,至於服务员嘛……这间民宿本来就没几个服务员,可能时间晚了,都跑到隔壁栋的值班室休息也说不定。」 宁雪瞧了瞧腕上手表,表针指着十二点三十分,是有点晚了。 「那我们走吧,去找其他人问问看,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刘如钩提议道,宁雪也表示赞同。 两人走出前厅的後门,经过以木石砌成的华丽中庭,左手边是西式游泳池区,微黄的灯光在斜躺椅旁的圆形灯罩里闪烁着,与池中平静无波的水面互相映照。 刘如钩率先走进主建物的大厅,除了茶几上几盏古董灯还亮着之外,大廰後方的餐廰和厨房一带,和通往楼上客房的阶梯附近,却是一片黑暗。 「你在这儿等着,我上楼去看看。」刘如钩感觉气氛有些诡异,却又说不出确切原因。 宁雪才要出声回应,却听见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霎时间,一个三十岁左右披头散发的邋遢青年,惊慌失措地狂奔下楼,一个不小心跌坐在地,嘴里还念念有词: 「有人死了……有人被杀了……快走啊,再不走来不及啦!」 刘如钩揪住青年衣领,晃了晃他的脑袋逼他振作起精神问道: 「说清楚,是谁死了?怎麽死的?带我上去看看!」 青年脸上眼泪鼻涕倾巢而出,哽咽地说:「我不要再上去了,我要离开这里!」 此时,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却从青年後方阻止道:「不准走!在警方还没到达之前,谁也不准先离开!」 ☆、第三道 要进去看看吗?宁雪内心挣扎着,恐惧像毒液般侵蚀着她,不久前她才接获了那份「大礼」,此刻她没把握心脏还能否承受更大的刺激。 三楼客房走廊里,那崩溃哭泣的青年蹲在地上无力站起,一名裹着浴袍的女郎瑟缩在墙边,宁雪则在303号房外观望着,举棋不定。 「恶……」进入客房的小玄关後,迎面而来的血腥气味呛得刘如钩用手摀起了口鼻。 「很难闻,对吧?」在前面带头的男子喃喃说道:「应该刚死没多久,血味还很新鲜。」 方才及时阻止邋遢青年离去的,就是这名男子。他个头高大魁梧,有着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穿着黑色汗衫和白色短裤,露出壮硕的臂肌和结实的双腿,身材虽年轻健美,脸上些许的皱纹却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你在看之前,要有心理准备……」让开身子的那一刻,男子真心地警告道。 一对全身赤裸的肥胖双胞胎兄弟的屍体倚着床头坐着,微微垂下的头颅缓缓滴着血水,雪白床单上尽是他俩体内倾泄而出的血色河流,不规则形状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身体各处,最明显的是在男孩们的鼻子、耳朵和咽喉部位,全被狠狠挖下一大块肉,想必这些大窟窿就是当时男孩们血柱喷溅最猛烈的地方。 刘如钩立时感到一阵反胃,他发现这些伤口边缘竟像是被咬过一般,留下深浅不一的齿印。 「看到没有?他们身上的肉像是活生生被野兽咬下来一样。」男子镇静地分析道:「这麽惨烈的残杀,是不可能不发出叫声的,到底是怎麽办到的?」 刘如钩屏住气息,凑近屍体观察细部伤痕,发现男孩们嘴边有一大圈乾涸的血痕,唇边卡着数颗掉落的牙齿,双颊肿得像上过拳击场被痛殴後的肉包样,而且,嘴角还挂了几道怵目惊心的撕裂伤。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麽叫不出声音了,杀他们的家伙是个可怕的疯子,他把整个拳头塞进这两个孩子的小嘴里,这简直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刘如钩痛心地说。 他的目光继续扫视房内四周,双人床左侧墙上挂着一幅用玻璃框保护的巨大风景画,角落放着冰箱和茶几,床的对面是一个高雅的木制衣柜,另一个角落还斜放了一台按摩椅,方便客人使用完玄关右侧的浴室後,以最短距离直走至按摩椅放置处,享受沐浴後的全身按摩。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刘如钩往房内看了一圈,疑惑不已。 「我看凶手不是人,是妖怪。」男子坚定地说道:「不可能有任何活人能闯入这个房间里,我可以保证!」 「为什麽你可以这麽确定?」刘如钩不禁问道。 「因为我一整晚都在客房外露天休憩区抽烟,三楼的任何人想从大门进去303号房,都会被我撞见,包括从楼下上来的人。而且,据我所知,那几个小鬼二个小时前还蹦蹦跳跳地在房里玩闹,没有出过这房门一步。」男子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的母亲呢?」刘如钩突然想到。 「我有看到那女人上楼来,她半小时前也进了这房间。」男子耸了耸肩:「就像你现在看到的,她不见了。」 「到厕所看看。」刘如钩提议道,男子却说:「我刚才看过,里面没人。」 保险起见,刘如钩还是到厕所检查了一番,但没有肉眼可见的异物残留在这里。 「通常发生这种情况得通知警方来处理,但是……」刘如钩艰难地说:「事情很复杂,我们出去再谈。」 一瞬间,房内衣柜里突然传出细微的呻吟声。 「有人在衣柜里面!」男子惊讶道。 两人戒备着缓缓打开衣柜的门,里头不是窝藏的逃犯,也不是冷酷的杀手,只是一个纤细柔弱的小女孩。 「怎麽了?不玩了吗?」小女孩异常平静地望着他们,天真地问着。 ☆、第四道 「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宁雪温柔地问着坐在凉椅上的小女孩。 刘如钩和高大男子等人都退在一旁,因为那小女孩不喜欢陌生人靠近,除了外貌贤良的宁雪以外。 小女孩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左耳,用稚嫩的童音说:「这只耳朵听不见。」 原来这小女孩是半聋的!刘如钩心想,这应该可以说明为何案发当时,那小女孩在衣柜内没察觉任何异样的原因。 也可以说,是她的残疾救了她一命。 宁雪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朝女孩的右耳放大声量:「你叫什麽名字啊?为什麽要躲在衣柜里面呢?」 「我的名字叫珊珊……我在跟他们玩捉迷藏,可是他们好慢喔,都找不到我……」小女孩说这话时还有些得意,笑容十分纯真可爱。 宁雪同情地望着她,在大人们刻意隐瞒之下,这小女孩尚未发现双胞胎惨死的事实,这也是为了保护小女孩幼小心灵而作出的决定。 「那妈妈呢?妈妈在哪里你知道吗?」 小女孩黯然低下了头:「不知道。」 宁雪站起身来,朝刘如钩等人说道:「她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这时,原本瑟缩在一旁的浴袍女郎不禁喊道:「为什麽还不报警?」 说话的便是宁雪在三温暖烤箱里遇见的女子,据称是唐易的秘书,名叫魏菁菁,先前在大厅上的穿着打扮时髦亮眼,是个令人惊艳的美女。 「现在报警,其他还没回来的人可能会有危险,包括唐先生在内。」刘如钩解释道。 「重点是,我们报不了警。」那壮硕男子瞥了魏菁菁一眼,接口道:「我们刚才去值班室找过了,里面不但没半个人,电话和手机也打不出去,我还找到整栋楼的电话接线盒,居然全被剪断!」 魏菁菁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沮丧,除了电话不通之外,她还想到大家甫一进山庄大厅,便听见许多人抱怨手机没有讯号这件事。 「我们还有车子,可以开车下山向外界求援。」壮硕男子再度发言道。他名唤傅达华,据称是黎桂芳的友人,所有客人当中就属他最为年长,也最为强壮,自然成为众人中发号施令者。 刘如钩望了江宁雪一眼,他知道宁雪和他一样,担忧着此举将危及还在绑匪手中亲人的性命,却也无法提出反驳意见,因为在场的除了傅达华和他俩较为冷静之外,魏菁菁和方维—就是方才在楼梯间崩溃哭泣的青年,据称是陈祥的室友—都被命案吓得手足无措,刘如钩实在不能只考虑到自己亲人的立场,而阻止其他人寻求逃脱的一线生机。 众人行色匆匆地从客房别墅里出来,穿过中庭和前厅,抵达山庄的大门口,看见车子都还好端端地停放在路边,不由得放下心中大石,松了一口气。 就在傅达华想分配人员开车下山之时,方维突然大叫一声,惊恐喊道:「轮胎……轮胎被刺破了!」 所有人闻言大惊,傅达华抢在前头一一检视着车辆下方,果然一台车四个轮胎全被野蛮地戳破,没有备胎,车子暂时都不能使用了。 「可恶!」傅达华愤怒地重重搥了一下车盖,「他们到底要我们怎麽样?他们的目的是什麽?」 「你们有接到歹徒的纸条吗?」刘如钩问道。 「纸条?什麽纸条?」傅达华一脸茫然。 刘如钩将他和宁雪收到的纸条摊开,让众人一一看过留言内容。 「我好像也有……」方维嗫嚅道:「可是我只当它是阿祥开的玩笑,他本来就很爱搞怪,要弄到些吓人的道具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除了纸条之外,还有东西?」傅达华反应颇为灵敏。 「我和江小姐都有收到,那些东西很像人身上的部份器官,我猜那是歹徒用来威吓我们的动物器官。」刘如钩保守地揣测道。 「不管怎麽说,那两个小家伙都已经死了不是吗?难道我们要在这儿等死?」魏菁菁颤抖地抗议道。 「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先收集足够资讯,再来想下一步该怎麽做。」刘如钩继续说道: 「江小姐、方先生和我,都收到了歹徒的讯息,而且接到山庄邀请的我们的亲人,也都在同一时间失联,我想魏小姐和傅先生,甚至连蔡先生的家人,也应该会收到相似的纸条,只是你们尚未发现纸条的存在。」 「难道要我折回房间去拿?」方维打着哆嗦问。 「我们会陪你一起去,不用怕。」傅达华不知怎的有些兴奋:「我也想看看我的纸条写些什麽。」 「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蔡先生家人的纸条。」刘如钩严肃地说:「直觉告诉我,双胞胎的被杀和珊珊母亲的失踪,和纸条的内容一定有关联!」 ◇◇◇ 宁雪搂着珊珊瘦弱的身子,在客房外走廊等待;方维也愣愣站在一旁,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魏菁菁则冷眼旁观刘如钩和傅达华两人再度进入303号房,脸上浮现不耐的神情。 「若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那麽纸条一定在这间房里。」刘如钩一面寻找着纸条的踪迹,一面说道。 「你怎麽知道不是在三温暖浴室的置物柜里面?那位江小姐不就是在置物柜里发现的?」傅达华不以为然。 「你说二个小时前还曾听见双胞胎在房里吵闹的声音,而且你也看见半小时前他们的母亲进入房间的身影,她看起来怎麽样?有没有异常的举动?」 「她……看起来很高兴,头上披了条浴巾,边走边大声哼台语歌哩。」傅达华回想起来不禁感到有点滑稽。 「那像是收到纸条和血淋淋器官後正常的反应吗?」刘如钩反问。 「她会不会像方维那小子一样,认为是在开玩笑?」 「我觉得女性对这种怪事通常反应比较激烈,她绝对不会对这玩意儿一笑置之的。」刘如钩继续分析道:「况且,我在屍体上还发现一个重要的线索,足以判断双胞胎的遇害时间点要比母亲进房时间早。」 「什麽线索?」傅达华饶富兴味地问。 「血迹。包括双胞胎嘴唇外围,和床单上血滩的最外侧,都已经乾掉了。在半小时之内,血不可能乾得这麽快,除非他们早在一至二小时前就已经被杀害,才有此可能。」 「就算是他们先被谋杀,那女人才进房间,也无法推断纸条是在房间里,而不是在那女人手上吧?」傅达华提出疑问。 第4节 「我一直在想,他们会被杀害,一定是有理由的,没道理他们的母亲一接到歹徒恐吓的纸条,就先杀了她两个儿子吧?我和江小姐的纸条都有绑匪订下的『制约』,违反上头的『制约』,才会被惩罚,我相信歹徒的用意应该是这样,他们的目的应该是藉由绑走我们的亲友,利用这种情势满足他们的要求。」 「也许这些混帐只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血腥游戏,也许他们只是耍着我们玩而已?搞不好桂芳她们也已经遇害,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傅达华愤恨地说道。 刘如钩脸色一沉,缓缓答道:「我希望情况不会变得这麽糟,我宁可设想是那双胞胎先拿到纸条,然後做出违反制约的动作,才惹恼了歹徒,动了杀念。」 「真拗不过你,」傅达华叹了口气:「我们一起找吧。」 两人兵分两路,在这房内做地毯式的搜索,刘如钩检查双人床及衣柜摆放的区域,傅达华负责玄关到浴室及按摩椅的部份。 刘如钩在床上搜寻未果,把目标放在床脚的深色小垃圾筒里,一眼便瞥见一团醒目的浅米色纸球,和一袋充满血水、黏糊糊的壳状物。他略过壳状物,小心翼翼将纸团摊开,发现里面还黏了一砣口香糖渣,挡住了部份字句: 罪恶的你来到这里 从神圣的画里救赎 不要轻易亵渎 两个选择导向不同的命运 一端是温馨的团聚 另一端则是地狱的炎火 「我找到了。」刘如钩的声音将傅达华吸引了过来。 傅达华迅速接过纸条,皱了皱眉说:「这怎麽看得懂?」 「有这些字,够我查的了。」刘如钩不以为意:「重点是关键字,里面出现了一个很好的调查对象。」 他将视线射向墙上那巨大的风景画,傅达华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画上。 「你是指问题出在这画框上?」傅达华有点惊讶。 「等会儿就知道了。」刘如钩冲着他露出难得的微笑。 他贴近那风景画仔细观察,隔了层厚实的强化玻璃,仍旧看得清楚里头画作的细部线条、纹路等,可见民宿主人非常宝贝这副画,有按时命人来为画框作特别清洁和保养。 这副画和寻常风景画并无二致,高耸的山石峭壁下是一潭缥碧湖色,岸边草木蓊郁浓密,林间动物安居其中,衬出画面下方中央小渡口人们与自然合一的悠闲自在,真正是一幅不染凡尘的人间仙境图。 「从画纸的颜色和陈旧程度看来,这副画似乎历史久远,价值不斐。」刘如钩喃喃说道。 「这画框打得开吗?」傅达华欺身向前,敲了敲光滑的框面。 刘如钩目光顺着画框中央细缝,追到了画框最上缘,发现上面有一把小锁,锁上有被敲打过的痕迹,还留有一些浅蓝色不明细屑。 刘如钩回头以眼神逡巡了房内一圈,看见茶几上摆着一尊哆啦a梦造型闹钟,它的大头上突兀地多了几道擦撞痕迹。 他又回到床边,检视那双胞胎伤痕累累的手掌,从摊开的手指间,观察到极少量的浅蓝色细末沾在上头,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 「找到双胞胎攻击画框的凶器了,就是它!」刘如钩端起那尊哆啦a梦造型闹钟,惋惜地说道: 「可惜啊,好端端的被弄坏了,我小时候还蛮喜欢哆啦a梦的说……」 「我还是不懂,双胞胎乱敲画框,和他们被杀有什麽关系?」傅达华再度质疑道。 「依照歹徒纸条上的暗示,所谓『神圣的画』就是指这副风景画,那麽双胞胎想打开画框的动作,就被解读成『亵渎神圣的画』了,所以他们误踩地雷,歹徒就毫不留情地下手了。」刘如钩推测道。 「虽然你已经想到这一步,却还是无法解释到底谁进来杀了他们的啊?那混帐又是怎麽进来的?」 「嗯……关於这一点,我还在想。」刘如钩建议道:「不如我们把事件线索做个整理,再回想一遍。」 「我还是要再次重申:今晚任何人要想从楼梯或走廊进他们的房门,不被我看见,都是不可能的,而唯一进房的女人,就是他们的老妈子,那老女人不仅没能力也没理由杀自己的小孩,所以怎麽想都想不通,这不是一件活人可以干出的案子啊!」傅达华作出了他认为最中肯的结论。 「在谜团解开之前,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事情的表象,有时那只是一层轻薄的假象罢了。」刘如钩不知不觉引用起动漫名作「猎人」中「西索」的绝技,来诠释他的这番话。 「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什麽假象,我亲眼所见,难道你不信我?」傅达华怒气顿生。 「不是我不肯相信你,是支撑你这句话背後的理由我还不知道。」刘如钩莫测高深地说着。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麽?」 「一般人到露天休息区,不可能毫无理由就直盯着客房走廊不放吧?而且还是一整个晚上!难道你连闭目养神,或眺望窗外片刻的举动都没有吗?」 「我……」傅达华被逼得急了,只得辩驳道:「我对着走廊发呆,可以吧?」 「你想采取某种行动,为了这个理由,不得不整晚坐在外头等待时机,好趁虚而入,对吧?」刘如钩咄咄逼人。 「好吧,我说就是了,不过你可别误会我想杀人。」傅达华低声说道:「我受人之托,来蒐集唐易外遇的证据!原本是想趁他那秘书泡三温暖时,潜入房间装针孔,还在走廊弄那该死的门锁时,她就回来了,差点被她逮个正着。」 「原来如此,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一心只想套出您的真话,厘清事件真相,请您别见怪!」刘如钩贼笑道。 傅达华虽不甘心中计,却也无可奈何。 「再来探讨这宗命案的疑点。第一,凶手从房间外面走廊是进不来的,这点有你保证,我没有疑虑。第二,房间没有窗户,所以凶手也不可能从窗户爬进来。所以,只剩下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凶手就在房内,逞凶後设法避人耳目逃走;另一种就是房内另有通道,不是完全的密室。」 「第一种可能性可以删除了,那老女人没这麽大力气杀她儿子。」傅达华没好气地说。 「嗯,她没有动机,但不代表她没有这个潜力,人的潜能被瞬间激发的例子多不胜数。」刘如钩继续分析道:「但我不选这个答案,因为我相信他们的母亲除非精神失常,否则不会残杀自己的亲生骨肉。」 「那只剩下房内有秘密通道这个选项罗?」 「是的,我们再一起努力找吧!」刘如钩勉励对方道。 「那画框可能是入口吗?它摆在这儿怎麽看都不对。」傅达华问道。 「嗯,我也曾这麽怀疑过,但你瞧,它的锁是在框的外面,要是凶手从这里逃走,就没办法将它恢复原状了,而且,我也不建议现在去动这个画框,两个前车之监还在床上不是吗?」 傅达华闻言一惊,下意识离那画框又更远了些,绕到按摩椅後面的墙壁检查去了。 刘如钩往床底下探了探,顺手按压地板每一寸砖,大至衣柜内侧,小至桌上摆饰,都彻底亲手检查过了,却还是没发现任何动静。 「看样子,这通道不是一时半刻能找得出的。」刘如钩叹了口气道。 在两人心灰意懒之际,门外忽然传来宁雪细致温柔的声音: 「你们调查有结果了吗?方先生和魏小姐刚才已经在房间找到纸条了,一起到楼下讨论好不好?」 ☆、第五道 「把大家的纸条排在桌上对照吧。」刘如钩提议道。 一楼的大廰里,众人各自将收到的浅米色纸条摊开摆放於古董桌上,歹徒「附赠」的不明动物器官,也一并被排列在所属纸条旁,形成一副诡谲奇异的景象。 傅达华也在房内找到纸条,他与方维、魏菁菁的情形相同,都是在房里显而易见之处找到纸条和异物袋的。 奇怪的是,他们三人的纸条和异物袋上头,都沾有红褐色铁锈般物质,刘如钩和江宁雪的纸条和异物袋外观则十分乾净,双胞胎的纸条和异物袋不是第一时间取得,所以无从判别它的原始状态为何。 刘如钩左思右想,仍不得其解,只好先向众人分析纸条的取得情形。 「我和江小姐的情况类似,我们发现纸条的地方都不在房间。江小姐是在置物柜里,我是在前廰的茶几上,歹徒好像在炫耀他能随时掌控我们的行踪,将放纸条的时机拿捏得刚刚好。」 「会不会是服务员放的?」魏菁菁怀疑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就是凶手的共犯,因为他们也失踪了,原因不明。」刘如钩判断道。 「我们三人的纸条都被放在房间里,这又代表了什麽?」傅达华沈着脸问。 「大家第一次进房间放行李时,歹徒应该都还没放纸条,所以他动手的时间,应该是在每个人最後一次离开房间前。」 刘如钩要求傅达华三人写下最後一次离开房间的时间,内容如下: 方维:约十二点二十五分离开304号房(没锁门),到303号房借头痛药,发现房门未锁,双胞胎惨死。 魏菁菁:约十一点四十分回房,十二点三十分听见方维叫声,出门探看(有锁门)。 傅达华:约十点三十分离开房间(有锁门),在三楼露天休憩区抽烟,十二点三十分看见方维进出303号房,闻其失控喊叫,便进入303号房察看,又追方维至一楼。 「傅大哥,你追方先生下楼後,有五分钟时间不在三楼,这段时间魏小姐还站在三楼走廊,所以正好填补了你的空档。」刘如钩继续道:「这样看来,凶手似乎没机会从走廊外面溜进房里放东西。」 「那他到底怎麽办到的?从杀人到留言以及最後的脱逃,都太不可思议了。」傅达华惊呼。 「你们调查303号房的结果如何?有没有什麽发现?」宁雪顺口问道。 「很遗憾,我们连凶手怎麽潜进房里都不知道。」傅达华回答:「303号房目前看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密室。」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像幻影般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这种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三流情节,居然活生生在现实生活里上演。 更悲惨的是,他们还被迫扮演待宰羔羊的受害者角色,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凶手下一个目标。 「我有件事想说。」魏菁菁突然发言道,她的面色铁青:「这包东西……我觉得是从唐董身上割下来的。」 她指着桌上某包沾着血渍的手指头,上面还套着一个闪闪发亮的银色镶蓝钻戒指。 「那是唐董片刻不离手的宝贝戒指,由於他手指关节受过伤,所以那戒指是依照他指围尺寸特别订制的,这种戒指世界上不会有第二只。」 宁雪闻言心头一沉,这表示那颗眼珠也可能是父亲所有,可怕的预感终於成真。 她低头瞧了瞧膝上珊珊安祥可爱的睡脸,想着连这样无辜纯真的小女孩竟也被卷入这血腥的命案中,失去了大部份亲人,万般不舍霎时涌上心头,又将女孩拥得更紧了些。 「不要轻易放弃希望!」刘如钩似乎能感受到他人的心痛,安慰大家道: 「戒指是唐先生的,手指却不一定!况且你们看,我们收到的肢体部份,都不是能致人於死的部位,他们或许都还活得好好的,我们实在不需要妄下论断。」 「我也这麽想,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这混帐的藏身之处,然後将他碎屍万段!」傅达华气愤道。 「线索就在这些纸条里。我们来研究一下,看看留言的内容有没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 刘如钩念出了蔡家人、自己和宁雪收到的留言内容,但并没有什麽新的发现,所以先将焦点放在傅达华三人收到的纸条上。 刘如钩所选的第一张是傅达华收到的留言: 与蛇蠍美人共舞 小心成为血腥的祭品 「黎桂芳是蛇蠍美人?人不怎麽美,心地倒是毒如蛇蠍。」魏菁菁嗤之以鼻。 「你有资格说她?」傅达华毫不客气地回嘴。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舌仗,刘如钩连忙阻止道: 「别说了,现在不是起内閧的时候!」 待两人暂时冷静後,刘如钩才又继续念方维的纸条内容: 欲望战胜理智 服从它才是生存之道 「这是什麽意思?」方维低声问道,他一向胆小怕事,但与保住他小命有关的事,不得不将它弄个明白。 第5节 「意思是顺从欲望?还是顺从理智?」刘如钩搔着头不得其解。 「从句型看来,应该是顺从欲望,但我不清楚它指的是什麽。」宁雪发挥她身为国文家教的专长,帮忙解释道。 「我现在哪有别的欲望?我好饿,只想大吃一顿!」方维苦着脸说。 「不会吧,你现在就饿了?晚餐是吃到饱的欸。」魏菁菁怪叫道。 「我和阿祥是在大胃王比赛里认识的。」方维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说:像你这种人,怎麽会了解我的痛苦。 刘如钩示意要大家安静,才接下去念最後一张给魏菁菁的留言: 背叛禁忌的爱情 结成怨毒的复仇果实 「哈哈,这一张是你的,错不了!」傅达华幸灾乐祸道。 「你又知道了,你懂什麽!」魏菁菁气得发抖。 「俗话常说因果报应,这就是你破坏人家家庭的报应!」傅达华理直气壮。 「你跟有夫之妇私下出游,又有多清高!」魏菁菁忍不住回嘴。 「我和桂芳是多年好友,她这些年来受尽那无赖老公的折磨,早就想离婚了。更何况,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捉你和唐易的奸,好让桂芳的手帕交唐夫人有足够证据告你们两个通奸!」傅达华不吐不快,此刻他再无其他顾忌。 「你……」魏菁菁杏眼圆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反驳对方。 「等一下,比起吵架,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刘如钩巧妙转移了话题: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麽给你们的留言只有二行,我、江小姐和蔡家人却有六行之多?」 「唔……因为你们有血缘关系?」傅达华给了个答案。 「对美食家而言,获得『百里香』的邀请就像是一种肯定,他们六个人在接到『呢喃山庄』邀请函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与自己最亲爱的人分享这份幸运和荣耀,可能是亲人,像江小姐、蔡先生全家和我;」刘如钩将目光转向傅达华等人,一一点名:「也可能是最关心黎女士的青山之交,譬如傅大哥你;又或许是最了解唐先生的红粉知己,比如魏小姐;亦会是陈先生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同为大胃王选手的方先生。」刘如钩一字一句,对他们来记当头棒喝:「唐先生他们不选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却选择了与你们同行,难道你们到这生死关头,还要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争吵,不愿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该怎麽救他们脱离魔掌吗!」 方维听得眼眶湿润,傅达华低头不语,魏菁菁则将脸别了过去,让人猜不透她此时表情是难过还是不耐。 「现在时间也晚了,我们要养精蓄锐,好应付明天的突发状况。」刘如钩语气稍缓: 「为维护命案现场完整性,三楼暂时先别上去,我们在二楼房间挤一挤,轮流守夜,让每个人都有时间安心休息。」 原本三楼从靠近楼梯第一间数过去分别是301傅达华、302魏菁菁、303蔡家人、304方维的房间,现在改到二楼,傅达华分配到201独自一间(原本是黎桂芳的房间),唐易的房间202空着,江正榭父女,也就是宁雪的房间203收留魏菁菁和珊珊同睡;刘安基父子,也就是刘如钩的房间204收留方维同睡,至於四楼的二间总统套房,因为离二楼太远,所以暂不考虑住人。 这样安排大致底定,众人都没有意见。 「我自愿在二楼露天休憩区守夜,有谁要跟我一组?」刘如钩徵询大家意见。 傅达华三人心里还对他那番话犯疙瘩,所以没有主动表达意愿,反倒是看似柔弱的宁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待其余人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入房休息後,宁雪在房内安置好熟睡的珊珊,便轻声步出门外,来到二楼露天休憩区与刘如钩作伴。 「你在房间里有没有听过奇怪的声音?」刘如钩突然问道。 宁雪好似因某种缘故迟疑了一会儿,表情又恢复正常道:「不,我想没有。」 「我在想,你房里挂的那幅画,应该是303号房那幅画的仿制品,因为它没有画框保护,纸质又新……」刘如钩与她说话时,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是聚焦在空中某一虚幻的点,这是他思考的习惯。「你知不知道,你房间的正上方就是303号房?」 「那又如何?每个房间都有挂这种仿制画不是吗?」宁雪不懂他的意思。 听出宁雪话中防备的意味,刘如钩语气和缓下来: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这其中的关联我还没有想到。」 「不,你一直都很冷静,我很羡慕你这一点。」宁雪释怀道,又继续问他: 「说些关於你父亲的事吧!你一定很以他为荣。」 「你要听那老头的事?」刘如钩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清楚,他很少回家,我和他一年见不上几次面。」 宁雪顿时觉得自己问错了话,连忙解释: 「我只是听了你对傅先生他们说的那些话,推想你一定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其实你很关心他的安危吧?」 刘如钩沉默了,宁雪这些话让他回想起纸条的留言: 记住挂在胸口的誓约 遵守它便不会出错 父亲的确向自己承诺,从今以後会对他与母亲负起责任,不再对他俩不闻不问,让可怜的母亲独自守着一个失去男主人眷顾的,宛若空壳的家。 诡异的是,歹徒怎麽知道这件事?还是这两句话另有所指? 没有足够的线索,个中原因他不得而知。 虽然对方闷不吭声,宁雪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从小和爸爸相依为命,他以前在报社常常工作到天亮才回来,我下午放学回家他又要出门工作,一直碰不到面,就连假日他也很少带我出去玩。」宁雪叹了口气,把玩着裙边蕾丝花结道: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他带我到一个叫『酷雪乐园』的地方玩,其实那是个设备简陋,游客稀少,快要撑不下去的游乐园,但我还是玩得很高兴。我们一起坐以冰块打造的溜滑梯,你一定没坐过吧?溜过那弯弯曲曲的通道後,全身都沾满了冰屑,到後来都化成了水,我们居然莫名其妙成了落汤鸡!」 讲到精彩处,宁雪美丽的眼瞳里像有数万颗星子似的,在夜空下闪闪发亮。 「他听来像是个好父亲。」刘如钩转头注视着她,不禁被眼前这女孩瞬间的亮丽丰采所吸引。 「是啊,他是个好爸爸,我过得很幸福,这次不管要等多久,我都要等到他平安回来。」宁雪声音里透出深情的坚持。 刘如钩的心彷佛被她温柔的嗓音融化,他细细回想着她方才描述的游乐园场景,就像自己也曾身历其境,和父亲尽情嬉闹玩耍,满头满身都是冰屑,感受那份他不曾拥有的单纯真挚的天伦之乐…… 等一下!刘如钩如遭雷击般,一个大胆的猜测初步在他脑中成形。 就等明天的行动了。若事情就如他所预料,那麽便极有可能解开困扰他已久的一个疑点。 「谢谢你,江小姐……唔,我可以叫你宁雪吗?能和你谈一谈真是获益良多。」刘如钩真心赞美道。 宁雪颊边飞上两片红云,点了点头:「你可以叫我小雪,我的朋友都这麽叫我。」 虽然不明白为何刘如钩突然心情大好,宁雪还是为他感到高兴,但在她内心深处,一丝疑虑竟悄悄滋长着,就像瓷器上一道细微的裂缝,随时都会蔓延造成整体的崩坏。 她刚才说了谎。不只是在房间里,甚至就在这个位置,此时此刻此地,宁雪都能清楚听见一种细语呢喃的声音,从墙壁里,从地板里,甚至从四面八方朝她侵袭过来的,这栋建筑物本身发出的恐怖杂音! ☆、第六道 翌日上午,在四楼走道上,刘如钩偕同傅达华准备进入总统套房察看。 为保险起见,方才刘如钩又到三楼所有房间检视了一遍,在寻获纸条和异物袋的位置,都还残存着不明红色铁锈,他看着这些细碎的证据,脑中开始拚凑整个事件的真相。 这些铁锈不属於房间所有,他确认过房内所有摆设,没有能造成铁锈的物件。 再来考虑其他因素。这会是歹徒刻意的安排吗?从他及宁雪所收到的东西上没有丝毫铁锈这点来推断,可能性不大。 这样一来,又可以得出另一个结论:歹徒在房外放置两人物品时没有留下铁锈,但却在其他四人房内的物品上留下铁锈。 换句话说,歹徒因为某种原因,无法除去这些铁锈的痕迹! 若照昨天宁雪所言,滑过冰雪通道身上就会沾上冰屑,那麽,这些铁锈很可能是从他处带来的,他大胆地推论,纸条及异物袋或许是在歹徒运送的过程中,不小心沾上铁锈的。 果不其然,在他严密的搜索之下,发现房内另一个地方,也有铁锈的踪迹。 那就是纸条及异物袋放置处上方的天花板吊灯! 铁锈的痕迹从吊灯顶端延伸到灯罩圆弧边缘处,就像是被人从上方丢掷东西,自灯罩外侧滑落而下。 这样一切都可以获得合理的解释了,为什麽物品不和其他人一样,放在他和宁雪的房内,而要冒险放在前廰桌上和置物柜?因为他可以在无人的四楼套房动手脚,却无法在有人住宿的三楼房内动手脚。 喀的一声,打开门锁的声响将刘如钩拉回现实,傅达华率先进房查看,他也随後跟进。 四楼这间总统套房坪数极大,室内设备应有尽有,门口不远处设了一个吧台,角落里挂了一幅和其他房间相同的巨型仿制画,阳台前还摆了台按摩椅和撞球桌,连地板上铺的都是极为高档的波斯地毯。 刘如钩在房内地毯上走来走去,似乎在用足音测试些什麽,不一会儿,便在某处停下脚步。 「你觉不觉得这里踏起来声音怪怪的?」刘如钩蹲下身子,转头问傅达华道。 傅达华也用脚踩踏了一下,摇摇头说:「我没有特别感觉。」 刘如钩翻开名贵地毯,露出下面的实木拚板,开始在上头敲敲打打,好似在找寻什麽机关。 「这栋房子还真讲究,主人肯定下了不少工夫。」傅达华觉得有些无聊,眼神绕了华丽优雅的房里一圈,随口赞道。 「不错,连机关也很讲究。」刘如钩正好触及一片拚板,那拚板像是里头有弹簧似的,咚的一声就向内翻去,露出一个圆形金属盖,上面还附了个握把。 「哇,这样也被你找到!」傅达华惊呼,随即和刘如钩抢着要拉那握把,刘如钩也不反对,就让傅达华只身上阵。 咿呀一声,傅达华不很轻松地将金属盖移至右侧,下方竟出现一个颇深的洞口,透过洞口,似乎可见到另一端的亮光。 「你把楼下的吊灯移出半个洞来啦,这样我们就知道歹徒是怎麽丢东西进三楼房间了。」刘如钩兴奋地说。 他俩将两间套房彻底检查了一遍,找齐通往三楼其他房间的洞口,并一并用东西封住後,这才准备离开。 两人即将下楼之际,却听见宁雪匆忙奔上楼梯的声响。 「你们快点下来。一楼餐廰桌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大盘肉乾!方维不听我劝,正在大吃特吃呢。」 二人闻言赶紧加快下楼的脚步,随着宁雪来到一楼大廰後的餐厅地点。 这餐厅是呢喃山庄主要宴客的场所,昨天晚上的欧式自助餐就是在这儿设置的,方维像秋风扫落叶般让服务员补了好几次盘子,彷佛再怎麽吃,都不可能填补他那无底洞似的胃袋。 现在情况比昨晚更加严重,好几个小时未进食的方维,现在看见食物就好比饿虎扑羊,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眼前好几块肉乾送下肚,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让刘如钩等人看得瞠目结舌。 「这肉乾是谁放的?」傅达华转头问身後的宁雪,她一脸茫然地摇头表示不知。 「你们在说什麽?」被声音惊动的魏菁菁从楼上缓缓踱下,後面睡眼惺忪的珊珊也跟下了楼。 「你知道桌上的肉乾是从哪来的吗?」刘如钩顺道问她,魏菁菁却说: 「肉乾?我怎麽会知道。有早餐可以吃吗?我饿死了。」 「这样好了,我先去厨房找点材料,做早餐给大家吃好不好?」宁雪贴心地建议道。 「我也跟你去。」珊珊一听要做早餐,顿时兴奋起来。 「太好了,谢谢你。」刘如钩向她颔首表示谢意,又召集众人道: 「一起到餐廰入座吧,我和傅大哥有了新发现要向大家报告。」 另一方面,宁雪携着珊珊进入餐廰右侧隔间,里面是一条颇长的走道,从入口处开始分别为厕所、厨房和工具间,她昨天看过食物都由服务员从此隔间里端出,所以猜测厨房就在里头。 宁雪小心推开厨房的门,入内环视,开始找寻早餐的材料,在各处可能存放食物的地方全搜过了,却只找到几把发黄的青菜,一些晚餐的剩菜,和卖相不佳的面包。 有人刻意把食物搜刮一空?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第6节 宁雪以手边有限的材料简单弄了些餐点,有些愧疚地问身旁安静看她做菜的珊珊道: 「珊珊,东西不多,姊姊只能做出这些菜给你吃了。」 「没关系,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东西吃少少。」珊珊体贴地回答,她穿着一袭高领白蕾丝小洋装,背着可爱的银色小包包,看起来就像天使一般,多少抚慰了宁雪不安的内心。 五年前,宁雪曾罹患严重的幻听症,治疗过程让她精神受到相当大的创伤,那痛苦记忆是她绝不愿再承受第二次的,可是,就在她快要摆脱过往阴霾之时,那些小小的声音居然又找上了她! 为了隐瞒她疑似发病的事实,宁雪不得已只好对刘如钩撒了谎,她实在不愿让别人—尤其是她还颇有好感的人—发现这个真相。 同一时间,在背对着一幅巨大仿制画的长形餐桌前,刘如钩和傅达华正对着众人发表他们今早的调查结果。 「所以,综合以上线索,我们怀疑歹徒是熟知这栋建筑物内部结构的人,」刘如钩指了指桌上的肉乾。「这盘肉乾极有可能也是他提供的,不吃比较保险。」 「我吃了也没事。」方维小声嘀咕道,他对刘如钩不淮他再吃肉乾的作法有些不满。 「嗯,这盘肉乾不是我们自己人摆的,可以推断大概是歹徒送来的,由於一楼没找人守夜,所以他来去自如,不用怕被我们发现。」傅达华推测道。 谈话告一段落,宁雪正好端着早餐前来,众人好奇地观望着菜色。 「就只有这些?」魏菁菁露出失望和鄙夷的表情,她过去和唐易的约会地点都是在高级料理店,口味早已被养得挑剔异常。 「没办法,厨房好像被人清理过了,我东翻西找,只剩下这些食物。」宁雪无奈地解释道。 「这麽说,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饿肚子罗?」傅达华火气上升。 「还有这盘肉乾啊!」方维好心提醒道,刘如钩却接着说: 「来路不明的食物千万不能吃,谁知歹徒的居心何在?」 「我受不了了,好想直接走下山算了。」魏菁菁抱怨道。 「如果歹徒真的是和民宿有相当关联的人士,那麽他十之八九对附近地形也很熟,不谙山路的我们贸然下山肯定凶多吉少。」刘如钩耐心地说服对方。 「不许逃,也不给吃,到底要怎样!」傅达华气愤不已。 「不是我们不走,要走也要等到其他人回来再走!若吃了歹徒给的肉乾,不就称了他的心意?我个人认为不妥。现在只能等绑匪的消息了,守着这栋房子,至少还保有部份优势,要是发生意外,大家好歹也有个照应。」刘如钩尽力安抚众人道。 「好了好了,先吃早点吧,边吃边谈,我想你们应该也饿了。」宁雪出声打圆场,权充服务小姐将主食及餐具井然有序地摆设在每个人面前。 方维看着眼前的菜色,不外乎是马铃薯泥、炒青菜和烤面包等寻常食物,不由得皱起了眉。 「简直就像在吃素。没有肉,感觉不像一顿饭。」方维一面用汤匙舀起一撮薯泥,一面喃喃抱怨。 「真抱歉……」宁雪感到有几分歉疚。 「没关系,这又不是你的错,偶而吃吃素也不赖。」刘如钩赶紧安慰道。 「据我所知,这位江小姐是吃素的,你何不说说自己吃素的原因?」傅达华将话题移至宁雪身上,他对这位长相清丽的女孩开始有了点兴趣。 「我……」宁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从小就不吃有生命的食物,因为我好像能感受牠们的痛苦。」 她没有提及过去在她罹患幻听症时,还曾听过牠们在父亲餐盘里的哀嚎声。 「你是学佛的?」傅达华继续追问道,在他的印象里,许多佛教信徒都是吃素的,因为他们相信六道轮回的观念。 宁雪摇摇头,她当然不可能将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佛教的观念里,吃肉是助长杀生的行为,他们认为仅仅为了满足口腹之慾,却要掠夺别人的生命,是不道德的,我想江小姐的想法应该也是如此。」刘如钩评论道。 「嗯,现在有很多年轻小姐也奉行吃素,不过都是为了减肥。」傅达华自以为很幽默地调侃宁雪道。 「不是啦……」宁雪低声抗议道:「我只是觉得不忍心。」 「像你这样存心仁厚的人还是太少。其实人的本性是残忍的,其他动物吃肉是为了维持生命,我们吃肉却大部份是为了享乐,因为除了肉类以外,人类可以选择的食物实在太多了,却还是不能断绝杀生取乐的习惯。」刘如钩感叹道。 「讲这麽多,你肉还不是照吃!」傅达华讪笑道。 「是啊,人吃肉的原因,来自内心深处对爱的需求无法被满足,所以只好藉由追逐肉类的美味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刘如钩说了一串玄之又玄的话语,又自我解嘲道: 「我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吧,虽然理智知道吃肉对那些因而被杀的动物不好意思,却还是抵挡不了牛排的香味。」 说到牛排,除了宁雪和珊珊之外,几乎在场所有人下意识都吞了口口水。 「就佛学观点来讲,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得到报应?」 魏菁菁无心之语,却在众人心头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第七道 宁雪在一幢空荡荡的老旧别墅里,沿着通往二楼的弧型阶梯向上狂奔。 墙壁里不停传出细碎有如蝼蚁蛀蚀耳膜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形成巨大的声之网,在她身後疾风般袭卷而上。 霎时间,宁雪感觉到脚下阶梯一片片向後方碎裂,彷佛被身後那无形的声网吸纳入内,再来是两旁的墙砖,也一块块狂暴地掠过她耳际,房子正剧烈崩坏中! 宁雪头痛欲裂,那声网不知何时已穿过她的身体,直达她头顶,在狭小封闭的脑里急速乱窜,交织成一张细密如绸的丝网,小小的声音正嘶嘶叫着,愈来愈尖锐,愈来愈拔高,她的脑就要面临崩溃的临界点…… 宁雪猛然从床上坐起,冷汗早已流满全身,黑压压的房内看不见一丝亮光。 只是梦……原来只是梦!但,这声音却是如此真实,一直在她耳内回荡不已。 她拨开额上和颈间的沾黏的发丝,轻悄悄地推开被褥,以免吵醒熟睡的珊珊,和另一张床上的魏菁菁。 她决定到走廊冷静一下,抚平自己在黑暗里激动不安的情绪。 门咿呀一声地开了,宁雪瞥见刘如钩正坐在离这儿不远的休憩区打着盹,原本应该和他一起守夜的方维此时却不知去向。 经历了一天的枯等,歹徒没有再梢来新的讯息,刘如钩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也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宁雪望着他酣睡的面庞,细致挺直的鼻梁下有着一张细薄秀气的嘴,浅褐色的轻柔发丝在他牛奶般光滑的额际飘动,白衬衫和黑长裤的简单打扮让他的身材看来修长而清瘦,惨绿少年般的外表,却出乎意料地有着比谁都清晰的思维,他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呢? 楼上一个钝重的响声将宁雪从迷乱的思绪里拉回,好似某个物件被人翻倒在地。 是谁在三楼? 方维的身影顿时浮上她的脑海。方维镇日都在一楼翻箱倒柜,找寻可能被人藏匿的食物,但他被限制不得进入一楼以上的房间,所以宁雪猜想也许是他趁机偷溜上去找东西吃。 要叫醒他吗? 宁雪看着眼前男人睡得正香甜,不忍心打醒他的美梦,於是决定独自上楼去探视一下情况。 在哪里呢?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从楼梯口的301号房开始找起,慢慢走到302号房,再来是303号房…… 不可能吧?方维在303号房干什麽? 宁雪停在303号房门外,竖起耳朵探听房内的声响。 一阵奇异的咀嚼和吞咽声模糊地传入她耳里,果然有人在里面偷吃东西。 她决定出声询问。 「方先生?你在里面吗?」宁雪推开房门,朝玄关踏入半步。 她感觉黑暗中有一道视线朝她射来,为了看清他的真面目,宁雪下意识扭开了房间的灯光。 方维正对着门口蹲坐在地凝视着她,他的模样和白天迥然不同,整个上半身都沾上暗红的色彩,连身上的黄色t恤和墨绿长裤也都无法幸免;他身下压着一具头部稀烂,血肉模糊的屍体,从肢体上依稀可见的破碎蓝色布料,应该是蔡家双胞胎的衣着。 不对啊,方维……方维骑着屍体做什麽?他想救人吗?还是…… 宁雪脑子轰然一声,霎时间乱成一团,她又看见方维整个染满血渍的脸孔,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瞳,恶狠狠地瞅着她,那模样好似要将她捏成碎片般愤恨! 「你……你看见了!你都看见了!」方维颠巍巍地站起身来,扔开已吃到见骨的残缺手臂,冲着她大吼道。 接下来的动作,宁雪没有用太多时间思考,反射性地就往楼下奔逃! 方维浑身震了一下,也倏地直起身子追在她後头! 宁雪很快跑到一楼,本想通过大门直接逃往户外,却又心念一转,朝後方餐厅奔去。 她来到餐厅右侧隔间入口,略过入口正对面的厕所,往厨房门口跑去。 不!躲在这里不安全,我要想个法子。 宁雪将厨房门口荡开,让它看起来像被人闯入的样子,再奔向走廊尽头的工具间,悄声入内,将工具间的门轻轻扣上。 她将耳朵贴着门边,听着门外走廊上的动静。 不久,有一阵啪答啪答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声音愈来愈近,在工具间门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宁雪浑身冷汗如浆,她明白自己必须采取行动,否则方维势必会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她趴下身子,从门底细缝窥视方维的举动,只见他双脚还在厨房门外停留,像在探看些什麽,最後还是进了厨房。 我……我要抓紧这个时机! 宁雪拿起一枝扫把杆子夹在腋下,缓缓打开了门,逐步朝厨房门口逼近。 说时迟,那时快,厨房敞开的门後,倏然晃出一道身影,将两道门奋力合起,还在方形把手上卡进一枝拖把杆子。 宁雪原本以为是方维埋伏在门後,後来见到那人的动作,定神一看,竟是方才在二楼打嗑睡的刘如钩! 「对不起,我没来晚吧?」刘如钩刻意忽视在厨房门内鬼吼鬼叫的方维,歉然地问宁雪道。 宁雪瞬间心口涌上激动的情绪,不顾一切地倒向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别哭了……」刘如钩虽感到有些震惊,但他能了解宁雪平时的冷静表现,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压抑了过多的自我,才导致现在的崩溃局面。 「我好担心……好担心我爸……」宁雪抽抽噎噎地哭着,像朵颤抖带泪的花儿。「我很想……很想赶快离开这里!我好怕,大家会不会也变成像方维那样,要变成他那样,我宁愿死!」 刘如钩耐心地安抚着怀里佳人,但在他心底深层的忧虑又一一浮现上来,他怀疑以一己之力,是否真能解开这所有的谜团?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情演变到最後,有极大可能会出现他无法预测的,愈来愈严重的突发事态! ☆、第八道 「半夜把我吵醒,最好是有很要紧的事。」 傅达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着前来敲门的刘如钩抱怨道。 同一时间,宁雪也顺道叫醒魏菁菁,就连珊珊也不小心被惊醒,一行人跟着刘如钩一块儿下了楼。 「方维那小子呢?他该不会还在睡吧?」下楼途中,傅达华随口问道。 「我现在就是要带你们去看他。」刘如钩简单地交代道。 众人绕过阴暗的前厅和餐廰交界处,直接进入餐厅右侧隔间走道,来到厨房门口。 第7节 「这怎麽回事?怎麽有一根拖把卡在这儿?」魏菁菁怪叫道。 方维像是听见门外人声,开始猛力拉扯内侧门把,还用身体大力冲撞门身! 「开门!我知道你们在外面,快给我开门!」 「为什麽把他关在里面?」傅达华不禁追问道。 「你自己瞧瞧他的模样就知道原因了。」刘如钩让开一角,让傅达华贴近厨房门上的压克力小窗,朝内部望去。 「他在哪儿?」傅达华遍寻不着方维的踪迹。 原本空荡无人的视野突然冒出一张沾满血污的脸孔,满脸捉狭的笑意让方维的表情显得分外可怖! 「哈哈哈哈……」方维竟在里头跳起了拙劣的舞,大叫大笑着: 「我知道活下去的方法了,顺从原始渴望,那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他疯了!彻底疯了!」傅达华摇了摇头,表面上虽力持镇定,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却逐渐加深。 「暂时别管他,我们先到餐廰讨论一下。」刘如钩提议道,惶惶不安的众人只得跟从。 宁雪帮忙找到开关,扭亮了餐厅的大灯,朝长形餐桌望去,却惊骇莫名地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从隔间走出,他们第一眼也见到了这突兀的景象,刘如钩更是抢在最前头,朝餐桌位置冲去。 偌大的长形餐桌上,堆得像座小山似的暗褐色肉乾赫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次在肉乾旁边被人用红色不明液体歪歪斜斜地写了两个大字:报应! 刘如钩以手指蘸取少许液体,凑在鼻前闻一闻,以十分沉重的语气说: 「是血。这两个字是用血写出来的。」 「为什麽?他为什麽写这两个字给我们看?」魏菁菁骇然叫道。 「复仇,十之八九是为了复仇!」刘如钩冷静地说:「只是不知道对象是被绑架的人质们,还是在这里的我们……」 「『报应』这个词不是昨晚从魏菁菁的嘴里讲出来的吗?」傅达华阴沉着脸说:「也许他一直在偷听我们讲话!」 「这也不是不可能,我们现在将餐厅彻底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疑似窃听器的物件。」刘如钩建议。 在一阵翻天覆地的搜寻之後,虽然众人都已精疲力竭,却还是没有半点收获。 正当他们萌生放弃念头时,傅达华靠近餐桌朝肉乾拨了几下,突然像看见怪物似的往後退了好几步,面如死灰。 「肉乾里头……有好多头发!还有,我好像看见……桂芳的耳环在里面被压扁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惊,都因恐惧而不敢有所动作,只有刘如钩率先向前确认肉乾里是否掺杂了异物。 他定神一看,在肉乾最底层,的确杂了几撮颇似真人的发丝,而且都牢牢沾黏在肉乾里,就连那对分散在肉乾两侧的银白色大圆耳环,也都被压嵌在肉乾里,就像被重达几吨的重物辗压般的平平整整。 「太可怕了!唐董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早就死了!」魏菁菁崩溃似地哭叫道。 啪的一声,傅达华竟当场给了魏菁菁一个耳光! 「吵死了,你这婆娘给我安静点!」他眼露凶光,愤怒异常。「老子受够了!反正桂芳也被杀了,我也没什麽好顾忌,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谁要跟我走?」 魏菁菁偏过头去,屈辱地耸着双肩不住颤抖;刘如钩诧异地看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傅达华,若有所思;宁雪则牵着珊珊退到刘如钩後方,显然不愿离开。 「好,很好,不论你们要不要走,我现在要告诉你们我的计划,我打算走路下山,用这把家伙。」傅达华几乎成了个疯汉,将腰间的手枪亮了出来。「谁敢挡我的路,我就杀了他!」 「这麽做很危险,没人带路,不知要走几天才下得了山,途中还需要足够的食物和水才撑得过去啊。」刘如钩大着胆子进言。 「你说得没错。」傅达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後便快速将枪口指向他们。「你们要帮我搜遍整栋房子,找出这鬼地方里所有的食物和饮水!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第九道 「泡面、矿泉水、泡面、矿泉水……你们就只找到这些?」 傅达华瞪着餐桌上几包压碎的泡面和小瓶矿泉水,厉声质问道。 「没错,除了二楼以上房间里放的泡面,其他放在一楼的零食饼乾都被方维吃掉了。」刘如钩解释道。 傅达华看上去心情颇为烦闷,他听完刘如钩的叙述,就开始一边用枪口搔着头,一边在餐厅里快速地走来走去,像个十足的重度躁郁症患者。 「不够……完全不够!去厨房找其他吃的!厨房一定还有剩!」傅达华把枪对准刘如钩的脑袋,频频催促:「你给我去厨房找!动作快!」 「不行啦,厨房里有方维在……贸然进去的人会有危险的。」宁雪忍不住劝阻道。 「罗嗦!我叫谁去谁就得去!」傅达华大吼道,他现在不能忍受别人有半点不从,将枪口指向宁雪和珊珊,她们颤抖地向後退了几步。 「好好好……傅大哥,我去就是了,你把枪移回到我身上吧。你看,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哪里需要你用枪指着她们?」刘如钩极其委婉地劝道。 傅达华像是回复了些神智,连忙将枪口移开,辩解似地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听我的准没错!」 刘如钩看他不再把枪拿在手上乱指,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但傅达华并未收回他的无理要求,还是逼着他一定要到厨房里去探看一番。 刘如钩走近厨房门边,透过门上小窗往里头望去,却一直都看不见方维的踪影。 「他好像不在里面,我看不见他。」刘如钩转头说明道。 「不可能!你进去看看,我跟在你後面。」傅达华仍不死心,刘如钩还想说些什麽,却被他眼神一瞪,枪口一指,只好噤声乖乖照做。 他拿开卡在门把上的拖把杆子,开门入内,过程中尽量保持安静,生怕方维听见声音又冲出来纠缠,但这时里头并没有任何人埋伏在内的迹状,只有迎面扑来一阵阵白热雾和奇异肉香,噗噗地汤水沸腾声从厨房後方传来,此时此刻听来分外诡异。 「该不会是方维那小子在煮东西吃吧?真狡猾,自己躲起来吃!」傅达华闻到那香味,忍不住舔起口乾舌躁的嘴唇来。 刘如钩大胆地踏入声音来源之处,白雾弥漫中,只见一个小学生身高大小的大汤桶被放在炉火上煮着,他更进一步靠近汤桶朝桶内望去,一时之间却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干什麽?找到那小子了吗?怎麽不说话……」傅达华随後跟上,下一刻他也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在白雾蒸蒸,沸腾冒泡的大桶汤里,炖煮的不是寻常鸡鸭鱼肉,而是一具白皙裸裎的男屍! 他半颗头软软靠在露出的膝盖上载浮载沉,嘴里还不停冒着白白的热泡,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还活着在喝汤,还是汤在逐渐腐蚀融化着他的身躯。 虽然男屍已非本来完整面目,但从一些面部身体特徵,他们还是认得出这人不是别人,就是被关在里头的方维! 「妈的!是谁干的!」傅达华受此刺激,此时已丧失全部理智,扯着喉咙对四周大吼大叫: 「快给我滚出来!狗娘养的龟孙子!出来!」 语声未歇,一声巨响从傅达华手里爆出,他竟开始朝四面八方胡乱射击,打得周遭一片狼藉粉碎,流弹还在汤桶上留下好几个弹孔,汤水顺着弹孔流泄而出,遍布空气中的肉香更为浓厚了。 刘如钩趁隙逃出厨房,但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制衡里头的疯汉,就被他从背後射了一枪,子弹倏地擦过肩头,留下一道烧灼的血痕。 「哇啊啊……」刘如钩按着血流不止的肩头,仍奋力地想往出口逃去,傅达华却比他快了一步,一手就将他制伏在墙上,把他的身体沿着隔间墙板一步步向出口摩擦拖拉,这有如凌迟般的痛苦让他不由得惨叫出声! 「都是因为听你这小子的话,才会变成这样!从现在起,我叫你们做什麽,你们就得做什麽!」傅达华涨红着脸,表情分不出是兴奋还是愤怒。 刘如钩一路被拖到餐厅,等在外头的宁雪等人见到他的惨状,全都吓得脸色发白,魏菁菁更是惊得脚步跟跄,差点跌倒在地。 「我告诉你们,方维也被杀了,被那没种的躲在暗处的混帐给杀了!」傅达华大声叫道,手里放开奄奄一息的刘如钩,宁雪赶紧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检查他的伤势,耳边傅达华的宣言还未完结: 「既然他的目的就是要我们死,那我们就直接去找他算帐好了!看我轰死那王八蛋!」 刘如钩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强忍着痛楚劝阻道:「你……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不……不要……」 宁雪情急之下摀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的发言。 「叔叔,你要去找坏人吗?」在旁静默已久的珊珊突然开口。 「对!叔叔要去找坏人,一枪毙了他!」傅达华在小女孩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枪,露出怪异灿笑道。 宁雪分身乏术,只得以言语阻止道:「珊珊,别说了!」 珊珊听若罔闻,澄澈的眼神直盯着傅达华,继续接话道: 「我知道坏人在哪里,爸爸带我去过好几次,我可以带你去。」 ☆、第十道 「姐姐你看!好漂亮的小花!」 漫着薄雾的清晨小径上,珊珊勾着宁雪的手臂,以像在郊游似的兴奋语气向她撒娇。 「嗯,我看到了。」宁雪趁机靠在她耳边问道: 「珊珊,你说要带我们去百里香找坏人,你说的是真的吗?」 珊珊坚定的点了点头回应道:「对!坏人一定在那里!」 宁雪闻言心头一沉,若她的话属实,势必将惊动歹徒,因为百里香很有可能是他们藏匿人质的地点,父亲就是到百里香餐馆赴宴之後,才与她断了联络。 「珊珊,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可以告诉大哥哥吗?」走在她俩身後的刘如钩忍不住问道: 「你怎麽知道百里香里有坏人?你见过那里的坏人吗?」 珊珊神情黯然地垂下眼睑,像是突然记起了不好的回忆: 「他们很坏……很坏……他们在那里做很可怕的事情!爸爸……爸爸也是!」 刘如钩和宁雪心头一惊,这说明了珊珊的父亲蔡文雄也许是歹徒共犯!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蔡文雄一家的确最早抵达呢喃山庄,与熟悉山庄内部的人(假定为歹徒)本为旧识,甚至合谋串通也不无可能。 若这个推论是正确的,那麽双胞胎命案又是怎麽回事?难道蔡文雄夫妻真舍得对亲生骨肉下此毒手?还是另有隐情? 後方傅达华传来的吼叫声打断了刘如钩的思绪: 「喂!你们前面在做什麽?好好走路,不要找机会给我搞鬼。」 刘如钩和宁雪两人刻意保持了点距离,却不约而同从左右两边牵起了珊珊的小手。 「嘿,小姐,」刘如钩用仅有宁雪一人听得见的声量说道: 「如果我们这一次能逃过一劫,你……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宁雪的脸庞蓦然像熟透的果子般通红,她没想到刘如钩在这节骨眼上还有兴致开玩笑。 「不说话就是答应罗?」刘如钩赖皮地说道。 「那要看我爸答不答应。」宁雪半开玩笑地回答,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苦涩。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救他们出来的。」刘如钩也像是在对自己保证:「到时我就直接问你父亲罗。」 宁雪没有再接腔,思绪飘向未知的远方。她现在无法对任何人给予任何承诺,毕竟要维持一颗摇摇欲坠的心就已耗尽她所有气力,若不是还抱持着父亲可能生还的希望,她不知自己会陷入何种绝境,也许比起失常的方维和暴躁的傅达华,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就在她心思回转之际,不知何时走在前头的魏菁菁突然发出惊叫! 同一时间,刘如钩和傅达华也看到了,刘如钩还及时让珊珊转过身子,以避开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 一棵大树枝干高高悬挂着一具摇摇晃晃,绕着吊绳轴心缓缓旋转的女屍!当她以身体正面转向众人时,可以清楚看见从胸部到下腹部被切了道巨大的裂口,内脏和一砣蜷曲的肉块掉出体腔外,靠着细细的筋肉勉强还支撑着不致於坠地。 诡异的是,女屍身子像是被特意烘烤过,肌肤呈现微焦的状态,在晨雾笼罩下泛着诡异的色泽。 「这女的是谁!」傅达华与其说是问其他人,不如说是直接对着屍体咆哮。 第8节 是那位在三温暖遇见的大婶! 宁雪从她尚称完好的脸部特徵,辨识出这名女屍的身份,还来不及告诉大家,魏菁菁已抢先一步: 「是那黄脸婆……没想到她也被杀了。」 果然是这样。刘如钩观察着眼前的屍体,他发现横屍床上的双胞胎时就早有预感,他们的母亲必是凶多吉少。 只是,歹徒为什麽一定要将她和双胞胎分开,移屍到这麽远的地方,个别处以极刑? 一瞬间,被活活咬死的双胞胎,浸在汤桶里嘴里吐泡的方维,到被烤得通体酥嫩的蔡夫人,这种种残酷景象,刹时涌上刘如钩脑海,翻腾不已。 原来……是这麽一回事! 「各位!是菜的名字!是中国十大禁菜!」刘如钩放声叫道:「歹徒模仿中国十大禁菜的作法,设下一个个杀人陷阱!你们回想一下,双胞胎对照『三吱儿』,方维对照『铁板甲鱼』,蔡夫人……」 刘如钩站向前去,更加仔细地瞧了瞧女屍身体内部,下了最後结论: 「蔡夫人本有孕在身,是对照『炭烤乳羊』这道菜!」 「什麽!」宁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歹徒竟心狠手辣到了泯灭人性的地步。 「我才不会让那混球碰我一根寒毛!反倒是那混球要担心会被我做成小菜吃下肚!」傅达华表面上痛快说着大话,内心却忐忑不已。 正当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前方不远处草丛内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是谁躲在里面!」傅达华拿枪指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威胁道。 「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 从草丛里怯懦走出的,是一名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他穿着沾满泥灰的青衣青裤,神情慌张,像是之前受过极大的惊吓。 「你是谁?」刘如钩打量着眼前男子,赶紧追问道。 「我……我是百里香的伙计。」青衣男子声音里掩不住的颤抖:「百里香……出了大事了!」 ☆、第十一道 「你好好讲,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经过傅达华粗暴的搜身,确定青衣男子身上没有藏匿任何武器後,刘如钩接着对他发问道。 青衣男子自称叫朱廷豪,此时他以彷佛忆起炼狱般苍白扭曲的面容,凌乱地述说着自身遭遇: 「我……我只是百里香临时请来打杂的,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要是表姐不介绍我到这烂地方工作就好了,百里香上上下下,不论是那怪咖胡总管,还是他的老班底厨子和伙计,都让人打从心里毛到了极点。」 朱廷豪颤抖地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 「前天晚上,百里香来了六个外来客,有几个好像还上过电视……我不是很清楚,五个男的一个女的,後来胡总管叫伙计上了好几道菜招待他们,我这种杂工只是在一旁看,不看还好,愈看心里愈毛,那些菜一道比一道奇怪,好像叫什麽中国菜的……」 「中国十大禁菜?」刘如钩插嘴道。 「好像是吧,我记不清楚了。那些客人还吃得很高兴,可是吃到最後一道百里香私房菜时,那些人全变了模样,看上去像中邪似的,又叫又跳,而且他们……他们还吃对方的肉!这是我亲眼看到的,是真的……」朱廷豪脸上布满恐惧之色,浸淫在恐怖的回忆中无法挣脱。 「那道私房菜长什麽样子?」刘如钩试探性地问道。 「就只是肉乾啊……跟市面上卖的那种牛肉乾、猪肉乾没啥二样,不过制作过程保密到家,大概只有胡总管信得过的人才能经手处理那些肉乾。」 众人闻言不由得心头一惊,那私房菜十之八九跟歹徒放在餐厅的肉乾脱不了干系。 「後来呢?他们死了吗?」宁雪连忙问道,她得先确定父亲还活在世上才能安心。 「我没有看完全部,就吓得从後门溜掉了。」朱廷豪辩解道:「看到一群疯子互咬,正常人都会想赶快逃跑吧!」 「在昨晚之前呢?胡总管那批人做了哪些事?有没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刘如钩追问道。 「我刚来不久,他们根本信不过我,哪会让我知道什麽内幕?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们那伙人全都不正常,整天神秘兮兮地,不晓得在从事什麽不良勾当……」 「你後来跑到哪里去了?怎麽全身脏兮兮的?」傅达华瞧他一身狼狈模样,怀疑地问道。 「我……我在树林里跌倒了,摔得全身是伤,又怕他们追过来,就在树林里找了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居然一睡就是一整天,醒过来时,只想快点找到我表姐,叫她载我下山回台北,没想到路上就先碰到你们。」朱廷豪嗫嚅地答道。 「你表姐在呢喃山庄工作?」刘如钩试探性地问道。 「是啊,她在那里工作好几年了。你们也是从那里来的喔?你们有看到她吗?」朱廷豪着急地问道。 「没有,昨晚吃过饭不久,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呢喃山庄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刘如钩冷静地说:「也就是说,包括你表姐在内的服务员,全都在一夜之间不知去向。」 朱廷豪像被重重擂了一记拳,双脚顿时软了半截。 「你知道去百里香的路吧?带我们去,我要亲手宰了那群王八蛋。」傅达华握紧手里的枪把宣誓道。 「不要……我不想再回去那个恐怖的地方……」朱廷豪吓得差点没屁滚尿流。 「这可由不得你。」傅达华将手枪贴向朱廷豪眉心,喀啦一声打开保险栓,冷冷地说道。 ◇◇◇ 浓重的气喘声在迂回的林间此起彼落,直到抵达树林边境,一瞬间,杂乱的气息随着众人的脚步静止了下来。 一只头上站着巨大黑影的野兽停伫在他们视野正中央,枝藤交错的树林围成一轮宛如戒环的圆,将牠包覆其中。 仔细一瞧,却赫然发现那是一头长着硕大犄角的公牛,牠双眼布满血丝,身上散发着不寻常的气味。 牠专注地凝视着不请自来的人们,蓦然转身,缓缓向右侧林间踱去,让牠身後一幢神秘阴森的古宅现出了完整形貌。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这幢隐蔽於浓密树林间的古宅,单单是注视着它就令人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就像在对入侵者发出异常强烈的防卫警讯。 乍看之下,这四层楼高的古宅与呢喃山庄的主建物非常近似,皆是纯以昂贵原木打造的房子,只是年代较为久远,从建物斑驳的外观和散发出的古老氛围可以得知,雄伟的雕花大门上方嵌着一块气派的招牌,上头题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百里香。 「原来这里就是『百里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刘如钩仔细观察着它的外观,不由得发出赞叹之声。 「好了,我已经带你们来到这儿,可以走了吧?」被傅达华以枪威逼着的朱廷豪以一种求饶的口吻说。 「还不行,你得带我们进去绕绕,看你刚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傅达华冷笑道:「敢骗老子你就完了。」 朱廷豪苦着脸,胆战心惊地领着众人踏入百里香微启的大门内,甫一进门,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把他们呛得十分恶心难受。 「我的天,真够惨的……」魏菁菁摀着脸,前方的狼藉景象让她不愿再往里头走一步。 刘如钩以手势示意宁雪和珊珊止步,自己跟着朱廷豪和傅达华继续往一楼用餐区走去,所到之处随地可见倾倒破损的桌椅杂物散落,还混杂着可怖的一滩滩血渍,足以证明这里的确曾经发生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太夸张了,真的太夸张了,这些血未免也太多了吧!」傅达华嫌恶地绕过那些血滩忿忿抱怨道: 「我看那些失踪的人大概也全死光了。」 刘如钩不发一语,绝望的预感在心中滋长,他想那老头再也回不来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但现在心里涌现的阵阵痛楚是怎麽回事? 「我们到後面厨房看看。」刘如钩甩开心头愁绪,迈开步伐直直向前走去。 「等一下,我们一起行动,你可别再给我耍花样。」傅达华用枪口提醒他。 三人一前一後踏入厨房门口,里头杂乱的景象比起外头有过之而不及,几道长长的血迹从内部地板一路延伸到门外,流理台上的锅碗瓢盆全倒卧在血泊中,墙面上器物上无一幸免。 刘如钩谨慎地审视着这些血迹的分布和走向,发现厨房的左侧墙上嵌了一个铁制方箱,看上去像是某种运货升降器,附近地面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铁面方盖,这两个地方是大部份血渍的主要来源。 「你要干嘛?」傅达华警戒地问着蹲在地上试图拉开方盖的刘如钩。 「那是地下室的入口。」朱廷豪怯懦地说。 「地下室?里面有什麽?」刘如钩赶紧追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从不让我下去,可是我有好几次看到他们把一直在哀哀叫的动物活生生拖出来,在厨房就地宰杀,血流得到处都是。」 「就地宰杀?为什麽选厨房,这里不是作菜的地方吗?」刘如钩不解地问。 「胡总管他们……好像很享受那些动物被宰时的叫声,叫得愈惨,他们笑得就愈大声。」 「一群变态!」傅达华不禁骂道。 原来,厨房还是那伙人杀生取乐的地方。那麽,这些血极有可能不是人血,而是动物的血? 刘如钩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他提出建议:「我们进地下室看一下吧?」 「也好,搞不好那些家伙就躲在里头也说不定。你先下去带路!」傅达华粗鲁地推着朱廷豪的背部,叫他把方盖拉开好让他们进去。 朱廷豪身子虽不住颤抖,却还是得硬着头皮照他的话去做,与刘如钩合力将方盖拉开了一道正方形的缺口,下面连接着一条长长的阶梯,尽头隐没在黑暗的深处。 「你先下去,下去啊!」傅达华推着在入口缩着身体不敢动弹的朱廷豪,那股推力却让他一个踉跄,伴随着一声惨叫半跌半摔进了缺口,整个身体止不住滑,重重滚下了阶梯。 「我只是轻轻推一下……」傅达华耸耸肩,对刘如钩说:「你先下去看他的情况怎样。」 不用傅达华提醒,刘如钩早已三步并作二步尽速赶下阶梯探看朱廷豪的伤势,只见他抚着後脑昏昏沉沉地靠在一旁,嘴里直嚷着:「他要杀我……他一定是想杀了我!」 刘如钩扶着他站了起来,拿出口袋里的小型手电筒,朝四周照射,混杂着血腥味和霉味的难闻气味充塞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阶梯旁有一条阴暗的走道,走道两边是一长排牢狱似的隔间,门口由数道铁栅栏围着,但有几间铁栅栏是半开着的,地上有数组大小形状不一的动物足印。 「这里曾经关着什麽啊?这麽恶劣的环境……」刘如钩喃喃说道,傅达华也跟在他俩身後过来探看,不禁皱起了眉说道:「原来是那些家伙关畜生用的,里面没人吧?」 刘如钩开始逐间清查,大部份的牢房都是空的,但也有几间还关着一些动物,牠们在黑暗中蜷曲着身子,好像非常惧怕光线似的,一直往黑暗的角落躲去。 他继续往内走,在最後一间牢房停下他的脚步,朝房内一看,却发现一只长着犄角的牛体横陈在地上,嘴边流了一滩血,气绝多时,引来不少苍蝇在上头嗡嗡飞着。 铁栅栏是半开的,而且,还有踏着血渍的脚印,从牢房里向走道延伸。 这只牛的外形和刚才他们见到的那只极为相似。刘如钩思索着,想着到底是谁将这些动物放出栅栏外,目的又是什麽,却完全没有头绪。 「喂,这里没什麽,到另一头去看看。」傅达华催促着。 刘如钩偕同害怕得浑身颤抖的朱廷豪,跟着傅达华往阶梯另一边前进,却发现走没几步路就有一道铁门挡在前面,幸好它是半开着的,傅达华随手一推,便走了进去,一道不明的袭击却从他上方扑来! 「啊!」傅达华惊叫一声,身子下意识往门边退去,一条巨大肉块猛然坠落在地面,这就是袭击他的幕後元凶。 三人往门口上方天花板望去,方才坠下肉块处有个铁钩正不住晃动着,四周还有更多生肉块密密麻麻吊在上头,挤满了整个天花板的空间,刘如钩等人将手电筒光线移至地面照去,地上也层层叠叠堆了满满的肉块肉屑,像垃圾般被随意弃置,一路从内侧堆累至距门口不远处,简单地说,这儿彻头彻尾就是个布满血肉的大肉窖! 这就是『百里香』的秘密,杀尽无数生灵,只为了取得牠身上最上等的那一块肉;人类为了追求口腹之慾,到底还要牺牲多少生命? 刘如钩忿然转向朱廷豪问道:「你真的没来过这里?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麽勾当?」 「我……」朱廷豪低声说道:「我只是个外地人,胡总管他们怎麽可能让我知道他们的秘密?我只听说有几个本地的年轻伙计突然离职不干,人手不足才找我来,其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啊。」 「看他不像在说假话。」傅达华冷冷地说:「那些家伙不在这里,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好……我回饭店拿点东西,就跟你们下山,我一秒钟都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朱廷豪积极地回应道。 「你要去拿什麽东西?那里我们全翻遍了,有用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了。」傅达华疑惑地瞪着他看。 「我……我藏了几包好东西在工具间天花板上面,」朱廷豪谄媚地说: 「大哥你愿意的话,我大部份都可以让给你,只要分我一点点就好。」 ☆、第十二道 失序了,一切都失序了。 第9节 刘如钩茫然地坐在呢喃山庄主建物一楼大厅里,眼神刻意略过坐在他正对面的,一样坐困愁城的宁雪,珊珊则自个儿坐在一边玩。 傅达华一听见朱廷豪在这里私藏了几包烟酒和大麻,本是个大烟枪的他竟不顾众人的反对,说什麽也要回来一趟,解解他的瘾头。 「很好,终於舒服些了。」傅达华嘴上叼了根烟,手上拿着开过的酒瓶,脚步略显不稳地朝大厅走来。「你们有没有乖乖的啊?别想趁我不在时逃跑,对了,那女人到哪去了?」 「她好像说要去厕所。」宁雪连忙回答道。 「去厕所?这麽久还没回来?我去找她!」 话一说完,他便立时转身朝後方隔间里的厕所踱去,还差点迎面撞上跟随在後的朱廷豪。 「天啊,简直就是疯子。」朱廷豪待他走远後,才敢出声抱怨道。 「你不去看看魏小姐的情况?不知道傅先生会不会对她不利?」宁雪对刘如钩说道,脸上写满了担心。 「小姐,我们现在不走还等什麽时候?你就别管她了。」朱廷豪一路被傅达华威逼,只想赶紧逃离他的魔掌。 「你最好坐着别动,他又回来了。」刘如钩不动声色地说。 果不其然,他们身後又响起傅达华粗里粗气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得跟这娘们上楼找点东西,真是的,女人真麻烦……」 宁雪想转身看看後面他们的情况,却被刘如钩低声阻止:「别动,让他们去。」 「对啊,我还有点东西留在楼上,想拜托傅大哥帮我找找。」魏菁菁跟在傅达华後头,用一种妖媚的声音说道。 两人一前一後上了楼,还不时传来魏菁菁的娇笑和傅达华不带威胁性的叱喝声。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是想一起上去『快活』。」朱廷豪刻意加重後面那两个字,宁雪闻言不禁尴尬万分。 「这两人的举动真不寻常,男的是酒精作崇,女的又是为什麽?我真搞不懂,那女的刚才还一副害怕的样子哩。」朱廷豪直接提出他的疑惑。 刘如钩趁这空档,仔细思索着至今所发生的一切事件,所以并没有对他的问题作出回应。 「你倒是说说看,要不要趁现在赶快逃跑?」朱廷豪焦急地问道。 「这样好吗?」宁雪举棋不定,一方面她想带着珊珊尽快逃离此地,一方面她又放心不下父亲,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父亲还活在这世上。 但,一回到这里,那股奇异的声音又不停回荡在她脑海,一点一滴消磨着她的心神,她本能的只想赶紧逃出这间房子,远离这幢房子所发出的魔音的纠缠。 同一时间,刘如钩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回忆着在百里香看到的一切事物,那从一楼大厅延伸到厨房的斑斑血迹,那厨房的杂乱景象,那恐怖的地下刑场……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移至餐厅墙上的巨大仿制画,霎时间,他好似看见了什麽,数幅仿制画的轮廓和百里香厨房里的某种景物渐渐重叠了。 「糟了!二楼不安全,我们得上去警告他们!」刘如钩突然大叫一声,身子跃然而起,一把揪住朱廷豪的领子直往楼梯所在处冲过去。 「干什麽啦,我走就是了。」朱廷豪瘦小的身子被他拖着,只得勉强跟在他後头上楼探看。 「我也一起去。」宁雪牵着珊珊也跟随在後。 四人迅速上了二楼,不一会儿便听见二○三号房传出异声! 果然出事了,若他猜得没错,凶手一直都是用这个办法出入各个房间,不仅仅是出事的三楼,其他楼层也一样逃不出凶手的手掌心。 刘如钩很快推开微启的房门,赫然发现魏菁菁正骑坐在傅达华半裸的身子上,美艳的脸庞上淌满了鲜血! 魏菁菁原本诧异的表情,却逐渐转为不可抑制的怪笑,她咧开的唇泄露了齿间尚未嚼烂的血肉,对照床上瘫软无力的傅达华,他十之八九已猜出事件的真相。 「快!跟我一起制住她!」刘如钩朝呆楞一旁的朱廷豪喊着,才合力扑向魏菁菁,将她全身按压在床上。 宁雪见这一幕颇为熟悉,脱口而出: 「她……她一定也吃了肉乾了,就像方维一样。」 「是吗?」刘如钩并不惊讶:「你先把急救包丢过来,再下楼去工具间拿绳子和剪刀,我们要把她绑起来。」 被压在床上的魏菁菁疯狂扭动着身躯,嘴里还不时发出阵阵低吼,和牢笼里的野兽并无二致,而方才被她袭击的傅达华,这时也摀着颈间破裂的伤口,挣扎着想爬起来。 「不要动,我们等一下会帮你包紮,否则血流得更快。」刘如钩好意提醒。 「听到没有,要是我,才懒得理你。」朱廷豪趁机说上几句风凉话,报了地下室害他摔跤的一箭之仇。 另一方面,宁雪奔至走廊,不见珊珊踪影,心里正焦急不已,却听见珊珊从下方楼梯间传来的叫唤声。 她循声找到蹲在阶梯上的珊珊,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珊珊便急着先告诉她说: 「好大声喔,外面有车车的声音,有车车来了!」 ☆、第十三道 「喂,你这疯女人给我安份点,别乱动!」 在呢喃山庄主建物前一栋的迎宾咖啡廰内,朱廷豪依刘如钩指示,一面将魏菁菁迅速地绑在座椅上,一面口头警告道。 魏菁菁的回应则是还他一个卫生眼,便冷着脸别过头去。 傅达华经过宁雪细心的包紮,颈上的血流渐渐止住,现正坐在一旁歇息,暂时没有力气走动。 宁雪与刘如钩依着咖啡廰玻璃门窥视外面情形,看见一辆黑色轿车静止在黯淡小路上,由於晨雾迷眼,看不清车里有些什麽人。 「你们还等什麽啦,还不快出去瞧瞧,如果是游客就赶紧叫他们载我们下山。」朱廷豪催促着,凑上前来也想一探究竟。 「我想这些人和歹徒应该不是一伙的,就赌赌看吧。」刘如钩下定某种决心道。 「等一下……」坐在一旁的傅达华突然出声:「我也一起去。」 「你还受着伤呢,先休息一下吧。」宁雪委婉地劝阻道。 「不,我不想待在这里。」傅达华用尽全力站起身来,语气异常坚决。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前门,穿越门前山路往前走到车停不远处,警戒地停下脚步。 「请问你们是来住宿的旅客吗?」刘如钩敲了敲前座车窗,一个戴着夸张墨镜,鲜艳花帽t嘻哈装扮的少年闻声拉下车窗,震天价响的音乐随着少年轻佻的口气一并流泄了出来。 「对啊,顺便来找朋友。」 刘如钩看了看车内,除了驾驶座上的少年外,前座和後座还另有三位与之打扮雷同的少年,正随着音乐扭动着灵活的肢体,对他的来访不怎麽理会。 「你们是来找谁啊?」朱廷豪贴近车窗边,怀疑地问道。 少年突然拉下墨镜,只露出一截眼角仔细端详着朱廷豪的面容,自顾自地笑出声来: 「不会吧,你该不会就是朱廷豪吧?绰号阿豪的那个?」 朱廷豪愣了愣,疑问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再度朝他露出只牵动嘴角的半月形浅笑,霎时间,一声钝重的低响在两人身体之间的空隙爆了开来,朱廷豪愣愣盯着少年的脸,一时还没察觉他身上倒底发生了什麽事,直到他惊觉有异,低下头来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个冒烟的血洞! 刘如钩等人也被这突来的剧变惊得三魂掉了七魄,短时间内除了本能地连连後退外,还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为什麽……」朱廷豪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庞,惊恐地问。 「我只是拿钱办事,你跟谁有仇,不干我的事。」少年口吻颇为专业,但话一说完,车内同伴却不约而同爆笑出来,好似在嘲笑杀手少年的装腔作势。 「哎呀,冤有头债有主,就让他死得瞑目吧。」坐前座的紫帽少年好心劝说道。 「对啊对啊,告诉你也没关系,你在台北欠邰哥一屁股债,以为跑到山上就躲得掉?笑死人了。」後座的黄帽少年揶揄道。 「不过你还真会躲,若不是路上有人好心教我们上山,我还真找不到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咧。」杀手少年满意地看着朱廷豪脸色泛白,身子软倒在地,还毫不在意地继续抱怨。 「那就这样了,各位再见!」杀手少年开朗地与其他人道别,踩着油门准备就这样离开。 「等等!别走!」傅达华拚命冲向前去攀住前座车窗,对杀手少年哀求道: 「拜托你们,也带我一起走吧,我受了重伤。」 杀手少年闻言不禁错愕,他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老头,你没搞错吧,我们刚杀了一个人,你还要跟我们走?」後座的白帽少年怪叫出声。 「对,求求你们,只要带我下山,我所有存款都可以给你们!」傅达华使出浑身解数说服对方道。 「哼,到底是什麽事,怎麽吓成这个样子,真邪门。」花帽杀手少年冷冷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高大男子,一抹疑惑升上心头。 「傅先生,不要再求他们了,让他们走吧。」刘如钩担心地看着这局面,生怕情势又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来不及了,贱明、阿燊、浩呆,抄家伙,我们下车去瞧瞧,你们也一起去,不要乱跑啊。」花帽少年迅速下了车,动了动藏在袖里的枪口指着刘如钩等人,指示其他少年挟持着众人神气地朝呢喃山庄迎宾厅门口走去。 你的枪呢?刘如钩转头与身旁的傅达华以嘴形交谈道。 傅达华摇摇头,在酒精与毒品交相作崇之下,枪也不知被他丢到哪儿去了。 「嗯,够气派。」花帽少年瞧了瞧山庄大门华丽的装饰,不禁赞叹道。 「靖哥,你真的要进去?」说话的是紫帽少年,名唤贱明。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当然要进去看看罗。」黄帽少年耸恿道,他便是靖哥口中的阿燊。 「浩呆,你说呢?」贱明转头问身旁的白帽少年,只见他抖抖身子,不耐烦地说: 「好啦,反正快一点啦,这里冷死了,外面还有具屍体躺在地上哩。」 「怕什麽,这种荒郊野外只有鬼会来啦,警察才没这麽勤快。」阿燊在旁吐嘈道。 「罗哩八嗦的,进去再说。」靖哥终於受不了同伴们的七嘴八舌,推开前门踏了进去。 然而在迎宾咖啡廰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副凄惨绝伦的人间炼狱景象:披头散发的魏菁菁颈部被切了一大口子,头颅还被向後扯至椅背後,鲜血像喷泉似的不停涌出;她原本玲珑有致的身段现已扭曲变形,整个下腹部被塞进不明异物高高鼓胀着,切口处还垂着几条乱七八糟的缝线,整个人就像沾满血污的洋娃娃般,而且是会让人做恶梦的那一种。 「风乾鸡……他果然又犯案了。」刘如钩瞪视着眼前这残酷的一幕,喃喃自语道。 「哇啊,这是啥?你们到底惹到什麽麻烦了?」贱明掩不住语气里的惊恐,尖声叫道。 阿燊和浩呆则已吓得傻了,个个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老大,我们还是走吧,不要再进去了。」三人纷纷哀求道。 「废话少说,我要到里面那栋房子里绕绕,看他们在搞什麽鬼。」靖哥不知怎的有些兴奋。 不久之後,刘如钩等人又被迫回到呢喃山庄主建物的前厅,只是这回他们手脚上多了束缚行动的绳子,只能默默等待未知命运的降临。 靖哥分派了浩呆去餐厅旁隔间里查看,他则是和阿燊一起上楼检查有无异状,只留下贱明一人看守他们。 「乖乖的,不要动啊。」贱明背对後方餐厅大剌剌坐在沙发上,面朝着坐对面沙发的他们威胁道。 「这里很危险的,看了刚才那具屍体,难道你不想走?」刘如钩对贱明低声劝说道。 「开什麽玩笑,我不能不听老大的话。」贱明的眼神透出些许怯懦。 这时,宁雪眼角瞧见一幕令人震惊的景象,但她决定不动声色,同时与她坐在同一边的刘如钩与傅达华也看见了。 她也用手按了按珊珊的手腕,示意要她不要作出任何不寻常的反应,让贱明心生戒备。 第10节 「嗯,我知道了,那麽你们完事後,会不会放我们走?」刘如钩假意问道。 「这个嘛,我得问问老大的意见,照理来说是不会……」 贱明话还未说完,头顶便受到一阵重击,力道之大足以将他立时打晕在原地。 「爸爸!」宁雪眼眶含泪,朝前方突袭者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一个浑身血污,衣着破烂的戴墨镜男子手持钉耙的尾端疲惫地站在沙发椅後,感动地望着宁雪,他自然就是宁雪的父亲:江正榭,在他身旁还有一位同样狼狈不堪的瘦高男子,刘如钩默默凝视着这名身形熟悉的男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们还好吧?没有受伤吧?」瘦高男子率先出声慰问道,他便是刘如钩的父亲:品鸡达人刘安基。 「还好,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宁雪激动地想起身,身体却差点被绳子绊倒。 「别动,我来帮你们解开绳子。」江正榭偕同刘安基绕到他们面前,一一还他们自由。 刘如钩有太多问题想问,包括他俩是如何死里逃生,又怎会从一楼餐廰的巨画里爬出来解救他们,但他知道目前当务之急是赶紧带大家离开这恐怖的杀人山庄,一刻也不能耽搁。 「外面有车子,我们快点逃吧。」刘如钩催促道,生怕少年们闻声回来阻碍他们。 一行人以最快速度穿越两栋建筑,来到户外轿车停放处,刘如钩靠近车身後惊喜地发现车门并未关紧,钥匙还插着未熄火,便坐进驾驶座里准备发动车子,并探头招呼其他人快点进入车内。 「珊珊,怎麽了?」宁雪坐进车内,要拉珊珊进车子後座,岂料小女孩不仅不愿入座,脚步还愈退离车子愈远。 宁雪朝另一边车窗外望去,赫然发现原本被父亲搀扶着的傅达华不知何时已倒卧在车旁,而且父亲和刘安基居然同时对她露出诡异的微笑,高高挥起手上钉耙,重重往车子下盘刺去! 咻咻几声,车轮顿时被刺成破片,一如刘如钩和宁雪高涨的求生慾望,一下子被突来的暴行和变故消灭殆尽。 父亲的一双大手从车窗里猛然攫住宁雪的颈子,眼前景象随着意识逐渐稀薄的她,只记得小女孩向外奔逃的小小身影,和喉头一句未能说出口的叮咛: 珊珊,快逃! ☆、第十四道 头痛欲裂。 宁雪勉强睁张眼睛,刺眼的灯光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脑中记忆像团浓稠的浆糊,一片混乱。 同一时间,刘如钩也在昏沉中醒来,和宁雪不同的是,他还知道自己醒来的原因。 刚才有人拍我的背,为什麽呢?刘如钩不禁疑惑着,一股背离现实的违和感充塞在他心中。 「起来了,怎麽在这里睡着了?」刘安基慈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语中尽是对儿子的爱怜。他换了套剪裁合宜的西装,优雅地点了根洋烟抽着。 「是啊,我们家小雪就算了,连男生也这麽没酒量?」江正榭开朗地说着,揶揄了这少年郎一番。他的衣着也和之前不同,打扮一派轻松休闲,鼻梁上架着一副时髦的墨镜。 啊?原来是喝醉了啊?刘如钩摸摸自己的脑袋,看见摆在面前勘满烈酒的杯子,一时还是无法接受。 是梦吗?刚才我都是在做梦吗?宁雪伸手去碰触桌前摆放的酒杯和餐具,心理焦虑渐渐缓和了下来。 但就在那一瞬间,两人几乎是同时转头朝对方看了一眼,顿时明白自己方才的想法过於天真。 「这里是哪里?」刘如钩以目光巡视了四周景物,发现他正坐在一张铺着雪白桌巾的长形餐桌前,前方是一大片红色帘幕,四面墙壁上也涂满了红色油漆,右後方挂着一副眼熟的风景画,和他梦里……不,还不能确定是梦,或许是现实中看见的山庄仿制画,这个宽敞的长形红色房间和那风景画,给人一种无形的巨大压迫感。 「这里是真正的美食圣地,你们应该要觉得荣幸,能够接受如此盛大的招待。」刘安基的笑容十分真诚,发自内心地说着。 「爸,你的眼镜怎麽换了?」宁雪狐疑地盯着江正榭看,衣服的事她可以理解,但这副墨镜却是她从未看过的。 「哎呀,这是从百里香回来路上买的纪念品啦!怎麽样,好看吗?」江正榭推了推墨镜,异常兴奋地问。 「嗯……不错啊。」宁雪勉强应答着,但胸中那抹疑问却逐渐扩大。 我真的是在做梦吗?真希望之前目睹的谋杀是一场噩梦,或者……她现在才是身在梦中? 她隐约还能闻到迷药残留在口鼻里的味道,和伸入车窗内的手勒在脖子上的窒息感。 「各位嘉宾,感谢您的大驾光临。」满头白发,身着缎面素色长袍的老者从後方缓步走近,身後跟着数名青衣青裤的伙计们,推着一台摆着数个精美银制圆盖餐盘的推车,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 「胡总管,想必准备工作很辛苦吧,真是劳烦您了。」江正榭像老朋友般亲切地与之交谈。 「不,这是应该的,为了让客人满意,百里香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啊。」胡总管恭谨地回应道。 「这里是百里香?那其他人呢?」刘如钩忍不住问道。 「哪有其他人?你醉傻啦,这里除了美食之外,别无他人。」刘安基反倒觉得他问得奇怪。 「好了,上完主菜,等一下还有精彩的余兴节目呢,请各位拭目以待。」胡总管一声令下,伙计们便俐落地将餐盘摆放至四人面前,圆盖一掀,底下是寻常的中式菜肴,只不过料理手法较精致些。 「吃吧,嚐嚐我们百里香为您精心制作的料理吧。」胡总管在旁积极劝食着。 刘如钩看着面前冒着热气,色泽鲜艳的排骨料理,吞了口贪馋的口水,便开始大快朵颐,因为他已有好几顿没正常进食了。 反观宁雪这边,由於她吃素,所以根本动不了眼前这盘肉食佳肴。 「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爸应该有跟你们说我不吃肉……」宁雪对胡总管小声提醒道。 「小姐您真识货!这盘肉的确过於平庸,你的想法果然和令尊是一样的!」胡总管没来由的赞佩道。 宁雪闻言望向身旁的父亲,只见他用手托腮,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似乎对眼前美食不屑一顾。 她再度将目光投至刘安基的方向,他的反应竟也和父亲一模一样。 「好了吧,胡总管,您就别吊我们胃口了,赶快上主菜吧。」江正榭忍不住催促道。 吃着正起劲的刘如钩闻言不禁转头望了餐车一眼,只见伙计们将放在下层的一个巨大餐盘抬了上来,端放在众人面前。 刘安基和江正榭双眼都射出了渴求的目光,直直盯在巨大餐盘上。 「这……这是……」刘如钩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百里香的独门料理。江小姐,这道料理你一定要嚐嚐,简直是天上美味!」胡总管盛赞道。 伙计将圆盖迅速掀开,一堆叠得像小山般的肉乾飘着浓浓异香,向众人席卷而来。 「太美了,真是太美了!」刘安基和江正榭交相赞叹道,迫不及待便冲上前去攫取肉乾往口里送。 喀滋喀滋的声响不绝於耳,两人一前一後拚命吃着肉乾,生怕被别人抢先多拿了些,速度简直可媲美大胃王比赛盛况。 「爸……别再吃了,这东西不能吃啊!」眼前这一幕勾起宁雪极为残酷恶心的记忆,她焦急地出声劝阻。 「江小姐果然厉害,看来不使出看家本领是不行的了。」胡总管莫测高深地说着,接着指示伙计道: 「拉开帘幕!」 他们面前的红色帘幕被伙计们粗暴地扯开,露出後面一台巨大无匹的奇怪机器,机器尾端结构颇像绞肉机的装置,机器被伙计启动後,发出极为难听的,言语难以形容的运转声。 这声音好像很熟悉…… 宁雪不禁在记忆里搜寻相似的经验,这运转声竟和困扰她已久的幻听颇为类似,难道这声音是真正存在世上,而不是她的幻觉? 紧接着,伙计们又从旁边隔间里推出数台奇形怪状的刑具车,上头竟紧紧锢住数名裸身赤体的男子,男子们睁着血红凸出的双眼,发出阵阵不成语句的哀嚎声。 「是傅大哥和那些流氓……」宁雪惊骇喊道:「快放了他们!」 「这怎麽行呢?」江正榭将肉乾持续塞进口中咀嚼,墨镜因两颊过份摆动而斜了一角,露出只剩下血洞的右眼,嘻嘻笑着说:「上等的食材不容易得手,要好好珍惜。」 「爸……你……」宁雪骇然望着早已疯狂的江正榭,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所谓的余兴节目才正要开始。伙计首先拿傅达华开刀,他们启动刑具车上的机关,两边棺木似的金属壳模倏地将他整个包覆住,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撑开,啵的一声,傅达华还来不及发出惨叫,他全身的皮肤便分向两侧被完整剥开,一具无皮的血肉之躯就此弹跳而出,落在血红的地板上,身子还在血泊中不停地扭动。 「救……救我……」面目全非的傅达华眼珠白得可怖,他挣扎着对眼前吓得僵直的两人出声求救。 奈何伙计们却无情地用尖锐的钉耙左右插进他毫无遮蔽的身体,将他一把拉近巨大机器的尾端入口处。 接下来的画面连刘如钩都不敢直视,傅达华一声声凄厉的叫声逐渐消失在机器的运转声中,喷出的血花将伙计全身都染上鲜红图纹,绿底鲜红,看上去惊悚异常。 随着机器几个阶段的运作,机器前端出口蓦然吐出一大片平整的乾燥肉乾,前方的伙计忙着将它依肌理切块,补充到他们面前的巨大餐盘中,动作甚为流畅专业,好像练习过几百回似的。 「来吧,江小姐,这样你就没话说了吧,现做的最好吃。」胡总管自信满满地说。 「不……我才不要!」宁雪的座椅一个不稳,差点向後倒去。 「我明白了。」胡总管又下了另一指示,那少年中名唤阿燊的被伙计们推了出来,靠近巨大机器准备就绪。 「不要,不要再杀人了。」宁雪的抗议声和机器运转声相比,显得渺小而微弱。 「这回用油炸的,应该会很香吧。」刘安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阿燊的裸体被刑具车高高吊起,下方伙计马上运来一桶滚烫的热油,汗流如浆的他坠下的每一滴汗,在油锅表面不断激起剧烈的油花和滋滋的响声。 「哇啊啊啊!」在身体没入油锅的一瞬,男子凄绝异常的叫喊早已超越人类耳朵所能忍受的频率,宁雪不禁痛苦地摀起双耳,埋进双膝间颤抖着。 「接下来就是你们的选择了,是要吃下这些肉乾加入我们的行列?还是成为我们人类的食物?任君挑选。」胡总管这时已不避讳露出本来面目,冷酷而坚定地质问道。 「我要吃!我吃,那你们就会放过我,对吧?」被架在刑具车上待宰的杀手老大阿靖,朝胡总管激动大叫。 「是的,你的选择是明智的,」胡总管不怀好意地笑着,指示伙计道:「放了这个人,喂他吃肉乾。」 解去束缚的阿靖宛如猛虎出闸,不待伙计们喂食,自己便冲至巨大餐盘面前拿起肉乾就塞,不久便将脸颊撑得鼓鼓的,一个不小心,喉头硬是被残渣哽住,咳了几声又将塞入的肉乾全吐了出来。 「他吐了!」胡总管高喊一声,他正前方的江正榭和刘安基,以及旁边围绕的伙计们,眼睛都露出凶光,一齐直射在喉咙肿痛,伏卧在地的男子身上。 「不要过来……我再把它吃回去!」阿靖惶恐万分,试着将吐出的肉乾塞回口中,却因太过恶心而无法成功。 众人看准他没有防备的时机,饿虎扑羊般往他身上扑去,看他们啃食血肉的模样,好似正心满意足地撕扯着一块煎香的牛排或酥嫩的鸡排,他们心中毫无任何残杀生命的罪恶,只有不绝於耳的赞叹咀嚼声。 「快!趁这时候逃吧!」刘如钩小声提醒身旁的宁雪,他一个转身,正想寻找房内有无出口,却恰好撞见右侧那巨大风景画突然开了个方形缺口,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从里头探出头来,朝他们比出「快点过来」的手势。 是珊珊……原来她没事,太好了。 宁雪抬起涕泗纵横的脸,好似看见一线希望,身体涌现一股求生的气力。 他俩互相扶持着,极尽所能地往唯一的出口奔去。 「快点,从这里上去。」待两人轻巧钻进方形缺口後,珊珊像个识途老马似的带领他们往缺口上方秘密通道逃亡,但後方胡总管的爪牙们同时也发现了他们的行动,一群人开始疯狂向方形缺口处奔来。 「赶快把他们抓回来,别让他们从地道跑了!」胡总管气急败坏地连连催促着伙计们。 原来风景画的後面一直都藏着一座升降梯,升降梯上方侧壁有个方形铝盖,里头是条深长狭窄的通道。娇小的珊珊率先爬了进去,身形苗条的宁雪居中,刘如钩体型高瘦,钻进通道还不成问题,但後头高壮魁梧的追兵们可就没那麽幸运,一个个艰难地在狭道中左右扭动着身躯,拖慢了前进的速度。 好长的通道…… 在後头勉强跟着的刘如钩心想,爬行在通道里感觉时间和空间分外漫长,他的速度虽未减弱,但相对地体力消耗也极为惊人。 在前头带路的珊珊却不然,她的身手意外地矫捷,爬行速度不但丝毫没有变慢的迹象,反而有逐渐加快的趋势,让後面的宁雪追得十分辛苦。 「快到了,姐姐加油。」珊珊似乎也察觉到他俩的异状,刻意放慢速度并回头为宁雪打气。 「放心,我没事,你继续走吧。」宁雪忍着身体的不适,故作坚强地说道。 此时後方的刘如钩突然感到一股威胁逼近,一个闪神竟被他身後穷追不舍的伙计给拉住了脚踝! 糟了!刘如钩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伸出长脚猛踹对方,把那伙计的头手硬是踹出好几道血痕,成功地暂时让後面的追兵们塞在通道里动弹不得。 第11节 「到了!」过了许久,终於来到通道的尽头,珊珊熟练地开启面前的方形铝盖,灵巧地由此缺口钻出。 宁雪稍後也顺利从通道脱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不明难闻气味的突袭! 「恶……」她不禁以手撑墙开始乾呕了起来,这里空气中凝聚着浓浓的血腥味,便是让她深感不适的元凶。 「姐姐,很难受吧?这里是百里香的地下室,有楼梯可以通到厨房,我们快点离开吧。」珊珊扶起虚弱的宁雪解说道,小小的身子意外地隐含着坚强的意志。 另一方面,刘如钩也在此时从缺口爬了出来,他首先观察了四周情况,惊觉这里是他之前在百里香地下室发现的吊满肉块的地窖! 「居然通到这种地方……」刘如钩感到十分意外,也意识到方才他们身处的是另一个地下室,也就是呢喃山庄主建物的地下室,唯一连接上下楼层的机关,就是那风景画背後隐藏的升降梯,让他灵光一现联想到这点的,便是他在百里香厨房里看见的运货升降器,它的位置和呢喃山庄餐厅里的巨大仿制画悬挂处是一致的,然後他又想到203、303和四楼高级套房同样位置也挂着一幅掩人耳目的画,才将这一切线索串连起来,作出如此大胆的推论。 他发觉房间里有升降梯密道後,便冲上二楼去阻止傅达华和魏菁菁使用203号房,虽然那次凶手没来得及从画里出来偷袭他们,但随後江正榭和刘安基两人由一楼餐厅里的巨型仿制画里惊奇现身的事件,证明了他先前的推论是正确的。 接下来,只剩下303号房的密室之谜了。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带宁雪和珊珊脱困。 方型铝盖後传来令人不安的声响,看来追兵已解决塞在通道里的困境,继续着追捕他们的行动。 「大哥哥,快点过来!」珊珊和宁雪早已等在地窖门口,远离了充满血味的空间,宁雪身子稍稍恢复了些。 在有限的手电筒光源照明下,他和珊珊两人凭着脑中的记忆,终於找到通往厨房的阶梯。刘如钩奋力顶开相隔的铁盖,来到位於地下室上方的厨房。 「来,帮我搬这些东西压在上面……」刘如钩找来一些箱子压在铁盖上,也指示宁雪和珊珊两人帮忙搬些杂物堆叠上去,不一会儿铁盖上已被他们堆得像座小山似的,一般人从下面绝对是打不开的。 就在三人稍作歇息的同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却发生了。 铁盖下方传来力道惊人的巨大撞击声,随着一次比一次更强烈的撞击,铁盖上的杂物竟纷纷掉落下来,就连压在最底下的沉重箱子也随着铁盖振动起伏,看样子这道防御无法抵挡追兵们的攻势。 天啊,这些人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刘如钩又惊又惧地想,以这些人的蛮力,要犯下303号房蔡家双胞胎的血案,徒手贯穿那两个小孩身体,应该不是什麽难事。 不,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想办法阻止他们! 刘如钩打定主意,对宁雪和珊珊说道:「你们先到大厅去,看见我一出来,就赶快往屋外跑,要记住喔。」 「那你怎麽办?」宁雪担心地问。 「我会没事的,你们也是。」刘如钩勉强挤出微笑说道,宁雪虽不放心,却还是照着他的话去做了。 待两人退至门外,刘如钩目光开始巡视厨房四周,察看有无足资利用的器物。 橱柜下方有几桶沙拉油,瓦斯炉旁有只厨房用瓦斯喷枪,其他的就是些锅碗瓢盆之类的杂物。他不死心地一一翻找各个可能存放物品的橱柜,终於被他搜出以玻璃瓶盛装的烈酒,和一组携带用瓦斯罐。 刘如钩瞧了瞧眼前的沙拉油、瓦斯喷枪、酒瓶、瓦斯罐的组合,一个粗略的计画在脑海已然成形。 他迅速将沙拉油大片倾倒在铁盖周围的地板上,并拔开酒瓶上的木塞倒出一半的液体,加入沙拉油摇匀,再解下颈上的领带,沾满酒精和沙拉油後结实地堵住瓶口,准备以喷枪点火。 碰的一声,同一时间铁盖也硬生生被下方的伙计们顶开一个缺口,眼看他们就要涌进厨房,刘如钩大叫:「来得正好!」便顺势将点了火的酒瓶掷向铁盖旁的流满油的地板,霎时间,铁盖周围漫起一片火海! 这火放得他们措手不及,许多人身上头上燃着火苗,慌乱地扑打着伤处,刘如钩趁机退出厨房,将门一把合上,门外的宁雪和珊珊也来帮忙拿些桌椅抵住厨房的门。 「好了,你们先到屋外等我,我随後就到!」刘如钩要求她俩退至屋外确保安全,宁雪担心地望了他一眼,最後还是牵着珊珊离开了。 好,这次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如钩拎着油桶将大廰木造地板和窗帘各处洒满了油,下一步便是要在这屋内再度掀起另一波火攻! 轰的一声,厨房的门又被伙计们野蛮地撞开了,随着大片黑烟的溢出,门前除了一班狼狈万状的伙计,眼神异常的江正榭和刘安基以外,那罪魁祸首胡总管竟也现身此处! 胡总管脸孔泛黑,身体虽灼伤处处,表情却丝毫不见疼痛迹象,他冲着刘如钩喊道: 「加入我们的行列吧!你是逃不掉的!」 「你先放了我父亲和江先生,我再考虑看看。」刘如钩紧张地一手捏着瓦斯罐,一手拿着喷枪,以便随时应付突来的袭击。 「来不及了,吃过人肉的人体质已和一般人不同,他们已成为我的手下,以後只能吃人肉过活了,你强行将他们带走也是没用的!」胡总管邪恶地笑着。 刘如钩绝望地看着眼神泛着异样红光的刘安基,明白以他个人微薄的力量是救不了父亲的,就如同胡总管说的,若硬是将他们带在身边,反而会危及宁雪和珊珊的安全。 「哼,你们这群饭桶还在等什麽?还不快给我上!」胡总管喝令道。 一大群伙计们着魔似的一齐冲着刘如钩狂奔而来,他迅速将数个瓦斯罐用喷枪喷出大片火焰,瞄准伙计们散乱的蓬发掷去,顿时屋内火光冲天,一个个人肉火炬照亮整个室内,嘴里不住喊叫着: 「好热,好热啊!」 「好热,可是好香啊!」 火烤人身的香味麻醉了人们烧灼的痛楚,原始的欲望不停在脑海中诱惑驱策着,终於使他们不顾一切地互相扑向伙伴们,尽情撕咬着对方的身体。 江正榭和刘安基紧盯着这一幕,喉间口水吞了不下数次。 「搞什麽,都快被他给跑了,还不快追啊!」胡总管愤怒地大叫着,但却没人愿意听从他的指示。 刘如钩趁此良机退至大门门前,掏出怀里最後一颗自制酒瓶燃烧弹,往胡总管等人所在处奋力一掷,燃烧弹引出高耸强大的火势,以吞天之姿将他们隔绝在熊熊火牢之内! 刘如钩抓紧时机转身从雕花大门缝隙钻出,再使出浑身气力合上大门,在他逃往屋外空地的瞬间,他身後的木造房屋轰然一声竟倒塌大半,漫天盖地的黑色魂魄从内部释出,如同百里香里曾上演一幕幕罪恶的记忆,在烈焰的洗礼下化为历史的灰烬,成为另一个神秘不朽的传说。 ☆、第十五道 「刘如钩抓紧时机转身从雕花大门缝隙钻出,再使出浑身气力合上大门,在他逃往屋外空地的瞬间,他身後的木造房屋轰然一声竟倒塌大半,漫天盖地的黑色魂魄从内部释出,如同百里香里曾上演一幕幕罪恶的记忆,在烈焰的洗礼下化为历史的灰烬,成为另一个神秘不朽的传说。全文完。」 穿格子衫的青年合起手上这本恐怖小说,嘴里喃喃抱怨道: 「什麽烂小说,结局也没交代清楚……」 「交代太清楚我们也甭来啦!任何旅程都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才好玩嘛!」坐在驾驶座上的红衫青年随口回应道。 这两名青年是某大学推理研究社的社员,为了追查日前轰动一时的『呢喃山庄及百里香纵火杀人血案』,才开车上山亲自走访此地。 「你想,这本小说会是谁写的?」格子衫青年认真地问道。 「难不成你认为是凶手写的?」红衫青年笑出声来。 「在小说结局里,坏人全死光,生还者只剩下男主角、女主角和小女孩三人,也只写到百里香被烧毁的部份。但真实情况是:呢喃山庄也逃不过和百里香同样的命运,那麽到底是谁放的火?从被焚毁的百里香餐馆和呢喃山庄现场里,总共挖出十数具焦黑难辨的屍体,只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女性获救,而且还发了疯,被关进精神病院。这桩血案的当事人不是死亡就是发疯,还有谁会比凶手本人更清楚事情真相?」 「也许这本小说的作者只是参考这条新闻虚构出一篇故事来,不必费心一一比对啦。」红衫青年敷衍道。 「这本小说和真实案件未免相近到可怕的地步,我的直觉告诉我,其中内情必不单纯。」格子衫青年坚持他的论点。 「好吧,那我们就来讨论这本小说披露出的『破案线索』吧。」红衫青年开玩笑似地说。 「首先,是那位叫珊珊的小女孩,故事里头关於她的描述,有许多地方都很不合理。」也许是有机会一展其推理长才的缘故,格子衫青年显得分外积极:「你想想看,一个半聋的小女孩,在小说後半部竟神奇恢复听觉,听见外面传来的车声?再来看她的言谈举止和行为,简直是……」 「简直是超乎她年龄的表现?」红衫青年顺势接口道。 「是啊,而且她怎麽会知道呢喃山庄和百里香中间那条密道所在?再来比照小说一开始女主角和蔡家主妇的对话,和後来蔡家主妇怀有身孕的屍体状况,可以推断小女孩不是蔡家的小孩。由於蔡文雄一家是最先抵达呢喃山庄的客人,所以小女孩只要故意和蔡家双胞胎玩在一块,後来的客人很容易就会误认她为蔡家的女儿,结果这一点变成她最佳的保护伞,没有人会将後来的命案怀疑到她身上。」 「难道你认为那小女孩是犯下一连串谋杀重罪的凶手?」红衫青年提出疑问。 「假定她是凶手的共犯,那麽303号房密室之谜就可以轻易解开了,凶手从升降梯逃走之後,她是唯一有办法从外面锁上画框的人,而且她一开始就替凶手监视着被害者的一举一动,让凶手能分秒不差,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用各楼层的升降梯连续犯案。」格子衫青年颇具信心地说。 「可是小女孩一直都是和大家一起行动的,要怎麽跟凶手保持联络?」红衫青年又提问道。 「你还记得她的装扮吗?她穿高领洋装,又背着背包……」格子衫青年引导对方道。 「啊,我记得那条新闻,你是说她身上有接收器和对讲机?把接收器固定到衣服上,在脖子上套个线圈,只要穿件高领衣,就不会被发现了,这可是近年来考场作弊的利器之一呢。」 「答对了。由於小女孩表明自己耳聋,所以在耳里塞个助听器也不奇怪,但其实她在这一点上撒了谎,所谓的助听器可能是接收凶手指令的耳机吧。」 「嗯,你的想法很有趣,但我有几个问题:除了303号房命案外,接下来在厨房和迎宾厅发生的惨案里,小女孩当时都不在现场,要怎麽告知凶手让他有机可趁?另外,第二件命案发生在半夜里的厨房,当时一楼餐厅还有一群人在,凶手又是怎麽避开他们耳目犯案?」 「这个嘛,我猜测应该是这样:小女孩在屋内各处放置可供凶手监看的镜头,就是那种在网路上都能轻易买到的伪装成钢笔或其他迷你造型的镜头,後来其他人临时起意搜查餐厅时,她便抢先一步将镜头藏起来。至於第二件命案嘛,有各种可能性存在,也许是凶手刚好藏匿在厨房,或是厨房根本就有密道也说不定。」 「那动机呢?小女孩和凶手这麽做的动机在哪里?」 「呃……因为小说里没有提到这个部份,所以我目前也没有头绪。」格子衫青年词穷了。 「小说里真的没有提到动机吗?」红衫青年故作神秘地说,示意对方到後座拿取一封牛皮纸袋至前座来。 在对方眼神鼓励下,格子衫青年疑惑地拿出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定神一看,不禁叫出声来: 「这……这是……」 「这是小说里那幅巨大风景画的真实来历。它原本是百里香的镇店之宝,百里香经营者去世後,遗嘱里指定胡总管掌控餐馆的经营权,後来胡总管另外盖了间民宿,这幅画就被转移到民宿里保存了。」 「那间民宿就是呢喃山庄吧。」格子衫青年了悟道。 「是的,这幅画也是百里香经营者家族的传家之宝,画里隐含着人类应该与动物共生共荣的深刻涵义,其族人遵守着祖先的遗训,子孙繁盛了数百年之久。」 「这不是很讽刺吗?据新闻报导,百里香的地窖里挖出了数以千计的动物骨骸呢。」 「是啊。其实在官方未曾公布的资料中,还有一个惊人的内幕。」红衫青年继续说道: 「在唯一生还者的衣物上采集到某种成份,证实是人肉的碎屑。」 「什麽!」格子衫青年惊呼。 「你之前说的没错,小说的内容和真实案件相似到可怕的程度。肉屑被送去精细化验,发现里头含有破坏人的血液浓度和脑的饱食中枢的物质,和普端德威利症患者极为类似,人脑无法接受吃饱的信号,所以患者一直处於极度饥饿的状态。」 「所以那些吃下肉乾的人,可能是受到这种物质的影响,变得异常嗜血狂暴?」格子衫青年恍然大悟。 「没有确切科学证明,也只能这麽猜测了。」红衫青年耸耸肩。 「等一下,说了这麽多,你还是没提到动机啊。」格子衫青年提醒道。 「哎呀,稍安勿躁,我就要说到这个部份了。」红衫青年慢条斯理地说:「据可靠消息来源指出,百里香经营者有个年仅十六岁的女继承人,被刻意隐藏在百里香地下室某处,因为罹患了先天性疾病,虽然实际年龄是十六岁,外表看起来却像十岁不到的孩子。」 「难道她就是那个小女孩?」格子衫青年很快联想到小说的角色。 「应该没错。听说这女孩子性格孤僻,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却十分亲近动物,百里香豢养的动物几乎全是她的好朋友。自从百里香经营者,也就是女孩的祖父往生後,胡总管一手主导的百里香餐馆将卖点放在珍奇料理上,料理手法愈趋残酷,动物们所受的折磨也更加剧烈,在从早到晚动物哀嚎声中生活的她,心理逐渐变态扭曲,到最後终於爆发,这才是真正惨剧的开端。」 「所以她的动机是为了替那些死去的动物复仇?这样也未免太……」格子衫青年苦笑道。 「错了,她应该是为了阻止他们继续残杀其他的动物,拯救她还活着的朋友,才决定这麽做的。从她的立场来看这件事,那些镇日轮番凌虐她好友的伙计们,真是死不足惜。」 「那些美食家和其家人呢?为什麽连他们都不放过?还将屍体弄成那样……」 「你想想看,百里香研发珍奇菜色是为了讨谁欢心?还不就是那些爱吃肉的美食家和客人们?我想那女孩一定恨透了他们,所以藉由纸条和屍体传达强烈的讯息:这是你们的报应!这也说明了为什麽她只肯放过那名发疯的女子,因为那名女子就是小说中的女主角,她是吃素的,至於小说中的男主角嘛,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我还是无法相信一个与世隔绝的女孩能独力策划这桩精心布局的命案,她到底是怎麽让胡总管和伙计们听她的指示的?」 「关於这一点,我也不很确定,或许是她利用那些人肉乾诱使胡总管等人犯案的吧?至於小说里那台制作人肉乾的机器究竟是真是假,又是谁发明的,已经无从考证了。」红衫青年半开玩笑地说:「可惜啊,若这世上真有那种会让人成为吃人野兽的人肉乾,我还真想试试。」 「你真不怕死哩,哪一天就被你遇到,看你不吓到尿裤子才怪。」格子衫青年取笑对方道。 两人在车内说笑打闹的同时,车子也缓缓开上阴暗的山路,车窗外飒飒风声伴着黑色树影,交织出一张张诡异的夜色之网。 突来的刹车动作打断了车内原本欢乐的气氛,格子衫青年连忙问身旁驾驶道: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 红衫青年直直盯着前方,力持镇定地说:「刚才有东西从路旁冲出来,你看前面……」 第12节 「咦?好像是真的,挡在路中间的是不是只牛?」格子衫青年眯着厚厚镜片下的眼,不确定地说。 两人不约而同下了车,在车灯照射下,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一只形体和牛极为相像的动物,它头上长着巨大犄角,被车灯照得白晃晃的双眼和他们对望着,一动也不动悍然停伫在狭窄山路的中央。 「这是啥……那又是什麽声音?」格子衫青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骚乱踩踏的脚步声,心中不安逐渐加深。 红衫青年拿出车里的望远镜朝前方探看,在山中黑暗的深处,倏然窜出一大群形体各异的动物黑影,从远处向他们所处的山下以不可思议的疾速狂奔而来,晦暗夜色里数以千计的血红眼瞳灼灼发亮,好似散放着凄厉的怨毒目光,透露出强烈而危险的徵兆…… 对人类而言,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