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道君》 第一章 看碧成朱时 乾元大陆。 姜国,蓝田县,夜间午时。 “啊!停下!” 黑暗中,王青阳一声低喊,翻身坐起,喘息不止。 刚才他做了一个梦,在一片茫茫无际的皑皑雪地上,长空雪落纷飞,大地银装素裹,一个曼妙的青衣身影就在其中轻盈起舞,似乎在迎接他,看不清她的脸,但那温柔缱绻的深情眼神,却是那般清晰…… 他奋力上前,只为看清她的面容,可是随着他的接近,那女子舞姿曼妙却渐趋激烈,竟似在用生命起舞一般,步步泣血,直舞得整个世界,都是鲜血般的凄迷冷艳…他声嘶力竭的劝告、阻拦全然无效,随着一阵莫名的心悸,他便这般惊醒过来。 王青阳犹在惊悸之中,冷不防被一道巨大声响震了一下。 “少爷,你怎么了?又做那个梦了吗?”却是睡在隔壁卧房的虎子,被他喊声惊醒。 “恩,我没事,你继续睡吧。”王青阳自不会说,就算本来没事,也会被你大嗓门震到有事。 “那我去睡了,只是明天的说书比赛,少爷你准备好了吗?”虎子有些担心。 “你去睡吧,我有分寸。” 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呼吸渐渐平静,眼睛也慢慢适应了黑暗,只见窗扉西斜,有一束淡淡月光,斜斜照进,洒在青砖地面,如霜如雪。 王青阳没了睡意,爬起走到门前,“嘎吱”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四周寂静,不知名处隐隐有虫鸣声传来,一声、两声,声声凄切。 他站在寂静院子里,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起,甚至连远处吹来的风,都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就像是,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这里埋藏了他人生中极为关键的曾经。 可他现有的记忆显示,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五天,图书馆起火,他昏迷,醒来后就来到了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被虎子告知,自己在说书比赛中怯场晕倒。 如果他刚来这个世界,那他能听懂这里的语言,还能书写无误该作何解释? 王青阳皱眉,感觉头脑中有着一些东西,但是每当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随之而来的就是万针穿头的痛楚,一时间意识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若此刻有人问王青阳幸福是什么,他定然回答,幸福就是完整的记忆。 “不如再去看点书,这里的书倒也有点意思,说不定可以触类旁通。可惜虎子是个糙汉子,我那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梦想啊……也就梦里想想了。”他自顾自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月,转过身回房,点起了烛火。 小屋青灯,烛火如萤。 王青阳随手取了一本书,坐下观看。 封面上是《神州志异》,书页破破烂烂,只这卖相,就让人掉胃口。 王青阳却看得津津有味。 “故老相传,古之东皇,为复活至爱,曾以混沌钟破开时空长河。”凭此脑洞,徜徉于二十一世纪,岂不快哉?读得兴起,他还在书上做了批注。 “太上道祖成道之时,反手间覆灭千万巫妖。”不错。 “小说家修至深处,可召唤无数书中人物,修为境界仅降一品。”尚可。 “可”这个字还没写完,一股极强倦意袭来,他居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 “少爷!你怎么趴在桌上就睡了,该起来参赛了!” 一声雷鸣般大喊,王青阳从梦中惊醒,睁开双眼,只见一张黝黑大脸,横在眼前。 “虎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少爷,卯辰初至。” “那还好,还来得及。” “这关乎少爷的未来,我怎能忘记?”虎子憨厚地摸摸头。 二人相依为命,煽情的话自也不必多说。 王青阳从桌上起来,舒展了一下酸软的身子,稍微洗漱一番,就和虎子出门了。 正是清晨时分,街道上空无一人,很是寂静。 “虎子,你说,这说书比赛怎么如此风靡?”王青阳醒来这几天虽然看了不少书,对这还是不够了解。 “这要从太上道君西出函谷关说起了,道君西出函谷关,道气三分,一入天下,一入百家,一入道院。自此,百家争鸣达到顶峰,小说家也得到了极大发展。”虎子挠挠头,心里暗叹,少爷是失魂了吗,连这基础常识都忘了,接下来的说书比赛怎么办啊…… 心里感叹,他嘴上却是不停:“小说家因此新出了几个半圣,又拓宽了成道的法门。相比著书立说,说书更有助于小说家门人聚气。而且说书门槛低,不问来者身份高低贵贱,是博学的学者也好,是低贱的奴仆也罢,只要能讲出让世人认可的故事,就能借此成道,自然风靡。” “原来如此。”王青阳暗自点了点头。 二人说话间,踏着青石铺成的台阶,穿过月形门,一个巨型广场便呈现在眼前。 广场四周围着一群甲士,个个身材魁梧,被甲带刀,杀气凛然;广场中央,则聚集着数万人,随着台上中年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讲述,人头攒动,堪称难得一遇的盛况空前。 二人拿出令牌,通过甲士的检查,朝说书人所在的主台走去。 此时,说书人讲的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广场虽大,说书人声音却能完全传递到每一处,似乎存在着某种类似于音响设备的东西。 王青阳二人来到台前,找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 王青阳沉下心来细细倾听,却见眼前一道蓝色“回”形符文闪过,恍若漩涡,飞速转了两圈,竟凝结出一张巨大的光幕,光幕闪动,显现出一名身着红装的靓丽女子形象,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这靓丽女子身前有一座孤坟,身后有一台花轿,正是祝英台。 “这是座位的功效吗?”王知白心里掠过这个想法,这时耳边说书人的声音已然消失,只见光幕上祝英台脱去婚服,一身素衣,缓缓走到坟前,放声大哭,霎时间风雨飘摇,雷声大作,“轰”的一声,坟墓裂开,祝英台一颦一笑,纵身跃入,又是一声巨响,坟墓合上。这时,光幕上风消云散,一对美丽蝴蝶从坟头飞出,煞是美丽…… 第二章 犹似故人归 光幕如碎片般点点消失,场中一片抽泣之声,王青阳心里怅惘,环顾四周,众人无不眼角带泪,连四周杀气凛然的甲士,也有人眼眶里泪光闪动,绽放出些许温柔。 这般身临其境的效果,21世纪的电影也做不到啊,王青阳心里暗叹,又听到了一声幽幽叹息。 他闻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绝色丽人施施然站了过来,白衣飘飘,眼如弯月,颊畔还有着一粒浅浅梨涡,带着种奇妙的魔力,把他的眼珠吸了进去。 随着这绝色丽人起身,场内响起了阵阵抽气声,王知白余光瞥见绝色丽人斜后方的一个白袍少年,眼里更是发出一种不知是贪婪还是倾慕的光彩。 丽人袅袅走上台,接过中年说书人手里的一只朱雀笔,语带温婉:“这位参赛者已经讲完,接下来将由我代替他把朱雀笔放入九色台,如果在朱雀笔彻底褪色之前,九色台能够放出一道光柱,那就代表他得到了在场十分之一观众发自内心的认可,能够得到练气境一重修为的回馈;第二道光柱,则是得到了十分之二观众发自内心的认可,能够得到练气境二重修为的回馈……” 王青阳这时才注意到,二人背后有一个两米高的晶莹玉台,玉台中央有一个笔状大小的空隙。 绝色丽人转过身去,白色襦裙更凸显出她起伏的姣好曲线,她将朱雀笔慢慢插入九色台,只剩一小截露出,朱雀笔颜色渐渐变淡,哗,便有一丝白光从九色台中溢出,慢慢聚集,在广场上方凝成一道光柱,散发出令人沉醉、痴迷的气息。 “一重宝光!” 哗!又是一丝金光溢出,渐成一道金色光柱。 “二重宝光!” 朱雀笔这时似乎用尽了力量,九色台再无动静,广场上方白、金两道光柱交相辉映。 “太好了!这是今天第一位练气二重的参赛者!” “天呐,竟然真的能有人让九色台发出第二种光芒!” “真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啊!” 台下众人轰叫道。 绝色丽人还是那般娴静,转过身来,只是展颜一笑,仿佛就能惊艳时光,她对那中年说书人拱手,以示祝贺。 中年说书人看似平静地回礼,可那不时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内心。 两道光柱在广场上空盘旋了一会儿,便一齐射入了中年说书人的体内,一股云气从他体内激发,他的面庞竟随之年轻起来,有些斑白的头发也完全转为乌黑,越来越像那白袍少年的青年版本。 “这就是增寿了。”王青阳身旁的虎子砸着嘴,一脸羡慕,“说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陈词滥调之类的故事,纵然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只有二重宝光。少爷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王青阳微微颔首:“我心里有数。只是这台上的绝色丽人,是何来历?我看她总有些眼熟。” 虎子把手搭在王青阳肩上,一脸憨厚:“莫非少爷是开窍了?懂得想女人了?俺看每个漂亮女孩也很是眼熟啊,可人家钟凝仙女儿,是来自全真教的天之骄女,非我等所及。” 听到“钟凝”二字,王青阳心底那股熟悉感更甚,胸腔里似乎有什么要跳出来一般,勉力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要你努力,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二人说话间,中年说书人,不,返老还童星人已经走下台,坐到白袍少年身边,还目光不善地朝王青阳这边瞪了一眼。 虎子在王青阳耳边嘀咕了几句,这个人名为王苍穹,曾和王青阳父亲争夺同一个女孩的芳心,惨败,身旁坐着的,是他的儿子,名唤王傲天。 哦,原来是我老爸的手下败将和手下败将的儿子,怪不得长得这么像。王青阳若有所思。 “下一位参赛者,王青阳。”听到台上美貌少女的呼喊,王青阳摒除杂念,悠然起身,朝台上走去。 王青阳上台之后,从钟凝手中接过了那只变为白色的朱雀笔,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却冷不防听到了女孩低语。 她轻颤着吐了口气,在他耳边低道:“青阳,拿好朱雀笔,不要惊慌,混个一重宝光也是不难的。” 王青阳一怔,回过神来这清丽女子已经下台,只剩软腻的语声回荡在耳边。 唤我为,青阳,我们很熟吗? 王青阳并没有看到台下白袍少年王苍穹嫉恨的目光,环顾一圈,暗自思忖。 他一向喜欢看书,昨天更是奋战许久,趴在桌上睡着。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了解,这里四大小说都已著出,是史家众圣的成道之基。 前身说书不用草稿,他翻箱倒柜都没找到稿件,短时间内又想不出足以打动人的故事,本待照本宣科,混过去也就算了。 可是那中年大叔目光不善,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要是再继续照本宣科,运气最好的情况下也不过和他持平。他要赌这概率吗? 他精神忽然一震,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那就要做出改变了。 这诸般心思变幻,其实不过一转念的功夫,王青阳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朱雀笔,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他昂头,呈45度角。 “九幽阴灵,诸天, 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 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我讲的故事,名为——诛仙!”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王青阳清澈的声音随着朱雀笔传递到广场各处。 台下有了一些骚动。 “不要以为引用道德经里的话,就能让故事精彩,歪门邪道!”王傲天那边尤为烦乱。 这也是绝大多数观众的疑问,活在乾元大陆,不会背道德经绝对会遭受世人唾弃。 倒是钟凝皓腕拖着香腮,饶富兴致。 王知白不管骚动,节奏不乱,娓娓道来,目光偶尔扫过钟凝,便觉得心里安宁。 第三章 自蓬头而行 说完第一章,王青阳有点方,前世他虽然读过好几十遍《诛仙》,还做过读书笔记,可还是不能完全记住所有细节,他卡文了。 正待简述内容,他脑海一震,突然出现一本青色封面的书籍。 封面上显出《诛仙》二字,旁边还有着一个奇怪的钟形标记。 随后,那《诛仙》自动翻页,翻到《第二章迷局》,王青阳大喜,随之细细讲述。 讲到“草庙村全村之人被屠,无一人生还之时”,台下渐渐平定下来,竟有人感同身受,眸里泛起血丝,破口大骂:“天杀的巫妖!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别混淆了,故事才刚刚开始,凶手还不知道是谁呢?” 王青阳莞尔一笑,这才只是开始呢,他握紧手里的朱雀笔,隐约有不少光芒从众人身上飞出,在广场上空汇聚。 故事继续,“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霍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喘气,双手微微颤抖……” “拜入青云”、“得烧火棍”、“七脉会武”,一个个故事下来,众人如痴如醉,仿佛他们成了张小凡,体验到他的喜悦与悲伤,浑然忘了时间流逝。 场上三万六千五百多人聚精会神,均匀的呼吸声,在静默的气氛下,异常清晰,他们从未听过,这般扣人心弦、缠绵悱恻的故事! 这时,广场上空汇聚的灵光越来越多,在某种神妙力量的作用下,竟凝成一个巨大的“回”形符文,符文化成漩涡,疯狂旋转,竟分出两道金光,一道直奔王青阳手中的朱雀笔,一道则分化为三万六千五百多道细密蓝光,回归场上众人。 那道金光射入朱雀笔,朱雀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遽变色,淡红,大红,深红! 王青阳握着朱雀笔,口中却没有停滞,还是那般不疾不徐,清澈的声音随着彻底变色的朱雀笔传递到广场各处。 细密蓝光回到各人身前,很快凝结成了一个较大的光幕,光幕闪动,显现出一名白衣蹁跹、容貌空灵清绝的女子,青丝飞扬,临风而立,正是陆雪琪;在她对面凌空飘着一名七窍流血的狰狞男子,手握烧火混,正是张小凡。 王青阳借助着手中的朱雀笔,能看到数万人身前都有着一片光幕,数万片光幕画面闪动,煌煌大气,蔚为壮观。这时他还抽空去望了台下的钟凝一眼,钟凝一双翦水长眸正乜着他,神情似笑非笑。 王青阳一口气好险没岔了过来,光幕上人物形象都是说书人内心的表现,这个陆雪琪眉宇间有几分像钟凝,身形有几分像梦中的青衣女子,按理说没有什么,但是颊畔那浅浅梨涡深深出卖了他…… 这般对视都只在一瞬间,王青阳紧了紧单薄的衣服,继续讲述。 “这美丽女子,在狂风中傲然伫立,任凭风力如刀,竟不肯稍退半分。她昂首,望天……” 光幕上漫天蓝光,陆雪琪一脸寒霜,身负蓝色仙剑天琊,反手,拔出,脚踏七星,凌空连行。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随着王青阳的讲述,光幕上的陆雪琪如此娇喝。 霎时间,光幕变黑,乌云翻涌,雷声轰隆,狂风大作,一片肃杀。 耳闻目睹如此奇景,台下有带着小孩来的家长,还捂住了他们的耳朵。 光幕上闪过青云各人的反应,画面又转向张小凡二人。 画面中张小凡正奋力冲向陆雪琪,却停了下来,前进不得。 台下观众屏息凝视,有人手捂胸口,不知是为谁紧张。 光幕上陆雪琪俏脸涨红,喷出一大口鲜血,在身前凝成血雾…… 王青阳虽然早知结果,看到光幕上画面还是有些心折。 “那一刻仿佛永恒!张小凡望见了她……风雨呼啸,凄凉天地,这美丽女子,与他静静相望。那是谁的眼神,哀伤而这般凄凉……” 光幕上张小凡二人相望,渐渐烧火棍融入进天琊剑光芒,再看不清二人身影,随着一身巨响,一道电柱击落! 这一瞬间,光幕与现实仿佛达成了完美的融合,数万人的呼吸声,在这广场上,显得如此阒寂。 数万人静静凝望,光幕上有一个巨大的光柱从天琊折射,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向张小凡…… “张小凡被光芒吞没了。”王青阳负手而立,拿着手中的朱雀笔往身后九色台重重敲击了一下,当惊堂木使用,“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话音刚落,数万个光幕也随之湮灭,众人上空的“回”形符文也化为一道长虹直入王青阳手中的朱雀笔。 过了许久,许久,广场上才不复平静。 “直娘贼,怎么不讲下去了!我还没听够看够呢!” “是啊,要是给我时间,我感觉自己能听一辈子!” “这销魂的断章,也是醉了!张小凡究竟怎么样了!” 王青阳笑而不语,这些人,毕竟没有经过大网文时代的熏陶,还是太嫩啊,初闻这般具有代入感的故事,有此表现也不奇怪,他是决计不会承认,他也从光幕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享受与震撼。 嘿嘿,让你们也感受一下我网文界最深沉的怨念之一——销魂断章!王青阳笑得像只偷嘴后的小狐狸。 台下,王傲天父子不知何时已经正襟危坐,也在和周围人讨论什么;虎子看着意气风发的王青阳,眸中则闪出前所未有的异芒。 至于钟凝,美目异彩涟涟,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她心里也藏着一个心爱的人儿,低声问着:你这辈子会不会对我刀剑相向,还是像张小凡一样纵死也对我相让…… 待场上稍稍平静,王青阳深深鞠了一躬:“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倾听!” 场中静默了一下,不知是谁忽然率先大喊:“好!”喊声一下子引发了人们的情绪,此起彼伏的哄堂叫好声伴着雷鸣般的掌声冲天而起! 不得其时,自蓬头而行。 得其时,当横行天下! 第四章 举世荒如海 过得一会儿,掌声稀疏,钟凝娉婷上台,接过了王青阳手上的朱雀笔。 朱雀笔交换之时,王青阳无意间碰到了她如玉般青葱手指,只觉触手间软腻,不觉心神一荡。 沃德天,他这身体只有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啊,王青阳满眼悲哀,却不知台下王傲天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钟凝照常说完规则,转过身来,樱唇微动,吐出一缕轻音:“青阳,让一让。” 这般真真切切直视钟凝娇颜,还是第一次,王青阳看得呆了,听到她开口,才注意到自己挡住了九色台的空隙,赶忙让开。 又是“青阳”,我没有听岔,我们真的认识? 那一瞬间,王青阳心里的熟悉感再度加深,不,那不只是熟悉,几乎能够称之为亲切感,钟凝给他的感觉,就像待在闺阁里细语叨念着日常琐事的邻家姐姐,亲切而温馨。 万人中,蓦然会晤,举世荒如海。 钟凝背对着他,微风拂过,白衫贴着苗条的娇躯,裹出一抹玲珑曼妙的紧致曲线,在众人火热的目光下,她将遍体通红的朱雀笔放入了九色台。 朱雀如血,九色台渗出一丝白光,哗,犹如大河奔涌般在广场上方凝成第一道光柱,其色纯白若雪。 “一重宝光!”这在众人意料之中。 “二重宝光!”金色光柱出现,这个大家都能接受。 “三重宝光!”又一道红色光柱出现,惊讶声此起彼伏。 这不是单纯的多一道光,纵观乾元神州,作品首次现世就出现这道绿光,也是屈指可数。 这几乎已经代表了奇迹,难道王青阳还能超越奇迹?果然,九色台停止了颤动,王傲天喘了一口气,虽然超出了意料,可也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他用手抓起了茶杯,只啜了一口,耳边的声音就变了。 “快看!四重宝光!”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朱雀笔其殷如血,橙色光柱从九色台中喷涌而出,与其他三色光柱呼应。 这总该结束了吧,王青阳本人有些傻眼,超出一步是天才,超出两步是疯子,别人最多两道光柱,他却成了别人的两倍,再这样搞下去,嫉妒如刀,会死人的。 事情的发展却不随他的意志而转移,第五道光柱,出现了! “五重宝光!”绝色丽人钟凝也不复娴静姿态,睁大了失神的美眸,轻捂樱口。 “绿色光柱,老朽上次在蓝田看到这种光芒,还是在一百年前哪。”在周围人敬佩的目光下,有位高寿的老人咳嗽着讲道。 王青阳这时却是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走,完了,枪打出头鸟,他死定了,想着日后要面临的枪林弹雨,他欲哭无泪。 哗哗,宛如九天银河直落,九色台又连续涌出两道光柱,蓝!青! “六重宝光!” “七重宝光!”风声呼啸,广场上数万人齐声大喊,眼中炽烈若骄阳。 第八道光柱,只有当年四大小说初成之时才出现过,对小说家子弟而言,它意味着助人成就半圣的潜力,诛仙,这本新鲜出炉的小说,有希望达到小说家传奇的高度吗? 风声忽止,众人呼吸几乎停滞了,满目期待。 九色台,溢出了第八色光芒——紫光。 又一颗传奇新星,即将冉冉升起吗? 就在紫色光柱即将凝出的那一刹那,砰,一声轻响,已经完全褪色的朱雀笔从九色台空隙中掉落。 朱雀笔轻轻落地,却重重击在众人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皓日当空,万人之上,有白金红橙绿蓝青七道光柱,光芒绚丽,冲天而起,宛如巨龙,交缠辉映,盘旋不息。 已经放弃治疗的王青阳,清澈双眸里却泛出光彩,他拍了拍胸膛,暗自庆幸,才七道光柱,没有打破记录,也许他还能再抢救一下,心灵鸡汤告诉人们,超出一步,别人会嫉妒你,超出太多步,别人只会仰望你,没错,鸡汤在,梦就在。他重重点头以坚定想法。 望着冲天的七道光柱,广场之上叹声四起,连四周杀气腾腾的甲士也交头接耳。 “还差一点,就能达到四大小说的高度了,唉……”有年迈老者,手抚白须,一声长叹。 “谁说不是呢!一个半圣种子,就这么夭折了。”有人拊掌相和。 “你们别瞎说啊!这才是他的第一部作品,未来谁说得准呢!”有个虬须大汉努努嘴,示意台上的王青阳还年轻。 台上,钟凝看向身旁的王青阳,美目流转,笑道:“没想到当初爱哭鼻子的小青阳,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王青阳听到她这般亲切言语,心湖决堤,一片狼藉。 台下,虎子望着台上少年的瘦削身影,暗暗攥紧了双拳。 而中年大叔王苍穹则内心惊惶,他明明已经下了暗手,在朱雀笔上用了降星符,这可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宝物,号称“两星变一星,一星让你晕”,用来阴人无往不利,怎的今天出了岔子,莫非这诛仙…… 他身旁的王傲天眼见王青阳和钟凝谈笑风生,再也忍耐不住,他冲上台,捡起朱雀笔,满眼嘲讽,道:“王青阳,你扪心自问,诛仙是你独自一人完成的作品,还是抄袭而来?”他凌厉的话语透过朱雀笔传到广场各处。 广场上自有人存在同样疑问,王青阳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哪来足够阅历著出这等作品?顿时,骚动四起。 心灵鸡汤都是有毒的,王青阳一愣,继而眉毛一扬,云淡风轻:“我这故事,是上古奇人萧鼎梦中相授,萧鼎其人,我刚刚讲述的《诛仙》有所提及,对此你有疑问?” 一旁的钟凝替他复述,她手中没有朱雀笔,语音温婉,亦传四野。 广场骚动稍稍平息,众人齐齐等待王苍穹继续问话,他却支支吾吾,不发一言,他本就是妒火中烧,脑袋一热就冲上来了,哪还管得了许多。 却说王苍穹内心惊惶,闻言抬头,看到王傲天如此窘态,他疾愈奔马,来到王傲天身旁,对着王青阳拱手道:“抱歉,是犬子年幼,还不懂事,做事唐突,还请大师见谅。” 广场上方,七道光柱盘旋许久,偏偏这时齐齐化虹,飞入王青阳体内。 毁人声名,贻害无穷,一声大师、一句轻描淡写的年幼无知就妄图遮掩过去吗?王青阳含着冷笑,正待回复,冷不防遭遇光柱化虹入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敢叫傲天的,都有几把刷子啊,感受着光柱力量在体内的横冲直撞,王青阳暗叹。 第五章 剑起现长河 化虹的七色光柱从王青阳胸口檀中穴贯入,分化无数条小蛇,在周身经脉游走,暖融融的,有几条小蛇玩得尽兴,竟直冲头顶百会穴。 这一下,似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在身体游走的小蛇齐齐涌向头顶…… 哧,冥冥之中,似乎束缚记忆的某道枷锁被打破,王青阳只觉无数记忆碎片纷至沓来,争着抢着涌入他的脑海,宛如万针贯脑,一时之间,痛苦不堪。 当——王青阳体内,陡然传出一声钟鸣,钟鸣悠悠,诡异的是,外界众人似乎谁也没有听到。 众人静等王青阳接受修为回馈,等了半刻钟,他却还未睁眼,脸色变得苍白如薄纸。 “他怎么了?傻了吗?九色台给予的反馈不是片刻就能贯入体内吗?”。 “七道光柱出现次数寥寥无几,可能存在莫测神妙。” “这家伙眉头紧锁,面孔抽搐,是不是吃撑了!” 场上众人议论纷纷,虎子和钟凝也是站在王青阳不远处,满眼关切之色;王傲天父子却隐晦地相视一笑…… 万众瞩目下,王青阳挺直身子,蓦然睁眼,这双黑眸深沉如墨,似从遥远岁月回望,竟显出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之感。 他淡淡看了一眼,掠过天地,掠过数万观众,掠过惊惧的王傲天父子,停留在不远处的钟凝和虎子身上,静静,凝望,目光,深深,仿佛天地之间只存在这二人。 他面上忽然浮现一抹笑意,温和而隽永。 一去经年,已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虎子。” “小凝姐。” 青阳,回、来、了。 在数万人惊骇的目光中,王青阳无力地倒下,重重地摔在了台上。 天地寂寂,刹那间,只剩下了远方呼啸的风声。 无穷的黑暗向他压来,他睡去了,朦胧间看到了两个飞扑而来的身影,一个厚重,一个曼妙。 我终于可以倒下,因为,我的身旁,不再空无一人。 ………… 王青阳脑海最深处,记忆之海的无尽深渊中。 一团由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的巨大旋涡在疯狂旋转,永无止境地撕扯着王青阳的灵魂! “我叫王青阳,终有一日,我会复兴全真教!” “苍天为证,我王青阳发誓,一日不死,必屠尽眼里看到的所有血妖!” “半圣境,我终于达到这个境界,可以收复武悼,再立全真了!” “轰!” 恍恍惚惚间,王青阳也不知道这座巨大的记忆旋涡究竟旋转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旋涡突然炸裂。 王青阳只觉自己与整个天地分割开来,孤立无援,堕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无边的孤寂笼罩着他,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之中行进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在这片黑暗中已经变得极为模糊。 不过,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一点光亮在眼前亮起,虽然微弱,却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不断前进,不断接近,微弱的光芒渐渐变亮,透入了他的眼帘,渐渐冲塞,遍布。 一步踏出,王青阳走出了黑暗,前所未有的奇景让他有些震撼。 眼前世界,风云变幻,邪魔纵乱,大地血染。 有几人挥剑驱邪气,有几人执剑洗苍天,有几人仗剑诀凌云,又有几人御剑逍遥去…… 一座古山之巅,有一个瘦削青年,一袭青衫,披头散发,胸膛淌血,头顶大钟,仗剑直立,在他脚下,四周方圆数千丈之内,无数奇形异状的妖魔横尸,鲜血淋漓。 在他四周,有无数气机强横的大妖身影凌空而立,有搏天战地的绝世凶猿,有虎足猪口的梼杌,还有似虎似牛的穷奇…… 那青年不顾淌血胸膛,只睥睨一笑:“渡一区区小劫,怎的全来了?” “想渡劫成帝,问过我等没有!” “你已经死到临头,交出混沌钟,给你留个全尸!” “你不是立志匡扶人族吗?要想我等饶过这些人族,交出混沌钟,自裁吧!”更有甚者,拿手中哭喊人族相威胁。 青衫青年仰天长啸:“何必多言,一起上吧!” 周围大妖没有一个上前,只是一阵喧嚣。 这些大妖色厉内荏,身为旁观者,王青阳都为他们感到脸红。 “既然你们不来,那就——” “剑来!” 七星摇动,剑起如渊。 一把七星古剑自青年背后出鞘,冲天而起,朝天穹激射而去。 “东皇残钟,煌煌帝劫,祭我残生,以剑引之!”青年虚捻古剑,口中念咒。 “时空长河!” “现!” 当——悠悠钟波,清冽祥和,却震动了天地。 霎时间,星河无尽,混沌汹涌。 一道白虹经玄黄大钟酝酿,被七星古剑引动,贯穿了天地,其气至大至刚,将天渊撕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哧的一声,仙光澎湃,一道大河奔涌而出。 眼见这青年披散黑发瞬间纯白如雪,王青阳突然忆起,《神州志异》记载,古之东皇为寻觅至爱,曾凭东皇钟打开过时空长河,莫非是真的?这个人也凭借献祭寿命做到了? “怎么可能!撕裂了时空!” “不好,快走!”众大妖妄图逃脱。 “迟了!时空长河出现,不吞噬点东西怎么会消失呢?”青衫青年含笑而立。 大河悬挂天际,奔涌而出,众大妖瞬间被冲刷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忘了告诉你们,真正的人族早已被我送走了,你们手中那些人族,只是我借助科技文明辅以道气造出的产物,没有真正智慧。”这个男人低声言语。 时空长河渐渐褪去,青年却依然仗剑直立,哪怕在时空长河的冲刷下,骨架已经露出,脊椎骨依旧挺直如龙! 为何,还不倒下? 只因为,你的身旁空无一人,还不能倒下吗…… 看着眼前熟悉情景,王青阳困惑不堪,这男人是谁?这种场景,这些对话,似已在他脑海回放无数次,这男人是谁! 就在这时,一阵风拂过,吹散青年挡在脸上的白发,露出眉间有道伤疤的清秀面庞,正是青年版的王青阳。 原来,是、我、啊。 玄黄大钟与七星古剑突然发出夺目光辉,青黄交接,钟剑齐鸣。 又是一阵黑暗袭来,恍惚间,王青阳看到一条曼妙人影,青衣飘飘,长发如瀑,缓袖如云,缓缓朝他走来…… 第六章 再见恍隔世 夜间午时。 王青阳恍恍惚惚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兀自觉得脑门生疼,再仔细回想了所有一切,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他试着感应一下体内,发现自己一身澎湃足以只手遮天的真元法力消失无踪。 连他强大无比,号称万劫不灭的元神也失去了踪迹。 “看来这不是心魔劫,我真的回来了。”王青阳皱着眉,若有所思。 以他半圣境的修为见识,自然清楚大帝劫最后一关心魔劫构建的幻境,哪怕再真实,也不可能彻底剥夺一位返虚半圣多年来苦修的一切,至少应该和真实世界存在着细微的差别。 “现在我体内空空如也,法力、真元、神通、道心甚至道宝神兵全都消失,白天得到的修为反馈也全被莫名东西吞噬,练气境一重天的修为也没有。摘星弄月,法天象地,摩弄乾坤,这些神通都是未来的我所拥有,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隔壁的马大婶拿把菜刀就能追杀我十条街。” 虽然曾经多年苦修的一切尽失,他却没有丝毫沮丧,反而温和一笑。 “如此也好,上一世我为了再立全真,修行过快,伤了根基。” “这一世,我要一步好多个脚印,把每个境界都修至最圆满,铸无上道基,成无上帝君,至于道君,还不敢期望。” 他想跳起来大喊一声:“七色光柱入体来,今日方知我是我。”这样,他重生的开端就会更加圆满。 可是看到床边这个静谧的绝色丽人,他立马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或许是太过疲劳,她的头轻轻靠在床沿已是安然入睡,眼眸闭着,秀气而修长的睫毛偶然会轻轻动一下,仿佛在梦中望见了什么,又或许这里竟是让她安心的地方,所以她的嘴角在睡梦中竟隐隐透着一丝欣慰。 她的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是放在床上,许是睡梦之中无意的动作,不知何时,她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手边,青葱的手指细腻的肌肤,在黑暗之中传来了淡淡温柔。 她嘴角微动,颊畔就漾起浅浅的梨涡,正是钟凝,他的小凝姐。 多少个午夜梦回,这清丽面庞、浅浅梨涡,都依稀可见。 这一个午夜居然成为了现实,王青阳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和她相握的手,不带丝毫绮念,满是庆幸与感动。 这个小小屋子里,流淌着让他眷恋的温馨和香味。 这是一股家的味道。 多年的牵绊,多年的想念,多年的追寻,都在这一天得到了实现。 他,王青阳,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如玉般青葱的时代。 这时大劫未临,全真尤存,江山如画! 雪姨尚在,师父未老,谁道沧桑! 他默默笑着,眼神里似有一股清水涌动,变得越发澄澈。 他嘴唇微动,却不出声,以免惊醒熟睡佳人。 “那曾经伤害过我的敌人,你们要记得还。” “那些让我抱憾而亡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 “师父,雪姨,虎子,小凝姐,还有各位师门亲友,青阳回来了。” “这一次,一切痛苦,一切灾难,有我在。苍天若塌,先死者我。” 黑暗中,他低着头,目光坚毅。 随后,又是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 当清晨的晨光透过窗扉落在屋梁的下方,王青阳的脸庞上时,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缓缓醒来,睁开双眼。 “青阳,你醒了?”一个温柔而又带有几分喜悦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王青阳转头望去,望见钟凝坐在床沿,望着自己,眼中满是喜悦。 他笑了笑,唤了声“小凝姐——” “哎,你这小子又想吃糖了?”钟凝含笑问道。 小时候,钟凝还是待在闺阁里细语叨念着日常琐事的邻家姐姐,王青阳每当嘴馋,都会摇着她的手臂这般哀求。 “怎么会,我都这么大了,这不是好久不见,想你了嘛。”真的好久,在他的记忆里,百年时光,再见恍如隔世。 王青阳支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口中问道:“小凝姐你怎么在这?虎子呢?我睡了多久……嗯?”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右手依旧与钟凝一只白腻绵软的手掌握在一起。 钟凝像是才发现一般,目光也是一呆,但是很快回过神来,落落大方地握了一下王青阳右手,然后把玉手抽了回去,轻声低道:“你昏迷了八个时辰,至于虎子,他上码头做工去了,托我照顾你,正好我有几天假,就答应了。” 王青阳上辈子在全真教待过,却是知道全真教的规定,连内门弟子每年也不过只有十天假回家探亲,钟凝再是天姿过人,区区五年,她的修为也不可能超过筑基境,伊人深情,不必多说。 钟凝扶着王青阳坐了起来,又低声带了几分关切之意,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你没事了吗?” 王青阳微闭双眼仔细检视,很快发现自己肉身完好,丹田无忧,只是空空如也,他夜里虽然已经做好准备,可还是有些小小的期待,不禁苦笑一声。 他沉吟片刻,对钟凝道:“可能是因为光柱反馈的修为和我有些排斥吧。小凝姐你放心吧,我没事。” 在乾元大陆,县城里九色台反馈的修为和某些特殊体质会产生不良的排斥反应,钟凝也知道几个案例,事关个人修为,她不便多问,点头微笑:“昨天你可是出了大风头,一部《诛仙》,让世人惊艳不已,大伙都说小说家后继有人,还惋惜差点就是一颗半圣种子。说不定没多久,就会出现蓝田纸贵了。” 王青阳敢打赌,自己一辈子苦笑的次数都没有今天这么多。 他没想到失去记忆的自己居然那么犀利,在危险来临前说了《诛仙》。他不是很崇尚拿来主义,上辈子宁愿辛辛苦苦修炼,至死也没有在外流传出一本小说,当然,这般做法也造成了诸多遗憾。 他暗自说了声抱歉,木已成舟,那就借萧大神书一用,日后若能相见必有报答。 第七章 且行且珍惜 王青阳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子:“小凝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达到八色光柱只是成为小说家半圣最起码的要求,但距离半圣的距离又何止十万八千里,更何况这九色台只是我们蓝田县的,作不得数。” 这九色台发出的光柱数量,相当于一部电影首映时在电影院的上座率,只是当初四大小说初次现世,当场内心认可的人多达百分之八十罢了,以讹传讹,就成了八色光柱现,半圣种子成。 钟凝闻言,温柔地摸了摸王青阳的头,抿嘴一笑:“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哪来这么多大道理?” 王青阳享受着她手心的细腻肤触,突然警醒过来,他怎么能被摸头杀呢,佯怒道:“小凝姐,我不小了,你再这样摸我头,我可是会生气的。” “嘴贫!”钟凝噗嗤一声,咬唇轻打他一记,颊畔梨涡若隐若现,“不管你多大年纪,在我心里,我都当你是那个跟在我身后,吵着要糖吃的小屁孩。” 听了这话,王青阳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怅然,摇了摇头,甩出莫名想法,正色道:“小凝姐,昨天说书比赛,是谁夺得了第一?” 钟凝嫣然一笑:“小青阳,看来你睡了一觉也是傻掉了,千年难得一见的七色光柱,你说是谁得到了第一?”她说完也是心里奇怪,她向来沉默,只今天就说完了以往一个月的话。 王青阳自是知道,只是百年未见,他觉得这柔腻清音怎么听也听不够,很想听她多说几句,“那第一应该有两个名额吧?” “放心,少谁也不会少你的。”钟凝从襦裙衣襟里掏出一面莹白色玉牌,信手递给王青阳,轻笑道,“这就是了。” 王青阳接过这面玉牌,端详了一下,正面刻着一个“全”字,反面则是一个“真”字,两字以特殊手法书写,隐隐闪耀着青色光芒。 这就是防伪标志了,百家争鸣,相互融合,相互影响,全真教作为姜国最大的道家教派,对小说家优秀弟子也有着优待。说书比赛如果能够出现两道光柱,就能够出线,获得进入全真外门的名额,说书后最后出现的是哪一色光柱,“全真”二字就闪现哪种光芒。 配牌者可凭着玉牌无条件拜入全真外门,并领取相应境界的修炼资源。 王青阳重生后莫名失忆,却还是隐隐觉得说书比赛对自己极为重要,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 “小青阳,既然你没有大碍,玉牌也交给你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家看看。”钟凝准备告辞回家,她被师门派出主持说书大赛,还没得空回过家。 “小凝姐,你……”王青阳欲言又止。 “嗯?还有事吗?”钟凝停住脚步,眼中疑惑。 “没事,小凝姐你多保重,小心……钟绍。”王青阳定了定神,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个名字。 钟凝美眸中现出一丝不解之色,但见他神色郑重,臻首轻点:“我知道了。” 转身,离开。 一阵香风飘过,王青阳从床上奋力爬起,冲到屋外,呆呆看着她襦裙那一抹白色下摆在视线里消失,心里一阵怅然。 百年修道生涯,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剑来!”他忽然大喊。 没有七星如渊,没有飞剑出鞘,小屋里一片寂静,连一根针也没有飞起。 王青阳恍惚了一下,摸向背后,才发觉,自己体内空空,识海空空,背后空空,哪有什么法力?哪来什么飞剑? “还是不能习惯啊。”一声轻叹。 装逼失败,且行且珍惜。 以前每逢怅然,他都会大喊一声“剑来”,然后舞剑,把《全真剑法一百零八式》一招一式演练,舞得千遍万遍,哪怕后来学得更为高深的剑法,舞的剑法也从来只是全真剑法一百零八式,从没有变化。 却原来,那个苍茫天地里踽踽独行的青阳半圣已是过去。 现在有的,也不过只是一个妄图改变一切,守护亲友的一介少年。 王青阳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起未来。 乾元大陆的历史和地球略有重合,似是而非,有些历史人物可能不存在,也可能出现时间不对。 历史自夏商周发展,三万年前,东周春秋战国之际,出现了一个人,太上道祖——老聃,他开创了道门,创立了道院,和地球上一样,引导了百家的出现。 百家出现,英雄辈出,在那个年代争鸣不休,自道祖西出函谷关后,百家争鸣达到了顶峰。 其后,乾元大陆同样经历了秦汉时期,只是汉武帝时期没有董仲舒,也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百家争鸣得以继续。 现在乾元大陆有九个国家,姜国正是其中之一,全真教更是当今姜国道家教派的领袖。 可是前世,全真教这个势力辐射姜国方圆数亿里的庞然大物,却在一场大变后分崩离析,整个姜国被妖族占领,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些曾经籍籍无名的教派,得到了全真教部分遗留财产后,反而在这个妖族占领区混的风生水起,其中,王傲天创立的傲天阁是最为出名的一个。 想到这里,王青阳的眼里现出寒芒:“王傲天,当初全真教无数位筑基境弟子丧生于那场大乱之中,而当时才练气七重天的你偏偏存活下来,还得到了最多的全真遗产,你说,要怎样才能让我不怀疑你?还有我说书时当场昏迷,和你们父子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吧?” 当年,他被人下了黑手,蹉跎了三年才拜入全真,八年后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寿尽,全真覆灭。 现在,因为一部《诛仙》,他得以提前三年拜入全真,距离记忆中全真覆灭只有十一年,说不得,也要争一争了。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正准备放声大笑,说出几句震惊世人的话,又被一阵弱弱的声音打断。 来者是隔壁马大婶的小儿子马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道:“青阳哥……虎……子哥,虎……” “先喘口气,慢慢说。” “是虎子哥,虎子哥他在码头被人围起来了!” 第八章 豪气赴鸿门 与此同时,一个幽暗书房中,从天窗投下一道光柱,尘埃在其中浮沉,隐隐约约间,地板上铺满了稿纸。 上面画着众多形状各异的恶鬼图形,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凶恶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是,这些图案都没有完成,似乎画者只画了一半就对他们失去了兴趣。 一个中年人就站在这稿纸周围,恭恭敬敬地陪侍在一个独臂老人身边。 烛光摇曳,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下,两个人的面孔显得有些阴森。 “苍穹,一切都布置好了吗?”这道声音沙哑干涩。 王苍穹垂首道:“万事俱备,只等鱼儿上钩。” “好!” 二人眸里发出幽幽冷光,相视一笑。 …… 看来浮夸风不能要…… 王青阳先是一惊,转念间又平静下来。 “你确定,只是围着?” “是啊,我远远看到虎子哥被好多人围起来了,就赶回来通知你了!” 王青阳眸子幽深,围而不攻,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那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他招呼马平进屋仔细叙述。 二人坐下后,王青阳瞥见桌上有一个小巧的绣线荷包,荷包里鼓鼓囊囊,似有着什么东西。他随手拿过来,凑近轻嗅,有一阵淡淡的兰花香,拆开一看,是几十锭碎银子。 “小凝姐……”他眼神有些飘忽,喃喃自语。 马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一摆手,摆好两个茶杯,拿起桌上的茶壶开始沏茶:“你继续。” 马平看着茶水潺潺流入茶杯,陷入了追思:“我为了赚点银子养家,也在码头帮衬。一个时辰前,几十个魁梧大汉突然出现,围住了虎子哥,推推搡搡的。” 他接过王青阳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看了半刻钟,这些人只是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嚷着‘王青阳,王青阳’,我一思索,就赶忙回来通知青阳哥你了。” 王青阳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你在途中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马平一愣,抬起头来:“青阳哥你怎么知道?在我快到你家的时候,路上突然出现两个蒙面的黑衣大汉,二话不说,一把将我拎起,捂着我的嘴不让我说话。说来也奇怪,我一直挣扎不休,可当你家屋前闪过一道白色身影后,这两个黑衣大汉就立马把我放开,转身就走。”他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很有条理。 王青阳听罢,面无表情,屈指一弹,盛满茶水的瓷杯滴溜溜旋转起来,茶水不洒半点,望着茶杯,他自嘲道:“没想到,现在的我也有这么被盛情款待的一天。” 知道他和虎子感情好,围而不攻,是为了引他过去;等钟凝离开,才放马平过来通知他,是为了防止他将钟凝引为外援;知道九色台回馈的修为短时间内不能完全化为已用,第二天就设下此局,堪称侵略如火。 种种可能都考虑到了,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啊,看似选择权在他手上,实际上却是由不得他不去,他若是迟迟不去,虎子的处境就真的危险了。 “好算计,好手段!可惜还是算不上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王青阳拊掌大笑。 他轻轻从绣线荷包里倒出约一半银子,递给了马平。 马平捧着一堆银子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做什么?” 王青阳轻抚他的头:“我昨天侥幸夺冠,有感马大娘多年来的照顾,这些银子就当是我给你和马大娘的过冬礼物。你先回去休整一下,待我洗漱一番,你再领我去码头。” 马平年方十一,还是个稚嫩少年,脸上也带着一丝担心:“真的要去吗?” “怎么不去?舞台已经搭好,就差我一个,我若是不去,舞台岂不会很伤感?关云长单刀赴会,我难道就怕去一个小小码头吗?”王青阳哈哈一笑,胸中豪气顿生。 “关云长是何人?”乾元大陆的四大小说中没有《三国演义》。 “是我听过的一个大英雄。”王青阳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记得帮我拿一把菜刀。” 秋天即将过去,阳光越发温和,蓝田县的码头上,在几株青桐树掩映下,摆放着桌席,桌席围成一个圈,圈里躺着一个黝黑少年。 一群壮年汉子围着这几张方桌,望着桌上的酒菜吞咽口水,这样的酒席也只有王公子家才弄得起!不过他们凭着农民特有的狡黠,也知道这顿酒席不是给他们白吃的,许多话王公子已经交代过了。 说……说什么摔杯为号?反正他们也不大懂,只要王公子一翻脸,他们就得动拳头。 虽然不太愿意同王青阳这个一书成名的小说家弟子为敌,但他们都是王公子家田里的长工,对于这个衣食父母是不敢得罪的。 反正王公子和他们讲了,那王青阳一天内不能吸收修为反馈,那他就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气力有限,怎敌得过这么多人,就算他以后拜入全真,也不至于一个个来找他们麻烦,天塌了还有王公子呢,所以能来的长工都来了,围满了几大桌。 对一个小孩子下手,有些于心不忍,那也只好下手轻点,意思一下,再让青阳跪下给王公子赔个不是,少受点罪。 至于这个黝黑少年,是他太不听话,一直想出去,被绑住了也不能怪他们。 萧瑟秋风席卷着落叶,让他们都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所有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望着好酒好菜不能吃,对他们的定力可是有着不小的考验。 “时间差不多了,他怕了,不敢来了,我们赶紧吃吧!” “要是我,我也不来,好汉不吃眼前亏。” “就是,再不吃,饭菜就冷了。” 在他们身后,王傲天一袭白袍,也不怕冷,轻挥着一把羽毛扇,冷笑道:“不来最好,来了让他好看!” “来了来了!”一个矮个长工满头大汗,小跑着来到码头:“王青阳来了。” 码头上的人像是被扼住了脖子,发不出声音,王傲天眼神里却不为人知地闪过一道冷色。 第九章 由爱故生忧 王青阳一袭青衫,缓缓走上码头,跟在他身旁的马平提着一把菜刀,虽努力挺起身子,但小腿还是有些抖动。 码头上数十魁梧大汉围在桌席旁,簇拥着一位白袍飘然的俊秀少年,白袍少年身处主位,轻挥羽扇,自酌自饮,秋风萧瑟下,别有一番风采,只是目光不善溢于言表。 王青阳昂首望天,视线之内,蓝田上空已经变成一片赤红。 赤红,阳极太盛,主凶兆。 他轻抚身旁马平的头:“小平,你可知我在看什么?” “我不知。” “我在观风,风有不平。” 王傲天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在和身旁小毛孩讲话,按捺不住心中怒意,傲然道:“王青阳!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了,你要是交出夺冠的玉牌,给我赔个不是,再滚出蓝田,我就放过你!” 王青阳置若罔闻,只问道:“虎子何在?” 王傲天摇着羽扇一声嗤笑,随手一指躺在桌席中间、兀自挣扎不休的黝黑少年:“区区一个贱仆罢了,你这么着紧他,难不成他是你的小情人吗?”说罢放声大笑,他周围也有几个大汉跟着挤眉弄眼。 不是情人,是兄弟,王青阳看了一眼奋力挣扎的虎子,心里默默诉说。 佛家有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故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前世,他听到这一段话的那一瞬间,有皈依佛门的冲动,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听起来多么美好。但是人怎可自私至此?太上忘情,而非无情。 他自顾自走向王傲天所在的桌席,那里正对着码头入口,设在最大的一棵青桐树下,是主席的位置,坐的都是王傲天家有点身份的人物。王傲天左右两边是他的心腹手下,王虎王豹,都生得膀大腰圆,虎视眈眈地望着王青阳。 蓝田虽小,吃酒席的规矩还是很多的,从位置到坐姿,都有不少的讲究。王青阳见其他席面都挤满,只有这个席面还较为松快,便大大方方坐了下来,也招呼马平坐下,开口道:“怎么还不开始,莫非是在等我吗?” 没人回答他,王虎王豹从左右两边夹了过来,分别搭上王青阳的双肩,用力按压了下去。 王青阳年纪尚轻,身材瘦削,远不如这二人的膀大腰圆,若搁在以前,只需一个,就能轻易将王青阳制服,但是他现在重生回来,虽然真元法力全失,一些运力卸力的小技巧还是记得的,对付两个大汉不要太简单。 王青阳一皱眉头,上半身半点不动,背后像长了眼睛一般,抓住二人的手腕,顺着他们使劲的力道,往下一掰,再轻轻一靠。 王虎王豹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又被王青阳一撞,顿时把持不住身子,摔倒在地。 二人恼羞成怒,顾不得满身尘土,腾然起身。 王傲天本来还要说几句场面话,让王青阳自己服软,没想到王虎王豹这么冲动,也顾不得骂他们了,正要拿起桌上杯子往地下一摔,命长工们动手。 “噌!”王青阳拿过马平手上菜刀,一把钉在了桌面上,众人的动作也被钉住,菜刀刀刃在斑驳的阳光下,闪着朦朦胧胧的光,看来有些可笑。 王虎王豹却不敢上前,他们都是王家公子的亲随,仗着身强力壮欺负欺负良善还好,去跟人拼命就划不来了。 王傲天眼神微缩,挥扇的动作有些许停滞,不过四五天没见,从昨天开始,这个王青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具体也说不清是什么变化,但总之和以前大不一样,多了那么一股子气势,看来父亲这决定没错。 王青阳一手握着菜刀,一脚踏着长椅,身子前倾,望着王傲天轻笑:“王公子,这可不是待客之道,虽然我不清楚我们之间有多大的仇怨,但是要了断,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还是吃饱喝足再说。” 王傲天还没开口,周围桌上的大汉们反倒纷纷赞同起来,对他们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吃啊!如果打起来,不知要打翻多少酒菜,他们可就要少很多口福咯。 “是啊是啊,王公子,咱们早上还没吃饭呢,早饿得不行了,哪有力气打架。” “我连昨天晚上都还没吃,就是为了留足肚子吃今天这顿,再不吃一口,就不行了。”说着还咽了咽口水。 风雨欲来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怪异,王傲天脸色涨得通红,他听从父亲建议设下这场酒席,一是为了怕长工们不出力,给他们一些好处,再则就是为了震住王青阳。 他一向向往书里的那些诸侯,一摔杯,就有众刀斧手冲出来将敌人拿下,可他忘了,手下的既不是死士也不是家将,而是一群彻彻底底的农民。 王青阳笑吟吟地望着王傲天:“刚巧了,我昏迷许久,也是好久没吃东西,恕我不请自取。”抓起一个苹果就吃了起来。 他起了个头,长工们也就不管了,纷纷操起筷子埋头痛吃,一时间码头上响起的都是大吃大嚼的声音。 王青阳咬了一口,觉得有些不对,一口吐出,悄悄扔掉苹果,拉住也想开吃的马平,轻轻摇了摇头。 对面的王傲天见长工们这般不争气,气得有些哆嗦,却是没有看到这一幕。 王青阳看着躺在桌席中间的虎子,心底烧起一股无名火,他眯起眼,忽然道:“王傲天,你让虎子离开,我留下,如何?” “你当我傻啊,让他走了,你没有后顾之忧,我岂不是很危险?”王傲天轻挥羽扇,一副我很了解你的套路的模样。 “傲天兄盛情相邀,这席上又有这么多菜,我没吃够怎么舍得离开?”王青阳把双手摊在椅子上,很是轻松,“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把我绑起来,再放掉虎子,如何? “怎么?我现在连练气一重天修为都没有,被绑住了你也害怕?莫非还要我自残?”青衫少年看着惊疑不定的王傲天,语气淡然。 王傲天倒是很想说,如果你自残,那当然是极好的,可是一看周围大汉们鄙夷的目光,顿时来了火气:“那就这样!你乖乖被绑,我就放掉这贱仆!” “王虎,王豹,上!” 随后王虎王豹又再次上来,一人按住王青阳双肩,一人不知从哪摸出一条绳子将他连同椅子牢牢绑起。 王青阳这次没有反抗,静静被绑住双手双脚。 第十章 东皇谁曾忆 “现在,还不放人吗?”王青阳语气越发淡然。 “把他给放了!”王傲天不怀好意地瞧了王青阳一眼,一个被牢牢绑起的小屁孩,难道还能逃脱他的掌心? 王虎王豹搬开一条桌子,将虎子身上的绳子解开,冷不防被愤怒的黝黑少年揍了一拳。 “你这混小子!”王虎王豹想要好好教训他。 “放他走,鼎鼎大名的王公子不会言而无信吧?” “你!”王傲天怒目而视,还是挥了挥手,示意王虎王豹二人停手。 “少爷!”虎子彻底褪去身上的绳索,一把冲到王青阳身前,眼角含泪:“你这么为我,不值得啊,等你拜入全真,这场上的小人物还不是任你揉捏?” “我也想啊,可是这世上少了你虎子,岂不是很孤单?”王青阳苦笑一声,悄悄对他眨眼。 虎子黝黑脸庞犹自带泪,看到王青阳这般做态却是浑身一凉,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少爷莫不是学坏了,学会了龙阳之好,可也不像啊,钟凝仙子那么美,他怎么会看得上我? “你快走!”王青阳突然脸色涨得通红,大声吼道:“带着小平赶紧给我走!再不走我就把你逐出家门!” 王傲天挥着羽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对话,颇有一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快意。 虎子看到王青阳激动至此,觉得他话语里有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他郑重地对王青阳行了一礼,抱起马平夺路狂奔。 王青阳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憋气真难受啊,好不容易才憋得脸通红,把虎子这家伙给弄走了,当年的《演员的自我修养》没有白读啊。 “王青阳,你也有今天!”王傲天挥着羽扇走近,趾高气扬地来到王青阳身前。 “噌”,王傲天拔起王青阳身前的那把菜刀,菜刀在他手间灵活地翻飞,倒也有模有样,玩得兴起他还让菜刀与王青阳的左右面庞来了个亲密接触,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刚刚你不是很威风的吗?啊?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王傲天手中的菜刀贴在王青阳略显苍白的脸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朦胧的光,王青阳似乎被吓得小脸煞白。 王傲天挥刀摇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狠狠踹了王青阳一脚。 王青阳闭上眼睛,强忍着足以导致痉挛的痛楚,“王傲天,在我临死前,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心愿,告诉我,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哪来这么大怨气?” “仇怨大了去了!从小到大,钟凝一直只关心你,从没在乎过我。”王傲天情绪渐趋激动,说话声渐渐增大,最后竟是咆哮出来,“我一片痴心,她都不放在眼里!她只关注你!” 王青阳闭着眼,很想擦去溅到脸上的口水,奈何他四肢被缚,有心无力。 眼见菜刀距离王青阳脖子越来越近,周围的长工也不禁发出惊呼声,他们以为王傲天只是想稍微教训一下王青阳,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王公子真的要动手吗?我们蓝田县县丞可是法家弟子,主管邢狱这一块,向来严苛无比……”这人说到后面声音有些颤抖。 “万一真的出事了,我们这些人就成了帮凶了……”不少长工脸色变得煞白。 “法家的刑罚,有杖刑、棍刑、鞭刑诸般花样,而且行刑时还用特殊手段让你的触觉变得极为敏感,我们这身细皮嫩肉怎么熬得住……”连彪形大汉王豹王虎也开始不寒而栗。 就在众人准备拉开王傲天,就在菜刀锋锐的刀尖距离王青阳的脖子只有0.05厘米的时候…… 王青阳檀中穴陡然一声轰响,涌出大量白光笼罩他的身体,一股强横的气势从少年体内喷薄而出。 “当!”王青阳体内,陡然传出一声钟鸣,钟鸣浩大,但外界众人却诡异的谁都没有听到。 王青阳体内散发的气势越发强盛,渐渐的冲天而上。 “轰!” 蓝田上空的满天赤云陡然间被这股强大的气势冲击得支离破碎。 赤云破碎,绳索骤断,王傲天连同菜刀、羽扇被巨大气势猛然掀飞,飞得老远。 王傲天狼狈地躺在地上,不复潇洒姿态,他惊骇得望着码头上空,那里居然凝聚出一朵武字形的白色巨云,巨云盘旋,武气冲霄! 白光渐渐敛入王青阳体内,王青阳脸色越发苍白,他闭起的双目陡然一开,射出两道锐利的白光,眼中戾气一闪,四周好似有一阵大风刮过。 他适应了环境,周身散发的气势也慢慢敛入体内。 所有人脸色都变得惊悚至极,这王青阳莫不是觉醒了某种强大的体质?惊骇之际,却发现这青衫少年突然解开腰带,脱去身上青衫……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精彩起来,自古以来都没听说有人觉醒体质还要脱衣服啊…… 王青阳肌肉鼓荡起来,“呲”的一声,贴身小衣突然绷紧,涨破,粉碎,化为一只只蝴蝶飞舞,裸露的皮肤色彩成暗金,肌肉虬结,棱角分明,宛如铜浇铁铸,好一个翩翩……不对,铮铮莽汉! 众人看得眼光一凝,这画风完全不对啊。 王青阳心里却在吐血,“小九,你这时候才给反应,也太迟钝了吧。”他趁机闭目就是为了呼唤它,要是这小九再没反应,他就要挂掉了,成为被菜刀砍死、死法屈辱的穿越者之一…… 自古盛传禹王九鼎之名,九鼎象征九州,得九鼎者得天下,其名无人不知,无妖不识,可当今之世,谁又知道东皇九钟的威名? 东皇者,太一也,古之天帝,灵楚帝君屈原著作《九歌》有言:“太一,星名,天之尊神,词在楚东,以配东帝,故曰东皇。”王青阳还没恢复记忆之时,看到的《神州志异》记载,古之东皇为复活至爱,曾以混沌钟破开时空长河,世人皆笑之。更不为人知的是,破开时空长河之后,混沌钟一分为九,飞向天下…… 王青阳口中的小九,为东皇九钟之一,排行第九,其名,绝武钟! 可他肌肉爆发之余,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一时之间,怎么挠头也想不起来。 第十一章 影魅妖来袭 绝武钟身为混沌钟分钟之一,自也有着妙用,能将一个人外来的炼气修为强制转换为炼体修为,对,你没听错,强制……王青阳当日从九色台得到的修为反馈,被莫名吞噬,就是被绝武钟给吸收转化了,只剩炼体六重的修为。 这也就算了,王青阳看着自己这一身堪称流光溢金的健壮肌肉,嘴角抽搐了几下,说好的白衣翩翩浊世佳公子呢。 他手一伸,朗声道:“刀来!” 一口长约20厘米的雕花木柄老菜刀自王傲天身旁破空而来,落入他的右手中。 菜刀,怪我,当初拿柄木剑也好啊,王青阳摇摇头,提着菜刀往王傲天那边缓步而行。 场中大哗。 “厨神大人,您不能冲动啊,惹出人命来大家都不好过。”场上有人把王青阳误会为厨神再世。 “再世罗汉,您一定要三思啊!”有见识的人觉得他这身打扮像极了佛家的护教罗汉。 厨神,罗汉,这都什么称呼!他可是地地道道的道门子弟,王青阳勉力微笑,行进的步伐丝毫没有减缓,他向来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在场长工们都不禁捂上了眼睛,只留下一点指缝,没人注意到王傲天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嗒,嗒”,王青阳的脚步声似踏在了众人的心上,就在他距离王傲天只剩几步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风声呼啸,王青阳心脏极尽舒缓之态,一涨一缩,借助炼体六重天的修为,他的精神笼罩方圆,照见细微。 咚咚!咚咚!在场众人激烈的心跳声传入王青阳心田,唯独身前不远处王傲天的心跳声丝毫不变。 有鬼!天可怜见,王傲天拿菜刀在他脸上刮来刮去,他也只是想给王傲天剃剃毛而已,这样微小的心愿都会横生波折吗…… 咚咚咚! 心如擂鼓,王青阳右手斜斜垂着的老菜刀忽然颤动,莫名扬起,斩向了自己天灵盖上方! 有刺客!王青阳相信自己,相信手中菜……刀,没有丝毫犹豫,体内精气涌入刀身,让它陡然加速。 吭!一声轰鸣,火花飞溅如流星。 菜刀在半途中和莫名冒出的黑爪相撞,彼此之力相互抵消,诡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火花四溅,一道黑色身影在灿烂的阳光中显现出来。 影魅妖!场上众人震惊出声,这种妖在整个乾元大陆都是极为少见。 这道黑色身影显现之后又陡然虚化,王青阳早有准备,菜刀去势不变,继续砍向身后。 一股杀意凝为实质,如同沸沸扬扬的尘埃,遮天蔽日的笼罩而来。 就在这时,身前黑色身影的虚化突然停止,冰凉杀意仿佛冷雪,在暖阳下迅速消融! 糟糕! 王青阳心中念头刚起,无数黑雾从前方身影之中渗出,如同一缕缕黑色丝线,在半空之中结成了一堵厚厚的烟墙,朝王青阳围绕而来。 王青阳挥舞手中菜刀,现出璀璨刀芒,这堵烟墙如同豆腐一般被径直斩透,一只黑色巨爪突现,冲向了王青阳眉心。闪烁之间,距离化为乌有,王青阳只觉得眉心刺痛,灵魂有割裂之感。 此时,菜刀已经来不及回防了! 影魅妖双目漠然,没有欣喜,没有痛恨,青色瞳孔中映照出的王青阳身影也没有涟漪,似在做着捉刀杀鸡一般的小事。 突然,一只暗金色的手掌挡在了眉心。 噗!淡金闪耀,黑爪锋利指尖微微停顿才刺进一点,劲力激发,黑爪指尖妖气被引爆。 王青阳在千钧一发之际左手突然举起,挡在眉心,手掌血肉模糊,但紧紧制住了黑爪! 刚刚他右手根本来不及回防,只能将左手直接挡在攻击前,凭自己肉身体魄阻挡一二。 王青阳左手紧紧制住黑色巨爪,鲜血流淌,隐隐飞溅,但他双目瞪大,疼痛化为怒火,战意燃烧,右手菜刀稍作停顿,以刀行剑式,使出全真剑法第三十六式。 “星河欲转千帆舞!”一音未落,一道刀光骤然冲起,流转出一个美妙弧度,裹着千帆舞动的威势劈向影魅妖。 影魅妖的眼神仍似万年冰河般毫无波动,巨爪一抖,稍一蠕动,竟诡异地从王青阳左手掌中退出,然后和漆黑本体一起虚化,消失在半空。 王青阳的刀光只劈在了空气中。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刚刚那一幕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场中长工们看得呆了,直到王青阳左手肉掌挡住巨爪才反应过来,不由一阵后怕。王豹王虎则面露惧色,刚刚他们亲手绑了王青阳,等会儿他不会秋后算账吧…… “无胆鼠辈,使此下三滥手段,只轻伤于我,何足道哉?”王青阳手上疼得厉害,却不露声色,转向依旧躺在地上的王傲天,朗声道:“傲天兄,这影魅妖莫非是你的好伙伴?配合可真是默契啊。” 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是为了动手前抢占道德制高点,才有充足的理由出手,和主角退婚才爆发是一个道理,这些念头在王青阳脑海一闪而过。 王傲天衣裳凌乱地躺在地上,头发散乱,脸庞陷在阴影之中,看起来有些狼狈,可王青阳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心跳声。 不对,心跳声都消失了?王青阳蓦然想起前世听到的一个传言,影魅妖可以和逆种人族共生,共生之后这种妖人就能躲过阵法的检测,不追本溯源根本察觉不出。 最低等的影魅妖都是筑基境修为,看这影魅妖实力,没能秒杀我,那王傲天应该还是刚刚融合,融合程度不高,兴许,这就是他的随身老爷爷?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已经有妖族渗透进来了,王青阳神色凝重,耳边却传来一阵冷笑。 “哈哈哈!”王傲天笑声中充满恣意的愉悦,猛然抬起头,容貌竟苍老了几分,痴狂地看向王青阳身后。 王青阳暗暗提防,稍一转头,瞥见码头上数十长工面孔开始扭曲发青,眼窝深陷,动作僵硬,眉间还现出一点猩红。 第十二章 人生靠演技 饭里果然有毒!这明显就是后世遍布姜国的妖傀,是妖族感染同化人族后的一种生物,被感染初期,也就是十天内还有办法救回,依然存在着身为人的意识,只是身体不能自主,到了十天后,哪怕医圣扁鹊再世也回天乏术。 我的天哪,还无法确定影魅妖有没有离开,你们这时候还来添乱,王青阳气得直想扶额。 那就把你们都打趴下!王青阳手中菜刀一展,挽起一朵刀花,体内精气激发,一步跨出,身影如箭般窜了过去。 他冲入“人”群,宛如猛虎下山,左冲右突,对手只是不通武艺的普通“人”,根本不必考虑什么招数,只管挥拳踢脚,用刀背重重敲击这些妖傀的眉心,一个个妖傀低吼着被他打中眉心,顿时行动停滞,宛如被定住的僵尸,无法动弹。 别看王青阳定住这些妖傀特别简单,在前世这个看似简单的方法是用数万条人命换来的,那时候妖族用这种新方法污染同化人族,仓促之下死了足足数万人,人族才摸索出眉心猩红是妖傀的弱点,这弱点十天后就会隐没,妖傀实力也会大幅度上升,到那时只能用死力气击杀。 王青阳如秋风扫落叶般将这些发育不良的妖傀打趴下,脸色不知为何越发苍白,他咧嘴一笑,一身流光溢金的肌肉,在阳光映照下越发显得英(sha)武(qi)逼人。 他的背后,东倒西歪地倒着数十妖傀。 回首一看,王傲天依然躺在地上,头发斑白,脸色发青,嘴角浮现出与年纪不符的诡笑。 王青阳神经时刻紧绷,这时心湖泛起涟漪,手中菜刀忽然轻颤。 影魅妖又来了! 没有多余念头,王青阳直接转身,扬起菜刀,重重劈下,施展星河鹭起这招范围攻击,但刀芒凝聚,被束缚在方圆几丈之内,不波及身后的“人”群。 吭!寒光一闪,一只黑爪破空袭来,刚好与这菜刀相撞。 如金铁交鸣般,火花四射,王青阳手中菜刀却旋转着高高飞向天空。 莫非王青阳有特殊的算计,要使出诸如龟波气功、南斗神拳这类大招? 那菜刀在空中飘飞,一丝龟裂从刀柄显现,渐渐延伸至刀身,咔嚓一声,整把菜刀寸寸破碎,化为粉末消逝在风中,而王青阳上身淡金色破碎,虬起肌肉也逐渐消失,虎口被震得皴裂,鲜血流淌。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王青阳此时内心最真实的写照,三分钟居然这时候到了! 在乾元大陆,要想真正掌握绝武钟这等仙宝,必须要通过其特有的考验,王青阳还没来得及进行考验,他的炼体修为只能持续三分钟,现在,三分钟英雄时间到了。 半空中影魅妖虚化身影再度呈现,一道黑爪缠绕黑雾,带着酷烈的寒意袭来! 王青阳现在回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他有能力逃生吗?好一个果敢的少年!只见他双手举起,放在嘴边作喇叭状:“老师!快出手啊!” “再不出手,您的弟子就要去见先贤了!” 这番交手,从影魅妖来袭到菜刀破碎,当真是兔起鹘落,王青阳赤裸着胸膛,默默闭上双眼,真真体会到了度秒如年的感觉。 刹那间无数念头从他心间流淌而过:前世这时候有大儒路过蓝田县,我偶然碰见还去听过课,算是记名弟子,我的重生要是扇动了蝴蝶翅膀,如果他不在怎么办?如果他在,要是年老腿脚不好,姗姗来迟怎么办…… 却说码头后的一幢屋子里,有四个身影在阳光下异常清晰,一个黝黑少年目光忧虑,手上牵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孩,在他们身旁有一个峨冠博带、相貌清癯的中年文士,中年文士旁边站着一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巧笑倩兮。 中年文士衣襟整肃,笑骂一句:“这惫懒货。”随后双手叠放在腹部,平淡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话音未落,就有一道玉质光芒从他的头顶冲天而起,直射向影魅妖。 王青阳正闭目祈祷,等了好几秒都没等到攻击临体,妖怪哪去了? 他蓦然睁开眼,就看到一只漆黑巨爪,离他只有眉间毫厘,这是在逗他吧?黑爪主人则被一道与质光芒透体而过,整个身影犹如一幅水墨画被擦去,渐渐消失于天空。 这下终于安全了,王青阳擦了擦额前并不存在的汗水,任由手间鲜血低落,看向不远处的王傲天。 王傲天头发苍白,脸上皱纹密布,眼窝深陷,就像个生命将逝的老人,哪还有当初的风流倜傥,他干枯的手费力地弯曲了几下,示意王青阳过去。 走到王傲天身前约一丈远,王青阳停下脚步:“有话直说,如果没有,山高水长,我们就此别过。”他可没那么傻,脑子一抽大发慈悲,靠近临死的反派,然后成功被阴。 王傲天身体衰朽,用尽了力气,声音却小得如同耳语,“没想……到,我会被父亲……当成弃子,但我……我告诉你……我这辈子……不后……”那个“悔”字,只说到一半,王傲天就随着影魅妖而去,整个躯体化为齑粉,在风中飘散,只留下一套白袍被风吹动。 王青阳感觉冥冥中有气数加身,浑身一轻,他眼尖的发现地上有一个绿色细针掉落,于是带着哭腔,伏在地上,趁机找了块衣服碎片包住细针:“傲天兄,你(ni)怎(si)么(le)就(zhen)离(shi)开(tai)了(hao)呢(le)?(!)” 屋子里一行四人这时来到了王青阳身旁,黝黑少年正是虎子,他蹲下,面带疑惑之色:“少爷,你在伤心什么呢?” 中年文士则一脸赞许地看着王青阳,接过话头:“你家少爷颇有古仁人之心,还为想杀自己的人哭诉,真是宅心仁厚啊!”那少女也随之点了点头。 等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你,告诉你什么是潜台词,王青阳忍住揍虎子一拳的冲动,站起身来,眼角竟带着一些泪痕。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戏如人生,亦幻亦真,他本想轻挥衣袖擦去眼角泪痕,却尴尬地发现自己上身赤裸…… 第十三章 为天地立心 俏丽女孩失声娇呼,转过头去,刚刚王青阳趴着还不明显,现在站起来上身一片光堂,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自处。 王青阳讪然一笑:“青阳失礼了,待我整肃衣裳再来向先生和师姐赔罪。” 中年文士摆手微笑。 马平这时候把王青阳脱下的单薄青衫递了过来,青衫饱受摧残,上面还有几个脚印。 王青阳接过马平递来的青衫,也不管污迹,接过来直接往身上一披,三下五除二就穿好,赶紧走到中年文士身前,郑重施礼:“小子王青阳拜见横渠先生,谢过先生救命之恩。”随后又瞥了一眼脸颊仍有红晕的女孩,讪笑一声:“方才青阳失礼了,还请先生和师姐恕罪。” 中年文士捻须长笑:“你起来吧,不过是顺手而为,倒是你今天威武之下不屈,我还想着夸你,哪还会怪罪?” 王青阳趁势起身,看向眼前中年文士,他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儒袍荆髻,立于场上,风仪绝世,非是相貌,而是清雅淡泊的气度让人一见便心生倾慕。 他名为张载,是当世大儒,被世人恭称为横渠先生,说起他的名字,你可能不太熟悉,但要说起他的《横渠四句》,世人不知道的怕是只有极少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圣开太平,这四句话铭传千古。 王青阳前世一心求道,硬生生忽视了这样一位近在眼前的大贤,没有好好求教,等他后来意识到到这一点已是物是人非,酿成了懊悔终生的遗憾,好在他现在重生回来,这遗憾终可以弥补了。 寻思间,码头上又是一阵喧闹,王青阳抬眼一望,大批衙役簇拥着一身官服的巡检过来了。 没办法,柯南里面的警察也总是这样姗姗来迟,这个巡检名为崔赞,他站定之后,正准备呵斥场上众人,让他们见礼,冷不防瞥见了负手长立的张载,感受到他大儒特有的气息,当即半跪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你起来吧,我今天碰巧撞见影魅妖刺杀这位小哥,出手帮了一把。善后事宜,是你们的分内之事,我就不好插手了。”张载摆了摆手,“就这样吧,小蝶,我们走。”说罢,拉着身旁女孩离开了。 “我还会在蓝田呆几天,青阳,你若有空,可来找我一谈。” 张载清淡的言语声从风中传来,王青阳心中感动,横渠先生这番话看似没有什么,却以他大儒的身份为这件事定了性,给了他一层保护,免去了他被带去审问的环节,不知省了多少功夫。 巡检崔赞目送着张载离去,大手一挥,命众衙役封锁现场,然后便转向王青阳,抱拳道:“不知这位小兄弟能否告知详情。” 王青阳看到崔赞这般客气,不由感叹地位实力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张载,他现在怕是已经被衙役拿下,严加审问了,哪还会像现在这般自在。 心里感叹,王青阳行动上不敢怠慢,当即回了一礼,事无巨细地和崔赞讲起事情原委。 讲述完毕,崔赞皱起了眉头,不但出现了妖傀这种新生物,还出现了逆种之人、影魅妖,这等大事蓝田县管不了,怕是要上达天听了。 王青阳望着崔赞身后静止的几十个妖傀,心底苦笑,感动归感动,张载走得这般爽快,难道就笃定了他有办法拯救这些被感染的人族吗?还是说,张载这时候对性命的认识就已经极为精深了? 王青阳定了定神,对崔赞附耳低声道:“崔大人,我从一本古籍上看到,被妖气感染之人,感染初期只需把艾草放于他们口鼻,过得一刻,便能恢复如常。” 这方法在前世是一位不知名人士不经意间发现,那段时期活人无数,颇有功德,王青阳本想在以后拿出来换取军功,可看到眼前这三十多“人”脸上扭曲表情,就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了,毕竟救人才是当务之急。 “此事当真?!”崔赞惊声问道,将信将疑地看着王青阳,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可就是立下了大功,飞黄腾达不再是梦想。 王青阳神情坚毅:“我哪敢欺骗崔大人?人命关天,先试试看,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崔赞还没答话,他身旁的一个衙役就面带鄙夷之色,开口反驳,“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来扛?真的出事了,你承担得起吗?依我看,就把这些奇怪的生物放在这里,等上面派人过来。” 这个人相貌平平,但不时转动的小眼睛却透露出了他的精明,看来他平时是崔赞智囊一类的人物。 “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倒也有些道理,只是……”崔赞在他的鼓动下有些迟疑不定。 那小眼衙役朝王青阳挑了挑眉,满脸不屑,什么古籍,分明是哗众取宠!虽说英雄出少年,但他可不相信眼前这个衣衫不整、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会有什么好点子。 王青阳的肺差点没被气炸,什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人命关天,还有空在这扯皮,岂是做人之道?他好心好意地拿出这个价值千金的点子,给人送功劳,别人还不领情,有他这么倒霉催的重生者吗? 王青阳气愤之下整了整青衫,无意间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当即来了精神。 他还有玉牌!是当初钟凝交给他,被他随手放在了兜里,没想到现在还在,正合他用。 王青阳精神抖擞,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正在犹疑的崔赞和小眼睛衙役朝他看了过来。 只见这青衫少年,从兜里掏出一块玉牌,上面字体光华流转,“全”、“真”二字赫然入目。 全真玉牌!这可是全真教外门弟子特有的信物,他这个年纪,这样的衣着,怎么会有?二人目光有些呆滞。 “怎么样?这块玉牌可以为我担保了吧?”王青阳相貌只算得上清秀,这时候却别有一番气质。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是你偷来的呢?”小眼睛衙役有些气短,但还是不依不饶。 “你给我闭嘴!”崔赞呵斥道,这玉牌上字体光华闪耀,隐见青色,无疑是真,他在这个年纪能当上巡检,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第十四章 救人如救火 崔赞随即对王青阳郑重作了一揖:“原来小兄弟是全真教的高徒,是我等怠慢了。” “不敢,我还未拜入全真,当不得如此大礼。”王青阳赶忙还礼:“崔大人,这些人越早苏醒对身体损害越小,还是救人要紧,其他事都放到后面再说,现在能够试试我说的方法吗?” 崔赞直视王青阳,严肃凝重地道:“既然你如此笃定,那我就陪你赌一把。”随后吩咐那小眼睛衙役,“张旺勇,你带几个人拿些艾草过来。” 稍过片刻,张旺勇就指挥着几个衙役拿着几簇艾草过来,在崔赞身边站定。 王青阳正色道:“崔大人,现在这些人被感染时间尚短,只要把艾草放到他们口鼻前,数十息内就能恢复。” 崔赞随意踢倒身前的一张桌子,高声喝道:“你们听到没?给我上!” 众衙役害怕眼前的怪物突然苏醒,都低下了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王青阳见状,长吸一口气:“崔大人,不如让我先来做个示范。” 崔赞一阵沉默,道:“也好。” “少爷,你手上有伤,还是让我来吧。”一直沉默的虎子突然出声。 王青阳心田流过一丝暖意:“那就我俩一起来。” 二人大步前行,来到两个妖傀身前,王青阳对着虎子点了一下头,二人各自将艾草置于身前妖傀口鼻。 心底默数三十息,王青阳喊道:“退!”二人一齐后退。 这两个妖傀先是眉心猩红褪去,随后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青转红,不再扭曲,现出原有的面庞,正是王虎王豹二人,二人发出呻吟,睁开双眼,眼角忽然流泪。 从人变为妖傀,前十天内,身为人的意识犹存,兴许,亲眼见到自己被异常信任的王傲天谋害,又被前不久还怒目相向的王青阳所救,对他们来说,刺激太大了吧。 崔赞拍掌道:“好!我说什么来着!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在姜国,救活被妖族害的人能记军功,衙役们仿佛看到了香馍馍,争着抢着上前,这些人中,自然包括那个冷嘲热讽的张旺勇。 王青阳也不恼怒,静静退后,坐等好戏开场,他刚刚喊退可不是没有原因,王豹王虎自恃身份没有吃东西,只是被王傲天妖气感染,可其他长工就…… 有人数了三十息后也照猫画虎,连忙后退,却发现眼前妖傀丝毫没有反应,一脸惊愕,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王青阳。 “时间不够。”王青阳低道。 衙役们互相看了看,有些犹疑,但在功劳的诱惑下还是再次上前,这次等得久了些,长工们一个个都恢复了正常脸色,睁开了眼睛。 前去帮忙的衙役们都兴高采烈地呼唤起来。 “呕——!” 长工们毫无预兆地呕吐起来,黑色的秽物从他们口鼻一齐喷出,直接喷到了附近的衙役身上,张旺勇更是全身被淋。 听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王青阳有些无奈,给他们立功机会不好好把握,等他成功后就想着占便宜,他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 衙役们一身秽物,哭丧着脸走到王青阳附近,头如捣蒜地哀求,他们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被感染,慌忙来求王青阳救命。 崔赞神情隐有焦灼:“王小哥,你就帮帮他们吧。” 王青阳沉默半晌,悠悠一叹:“这可不简单啊,待我好好回想那书中内容,万一弄错了,岂不是误了人命。”他来回踱步,作苦思冥想状。 衙役们快哭了:“我的爷,求求你了!”还有人小声责怪起张旺勇,“都怪你,没事添什么乱……” 王青阳突然一拍头,让他们眼前一亮。 “有了,那书里还记载,倘若被妖气侵蚀,以艾草随浴,泡一天,期间须时刻默念道号,一旦停止前功尽弃,你们好自为之。” 看着这些衙役慌不择路地离开,王青阳摇头,这次只是小惩大诫,只希望能治治这些人身上的圆滑习气,大劫将临,这个世界需要的还是真男人,而不是墙头草。 “崔大人,这次的功劳上报还是以您为主吧,我的那一部分给虎子就好。”王青阳目光变得幽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要是再出风头,等待他的必然是更大的危机。 “这怎么好意思呢?”崔赞轻轻摆手,但看到王青阳目光坚毅,心底又松了口气。 “少爷……”虎子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有事回家再说。”王青阳挥手打断他,对崔赞拱手,“崔大人,没多久我就要去全真学艺,我的亲朋就拜托您照顾了。” “那当然,你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崔大哥。”崔赞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崔大哥唤我青阳即可,今天我遭逢大变,身心疲惫,如无他事,还望崔大哥容我告退。” “那就期待青阳早日恢复,到那时我再找你一叙。” …… 蓝田县最为繁华的玉暖街上,人潮汹涌旺盛,无数来往行走的人们或闲适或匆忙地在这条街道走过。 “喂,你听说没,我们蓝田县赫赫有名的王家已经败落了。” “怎么说败落就败落呢?” “听说这一代王家家主是妖族奸细,和妖族勾结,不知害了多少人族天才,这次被我们蓝田县丞杨万里当场识破,只有王家族长王苍穹侥幸逃脱。” “唉,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偏要和妖族勾结,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只希望后代中出现个有出息的,也能让我们脸上有光……” 人潮中,王青阳会心一笑,他还奇怪来的都是些草包,没有看到县丞,原来给力的都去了正主那边。 还是韬光养晦好啊,影魅妖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出动刺杀他,还是因为七道光柱的影响,历数乾元大陆历史上小说家英杰,第一部作品现世就达到七道光柱的,后来都在抗妖战斗中闯下赫赫威名。 可问题是,那都是在先秦时期和上古时期,近代以来小说家已经没落,有本事去杀那些黄泉境啊、半圣啊什么的,没事欺负他这个还没开始修炼的小孩算什么本事。 落日余晖洒在身上,王青阳仰首微笑,不管是好是坏,他已经做出了改变,在前世,直到他被围攻,王傲天还有滋有味地活着,现在,王傲天愧对其名,早早去了,这是他走出前生格局的第一步。 在这个青衫少年的温和微笑下,谁也不知道,历史的车轮将驶向怎样的方向。 第十五章 大儒真文 一个破旧小屋里,王青阳悠悠倒了两杯茶,他的左手伤口刚被烈酒清洗过,虎子熬上药帮他包扎。 “虎子,我准备后天启程去全真,你愿随我一起吗?嘶,疼……轻点!” 虎子动作微滞,又流畅起来,很快给王青阳包扎好。 “我去看看小平,这孩子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他丝毫没有回答之意,·转身出门。 注视着虎子的背影,王青阳目光沉敛,独自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却丝毫没有滋味。 虎子在屋外小道上默默走着,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自己朝夕相处的少爷突然成熟了,说书造成了轰动,行为举止透着一种莫名的气度,都不像是那个曾经沉默寡言的少爷。 但是,只要他还是王青阳就行了,自己说好要站在他身前。 破旧小屋里,王青阳一个人继续喝茶,目光忽然落在了几案对面。 虎子走的时候,忘记拿走脱下的上衣。 “这小子……” 王青阳用手一捞正要挂起来,忽有一把小木剑从上衣口袋里掉出,就又顿住,拿起小木剑在眼前端详。 这只是儿童拿来玩耍的寻常木剑,小巧玲珑,只是剑身斑驳不堪,似也经历了不少岁月。 “虎子……”这把木剑是王青阳小时候买来给虎子庆生的,好几年过去了。 王青阳长吁一口气,前世大劫来临,山河大变,世人如刍狗,各自奔散,可是那时虎子还是护着他,不离不弃,此等情谊,又岂是时光能够消磨的? “虎子,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你迟迟不去从军,只因怕我孤单一人无人照顾,所以,今天我才把军功给你。” “虎子,你说过你想成为常山赵子龙、东莱太史慈那样的的无双武将,若不能光宗耀祖,则此生不以大名示人。以前,我没有能力,以后,我会帮你。” 王青阳重又斟了一杯茶,看着这小巧木剑的斑驳剑身,他的眼神似也迷醉起来。 蓝田县,如梦楼。 如梦楼是蓝田县最大的客栈,里面环境清幽,常有酒肉飘香,一向是客居蓝田之人的首选。 王青阳走进这客栈,见堂内客人满座,除了酒菜香味外,还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气,恬静,怡人,倒也不愧这如梦之名。 掌柜看起来老眼昏花,耳朵迟钝,没有招呼王青阳。 王青阳身着青衫,走到掌柜面前道:“我找两个人,一个中年文士和一个小姑娘。” 掌柜正在拨打算盘,闻言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拨打,声音苍老:“是住在上房的两位客人吗,沉默的男人和爱笑的小姑娘?” “是,我叫王青阳,他们应该和你说过我。” “确实说过,两位客官离开之前,拜托我把一个木盒转交给你。”掌柜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王青阳一番,又低下头去。 “走了?怎么就突然离开了?”王青阳微微皱眉。 “听说是家里有事,一大早就离开了。”掌柜从柜台里取出一个小木盒交给王青阳。 王青阳接过小木盒,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要四两五钱七色花。” 七色花,乾元大陆传说中的一种神药。 掌柜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莫名光彩,语气凝重些许:“四两五钱七色花?” “是,天有昏暗,地有动摇,山有崩催,海有枯竭……”王青阳刻意改变声音道。 如梦楼和全真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段话他前世说过很多次,是一个钥匙。 听到这,掌柜眼皮一跳,猛然抬头,愣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今日七色花没货,明日来取。” 王青阳满意一笑,走到暗处将小木盒贴身藏好,这才施施然回家。 回到小木屋后,王青阳将门窗关好,这才将小木盒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枯黄纸页,无法感受到上面的气息,仿佛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东西。 王青阳见状却目光一凝,他是识货的,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一页大儒真文,只有大儒把自身对道的领悟融入其中,并且达到一定水平,能够引动道气注入,才算得上大儒真文。 大儒真文的珍贵难以想象,曾有人用千颗龙宫珍珠欲求一篇大儒真文而不得。大儒真文可以精读,普通的阅读只是看着文字,自己领会,但是听道精读则是神入大儒真文,聆听大儒留在其中的力量亲自讲解真文。 每篇大儒真文只有三次听道精读的机会,三次用完后,大儒真文里的原作意念消散,化为空有力量而无真意的普通真文。王青阳面前的大儒真文虽然只是一页,但也弥足珍贵,在有需求之人眼里,价值一城。 王青阳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这么好,现在就有幸得到一页,可惜他还没有考过童生试,不能望气,否则他倒要看看,自己现在的气运有没有变化。 他小小翼翼地捧出这张枯黄纸页,只轻轻念诵一个字,这枯黄纸页就迎声而长,化为一页一丈见方的金色纸页,散发的金光笼罩整个屋子。 “老师有心了。”王青阳慨叹一声,难抑激动之色,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一页大儒真文对于未来的他就是九牛一毛,可他现在就像创业初期身无分文的创业者,得到了贵人鼎力相助,如何能够不喜形于色? “少爷,怎么了?”虎子从里屋探头相询,瞧着这场面,惊诧莫名。 王青阳沉吟片刻,将这页真文放回木盒中,笑道:“虎子,你去把小平喊过来。自有你们的缘法。” 虎子有些疑惑,但还是到隔壁把马平喊来。 静等二人就位,王青阳才悠然开口。 “你们可知,道门有多久历史了?”这道门并非道教,而是囊括诸子百家的道门。 “差不多五万年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太上道祖事迹也不用我讲,你们平时听的足够多了。” “明天我就要启程去全真,你们一个要去从军,一个要去县学,离别之前,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第十六章 观风听籁 王青阳目光幽深起来,陷入了追忆。 “从前有座山,在山的这边举目望去可以看到对面山头有一座道观,两山之间的山谷里有雾霭在涌动,随着风,捉摸不透。老道士最喜欢的事就是每天坐在山头桃树下看山谷里的雾霭,清晨时候,再看晨曦。 明天小道童就要下山去了,离开呆了三年的观,心里分外不舍。师傅虽然邋遢了点,但人还是好极的。 卯时初至,小道童穿好衣服向山头奔去,因为他知道师傅肯定会在哪里,能多陪一会是一会。 大概花费两刻钟,小道童看到了师傅的背影,山很高,所以风很大;风很大,雾霭如同河流一般在肆意奔袭。 ‘师傅,风这么大,把您的衣服给我披上吧,怪渗的!’小道童冻的瑟瑟发抖。 老道士置若罔闻,只是看着眼前的虚空。” 见二人听得还算认真,王青阳从怀里掏出那块“全真”玉牌,神秘一笑,又继续讲下去。 “小道童没再言语,依偎在师傅身上,就像晚上睡觉旺财会依偎在他身上那样,师傅身上好像总是随身携带火笼。 过了一小会儿,小道童用脑袋顶了顶老道士说:‘师傅,你在看什么呀?’ ‘风。’ ‘师傅你眼力真棒,风都看得到呀!可是我为什么看不到?’ ‘师傅一开始也看不到,慢慢就会看到了。你要静下心来,用心看。’ 几分钟过去了,小道童不由恼火:‘风,怎么可能看到?这是空气呀!’” ‘你看不到么?风在流动。’ ‘可是山谷里只有雾霭在动呀。’ 说到这里,王青阳低声问道:“小平,你还记得我昨天问你的问题吗?” 马平声音稚嫩:“是那个观风吗?”这个奇怪的回答一直让他很迷茫,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马上你就知道了,知,道。”王青阳语带玄妙,故事继续。 “老道士指着眼前飘动的雾,讲道:‘雾霭的流动,就是山风的流动,就在两山之间的山谷里,先去观雾霭,再去感受风。久而久之,即使没有雾霭,你也能看到风。 雾霭的流动仿佛毫无规律,从山顶向下倾泻,如高山流水;又从山谷下汇聚,逆着山谷向上涌动,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又从一个山头掠过,奔向另一个山头,仿佛游龙,引而不发,虚实莫测...’ 讲到这里,王青阳手中的玉牌剧烈抖动起来,有一道蓝色“回”形符文闪过,恍若漩涡,转了两圈,凝结出一张巨大的光幕,光幕闪动,迷雾中显现出两个人影,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幽深无限,像是藏着一重又一重的宇宙,似能透过光幕看到现实;另一个是年方十五的小道童,活泼跳脱,眉宇间有些像王青阳。 光幕上小道童目光呆滞,现实中的虎子、马平也呆了,这是什么? 王青阳似乎察觉出他们的疑问:“这玉牌是说书大赛的冠军奖励,玉牌在我手里就像是缩小版的朱雀台,功效差相仿佛。”稍作解释他又继续讲述。 光幕上小道童听呆了,问道:“师傅,为什么我要看风?” 只见老道士抚须长笑:“师傅不是让你看风,是【观风】,徒儿,你仔细看,风是空气的流动,山顶的风,流向山谷里,你会听见呼啸声;山谷的风,碰到花草树木,你会听见簌簌的声音,山风穿过石头缝的时,你会听到凄厉的哨声;流动的风,遇到“穴”,便会发出声音,这个声音叫做“籁”,自然之声,则为天籁。你要学会‘听籁’。 小道童若有所悟,忍不住道:‘师傅,我下了山就要去大城市了,哪有时间找不平之地方看风啊?而且,大城市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肯定有比风更好看,比风声更好听的东西!” 老道士的眼角开始抽搐,却又耐心的看着徒弟道:“徒儿,空气流动遇见不平,于是有了【籁】,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流.... 比如人的流动形成人流;泥石的流动形成泥石流,一种思想的流动形成潮流;所谓:万物皆可流。 人流遇到不平会拥挤,踩踏,形成事故;泥石流遇到不平,就是灾难,是倾覆与死亡;潮流遇到不平就是文化的碰撞创新....或撕逼大战等等。 拥挤、灾难、撕逼大战都是所谓的【流】遇到不平之后发出的【籁】。” 看到这里,虎子和马平眼中尽显激动之色,接下来就要传道了。 光幕上小道童顺着他们的想法问道:“我去看这些,有什么用啊?” “风,捉摸不定,要你观风,是练习识别“流”的能力,等你下了山,师傅教你的清心寡欲估计就不适合了,要换个方式,观【风】,你若勤加练习,就能看到生活中的每个支流与主流,记住了,要跟随主流,保全自身即可。 有一种人,他们会故意制造一种潮流,然后再去制造【穴】,利用【穴】来操纵潮流,大至国运之流,小至乡村选举之流。 还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会联合起来制造一种潮流,然后再利用【穴】来操纵流,达成自己的目的...你下山之后,要时刻小心谨慎,万不可卷入万劫不复之流,曾经皇位更迭的时候……为师有个好友没忍住,最后……唉…… 你只需要记住,按我告诉你的方式去练习,等你能看到【风】的时候,那么你的智慧,便足以应对其他【流】。” 光幕上小道童摇头晃脑,似有所得:“师傅,我明白了,你是怕我智商不够,下山被人骗,所以教我这些来防身把!师傅放心吧~这听起来有点像对面山头观里的道姑阿姨讲的鬼谷子纵横之术诶~不过我肯定会安安心心生活,不会做坏事的!” 老道士伸手捋了一把胡须:“这不是鬼谷纵横,这是我道门的一门【术法】而已,他的作用是增长智慧,以前老祖宗们可能也收了些傻不拉几的徒弟,智商低,教不会,所以创造出来用于给弟子们增加智慧的。 第十七章 乾元筑基 “我道门中人一下山就能搅动天下风云,如姜太公辅佐姬昌伐纣立周,如鬼谷子教会了几个徒弟,一个商圣范蠡,一个兵圣孙膑、庞涓,纵横家苏秦、张仪,如诸葛亮辅佐刘备三分天下,如张良辅佐刘邦定鼎汉室,这些前辈高人别看在山里呆了一辈子,可已经练就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智慧,只需一出山,便文能治国,武能开疆扩土...…… 人啊,一辈子精力有限,要是只学一样东西还好,学多了,就不能精通了,但若是你学习修智慧,那不论学习其他任何东西,也就再简单不过了。 正所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短短八字却道出了修行的本质。” 小道童听到诸葛亮张良的时候,两眼闪闪发光,待师傅话一落音立马说到:“徒儿懂了,一定下山好好修行,搅动天下风云!” 老道士听到这句话险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娘的白说这么多了!不由的须髯皆张,一把抓起小道童扔下山去:“让你丫搅动风云,不用下山了,直接下去搅动吧!” 当看到小道童被老道士扔下云雾缭绕的山,王青阳停止了讲述,光幕也如雪花般消失。 随着光幕消失,王青阳慨叹道:“有时候我会想,什么东西对一个人的影响才是最大的,是生活环境?是富贵贫困?还是毅力?” “这些东西,肯定都有影响,但是我觉得,智商非常关键,一个人所求的绝不多数东西,都可以通过智慧取得。”他心底忽然闪过一句话,除了爱情。 “所以,我刚刚讲的故事里,观风真法就能增长一个人智慧,若努力修行,虽然不一定能如诸葛妙算无双,不能如孙子般用兵如神,但是用来应付生活足矣。” 别看王青阳这话说得老气横秋,其实他在考虑,要是以后遇上了心仪的妹纸,这玉牌用处可就大了,能随时随地给她放电影看~,以后还愁单身吗…… “青阳哥,观风真法有何关键?”马平看完这个故事,颇为震撼,问出心底疑惑。 虎子默不作声,也是一脸翘企。 虎子,你这闷声发大财的习惯有点像我啊,王青阳心底吐槽一番,将观风真法的特性、对应的境界仔细说了一遍,又教了他们千余字的口诀,交代:“观风真法的诀窍,还是要从日常观风听籁中体悟,你们且将心诀背下,将来再好好实践。” 那心诀十分拗口,虽是四字骈连,字与字之间却没什么关连,形义不通,韵不成韵,似是某种标记对象的暗语,每个字都代表一样东西,如“箜駞虎血,癡组紫绶,鲲鹏雉蜃,云炁火光”云云,简直莫名其妙。 王青阳一字一字写在地上,教他们牢记读音,命他们各自来回背诵五遍、默写五遍,直到一字不错,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字迹完全毁去。 这坑爹的口诀,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鼓捣出来的,字形晦涩,意义不明,想当年他背诵的时候,可是足足背默了五十遍,不知吃了多少板子,才完全记住,王青阳看到眼前两位这么快就背诵完毕,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悲哀。 老道,假如以后我不幸挂掉了,你的传承也算是有着落了……不知为何,这一刻,王青阳脑海里有一个气息幽深缥缈的老道浮现。 只怔了一会儿,王青阳就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脑袋,苦笑一声,有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真的是带着一世的经历重生,还是根本就是他闯入了某位大能对未来的推演,他的重生只是一场梦境之中的预言。 现在的他,时而跳脱,时而带着年老之人特有的伤感,也难得他没有精神分裂。 抬头望了望二人,马平正在苦思冥想,虎子黝黑脸上也满是肃穆之色,王青阳脸上浮现一丝莫名笑容,既然送了功法,那他今天就好事做到底,破天荒地当个“送宝童子”吧…… 王青阳拿过几案上的木盒,轻轻打开,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页真文。 世人只知大儒真文可以神入进行听道精读,却不知极个别大儒真文另有一番妙用,那就是乾元筑基,这是只有少数半圣世家中人才懂得的奇法。 乾为天,乾元筑基又称天元筑基,与练气境上面的筑基境相区别,是一种修行之前就奠定基础的方法,借助大儒真文里面蕴含的道气和大儒的领悟,能将一个人的资质根骨进行优化升级,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被半圣世家称为“换命”!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逆天改命。 除了稀少的天材地宝和神药,大儒真文是极少数能够助人进行乾元筑基的宝物,因为里面蕴含的大儒道悟能够将道气凝实提炼,这种道气的火候刚刚好,既不会过于清淡,也不会过于暴烈,是极佳的乾元筑基之宝。 当然也不是每种大儒真文都适合乾元筑基,只有真文中的道悟与“气”、“阴阳”、“五行”等玄之又玄的东西有关,才能助人乾元筑基,而王青阳手中这页真文,是张载这位学贯佛道儒的大师所书,刚好体现了他“太虚即气”的思想,与“气”有关。 王青阳摩挲着真文凹凸不平的表面,像在抚摸着情人,眼神温柔,被刚好抬头的虎子看到,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少爷不会是恋爱了吧?对象莫非就是小凝姐?这情态多像陷入热恋的少男啊,有八卦之火在虎子内心熊熊燃起。 王青阳却是不知虎子的那些勾当,继续传授二人冥想静心的法门,相较于听风真法的千字怪文,这些法门通俗易懂得多。 二人盘膝而坐、五心朝天,脑中渐渐杂识收敛,心绪沉入一处幽暗不明的虚无之中。 “很好。”王青阳的声音响起:“现在,你们在心底默背方才教你们的千字文,什么事都不要想……” 看到二人依言而行,王青阳神色凝重,开始读起手中真文。 “天地以虚为德、至善者虚也。虚者天地之祖,天地从虚中来。” 王青阳念诵的速度不疾不徐,声音轻重适宜,似乎藏着某种奇妙的韵律。 随着王青阳的念诵,真文化为一页一丈见方的金色纸页,随着一个个字体闪耀起夺目的金光,竟有金字从真文上漂浮而起。 第十八章 入静绝武 一个个金字浮起,在空中分成两批,各自以周天星斗的运转排列移动。 小屋内金光蔓延,暖暖照在身上,有几分奇异的闲适感,让人升起昏昏欲睡之感,虎子、马平身体变得摇摇欲坠。 “谨守心神!”王青阳捧着放出耀眼光芒的真文,低声喝道。 二人顿时一凛,正襟危坐。 王青阳脸色苍白,以微末之身施展这乾元筑基之法,对他的心神消耗极大,已经做到这一步,他只能勉力继续了。 “至人不婴物,余风足染时。高尚遗王侯,道积自成基。”王青阳双手结印,不疾不徐,如花般绽放拂出:“道气,成!” 空气中异香扑鼻,一缕缕青中带紫的气体从金字中抽离而出,汇聚成两道光,飞入二人体内,金字也逐一隐没。 “抱元守一,凝神静气,万万不可在欲海中沉沦。”王青阳言语肃穆。 真正的考验到来了,道气洗涤身体的感觉,堪称飘飘欲仙,若沉溺于此,虽不致死,但也足以让乾元筑基的效果大幅度降低,这是对二人意志的考验,只能靠他们自己挺过去。 (我给不了你们更多,一个极强的道基是我送给你们的最后礼物,让你们与那些天骄的差距不会拉得太开,其他一切就靠你们自己了。) 眼见二人脸色忽明忽暗,王青阳看向手中略显暗淡的真文,心底忽然有股释然之感。 他自从回复意识,到现在都没有空闲时间修炼,连筑基境第一重都没有达到,在波澜壮阔的未来,修为可是至关重要。 王青阳盘膝端坐,右手举起真文往额前狠狠一拍,奇异的事发生了,这页真文在接触到王青阳额头的那一刻,竟然凭空消失。 王青阳随即敛目低垂,默诵起那千余字的拗口心诀,想到字形时,脑海里的读音往往就跟不上;好不容易想起怎么念了,字的样子却又模糊起来,王青阳一边与音形缠斗,偶尔遇上一两个原本认识的字,字义又会跑出来搅局,前后的意思似有串联,但越解释就越不通…… 不知不觉,他陷入了一片千字海中,连“不懂”两个字都变得不懂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丝丝“不懂”的感觉。 这一个瞬间,王青阳入静成功,已经算是踏入练气境一重天半步了,前世他刚穿越而来,被地球的繁华迷了眼,心灵躁动,迟迟不能入静,直到经历三年的沉淀,才算是把那颗躁动的心灵安定了下来。 致虚极,守静笃,入静要达到一念不生的“静”状态,长时间守住,才算成功,这殊为不易,就这一步就拦下了天下不知多少想要修行的豪杰,那些穿越小说里主角一穿越就屡得奇遇,神兵法宝批发般涌来,开始了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精彩历程,要是放在乾元大陆,没有渡过入静这一关隘,一切都是痴人做梦。 王青阳当年入静之后,一段时间内还是不能长久保持,直到得授观风真法的口诀,发现这是极佳的入静交响曲,以后一直沿用,现在这种身无长物的状态更是需要这心诀的辅助。 此刻,王青阳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极其庞大、无边无际的书海里,依稀是他在地球临死前所在的图书馆,但是转瞬间“书海”、“地球”,身着“图书馆”三字都离他而去,渐渐的,王青阳不知道此地本源何处,只觉有些熟悉——直到“熟悉”二字也转瞬间消失,终于不知自己所感为何…… 在这座意识的图书馆,周围都是数不清的方格抽屉,屉上一方小小字牌,写着各式各样的字,王青阳伸手想摸,却逐渐念不出牌上墨字。 迷惘之间,远处一只屉柜突然被拉了出来,落地化成一缕灰烟,成为幽影的一部分;另外一只不知从何出现的屉柜凭空出现,“匡”地一声推入空出来的屉格里。王青阳凝视着新抽屉上的字牌,只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看着看着,突然明白,失声念了出来: “绝……绝武!” 一瞬间,数不清的抽屉震动起来,“格格格格”的推出抽屉,仿佛整座图书馆陡然活了过来,无数新的屉柜浮在半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王青阳忽觉失落,奋力将眼前快要掉落的屉柜按回去,死盯着屉上墨牌:“我……我一定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我一定知道……我一定知道……”鼻中骤酸,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如潮般的新屉柜从天而降,逐渐占据了屉格,被震出的旧屉柜如火山尘般簌簌而落,不停坠入脚下的黑暗之中,遍地都是浮浪沸鼎似的幽影搅动,整个空间摇撼得轰隆震耳,仿佛即将崩溃—— “我不要!我……我不想忘记这些东西!” 他牢牢抱着眼前的抽屉不放,无助的泪水沾湿了墨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端正浩大的朗诵声,那些陌生的字迹一阵扭动,在他眼底逐渐产生意义。 王青阳凝眸半晌,倏忽间明白那四个字是“中允道人”,流泪大笑:“是!是师父的名字!”转头望去,周围的字牌无一不识,分别写着“全真教”、“小凝姐”、“虎子”、“雪姨”......轰然一响,满天的屉柜通通坠入旧格中,陡地失去踪影。他随手打开写着“雪姨”两字的抽屉,一幅幅雪姨的音容笑貌就这么浮了起来,微带透明,全是当年全真教破灭时他最后见到的模样。雪姨雪白的瓜子脸蛋他几乎已不复记忆,此刻骤见,忍不住伸手去摸,赫见在柜中层层迭迭的雪姨影像底下,一张金黄纸页浮荡,裹着一口通体朦胧的小钟!是......是绝武钟! 一惊之下,眼前金光大放,一切全都如浮光掠影般消失,王青阳陡然间明白了所有。 刚刚一切都是绝武钟对他的初步考验,“物华珍宝,有德者居之”,绝武钟贵为东皇九钟之一,每一位想要掌握它的人,都要经过考验,虽说王青阳前世已经经历过了,可他重生归来,那道证明他已经通过考核的烙印也在时光冲刷下消失。 第十九章 钟化文书 王青阳暗道庆幸,刚刚要是一个不好,他就会被那莫名的意念侵入,记忆全失,成为一个废人,还好有大儒真文在,关键时刻得到了张载道念的保护。 王青阳沉入意识深处,识海中漂浮着一口朦胧的小钟,钟体上隐现一个“武”字,正是绝武钟。 而在绝武钟上面,大儒真文金黄色,通体变得透明,把整个识海熏成了金色。 “谢过老师爱护了。”王青阳知道大儒真文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作用,耗费了最后的力量,即将消失。 很快,绝武钟隐没,大儒真文也消散了,识海不复金色,变回灰色海洋。 王青阳已经走过这条路,虽感受着灰蒙蒙一片,但不急不躁,只是默运心气,提炼真意。 不知过了多久,神识突然一震,只听“轰”的一声,整个识海一刹那间停顿下来,化为一片沉寂。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感受,但王青阳毫不惊慌,果只过了瞬间,一道光明炸开,顿时照亮了一片区域。 王青阳睁开眼,默念口诀,眼睛中闪出了异光,就想看向自己的气运,但就在这时,只听着“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如受到了刺激一样,顿时眼泪直流,一阵苦笑。 “少爷,你怎么了?”虎子先于马平醒来,见着王青阳眼泪直流,连忙上前问着。 只见虎子眼神明澈,气机圆融,怕是达到了练气第一重天,显然乾元筑基十分成功。 “没事,迷了眼了。”王青阳继续苦笑着,他还是太心急了。 前世,大劫来临后,他得到了一道望气传承,能够观看气运。现在大劫未临,上万年的秩序和大道相融,没有功名,就使不得这种望气法术,他虽心怀侥幸,现实还是给了他一棒! 看来,很多东西,都是看得,修不得。还是要等到考到童生位格啊。 入静有成,王青阳不敢耽搁,赶忙起身,在虎子诧异的目光中,推开木门走到院中。 院中树木葱茏,阳光透过窸窸窣窣的树木缝隙落在身上,有一丝丝暖意。 王青阳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负阴抱阳的拱手礼,内心呼唤:“小九,出来了!” 一口小钟就凭空从他手里显了出来。 王青阳摇摇头,这小九脾气真怪啊,每次出现都要自己行礼,莫不是受了封建礼教的荼毒? “改变形态。”一阵雾气缭绕,转眼间手中小钟变成了一卷文书。 树木掩映下,阳光斑驳,映着卷首上古朴字迹:“洞江”。 王青阳凝神细看,虽施展不了望气法,只是捧着它,就感觉一股清气,顿觉头脑清灵,心神爽朗,通体舒畅,再仔细分辨,自己身上隐隐有着一层宝光,若有若无,这是凡人能够达到的极限。 再翻开,显出第一页,只有十六字:“气运究极,乾坤破坏,百家冥合,上古再临!” 大劫来临前,就有人预示此事,不过当时无人理会,却有一个道人踽踽独行,记录天地间发生的重大事件,试图寻找大变的本质。 只是这有心道人,却莫名登上妖族的猎杀榜,被妖族刺杀身死,这时道院才有人察觉不对,可那道人用于记载的文书已经遗失,道院下令重金悬赏文书,上交者除了可得到海量资源,还能拜入道院学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对于艰难挣扎的修行者来说,这是巨大的修行资源,为争夺文书,不知多少人埋骨他乡,最后却落入自己手中。 前世得到文书时,文书飞入体内,却是激活了绝武钟,两者似乎本来一体,完全融合了,让自己想去换资源的美梦破灭。 没想到,重生归来,还有着你的陪伴,王青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虎子来到院中,只看到王青阳举着空空双手,一个人在那傻笑,他本想询问,突想起王青阳今天不同寻常,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就悄悄掩上了们,回到屋中看顾马平。 王青阳不知道自己在虎子眼中像个傻子,他翻开文书第二页,数个篆字赫然在目:“乾坤图解!”下面却是一片空白,并无一字。 他不慌不忙,静等片刻,半面空白突然浮现一篇文字,字字光明,仔细定睛寻视,见得共有四幅图,这图中各有一人摆着动作。 才一入眼,只觉得“轰”一声,耳都轰鸣,连忙沉住气,闭了双目,略定了定神,突只觉自己对这四幅图非常理解,一式一样都深入心中,整个人都神清气爽,顿时就有所明悟了。 “终于借此忆得前世这篇道法了。”王青阳想到这里,不禁大喜,细细回忆着这篇道法。 原来这乾坤图解,是当世最上品的辅助奠基法之一,只有一丝真气都无时才能修炼,可惜的是,前世早已奠基,虽细细体会,揣摩要意,却也无法真正修炼,现在却可着手修炼了! 王青阳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按住心中急迫,定下心神来,先自怀里取出了一张云页,这云页绣有花纹,只翻了翻,就冷笑一声,把它丢到了桌上。 这是乾元大陆流传最广的奠基道法,昨天临走前崔赞塞给他,有几副人身图解,一段原理示意,演示一种特殊吐纳法。 平心而论,这篇道法虽粗浅,却极正宗,是通过有益运转来调动脏腑之本,转化灵气,同是正宗。 可是大劫来临,却远不及乾坤图解,乾坤图解最特殊之处,是调和性命形成一点灵光,别小看这微不足道一点灵光,却和生灵进化出牙齿来咀嚼食物一样,这就起着一次提纯效果,在天地灾变中,起着大作用。 最关键的是,每练八幅图形成一个大周天,就能形成一点灵光,起到一次类似于乾元筑基的效果,现在只能看到四幅,等以后得到童生位格或者大劫到来,就能看到另外四幅。此外,每多得一口仙钟,就能多出现八幅,最后九钟齐聚,共有七十二幅,相当于筑基九次! “可惜这图解别人修炼大多走火入魔,不然也能让虎子他们学习。算了,穷则独善其身,我还是先强大自身吧。” 第二十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王青阳心里一宽,就摆正了姿态,第一幅姿势一定,只觉轰一声,心智空明,耳中甚至微闻水流之声,分外清楚,细一分辨,又没有听见,知道是初次引导灵气入体之相,也不为意,继续修行。 再过片刻,就觉一缕真气从丹田起来,缓缓通过十二玄关,直达命门,又顺行下去,知第一幅就已修行成功了。 他完成后睁开眼,取出文书观看图形,结合部分恢复的记忆,细细观看,见着四幅个个都有关联,没有一幅雷同。 沉心想着:“按照前世记忆,这一图学起,不可跳过,直到八福完成,一图比一图难,但只要循序渐进,日子一久,就可洗练骨髓,增益道性。” “我前世陆续得到其他几口仙钟,集全了七十二幅图,揣摩深刻,只是那时根基已成,无法换去,故而无用,现在若集全七十二幅图,必可一次完成。” “而且,按照前世提示,顺着打完,再逆着打完,最后再顺打一次,才能圆满,这个小诀窍,却是不传之秘,由此可增益几成。” 想到这里,就不再观看照着图解,一一练习起来,才练了两式,就察觉有些变化,不禁心中大喜,连着几次,接下去练了几式,出现了困难。 有了困难,坐定了细细揣摩,就入了悟境,将滞处冲破,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四式都已完成。 王青阳按捺下心情,照着图解,将四幅图解一一打完,就觉得气机流畅,全是都是空灵。 再又颠倒错置,再练一遍,这次却觉得血气蒸腾,全身火热。 不敢稍停,又顺着再打一个小周天,这才完功,虽觉因缺少另外四幅,尚有缺憾,但一日修行之快,远在前世之上。 这时,到了深夜,繁星点点,月冷如霜。 “少爷,你在做什么?”虎子守了很久,眼见王青阳停止动作,这才带了已经醒转的马平出来。 “哦,虎子,这是昨天崔巡检塞给我的心法,我身子弱,就练习了些。”王青阳并没有传这图解的意思,普通人就算在大劫之后修炼图解,都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走火入魔,何况现在? “小平,感觉如何?”王青阳对着马平温和问道。 马平神光焕发,眉宇间多了几许灵气,他有些拘谨,摸头笑了笑:“我现在感觉身轻如燕,都能绕着县城跑好几圈了!” 王青阳欣慰一笑,朝虎子问道:“虎子,你的从军文书准备好了吗?” 不管哪个时代,想要从军都要经过一段复杂的程序,在乾元大陆,递交文书只是从军的第一步。 虎子黝黑的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少爷,还没有。”他真没想到,王青阳醒来后不仅行事作风大变,而且考虑事情也变得这么周到。 “那就好,我临走前正好给你写一封。” 虎子有些疑惑,还是带着马平跟上王青阳。 到了书房,王青阳取出一只毛笔,虎子马上会心地快速研墨。 蘸墨,提笔,王青阳毫不犹豫地在宣纸上书就起来,一字一字,他精神投注着,不可见视角中,字迹冒出丝丝白光。 书写完个人经历、籍贯等等,到了最下面的立志一栏,王青阳有些踌躇。 乾元大陆上,良家子弟从军都有立志一说,表从军之志,历来都是重金请有文采的人作诗,所写不论文采好坏,都要感激涕零。 虎子伴自己多年,定不能亏待了他,怕是又免不了借用一番了,王青阳拎着笔,细细思考。 “王昌龄《从军行》里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不行不行,这里没有楼兰,换成妖族也不够押韵。” “换成他的‘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这句又太悲,过!” 排除了好几个选择,王青阳脑海忽有一道雷电闪过,两句诗跃然脑海,深吸一口气,一笔一划地写下,“寄”。 “呼!”一笔落下,好似天上星光摇落,泛起光芒。 “我眼花了?”虎子正翘首以待,看到这般情景,马上揉了揉眼睛。 在揉过眼睛之后,那星光不断聚集,发出璀璨光华,甚至隐隐流转着星河旋涡。 笔落惊风雨? 传说中的书法第五境? 这不科学啊! 虎子和马平对视一眼,心里俱是震撼。 他们怎么可能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落笔之下,引动四周风云?笔落惊风雨?这可是一些大儒、大书法家都毕生追求的境界啊,他才十二岁怎么可能做到? 王青阳一笔一笔落下,虎子靠在近前,看得清楚,宣纸最末立志那一栏只有两句诗,字字婉转带有风骨,宛如龙蛇,他情不自禁读出声,“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写到最后,王青阳不自禁加速,一气呵成,写罢,空中流转的星光竟凝出一个人的形象! 星光环绕下,一名身着真丝帝袍,头戴帝冠,发如白雪,披散脑后的威严男子,眸中噙着笑意朝这边看来。 “轩辕大帝!”虎子、马平捂上嘴,惊喜交加,齐声大喊。 这个形象,定是轩辕大帝无疑,乾元大陆每家每户都挂着他的画像,年年祭拜,他们定不会认错。 轩辕大帝影像低头看了看场上三人,最后目光定格在王青阳身上,他的目光深邃,似有星河流转。 轩辕大帝微微点头,似是表示认可,又伸手微微一攥,便有三滴晶莹鲜血各从三人身上飞出,似乎穿透了时空,越过星光到达了轩辕大帝的手上。 虽有鲜血离体,可三人不但没有失去东西之感,反而感到冥冥中有气数加身。 王青阳低头,行拱手礼以示敬意。 星光渐渐消失,轩辕大帝影像也随之隐没,只剩他那温和深邃的目光存留心底。 过得许久,三人将情绪平息下来。 虎子首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少爷,你的书法真的达到了笔落惊风雨的境界吗?” “还没,许是刚刚写下的诗达成了‘唤圣’这个成就吧。”王青阳也是极为震惊,前世百年修行笔法,也不过是达到书法第三境罢了,刚刚写下的两句诗是鲁迅先生《自题小像》中表心志的两句,没想到能够唤圣成功,让轩辕大帝显出影像。 第二十一章 义结金兰 “唤圣?”虎子见王青阳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词,本还想惊叫,可一想到自己这几天的行为有低龄化趋势,就附和地点了点头,“唤圣啊。” 一旁的马平看到二人镇定自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写一份从军文书,居然能让轩辕大帝影像显世,这是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要是以后二人能名留青史,史家一定会记述,“某年某月某日,君少也多才,诗罢大帝现。”可他们现在这一脸淡然是什么意思? 真是苦了马平,要是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一定会吐槽“这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哪里不对……” 宣纸上星光隐没,一个个字体端正,弯折之处好似有骨,铮铮不屈,那两句立志诗更是隐隐闪着星光。 王青阳心情稍复,放下手中毛笔,看着这从军文书感慨。 这怕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笔落惊风雨”了,没有相应地位却有着超乎于此的名气,犹如小儿舞大锤,徒然找死罢了。 “少爷,这立志一栏的两句诗已能唤圣,是不是换一换?”虎子担心这两句诗太显眼,招人嫉。 王青阳知道这立志一诗还有着特殊的用处,前世虎子就是因为没有好的立志诗吃了大亏,“不用,就这个了……” 他正说着,突然院门处传来“咚咚咚”敲门声响,“快来人!” “果然来人了。”王青阳心中一动,和虎子一起迎了出去,见到了一群衙役,为首之人浓眉大眼,带着些杀气,正是前两天见过的巡检崔赞。 巡检司在几千年前就有了,主要是为了州县捕盗,开始时品级不入流,到了现在全国普遍设置巡检司,已经制度化,一般设于关卡要道,归当地州县管辖,统领弓兵,稽查往来,缉捕盗贼,并且定巡检为从九品。 尽管巡检品秩不高,却掌握着实权,在郡县中占有重要地位。 这次崔赞前来,就是有人禀报王青阳这里出现了异光,他正在榻上和美人缱绻,却被打扰,怎能不一脸不耐? “见过崔大人。” 崔赞一声不吭地接受行礼,脸上杀气不减,他打量了几眼,当看到是王青阳,脸色才柔和下来:“原来是王贤弟啊,怎么这么见外,莫不是嫌弃了我这个大哥?” “不敢不敢,这不是崔大哥正在办公事,不敢僭越。”王青阳口中说着,也打蛇随棍上,叫起了“大哥”。 二人假惺惺叙旧一番,王青阳才领着崔赞前往书房。 “看什么看?没事了,都散了吧。”起步前崔赞看了一眼身后的衙役们,吩咐着。 到了书房,崔赞瞥了一眼,是一间小房,一具摆满书籍的书架对着门,书架与门中间,桌椅斑驳旧色,略显破旧,却无一丝尘埃,显是常常擦拭。 王青阳请崔赞上座,又让马平跟崔赞见礼,崔赞不咸不淡地应了。 王青阳指着桌上文书:“刚刚就是它在作怪。” 崔赞循声看向文书,字体颇为不俗,看到立志一栏,初不在意,细细体会一番,不禁拍手叫好。 “荃不察,化用《离骚》的‘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后一句更是情感坚贞,好诗!”他能当上巡检,对诗句自然也有着不错的赏析能力,崔赞转过头目光炯炯:“不知这两句诗作者是谁啊?” 王青阳腼腆一笑:“这是我给自家兄弟写的从军文书,不想立志一栏用了横渠先生赐下的诗句,引发异象惊动了崔大哥,真是过意不去。”山高路远,就托名是张先生所作吧。 “是名动天下的横渠先生吗?”崔赞神色一肃。 “正是。” “不知贤弟和横渠先生有何关系?” “不才只是先生的记名弟子。” “难怪贤弟这般非凡,原来是有名师教导。吾辈只恨不能亲身向横渠先生讨教。”崔赞接过虎子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眼底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崔大哥过奖了。明天我准备前往全真拜师,虎子也要去从军,家里就劳烦崔大哥看顾一下了。”王青阳躬身行了一礼:“若是可能,我下次回来给崔大哥带点茶叶回来。” “保国安民正是我辈本分。”崔赞闻言一喜,全真茶叶可是一绝,他有口福了。 一念至此,崔赞环顾一圈,又道:“左右无事,时候不早了,我就告辞了。” 王青阳三人将崔赞送出了院子,看着他远去背影,王青阳与身边二人交谈起来:“看到他的威势了吗?官位虽小,却很有用,统领数十人,但只要你们好好修习我传给你们的观风真法,超过他不难。” 一轮明月透过稀疏的树影,将柔和地月光洒了下来,映在王青阳单薄身上,有几分凄清。 王青阳仰头看了看明月,声音嘶哑:“以月为见证,我们三人不如就在这小院里义结金兰吧。” 虎子一愣:“这不太好吧?”转头看见马平脸上跃跃欲试。 虎子拗不过二人,只得答应。 没有斩鸡头,没有烧黄纸,三人只是插草焚香,在月下跪下。 “我,王青阳,虎子、马平三人,在此结为异姓兄弟, 今后,我们兄弟三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三人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会不会强大到连天雷都灭不了,但是这一番誓言下去,都是真心实意。 三人叙了长幼。 王青阳比虎子大几天,当了老大。 虎子老二,马平老三。 王青阳长呼一口气,好悬他就成了老二了,若要问他为什么执着于结拜,答案就是:未来这个叫马平的少年,会随父姓,改姓陈。 “既然我们兄弟排序已定,叫名字太生分,从今天起,你们便叫我大哥。”王青阳内心深处一直有个隐隐的期盼,那就是希望有几个可以交托生死的兄弟,今天终于达成了。 “大哥,时候不早了,明天你还要出发,我们歇息吧。”虎子进入角色很快。 “大哥,二哥说的是。”马平年纪虽小,也颇懂事。 “好。”王青阳低头,幽暗罩住他的面庞。 大道茫茫,谁敢言长生不死?以后我若死了,就劳烦两位兄弟帮我收尸。 不为人知地黑暗中,青衫少年浅浅低语。 第二十二章 太上名道 天色阴而不雨,凉而不寒,好似女子欲说还休。 清冷街道上,有寒风吹过。 天刚蒙蒙亮,王青阳踏着晨曦,呼着清爽的空气,来到不远处的钟家。 “咚咚咚” “嘎吱”,钟府看门人是个老者,他打开门,看到一个青衫少年悠然立于门边,右手指节屈着,依然做敲门的姿态。 “老伯,不知你家小姐还在家吗?” “非亲非故,你问这个做什么?”老者闻言警惕着看着他。 “我是那个小时候常来玩的王青阳啊,您老忘了吗?”王青阳见他误会了,赶忙解释,“我刚好能拜入全真,就来问问,看能不能和小凝姐一道走。” 老者用浑浊的目光打量了几下,半晌才颤巍巍地回答:“原来是你啊,我家小姐昨天就被仙门召回了,少年郎,你来迟啦!” 王青阳作揖告别老者,走在空寂的街道上,若有所思。 像全真教这种大派,没有要事绝不会召回门下弟子,小凝姐本来还有几天假期,却被急忙召走,甚至来不及道别,莫非全真教有变故?可他前世没听说有大事发生啊,距离全真覆灭明明还有十三年。 思考间,王青阳不觉来到了目的地——如梦楼。 如梦楼外挂着一块木牌,写着“今天有七色花出售”,见状,王青阳轻轻点头,但没急着进去,抿了抿嘴,侧耳倾听起附近之人的谈话。 不远之处,有说书之人,一拍惊堂木,高声道:“昨日说道周文王瞬息万里灭巫妖,今天就来讲讲老子的故事。” “老子姓李,名耳,字聃,生而知之,入周没多久就被荐为守藏室吏……” “别说了!别说了!道祖的学历我们都知道,说点精彩的!”底下有墨侠打扮的人嚷嚷。 说书人也不着恼:“那就说点不为人知的。” “自太古以来,妖族有妖典《连山》,巫族有巫典《归藏》,而普通人族修炼到返虚境再无上升之道,所以一直任巫妖鱼肉,只有文王著出《周易》之后才有所好转。” 讲的是这个?围观众人愣了愣,旋即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周易》这类书不像百家经典,民间流传不多,谁不想一睹真容? “道祖成为守藏室史之后,根据文王所留下的部分《连山》《归藏》,反推出全本《连山》、《归藏》,和《周易》结合,著出《易经》,书成之时,道气冲霄,群星天照,千里云霞,万里雷鸣,天下震动,老子当场成就帝君境……” 那墨侠打扮的中年人神情专注,这种细节平民百姓很少知晓。 “当年被周文王重伤的妖帝经过一万年修炼,更进一步,成就妖圣,妄图报文王灭国之仇,伙同巫族大举入侵。妖圣力量强于帝君,当年文王也不及,就当那妖圣兵临城下,万民惊慌之际——” 讲到这里,说书人骤然停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在众人催促下继续。 “老子身披道袍,手拿一柄玉如意,坐在风火蒲团上从天上飘然而至,对着那妖圣笑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妖圣还不入吾彀中。’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乾坤图,向妖圣扔去,只见那妖圣与那百万巫妖都齐齐变小、一把进入乾坤图,瞬间万民跪服,口称圣人。” “这就是太上道祖的最大功德——救世之功了。”说书人轻抚胡须,对周围人的震惊目光很是享受。 王青阳听完先是点头,又轻摇头,太上道祖最大的功德并不是救世,而是“名”道!给“道”命名,听起来是不是很带感? 人人都对《道德经》里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耳熟能详,这就是圣人立言以显其道,道因言而显,通俗点讲,老子对“道”拥有冠名权。 道本来没有名字,道祖就给起了名字,道原本不能用语言形容,道祖就强行说了出来,要是没有这些语言,那大家就不认识道了,所以,自道祖之后,人族才算走上了修行正轨,才会有百家争鸣盛况的出现,“知道”一词可是意味深长。 思及这些,王青阳不再耽搁,径直入了如梦楼。 老掌柜看了王青阳一眼,眼中精光四射:“已经联络了一位卖家,也答应了下来,还请客人展示身份,我才好带你去见他。” “展示身份?”王青阳心里一突,莫非这时候密令不是那几句,但还是从怀里掏出玉牌,放在袖子里展示给他看。 掌柜细看一番,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引着王青阳进了后面的厢房。 老掌柜关好门,直截了当地说:“原来是未来的师弟,难怪还不知道密语三年改一次。不知是谁告诉你这个密语?” “这位师兄,我是从钟凝师姐那得知,不想差点出了岔子。”王青阳有些后怕,差点被误以为是奸细,他前世拜入全真,只呆了八年,对这里面的规则了解太少,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原来是钟师姐!”老掌柜面色肃然,钟凝可是短短几年内就进入内门的天才。 听到眼前老者称呼钟凝为师姐,王青阳丝毫不会觉得好笑,老掌柜应该是全真外门弟子,却迟迟不能突破增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容颜老去,称呼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人为师长。 修道之途,不前进,就会被抛下。 老掌柜也拿出一块玉牌,示意王青阳拿出他的玉牌,然后两块玉牌轻轻一触,一划,一道光芒闪过。 “王师弟,收好你的玉牌,到了码头自会有人接引你。” 老掌柜闪过一道喜色,又接引了一位新师弟,再有十个这样的,他就能兑换增寿丹了。 见老掌柜没有继续搭理他的意思,王青阳拱手告退。 ………… 王青阳赶到了码头区,话说此世界有些近似宋朝——商业繁华。 这里水运已通,一船船水果、粮食、药物、陶瓷川流不息,王青阳来到码头,这时十二月,寒风簌簌,仍见人们忙的热火朝天。 在一处棚子下张望了,见河道宽大,远处河中千帆竞走,码头停着十几艘大船。 不过只有四五家客船在等着客人,于是向前走了过去,正待一个个问过去,衣衫里玉牌突然震动起来。 王青阳看了四周,也有一个船老板模样打扮的人在按住什么东西,当下明白了那就是正主。 第二十三章 神秘少女 他走了过去,状似无意地说了声:“福寿无量天尊。” 老板眼睛一亮,“客官找七色花?” “你怎么知道?” “一看你装扮就知道,而且今天已经有几个相公订了船,我这船腹尖面阔、昂首翘尾,两侧设有护板,可抵风浪,吃水亦深,还准备着火炉,各位客官可安心在路上取暖。” “船费也不多,有床榻,路上菜都是新鲜,上房只要一块‘银子’。” 老板说到银子时,语气稍加重了些。 王青阳不动声色地从袖中露出玉牌:“那就订个上房,现在就能启程?” 老板一笑:“那便是了,只要小相公上船,我们就可以马上启程。”说着,就引王青阳上船。 老板如此殷勤,王青阳无暇思及自己是不是上了黑船,就跟着他走上了甲板。 一上去,就看到有个船工扫了一眼自己,脸上横肉抖三抖,略有些凶悍,王青阳觉得奇怪,无缘无故,这船工怎如此不善? 再看了看,这船有两层,甲板垒如楼,果如老板所说,昂然大气,不像是黑船。 老板解释道:“这是大牛,看到陌生人向来都是这个模样,客官不要介意。” 船甲板再往前一点就是船楼,这船不大,就两层船楼,跟着老板上去,路过楼梯口时,见到有船舱内有人在房间里坐着。 见王青阳有些奇怪,老板笑着说:“那些都是和相公一样有事远行的,就在这甲板内的客舱里。” 王青阳向客舱里扫了一眼,客舱里坐着不少人,有清贫学子,有佩剑墨侠,有老有少,没有坐满,还有不少位置,只是扫了一眼,就跟老板朝楼上走去。 到了楼上,有不少房间,房间大小适中。 老板打开一个房间,王青阳一看,房间不大,有一个窗户,从窗户向外看,能看到外面大河,大河一望无际,河水汹涌澎湃,滚滚向前,此乃沧江。 环顾四周看看,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老板搓了搓手:“小相公,这是船上上佳的房间了。” 隐听见隔壁有男女说话声,老板又说:“这是单间,周围也有和你一样去全真拜师的,难免会有人带了侍女……” 王青阳看好房内环境,就掏出莹白色玉牌,一把抛给老板:“就这间了,挺干净。” 老板忙不迭接过,笑容中隐隐有些无奈:“你们全真教出来的都这么阔绰,不把这宝贝当回事吗?”说着,也掏出一块黑色木牌,将两块牌子一对一划,闪过一道光芒后,就笑着递给了王青阳。 “老板前不久也见过全真门人吗?”王青阳来了兴致。 “是啊,是位漂亮的姑娘,笑起来有个梨涡。”老板拍拍手:“好,小相公,有事可以喊我,用餐时间请到大厅。” 原来小凝姐回师门坐的也是这艘船,王青阳点头,这时船已经启动,船上已有数十客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就在这时,一名白衫少年作了揖:“在下诸东流,赴全真拜师,能与王兄同船,真是荣幸。” 王青阳拱手回礼:“诸兄客气了,我们都见过面。”这少年王青阳认得,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大商人的次子,不受重视,在未来曾璀璨过一段时间,却莫名陨落,听说是修炼走火入魔。 隔壁听到声音,出来两个书生,一个叫吕光,一个叫沈天成,在说书大赛上见过,吕光身后跟着一位着藕色长裙的秀气少女,弱不禁风的样子。 王青阳只扫过少女一眼,非礼勿视,相貌没看真切。 这两个书生出来看到王青阳都是一喜,上来招呼,王青阳拱手:“原来是诸位兄台,吕兄,沈兄,两位也是赴全真拜师?” 四人都去全真拜师,自然有着共同语言,在过道里聊了起来,围绕着拜师的事,这几位书生都侃侃而谈,只那秀气少女静静立在一旁。 吕光一脸期待:“我等即将拜入全真仙门,应该就能告别寒窗苦读的日子了,就等仙术有成、富贵归乡了。” 沈天成也是点头附和,只诸东流目光沉静,似乎有所知晓。 又一个受够了应试教育的人,王青阳不忍告诉他,全真教虽属于道门,却也崇尚三教平等,考试什么的不会少的……更何况修道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遥想自己当年也是这么妄想…… 王青阳见吕光对那少女并不亲近,有些好奇:“沈兄,不知你身后这位姑娘是谁?” 吕光苦笑道:“我也不认识这位姑娘,是我在路上捡的,一直跟着我,我也只好带她上船了。” 诸东流一脸不信,沈天成则露出暧昧的笑容:“要是随便就能在路上捡一个漂亮的姑娘,我早天天上街了!” 吕光揉了揉鼻子,苦笑更甚:“要怎样你们才肯相信我?” 王青阳仔细打量了一下秀气少女,瓜子脸上生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瑶鼻下边的红红嘴儿如菱弯起,眉间还有一点红,模样十分甜美,只眉宇间有股迷蒙的气息。 不对,眉心那点朱红不像是用笔点上去的,其殷如血,似是天生,王青阳一怔,猛意识到什么,按住吕光肩膀:“吕兄,当初你遇到她的时候,是不是手里露出了这个牌子?”忙拿出自己的玉牌给吕光看。 “你怎么知道!”吕光呆住了,也掏出他的玉牌,只“全真”二字闪耀的是红光,“当初我在街上闲逛,正好拿出这玉牌端详,然后就被这位姑娘抢到了手上。”吕光不可思议地看着王青阳。 静谧少女看到王青阳手上玉牌,飞扑过来,翩若惊鸿,一把将木牌抢到手,随意找了个房间窜了进去。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这样的奇女子吗……众人在原地一脸懵逼。 王青阳看到这少女进的是自己房间,摸了摸下巴,神秘一笑:“我也没弄清楚,时候到了自会水落石出。”说罢便转身下了楼。 他走后,吕光回过神来:“话只说一半,这种人最讨厌了!” 沈天成点头:“是啊!一脸神秘,弄得跟个神棍一样,放在以往,这种人我见一个打一个!” 诸东流目光一闪,只是微笑,若有所思。 王青阳下楼踱步,望着外面天色,一时间无言。 第二十四章 小戏大牛 秀气少女对玉牌如此渴望,一见到就会抢到手,要么她是个疯子,要么玉牌对她有着用处,观她气色,很明显,她不是疯子,那玉牌就必然对她有着用处,换句话讲,就是这少女能够利用玉牌中的某种力量。 这些玉牌是说书大赛的奖励,赛前由能工巧匠耗费心思用灵玉雕刻出胚胎,赛后再用该选手参赛时九色台生成的“水”灌溉而成,这“水”可视为一种愿力,所以其中力量非常人能够利用,由此可见,这秀气少女的身份相当不简单。 自己前世拜入全真,曾听说过一个消息,上一批入门的吕姓弟子、沈姓弟子在修炼时走火入魔而死,和他们来自同一地方的诸东流却修行奇快,堪称一时俊杰,但在晋入筑基境后,也莫名“走火入魔”死去…… 吕姓弟子、沈姓弟子,再加上诸东流,不就是刚刚在场的三人吗?如果自己没有重生,没有介入,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船外景色变幻,王青阳一时间有些玩味,不过既然自己来了,这“风云”就由自己来搅动吧。 保持负手长立的姿势累了,王青阳伸了伸懒腰,回头一看,满脸横肉的船工大牛就在不远处,能瞥见大牛头上有些白发,依他所见,大牛年龄不过三十,年少白头,定是某事做太多了,一时兴起,他凑上前去。 大牛看到陌生人上来,横肉又是规律地抖了三抖,在王青阳看来,失了凶悍之气,不免有些好笑。 “大牛兄,在下燕川王青阳,幸会幸会。” 大牛没有理他,撅起嘴,依然做着自己的事,只留给王青阳一个粗壮的后背。 这噘嘴的表情,神似当年那个网红小胖有没有?王青阳脑海霎时浮现了那个行走表情包,可惜时光回不去了。 大牛不理他,他也不恼,依然笑容满面:“大牛兄,我看你印堂发黑、面色发紫、嘴唇发青,都不像个样子了,是不是晚上躺在床上总有严重的躯体震颤感,迟迟不能入睡?” 大牛兀自做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味。 “手心脚心出汗,记忆力衰减,看到生人害怕。” “头晕耳鸣,全身乏力,视觉昏暗,好像自己活在梦中。” 王青阳侃侃而谈,“歹命的人啊,每天晚上不能节制,沉浸于一时摩擦的快感,身体越虚弱越亢奋……” 大牛手中动作停下,庞大的身躯突然颤抖起来,缓缓回头,王青阳看到的是一张苍白、汗水淋漓的脸。 “先生!救我!” 大牛“扑通”一声跪下,扯住王青阳青衫,目中满是哀求。 王青阳试图挣脱,发现大牛力气比他想象中更大,若是这时使出修为,欺负普通人也不太好,只好出声安慰:“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也不太好,你先起来,我再慢慢和你说。” 大牛缓缓起身,却是没有放下王青阳青衫下摆的意思,依旧紧紧攥住,生怕一放开王青阳就会溜走,王青阳很能理解这种病入膏肓之际抓到救命稻草的感觉,可大牛又不是可爱的小姑娘,这样总拉着自己,不是个事啊。 “你是不是心中总有一股念头,不释放出来总觉得憋闷。”点头。 “每次完事后总是无欲无求,利于睡眠。”点头,如果这个世界有表情包,那大牛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亮闪闪的。 “你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见大牛照做,王青阳趁机将下摆抽出,暗自退后几步。 他口中不断,“冬三月,此为闭藏。水冰地坼,勿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 大牛忽然意识到不对,猛的睁开眼,嗫嚅道:“先生,别看俺没文化,俺也是读过几年私塾的,这些话明明是《黄帝内经》里的内容……”又看到王青阳远离他,只觉得自己糟了戏弄。 王青阳将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凝视着船外。 大牛一时间只觉眼前少年身上有股能让人莫名安静的气质,没再出声。 这时候,这艘船已经驶出码头数十里,只见有金光骤然出现,这艘船竟轻轻扩大变形,很快化为一艘巨大楼船,在水上浮起数丈,令人惊奇的是,在这过程中王青阳都没有体会到丝毫震颤之感。 新变成的楼船通体淡金色,表面有奇异的木质纹理,有八张洁白的船帆随风轻动,甲板上的船室如三层木楼,船舷两侧布满数以百计的船桨,如蜈蚣的腿排在两侧,整齐划一。 船舱里人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跑了出来,望着眼前奇景,有人啧啧称奇,也有人惊慌失措。 连诸东流三人也齐齐露脸,脸上讶然之色溢于言表,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 “这是怎么了?我们不会掉下去吧?” “别怕,这只是正常的航行情况。”知情者安慰众人。 “你家船能浮在半空啊?”有只小萝莉美目瞪了过去,随后水灵灵的眼中又溢出泪水,“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呜——” 众人感叹惊惧之间,整个楼船升起数层暗金色光罩,其中蕴含着一缕缕如活物般的纹路,观看时,从每一个角度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老板这时卸下了斗笠,换了一身衣服,现出真容,浓眉高鼻,一双眼眸深沉如海,身穿白衣,背后插着一把黑色长剑,乍一看去并无出众的气势,但再看第二眼时便忍不住心神动荡,一股难以描述的凛冽剑气直逼眉心,令人下意识的要移开目光。 他和声安慰:“各位客官,不要忧心,这只是正常的变速情况,忧惧者请抓好船上大件物体。” 老板声音从耳边传来,王青阳暗道一声“来了!”,就见一层光罩破碎,楼船似是瞬间加速,周遭景物从眼前飞速掠过。 浮光掠影! 船上有人紧紧抓住了桅杆,也有人抓住墙壁,个个紧张不安,其实并无丝毫震动感,只是一时间自己脑补。 王青阳却是丝毫不惧,不是因为他体验过,而是因为……有他。 身后,有健壮的船工大牛紧紧抓住了他的青衫…… 第二十五章 胜邪如霜 大牛紧闭着眼,脸上那几块横肉绷得像牛腱子般紧。 大兄弟,不是吧?莫非你不是这艘船上的船工?比我还紧张……王青阳一脸无奈。 不远处的青年老板说:“小相公,我们大牛一向如此,请勿见怪。” 楼船停止了加速,速度慢了下来,如果你从天上看,就能看到有艘船在水面穿梭,风驰电掣,势如雷电,船后激起层层白浪。 每次看到这种情景,王青阳都会感受到先贤的伟大,要怎样鬼斧神工的手段,才能造就出这样一艘在21世纪也堪称奇迹的船?而这还仅仅只是人级宝船……的仿制品。 现在这个形态算是人级宝船的第二形态,不出意外,还有着第三形态,至于第四形态,只有真正的人级宝船才能重现。人级宝船真品在乾元大陆极为稀少,上古时期墨家先贤曾倾力打造了数千艘人级宝船,可是这个世界人族久经灾难,流传至今的人级宝船真品仅剩一百零八,其余所有的人级宝船都是后人仿制。 更为稀少的地级宝船,和天级宝船,传世的没有一艘,兴许是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又或许是静静地躺在时光的某个角落,等待着新主人的发现,他前世成就半圣境都无缘获得一艘地级宝船,地级宝船珍贵由此可见一斑。 这艘楼船仿制的是人级宝船“金鳞号”,”由变成第二形态会闪出金光、远看像鱼鳞而得名,船速堪比地球普通的核潜艇,蓝田县相距全真教所在地终南山数千里,如果走陆路或者乘坐普通船只,最快也要四天四夜,现在差不多只需一天一夜就能到达,这就是他费尽力气来坐这艘船的原因。 “小相公,我这艘‘小金鳞号’卖相不错吧?”青年老板忙好了事情,走到王青阳身后,笑眯眯地问道。 王青阳感到一股寒气袭来,“船不错,人更是不错,谁能想到斗笠的后面竟是这样一副丰神俊朗的相貌,在下失礼了,敢问老板尊姓大名?” “小本生意,不谨慎不行啊……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船老板罢了,姓名不值一提。”青年老板眼神淡淡,没有提及自己名号的打算。 “普通?”王青阳轻呵一声,“普通的船老板能拥有‘胜邪’吗?” 不理青年老板脸色突变,王青阳又继续说着,“胜邪,剑类神兵排行七十七,由神级铸剑师欧冶子所铸,铸剑之时,剑中透着邪气,每铸一寸,邪长三分,只铸半截,却已邪气凛然,故名‘胜邪’。” 这些话如鼓点般重重落在青年老板的心中,每说出一字,青年老板脸色便苍白一分,到得最后,青年老板反而轻轻拍手,有节奏地拍着:“精彩,真是精彩!不知阁下又是从何得知我身后这把剑是胜邪,话可不能乱说。” 王青阳瞟了老板一眼,目光停在了他背后的剑上,剑长一尺七分,剑锋奇薄,虽隔着很远,仍有寒气扑面。 “剑长一尺七分,有寒气扑面,现在‘小金鳞号’第二形态已开,自然的寒气被阻隔在外,那么这寒气就只能是你背负宝剑散发,如何不是胜邪?” 青年老板这时反而淡定起来:“寒气,也可能是其他事物所发;剑长,其他宝剑也可能具有同样长度,你哪来的把握?”他的目光凌厉起来,似乎一言不合就会拔剑伤人。 王青阳仰面向天,沉默了很久,他这双眼,也曾是品过无数名剑的。 “你真的想知道?” 青年老板点头。 “你且附耳过来。”见青年老板有些迟疑,王青阳轻笑,“我还未拜入全真,以你的神通法力还怕受到我的袭击?” 青年老板冷着脸附耳过去,听他轻声说道:“升邪症。” 青年老板的瞳孔突然收缩,手一轻辉,数道灰色光芒腾起,飞向他的身后,那些客人只觉无尽昏沉笼罩,先是摇摇欲坠,最后一个个都昏睡了过去。 “升邪症?”他双目一刺,看得王青阳全身不舒服,散发出了比万年寒冰还寒冷的气息,“有意思,这又是从哪里胡诌出来的?” 不知何时,大牛已经放开了王青阳的衣衫,王青阳伸了个懒腰,对青年老板的冰冷态度置若罔闻,在船上来回踱步。 “升邪症,一种极为离奇的病,得病之后,初期手心脚心出汗、记忆力衰减,中期头晕耳鸣、全身乏力、视觉昏暗,好像自己活在梦中,躺在床上还总会有严重的躯体震颤感。” “我第一次看到大牛,他脸色凶恶,你告诉我他一向怕生,我没有细想,后来我下楼碰到大牛,见他印堂发黑、面色发紫、嘴唇发青,已经不成人样,再加上怕生,我推断他是晚上沉溺于自渎,长久以往精气神损耗过多,以致神思衰竭,还傻傻的想劝他戒色。” “可是在我看到他身为船员,却对宝船加速表示出害怕之后,你仍然解释他向来这样,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王青阳稍停顿了一下,“普通的神思衰竭绝不会对宝船加速也紧张害怕,既然他对这都表示了害怕,那么原因只有一种,他得的是——‘升邪症’……升邪症可是只有常常接触到胜邪才会得的病。” 青年老板的瞳孔再又紧缩。 “你再次接近时,身后多了一把剑,有一股寒气袭来,这再度加深了我的判断。”说到这里,王青阳忽然童心大起,食指伸直,指向那把剑,做出柯南的经典姿势,“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你背负的这把剑,就是‘性恶之剑’胜邪!” 青年老板闻言大笑,只是笑容中透露的绝不是开心,带着丝丝冷意,“小相公见笑了,你好像对胜邪很有了解嘛,可我不曾记得,接触过胜邪的有过你这样一位人物。”他话语里似是默认背后之剑就是胜邪。 王青阳自没法说,我是重生回来,你背后的这把胜邪,是我一位故人常用的佩剑…… 第二十六章 生死之间 “我是从一位朋友那得知。”王青阳实在是很想再看看这把曾经极为熟悉的“性恶之剑”,是不是还是如以后那般令人惊艳。 可是青年老板却丝毫没有取下剑的打算,浓眉横竖,冰冷的眼睛好像有焦距,“朋友?你年纪这么小,就有见过胜邪的朋友了?”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咬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姓名不值一提”,用他的话怼他,不要太开心,王青阳蹲了下来,看向摊倒地上的大牛。 大牛本来已经苍白得完全没有血色的脸,现在简直好像已经变成惨绿色。 王青阳看着他,瞳孔渐渐收缩。 “冷,好冷……”大牛嘴唇发青,身子更是颤抖不已,王青阳伸手在他额头一摸,触手冰冷,宛如摸到一块寒冰一般,右手又摸向他后心,更是寒冷彻骨,伸手摸上去已然极不好受,大牛身带此寒,其难捱可想而知。 “你究竟做了什么?”王青阳抬头正欲厉声责问,一道白光闪过,手上的大牛竟被人夺了过去。 定睛一看,青年老板手里多了一个粗壮的人,不是大牛,还能是谁? 青年老板身形瘦削,大牛重达数百斤的身体却被他轻飘飘地抱着,这幅画面在外人看来不免有些违和感,好在客人都晕倒了,也无人看见,除了在二楼还有一道无人察觉、偷偷觑来的目光…… 好臂力,不过这不是重点,王青阳暗赞一声,又看到了有些奇异的一幕。 青年老板一手擒着大牛庞大身躯,一手按在他背心“灵台穴”,过得一会儿,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似乎在默运功力吸收着什么,大牛登时不再颤抖,只是脸上绿色越来越浓。 王青阳在一旁看着,他知道绿色一转为黑,大牛此气绝无援救之法,这二人与胜邪有着渊源,没有问明原委,他是决计不能坐视大牛死去,当即大步上前,右手抵在大牛后心。 青年老板冷冷地瞥了王青阳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王青阳抵在大牛后心,潜运刚修出没多久的真气,隔着衣服传送过去,通过乾坤图解修出的内力向来玄妙,只要不是被伤了要害、立时毙命气绝之人,无论受了多重的损伤,他内力一到,定当好转,哪知他内力透进大牛体中,只觉一股总量极为庞大的寒气有了意识一般,似被激怒,通过手臂直冲王青阳心脏! 手似被强力胶水黏住,这时候他想移开手也做不到了,虽然乾坤图解玄妙,但那是王青阳前世修为精深,这次他刚刚修炼,不过炼气一重的修为,又怎敌得过这“性恶之剑”邪气的侵蚀! 为了救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他的小命就要丢在这艘船上了吗? 不过数息时间,那股邪气澎湃涌入,似无穷尽,仿佛要将王青阳身体挤爆,他的脸上也出现了惨绿色,越来越浓。 青年老板冷着脸,目光里闪过无奈之色,从这个少年不顾危险上来相救大牛来看,他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个人派来的杀手,反而秉性纯良,只可惜,他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他惋惜之际,却见王青阳脸上有道金光闪过,惨绿色不再加重,反而渐渐消失。 金光,是大儒张载所留下的那一页大儒真文的作用吗? 刚刚,就在凛寒邪气即将迫近王青阳心脏的那一瞬,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乾坤图解的一个姿势,与此同时,久无动静的绝武钟也是暗鸣一声,或许是危险来临前神经反应加速,他顺势摆出那个姿势。 轰!体内乾坤突变,气息激荡。 寒涌自化转乾坤! 随着气息流转,凛寒邪气找到了新的目标,调头直奔下丹田,在这过程中竟被转化,他只觉下腹处暖洋洋一团,好不舒服,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热流从中涌出,奔涌至周身。 王青阳体内产生一股极强的吸取之力,这次不是寒气涌来,而是他反过来吸取了,寒气不断被转化为热流,大部分被他身体截留,也有小部分返还给了大牛,渐渐的,寒气的存在抵不过吸取之力,消失无踪。 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这个时候,若他身体裸露,必有人能隐隐看到几十个金色光点,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只是有的暗淡,有的明亮。 这短短数十息时间,由生至死,又由生转生,修为反而精进一重,王青阳恍若隔世! 青年老板刚刚观赏到一场巨大反转戏剧,一个人短时间内从死到生,以他的心性都难免有些呆滞。 “傻了?”王青阳走到青年老板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挥舞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没有道谢,赶忙将手中大牛平躺放好,细细查看。 大牛脸色红润,不见丝毫苍白,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呼一吸,胸膛缓缓起伏,似是这辈子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睡眠,睡得香甜。 王青阳静静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冷着脸的男人,此时眼中满是温柔之意,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看来竟有些许柔美。 柔美?他赶紧晃了晃头,再仔细观看,浓眉大眼,眉宇间依然剑气凛然,哪来的柔美,定是他刚刚经历生死,有些眼花了。 “鄙人许信义,多谢壮士相救我胞弟许大牛。”青年老板许信义直起身子,就欲拜谢。 姓许,也不知道和京都徐家有什么关系,王青阳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忙出手止住他的下沉之势,手刚接触到他的手臂,隔着一层衣服,入手处觉得温润细腻,有些恍然。 他来劝阻,许信义也没再坚持,顺势起身,不着声色地后退一步,对着王青阳拱手一礼,以表谢意。 “许兄不必急着谢,你二人是胜邪剑先后两任宿主,胜邪之恶气日夜侵蚀,可能许兄修为深厚,能有所抵御,可是大牛……” 许信义皱着眉,就听到了下面一句话,“已经深入肺腑,无法根除。” “果然,这等伤害,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去除的呢?” 见他神色倦怠,王青阳一时不忍,“据说儒家大儒有方法克制。” 第二十七章 一只萝莉 “当真?”宛若溺水之人抓住仅有的救命稻草一般,许信义眼中绽出惊人的神光,只一会儿,又黯淡了下去。 他语声里透着些许疲惫,“我何尝不知?只是每当带着大牛去拜访知名大儒,还没说明来意,门房一听到我们姓许,就会闭门让我们离开,无一例外。” 许信义明澈双眸里满是痛楚,先辈有罪,后人何辜?时光流逝,千年已过,这些人都还记得那件事,莫非前人犯下的错,就要牵连到不知多少代之后的后人吗?莫非姓许,体内就注定流淌着罪恶的血吗? 王青阳望着这个痛苦的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安睡的大牛,忽然出声,“许兄,不知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身后那把剑?” 许信义闻言只一怔,也不迟疑,抄起身后胜邪,连鞘带剑一把抛给王青阳。 王青阳潜运真气将胜邪牵引过来,那股寒气似乎能透过真气传递到手中,他面色沉静地握住了胜邪的剑柄,触手间传来一股奇异的灼热之感,待握实,一瞬之间,眼前似乎浮现了一尊吞吐天地的人间凶兽,浑身鳞片宛如真实,全身舒展开来,每一寸皆可分山断河。 “剑身散寒气,触手之间却满是灼热,不错,神兵之中,也只有胜邪才有这般表现。”手中磅礴真气一吐,王青阳已经将眼前的幻像驱散,同一时间,反手挽出一朵轻灵的剑花,顺势舞起剑来,霍霍剑光璀璨得犹如直坠而下的流星,带着滚滚剑气,每一股剑气被他控制在周身,没有溢出分毫。 许信义立在一旁,有阵阵剑风从面前拂过,再低头看了眼地上美美睡着的大牛,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眼前剑光纵横,就是恍惚。 仿佛是在演武场,正是光风霁月,地上铺着一张镶边苇席,大牛酣睡其上,父亲踏立在演武场中,一式式剑法不断地从手中舒展而出,不时瞥向大牛,目中闪出怜惜之色,而自己跪坐在一旁,只是凝神看着,似乎就这样已经足够幸福,足够喜乐,心意已平。 “父亲!” 许信义一口几乎喊出,这时王青阳一剑落下将最后一式剑法施展完成,他回过神来,父亲去世多年,逝者再也寻不回,就算转世了,也没有记忆,一阵茫然突袭心头,定了定神,将心情收拾,他这才赞叹:“好剑法,这是哪路剑法,我怎么没有见过?” 王青阳将胜邪递了过去,作了一个长揖:“是全真剑法,我未经主人同意便肆意舞剑,是在下孟浪了,还请恕罪。” “我见过使用全真剑法的人不可胜数,却从未见过公子这般随心所致、隐见真意的练法。”轻轻挥手,许信义带上了笑,“如此精彩,我叫好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说到这里,忽听一把清脆娇嫩的女声叫好。 “好!” 二人巡声看去,一个弱不禁风的粉衣少女立在楼上,正开心地拍着小手,似是对王青阳的舞剑特别满意。 王青阳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那名神秘少女,说是少女,其实她眼下还是一只萝莉,娇娇小小,青稚犹存,肤润而眸清,有些澄清透明的丽质,从这个角度看去,长裙将她下身裹住,隐透出的一双腿不算修长,线条却是细直结实,更无一丝余赘,可见长成后的丽姿。 许信义神色一冷,“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小萝莉美眸滴溜溜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我是我啊,我从我来的地方来啊。” 王青阳听着感觉有些不对,要是许信义问了“你要到哪里去”,这只萝莉莫不是还要回答“我要到我去的地方去”,这分明是自己记忆中的某个梗嘛。 眼见许信义眸中越发冷冽,就欲拔剑,王青阳伸手拦在他身前,递了个眼色过去:“许兄,这是舍妹,向来有些顽皮,让我和她谈谈就好。” 许信义会意过来,轻轻点头。 王青阳纵身一跃,落在小萝莉身旁,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就见小萝莉低下了头,双手抓紧衣角,咬着嘴唇,一双星眸多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泫然欲泣。 “坏人!大坏蛋!负心汉!就知道欺负小蛮,哼,不理你了!”说着,就一脸委屈地朝房间跑去。 王青阳如遭雷击,这一瞬间,他心中生出了一种错觉,就像自己似乎真的做出了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他从楼上跳到许信义身旁,又看到了许信义目光幽幽,用看禽兽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张口欲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许信义端详了王青阳几眼,痛心疾首道:“她还是个孩子啊,没想到公子衣冠楚楚,却做出了这种事,是我看错了人。” 自己才见过这萝莉两次,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来不及啊,王青阳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许兄,我和你讲……” 许信义抬手阻止,义正言辞:“大丈夫敢作敢当!” 见王青阳无语凝噎,许信义憋着笑板起面孔:“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公子要牢记啊。”他忍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王青阳正自讷讷,却看到许信义笑弯了腰,这才明白过来,佯怒道:“好你个许兄!竟拿我开玩笑。” 自父亲去世这些年,许信义从未像今天这般开怀,连连摇手:“公子实在是有趣,我见到公子有些亲切。” 王青阳正色,拱手道:“不闹了,许兄,我已经和舍妹说了,她不会多言。”又看了看晕倒在地的船客们,“既然误会已经解开,还是让他们清醒过来吧,昏迷过久伤身。” 许信义欲言又止,明亮的目光直视王青阳。 王青阳真挚的目光坦然相对:“至于大牛,我给许兄推荐一位大儒,他为人素来方正,定不会坐视不理。” 许信义默然点头,数道灰色光芒飞起,过得片刻,客人们悠悠转醒。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躺在地上睡了一觉。” “真是好梦啊,从没睡得如此舒爽了。” “是啊,上了年纪后这等好梦少有了。” 许信义温声安慰:“刚刚本船加速,众位不知不觉睡着了,稍后便有午餐送上,请客人们安心呆着。” 第二十八章 有女倾城 王青阳这时已经站在了人群之中,揉着眼睛,状似好奇地四处打量。 他一眼瞟到了诸东流三人的位置,迎了上去,“三位兄台,刚刚也是睡过去了?” 四人再度攀谈起来,王青阳交谈间看到了许信义似笑非笑的目光,老脸红都不红,只是扬了扬眉,闪过一丝歉意,他本以为许信义使用了法术将众人弄昏,真没想到许信义居然用出了价值千金的安神引,倒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许信义不以为杵,用手点了点尚不清楚状况的大牛,示意勿忘。 王青阳点头,又和诸东流三人说了几句,就辞了他们,回到了自己房间。 屋内带着昏暗,刚一进门,就看到有只萝莉嘴唇翘得老高,腮帮子鼓鼓的,气呼呼地看着自己,王青阳不觉有些头大。 “不是说好了,你听话,我就会帮你寻来令牌的吗?你再这样我就不带你走了。” “你又欺负我……”这只萝莉怯生生地开口,一双黑如点漆的双眸又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王青阳升起一股罪恶感,不再多言,除去鞋子,正坐在书桌前,随手翻阅桌上书籍。 萝莉小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悄悄地在后面挥舞了一下小拳头,撑着小脸看着他挺拔的身影。 “小……蛮?以后我就这么称呼你好吗?”王青阳翻过一页,忽然出声,刚刚听她自称“小蛮”。 “唔……”萝莉,不,小蛮竟有些害羞起来,低着头玩弄起衣角,“哥……哥……你要对小蛮好点哦,小蛮现在只认识你一个了。” 失忆了?印证了某种猜测,王青阳放下书,回过头来,和声问着:“小蛮,你今天回答那位大哥哥的问题,为什么那么回答?”眼神里有几许期待。 “大哥哥?哦,你说那位大姐姐啊。”小蛮青葱小指点在唇边,娇俏一笑,“是哥哥的令牌告诉我的丫。” “是这样啊。”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王青阳失望之余不免有些庆幸,天下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穿越者,恰好还碰在了一起?他感慨之余,却没注意到小蛮话里的不对劲之处。 “哥哥,我困,抱抱。”小蛮揉着睡眼,小跑了过来。 被小蛮打断了思绪,王青阳稍作迟疑,小蛮已在他面前伸出小手。 “好,哥哥抱。”王青阳接过小蛮,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自己和小蛮都还小,也无伤大雅。 小蛮像搂小猫似的抱紧他,把柔腻的雪靥埋在他怀里,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果真不假,小蛮虽小,身体柔软,可称柔弱无骨。 王青阳露出微笑,细细拍着小蛮的背心,搂着她轻轻摇晃,哼着若有似无曲不成调,却是说不出的安然动听,“以后只要你想了,”他双眸望向远处,自顾自笑着,“便来给我抱一抱,可好?” 小蛮静静搂着他,微点臻首,没过多久,她就陷入了沉睡。 王青阳站起身来,本想将小蛮放在榻上,可小蛮人小力不小,小手紧紧缠在他身上,要是去掰下来,定会把小蛮惊醒。 也罢,自己问心无愧,就这样吧,王青阳目光定格在小蛮脸上,隐约可见她侧脸绝美的轮廓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眉间那一点红淡了些许,再往下看,她衣裙上有着青色龙形玄纹。 这丫头,王青阳苦笑一声,他已经差不多猜出小蛮的来历了。 排除穿越者这个身份,能够吸收玉牌中的愿力,眉间一点红,衣上青色龙形玄纹,如果他没想错,小蛮一定来自东海,分明是某个出走游玩的龙女,刚刚小蛮应也没有说谎,龙女确有本事从愿力寄托物中感知持有者的部分记忆。 思及这里,王青阳点了点头,闭目休憩,陷入了玄之又玄的幽深境地。 在他入静的那一刻,小蛮幽幽睁开了眼睛,秋水双眸如幽潭般宁静无波,望了王青阳片刻,又很快闭上了双眸,抱紧他,换了个更为闲适的姿势。 …… 到得中午,有着人敲门,王青阳开门一看,是个船工说用饭了,于是领着小蛮去了,发觉船上的菜还不错,有菜、蛋、瓜果、鱼、肉,味道不错,颇为用心,到王青阳吃完,也没见到诸东流三人下来,觉得奇怪。 饱食一顿,王青阳找到许信义,珍而重之地把檀木盒交给他,交待他去京城寻大儒张载。 “许兄,我教你们几个姿势,倘若期间你二人再度受到胜邪侵袭,可练得一二,说不定有所帮助。”当下,王青阳就把助自己从胜邪寒气下存活的那幅图解传给了他,也没避讳小蛮。 “许兄,你可认识一位名为姜心仪的女子?” 姜,心仪?许信义脑中轰然一响,如遭雷殛,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看着王青阳。 “许兄别放在心上,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姜心仪,就是王青阳前世持有胜邪剑的好友。 “是这样啊。”许信义不置可否地点头。 见许信义面色不豫,王青阳辞别,带小蛮回去了,途中小蛮一直捂着嘴吃吃地笑,任他怎么问也不回答。 待二人走出船长室后,舱门自动关好,许信义侧过脸,信手拔去头上的发簪,任青丝流泻如瀑,在风中飘扬,遮住脸颊。 “你会是谁呢?居然知道我的真名。”许信义声音清脆动听,抬手将乌黑如瀑的发丝拢起。 “我母亲姓姜,可是连那些人都不知道。你会是预言中许族命运的那个变数,也是姜国大变的契机吗?”许信义,或者称为姜心仪更为妥当,她拢好发丝,悠然走到镜前,整了整发丝,抿了抿嘴唇说道。 浓眉英武的男子不见了,镜中映照出的,分明是一个美人,明明容貌衣着并未大变,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柳眉勾撩,杏眼灵动,红艳艳的嘴唇微微撅起,衬与酥白雪腻的傲人身段,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偏生小小的鹅蛋脸儿看来十分年轻,还留有一丝芳华正茂的青春少艾气息。 姜心仪抚过自己粉颊,柳眉微蹙:“来日方长,你的身份总会出来的,多亏了你,小弟之病才看到了曙光。” 姜心仪眸中闪过一道柔色,再又将发簪插上,瞬间,美貌少女不见,昂然英武的许信义出现在了镜中。 微风拂过,吹起桌上的纸张,发出簌簌声,似是为倾城容貌不能久现世间而叹息。 第二十九章 呦呦鹿鸣 晚间无事,隔壁传来几人的读书声,随着夜渐渐深了,读书声渐渐停歇,船上归于沉寂,王青阳让小蛮睡在了榻上,自己正坐在书桌前,闭目凝神,渐有股热气从脚跟冲体而上,流转周身,也很快入睡了。 “咦,有哭声?” 半夜,王青阳突然被隔壁声音闹醒了,还有些抽泣声,仔细听来,有几人在安慰:“我等即将拜入仙门,本该庆贺才是,吕兄何至于此?” “我家道中落,每日小米粥和着腌菜入腹,一年难见几次荤腥,我父亲幸得祖荫,拜入仙门,却终身未从外门脱颖而出,不幸在围剿山贼的战役中战死,留得孤儿寡母,我这一次拜入仙门,若是再无转机,就是我家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此时临近终南,夜里想来,情难自禁,还望各位不要在意。”语罢,这人静默了,一阵无声,倒是翻身的声音不断传来,显是周围的人听到他这般陈述有些物伤其类,有些睡不着了。 王青阳也有些睡不着,缓缓起身,舒展身子,来到了榻前。 月光如水,从窗口照了进来,洒在地上,如霜雪一般。 借着朦胧的月光,能看到榻上躺着一只精灵般的萝莉,她紧闭着眼睛,小小的鼻子随着均匀的呼吸一上一下,两片精致的唇瓣轻抿在一起。小蛮没有被吵醒,正静谧地酣睡着,只是本该盖在她身上的绣花被子不知去了何处。 稍一搜寻,地上有一层东西盖着,不是被子又是什么? “这丫头……”王青阳无奈摇头,将被子捡起,人级宝船有着自动清洁功能,地上倒也不脏,他稍稍掸了几下,轻轻给小蛮盖上,帮她掖好,这才披上衣服,推门而出。 最后一丝门缝合上后,本该睡着的小蛮却忽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两点星辰般闪耀的光芒。她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琼鼻轻嗅着被子,似乎被子上残留着几许熟悉的味道。 “哥……哥……”如梦呓一般,她小声呢喃着,“爹爹说人族都是大坏蛋,你不像是坏人呢。” …… 王青阳上了甲板,仰首遥望,这一夜明月当空,云层颇厚,不见有几颗星星,但西南方有颗星星尤为明亮,竟似想与明月争辉。 “这星星就是长庚星了吧,‘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李白的字‘太白’就是由此而来,这倒与地球颇为相似。”他望着天空思绪万千。 “前世和龙族打交道不多,没想到龙也会踢被子。”思及这里,他莞尔一笑。 “现实里读书,能读出成果的又有几个?” “大部分人呕心沥血,只是越读越不通透,成了书橱,黯然一生。” “我重生而来,最大的收获绝不是对未来的预知,而是知道了怎样读书:读书,通过别人的思想延伸自己,这是一个捷径;若是因此将自己埋葬在别人的思想里,则又是一个不幸。既知道不幸可用,也知道不幸可避,那么就能踏着别人铺就的台阶,在有限的生命里,更好地成就自己。” 正寻思着踱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角,突见到一名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也在长望远天。 “许兄,你怎么也没睡?” 许信义也不回头,爽朗一笑:“怎么?只准你踱步,不准我赏月吗?” “不敢不敢。”王青阳走到他身边,扶住栏杆。 “公子,还不知怎么称呼?” “我尚年幼,还没有字,许兄就唤我青阳吧。” “好,青阳,你白天提到了姜心仪,听起来这是一位奇女子,能不能给我讲讲她的事,让我一睹风采?” 姜心仪是自己在二十年后才结识的好友,那时她说自己来自许家,可是既然连许家胜邪剑的剑主都不认识她,或许来自许家只是她的托辞,讲讲应也无妨,王青阳稍作沉吟,就点了点头,却没有注意到许信义熠熠发光的眸子,他是决然没有料到,眼前的“许兄”——这个剑眉星目的英武男子,就是他未来的至交好友——姜心仪。 “其实姜心仪是我亡父的至交好友,他生前常和我提起。”没办法,自己这么小,只能把没见过面的父亲拿出来当挡箭牌了,老人家别生气就好,王青阳暗自告罪。 “我父和姜姨初次相遇时,姜姨身着男装,化名蒋守义,可她没有喉结,被我父一眼识破……”自己都把辈分降了一辈,以后见到她一定要收回利息,王青阳遥望着天际,忽然微笑起来。 他用轻松的口吻,将记忆中和姜心仪在一起发生的事娓娓道来,简单的言语中,饱含着老年人特有的沧桑追忆。 月光下,许信义挺拔的身体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这故事如此真实,居然让她都觉得,自己曾经和这样一个人相处过,同生共死,休戚与共,可是她有着欺天簪,区区凡人又怎么可能认出她的女儿身,更何况,她也不记得自己去过那些地方,走过那些村庄。故事里的姜心仪,和她完全不是一类人,那样敢爱敢恨、洒脱自然的奇女子,又岂是她这个身有负累之人能比?她不能撒娇,不能爱上天下任何一个男子,这就是她的命。 “最后,姜姨为救我父而死,我父虽幸免于难,回来后也郁郁寡欢,没过几年就去世了……”王青阳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眼里顺势露出些许愁绪,事实上,每次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些片段,感伤、怀恋等种种情绪都会真的跃上心头。 “恕我孟浪,勾起了青阳兄的伤心事。”许信义的声音传来,比起白日里多了一份冷淡,“完了吗?” “没事,我讲完了……” “哦,那各自歇息吧。” 王青阳心里眼泪直流,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位是西门吹雪一般的冷艳男子:“多少给点反应好不好。亏我讲得口干舌燥,我这个说书比赛的冠军出马,也没打动你吗?” “有,姜心仪为人牺牲,有点愚蠢。你父气郁而死,未免有失男子气概。所以这是一个又蠢又小气的故事。”许信义心中未尝没有感动和向往,话到嘴边却全然否定。 没想到许兄还有毒舌的潜质,王青阳表示很无力:“今天是我没带上玉牌,等下次我把玉牌带上,讲的故事保准让你目瞪口呆。” “走吧,再不睡,白天会没有精神的。” 二人就此分别,王青阳垂头丧气地行到拐角处,突听到一句话。 “这个故事勉强还有可取之处,以后再见,就劳烦青阳兄讲些新故事了。” 回首一看,许信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刹那间眉目如画,让他看得呆了。 这一定是错觉,他可不想沉迷男色啊,王青阳应和了一声,逃也似的上楼了。 第三十章 脉脉不语 终南山·灵犀渡口 江水汩汩奔流,晨曦铺水,金蛇起舞,一艘貌不惊人的楼船顺流而下,却在江心横过船头,朝灵犀渡口行驶而来,逐渐靠岸。 早在距离灵犀渡十里处,人级宝船“小金鳞号”就恢复了最初平平无常的形态。 待楼船停泊好,船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一段距离,委实不近,就算路上景色再美,宝船再是奇妙安全,脚不沾地的感觉就足够受罪了,待下船登岸,保准让你腿脚发软。 “各位客官,本次行程历时一天一夜,已经到达目的地——灵犀渡口,本船会在此休整一个时辰再驶向下一个目的地,有需要的乘客可以再次上船。”许信义一袭白衣,伫立在船头,双手抱拳:“各位,后会有期。” 即将下船的乘客都是郑重一喏,虽只一天一夜,但是这位老板待人极为和善,招待周全,深得众人之心,船费虽重却也花得舒心。 王青阳随着众人唱喏,便牵着小蛮从船舱中走出,在人群裹挟下上了渡口,身后,许信义盯着众人的背影,目光幽深不可识。 乘客们各自分道扬镳,过得片刻,只剩十五个少男少女停留在原地,有说有笑,除诸东流三人外,让王青阳记忆深刻的就是那只被吓哭的萝莉了。 他知道,这些就是从蓝田县赴终南拜师的所有人了,三年之后,或生或死,或悲或喜,今天这副情景都不会再复出现。 这时便有一人迎了上来,他看上去不过弱冠之龄,头戴混元巾,一袭道袍,生得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间充斥着一股盛凌之气,让人好感顿消。 有机灵之人,看到他这身打扮,当下就是一个长揖,以示尊敬。 面对这等大礼,这名男子理都不理,连抬手都是欠奉,只瞥了众人一眼,说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是全真教外门大师兄张少冲,奉长老之命,特来接引各位入山,你们叫我张师兄就行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是全真教的诗号。诗号,是近些年才流传开来的新兴事物,最初是为了方便道门各门派进行区分,后来流传开来,现在每个修仙教派都有自己的诗号,陌生的修士一旦碰头,一说诗号,基本就对彼此的身份知根知底了。 众人见礼之后,张少冲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就准备带他们出发,转身之际,瞥见伫立船头的许信义,面色突然大变,恭恭敬敬地向许信义行了一礼:“张少冲拜见客卿。” 客卿?这个职位,许家人倒也当得,王青阳没料到许信义还有这么一层身份,看到许信义一声不吭,只是轻轻颔首。 受到这等待遇,张少冲脸色突涨得通红,却不知为何没有发作,把头低了下去,脸庞笼罩在阴影下。 众人对张少冲目中无人的行径有些不满,看到亲切的船老板给他们出气,都是心中一暖,那只曾被吓哭的萝莉还小声嘀咕着:“没本事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身旁有位少女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她“呜呜”着,瞪大了美目,很是可爱,诸东流三人目中都闪过一道炽热之色。 许家人的护短在京城是路人皆知的,王青阳心知许信义也是给他出气,抬起头,直视许信义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暖色,以手指着脚下青山。 许信义会意过来,随即目视不远处的松柏,以做回应。 王青阳身体一震,嘴唇微动,不出声,只作口型,缓缓说出了“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十六个字。 微风吹动许信义的白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他看着王青阳一字一句讲出那段话,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温柔而隽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不知为何,王青阳的心底忽然冒出这么一段话,只可惜许兄是男的,不太应景。 一旁的小蛮看着二人目光交流,小嘴一撇,忙用力扯王青阳的袖子,小声问着:“你们在玩什么,我怎么不懂?” 王青阳狠狠的揉了小蛮的头顶一通,笑而不语,待看到小蛮小脸气鼓鼓的望着他,生怕这只萝莉又溢出泪水,连忙安慰:“等我们到达全真,我再说给你听。”这才让小蛮安静下来。 不过片刻,张少冲脸色恢复了正常,木着脸:“各位,我们走吧。” 王青阳假装伸懒腰,双手举过头顶,交叉了几下。 身后,许信义双瞳空灵幽深,望着王青阳渐渐远去,忽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她心底幽幽:青阳,心仪虽是女子,却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商鞅与秦孝公定交之言,自是铭记,没让你失望吧…… …… 张少冲带领众人朝东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他修炼有成,脚力超群,虽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多数人小跑着才赶上,已是气喘吁吁。 王青阳看得仔细,除了自己和小蛮毫不费力,诸东流一脸怡然外,居然连那只被吓哭的萝莉也举重若轻。 “各位,当心了。”张少冲提醒一声,对着东方拜了三拜:“有请灵尊。”说着,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莹白色的鳞片,往天上一抛。 众人都是疑惑,他们以为这般行走是全真教的考验,需要他们步行至终南山,个个心里拧着一股劲。 王青阳有着记忆,自是清楚全真教对新入门的弟子还不会这么苛刻,定睛看着。 那枚莹白色的鳞片被抛上半空,却丝毫没有下坠,稳稳定在那里,就有一只巨兽从鳞片中闪现,身长逾八丈,一身雪白的柔软皮毛中隐藏着淡青色的神秘花纹,头上一对硕大的犄角划出完美的弧线,乍见此景,众人纷纷惊叫起来。 “噤声!”张少冲回头呵斥,随后对着鳞片又是一揖。 心细之人才发现这巨兽只是虚影,巨兽虚影若有所思地朝王青阳这边看了一眼,就懒洋洋地伏下头,整个虚影逐渐湮没不见。 那枚鳞片却是截然相反,虚影每缩一分,鳞片便长一分,最后鳞片迎风而长,成了一艘长有八丈,宽有丈五的白色大船,通体映着晶莹青光,看上去华丽异常。 第三十一章 磨牙霍霍 此船密封舱盖,两头尖锥状,中部隆起,船身流线性,看着就是绚丽无比,而船首立着一个法相,赫然就是刚刚那只巨兽,法相电芒飞闪,令人心生敬畏。 这艘大船自空中落下,停留在众人面前,众人平生都守在小小的蓝田县,突见到这般大场面,无不咋舌。 “真不愧是仙门啊!”有人啧啧赞叹。 “朝见此景,死可矣!”吕光恍若入梦,狠狠掐了身旁的沈天成一把,见他跳起来欲打自己,躲开后才明白这是真的。 就连素来淡定的诸东流目中都闪过一道呆滞之色,短短两天之内,就看到了两艘蔚为奇观却截然不同的宝船,实是让他觉得不真切。 王青阳曾听过这艘巨船的大名,可他前世修为低微,却是无缘得见,本也有些惊叹,可是自鳞片出现那时,身旁的小蛮就特别不对劲,美眸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还很是开心地张开嘴,露出锋利的小白牙…… 小蛮的小白牙闪着白光,王青阳见一个不好,小蛮就要扑过去大开胃口的馋相,连忙拽住了小蛮的身子,她身小却有着巨力,王青阳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若是把小蛮放出去了,这艘巨船定会遭殃,接下来遭殃的就是他王某人了——全真教唯一一艘人级宝船若在他手中毁了,他还不被千里追杀…… 手中传来的力量越来越大,以他练气二重天的修为都有所不殆,再不想出法子,小蛮就要脱手而出了,想到那之后的画面,太“美”了,他不敢看…… 王青阳咬着牙,狠力跺脚。 “罢了,小九!” 他心底大喊一声,随着一声钟鸣,一股沛然巨力从身体深处涌现,小蛮脱手之势瞬间减缓。 “再来!” 巨力继续涌出,王青阳使出了炼体四重的力量,才堪堪止住了小蛮的去势,为防万一,王青阳继续使出了炼体五重的力量,那颗吊起来的心才放下来。 “哥哥……我饿……”小蛮泫然欲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王青阳将小蛮紧紧搂在怀里,虽然她身体柔软,却无心感受,在别人看来,也只是兄妹二人玩闹一番,并无怀疑。 绝武钟宝贵的使用机会居然用在了按住小蛮这事上,王青阳强忍住打一顿小蛮屁股的冲动,努力不让自己眉头抖动,温声安慰:“小蛮乖,这次你就放过这艘破船,以后我给你找些更好吃的……小蛮不忍心看到哥哥死掉吧。”他好说歹说,才算把小蛮劝住,可是看到小蛮一副噘嘴的样子,还是头大不已,他是真不知道当年诸东流三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牙口太好也是一种烦恼啊! 张少冲率先走上巨船,很是享受地看着众人惊呆的样子,他若是知道王青阳和小蛮的对话,定会扑来和这两人拼命。 “这是本门的‘白泽号’,船首的就是我全真教护教神兽灵尊白泽的……虚影。‘白泽号’是用灵尊褪下的鳞片炼成,份属人级宝船,虽是近年来炼成,威能却堪比自上古传下的人级宝船,自然旷绝天下。”张少冲话语里满是自豪,“你们真是有福了,平日里连我都是只能远观,不想今天还能亲身驾驶一番。”他招呼着众人上船,王青阳挤出微笑做欢欣状,搂着小蛮随欢天喜地的众人上了船。 众人进入这飞舟之中,其中使用了空间秘法,空间宽阔,足够容纳数百人,舟壁亦是淡青之色,非金非玉,好似青色琥珀,在此飞舟中,往外看去,方圆数里,一览无余。 飞舟正中有一法台,造型奇古,张少冲一指这法台,顿时一个巨大的水镜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落座之后,看着舱内极为好奇,“白泽号”和“小金鳞号”配置不同,船长室和船舱没有分开,这般情景他们在“小金鳞号”上未能目睹。 张少冲在地图上开始设计,圈圈点点,制定航道,这飞舟具备自动导航能力,会按照船长的设置,自动飞行。 最后,张少冲轻拍法台,这飞舟一声轰鸣,升上半空,向着远方激射而去,比“小金鳞号”的速度还要快上几成。 张少冲设定好航线,兴致来了,还说起了自己游历中的趣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众人笑意的几多真假,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王青阳能够肯定,自己是强作欢笑,这身边的小蛮实在让人无法省心。 上船之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注意力牢牢集中在小蛮身上,生怕放龙出手,立时铸成大错。 小蛮倒是很开心,咯咯的笑着,声如银铃,就是时不时传出的磨牙声让王青阳心寒不已。 时光流转,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在小蛮“磨牙霍霍向飞舟”的过程中逝去了,王青阳真是感到度秒如年。 张少冲向外看去,说道:“好了,到了终南地界了!各位下船吧。” 待下了飞舟,王青阳一颗心才算落地,要是再这么来个几次,保准让身强体壮的他生出心脏病。 终南山下,云雾缭绕。 王微明抬眼望去,只见白云环绕山腰,不识山顶真容。其中山林密布,飞瀑奇岩,珍禽异兽,在所多有,景色幽险奇峻。 时隔多年,再次真真切切地看到终南山,他心里有一种奇特的归属感,似游子归乡,被他牵着小手的小蛮也转动着美目细细打量。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历史悠久,早在三皇时期就已存世,其山脉巍峨高耸,虎踞梁州,山阴处有灵溪“南梦”,山阳乃重镇“太乙城”,扼梁州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终南山连绵百里,峰峦起伏,最高有九峰,高耸入云。有人赞曰:“据天之中,在都之南。” 张少冲最后一个走出飞舟,他将“白泽号”收起,一枚莹白色的细小鳞片再度出现在他的手中,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一枚小小鳞片,刚刚变成了一艘飞舟,载了十几人翱翔九天呢? 张少冲面色一肃,拱手道:“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少冲奉命,成功将各位师弟师妹接来,特来交接。” 第三十二章 登天游雾 这块山石几乎有半人多高,呈现圆柱形状,整块石头与周围的岩石截然不同,散发着淡淡凉意的同时,平滑的石壁上散发着微光,随着张少冲的行礼,从石壁上发出的微光竟然在不断变换着颜色,时而淡青、时而深紫、时而鹅黄、时而碧绿,煞是好看。 而在山石的顶上,有一块巨大的凹痕,上刻有三个篆体古字—— 登天台! 登天游雾,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这登天台是天地至宝,长年根植在终南山,相传谁能领悟其中奥妙,当场就能登天成仙!可是千万年来,天下英豪不知凡几,有人甚至在登天台前参悟上千年,都未能从中悟出登天秘术。 众人目光凝聚在这里,在这登天台上,出现一道法影,所谓法影,就是修仙前辈,以大法力借助登天台将自己影像投放至此,虽然只是影像,但是能对话,能行动,与真人无异! 看到这影像,张少冲不由的行礼,说道:“拜见希夷师叔!” 只见这法影赫然是一位老者,这老者身着紫袍,对襟大褂,好似一个世俗之中普通的老者,饱经风霜,骨瘦如柴,显得极为苍老,但是“希夷”二字一出口,顿时在场众人一起行礼,纷纷说道: “拜见希夷长老!” “拜见希夷长老!” 此人乃是全真教阴神真人之一,希夷真人!众人出门前都得到家人叮嘱,对全真教强者之名有所耳闻。 希夷长老扫了一眼众人,接过张少冲递来的莹白色鳞片,笑眯眯地道:“少冲,今天新来的弟子都在这里了吗?” “回师叔的话,今天赶来的师弟师妹全部在此。” “好!”希夷长老低喝一声,“尔等闭目凝神,不要生出抗拒之心。” 王青阳之前叮嘱过小蛮,拉紧她的手,闭上双眼,感到一股极强的吸力传来,未作抵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耳边传来了希夷长老苍老的声音。 “你们睁开眼吧,先把玉牌或者推荐书信拿出来亮亮。” 众人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环境与方才截然不同,心知是这位希夷长老施展了法力,对他的话不敢怠慢,纷纷从怀中、包裹里取出东西。 全真教每隔三年都会收入一些外门弟子,每个县只有九个名额,想要获得这些名额,除了凭借官府的推荐信,就是优秀的百家弟子倚靠自身实力或者父荫获得玉牌。 王青阳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玉牌,对着希夷长老拱手一礼:“长老,我曾听闻,绿色及以上玉牌,足以让两人拜入外门,我愿将自身待遇下降一等,让舍妹也得以入门。”说着,目光斜视身旁不知所以的小蛮。 希夷长老闻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到王青阳手中玉牌隐现青色光芒,道:“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倒也舍得,那我就擅作主张,准了你!”原来,绿色及以上玉牌,虽然能让两人同时拜入外门,但是其中一人的资源待遇却是几等于无,王青阳将自身待遇降为蓝色这一级,才能让小蛮领到同等待遇的资源。 希夷长老答应王青阳的请求后,也不一一接过众人手中物事,运转法力,目中闪现一道白色毫光,扫视了几眼,捻须笑着:“验明无误,走,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登陆名册,这样你们就算是拜入外门,可以领取宗门秘法和弟子福利了。” 他朝着前方一处大殿走去,这大殿庄严肃穆,青铜大门四周雕刻着各色阵符,这是显现出来的防御法阵,至于没有示人的法阵,更是不知凡几,可见此处的重要。 在大殿门口,还有五名少年在那里等待着。这些少年身上衣服虽然古朴,却不时闪烁着各色光芒,他们整齐地排成一列,在此等候。 希夷长老让他们与五名少年排成一列,在此等待,自己一人先进了大殿。 为首的那名高大少年,看着诸东流等人,在诸东流和那只被吓哭的萝莉身上目光一滞,随即仔细端详众人的衣着,虽是丝绸,不含半点光华,只是区区凡衣,他轻蔑一笑:“你们这些土包子,从哪冒出来的,这里可没有你们的位置!” 这话一入耳,王青阳皱起眉头,初次见面就出言挑衅,素质这么“高”的人,以他三世为人的经历都是少见。 诸东流等人没有回话,那高大的少年更是变本加厉,死死盯着诸东流,骂道:“说你呢,竖子!本少问你呢,你们哪来的,赶快回话!”他瞪眼大喊,想给众人来个下马威,而他身后的数名少年,嬉笑着助威,乐呵呵地看着热闹。 诸东流在家中是庶子,听了这“竖子”,宛若被戳中了痛处,就欲教训这人,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贸然动手,说不定会惹来麻烦,强自按捺住了冲动,只是骨节咔咔的响。 那只曾被吓哭的萝莉,名唤李伊人,看到诸东流这般作态,有些失望。 那高大少年骂骂咧咧的,说到后来调戏起场上的数位少女来,更是扬言要和小蛮、李伊人“玩耍”“玩耍”。 王青阳按住诸东流青筋暴动的手,听着听着,忽然上前,抬腿就是一个侧踢! “啪!”一声脆响,踢得那位高大少年,捂着左腿瘫倒在地。 王青阳眼底闪过一道寒芒:“给我闭嘴,人有病,天知否?” 那高大少年骂道:“混蛋,你敢打我?” 王青阳笑道:“打的是你!”扬腿又是一个侧踢,“啪”,踢在对方右腿之上! 打的就是他!他仔细想过,这五名少年在此等待,也是尚未入门,与自己等人地位相当,更何况全真门内氛围还是邪不胜正,门内长老极少刻意偏袒。 此外,这少年咬住诸东流和李伊人不放,定是看出他们资质不凡,想趁机打压,以便在未来外门争斗中占据优势。 他隐隐觉得,有道无形的目光注视着这边,正在注视着他们,尚未进入外门,无形的竞争这一刻已经开始,要么选择被人倾轧,要么选择碾压过去,这就是现实! 凝聚人心的时机出现,何乐而不为! 第三十三章 终入外门 “你!”这少年捂着双腿,他本以为王青阳第一次踢中自己是占了偷袭的便宜,可第二次他有了防备,还是躲不过王青阳的侧踢,而且他法衣的法阵也没有激活,就明白自己踢中了铁板。 他不信邪,喊道:“兄弟几个,这土包子欺负我,一起上啊!” 其他四个少年,杀气腾腾地向着王青阳冲过来,王青阳摇头一笑,他们虽练过几年拳脚,但哪比得上身经百战的自己,又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看到对面数名少年过来围殴王青阳,李伊人咬着牙冲了上来,诸东流等人同仇敌忾,也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冲了上来,只有小蛮知道王青阳深浅,没有妄动。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们上来帮忙,王青阳已经出手,以指作剑,一招一式,朴实无华。 一个纤云弄巧,打得对面少年捂着小腿倒下,一个悲歌击筑,一指点倒另一个少年。 转眼之间,冲来的四个少年都被他轻松击倒,那个惹事的高大少年,没有逃跑,或者说,是没有力气逃跑,他仰着头看着王青阳徐徐走来,看来颇为硬气,如果小腿没有抖动就完美了。 王青阳在他身前站定:“我这是帮你疏通经络,兄台妄言骂詈,这是邪气客身,阳热亢盛,这种病需要好生冷静一下,不然就会变成大病。”他觉得自己很是乐于助人,他曾询问小蛮如何对待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小蛮的回答让他不寒而栗,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卧床数月,自己帮这人免于受苦,还得不到感激,反而拳脚相交,真是好人难做啊! 李伊人看得美目异彩涟涟,小蛮也是开心得直拍小手,沈天成等人更是暗暗伸出大拇指。 王青阳蹲下,凝视这人面容许久,又搭上他经脉,这高大少年委屈得不敢乱动,倒似是王青阳寻衅欺负他来了。 王青阳查探了一番,经他观察,这人确是患了阳热病,面色一肃:“脉象浮而无力,你这些日子是不是不想吃东西,总觉得浑身发热?” 这高大少年听完,惊疑不定,这般形容和他最近的感觉完全吻合,知道眼前这青衫少年是有本事的,想请他救治,一时之间又难以启齿。 王青阳似是看出了这人心中的纠结,微笑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宋川!” “好,宋川是吧,只要你去和我的同伴认个错,我就给你看看这阳热病。” 有台阶可下,宋川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挣扎着站起,一个一个地对着诸东流等人鞠躬道歉,姿态放得很低。 诸东流等人面色稍缓,宋川最后走到小蛮面前,鞠躬认错时,觉得面前这女孩身上传来一股压力,鞠躬完抬头,又看到小蛮露出一口银牙,顿觉不妙,迅速说了声“对不起”,慌张地走开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真是吃了豹子胆,竟妄想招惹这样的女子…… “待拜入外门,我给你写个方子,你按时服用,热病自解。”看到宋川道完歉,王青阳淡淡笑着,自己立威立德结束,长老考察完心性,总该出来了吧。 果然,王青阳话音刚落,那希夷长老从大殿中走出,似乎没有看到方才的一切,抚须道:“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宋川等人站起,就要进去,突想起王青阳,顿时止步,宋川想了想,右手往前一摊:“师兄,师兄,您先请进。” 王青阳让李伊人他们先进,随后牵着小蛮进入,宋川紧跟其后,作鞍前马后状。 宋川他父母只是散修,历经辛苦才将他送入全真外门,这几个少年都是如此,既然打不过王青阳,还有求于人,那就认怂,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本就是散修求存的准则。 进入大殿,只见中心处有一个祭坛,在祭坛之后是一排排的玉竹简编制而成的书典,一本本摆放整齐,足有千卷之多。在祭坛的右边有四处法阵,它们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条通道。祭坛之上有一本巨大的名录册。这个名录册大约有三尺见方,厚约一尺,悬于空中,在那个祭坛之上,循环自转,书皮漆黑,上边有八个银色大字,“外门弟子名录银册”。 希夷长老闪到近前,一指这个名册,指上散出一道光,顿时名册自动打开,在名册左边,有一处法阵,那处法阵立刻启动,向空中发出光芒,在光芒中现出十四个人影。这十四人影都是虚幻,看不清面目。 “好了,你们从法阵走一遍吧,这是必经程序。”希夷长老指着王青阳,“第一个就你了吧。” 王青阳走了过去,进入第一个法阵,光芒一闪,王青阳处于一种离奇的状态之中。这个状态王青阳极为熟悉,问心言!这是全真独有秘法,新弟子入门之时,都要经过此法,扣心自问,这秘法直指本心,不容说出谎言,练气九重以下,全都无法抵抗,凭借此法,全真教过滤掉了不少奸细卧底。 王青阳听到有人出声:“你叫做什么名字?”“你来自哪里?”有过前世经历,王青阳对此完全有了经验,实打实的回答:“王青阳!”“燕川府!”共有四个问题,王青阳一一回答,法阵光芒消失,他经过这个考验后,走出这个法阵,继续下一个法阵的检查。 当王青阳走出四个法阵,那十四个人影当前的第一个,化作了王青阳的模样,看着很是真实,把王青阳的肃穆完全表现出来,在光影之下浮现了一排字迹:“王青阳,姜国燕川府蓝田县人士,骨龄十二,练气二重!根骨上佳,体质上佳!”这些资料都是法阵收录而来,王青阳经乾坤图解洗筋伐髓,自然根骨体质都是上佳,在此特别标注出来。 然后希夷长老一指,王青阳的影像顿时飞入到名册中,下边出现一个数字,四!希夷长老再一伸手,在祭坛上拿起一个令牌,递给王青阳:“这个令牌就是你的身份牌,要时常佩着,这样我就可以通过名册和你联系,直到你晋升内门弟子,或者离开全真教。” 第三十四章 全真书院 王青阳点头表示明白,拿出自己的那块莹白色玉牌,端详了下手中两块牌子,忽然一笑,居然将莹白色玉牌与这令牌狠狠对撞! 这一动作着实让诸东流等人有些吃惊,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一撞,不会有块牌子碎掉吗? 谁知,两块牌子接触的那一瞬间,迸发出了一道青濯濯的光芒,似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出现,宛若大江归海,那令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了莹白色的玉牌! 光芒消失后,王青阳摊开手掌,他的掌心只剩下了一块仍旧洁白如雪的玉牌,玉牌上“全真”二字闪耀的颜色蜕变为了蓝色,宛若天成。 漫漫长夜融如雪!这是乾元大陆上玉牌特有的功能,能够融入各类令牌,并能将令牌原有的功能完整保存下来。 希夷长老欲言又止,玉牌有着融雪之能,这个消息虽不是什么秘密,但只在各个门派之间流传,他还没有出声,这青衫少年就提前做出了这番动作,不知是天资使然,还是背后有着高人指点? 希夷长老深深看了王青阳一眼,随后又让其他人继续进入法阵,不管怎样,这少年能够通过问心言,不似奸细,修为也不过练气二重,不管他有没有后台,既然来了全真,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要卧着,全真教有着这个底气! 王青阳眼底却是闪过一道失望之色,他做出这般动作,不完全是轻率而为,其一,固然是很久没遇到这令牌,一时手痒;其二,则是为了测试,看看全真教上下的警惕性,这一试,真是让他大失所望。 好战必危,忘战必亡,长老都是这等做派,过度迷信问心言的可靠,十一年后的大劫,全真教连道种都没有留下一个,似乎不是没有缘由。外界防御措施做得再好,也防不住内鬼,据他所知,大劫之后,破除问心言的方法,单是从妖族流露出来的就足有三种之多。 王青阳收起玉牌,振了振袍袖下摆,以缓和心中激荡情绪,这些只是他一时猜想,作不得准,也许形势还没有恶化到那种地步。 这时其他人开始一一通过了法阵,诸东流和宋川都是练气二重修为,不过诸东流多了个悟性上佳的字样;而李伊人就厉害了,练气三重修为,悟性根骨体质都是上佳,难怪惹得宋川打压;小蛮身为龙女能免疫问心言,有过王青阳的叮嘱,显露出来的是练气二重的修为,也不显眼。 其他众人,都是练气一二重的修为,只是吕光根骨上佳。 大家一一的通过了法阵,把自己的资料存入了名册中,领取了令牌,随后有样学样,把令牌融进了玉牌。 希夷长老不顾场中各色光芒流转,径直说道:“好了各位,登记完满结束,现在我给你们买讲讲外门弟子的福利与义务。 进入外门之后,你们可以去传法堂领取宗门秘法传承,然后竹筒抽签,确定你们各自的外院去向。 记住,修行四大要素,财法侣地!我们全真教只会提供后三样,你们要想修仙有成,必须通过完成门派发放的任务,努力工作来赚取财功绩点,所以外门弟子都要选择一处外院,边工作,边修炼。” 希夷长老似笑非笑:“若是不想选择外院,你们也可以选择去山脚下的全真书院,读书诵经,这也是抵达内门的一条途径。” 没错!书院!在乾元大陆这个百家争鸣的世界,又岂会少了书院这个东西?全真书院,在乾元大陆数万座书院中排行第五十,为姜国输出过无数名英才,在全真书院还没有叫做全真书院的时候,全真教当今掌教王中孚就是从中毕业的,全真教各峰首座,大多也出自全真书院。 全真教的黄埔军校,傻子才不去呢,王青阳压抑住眼底的激动之色,拱手一礼:“长老,弟子愿去!还请长老成全。” “你确定?”希夷长老看他一眼,奇道:“不听我讲完外院的各项工作?读书诵经,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 王青阳微一点头,神情郑重:“弟子确定,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话音刚落,便有八道声音一同响起:“弟子愿往!”语气里满是斩钉截铁。 回首一看,却是诸东流、李伊人等人,或许是出自对王青阳的信任,他们没有犹豫,也随同选了进入全真书院这条路,小蛮也在其中,她看到王青阳回头,还对他眨巴眨巴美目。 至于宋川等五位少年,看到这些人齐声要求去书院,则是无所适从,不知把手放在哪里,他们还是觉得去外院比较划算,不仅能学到谋生手段,还能赚取功绩点。去书院?当他们傻啊,整天读书诵经,又能学到什么? “奇了,奇了,在我接待过的孩子中,你们是最有趣的一批。”希夷长老拊掌大笑,“天道酬勤,也许你们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青阳一眼。 王青阳没想到除了小蛮,其他人竟然全部选择相信他,让他心中微微感动。不过他的面容之上,十分平静。 希夷长老清了清嗓子:“既然你们大部分选择去书院,那我就大体讲讲如何领福利。去外院的,自然是在外院的杂物处领取,每人可以在自己工作的别院选取一个住所,生活杂物、衣服日用品可以随意领取,食堂全天候供应酒菜,想要吃有着灵气的酒菜,则另外支付功绩点;而去书院的,住所也是免费提供,饭菜只提供有灵气的,其他资源则是根据自身努力,有偿提供。” 长老言下之意,去书院的人,吃饭必须要花功绩点啊!宋川等五位少年本有些沮丧,听完这话,相视一笑,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除了诸东流、李伊人、小蛮面色不改,其他五人都有些心慌,看到王青阳镇定自若,心中才渐渐安定下来。 第三十五章 一线生机 “好了,福利你们知道了,还有有几个门规必须跟大家说明,令牌中有本门门规七十二条,你们安定下来务必熟读。有一条你们务必记住:外门弟子间之禁止无谓私斗,当和谐友爱。”希夷长老目中突绽放出神光,“有违者当如此石!” 希夷长老右脚轻轻一踏,他脚下的那块石砖顿时四分五裂!碎石飞溅,却一人未伤。 有碎石从耳边飞过,王青阳丝毫没有觉得意外,每年新入门的弟子,都会经历这么一遭,可是年轻人血气方刚,该来的争斗还是会来,警告效果聊胜于无,倒是希夷长老性格还是这般火爆,阔别多年,怪怀念的。 “石砖被打碎后能够复原,可是人的身体嘛,你们自己好生掂量。”轻挥袍袖,将石砖复原,希夷长老嘿然冷笑,“和执法长老比起来,我算是相当温柔了,奉劝你们不要撞在他的手上,他可是纯正的法家弟子。” “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大殿外远远传来一道笑声,震天的笑声洋溢着豪气。 王青阳神色古怪之极,说曹操曹操到,听这声音,应是执法长老到了。 笑声未绝,一道黑色身影一时如箭,出现在了大殿之中,定睛一看,是一个面容高古、长发披散的中年男子,气势如渊,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沧桑,颇有几分成熟大叔的魅力,正是执法长老——左中堂! “左长老,你怎么有闲心到这里来了?”希夷长老丝毫没有露怯,笑着问道。 左中堂佯怒:“好你个老希夷,要不是这次被我撞见,还不知道你多少次在背后编排我呢!” “左长老莫要玩闹,你贵为执法长老,一向忙碌,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此次来必有要事吧。”希夷长老正色相询。 左中堂收起揶揄之色,沉默一下,声音低沉:“此次终南论法,我全真败了……” “你说什么?我全真英杰无数,还有掌教压场,怎么会输?”希夷长老白眉横竖,言语里满是不可置信,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收敛心神,缓声说道:“输就输了,一山更有一山高,人生难免一败,正所谓知耻而后勇,损失不大即可,左长老向来镇定自若,怎会如此哀沉?” “论法败了也就罢了,不过是损失一件法宝,可那慧静秃驴还要以登天台为赌注,再比一局,若是我方输了,他就要借登天台百年一用,说什么‘天地灵宝,有德者居之’,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这最后一句,翻译成白话文,意思就是:不要脸为什么不去死?说出此言,可见左中堂心底愤怒。 王青阳惊诧莫名,他不记得前世有过这么一遭,他三年后拜入全真,登天台可还是好好的在那,莫不是以后的那登天台是仿造的? 却见希夷长老一声怒喝:“狗贼!这秃驴身为道门弃徒,不感怀不杀之恩,反而为虎作伥,竟想着做刨祖坟这类事,狗彘不食!”慧静多年前曾是全真弟子,因妄杀同门、霸人妻女被废除修为逐出全真,还是他的授业恩师苦求掌门,才留得一命。 王青阳完全能够理解两位长老的愤怒,登天台向来是终南山的一大胜地,其象征意义早已大于实际作用,要是今日在他们手上失了登天台,那就意味着全真所有人都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更何况,姜国如今佛道相争正烈,要是失了这局,可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怒到极点,希夷长老反而笑了起来:“如此关键的一局,左长老不在那边好好看着,来我这边又有什么用?” 左中堂大皱眉头:“我也想啊,可是天机长老卜了一卦,卦象是初九一爻,困龙升天,说如果想要挽救危局,北方尚有着一线生机,就让我往这边行走,走着走着,我就到了你这边了。”他狐疑地扫过殿里众人,似想要寻出那线生机。 希夷长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生机?莫非这加试的一局有什么玄机,你说来听听。” “慧静秃驴提出这一局是由年轻人出面比试,双方各出一名青年代表,任选一经进行论道,青年骨龄不得超过三十,作弊一方直接判输。”左中堂在场中踱步,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他这规则定得可真是好!我听说他们那一方要出场的是新一代‘活佛’,你也知道,上代‘活佛’死前会把灵慧记忆灌输给这一代,他这是想让我方弟子去和一个有着数百年记忆的老怪物去论道啊!” “无耻至极!若不是当朝相国偏袒佛教,慧静又怎会猖狂到这种地步!”希夷长老轻叹一口气,“要是那位还活着,定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势。当今世上,才智能够及得上那位一成的人,怕是一个也无,只可惜……” 左中堂身体一僵,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赶紧阻止希夷长老说下去:“慎言,斯人已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有些事,我们是碰不得的,危难关头,合当同舟共济,不要妄生嫌隙。” 希夷长老有些恍惚,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差点说出了不该说的,赶紧提醒场中弟子:“刚刚这些话,入得你们双耳,今后莫要让我听到什么风声。” 众弟子本来极为好奇,听了这话赶紧连连点头。 “北斗诸天,一言封镇。”左中堂淡淡从容的声音响起,透明如琉璃的右手五指一张,七颗璀璨的星辰排列成北斗形状,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从中发出,场中弟子瞬间发觉自己回想不起刚刚听到那段话的任何一个字,只有小蛮和王青阳看似眼神迷茫,实则未受半点影响。 “你这又是何必!你伤势未复,妄施真法,又得延长恢复时间了。”希夷长老目露不忍之色。 左中堂淡淡一笑:“这些孩子万一嘴不牢靠,说了出来,岂不是平生事端?这点小伤于我无碍,倒是这边似乎没有转机,我得回去了,拼了这条性命也要阻止这场论道。” 第三十六章 经传万世 “左长老,稍安勿躁,莫非这一局真没有获胜的希望?” “半点也无!”面对希夷长老的问话,左中堂说的是斩钉截铁,一点犹豫也没有。 “为何?当代全真弟子英才辈出,颇有赶超我们那一代的趋势,全真书院佼佼者的经文造诣已经不输于我等了,若是这场论《道德经》,谅那活佛再是老辣,可是不通道德经其中奥妙,也未必是我方的对手。” “希夷长老,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书院弟子固然优秀,可是之前输的那一局,就是败在了论《道德经》之上,长老们齐齐上场,都败下阵来了,不要忘了,慧静当年也算是全真书院的佼佼者,他叛去佛教,还不把底子全泄了?”左中堂暗叹一声,“更何况,经文造诣连我等也自愧不如的孟玄黄,正在外历练,他若是在,或可一试……” 声音渐低,场面一时沉静而压抑。 王青阳听着他们述说,明白要是自己没有重生回来,当年解救危局的就是孟玄黄,可是自己三年后拜入全真,怎么从未听说有过这么一个人?挽狂澜于既倒,就算身死,也不应如此籍籍无名。 正沉思着,忽听得一声清脆动听的萝莉嗓音:“大叔,老爷爷,不如让我哥哥一试,他可厉害哩!”循声看去,正是小蛮仰着小脸,带着一派烂漫天真出声建议。 王青阳顿觉自己重生回来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了这个妹子,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希夷长老闻得此言,捻胡须的力道大了点,扯了几根白须下来:“丫头,你为何叫我老爷爷,却叫他大叔?我俩可是岁数相近,哪有这般区别对待的!” 我的长老,这似乎不是重点吧,您老人家也这么在乎年纪?王青阳在一旁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哪知左中堂却是满意地看着小蛮,一脸赞赏:“就冲着小姑娘这句话,我就破天荒的问问你,你哥哥是谁?有哪些本事?” 小蛮秀气的双眉可爱地一皱,说道:“我哥哥啊,他有着经天纬地之才,拔山超海之力,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扳起了青葱的小指头。 左中堂也不恼,笑眯眯道:“既然他本领如此高强,小姑娘就指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面对小蛮当机立断的一指,王青阳那个恨啊,脸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苦笑,迈步上前,拱手道:“弟子双亲早逝,平日里又忙于学业,对这个妹妹疏于管教,惊扰了两位长老,弟子甘愿受罚。” 左中堂看了一眼这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少年,微笑道:“你家小妹如此推崇你这个兄长,你定有过人之处,我问你,何为经?” “纵线为经,横线为纬。经,由经线静止不变,引申为不朽的,可传万世的著作。”王青阳脸色凝然,在殿中来回踱步,“这是个很神圣的字,能够传万世的书,才可以称之为经,因为它讲的是道,只要天地不变,那么它讲的道理,依然有效,并不会因为时过境迁而失灵。” “经文,是圣人观天之道,为天地立言而成书,是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 “当今之世,佞人妄语,自诩为经,夷秋胡鬼,出口成经,何其鄙也。” 场中一片哗然,众弟子觉得这青衫少年此刻身上竟环绕着一层朦胧的白光,有股说不出的气度,李伊人望着王青阳两目清亮异常。 左中堂默然不语,希夷长老奇道:“说说你读经的感受。” “澹(dàn)兮其若海,飂(liu)兮若无止,读经书犹如找到了万江之源,永久的源源不断,绵绵不绝,川流不息……” 听着听着,左中堂这个阳刚睥睨的雄武男子,忽然低下头,他的脸被阴影笼罩,以微不可闻的声音低道:“像,真像啊,这一举一动,顾盼之姿,真像那个人……” 待王青阳讲完,左中堂抬起头,当机立断:“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们走!” 眼中闪过一丝果断,左中堂催动法力,全身笼罩了一层淡紫光华,也不见有丝毫动作,缕缕丝线将场中众人包裹,一道紫光闪过,包括希夷长老在内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只剩悬于半空的名册循环自转,闪着明灭不定的光。 终南山·重阳宫 满座衣冠,粉墨登场。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十数人披着紫色流光豁然出现在大殿之上。 不需别人闭目就能施展,单凭这手“小挪移术”,左大叔修为就比希夷长老高啊,王青阳心里感慨,细细打量着这所大殿。 这大殿用了两百根大柱,开辟出了巨大的空间,上千号人站在其中,仍给人一种空旷的感觉。 此殿容纳三千人绰绰有余,全真教虽算不上巨富,在建造场地这方面却没有吝啬。 现在一眼看去,地面地板都是崭新,中间有条长廊,每隔数米就有一个火盆,上面有着一个高台,是上台辩论所用,下面有着两排座位,是僧正和道长所坐,两者泾渭分明。 下面又有密密麻麻的筵席,以供地位稍低的僧侣道人使用,不过隐隐之间,僧道分开着。 众弟子随着两位长老缓步上前,到了上面座位前,周围道人都起身拱手为礼。 左中堂看了看为首一个道人,拱手行礼:“天机长老,我一路往北,遇到了希夷长老,带来了所有新晋弟子,不知其中是否有你所言的生机?” 这道人白发多于乌发,打扮得一丝不苟,气质谦和内敛,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部,深邃得仿佛能容纳万物,微笑着拱手回礼:“左长老,你来得时机正好。”又对着希夷长老和众弟子点了点头,目光在王青阳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分了座位坐下,再过片刻,一声锣响,几个官员上台,大殿中顿时静了下来。 终南论法是姜国盛事,自有官府派人主持,为首的官员年纪不过三十,深沉厚重,不苟言笑,面对这么多僧道,毫无拘束之色,说着:“奉王上旨意,召开此法会,法不辩不明,道不论不明,故请众僧众道各讲其法,以分高低贵贱。” “万佛寺提出要与全真教加赛一场,以决出登天台归属。” 第三十七章 出战决议 这句说完,下面的僧道众人顿时一阵大哗。 登天台除了是终南山的一大胜地,也是终南山灵脉交汇之处,镇压着山内灵脉,要是登天台被万梵寺移走,就如同大河决堤,终南山这座洞天福地瞬间跌落凡尘,灵气大降。这话的意思是,梵教看上终南山这块地了,你全真教要不俯首称臣,要不就道统亡灭吧。 这可是空前的争端,这一论,论的已经不只是道,还是未来百年的道统气运,一时间,人人议论纷纷。 全真众长老无不变色,先前慧静只是隐晦提出“借”登天台一用,现在官府竟称之为明确归属,定是佛教挟相国偏爱,对官府进了谗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左中堂一听此言,热血翻涌,须发皆张,当即拍案而起,怒指对面一个灰袍僧人:“慧静,你竟敢如此欺师灭祖?” 王青阳看了过去,那僧人容颜悲悯,面慈目善,端的是副好卖相,可细究之下,会发现他眼神阴翳,透着浓浓的冷意,还有几分大仇终报的快意,应该就是慧静和尚了。 慧静双目半开半闭,双手合十,低念了声梵号:“施主着相了,贫僧皈依我梵之后,常伴青灯古梵,昔年恩怨已经淡忘,早与道门无干,谈何欺师灭祖?”慧静叛离全真,是当年的一桩公案,不知情者反而觉得慧静有高僧风范,而左中堂有失风度。 左中堂气急无声,天机长老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缓缓摇了摇头。 天机长老名为易天机,人称“天机子”,对周易卜算之道深有造诣,他无声无息的一挥手,突然之间,周围暗了下来,全真教这一片地域似被一片垂天之云笼罩,与外界隔绝起来。 好一手“遮天蔽日”!慧静心底冷笑,十三年过去了,这易天机的修为也是越发精深。 可纵若你有着通天之力,一人也是独木难支,难不成还能逆煌煌大势? 垂天之云内,左中堂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层似镜非镜,似虚还实的银白光华:“天机兄,对方来势汹汹,如何是好?” 希夷长老同样面露愁色:“掌教闭关修炼至紧要关头,其他长老、首座不是闭关就是去边境镇守了,左长老又身有重伤,此时可以说是本门实力最薄弱之时,慧静这秃驴可真是挑了个好时机……” 众人,包括新入门的弟子都心有戚戚,这是大厦将倾之势啊! 王青阳却是心底冷静,仍仔细观察众人表情,发现在希夷长老身后,有位蓝袍道人听了这话忽然一叹,眼神越发黯淡,似是心怀愧疚。 天机长老眸光深邃,似是渊潭幽水,难以测度,转头看向蓝袍道人:“魏师兄,毋须自责,这不是你的过错,实在是本门有此一劫,本门雄踞终南,傲立姜国,些许小挫算不上什么。更何况,生机已经出现——”说着,他目光似有若无的停留在王青阳身上。 数十人目光随之集聚,发觉是个少年,粗布青衫,虽生得清秀,但看不出有丝毫过人之处。 有位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当场问道:“这位师弟,你有何本事?”问了数句,没得到半句回答,当即变了脸色。 王青阳却是怔住了,天机长老喊蓝袍道人为魏兄,让他不要自责之时,他的脑海顿时划过一道闪电! 这蓝袍道人,应该就是慧静的师父——魏修静,前世他拜入全真,祖师祠堂里孤零零立着一个牌位,上面仅有“魏修静”三个字,生平介绍半分也无。 如此看来,前世解除此难,与孟玄黄无关,最终很可能是蓝袍道人魏修静的死,激起了广大道众的义愤,拖延了时间,破灭了梵门阴谋。 不知这件事与十三年后全真覆灭有何联系? 王青阳怔了片刻,突感觉气氛不大对劲,抬头一看,数十双眼睛齐齐古怪地看着自己,饶是他三世为人,也有点吃不消,尤其是有位黑色劲装男子,狠狠盯着自己,像是自己欠他几个亿。 黑色劲装男子黑着脸:“这位师弟,你这人好生无礼,我问你好多遍,你怎么丝毫不理?” 王青阳这才意识过来,拱手一礼:“我刚刚想事情出神了,怠慢了师兄,还望师兄见谅。” 黑衣男子面色稍缓:“能否说说你的本事?” 这时小蛮又冒出来了,她丝毫不黜场中众人,怯生生地道:“我哥哥是说书大赛的冠军。” 王青阳苦笑一声,走过去牵起小蛮白腻小手:“确如小妹所言。” 场中嘘声四起,区区说书比赛的冠军,又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上台去比谁说的故事更精彩?论道可不是过家家,这是生死存亡之战! 见众人全是嘲讽,李伊人等人就想说王青阳这冠军可是七色光柱,含金量十足,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孙元,坐下。”天机长老淡淡一声,那黑衣男子孙元便坐了下来。 天机长老正视场中所有人,双目深邃:“此次掌门闭关,诸首座在外镇守,我身为大长老,临时行使长老战时决策权,诸位可有异议?” “我等无异议。” “好,在场共有四位长老,每人一票,就王青阳能否参与论道作出表决,我投赞同一票。” “赞同。” “赞同。”希夷长老和左中堂投了赞成票。 “弃权。”魏修静长老放弃表决。 “三赞成一弃权,那么,我宣布,此次论道,由外门弟子王青阳代表本门参加,可有异议?”天机长老额头现出紫色星纹,气势高渺,众弟子无不面现恭敬之色。 可是就有个例外,小蛮巧笑倩兮,嘴角翘起:“这位伯伯,要是我兄长胜了,有什么奖励?” “代表本门出战,乃是无上的荣幸,还要什么赏赐?”孙元出言呵斥。 穷疯了也不能当面要赏赐啊,师门自有分寸,众人一脸黑线。 不说希夷长老内心伤感和众人内心微词,天机长老笑眯眯地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王青阳生怕小蛮又说出惊人之语,捂住她温润嘴唇,苦笑着:“弟子和众好友想入书院学习,奈何囊中羞涩,若是这次侥幸得胜,希望能免去我等的伙食费。” 天机长老一脸笑意:“不管你是否能胜,这小小要求都允了你,若是得胜归来,另有重赏!” 第三十八章 郡王亲临 垂天之云消失,光幕渐渐散开,王青阳第一眼看到的是个小和尚—— 一个俊俏的小和尚,唇红齿白,粉雕玉砌,笑起来很是好看,要论卖相,应该甩出慧静几十条街。 小和尚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绿傧浅红色袈裟准确无误是梵门中讲僧的装束,虽比不上朝廷赐予高僧的绯衣紫衣两种,却也是相当罕见,按梵门理论,披此袈裟者,有三大功德在身,得天龙护佑,众生礼拜与罗刹恭敬。 王青阳看到这身装扮,心中便断定这小和尚便是所谓的“活佛”,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披上与活佛身份相当的紫色袈裟。 小和尚双手合十,正低眉听着身边两个僧人嘱托,感受到王青阳的注视,目光朝这边淡淡瞥了眼,又很快转过头去,王青阳没有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僧人特有的精明呆滞,反而有种无可比拟的灵动和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僧人一般目光呆滞,倒也不是王青阳刻意黑他们,实在是他前世遇到的僧人几乎都是带路党,对,带路党,兴许是整天念经太过寂寞,前世姜国覆灭后,深得朝廷宠幸的梵门第一个“弃暗投明”,殷切地给妖族带路,反手之间就把曾供养他们的信徒卖给了妖族。至于姜国大变之前,梵门跟妖族有没有什么勾当,就不是那时尚还弱小的他能够弄清楚的。 这小和尚目光怎么有些熟悉?我们见过?可我日后的好友里,并没有和尚啊!王青阳百思不得其解。 不解就不解吧,王青阳整了整衣襟,顺势揉了揉小蛮的头发,就准备上场,去势被一道豪爽的声音打断,听声音是执法长老左中堂。 左中堂信手抛来一块闪着青光的玉佩,王青阳忙不迭接过,有些疑惑。 许是看出王青阳的疑惑,左中堂豪气一笑:“那和尚穿得珠光宝气的,输阵不输人,身为全真弟子,这方面也不能被他比下去,我这块玉佩就先借你一用。” 王青阳接过玉佩,触手间细腻温热,再一端详,隐有数条金色小龙游动,心知此玉不同凡响,心中一暖,深深作揖:“长者赐,不敢赐。”这才郑重其事地将玉佩别在腰间。 这玉佩甫一别上,就有股暖洋洋的热气涌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心境仿若止水,变成明镜一块,心念一动,幻化出了一身素洁的带青道袍。 在众人眼中,这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只换了一身衣服,腰间多了一块玉佩的点缀,脱胎换骨一样,霎时间好比珠玉映日一般熠熠生辉,那双眸子显得格外幽深、澄澈。 “我这游龙佩,能助人幻化出任何衣裳,并让人一直保持清明,没想到用在你的身上,倒是恰到好处。”左中堂击节赞叹,“宝物赠英雄,这玉佩我也用不上了,要是你这次能够得胜归来,我这块玉就送与你了。” 不少弟子眼中闪过炽热之色,宝物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能跟手握大权的执法长老扯上关系,这就是人脉,别人不敢轻侮啊!换了他们自己来,定能……一想到这气就丧了,想拿这块玉佩,还得胜过那活佛,这怎么可能? 希夷长老目中闪过狐疑之色,游龙佩还能护体,为了子侄,他曾多次向左中堂讨这块玉,可左中堂总推脱说是一位重要故人所赐,不敢轻易与人,为何今天就破了例,莫非……这少年是左长老的私生子? 这可是个大消息!可希夷长老在脑海里多次比对二人眉目,也找不到丝毫相像之处,心里隐有些失望,看向天机长老,天机长老还是如往常一般,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不说希夷长老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王青阳听了左中堂的话也是一呆,他前世与左中堂的交集不多,和大多弟子一般,都是对左中堂有些畏惧,没想到今天左中堂这么豪爽。 许是为自己壮行吧,即将上台,王青阳也无暇多想,对着左中堂又是一个长揖,重整旗鼓,准备上台。 这次又被一只小手拉住了袖子,是小蛮,小蛮嫣然一笑:“哥哥,加油!”小蛮身后的家乡众人,诸东流、李伊人、吕光等人目露鼓励之色,连向来爱玩闹的沈天成也是一脸凝重,齐齐抱拳:“此去必胜!”声音虽不大,蕴含的信任却是让人心折。 危难之时,有友若此,当浮一大白! 王青阳拱手,转身,走向了充满未知的高台。 高台由玄黄石垒成,平地而起,下宽上窄,阶梯严整,气象巍峨,作为姜国最高规格的论道之所,自然不同凡响,有个好听的名字——九坤战台,规格仅次于传说中用神料混沌石制成的乾天战台。 王青阳踏上石阶,片刻间便走到了乾天战台之上,小和尚早早在那等着。 “燕川王青阳。” “贫僧慧能。” 二人齐站台上,身后巨大光幕映出二人形象,一僧一道各有风采,一个清秀,一个灵动,真是棋逢对手,若是不论恩怨,台下众人对接下来的论道颇为期待,暗地里喝了一声彩。 二人站定,主持论道的官员范归远拿着文稿,正准备宣布论道开始,外面乐声响起。 范归远只是一听,就立刻变色,他精通礼乐,立刻知道这是郡王出行规格的乐声,当下连忙喊了一声:“有郡王驾临。” 听了这话,周围的官员也连忙起身迎接。 片刻细乐声起,十几个乐师尾随,三十个侍卫依仗,一位身着蟒袍的英武青年施施然走了过来,这时范归远带着官员就要下跪,英武青年摆手:“不要跪了,孤恰好路过,听闻有此盛事,就过来看看。” 听了这声音,王青阳内心深感震撼,只看到容貌他还不敢确定,可听到这嗓音,他瞬间确定了这位郡王的身份,就是今天刚刚和他别过的许兄! 许信义!他竟是郡王! 乐声大作,竖琴和声,编钟铜罄,乐声中,在场的道人僧侣,齐齐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