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天下之独活》 第一章:杀人诛心 “很少有人能亲眼看见自己葬礼的,这是少有的福气,你要珍惜。” 一袭黑衣的林悦乔站在清河崔氏庭院的屋脊上,看着庭院之中灵幡舞动,人人披麻戴孝,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她也不由得轻声笑道。 而此时她手边拎着的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正是那副空棺材的主人——清河崔氏的大公子崔云晟。 如今庭院中,崔氏一族寻大公子月余未果,主位已下令为大公子着手办起了葬礼,哀悼告知天下。 看着庭院之中自己的母亲和妻儿为之痛哭、族人都为之哀悼的样子,崔云晟无一不觉得心痛,更可恨的是始作俑者林悦乔竟然还在一旁说起了这种风凉话,实在是杀人诛心! “林悦乔……”崔云晟一袭白衣,可脸色却比那一袭白衣还要白,他叫着林悦乔的名字,有气无力的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沈云廷的走狗……” 花费了全身的力气,崔云晟也才堪堪说出这几个字,当月前他被林悦乔设计抓住之后,林悦乔便日日灌以其损伤元气的汤药,让崔云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还能不能说点儿别的?”林悦乔明显已经有一些不耐烦了,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弄出“咯咯”的响声。 主人吩咐过了,要等崔氏一族办了崔云晟的葬礼之后,就可以将崔云晟杀死,林悦乔等了快一个月,为了照看崔云晟,她都没有时间帮主人办事,实在可恼。 崔云晟自知自己就快要死在林悦乔手上,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讥笑着对林悦乔说道:“你……不得好死,沈云廷更不得好……唔……” 还没等崔云晟将那个“死”字说出口,林悦乔的手就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表情淡漠,可嘴里却说着狠话:“你要是想留个全尸,就闭嘴。” 江湖之中,谁人都可当面编排这位武艺高强且杀人如麻的暗卫林悦乔,但却万万不能在她面前说她主人沈云廷一个不字。 崔云晟现如今身子本就破败不堪,林悦乔稍一用力,他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涌,一边咳血还要一边说道:“你真可悲……到如今都不知道……沈云廷只不过将你视为手中利刃……” 谁人都知道七王爷沈云廷身边有个女暗卫林悦乔,沈云廷也是靠着林悦乔在江湖上建了一座嫣然山庄,虽说旁人不知这嫣然山庄究竟是做什么,不知这七王爷——一个庙堂之上的人,何故管这江湖之中的事情,但是却也都浅显的知道,林悦乔是爱慕沈云廷的。 不若有哪个女子肯为一个男人卖命呢?还真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的勾当。 近来七王爷似乎想要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江湖上流言四起,都说这七王爷入世定然不怀好意,说不定是朝廷想要控制几大门派,意为——招安。 武林之中各大门派纷纷表明自己的不满。 嫣然山庄平地而起,他们多给几分面子,本就是看在沈云廷是朝廷七王爷的份上,想着七王爷些许是闲来无事,玩玩也就罢了,可现如今却是要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实在是让人有一些难以接受。 清河崔云晟是上一届的武林盟主,也是最反对嫣然山庄沈云廷参选武林盟主之位的人,他知道,只要沈云廷一进武林大会,必然会用尽各种手段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林悦乔就是他最有力的匕首。 “崔盟主,你话太多了。”林悦乔也不是不知道外人的闲言碎语,但是也鲜少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把话说的这般清楚,许是恼羞成怒,她掐着崔云晟脖子的手不觉用了几分力。 崔云晟憋红了脸,现如今他瘫软着身子,倚在屋脊之上,可能是汤药起了作用,他浑身都使不出一点力气,但依旧讥笑道:“你杀了我,还会有更多人出来阻止沈云廷……你们朝廷……休想染指武林!” 林悦乔眉头一皱,似乎不愿意与他再多说什么,手中多加了几分劲,崔云晟没有挣扎,眼睛瞪出血来,头一歪就没气儿了。 林悦乔见状,扯着崔云晟的衣领就往下一甩,下面都是前来吊唁崔云晟的江湖中人—— 崔氏山庄屋脊极高,两人站在上面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更何况现如今整个山庄都在哀痛之中,崔氏族人都在招待着前来吊唁的友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屋脊之上,他们的大公子刚被杀死。 崔云晟的尸体顺着屋脊滚落下来,琉璃瓦被连带着滑落下,一阵响声惊住了院内前来吊唁的宾客们。 众人定睛一看,掉下来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再一看,大呼:“这……这不是崔家主吗?!” “崔盟主!” “云晟!” 崔夫人一听,又惊又喜,未来得及擦干脸上的泪水,就连忙指使仆从:“赶紧,赶紧去看看家主!” 说罢,自己也赶忙踉跄上前。 宾客们纷纷让开一条道,几个就近的仆从连忙上前要扶起崔家主,他们心中都有一些忐忑,家主失踪快一个月,上天入地都找不见踪影,现如今这般出现,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崔夫人很快就赶到,不等仆人查看崔云晟的现状,医术世家出身的她先行抓过崔云晟的脉搏,还是能感觉到崔云晟的余温,可指尖的触感告诉她,崔云晟已经死了。 她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此时,众人面面相觑,都道崔家主已经死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难不成,是刚死的? 崔云晟的父亲崔老太爷拄着拐杖焦急的看着大儿媳,她医术精湛,要是云晟真有什么事儿,也该能妙手回春的。 可崔夫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来,她转过身看着正堂中翘首以盼的至亲族人们,眼中含着泪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掩面摇头痛哭。 众人也就都明白是什么事儿了。 崔老太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颤抖着指向崔云晟的尸体,对身边的管家说道:“去……将晟儿尸体……安放……“ 他这话一出,本止住哭泣的至亲族人们,又开始抽泣起来。 崔老太爷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崔云晟与七王爷相争,必定凶多吉少。 林悦乔蹲在屋脊上看着这一切,她脸上没有半点波澜,只道是完成了一项任务,可以圆满的回到七王爷身边去了。 无需林悦乔出面,他们都知道是嫣然山庄所为,见到崔盟主如今死相惨状,不由得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林悦乔无心再看这场闹剧,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回嫣然山庄,但谁料脚下竟不知踢到了刚才崔云晟撞碎的琉璃瓦,一块儿瓦片便掉落下去。 众人见到崔云晟的尸体,一时悲痛竟然没有去想这尸体从何而来,屋顶一块儿瓦片掉下,众人又看了上去,正巧变看见站起身的林悦乔。 林悦乔与众人对视一眼,一时也愣在原地。 “给我抓住她!”崔老太爷见到林悦乔,气愤的用力拄了一下拐杖,“沈云廷的走狗!” 此话一出,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是忌惮林悦乔的武艺高强,连武林盟主崔云晟就败在她手下,但江湖人义字当头,再说他们人多势众,林悦乔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怕什么? 崔氏仆从没有多想,便拿起兵器追上去,就连崔夫人这回春妙手,都抹干眼泪抄起身边的银剑:“林悦乔!还我夫君性命!” 不用多想,这崔云晟就是方才在屋脊上被林悦乔杀死的,他们就在院下,林悦乔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凶,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而林悦乔也不是傻子,见他们人多势众,便纵身一跃跳下屋脊,三两下就甩开了那些人。 第二章:暗卫营 崔氏一族穷追不舍,但林悦乔也不是吃素的,乔装打扮一番之后,混入人群中便再认不出是她了。 “悦乔。” 行至茶楼外,林悦乔听闻一个熟悉的声音,转眼看去,还未见到其人,手腕就被那人抓住,拉进了茶楼外的雅室。 “七王……” 雅室的草帘一落下,林悦乔就跪了下来,都不用抬头去看,凭借眼前这一双镶金绣云锦文边的黑靴以及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就知道眼前人是自己的主子——七王爷沈云廷。 沈云廷不等她说完,手中的纸扇就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王爷。”林悦乔看着沈云廷,定了定神才使得自己的眼神表情没有那么紧张。 沈云廷收回纸扇,坐正身子,身边的随从端来茶水,他以纸扇拒之,随后一甩,纸扇张开,轻轻摇晃。 林悦乔低着头跪在地上,俨然没有方才在崔氏山庄的从容和漠然。 “崔云晟死了吗?”沈云廷轻笑,眼神温和的看着林悦乔——这是自己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 “回王爷的话,属下亲自手刃了崔云晟,已将尸首按王爷吩咐,归还崔氏。”林悦乔低着头说道。 “悦乔。”沈云廷的声音温柔敦厚,正如他本人,温润如玉,素手只执笔着花,不曾沾染一滴鲜血。 “属下在。”林悦乔不敢直视沈云廷,恐自己的目光亵渎了他。 “你在本王身边,也有一些年岁了。”沈云廷说道。 林悦乔心下一惊,在自己伴驾十年中,沈云廷不曾说过半句废话,听此言……是要将自己驱逐出去了。 林悦乔心慌了,她心思缜密,自知沈云廷接下来要说什么,这么一来,就更不敢说话了。 见林悦乔不语,七王爷身边的侍读越洲俯身适当提醒:“暗卫长,王爷与您说话呢。” 林悦乔抬头看一眼越洲,回过神又慌忙低头,对沈云廷说道:“是,属下伴王爷尊驾已整十年了。” “十年。”沈云廷轻轻摇摇折扇,抬头叹气,似乎是在感慨时光飞逝,“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林悦乔闻言抬眼看了一下沈云廷,似乎想看沈云廷如今的神色。 不等她说话,沈云廷再笑道:“本王还记得,当年初见你时,你浑身沾着鲜血,从木门中走出来,那年,你才九岁。“ 沈云廷温和的嗓音,最是能引人入胜,使得林悦乔也不由得想起九年前的那个晚上…… …… 林悦乔与数十个男女孩童被关进一个水房里,沉重的木门关上的一刹那,整个屋子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及膝的水流瞬间也变得冰冷刺骨,他们害怕的抱在一起汲取安慰。 忽然一盏烛灯亮起,一位太监装扮的男人走进来,对着站在水中的他们说:“你们之中,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数十个孩子们都仅仅十岁左右,根本听不明白太监话里的意思。 太监笑了笑,转身从身后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中拿出一块金牌,在烛光的照耀下,那块金牌倒映在林悦乔的眼里,闪闪发光。 “拿上这块金牌,一生荣华富贵就享用不尽,这是你们的福分。”太监说罢,将金牌丢进水中,随后转身离去,木门也轰然关上。 那块金牌就掉在林悦乔脚边,水房里的孩子们都没动,他们都是战场上士兵的遗孤,满姓仅剩他们一个孩子,一路从边境逃到京城来,不知受了多少苦楚,他们也更能知道生死的意义。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拿上金牌出去,就不用再受人欺辱,这是多大的诱惑。 林悦乔渐渐松开了身旁同伴的手,想要弯腰去捡自己脚边的那块金牌。 可同伴拉住了她的手,林悦乔一回头,就从同伴眼神中看出一丝担忧,林悦乔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这群被关在这里的孩子们,不乏有比她们大的孩子,更何况男女力气悬殊,林悦乔一个九岁的女儿家家,想拿着金牌活着离开这里,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是林悦乔没有退缩,挣脱同伴的手后径直弯下腰在水中捡起了那块金牌,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 拿着这块金牌,活着走出去,就可以享受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时候林悦乔并不知道这背后主使者是七王爷沈云廷,只单单知道,只要活着走出去,就再也不用睡在死人堆里,再也不用与野狗抢东西吃了。 可想要走出去哪有这么简单? 还未等林悦乔走到门口,就被人从身后扑倒,激起重重水花。 旁人见状,也纷纷加入了这场混乱之中。 他们都是吃过苦的孩子,荣华富贵就摆在眼前,只要拿到金牌,活着,走出去…… 林悦乔被人按在水里,呛了几口水呼救未果,整个水房中充斥着哭喊和怒号。 她拼命的在水里挣扎,似乎摸到了一个东西,于是拿起来看也没看就往身后砸去:“给我走开!” “啊——”那人吃痛的大喊。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去:“啊——” 林悦乔睁眼一看,自己手中拿着一把斧头,直直的砍在身后那个男孩的脸颊,猩红的血液溅在林悦乔身上,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几个少年见林悦乔如此,心里发怵,但也声势壮大,随即也在水中摸出那太监原本就准备好的兵器,发了疯的砍向身边人:“我要荣华富贵,我要做活着出去的那个人!” 林悦乔至今想起,都觉得那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最终,水位从及膝漫至林悦乔的腰上,水房里只有她一人站立着,水下全是尸体。 她将斧头丢下,手握着金牌,浑身鲜血,一脸疲惫和漠然走向木门,用力的拍打:“开门!开门!我拿到金牌了!放我出去!” 眼前的木门没有打开,倒是方才的那个太监又出现在那个露台上。 林悦乔抬头看他,稚嫩的脸上全是血水。 太监一甩拂尘,左右看了看已经猩红的水流,嘴上啧啧两声,见到下方木门前站着一个小姑娘,不由得有一些吃惊,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笑着说道:“小妮子,你的福气来了。” 太监尖锐的声音在水房中回荡,林悦乔耳边嗡嗡作响,她这会儿只想吐,但还是强撑着,想早点看到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木门应声开启,林悦乔从门缝中看去,是一位尊贵的男子,他身着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绣金云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 一根金钗将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眼角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 至黑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林悦乔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是她短短一生,见过最好看的人。 “还不快上前跪下拜见七王爷。”沈云廷身后的太监居高临下的说道。 林悦乔回过神,踏上台阶,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向沈云廷,直至沈云廷跟前,她俯身跪下,双手举过头顶,献宝似的将金牌呈于他面前,怯生生的说道:“金牌……金牌我拿到了,王爷千岁……” 沈云廷很温柔,白衣翩翩,逆光而坐,像极了神仙。 在林悦乔眼里,他是人间炼狱外救她的神仙。 沈云廷微微侧眼,身边的随从就接过林悦乔手中的金牌。 “以后,就留在本王身边吧。”沈云廷拿出贴身的手帕递给林悦乔,“下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会有人教你东西,好好学,往后于本王有大用处。” 林悦乔心中一暖,自那时起心里暗暗发誓,定然要一生留在七王爷身边。 …… “属下愿一生侍奉王爷。”林悦乔恭敬的说道。 而今已然十年过去,但是林悦乔心中的信念依旧是护着沈云廷周全。 沈云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悦乔,自十年前那一跪,林悦乔在自己面前就没堂堂正正的站起来过,她的赤诚忠心,沈云廷都看在眼里。 “回去再说。”沈云廷站起身,越洲撑伞跟在后面,一旁乔装打扮的暗卫也纷纷行动起来。 林悦乔还是低着头,等沈云廷走出去了,也起身藏与人群之中。 第三章:弃子 沈云廷的暗卫营天下皆知,媲美于皇帝的羽林军。 整个天朝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养一堆私军的,除了皇室恐怕也就只有七王爷沈云廷了。 当今皇帝是沈云廷的亲兄长,当初皇位之争伤亡惨重,沈云廷知道皇兄志向,在家宴上为皇兄喝下先帝赐的毒酒,这才在皇兄顺利登基之后活了下来。 可就是因为那杯毒酒,沈云廷累得身体羸弱,日日以汤药吊着性命,皇帝心中有愧,况且他们为一母同胞,自然是要善待。 沈云廷在京城的庭院是皇帝钦赐,提名“慎亲王府”,乃皇帝登基之后御匠亲造,是除却皇宫之外的天下第一府苑,旁人见来,都道皇帝敦厚,待手足之亲极好。 可沈云廷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有封号,却不喜旁人称他慎亲王,久而久之,人们都只记得他是七王爷。 其中缘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近来沈云廷不常回王府,自从嫣然山庄落造,便时常在山庄度日,京城中人都道王爷修身养性,远离喧嚣也是对身体好。 旁人眼中他不争不抢,大概也因为他不温不喜的性子,皇上才能容得下他。 沈云廷前脚回了山庄,林悦乔就也到了。 他高高坐在主位上,主厅中香炉升起缈缈白烟,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料,而是修养身子的草药。 沈云廷身上常年的药草味,就是这么来的。 林悦乔一进来便要跪下,沈云廷对越洲侧了侧头,越洲会意点头,对林悦乔说道:“暗卫长,王爷赐座,您不用跪了。” 林悦乔动作顿住了,抬头看了一眼沈云廷,在氤氲之中见到他温柔坚定的眼神,便直立起身子,低头抱拳说道:“谢王爷。” 沈云廷微微点头,林悦乔就近坐下,面上镇定自若,但是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有多么的忐忑。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留在沈云廷身边,知他身体羸弱,自己拼命练习武艺,想为他铲除异己,但是方才他在茶楼问的那几句话,让林悦乔心中有一丝不安。 若是没有沈云廷的知遇之恩,林悦乔不知自己现如今会在何处,对于沈云廷,她爱慕、敬畏,更是感激。 林悦乔双手放在膝盖上,手心上全是汗水,她不敢看向沈云廷,脑子里一直胡思乱想,短短一刻,似乎过了一年。 “悦乔。”沈云廷盯着林悦乔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开口。 林悦乔下意识的站起身,低头抱拳:“王爷。” “你坐下。”沈云廷和颜道,林悦乔敬畏他,是他最为满意的事。 林悦乔依言坐下,沈云廷如今还不说是为何事,让她焦虑不安。 “你在本王身边十年,如今十九岁,年纪不小了,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会儿都已婚嫁了。”沈云廷说道。 林悦乔心中一惊,这是要将自己赶走的意思吗? 她冒然看向沈云廷,焦急说道:“属下无心婚嫁之事,此生愿侍奉王爷左右!” 沈云廷沉默不语,一直看着林悦乔,她如今早已将不是当年那个九岁的姑娘,十九岁的她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虽已杀人无数,可那双眼睛却依旧夺目绚烂。 “王爷。”林悦乔见沈云廷不说话,便顾不得其他,起身跪下,说道:“属下若是有过错之处,望王爷点明,属下自行去领罚,还望王爷不要将属下赶走!属下一心为王爷效忠,离了王……离了慎亲王府,再无别处可去!“ 说罢,林悦乔还磕了几个响头,匍匐在主厅之中不愿起身。 她经历过无数生死,曾从地狱活着走出来,在刀剑相向的战场直取敌方将领首级,也曾一人破千军万马失了半条性命,但没有一刻像此时这么害怕担忧过。 沈云廷笑了笑,说道:“你是本王最好用的一把刀,本王怎么会让你走?” 他低头喝了口茶,现在秋季转凉,自己多说几句话就有些上不来气,想到这里,他握着茶杯的手就捏的更紧了。 林悦乔抬头看着沈云廷,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本王有重要的事让你做。”沈云廷把玩着拇指的玉扳指,侧过脸看了越洲一眼。 越洲了然的点头,从后面拿出一个红檀木托盘,走到林悦乔面前说道:“暗卫长。” 林悦乔不解的看着红檀木托盘上的东西,是几本折子、一张玉牌,她抬头再看向沈云廷:“王爷,这是?” 沈云廷停止手上把玩玉扳指的动作,严肃的看着林悦乔说道:“你在铭山待了一个月,消息不灵通也正常。皇帝驾崩了。” 林悦乔瞳孔微张,有些吃惊的张张嘴,随后抱拳贺道:“祝贺王爷……” 与沈云廷亲近者皆知,他有多恨皇帝,已亲善手足为掩饰,实则软禁京中,沈云廷早先告知与他的宏图之志,皆被巧言婉拒。 渐渐的,沈云廷也看清了皇帝的真面目,于是阳奉阴违,便成了沈云廷对皇帝常用的手段。 每每身体疼痛之时,沈云廷更是无一刻不想皇帝也亲自尝试这般痛苦。 这天下,该分沈云廷一半。 “先别忙着祝贺。”沈云廷说道:“太子继位了。” 林悦乔张张嘴,不知此时该说一些什么。 自己月前与崔云晟打斗,几百个回合下她成功擒拿崔云晟,为了不让崔氏找到他,便带着他躲进铭山,待了一个月之后,越洲传信告知自己崔氏举办了崔云晟的葬礼,昭告江湖,她这才入世。 却不知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不仅江湖,京城也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教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本就实属平常。 可转念一想沈云廷说的话,林悦乔一瞬间想明白,脱口而出:“就差太子了。” 是的,就差太子了,皇帝膝下子嗣单薄,仅仅只有这么一位皇子,而皇后在生育太子之后,就因病去世了,其余皇子不是意外流产就是生出夭折,无一位皇子活着长大。 沈云廷常念说,这是皇兄的报应。 林悦乔不愧是在沈云廷身边待了十年的暗卫,他见林悦乔明白自己的话,不由拍案笑道:“对!” 林悦乔见七王爷笑了,自己嘴角也不由得上扬起来,见他时,眼里还是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 不用多想,皇帝的死绝非寻常,沈云廷等不及了,现如今就差继位的太子沈胤承,若是沈胤承一死,唯有多病王爷继承大统。 他不再是不争不抢的王爷,或许说,从来都不是。 “悦乔,本王需要你帮我,入宫为妃,到新帝身边去,替本王做最后一件事。”沈云廷敛起笑意,认真的对林悦乔说道。 沈云廷从不用命令的口吻,任何时候,他都是温柔坚定的七王爷。 林悦乔的笑容也逐渐在脸上消失,看着越洲手上端着的红檀木托盘若有所思。 沈云廷继续说道:“本王会替你换身份,从此世间再无林悦乔,你有个新名字——” 越洲适时将玉牌递给林悦乔,她接过玉牌,上面赫然一个“韵”字。 “清关郡主——谢韵。”沈云廷说道,“你的新身份。” 林悦乔瞪大眼睛看着沈云廷,慌忙说道:“王爷,那嫣然山庄……您称霸武林的宏图伟业……” 林悦乔试图用自己剩余的价值来挽回沈云廷的这次决定。 她可以为沈云廷去死,可让自己离开沈云廷,到另一个人身边去,这倒不如让她去死。 “武林盟主这件事,本王已经安排别人来做了。”沈云廷仰身靠在座位上,云淡风轻的说道,“她会比你更合适。” 林悦乔不知道沈云廷说的是何人,于是看向越洲,但越洲又看了看七王爷,他知道,但又不敢直接告诉林悦乔。 沈云廷知道林悦乔的脾性,她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性子,本不愿让她们二人相见,但现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沈云廷看向身后的随从:“传羽嫣然。” “羽嫣然?”林悦乔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羽嫣然的名字。 越洲此时看不过去,轻声解释道:“嫣然山庄对外的家主,王爷要扶持她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沈云廷野心很大,他既想要夺权篡位,也想要称霸武林,可毕竟皇室血统至此,于是他只能扶持一个傀儡,替自己掌管武林之事,他要真正做到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林悦乔一直都以为这个傀儡会是自己,起码能为七王爷做事,留在他身边。 “属下参见王爷。”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暗卫服的女子来到正厅,她以紫金冠束起高马尾,面容漠然冷静,眼底像是有一汪池水,波澜不惊,眉目之间像极了林悦乔。 “平身。”沈云廷正声说道,转而看向林悦乔,“羽嫣然,是本王最好的人选。” 自羽嫣然走进来开始,林悦乔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看,而羽嫣然直直的对沈云廷抱拳跪下行礼,直至站起身,眼神都一直低着,未看林悦乔一眼。 林悦乔站起身,看着羽嫣然,随后看向沈云廷据理力争道:“暗卫营何时有了一个羽嫣然?王爷,属下身为暗卫长竟然不知?!” 这是她在沈云廷身边的十年间,第一次与沈云廷有这般大声说话。 越洲看着也是心惊胆战,别看七王爷身体羸弱,平日待人接物都极尽温柔,但是手段却是极其残忍,暗卫营中每一个人,都是孩童时期就双手沾染数条人命的。 而水房残杀、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一套,都是出自沈云廷之手。 沈云廷见着一直都听话的林悦乔这般如此,非但不恼,甚至没有一丝意外。 他低头笑了两声,越洲听着都觉得瘆人,而林悦乔一股热血上头,丝毫不惧;一旁的羽嫣然神游天外,她与林悦乔相比,像是更加冷静一些。 越洲深知七王爷的心思,于是先一步对林悦乔说道:“暗卫营是为王爷而生的,里面该有什么不该有什么,都是王爷说了算,暗卫长守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林悦乔看了越洲一眼,她知道,越洲是担心自己惹怒王爷,但是此时她自觉危机感十足,迫切的需要沈云廷给出一个解释。 “羽嫣然小你三岁,训练九年,比你强。有了她,本王称霸武林,才势在必得。”沈云廷淡然说道。 训练了九年…… 林悦乔看向羽嫣然,小自己三岁,十六岁的羽嫣然训练九年之后,就意味着她七岁的时候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 沈云廷的暗卫营,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通过残酷的筛选和高强度的训练而出来的高手,有些人就算从水房中爬出来,也有不少死在训练之中。 林悦乔深知训练的残酷和煎熬,可是经过无数磨练和摧残才会造就如今的暗卫营。 林悦乔是第一批从水房中出来的暗卫,她在训练中最为认真和投入,训练五年之后就正式到了沈云廷身边,也是目前暗卫营武功最高的人。 可眼前的这个羽嫣然,在暗卫营训练九年,可林悦乔浑然不知。 林悦乔收回自己的眼神,再看了一眼越洲,后者连忙别开眼神,很明显,越洲是早就知道了羽嫣然的存在。 恐怕整个暗卫营,乃至沈云廷身边所有人之中,只有林悦乔一人不知道。 沈云廷眼神淡漠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冷静下来接受新身份。 “属下与其没有交过手,王爷怎么笃定她就比我强?”林悦乔怎么会心甘情愿离开沈云廷身边,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举措—— 她径直抽出一旁的佩剑,裙裾随风飘荡,玉手拿着银剑,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直直朝羽嫣然刺去。 越洲与正厅中随从见到林悦乔拔剑,连忙赶到七王爷身边,不知从哪里跳出了几个暗卫,拔剑护在七王爷跟前,死死盯着林悦乔。 林悦乔无意理会他们,他们根本也不知道,林悦乔至死都不会伤害沈云廷一根寒毛。 羽嫣然眼神冰冷如水,侧身躲过林悦乔突如其来的一剑,转而握住她的手腕,使其动弹不得。 林悦乔婉转手腕,握着银剑转而又朝羽嫣然杀去,每一剑都是致命的,她起了杀心。 是愤怒,更是嫉妒。 江湖之中传言不假,那个陪在沈云廷身边,为其卖命的林悦乔,确实爱慕着她的主子。 九岁时惊鸿一瞥,带着药草味的手帕,一句令人安心的问候,让林悦乔混乱的心有处安放之地,此后死心塌地,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可沈云廷年长她二十岁,她究竟是有什么心思,哪里能逃得过沈云廷的眼睛,他身边容不下这般会感情用事的人,会害了自己。 羽嫣然并不主动攻击林悦乔,甚至于连佩剑都没拔出来,只拿着剑鞘与林悦乔回转,高手过招,每一步都简洁明了,两道墨影交叠,旁人看不真切。 林悦乔思绪混乱,每一剑都是感情用事,一招一式在羽嫣然眼中都是破绽。 终于,在林悦乔最后一击时,羽嫣然抓住她的手腕,转身绕到她身后,握着她舞剑的手直直的将剑挥向她的颈脖。 林悦乔自知输得彻底,那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 羽嫣然放下林悦乔的手,随后朝上座的沈云廷抱拳说道:“属下唐突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挡在沈云廷跟前的暗卫和随从分两侧站开,沈云廷直直的看着林悦乔,眼中全是不悦的神色。 林悦乔回过神,也抱拳对沈云廷说道:“属下……该死,望王爷责罚。” 沈云廷没有说话,起身便径直离开了。 “恭送王爷。” 七王爷走后,正厅中的众人也都纷纷离开。 林悦乔依旧保持着抱拳恭送的姿势站在原地。 羽嫣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没有输,只不过是乱了分寸。”说完也离开了这里。 越洲不知何时又折回来,拍了拍林悦乔的肩膀,林悦乔瞬间像是泄了气一样放松自己的身子,随意坐在一旁的椅子里。 越洲犹豫半天,说道:“悦乔……” 今日又很多事要与林悦乔详细说明,但是话到嘴边,越洲却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件事比较好了。 越洲与林悦乔同在七王爷身边做事,私交甚好,可毕竟职责所在,很多话不能明说,比如羽嫣然一事,越洲早就知道,可王爷明说过不能告诉林悦乔,众人哪里敢说? 现如今就他们二人,林悦乔也不去端那个礼节,看着摆在一旁的折子和玉牌,无心抚摸着玉牌上的“韵”字,呢喃问道:“王爷究竟是何意?” 方才的不欢而散,沈云廷没有说清楚要林悦乔做一些什么,想来越洲折返也是为了替七王爷传达旨意。 “太子继位后要开始第一轮后宫大选,王爷的意思是,让你换个身份入宫,清关郡主谢韵已死,王爷会想办法让你被选上,你要做的,就是找机会杀了太子。”越洲言简意赅的说道。 林悦乔抬头看着越洲,不解道:“弑君?那我如何再回来见王爷?” 皇城机关重重,羽林军更是高手如云,倘若林悦乔杀了沈胤承,那如何再回到七王爷身边? “王爷说了,你们三人之中。”越洲看了一眼林悦乔,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只要他独活就好。” 第四章:试探 “父皇才安葬不久,正直国丧便让朕选妃,这群臣子简直是胡闹!”话音刚落,座上之人便讲手中奏折狠狠的摔在大殿中,吓得一众奴才跪下直呼息怒。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沈胤承刚下早朝用过午膳,便忙着批阅公文。 近来边关事务繁杂,再加之先帝驾崩不久,国丧期间赋税与刑罚都要为之调整,沈胤承刚登基不到十日,就已经有许多事情忙不过来了,可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竟有半数以上是催促自己封后选妃的。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养心殿内伺候的内侍奴才三十余人,见龙颜大怒皆跪在地上不敢作声,此时身为内务总管的于漳也只能踌躇上前劝说,怎么说也不能让皇帝就这么气着。 于漳小心翼翼的将奏折捡起,放置在桌案的角落里,轻声对皇上说道:“其实依奴才所见,几位大人所言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他先是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见其无恙之后方才说道:“皇上您仓促登基,从东宫移驾而来,并无嫔妃侍妾,膝下更无世子郡王,储君乃国之根本,况且国不能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啊!几位大人们也是在为皇室、为国家着想……呃,再者,老奴侍奉先帝爷那会儿,先帝爷就时常遗憾膝下皇子公主福薄,早先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先帝就准备为您择选太子妃,人选及画像都选好了,只是……” 剩下的话无需于漳说完,他是原先侍奉在先帝身边的大内总管,而今沈胤承仓促登基,原本要留在自己身边侍读太监也没到那个资历,于漳也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左右也无法安置,也就在沈胤承身边继续伺候了。 沈胤承此时无心于选妃,面前堆积如山的政务,实在令他烦恼,着实无暇顾及后宫之事。 可是于漳说到父皇膝下无子无女,确实也说到了沈胤承的痛点上,当初自己母后便就是因为难产而死,而后其余皇弟皇妹们也相继夭折,父皇也因此受挫垮了身子骨,这才导致年近五十便早早离世。 想来父皇也是希望自己能绵延子嗣的。 沈胤承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面前让自己烦忧的奏折,随后对于漳道:“那既然如此,画像何在?” 想着既然父皇早已经有了些人选,也无需再劳民伤财的去折腾什么了。 于漳见皇帝听劝,便赶忙进言道:“皇上,原先养心殿的书画物件都归置藏经阁了,那些画像许也是放在藏经阁了。皇上,您现在要看吗?” 沈胤承身子往后一靠,仰着头闭目休息,懒懒的说道:“父皇亲选的人,想来差不到哪儿去,着钦天监挑个合适的日子责其入宫吧。” “皇上,先帝爷挑的女子画像共三百余幅,都责其入宫吗?”于漳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胤承睁开眼睛,不自觉又心生烦闷。 见到皇上这般神情,于漳便又说道:“不过先帝爷在挑选画像之时,曾对几位贵女赞不绝口,眼下国丧期间,也确实不可如此铺张。依老奴所见,不如酌情选十几位贵女入宫供皇上挑选,皇上若选中了,便留入宫中,一来免去皇上烦忧,而来也可堵悠悠之口。” 于漳这话正是得沈胤承心意,当下便得到了应允:“此事就由你全权去办吧,若是再有什么事儿,去万寿宫请教几位太妃即可。” 于漳听此言便弯身告礼,着手去办这件事了。 —— “于漳这倒是挑了个肥差事儿,选妃的事情一出,哪家想平步青云的不去贿赂他?”越洲翻看着宫里传出来的密折,一边笑着打趣道。 临水榭中,沈云廷坐在琴边饮茶,时不时撩拨琴弦,水榭中侍奉的奴才们不敢像越洲这般在王爷面前打趣,气氛有些尴尬。 越洲尬笑一声,将密折呈于沈云廷面前:“七王爷请过目。” “放那儿吧。”沈云廷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不用看就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在他们的里应外合之下,沈胤承也终于答应选妃了,只是…… “悦乔那边怎么样了?”自那日林悦乔和羽嫣然公然比武之后,沈云廷就没再见过她。 眼下选妃一事落定,就看林悦乔了。 越洲低头说道:“悦乔已经遵循王爷吩咐去清关郡了,想来是能在选妃之前做好准备的。” “她办事本王向来放心。”沈云廷拨弄两下琴弦,越洲似乎能从琴声中听出来,王爷此时心烦意乱。 “已经走了?”沈云廷又问道。 “前日就出发了。”越洲回道,“日夜兼程,约莫今夜就到了。” 越洲似乎能从七王爷的琴音之中听出心事,他竟下意识的以为是因为林悦乔。 沈云廷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说道:“也是时候回京了。” 他停下抚琴的手,临水榭前能看见远处有着云雾的山,坐在这里抚琴饮茶,该是心旷神怡的,但是这时聪明如沈云廷,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烦忧一些什么。 “那嫣然山庄这边?”越洲事事都要为王爷考虑周到。 “羽嫣然不是在这儿吗?”沈云廷面色波澜不惊,似乎从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王爷。”越洲自小是沈云廷的伴读,旁人不敢进言的话都需得他来说,“羽嫣然毕竟也才十六岁,况且她才刚出营不久,您就放心把嫣然山庄交给她吗?” 自从林悦乔挑衅般的将崔云晟在崔氏之中杀害丢进灵堂,武林之中对嫣然山庄就多有怨言,可偏偏忌惮朝廷、忌惮沈云廷的手段,只能是敢怒敢言却不敢当。 沈云廷建嫣然山庄的事儿,朝廷也是知道的些许的,但都知道七王爷是闲散王爷,在京城外山野处建立山庄,想来也是因为好玩,谏官们便不去多言。 “悦乔十四岁时出营,就替本王夺得醒梦花,嫣然山庄如今只需一人坐镇罢了,她自诩比悦乔强,如今也是她报答本王之时。”沈云廷说话向来云淡风轻,说罢就起身离开临水谢。 越洲没多想,赶忙跟了上去。 —— 到了要进京的这日,林悦乔已经抛却从前的身份,化身清关郡主谢韵,身边侍奉的人也都是沈云廷择人挑选的。 等京城来人的这几日,是林悦乔记忆以来此生最清闲的时日了。 “郡主,奴才们都准备好了,即刻可以启程。”身边侍奉的人叫魏玉,原是济宁人,她与一众侍奉的奴才来清关郡,都只道自己伺候的是清关郡的郡主谢韵。 沈云廷没想在林悦乔身边安插人监视,也是出于对她的信任,这一点林悦乔心中深知。 林悦乔点点头,随即跟着魏玉出门,坐上轿辇启程进京。 —— “皇叔。” 沈云廷刚回京便就入宫见新帝,一进养心殿就忙不迭地的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沈胤承登基的时候他称病不出席,没有任何人怀疑他,只知道七王爷本身就是一个病秧子,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他。 沈云廷刚进来的时候,沈胤承就看见了他,便亲自走下殿去迎接。 这如今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至亲,先帝在世时就经常对自己提起这位七皇叔,无数次提起过当时七皇叔喝下那杯毒酒的事儿,因此在沈胤承心中,七皇叔也是自己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人。 “皇叔快快请起。”沈胤承快步走到沈云廷跟前,双手扶起他,转而让身后于漳搬来椅子,对沈云廷说道:“七皇叔不必拘礼,身体可好些了?” 沈胤承对于自己的七皇叔,心思还算是单纯,他没有过多苛责七皇叔在自己登基大典时没有出席,反倒是第一时间关心起七皇叔的身子。 沈云廷作势咳嗽了一下,坐下说道:“劳烦皇上挂念,微臣无碍,半月前未曾出席登基大典,还望皇上恕罪。” 沈胤承也坐回自己的龙椅上,神情担忧的说道:“先帝出殡之时皇叔过度悲伤,朕都看在眼里,皇叔身体羸弱,休养生息,何来怪罪一说。” “纵使如此,”沈云廷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两下,不知是真是假,脸色也瞬间惨白了,“错过了皇帝的登基大典,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皇叔,心中都过意不去,如此刚回京便赶忙前来告罪了。” “皇叔哪里的话,往后侄儿还要仰仗您呢。”沈胤承谦恭的说道。 虽说沈云廷时沈胤承的皇叔,但是二人相差也并无几岁,但沈云廷住在宫外,且不闻朝廷之事,整日闲云野鹤的也不着踪迹,因此沈胤承与他也并不亲近。 只是忽然一日先帝驾崩,沈胤承孤身一人登上权力巅峰,难免孤单无助,而这惶惶人世间,至亲者仅余一人,教他何故不去亲近。 “微臣抱病残躯,岂能担重任?”沈云廷连忙站起身,抱拳说道:“恐怕不能为皇上分忧了。” “皇叔哪里的话,只要见到你,朕心就安定许多。”沈胤承真情实意的说道。 对于七皇叔,沈胤承实在没有太多的看法,纵使天下人都说他闲云野鹤,是个闲散王爷,可他毕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况且现如今,自己仅仅只剩这么一位亲人。 这对于一个自小无母少年丧父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安慰。 沈云廷脸上带着恭谦的笑意,沈胤承如今贵为皇帝,但在沈云廷眼中,还实在是孩子作为,面对自己亲近的人,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 “皇上放心,微臣定当尽职尽责,为皇上,为天朝肝脑涂地。”沈云廷抱拳客气的说道。 沈胤承露出笑意,当真就像是孩童面对长辈的样子,他对沈云廷,丝毫没有半点提防。 “皇叔,你回来实在是太好了,近来朝中几位大臣关心朕后宫之事,为了稳定前朝后宫,朕决定近日择期举行选妃大典。”沈胤承说道。 然,沈云廷此次回来,就是为了选妃之事,朝中那些个催促沈胤承选妃的大臣,都是沈云廷安排的,可是这仅仅只能保证清关郡主谢韵能够入宫参加选妃大典,她到底能不能留在宫中,这就得沈云廷亲自来办了。 沈云廷方要说起这件事,沈胤承就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商量了,在沈胤承心中,这件事还是需要一个商量的人才是。 沈云廷点头,说道:“皇上英明,现如今先帝因病去世,实在突然。先帝在世时就曾与臣说起过皇上的婚配之事,只是事发突然为能如愿,现如今皇上已然登基为帝,繁衍子嗣是重任。如今要举行选妃大典,算是了却先帝一桩心愿,也算的上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沈云廷一番话说得漂亮,也很得沈胤承的心意,在这之前他还在想在国丧期间公然选妃实在是不合时宜,但是沈云廷这么一说,沈胤承也算是沉下自己的心思。 至少现如今自己所做之事并没有人觉得是大逆不道之举。 “父皇生前还未曾与朕提起过,朕原以为时候尚早,未想到父皇有为这件事与你们说起。”沈胤承感概的说道。 沈云廷此时和沈胤承身后的于漳对视一眼,于漳趁着自己在皇帝的视线盲区内,便对沈云廷微微弯腰示意。 沈云廷了然的笑了笑,想来于漳也是用了这套说辞才劝动了沈胤承。 太子殿下是大孝子,本身就是皇帝的独子,是继承大统的唯一人选,自然是要事事听从皇帝的。 只要是拿着先帝做由头,那么将万事顺遂。 既然沈胤承已经做好要选妃的打算,那么现在要紧的就是让谢韵在他眼前出彩。 沈云廷本想入宫再探探口风,但是得知沈胤承已经如此,那么不再多说什么,没聊一会儿就称病告退了。 要说自己如今残破的身子还有什么好处,大概是能在任何时候都全身而退吧。 “既然如此,皇叔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好,等会儿朕让人送一些西域进攻的补品去王府,您务必好生休养。”沈胤承恭敬的说道。 “先帝在世时曾送了许多过来,皇上还是不用麻烦了。微臣陈年旧疾,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沈云廷笑着说道。 他的笑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如春风和煦,见者如沐春风,看不出有任何杀伤力。 可替他办过事的人都知道,宁可得罪九五至尊,也不可得罪七王爷。 沈胤承眼中掠过一丝愧疚,皇叔的陈年旧疾是因自己父皇而起,他越是这么说,沈胤承就越是心中有愧。 第五章:帝心 “皇叔你放心,只要朕在,就保你安好。”沈胤承担忧的说道。 沈云廷这些年也试过许多种方法,不仅是御医、名医,就连江湖上一些邪门秘术也被他搜罗干净,但是自己的身子还是自己最为清楚,沈云廷也因此更加憎恨先帝。 当初替他喝下那杯酒,是因为自己从未想过要和他争什么皇位,那皇位在自己心里,从始至终都应该是先帝的。 可是为什么,在仅仅只剩下自己这么一个手足兄弟之后,要赐予“慎”字为封号,要将他软禁在京城,先帝明明知道自己的志向,是想要在朝堂之上为民请命,为君分忧。 沈云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但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用力攥着椅子的把手。 若说沈云廷笑里藏刀,他的皇兄似乎更胜一筹。 沈胤承不知沈云廷在想什么,他只知道皇叔一直都是温和无害的,父皇信任他,自己也如此。 “那微臣便只有多谢皇上美意了。”沈云廷自然的抱拳拘礼说道。 “如此,皇叔还是早些回去修养吧,若是身子允许,朕还是希望您能出席朕的选妃大典的。”沈胤承淡淡的笑道:“皇叔比朕年长一些,却也是迟迟未曾娶妻,若是有看中的,也一并选了去。” 沈胤承倒是单纯大方的很。 沈云廷笑了笑,说道:“微臣抱病残躯,前来皆是贵女,微臣无心,更无意耽误别人。” 沈云廷向来如此谦逊,但没有人知道,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就算沈云廷身子羸弱,但是凭借他的身份地位以及风流倜傥的才华与外表,一般女子很难不心动,可是沈云廷却迟迟不愿意娶妻,想来是知道,自己的身子每日靠药物支撑,而自己也无心于这种风花雪月之事。 他此生有比娶妻生子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可以为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所耽误呢? 沈胤承也是能够理解的点点头,随后再交谈几句之后,便让于漳送皇叔去宫门口。 就算沈云廷是当今皇帝唯一的亲人,可是毕竟是同姓,沈胤承也同先帝一般,虽说看不出沈云廷有任何谋反的心思,但是也不会刻意去重用他,人嘛,到底还是要自私一些的。 沈云廷的轿子不能进宫,越洲和一行眼熟的随从也只能能是在养心殿外候着,沈云廷身子已然能够坚持自己走到宫门口,但于漳还是按照皇帝的吩咐给他安排了轿辇。 “王爷当心脚下。”于漳陪着谄媚的笑容扶七王爷坐轿,很明显,这个大内总管,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宫中奴才里地位最高的人,已然被沈云廷所收买。 沈云廷给了越洲一个眼神,越洲便识趣的和几个随从走在后面。 养心殿前广场是不能走轿辇的,于是几个抬轿子的太监也只能绕到后面的甬道上。 于漳带着谄媚的笑容跟在七王爷身边,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开口。 沈云廷是什么人,他自然是知道于漳想说什么了,随后也只是笑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于总管办的好差事,本王记你一功。” 于漳正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忽然听到七王爷这么一说,连忙低声笑道:“王爷哪里的话,奴才生是王爷的人,”说这话时顿了顿,前后看了看抬轿子的太监,又再压低嗓音说道:“死,是王爷的鬼。能为王爷效力,是奴才不知几时休来的福分。” 沈云廷低头玩弄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随后抬头看着眼前长长的甬道。 想当初自己还是七皇子的时候,也时常在兴圣宫与养心殿来回跑,走的就是这条甬道。 沈云廷还记得,自己是父皇最小的孩子,当自有记忆起,父皇就最疼爱自己,那时天伦之乐,兄友弟恭,何其美好。 可当父皇年纪大了,体弱多病,而又恰逢东宫太子病逝,一切都变了。 沈云廷的母妃原是宫中盛宠多年的琼华贵妃,因盛宠多年,诞下两名皇子,一是沈云逸,二便是沈云廷。 太子病逝之后,琼华贵妃便一心想要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可偏偏按长幼之序沈云逸是第四子,沈云廷便更不用说了。 若是按照文武评判,琼华二子也都不是皇子中的翘楚。 沈云廷无心皇位之争,沈云逸却偏偏要与几位皇兄皇弟相争斗。 沈云廷记得那时,父皇不再去往后宫,终日在养心殿伏案而卧。 他年纪小,也无心于皇位之争,只是想着若是自己的亲皇兄有一天当了皇帝,那么封自己为大将军上阵杀敌以全此生鸿图之志,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沈云逸在皇位之争中遭人设计,有一日琼华贵妃将沈云廷招至宫中,说道:“廷儿,今夜家宴之上,你四皇兄恐遭遇危险,届时你要救他。” 七皇子沈云廷向来不争不抢,众人皆知,如今也就只有他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了。 琼华贵妃当时也是那么想的,家宴定然是鸿门宴,若是沈云逸惹怒了皇上,提前叮嘱了一声沈云廷,也好为他求情才是。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赐下鸠酒要沈云逸的性命。 那时在宴会上的人,谁都知道那是有剧毒的鸠酒,沈云廷也不例外。 沈云廷在众人面前将鸠酒一饮而尽,随后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席,一转身鲜血就从胸腔涌至嘴角,他艰难眼下腥甜的血液,强忍着绞痛走出去…… 每每入宫之时,沈云廷总是能想到当时自己不计得失的付出,才落得如今悲惨的下场,每每如此,他对沈云逸的恨意便更深了一些,可以说,他时踏着沈云廷的血肉登上的皇位。 可登基之后,沈云廷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反而是不受重用,随意拿一些赏赐、在天下人面前装出的兄友弟恭。 只有沈云廷知道这一些都是假的,他要拼尽全力,夺回自己应该得到的一切,拿回那些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尽好自己的本分,宫外宅院你养着的数十个婢子才有着落。”沈云廷不轻不淡的对于漳说道。 于漳低眉顺眼的笑道:“拖王爷的福,奴才才能……” 话无需说的那么明白,于漳在沈云廷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处,自然就尽全力的帮他去做事了。 “皇上近来可有异样?”沈云廷始终不信沈胤承如今在自己面前的这幅做派,可以说他谁都不信。 于漳说道:“皇上还是如以往一样,没有什么异样。想来是因为登基太仓促,还没来得及去发现那件事……” 沈云廷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仔细你的脑袋,若是出了事,你知道怎么做的。” 仅仅三言两语,于漳就被唬的浑身冷汗,连忙答道:“王爷请放心,奴才定然会处理好的,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和证据。” 只有利益相关者,才能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沈云廷轻笑了笑。 “你在皇上身边,还是仔细一些好,伴君如伴虎,你替本王做了那么多事儿,倘若有一天不愿在宫中待了,本王也愿意助你脱身。”沈云廷说道。 于漳感激点头,还是笑道:“七王爷放心吧,奴才也是在宫里当差的老人了,什么事情该让皇上知道,什么不该让皇上知道,这一点奴才清楚的很。” “与聪明人说话还是要轻松一些的,既然如此,于总管也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其他的本王就不多说了。”沈云廷说道。 于漳点点头,话语间就走到了宫门口,随后他高朗着声调,拘礼道:“王爷,到这儿就恕咱家不再送了。” 越洲上前扶着沈云廷下轿辇,随后再对于漳说道:“于总管请回吧。” 于漳对越洲点点头,但是并没有马上就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这个朝中大臣都要谦让三分道于漳总管,到了七王爷这儿,变得格外的毕恭毕敬,到底还是被拿捏住了把柄和喜好的。 “王爷慢点。”越洲小心扶着沈云廷上马车,他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到沈云廷坐定之后,马车缓缓行驶,越洲也跟在小窗帷帐边慢慢走着。 “咱们回去吧。”于漳见着七王爷走远,便也一甩拂尘,转身回去伺候皇上了。 “悦乔进京了吗?”选妃大典迫在眉睫,于漳与几位太妃定了人选之后,沈胤承就下了一道圣旨昭告天下。 越洲许是没想到王爷会问这个问题,但愣了一下之后还是说道:“昨天夜里就到了,和几位前来的贵女正歇在皇家驿站。” “她没事吧?”沈云廷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波澜,平静如水。 越洲从没想过王爷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意,只能如实回答:“挺好的,就是和江洲郡主有了一些小摩擦……”很快他又说道:“不过不碍事,无伤大雅。” “江洲郡主?”沈云廷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玉扳指,似乎若有所思。 越洲说道:“江洲郡王严至元之女严婉婉,江洲郡富庶之地,上贡缴税连年第一,严婉婉嚣张跋扈惯了,想来也是因为严至元政绩出众,在先帝及如今皇上面前多有几分薄面的份上吧。悦乔现如今是清关郡主,清关郡在蛮荒,谢昶……王爷也知道,守着蛮荒,做不出什么政绩,清关郡在皇上面前,估计都没什么印象的。悦乔心直口快,再加上严婉婉嚣张跋扈,想来有点摩擦是意料之中的。” 昨日越洲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事先也并没想到王爷会问起,来人通报没说清楚,越洲便也不问,哪晓得王爷近来如此关心这件事。 沈云廷听了这话,低头看着拇指上翠绿的玉扳指,轻声笑了笑,说道:“不过就是仗着地势好做出的政绩,小小郡主,离了江州到了京城,还不得消停。” 越洲一听,似乎在为那江洲郡主严婉婉流了一身冷汗。 “那王爷,这件事要处理吗?”越洲问道。 沈云廷道:“悦乔怎么处理的?” “只说严婉婉仗势欺人,悦乔不搭理她,但再多说几句,就快要动手了,好在驿站内主管拦下。”越洲说道。 沈云廷轻笑道:“正要动起手了,严婉婉哪里会是悦乔的对手?” 沈云廷对自己手下暗卫营的训练成果表示十分满意,对于其中翘楚林悦乔,更是视为骄傲,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忽然想起倘若她们动起手来,那深闺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严婉婉,恐怕也只会抓头发吧? 越洲也跟着笑道:“那是,悦乔的身手,倘若真打起来,倒是不吃亏。” 沈云廷说道:“只是当时没想到这一点,给她选了个清关郡。” 沈云廷的声音似乎有一些落寞,像是在为林悦乔在驿站中受委屈而感到懊恼,要是当时替她准备的身份再高贵一些就好了。 “王爷,您就尽管放心吧,不管是哪个郡主,咱们准备那么周到,还怕选不上吗?”越洲爽朗的笑道,他倒是单纯的以为七王爷只是在担心清关郡主这个不太有利的身份,皇上会权衡之下不选悦乔。 沈云廷没有说话,他只是在不停的摩挲自己手中的玉扳指。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入一个转弯,绕过喧嚣的大街,驶入幽静的大道,眼看着就要到慎亲王府,沈云廷忽然说道:“去驿站。” “啊?”越洲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要到吃药的时候了,您不休息休息吗?” 越洲在沈云廷身边伺候久了,最是知道沈云廷受不得累,刚回京不久,一大早就进宫面圣,现如今转身就要去驿站,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沈云廷没有说话,越洲也只能无奈的让车夫调转车头,前去驿站。 越洲有一些奇怪了,悦乔现如今执行的并不是很危险的任务,这方才进京,进宫之后才是危机四伏,怎么王爷现在就开始担心起来了? 第六章:护短 谢韵再怎么说也是王府的人,就算至此变换了姓名,但是依旧改变不了她实质上王府暗卫的身份。 马车又调转过车头,穿越人群熙攘的闹市,来到皇家驿站门外。 驿站的门房是见过世面的,多少来天朝进贡拜访的使者都是在驿站下榻,他们一眼就看出这是七王爷的马车。 “七王爷。”两个门房迎了上去,谄媚的对马车帷帐之中的沈云廷笑道:“七王爷大驾光临,属下未能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沈云廷不说话,这是在越洲的意料之中,在这些小人面前他都不愿意开金口的。 越洲上前说道:“你们进去通报一声。” 两个门房对视一眼,不知道七王爷来此为何,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进去通报了。 驿站后院有停放马车的地方,越洲便请沈云廷下马车。 待走出来之后,已是正午时分,日头高高悬挂在头顶,越洲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在沈云廷头上,说道:“王爷,您身子不好,现在正午时分,太阳毒辣的很,何故跑一趟?” 也就是越洲能在沈云廷身边这么说话了,但是越洲也知道,自己说归说,但是沈云廷向来都是不听的,自己每次都白费口舌。 沈云廷径直往驿站里面走,身后随从也都紧随其后。 驿站负责的官员名叫赵永信,此时他刚用过午饭,正准备小憩一会儿的时候,听门房来报七王爷驾到,他惊起一个冷颤,说道:“七王爷?”无论怎么也想不到七王爷会来驿站,这是他为官数年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一件事,“七王爷来做什么?” 问归问,但此时七王爷就在门外,眼看着就要进来了,赵永信也知道问自己手下这批人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也赶紧整了整自己的衣冠。 正准备迎出去时,就撞见七王爷正往里走。 “下官京中驿站刺史赵永信,拜见七王爷!”赵永信一见到那熟悉的白绣云纹滚金的衣角,就连忙跪了下来。 “嗯。”沈云廷简单应了一声,看没看他们一眼,便就径直往里面走。 走到了内堂,越洲才把油纸伞收了起来,递给后面的随从,路过赵永信的时候,轻声提醒:“上一盏茶和几盏云糕,不用太甜,做的软糯一些。” 在宫中耽误了一些时候,眼下过了正午时分,想来七王爷也难再等他们做好饭上来,越洲想的周到一些,不若就上一些点心,也免去许多麻烦。 赵永信了然,连忙吩咐下人去办。 沈云廷径直在上座坐下,白绣云纹滚金的下摆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正襟危坐在上座,赵永信等人连忙站于堂下等待王爷吩咐。 沈云廷左右看了看,说道:“近来各州郡的郡主都要进京参加皇上的选妃大典,你们可都知情?” “回王爷的话,下官一早就收到了消息,现在驿站也住下了五位郡主。”赵永信唯唯诺诺的答道。 驿站所有人都不知道七王爷此次来所为何事,越洲其实也并不明白,昨日的那件事已经算处理妥当了,索性没有闹出太大的风波,也不至于要亲自过问一遍。 “王爷,要请各位郡主来一趟吗?”赵永信抬头看着七王爷,试探的问道。 “本王就是来提醒你们,各位郡主都是千金之躯,来的这几位都是有朝一日可以入宫为妃的,你们切莫怠慢了。”沈云廷说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赵永信陪着谄媚的笑脸说道:“各位郡主都是州郡郡王的掌上明珠,下官哪里敢怠慢。” 难道就是为了来告诫一声的吗? 越洲也是搞不清楚七王爷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云廷在袖中左右摸索了一下,最后还是不察人意的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拍在桌上,说道:“另外,本王在游历清关郡的时候,与清关郡王谢昶交好,如今听闻清关郡主也入京参选,特送玉佩一枚以表祝愿,烦请赵大人代为转交。” 越洲看到七王爷的这个操作,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这是多心谢韵受人欺辱,还特意过来将玉佩赐予她。 第七章:冷血 赵永信一听到这话,就目瞪口呆的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 清关郡主谢韵?那……那不就是昨日和江洲郡主严婉婉起冲突的那位郡主吗? 难不成七王爷是知道了这件事儿,所以就过来问责来的? 赵永信起了一身冷汗,看着被拍在桌案上的那枚玉佩,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王爷放心,下官定当将王爷赐下的玉佩转交给谢郡主。”过了半晌,赵永信方才说道。 越洲担忧的看着沈云廷,现在这样的情况,不就是要把已经转换了身份的林悦乔再次和他们王府扯上关系吗?那么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和沈云廷是有关系的了。 越洲这么想着,但是心里却也实在不知道沈云廷究竟是在想一些什么。 现如今七王爷亲自来皇家驿站给清关郡主谢韵送玉佩,那么这件事很快也会被其他郡主知道,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们不敢去招惹谢韵。 在外人看来,七王爷沈云廷看似手中没有权力,但毕竟还是当今皇帝的七皇叔,手中虽然没有实权,可是皇亲国戚的身份还在那里,皇帝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皇叔,谁又敢真正的招惹他呢? 从驿站走出来之后,越洲扶着七王爷上马车,他眉头一只微微皱着,不知道该不该问七王爷。 但是走出好一会儿,越洲还是憋不住了,问道:“王爷,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一些冒险呀?” 越洲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的,他们要林悦乔变换身份本来就是为了到时候能让沈云廷干净的清白的登上皇位,但是这样一来,倘若有朝一日林悦乔真的刺杀成功了,天下人会不会因此来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系?从而来推翻沈云廷呢? 沈皇室现如今是没有能够继承大统的嫡亲,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能够继承大统的旁系分枝,这要是被人抓住了污点,日后恐怕会有人拿着这一点要了沈云廷的命。 “无碍。”沈云廷轻描淡写的说道。 越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只嘟囔一声:“何必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风险?要是没选上,再换一个就行了。” 在越洲眼里,沈云廷的安危是最最重要的,林悦乔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暗卫,想尽办法完成主子给她的任务,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现在要让主子替她冒险的? 沈云廷听了这话,继续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扳指,说道:“你不懂,林悦乔是最好的人选,她对本王忠心。” 越洲一愣,他不明白这话,难道除了林悦乔之外,整个王府就没有人值得让王爷信任吗? “全天下的人都可能背叛本王,只她林悦乔一人不会。”沈云廷声音中带着运筹帷幄的冷静。 越洲有一些不明白了,他说道:“属下对王爷也是赤诚忠心!” “可她对本王有情,就这一点,本王信她。”沈云廷说道。 林悦乔在沈云廷眼皮子底下长大,自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沈云廷就察觉出了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感情。 她是按照自己那个手段出来的第一个暗卫,原先以为她对自己是崇拜是敬仰,但是慢慢的才发现,这个姑娘并不是传闻中那么冷血无情的杀手。 而林悦乔对自己的忠诚和情感,也是沈云廷更加信任的她的一点。 清关郡主谢韵,在他的安排之下会入宫为妃,在九五至尊身边,会看到更多的荣华富贵,在皇帝的庇佑下会拥有无上的荣华富贵,幸运的话,会成为宠妃,会生育皇子,会有无上的恩爱与荣宠。 若只是让自己身边的普通女子去做这件事,兴许也可以办到,但往往没有林悦乔来了有效。 林悦乔武功高强,杀人无数,心中更不会有胆怯,更重要的是,她面对那些荣华富贵和无上权力,不会迷失自我。 沈云廷恰恰就是看到她的这一点才会放心让她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毕竟入宫之后,自己是不会经常在她身边的,倘若是别人,沈云廷没有这么放心。 越洲在沈云廷身边待久了,只稍稍一想也知道着其中的原因,他轻轻叹一口气:没想到林悦乔是因为爱慕王爷而被王爷送到风口浪尖上去。 他们都知道,林悦乔是一定会完成王爷吩咐的任务的,她事事为王爷着想,只盼望着王爷能够万册很难过他的宏图霸业,但是她是一定会丢掉性命的。 弑君是诛九族的大罪,她一人就会被千刀万剐的处死。 一想到这一点,越洲就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林悦乔是因爱王爷而死,王爷却也忍心将一个爱慕他的女子送上刑场。 第八章:游乐 赵永信按照沈云廷的吩咐,连忙找人拿了一个绸缎锦纹的檀木盒子将七王爷放在桌案上的玉佩好好的包装了一下,这才亲自去敲开清关郡主的房门。 谢韵此时正在房中小憩,传闻清关郡主柔弱不能自理,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再者其深处清关郡边远之地,更是无人问津。 然而谢韵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身边又时不时的总有人,导致谢韵不得不每日装出一副疲倦的样子,让她很不舒服。 赵永信敲门的时候,谢韵早就听见了有人上了楼梯,一步一步走到自己房门口,以为是昨日那不长眼的严婉婉,谢韵闭着眼睛不理会。 魏玉和几个在屋内侍奉的婢女们本也靠在床边坐着休息,一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眼睡在床上的郡主,随后连忙起身行至门口:“来了来了,小点声儿,郡主睡了。” 魏玉焦急的打开门,看见驿站刺史赵永信,没好气的说道:“赵大人此时来做什么?我们家郡主已经歇下了!” 魏玉看见他就忘不了昨日自己家郡主和江洲郡主起冲突的时候,这赵永信句句维护江洲郡主的样子,让魏玉看见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清关郡虽然地处荒凉,物资贫穷匮乏,但谢昶好歹是皇帝亲封的郡王,谢家世世代代都为天朝驻守清关郡,先祖都是和当年圣祖皇帝一块儿打下江山的将士,怎么就容得这种小人见风使舵的了? 赵永信见魏玉这般如此,也是有原因的,他自知理亏,只能是陪着笑脸说道:“魏玉姑娘不要生气,下官前来是为了给郡主送东西的。” 说这,赵永信就转身要将随从端着的托盘上的檀木盒子给魏玉。 可魏玉不屑的说道:“是每位郡主都有的吗?” 赵永信忙解释道:“啊不是,这是方才七王爷……慎王爷亲自送过来的,说是要下官转赠给清关郡主。郡主此时醒了吗?” 京城中人都道沈云廷是七王爷,但天下人还是只知道沈云廷封号为“慎”字的,赵永信以为谢韵不会知道,便多提了一嘴。 “慎王爷?”魏玉也是知道京城的七王爷的,当初就是他派人从济宁挑了她们到郡主身边伺候。 可魏玉也是个谨慎人,送他们去清关郡的人万般嘱咐,要他们记住自己是清关郡人,自小就在郡主身边伺候。 于是转而一想,魏玉也应该是不多听闻王爷名讳的。 赵永信陪着谄媚的笑脸点人。 谢韵一听到七王爷的名讳就睁开了眼睛:亲自送来玉佩,是听说自己昨日和严婉婉起冲突了吗?要他来替自己撑腰善后,一定觉得自己很没用吧。 魏玉双手把住房门,让身后的婢女去看看郡主有没有醒过来,毕竟是王爷钦赐,怎么也得是起来接受赏赐的。 婢女很快到郡主床边,正欲叫醒郡主。 但谢韵自己坐了起来,反手撩了一下散乱的发丝,她本身长得就不丑,一副极具清冷的长相,再加上周身的气场,如今稍微打扮一番更是让人难移目光。 谢韵穿好鞋披上一件斗篷就走到门口,赵永信一见她就心虚的低下头:昨日自己处处向着江洲郡主,原是想捞些好处,毕竟江洲郡主出手阔气,来京城参加大选,更是携金带银的,哪知道好处还没捞着,自己就得罪了七王爷。 “下官给郡主请安,郡主睡的安好啊?”就算是不愿意面对,但赵永信接管驿站多年,不至于在言语上落了别人的口舌。 魏玉见郡主来了,便松开把着门的手,转身跟在郡主身后,但眼睛还是气鼓鼓的看着赵永信。 好歹也是郡主,谁又比谁更高贵?赵永信要是来劝说,便就得让双方都舒心,哪里有只向着严婉婉的道理。 魏玉气不过,现如今赵永信就是看在七王爷的面儿上才匆匆来给自己郡主示好的。 “郡主,七王爷来给您送东西了,这赵大人代为转交。”魏玉在后边小声提醒。 谢韵根本没睡着,几日被这群人看着,不能习武练功,骨头都快睡散了,哪里还睡得着。 她看着赵永信手中的檀木盒,就知道这不是王府里的物件儿,于是侧头对魏玉说道:“谢过赵大人。” 魏玉上前接过那个檀木盒,屈屈膝回礼:“谢过赵大人。” 赵永信膛目结舌,对谢韵笑道:“这是七王爷的赏赐,下官代为转交罢了。” “知道了。”谢韵学不会官场人情上的转圜,只能生硬的说道。 她下意识的猜到沈云廷的确来了,不然赵永信不敢说这种胡话,而送来的这个檀木盒,到底是赵永信的赔罪示好,也说不准。 见到谢韵这般,赵永信自知理亏,便也只能当作是碰壁,告礼之后就回去了。 “大人,清关郡主不会向王爷告咱们的状吧?”刚一转身,赵永信身后的随从就小声说道。 方才看郡主和魏玉道样子,是记恨上他们了。 赵永信也愁眉苦脸的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左右都是郡主,怎么都要得罪一个,江洲郡主那脾气,我要是不向着她说,驿站都要被翻了天。” “那可怎么办啊?” 赵永信摇摇头,叹气道:“说到底这真不是一个好差事,怎么都得罪人!” “万一要是选上了,当了娘娘……” 赵永信听了,只觉得这些个郡主难伺候极了。 见赵永信离开,魏玉这才嘟囔着抱怨:“这个赵永信,昨日一副面孔,今日又是一副嘴脸,见风使舵的小人!” 谢韵没有说话,只是脱下了斗篷走进里屋。 魏玉抱着檀木盒子追上去,问道:“郡主,您不看看王爷赏赐的是何物吗?” 说到这里,谢韵顿住了脚步,转身就从魏玉手上拿走了檀木盒子。 魏玉笑着凑上前:“郡主,王爷赏的什么好东西,让婢子也瞧瞧。” 谢韵坐到床上,方才打开那个檀木盒子,当看到那枚玉佩的时候,谢韵整个人都呆住了。 魏玉凑上前,看见是一块儿玉佩,并不知其来历,只说道:“这块儿玉佩定然很名贵吧?” 魏玉整日咋咋唬唬吵吵闹闹,谢韵不爱说话,但是却也日渐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魏玉自然是不知道这块儿玉佩的真正价值。 谢韵小心翼翼的拿起玉佩,温润的羊脂玉没有丝毫冰凉的感觉,就像是刚从七王爷手心里拿起一样,她这几日来平静的心情瞬间激起波澜,嘴角扬起笑意:“有这块儿玉佩,即富可敌国。” 魏玉惊呼一声:“七王爷将这么好的东西赐给郡主了?” 她单知道七王爷能赠出手的东西都是名贵的,但是绝对想不到会有价值连城富可敌国这般贵重。 谢韵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但很快又克制的收了回去,她将玉佩放进随身携带的匣子里好生保管,那赵永信用来包装玉佩的也是名贵的檀木盒子,但是谢韵却知道那不是王府之物,根本也不放在眼里。 魏玉在一旁还惊讶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可谢韵却因此而抛却了烦闷的心情,道:“走吧,咱们也去京城转转。” 以往做王府暗卫的时候,走到大街上都需要乔装打扮,生怕被人记住自己的脸,从而置王爷于危难之中,现在她不做林悦乔了,做一个简单的女子,反倒尝试到了之前十九年都未曾感觉到的一丝轻松。 魏玉兴奋的点点头,她这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呢,这一次进京,好一点的结果可能是会被选中,做新皇帝的妃子,永远待在宫中;坏一点的结果是回到郡王的封地,往后难再来到京城。 但总而言之好的坏的结果,他们这也是唯一一次能游览京城的机会了。 “郡主,你之前来过京城吗?”魏玉抬着一张可爱的小娃娃脸看着比自己高一点的郡主。 谢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郡主,真正的谢韵已经死了,究竟是怎么死的,谢韵不去多想,只要是和沈云廷沾上关系的,都不会那么简单。 “大概来过吧。”谢韵一边系着斗篷的绳结一边说道。 魏玉有一些疑惑的看着谢韵。 谢韵转头看向她,说道:“幼时来过,没印象了。” 而实际上,她的整个岁月几乎都在这座吃人的城中度过。 魏玉没有再去多问,拉上几个婢子一同去准备出行,只留下几个郡王府的侍卫在房门外看着。 这郡主们进京,多半还是会有一些安全隐患的,昨日江洲郡主是警告,万一有人暗地里耍阴招,谢韵倒是不怕麻烦的,主要是担心耽误了主子吩咐的大事,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等到魏玉她们准备好了之后,便簇拥着谢韵一块儿欢天喜地的出去。 这会儿正值秋天,天色暗的快,待到她们出来的时候,主街两边都支起了红灯笼,街边买小食的摊位升起了热腾腾的氤氲,闹得魏玉几个小丫头们要吵着尝尝京城的美味。 谢韵本就不是做主子的,魏玉这几个小丫头们都比她小一些,在加上没什么心眼,为人都单纯的紧,谢韵平日里也都惯着她们。 除了魏玉之外有四个婢女,分别以风花雪月为名,依次是风吟、花颜、白雪、明月。 谢韵点点头,她之前吃过这个摊子的馄饨,倒是有一番风味。 谢韵单独坐在一方,魏玉和四个婢女欢天喜地的挤在一边,白雪笑着说道:“从前在济宁……” 风吟连忙踢了她一脚,当初来的时候,那人就说了,让她们死也要记住自己是清关郡的人。 “呵……额,从前在清关郡,倒是没吃过这种小食。”白雪吐了吐舌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喝茶的郡主,赶紧补救说道。 其实谢韵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沈云廷会在自己身边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现如今连嘴都把不严实,时时说错话,要人性命。 后来才知道,这些没爹没娘的孤儿,底细干净,交代什么做什么,最重要的是,很容易死心塌地。 谢韵没有在意白雪的口误,反倒是身边的魏玉风吟紧张了起来,她没心思去听她们小声的争执,只顾着看街边熙攘的人群。 从前坐在这里的时候,总是用发冠束起头发,再带上一顶斗笠,手中拿着剑,袖中揣着匕首,怀里藏着暗器,坐在这儿只是因为王爷在不远的某处饮茶,自己任务结束就会在王爷身边贴身保护。 那时候谢韵只顾着看王爷,看王爷身边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根本没有现如今的闲情逸致来看这繁华的皇城。 “来了各位姑娘们,吃点什么?”开店的是一对父子,爹爹做馄饨,儿子打下手,这方才收拾完旁边桌子,才匆匆来谢韵这一桌,“看着不像咱们皇城脚下的女子呀,来皇城探亲访友呢嘛?” 纵使是国丧期间,也丝毫不影响平民百姓们的安居乐业,小哥笑着给她们倒水,顺嘴打听一声。 魏玉看了一眼谢韵,随后笑着搪塞小哥:“是啊,也顺便来玩玩。” 小哥一听,立马滔滔不绝的和魏玉她们说起皇城中的美食和好玩的地方。 临了,还是摊主拿着勺子走过来,作势要揍小哥:“不好好招呼客人,在这儿叨唠什么?” 魏玉和四个婢女们正暗自作笑呢,摊主转而说道:“各位姑娘们莫怪,犬子就是这般,人来疯惯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也正愁着不知道去哪儿呢。”魏玉笑着说道。 “坐了有一会儿了,姑娘们吃点什么呀?”摊主笑着问道。 魏玉看了看摊位边上的招牌,随后又看向郡主,小声问道:“主子,您吃点什么?” 摊主一听,这才看向单单坐在一方的谢韵,光看这披在身上的斗篷,就知道非富即贵了,他笑着推荐道:“小姐,咱们家招牌羊肉胡汤,再配上一碗小馄饨,深秋夜凉,暖暖身子再去河畔听听那妙绝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曲儿,才不失来皇城一趟。” 谢韵放下手中杯盏,勾起嘴角对摊主笑道:“那就按你说的上吧。” 第九章:算计 摊主咧嘴一笑,连忙甩了甩挂在脖子上的汗巾,高喊着:“羊肉胡汤六例,馄饨六碗——” 两个年纪小的丫头白雪明月觉得新鲜,低声学了一句,掩嘴笑了起来。 “郡主,咱们吃完了之后就去刚在摊主说的那个河畔看看吧?姐妹几个都第一次来皇城,还没见过皇城中的游乐呢!“魏玉大胆的向谢韵请示道。 谢韵没说什么,只点头示意自己同意了。 几个小姑娘又是一阵欢呼,惹的谢韵都笑了起来。 小哥很快就把她们点的吃食端了上来:“见几位姑娘生的漂亮,我爹多送了几块油饼,各位慢用啊!” 魏玉几个小丫头们被逗得咯咯直笑。 正当她们准备吃的时候,斜对面的酒楼上坐着的严婉婉看到了她们。 此时严婉婉正和秦河郡主范明慧在京城酒家吃饭,刚坐下就看见了斜街角坐在小摊子上的谢韵。 谢韵很快也注意到了严婉婉和范明慧二人,想来等会儿定然会起冲突的。 没等谢韵多想,严婉婉就趴在窗口对谢韵那边笑道:“呀,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清关郡的大郡主嘛?怎么?到了京城没钱使银子,带着几个小贱婢坐在小摊子上用膳呀?” 严婉婉性子泼辣,再加上江洲郡连年第一的税收,自是财大气粗。 范明慧是个温婉又软弱的女子,一来就抱上了严婉婉的大腿,整日跟在严婉婉后面,听着严婉婉嘲笑谢韵,便也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即拿起手绢掩嘴笑道:“倒不知道,谢郡主是这般勤俭持家之人。” 谢韵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眼神中带着一股杀气,平日里最烦的便是这种挑衅滋事之人,若不是今日自己顶着这个身份,她们二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严婉婉和范明慧的一声声嬉笑嘲弄惹的路过的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近来倒是有听说过封地的郡主要进京来了,皇城之中虽不缺名门贵族,但是眼下名门贵女之间的较量,还是值得一看的。 馄饨摊的摊主和小哥看了看坐在自家摊位上的谢韵,这才意识到她是郡主,了解之后也很意外,郡主千金之躯,怎么来自家的小摊上用膳。 见周围百姓都不走了,那严婉婉还在那里嚣张的说道:“谢韵,要是你亲口向本郡主服个软,兴许逗本郡主高兴了,也准许你上来与我们一同用膳,你看看你们吃的都是什么,清关郡不会连给你们吃饭的钱银都出不起吧?” 白雪和明月坐在郡主左右手两边,都担忧的看着郡主,她们也知道江洲郡在皇帝面前得几分颜面,是清关郡惹不起的主儿,可魏玉和风吟花颜三人都是泼辣的角色,她们哪里忍得了—— 只见魏玉拍案而起,指着江洲郡主严婉婉和在一旁嬉笑的秦河郡主范明慧说道:“我们吃什么用的着你们管吗?吃穿用度花销大就能证明人的高贵了吗?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的圣上,就算是江洲郡王,各封地哪位郡王不都提倡节俭吗?清关郡地处偏僻荒凉,虽穷苦但吃个饭还是吃的起的!但是我们郡主依旧坚守节俭,杜绝奢靡的陋习!” 可严婉婉哪里是听得进去这些话的人?她自小荣华富贵集一身,心里就从来没有这个概念,那个丫头魏玉说的话在她眼里,不过就是说辞罢了。 魏玉话音刚落,严婉婉和范明慧对视一眼,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对魏玉说道:“这样就只是你们的说辞罢了。”转而又看向谢韵,说道:“谢韵,倘若你真有实力,有如此雅致坐在小摊儿上用膳也就罢了,敢不敢跟我们去比一比?” 谢韵站起身,这个角度刚好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她们:“比什么?” “你等着。”严婉婉也笑了,对于这个比试她简直势在必得,于是转而下了酒楼,来到谢韵面前,簇拥着的百姓们纷纷让开一条道,但又都不舍得离开,难得能看到这一出好戏。 谢韵淡定的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丝毫没有退缩,只是要忍住不动手扇她真的很难。 严婉婉笑道:“听没听说过千金一笑?” 千金一笑,是妙音阁中的一件趣事儿。 相传妙音阁中有一绝色倌倌,肤白如凝脂,貌若天仙,让人分不出男女,连男子见了都难掩心动,更绝的是弹得一手好琴,每月初一十五便由在妙音阁准备的画舫中弹琴吟唱。 画舫帷幔重重,难见倌倌绝世容颜,更没人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只听着琴声歌声幻想。 终于有一天,西域一路过的富商进京做生意,听闻了此事,一掷九千万两黄金买倌倌一笑。 有人就惊了,这倌倌再绝美也是男子,怎么会有男子用九千万两黄金买男子一笑呢? 但是那次之后,说是富商见了倌倌一笑,整个人飘飘欲仙,逢人便赞之绝美,最后离开皇城的时候,更是将全身家当赠予妙音阁。 往后更是有富豪争先恐后的叫价,只为近距离看倌倌一笑,见之如痴如醉,更甚者疯魔。 众人一听严婉婉说起千金一笑,都忍不住开始讨论起来。 魏玉和四个婢女自然是不知道千金一笑究竟是什么,她们都一脸迷茫的看着郡主。 谢韵听了,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说道:“好啊。” 严婉婉和范明慧对视一眼,猜想这谢韵可能压根就不知道千金一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严婉婉笑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莫等到我们到时候叫价的时候,你却退缩了。” 谢韵满不在乎,说道:“只是你我都是有身份的人,出入那种烟花之地为区区倌倌一掷千金,不怕朝廷官史追究?” 历来为妙音倌倌一掷千金者,皆乃商贾富豪,倒是没有见过有哪位朝廷官员或者其家人做这些事儿的,谢韵的好言相劝也并非毫无道理。 可严婉婉此时就是和谢韵杠上了,这是自己提出来的主意,哪能轻易退缩的? “你我父王皆是朝廷正一品官员,执掌一方封地,你怕什么?”严婉婉不屑的说道。 谢韵笑着点头附和:“既然江洲郡主不怕,我又何惧?” 见到谢韵要上她们的圈套,魏玉连忙窜到她身边,小声说道:“郡主,咱们是来参加选秀的,众人的眼光都盯着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魏玉说着,其他几个婢女也紧跟着附和,都希望郡主不要去。 但是严婉婉欺人太甚,自己要是没有解决好这件事,一次性让她吃瘪不敢再招惹自己,恐怕以后进宫了也会有很多麻烦,到时候在宫里可就不比在这外面了,宫规森严,严婉婉要是暗地里给自己耍阴招,可能就会坏了七王爷的计划。 谢韵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呢? 谢韵应战之后,周边百姓都齐声欢呼:看来今晚出来是来对了,竟然有这等好戏可以看!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她们三位郡主一齐到了妙音阁,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她们要一掷千金买倌倌一笑之事,妙音阁外聚满了百姓。 一见到她们三位郡主款款而来之时,围观者都纷纷让开一条道。 老鸨周妈妈闻讯而来,许是早就听到了消息,她一见到三位郡主,就笑着扇扇子说道:“郡主们好呀,来,里边请。” 转而再看了一眼谢韵,脸上神情有一些变化,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谢韵看着周妈妈,给她使了个眼神,周妈妈就会意的点头,拉着严婉婉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谄媚的笑道:“哎呀,我还是第一次见着郡主这般的美貌呢,快快快,上坐,上坐。” 严婉婉在江洲嚣张惯了,但也是第一次来这种烟花之地,被周妈妈的热情吓了一跳,捂着鼻子不想闻到她身上的脂粉味,嫌弃的说道:“别拉着我,本郡主自己会走!” 在这种烟花之地还敢这样嚣张自己的身份,谢韵摇摇头,心中轻笑严婉婉无脑。 “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里面什么人都有,谢韵不想让魏玉她们进去,免得自己还要分心照料她们。 白雪和明月却担心郡主,正执意要跟郡主进去,但却被风吟花颜两个人拉住,魏玉对郡主说道:“郡主放心吧,咱们就在外候着,不给您惹麻烦。” 谢韵点点头,后脚跟着严婉婉和范明慧二人进去了。 妙音阁中琴音绕梁,笑声不断,女子皆是轻衣薄衫,躺在一些男人怀中饮酒作乐,笑声轻盈放肆。 严婉婉和范明慧再嚣张也是大家闺秀,见到这种情况心中自是不悦,掩住鼻子转身就想离开,身后的谢韵伸手就拦住她们,说道:“怎么?江洲郡主不是要买千金一笑吗?怎么现在就要走了?没有实力?” 谢韵将方才严婉婉用来激自己的话说出口,严婉婉果然是吃这一套的,她佯装担心的转过身,说道:“本郡主自然是有实力的,不就是千金一笑嘛?来吧。那倌倌在哪儿?” 正当严婉婉叫嚷着的时候,本没有注意到的琴声停止了,有一人撩起帷幔走出。 众人也都停止了推杯换盏的嬉闹。 只见一男子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白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披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着雪花迎风飞舞。 月白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美中不足的便是他脸上系着一条天青色方巾,让人看不清其容颜,可露出来的眉眼却也足以向世人证明,他便是妙音阁那位一笑便值得上千万金的倌倌。 “听说郡主要来,阿宴早已等候多时了。”这名震天下的倌倌名为阿宴,弹得一手好琴,声音更是美妙绝伦,听他说话便是一种享受。 严婉婉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得都看呆了:世间竟有如此绝美的男子,自己身为一女子在他面前,都自惭形秽。 谢韵不似严婉婉和范明慧,她倒是极为淡定的站在一旁,嘴角含笑的看着阿宴。 阿宴眼神扫过她们三人,停在谢韵身上的时候,眼神微微低下,像是在行礼一般。 谢韵微微抬颏,再使了个眼色放在严婉婉身上。 阿宴了然,自是明白谢韵的意思。 他走到严婉婉面前,伸出手说道:“如今良辰美景,郡主可有雅兴听阿宴弹奏一曲?” 严婉婉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阿宴身上带着一阵清香,让她难以拒绝,只能跟着阿宴走到楼上去。 待她们上去之后,周妈妈挥了挥手上的帕子,说道:“哎,诸位别看了,继续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妙音阁中又恢复了嬉闹的靡靡之音。 第十章:妙音阁 严婉婉和范明慧两人似着魔了一般,顶着阿宴绝美的脸就失了七魂六魄,什么都不想的就跟了上去。 周妈妈招呼好了众人之后,才发现谢韵还在一旁等着,神秘的笑了笑,转而撩开帷幔走进一间屋子。 谢韵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周妈妈就已经替她斟好了茶水,推到她面前说道:“许久不见啊暗卫长。” “最近有任务。”谢韵没有任何犹豫,端起来就喝了一口,“这次多谢了。” 周妈妈笑道:“暗卫长无需那么客气,都是替王爷办事的。” 说着,周妈妈又将几碟糕点推到谢韵面前,示意她尝尝。 谢韵拿起一块儿云糕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杵在膝盖上,左右看看这间屋子,打趣道:“还是在这儿轻快些,不至于碰上那两个小人。” 周妈妈笑着,想来就是刚才和她一起进来的两个郡主了。 周妈妈说道:“暗卫长所处之人,所接触的环境,大多都是直来直往的,但在我看来,那两姑娘都算好的了,这妙音阁每日人来人往,要碰上的小人才叫多呢。” 谢韵或许在这里才能轻松一些,多吃了几块云糕之后就停下了,喝了一口水说道:“每日来的都是惦记阿宴的人,惦记他的,哪个又是正人君子呢?” 妙音阁表面上看着是一家妓院乐馆,可实际上背后的主人——沈云廷,创建它的原因,就是为了吸引各种人前来,妙音阁则负责情报的收集。 阿宴,就是那些人非来不可的原因。 说到阿宴,周妈妈就抬起扇子掩嘴笑道:“说到这个,阿宴还为咱们挣了不少钱呢。” “今儿来的那个严婉婉银子多,让阿宴把她荷包掏空!”谢韵解气的说道。 严婉婉和范明慧跟着阿宴如痴如醉的来到二楼的露台上,周边全是如阿宴衣袂颜色一般的帷帐,被晚风吹动,再加上琴声辅助,撩人的很。 阿宴只坐在一旁抚琴,严婉婉抱着酒杯在一旁静静的听,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范明慧更是整个人都昏了,靠在严婉婉身边,眼神含泪的看着阿宴。 只凭旁边小厮一杯一杯的加酒,一点一点的拿银子,严婉婉都只看着阿宴犯花痴。 “世上竟有如此谪仙般的人物~”严婉婉深吸一口口气,如痴如醉、如梦似幻。 后来再发生什么不得而知,谢韵与周妈妈在一楼等着,只过了一会儿见阿宴进了屋子,摘下那片挡住自己脸的丝巾,坐在了谢韵的旁边。 人都是感官动物,阿宴确实长得貌若天仙,眉宇之间净是温情,似乎如玉般温润,却又如同一块儿冰似的透着寒光。 谢韵看着他笑道:“怎么样?” 大抵是在问严婉婉和范明慧怎么样了。 阿宴端端坐着,拿起放在谢韵喝过的水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水,说道:“我还没说半句话呢,两个人竟看着我流口水了。” 谢韵和周妈妈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说到底还是你魅力大嘛,严婉婉是江洲郡主,从小骄奢淫逸惯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还没等谢韵说完,阿宴就抓狂的说道:“那些俗物哪能和小爷相提并论!” 他一改在人前的矫揉造作和清高,大口喝着水吃着云糕,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些人,连给小爷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有俩臭钱就想看小爷笑,要不是我看到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我丝巾都不想摘下来!” 见他吃的这么着急,谢韵一边忍住笑意,一边伸手想要替他拍拍,谁知道阿宴见谢韵要伸手,连忙躲开,一脸防备的看着她,说道:“林悦乔你别碰我,我可见过你一掌把人拍吐血的样子啊!” “……”谢韵尴尬的收回手,“我现在是谢韵,柔弱不能自理的郡主。” 对于对方的任务,他们之间都是不过问的,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有可能做不成自己,于是便也不在这种事情上多浪费情绪。 “呸!”阿宴翻了个白眼,“柔弱不能自理,谁信?你抬手就是要杀人的,现在穿的这……”阿宴上下打量她一眼,又说道:“倒是有个女子模样了,不比小爷我差。” 谢韵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但并不和他计较,随后站起身对周妈妈告礼,说道:“为了避嫌我还是先回驿站了,那两个人,还麻烦周妈妈您了。” 周妈妈也站起身,习惯性的甩了甩手绢,摇曳着妩媚说道:“放心吧,有阿宴美色在此,那两个郡主估计被灌的明日早晨才醒。” “就留她们在此休息,务要伤了她们。”谢韵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阿宴给了她一瓶祛味儿的香膏,谢韵接过就开始涂抹,免得等会儿回去被驿站的人发现自己来过妙音阁,随后又嘱咐了一声,“她们随从也切记找人安排一下。” 周妈妈点点头,笑道:“好呢~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谢韵笑了笑,看来严婉婉害人终害己,怕是参加不了大选了,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谢韵在小厮的带领下从后门走出妙音阁,阁中歌舞升平,好似没人再能想起方才有三位郡主来到这里,她绕到门前叫回了魏玉等人,要赶紧一同回去。 “郡主,怎么就只有您一个人啊?江洲郡主和秦河郡主呢?”魏玉在外面等的也着急了,见到谢韵连忙就说道。 谢韵左右看了看,随后准备带她们走一条少人的小路回去:“别管她们了,你明天早上就会知道了。” 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不知道郡主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是跟在后面准备回驿站。 “饿不饿?方才没吃定然饿了吧?”谢韵走在前面,突然想起来刚才她们因为严婉婉没有在小摊上吃东西,自己在妙音阁吃了几块儿云糕这会儿都有些饿了,转而回头问她们。 魏玉和四个小丫头又互相对视一眼,连忙摇头说道:“不饿,郡主,我们不饿。” 关键是现在这个点儿,她们上哪儿吃东西去? 刚才在小摊子上吃东西,就遇上了那两个郡主,可真是够晦气的,要是再在外面逗留一会儿,还不知道回遇到什么样的麻烦呢,倒不如就赶紧回去吧。 谢韵看着她们,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白雪和明月两个靠在一块儿的小丫头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惹的她们耳朵根瞬间红了。 “魏玉,你和风吟去买点吃的吧,我们就先回去,早些回来。”谢韵吩咐道。 白雪和明月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魏玉和风吟,再看看郡主,只觉得自己是添了巨大的麻烦。 但谢韵却不以为然,只少见的露出疼惜的眼神——当初自己也是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看着别人的眼色逃道京城来的,白雪和明月的天真正是她所稀缺而又珍视的东西,自己哪能就这样责怪她们呢? 魏玉屈了屈膝笑着对郡主说道:“多谢郡主。” 白雪和明月也笑嘻嘻的跟着道谢。 驿站不比在自己府上,吃喝都是被人看着的,好在只是住上一阵,往后进了宫或者回府,就没这么拘束了。 谢韵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后带着三个小丫头回了驿站。 此时天色渐暗,驿站楼下也只有几个门房和小厮,见到谢韵,想起今日特意为她而来的七王爷,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对谢韵行礼:“清关郡主安。” 谢韵淡然一笑,想起前天夜里她们刚到驿站的时候,驿站刺史倒是很不情愿的接待,想来也是因为她们深更半夜到驿站下榻,再者也都知道清关郡穷苦,前来参加大选的郡主定然也不似江洲郡主严婉婉那样携金带银的,态度自然也冷淡许多。da 但知道谢韵有七王爷撑腰之后,他们态度就有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 谢韵也是个记仇的,她索性就没有搭理他们,直接绕进后院回了自己的房间。 花颜年纪长一些,谢韵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便就将花颜留下来伺候自己洗漱,白雪和明月两个就早早回了自己的耳房,等着魏玉风吟带吃的回来。 “郡主,听说今日又来了几位郡主呢,明儿要不要去和她们打个招呼?”花颜替谢韵更衣的时候,顺便将刚才去外面打热水时听侍卫说起的话告诉了谢韵。 谢韵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花颜,随即转过头略加思索了一番,说道:“不了吧,再过几天就是大选了,选中了再去打招呼也不迟,现在过去还以为我要巴结她们呢。” 而谢韵也是怕麻烦的,几位郡主一来,定然是要和在院儿里的郡主打招呼的,再一聊,就知道清关郡主谢韵和江洲郡主严婉婉起冲突的事儿,而在院儿里的这几个,都是说偏颇话的人,新来的郡主自然也不会对小地方来的清关郡主有好印象了。 谢韵也不愿意与人交往,杀个严婉婉以儆效尤就是了,再这么下去,恐怕最后只有自己参加大选。 花颜也点点头,一边收拾谢韵换下的衣裳,一边说道:“郡主说的是,那些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像今天那个江洲郡主就是如此,郡主真要是选上了,咱们也跟着扬眉吐气,不需再受这种小人欺辱。” 谢韵回过头看她,想起她那时不说话,也没有像其他婢女一样去争,或许是因为心里有那么一丝自尊吧,当街被羞辱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她们女孩子家脸皮薄,哪能容得下这般羞辱。 谢韵低头收拾自己手上的东西,良久才淡淡说道:“只要自己不去想那些,旁人的言语和目光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在暗卫营中她拼了命的训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王爷身边效力,那个时候就有人笑她一个女子学这些杀人技,往后嫁不出去。 谢韵没有理会那些人的嘲笑,他们是在害怕,害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比过了他们,会令他们失了面子,可就算他们言辞刻薄,最后站在王爷身后的是谢韵——这才是最终的结果。 像如今严婉婉逞一时嘴快,凭借自己的背景占了上风,可那又如何? 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可郡主,哪有人真能做到心无旁骛的?”花颜像是要在这件事儿上争一个高下,“我往后定要有权势地位,让旁人不敢再在我面前多言半句。”她小声嘀咕着。 花颜说完就出了房门,谢韵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轻皱:花颜急功近利,又将脸面权贵看得如此重要,想来日后入宫是要多加防备的。 现如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想着明天早上会有一出好戏等着看,谢韵早早就躺下了。 而谢韵出入妙音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云廷的耳朵里。 “她想做什么?”沈云廷听越洲说完,还是没停下手上写字的动作。 越洲看了一眼七王爷在写的字,龙飞凤舞,堪称一绝,但是七王爷好似不太满意,丢下一张又一张的画作。 “周妈妈说,她是想要给严婉婉她们一个教训。”越洲说道。 沈云廷依旧眼都没抬,说道:“哦?怎么一个教训?让阿宴辱她们清白?” 越洲讪笑一声,说道:“阿宴世间难有的绝色,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她们?悦乔的意思是,既然她们自恃家中富贵,那便让她们在妙音阁散尽钱财,再者两个要参加大选的人,流连烟花场所……”越洲没有说下去,“悦乔只是想让她们回去罢了。” 第十一章:羽嫣然 沈云廷没有说话,他大抵是能猜到谢韵要做什么,不过这样也好,少了两个竞争对手也不错:“严婉婉嚣张跋扈,再加上家世显赫,进宫了难免麻烦,悦乔这么做无可厚非。” 严婉婉在入宫之前就一直1刁难谢韵,要是进宫了,说不定就更视谢韵为眼中钉,这样一来对于谢韵来说无益处,于沈云廷的千秋大业更是有害。 越洲也点点头,眼神一直在大量沈云廷,不知道为何,自从回京之后,主子的心情就一直是这样低沉,不知是因为什么。 “这几日郡主们和各地的贵女都陆续进京,京中贵女二十八名,城外的贵女十六名,共四十二位贵女,于漳说皇帝责钦天监选了后天为大选之日。”越洲轻声说道。 沈云廷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指,随后丢下帕子就负手走出去。 越洲紧跟其后。 “羽嫣然那边怎么样了?”沈云廷没有在皇帝选妃这件事上做过多的关注,京城这边还算稳定,他也没有打算让谢韵花这么大功夫进宫就杀了沈胤承,定然是要过一段时间的。 沈云廷想要的,就是名正言顺的一统天下,所以他手上不能沾染一滴鲜血。 越洲跟在后面说道:“自从悦乔杀了崔云晟之后,就没有人敢出头反对嫣然山庄了,想来都是惜命的,只待明年的武林大会,羽嫣然一统江湖。” “羽嫣然性子太过于捉摸不定,最好找人看住她。”沈云廷眉头少有的微微皱起,似有一些不悦。 越洲咂舌,这件事有一些不好办,毕竟羽嫣然的实力在那里,悦乔拼尽全力恐怕是能和她斗几百回合,但是全然不占上风。 沈云廷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羽嫣然并不是通过那套残酷的筛选走出来的人,可能不知道其中细节的人都会很意外。 她心思沉闷,城府极深,这是沈云廷一开始就能看出来的,可他给了她这个机会,便就看中了她的能力。 “羽嫣然近来一直在四处踢馆,像是在向王爷证明她的实力。”越洲说道。 “疯女人。”沈云廷伸手摘了一片叶子,皱着眉头看向远处,“她学了本事,在训练场数次伤人时,本王就在想此人本不该留。” “王爷是指,在那次水房中,不应该救她吗?”越洲问道。 羽嫣然急功近利,在知道林悦乔身居高位之后,已有训练成果的她选择继续留在训练场深造,终有一天有人说她会比林悦乔还要厉害的时候,才选择出来。 “悦乔恐怕不会知道,羽嫣然是从她的刀下活了下来。当时也不该留下羽嫣然。”沈云廷说道,“不合规矩总是会让人厌烦。” 谁也不会知道,羽嫣然就是当时和林悦乔一批进水房的女孩,也是那个在林悦乔准备动手之时,拉住林悦乔的那个人。 她没有选择和林悦乔正面冲突,而林悦乔当时似乎也有意留她一命,羽嫣然手中没有武器,那时年纪还很小,见到这种场面更是害怕的不行,于是就跟着躲在水里。 等到林悦乔出去之后,她才偷偷从水中探出头来,被沈云廷发现之后,他让林悦乔下去休息,羽嫣然这才出来。 那时羽嫣然浑身血水爬出水房,爬在沈云廷面前,哭着求他饶自己一命:“求求你,求求你,我定会做的比她还好,求你饶我一命,不要杀了我。” 沈云廷那时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将她留了下来。 由于她不是从水房中正式的筛选中出来的人,沈云廷没有安排她和林悦乔他们一同训练,反倒是更加残酷的一种训练方法,羽嫣然善用毒,而后才学的武功。 可羽嫣然处处都要和林悦乔比,事事都要比林悦乔做得好,或许是当初从林悦乔刀下逃生的事情给了她很大的影响。 羽嫣然确实做到了比林悦乔能干,但是,在沈云廷眼中,她绝没有林悦乔值得信任。 “那王爷的意思是?”越洲有一些不明白沈云廷的意思。 “这件事做完之后……”沈云廷将手中的叶子丢落在地。 越洲见了,了然的点头,抱拳低头道:“明白。”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是谢韵为数不多能好好休息的几天,前几日还因为作息时间而导致很早就醒过来,今日倒是睡了许久。 兴许是没什么事情,几个伺候的婢子都没有打扰她休息。 谢韵睡到自然醒之后,魏玉端着热水过来伺候她梳洗,脸上带着笑意,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怎么了?”谢韵坐在床边,惺忪着睡眼看着魏玉。 魏玉笑着跪在谢韵面前,一边替她穿着鞋子一边说道:“江洲郡主和秦河郡主被勒令回封地了。” 这是在谢韵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这么快:“真的?” “奴婢哪敢用这种事骗郡主。”魏玉笑着说道:“今日一早宫里就有旨意下来了,说是取消她们参加大选的资格,方才就已经启程回封地了。” “这么着急?我还没来得及跟她们告别呢。”谢韵难得笑着说道,“没有查到我吗?” 魏玉摇摇头,说道:“京兆府尹查的此事,妙音阁的人都说没见到您,单单是她们二人去的,在倌倌房里歇了一晚,散尽五万两银票,人证物证俱在,旨意下来的也就快了。” 谢韵淡淡的笑着,想来其中也少不了七王爷在其中转圜,自己醒的晚,竟然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 第十二章:皇太妃 “那没有查到我吗?”谢韵自然是很放心周妈妈的滴水不漏,但是这件事惊动了宫中,京兆府尹亲自彻查此事,查到自己也算是正常的。 魏玉拿着热毛巾递给郡主暖手,一边做着一边笑道:“说来也是奇怪,京兆府大人根本就没有查到您,今天来人告知奴婢消息的时候,奴婢心里也都是提着一口气呢,生怕殃及郡主。” 谢韵点点头,拿着毛巾擦手没有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魏玉麻利的做好手头上的事情,随后站起身,说道:“明日就要入宫了,少两个竞争对手也好。郡主,清关艰苦,郡王也希望您能留在京中呢,届时宫中有人在,郡王在清关也不至于那般难做。” 清关郡王谢昶又不是谢韵的亲父,自己也并非他的亲生女儿,想来这番话是谢昶说的,但是其中真实目的却不是这个。 谢昶依附着七王爷,自然是不希望身边有七王爷的贴身暗卫在身边的看管的,他也是沈云廷唯一与之亲近的一位郡王。 “其他郡主有说什么吗?”谢韵起身穿衣,自己昨日回来的晚,用晚膳的时候不在,她们自然是知道的,再者昨日还有其他郡主到来,自己也没有打过照面。 七王爷给自己的任务是入宫刺杀皇帝,但是刺杀皇帝并非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能够近皇帝的身。 倘若届时一同入宫的郡主都与自己为敌,自己每日招架这些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时间去亲近皇帝。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去思量的问题。 目前给谢韵最大的难关就是,怎么和皇帝相处。 从前也会陪着七王爷参加各种盛宴和狩猎,主要就是在暗地里保护王爷,也曾经看到过太子沈胤承,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只是浅浅的看过一面,只知道那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子。 可是谢韵自从记事起,唯一亲近并且爱慕的男子,就只有沈云廷,可是沈云廷并没有教会自己,怎么去爱一个男子。 谢韵索性不再去想这些事情,现如今只单单做好自己这个“身体羸弱”的郡主的样子,以免让别人怀疑。 魏玉摇摇头,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其他郡主奴婢也没有见全,不过明日就会见到了,到时候一同入宫参加大选,皇上也会在呢。” 魏玉大概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皇室,之前都在自己的小小郡城,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从吃不饱穿不暖到入宫面圣的地步。 魏玉都这么高兴了,想来那四个小丫头也是如此。 谢韵并没有觉得那么高兴,选妃典礼皇帝不参加那究竟是谁选妃呢? 驿站中一时间走了两位郡主,其他郡主也都安分了不少,有许多都是第一次来京城,但也是因为听说了江洲郡主严婉婉和秦河郡主范明慧的事情之后,都选择待在驿站的房间中等候通知。 明日宫中就要举办选妃典礼,身为皇帝的沈胤承自然是没有时间亲自过问此事,于是这件事便由身为大内总管的于漳协同皇帝的养母圣贤皇太妃江宜全权操办。 圣贤皇太妃是如今万寿宫中地位最高的太妃,先帝生前没有立后,江宜因为养育了沈胤承,便执掌后宫,也只止步于皇贵妃的称号。 “倘若先帝不那么快就走了,哀家是不是也能熬到自己成为皇后的那一天?”自从先帝驾崩之后,江宜就时常在后院这么与自己身边的大宫女说着。 大宫女哪里敢回答她呢? 一切都是未知的。 “哀家养育皇帝多年,先帝驾崩,本以为自己能容封太后,可是现在与那些嫔妃一同住在万寿宫,虽是主位,可哀家哪里甘心?”江宜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先帝驾崩后,原先的后妃都住进了万寿宫,按照原先的封号升至太妃,大多膝下无儿无女,或是经历了许多事情,早已经失去了对世俗的欲望,整日在殿中求神拜佛,用以打发时光。 当初在先帝的后妃之中,唯有江宜最是受宠,从一届小小的才人升至皇贵妃,年纪也不过才四十岁,膝下虽无子无女,可有沈胤承这个养子,都以为他登基之时便是江宜容封太后之日。 可是沈胤承在慈宁宫放上了端慧皇太后的牌位,便也就是说,他只认自己的生母。 这可让江宜郁闷了好些日子。 “娘娘,您自己同皇帝都不曾说过,皇帝自然是不知道您要的是什么了。”江宜身边的大宫女元夕说道。 江宜看了看元夕,没好气的说道:“哀家去说,那便就是对端慧皇太后的大不敬!再者说了,皇帝要是有这个心思,哪里还用得着哀家去说?” “可是您这样也不是办法呀。”元夕看着江宜因为这件事茶不思饭不想,也着急的说道。 江宜捂着自己的胸口,只想着自己尽心尽力的照顾沈胤承,可是如今他却这般对待自己,可真谓是白眼狼! “娘娘!奴婢有一个法子!”元夕忽然说道。 江宜看向她:“说来听听。” “太妃娘娘不必亲自与皇帝说,新入宫的妃子,在宫里急于找靠山,到时候……” 第十三章:江姿容 元夕所说的并不是毫无道理,江宜思虑半天,自己是断不能在皇帝面前提出这种要求的,都忍了这么久了,无非就是想要做到太后之位,眼看着就只差临门一脚,还需借一借新人的东风才是。 “你不说,哀家都忘了这回事。” 于漳曾经多次来万寿宫找过圣贤皇太妃,想要一起商议皇帝选妃之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好歹也是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妃,后宫又无一位嫔妃,皇帝膝下无子,天朝皇室无储君,自然是要着急的。 可是江宜却不愿意管这件事,对外说自己思虑先帝过度,身体不适,于漳也不得不找内务府礼事处商议这件事,届时请皇太妃出面掌掌眼就是。 就算是江宜这么说,但是其他太妃们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历来能帮皇帝操持选妃一事的,除了皇后之外,也就只有皇帝的母后了。 江宜在沈胤承七八岁的时候才将他养在自己膝下,沈胤承自然是不认的,于是不封太后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江宜却偏偏在乎这个,她自认为自己对于沈胤承而言有养育之恩,既然他不给自己这个尊号,自己也只能什么事情都推脱一番了。 江宜满以为于漳回去回禀沈胤承之后,沈胤承至少会来看看自己,但是谁曾想,沈胤承一句问候都没有来过,当真是把自己这个养娘给忘了。 “那贵女之中,可有都江郡的郡主?”江宜原先就是都江郡主,现如今都江郡王正是她的哥哥,早先给家中书信之时,曾有提起过他如今的子女,若是到这般年岁,也是该入宫了。 元夕仔细想了想,随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个贵女的名单,只有于漳公公那边才有。” “你去,传于漳来见哀家。”心中有了打算,江宜便也有底了。 元夕告礼出去。 很快于漳就到了皇太妃面前,虽说他已经忙的团团转,但是江宜毕竟是皇太妃,先帝生前对她宠爱有加,在加上她也是皇帝的养母,自然是要更加尊重的。 “奴才于漳,拜见圣贤皇太妃,皇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进门,于漳就赶紧跪下行大礼,这是从前的旧主。 “于公公请起吧。”江宜故作姿态的拨弄手上的护甲,对于漳说道。 于漳不明白圣贤皇太妃找自己来所为何意,只知道明天就要举办选妃典礼了,此次计划匆匆,于漳和内务府的几个主管都忙的焦头烂额。 江宜见于漳站在自己面前,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皇帝交代给你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这能让皇太妃过问的事情,自然就是选妃典礼的事儿了。 于漳点头哈腰的回复道:“回皇太妃娘娘的话,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还差一些琐事需要核对一下。再加上昨日江洲郡主和秦河郡主流连烟花之地……这其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江宜一听江洲郡主和秦河郡主做出那些事儿,便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一些不悦的拿起手绢掩住嘴鼻,表示自己的嫌弃,从前她也是郡主,可从没听过哪位郡主这般不矜贵的。 “让江洲郡王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女儿,这般成何体统!”江宜不悦的说道。 于漳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皇上已经责令这两位郡主永不许参加大选,今日一早就出京回府了。” “此次大选,都江郡可有郡主来?”江宜思虑一会儿,还是问道。 她久居深宫,和家中联系不多,都江郡王管理治水,深受朝廷重视,但也是因为如此,江宜和兄长联系更是艰难,就担心后宫与前朝产生联系。 但是好在江宜只一心在后宫向上爬,她知道自己在宫中受宠,家里也会受到皇帝的隆恩。 于漳知道都江郡是圣贤皇太妃的故都,细想想今日来的郡主之中,好似是有都江三郡主江姿容,于是连忙回复道:“有,都江三郡主江姿容,今年年满十七,恰是到了入宫的年纪。” “郡王都有三郡主了……”江宜一声感叹,“想哀家当年入宫时,也只有十九岁的年纪。” 于漳连忙笑着附和道:“皇太妃入宫二十余载,可依旧如当年人面桃花般娇嫩,可见岁月善待娘娘,没有在娘娘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元夕在一旁看了一眼皇太妃,随后也笑着说道:“依奴婢之见,于漳公公所言甚是呢。” 江宜见着他们不停的奉承自己,倒是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到底是在宫中时间多,再加上自己驻颜有术,才年近四十都不显老。 “行了行了,一个个的,嘴跟抹了蜜似的,想讨赏啊?”江宜难掩喜色。 于漳和元夕对视一眼,也只能相视一笑。 “既然哀家的侄女儿来了,就宣进宫见见吧,哀家还没有见过这三郡主呢。”江宜说道。 于漳点点头说道:“奴才这就安排。”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然是要去做的。 此时皇家驿站中,眼看着明日就要入宫参选了,严婉婉一走,江姿容就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因着知道她是都江郡的三郡主,而如今宫中权利最盛的女人——皇上的养母、圣贤皇太妃江宜是她的亲姑母,想来定然是内定的宠妃人选了。 而江姿容性格孤傲,自恃身分尊贵,坐在庭院之中,身边围着旁的郡主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夸赞自己,江姿容神色不变,眉眼嘴角之间却难掩一丝得意。 “好了好了,你们与其在我这儿费功夫,倒不如多花花时间去想想自己明日该怎么做。”江姿容端起身边的一杯茶水,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免得在皇帝面前出糗,丢的可不是自己的颜面,关系到你们母家呢。” 谢韵刚洗漱完毕准备下来吃点东西,就听见楼下正在喧闹,正巧就听见江姿容说出这句话。 江姿容说完,抬头就看到了谢韵,她有一些意外,怎么还有人没来恭维自己的? 江姿容慢慢站了起来,和倚在楼梯上的谢韵双目对视。 第十四章:宋玥凝 很明显,江姿容和谢韵都不清楚对方是谁,只是这一时间奇怪的对视让驿站后院都安静了下来。 看了一会儿之后,谢韵就转移了眼神,继续往下走,后面跟着魏玉和风吟,她们二人成熟稳重一些,相对来说谢韵更信任她们。 但是江姿容却没有转移眼神,她的眼睛还是一直看着谢韵,高傲的神情中带着一丝疑惑,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子见到自己却不来讨好自己? 众人都道江姿容低调,是一个内敛的女子,但是众人皆知她的低调和内敛,足以说明其高傲自大。 江姿容一直看着谢韵,但是谢韵却要绕开她们出门去,这让江姿容有一些意外,她随身侍女茱萸见到自家郡主的神情,便知道其心思,连忙出言呵斥道:“这是哪位郡主,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儿要去办呐?见到我们都江三郡主,竟然不问安!” 江姿容摸了摸自己耳边的鬓角,便转移了眼神不再看谢韵,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样。 身旁的别的郡主也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早先听闻这清关郡主一来就和江洲郡主起了冲突,眼下又是一出好戏。 可是这都江三郡主江姿容和江洲郡主严婉婉可不同,都江的这位郡主,其姑母可是当今皇帝的养母、万寿宫的圣贤皇太妃,算是宫中身份最高的女子。 大家都是家中娇生惯养的郡主,谁又比谁更高贵?可是无奈出于为家族考虑的份上,只能是向最有机会入宫为妃的江姿容低头,倘若与她交好,说不准她在皇太妃面前美言几句自己也是能进宫的。 江姿容来之前,父王和母妃告诉自己,姑姑在宫中,已然是皇太妃的身份,眼下不好联系姑母,可是一旦姑母见到了都江郡的女儿,定然是会出手相助的。 江姿容的高傲不是没有原因,她已经是胜券在握,在旁人眼中表现的处处都高人一等。 茱萸的一声呵斥,让谢韵停下了脚步,她要出门确实没有什么着急的大事要做,但是却也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等小事上。 “前有江洲郡主,现在又来个都江郡主。”魏玉眼神带着愤怨看着她们,小声嘀咕道:“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风吟转过身看着那些郡主都好似看热闹一样看着她们,心里也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毕竟敌众我寡的,郡主们都是骄傲的不行,要争一些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这般明里暗里的去争斗。 “郡主,咱们怎么办?”风吟小声的问道。 毕竟现在一只脚都已经迈出大门了,要因为一个婢子一句话回头似乎有一些失了身份,但要是一走了之,又坐实了谢韵不好相处的名声,这往后定然是不好走的。 谢韵独来独往惯了,本身之前做暗卫的时候就不需要和任何人有交流的机会,面对这样的情况,谢韵也不会很圆滑的去处理。 大家都等着这清关郡主谢韵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时,只见她一转身,眼神直直的看着江姿容,说道:“都江三郡主是郡主,我清关大郡主就不是郡主了吗?何来我清关郡的见到你们都江郡要行礼问安一说?” 说着,谢韵就看着江姿容身后那嚣张跋扈狗仗人势的茱萸,眼神中透着一股寒冷的杀意:“倘若都江郡府教不好自己的下人,我清关郡府愿意代劳。” 茱萸见谢韵的眼神,连忙就低头躲在自己郡主身后,不敢再看一眼,生怕谢韵下一步就上前来掐住她的脖子。 众人一听就愣住了,这满屋子的都是郡主,可大家都知道都江郡主江姿容的背景不一般,有机会入宫的想要在宫中与她交好,自知相貌家世平平的都想在江姿容身上搏一搏,于是都主动来亲近江姿容。 可这谢韵,不知是何来头,先是与江洲郡主起了冲突,眼下又是对江姿容不敬…… 大家议论纷纷,都道清关郡本身贫穷,再加上郡中百姓不多,也不受到朝廷重视,怎么这谢韵还不夹起尾巴做人呢?竟然敢如此嚣张。 江姿容绝美的神色有了一丝变化,她有一些吃惊,护住身后的茱萸,又看向谢韵,笑道:“虽说郡王之中都不分官位等级,可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吗?清关郡府教的好,那怎么不见你的下人与本郡主行礼了?” 谢韵自知江姿容是故意找茬,方才她们无视江姿容直接走掉,定然是使得江姿容失了颜面。 可谢韵也并不是那种逆来顺受之人,自然是不肯罢休的:“上下尊卑?你的侍女公然对本郡主挑衅,她心中都无上下尊卑之分,你来质问我?” “本郡主论的是你与我之间!”江姿容面色有一些发红,似乎是真的被气恼住了。 谢韵紧了紧自己的拳头,要是换做平时,她早就一掌过去了,做这种差事可真不容易,时时都要忍耐自己的脾气。 此时她想起昨日沈云廷送来的那块玉佩,便就是他平日里最常佩戴的那一枚,可眼下也不便用以给自己撑腰。 “你贵为郡主,我也同样是郡主,何来上下尊卑?”谢韵眼睛镇定的看着她说道。 “你知道本郡主的姑妈是谁吗?!”江姿容一甩自己宽大华丽的衣袖,“这郡主之中,有谁家女子入宫二十余载依旧受宠如初的?圣贤皇太妃是当今皇帝的养母,是本郡主的姑姑!” 谢韵一脸不屑,像是根本不把她的骄傲放在眼里一样。 正当谢韵准备说话之时,人群之中有一个空灵又从容的声音笑着说道:“那怎么不见圣贤皇太妃差人来请都江三郡主入宫呢?昨儿可听闻七王爷亲自来驿站给清关郡主送礼物呢,要是三郡主这么说,又是谁尊谁卑呀?” 所有人都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谢韵也有一些意外,竟然还有人会为自己说话。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坐在角落饮茶的女子掩嘴一笑,站起身来,她身后的侍女穗儿说道:“我家郡主乃是钦州郡主、宋玥凝。” “请各位郡主安了。”宋玥凝脸上带着笑意,不卑不亢的说道。 第十五章:快逃 还没等到众人开始问她是谁,宋玥凝那方就自报起了家门。 江姿容一听就将白眼翻上了天,说道:“我道是哪家郡主,小小钦州郡主也敢替人出头?” “三郡主哪里的话,我钦州郡虽不是什么贵地,但咱们先祖都是跟着皇太宗一块儿打天下的人,百年前都是平起平坐的一家人,都江郡只不过是借着地理位置如今得朝廷重视,但你实际上也与我们一样,都是一品郡王之女,谁又比谁高贵?”宋玥凝生的娇俏,就算是牙尖嘴利,但是脸上始终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谢韵看着宋玥凝,不知为何,倒是觉得眼前这个穿着翠绿色衣裳、脸上肉肉的,看起来也才十六七岁的姑娘有些意思了。 江姿容气的不行,这一会儿是谢韵,一会儿又是宋玥凝,一个个的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下即指着她们说道:“你们给本郡主等着!” 谢韵不愿理会她,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宋玥凝倒是也没有害怕,带着穗儿就走到门口,对江姿容说道:“等着就等着,你做自己的当娘娘的千秋大梦去吧,只要我不入宫,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还没等江姿容说话,宋玥凝就摆摆手跑了出去,俏皮的样子惹得其他郡主都忍不住掩嘴一笑,都道钦州郡主天真烂漫,是个极其纯真的孩子。 江姿容气成这样,茱萸和几个侍女都安抚着她,谢韵见到这般情况,自觉无趣转身也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魏玉就跟在身后说道:“郡主,您不似钦州郡主一般,您是得入宫的,不该得罪人的时候,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谢韵没有说话,拿着腰间的禁步在手指中打圈圈。 魏玉和风吟对视一眼,又准备上前劝说的时候,宋玥凝带着穗儿从一旁跳出来,她学着谢韵的样子,拿着一个带着流苏的挂饰在手指中打圈圈,笑着说道:“入宫有什么好的?宫里哪有这宫外好玩儿?” 谢韵一见她便来了兴致,脸上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收起手中的禁步对宋玥凝微微作礼道:“方才还有劳钦州郡主替我解围了。” 宋玥凝见状也连忙收起手中的流苏碎玉,对谢韵回礼道:“我只是看不惯江姿容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清关郡主不用道谢。” 谢韵笑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说些什么,她对钦州郡主一点儿了解都没有。 “我知道你,前日江洲郡主也为难你了。”宋玥凝继续拿着流苏碎玉在手中把玩,笑得一脸天真,“郡主姐姐可真厉害。”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谢韵恐怕能听出一阵奚落——怎么你处处与人不对付? 但是宋玥凝说出来,倒是没有那种刺人的口吻。 谢韵和宋玥凝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说道:“郡主过谬了,我也一样,都只是看不惯她们唯我独尊的样子。” 宋玥凝笑了笑,跟在谢韵身边,倒是比她矮了那么一点,时不时的得抬头才能看见谢韵,小短腿在群下扑棱扑棱,可爱至极。 魏玉和风吟与穗儿对视一笑,便也都跟在自家郡主身后,不知去处,但问来途。 “可是姐姐要知道,皇帝选妃,若是不除去江洲郡主,包括今日的都江郡主,她们可都是要入宫的,姐姐就不怕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吗?”宋玥凝自知自己是不能被选上的了,论美貌不如其他郡主,论家世也不是翘楚,再加上性子散漫,倒是不喜欢宫中的各种束缚。 宋玥凝长得显小,也才十六岁的年纪,谢韵看起来要沉稳许多,她见谁都叫姐姐,倒是没有错的。 谢韵并没有觉得宋玥凝在称呼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她细细想了想,要自己真是清关郡主,或许也不愿意入宫淌这趟浑水。 “而且啊姐姐,你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子吗?倘若不是你喜欢的怎么办?”宋玥凝握紧手中的流苏碎玉,有一些懊恼的说道:“人活一世,难道就这样把自己后半生葬送深宫吗?” 谢韵看着她认真苦恼的样子,觉得有一些好笑,于是说道:“听闻皇帝今年十九岁,我见过画像,气宇不凡,值得喜欢。” 宋玥凝侧过身抬头看着谢韵,很认真的说道:“姐姐,宫中之恐怖,你可有听闻?” “只知道入宫为妃荣华富贵一生,权势地位尽有,连带着家族兴盛,何有恐怖一说?”谢韵歪着头笑看她。 不知为何,谢韵看的透彻,入宫也并非她本意,可是不管宋玥凝如何说,自己都是要入宫的,沈云廷给了自己新生,自己这条命都是他的,无论怎么样她都会入宫,可就想听听这不愿入宫者如何说。 “姐姐贵为郡主,就算郡中贫穷艰苦,不受朝廷重视,可难道也真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和空有的虚衔吗?”宋玥凝一副苦口婆心的说着,“历来入宫为妃皆是贵女,鲜有民间女子一朝入宫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些嫔妃在入宫之前,哪个不是郡主、不是哪位官员之女?本都可以荣华富贵安享一生,可姐姐真有听闻她们落的好下场的吗?只不过是权力之下的牺牲品罢了!” 说到后面,宋玥凝似乎有一些义愤填膺,似乎是在与这个选妃的制度叫嚣。 听宋玥凝说了这么多,谢韵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宋玥凝见谢韵如此,随即也转过头说道:“我只是给姐姐一个忠告,入宫没有好处,不如在宫外舒服。我族中姐姐,就是在宫中被害死的。” 谢韵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以示安慰。 “那你,来京城做什么呢?”谢韵不明白,倘若不愿意入宫,大可以告病不来皇城的。 “早先是想着为族姐报仇,可如今想想,实在可笑。”宋玥凝自嘲的笑笑,“只听闻是被先帝刺死,时隔多年,哪里还能知道原委。我又何必为此丢了自己?想必族姐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第十六章:无路可退 听宋玥凝这么说,谢韵也沉默不语,她素来是不懂得安慰人的,加之她对于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共鸣,此时就更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才好了。 “郡主姐姐呢?”宋玥凝似乎没有沉浸在悲伤之中太久,很快仰着头看向她,面上已然没有了悲伤的神情。 谢韵看了她一眼,此时她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平凡倒也伟大。 谢韵沉吟不语。 宋玥凝再次追问道:“姐姐当真要入宫吗?” “那你觉得事到如今还有退路吗?”谢韵迅速的反问道。 这句话是在问宋玥凝,更是在问谢韵自己。 宋玥凝沉默了一会儿,如今确实也是早就没有了退路。 她们入京参加大选,只要出现在选妃的名录中,入京之后的人生再也不是她们所能选择的了。 “可就算是这样……”宋玥凝咬了咬嘴唇,一脸愁容,“我也不愿意入宫为妃。” 宋玥凝抬头看着谢韵,说道:“姐姐你光看江姿容的样子,入宫定然不是好的打算。” 谢韵又何曾想入宫,她改了名字,换了身份,成了主子,可本意却并非如此。 魏玉和风吟听前面两位郡主说话,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她们都知道,两位郡主所说之言,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既然已经选择了入宫,往后的事情就只能是听从安排。 《权谋天下之独活》第十六章:无路可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见面 可是最最可怕的不是江姿容,区区江姿容并不能成为谢韵入宫之后最担心的事情。 现如今唯一的担心的事情,是入宫之后就要面对的皇帝。 七王爷沈云廷这边定然是已经打通好了上下关系,他能让谢韵入宫,肯定就不会做无谓的浪费精力的事情,在这群郡主之中,谢韵定然是最后能伴君架的人选。 可是沈云廷也只能将自己送到皇帝身边,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需要谢韵自己去完成的。 不用脑子想也应该知道,要是想要刺杀皇帝,肯定是要能接近皇帝才行的,谢韵唯一的担心的就是,皇帝沈胤承身边有羽林军,再加上自身武艺也并不在自己之下,要想赤手空拳就杀了皇帝,恐怕还是得借助兵器或者毒药。 能带着兵器和毒药靠近皇帝,除了宠妃和近臣,再无他人。 谢韵自然是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可路漫漫其修远兮,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虽然已经改变不了事实,但是面对比自己小很多的宋悦凝,见她无畏的样子,倒是心生一丝疼惜。 宋悦凝一改方才幽怨的神情,眨了眨眼睛,俏皮的对谢韵说道:“虽说我们还是得入宫去参加选妃,但是选不选的上还是问题,皇上呢,青年才俊,第一次选妃自然也是要好好挑选一番的了,到时候我故意表现的不好,皇上也未必会选上我。” 谢韵见她天真的样子,倒是第一次这么希望她的愿望能成真。 深宫之中,红墙绿瓦富贵荣华,是宫外之人想象不到的奢靡,但是其中的寂寞与孤独,几十年如一日的独守空房,也是外人难以理解的痛苦。 倘若宋悦凝无心宫中尔虞我诈,无心于替家族争取荣耀,那入宫一趟实在是得不偿失。 谢韵只是笑着不说话,宋悦凝也自觉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于沉重,转头一看,她们已经到了大街上。 此时似乎是到了赶集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贩将街道两旁占满,人群驻足小摊之前挑选自己喜欢的玩意儿,每一步都很难挪动。 身后的魏玉、风吟以及穗儿都是小丫头的性子,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主子们在前面说这话,她们三人就跟在后面,眼神和注意力很快就被这繁华的街道给吸引了。 “在钦州可见不到这样的场景呢!”宋悦凝又何尝不是小孩子性子,刚一看到这个街道的时候,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转身对穗儿激动的说道。 皇城的主街长近五里,一直从城门护城河到主街皇宫前,这是整个皇城最最繁华的地方。 宋悦凝这么一说,其他三个丫头就更是兴奋的不行,左看看右看看,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要我说,总之明天过去之后,要么是离开皇城,要么就是进皇宫,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了,不如就好好玩一玩呢?”宋悦凝笑着提议道。 谢韵也笑吟吟的看着她们,此时的她越发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之中了。 魏玉和风吟总归还是清关郡主的侍女,在自家郡主没有发话之前她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去吧。”谢韵没有主子的架子,既然这次也是难得的机会,让她们去玩玩也无可厚非。 宋悦凝见到谢韵看样子并没有想去的欲望,于是也没有过多的去劝说,说了几句注意安全的体己话之后,就带着三个侍女欢脱的走进人海中去了。 而谢韵转身就走进了一间茶楼,绕过前来迎接的店小二,径直走上二楼靠窗的雅座。 “参见王爷。”走进雅座之后,谢韵跪下对座上的人行礼。 第十八章:叮嘱 坐在窗边饮茶的人,自是依旧穿着玄色绣有滚云金边纹理的沈云廷,周身静谧的气场,雅座中悠扬的药香,谢韵不必抬头看,就知道此时沈云廷定是气定神闲的看着自己。 刚走到主街这块儿的时候,谢韵就下意识的抬眼观察左右情况,这是她长久以往的习惯,到如今不再做暗卫了也还是如此。 当谢韵走近茶楼的时候,二楼沿窗边伸出一只手,拇指上戴着的翠玉镶金的扳指闪到了谢韵的眼睛,她一见到玉扳指,便知道那是七王爷沈云廷。 越洲依旧侍奉在身侧,而明日就是选妃的时候了,沈云廷也是说着要来叮嘱谢韵几句话,本想让人代为传达,但是不知为何,七王爷竟然亲自过来了。 “现在都是郡主了,别总给人下跪。”沈云廷嗓音依旧是干净而深沉的,听者如沐春风,怡然自得。 谢韵自觉得一股暖流从背后涌起,这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单单说了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感觉到温暖,自此,觉得这条命都应该是他的。 “悦乔这条命都是王爷给的,可以给谁都不跪,不能不跪王爷。”谢韵低头说道。 她依旧是和从前在沈云廷身边一样,抱拳跪下,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让越洲都感到有一些自愧不如。 “本王要你时刻都记住自己是谢韵,林悦乔已经死了。”沈云廷没有看她,只顾着把玩自己的玉扳指,“明日就是大选了,关键时候千万不能出错。” 要知道,要是在这种时候出错了,可就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x 谢韵没有九族可以诛,但是也为了不要牵连到七王爷,她也会一再小心。 “是,臣女记住了。”谢韵用着清关郡主的身份回答沈云廷的话。 一朝入宫之后,就更加是如履薄冰,需要时时谨慎,不能有一点差错。 可谢韵偏偏就是要在薄冰之上再制造一些风波。 薄冰之下已是波涛汹涌,谢韵此行旁人依旁人所见,可谓是死路一条。 越洲没忍心别过脸去,没敢再去看谢韵,他是知道王爷的心意的,如今王爷身子已经慢慢有所好转,但是王爷没有忘记先帝究竟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当初设计杀了沈云逸,只需要再除掉一个沈胤承,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这样的诱惑和吸引,沈云廷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乎牺牲什么他都不会去在乎,更何况天生就是要为他而死的暗卫呢? 越洲大概是这么想的,他以为沈云廷是这样的心思,毕竟和谢韵一同共事过,从他的角度出发,到底还是有一些难过的。 沈云廷没有说话,他眼睛直直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谢韵,此时已经身着郡主服饰的她,到底还是没有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沈胤承性情绝非你所见那般,要是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助的,想办法联系大内总管于漳,他会想办法告知本王。”沈云廷说道。 谢韵抬头看了沈云廷一眼,说不清楚他眼神里到底包含着什么东西,可现在自知被他拱手让出去的谢韵不敢再去妄想能陪在他身边这件事了。 如今谢韵已经想得清楚,到底还是自己技不如人,当时乱了心智,输给了羽嫣然,现如今被七王爷送给皇帝,成为弃子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可还能为七王爷做一些事情,也是自己的万分荣幸。 “臣女明白。”谢韵不卑不亢的说道。 沈云廷看她这个样子,心有不忍,人并非无心,他终究也会想起眼前的女子在自己身边侍奉多年,自己上朝堂下江湖,多少次她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但他也万万不能忘其恩情。 “倘若能活着完成任务,你要什么,本王都许你。”这是沈云廷此生第一次,想来也是唯一一次对人说这种话——想要什么都许你。 “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谢韵再次跪拜沈云廷,似乎在表明自己此行的忠心。 面对这样的谢韵,沈云廷似乎没有想继续说话的欲望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说处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希望她能够想着要一点什么的。 在沈云廷严重,谢韵也是极具重量的一个人,她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你下去吧,别让她人起了疑心。”此话说的自然就是刚才跟在她身边的宋悦凝了,沈云廷自是对这些前来参加选妃的人都调查了一番的,宋悦凝心思单纯,家世也与之相当,自然是符合他所中意的入宫人选,这样一来对谢韵没有任何威胁,倒是江姿容,她毕竟是都江郡唯一一位适龄的郡主,多少也要给后宫皇太妃江宜一丝面子。 谢韵抬头看着沈云廷,又看了看越洲,随后说道:“是,臣女告退。” 眼看着谢韵下了茶楼,回头再看一眼二楼雅座的窗户后转身离去,越洲这才幽幽说道:“王爷,您不该在这个时候见谢韵。” 毕竟不久之前七王爷沈云廷就亲自去驿站给谢韵赏赐了一枚自己贴身的玉佩,众人已经开始有了谣传,索性有了江州郡主严婉婉一事,才不至于让人过多的关注这件事情,可如今再见面,要是被有心之人瞧见了告诉皇帝,恐怕会让他起了疑心。 沈云廷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也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的纠结,他甩开折扇,起身时窗边起风,吹起他乌黑的发丝与玄白的衣袂,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声似天人下凡。 “这几日都在皇城,不知山庄事情如何了。”沈云廷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顺手抄起桌角的斗笠,如其衣一般玄白的网纱罩住了他的面容。 他一向是这样神秘的。 越洲知道沈云廷要回山庄去了,天朝易主一事恐怕还要等到几年之后,可如今江湖易主,便迫在眉睫,半分不敢耽搁。 谢韵走出茶楼之后,就随意找了附近的一个摊位坐下,想来等宋悦凝她们玩够了也是会回来找自己的,自己也没有必要费劲去寻她们了。 告别沈云廷,谢韵的心一直狂跳不止,似忐忑,似不安,似惶恐,似难以言说。 第十九章:入宫 等待谢韵和宋悦凝走后,江姿容也被她们目中无人的姿态气得不行,被另外几位郡主安抚了几句才下得了台面。 被茱萸和其他几个侍女扶着回了房间之后,江姿容坐在桌边休息,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像是要抚平自己心头的怒火。 随即将杯子重重的拍在桌上,说道:“钦州郡和清关郡是出了什么人才,家中族兄无入朝为官,族中女子无入宫为妃,现如今只是地方郡王之女也敢对本郡主这般放肆!” 茱萸是江姿容的贴身丫鬟,最是知道江姿容的性子,知道自己家这位三郡主最是骄傲任性的脾气,当谢韵和宋悦凝二人在众人面前对她大不敬的时候,自是被点燃了这个暴脾气。 “郡主莫要因为这些小事和她们置气,别忘了,入宫之后咱们有皇太妃娘娘撑腰,入宫了就有她们好受的!”茱萸恶狠狠的说道。 江姿容瞥了茱萸一眼,愤愤说道:“就她们还想入宫?!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又是转念一想,“要是没被选上,岂不是便宜她们回郡县了?这口气本郡主实在难以咽下!” 而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来报皇太妃娘娘江宜宣都江三郡主江姿容觐见,主仆二人一瞧机会来了,于是赶忙收拾进宫。 虽说江宜如今委身于万寿宫,与昔日六宫嫔妃住在一个宫殿之中,但因着她身份最为尊贵,万寿宫主殿自然是由她住的了。 江姿容只带了茱萸进入内廷之中,刚一进门,就被自己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自己的姑姑江宜坐在贵妃榻上,身穿淡粉色锦缎裹胸,银丝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袖口上绣着淡粉色的牡丹,更显高贵,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绿色的海水云图。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白色牡丹烟罗软纱。一条长长的粉蓝色缎带从腹部绕到背后系了一个下摆一直拖到地上的蝴蝶结,微微有点娇媚。挽了一个公主髻,上插十二支水晶簪,还别了一支挂着露水的百合。银蝴蝶耳坠,琉璃璎珞圈,珍珠项链,翡翠镯。冷冷的面孔,虽只化淡妆,但依然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给人一种高贵素雅的感觉。 裙摆绣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风飘起,伴着垂坠的响声,迷迷离离,让人不禁升起怜爱。身着白色抹胸,蓝色华贵金丝裙,身披蓝色紫苑白纱披风,腰系翡翠玉佩,头发一半挽髻一半顺披,髻插十二水晶钻石簪,垂下的发丝随风飘舞,脸上不施粉黛,却依然美若天仙。只是冷冷的面孔,让人不由心生畏惧。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木乌发梳成个反绾髻,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黑宝耳坠摇曳生光,气质雍容沉静。 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兔毛,一条橙红色缎带轻束腰间,上嵌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左侧佩带上垂着一块琉璃玉佩。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坠月簪,发箕下坠着琉璃帘,更显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上着湖蓝翠烟衫外披淡蓝薄烟纱,下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素淡而不失体面。 乳白搀杂粉红色的里裙上绣着水纹,无规的制着许多金银线条雪狸绒毛,纤腰不足盈盈一握,上系一根彩链,彩链上头或串或镶或嵌有着许多珍宝奇物,华美至极。外罩紫黑银边略搀乳白线条的锦袍将里裙之华掩盖,上系一嵌精美翡翠的彩缎。十指上皆染着淡紫,左手中指上一戒指不知何物,非奢华却十分耐看。左手皓腕佩嵌金边刻祥云紫瑞,右手上流光溢彩的覆背手链系于无名指上。双足套着淡蓝掺浅白色绣花鞋。回转俏颜,玉面上淡妆彩影清丽撩人,使人不由倾其所有亦必得。深不见底的酒红色眸子开阂间瞬逝殊璃,樱桃小口朱红不点而艳诱人犯罪,双耳环佩玎玲做响如帘般闪发荧荧润芒,秀发轻挽斜坠着的潋铧发髻,斜插着一支精巧垂束华簪,中部皆别有蝴蝶琉璃等珠宝,其下一排精致巧妙的细致华美垂帘,另整人举止间闪现动态奢华的妩媚之美,因容颜清丽二者孑然之美更添独特韵味,恍若倾国倾城,似是飘然如仙。 斜插雕花木簪,眉心一点朱砂,淡扫娥眉,一身银丝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雅而不俗的鹅黄,淡淡的幽雅,腰间一朵大大的乳白色蝴蝶结,更显妖冶,拿起一根蝴蝶金步摇,想了想,却又放下,从盒里挑出不显眼的飞蝶墨雪镂空翠簪,斜插水钻山茶绘银华胜,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带了紫金嵌芍药白羽头冠,盘上云髻,系了一条翠色葬雪上等宫绦,别上茉莉耳环,裙摆淡淡点染着最爱的茉莉,宽大的水袖反衬出自己娉婷的身姿。袅袅青烟,潺潺流水,只是这一颦一笑,却也牵动人心。灵动的茉莉耳饰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翠色葬雪上等宫绦若隐若现。更显得整个人美艳非凡。 而身边的侍女也都是身穿淡绿色的长裙,袖口绣着淡蓝莲花,银线勾出几片祥云,下摆密密麻麻一排海水云图。宽片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便柔柔散开。随意札着流苏髻,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欲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风情。 江姿容娇生惯养长大,但是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姑姑以及眼前华贵的样子,心中难免感叹,难怪姑姑江宜会成为先帝的宠妃,见她驻颜有术,此番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二十章:心怀鬼胎 江姿容见到雍容华贵的江宜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恐怕这一生都难再见到这样的美人,也难怪江宜入宫数余年都恩宠如初了。 皇太妃娘娘见的是都江族人,殿内伺候的人不多,除了元夕之外,只有几个内务的宫女侍候。 元夕见到三郡主一脸茫然如痴如醉的样子,轻声出言提醒道:“三郡主,还不快拜见皇太妃?” 元夕轻声提醒,江宜也自是一副从容的样子,拨弄着手边的佛珠,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自己手边不离佛珠,内殿供着香案,日日求神拜佛,似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事可做。 不过如今见到自己的侄女江姿容,身着淡粉色锦缎裹胸,下坠白色曳地烟胧荷花百水裙,轻挽淡薄如雾的绢纱,腰间坠一条淡青色丝带,挂了个薰衣草荷包,不时散发出阵阵幽香。披上蓝色紫苑白纱披风。环着精致细蓝玉镯子,叮咚作响。 虽是简单梳了个青云莺丝髻,头上斜斜饰以碧兰棱花双合玉簪,倍感清秀自然。鬓角缀以几朵闪烁珠花,举止优雅,清丽脱俗,气若幽兰,魅而无骨。 俨然一个羊脂美人。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冰肌藏玉骨,新月如佳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眉若远山,明眸善睐,柔桡轻曼,妩媚纤弱。 江姿容虽不及江宜被皇城骄养二十余载的雍容华贵,但因出自同族,样貌上更是不分伯仲。 江宜看到江姿容的时候,就知道养儿沈胤承的后宫,其精彩也不会输给先帝半分。 江姿容得元夕提醒,与身后的侍女茱萸连忙诚惶诚恐的跪下。 无论江姿容是多么尊贵的都江三郡主,可到了皇宫之中,还是被这样的阵仗给惊住了。 “臣女江姿容,拜见皇太妃娘娘,皇太妃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室贵胄之间,往往也都是先君臣,后父子的,江姿容与江宜也并不例外。 再加上,江姿容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传说中宠冠后宫的姑母,不知其脾性时,都是这般小心翼翼,将所有福话礼仪说出口,以求不出任何错误。 身居高位者,自然就没有江姿容这般惶恐与紧张,虽也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江宜却很看好这个江姿容,总觉得以她们二人强强联合,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平身。”似乎过了良久,江宜轻轻笑了一声,随后慵懒的吩咐身边的人,“给三郡主赐座。” 茱萸扶着江姿容起身,坐在皇太妃娘娘右边的位置上,江姿容尽力伏小做低,将自己骄傲的姿态收敛起来,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是想要入宫站稳脚跟,江宜就是自己最有利的靠山。 “早先听闻父王提及姑母,说您有天人之姿,如今总算见到了。”江姿容先一步嘴甜的说道。 都道她们是姑侄关系,但实际上江姿容都不如平时的皇城贵女,至少每逢佳节都能见到江宜,比之亲近有余,江姿容费心讨好,也是为了能在宫中站稳脚跟。 这些客套话江宜每日不知会听多少,自先帝驾崩,皇城之中的夫人们也一一进宫求见,每日说的体己话早就把江宜耳朵都磨出茧了。 可江姿容说这些,江宜也是适时宜的笑道:“姿容也是如此。都江郡王名字起得恰好,天姿英容,非庸人之姿。” 两姑侄第一次见面,说的都是客套话,你一句我一句,面色皆是平静如水,但谁都心怀鬼胎。 你来我往的走过了几次过场之后,元夕轻声提醒江宜快到了宫门下钥的时候了,江宜这才说道:“姿容,你与哀家是姑侄,哀家断定你会入宫为妃。虽说皇帝并非哀家亲生,但是也算是你的表哥,哀家希望你能得皇帝欢喜,往后在宫中,你我相互帮扶。毕竟血脉至亲,出自同门,我们在宫中好了,都江郡江府才会好,明白了吗?” 江宜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话语之间却有着一丝告诫和威胁,像是在告诉江姿容,往后入宫,她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江姿容一听这话,自然也明白自己这位姑母是什么意思,当下也正中自己的下怀,赶紧起身跪下,低头诚惶诚恐的说道:“臣女明白,姑侄同心,定能光复都江。” 从万寿宫出来,跟着宫人走出太和门,夕阳洒在金銮殿飞起的檐角上,落在江姿容的眼里,她微微勾起嘴角,茱萸也暗笑道:“茱萸在此恭祝郡主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郡主总有一天会成为权势最高的女人,这等殊荣,只能在我们都江郡女子头上。”江姿容望着身后的金銮殿,想着自己在此受封皇后的场景,心中便是激情澎湃的,“只要姑母愿意帮我,我就一定会坐上那个位置的。” 在来皇城之前,母妃就告诉过江姿容,既然已经想好去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姑母江宜就是自己的榜样,但是如今她只是一介皇太妃,虽已经是宫中权势最盛的女人,但是皇太妃与太后娘娘之间,相差的不仅仅是尊号和依仗,这之间的沟壑如万丈悬崖,相差甚远。 - “庄主,王府传信说,七王爷后日回来。”侍女阿修对着一只脚跨在贵妃榻上擦剑的羽嫣然说道。 羽嫣然凭借自己高超的武艺,让沈云廷给了她俨然山庄庄主的位置,相较于林悦乔从前暗卫长的身份,羽嫣然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主子。 沈云廷不在的时候,嫣然山庄上下几百号人,都伺候着羽嫣然,可谓是比在王府中的沈云廷架势更足。 “回来便回来了。要如何?”羽嫣然仗着自己武艺高超,毕竟打败了林悦乔之后,沈云廷手下就属她最强,更是仗着这样的一个身份,便目中无人,傲气的很。 “可是前些日子鹿鸣山庄闹事的事情,您还没处理好呢。”阿修犹豫着说道。 “鹿鸣山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野路子,也敢与本座叫嚣。”羽嫣然放下手中的剑,站起身抖了抖衣摆,便大步往外走去。 第二十一章:讥讽 羽嫣然性子孤傲,再加上现如今受到七王爷的重视,更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鹿鸣山庄是江湖之中算得上德高望重的门派,最是讲究规矩的,本是归隐山林,但不曾想近来居然多次有人来找鹿鸣山庄,告知其江湖之中赫然出现的嫣然山庄一事。 单说嫣然山庄是朝廷设立,若是为非作歹,可上访皇城,可偏偏不知为何,去往皇城的人都死在了路上。 众人这才知道,嫣然山庄并非朝廷亲设,乃是七王爷沈云廷旗下的一处势力。 早先听闻嫣然山庄林悦乔杀人如麻,那些反对沈云廷以及上访者皆是被林悦乔所杀。 林悦乔杀人不眨眼,手段更是毒辣,上至白发老者,下至襁褓孩童,只要是林悦乔出手,便是一个都不留。 至此腥风血雨一阵之后,再无其他人敢与嫣然山庄作对。 沈云廷想要稳坐武林盟主的位置,可武林之中无人信服与他,称霸武林一宏图之愿,不仅仅是要靠自己手下武艺高超的下属,更是要积攒人心。 可眼下看来并非如此,嫣然山庄的口碑在江湖之中已经败坏的一干二净,沈云廷如此,羽嫣然更是手下不留人。 阿修再次看到羽嫣然的时候,她已经在后山万花宫沐浴更衣了一番,长长的如墨一般的头发解了开来,随意的垂荡在胸前,一根青色的丝带缠绕在发间。黑发如云,青丝带穿插在其间,别是一番风味。脸上点了些胭脂,唇上抹了一层薄薄的朱红,增添了几分妖娆。鸦黄半额,腰枝似柳,鬓发如云。缓缓绾发,戴上明黄色的满天星珠饰;轻轻抿唇,按下一纸淡然如樱的朱砂;微微转身,绛紫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 穿着件绣着蓝色彼岸花的素衫和象牙白的百褶裙,乌黑的头发绾成飞星逐月髻,髻上簪着一支垂着流苏的珠花簪,耳旁坠着两只银蝴蝶。略施粉黛,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幻出带着点儿哀愁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端庄高贵,文静优雅,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看似人畜无害的样子,可阿修知道她已经解决了那件事。 “下次再有这种事,不必回禀王爷了。”羽嫣然脱下发簪,训练时未曾好好打扮过自己,从没得到过的东西在有机会得到之后,就会陷入一种报复性的满足自我,现如今坐到如今的位置,便尽量的打扮自己。 羽嫣然深知自己的这一切都是沈云廷给的,可是在她眼中,自己依附着沈云廷,沈云廷也同样需要自己,他们之间从来都是相辅相成,并没有互相亏欠一说,至此她便打心眼里瞧不起林悦乔的那种行为,时常在私底下讥笑她不识好歹,居然妄想做王爷的女人。 阿修并不算的事羽嫣然的侍女,同样也是从暗卫营出来的人,水房一战之后身上都背负着同样多的人命,只是最后修为不够罢了,才落得地位相差之大。 可阿修同样也是骄傲的女子,她被王爷派来嫣然山庄,自然也是有任务的。 羽嫣然有能力,但是其心气高,更是因为七王爷的重视,而导致如今目中无人,需要阿修在一旁扶持、警醒。 如今所见当真是如此。 “王爷吩咐过了,山庄中大小事,须得事无巨细的向王爷禀报。而今羽座此言,似乎有一些不妥吧?”阿修拱手毕恭毕敬的说道。 羽嫣然转过头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眼,阿修是一身修长紫衣,头戴紫金冠,面色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着。 羽嫣然知道阿修不是向着自己的人,除了她是沈云廷派来的人之外,从前阿修更是林悦乔的手下。 现如今阿修跟着自己,羽嫣然定然不会真正信任她,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羽嫣然才在阿修面前更加放肆,她深知阿修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羽嫣然轻蔑的笑了笑,说道:“像这种问题,也要麻烦七王爷操心,这就是林悦乔教你的吗?” 阿修低着头,如今她能做的只有隐忍。 “恐怕还没等你禀报王爷,本座就已经把事情处理干净了。”羽嫣然站起身,绕着阿修周边,上下打量她,“这就是我和林悦乔的区别,这就是为什么,本座如今是在这个位置,林悦乔,被视为弃子!” “羽嫣然!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说到这里,阿修就忍不了了,她甩开鞠躬行礼的手,指着羽嫣然说道,“悦乔是为王爷办事,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弃子!” 羽嫣然见她指着自己,反手一挥便将没有反应过来的阿修拍倒在地。 阿修被她这一掌震了出去,撞到大殿的柱子才轰然倒下,随后吐出一口鲜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羽嫣然。 羽嫣然走到她跟前,看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阿修,讥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王爷让她单刀匹马的入宫刺杀皇帝,紫禁城九千羽林军,内外三层防卫,她进了内廷,皇帝一死,七王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救她出来吗?” 阿修身体痛的不行,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反驳羽嫣然了,只能抬着头恶狠狠的盯着她。 羽嫣然缓缓蹲下身子,掐着阿修的下巴与她对视,见她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不由得笑道:“你看看你,现如今,你被我一掌打出血,你的林暗卫长在哪里?恐怕是在沐浴更衣,准备明日的选妃,只是浪费了一身功夫,若不是她当时心不在焉,恐怕还能与我斗个不分伯仲。” “数……年前……若不是悦乔放过……放过你,如今哪里还有你现在的……光景……”阿修瞪着眼睛看着她,“到如今……你反倒恩将仇报……实乃小人!” “不知死活的东西!”羽嫣然气恼,甩了她一巴掌,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食言 羽嫣然当年是从林悦乔的刀下活下来的,这件事慎亲王府谁人都心知肚明,除了林悦乔。 林悦乔这些年满心满眼都是七王爷,可七王爷偏偏就只对她有所隐瞒。 听着阿修的讥讽,羽嫣然近乎是恼羞成怒,本是捏着阿修的下巴,到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阿修本被她一掌击倒,按其力道和功力,恐怕自己五脏六腑都要伤到,这样还被掐住脖子,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反抗。 “你知道她在进水房之前与我说过什么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是她留我一命!”羽嫣然似乎被阿修说的话伤害到了,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 阿修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现如今只能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羽嫣然。 现如今只觉得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从刚出关的时候,稍微还显得正常,那日见了林悦乔之后,就开始有了变化,开始处处要强,要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想要证明自己就是比林悦乔厉害许多,不过就是为了想要林悦乔在众人面前失去威望。 “当初在进水房之前,我们在京城相遇,一路互相扶持,是她说来日荣华富贵定不忘我,那时的我是真的信了,可是她是怎么做的!”羽嫣然回想起从前的那段经历。 自己与林悦乔并不算是熟悉,但是当时的羽嫣然也是一个特别需要温暖的人,然而当时就是林悦乔给了自己年少时的那一丝温暖,随后又转身将自己抛弃了。 当时她见林悦乔与他们厮杀在一起,林悦乔杀红了眼,羽嫣然躲在一具尸体下面,听水房的大门打开,她才敢探出头来,而那个时候羽嫣然才知道林悦乔把自己丢下了。 阿修不能理解羽嫣然的心境,自然会觉得她疯魔。 她啐了一口血水,艰难的说道:“可如今……你不是也……也过得很好吗……” “很好?”羽嫣然冷冷的笑了一声,松开了掐住阿修脖子的手,反问道:“十年如一日,我拼命的训练,就是为了要比过林悦乔,我要让她生不如死,让她知道食言的下场!我心中怀着仇恨,你竟然会觉得我过得很好?” “你简直是个疯子!”阿修撑起上半身,用手移动自己的身子,后退靠着梁柱,眼神有一些警惕的盯着她。 羽嫣然觉得可笑至极,随即站起身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阿修见状,连忙找个机会跑走了。 “阿修!” 刚跑出来,就遇到了同在嫣然山庄的暗卫榆次,从前他们都是林悦乔的手下,而今林悦乔被送进皇宫,他们都到了嫣然山庄当差。 榆次刚回到山庄,就看到踉踉跄跄捂着胸口浑身血水的阿修,急忙跑过去扶住她:“你怎么了?!”又上下了她的伤势,探了探她的脉搏,发现她伤及五脏六腑,震惊又带着微微怒气,“是何人所为?竟敢对你下此毒手,你告诉我,我定血洗他满门!” 阿修顺势倒在榆次的怀里,虚弱的说道:“往后小心羽嫣然,她是个疯子……” 榆次一听就知道这是羽嫣然做的,但是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是七王爷的手下,大家都是为七王爷办事的下属,便就是如此,才搞不明白为什么对阿修下此毒手。 “你们说什么了吗?”榆次有一些疑惑的问道。 可眼下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榆次将手中佩剑挂在腰间,随后将阿修拦腰抱起:“现在当务之急先带你去疗伤。” 阿修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躺在榆次怀中便没了意识。 - 这一整天,京城之中所有人都在议论明日的大选,虽说设在皇宫之中规模也并不算很大,与他们宫外的百姓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些能参加大选的人,大多都是权贵人家的小姐和地方藩王的郡主,皇室讲究的是血脉纯正和高尚,可往往以身份来衡量,实属有一些不妥,但又是最最稳妥的方法。 百姓们农忙之后便闲来无事,皇帝的家事是他们茶余饭后最有意思的谈资。 皇家驿站之中,各家郡主也是忙个不停,宫中来嬷嬷临时教她们一些规矩,说了着装典范之后,各家郡主就开始在一些饰品上花小心思,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大多部分的郡主都还是想着要是能选中为妃,对家族也是一件好事。 或许是在族人眼中,更有甚者她们自己都会觉得,这是她们仅有的价值。 谢韵和宋悦凝等人逛到太阳落山方才回来,而此时大家伙儿都还在议论江姿容被召见入宫一事。 “三郡主,那宫中定然是很美的吧?你有见到皇上吗?” “皇上有看到姐姐吗?” “圣贤皇太妃是三郡主的姑母,这想来,三郡主入宫已成定局了,不像我们,现如今皇宫门都没进过。” 她们远在封地,每逢佳节郡王上贡,很少会来宫中,天家的意思是让他们守好自己的封地,莫不说当初先祖的手段高明,这样一来,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军们,只能死死守在自己的封地上,不允许踏入皇城。 直到后来,郡县要向朝廷输送人才,便也有了世子进考,郡主为妃一说。 江姿容被她们阿谀奉承的言语迷失了心智,脸上的笑意一直都没有消散过:“皇帝日理万机,见不到也很正常。” 话语谦逊,但是言语之间还是难以掩饰的骄傲。 这时宋悦凝和谢韵进了门,江姿容一脸骄傲的看着谢韵,说道:“你们没进过宫门没关系,可有人注定是进了宫门就要回封地的。” 这话意有所指,谢韵没有理会她,一脸心事重重的离开,然而宋悦凝岂是一个好惹的脾气,当即回应道:“那就恭祝三郡主明日回都江了,千里迢迢来一趟看看你姑母,想必她也知晓你的孝顺了。” 宋悦凝无心入宫为妃,但是要气一气江姿容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姿容一听,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反应过来之后,指着宋悦凝呵斥道:“你这破皮女子!如此不知好歹!往后有你受的!” 第二十三章:置气 宋玥凝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自幼没有在嘴上输过任何人,像江姿容这种只会气急败坏的角色,宋玥凝根本不放在眼里。 左右自己根本也不像入宫,江姿容怎么威胁也没有用。 宋玥凝轻蔑的白了她一眼,随后大摇大摆的路过她,说道:“有本事别等以后啊,现在就让我吃到苦头,说不定我就服了你呢?” 江姿容还从未见过在自己面前如此不知死活的人。 茱萸一直在一旁安抚江姿容:“郡主不要生气,切莫与这种人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江姿容瞪着宋玥凝说不出话来,但宋玥凝倒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对着茱萸说道:“哪种人?本郡主是哪种人?你倒是给我说个清楚啊。” 在场的众人心怀各异,有震惊于此,有看热闹的,但心里都清楚,无论是江姿容还是宋玥凝,都翻不起任何波浪。 毕竟大家都是郡主,都算得上皇亲国戚,唯一能比较的,也就是属地的富庶之分,还有家中多少人在朝廷当差,但郡主之间,其实并无不同。 虽说江姿容姑母乃当朝皇帝养母,如今后宫之中地位最尊的皇太妃,但对宋玥凝,也做不出任何处罚来,她顶撞的不是皇帝后妃,没有藐视君上,只权当女儿间的吵闹玩笑话,实在算不上什么。 《权谋天下之独活》第二十三章:置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病重 这样的闹剧不会令上位者将其放在眼里,无论是谁都只会觉得这只是小孩子家家的闹剧。 江姿容与宋悦凝在楼下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休,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在楼上沉思的谢韵。 “本王要你时刻记住自己是谢韵,林悦乔已经死了。” 谢韵坐在床边,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身旁几个侍女正在准备明日清晨沐浴更衣梳妆的东西,她楞楞的发呆,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 谢韵不知应该是何种心情,明日的选妃大典,想来沈云廷身为七王爷,皇帝的皇叔,皇族之中最高的长辈,理应会出面。 沈云廷大概不知,自己钦慕许久,而这十几年来如一日的钦慕,换来的是他亲手将自己送给别人。 谢韵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脑中一片空白,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遥想当初流亡进京时,谢韵坚定的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在皇城有一口饭吃,想起被关进水房的那天,她的信念便是活下去。 如今自己衣食无忧,但却也失去了当时的那段孤勇的岁月。 现如今若是为了沈云廷而活,那他将自己视为弃子之时,岂不是难以活下去。 皇家驿站喧嚣之后,有一人望着月光彻夜难眠,慎亲王府中闹腾的半夜也不能消停。 沈云廷旧疾突发,晚膳没吃几口便身感疲倦休息去了。 再醒来时,是越洲端着药膳进去,只见七王爷瘫倒床沿,嘴角和白色里衣有着刺眼的鲜红的血水,越洲吓得药膳都端不稳,惊呼来人。 好在先帝感念七王爷当年宴席救命之恩,王府中常住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几年如一日轮番为七王爷值守。 越洲连忙让人去请太医过来,自己则和几个侍奉惯了王爷的侍从小心翼翼的替王爷换衣裳。 越洲在王爷身边久了,也通晓一些医术,在太医没来之前,便自行诊脉,只觉王爷体内气息紊乱,为保险起见便下手封了王爷双肩几道经脉。 “王太医呢?怎么还没来?!”越洲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待人温和的模样,站在床沿边上,看着脸色煞白额头不停出冷汗的七王爷,在自己印象中,王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重的发病了。 身边侍从也被这样的情况吓得不知所措,只得一遍遍派人去催去请。 “来了来了,王太医来了!”一名侍从小跑着进来,后面跟着的是身子略微佝偻的王至授王太医,他在宫中有些年岁,死在夺嫡之争中的许多皇子都是由他亲手照看的。 眼看着王至授来了,越洲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人让开一条道给王至授走近。 但随着王至授慢慢接近,越洲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不悦的说道:“你喝酒了?” 随即越洲看向领着王至授来的那个侍从,侍从低头战战兢兢的解释道:“越洲大人……” “大人恕罪!”王至授虽是在宫中资历很深的太医,但是在王府这么多年,也是见惯了沈云廷和越洲的手段,眼下见到越洲有一些不悦,连忙拱手拘礼解释道:“今日家中孙儿生辰,便回家小酌了几杯,并不碍事。” 近年来沈云廷病情稳定,几位太医也是尽职尽责的值守,数年来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王至授便也没有多想,今日便没有与人知会,只是留下了跟着自己的徒弟和药童在王府中值守,就回自己府上享受天伦之乐了,可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等大事。 当王府的侍从问过药童之后,匆匆赶去王至授府门,王至授在酒桌上大惊失色,连衣裳都没有换下,就匆匆赶来。 “你明知今日当值还要饮酒?!”越洲声音沉了下来,周遭气场都冷了许多,令周围人胆战心惊。 “大人恕罪!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以王爷为重啊!”王至授看着越洲如此的神色,就算是酒未醒过来,这般如此也吓得清醒了不少。 王至授虽是有罪,但是眼看着王爷受尽苦楚,这也不是越洲该做的事情,于是他侧过身子,示意王至授先行进去,随后对低头不语的侍从说道:“知道王太医饮酒,也不赶紧去请其他当值太医前来!王爷要你们有何用?!” 王府中有掌事管家,可是除了王爷之外,就数越洲的话语权最大,只见越洲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领命前去。 沈云廷的床边拉下了华丽的帷帐,帐中透着暖光,王至授和其几个药童在里面忙活着施针探脉,侍女们也忙个不停,一盆盆热水端进端出,众人虽不言语,但是却有序做着事情。 越洲隐在烛光之中,心中隐约能感觉到这一次王爷病重并非寻常,使他不免想到现在身在驿馆的谢韵,随后想了想,转身离开。 几个侍女服侍谢韵洗漱之后,便转身出门,留下几个在门口守夜之后便也都下去休息了。 谢韵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脑海中空白一片,这段时间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在众人面前出现,有身份有名字,不用东躲西藏。 想到这里,谢韵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的境遇,还是在苦笑现如今的自己,她素手挑开床幔,正想看看月光,却见一人悄无声息的从窗口翻入。 “谁!”谢韵神经一紧,迅速翻身坐起,习惯性的摸进枕头下面找自己的佩剑,但如今佩剑收回王府,一摸都是空的。 翻身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越洲。 越洲抬手放至唇边,示意谢韵噤声。 谢韵了然看了看门外,那两个守夜的侍女浑然不觉,随后起身走进,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在越洲面前她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礼节,只直白的问其来意。 越洲走进她,想要告诉她七王爷病重,但一想告知她似乎没有作用,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来看看你。”越洲说道。 谢韵表情有一些奇怪了,看了越洲一会儿后说道:“王爷又说什么了?” 第二十五章:貌美 若说越洲平白无故要来看望谢韵,单单凭借他们之间的交情,似乎有一些奇怪。 以往越洲来找谢韵,无非就是七王爷有什么旨意传达,才会让越洲特意来找谢韵一趟。 虽是如此,但越洲今日前来,并不是王爷授意,现如今七王爷病重,王府上下慌乱一团,越洲下令不许将消息透露出去,自己在府中觉得心烦意乱,便来找谢韵。 “知道瞒不了你。”越洲不想过多解释,回头走到窗边,左右仔细看了看,随即将窗户掩好,找了个就近的凳子坐下,“明日大选,王爷放心不下,让我来嘱咐你一番。” 眼下也不好直接告诉谢韵,沈云廷病重的事情,这样一来谢韵定然放心不下,说不定会影响明日的大选。 谢韵款款坐下,心知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慎亲王府也想不到自己,她抚了抚自己的衣角,眼神空洞的看着眼前。 越洲眼神一直盯着谢韵,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他:“属下什么时候让王爷失望过。” 说罢,她嘴角扬起,眼神像是渗血一样凄凉和泛红。 越洲此刻清楚她对沈云廷的感情,被心属之人亲手送给别人做妃子,只是听着就不好受,谢韵再怎么冷酷无情,可对沈云廷偏偏倾尽所有爱慕。 这样的神情让越洲不敢多看,慌忙别过头去,他咽了咽口水,将嘴角的话咽了下去,随后站起身—— 谢韵也跟着站了起来,知道他这是要走,便也不多留,准备送客时,越洲说道:“王爷安排好了一切,明日郡主只需要按时参选,不要出错就好了。” “嗯。”谢韵淡淡应了一声,现在连越洲都称自己为郡主了,“属下会让王爷好好看着的。” “王爷明日有事,得空便去。”越洲看着她,想想还是得提前说一声比较好。 谢韵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越洲,可越洲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转身从窗口跳下,隐入黑暗之中。 第二日,正值大选之日,几个侍女一大早就给谢韵梳妆打扮,待到她推门而出时,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朱唇樱红,无需点绛,细长柳眉轻挑,不扫自黛,樱唇勾勒出一抹笑意,却生出隐隐寒意。一袭素衫,天蓝色的彼岸花暗纹在行走间忽隐忽现。用湖蓝织锦的绸带轻轻束腰,简单的高发髻和额前迎着微风摆动的凌乱刘海显出一种随意,一支纯净的白宝石钗,散出灿烂的光斑。嘴角暗暗一勾,犹如结冰湖水般冷冽的眸子显得格外清明。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上着湖蓝翠烟衫外披淡蓝薄烟纱,下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素淡而不失体面。 巴掌大的娇小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精致的五官,有着最澄净的深蓝双眸,拥有让人嫉妒的最美丽的蔷薇色飘逸长发。因自小服食过其母调制的凝心丸,以至于身上散发浅淡的花香。一袭象牙白曳地长裙,外罩镶银丝绣五彩樱花的席地宫纱,秀发挽如半朵菊花,额间仔细贴了桃花花钿,更显得面色如春,樱唇大眼,鬓发如云。两边各簪了两支掐金丝镂空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串黑珍珠,既贵气又不张扬。 一袭淡紫色长裙及地,群脚上一只蝴蝶在一片花丛中翩翩起舞。身披蓝色薄纱,显得清澈透明,亦真亦幻。腰间一条素色织锦腰带,显得清新素雅。秀眉如柳弯,眼眸如湖水,鼻子小巧,高高的挺着,樱唇不点即红。肌肤似雪般白嫩,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高雅的气势。头上三尺青丝黑得发亮,斜暂一支木钗,木钗精致而不华贵,与这身素装显得相得益彰。 充满异域风情的眸子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却透着神秘,令人无法琢磨,如柳般的秀眉,眉眼满溢甜甜的笑,水灵得能捏出水来,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颜,妩媚动人,集万千风情与一身,诱惑着人心,白皙的皮肤有两团淡淡的红晕,婴儿般的皮肤吹弹及破,刹是可爱,赢弱的身材更显得楚楚动人。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疑是从天而来的仙女清丽出尘,不需粉黛便天姿国色,艳冠群妍。整个人秀美如画,清丽如仙。.一袭淡粉宫装,绣着只只展翅欲飞的淡蓝蝴蝶,外披一层白色轻纱。丝绸般的墨色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撩了些许盘成发髻,其余垂在颈边,衬出修长的脖颈。额前有着一块雕刻着细细的神秘且古老的花纹的月形红水晶,头上插着红玉珊瑚簪,莲步摇微微颤动,别有一番可人之姿。 三千青丝散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眉尖却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美眸漆黑,深不见底,眼角微微上挑,笑颜黑夜般魅惑;睫毛在眼帘投下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将姣好的面容分成两边,使脸庞极富线条感;一张樱桃小嘴无比红润,仿若无声的诱惑。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散发着女子与生俱来的体香,但这香的与其她女子不同,不知是什么味。一袭曳地长裙胜雪,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目光中寒意逼人。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神色间却冰冷淡漠,当真洁若冰雪,却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裙摆绣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风飘起,伴着垂坠的响声,迷迷离离,让人不禁升起怜爱。白色抹胸,蓝色华贵金丝裙,身披蓝色紫苑白纱披风,腰系翡翠玉佩,头发一半挽髻一半顺披,髻插十二水晶钻石簪,垂下的发丝随风飘舞,脸上不施粉黛,却依然美若天仙。只是冷冷的面孔,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见者无人不为之感叹! 第二十六章:孔雀金鸾轿辇 “韵姐姐!”魏玉几个侍女看的已经是呆住了,她们敞开着大门,不曾想是被已经打扮好之后来找她一同前行的钦州郡主宋悦凝看见,她素来是心直口快的,见着谢韵如此打扮,不由得笑着感叹道:“没想到你打扮一下,竟然是这般貌美!可谓是仙女下凡啊!倒是衬着妹妹们黯然失色了!” 宋悦凝对人没有心眼,一时半会儿就结识到了亲和一些的郡主做朋友,她们梳妆打扮之后,跟着宋悦凝一同来找清关郡主谢韵。 只道是前些日子清关郡主一到京城便名声大噪,还以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来的郡主,可是没有想到,先是得罪了富庶之地江洲来的严婉婉,随后又是皇帝的七皇叔慎亲王爷亲自来送玉佩,严婉婉走后,谢韵又成为了江姿容的眼中钉,这下一来,谢韵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人喜欢巴结江姿容,但也有人瞧不上她那种性子,宋悦凝很快就找了志同道合伙伴。 “昨个儿在棠下见到了清关郡主,远远一瞧,不曾想如今细看如此精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大选,妹妹定然当选宠妃。” 说这话的人烟眉秋目,凝脂猩唇,一身玫瑰色银鹊穿花旗袍,外边搭了件水红色菱缎背心,两只金蝶耳坠挂在脸颊边灿烂耀目,唯有簪在髻边的白色茉莉,星星点点的透露出那一份清雅,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最后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步步徘徊,万种风情尽生。 她不同于其他郡主年轻娇嫩,稍显年纪之下,是万种风情的别致,细品是有另一种风韵在身的。 谢韵面含笑意看着她,她倒是款款福了福身子,宋悦凝很快在一旁介绍说道:“韵姐姐,还没与你介绍,这位是明城郡主——郑娴芳,后面这位是崇塘郡主——钟沁妍。” 谢韵了然,低头福了福身子,说道:“明城郡主安、崇塘郡主安。” “清关郡主安。”郑娴芳笑呵呵的,看着就很有亲和力。 钟沁妍也笑着上前,说道:“清关郡主安,早先听闻郡主姐姐大名,今日得亲眼见到,是沁妍之幸。” 钟沁妍所在的崇塘郡是江南名城,她自小收到江南富庶之地的优良教育,举手投足是家风家规,看着便不同寻常——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地排出了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是浑然天成的高贵而忧郁的气质,如幽幽谷底的雪兰,从骨子散发出疏离寂寞。飘廖裙袄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周旁蓝色条纹,细看却现暗暗蓝光。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摇曳。散落肩旁的青丝用血红桔梗花的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轻轻福了福身子,声音中慵懒之意毫不掩饰,却无时无刻不显得举止若幽蓝。 魏玉和风吟四个是侍女也互相对视一眼,上前讨喜似的齐声说道:“请明城郡主安,钦州郡主安!” 谢韵不经常打扮,前面大半的人生经常是一身黑衣,乌黑油亮的头发,总是以紫金冠束在脑后,时常被人称赞英姿飒爽,可无人这般感叹称之貌美。 谢韵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应才是,宋悦凝笑着说道:“姐姐还是要多多打扮,多笑笑,看着多好看。” 魏玉和风吟几个侍女也是一脸得意的站在谢韵身后,这可都是她们的功劳,驿站不比郡王府中,她们是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沐浴的玫瑰水,沐浴焚香之后,又是繁琐的打扮。 “为了这般模样,魏玉她寅时就把我叫起来了,大选在辰巳之间,把我折腾的不行。”见着众人都这么高兴,谢韵也是一改以往严肃苦闷的样子,与她们开起了玩笑。 郑娴芳语气中略带一丝羡慕之意,笑着说道:“妹妹底子好,稍加打扮就光彩照人,而我……”众人转头看她,她稍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自己鬓角,“到底是上了一些年纪,脸上的疲惫,是如何也遮不住了。” 钟沁妍很快就笑着说道:“姐姐哪里的话,也就是大了三四岁,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哪个年纪都有其中的好处,就像姐姐鬓间这只金步摇,皓腕这串绯红南珠,若是我与钦州郡主戴上,倒是显得不伦不类,可一到姐姐身上,雍容华贵一身,是妹妹们所羡慕的。” “妹妹这张巧嘴,被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不错了。”郑娴芳笑着说道。 几个女子在一起聊着首饰打扮、哪家的胭脂眉笔好用,时间很快就要过去。 宫中很快就派了羽林军与礼部的官吏、宫中的太监,浩浩荡荡的来驿站接各位郡主。 辰时,日光恰在其中,驿站外围满了百姓,都听说今日大选,想要来看看这些金枝玉叶都长得是何等模样。 驿站外水泄不通,可在通往孔雀金鸾轿辇的红毯还是被官吏太监以及羽林军开出了一条路。 “都江郡主——江姿容。”内务府管事太监手持黄帛榜,念着要入宫大选的郡主的名字,一一请之上孔雀金鸾轿辇。 江姿容站在最前面,身上穿着乳白搀杂粉红色的里裙上绣着水纹,无规的制着许多金银线条雪狸绒毛,纤腰不足盈盈一握,上系一根彩链,彩链上头或串或镶或嵌有着许多珍宝奇物,华美至极。外罩紫黑银边略搀乳白线条的锦袍将里裙之华掩盖,上系一嵌精美翡翠的彩缎。十指上皆染着淡紫,左手中指上一戒指不知何物,非奢华却十分耐看。左手皓腕佩嵌金边刻祥云紫瑞,右手上流光溢彩的覆背手链系于无名指上。双足套着淡蓝掺浅白色绣花鞋。回转俏颜,玉面上淡妆彩影清丽撩人,使人不由倾其所有亦必得。深不见底的眸子开阂间瞬逝殊璃,樱桃小口朱红不点而艳诱人犯罪,双耳环佩玎玲做响如帘般闪发荧荧润芒,秀发轻挽斜坠着的潋铧发髻,斜插着一支精巧垂束华簪,中部皆别有蝴蝶琉璃等珠宝,其下一排精致巧妙的细致华美垂帘,另整人举止间闪现动态奢华的妩媚之美,因容颜清丽二者孑然之美更添独特韵味,恍若倾国倾城,似是飘然如仙。 她嘴角含笑,骄傲的抬起自己头颅,势在必得的走在最前面。 管事太监见到她走出来,点头哈腰奉承的笑道:“太妃娘娘交代过的,都江郡主单独乘坐一架孔雀金鸾轿辇,郡主请。” 第二十七章:上轿 听着掌事太监这么一说,江姿容得意的笑了笑,侧过脸颊目不斜视的示意身后同样打扮隆重的茱萸。 茱萸了然的点头,从身后侍女手中托盘里抓了一把金瓜子,什么话也没说,只顾着放在掌事太监的手里。 太监双手拢在一起,欣喜若狂却又压抑心中的狂喜,受宠若惊的接过,这到底还是大户人家的郡主,出手赏赐都阔绰许多。 “奴才多谢郡主!”太监脸上的笑容根本就抑制不住,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江姿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掌事太监,心里瞧不起他这幅谄媚的嘴脸,但还是说道:“公公辛苦了,给大家喝茶的。” 太监点点头,随后低头让开身子,江姿容走着红毯上了孔雀金鸾轿撵。 “哼,真是给她厉害的。”宋玥凝在后面看到了这一幕,十分不屑的说道:“不就是仗着宫里有个江太妃,有什么了不起的。” 谢韵听了这话,隐约觉得有一些不妥,刚想出言劝说时,郑娴芳快一步说道:“宫中关系错综复杂,咱们能入宫参选,靠的就是母家的势力,妹妹往后要谨言慎行,切莫让人抓了把柄。” 年纪尚小的钟沁妍也担忧的点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凝姐姐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宋玥凝听此话,询问似的看向谢韵,像是在问她这样做是不是真的不合适。 谢韵点点头,拉住她的手握紧,虽不言,但话语之中藏有千言万语。 宋玥凝就此作罢,只幽怨的看着坐在轿撵上的江姿容,只要讨厌一个人,她做什么都令人心生厌恶。 “清关郡主——谢韵——”掌事太监高声呼道。 谢韵闻声而出,此时众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她的身上,多年来做暗卫的警觉让她察觉到了驿站前酒楼的窗户微微被挑起,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那竹席惟帐很快又落下。 她昂首走了出去,此时她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朱唇樱红,无需点绛,细长柳眉轻挑,不扫自黛,樱唇勾勒出一抹笑意,却生出隐隐寒意。一袭素衫,天蓝色的彼岸花暗纹在行走间忽隐忽现。用湖蓝织锦的绸带轻轻束腰,简单的高发髻和额前迎着微风摆动的凌乱刘海显出一种随意,一支纯净的白宝石钗,散出灿烂的光斑。嘴角暗暗一勾,犹如结冰湖水般冷冽的眸子显得格外清明。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上着湖蓝翠烟衫外披淡蓝薄烟纱,下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素淡而不失体面。 巴掌大的娇小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精致的五官,有着最澄净的深蓝双眸,拥有让人嫉妒的最美丽的蔷薇色飘逸长发。因自小服食过其母调制的凝心丸,以至于身上散发浅淡的花香。一袭象牙白曳地长裙,外罩镶银丝绣五彩樱花的席地宫纱,秀发挽如半朵菊花,额间仔细贴了桃花花钿,更显得面色如春,樱唇大眼,鬓发如云。两边各簪了两支掐金丝镂空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串黑珍珠,既贵气又不张扬。 一袭淡紫色长裙及地,群脚上一只蝴蝶在一片花丛中翩翩起舞。身披蓝色薄纱,显得清澈透明,亦真亦幻。腰间一条素色织锦腰带,显得清新素雅。秀眉如柳弯,眼眸如湖水,鼻子小巧,高高的挺着,樱唇不点即红。肌肤似雪般白嫩,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高雅的气势。头上三尺青丝黑得发亮,斜暂一支木钗,木钗精致而不华贵,与这身素装显得相得益彰。 充满异域风情的眸子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却透着神秘,令人无法琢磨,如柳般的秀眉,眉眼满溢甜甜的笑,水灵得能捏出水来,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颜,妩媚动人,集万千风情与一身,诱惑着人心,白皙的皮肤有两团淡淡的红晕,婴儿般的皮肤吹弹及破,刹是可爱,赢弱的身材更显得楚楚动人。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疑是从天而来的仙女清丽出尘,不需粉黛便天姿国色,艳冠群妍。整个人秀美如画,清丽如仙。.一袭淡粉宫装,绣着只只展翅欲飞的淡蓝蝴蝶,外披一层白色轻纱。丝绸般的墨色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撩了些许盘成发髻,其余垂在颈边,衬出修长的脖颈。额前有着一块雕刻着细细的神秘且古老的花纹的月形红水晶,头上插着红玉珊瑚簪,莲步摇微微颤动,别有一番可人之姿。 三千青丝散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眉尖却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美眸漆黑,深不见底,眼角微微上挑,笑颜黑夜般魅惑;睫毛在眼帘投下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将姣好的面容分成两边,使脸庞极富线条感;一张樱桃小嘴无比红润,仿若无声的诱惑。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散发着女子与生俱来的体香,但这香的与其她女子不同,不知是什么味。一袭曳地长裙胜雪,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目光中寒意逼人。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神色间却冰冷淡漠,当真洁若冰雪,却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裙摆绣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风飘起,伴着垂坠的响声,迷迷离离,让人不禁升起怜爱。白色抹胸,蓝色华贵金丝裙,身披蓝色紫苑白纱披风,腰系翡翠玉佩,头发一半挽髻一半顺披,髻插十二水晶钻石簪,垂下的发丝随风飘舞,脸上不施粉黛,却依然美若天仙。只是冷冷的面孔,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路过江姿容轿撵时,听其冷冷“哼”了一声,谢韵不愿再忍,停住脚步,说道:“江郡主,谢韵自以为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实在不明白为何你如此对我,不过现如今事已至此,只愿后会有期之时,郡主能好自为之!” 第二十八章:旧交 谢韵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江姿容听见了之后,还是觉得有一些震惊,她实在想不到,清关郡那个小地方出来的郡主竟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不单单是江姿容了,就连谢韵身后的魏玉都有一丝震惊。 可谢韵偏偏就不是她们所认为的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对于这一切,她早就不想再忍了。 现在入宫之前,江太妃给江姿容安排独一位的轿撵,往后入宫了她肯定会百般阻挠自己。 谢韵秉着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的选择,对江姿容做出了提醒。 “你!”江姿容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的下不来台,刚要说一些什么的时候,谢韵转身就走了。 在后面的宋玥凝她们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远远的看见谢韵好像对江姿容说了一些什么,钟沁妍和郑娴芳面面相觑,想来又是一些不妥之事。 掌事太监看着这个样子,也不好出言说什么,只听闻清关郡主和慎亲王有旧交,两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只能默默低下头,继续念道—— “钦州郡主——宋玥凝。” 宋玥凝整整了衣衫,含笑走到众人面前,她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地排出了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是浑然天成的高贵而忧郁的气质,如幽幽谷底的雪兰,从骨子散发出疏离寂寞。飘廖裙袄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周旁蓝色条纹,细看却现暗暗蓝光。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摇曳。散落肩旁的青丝用血红桔梗花的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纤手将红片含入朱唇,如血。慵懒之意毫不掩饰。举止若幽蓝。 淡蓝衣裙,外套一层透薄洁白的轻纱,把优美的身段淋漓尽致地现了出来。齐腰的长发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几缕发丝调皮的飞在脸前,更显淡雅天成。头上无任何装饰,仅仅是一条淡蓝的丝带,轻轻绑住一缕头发。浅浅一笑,梨涡淡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眉如翠羽,齿如含贝,腰若束素,一条蓝链随意躺在腕上,更衬得肌肤白嫩有光泽。目光中纯洁似水,偶尔带着一些忧郁,给人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简单的素色锦袍,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条玄紫锦带紧勒腰间,显得人高挑秀雅。外披着浅紫的敞口纱衣,上绣精致的藤蔓纹案,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的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上抹了些玫瑰香精,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个略显繁杂的发式,发髫上插着根翡翠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枝青竹在头上,确实没有辜负这头漂亮得出奇的头发。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只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浅淡的装束说是随意却又是有意精心设计,显得人清丽出尘。 “明城郡主——郑娴芳!” 她浓眉秋目,凝脂猩唇,一身玫瑰色银鹊穿花旗袍,外边搭了件水红色菱缎背心,两只金蝶耳坠挂在脸颊边灿烂耀目,唯有簪在髻边的白色茉莉,星星点点的透露出那一份清雅,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最后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步步徘徊,万种风情尽生。 “瑞安郡主——战晚!” 素色的留仙裙上绣有许多淡蓝小花,如墨的长发用一根荷藕色的缎带轻轻挽起,头上斜插一只木质紫薇花的簪子。婴儿般纯净的眼瞳中充斥清浅的淡漠,嘴角的笑容却是妖冶无比。一件纹理斑驳的淡绿轻纱罗衣,下身一袭百花裙,腰间一条银色缎带系着细腰,缎带上垂挂的一块玉佩摇摇晃晃。素手纤纤,攥着一块浅绿色菡萏帕,与身上的淡绿罗衣相交辉映,煞是好看。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镂空银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层蕾丝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的绢纱,腰系一条玄紫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颈前静静躺着一只金丝通灵宝玉,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耳旁坠着一对银蝶耳坠,用一支上立一只镂空银蝶的纤细银簪挽住乌黑秀发,绾成精致的柳叶簪,再掐一朵紫玉兰别上,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黛眉轻点,樱唇不染而赤,浑身散发着股兰草幽甜的香气,清秀而不失妩媚,散发着贵族的气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寐含春水脸如凝脂,逶迤素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白色茉莉烟罗软纱,腰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 待到所有郡主都登上孔雀金鸾轿撵后,开始在羽林军的互送之下慢慢驶向皇城,这个队伍之中藏着整个朝廷的国母,众人不得不万般小心。 大选定在太和殿,这是国选,定然非同小可,皇帝沈胤承在殿中冥想,江宜从后殿走出来。 “皇帝。”当了太妃之后,江宜声音越发沉稳,似乎有了一些年纪。 沈胤承睁开眼睛,见是江宜,便起身行礼:“母妃。” 宫人搀扶着江宜坐下,她开门见山的说道:“哀家听说,清关郡主,与慎亲王爷,曾有旧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