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惑》 第一卷刀已出鞘 二十四节气大寒末,雪花零零星星的飘落在青山城,街上行人车辆络绎不绝,吆喝声,马蹄声,车轮滚过青石板的轰隆声,混做一团,街边的雪已慢慢化去,准备着迎接立春的到来,一切都那么的宁静且美好。 “小二,拿壶酒”青石街上一家酒楼门前,三名身穿一系白长衫,护腕束袖,腰间束带的剑客正径直走入,捡了个角落落座。为首的青年男子道:“何不喝口酒暖暖身子。” 其中一名稚气未脱的青年说道:“派中规定是不能喝酒的,清安师兄还是少喝为好。” 为首的男子又道:“天气如此寒冷,方需喝些酒暖暖身子才对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女孩忍不住道:“师兄总是如此,派中规定从未放在心上。”三人正言语打闹着,小二已上完酒菜,转身搭话道:“三位大侠请慢用,看三位打扮,想必就是箐山剑派弟子吧。” 为首的男子淡淡说道:“不错”。这三位确是箐山剑派中的弟子,为首的年轻男子名为李清安,虽年纪轻轻,却已是箐山剑派年轻一代中的中流砥柱,近年来在江湖崭露头角,已是小有名气。而随他而来的小师弟李轩,小师妹李诺却是初入江湖,此次出山历练两人都显得格外兴奋。 李清安一碗接着一碗喝着酒,李诺忍不住劝道:“师兄还是少喝些,不然回去,又要挨师傅的罚了” 李清安笑嘻嘻道:“师傅他老人家远在箐山,师妹不必多担心眼下。”说完又一壶酒下肚。李清安并不好酒,只是心中烦闷,一个人若是心中烦闷总是想要发泄的,要么将心事说与他人分担,要么借酒浇愁,李清安不想说,也绝不能说。这件事压在李清安心头已有十一年,而随着他进入江湖三年时间里越发想要寻到这件事的踪迹。他的心越发感到迫切,想要解开这压在心头的谜团。 “这位公子里边儿请”随着店小二的吆喝,眼前进店这位翩翩公子一拢红衣,玄纹云袖。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和用羊脂玉巧刻而成的圆盘,圆盘上刻着一轮红日。此人低垂着脸,沉浸在自己的构思中,对店小二的吆喝声置之不理,径直走向一桌前坐下,忽而抬起了头招呼店小二过来,李清安看着此人的脸,走上拱手行礼道:“见过阳兄。”此人忙站起回礼道:“李兄不必客气。”此人便是怀山烛日剑派门下弟子阳千山,虽比李清安年纪稍大,但也算的是少年得志,是为烛日剑派年轻有为的弟子之一。近年来因在江湖中为人豪爽,义气,而颇有名气。 又听得阳千山说道:“李兄来此,也是为了陨命毒师之事么。” 李清安点了点头道:“奉师父之命,这陨命毒师既然出现在箐山附近,那么箐山弟子也需为江湖中人除害。” 阳千山笑道:“哈哈,那既然如此,咱们目的相同,也算得上是朋友了。”说完招呼来小二抢着帮李清安结了酒菜钱。李清安谢道:“久闻阳兄为人豪爽,今日相见,能与阳兄作友,属实荣幸。” 阳千山忙岔开话题说道:“听闻这殒命毒师毒半青15年前早已名震江湖,近年来却是越发狠厉,接连毒死了江湖上许多正义之士。” 李清安接道:“死在殒命毒师手下的人,无不七窍流血,举止癫狂,最终筋脉断裂而死。当真是恶毒的很了。” 小师弟李轩忍不住道:“那么此毒想必是无色无味,否则若凭江湖前辈们的修为是定会发现的。”阳李二人不语,已是默许了李轩的观点。 诺大的酒楼人来人往,嘈杂声喧闹声乱作一团,只见李清安开口道:“既然已有人看见毒半青出现在这青山城内,咱们还需尽快找到此人踪迹。” 阳千山接着说道:“可我们连毒半青的模样装束未曾见过一面,该如何下手才好?” 李清安淡然一笑:“阳兄请放心,既然已出现在青山城,菁山剑派弟子寻他多日,已摸清此人容貌特征,只是…”说到此,却没再往下说。神情稍有些疑惑。 阳千山忙问:“只是什么?还请李兄快些讲。” 李清安说道:“据见过他的菁山弟子所言,毒半青散落着头发,头发遮挡左眼,他仔细瞧去,却发现那左眼内并无眼球,只有眼白。”话一出口,众人骇然,无不心中震惊。 阳千山忙问道:“看的真切?” “看的真切。”李清安点头肯定。 众人沉默不语,眼睛没有眼球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极少数人出生就会缺失眼球,只是这江湖中近年来却出现了许多眼睛只有眼白的怪人,有些一只眼有些两只眼,但无可厚非的是,这些怪人或多或少都在江湖中走动过,已有不少是出了名的能人,早些年还有传闻藏剑阁阁主也成了这种怪人。 良久阳千山开口道:“要是如此,需小心为好,我与反叛出烛日剑派的弟子交过手,见面时此人两只眼也已剩眼白,表情癫狂,嘴角淌着口水,就像…”思索了一阵。缓缓说道:“如同一只疯掉的狼。” 众人看着他还是沉默不语,阳千山接着说道:“平日里却只是平平无奇的,交起手来,却感到他内劲雄厚,剑法也很是精湛。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听完此言,李清安面色凝重道:“若是如此,那必尽快找到毒半青了。”说完径自走出酒楼,小师弟小师妹连忙也跟了出去。 阳千山忙问道:“李兄如此着急,莫非是已确认了毒半青所在?” “就在这青石街上。”李清安淡淡说道。四人站在青石街上。 众人商量好了由阳千山独自一人从街尾开始搜寻,李清安一众则从街头开始搜寻。若是碰到了毒半山可吹响阳千山赠与的白玉箫。众人走出酒楼已是黄昏时分,相约在晚上亥时还是那青山酒楼碰面。街上行人已逐渐稀疏,零零散散的商贩还在吆喝,已有人家点起了烛火,宣告着这忙碌的一天将落入帷幕,李清安一间屋舍一间屋舍的往里张望,遇到可疑屋舍便毕恭毕敬敲门说明真意,进到酒楼也丝毫不敢怠慢,必仔仔细细的认着每个人的脸。 忽然李清安瞧见这三三两两的人群中,三名头戴黑色斗笠,漆黑立领斗篷,斗篷上纹着白虎的精壮汉子围在桌前,低垂着头正喝着酒。李轩正欲上前行礼询问,李清安搭着他的肩道:“是唐门的人。咱们还是快些走为好。”唐门素来做事阴狠毒辣,有仇必报而在江湖上立足,而使用的暗器也使江湖人闻风丧胆,近几年来唐门门主独不义当上灵山山长后,唐门行事越发张狂,江湖众人都不想与唐门有瓜葛,生怕惹火烧身,李清安自然也不想找麻烦,李清安虽不怕麻烦,但避免本就不必要的麻烦才是聪明人该学会的事。三人走出酒馆,又搜寻了一阵。离会合时间已不到半小时,雪也越发大了,李清安众人正欲放弃,朝着青山酒楼方向走去,忽而只见街上立着一人, 李清安借着月光看去,寒风萧萧,吹着飞雪零零散散落到李清安身上,也落到离他只有十步之遥那人身上,风吹的越发急促,吹到身上忍不住想要打寒掺,而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却只是低着头站着,直挺挺的站着,瘦长的身影在风中摇曳,风吹着他身上长袍呼呼作响。李清安正看的出神,忽而此人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他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李清安真真切切的看到,十步之外的那人,眼内却只是空荡荡的,没有眼球。 第二章少年阿顺 此刻晚上十点,街上早已是空荡荡的,寂静的街头只有四人相互站立着,默不作声,孤独和黑暗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身处在此刻,仿佛就要被黑暗扼住了脖子,窒息的喘不过气来,忽而一阵寒风刮过,飞雪打在脸上一时竟睁不开双眼,寒风吹散了些许遮盖皎月的阴云,月光稀稀疏疏的映射在这黑暗的青石街上。 忽而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剑鸣,月光映着剑光,李清安手中握剑脚下发力,霎时间已窜到此人跟前,紧接着一记横扫祭出,众人只见一瞬剑光一晃而过,出手之快,在场师弟师妹二人竟没看出李清安何时窜出十步之外又是何时挥出那一记剑法,这一剑,快的超乎想象。眼前这人却只轻轻侧身,抬手长袍一挥,遮住了半边身子,等在场众人再看去,已又在众人十步之外。李清安微张着眼略显惊讶,随即脸上立马恢复平静,掏出怀中白玉箫,箫声悠悠吹过了漫漫长夜,划过了寂静的青石街,银白的月光铺在地上,像是织成了一张绵柔的网。 此人全貌在月光下一览无余,身材很高却很消瘦,一身淡青色的宽大长袍穿在身上显得格格不入,李清安瞧去此人不过五十岁。一只没有眼球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清安。想必就是江湖中害人无数的殒命毒师毒半青了。毒半青打量着李清安良久,缓缓道:“菁山剑派弟子寻我多日,今日相见,嘿嘿,与你们三人想象中可有出入?” 李清安冷冷道:“我与武林败类没什么好说的。”李清安确实对此类人无话可说,因为他自小便是嫉恶如仇,黑白分明之人,小到飞檐走壁的采花大盗,大到诸如毒半青这种残害了武林中许多正义之士之人,李清安都相当的厌恶,所以李清安是一句话也绝不想和毒半青说的。 李清安又道:“这次,看你如何接下我这一剑。”说完刚想脚下发力疾奔,却听到毒半青身后响起一声:“且慢。”李清安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只见毒半青身后跑出一名少年,衣衫褴褛,身上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布丁,已是不能再破了,背上却背着高出少年一个头的长枪,看起来却是十分滑稽,李清安看这少年的模样,年纪应是与小师弟李轩一般大小,十七八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上面带怒容的走向李清安,等站定在李清安面前,李清安才看清少年脸上已被冻的发紫,不由得可怜起面前少年。 少年指着李清安的鼻头说道:“此人是我先找着的,若想带走此人,须得先胜过我。” 李清安却忍不住笑道:“这位小兄弟,毒师被谁擒住当真重要吗?只要能为武林扫除这类人,谁杀谁擒又有何关系呢?”看着少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李清安又道:“那既然如此,这毒师,小兄弟带走也不妨,只是眼下须得擒下毒师才是正事。”说完摆开架势,已然冲了上去,不再理会那少年。 少年气已消了大半,低着头思考了片刻,喃喃说道:“也好,擒下此人,想必离我扬名立万也就不远了。”说完也随着李清安冲了上去。李清安已奔到那毒半青面前,手腕发力,又是一记似曾相识的横扫,见毒半青还是不紧不慢,正欲故技重施侧身躲过这凌厉一击,却只见李清安右手手腕急动,剑身化作剑光在众人眼前画出了一道半圆弧,已然是使出了菁山剑法中的第二式春波烟雨,这一式是为菁山剑法中较为狠厉的一式,能以灵活变动而出其不意取敌人性命,眼看李清安手中长剑正欲劈下毒半青面门,只听的接连几声清脆的铿锵声,已是这二人在刹那间过上了几招。再看去时,毒半青藏在长袍袖下的手里不知何时已多出了把短刀,护着自己的面门,正与李清安手中长剑相持不下,李清安顿觉手上吃力,握剑的手渐渐颤抖,心中暗自想道:“想不到如此消瘦之人,手上力量却大的惊人。”转念又想到阳千山离开时所言的那名烛日剑派弟子,暗暗觉得如此邪道当真不可轻视,须得多加小心。 两人正对峙时,李清安忽而听的耳边寒风破空,只见眼边一道寒星闪过,转而又朝着毒半青心口处飞去,只见少年手中长枪疾驰而出,照着毒半青心窝就是一刺,毒半青大惊,急忙闪身,却终是迟了一步,未及抽身,少年的长枪已扎进了他的右手,只见这少年掷出的长枪力道竟未减,长枪连带着毒半青冲进了身后的青石酒楼,只见得屋内灰尘飞起,在看去时,屋内半数桌椅已七零八落碎了一地,毒半青斜靠在墙,半垂着脖子,右手却高高抬起,被这长枪插在墙上移动不得。 李清安众人连忙走入酒楼中,店小二与店老板两人在二楼处探出来半个脑袋正张望着,李清安抬头行礼道:“掌柜的不必担心,明日清晨我们就走,在此间,酒楼的损失还劳烦掌柜的清点后,与我告知,我必会赔偿。”店小二与店老板这才躲入二楼空房。说话间,少年已把毒半青绑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放心的抽出钉在墙中那柄长枪,长枪一抽出,毒半青右手瞬间鲜血喷出,疼的他龇牙裂目。险些晕过去。李清安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暗自称奇此少年天生神力,正欲与那少年说话,只见那少年已扛起毒半青,已一只脚踏出酒楼门口,李清安忙问道:“这位小兄弟,敢问尊姓大名,师承何派?”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道:“我叫阿顺,师父说我学的枪法名为迎龙枪法,我也不知我是哪一派。” 李清安疑惑道:“阿顺…你既无姓也无派么?”李清安行走江湖三年中,虽说不算老江湖,但各门各派总还是听说过的,可却未曾听闻过什么迎龙枪法。 只见阿顺点点头道:“我出生时师父就这样叫我了,师父说等我在江湖中出名了,当上了菁山山长,便让我与他姓陈。”李清安正欲再问,那少年阿顺却像看出了李清安心中疑惑,接着说道:“江湖众人虽没听过迎龙枪法,但等我当上菁山山长,他们自会知道。”李清安听完,已没有再追问下去。 江湖中不止存在两大剑派一大剑阁,更有少林,唐门,寒穷之类虽不及三大剑术有名,却也是江湖多半数人熟知。像阿顺这类江湖中的小门派,往常是一位师父只带一位弟子,在江湖中浮浮沉沉。找寻机会出人头地。李清安转念一想道:“想必这孩子的师父已死,否则也不会独自一人流落至这般模样。”正想着,阿顺已大步走到街上,此刻应是午夜三时,漆黑的夜,漆黑的街,飞雪飞舞着落到地上,却像被黑暗吞噬,泛不起一丝一毫的光。 李清安忙追去:“阿顺兄弟,眼下漆黑的很,雪又如此的大,正好我师兄弟三人明天也该回菁山复命,还请明天清晨我与你一块将这毒师押与菁山山长吧。” 阿顺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漆黑的夜,忽而转身走入酒楼,已然是同意了李清安的提议,众人将毒半青安置在酒楼角落,还需等到明日清晨,在此之前,每个人都不敢怠慢睡去,只听阿顺说道:“刚刚,真是多谢…”话说到一半,才发觉还未问过面前坐着的三名白衣剑客姓名,师从何处,不由得心中有些羞愧,红着脸言语吱吱呀呀半天没憋出句话来。 李清安抢声道:“我叫李清安,师承菁山剑派,旁边这两位是我的师弟师妹李轩,李诺。” 阿顺忙接话道:“原来是菁山山长门下弟子,我虽听师父时常提起,却还未见过菁山剑派弟子。李大哥,方才真是谢谢你了,若没有你帮我,我还未必能胜过这毒师。”说完向李清安抱拳行礼。 李清安摆摆手道:“阿顺兄弟客气,只是方才听说你要当菁山山长,不免让我有些诧异,阿顺兄弟为何想要当这菁山山长呢?” 阿顺忽而正色道:“为了能够完成师父的遗愿,开宗立派。让师父教于我的迎龙枪法让世人都能学到。” 李清安忽然佩服起桌对面的少年,说道:“大丈夫应当志在天地,阿顺兄弟,我佩服你。我敬你一杯。”阿顺却不会喝酒,连忙推辞。江湖被分为三大山,分别为菁山,怀山,灵山,每过五年各门各派新一任弟子都将在各自所属山内参加选举比武,胜出的门派即可继位所属山中的山长。而江湖大事,门派争斗须由三大山长定夺,谁若是违背了山长的旨意,那便是决心与武林为敌。当上了山长的门派才能有资格开宗立派。规矩就是规矩,若是江湖中没有这些规矩,那江湖早已乱作一团,漂浮在这江湖中的众人只有遵守规矩,江湖这偌大的机器才能有条不紊的工作。 只见李轩插嘴道:“师兄是菁山剑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你若是想当上菁山山长,须还得战胜我大师兄。”话还未说完,李清安一把搂过李轩好好疼爱起了他这位小师弟来。 阿顺也笑道:“哈哈哈,那既然如此,我和李大哥须得有一战了。李大哥若是做了山长,我就做副山长好了。” 大家有说有笑,酒楼仿佛恢复了白日里那般热闹,却在此时,听得门口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传来,四名身穿黑斗笠,黑斗篷的精壮汉子已走入酒楼,却是黄昏时刻李清安三人见过的唐门子弟。 第三章决斗 “多出了一人。”李清安对众人说道。先前在青石街上碰到的三名唐门弟子,此刻却又多出了一名。 为首的唐门弟子拱手行礼道:“幸会李兄。我等在灵山见过的。” 李清安也行礼道:“见过独兄。”站在门口的四名唐门弟子,李清安在江湖中也打过几次交道,只是唐门手段阴狠,向来是为江湖中人所不齿,李清安也不想和唐门扯上干系,眼下这四人都姓独,为首的精壮男子为不存,依次分别是不高,不远,不成。李清安又说道:“不知独兄深夜到访,是为何意?” 唐门四人却不答话,径自走到靠近酒楼门口的桌前坐下,为首的独不存低着头喝着酒才说道:“李兄不必再等阳兄了,他已被我等困在城外的荒草地里,一时半会怕是到不来这了。” 李清安大惊,先前心中还疑惑吹响了那白玉箫已过了一个时辰,却迟迟不见阳千山,原来竟已被这四人下套给抓了去,心中却也确定这唐门四人来此为何了。开口说道:“独兄若是为了这毒半青而来,那么这便请回吧,我已与这位阿顺兄弟有言在先,明日清晨一早便同回菁山。” 为首的独不纯还是低着头喝着酒道:“那恐怕要让李兄失望了,毒半青杀害我唐门内门弟子,须得带回唐门问罪,李兄莫要阻拦。”话已说完,坐在独不纯周围三名唐门弟子已站起。酒楼间瞬间剑拔弩张,每一次的呼吸声都在这间寂静的酒楼中显得那么的沉重。 人是我和李大哥擒住的,为何要交给你们?”空气中的气氛忽而缓和了些,阿顺的脸却又涨红了,气鼓鼓的说道。 独不纯还是低着头,喝着酒,斗笠下半遮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不急不慌的说道:“须帮阁下做何事,才能带走此人。” 阿顺说道:“我不要你们帮我做何事,只是你们想要带走他,须得按照江湖规矩来。” “什么规矩?” “须得赢过了我,才能带走他。” 独不纯自顾自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按照江湖规矩,这位小兄弟,莫要说我欺负你。”喝了口酒又说道:“不高,你陪这位小兄弟试试身手。” 说话间,阿顺与独不高已走出门口,两人站立在街中,众人也跟出,堵在门口望着,独不高拱了拱手说道:“江湖规矩,点到为止。” 阿顺也拱了拱手回道:“阁下先请。”话音未落,面前独不高已亮出斗篷下藏着一柄寒森森的长刀,右手直刺阿顺面门,阿顺低头一掠,连躲独不高数刀,双手已从后背抽出长枪,弯着腰使出了迎龙枪法,手中长枪飞舞着旋转,一点枪头寒光看得众人目不暇接,忽而站直了身子,双手合力用劲刺出,毒不高大惊,想不到这十七八岁少年武功却已如此了得,忙侧身躲闪,右手长刀同时挥出,只听得叮叮当当金属碰击声响起,二人正战的激烈,阿顺长枪灵动,或刺或挑,长枪在阿顺手中如同银龙一般,当真是游龙一掷乾坤破,孤枪九连国境绝了。可独不高也不是省油的灯,脚步腾挪,身手动如脱兔,阿顺连刺几枪却也未伤的了独不高分毫,一时间竟分不出个高低。 独不高瞧准时机,一脚踩住突刺而来的长枪,阿顺未曾料到独不高竟能踩住自己手中长枪,慌乱中连忙想用力抽出,可觉得脖颈阴风阵阵,独不高已一刀准备斩下,阿顺心一横,手上还是继续用力,独不高只觉得面前少年力气大的惊人,脚下已踩不住长枪,手上加紧用力,长刀一劈而下。李清安正欲冲上去阻拦,只见阿顺却身体凌空扭转带着长枪转了一百八十度,口中喊着:“持之迎敌,有进无退,这便是迎龙枪法。”说话间使出了一记回马枪,独不高一惊,冷静下来时却已见枪照着自己眼球冲来,一时间竟恍惚起来,仿佛看到了一头银龙正张牙舞爪朝自己扑来,速度之快,自知已是无力回天,忽而这头银龙却停了下来。就听得阿顺说道:“江湖规矩,点到为止,你输了。” 说完收起手中长枪,自顾自的正要走入酒楼,挤过众人时,却只觉得腰间剧痛,低头看去,三名唐门子弟半遮着的漆黑斗篷下,手中长刀明晃晃的泛着光,刀尖殷红,自己竟被等在酒楼门口的唐门弟子所埋伏,刚想喊一声李大哥,却脖颈一疼,长刀已刺入脖颈,李清安三人大惊,阿顺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脚下一软,一个趔趄,还未进门,已然倒在酒楼外的雪中。事出突然,未等李清安出手阻拦,阿顺已躺在雪中喘着粗气,李清安连忙跑去抱起阿顺。 唐门四人正欲抱起毒半青走出酒楼,李轩李诺两人却已挡在门口,为首的独不纯冷笑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说话间正欲出手,只觉得眼前一道火光伴随着长剑破空声朝自己袭来,连忙后退。定睛一看,眼下此人一拢红衣,腰间系着红日圆盘,俊秀的脸上已满是怒容,来人正是烛日剑派阳千山。酒楼内忽而又对峙起来,众人拔剑而立,仿佛下一瞬,诺大的酒楼便要血光四溅,乱做一团。 雪地中,一人抱着一人,青石街四周很静,月光照着两人,仿佛可以听到月光洒落在地上的声音,静谧,但却并不那么美好,月光下,没有娇艳的花,没有青翠的叶,没有五月那般的温暖,有的只是寒冷,萧瑟,宛如黑夜的死寂,有的只是伤心的少年,伤心的夜,伤心的雪。看着那一片片飘落的雪花,李清安忍着眼泪,不知是为阿顺感到可惜,还是为这江湖感到失望。紧握着阿顺的手。 阿顺对他说道:“李大哥…,不要难过,大丈夫当志在天地,怎能流泪,咳咳……”血已染湿了阿顺破烂的麻布衣服,染红了他的脖颈,使得他被血呛得说不出话来,李清安又紧了紧阿顺的手正欲让他不要再说下去,说道:“阿顺你一定要挺住,我这就带你回菁山找我师父治你的伤。” 阿顺却扯住李清安的衣角道:“李大哥,不必了…只是可惜…”喘了口气又说道:“只是可惜…我辜负了师父的心愿…有朝一日,我也想大家能念出我的姓名…李大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李清安忍着泪道:“阿顺你请讲,李大哥答应你。” 阿顺喘着粗气道:“能叫我一声陈顺么…就一声便足够了。” 李清安再也忍不住,眼泪喷涌而出,口中撕心裂肺的叫道:“陈顺!陈顺!陈顺……你挺住,李大哥这就带你去疗伤。”一连叫了陈顺几声,陈顺已垂下了手,死在了李清安怀中,嘴角虽溢出鲜血,却带着笑容,应是听见了李清安呼唤他的名字。李清安虽与少年仅是相识了几个时辰,虽觉少年身世甚是可怜,却佩服少年志向远大心存高远,可此刻少年已没了心跳。可惜了如此天赋异禀的少年。 雪是心滴下的泪,心冷成冰,却又不忍失去柔软,而凝结成悲伤,李清安安顿好陈顺,拔出来腰间的剑,一步一步踏着雪,朝着酒楼走去。 第四章身世 酒楼中,七人正对峙着,剑拔弩张之时,李清安已踏入酒楼中,空气中气氛越发紧张起来,谁都没有动,也不敢动,因为此时,只需一招,一式,一剑,便要血溅当场,指不定谁的脑袋就要搬家了。所以在场八人,都不会轻易出手,高手过招,向来是很谨慎的。 只听为首的独不纯目光落到阳千山身上,说道:“想不到阳兄竟如此了得,不出半个时辰,也已然破解了我等四人布下的牵魂阵。”这牵魂阵法历来是唐门三绝之一,唐门三绝之首虽是暗器,阵法却也不可小觑,若被此阵法困住,心性不强之人那么便会被牵走了魂魄,再走出阵法时已是呆呆傻傻,疯疯癫癫,已然是个废人了。但即使是心性至纯至阳,即使是烛日剑派这类好修心性之门派,想要半个时辰走出这牵魂阵,恐怕这世间也是少有的。 阳千山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抚摸着手中长剑剑锋,独不纯目光也落到这柄长剑身上道:“别人都说你‘出手一剑,剑似日光般炽热,’这话却不知真假?” 阳千山道:“以前也有许多人怀疑过此话真伪。” 独不纯道:“那么现在呢?” 阳千山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目光如电道:“现在人都已经死了。” 独不纯却笑了,笑声却很刺耳,听得在场众人心中发毛,道:“那么阳兄,我倒是很想试上一试。” 阳千山眼中杀意更浓,开口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试。” 独不纯止住笑声,望向被扛在独不高肩上的毒半青,开口道:“人就在我这儿,门口就在那儿,是么?” 阳千山道:“是。” 独不纯缓缓开口道:“现在我若是要走出此门,那么…” 阳千山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道:“那么你便会死。” 话一经出口,再也没人说话了,酒楼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宁寂。过了一阵,只听得一声长嘶声响起,那是刀出刀鞘的摩擦声,独不纯长刀在手,一跃而起,直扑阳千山而来,与此同时,身后唐门三人藏在斗篷中手已露出,手中暗器飞出,朝着阳千山面门飞来。阳千山一手握剑柄,一手扶着剑身,只听得叮叮当当数十升声响起,飞来的暗器稀数落地,阳千山只觉头皮一麻,已然是独不纯朝他头上劈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阳千山手中长剑冒出丝丝火光,剑身好似日光般炽热,手腕带着长剑扭动,恍惚间众人见得阳千山面前一道弯弯的剑光闪过,这弯弯的剑光画出了一道弯弯的圆,宛如一道熊熊烈日。这便是烛日剑派剑法——日升剑法,独门功法使内劲化为滚烫的烈焰,由心口处传至手中各处,再喷涌而出,是为至刚至阳的功法。 只听扑通一声,独不纯已飞出阳千山三步之外,鲜红的血染红了黑色斗篷,手中的刀已掉落在地,和刀掉落在地的还有他的胳膊,空气中瞬时弥漫开了一股焦味,众人定睛一看,躺在地上那只胳膊已然被烧的焦黑,唐门三人忙扶起独不纯,独不纯牙关咬紧,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冒,眼中满是惊讶与恐惧,他惊讶的是阳千山只一剑就将他胳膊斩落,恐惧的却是刚刚那一剑力道刚猛,熊熊烈日宛如要整个把他吞噬。还未等李清安众人出手,胜负就在一剑中分出。 独不纯强忍剧痛道:“阳千山,你为何想要这毒半青?” 阳千山抖了抖手中的剑,说道:“这不关你们的事,你带着你的人现在走还来得及。我阳千山绝不计较今天此事。” 独不纯又笑了,这次笑声依然尖锐,只是这尖锐声中却带着几分凄凉,道:“你斩掉了我的胳膊,现在却不计较此事吗?” 阳千山一步一步逼近道:“那你是诚心想要死在我剑下了?” 独不纯却还在笑,说道:“诸位,且听我说一件故事吧。” 阳千山停下脚步道:“说出你的遗言。” 独不纯捂着断臂道:“二十三年前,烛日剑派弟子在怀山山下捡到个小孩,小孩衣衫褴褛,年纪应是五六岁,众人问起孩童姓氏,家住何方,父母何人时,却一问三不知。在此烛日剑派收留的二十三年间,此人不仅天资聪慧,还勤奋刻苦于常人,很快便破格从外门弟子提携到了内门弟子,被掌门赐于姓氏阳。 独不纯神情恢复往常继续说道:“因为为人仗义,热情豪爽,许多内外门弟子都喜欢这位破格成为内门弟子的大师兄,没有人看不起他的身世,只是一年前的今天,烛日剑派掌门阳日升病情越重,需选出新一代掌门接管门派,众人都觉得这位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应是众望所归,当真应该继承门派之位。只可惜…” 话未说完,只见阳千山打断道:“闭嘴。” 独不纯却好似全然未听见,继续说道:“只可惜掌门之位却是那阳日升的独子,阳一山。一时间门派弟子议论纷纷,各种传闻纷飞,毕竟他终究不是阳掌门的儿子,也毕竟他只是个爬上来的外门弟子。”说到后来,已在哈哈大笑。 阳千山喝道:“我让你闭嘴!” 独不纯却还开口说道:“,这二十六岁的少年郎,就是你,阳千山!”说到最后一句,已是竭力吼出,声音沙哑。 阳千山为等最后一句话说完,一个箭步已窜出,直逼独不纯而来,脸上已满是怒容,忽然只觉身后一凉,在定睛朝着独不纯看去,方才扶着他的三人,已变成了一人,心中暗想不好,先前被愤怒冲昏了脑袋,全然没有注意早已有人埋伏。李清安拔踏出一步,正欲帮忙,却见阳千山双手紧握剑柄,剑身又一次变得炽热起来,大喝一声,还是那弯弯的剑光,还是那弯弯的圆,一道滚滚烈日围绕着阳千山左右,霎时间,剑光变成了熊熊烈焰,靠近阳千山的二名唐门弟子已被从腰间斩断,半截身子在空中燃烧着,还未落地,已经烧成了灰烬。独不纯大惊,连忙站起想要后退,却只见阳千山手中长剑已朝着自己咽喉处刺来,心想自己已是个死人了,眼睛一闭,便不敢再去看阳千山了。 可稍等片刻,还是未见剑锋刺入自己咽喉,睁开眼睛看去,只见阳千山已倒在自己身旁,不知是死是活,正疑惑间,却又见身边兄弟也径自倒了下去,不由得大惊,还未搞清楚缘由,自己也脑袋发胀,昏了过去。李清安三人也正惊讶时,只听角落毒半青却咯咯笑了起来:“看了一出好戏,却也是该做正事了。” 第五章快刀 李清安三人正惊讶间,虽见毒半青然被五花大绑着,脸上却还在咯咯咯的笑着,笑声不似真切,倒像是从深渊中传来的妖魔低语,令在场各人无不汗毛竖立,就连平时遇事最为冷静的李清安所听来,也是心烦意乱的很。 这笑声已是令众人惊讶,可接下来的一目却看得众人险些吓掉了下巴,众人只见得那毒半青嘴角张开,越张越大,越张越大,竟不像是个人能做到的程度,却又听得咔嚓咔嚓的撕裂声传来,竟是那毒半青的嘴角已开裂,丝丝血肉被他撑断,忽而只见口中伸出一只枯黄如骨的手来,接着又是一只手伸出,两只手抵住上下两排牙,活生生的把下巴和上颚掰的分开来,在场三人全都睁大了眼睛,简直是见了鬼了,还未恢复平静,又见得一团黑乎乎,湿漉漉的东西也自从毒半青自己口中伸出,已然是毒半青的头颅,嘴角上扬,盯着众人狞笑着, 众人已是看呆,小师妹竟被吓得呆坐在地,李清安虽还在震惊,却也知再看下去,毒半青多半怕是要摆脱绳索束缚,,脚下发力,一剑刺出,直冲那冒出的头颅而去,但这一剑却落了个空,一道人影闪过,一个全身赤裸,和毒半青一模一样的男子已闪到一旁,而再看那先前的毒半青,已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只剩下一张人皮,软踏踏的落在地上。李清安虽一剑落空,却也迅速调整姿态,便要再次出剑。且听毒不半笑着说道:“我劝阁下还是莫要乱动,否则便要变得这边几人那般了。”李清安闻言,已是不管在乱动,手中长剑却还是笔直指着毒半青。 待到毒半青穿回先前衣服,才对李清安道:“方才我已在这酒楼中的蜡烛里下了毒,阁下若是要非杀我不可,动用了内劲,便只怕要毒发了,哈哈哈。” 李清安脸色一沉,道:“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你这是下的什么毒?他们是死了吗?” 毒半青摆了摆手道:“莫要担心,只是晕了罢了,我的毒既无形无味,也无色,只是动用了内劲,动的多了,便要中毒了。”看了看李清安又道:“阁下几人日暮前离开这青石酒楼时,我已在此下了毒了。” 李清安大惊:“这么说来,你却是一直在这青石酒楼中么?” 毒半青笑道:“倒也不是,本是想在这酒楼中等各位,只是那手持长枪的少年郎却认出了我,我只好与他斗上一斗了。” 李清安又道:“那你为何却又将此毒与我告知,你不怕…” 毒半青打断李清安的话,道:“我不怕。”说完又笑了笑道:“你杀不了我的,告知与你,又何妨?”笑声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李清安脸色更沉了,狠狠的盯着他面前这位干瘦老头,李清安忽而注意到毒半青却和之前有些许不同,仔细看去,与先前比起来脸色更黄,眼眶陷的更深了,脸上皱纹也越发多了起来,穿在身上的长袍,也越加肥大不合身,先前觉得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现在却觉得已是年事已高六七十岁的老人了。 正盯的出神,毒半青说道:“方才我已蜕过一次皮,只是我蜕一次皮,就要老去几分。” 李清安道:“像蛇一样蜕皮?” 毒半青点了点头道:“不错。” 李清安冷笑道:“蛇蜕去死皮,脱胎换骨,变得更加强悍健壮,倒是你,却是越变越老,此等邪门歪道,当真恐怖的很了。” 毒半青却道:“我虽变的老了些,虽不能说脱胎换骨,却也是如蛇一般,变的更加强悍健壮,小兄弟你觉我此话有理么?” 李清安还是冷笑道:“即使蛇再如何脱胎换骨,浴火重生,也永远变不得如龙一般,它始终是条蛇,一条恶毒的蛇。” 毒半青已带些许怒容道:“本想生擒了你,引出你那夹着尾巴躲在菁山的师父,现在看来,怕已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手下掏出长袍下短刀又道:“不知死活的初生牛犊,看我怎么撕烂你的嘴!”手持短刀就向李清安扑来,速度之快,竟比李清安先前配合陈顺挥出的那一剑快上几分,瞬时间已冲到李清安面前,短刀一挥朝着李清安咽喉处飞去,李清安连忙手中长剑一抬,悻悻然挡下这一刀,却又觉手中吃痛,已然是毒半青刀柄击在自己手腕处,一时间竟拿不住手中长剑,从手中飞出,落在自己脚边。还未等李清安捡起,李清安又见得一道刀光往自己脖颈处袭来,危急关头,一个弯腰低头,躲过了这一击,就在即将伸手捡起长剑之时,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五脏六腑扭在一起似的绞痛,李清安已被毒半青抬起一脚踢中腹部,竟直直的倒飞了十步之外。 李轩李诺忙跑去扶起李清安,李清安手半撑地,虽觉腹中难受,但脑中也是昏昏沉沉,一时间竟两眼迷离,冷汗直冒。毒半青并未上前,站在离三人十步之外道:“看样子,毒已开始发作了,只怕不出半个钟,你便要昏死过去了。” 却见李清安被师弟师妹二人扶着颤巍巍的站起,却不怒反笑道:“先前只怕你也只是假意接下陈兄弟那一记长枪吧?” 毒半青见面前少年然站起,不由皱了皱眉头道:“你杀不了我的,眼下你已没了武器…”话还未说完,却瞅见李清安腰后还挂着把刀,疑惑道:“菁山派弟子,也能用刀么?” 李清安咳出一口血道:“那只是把玩具,一把我喜欢的玩具。”李清安腰下挂着的,一把漆黑无比的刀鞘,没有任何的装饰,没有任何的颜色,有的只是黑色,无比的黑,这把刀,在他记事时就已佩戴,虽说身为菁山剑派弟子,是万万不能使刀的,但他从未使过这把刀,至少,在众人面前是从未使过这把刀的,众人也权当这是李清安古怪的爱好,一个古怪的习剑之人,喜欢上了一把古怪的刀。 毒半青神情放松,甚至有些轻蔑的又笑道:“玩具?我倒想试试你这把玩具,能不能杀我。”顿了顿又道:“老实说,你还算有些骨气,被我所杀的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无非都是尿了裤子,哭着求我不要杀了他们。” 李清安神情也恢复往常道:“死亡确实很可怕。” 毒半青又道:“那么现在,你怕么?” 李清安抬起来头,盯着毒半青半响后,一字一句道:“我不怕。” 人们往往对未知都是充满恐惧的,死亡也是,因为你不知道死后,黄沙将你掩埋的那一天里,要面对的是哪种未知,所以人都不会想去死的,除非是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但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好端端的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呢,李清安却有,一个能让自己的死能换师弟师妹二人性命,非死不可的理由。 毒半青说道:“很好,那既然你要非死不可,那么我只杀你一个足以。” 李清安却道:“只是你要小心,我手中这柄玩具,这柄危险的玩具。” 毒半青却宛若未闻,再次摆出架势,已从十步冲来,手中短刀已离李清安不到一步时,只见一道寒森森的刀光一闪而过,刀光擦过了毒半青的手,毒半青大惊,忙跳开李清安三步之外,在看去时,毒半青神情痛苦,捂着自己的右手,鲜血从手中滴落,而在毒半青面前的,还有他一只被李清安削落在地的手掌。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上一秒毒半青短刀已快刺入李清安咽喉,下一秒毒半青却捂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好快的刀,快得就连毒半青也未曾看清,面前这位少年,是如何拔刀,又是如何使出了这凌厉一击,毒半青只觉刀光一晃而过,手中就已疼的他喘不过气来,若不是李清安有毒在身,这一刀要是没有斩歪,怕自己早已是个死人了。 毒半青又看向了那把刀,刀不比短刀短,却也不比长刀长,通体笔直,刀身雪亮,握在李清安手里,竟不觉得突兀反而却觉得很是合适。毒半青坐在地上缓缓道:“我此生只见过一次如此快的刀法,他的刀,只一刀便能破开山河,破开天地,连神佛见了这一刀怕是都要避他几分。”抬头看了看李清安的脸,说道:“你…就是那无痕刀宗的徒弟?”听闻此话,李清安大脑一片空白,正欲上前过问,只觉脑袋越发的胀,眼神迷离,昏睡过去。 毒半青见状,飞速上前,刀柄击在李诺李轩二人脖颈,二人未及反应,已被打晕了过去,抗起李清安就往门外跑。 李清安恍惚间竟梦起了从前,从前这四个字他等了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年间,他不敢与任何人说起这四字,他也忍了二十一年,想着有朝一日,能让天下人都理解这四个字——无痕刀宗。 第六章刀宗 李清安在睡梦中恍惚梦见了自己的师父,梦见了那柄师父赠与自己的刀,梦见了逍遥山林间,师父喝着酒,看着自己练刀时的那一笑,摸着自己的头,说着将来必能在江湖中混口饭吃,梦见了师父只身一人横刀挡在自己面前,却也梦见了火光中,师父把自己送上了驶向黑暗的小船,大把大把的黑暗包围了李清安,李清安不由得从睡梦中惊坐而起,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中,屋外还在飘着雪,阳光从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在这白雪皑皑的大地上,阳光漏到李清安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却又带有丝暖意的光晕。李清安定了定神,瞧见自己面前却还坐着一位干枯瘦弱的老头。李清安正欲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着,急忙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物件,庆幸的是自己那把笔直的刀还插在自己腰间。 就听得那毒半青道:“你的毒我已给你解了,现在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会放你走。” 李清安虽已被解了毒,但还是四肢酸麻,使不上些许力气来,便不再挣扎,问道:“好,你问吧,只是你问完了我,也该轮到我问你了。” 毒半青道:“毛头小子嘴还是那么的犟,我问你,你只需答是或不是。”毒半青说完,顿了一顿又道:“你可知道自己修炼的刀法是无痕刀宗的刀法?是或不是?” 李清安道:“是。” 毒半青听完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你既然你修炼刀宗的刀法,想必你便是刀宗的徒儿了,是或不是?” 李清安却道:“是或不是,与你何干?” 毒半青笑道:“哈哈哈,江湖人都知刀宗有徒弟,可江湖人却不知刀宗死后,他那唯一的徒儿到底去了哪里,多数人都说他已经死了,但也许并没有死,还可能成了菁山剑派弟子,还可能坐在我面前。” 李清安却别过了头,不再看那毒半青一眼,毒半青却又笑了起来,虽还是咯咯的笑着,却已没先前那般的恐怖凄惨,反而就像是邻家的大爷那般平易近人,道:“我已经问完了,我给你松绑,你可以走了。” 李清安正惊讶间,开口问道:“我还需问你呢,你为什么…” 话未说完,毒半青打断道:“不用问了,即使你不问我,我也会告诉你的。”毒半青走上前来,边松开李清安手上绳索边说道:“你可知你师父,并不是江湖人所说那般见利忘义,唯利是图之人?” 李清安瞳孔骤缩,嘴角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话在口中,憋了半天只说了几个字:“我…我不知道。”说话间,思绪又飘回了二十一年前。 二十一年前,朝廷昏庸无道,民不聊生,大肆屠杀江湖中人,江湖众人为救世人于水火,在三大山长带领下奋起抵抗,却奈何朝廷人数众多,兵强马壮,麾下骑兵更是勇猛无比,一时间竟杀的江湖众人连连败退,众人一退再退,被困在今青山城城内,已是无路可退,江湖随时有覆灭的危险,就在这生死存亡之刻,却有一人横空出世,此人手握一把不长也不短,刀身笔直的刀,以一敌百,只要是那白森森的刀光划过,必然是身首分离,只要这白森森的刀光划过,就连朝廷麾下的骑兵也能连人带马从中间劈开,此人刀法不仅霸道,出手的速度也是无人能及,刀一出手,人未倒下,血未流出,却已然死去,速度之快,威力之大,以至于见过此人刀法的江湖众人无不称奇,都称他的刀法能拨云见日,力断山河,那划过夜空的刀光,也似要将昏暗的黑夜开出一条明亮的口子。 此话倒也不错,此人以一己之力带领江湖众人从这青石城一路打到了京城脚下,从此成名,江湖人称他为无痕刀宗。 毒半青道:“刀宗带领众人到了京城脚下,三大山长与众门派长老阁主跟随刀宗冲入那皇帝老儿的奉天大殿,却只见大殿忽然大门紧闭,就连屋顶也被堵得严严实实,殿外众人大惊,已然是知道中了埋伏,却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半个时辰之后,两大山长与几位江湖大派掌门从房顶上冲出,已满是鲜血,穿在身上的衣服已破的只剩布条,却不见那菁山山长。众人正惊讶间,却见四面八方杀出了一群头戴无翅乌纱帽,身着飞鱼服的神秘人,这群人中为首那人却身穿紫金飞鱼服,一路长刀飞舞,杀了众人个措手不及,两大山长忙带众人四下逃窜。”毒半青停下嘴中话语,又道:“京城一战失败的原因,想必我不说,你身在江湖多年也该有所耳闻吧。” 李清安神情恍惚,接道:“刀宗与众门派长老阁主冲入那奉天殿,却遭到了埋伏,刀宗为了一己私利,明哲保身,竟出卖了江湖众人,与朝廷勾结杀害了众长老阁主,只有俩位山长逃了出去……但朝廷出尔反尔,刀宗最终还是未能踏出那奉天殿门外…”说到最后却不愿再说下去。 毒半青说道:“不错,这正是江湖中所流传,也是两位山长亲自与江湖众人所说的殿内真相,但是…”毒半青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京城一战中为何不见那菁山山长与两位山长一同出来?” 李清安忙问道:“那是为何?” 毒半青又说道:“先前我也觉得你那门派门主,菁山山长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现在只怕并非如此了。”未等李清安开口问他,毒半青又道:那时我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小后辈,跟随众人打到那奉天殿时,因为内急解手,却意外从奉天殿后门一手指头粗的缝隙中瞧见着了事情真相。” 李清安越发激动道:“那么说我师父他并非…” 话未说完,只听得破风声袭来,一柄长刀捅破了山神庙的破纸窗,速度飞快朝这边飞来,李清安却觉脸上一热,血液喷溅在脸上,不由的大惊,面前的干瘦老头已被一柄长刀贯穿了咽喉,躺在地上哽咽着,血浸透了毒半青的气管,使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瞳孔放大盯着李清安,张着嘴大口吸着气,还未等李清安反应过来,忽而一人从那破窗中跃入这山神庙中,这一跃竟跃起了两米多高,一落地便一脚踢在倒在地上哽咽的毒半青头颅上,毒半青脖颈竟被生生踢断,还未使出他那蛇蜕之术,已被面前这人干净利落的处理了。 李清安这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朝此人看去,只见此人身穿飞羽服,头戴无翅乌纱帽,确是毒半青方才所说的京城一战中杀出来的神秘人。 第七章师训 散去,面前那人已被利剑穿了胸膛,睁着眼,指着李清安道:“朝廷…绝不会,放过你的…”话未说完,利剑拔出,扑通一声倒地,就见屋内风声骤停,屋外竟也不飘雪了。李清安正惊讶间,见一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了此人身后,看来应是刺出此剑的人了。 李清安兴奋道:“师父!你怎会在此…”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师妹李诺小师弟李轩挥着手从山神庙外朝自己奔来。为首这位老者也与三人着装如出一辙,一身白色素衣,一袭白须飘飘,头发也已白发苍苍,身子却站的笔直。四人正谈话,原来是李清安在青石酒楼中被毒半青带走后,小师妹小师弟自知不敌,便连夜回了菁山找师兄弟帮忙,却奈何菁山山长李真人听闻李清安被擒后执意要下山找寻,事出紧急倒也没带别的弟子,四人便在此相见了。 小师妹李诺看了看死去那人,惊奇道:“这莫不是昨晚追着那毒半青而去的神秘人么?” 李清安道:“师妹,你认得此人么?” 小师妹刚要开口,师弟李轩却道:“倒也说不上认识,只是昨天师兄你被那毒半青擒去后,此人也紧追了上去,我和师妹二人虽想跟上,但见这人奔走在房缘边上竟能脚不点地,身轻如燕,也知不是对手,便想着得须回菁山找人帮忙才行,师兄你要怪便怪我一人吧,师妹她是听了我的话才…” 李清安却打断了李轩的话,微笑着看着李轩道:“你决断的很对,只怕你们跟来,我们三人便要成了此人的刀下亡魂了,李轩你要记住,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在这江湖中生存下来的根本。”李轩却心想“师兄先前在酒楼中不惜以死救出我等二人,现在却告诫我珍惜自己的性命…”想到这抬头看着李清安,眼角已有些湿润。 李清安话锋一转问道:“这么说,此人先前已在酒楼外窥看我等许久了。”心中不禁暗想方才自己在青石酒楼挥出的那一刀应是被此人瞧了去,忙问师父道:“师父,此人到底是哪门哪派弟子?行走三年江湖弟子却未曾见过此等装束打扮的人。” 李真人一屁股坐在那青石台阶,掏出烟斗径自抽起了烟道:“那是朝廷的人,只为朝廷做事,二十一年前倒也和他们打个招呼,一般都是两人一起行动,以他们的脚力轻功,剩下那人怕已是离开这青山城了。” 李清安反应过来,猛的站起跳开此人五步之外,虽说毒已解了,但李清安的头脑还是昏沉沉的,手上也使不上劲来。李清安心想须得与此人周旋一阵,待到自己恢复些许,到时候要打要逃再做打算。李清安问道:“你是什么人?” 眼前那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右手托剑,左手扶了扶无翅官帽,开口却只说了三个字,道:“不知道。”话一说完,已双手持刀朝李清安劈来,李清安心想此人可真是做事不仅雷厉风行,连嘴上口风也是严的很,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也绝不会说的。本想拔出剑来挡下这一刀,却发现这一刀虽不快,但刀身却比平常刀更要细长,此人身高应是一米七八左右,刀柄加上刀身竟与此人一般高。李清安忙偏头躲过这一刀,还未站稳,又见一记横砍朝自己腰部斩来,李清安双手撑地,一记侧踢踢在此人胸膛,虽力量不大,但也是将此人踢的一个趔趄。 待到二人站定,正对峙间,李清安正欲再问,此人却不给李清安机会,已然冲了上来,与李清安缠斗起来,此人长刀虽长,但舞起来却灵活异常,脚下左右腾挪,刀在此人手中挥舞起来范围极大,李清安手上无力,很快便被压在下风。刀架在李清安剑上,李清安的脸映照在这柄寒光闪闪的刀刃上,李清安看着映照在刀刃上的脸,心想只怕撑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架在自己脸前这把刀便要削去自己的小命了。正想着,只看那山神庙外忽然下起了大雪,风刮着雪,往这山神庙内飞来,将二人淹没在这飞雪中,李清安正惊奇间,就听一声惨叫传来,再等飞雪散去,面前那人已被利剑穿了胸膛,睁着眼,指着李清安道:“朝廷…绝不会,放过你的…”话未说完,利剑拔出,扑通一声倒地,就见屋内风声骤停,屋外竟也不飘雪了。李清安正惊讶间,见一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了此人身后,看来应是刺出此剑的人了。 李清安兴奋道:“师父!你怎会在此…”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师妹李诺小师弟李轩挥着手从山神庙外朝自己奔来。为首这位老者也与三人着装如出一辙,一身白色素衣,一袭白须飘飘,头发也已白发苍苍,身子却站的笔直。四人正谈话,原来是李清安在青石酒楼中被毒半青带走后,小师妹小师弟自知不敌,便连夜回了菁山找师兄弟帮忙,却奈何菁山山长李真人听闻李清安被擒后执意要下山找寻,事出紧急倒也没带别的弟子,四人便在此相见了。 小师妹李诺看了看死去那人,惊奇道:“这莫不是昨晚追着那毒半青而去的神秘人么?” 李清安道:“师妹,你认得此人么?” 小师妹刚要开口,师弟李轩却道:“倒也说不上认识,只是昨天师兄你被那毒半青擒去后,此人也紧追了上去,我和师妹二人虽想跟上,但见这人奔走在房缘边上竟能脚不点地,身轻如燕,也知不是对手,便想着得须回菁山找人帮忙才行,师兄你要怪便怪我一人吧,师妹她是听了我的话才…” 李清安却打断了李轩的话,微笑着看着李轩道:“你决断的很对,只怕你们跟来,我们三人便要成了此人的刀下亡魂了,李轩你要记住,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在这江湖中生存下来的根本。”李轩却心想“师兄先前在酒楼中不惜以死救出我等二人,现在却告诫我珍惜自己的性命…”想到这抬头看着李清安,眼角已有些湿润。 李清安话锋一转问道:“这么说,此人先前已在酒楼外窥看我等许久了。”心中不禁暗想方才自己在青石酒楼挥出的那一刀应是被此人瞧了去,忙问师父道:“师父,此人到底是哪门哪派弟子?行走三年江湖弟子却未曾见过此等装束打扮的人。” 李真人一屁股坐在那青石台阶,掏出烟斗径自抽起了烟道:“那是朝廷的人,只为朝廷做事,二十一年前倒也和他们打个招呼,一般都是两人一起行动,以他们的脚力轻功,剩下那人怕已是离开这青山城了。” 李清安一惊,心想自己的身世只怕已被泄露出去,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道:“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还望师父能答应弟子。” 李真人吐出一口烟缓缓道:“说吧。” 李清安说道:“还望师父能肯弟子一人前去京城一趟。”李清安心里清楚,去往京城的道路是如何的惊险,眼下自己身份暴露,只怕不仅要受到朝廷追杀,江湖众人怕是也容不下这位刀宗唯一的徒弟的。自己第二位师父,倒不如说是自己的养父,应该也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的。 谁知李真人并未回答李清安的请求,却反问道:“李清安,我时常和你说过,人活在世上,什么恩爱情仇,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人生总有许多憾事,就像这雪地里枯萎的花朵,并不是都能四季常开的,你明白为师的话么?” 李清安还是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道:“弟子明白,只是弟子认为……这雪中的花朵虽不能四季常开,虽也有枯萎的那天,但这雪中的花朵却也曾经绚丽夺目,也曾惊艳过弟子。”李清安说完,四人都陷入沉默。 半响只听李真人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道:“罢了罢了,道理说多了便成了争执。”说完站起来便要往踏着台阶往下走,边走边说道:“徒儿,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并不是件好事,得知了真相,伤的是内心,戳穿了谎言,冷的是人情。我知你内心煎熬,夜不能寐,若你想追求那伤人的真想,那么你想去便去吧。”话已说完,便朝着李轩李诺招了招手,二人会意,跟在李真人身旁。 李清安双膝跪地道:“弟子明白。” 李真人经过李清安面前,扶起李清安,道:“听师父一句话,若是在这江湖中累了,不妨回箐山歇息,师父随时都在。”说完拿起烟杆敲了敲李清安脑门道:“叫你少喝些酒,怎么就是不听为师的话。酒若是喝多了,手上还能拿得稳剑么?” 李清安在师父面前一扫之前严肃模样嬉笑道:“师父也应少抽些烟,否则手上也拿不稳剑了。” “臭小子,进了江湖中三年,就学会了和师父顶嘴么”李真人说完,做势就又要拿烟杆敲李清安脑门,旁边李轩李诺两人忙拉着李真人胳膊。说来也是可笑,这箐山剑派虽派中规定严禁喝酒抽烟,但这师徒二人却一个抽烟,一个喝酒,谁曾想这二人偏偏还是江湖三大剑派之一的箐山剑派掌门李真人,首席大弟子李清安,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第八章追杀 阳春三月,被飞雪包裹了一冬的世间万物被这场零零星星的春雨淋醒,三月的风,和煦爽心,三月的天空,让人亲近,三月的暖阳,温和不燥,让人透心的舒坦,春雨淅淅沥沥的洒落在这飞渡城中,虽说下着小雨,阳光却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感到安心,街道两旁是茶楼,酒馆,作坊,当铺,还有不少撑起大伞,卖力吆喝的小商贩,街上马车牛车声和行人的嬉闹声络绎不绝,李清安走在这繁闹的大街上,抬头看着那突兀横出,彼此交错的飞檐,房顶,看着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看着那一张张还依偎在彼此的肩头,撑着纸伞游逛在这渡春街头的少男少女们,李清安心里不知为何,安心极了。李清安刚刚才到这儿飞渡城中歇歇脚,这虽不是李清安来到这飞渡城中,但每次来都还是忍不住感叹这座城的美丽和繁荣,做为连接京城与关外七烟峡的要塞,再往里前去二十里地便是京城,再往外去二十里地便是七烟峡,地理位置及其重要,若是此城失守,京城便也岌岌可危了,所以历来飞渡城都归朝廷管辖,也是朝廷重点布防对象,城郊士兵颇多,二十一年前与江湖众人对抗的飞渡骑兵便在此安营扎寨,飞渡城的繁华吸引了一大批北上谋生的民众,也吸引了众江湖的侠客义士前来仰慕,虽说朝廷与江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也仅限于那些被朝廷所通缉的人。近十年来,朝廷对于武林人士日益宽松,却也是吸引了一批江湖众人到朝廷为官。 李清安身穿黑色麻衣,头戴斗笠走在这渡春街头,先前菁山弟子那套衣服太过惹人注意,毕竟自己现在身份暴露,正被朝廷与江湖众人所追杀,若再穿着那菁山剑派衣裳,只怕要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清安这两个月走来,官道已不敢再走,专挑那僻静的山道走来,虽耗时耗力,倒也没被人所注意,只是自己到了这飞渡城中,人多眼杂须还得小心行事。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的李清安瞥见一名少年很是奇怪,只见这少年身穿蜀锦春衫,脚穿高脚黑布鞋,看着倒像一位富家公子哥,背上却背着一木头剑匣,虽说身上衣裳华丽,但却风尘仆仆,衣服上甚多补丁,显然是穿了好久却不舍得丢似的。更让李清安觉得奇怪的是,街上虽说雨不大,但行人也都撑着伞,不撑伞的也如李清安这般带着斗笠或者斗篷遮雨,即使如同这位少年那般既没伞也没带斗笠斗篷的行人也是匆匆赶路,生怕得了风寒,也不像此少年这般不急不缓,低着头缓缓走在这街上。 李清安心中好奇,心想虽说自己还是少生些事端为妙,但这少年年纪却和先前死在自己面前的陈顺小兄弟倒也一般大小,十七八岁,心中还是不忍,追到少年身边道:“小兄弟,没有件遮雨的物件,担心染上了风寒便不好了,这是我的斗笠,你拿去罢。” 却见这少年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必了,我累了些,慢些走也无妨。” 李清安却全然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摘下自己斗笠,就要塞入这少年怀中,少年却抬起来了头冷冷看着李清安道:“我说过了,不必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李清安好心当了驴肝肺,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却还是说道:“那小兄弟多保重,若需李某帮忙,就请去不远处那渡春酒楼找我吧。”见这少年还是低头不理他,李清安便加快脚步,朝那渡春酒楼赶去。 酒楼中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更有说书人在说些近年来道听途说的江湖琐事,说书人道:“只见那李清安一刀劈下,竟将那毒半青斩掉了一只手掌。”李清安也未理会众人,找了个角落落座,便叫来店小二吩咐了几盘饭菜和一壶美酒,店小二还未走,却听耳边熟悉声音响起:“再上几盘好酒好菜,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说完这人便径自坐在李清安身旁,李清安瞧去,此人一拢红衣,玄纹云袖。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和用羊脂玉雕刻而成的圆盘,圆盘上刻着一轮红日。就是那青石街头见过的阳千山。惊喜间问道:“阳兄,你怎会在此?” 阳千山道:“说来话长了,我未抓着那毒半青回去复命,虽心中失落回了趟怀山,但等见着了众师兄弟们热情迎接与我,掏心掏肺的对我好……”说到这,喝了一碗酒道:“虽说我不服我那师兄当了烛日剑派掌门,但师兄见了我却丝毫不关心我是否擒着了那毒半青,反倒是关心我身体是否有恙,师兄待我如此,我却待师兄如此,真是自愧不如,这烛日剑派掌门还是他来做合适,我也正想着赏一赏这大好河山,就索性游历到此了。” 李清安喝了一碗酒,笑道:“哈哈哈哈,阳兄能看得开此事,那也是一大好事,只是阳兄却没和李某说过,先前为何非要擒住那毒半青呢?” 阳千山道:“先前只是觉得擒住了那毒半青,师父也许就能改变对我的看法,对传位掌门的想法了。”说完与李清安碰了碰酒杯。 李清安又道:“阳兄现在不知我是何身份么,若再与李某喝的如此尽兴,只怕也要给阳兄招来些许麻烦来。” 阳千山却摆摆手,又灌了李清安一碗酒道:“哈哈哈哈,我只知道李兄弟是我的朋友,我的至交,倒也不想去管李兄弟是刀宗,还是哪个魔教的弟子。” 李清安倒是也有些感动道:“能交到阳兄这般的兄弟!真是我李清安三生有幸。” 二人推杯换盏间,却见酒楼大门被一脚踹了开,酒楼中人忙看向那门口,说书人也已不再说下去,只见门口二人站定,为首这人穿着一身淡蓝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模样古怪的飞爪,再看此人身边那人与阳千山穿着倒也有些许相似,应该也是烛日剑派的弟子。就听为首那人说道:“李清安,在哪儿?”虽声音低沉,但在场所有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酒楼鸡飞狗跳起来,“李清安?!就是那可怕刀宗的弟子?”“刀宗?就是一人杀得朝廷心惊胆战那个无痕刀宗么?”“刀宗如此见利忘义,只怕他徒弟要比他还要恶毒呀!”众人都吓得双腿发抖,手上抖得厉害酒碗中的酒都洒了大半,少数人不要命的逃出这渡春酒楼,多数人却害怕那站定在那门口二人。 阳千山正欲站起,李清安却按住他的肩膀道:“阳兄不必担心,这种小事倒也不劳烦阳兄出手,阳兄只管喝酒赏剑便是。”说完站起走向二人面前,道:“在下便是李清安,不知两位阁下找我何事?” 为首那人却笑道:“哈哈哈哈,找你何事?你会不知么?李清安你大可不必如此明知故问!” 李清安道:“那既然如此,李某还是想问问两位阁下尊姓大名,师从何处呀?”李清安又干笑道:“毕竟若是死在无名小辈的剑下,那未免太冤了些。” 为首那人大怒道:“你!那好,我便告诉你,也让你死的不那么冤,我等是无门崖的杀手,我姓寒名云,他姓阳名雨。”酒楼众人听到无门崖这三个字,不禁冷汗直冒,李清安心想这无门崖倒也是江湖中出了名的杀手组织,组织成员都是些欺师灭祖的亡命徒,退出了各自的门派,所以称为“无门”,看这两人的穿着,一个应是寒穷爪门派弟子,一个是烛日剑派弟子,哼,想不到一寒一炎本是水火不容的门派,却在此无门崖做起了兄弟,真是可笑。 想到这李清安又问道:“听闻你们无门崖想要杀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必定是万万逃不掉的对不对?所以你们在杀掉一个人之前,必会告诉这个人,谁派你们来,又是出了多少银两来取这个人的性命。因为即使告诉了这个人,这个人也是万万逃不出你们的手心的,对不对?” 寒云道:“不错,正是如此。” 李清安又道:“那么寒兄弟可否告诉我,是谁要杀我,我这颗项上人头不知又值多少银两?” 寒云坦然道:“朝廷出资一百零六两银子,取你的命。” 李清安却笑道:“想不到我这颗人头,倒也值不少酒钱。” 阳雨拔出腰间长剑说道:“阁下该问的也已经问了,现在也该去死了。” 李清安也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三人正对峙间,却听得酒楼门口一声音道:“不知道你无门崖两人的人头,能不能值二十两银子。” 李清安看去,却是先前在雨中见过的那名少年。 第九章飞剑 无门崖二人闻声看去,瞧这风尘仆仆的少年径自走向两人身旁,二人瞧见这少年倒也不像是学武之人,寒云笑道:“小兄弟,你若是喝醉了酒,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 少年却不搭理他道:“我问你,你还未答我,你的人头能值几个钱?” 寒云道:“我的人头,可值不少的钱,你若是能杀的了我,我旁边这位兄弟倒也能给你二十两银子。” 少年听完,卸下背上背的剑匣,弯下腰自顾自捣鼓起来,掏出一把剑来,已指向了那寒云。 寒云不怒反笑,心想这少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不是自己有要事在身,这时已要了他的命,便道:“你若那么缺钱,我倒也是能给你二十两。” 少年伸出手道:“那好,你拿来吧。” 寒云却道:“只是这钱给你也行,但我寒云向来觉得若是拿了别人的钱财,就得替人做事才行。” 少年歪着头不解道:“需要帮你做什么事,才能拿你这二十两?” 寒云腰间掏出一把寒森森的小刀,自顾自拿起面前桌前摆着的碗,说道:“听好了,你若是能照着我做一遍,我便给你二十两银子,你若做不到,还请快滚出这酒楼,不要妨碍了我等做事。”话一说完,手一抖,碗中十几个饺子被抛向空中,就见数十道刀光闪过,饺子落下入碗中时已剩下了陷,皮已被寒云削飞了。酒楼中看热闹的众人都大惊,虽说刀削饺子剩下肉馅倒也不难,但若要是十几个饺子齐齐飞向空中几秒间,又完完整整的削掉饺子皮,刀不仅果然快的出奇,准度也是可怕的很了。李清安也是心里佩服此人如此精通刀术,果然无门崖的人都是不好惹的。 酒馆一阵骚乱,众人窃窃私语间,却见少年道:“我的剑,可不是用来做无聊的事的。” 寒云道:“哦?那你的那柄剑,是用来做什么的?” 少年目光狠厉,盯着寒云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酒馆中有一阵窃窃私语,“这少年,怕不是喝醉了酒”“哎,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少年,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 寒云和阳雨却大笑起来,阳雨道:“对不起,我看到你这柄剑,我就想笑,哈哈哈哈。”寒云指了指少年手的剑道:“就凭你手中这柄铁皮片么?这也能称得上剑么?”少年手中的与其说是剑,倒不如是一把铁片,连剑身与剑柄连接处的剑格都没有,倒也是像是一柄铁片。 少年却不答话,手腕抬起,用剑指着寒云道:“你的头颅应能值二十两银子,对么?” 寒云也一改常态,不再笑了,冷冷的说道:“小子,你若能杀我,我便付你二十两银子,你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就送你去死!”说完也抽出了腰后飞爪,手中抓着绳索举过头顶,舞着飞爪呼呼作响。李清安正欲出手救下这少年,却见这少年竟已冲向了寒云,寒云也不惊慌,手中飞爪飞出,朝着少年面门飞来,少年抬起手,一剑格挡,飞爪擦着少年发梢飞去,寒云见一爪落空,脚下发力,腰部配合脚力扭转,进而再配合手腕抖动,牵着飞爪的绳索竟如游蛇一般,扭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朝着少年身后飞来,少年脚下速度不减,还是朝寒云冲来,眼看这飞爪就要打中少年后心,就见少年纵身跳起,朝着寒云扑来,眼里满是狠厉之色,仿佛就像一头恶狼扑向猎物一般,要把寒云撕成碎片才甘心,寒云却丝毫不慌,脚踩酒楼板凳借力一蹬,身体像个陀螺般旋转,竟斜着跳飞出去,与此同时手中抓紧绳索缠在腰间,绳索也随着他的旋转而旋转起来。绳索在少年身旁旋转着收紧着, 李清安也惊讶此人飞爪竟使的如此出神入化,不仅避开了少年扑过来的一剑,还能反制住少年。二人同时落地,寒云一落地,手中绳索一拉,绳索瞬间收紧,少年一落地已被绳索缠的动弹不得,不仅如此绳索牵着着飞爪也随着绳索咬紧了少年的大腿。不用看,胜负已分。寒云抓着绳索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这就送你上路!” 却见少年手里丢掉长剑,寒云又道:“眼下弃剑投降已太迟了些,受死吧!”说完手中又紧了紧绳索,飞爪也随着绳索的力量又陷入了少年肉里几分。却只听少年大喝一声:“起!”说完右手两根手指向上一抬,掉在地上的剑竟悬空飘了起来,寒云大惊,心想此少年竟然是藏剑阁的人,正想着,又听得离少年几步之外的剑匣自顾自的颤抖着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霎时间数十把剑冲出剑匣,朝自己飞来,正欲抽回飞爪格挡,但飞爪困在少年身上甚是太紧,一时间竟抽不回飞爪,忽然又想起自己腰间还有柄小刀,情况紧急之间抽出短刀便挡,数十把飞剑呼啸而来,速度倒是出奇的快。寒云心有力而余不足,还未档下五把剑,已被刺穿了咽喉,全身上下被飞剑插着,像个刺猬似的倒了下去。虽说寒云刀能在数秒内饺子未落下之时,将饺子皮与馅分的干干净净,但那始终只是饺子,并不会朝他脸上飞来,也更不会戳穿了他的咽喉,此刻的他的刀虽快,但却敌不过这少年飞来的利剑,这少年的利剑果真不是用来做削皮这种无聊的小游戏的,也确确实实是用来杀人的。 阳雨都看的呆了,跑向寒云身旁,抱着寒云,大呼伙伴名字,少年拔出腿上飞爪,朝着阳雨走来,站定在几步之外,说道:“我杀了他,那二十两银子你应当付与我。” 阳雨抬起头望着少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不解,吼道:“你当真是为了这二十两银子杀了他吗!?” 少年面无表情的说道:“确是为了这二十两。” 阳雨疯癫般仰天大喊,掏出腰间钱袋,抓出一把银子应数丢在少年身上,说道:“啊啊啊啊,拿去!都给你!你都拿去好了!”忽而又抱着寒云痛哭起来,虽说怀山附近烛日剑派自古与寒穷爪水火不容,但在这天地之间,他却只有寒云这仅一个知心朋友,为了这个朋友,他也反出了宗门,只因为他的朋友,现在唯一的朋友却已死在自己面前,而且只是因为区区二十两银子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阳雨心中莫名悲愤。 少年已不看阳雨,背过身去,喊来掌柜道:“你数数,这够不够二十两银子,能不能买一坛好酒?” 掌柜已是吓得两股颤颤,忙说:“够…够了,够了,足够了。” 阳雨忽从少年背后跃起,手中长剑炽热可怕,就要斩下,李清安正欲大喊小心,只见一个酒碗碎片冒着火穿破了阳雨咽喉,阳雨捂着脖子,说道:“是你…阳千山,我早该…我早该认出你了。” 阳千山端着酒碗说道:“只可惜你并没有认出我,否则你也不会作出如此丢人的事了。”说完自顾自的又喝起了酒。 少年付了酒钱,拿着那坛酒走到李清安桌前道:“我请你喝酒。” 李清安看了看少年,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笑道:“哈哈哈,我向来也是不愿意欠别人东西的。” 少年见他说出这话,也知是自己先前并未接受了李清安的斗笠,李清安心中自然不舒服,便说道:“我可不是只为请你喝酒的,你若是喝了我的酒,就需为我做些事才行。” 李清安还是笑道:“那这酒我还是不喝为好,因为我向来就很怕麻烦,况且我还有要事在身,这酒,我怕是不能再喝了。”李清安确实有要事在身,他需还得去揭开二十一年前故事的真相,而且少年这么一闹,李清安的行踪只怕又暴露了出去,所以自然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此多停留。说完便欲站起。 却见少年道:“你必须帮我做此事情,和我去七烟峡。” 李清安道:“我既没喝阁下的酒,为何还要帮阁下做事?” 少年道:“只因为,七烟峡内有你师父刀宗的遗物,你然不去么?” 李清安和阳千山都惊了,李清安忙问道:“你莫要胡说,江湖人都说我师父死时,已被粉身碎骨,怎还留下遗物?” 少年道:“刀宗尸身确实已化为齑粉,只是还有一物却被魔道带入了这七烟峡内。” 李清安又问道:“是何物?” 少年看着李清安迫切的眼神说道:“刀宗的刀……” 第十章追兵 李清安心中还是难以置信,开口问道:“你怎知?你亲眼看到还是亲耳听到过?” 少年道:“我虽不能保证消息一定属实,但我调查了塞外七烟峡已有两年有余,倒是知晓不少消息,这消息便是从七烟峡中传出的,几个月前我擒住一名魔道中人,便是这人告知与我,七烟峡中藏有你师父,刀宗的刀。” 李清安低下头,沉默起来。少年口中提到的魔教,自称血魄门,自古便在这塞外七烟峡中,和中原武林素来极少交往,只是近些年间倒是有很多人瞧见无眼球的怪人走入了那七烟峡中,不知是不是魔教使得鬼。十一年前那一战后,江湖众人关心的头等大事便是刀宗弟子失踪之事,这第二件大事便是刀宗的刀不知所踪。李清安心想“这少年说的若是不假,那么十一年前那场战斗,血魄门还插上了一脚么可是血魄门素来与中原武林毫无瓜葛,为何非要掠走刀宗的刀呢?” 少年见李清安沉默不语,以为李清安还是未信任他,便说道:“眼下你行踪暴露,倒不如和我去那七烟峡中避一避,顺便帮我的忙,也好证实我说的不假。” 李清安也觉少年说的有理,眼下自己行踪暴露,若是贸然前往京城,怕也是凶多吉少,何不听少年的话,去一趟七烟峡,管他是真是假,前去避一避风头也是极好的。便说道:“好,我答应你的请求。” 少年倒是高兴的很,倒了一碗酒递给了李清安,道:“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你喝下我这碗酒,就需为我做事。” 李清安接过少年递来的酒,一口喝下,说道:“哈哈哈好,这一碗酒换我和你走一趟,倒也不亏。” 阳千山接过李清安手中酒碗,也径自喝了下去道:“我也随你们去七烟峡。”见李清安不解,便又说道:“眼下我自己游历四方寂寞的很,恰好碰到了李兄能陪我喝酒,现在李兄你要走了,我一个人又要寂寞的很了,倒不如陪着李兄走,路上兴许还能帮上李兄的忙。” 李清安双手抱拳道:“多谢阳兄一番好意,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三人在酒楼众人众目睽睽之下,骑上了马,绝尘而去,路上也得知了少年身世,少年姓林名玄子,是属江湖三大剑派之一的灵山藏剑阁,这藏剑阁剑法很是玄妙,其中御剑十四式更加玄妙,运用自身内劲竟能以指控剑,御剑飞行,若是天资聪慧者还能练就御剑十四式达到十式或更高,藏剑阁历代阁主据说都能同时控制十剑以上,剑光绕体,出手绝伦美妙,华丽。只是藏剑阁十年间动荡不断,藏剑阁第十任阁主十年前不知所踪至今日,阁内长老互相争权夺利,近年来才决出了阁主人选,只是十年内乱使得藏剑阁元气大伤,五年一次的比武大会竟没派弟子来参加,灵山山长的位置自然也就落到了窥视已久的唐门手中。只是不知道今后藏剑阁的新阁主会不会带领藏剑阁走向辉煌。李清安虽还想再问问林玄子更多关于藏剑阁的事,但林玄子只说自己是藏剑阁的弟子,来这七烟峡只是为了找寻人,其他的事情闭口不谈。 众人谈话间已骑马到了飞渡城城门处,却见城门口士兵一个一个的接过民众包袱逐个排查,城墙上士兵森严,更有飞渡骑兵骑着高大骏马绕着城墙巡逻,李清安心中顿觉不妙,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能不能过了这道关,三人见有士兵骑着马匆匆忙忙跑到守城将军面前汇报些什么,并递上了一卷白纸,三人心中疑惑,轮到了三人入关检查,见为首那名士兵拿着那白纸正盯着自己,李清安心中疑惑“莫非我脸上有字么?难道是已认出了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虽说自己出入江湖已有三年,小有名气,但多数人却是只听其名,未见其人。李清安正想着,就见为首那名士兵大喊着:“是李清安!李清安在这!”李清安大惊,定睛朝白纸看去,竟是自己的画像,没想到酒楼那么一闹,已被有心人画下了自己的长相,心下暗骂自己喝酒喝昏了头,竟如此粗心大意,师父的话真该牢记在心才是。三人倒也不含糊,扬起皮鞭便朝马儿打去,马儿吃痛,长嘶一声,便发了疯朝关外跑去,三人强行闯卡,混乱间已奔出了飞渡城,只是身后骑兵紧追不舍,三人的马哪是飞渡骑兵精壮战马的对手,眼看就要被骑兵追上,林玄子忽而运用内劲,背上剑匣哗啦哗啦的乱响,五把飞剑一跃而出,朝身后骑兵飞去,只听身后几声惨叫连连,已被林玄子的飞剑斩落马下。但追兵众多,足有五十余人,林玄子只怕还未杀完,三人已被生擒了,又见林玄子站起,站在马上一个翻身,一柄飞剑正好被他踩在脚下,飞到二人面前,又是两柄飞剑飞出,就听林玄子喊道:“快跳到这剑上来。” 二人已顾不了那么多,纵身一跃跳到剑上,只见剑身发出轻鸣,三人像飞箭般飞出,身后骑兵顿觉不妙,抬手拉弓便朝三人射来,林玄子一手御剑,一手控剑抵挡飞矢袭来,一时间剑光划过,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声音回响在耳旁,这飞剑倒也是快的出奇,不到半会,已摆脱了骑兵的追捕。 三人落下,林玄子双手合十,八柄飞剑应数飞回剑匣中,李清安阳千山都觉面前这位少年,十七八岁便能掌控八柄飞剑,果然是天资聪慧,若在等个十年,怕是能学会这御剑十四式,虽二人没有见过藏剑阁的新阁主,但若是真过了十几年,藏剑阁的新阁主只怕就要是这少年郎当了。二人正感叹间,三人已来了这七烟峡的入口处,只见这七烟峡谷雄奇险幽,悬崖峭壁,突兀高耸的山崖像是被盘古的巨斧劈开了一半似的,石壁高耸入云,高得就像要随时坍塌下来,山巅上,并没有密匝匝的树林,也没有小桥,更没有流水,有的只是黄沙,放眼望去这里寸草不生,别说人烟罕至了,就连飞鸟走兽都没见到,整个七烟峡只有死寂般的沉默。阳千山道:“听闻这七烟峡,之所以得名七烟,便是住在城中人隔上一月便能见着袅袅炊烟从峡谷中升起,一个月中烟会升起七次,不多不少,正好七次,所以故得名七烟峡。” 李清安接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来,七烟峡中的血魄门还得要生火做饭么?魔教也会生火做饭么?” 阳千山也打趣道:“人是铁饭是钢,魔教当然也是要吃饭的,只是不知他们喝不喝酒。”二人互相大笑,就见林玄子走在二人前头,冷冷催促二人快些走,赶在天黑之前能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二人顿觉面前少年当真无趣的很了,若是学会了喝酒,指不定能变得有趣些。三人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找着了一处较为平坦开阔的山洞中,确保山洞并非是熊之类的走兽巢穴,便坐下生火做饭起来。夜幕到来,三人便吃饭闲聊起来,二人正打趣林玄子,却听得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三人心里一紧,不知是何物朝这边走了过来,各自紧了紧手中利剑,就见一人从黑暗中走出,阳千山手中火把照去,却见这人头顶无发只有几个戒疤,穿着僧服,两只眼眶内都已没了眼球,嘴角滴着口水,朝三人低吼着。 第十一章魔教 三人面色一沉,同时站起朝着面前和尚站着,再看这老和尚,身上干瘦如骨,弯着腰喘着粗气,朝三人低吼着,阳千山站出,背对二人道:“这便如同之前我对付过的烛日剑派弟子,各位小心为妙。”说完手持长剑一步一步靠近这老和尚,老和尚虽没眼球,但也感觉到了阳千山朝他逼近,一步,两步,老和尚还是弯着腰低吼着,阳千山还是朝他靠近,离那老和尚只有五步之内时,老和尚忽然疯了般跳起,朝阳千山怒吼着,此时再看这老和尚,目眦欲裂,确实和阳千山之前所说别无二样,就像是一头疯了般的饿狼。阳千山抬腿便踢,未等老和尚落地,一记横踢便踢在老和尚面门,只听咔嚓一声,老和尚应声侧飞出五步有余。李清安,林玄子二人都觉这一脚势大力沉,换做是年轻力壮的习武汉子,这脚下去,怕也要被踢断脖颈。但却见这老和尚倒像是没事人似的,挨了这一脚倒在地上,竟又马上站起朝三人怒吼着。三人都看的有些呆了,只见这老和尚头已歪了九十度,脖颈也已被踢断,却还聋拉着脑袋朝三人嘶吼,三人都觉这邪人不像是个人了,按理说脖颈被人踢断,应是痛苦的不能呼吸挣扎着死去,倒也不能像面前这邪人这般还朝着人嘶吼。未等众人多想,老和尚又扑来,阳千山一剑刺出,老和尚也不避开,腹中硬是接住了阳千山一剑,阳千山欲拔出长剑再战,这长剑刺入腹中颇深,一时间竟拔出来,这老和尚却已经靠到自己身旁,近身与阳千山缠斗起来,阳千山手上无剑,便展开拳脚与老和尚肉搏,老和尚这时却灵活的像只猿猴,拳法招式也霸道的很,连击阳千山小腹与面门。三人都一惊,齐声喊道:“这是少林伏虎堂的伏虎拳法。”李清安心中疑惑,天山少林寺的和尚怎会出现在这荒无人迹的七烟峡中?但眼下属实不是该多想的时候,李清安拔出腰中长剑,已冲了上去。 阳千山被这和尚打的火冒三丈,心中一沉,运起内劲,手中似有火焰般闪亮,弯下腰身躲过这和尚一拳,还未站起,便朝着和尚腰间一拳轰出,这一拳倒也是雷霆万钧,打在这和尚腰间火星子四冒,和尚吃不住这一拳倒飞出去,刚想再爬起,李清安一剑刺下,直接刺入和尚脑门。李清安道:“这和尚即使有三头六臂般能耐,刺穿了脑门,总该死了。”话还未说完,和尚便嘶吼着掐着李清安脖颈,李清安大惊,林玄子也安耐不住控制飞剑就要出手,却听得阳千山朝自己喊道:“李兄稍微忍耐片刻,我便送他上路。”李清安也顾不上那么多,听着阳千山话照做,双手死死抓着和尚双手,想要扒开和尚死掐着的双手。李清安心想自己不会要被这老和尚给掐死在这荒山野岭中吧,自己想了几百种死法,被剑刺死,被刀砍死,或者死在美人怀里倒也不错,但无论如何是绝不能死在这老和尚手里的,想到这更加用力想要掰开和尚双手。 阳千山忙站起,暗运内劲,一口气拔出和尚腹中长剑,朝着和尚心口便刺去,只听和尚嗷嗷乱叫,手也从李清安脖子处松开,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应该是气绝了。李清安站起,咳嗽了两声说道:“阳兄既已知道这邪人的弱点,为何不早些一剑刺入这老和尚心窝?差点害的我也要去找那老佛祖去了。” 阳千山脸上带笑,满是歉意的对李清安说道:“我原本只是想让诸位看看此邪道即使打折他的脖颈,刺穿他的脑袋,也全然不会死的。只是……一时把握不住,闹出了这等事情。”接着又拍了拍李清安肩膀说道::“李兄莫怪,我请你喝酒。” 李清安本就没有责怪阳千山的意思,这时也笑笑,全然是答应了阳千山的道歉。接着话锋一转,说道:“这七烟峡本就人烟稀少,这天山少林寺的老和尚怎会在这?” 林玄子接道:“素闻天山少林有降龙伏虎两大门派,此人功法应是伏虎堂的拳法。” 阳千山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便是伏虎堂的拳法,只是这天山少林寺素来深居简如,躲在那天山与世无争,连十一年前大战也未参与,这老和尚又是为何能到这来?”三人正想着,只听一阵阵笑声传来,笑声如同黄莺般美妙,如同银铃般动人心弦,犹如百灵鸟般悠扬婉转,笑声穿过了三人耳朵,穿过了三人的心门,三人都觉心弦被这笑声所拨动,只是呆呆的聆听着,也只能呆呆的聆听着,因为此刻三人都已分不清笑声到底从哪里传出来,笑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如同一位美丽的女子在耳边咯咯的笑着,却又像美丽女子已走远,笑声也渐行渐远起来。这笑声迷得三人乱了心绪,只听阳千山响指一打,二人思绪又回到了此刻,三人中就属阳千山心性至纯至阳。众人回过神,互相背对背,靠在一起。就听这银铃般的女声说道:“三位公子,此刻夜黑风高可怕的很,为何还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阳千山道:“这位小姐,你我素未谋面,又何来欺负这一说?” 那女声道:“你们打坏了我的玩具,当真要抵赖了么?要知道我就只有这一个喜欢的玩具,现在你们却……”说到这,语气忽而狠厉,恶毒起来,狠狠说道:“你们却将他打坏了,我要你们血债血还!也成了我的玩具好了!”说完黑暗中几道金光闪过,叮叮当当几声碰撞声响起,就见林玄子挡在二人身前,手中控剑削落了飞来暗器,林玄子捡起一枚暗器自顾自看了起来,只见这暗器竟然是女人的发簪,金色的发簪一闪一闪,尾部却乌黑发亮,应是有毒,对着黑暗说道:“你便是靠这个伤人的么?只可惜你能控制这老和尚杀人,却控制不了我杀你!” 黑暗中又是笑声传来,还是如此的甜蜜,如此的摄人心魄,说道:“林玄子,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你非要找你那父亲么?呵呵呵呵,那就看你肯不肯跟我来了。”林玄子并未理会,只是呆呆的站着,又见这声音传来:“林公子,你当真不愿和我来么?你当真不想见你那十年未见的父亲么?” 林玄子脚下欲动,就见李清安拉住林玄子衣袖,道:“不可,这么明显的圈套你看不出么?” 林玄子却奋力挣脱开李清安的手喊道:“管那是真是假,我都是绝对要去的!”说完便朝着那声音方向跑去,李阳二人也顾不了那么多,追着林玄子而去,李清安心想这林玄子本就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心性本就如此,也怪不得他年轻冲动。只是这少年的父亲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七烟峡中呢?莫非也是血魄人的人么?当真是魔教中人,为何儿子却是藏剑阁的弟子呢?属实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第十二章浪子 二人随着林玄子追去,只是这女声只是不急不缓,不近不远,像是梦魇般指引着三人前往那无尽的黑暗,忽然间这笑声消失,三人不远处好似有光亮透了进来,三人脚步渐急,等靠近了再看,发现自己应是走入到了七烟峡深处,这里却和之前日落之前所看的有些不同,借着月光看去,三人此刻正站在一处不高的断崖边上,断崖下的几十米处,就是一大片平原,平原四周却被光秃秃的黄土山围了一圈,眼见这里绿树成荫苍翠欲滴,平原中心还有一滩月牙般弯弯的湖,湖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湖面清澈见底,几条大鱼正张着大嘴朝水面吐泡泡,灌木丛中窸窸窣窣中野兔野鹿跑来窜去,青草随着清风微微晃动,就像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那般,三人都有些恍惚,又见开阔的平原湖畔旁站立着三人,都是年芳二十出头的妙龄男女,二男一女,为首这女人风姿卓越,秀丽端庄,虽看着二十出头,却倒是妖媚的很,弯弯的柳眉,眼波流转的盯着众人,忽而亲启玫瑰花瓣半的娇嫩欲滴的朱唇,道:“三位公子,莫不是看的痴了?只不过…是看痴了这美景?还是看痴了小女子呢?”说完又笑了起来。 林玄子可不吃她这一套,说道:“少废话,我父亲在哪?” 那女子身后俊秀如女人般的少年却突然笑了起来,道:“哈哈哈哈,你果然没说错,少年心性,就是如此这般好骗。” 那女人却不搭理这少年,对林玄子说道:“你父亲,眼下不在这七烟峡中,这时应是也快到这来了。” 林玄子听闻这话,急忙忙说道:“这绝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寻了他整整两年,所有线索都已指向他便在这七烟峡中,他是绝对会在这七烟峡中的。” 却见对面那三少年少女哈哈大笑起来,另一名高大精壮的男子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苦苦找寻的真相,却是我们给你开的小玩笑?” 林玄子只觉脑袋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在原地,思绪混乱起来,原来自己苦苦找寻的真相,竟却是这三人精心策划的骗局么,待到冷静下来,冷冷的朝着对面三人问道:“你们引我来此,又是为何?” 为首的女子道:“当然是为了找到你那抛妻弃子的父亲了,呵呵。” 林玄子大怒,卸下肩上剑匣,喝道:“住口!他即使是负了天下人,也没负了我与母亲,你无需在此多言了,我这就杀了你。”说完剑匣宝剑应数飞出,围着林玄子旋转着 女子旁那看起来柔弱,俊秀的少年冷冷道:“我劝你莫要出手的好,因为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废什么鸟话,看剑!”话一说完,便二指指向那俊秀少年,八把飞剑齐刷刷的刺向那俊秀少年。李清安,阳千山二人倒也插不上什么话,他们到这七烟峡中,本是为了找寻刀宗的刀,现在云里雾里的,还未等二人问些话,这边便交起了手。虽心中疑惑,但同伴既出招,也该助一臂之力才对。 只见这俊秀少年竟动也不动,眼看这八柄飞剑就要应数袭来,少年脚下扭转,一跃而起,脚底踩着这林玄子的飞剑朝这边跑来,三人都是大惊,“好高超的轻功。”林玄子虽心中诧异,但还是手下不停,分别将八柄飞剑各自飞的远些,手中又三指一捏,除了被俊秀少年踩着的那柄剑外,其他七柄长剑又重新指向这少年,说道:“我看你还怎么踩到我剑上,纵使你背上生翼,也逃不出我的手心。”说话间,飞剑已飞向这少年,俊秀少年还是一跃而起,身子在空中旋转着闪避,七柄长剑竟一柄都未刺中这俊秀少年,只是将他的衣服刺破了些许窟窿,又见这少年瞅准时机,又是踩着飞剑借力一跃,朝三人飞来,八柄飞剑已被少年甩开在身后,三人都一惊,此人身手当真矫健,竟能在空中施展不开手脚时还能应数躲避林玄子这七剑。但盆地到三人站着的断崖处少说也有二三十米高,跳的再高,再远,也绝不可能有人能够一跳能跳出二三十米的,眼看这俊秀少年即将跃不过这二三十米距离时,却脚下连点,虽跃在半空,却像是在空中踩住了什么东西似的,举着这少年跃到了断崖上,李,阳二人已来不及惊讶,忙拔出腰间长剑站在林玄子身前。 这少年落在三人数步之外,也不朝三人出手,倒是自己介绍起了自己,道:“我向来是不好杀男人的,说出你们的名字,我也好让你们死的有尊严些。”二人见这俊秀少年未想出手,便报出各自的姓名,又问起这少年是何人,这俊秀少年看也不看李清安,阳千山二人,但还是说道:“御风居士,苏幕。” “御风居士?!这绝不可能的,若苏幕还未死的话,此刻也肯定是七八十岁的垂暮老人了,你必然是他的弟子吧。”李清安道。 俊秀男子未回答李清安问题,自顾自的说道:“你就是李清安么?哈哈哈,与我想象中模样也没什么两样,好了好了,孩童的提问环节已经结束了,你们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就等着被我打折了双腿双手倒绑在树上,选一个吧。”三人紧了紧手中利剑,李清安暗想“此人脚下功夫了得,只是不知道手上功夫如何。”李清安摆开架势,准备防范此人袭来。 这俊秀少年摇了摇头,感叹道:“少年人啊,总是如此,年轻气盛,对于长辈的忠告总是不爱听的,非要吃了些苦头,碰了一鼻子灰后,才觉得长辈说的有理,这又是何苦呢,那若是如此,我便教训教训你们便是。”说完白色袍子下显出一剑,在月光的映衬下一闪一闪,剑身纹理清晰可见。李清安不禁感慨:“好剑!”俊秀少年一剑挥来,李清安抬手便挡下这一剑,两人剑身碰撞,发出轻鸣,李清安只觉得这少年一剑虽看着毫无玄机,只是这轻轻一挥,力道竟如此刚猛,犹如被狂风扫过一般,手臂被震的发麻,阳千山也看出了李清安手中吃力,这少年又是一剑扫来,李清安连忙又是一剑横在胸前,叮叮当当几声轻响,李清安的手已被震的疼了,自己面对这少年,竟毫无还手之力么,还未施展剑法,就要被此等强劲剑法所杀么,思考间,少年手中却起了变化,自左往右的横扫变化成自下而上的上劈,李清安自知挡不下这一剑,便脚底发力,往后退去,少年一剑落空,李清安正觉躲过了这一剑,却只见一阵强风自少年剑刃处袭来,李清安大惊,忽见阳千山横剑挡在自己身前,这风吹的二人睁不开双眼,束着的头发也被风吹的飞舞,就在此时三人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狂风也随着这一声忽而停止,三人瞧的真切,阳千山的宽剑上,竟出现了一道裂痕。 阳千山也不自觉冒出了冷汗,倒不是这一击力道有多大,能在阳千山剑身上留下划痕,江湖中交手兵器碎裂断开也是兵家常事,只是阳千山觉得恐怖却是,面前这看似十七八的少年,是怎么挥出这一剑,这一剑又是如何打到自己剑上,为何自己却看不清面前这位少年挥出的剑光呢。阳千山忽而瞳孔骤缩,他忽然想到了这少年的恐怖之处,自己并非看不清这少年挥出的一剑,只是自己,是根本看不到,不仅是阳千山,三人都冷汗直冒,在场三人中都已闯荡江湖几乎已有三年的时间,林玄子更是十五六岁便已开始闯荡江湖,在江湖中,大家都见过快刀,快剑,即使出手如李清安这般以快著称的菁山剑法,也只是能快到看不清,若是真看不到出手,只怕这武林中只有一人。 李清安抬头看向那白色长袍少年,问道:“你真的……是苏幕么?” 面前这年轻人只冷冷回答了一句:“我已经说过了。”李清安彻底混乱了,这御风居士苏幕,少说比自己师傅大二十岁,往大了说可能已大过自己师傅三十岁,而远在菁山的师父也就五十出头,而这苏幕少说也应是脸上带些皱纹的老人才是,怎么会是面前这少年这般,莫非?苏幕他能返老还童么……李清安也不是没有听过这位受前辈的风流往事,据说苏幕年轻时还未被称为御风居士,只是他的剑快的惊人,据说他出手带风,往往一阵清风穿过脸颊,拨动了发丝的瞬间,围观的人都只觉清风迷了眼睛,丝毫没看清他出手,站在苏幕面前的人便已被割破了咽喉,就因为如此,江湖人都称他为乘风快剑,武功虽高,苏幕却是天生的浪子,年轻时就凭借着一张俊美如女人般的脸,赢得了许多女人的芳心,只是沾花惹草多了,麻烦事便来了,苏幕最不该,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不该与一名女子结婚,一个浪子若是动了真情,那他便是真的该死,一个女人若是太爱一个男人,那么这女人就会为了这个男人做任何事,也会为了任何事毁了这个男人。苏幕虽结了婚,有了妻子,但本性难移,浪子天性,依然与许多少女有过逍遥快活的往事,只是他的妻子,却心中生恨,终在一天夜里,在苏幕熟睡在自己身旁时,将他的脸划出了数十道伤疤,脸被毁了的苏幕伤心欲绝,他知道若是一个靠脸才能勾引女人的浪子,失去了俊美的容貌,那么他已不能再受女人的欢迎的,但出于夫妻之情,并没杀害了他的妻子,只是一人消失在了江湖中。 众人再见他时,是在每五年举办的山长比武大会中,此时的苏幕已年近四十,已然没有了年轻时放荡不羁的眼神,他的眼神中只是空洞,苏幕的再次出现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位风流倜傥的苏公子出现,并没有引得怀春的少女为他夜夜留窗,因为他的容颜已不再,没有哪个年轻的怀春少女会给年已五十,况且还毁了容的浪子机会的,只是这轩然大波却是苏幕出现的地方,便会有女人死亡,惨死的女人无非都是赤身裸体,身体上被不约而同的写上了“御风居士——苏幕”几个大字。 一时间人心惶惶,尤其年轻貌美的女人,甚至有些皇宫贵族的女人也要遭受毒手,皇宫贵族们自发出钱出力,若是谁能杀得了此淫贼,那么便能得到皇宫贵族们十分之一的家产,可是却没人能抓得住苏幕,见过他的人都说,苏幕往往只剑握在手中,未出一招一式,清风吹过站在他面前的人便会如被风吹倒一般倒下,再也起不来了,见过他的人也说,苏幕轻功很是了得,往往能脚不点地,一跃如飞,更有甚者见过苏幕能够如鸟一般飞在空中。苏幕在江湖中为所欲为了十年时间,京城一战过后,便又从此销声匿迹,如今京城一战已过了十一年,有人说御风居士已死,但若是苏幕还活着,只怕也已是半只脚踏入黄土,七八十的老人了。 李清安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已确定这便是苏幕,因为只有苏幕出剑,才能快的让人见不着,这是无论如何都没人能比的上的,就连自己,也是快不上苏幕的,只是自己现在真的有把握杀了他么… 第十三章刀意 李清安正打量着面前的苏幕,阳千山说道:“这绝不可能的,苏幕现在已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怎么这般年轻,这到底修的什么邪法才能返老还童?” 苏幕笑了,那张如同女人般俊秀的脸上唇角勾起,黑曜石般的眼珠微微眯起,笑的让人如浴春风,浪子的笑总是那么的迷人,道:“这世间倒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阳千山又道:“若是你真的返老还童,那为何脸上的刀疤也能消去?这本是不可能的。” 苏幕这时已不再笑了,仿佛是被人戳到了痛点,缓缓抬剑走向阳千山,嘴上冷冷的说道:“我说过的,这世间倒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叹了口气又说道:“为什么年轻人总是喜欢问同样的问题?就如同这世间的女人一般,即使我回应了她们成千上百次的喜欢,她们也全然听不见的,还是要追问我喜不喜欢她们……”说到这手上一甩,一剑甩出,阳千山也不含糊,抬手便劈了下去,二人剑身碰撞,谁也不让谁,但阳千山力气是绝对大过苏幕的,僵持了一阵,逐渐占了上风,眼看就要逼得苏幕手上长剑朝苏幕自己脖颈处划去,两个人脸贴着剑,仿佛对方呼出来的气都能感受的到,苏幕这时却说道:“这位小兄弟,你说,若是一个女人把你问的烦了,你会怎么做?” 阳千山全然没想到苏幕这时还会挂念这种问题,脑子转也没转只说了句:“什么?!” 苏幕又说道:“若是我,把我问的烦了,我就杀了他。”阳千山只觉得一阵清风袭来,吹起了自己的发梢,也知大事不妙,手上用力将苏幕逼退几步之外,与此同时双手扶剑,横于自己身前,只是还是稍慢了,就见自己腿上忽热溅出鲜血,大腿处竟被划开了一大口子,阳千山吃痛,半跪与地,双手却还是扶剑横在身旁。阳千山还是未看清,不,是根本没看见苏幕是如何出这第二剑的,剑身碰撞间,苏幕怎么可能还能出剑?阳千山疑惑间,李清安已扶起了阳千山,轻声在阳千山耳旁说道:“我已看清了他这一剑。”阳千山欣喜,忙想问清李清安,李清安却递给他眼神,让他莫要问莫要说话。 李清安只身一人走向苏幕,说道:“苏前辈,我要和你一对一决斗。”此话一出,在场包括苏幕也都是一惊,别说李清安和苏幕决斗了,即使是再来四五个李清安也是绝不可能杀的了苏幕的,现在李清安却说要决斗,难不成已是胸有成竹能杀了苏幕么,可是苏幕这剑如此的快,李清安该如何防的下这一剑呢? 苏幕对面前的李清安也表露出了些许兴趣,说道:“哦?莫非你能看清了我的剑?莫非?你能杀了我?” 李清安却不搭他的话,还是说道:“你答不答应?” 苏幕收回手中的剑,嘴角微扬,戏谑般笑道:“我不答应你……你自觉能走出这七烟峡么?”说完便要拔出藏在白袍之下的长剑。 李清安却全然未听见似的,还是说道:“那么说来,你却是怕了我么?” 苏幕好似听到了许久未听的一个大笑话,哈哈狂笑起来,忽然却又转变了脸色,露出些许杀意,道:“我依你便是。” “且慢!我有一个要求,不知苏前辈能否答应?” 苏幕手上动作一停,不耐烦的问道:“什么要求,你说?” 李清安看着苏幕,说道:“你我二人决斗,可否换个地方,我很是想在下面的芦苇荡里与苏前辈过招,眼下这里飞沙走石,热的很,不知苏前辈能否答应?” 苏幕也不答话,径自跳下了断崖,朝湖边的芦苇荡旁走去,经过那年轻妩媚的女人时,女人问道:“真的无妨么?如果你败了呢?”苏幕走过女人身边,看也没看着美人一眼,说道:“无妨。” 二人也随李清安走到了那湖边的芦苇荡,李清安又开口说道:“苏前辈,若是我赢了,我三人能否安全离开这七烟峡?” 苏幕此时也是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心想这小子怎么话如此的多,若不是自己想找些乐子,早就一剑了结了他的小命,但还是说道:“你若能胜过我,到时再说罢!” 眼前这一望无际,洁白,轻盈,的芦苇中站立着两束人影,晚风从池畔吹来,吹动了李清安披散的头发,吹动了苏幕的白色长袍,吹动了这柔美的芦苇花……也吹动了根根芦苇随风晃动……,苏幕说道:“此番决斗,既决胜负,也决生死!你?出手吧!”话一说完,李清安已朝苏幕狂奔而来,苏幕也朝李清安奔来,等到二人距离只有两步时,二人同时拔出腰间长剑,只见剑光闪闪,伴随着剑身碰撞的金属声,二人已缠斗起来,一时间剑光闪的众人一阵目眩,棵棵芦苇被二人扫的断开,朝四面八方飞出, “好快!好快的剑,菁山剑法竟能与这快剑苏幕抗衡。”阳千山说道。林玄子却不以为意,说道:“快的不是菁山剑法,是李清安。”林玄子说的没错,李清安的剑确实很快,往往一剑还未刺出,已转换成了劈,扫,砍,挑,撩多种剑法,与李清安交手的人都知道,李清安的剑法不仅快,变化也很多。只是,只怕,只有此时的李清安心里清楚,自己剑法变化虽多,却始终没有出手的机会,自己每次都要出手,苏幕的快剑就已袭来,只能逼得自己连连防守,此时的自己只能勉勉强强跟着苏幕的剑刃走,完全被苏幕牵着鼻子走,二人电光火石之间已交了十几招,李清安也还应付的过来,还没有看不清的招式朝李清安打出,只见苏幕又是一剑扫来,李清安忙出剑格挡,只是这一扫,却与之前有些不一样,这一扫过后,狂风自苏幕剑刃处袭来,吹得李清安头发乱飞,眼睛微眯,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睁眼试图瞧清这风里到底藏着些什么,可惜的是,李清安并未看到这狂风中藏着剑气,或者剑光,又或是暗器,只是风而已,风吹过李清安,吹过了李清安身后的芦苇荡,李清安只能用剑护住要害,只见鲜血四溅开来,李清安脖颈处还是被划出一条长长的,殷红的剑痕,与此同时身后的芦苇荡也齐根断了一大片。李清安大惊,忙用手捂着脖颈,但鲜血还是顺着李清安的手指流在这芦苇地上,二人距离却已被拉开到了五步之外, 李清安心想“好在脖颈虽被划开,但未伤及要害,只是现在若是失血过多,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鬼地方了。”想到这,又暗自苦恼起来,自己先前还以为风中藏有不易察觉的剑气,竟什么都没有么……难道真是这风?伤了我么?想到这,李清安猛的抬头看向了身后两旁的芦苇,“这芦苇竟不是被吹倒的么,而是被…被风斩断的么?”李清安苦笑一声,先前自己选这芦苇地只为了遮蔽苏幕视野,以自己多变的剑法倒也能有一战之地,只是此时却阴差阳错的选对了地方了。李清安只觉得脑子忽然豁然开朗,或许自己真能胜过这苏幕。 “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你竟能在我剑下走过十招。佩服佩服!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练武苗子……”苏幕的声音将李清安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李清安却说道:“苏前辈过奖,只是现在胜负未分,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些?” 苏幕一怔,没想到这少年如此这般坚韧,有骨气,倒是又生出些许佩服,不怒反笑道:“哈哈哈哈,你说的有理,眼下胜负未分,说这话确实是过早了些,只不过这话也只是迟些说罢了。”却见阳千山喊道:“苏前辈,胜负已分了,我们输了!是我们输了!不要再打了。”喊完便要跑来扶李清安,李清安却做了个不要靠近的手势,阳千山觉是自己兄弟在勉强自己罢了,却又见李清安的眼神中漏出一丝自信,朝自己点了点头,阳千山顿下脚步,此刻他已相信李清安必能杀了苏幕,因为自己兄弟自信能做到的事,他阳千山也是始终相信的。 苏幕剑握在手,虽离李清安五步之外,却还是朝李清安虚扫出了一剑,顿时狂风大作,又吹的李清安眼睛难以张开,李清安却全然没感觉似的,睁大了双眼,盯着苏幕前方,“左侧?右侧?还是脚下!右侧!”李清安盯着被风吹过的芦苇,李清安看清了,看清了右边的芦苇被这阵狂风吹的断成两半,只有右边的芦苇被扫断了,其他的芦苇只是被这狂风吹的倒塌,李清安手伸进腰后,心中已下了决心,“事到如今,只能拔出师父赠与我的刀来,才能杀的了这苏幕。”思考间,这风已是越吹越大,芦苇也越发朝自己这边断开,李清安已不再思考,众人只见刀光一闪而过,又听见风中叮叮当当几声连响,再看去时,李清安已不知何时窜到苏幕面前,苏幕那宽大的白袍已被从左臂劈开了一半,李清安却一惊,藏在白袍下的苏幕,竟没有左臂么?!苏幕也是一惊,这少年出刀好快,就如同自己先前碰到过的那人一般。李清安又是一刀挥出,苏幕连忙脚步连点,施展轻功,退出了李清安十几步之外,可是这一刀当真太快,自己年轻俊美的脸上竟从耳后到嘴角被李清安划出一道疤。 二人站定,李清安先开口问道:“你的左手,本就没有的么?” 苏幕冷冷的看着李清安,语气冰冷的道:“十一年前,就已断了。” 李清安还是问道:“十一年前?!莫不是京城……” :“不错,就是你师父,刀宗斩掉了我这条手臂。”苏幕打断李清安道。 李清安心中大震,急忙问道:“那如此说来,那奉天殿内,你也在么?!” 苏幕还是冷冷道:“不错。” 李清安混乱了,难道当时的奉天大殿内,除了朝廷外,还有这几人么?只是这年轻貌美的这两男一女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若是之前毒半青说的没错,自己刀宗师父并不是见利忘义之人,那为何江湖众人都要如此说呢?若这三人也在那奉天大殿,那为何逃出的几位山长却没提过这几人呢?李清安只觉头脑疼的欲裂,便不敢再想下去。 苏幕说道:“眼下你失血已多,恐怕已胜不过我了,哼哼,你的刀虽快,却未学到他那一式。” “那一式?哪一式?”李清安自幼习武,跟随刀宗师父十二年有余,师父已全将刀法传与自己,何况李清安未出江湖时,也在众菁山剑派师门门徒熟睡之时,半夜偷偷借着月光练刀已到如今,该学的也学了,不知道这苏幕说的,是哪一式?此刻的李清安,眼前已渐渐模糊,思绪也渐渐混乱,只觉得上眼皮下眼皮便要合在一起,脖颈处血已流的很多,全身有些许冰冷,心知是自己输了……林玄子,阳千山二人就要出手阻挠,却被那妩媚的女子和健壮的男子挡住了去路。 李清安就见苏幕挥出一剑,又是狂风大作,自己却已不能再去看清苏幕挥出的这刀,恍惚间,仰头看天,却见这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照着这弯弯的湖面,这几颗星星与这湖面竟连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李清安突然想起师父告诉年幼时的自己,无痕刀法不在形,不在快,是在意,在这山川之间,在这天地之间,都存在着意,若是能悟出这天地山川间的意,便能斩断山川,破开天地。当时自己年幼,也不知道师父所说意思,如今自己却看到了星星与湖面,天与地之间连接着的奥秘,心中生出些许刀意,便用刀照着天上星星与湖面连接着的线画出,只觉得手中顿时涌出力量,这力量却不像是自己的内劲,应是天地之间的内劲,突觉心中清明,又睁眼看去,只看见自己刀光如闪耀的星光般上下舞动,这刀光与狂风碰撞着,霎时间风忽然停了,只有那耀眼如星的刀光朝十步之外的苏幕袭来,刀光划过了苏幕的身体,已被拦腰斩断。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阳千山,林玄子都并未见过这种如此犹如能破开山河,天地间的刀法。而妩媚女子和精壮男子却仿佛回忆起了过往支配他们的恐惧。众人纷纷跑向自己同伴身旁,阳千山扶起李清安,只见李清安还有气息,若能赶快止血就医,还能救回自己兄弟的命。 却见断成了两截的苏幕忽然大笑,开口说道:“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这少年二十出头便能悟出了刀宗藏与天地间的刀意,果然是后生可畏。” 阳千山也是一惊,这都断成了两截了,还未死透么,忽然又想起先前那老和尚,心想这几人莫非也和这老和尚一样,不死之身么?但还是说道:“现在决斗胜负已出,是我们赢了,按照规矩,应让我们走才是。”说出这话阳千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现在还会再放自己三人走么。 那女人冷笑道:“哼?走?你可真敢说。” 阳千山心里彻底凉了,那既然走不了,这次便换做自己来保护李清安吧。正想着,苏幕却开口道:“让他们走,我既已输了,那应遵守规矩才对。江湖人,怎能出尔反尔?”女人还想再说,苏幕却拉住了她的手,轻轻说道:“无妨,心无方丈会抓着他们的,无论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少林的手心。眼下李清安还不能死!”女人这才放心,振臂一挥,就见断崖处轰隆声传来,瞬间灰尘噗扑,碎岩抖落,已然通出了一条暗道。 那女人对阳千山说道:“沿着这条暗道一直右拐,便能走出这七烟峡了。” 阳千山虽没搞清楚状况,但眼下再不走怕是再也走不了了,便背着李清安,林玄子拿出麻布衣给李清安止血,三人匆匆离开了此地,消失在了漆黑的暗道中。 第二卷弃剑从刀 刺眼的阳光,在瞬间灌入李清安眼帘,迷离的眼中被刺激,脑子幻影随着梦境一起瞬间烟消云散,李清安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视线回落到了温柔的晨光之中,半睡半醒的李清安便想要坐起,只是腰间稍加用力,便自觉酸痛的厉害,李清安却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将自己扶起,李清安恍惚间摸向了那双手,李清安此时只觉得这双手竟如此柔软,如此光滑,如此温暖,正好奇这手的主人是谁,抬头一看,只见一少女微红的脸上盯着自己,二人四目相对,李清安已看的痴了,这少女红彤彤的脸上,乌溜溜的眼珠就像两颗水晶葡萄,长长的睫毛修饰着这双丹凤眼,长长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两条细长的辫子垂在脑后,还点缀这尖尖的翘鼻子。这少女瞧见李清安还在盯着自己看,不由得脖颈处也红了,低下头去不去看李清安轻轻说道:“你醒啦,我……我去叫他们进来。”说完就急忙起身朝门外走去。李清安也知自己刚刚失礼,也低下头去,但少女实在美丽,待到少女走到门前,便又抬头偷偷看着那少女,这少女脚穿一双褪色的黑布鞋,身穿一件朴素的青色衣裳,衣裳虽宽大,却还是难掩少女傲人的曲线,这少女穿着倒也不像是个富家千金,却像个佣人。想到这李清安双眼四处观察这房间,见这房间倒是宽敞的很,房内家具应有尽有,房间四周也是奢侈的很,这床榻的枕头竟是用白玉石打磨而成,白里透着绿,用手摸上去冰冰凉凉,最近这白玉枕头流行与京城豪族,富商之中,夏天确实是枕着舒服的很。 正想着,就听门外阵阵脚步响起,“嘭”的一声那紫檀大门便被人撞开,李清安仔细瞧去,为首那人便是阳千山,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身上穿华服,腰间配宝玉,手中带扳指的估摸着有五六十,与自己师父年纪相仿的,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另一位便是刚刚的那名少女,少女站在规规矩矩站在那人身后。阳千山一屁股坐在李清安身旁,一把抓过李清安双手,眼中满是惊喜与兴奋说道:“清安,你终于醒了,你可知你这一觉睡了多久么?” 李清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觉得又做起了与小时候与刀宗练刀的怪梦,问道:“我睡了,睡了几个时辰?” 阳千山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几个时辰?哈哈哈,清安,这不怪你,你已经连着昏睡了两天两夜了!这几天也是这位悦儿姑娘照顾你,喂你吃些流食,喝些水,天天守在你身旁。” 李清安顺着阳千山的话看去,忙说道:“多谢,多谢悦儿姑娘……” 名叫悦儿的姑娘又羞红了脸,好似只要和李清安说话,就会脸上红扑扑的,轻声说道:“不…不用谢,是老爷吩咐过,让我好生照顾公子的。” 阳千山又说道:“清安,还不快多谢孙老爷,若不是孙老爷收留我等二人,只怕我和你早已死在路边随那野狗分食去了。” 李清安看着面前这中年男子,双手作揖,大声说道:“多谢孙老爷救命之恩,李某必定报这生死之恩!” 那孙老爷子摆了摆手,笑声爽朗,中气十足,说道:“无妨,无妨,李兄弟你没事便好。” 阳千山轻拍李清安肩膀,又笑着说道:“清安,你即已经醒了,想必肚中饥饿,你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去给你拿去。” “阳大哥……我想……我现在只想喝上一口酒。”李清安脱口而出说道,随即又觉得自己说的无礼,抬头看着众人,刚想再说些话,在场众人都哈哈大笑,悦儿姑娘笑起来真是美极了,一双本已美的让男人只看一眼便要乱想的丹凤眼笑起来更好看了,李清安又看的痴了,随即又克制自己不去看那悦儿姑娘,心中暗骂道:“李清安呐!李清安!你可真是连师父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啊,让你少喝些酒,你却还是喜欢上了喝酒!你这酒鬼!怎能盯着人家孙老爷的丫鬟乱看,你真该死!”阳千山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好!正好孙老先生此时在宴请宾客,我这就背你去吃些饭菜喝些酒。” 李清安思绪被阳千山这话拉回到现实,疑惑道:“宾客?什么宾客?” 阳千山已背起了李清安,边走边对李清安说道:“随我去了,你便知道了。” 说话间,众人已走出房舍,李清安只觉眼花缭乱,这豪宅果真不一样,四周的白墙却是用白色石砖一砖一砖精雕细刻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斜插在院子外的瓷瓶中,想必这瓷瓶也是极珍贵的,只是李清安却不认得,华丽的楼阁错综复杂,琉璃瓦顶错综复杂高低有秩,尤其是最高那座华丽的楼阁飞檐上雕刻的两只仙鹤,白毛红顶,栩栩如生,最高那座楼阁中坐落在人工开凿出的大湖中间,湖间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李清安心想这孙老爷子到底是何许人也,竟如此富有,难不成是皇亲国戚不成,心中疑惑,便低声问起了阳千山,阳千山背着李清安一路聊一路走,李清安也知这孙老爷在到底是何人了,这孙老爷子便是号称铁掌金刚的孙忠正,历来在江湖中行事公正,黑白分明,嫉恶如仇,而被江湖人尊敬,孙老爷子年轻时便以一身炉火纯青的铁砂掌在江湖中立足,向来严惩恶人,小到恶霸地头蛇,大到江湖中杀人成性者,若是听到孙忠正的名字,怕是再借他们几个胆,也是不敢再来的。孙老爷子十一年前那一战期间,也是经常救济灾民,那一战过后也是从此不再混在江湖上,倒是做起了经商,很快便富了起来,在天子脚下的这片土地也是盖起了豪宅,但也未忘本,经常也是帮助民众解决烦恼,若是到了节日,还会派出家丁喊来戏班子,免费让大家来自己的宅子观赏这表演。因为孙忠正的仁义,豪爽,江湖上众正义之人也好和孙忠正交朋友,只是这天子脚下,江湖人来往也不方便,但平时便很尊敬孙忠正的朝廷官吏,何况也受了孙忠正的好,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朝廷要抓拿的在逃江湖客,都不会去管的。 李清安打趣道:“只是这孙忠正老爷,若知道我身份,那怕是一刻都不会留我的。” 阳千山却道:“孙老爷子早已知道你身份,却还是收留了我们,此等宽仁大义之人,我想这世间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李清安也佩服起了这孙忠正,明知自己是朝廷要缉拿的江湖客,却还是收留了自己,此等恩情,日后必定报答,二人说话间,已来到了湖面中心的阁楼,见这阁楼院内只坐了三人,一个富家公子,一个和尚,一个扎着辫子的刀客。 江湖论酒人 阳千山将李清安安顿在座上,互相和那三人问好,阳千山和这三人打完招呼后,又向李清安逐一介绍起了这三人,为首这扎着小辫子的刀客,年纪比李清安大了十几岁,此人看上去一脸黝黑,左眼处一道深深的刀疤从这人脸上一直延伸至脖颈,不止这一处刀疤,这人手上,裸露在外的胸膛上也有数处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听阳千山介绍这人便是近五年在江湖中忽然名震天下的塞外刀客马傲才,这人的事迹李清安倒也听过不少,据说此人骑术精湛,之前便在朝廷精锐,飞渡骑兵中任小将领一职,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辞去官职,只身闯荡起了江湖。李清安也知此人如阳千山般豪爽,豪爽程度不在阳千山之下,在江湖中也颇有威望,也如孙老爷子一般心存正义,嫉恶如仇。见这马傲才只是长的凶了些,人却开朗,爱笑的很。再看那富家公子,年纪也和马傲才一般,也比自己大个几十岁,身穿华服,腰间配一柄用白玉打造的剑柄,腰间挂着二三个打磨光滑的小玉石,手带玉手镯,就连手指上也带着玉扳指。虽然年纪已三十好几,可脸上肯下功夫,保养的好,倒也不像三十的人。这人名叫白晓斌,此人在江湖上可是名号响当当的存在,当然能来孙老爷子府上做客的,也是江湖中颇有正义,嫉恶如仇,大公无私的正人君子,李清安已听过这人名字不知多少遍,因为脑子灵光,文采翩翩,饱读诗书,江湖人都觉他无所不知,都想要来交他这个朋友,虽颇有些持才傲物,却丝毫不影响他这把年纪还能吸引女人与他夜夜箫歌。阳千山又介绍起了这和尚,这和尚比在场众人都大,应该有五六十岁,是少林寺主持的同门师兄弟,慧融大师,只有这人李清安是没听过的,毕竟少林寺深居简出数十年,只知这慧融大师恰好路过此地,便被孙老爷子带入招待了,这和尚只是自己呆呆的坐在湖边,远离众人,手捏念珠在诵经,也不理会众人的吵闹。二人应也是和阳千山认识多年,都不互相拘谨,喝起酒倒也像常年联系的老友一般。 介绍完这三人,那塞外刀客马傲才问道:“阳兄还未和我等说过,这位小兄弟是何许人呀?” 李清安刚想开口,就见阳千山已抢先说道:“这是我的生死至交,李安,他武功造诣不如在场各位,但却救过我一命。”李清安心想这是阳大哥不愿自己身份过早暴露出去,惹得麻烦。便也默认了自己这个新名字。 那塞外刀客马傲才又说道:“那既然是阳兄的朋友,那就是我马傲才的朋友,来来来,小兄弟你不必客气,快快请喝!”江湖中向来如此,江湖那么大,很多名震江湖的侠客也未必就谁都认识谁,大家基本也都是只听过事迹,名字。但长相,功力如何都不会知道的太清楚。所以李清安才能悠哉悠哉坐在这,喝着酒。吃着饭,虽说自己伤的不重,但奈何失血太多,现在身子还是有些虚弱了,阳千山腿上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此时孙老爷子带着那丫鬟悦儿姑娘也来到这湖中阁楼,悦儿与一众家仆站在一旁,众人喝的尽兴。李清安没想到这七八十的孙老爷子酒量竟如此的高,一杯接着一杯,竟只是脸微红。众人都喝的有些许醉了。 那富家公子白晓斌端起酒碗朝李清安敬了一杯说道:“这位李兄弟的名字,倒让我想起近年来的一人,他名字也和你有些许相似,不知道李兄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号?” 李清安“哦?”了一声,此时还是有些醉意,问道:“不知道白前辈说的,是谁?” 白晓斌说道:“那人名叫李清安,与李兄弟你名字倒有些像,不知道李兄听没听过此人。” 听闻这话,李清安酒都醒了大半,莫非?莫非这江湖人称无所不知的白晓斌已知晓自己身份?但还是沉住气回道:“不知,还请白前辈问起这人是为何?这人做了些什么?” 白晓斌突然哈哈大笑,又喝了一碗酒,说道:“李兄弟你竟没听过此人吗?那你未免太孤陋寡闻了些了。” 李清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还是顺着白晓斌的话,说道:“哦?那还请白前辈告知一二。” 白晓斌刚要开口,坐在他身旁的马傲才插口说道:“这李清安,便是菁山剑派的大弟子,菁山剑派,李兄弟你总该知道吧?”见李清安点了点头,又说道:“他不仅是菁山剑派的大弟子,其实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无痕刀宗的弟子!” 李清安又“哦?”了一声,与坐在身旁的阳千山面面相觑,此刻的他已没有心情去喝酒了,白晓斌接着马傲才的话说道:“这李清安,当真是不仅天资聪慧,还是个正义,黑白分明,嫉恶如仇的热血少年郎。”喝了口酒,忽而站起来,情绪有些许激动,继续说道:“这李清安,在那青山城内青石酒楼中,碰到了那毒师毒半青,为了自己的师弟师妹性命,竟愿自己的性命换那二人的性命!” 李清安心中疑惑,这白前辈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连在哪间酒楼都知晓,便问道:“白前辈,为何你知道的如此清楚,当时你便在场么?” 众人忽然都笑了,孙老爷子接道:“哈哈哈哈,李兄弟,他可是无所不知白晓斌,江湖事,问他便知,绝不是编造忽人的故事。” 又见塞外刀客马傲才接着说道:“这李清安倒也是个好汉,若是能与他做朋友,该有多好。” 李清安苦笑一声,又接道:“马前辈,这李清安是刀宗之徒,你就不怕……” 马傲才打断李清安话,忽然也站起,激动道:“刀宗之徒又如何?!难道卑劣无耻,背信弃义的刀宗的徒弟,便品性也和师父一样么?我说你这小兄弟,真是看人太浅了。” 李清安忙点头称是,虽然不知道自己师父是不是当真如此,只是现在倒不是出言反驳的时候,正想着,白晓斌又说道:“我赞同马兄的说法,这李清安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若是能结识他这般的朋友,当真是极好的。”听到众人并不嫌弃自己刀宗之徒的身份,虽未说出实情,但也觉此二人当真配得上江湖正义之士,果真黑白分明,侠之大者!便放下心来,与众人喝醉至晚上十一时,众人才昏昏沉沉的由丫鬟们扶着回房间。众人睡到了半夜三更时,众人却听得一阵阵女子哭泣声传来,哭泣声响彻天地,很是凄惨,伤心。众人忙惊醒,朝着哭声方向跑去,李清安赶到那时,众人都已在场,只见哭声从那屋舍内传来,这屋舍与孙老爷子睡觉那间阁楼挨在一起,周围也都是佣人的屋舍,李清安就觉这哭声熟悉,与众人冲进房内,只见坐在床上哭的女孩便是先前照顾过李清安的悦儿姑娘。 孙老爷子急忙坐在悦儿姑娘身旁,边安抚悦儿姑娘,边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哭的如此伤心。悦儿姑娘带着哭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已被眼泪填满,说道:“老爷,我……我…我失身了!”说完又趴在孙老爷子肩头捂着脸大哭起来,众人心里都咯噔一声,这孙宅高墙少说也有二十米高,还有佣人十个一组,五组轮流巡逻,外人多半是进不来的,慧融大师说道:“阿弥陀佛,莫不是孙施主家中的佣人作乱?”悦儿姑娘还是哭,但却说道:“那人…那人身上有酒味。”众人都惊了,心中冰冷,脑子如同爆炸一般,因为这一夜里,喝了酒的,只有在场五人,而在场的人,却都是德高望重,正义凛然之人,只有一个人,来历不明,江湖中也未听过此人消息……想到这白晓斌,马傲才,慧融大师的眼神已朝李清安看去。 名利惑人心 这悦儿姑娘表面是孙老爷子家的婢女,孙老爷子却对悦儿姑娘疼爱有加,孙老爷子虽家财万贯,却膝下无儿女,最痛苦的一段时期,孙老爷子有次外出运货却遭遇山贼埋伏,孙老爷子事先未知,带出的人马虽多,但事出突然,眼下竟和众人走散,只有一直照顾自己的悦儿姑娘还在身旁,二人躲入山洞,孙老爷子又不幸染上了风寒若不再寻到郎中,只怕要一命呜呼,便是那悦儿姑娘,连夜出发,不惜躲避山贼追捕,孤身一人寻到了走散的大部人马,随后众人去到镇上请来了郎中为孙老爷子治病。至此之后,孙老爷子便对悦儿姑娘疼爱有加,也逐渐将悦儿姑娘当做了自己亲女儿来养,只是悦儿姑娘说什么都不愿意别人来服侍自己,只是悦儿姑娘却说自己已习惯了忙忙碌碌,突然要做千金小姐也不适应,能一直照顾孙老爷子便也足够了。二人虽是一主一仆关系,却胜过父亲女儿般关系,此刻自己疼爱有加的女儿竟被毁了清白,孙老爷子怎能不生气。 李清安心中不安,酒已醒了大半,忙连连摆手向二人解释道:“不,前辈们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阳千山也帮着李清安打圆场道:“各位兄弟,真的误会了!我这位李兄弟他绝不是这种人的,他救过我一命,绝不是干这种肮脏龌龊之事之人的。” 白晓斌打量着李清安,对阳千山冷冷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是这种肮脏龌龊的人么?还是你的意思是马兄是肮脏龌龊的人吗?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你莫要再给他说好话了!” 阳千山一时哑语,李清安说道:“各位阁下真的误会了,何不再问问悦儿姑娘。”说到这,转头俯下身去,对着悦儿姑娘说道:“姑娘,你再好好想想,毁你清白那人,除了浑身酒气外,还有哪些特征么?” 悦儿姑娘只是摇头,却不说话,半响才说道:“当时月亮被阴云遮了去,天太黑,我本没看清这人相貌的,只闻到这人身上有酒味。”李清安也觉遗憾,月亮被乌云遮蔽时方才下手,看来此人是有备而来的。 正想着,马傲才说道:“李兄弟,我问你,出事前你在哪儿?宴席散时,又是谁把你搀扶回去的?” 李清安稍加思考,回道:“出事前我便睡在阳大哥屋舍旁边的另一个屋舍里,是……是悦儿姑娘扶我回去的。” 突然听马傲才哈哈哈大笑起来,对孙老爷子说道:“老爷子,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还恳请您速速下令抓拿此淫贼!” 李清安还想辩解,说道:“悦儿姑娘是孙老爷子安排照顾我的,扶我回舍,也不能说明便是我毁了悦儿姑娘的。” 白晓斌却厉声喝道:“你个淫贼!还敢在此胡言乱语,你一定是看中了悦儿姑娘美色,本想趁着悦儿姑娘扶你回房时下手,却打错了算盘,便想着月亮再被遮住些再下手。” 就连孙老爷子此刻也有些温怒,盯着李清安,李清安此时也明白过来,这几个正义凛然,嫉恶如仇的江湖义士今天便是要将自己认定是那采花盗了。自己即使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的,对啊,如果若是朝这群正义君子们泼脏水,那么他们便要如同疯狗般,扑倒你再将你啃噬殆尽!却听阳千山说道:“二位果真误会了,误会了,我这兄弟,他……他……” 白晓斌不耐烦道:“他什么?阳兄这件事不在你,你何必为他说好话呢?” 阳千山咬了咬牙,说道:“我这兄弟绝不会做这事的,因为他便是李清安!”先前坐在酒桌前,谈到李清安时,白晓斌,马傲才都表露出敬佩之意,丝毫未将李清安是刀宗之徒身份放在心上,反而却佩服李清安舍己救人的精神,阳千山只觉得若是此时不再将李清安身份说出,只怕二人还是会相信这事是李清安所做的。 此话一出,在场白晓斌,马傲才,和那个老和尚也是一惊。老和尚说道:“阿弥陀佛,原来檀越你便是李清安,我到此来,便是要寻你去少林……” 白晓斌稍作镇定,问道:“你当真是李清安?真的不假?” 李清安道:“不错,我便是李清安。” 马傲才忽而沉思一阵,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这便没错了,你是李清安的话,那这一切便说的通了!” 李清安,阳千山正疑惑间,白晓斌对孙老爷子作揖道:“老爷子,这李清安之名你也听说过,这人便是无痕刀宗之徒,想必你也听过刀宗的名号,刀宗卑鄙无耻,背信弃义,见利忘义!有其师便有其徒!这李清安想必也是如此,老爷子还是快些将他绑了方便。” 李清安心中一凛,心中不禁想到先前众人喝酒时的那番夸赞他的话语,又想到现在,又是另一套说辞。不由得心中暗暗苦笑“这便是江湖大义,江湖前辈么?好一个大义凛然,好一个正义之士!” 阳千山还想再说,李清安却冷笑道:“不错,大家都知道刀宗背信弃义,那么刀宗之徒也是如此了,至于他是姓马还是姓白,只要他是刀宗之徒,那么他便会作出此事,对么?” 他笑了笑,瞪着白晓斌缓缓道:“但白前辈既然认定了李某便是做出龌龊之事的人,此刻为何还不出手?” 白晓斌道:“早些出手,迟些出手又何妨,今日有慧融大师,孙老爷子,马兄弟在,你自以为还能走的了么?” 阳千山脸色变了变,强笑道:“大家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千万不可认真,我阳千山以自家性命担保,李清安绝不是这种人。” 马傲才阴沉着脸,朝阳千山说道:“这种事自然万万不能开玩笑,只是阳兄弟你与他认识不过一年半载,与我等却有了十年的交情,怎么能保证他便不是这类人。” 阳千山顿时语塞,张大着嘴,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可—我深知他的为人—” 马傲才又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阳兄总该听过才是。” 阳千山还想再说,却听李清安拉了拉他衣袖,说道:“既然如此,那也无需多言,三位出手吧。”只是这话说出,却没人再说话,三人都盯着李清安腰间看着,似乎是在顾忌着李清安腰间利器。李清安似也瞧出此人顾忌,便又开口说道:“我知道三位此刻都恨不得置我于死,因为杀了我这刀宗之徒,不仅能得到一大笔赏钱,江湖上的名声也会再次上一层楼的,换取个流芳百世的美名。” 白晓斌板着个脸,冷冷说道:“赏钱,名声,不过是身外物而已,我们要杀你,只因为要为这江湖除害。” 李清安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不断,半响才说道:“好光明啊,好正义,果然江湖中二位前辈不愧侠义无双!嫉恶如仇!” 忽而又轻轻摸了腰间刀柄,徐徐道:“那么三位,为何现在却还不出手呢?” 马傲才眼神飘不定,也开不了口。李清安又开口说道:“原来如此,我知马前辈双刀快如飞马,白前辈自然是在等马前辈出手了?那么马前辈现在出手也是义不容辞的了?” 马傲才咳嗽两声,对李清安的话宛若未闻。李清安又对白晓斌说道:“我知白前辈聪明伶俐,无所不知,那么想必已找出能杀了李某的法子了?只不过现在不出手,是在和马前辈客气么?”白晓斌此时却像个聋子,动也不动,呆呆站立。 李清安又笑了起来,笑的大胆,笑的放肆,说道:“这倒有些怪了,莫非二位都不愿意抢功?都在互相客气么?哈哈哈哈哈,果真是江湖义气!兼卑有理!” 那二人倒也是沉的住气,任凭李清安这般羞辱自己,却也不出手,其实二人心里都清楚,李清安身为刀宗之徒,刀宗的刀法他们总该听过的,若是谁先上前,李清安隐在腰间的刀刃便要刺穿他的咽喉,二人一起上也是如此,李清安只要刀一出手,冲来二人便有一人要被伤在刀下,李清安不把手从腰间拿出,谁敢乱动? 只是苦了阳千山,一边是自己的生死之交,一边是自己认识了十年的老友,若两边打起来,那么自己该去帮谁?想到这,又犯起了难,忽而想到李清安有伤在身,自己应是要帮他的,何况他救了自己一条性命。 慧融大师从二人中间走出,还是半闭眼睛,开口说道:“阿弥陀佛,不求安乐,但愿众人得离苦,二位,还是让老僧来吧。”忽而猛的睁开双眼,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柄长铜棍,已然高高跃起,朝李清安劈来,李清安脸上微怔,想不到这老和尚修的少林降龙棍法,想不到这差不多六十的和尚竟还能拿得动这碗口粗的铜棍,当真是修为高深。手中便想拔剑。这老和尚为找我去少林,为何要擒我?难不成少林也要擒我? 与此同时,马傲才,白晓斌也冲将上来,却见阳千山挡在二人身前,正欲开口再劝,这二人已拔出手中利器朝阳千山腰间和咽喉处杀去,阳千山并未料到此二人为了金钱名誉竟朝自己下死手,慌乱间手还未拔出剑来,只能侧身避过,只是这一避也是险的很,险些刺到阳千山咽喉,马傲才双刀却已砍到自己腰间,瞬时疼的阳千山龇牙咧嘴,又见白晓斌一剑刺空,便又要出手刺去,阳千山虽腰间疼痛,手上动作不减,拔出宽剑挡下这一剑,忽又觉胯下凉风阵阵,低头看去,马傲才已经一记扫堂腿朝自己扫来,眼下顾不及马傲才被扫得重心不稳就要侧倒在地,又觉胸部,手臂疼痛,这白晓斌乘着阳千山重心不稳时使出点穴,快速连点阳千山胸口,手臂几处穴位,阳千山只觉手臂一软,手中已拿不住剑,胸口发闷,想要提起内劲,却怎么也提不起来。白晓斌,马傲才二人抬起一脚合力便将阳千山踢的倒飞出去,倒在悦儿姑娘榻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腰间,胸口又剧痛,眼神迷离起来。孙老爷子忙将阳千山拉起,扶起坐在床前,悦儿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哭了起来。 那白,马二人也不进去,眼下还有更大的肥肉要去收拾,便再也不看阳千山,朝李清安走去。 善恶终有报 再看李清安,眼下正与慧融大师缠斗着,慧融大师手握长铜棍,接连朝李清安心窝处点来,李清安身法变化,连躲了慧融大师数点,别看这慧融大师年老,却身法矫健,力气也大得惊人,当真配得上老当益壮四字,眼看慧融大师未点中李清安心窝,便腰部发力一棍扫出,李清安躲闪不及,被长铜棍一棍击在腰间,李清安就觉腰间好似被人猛的轰出一拳似的,一个趔趄,疼的李清安想喊却喊不出来,只能是干咳两声,调整好气息。还未站稳身形,慧融大师朝着李清安面门处就是一棍捅来,李清安侧身拔剑,剑身将棍头挑偏了自己几分,那长铜棍便朝李清安脸边飞出,又见李清安好似抓着机会一般,手中长剑擦着长铜棍滋滋啦啦的摩擦声,朝慧融大师握在棍身的手掌劈来。慧融大师也不慌张,双手一横,手中长铜棍便迎上李清安剑尖,只听“叮!”的清脆声传来,二人兵器都互相架在对方兵器上,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只是这慧融大师当真力大无比,口中轻喝一声,便将李清安压在自己棍身上的长剑顶开,随即又大喝一声,跳将起来,举起长棍便使出全身力气朝李清安砸去。李清安也不服气,抬剑一档,只觉这力道灌入体内,震的不止手臂酸痛,连全身上下都被这股力气压的难受,自知是挡不住这一棍了。李清安被这一棍直接重重压倒在地,只听“嘭!”的一声,瞬间灰尘四起。 还未等灰尘散去,慧融大师也不留情面,举棍朝李清安面门处连点,李清安眼下来不及起身,只能就地一滚,连躲了这几棍,只是这棍打在这地上,竟打出了一个一个的小坑,若是李清安被点中一棍,只怕天灵盖都得被打的凹陷进去。一连几滚后,李清安一个鲤鱼打挺猛的站起,与此同时一剑挥出,慧融大师躲闪不及被李清安划破了袈裟,二人站定三步之外。 这一连交手数招,李清安也知这慧融大师当真不好惹了。调整气息,问道:“你这和尚,为何要擒我?出家人本不在乎名利,你为何要擒我去那少林寺?” 慧融大师此时又平静了下来,道:“阿弥陀佛,名利本是身外之物,只是主持要擒你,那便是少林要擒你,少林要擒你,我便要擒你。” 李清安心中疑惑,这老和尚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真是晦涩难懂,但还是问道:“哦?那你擒我并非是为了悦儿姑娘的事么?这么说来,你不觉这事是我做的么?” 慧融大师道:“阿弥陀佛,是或不是,李檀越心中自然清明,李檀越若是要证明自己清白,老衲也不阻拦。” 李清安心中稍加思考慧融大师所言,却见马傲才,白晓斌二人朝自己奔来,便又对慧融大师说道:“这二人背信弃义,连相识了十年的故友都狠心下手,你还觉得我是那菜花盗么?” 慧融大师又说道:“阿弥陀佛,利人即是自利,害人实是自害,檀越还是少动些嗔念,自证清白后,便请和老衲回少林罢。”说完不再去看李清安,径自走入房中,检查起阳千山伤势。 李清安对慧融大师所言倒是听出了些一二,也来不及深入思考,这二人已冲到自己面前,马傲才双刀在手,朝李清安腰间便刺,李清安手中长剑也迎着马傲才双刀直劈了下去,李清安心中气愤,恨不得将这两人杀之而后快,手中使出全力,压得马傲才不由得俯下身抬不起手。二人正僵持着,听得马傲才冷哼一声,李清安正疑惑间,就见眼前白袖一闪,白晓斌已然对李清安出手,李清安只好腾出手来,压在马傲才刀上的剑抽出迅速挡下白晓斌此剑,又手腕转动,一肘子打在白晓斌面门,将他打退出去,可挡下了白晓斌的一击,身下的马傲才又出手了,马傲才手拿双刀,朝李清安脚下砍去,李清安大惊忙想用剑格挡,可已经晚了,马傲才双刀砍在李清安小腿处,李清安一个趔趄就要倒下,马傲才又飞起一脚,将李清安踢的倒飞出去。 李清安只觉这脚果真凶猛,踢在胸口喘不过气来。二人正欲再出手,却见李清安将手中长剑收入剑鞘,二人心中疑惑,马傲才问道:“李清安,现在认输还不算迟,你随我们去京城领些赏钱吧!” 李清安却不理会这二人,手却放在了腰后。二人都知道,李清安这是准备用刀了,不由得忌惮起来。又听李清安说道:“师父告诫我,这把刀只杀穷凶极恶之徒,只杀背信弃义之徒。所以至今我只出刀两次,一次是那草菅人命的绝命毒师,一次是那羞辱妇女的苏幕。” 二人听到苏幕二字,都不由得一惊,原来这苏幕并没有老死么,便问道:“这苏幕一把年纪了竟还没死么?” 李清安却似乎没听到似的,自顾自的拔出了那柄不长也不短,刀身笔直的刀,说道:“现在,我便要用这柄刀杀了你们二位。”说完已然将刀完全拔出,刀光晃得二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马傲才却径自走到李清安面前,说道:“都说你李清安的刀法极快,我马某人倒是想试上一试。” 李清安沉着脸,问道:“你想怎么试?” 马傲才道:“比谁的刀快。” 李清安道:“怎么比?” 马傲才却不说话,站在李清安三步之外,把刀收入刀鞘,又把手按在刀柄处,李清安已知道马傲才想要比什么,也将手中刀收入刀鞘,也将手按在刀柄处。二人脚下微张,摆好架势。 马傲才道:“三,二——”念到二时,忽然抬去脚将地上踢向李清安眼睛,李清安大惊,竟没料到此人会使出如此阴险招式。可已经太迟了,眼下自己被飞沙迷了眼睛,睁不开眼睛,又听得马傲才叫嚣道:“李清安,拿命来!”李清安只能凭着直觉一刀挥出,白晓斌就见刀光一闪而过。李清安再次睁开双眼,见马傲才已然脖子被自己削掉一半,瘫在地上,眼睛睁大,嘴里喃喃道:“好快——好快的——刀…”说完眼睛一翻,已然是死了过去。白晓斌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自便站在二人周围,他只看见马傲才连腰间双刀还未拔出,李清安的快刀早已陷入马傲才脖子三分。正想要逃进那阳千山所在屋舍,又见李清安手动了动,刀光一闪而过,自己的整只右手已被削飞。掉进了那屋舍内。又听那屋舍传来悦儿姑娘的哭声,应是那削飞的右手吓着了悦儿姑娘。 悦儿姑娘看着这右手,忽然对着孙老爷子说道:“老爷,我——我想起来了,便是他,是白前辈玷污了我。” 孙老爷子听闻此话,也是大怒。又见悦儿姑娘说道:“白前辈他将我压在身下,我刚要叫唤,他就捂着我的嘴,我一时惊慌,便要咬他指头,他吃痛也不出声,只是我又觉得口中被他用什么东西抵着牙关,使我咬不下去,也用手捂着我的嘴,也使我叫不出来。”悦儿姑娘又哭了起来,孙老爷子忙安慰她。 待到情绪平静后,悦儿姑娘又道:“现在想来,便是这手上的玉扳指了。”众人都朝着右手看去,白晓斌好美玉,不仅腰间挂着宝玉,剑柄也用宝玉雕刻而出,手上自然也带着玉扳指。白晓斌已知自己行为败露,跑入屋舍内跪倒在地,祈求孙老爷子原谅自己,孙老爷子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李清安也径自走入屋舍,一把扶起白晓斌,此时的白晓斌哪有白日喝起酒时的潇洒模样,双腿直打抖,脸上冷汗直冒,就连裆下似乎也湿了一片。若不是李清安扶着他,现在只怕要瘫倒在地。李清安看了看在为阳千山治病的慧融大师,又看了看孙老爷子,问道:“孙老爷子,这淫贼如何处置?” 孙忠正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说话,李清安会意,拖着白晓斌的头发便往外走。瞧见白晓斌如此狼狈,俯下身子轻轻对白晓斌说道;“不就是一死么?何须害怕?” 白晓斌却只是一个劲的求饶,眼泪鼻涕都流了一地。李清安心中暗暗道“好一个侠义无双,好一个嫉恶如仇!”边想边拔出腰中的刀说道:“你若是真的无所不知,就应该知道做了这种事,迟早是要死的!”说完便要一刀了结了白晓斌。 却听慧融大师道:“阿弥陀佛,李檀越既已自证清白,为何还要动嗔念?白晓斌固然有罪,却也不是我等众人来定罪的。” 李清安一怔,就只是这一怔,扶着的白晓斌却忽然像疯了的狗一般挣脱了李清安扶着的双手,跳将起来,便要抽出利剑刺向李清安,李清安刚想拔出刀来,只见孙老爷子已经自白晓斌后心处打出一掌,白晓斌毫无防备,被拍的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抽搐了两下,便睁着双眼死在了众人面前。 李清安看着慧融大师,冷冷道:“老和尚,我杀他天经地义,我知你是修佛之人,不愿拿这屠刀,怎的也不许我杀人?” 慧融大师扶起阳千山,阳千山虽已被解开了身上穴位,但腰间中刀,现在还是有些虚弱,说道:“阿弥陀佛,李檀越现在便和老僧回少林罢。” 正要扶着阳千山走出屋舍,孙老爷子却道:“大师!眼下他们两人身上带伤,还是先在我这多歇息几日再走吧。” 慧融大师倒也不反驳,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劳烦了。” 李清安不说话,他倒是也很想去少林寺,先前在七烟峡中碰到的那和尚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或许去少林能找到些师父惨死的信息。 几人又小住了几月左右,这期间里阳千山,李清安休养生息,已经是好的差不多了,临近离别之际,三人站在门外,孙老爷子让一众家丁清点好三人去往少林的盘缠,又让一众十几人的家丁跟随着三人前往少林,孙老爷子在饭桌上说道:“三位路上多保重!京城门关我已打过招呼,三位可放心通过。” “保重!谢过孙老爷子!”李清安,阳千山也回礼说道。 孙老爷子又道:“我就不送各位出门了,悦儿姑娘送你们一程吧” 悦儿姑娘轻轻拉着李清安衣袖,轻声细语在李清安耳边说道:“公子还会回来么?” 李清安也轻声细语的回道:“应是会再次经过的。”悦儿姑娘照顾李清安这几个月时间里,已然对这位外表俊秀,心存正义的少年虏去了芳心。 李清安也早已爱上了勤劳勇敢的悦儿姑娘,李清安看着悦儿姑娘又再次羞红的脸,打趣道:“悦儿,这几个月你一和我说话便会羞红了脸,莫非是已经喜欢上了我么?”悦儿姑娘脸羞的更红了,两只乌黑的大眼睛深情的望着李清安,两人眼神接触,李清安又看的痴了,悦儿姑娘的小嘴就要贴了上来,李清安赶紧转过头去不敢再去看悦儿姑娘,说道:“大丈夫应志在四方,悦儿我——” 悦儿姑娘说道:“刚刚悦儿失礼了,李公子莫怪,大丈夫应志在四方,悦儿在这儿等着你,哪都不会去的。”说完塞给李清安一张字条,害羞的跑着走了。 三人已上了马车,李清安心痒难耐,打开手中字条,只见上面写着:“莫要多喝酒——悦儿”随即李清安大笑,心想悦儿怎和自己师父那般,自己真该少些喝酒才对了。慧融大师自顾自说道:“阿弥陀佛,无明所缚,爱结所系,长夜轮回,众生却不知苦之本性。”阳千山也听的糊涂,笑骂道:“你这老和尚,你遁入佛门,还不许我等凡夫俗子尝这情字么?李兄他就偏偏要试试这情字是苦是甜。”二人无视慧融大师,自顾自笑了起来。谈笑间,马车已渐渐驶出了京城。 二怪现江湖 三人车队驶出了京城,又经过了天子脚下大大小小的数几座城池,来到了青山城,一路上一帆风顺,也未见到朝廷,无门崖或者江湖人的追杀,毕竟这马车里坐着谁,谁也不知,马车并不豪华,也不引人注目,手下家仆也只有数十人,若是外人看来,这马车中应是家境颇丰的公子哥。一般山贼并不会挑这类硬骨头下手,所以李清安三人一路走来算是舒舒服服,三人到了青山城已是大中午,肚中饥饿,阳千山,李清安众人便又走进了那青石老街中青山酒楼。此刻的青山酒楼早已恢复如初,宾客如潮水般涌入,就连偌大的三层酒楼也是座无虚席。 李清安一进门便招呼起了店小二:“小二,还有座没有?” 店小二一见李清安,也是认得他,跑向李清安,脸上带笑道:“李大爷,许久未见啦,有座!有座!几位三楼里边儿请!” 三人也不客气,径自带着众家丁走上了三楼落座,圆桌前围满了人,掌柜的一听李清安又来了,连忙也上楼迎接,李清安开门见山说道:“掌柜的,之前我走的匆忙,还未补偿你店了损失,请你莫要见怪。” 掌柜的忙道:“不敢不敢,李爷还能光临小店,属实荣幸!小二!愣着作甚,还不快上几坛青石老酒给李爷。”小二听闻已跑去后堂拿酒,李清安忙摆手示意掌柜的不必那么拘谨,掌柜的又与李清安寒暄了几句便径自去忙去了。酒菜已上齐了,阳千山看着满席的酒菜,打趣那和尚道:“慧融大师,一路与我等走来,粗茶淡饭吃的多了,倒不如换换口味?”说完又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径自介绍起了,:“这便是江南名菜之一的江南三美四腮鲈鱼了,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过: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这句诗,眼下便是吃鲈鱼的好季节,而鲈鱼脍是最能保证鲈鱼味道鲜美的吃法了,肥而不腻,刺少肉多。”说着说着忽又大笑,起了兴致便逐一介绍起了桌上各菜。众人听的入神,就连早已入了佛门的慧融大师听了,也难免要动了凡心。 阳千山逐一介绍完,李清安已迫不及待,说道:“阳大哥说的我都馋了,我便先吃上一口了!”说完便要夹菜。 却见阳千山抢先握住了他的手,表情严肃道:“这菜有毒!”众人大惊,阳千山看出大家疑惑,轻声说道:“我越看这菜越觉有问题,现在我已清楚这是为何了!”说到这用筷子挑起盘中饭菜,说道:“各位且看这道爆香猪心肝,大家都知猪肝重腥,若是要减轻腥味,那么最好是用菜籽油爆炒去腥,菜籽油香透亮,是最适合做这道菜的首选,可是这菜里加的却是猪油或是鸡油,动物油浑浊带腥气,怎么能用来炒猪肝?据我所知,这青山酒楼的厨子可是江南名厨,怎会放这类错?” 李清安却道:“可这并不能证明菜里就有毒,兴许是客人太多,手忙脚乱一时糊涂,便加了动物油了?” 阳千山道:“若真是这厨子手忙脚乱,为何这桌菜全加的动物油呢?”李清安也回答不上来,忽然听的周围惨叫连连,众人看去,三楼的酒客全部都捂着腹部,表情痛苦,鼻子和嘴巴拧成麻花般,倒在地上痛苦抽搐着,有些甚至鼻子,耳朵,眼睛,嘴巴都冒出了血,恐怖极了。李清安现在已信了阳千山所说,慧融大师站起,忙向楼下看去,众家丁,阳李二人也随着慧融大师下了楼,果然如此,酒楼中所有的宾客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李清安大惊忙问道:“这是什么毒?!怎比毒半青下毒还狠,还广?!竟能把整个酒楼都毒翻了过去?” 阳千山也不知,慧融大师说道:“阿弥陀佛,随老僧去后堂膳房瞧一瞧。”众人会意,这菜里有毒便极有可能是厨子下的手,只是这厨子与李清安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做呢?眼下酒楼大乱,店小二与那掌柜的又是去了哪里?莫非也在后厨么?莫非也被毒翻在地了么?三人拜托众家丁赶快通知城中尽可能多的郎中,剩下的留下来照顾瘫在地上的众宾客,便走入了后厨。 进到后厨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后厨大大小小几十个厨子都已被杀死,死法极其诡异,睁着眼仿佛是被人活活吓死一般,又如同自己难以置信自己会被杀死一般。李清安俯下身去查看这厨子脖颈处伤口,只见脖颈处只有食指粗般的小孔,心中疑惑,莫非是被暗器所杀?阳千山也俯下身来查看,也觉得奇怪。却见慧融大师说道:“这如手指般粗的伤口,莫不是江南二怪之一的一指洞做的?” 众人都疑惑,阳千山抢先开口道:“这江南二怪又是什么人?一指洞指法又是甚东西?” 慧融大师道:“我虽入了佛门,但年轻时便已听闻此二人事迹,此二人自称侠义双盗,可惜做的事却和侠义二字完全搭不上边,夜半时分便会到富贵人家行窃,行窃是小,但若是被发现了踪迹,便要杀了全家灭口。” 众人还是疑惑,轮到李清安问道:“行窃归行窃,若是被人发现,跑了便是了,为何要杀了人全家灭口么?当真恶毒!” 慧融大师道:“只因为,此二人号称行盗从未失手,也从未被人所发现,将此全家灭口,那不便是从未失手,从未发现了么?” 阳李二人也觉这江南二怪果真怪的很,不仅怪的很,心肠也是毒的很!又问道:“那这两人后来呢?怎么样了?” 慧融大师又道:“作案太多,结识的仇家便也多了,江湖众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朝廷也视他们二人为眼中钉,奇的是二人却能在众人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当真是奇的很。” 阳千山道:“当真消失的无影无踪么?那此刻重现江湖又是为了什么呢?”说完自顾自的走向厨子炒菜用的油,拿去了看了看。 慧融大师这时说道:“据说,江南二怪消失后就成立了无门崖杀手组织,江湖传闻,不知真假,老僧也已三十年没再出过少林了。” 阳千山叫来二人,说道:“这厨子便是用了这油炒菜,我看这油不像猪油,也不像鸡油,竟有些发绿发黄,这到底是?” 慧融大师接道:“这是将五毒晒干后,又熬制成油,这便是江南二怪之一的五毒箫使得手法。” 阳千山又道:“五毒箫?此人姓名真是怪的很。” 慧融大师道:“并非是怪的很,只是江湖众人都不知这二人姓名,此人善用箫,用毒,故被称为五毒箫,另一位善用指,一指能将玄金寒铁戳出一指头粗,一指头深的小洞,故被称为一指洞。” 阳千山又道:“五毒炼制的油?为了杀我等三人竟要拉上酒楼众人赔死么?果然这二怪做事乖张,难以揣摩。眼下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吧。这二人必还在此。”只是还是心中疑惑,为何这数个厨子死法如此怪异,死不瞑目,眼中是惊恐么?亦或是难以置信? 正想着,就听身后破空声传来,阳千山下意识一偏头,就见如指头大小的石子从自己面前飞过,砸在那厨房内墙,竟被打的深入了一指头深,阳千山不由得疑惑,三人同时转身抬头看去,只见后院厨房对面的那棵桃树上,正坐着一人,手中轻轻抛着数颗石子,悠哉悠哉的望着三人,三人都大惊,惊的是这一指洞果真厉害,单是用手打出石子便能打入墙内一指头深,若阳千山被击中后脑,后果真不敢想象。但更让众人吃惊的便是,大家都见过他的容貌,但却又都不认识此人,果真和慧融说的一般,江湖中从未有人能知道他的名字,因为坐在那桃树上的望着众人的脸,是众人再熟悉不过的脸,就如同那青山酒楼迎客的店小二那般笑的让人无法拒绝,想忍不住进来坐上一坐,此人的笑也是如此,笑的可爱,笑的让人无法拒绝。若是这世间还能露出如同青山酒楼店小二这般笑容的,恐怕只有店小二自己了。 快马奔少林 众人虽说都吃了一惊,但很快便平静下来,阳千山暗想,难怪这些厨房伙计个个都死不瞑目,原来竟是被这店小二所杀,随即又感叹平常与自己嬉皮笑脸视作朋友的人,竟突然间会取了自己性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恐怕死时都不会想到店小二为何会杀了自己吧。想到这冷眼对一指洞道:“是你?” 店小二还是悠哉悠哉晃着腿,嬉皮笑脸道:“是我。” 阳千山走近了一步,又道:“为什么?他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们?” 一指洞还是嬉皮笑脸,道:“只因为他们不肯。” 阳千山道:“不肯什么?” 一指洞道:“只因为他们不肯按我说的去做,不肯相信那五毒油。” 阳千山道:“若是他们不相信你,又怎会用这油做菜?” 一指洞叹了口气,说道:“我若不逼他们,他们又怎会按我说的做?他们若是乖乖相信我,我也不会逼他们,他们也就不用死了。” 阳千山抢道:“就因为他们不相信你?你就要杀了他们吗?” 一指洞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他们要是乖乖的,按我说的做,他们就不会死了。”顿了顿忽又说道:“我与他们相处已有十年,这十年来他们一直是我的好朋友的,我们一起常闲暇时喝酒,他们一向很听话的,可他们今天却不大听话,不肯信我加那五毒油,一个人若是一直都很听话,那他就是我的朋友,一个人若是不听话,那么他便该死了。” 阳千山怒骂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这算什么朋友?家养的狗都不见得能一直听话,你这人杀人的理由还真是花哨,真是个怪人!”说完,脚下发力便朝着树上一指洞冲去。 一指洞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不错,我当真是个怪人。你也应该小心才是!”说完也不再坐着,腾地一下高高跃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身,与此同时手上石子打出,阳千山已快奔到树下,见这石子飞来,抽出腰间宽剑,猛吸一口气,大手一挥,周身瞬间火光升腾,数几枚石子都被打落在地。一指洞也轻轻落在地上,二人站定。 李清安正欲上前出手,阳千山却一手拦下,狠狠的盯着一指洞说道:“友谊为之利益之人,落难之时是不会得救的。” 随即对李清安说道:“李兄,我向来是很喜欢交友的,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在这世间又有几人知你的心,知你的苦? 说到这又自嘲般笑道:“我虽交友众多,能如此这般懂我的,竟也数不出几人。李兄还是退步些吧,我想亲手杀了他!” 一指洞忽而鼓起来掌,脸上带笑道:“妙的很!妙的很!客官此番话说到小的心里去了。”一指洞脸上笑容还是那么招人喜爱,可现在却让人喜欢不起来。 慧融大师还是闭着眼不说话,也不阻拦,任凭三人吵闹。 阳千山也不理会,口中一呼一吸之间,径自调整气息,一指洞看出阳千山些许不对劲,手摸向怀中,瞬间向阳千山掷出数枚铁丸。就在铁丸即将砸向阳千山面门时,阳千山猛的手腕转动,剑身带着丝丝火光划出一道圆弧,铁丸尽数落地,阳千山随即弯下腰,弓下身子,单手握着宽剑,像弹簧般弹射而出,直扑一指洞而来。一指洞却还是脸上带笑,好似并未将阳千山放在心上似的。阳千山奋力挥出一剑,这一剑火光更盛,更加明亮。一指洞抬起手就要去抓这一剑,这无非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可这一指洞指尖碰到剑身瞬间,却轻捻手指猛的弹出,就听“叮!”的一声传来,阳千山宽剑竟被弹了回去,阳千山这势不可挡的猛然冲击就在这一指中瞬间瓦解,阳千山就觉自己手中宽剑抖动厉害,双手握紧才勉强能握在手中。阳千山后退几步站定,抬起手中宽剑看去,宽剑剑身一处竟缺了一处,这缺口不大不小正好一指头那般大小。 阳千山正阴着脸盯着那一指洞,一指洞还是脸上带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笑着,对着阳千山怪笑着。阳千山只觉心中一阵寒风扫过,随即抖擞精神,又暗自催动烛日剑法秘传内劲,手中紧了紧宽剑,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一指洞并没打算给阳千山完全催动内劲的时间,已冲了上去,手中二指连刺,阳千山胸前横剑,侧身连躲。一指洞忽又转换手势,手捻莲花状猛弹阳千山手中宽剑,阳千山手中大震,手臂酸麻的厉害,已然是要拿不住宽剑,手中渐渐无力,脖颈已然暴露在一指洞的眼中,一指洞又再次变化手势,四指弯曲做鹰爪状,爪风阵阵朝阳千山脖颈处抓来,若是这一爪当真抓在阳千山脖颈处,只怕阳千山不死也是离死不远了,此时的一指洞如同翱翔天际的鹰一般,阳千山就是弱小的野兔,鹰就要将面前的兔子撕成碎片,可野兔亦能蹬鹰,何况阳千山本就不是一只温顺的兔子,他是一只猛虎,一只愤怒到极点的猛虎。阳千山心中一横,既然握不住剑,那便不再去握了,双手腾出挡住了这一爪,只是这爪威力实在巨大,虽挡下了,却还是被打的侧飞了出去,阳千山倒在地上,衣物被这爪撕碎,手臂也被这爪抓出几道粗痕,满手鲜血淋漓,李清安忙跑去扶起阳千山,阳千山吐出一口鲜血又站起,拍着李清安肩膀道:“我一定——一定亲自杀了他。”李清安不再阻拦,只是点了点头便走到了一边。他本应该相信他的兄弟,就如同他的兄弟在苏幕的剑下那般,始终相信着他。自己兄弟既然已经相信过了自己能胜,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自己的兄弟呢? 阳千山也朝李清安点了点头,对李清安说道:“李兄带着大师离远些,阳某怕到时伤及你等。”李清安会意,与大师走到院门处才停下。看着李清安等走远,才回头盯着一指洞。眼下阳千山被击飞数仗远,手中宽剑也掉在一指洞脚下,手中无剑该如何取胜。一指洞也看出阳千山眼下窘境,将宽剑拾起用力一丢,只是这一丢却把宽剑丢的离阳千山更远了些,掉在了那厨房中,二人在院外相隔二十步外。可一指洞此时再用石子砸来,阳千山若是躲闪不及只要中了一击,那都是极可怕的。阳千山站在那棵桃树下,望着这棵桃树,随手便折断了桃树枝条,枝条如那柄宽剑般长短。 一指洞看在眼里,不自觉发笑,道:“客官,你可是要用这枝条与我决斗?那在我看来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可我却不能饶了你,我也非杀你不可。” 阳千山这时已运起内劲,冷眼道:“你不必饶我,因为我下一式便会用这枝条斩断你的脖颈。” 一指洞心中奇怪,却也未多想,脸上还是带笑:“客官,我对你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但眼下你手中无剑,我便给你走七步,七步后你若还想运起内劲,可别怪我手上石子有眼无珠了!” 阳千山迈出一步,嘴上也不再说话,双眼紧闭,口中呼吸,身体肉眼可见的青筋暴起,头发竟无风自顾自飘起,就见阳千山口中呼出的气越发炽热,冒出了一丝丝火花。心中一片清明,他在心中看见了路的尽头,路的尽头一片炽热,路的尽头站着的,是模糊的人影,阳千山还是闭着眼,二步……三步……四步五步……步子越来越大,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浅,显见他身体内外一切都渐渐达到顶峰。 第六步迈出,他的精神,内劲,肉体,都将和他的剑融而为一,他手中的桃树枝条就已不再是木讷的桃木,而有了灵性,有了剑的灵动。 第七步迈出时,他一剑挥出,必将是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的!阳千山精神已进入虚明,已浑然忘我,心中路的尽头站着的人影已逐渐清晰,阳千山知道,是时候了! 第七步落下!阳千山忽而牙关紧咬,双眼猛的睁开,怒目圆睁,目光如炬,双眼好似带电般,却又似带着熊熊烈火要将眼前人燃烧殆尽。猛的奔腾起来,比起先前不知快了多少倍。一指洞这时却还在笑,狰狞的笑,手中石子全部飞出,朝阳千山飞来,阳千山脚下速度还是不减,口中呼出的气更热更浓,就连皮肤都开始出现潮红色,周身热气更盛,随着阳千山口中大呼一声,周身热气忽而被点燃一般,熊熊烈焰从阳千山身体内喷涌而出,随着热气飞舞的头发再也扎不住,全部散开,又全都变的如血一般的红!周身衣物都随着这烈焰慢慢燃烧殆尽。一指洞飞来的石子也被这股热气吹的偏了方向,一指洞也不畏惧,笑声尖锐,口中大呼着,只见厨房的地砖下忽然窜出数十条人影,都朝阳千山奔来。李清安大呼不好自知中计,定睛一看那数十条人影首当其中的,手拿铁箫的便是先前见过的,这酒楼老板,正欲冲上去,却见人影中一针朝这边飞来,李清安连忙躲避,这针却不偏不倚的扎中了慧融大师,慧融大师忙拔出此针,李清安忙问道:“大师?!” 慧融大师道:“无妨,大意了,老僧只料到会有伏兵,却未料到竟有那么多,只能怪老僧自己,不怨你……” 李清安心中羞愧,连忙让慧融大师坐下,自己挡在慧融大师身前,害怕再出祸端。 阳千山也知中计,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二人一步之遥时同时出手,相同的两人,相同的两式,结果却已然不同!阳千山一剑扫出,手中枝条碰到一指洞指尖,一指洞指尖触碰桃木枝条就觉手上炽热难挡竟惧怕的手一缩,就这一缩之间,阳千山已挥出了这一剑斩下了他的手指,势头不减朝一指洞脖颈处扫来!这一剑气势如虹,日光般刺眼,弯弯的剑光划出眼看就要斩掉一指洞脑袋,却见一人挡在一指洞面前一柄铁箫抵在剑尖,可这一剑力量实在太大,势头虽减,桃木枝条还是硬生生的砍断铁箫。瞬间那人脖颈鲜血四溅,脖颈处已被桃木枝条划掉了半边,已然是活不了了。 阳千山挥出这剑后,定睛看去,此人便是江湖人称五毒箫的店老板。只是刚见面,却是最后一面了,因为此时的五毒箫倒在一指洞怀中脖颈已被划开大半,鲜血直流,大口的想要喘着气。一指洞此刻还是在笑,只是这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声音平静道:“萧老板,你这是为何……” 五毒箫只是看着他,气管已被割开,想要说话已然是难的很,却还是开口说道:“我们不是——是——朋友么?”说完已然气绝。 一指洞听完良久,忽而放声大笑,这笑声却笑的如此悲凉,如此伤心,笑着笑着又低下头,抱着五毒箫的尸体,像是说给五毒箫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小声道“你做的很好……做的很好……”这一句话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阳千山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 忽而又冷静下来,将五毒箫尸身缓缓放下,站起来道:“你做的很好,不枉费我养了你这条狗三十年。如今也算派上了用场,只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又盯着阳千山道:“无门崖听令,杀了他!”说完自己已冲了上去。阳千山听的气愤,这无耻小人当真无药可救,只是可惜了这五毒箫,将他当成了朋友,却落得如此下场。 无门崖众人听令,数十人便朝阳千山袭来,有跳起扑将上来的,也有伏身冲来的,阳千山此刻皮肤依然红的可怕,周身还是火焰腾腾,头发还是一片血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起来也是强弩之末,可是只是看起来,此刻的阳千山还觉内劲还是源源不断的涌出体外,阳千山双手握着那桃木枝条,绕着全身旋转,大喝一声挥出了一道剑光,与其说是剑光,不如说是一道烈火,这烈火形成一道圆环,无论从哪个角度接近阳千山的无门崖众都被斩断了腰身,这烈火圆环当真霸道,就连远在二十步之外的那棵桃树也被一剑扫断成两半,断面处仍然在冒着火,这周围白墙也被扫出一道剑痕,剑痕也在冒着火,房屋被扫断了横梁轰然倒塌,这烈火扫过李清安几步之外,李清安只觉得热风阵阵,自己都要被吹翻了,当真是不能靠近。 这一击过后,阳千山手中枝条已然化为齑粉,面前那一指洞也已被斩断了腰身,半截身子在地上挣扎着。阳千山走近,道:“没想到你个店小二竟才是真正的老板,五毒箫只是你的手下么?可惜——” 还未等阳千山说完,这半截身子的一指洞却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阳千山冷冷道:“做你的朋友,可真是要命。”说完便要去捡厨房的宽剑。 一指洞此时却忽然抓住阳千山衣角,缓缓说道:“阳千山…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阳千山停下脚步,头却还未转过来,背对着一指洞道:“什么?” 一指洞道:“我还想再看看——他的脸。” 阳千山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但还是回过头道:“好。”说完便抱起一指洞仅存的上半身,完全不顾一指洞如泉涌般的鲜血弄脏了自己双手,溅在自己脚上,抱着他,一步一步的朝五毒箫走去,将他放在五毒箫身旁。 一指洞艰难的转动自己的脖子,呆呆的望着五毒箫的脸,哽咽道:“萧……你说的对,从你十二岁时我捡到你的那刻起我便时常和你说过,若是作为我的朋友,不乖乖听我的话,是必须要死的!如今我却忘了,你却记得。我这辈子被朋友出卖了太多次…已然忘记了朋友是什么意思了……”说到这剧烈的咳嗽起来,眼神逐渐模糊。 一指洞还是开口道:“我们一直在一起三十年了,所以最后我也想——想在你身旁,可能的话,真的很想和你——和你去同一个地方。”说完脖子一歪,已是死去。 阳千山此刻皮肤已恢复如平常,红发也退去。心中暗暗感叹这两人情谊,这朋友二字对于他们来说竟是如此沉重,如此的难于开口,如此的弥足珍贵。想到这就觉眼中模糊,就倒了下去。方才这一段时间,耗用了太多内劲,自己眼下要好好睡上一觉才好。 李清安忙跑上去扶起阳千山,阳千山淡淡道:“无妨,我只是太累了些,眼下去马车上睡一觉便好,还请——”话还未说完,慧融大师却倒了下去。 李清安大惊,知道阳千山只是太累,便跑去扶起慧融大师,可慧融大师此刻却昏迷不醒,嘴角抽搐。李清安心中已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想必这银针上带毒!那这毒,必然是五毒制成的毒了。又跑去和阳千山商量,眼下慧融大师昏迷不醒,估计是中毒已深,这青山城内也未必有人能治疗,只能快马加鞭去往少林寺才有一丝生机了。只是阳千山此刻身体也不方便骑马,大家坐马车也太慢。便决定阳千山先在这酒楼中睡上一觉,李清安先与慧融大师火速前往少林。二人说定,李清安便骑上了快马,带着昏睡不醒的慧融大师前往少林寺。 有口也莫辩 这一路上李清安都未敢停留,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背着慧融大师前去少林,寒风萧瑟,此刻明月高照,四周寂静无声,有的只有李清安拍打马儿的声响,马儿的奔跑声,还有李清安急切的催促声。路上慧融大师却自己苏醒了过来,靠在李清安后背上,虚弱的咳嗽两声问道:“阿弥陀佛,这是在哪里?” 李清安一听是慧融大师声音,喜出望外,回头道:“这是少林附近的官道,次日清晨我们便能赶到少林了!大师撑住。” 慧融大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临死前不愿多造冤孽,李檀越,你还是快些走吧,我死了你便不用去少林了。” 李清安凝视着慧融大师抽搐的脸,轻轻叹道:“多谢大师你的好意,只是我李清安什么都学的会,就是学不会见死不救。” 慧融大师道:“可是我已离死不远,迟早都是一死——” 李清安打断道:“你现在却还没有死,不是么?” 慧融大师继续说道:“可是我死了,你一个人去少林便危险了。” 李清安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慧融大师道:“少林近几年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我寻你去少林便是想让你随我调查此事的。可现在我一死,你去少林便危险了。” 李清安道:“那我更要去了,我们这一路走来,不就是为了去少林么?” 慧融道:“但现在,现在你已不必再去了。” 李清安却道:“现在我更要去不可了。” 慧融大师不解道:“为什么?” 李清安道:“因为在少林寺中,或许有救你的解药。”说到这,拍打胯下马儿越发用力,马儿又狂奔起来。慧融大师又径自晕了过去。 次日清晨,李清安二人已到了天山,天山高耸入云,地势险峻,一条长长的石梯直入云霄通向那山顶少林寺,李清安背着慧融大师下了马,展开双腿,使出轻功就朝着石梯顶上狂冲,山峦下有个小小庙宇,几个灰袍僧人瞧见李清安背上背着的是个和尚,立刻迎出来,一人道:“檀越从哪里来,背上背着的莫不是——”话还未说完,李清安一跃而出,一掠三丈从灰袍僧人头顶飞过。这几个灰袍僧人都觉此人轻功了得,待到小小庙宇中的灰袍僧众全都走出时,李清安已绝尘而去。即使如此,李清安还是奔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能看到少林寺恢弘的大殿。 自菩提东渡中士,二十八传至神僧迦叶,少林已有近八千多名子弟,少林代出人才,久已为一方宗主。李清安已站在寺院门口,香火缭绕的大殿里,木鼓声声,佛号悠扬,闭目合十的僧人们一本正经地在诵念着普度众生的经文。操场上,数以千计的当代“少林俗家弟子“喊声阵阵。大殿内端坐的金身大佛不知已屹立在此多久,与红尘滚滚中在这天山山巅俯瞰众人百态。李清安也无暇仔细观望少林寺,背着慧融大师便要进入殿中,操练的少林弟子们一看李清安背上背的是一名和尚,都自觉让出一条路,李清安边跑边喊道:“慧融大师负伤,在下专程护送回来疗伤,还请少林方丈大师赐见!” 站在殿门内穿着与慧融大师相差不大的僧人瞧见了李清安,连忙跑去接下慧融大师,忙问道:“多谢檀越,老僧慧缘,檀越还快请随我来。”说着便带着李清安朝正殿偏房走去,少林众人也随二人前去偏房。等二人到了偏房将慧融大师安顿下来,慧缘道:“还不快去请方丈!你们的师叔这是中毒了。快去请方丈!”众人听闻忙跑去后殿去寻方丈。过不了一时,就见两位与慧融大师年纪相仿,衣服相似的老僧从后殿急匆匆的奔来。还未和李清安打过招呼,便急匆匆的进入偏房中。 李清安负手站在屋檐下,遥望着大殿的恢弘的屋脊,遥望着殿内金身加持的大佛,遥望着宁静而空旷的天空,他的心稍稍悬了一些,他的人却实在疲惫。偏房内只进去了方丈与另一位老僧,慧缘与慧空站在门外为首的慧缘大师说道:“师兄承蒙檀越护送至少林门下,老僧在此先谢过檀越,还请问檀越尊姓大名。” 李清安轻声说道:“在下李清安。” 四师兄慧缘大师惊讶道:“你便是李清安么?” 李清安也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随即慧缘大师身后的慧空大师失声道:“慧融师兄本是去寻你,为何却变成如今这样,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李清安还是轻声道:“江南二怪之一,五毒箫。” 六师弟慧空大师大声道:“李清安呐,李清安,你不该来这的!” 李清安听的疑惑,问道:“我为何不该来这?” 六师弟慧空眼神忽而狠厉道:“若是有人伤了我三师兄,他还应不应该来这?” 李清安道:“哦?莫非大师你认为慧融大师是伤在我手上么?” 六师弟慧空缓缓绕着李清安踱步,上下打量着李清安,说道:“不错,我听闻李清安的刀很快,所以你能伤我三师兄也是有可能的!何况主持也要寻你!所以你必是有问题的!” 李清安心想这少林主持为何要寻自己,李清安忽又想起慧融大师在马上与自己所说那番话,“若是没了我,那么你去少林便危险了。”心中不自觉提防起来,困意也一扫而空。说道:“不错,我的刀很快,但若是我伤了他,为何还要护送他回少林?” 六师弟慧空道:“这才是你李清安聪明过人之处。” 李清安道:“哦?” 六师弟慧空道:“无论是谁伤了少林护法,只怕此后都要永无宁日,李檀越也是聪明人,也知这道理,所以你伤人是真,护送是假!” 四师兄慧缘这时却插口训斥道:“慧空!不可口出妄语,李檀越来我少林,来即是客,怎能出言不逊,虚实还未分出,不可妄下定论。” 慧空也不反驳,谦逊的点了点头道:“四师兄说的对……” 李清安忽而大笑,说道:“哈哈哈哈不错,你说的不假,只是阁下却忘了一件事。” 六师弟慧空道:“什么事?” 李清安道:“慧融大师此刻还没死,他自己总该知道自己是被谁而伤,眼下和尚你说这话不是太早了些?” 慧空却叹息一声道:“我若是猜的不错,慧融师兄还能说话的机会只怕不多了……” 见偏房内一人走出,那人便是与慧融大师同门师兄弟,五师弟慧善,厉声道:“慧融师兄若非伤在你手下,又是伤在谁手下?!”不知何时已走到李清安身边,脸上阴沉,面上带霜。 李清安道:“大师难道看不出他是中了什么毒么?” 慧善大师还未说话,身后又是一人从偏房中走出,众僧人忙喊道:“方丈!”只见此人虽面容枯黄,身形瘦弱干瘪,一双眼睛却很是凌厉,白长须在胸前漂浮,当真是绝代之高人,深山之隐士。只见他目光一扫而过,忽又盯着李清安道:“三师弟中的,是二怪之一五毒箫的五毒,此物似油又似水,毒发者无不内脏被侵蚀化作一滩血水,往往死者都须承受莫大的痛苦,所以死的样貌都不会好看的。” 李清安笑道:“方丈果然高明。” 方丈慧心却道:“只是我虽知中的是五毒箫的五毒,却不知下毒的人是谁?” 六师弟慧空也接道:“方丈说的对,毒是死的,下毒的人却是活的。” 方丈慧心道:“五毒箫近年来销声匿迹多年,与我少林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何要对慧融痛下杀手!” 李清安叹了口气,低下了头,自责说道:“只因为,他要毒的人,却是我。” 六师弟慧空听闻,说道:“那这说的却更不对了,他要毒的人是你,为何慧融大师却死了?” 李清安心中自责,他不愿提起这件事,因为若不是他躲避了这一针,那么他身后慧融大师也不会落得如此了。说道:“只因为五毒箫的银针朝我飞来,可我却闪开了——”说到这,已不愿再说下去。 六师弟慧空还是咄咄逼人道:“你认为这些少林护法,我的这些师兄弟,在场的所有少林僧人,会信你么?” 李清安道:“你们虽不信,但却还有一人会相信的。” 六师弟慧空道:“是谁?” 李清安缓缓道:“慧融大师,等他醒了,你们便知了。” 可他说完这话,在场众人都不说话,方丈的脸更沉,心更冷,头低的更低了……,盯着李清安说道:“慧融——只怕是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本是同根生 清晨的风总是有些冷的,风吹过大殿的屋顶,一群百灵鸟向天际飞去,接着,殿外响起了一阵悠远而庄重的钟声,连钟声都好似在为少林护法大师的死而哭泣,李清安站在此地,感受到了风的寒意,心中不知是悲痛还是愤怒,是后悔?还是难受?他再也忍不住仰头朝天叹息,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良久过后,李清安低下了头,数十个灰袍僧人已然围了上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每个人的嘴都闭的很紧,每个人的脸上都结了层霜,每个人的心都已很沉,每个人都恨他,所有的声音都凝结在此,伴随着钟声的结束的还有这一阵风,眼下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只有阳千山了,可即使是阳千山给自己佐证,少林这群人会听么?自己现在就如同被困住的野兽,想要逃出这八千少林,插翅也难飞了…… 六师弟慧空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 李清安只知说什么都没用了,李清安知道,他再如何说,如何解释,想要他死的他们都不会听的,一个人若是认为必须死,那么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即使他救了少林护法,也是无法改变的。叹息道:“没了。” 方丈慧心道:“你本不该来的。” 李清安干笑道:“或许慧融大师说的对,我本不该来的,只是若时光能倒流,只怕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方丈疑惑道:“为什么?” 李清安淡淡说道:“只因为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六师弟慧空大怒道:“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吗?!” 李清安盯着慧空,冷冷道:“事已至此,你为何还不出手?” 六师弟慧空已被激怒,走上前,抬起双手护于胸前做掌状,大声道:“我杀你并非复仇,而是降魔!” 李清安手已放在剑柄上,稍稍压低了身子还是冷冷的盯着慧空道:“好一个降魔!” 慧空已高高跳起,朝李清安打出一掌,伴随着慧空攻来的,还有那数十名灰袍僧人,李清安却未拔出剑,只是侧身跳到偏房窗口,一手抓着站在窗口处的慧缘大师,一用劲便抓着慧缘大师脖颈,制住了慧缘大师,剑已架在慧缘大师脖子上。众人都大惊,丝毫未想到李清安危机情况下还使出了这一手,众人正欲上前,李清安忽而怒斥道:“谁若是再踏出一步,我便要这老和尚死!”众人都未敢在先前,李清安挟持着慧缘大师缓步朝偏房中退去,等退到门口,一个闪身带着慧缘大师便闪身进入了偏房中。一脚踢在门上将门踢关,又夹着慧缘大师将窗户放下。至此,李清安暂且保住了自己的小命。眼下少林寺众人进不去那偏房内,李清安也出不去这偏房外,只是少林众人若是想困死,饿死李清安,就也得困死,饿死少林高僧慧缘大师了。若是只备了慧缘大师的伙食,恐怕也轮不上慧缘大师吃上,便要被李清安抢了去,若想在饭菜中搞些名堂也是万万不行的,苦的只有慧缘大师罢了。 日落时刻,钟声又响起,晚霞照在那金身大佛身上,却丝毫盖不住这大佛的光辉,先前清晨飞走的百灵鸟儿们又都飞了回来。香积厨内——负责厨房的僧人道:“慧空大师,送去偏房的膳食都被退回来了。” 慧空道:“这是为什么?难不成他李清安不吃,还不许我四师兄吃么?” 负责厨房的僧人讷讷道:“他嫌没有酒,便不肯吃。” 慧空满面都气的发紫,道:“他李清安当这是什么地方?!馆子么?”忽而又觉得自己失态,待到冷静了些说道:“他还说了什么?” 负责厨房的僧人说道:“没有了,他要求有酒喝便好了。” 慧空也不再生气,只是淡淡道:“他要喝酒,便给他好了。只是少林没酒,还需下山去买。”说到这,苦笑一声,心想自己平生向来未买过酒,喝过酒,此时自己却要下山买酒,给杀害了自己二师兄的仇家买酒!心中不免难受。 偏房内——李清安自顾自的将装着酒和饭菜的竹篮从窗口处用长棍挑进来,竹篮放在桌上,打开了酒,摆开了菜,只顾自己吃了起来,慧缘大师也不多说,也凑上来与李清安吃起了饭。李清安并未将慧缘大师五花大绑,眼下二人就是普通的食客一般,坐在同一张桌上,却不互相认识的食客。 李清安道:“少林和尚伙食还算是不错,只是为什么你的这些师兄弟却个个枯瘦?看起来倒像是僵尸一般。” 慧缘大师未理他,还是自顾自的吃饭,李清安又道:“只是你却不大一样,看起来还算是精壮,慧融大师也是如此,看着很是精壮,这真是奇了怪了。” 慧缘大师还是不理他,待到二人吃饱喝足,李清安才打开了这壶酒,嗅了嗅道:“好酒!久闻天山天池酿出来的酒飘香四溢,今有幸喝到,果真如此。” 慧缘大师却不说话,坐在角落低头念经,他虽已过六十,却不显苍老,看起来带着股书生气,谁也想不到他却是少林高僧。他已做了李清安的人质,但眉目间却丝毫没有愤怒,只是有些许沉痛,一直静静坐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清安忽而举起酒壶,微笑道:“我在令师兄尸身旁喝酒,你是否觉得我有些不敬?” 听到李清安谈及自己师兄,慧缘大师也不再沉默,开口说道:“水虽纯,酒却比水更纯,祭祀祖先天地都以酒为礼,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不会不敬的。” 李清安听闻,忽而笑了一声,说道:“说的好,果然是少林高僧。”又看了看壶中酒,神情又惆怅起来,道:“老实说,我并未想到那时救我的会是你……” 慧缘大师道:“我未并救你,只是我功力不够,才会被你劫持,你万万不要误会了。” 李清安道:“若非大师你在窗户旁对我示意,我也未必会想到闯进这里,若非你毫无抵抗,我也未必能将你留在此地。” 慧缘大师嘴角微动,却还是未说出话来。 李清安又道:“眼下就只我与你二人,大师不必再遮遮掩掩。你救我是因为不相信我是杀害了慧融大师的凶手,对么?” 慧缘大师只是点点头,并未说话。李清安说道:“只因为这理由么?” 慧缘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大的隐情,却开不了口,李清安也不催促他,缓缓的喝着壶中酒。良久,李清安脸色一沉开口道:“慧缘大师……你可知慧融大师是被谁毒死的么?” 慧缘大师听闻此话,好似天打五雷轰,忙问道:“难道不是五毒箫么?!” 李清安却站了起来,走向慧融大师尸身,又对慧缘大师说道:“你可看过被五毒箫毒死之人的样子么?” 慧缘大师道:“我虽没看过,但却听过,全身抽搐,因为痛苦脸色表情扭曲,中毒不到五时,五脏六腑便会化作血水,中毒不到十时,尸身便会发黑,肉也被腐蚀,变成一具黑漆漆的枯骨……” 李清安附和道:“不错,只是慧融大师昨日中毒,五时后却五脏六腑却未变成血水,而还能在马上与我交谈。” 慧缘大师道:“李檀越你的意思是——” 李清安打断道:“慧融大师显然中毒未必很重,否则也不会醒来与我说话,也不会还能赶到少林寺来的!可慧融大师一到少林,却再也醒不过来了,你说这是为何?!” 慧缘大师失声道:“李檀越你是说——下毒的人其实在少林寺么?!” 李清安虽然也不愿接受如此现实,但还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不错,慧融大师已死了将近十个时辰,可为何却没有全身腐烂,化为枯骨呢?” 慧缘大师一时语塞,他说不出来,支支吾吾道:“只因为这毒——这毒” 李清安接道:“只因为慧融大师中了更毒的毒!那凶手怕他不死,生怕他中的毒不够深,就给他服下了更毒的毒。就因为这毒更烈,克住了五毒箫的五毒,所以慧融大师尸身现在还未起变化。” 慧融大师不解道:“可是,少林武林正宗,少林弟子也以此为荣,也绝不会有人去学下毒此下五门的手段的。”忽而又坚定道:“少林七十二绝中绝没有毒字!” 李清安也不知,语塞道:“半路出家的和尚呢?” 慧缘大师道:“倒也是有,不过这些弟子怎么能接近我三师兄慧融呢?” 续而又说道:“有机会下毒——三师兄回到少林只进入了这间偏房内——” 说到这好似豁然开朗,又好似恐惧到了极点,呆立着盯着李清安,缓缓的又说道:“凶手……便是进入三师兄房内的人么?” 李清安又点了点头,脸上还是阴沉道:“进入慧融大师房内的只有两人,那便是方丈和慧善大师。” 慧缘大师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现在他已很伤心,为师门不幸而伤心,说道:“五师弟慧善自幼在少林学医,想必药是他配的,只是喂他喝药的人却是——却是方丈。” 慧缘大师又疑惑道:“可是方丈也好,五师弟也罢,六师弟慧空,我五位师兄弟都是从小便已入了少林的,怎会用毒呢?” 李清安掰着手指数了数,心中算到:六师弟慧空,五师弟慧善,四师兄慧缘,三师兄慧融……,问道:“慧心方丈是二师兄还是大师兄?” 慧缘大师此刻心乱如麻,情绪接近崩溃,答道:“慧心二师兄是我少林寺方丈,大师兄慧聪是我少林的主持。” 李清安又道:“这么说来,你们五位师兄弟都不会用毒么?慧善大师虽自幼学医,但——” 慧缘大师打断道:“慧善自幼心性纯正,为人老实憨厚,我很清楚他的为人,若说到半路出家的和尚,恐怕五兄弟内只有慧聪大师兄了。大师兄是四十岁半路出家,却聪慧过人,勤奋刻苦,当上了主持。” 李清安道:“那么,少林主持便极有可能会用毒了,是么?” 慧缘大师不点头也不摇头,此时他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开口道:“只是主持二十年前,便已住在后山,常年不露面,少林寺内分内的事也是交给二兄弟慧心方丈来管。况且……” 李清安道:“况且什么?” 慧缘大师道:“况且大师兄已肉身成佛,想必是不会作出如此事的。” 李清安疑惑道:“肉身成佛?这是什么意思?” 慧缘大师解释道:“不错,早在六年前,大师兄就肉身成佛了,肉身成佛的人会重返容颜,如同佛祖般不老不死,大师兄已修成正果,是佛了。” 李清安心中疑惑:重返容颜?不老不死,他的脑中只冒出一个人,苏幕,莫非少林主持也与血魄门苏幕有关么?说道:“这倒也是,只是杀害慧融大师的,极有可能是方丈,他虽不会用毒,可下毒总归是会的,只是这毒是谁给他,我便不知了……” 慧缘大师却不说话了,他不敢相信少林中竟如此的肮脏,五位师兄弟三十几年的情感如此的薄弱么,竟能痛下杀手!想到这心中一阵绞痛,险些站不稳了。李清安忙扶着慧缘大师道:“慧融大师之前与我说过,少林暗流涌动,他一死我前去少林便危险了,你可知慧融大师说的危险是什么?大师你可知慧融大师为何要寻我去少林么?” 慧缘大师点了点头,说道:“三师兄寻你,虽说是主持的命令,但三师兄寻你却有他自己的原因。这原因便是——” 说到这,已不再犹豫,慧缘大师好似下定了决心,眼神忽而有神,看着李清安,李清安也极认真的看着慧缘大师,正要开口却听屋外传来慧空声音,道:“李清安!你打开窗户瞧瞧,可认得这二人?”李清安听闻,走向窗口,从窗缝中瞧去,这一看,他的脸上立刻变了!李清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阳千山被少林僧人用棍夹着,披头散发,像条死狗般被架着跪在地上,阳千山旁边的那名少年,李清安也认得,也是如同死狗般被架着跪在地上,那少年竟是林玄子。李清安心中大乱,脑中已成了浆糊,林玄子怎会在这?阳千山怎会被打成这样?莫不是因为来寻我,被少林僧人打成如此么? 但他这位倔强的朋友却绝没发出任何呻吟,他只是目光平静的瞧着李清安打开一角的窗户,目光与李清安相碰,像是在与李清安说他对死并不畏惧。 李清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好兄弟,我知道的,你不愿我出来,不愿我去救你。” 慧缘大师此刻也平静下来,道:“那你的意思呢?” 李清安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微笑道:“我已准备束手就擒了,大师随时可以绑我出去。” 慧缘大师道:“你可知道你一出去便是死路一条么?” 李清安淡淡道:“我知道。” 慧缘大师道:“外面的是你的朋友?” 李清安道:“是。” 慧缘大师感叹道:“义气当先,生死不计,不愧是刀宗之后!” 李清安已不再看他,道:“我先出去,慧缘大师,我们就此别过。” 慧缘大师道:“就此别过!” 金刚不坏身 李清安先一步走出偏房,慧缘大师也跟在他后头,待到慧缘大师走出,李清安才用剑架着他向前走,慧空也摆摆手,架着林玄子与阳千山的十几名灰袍僧人也向前走去,众人站定三步之外。李清安才看清阳千山与林玄子伤的不重,眼下能架住他两,只是被点了穴。只是疑惑这两人怎么会一起上这少林寺来?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李清安说道:“将我这两位兄弟交给我,我便将慧缘大师交于你们。”慧空倒也是爽快,大手一挥,架住阳千山,林玄子的众人已收回棍子,推搡着将两人推给了李清安,与此同时李清安也将慧缘大师交了出去。李清安接下二人,迅速在二人脑后,心前,后腰处连点三次,至此三人也算是平安无事。 只是还未等三人交谈,只听脚声雷动,三人借着灯光看去,少林几百名弟子正围着三人不停打转,三人也知这是少林百人大阵法,被围在此阵法下,别说是人了,即使是一只老鼠,一只小鸟,蝴蝶,都纵然逃不出去的。三人背靠着背戒备着,就见阵法忽而空出一处,十八名身穿麻布鞋,上身赤裸的精壮僧人自阵法后走出,十八人浑身古铜色肌肤,隐隐约约见有金色佛光射出,身上青经涨起,个个怒目圆睁,为首那人便是慧空大师,看起来枯瘦如材,与这十七人格格不入,但看他此番铁骨铮铮的模样,只怕也是极难对付的了。走到李清安三人五步外,说道:“我佛虽慈悲,但也难免要做狮子吼,今天老僧便应众人要求,除了你这魔!” 李清安三人都暗想这便是少林七十二绝之一十八铜人么,看上去确有些难对付,阳千山说道:“久闻少林十八铜人威名,不知在下能否领教一番。” 李清安扯了扯阳千山衣袖,小声道:“阳兄,你怎还将这少年带来了?” 阳千山也小声答道:“只是路上碰见了林兄弟,听闻你要赶去少林,便陪我来了,只是刚入寺内一说是你朋友,便被人偷袭点了穴位,落到此番下场。” 李清安心生愧意,对林玄子说道:“林兄弟,真是抱歉,本不该将你卷进来的,我这便和少林众人说明此事与你俩不相关,莫要受了本不该受的伤了。” 林玄子和阳千山却异口同声道:“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李清安一愣,原来这少年已将自己当成了朋友了么,心中欣慰,正欲再说,阳千山却打趣道:“做了你朋友,和做一指洞的朋友差不多,真是要命。” 李清安干笑着,林玄子也朝李清安笑道:“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不喜欢让别人欠我,这事过后,你须再帮找我爹。” 李清安心想这少年的爹到底是何方神圣,让这少年好找了那么久。甚至要去到塞外七烟峡中寻找,但还是答道:“好,一定。” 慧空这时道:“鬼鬼祟祟的在说些什么,若是说好了遗言,便准备让老僧超度你们吧!” 说完已奔向三人,三人眼神微动,阳千山竟自顾自的闭目吐息起来,林玄子也双手二指一抬,飞剑自剑匣中飞出,站在阳千山旁边,飞剑环绕着阳千山,林玄子二人开始旋转,李清安已然拔出了手中的长剑,等着十八僧人攻来。打头阵的慧空一掌轰出,李清安手上长剑也顺势而出,他这一剑当真快准狠,慧空却忽然变化脚步,侧身悻悻然避过这一刺,随即顺势扫出一脚直攻下盘而来,他却丝毫未惧,纵身跃起,与此同时剑光便如瀑布般自上而下喷涌而出,数十道剑光从慧空头顶宣泄而来,霎时间慧空便被这白茫茫的剑光照耀着,李清安自觉若是有人能全部接下自己这招“百剑分锐”不死也是遍体鳞伤了。只是剑光散去时,就见一只枯瘦的手掌轰来,李清安大惊,还未躲闪,便被击中胸口倒飞了三步有余,十八铜人见状如饿狼般扑将上来,李清安知道若是被这十八人一人拍一掌,别说是自己了,牛都受不了的,便急忙在地上连滚躲避,十八铜人掌力果然雄厚,拍在李清安脑门周围,他只觉灰尘仆仆,地上也被拍的龟裂,连躲了几招,可奈何人数确实太多,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的。他的后心,侧腰,和大腿接连被打中了好几掌,等到灰尘散去,再看李清安时,他已用剑撑地,半跪在地,脸上写满了疼痛二字,大口喘着气,慧空缓慢走来,口中念经,又忽而道:“我已为你念好了地藏菩萨本愿经,你便安心上路吧。”说完脚下发力,运起全身内劲,手做掌状飞奔向李清安。 李清安他却只是跪着,用剑撑着自己跪着,低着头跪着,闭着眼跪着……闭上眼睛他便能更专注于感,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却不一定就是真,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所以往往越是危机时刻,他便越是冷静,一个人若是心无旁骛,不带情感的冷静,那么他的感觉便能达到鼎峰,到那时他便能感觉得到这世间的万物,这是眼睛万万不能做到的。 现在他已冷静下来,他感觉到了慧空的脚步越发的急促,越发的靠近,他感到了慧空的掌风已吹到自己脸上,感到了慧空的喘息,感到了慧空的心跳!他知道这时已是可以出手了,只见李清安猛的睁开双眼,抬头,挺腰,抬腕,一剑刺出!直指慧空的心脏。慧空大惊,可已是太迟了,剑尖已刺到了慧空的心脏,李清安脸上不自觉的浮现起了笑意,那是终于等到猎物上钩的笑,只是这笑还未完全展开便已凝固在李清安脸上,剑尖已刺入了慧空的心脏,可这柄长剑剑尖却断了!还未等李清安反应,他只觉胸口一阵翻天覆地,已被慧空这全力一掌打飞而出,倒在地上又滚了几滚撞在了林玄子身上才止住势头。李清安头已歪斜,好似失去了意识。林玄子大惊,忙俯下身扒拉李清安眼皮,李清安又好似回魂般剧烈咳嗽,这一掌打在胸口险些没背过气,李清安心想这看起来枯瘦的六十岁老头,出手竟如此狠厉,若不是自己正值青年,怕是老牛都得被他拍死去了!又转念一想那一剑已成定局,为何却没有刺穿他的心脏? 疑惑间,慧空缓缓说道:“少林伏虎掌法辅与十八铜人金塑肉身一同修炼,方可无坚不摧,无处可破。” 李清安这才知道先前自己那招“百剑分锐”为何没伤到慧空丝毫,原来这便是少林七十二绝之一的金塑肉身么。今天算是领教到了。十八铜人就要冲上前来,阳千山走出一步,站在二人身前,他的模样又变了,变的如同雄狮般,头发又一次变的血红,皮肤又变的殷红,就连滴下来的汗,也好似带血一般,身上热气环绕,他每呼出一口气,这身上便又红了几分,十八铜人也未见过此等场面,一时间都不敢上去,等着慧空大师发号施令。身后的林玄子也动了,数把飞剑围绕在阳千山身旁,瞬间就被点燃,带着火围绕在阳千山周围。阳千山道:“若真是金刚不坏之身,不知能否接下小辈这一剑?” 慧空怒目圆睁道:“狂徒!这就让你去见佛祖!” 说完便又冲了上来,身后十八铜人也随着慧空冲了上来,十八人冲到阳千山面前,却不再向前冲,而是围绕阳千山三人依次站开,摆开了十八罗汉阵,阵中心的慧空这才跃起出手,一掌自上而下拍向阳千山,势头如同下山猛虎般直逼阳千山,阳千山也不避开,双眼直直盯着慧空,脚下站稳一剑自下而上撩出,此刻的他也似一头狮子般凶狠,老虎与狮子会是谁更胜一筹?二人相碰瞬间,阵阵热浪袭来,空气变的炽热,变的干燥,空气又忽而变的明亮,佛光大放。众人已然被这股力量轰的站不稳脚跟,恍惚间只看到狮子与老虎在缠斗,这威力这气派,哪里能是人类能想象的出的。再看去时,慧空已自空中倒飞而出五步之外,正想一个翻身而起,阳千山却已然到了他的面前,速度之快,慧空也始料未及,阳千山眼中满是杀意,一剑便要劈向慧空脖颈,慧空忙双手交叉一挡,挡下了这一剑,只是这剑威力巨大,双手手臂被这一剑划的火星四起,刚要起来的势头也被压倒在身下,身下的石头铺成的地板也被慧空压的龟裂开来,慧空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可这已被阳千山看在了眼里,他此刻虽看似癫狂,却恰恰相反,此刻他很清醒,见慧空吐出一口鲜血,只觉这金刚不坏之身也不过如此,金刚不坏之身,利器虽锐却不能穿其体肤,钝器虽沉却能由内向外震荡体肤。阳千山已然明白这个道理。还未等慧空起身,又是一剑砸下,那两手才能握住的宽剑砸在慧空身上,慧空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震荡,眼球都要被震出体外了。阳千山还想再砸,却只觉一掌轰在自己后心,后退踉跄了几步,慧空此刻已被十八铜人扶起,不住的喘着气,但看起来并未有什么大碍。阳千山只是冷冷的站着看着他,也不出手,慧空也只是看着阳千山,冷冷的看着。空气似乎又凝结成冰。阳千山自知自己保持这个状态不过半个时辰,须尽快杀了此人才是,想着已左脚踏出,十八铜人眼看阳千山踏出一步,也齐齐冲了上来,阳千山左脚踏进地里几分,以左脚为支点,又使出了那式烈火圆环,这圆环威力还是与当时相仿,十八铜人纷纷被扫的倒飞了出去,自称无坚不摧的金刚不坏之身此刻已被摧毁,那十八人已有大半被杀,只是不是被剑斩断了腰身,而是被烈火烧成了黑炭,一个人的肉体多么强大,如何刀枪不入,却始终顶不住这世间的烈火与寒冷,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金身塑体也不行。一个人被火烧,不仅是肉体上被摧残,精神上也是要被摧残的。阳千山这招果真厉害,已有大半人被烧成了黑炭,未死的几人也是被这一击震的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阳千山此刻又盯着慧空,如同狮子盯着猎物般,脚下发力,自上而下跃在空中,双手高抬,便要朝慧空砸去。他的头发又一次挣脱了发箍,全身上下已然红到了极致,就连身上的火焰也已经吞噬身上衣物!可还未砸下去,就见一根铜棍如同游龙般朝自己飞来,来不及思考,一剑劈下,这铜棍便狠狠插进了一旁的地上,还未落地,又见一人从慧空身旁窜出,如同猴子一般灵活,双腿绕着这长铜棍便向上爬,爬到顶上忽而借力跃起抬起一脚,正中了阳千山胸口,将他踢飞了出去。 阳千山落地还不知是谁伤了自己,一切都太突然了,甚至没看清是谁朝自己飞来的铜棍,又是谁朝自己踢来一脚,来不及思考还未起身,眼睛视线内已出现了慧空,慧空跃在空中,已双掌朝自己面门处袭来,眼神中尽是凶狠,狂暴之色,倒不像僧人,而是恶鬼了。阳千山恍惚间忽然想起这眼神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可眼前却不是自己思考此事的时候,正欲用剑格挡。可眼前忽然血光四溅,慧空表情忽而痛苦,睁大了双眼,嘴巴微张,一柄带着火的飞剑已然插进了慧空脖颈!慧空应声倒下,阳千山回头一看,林玄子一指指出,想必是林玄子附在身上的剑刺中了这慧空,只是李清安那一剑的威力可比林玄子这一剑大的多,为何却没有穿透这老和尚心脏,难道?金刚不坏之身的弱点便是这脖颈么?! 御剑如雷鸣 慧空脖子已被穿透,鲜红的血液从那缺口处源源不断的流出,慧空睁大着双眼,他的整张脸都舒张开来,双眼满是难以置信,他甚至未瞧见这剑是谁刺出,又是从何刺来,这柄剑便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喉咙,他身体倾斜,缓缓的倒了下去。他的眼里甚至没有一丝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只是斜斜的倒了下去。 阳千山看着他倒下,恍惚间却瞧见他嘴角微上,一抹微笑一闪而过。“他在笑?他为何在笑?”阳千山心中疑惑,“难不成死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么?” “师弟!”方丈慧心大喊一声,转身盯着阳千山,也不去扶慧空,似乎对他受到的致命伤宛若未闻,手中长棍舞的呼呼作响,就要向阳千山冲来。 阳千山这时才看清刚刚身手灵巧如猴的枯瘦和尚是何人,原来是少林方丈慧心大师,可刚一站起,却觉自身吐息不稳,自知是消耗了太多内劲,若再拖下去只怕大家都无法走出少林寺了,这自己的下一击便要分出胜负。想到这,稳了稳身形。 方丈慧心冲至阳千山七步之内,以棍为点,支撑跳起,双手举棍过头顶便朝阳千山砸来,阳千山瞧准时机一个闪身跃起躲过这击,这一击砸在地上,只觉大地都为之震动了几分,碎石开裂,方丈慧心稳住身形使出棍法,连扫带劈使出降龙棍法,俗话说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少林棍法一扫一劈之间全身着力快速勇猛。方丈慧心自然是使棍的好手,一劈一扫之间都好似灌入全身力气,逼得阳千山连挡都不愿挡,只是闪躲着。只是这长兵器若是被近了身那便不太好了,阳千山也知这道理,一边躲闪,一边寻找方丈慧心空隙处,方丈慧心已有七十岁有余,棍法虽精妙无破绽,可体力已远不如从前,不久动作变的慢了些,这动作一慢便被有心人瞧了去,只见阳千山一个箭步已窜进方丈慧心三步之内,顺势抬手一剑刺出。剑气破空,带着熊熊烈火朝慧心心脏处刺来,这一剑已比先前李清安那一剑不知快了多少。 可一个人虽老,体力也不如从前,但他武功的境遇却是在提升的,若换在慧心方丈年轻时,这一剑刺来,他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可是现在却不大相同了,现在他是少林的方丈,是少林的第二把手,方丈慧心将棍高高抛起,腾出双手,使出少林七十二绝之一合盘掌,便两掌夹住了阳千山这柄炽热无比的宽剑,手上虽被烫的冒出丝丝作响,方丈慧心却毫无感觉般,止住了阳千山这一剑的势头,又顺势一转,彻底避开阳千山这一击。 阳千山大惊,欲拔剑后撤,奈何方丈慧心掌如钳一般,慧心又顺势一拉,阳千山被带的一个踉跄,方丈慧心瞧准时机使出少林七十二绝之一铁腿功,一膝顶在阳千山腹中,阳千山被顶起,只觉腹中食物翻腾,这疼痛还未消去,方丈慧心又使出少林七十二绝之一推山掌,一掌打出将阳千山打出自己三步之外,阳千山被推出三步外,身形晃荡,还未站稳,先前被方丈慧心高高抛起的长棍已落下,不偏不倚的落在方丈慧心手中,方丈慧心脚步腾挪,七棍连点已有四棍点在阳千山身上,封住了阳千山中庭,气户,玉堂等穴位,最后以棍撑地又是跃起,脚下动作飞快,连踢阳千山胸口处,将阳千山踢的倒飞出去。 少林方丈慧心自幼入少林,能做到少林方丈这个位置,靠的不仅是超人的武功,更是随机应变的能力,若是换做年轻时的慧心,是绝对不能做到一棍抛起,一棍落下的短短数秒时间内,便身形变化使出如此多种招式,阳千山彻底支撑不住,他的头发又由殷红变成了黑,他的脸色也由渗人的红色退为红润,又退为惨白。今天他算是领教到了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厉害了,也是领教到了少林方丈的威名了。更是领教到了随机应变这几个大字。高手过招,往往出手几招便分出了胜负,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是想在几招内取人性命,那么他便要知晓这个人的招式,亦或是学会见招拆招,阳千山自已觉得自己与人交手时,已能看穿他人的心思,他人的出手,他人眼神中藏着的信息,阳千山也确实做到了,他只用了三招之内便已看出慧空的金塑肉身并非无坚不摧,直到他碰到了方丈慧心以前,眼前的慧心大师,却只等他用了一招,不仅拆去了他这凌人一剑,还将他打的无力反击,变化之多,反应之快,都是他不能及的。 阳千山已无力思考,换做别人也很难接下少林方丈这几招的,况且他还被点了穴道,他的手再也无力握紧剑,他的头也无力再抬起,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已然昏睡过去。 林玄子忙接下阳千山,手指灵动,飞剑在他周围旋转,形成了剑阵,又给阳千山解了穴道,扒开阳千山眼皮,虽然伤重,但还不至死,所幸都是拳脚打出的内伤,若是刀剑砍出了外伤,眼下被困在少林,一时半会也是走不出的。 方丈慧心缓缓对围成大阵的众少林和尚道:“都退下罢了,眼下已成定局,出家人本就修心,勿要再动了杀心,此刻我来便足矣。”众百和尚听闻已收齐手上家伙,径自下了大殿,朝石梯下走去。眼下大殿外操场上就只剩下方丈与三人。等众人脚步声已远,方丈又说道:“起来吧,眼下已无人了。”林玄子一头雾水,这话不像是对他说的,也不像是对李清安说的,可眼下就只有三人,方丈慧心到底在和谁说话呢? 就听的一声声大笑传来,林玄子侧头看去,却把林玄子看的心惊肉跳,本就被刺穿脖颈的慧空现在竟在地上挣扎着,蠕动着,又缓缓的站了起来,脖颈处的伤口早已愈合,就连伤口都未曾留下半分,此刻的慧空脸白如纸,本就枯瘦的脸上眼窝陷的更深。 林玄子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在七烟峡中见着的那老和尚,与此刻的慧空是何其相似,只是慧空还不比那老和尚癫狂,可眼下却难免将那老和尚与慧空联系在一起。原来慧空一直未死么?难怪方丈慧心好似未担心过自己师弟一般,原来事情竟如此蹊跷。 慧心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道:“以后你再也不能在众人面前出现,慧空已死了。” 慧空毕恭毕敬鞠躬道:“全听方丈吩咐。” 慧心道:“日后该去哪?” 慧空道:“回方丈,后山,内殿。” 说完已慢慢走向了林玄子众人。 林玄子也站起,手心已有些出汗,眼下只有他能动,只有他能带众人走出少林了,可是若他感同身受站在方丈慧心的立场下,也是接不下阳千山这一式的,方丈慧心却不同,慧心是少林方丈,也是少林少有的人才,这位看起来消瘦如猴的老者,他真的能胜的过么?况且还有这死而复生的慧空,他真的能带着自己两位朋友走么?眼前这位看起来一直盛气凌人的少年,此刻也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胜不过少林方丈的,可是,自己的朋友又该怎么办?他绝不是喜欢亏欠别人的人。他也绝不能欠他的朋友。只是自己的心愿还未了…… 林玄子正心乱如麻,忽觉一双手抓住了自己手腕,低头看去,李清安正看着自己,眼神虽还凌厉,却已多了几分疲惫。李清安说道:“你带上阳兄,走吧……” 林玄子低下身子,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他们会让我走么?” 李清安道:“他们要找的是我,要擒的也是我,这件事本就与你们无干系。” 林玄子欲要开口:“可是——”李清安又轻轻道:“况且,你还未找到你父亲,你却就要在这里死了么?” 林玄子心中黯然,李清安说的没错,一个人未完成自己的心愿,那他是绝不甘心去死的,有些人穷尽一生都在为自己的心愿奔波,林玄子还未了却自己的心愿,他怎么会想死?又怎么能够死? 林玄子道:“李大哥……你已没有心愿了么……” 李清安干笑道:“我有,只是我已完成不了,日后只能拜托你,只能再欠你的人情了,只是这人情我却再也还不起了。” 李清安笑的是如此的勉为其难,如此的苦涩,他又何尝想去死呢?他的抱负,他的理想,还有追求的真相都未寻到,他比任何人都不想去死!都想要活着,只是眼下已逃不出少林,他若死了能换这二人走,那找寻的真相还有一丝希望,只是这真相他李清安是再也看不到了。 林玄子忽而紧紧握着李清安肩膀,牙关紧咬道:“我说过的,我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你绝不能在此死的,对我来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我不允许任何人轻视自己的生命,你更不行。” 说到这,指了指李清安腰间那柄刀道:“你既还能动,还能出手,为何不愿意拔出你腰间的刀来?!” 李清安只是淡淡望着林玄子,道:“我说过的,这柄刀只杀背信弃义,十恶不赦之人。我绝不能出手的。即使是死,也不能违背师训。” 李清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说的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那为何——” 林玄子打断他,接近嘶吼般喊道:“只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也不能——” 林玄子盯着李清安片刻,又冷静下来道:“我不能见死不救,我从小便没交过朋友,我独自活了十年,这种感觉不会好受的,所以我不想你死。”说到这好似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站起,就要朝方丈慧心,慧空走去。原来这少年如此的孤独,如此的需要知己,一个人独自生活了十年,换做是谁都是会寂寞的疯掉的,何况是年仅十八的少年?他已想通了,世间不止活着是有意义的的,为了心爱的人,为了信任的人而死也是有意义的,只是他现在才明白李清安这类的人,所以他仰慕,敬佩,也想成为。为了别人而死,也是有意义的事。他已义无反顾,下定决心。 少年一步一步的走着,“爹,你说的没错,为了别人而死,也是值得的,我已经不恨你了,所以我便不再会寻你了。”少年心中想着,手中五指伸出朝天,口中大喝一声,天空忽而雷声大作,剑匣中剩余飞剑已飞出,十四柄飞剑环绕脑后。 李清安看在眼里,心中还是疑惑,“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藏剑阁剑法御剑十四式竟已全部学会,小小年纪已有阁主的实力,他绝不会如此简单的。” 慧空与方丈慧心也是吃了一惊,方丈慧心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已学会御剑十四式,不得了不得了,只是你已看到不该看的事了,我不能留你。” 林玄子手指又动,十四柄飞剑剑锋已朝向二人,道:“废什么话,我本以为少林应是武林魁首,佛教圣地,想不到竟都是一群修邪法的和尚。” 慧空大怒,已然冲了上来。与此同时林玄子口中吐息,眼眸变的明亮带电光,十根指尖处也显出一丝丝电光,进而电光覆盖指尖,二指指出,十四柄首尾连成一条直线全部飞出,直直飞向慧空心脏。慧空也不惧,全身忽而佛光大现,肉体又紧实了几分,直挺挺的冲了上来。一柄,两柄,三柄,四柄,刺到心脏,慧空只觉得这剑力道逐一增强,竟有千斤重,刺在自己心口处就要刺穿,肉体就要到达极限,已不敢再茫然冲向前。 就在此时,方丈慧心挡在慧空身前,手中长棍旋转,飞剑和铜棍碰撞,就见电光闪出,雷击般轰隆声传来,飞剑都被打偏了出去,方丈慧心长棍还是旋转,二人脚下速度不减,就这样朝林玄子冲来。林玄子眼中电光更盛,手腕急动朝心口处收起,这首尾相连的飞剑好似有了灵性,如雷龙般舞动着,咆哮着,张牙舞爪朝二人身后扑来,方丈慧心也不惧怕,这雷龙就要扑向他时,脚步连连退去,与此同时脱去身上袈裟,边退边舞动着袈裟,这袈裟竟越变越大,如同一口大布袋,这幻化成雷龙的十四口飞剑眼下被袈裟缠绕,电光已消失在这大袈裟中,雷声也戛然而止。 林玄子大惊,一时间乱了分寸,就听李清安大喊小心,这才回过神来。方丈慧心猛的转身掷出袈裟,电光再现,雷声又出,十四口飞剑应数朝林玄子飞来,林玄子欲再控剑,十四口飞剑慢慢停下,林玄子控住飞剑,只是剑身已无之前那般电光闪闪,雷声大作。还未等他稍作歇息,慧空已借着那时射出的飞剑悄悄来到林玄子身边,俯身,弯腰,扭腰,一掌挥出,不偏不倚正中林玄子腰部,林玄子吃痛,连忙想展开飞剑护体,只是这飞剑速度却远不比慧空袭来的这一掌速度快。 与此同时,昏暗的地道中传来一阵阵怪物般的吼叫声,声音在封闭悠远的地道中引起阵阵回音,声音听起来癫狂,又带有一丝丝悲悯。地牢下被锁住的那个怪物撕扯着缠在它身上的锁链,锁链被扯的呼呼作响,终于锁链连同那面墙都被扯的掉落,怪物身上也已血肉模糊,可它却不在乎,不顾一切冲出了地牢。 千钧一发之时,忽见一道剑光闪过,一柄剑锋已钝,些许生锈的剑落在了地上,还未等林玄子反应,就听慧空惨叫声传来,挥出的那一掌已停下,手掌也被削落在地,喷出了一股股鲜血来。又见一人从后山处一路飞来,飞过了内殿,落在了外殿屋檐上。 李清安瞧去,此人竟有两米有余,整个人也是高瘦杆子,两米多高的人却瘦的如同皮包骨,本就枯瘦的手上,脚上,脖子上却带着镣铐,这镣铐已经勒进了他的肉里,与肉长在了一起,看起来让人胆寒。 而让李清安更加不寒而栗的却是他的那双眼睛,他的两只眼眶内早已没了眼球,只用眼白直勾勾的盯着林玄子。 林玄子瞧去地上插着的剑,思绪已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天与父亲分别时的夜晚,想起了父亲就是用这柄剑将藏剑阁闹了翻腾,口中不自觉喊道:“父亲。” 李清安大惊,原来这蓬头垢面的高瘦汉子便是林玄子苦苦找寻的父亲么?问道:“他便是你父亲么?” 林玄子呆呆的点头,说道:“藏剑阁第十任阁主,便是我的父亲。” 李清安又是大惊,林玄子便是第十任藏剑阁阁主之子,原来林玄子苦苦找寻的父亲便是藏剑阁的阁主么?藏剑阁阁主的衣物历来绚彩华丽,只是这十阁主身上衣物却破破烂烂,依稀能看得出身上衣物本是华丽无比的,却不知为何变成如此,况且双眼眼中无眼球,怕已经入魔已深。 李清安心想这少年,年纪轻轻便就学会御剑十四式,很难不相信他便是藏剑阁近年来选出的新阁主,若新阁主不是林玄子,那么又会是谁?难道藏剑阁中卧虎藏龙,还有比林玄子更为厉害的御剑高手么? 爱恨轻别离 未等李清安开口问道,方丈慧心眉头微皱,朝站定在屋顶上那人喊道:“你是何人?又是怎能进到少林寺里来的?”显然方丈慧心并不认得藏剑阁阁主林虚。林虚却未开口说话,他的眼眸已没有了人类才会有的灵动,没有了光彩,因为他已没有了眼球,没有了心,没有了作为人才拥有的情感,他只是望着,无神的望着方丈,他那高挑却又枯瘦的身子缓缓弯下了腰,,如同野兽般,一只随时准备狩猎的野兽。 林玄子也很震惊,苦苦找寻了如此久都未有音讯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他曾经很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但现在却又是这个男人出手救了他的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少林寺?他脖子上,脚上,手上的镣铐看上去就像是刚刚折断的?他一直都被困在这么?”纵然林玄子的疑惑再多,眼下他也没有了思考的机会,因为站在屋檐上的那个高挑枯瘦的男人,已出手了。 林虚如同一只紧绷的弦被放开来一般,双足发力朝方丈慧心扑来,慧心一手护于胸前,一手持棍束手在背,随时接下林虚对他发起的攻击,林虚手指微微抬起,先前扎在石板里三分的生锈钝剑此刻却“嗖”的一声朝方丈慧心腰间飞来,以此同时林虚也将扑到方丈跟前。 方丈慧心看在眼里,背在身后的手腕转动,铜棍旋转着挡下了这飞剑,方丈慧心顺势向前,迎着林虚就挥出了一棍,林虚好似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全然丧失了理智,也不阻挡,低吼着还是朝方丈扑来,结果可想而知,这一棍沉闷闷的击在了林虚腰间,将他打飞了出去。 林玄子忙接下林虚,只是抱着自己的父亲,却如同抱着死人一般,全身冰冷无比,林虚好似未受伤一般,便要推开接下自己的林玄子,再次朝方丈慧心扑去,林玄子抱住他的手却越发的紧了,林玄子不愿他的父亲再为了他战斗了,他歇斯底里呼唤林虚的名字,只是想让林虚再次看看自己,二人对望,林虚空荡荡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林虚好似冷静了下来,呼吸声逐渐平缓,口中也不再低吼,只是方丈慧心与慧空脚步声响起,二人已冲了上来,林虚又恢复了平常的癫狂,推开了林玄子,朝二人扑去。眼前的这个人哪里还记得林玄子,记得自己的儿子,他只是一头野兽,在宣泄怒火罢了,他的神志已完全丧失,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父亲对儿子的感情。 林玄子不愿自己的父亲再受伤害,手上动作又起,眼眸中又闪现出了电光,十四口飞剑应声而起,在林玄子身边一字排开,雷声滚滚朝二人飞去,方丈慧心还是故伎重演,袈裟一挥,十四口飞剑又收入袈裟中去,林玄子不得不承认这一式他此刻还未找到破解之法,手指慢慢舒展,手也渐渐垂下,可还未等他放弃,十四口飞剑“唰”的一声撕破了袈裟,应数飞出。 方丈大惊,虽未搞清楚为何并未困住这飞剑,可战斗还在继续,战场风云万变,人也应该随机应变,绝不能为了已被破除的一招一式而分心,方丈慧心正是熟知这道理,方才走到如今的,眼下应该关心的是林玄子下一式该如何发出,林虚呢?林虚对他而言只是疯子罢了,他并未将林虚放在眼里,方丈抬头看去,不禁紧皱眉头,林玄子已双手放下不再控剑,那么这十四口飞剑又是如何撕破了袈裟?难不成藏剑阁控剑的方式也能不用手么?正思考间,见慧空对自己大喊小心,方丈慧心抬头看去,只见头顶雷声震震,电光时不时劈在自己周身,十四口飞剑正悬在自己与慧空头顶不远处,心中大喊不好。还未跳开,就见十四口飞剑已朝头顶砸下。霎时间十四口飞剑已镶入了地中。慧心心中疑惑,这飞剑为何不朝自己头顶飞下,就这疑惑间他已丧失了逃走的机会,雷声更响,电光更亮,插在地上的十四口飞剑形成了一张电网,电光在十四口飞剑中互相穿梭,方丈慧心与慧空站在这电网上,已被电的不得动弹,身上酸痛,如同数百只红蚁在身上啃噬,不仅如此在这雷阵中心灵也要饱受煎熬,慧心心中暗骂自己愚钝,若不是自己非要想这十四口飞剑为何不朝自己头顶飞来,也不会被困于此,他虽熟知战场中风云万变,不能分心,可还是忍不住着了道,被雷电击中是个人都不会好受的,这雷阵威力不减反增,方丈慧心与慧空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了。 林玄子看去,林虚眼中闪烁电光,五指带电朝雷阵方向压下,林虚好似又恢复了些许理智,抱起昏倒的阳千山便朝山下跑去,林玄子会意,趁现在方丈等人还未动弹,还是赶紧逃跑罢。背起李清安就跟着林虚走去。李清安还想自己走,却被林玄子不由分说背在后头,走出外殿操场外,众人脚下数百米长的云梯下,少林僧人或站或坐于台阶上,他们都在等着方丈将二人擒住,可此刻走出来的并非是方丈,而是这三位少年郎,还有一位蓬头垢面的高瘦汉子,众僧人正疑惑着,林虚已脚下发力,朝云梯下跑去,他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林虚抱着昏睡的阳千山,那一柄生锈钝剑环绕着他旋转,只见他身轻如燕,或点或踩在众僧人头顶,跳起挡住他去路的少林和尚都血溅当场,林玄子站与林虚后头,林玄子双手背着李清安,此时想要控剑,手却腾不出来。林虚却控剑自如,他虽抱着阳千山,双手也是腾不出来的,那他又是如何控剑?林玄子仔细看去,原来他虽抱着阳千山,右手小手指却是在动的,“难道父亲是靠着这只小指在控剑么?”对于藏剑阁来说,控剑的难易在于一个人能控多少只剑,人只有十指,却要控制十四口飞剑,作为江湖中御剑门派中流砥柱的藏剑阁来说,历代藏剑阁子弟若是能控剑超过十柄以上,便已经是天赋异禀,资质超群了,可眼前的林虚,他不仅能御剑十四口,竟还能在抱着人的情况下运用小指头控剑,小指头作为五指中最不灵活的一指,本身对御剑者就有一定要求,而林虚不仅能熟练运用自如,甚至可以说已到了变态的境界,眼下大家都毫无还手之力,林虚不仅只用这一支生锈钝剑杀出了一条血路,还要用这柄飞剑护着林玄子安危。林玄子骇然,眼前父亲竟如此的强悍,就连历代藏剑阁阁主若要做到林虚如此境地,怕五个手指便能数的出来。想来自己父亲功力进步之快真是无人能及,之前自己这不争气的父亲连御剑十四式中的第十式都未学会,大闹藏剑阁时竟已完全掌握了御剑十四式,如今再见时又让林玄子一顿震惊。 大石砌成的台阶上已被少林僧人的血染的殷红,一股股鲜血顺着台阶流下,若是飞在天上看去,这数百米长的云梯已被染红了大半,鲜血还在朝更低处流去。这番景象已然吓坏了少林僧众,他们已不敢再朝林虚出手,甚至不敢再靠近这柄飞剑,这柄生锈钝剑就如同判官的判笔,被这柄飞剑盯上的人,都已入了阎罗殿中。不知不觉中少林僧众已让出了一条路。 众人一路飞奔已来到了天山山脚下,山脚下还有李清安,阳千山等人先前骑来的马儿,系在马棚中摇着尾巴,吃着草,再往前几里地便是菁山城,若到了那边就不归少林管辖,便能逃出生天了。只是眼下脚步声又起,只见一人手拿铜棍,一步一步跨过石头台阶,已离众人不远,众人赶紧牵来马儿,齐齐上马准备逃走,这老和尚即使健步如飞也是追不上健壮的骏马的。可林虚却不上马,他只是将阳千山交于林玄子,直勾勾的盯着林玄子,他的眼里虽无神,他的眼里虽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但他如今却有了人的情感,有了作为父亲对儿子的情感,癫狂的脸已平静下来,那干瘪凹陷的眼球中好似流出了两行泪来,枯瘦的身子也好似抽泣般颤抖,他只是看着,看着面前他的爱子。虽然他已入魔很深,他却始终并未忘记他的孩子,为了他的孩子,他宁愿入魔,宁愿去死! 林玄子还未察觉,林玄子已和李清安骑马奔出了数十步,站在数十步外催促他快些上马,可林虚并没有动,忽而破空声袭来,一根铜棍已捅穿了林虚的脖子,将林虚死死钉在树上,林虚并未恢复癫狂,这次他的神情还是清醒的,他的眼眸还是带泪,他已不再是只会发狂的野兽,此刻他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林玄子的父亲。 林玄子大惊,忙调转马头往回奔来,方丈慧心也从树丛中钻出,林虚虽被固定在树上,手却是能活动的,那柄飞剑射出,方丈却不躲闪,抬手护住要害,这剑便刺在方丈手臂处,方丈又迅速抓住飞剑剑柄在手上,使这柄剑摆脱了林虚的控制,这招真是险中又险,若是躲闪花费了时间,只怕林玄子,李清安调转马头赶来,那么方丈慧心的处境便要危险了,何不故意吃下林虚这一击,这样林虚便无力再朝慧心发起进攻,在迅速解决林虚,方丈慧心只需在一人支撑李清安,林玄子二人进攻不多时,少林弟子便能赶到。对于方丈慧心来说,真正忌惮的就只有林虚一人罢了。 方丈慧心走向林虚说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入这少林寺中来的,但我却知道你痴念已深!” 方丈慧心已走到林虚跟前,又说道:“痴念如此深为何还没失去理智?你当真奇怪的很。可我现在却不愿再想,这便就除去你。”说完已抬起了手,握在手上那柄生锈钝剑已对准了林虚心脏。 林虚脖颈固定在树上,也逃不走,只是方丈这剑刺在他心脏处,林虚便要死了,他就如同先前碰着的那些无眼球的怪人,已不是人了。所以被击穿了脖子还未死去。林玄子大喊不要,可林虚此刻却开口了。 “我只教你这一次,你可看好了。” 这还是林虚第一次说话,众人都大惊,方丈也是吃了一惊,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入了痴念如此深的人,还能说的出话,这林虚的意识还未被吞噬么?到底是什么支撑他的意识苦苦走到现在?这方丈所说的痴念又是什么?莫不是就是入魔已深的人么?难道慧心方丈并未知道这类人是修了邪法么?若是他不知道,又怎么会见怪不怪慧空死而复生的事情呢? 方丈慧心又犯了大忌,他再一次犹豫,上一次犹豫使他吃尽了苦头,被雷击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只是这一次犹豫,却是要了他的命。 林虚手指微动,一道剑痕从方丈慧心左肩出现,方丈慧心左肩便流出了殷红的血,这剑痕势头不减,又划到慧心胸前,慧心胸前也流出了殷红的血,慧心大惊,已不顾身上伤势,右手已刺出,只是这剑刚触及林虚表肤,却再也刺不下去,因为此刻这道剑痕已划过了慧心的心脏,他的心脏已被划出了股股鲜血,他已死了,被这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剑给杀死了。 林玄子已赶到了林虚身旁,他也很震惊,这使得是什么剑法?为何林玄子学的御剑十四篇中却没有此剑法?难不成这是林虚自创的么?眼下林玄子顾不得这些,因为后边的少林追兵已稀稀疏疏的追来了。还未等林玄子催促,林虚好似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半跪在地,双手捂着头,身体不住的颤抖,他的意识已不能在支撑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即将又要被癫狂的野兽所占据,到那时他便不再是林虚,又将是一只癫狂嗜血的野兽。林玄子忙去扶他,口中大喊父亲,眼中已满是泪水,这位倔强的少年已忍受孤独十年之久,此刻再也忍受不了,所有的委屈,不甘,化作泪水喷涌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在坚强的少年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也有柔弱的一面,这世间只有父母才能无条件的安慰自己的孩子,男儿的泪只有父母见过。此刻的林玄子不知为何,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父亲正在消失,占据在林虚身体的猛兽就要飞出。 林虚却一手推开林玄子,拾起地上那柄生锈钝剑朝自己的心脏刺去,他不愿自己变成那般伤害到林玄子,不愿在林玄子面前变的那般暴虐,因为他本不是一个暴虐的人,他虽不是一代好阁主,却是一位好父亲。林玄子扑在林虚身前,眼泪已打湿了林虚的胸膛,林虚死前又恢复了神志,这次他终于能轻轻抚摸林玄子的脸颊,最后一次看看他的爱子,林虚缓缓开口,他并不擅长表达他的爱,所以林玄子误会他,恨了他整整十年,可他本是一位好父亲,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爱着自己的孩子,林虚的嘴唇颤抖着,林玄子已不再哭闹,静静的等待林虚最后的遗言,只是林虚最后说的却是“以劲化剑”这四个大字,他并没说出他的爱,却用自己的方式最后一次保护林玄子,只有林玄子变的更强,他才能活着,林虚在九泉下才会欣慰。林虚在告诉了林玄子自己最后一式的诀窍,便咽了气。留下了这倔强的少年轻轻颤抖着肩膀,在无声的哽咽。 剑阁尘封事 眼下已不是伤心的时候,追兵在后,李清安虽也不愿打破林玄子此刻丧父之痛,但还是开口催促,希望林玄子以大局为重,林玄子也知此刻不能多在逗留,背起林虚的尸体便上了马,四人二马就此绝尘而去,离开了少林。李清安心中还是疑惑,少林寺到底与七烟峡中的血罗门有无干系?少林寺是否和自己的师父有干系?不过现在仅凭李清安几人的实力想要弄清楚这些,还差了些火候,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那便是快马加鞭逃出少林,逃向菁山。 三日后,中午——三人已到达了青山城中,阳千山也早就醒来,他被方丈所伤,所幸只是皮外伤,那铜棍虽然势大力沉,但却未将阳千山肋骨打断,找了城中郎中稍加治疗,阳千山虽然手脚还是酸痛,但总体已无大碍,三人就此在青山城中开始吃起了午饭。 酒桌上一向不喝酒的林玄子现在却举杯痛饮起来,他本不会喝酒,此刻提起一坛酒,一掌拍开泥封,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他的眼睛已发直,因为此刻他不愿再清醒过来,不愿再面对现实,他唯有把自己灌醉才能短暂的不用在去管这些烦心事。 李清安却一手夺过他的酒,道:“这样喝下去,只怕你就要醉了。” 林玄子仰倒在椅子上,以手蒙着脸,说道:“我如今只想一醉了之。” 阳千山问道:“为什么?” 林玄子忽而跳起来,大声道:“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愿欠别人的,也不愿别人欠我的,可如今我却欠了很多,我已还不起了!我真想一死了之。” 李清安抓住林玄子肩膀,将他按在座位上,道:“你若觉得亏欠了你的父亲,那么你便更要好好活着,你父亲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你若死了,就真的还不清你父亲对你的债了。” 林玄子冷静下来,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良久自言自语开口道:“没有了能够听我倾述的人了,一个人若连心底话都说不出,还不如死了罢了……” 阳千山却道:“至少你还有我们,我们至少算的上你的朋友,若是有心底话要倾述,我们至少还是愿意倾听的。” 林玄子眼中无神的看着阳千山,叹了口气,他已十年孤独一人走来,十年来独自练剑,没有人是他的朋友,没有人能停下脚步,听他说话。他已认为自己便该是孤独一人,孤独的去死,心底的话何必要说出,可人不是动物,人有灵性,需要倾述,眼前的两个人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他可以信赖的倾述对象。 想到这,林玄子便又喝了口酒,烈酒入喉,说不出的苦涩,他的思绪也随着这股苦涩缓缓飘回十年前,他开口说出了憋在心中许多年的,未曾向任何人说出的秘密。 藏剑阁是四大剑派之一,灵山剑法中的魁首,可这样的大门派,选举掌门人却是世袭,父亲传与儿子,儿子传与孙子,如此这般藏剑阁非但没有落幕,反而因为历代九任阁主的聪明才智,卓越的领导才能,使得藏剑阁声名鹊起,到如今也是灵山御剑流派正宗,受人尊敬。可剑阁传到了林虚这一代,却不尽人意。 作为林玄子的父亲林虚来说,当上了藏剑阁阁主与其说是无上的荣耀,不如是一种煎熬,一种对自己的枷锁。资质平庸的林虚,从被众人毕恭毕敬称作阁主的那天起,就注定要在无数的谎言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御剑十四式作为藏剑阁剑法中极为重要的剑法,是这个门派能够傲视武林,称霸灵山的基石,做为历代的阁主,都必要竭尽全力,将御剑十四式修炼的炉火纯青,即便不能登峰造极,与先人比拟,但一出手也是技惊四座,换来众人的一句称赞,眼中充满崇拜与敬畏。 十四式剑招,历代阁主也鲜有修炼不完十四式的,可如同林虚这样的,却没有一人,因为林虚无论如何修炼,勤能补拙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资质愚钝的他费尽心血,都还是学不会这第十式,这是他的耻辱,也是藏剑阁的不幸。可此刻他已是阁主,位居权重,已肩负了藏剑阁的未来,林虚已不求能与前任阁主一般,只求自己在位期间不要辱没了藏剑阁阁主的称号。只求自己的儿子能够超越自己,继承藏剑阁。他的一生已被藏剑阁所束缚,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儿子身上。 所以作为林虚的儿子,林玄子的出生必然是可悲的,他的一生也必将献给藏剑阁,作为林虚的独子,从小就被父亲与众人寄予厚望,所以林玄子自幼习武,他没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他的童年已被父亲和藏剑阁所剥夺,他的想法也已麻木。 只是林玄子却从未见过林虚在众人面前练剑,就连自己的母亲也从未见过。林虚已决定隐瞒自己没有练成御剑十四式的真相,只是一个人若是撒了一个谎,那么就要用另一个谎言来弥补之前的谎言,无数谎言的背后,就如同细沙堆叠的万丈楼阁,一旦崩塌将不复存在。 隐藏实力最好的办法那便是不出手,林虚深知这句话的道理,所以他从未出过手,不仅如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林虚好似长了八面玲珑心一般,总能将繁琐的人际关系上下打点的万般服帖,就连平时藏剑阁看不上小门派的门主,林虚也是万般恭敬,不会落下任何一个佳节的祝福,不会忘记任何一个门派掌门的生辰祝福。就连他的妻子都说他比起掌门之位,反而更适合做一个精打细算的商人。 可是只有林虚知道,现在的生活虽不是自己想要的,可现在的状态才是最好的。他只需在忍耐忍耐,待到他的儿子超越了自己,他便可以卸下掌门之位,他相信他的儿子天资必然会比他好,能力也会比他出众的,所以在此之前,只需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好他的家,守护好冰冷的藏剑阁。 可是林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多年花费心血维持的表象却毁在了区区几个贼人手中。武功平平的山匪并不知道此刻被他们踩在脚下的这个高瘦男人,竟是声名赫赫的藏剑阁阁主,也并不知道被他们打得昏迷不醒的这个女人竟是藏剑阁主的夫人,更不会知道他们的出现将会使一个门派险些覆灭。 林玄子再次见到父亲时,已是被藏剑阁众人抬着进入了内殿,自己的母亲也是伤的不轻。他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他恨,为什么偏偏命运对自己如此的不公。 不久后藏剑阁阁主夫人便撒手人寰,林玄子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办完母亲的葬礼后去了哪里,此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藏剑阁主竟连小小山贼都没打过这件事已传遍了武林,藏剑阁在武林中地位岌岌可危,如同藏剑阁这万丈高楼岌岌可危一般的还有林虚的家,他的妻子已死,他的儿子已恨他,他无颜面对众人,也无法面对他的儿子。他选择了短暂的消失,谁也不知道林虚去了哪里。 悔恨就如同毒药般昼夜腐蚀着林虚的内心,他更加努力想要练习御剑十四式,可他越练,越是清楚他的天资所限,非人力所能及。可他还有别的选择么?命运留给他的,只有冰冷的嘲讽与无可奈何。此后林虚便走上了不归路。 林虚走后,藏剑阁大乱,没有阁主的门派该如何立足于武林,如何立足于灵山,灵山另一大派唐门早已对藏剑阁虎视眈眈,这灵山山长的位置只怕早晚是唐门的了,藏剑阁内部也乱做了一团,阁主之位,该由谁来担任?显然,当时年仅八岁的林玄子并不是最佳的人选,藏剑阁已不再是林家的藏剑阁,藏剑阁也不再是林虚的家,众人已开始明争暗斗抢夺阁主之位,就在这内忧外患之时,林虚又再次出现。 藏剑阁众人再见他时,此时的他,一只眼睛已没了眼球,表情也有些癫狂,与先前老实憨厚,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林虚已经大相径庭,他只身提剑来到剑阁,昔日的剑阁阁主逢人便杀,好似要将先前所受的所有委屈一并讨教回来,他的出手很快,御剑的准度也很高,御剑十四式已全部学会,即使藏剑阁先祖再现,也不再是他的对手。对剑阁有非分之想的长老,门徒都已被屠杀殆尽。做完这一切,林虚又在林玄子的一阵阵挽留声中消失不见。 至此,藏剑阁元气大伤,五年一度的山长选举大会也毫无悬念的由唐门继承。藏剑阁内部也消沉了十年之久,有了林虚大闹藏剑阁之后,阁主之位一直空缺,直到如今选出了新阁主。藏剑阁已不再是先前的藏剑阁,不再是世袭继承阁主之位,而是由众人共同比武选举能担待起门派未来。有此才能的人必是武功极高的,而这重任便落在了林玄子肩上。 林玄子这十年走来,想必是极辛苦的,背负欺师灭祖阁主独子身份活了十年,想必是谁都不会好受的,这十年来他受尽了白眼,受尽了屈辱,没人尊敬他,没人亲近他,就连能够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恨他的父亲,若不是林虚,他也不会受尽众人别样的目光。他只能日复一日的练剑,因为只有练剑才能让他忘记这不愉快的一切,因为只有练剑,才能有朝一日让众人消除对自己的隔阂。因为只有练剑才能有闯荡江湖的根本,才能寻到他的父亲,他才能质问他的父亲为何如此的狠心。 说到这,林玄子已眼眶湿红,他这十年的经历终于有人能够倾听,他这十年的委屈都能说出,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喷涌而出,他只觉得爽快的多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清安此时说道:“至少,你的父亲他很是爱你。” 林玄子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若不是林虚提剑闯入藏剑阁,只怕林玄子十年前早已是剑阁内部斗争的牺牲品。林虚不惜与藏剑阁为敌,不惜背上欺师灭祖的骂名,也要让他的爱子免受杀身之祸。可也是他,让他的爱子在这十年的日子里过得水深火热。 李清安道:“所以先前你才要我与你前去七烟峡,因为你觉得你的父亲是被血魄门的人变成如此的吗?” 林玄子道:“正是。因为我父亲他消失的那段时间只去过七烟峡,那他极可能是被血魄门的人变成如此。” 李清安微笑,说道:“你连十年前你父亲的行踪都调查的如此清楚么?” 林玄子道:“是。” 李清安道:“那依你看,血魄门到底是什么样的门派?” 林玄子低下头,稍作思考,道:“依我看来,血魄门肯定掌握着能将修炼者变的如同我父亲那样,功力大增,还能达到另一种含义的不死自身。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李清安喝了口酒,道:“那依你看来,刀宗的刀也在血魄门手中么?” 林玄子忽而想起先前李清安答应自己前往七烟峡的原因就是寻找刀宗的刀,而自己却只记得自己的事情,瞬间羞红了脸,道:“是,李大哥我并未骗你,你师父的刀一定也还在血魄门中的。” 阳千山笑道:“只是现在他缺的不是刀宗的刀,而是他的剑。” 李清安道:“不错。眼下我需回去菁山重铸一柄趁手的剑,各位,就在此别过罢。”说完站起向二人拱手行礼。 阳千山道:“李兄等我,我还未游历够呢,还想随你去菁山做次客。” 林玄子也站起还礼,道:“我还需回趟灵山安葬家父的尸身,李大哥,阳大哥,咱们七天后灵山再见。” 阳千山疑惑,问道:“灵山?我们为何要在灵山见面?” 林玄子回道:“五年一度的灵山山长之位选举便要在灵山开启,我还需作为藏剑阁阁主身份夺回山长之位。到时候两位大哥务必请来祝贺。” 李清安笑道:“祝贺,好哈哈哈,还未开始比武你却认定自己赢定了么?好,少年人有志气。我到时一定会来的。” 众人便在酒楼门口分别,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深夜奔师门 菁山剑派所居住的菁山离青山城最近,青山城本属于菁山派管辖范围之中,在青山城中就可买到住在菁山中所需的一切生活用品,所以剑派弟子们走出大山迈出江湖的第一步都是从青山城出发,阳李二人若是步行一天的时间便能在天黑前到达,骑马奔袭不过五个时辰就能到达。出了酒楼大门,二人并肩行走在熙熙攘攘的青石街头,李清安还需采购些食物物品返回菁山,他还想带些礼物回去,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可爱的师弟师妹,眼角不禁翘起,嘴角也不禁勾起,露出了幸福的笑,他很疼爱他的师弟师妹,胜过亲人,他虽然没有亲人,可小师弟,小师妹,还有他的师父却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给了他温暖的亲情,对于李清安而言,这三位便就是他在世的亲人,就是他不惜赌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亲人,二人边走边闲聊起来。 阳千山道:“久闻菁山剑派素来以快准狠而在江湖中闻名,我倒真的很想前往菁山瞧上一瞧,除了李兄外,还有谁的剑也能如此的快?” 李清安微笑,向阳千山介绍起了自己的门派,道:“师门中除了我以外,还有不少师兄弟远胜与我。” 阳千山道:“在菁山中,可否能喝酒?” 李清安摇摇头道:“派中规定是不能喝酒的,我师父说若是喝多了酒,剑便拿不稳了。” 阳千山笑道:“李兄的剑不仅准,还快。看来你师父这话说的不对。” 李清安笑笑,道:“兴许我喝的还不够多。所以还能拿的稳我的剑。” 阳千山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美食还需配美酒,李兄,你知不知道这个道理? 李清安道:“阳兄说的不错。” 阳千山道:“不如依我看的,晚饭就在此城中吃过了再去罢。” 李清安道:“走夜路,未免太危险了些?” 阳千山道:“酒壮怂人胆,即使是天王老子来吓唬我,我也不会怕的。” 李清安心中犯难,若是吃过了晚饭再回山,那时已是凌晨了。教派众人也都睡了,自己回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们休息呢?可转念一想自己忽然出现兴许能吓小师弟一跳,突然就想看一看小师弟见到回来的自己,脸上究竟会是如何表情。少年还是少年,童心未泯。便答应了阳千山。 二人悠哉悠哉的逛着这繁华的大街,李清安已好久没有停息下来像现在一般放松心情游玩了,这几个月来一直奔波于各处,他也已想家,想他的师父,师弟,师妹了。一直逛到了饭点。二人才走进了酒楼中吃饭。 不过半个时辰,二人骑上马,朝菁山方向奔去,路上阳千山道:“远远看这青山城,夜色中可真是美极了。” 李清安回头眺望着远处在夜色笼罩下,灯火通明的青山城,城中的欢声笑语,城中的繁荣景象,还在李清安眼前挥之不去,他接道:“青山城我已不知来了多少次,教派弟子们也是常来的,只是我却从未这般好好看过这座城。她竟如此的美。” 阳千山道:“菁山弟子?今天一路走来好似没见着身穿白衣的菁山弟子。” 这话一出,李清安好似被点醒了什么,夜色中伴随着骏马的奔袭,阵阵冷风吹过李清安脸颊,他只觉得脸上被刮得生疼,他的心也被刮的生疼,他的酒已醒了大半,仔细回想今天这一天真是没见着教派中任何的人,难道说,教派中有什么大事?出了什么事么? 李清安道:“阳兄你说的没错,这真是太反常了,兴许派中出了事。” 阳千山也回过神了,连忙称是,二人压低了身形,挥起了手中的马鞭,在阵阵冷风中,伴随着天上的点点星光,向更深处的黑暗跑去。 二人奔袭到山脚下,勒住了马,顺势翻身下马,此刻已夜深,周围却很明亮,今天的月儿很亮,很圆,如同中秋时分,将地上照的雪亮,风吹动野草的莎莎声,悦耳的蛙声伴随二人的喘息声,他们已开始攀登这通向山上的石阶。 不多时已到了山门外,李清安已看出了端倪,回过头来做了示意阳千山多加小心。 阳千山凑近了李清安,小声道:“李兄是看出了些什么不对么?” 李清安道:“往常不管多晚,都是会有人守门的!这是派中规定,是绝不能违反的。” 阳千山也皱起了眉头,他不再说话,跟着李清安脚趾点地,不出声音的穿过了三道山门,二人越走越上,已恍惚间能听到吵闹声,慢慢地,二人听清了,那是夹杂着刀剑碰撞声,充满哀嚎和怒吼的声音!李清安已按耐不住,加快脚步跑上了外殿操场。 站在这最后一节台阶上,他的眼已瞪的滚圆,他嘴也张的很大,他的手已不住的颤抖,伴随着耳外传来的喊杀声,夹杂着浓厚腥味的,阵阵冷风吹进他睁的滚圆的眼里,此刻他却不觉得疼,因为比起眼睛的疼痛,他的心更加的疼!疼的滴血!他看到竟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教派中已乱做一团,铺在操场上的青石砖块已被染成了褐红色,鲜血无法凝固,空中的血腥气味无法散去,门前那棵百年大树前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喊杀声并未停歇,刀剑声也未停止,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不如说这是一场屠杀,倒下的菁山弟子数不胜数,他们的白衣已染的血红,他们的眼神已充满恐惧,他们的血已染红了古树,而手握这屠刀的,却是穿着各异的人。有的穿着全身黑衣黑袍带着斗笠,那是唐门。有的身穿蓝衣使爪,那是寒穷的人,有的身穿甲胄,头插红缨带盔,那是士兵,而在这其中下手最毒,身上染血最多的却是一群身穿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帽,手握长刀的神秘人。那是西厂的锦衣卫。朝廷已联合了江湖众人打上了菁山。 还在厮杀的众人无暇顾忌站在台阶上那人到底是谁,他们的眼中只有对血的渴望,李清安冲了进去,阳千山忙随着他一同冲入。他在奔袭到山这段时间内,已缓慢调节气息,他的精神也如这石梯一般,逐渐升高,他的状态已达到了顶峰。 一阵烈火袭来,众人都不禁闭上了眼,众人凝神望去,阳千山如同雄狮傲视众人,嘴里发出低低怒吼,如同引擎一般,只要他的朋友受到伤害,这台狂暴机器随时都会无情杀戮。而在他的背后,是他的兄弟李清安。 其中一人道:“李清安,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李清安的脸已黑的可怕,他的眼睛血红,他的手已气的发抖,道:“为什么?” 那人道:“为什么?你问我们为什么?当然是为天地除害!刀宗之后绝不能留!” 李清安道:“那倒是正义的很。可是祸不及他人,你们未免太放肆!” 那人又道:“寻你的人都死了,若想要狡猾的蛇的自己出来,这不失是种好法子。”那人说完嘿嘿的笑了起来,那满是戏谑的笑,任何人看到这种笑都不会想忍的。 李清安却忍住了,不再回他,而是俯下身去,躺在地上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菁山剑派弟子。 他的手缓缓伸向地上身穿白衣的少年,这位少年至死都未瞑目,至死都未将他的剑松开,李清安盖上了他的双眼,李清安并不认识这位菁山弟子,菁山派弟子众多,已有数百人,李清安终究是认识不完所有人的,他此刻也不会认识这位少年的,可这少年终究是为了他而死!即使这少年知道李清安不会认识自己,但少年还是义无反顾的为了他而死,此刻倒在这里的菁山弟子,哪一个不是为了他而死?李清安的心难免刺痛,李清安的眼泪已无声的落下,他拾起了少年紧握于手的剑,将这剑握在自己手里,众人也举起了手中兵刃,他们的目光如同饿狼,要将他吞噬,他的眼神寒冷,寒冷的目光凝结在这冰冷的剑锋上!不可避免的恶战即将一触即发。 空气此刻已凝结成冰,只有风声吹过耳旁,夜晚是那么的寒冷与孤独。忽听一阵脚步传来,这脚步不急不缓,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却很清脆,众人都向这脚步声看去,月光撒在这人身上,这人虽未曾说过一句话,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已将众人压倒,他身材高挑,健壮。胸膛挺的笔直,束手在背,朝李清安走来。随着这人越走越近,李清安已看清那人样貌,那人相貌剑眉挺鼻,板着一张脸,他的眼神如同黑洞,要将李清安完全吞噬。李清安并不认识他,可已猜出他的身份,因为这人身上穿着的,便是紫金飞鱼服。 紫金飞鱼服 他已走到李清安跟前,周围的人,无论士兵还是江湖中人,全都缓缓放下了武器,他们的眼里除了对这人充满恐惧外,别无他意,那是对死亡的惧怕,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不敢去看他,和他眼神接触的人,都觉得有股魔力,要将自己吞噬,李清安却不惧怕,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的武功高低,可在场众人今晚都已见识这男人的厉害,他只身一人,便打通了菁山三大门的防守,他的残忍程度,在场众人都是力不能及的。 这人张开了口,道:“你就是,李清安?”语气平缓没有任何波澜,他的声音与他的为人却不相同,他的声音如同女人一般,有些尖细,有些刺耳,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太监,他已步入中年,耳边已生出些许白发,可岁月从不败美人却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那剑眉挺鼻的俊秀脸上,配上这如同女人般的声音,不仅是女人,男人也会对他想入非非的,可若是女人,男人听闻过他做的这些肮脏,龌龊,的事,都不会再喜欢他半分。 他的身份让众人惧怕,因为他便是坐拥天下天子手下的第一把手,“西厂江云”听闻他的名字的人都已死了,就连当今天子都要惧他三分。一个太监的武功竟如此高强,一个太监的权力竟如此的庞大。他代表的不是他,而是整个朝廷,为了朝廷的生死,为了天子的理想,有些事他必须弄脏他的手,哪怕付出他的生命。他也毫不在乎。就如同现在,他必须杀了李清安。 他的长刀已出鞘,他的眼神还是无神,好像这世间所有的事情已激不起他的兴趣,可唯有一件事却还是能打动他的兴趣,那便是李清安,见识过刀宗那可怕一刀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的,可他却不同,刀宗虽已死了,能挥出那一刀的人已不在世间,可面前的李清安又让他看见了希望,他想再试一次,接下那凶狠的一刀。这就是他现在未杀死李清安的原因。 江云眼神忽闪过一道闪光,道:“亮出你的刀来。” 李清安道:“我这柄刀,绝不会轻易发出的。因为我不认识你。” 江云道:“你不必认识我,你只需知道,我很值得你出手。” 李清安道:“为什么?” 江云道:“因为我抄了你满门,你的师父,你的师兄弟。所以你必须杀我。” 他说这话时脸色还是不变,那是对杀人已麻木的面容,仿佛杀人对他来说只是如同吃饭喝酒一般,是不值得一提的事。人的性命对他来说与草芥没有区别,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李清安心中难受,他不愿相信师父真的死去,他不愿相信他所爱的,仅有的亲人已离他而去。 李清安提高了音量,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师父他——” 江云打断他的话,道:“是不是你只有相信了这件事,就会对我出手?” 李清安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你的!” 江云的那张麻木的脸上,漏出了一丝期待,他想要的是面前这位少年对他的恨,这样击败一个人,对于他来说这是最完美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江云的双手已握紧长刀,他的刀已举过头顶,他的身子挺的笔直,他的兴趣已被点燃。 李清安走过阳千山,站在江云面前,他的一只手已按在刀鞘上,一只按在刀柄,他的脚已弯曲,他的身子已压的很低。 阳千山如同周围众人一般,已屏住呼吸,仿佛一眨眼,一呼吸之间,这场生死之斗便会结束,夜已深,已冷。古树被夜风吹的莎莎响起,无声无息的风吹起了树上枯叶,一阵枯叶轻轻飘过二人脸颊,只见刀光一闪而过,李清安已然出手! 他的刀还是那般的快,还是那般的狠,那闪亮的刀光已要飞过那人咽喉,那人顺势朝下一劈,又是一扫,阳千山借着月色朝二人看去,刀光只闪三次,又听得两声刀响,一柄刀已从一人手中脱出,插入了青石板中,胜负已分出。 他的刀已脱落,他的身子挺的笔直,他的眼神充满了惊讶,一柄明晃晃,直直长刀架在了他的肩头,李清安败了,他的快刀败给了另一柄快刀,他那凌人一击不仅被挡下,甚至自己的刀还被打飞了出去,这时他才知道,面前这太监,绝不是他能应付的,他也绝对能杀了自己,杀了自己的师父,可是他为何还不出手呢?为何还不杀了自己? 江云的脸上又恢复了麻木的表情,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李清安,他好似有些失望,好似有些不甘,他明明赢了,却没有高兴。 江云道:“你和他比,差太远了” 李清安并未说话。 江云又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李清安还是没有说话,败者是绝不可能与胜者谈条件的,此刻他已没有了与江云对抗的筹码。 江云道:“只要你相信了你师父被我杀了这件事,就会更想杀我?” 李清安道:“是。” 人的愤怒是很可怕的,愤怒能使人超越极限,超越心中的恐惧,超越自己的性命,一个人若是愤怒到了极点,那便会以命相搏,到那时,他就如同野兽,抛弃自己的性命,不惜一切的战斗! 江云道:“好。” 江云的刀忽然收回了刀鞘,背回了背上,他已转身离去,带着自己的手下朝内殿走去阳千山自始至终都站在李清安身边,他默默的将李清安的剑拾起,又默默的交于李清安手中,此刻李清安的身心已疲惫,他害怕亲人离自己而去,害怕自己无能为力为他们报仇。 内殿中也散落着各种残肢,血红已将原本金碧辉煌的内殿染上了另一种颜色,殿中的柱子刀痕累累,仿佛在述说这一晚菁山剑派的遭遇,西厂众人穿过内殿,走入后堂,不到一会就回来,出现在李清安眼前。 李清安借着月光看去,被人推着走的一人,扶着走的一人,还有一人是被抬出来的,李清安心中开始不安,等众人走近,他已看清这三人是谁,被人推着走的那人,就是自己的小师弟,他只是受了些轻伤,此刻正奋力的扭动自己的身躯想要挣脱绳索,愤怒的吼叫着,被扶着走出那人,师父已经满头是血,倔强的头颅虽还抬着看着,但已开始颤抖,恐怕已支撑不了多久了,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口中不自觉的张开大口呼吸。被西厂二人抬出那人已经气绝,她的脖颈处已被贯穿,惨白的脸上却很平静,没有丝毫痛苦一般,她是李清安的小师妹。三人像烂泥一般,丢在了李清安面前。西厂众人离开,人与人的告别向来是悲伤凄惨的,他们都不愿生出这种情绪,因为杀手出现了怜悯,手上的刀便拿不稳了。 李清安眼角已湿润,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声伴随着风声,飘进了夜色,飘进了空荡荡的宫殿,飘进了众人的耳朵。声音悠悠响彻了整个菁山,连这座山都好似被李清安的悲伤所感染,风声更盛,枯叶飞舞。 一双手握住了李清安的胳膊,那是他的师父李真人,李真人道:“你,你怎么能回来?” 李清安还是大哭,他的泪已淌到嘴角,李真人道:“我不愿你为了我而死,我也不愿辜负了他,若能救你的命,我不惜一切代价。” 李清安道:“所以师父你便不通知我回来吗?师父你错了,只有你这件事做错了!我不怕死,我只怕你们为了我死。怕失去了你们。” 李真人嘴角却笑了,道:“师父也不怕死,做师父的,本就应为爱徒作出牺牲,只是你现在还不能死!所以你本不该再回来的!” 李清安的泪已流到了他的手,道:“只是你不该搭上整个教派,他们的性命是无辜的,师妹她本不该死的,她才那么小,她——” 李真人打断道:“我从未逼迫他们,要走要留全是他们决定,只是他们不愿放弃教派,不愿放弃我这老骨头,事到如今你更要活下去了,你的责任重大,你必须活着。莫要辜负了他们。莫要辜负了刀宗。” 李清安大声嘶吼道:“我已不再想去查了,只要我去查,那么便要有人因我而死!我本不该这样做的,我本应该听师父你的话,本该在世上活的糊涂些的。可是如今都已经晚了,我已经失去了你,我恨我自己。” 李真人咳嗽两声,他已快支撑不住,血已顺着他的鼻子流出,他抓住李清安衣领,道:“你若就此停下,那便辜负了刀宗,辜负了在此为你流血流泪的人。辜负了我不要紧,只是李清安你莫要忘记了一件事。” 李清安没有说话,只是哭着,在师父临死前自己还与他犟嘴,自己真是不孝,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仔细听着师父的话。 李真人情绪也渐渐平稳,道:“你莫要忘记了,刀宗才是你的师父,是你的养父,也是我的好友,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用心去听,用眼睛去看!我本不愿说的,只是你已走上了这条路,所以你必须得知道十一年前,那奉天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以死为交易 说到这,李真人的思绪已带着李清安走入了十一年前的往事,尘封已久的秘密即将就要揭开,李清安日思夜想的真相就摆在了他眼前。 刀宗杨刃出山前,谁都不会认识他的,他好似一直隐居于菁山中,平生没有什么追求,爱好的他,只有一件事能引起他的兴趣,那便是饮酒,一个人饮酒未免太寂寞,所幸菁山中还有另一位好友陪伴他,他们整日饮酒作乐,开心时还会舞上一段剑,一记刀。没有人知道杨刃是怎么住进菁山中的,也没有人知道杨刃是怎么认识菁山山长李真人的,也没人知道他们是相识许久的朋友。在他四十岁那年,天下大乱,为了天下,更是为了自己相识多年的好友,杨刃选择了下山,与他一同下山的,还有他的养子,年仅十二岁的男孩。 四十岁的杨刃,身材并不高大,脸上也总是醉醺醺的,总是喝的不省人事,他的手总是握不住他的刀,因为他只要握着他的刀,他便会打抖,酒喝的多了,手便会抖了。 这支抵抗朝廷的队伍,绝对的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只是菁山山长想要带的人,那这人是觉得不能得罪的,众人碍于面子未反对,可背地中也很是瞧不起这邋遢的杨刃。但随后杨刃便很快展示了他的实力,展现了他的价值,使众人转变态度,对他刮目相看。 青山城中,众人一退再退,被困在此城中,已是无路可退,江湖随时有覆灭的危险,就在这生死存亡之刻,终日醉醺醺,迷糊糊的杨刃却站了出来。 大漠飞沙,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斜靠在城门前,日已要落,整片天空如同被烧的火红,被烧的火红的还有杨刃的心!他的心炽热,身体的热血都要沸腾。夕阳斜照在他不修边幅的头发上,他那乱糟糟的头发下隐藏的却是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他的眼神锐利,他的手已不再发抖,那不高的身影靠在高大的城门前,是如此的弱小。他要面对的是比他高大数倍的战马,健壮的兵士。 他的刀不长不短,刀身笔直。这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刀在他的手上却如同降世,只一刀,朝廷数千骑兵便倒下许多,只一刀,面前的黄土地便被雕刻般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只一刀那似火的夕阳竟要避其刀芒,刀光要比夕阳更加火红,那是血的颜色。是数千人染出的刀光。夕阳落下,夜幕已降临,残兵败将都已远去,他的传说即将传开,他的故事也就此展开。只是杨刃回到城中又如同先前一般,还是喝着酒,还是微红着脸,还是瞪着两只迷糊糊的眼。可是没有人会再看不起他,没有人会再会觉得他只是普通的酒鬼。 反抗队伍一路高歌凯旋,直逼京城,众人在京城脚下过夜,这一夜过后,历史的篇章就将要改写,他杨刃也将名扬天下。只是这一夜,杨刃却没有先前那般,喝得脸上醉醺醺的,他只是叫来了他的养子,他的故友。拜托他的故友李真人将他的养子一同前往安全的地方,他的表情严肃,就连平时与他相熟的李真人都未见过他如此严肃,他将自身的一柄刀送给了他的养子。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李真人,李真人还是照办了。带着年幼的养子,趁着夜色坐上小船一路漂下,到了安全的地方。只是李真人担心杨刃安危,将这孩子安顿好,便又回去一同与杨刃并肩作战。 天一亮,众人便冲入京城,一路攻城拔寨也是顺利的很,天子所住的奉天大殿已在眼前。留下大部分人马继续与朝廷官兵作战,其余掌门与三位山长已跟着杨刃一同冲入了奉天大殿。只是没料到,兴许杨刃早已料到中计。可众人在奉天殿里还是中了埋伏。 李真人说到这,与江湖所说传闻并无不同,李清安只是听着,他只有极尽全力的认真记下师父现在说的所有话,日后才能不辜负了师父。李真人又接着简述起那奉天殿内的过往。 奉天殿内,高高坐着的那六十多岁的白首老者,便是那时的天子,他呆呆的,用手枕着他的头颅,坐在高台之上的龙椅,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空荡荡的大殿内,杨刃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中丝毫没有惧怕之意,他已等候杨刃多时,等待众人多时,殿内众人都没有出声,他的模样任何人见到,都不会觉得他就是万人之下的天子的,他的头发散乱,他的脸色焦黄,他的胸膛起起伏伏,他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的呼吸着,他已是垂暮的老人,不过他只是坐在那里,众人便不敢出声,他只是坐在那里,无形的压力便压倒了众人。 杨刃率先走了上去,一步一步的踏上金碧辉煌的台阶,他的脚步缓慢,每一步踏出好似都用尽了全力,他正慢慢踏上那万人之下的顶峰。 忽而从殿内各处跑出几百号人,为首那人身穿紫金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帽,数量上比闯入殿中的人多了几倍。众长老阁主三大山长大喊中计,面前站着的那紫衣人身手竟不在三大山长之下,而他手下众人实力个个强悍,占着人多欺少,朝廷已渐渐处在优势。李真人也渐渐力不从心。 危急关头,杨刃的刀又一次呈现在众人眼前,又一次凭借一人一刀将局势拉回了自己手中。他的刀劲强烈,他的杀意浓厚,他的刀意贯彻了这个大殿中,不过看似美好的幻影气泡终究还是被戳破,众人正打的火热,忽有四人人影闪出,众人都未注意,这四人在众人面前穿梭自如,左右腾挪,手中丢出暗器。再看去,这四人戴着面具,但从体态来看,应是三男一女。众人还未反应,就觉得腰间疼痛,原来不知何时腰腹处已被插上了一只金色发簪,金色的发簪一闪一闪,尾部却乌黑发亮,众人都大惊这四人神出鬼没,一时间竟着了他们的道,就连李真人与两位山长都未能幸免,被插上了这毒针,可杨刃却还未中招。 天子却还是不动,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从未离开杨刃,他的姿势还是未变,仿佛刚刚发生的打斗都不存在,他想要的只有杨刃一人。 杨刃心急如火,就要跑去查看李真人状况,忽而那身穿紫金飞鱼服的男人跳起,年轻时的江云已挡在杨刃身前,杨刃也朝他奔来,他双手持刀,站定在前,可杨刃却只一刀,江云的刀便被削飞,右手小指也被连根削断。抱着手在地上颤抖着。他的刀很快很狠,若是他想要江云的命,此刻的江云便会死在此地,只是江云还未死,江云的疼痛不止在手,更在他的心,这世间竟能有人只一刀便将他击败,他很不甘心,他想不通到底差在哪里,只是他终生都要活在刀宗的阴影里。活在那一刀的阴影中。 那戴着面具的女子道:“这毒烈的很,不出半个时辰,在场各位只怕就要毒发身亡了。” 为首其中一名阁主道:“口说无凭,杀了你,便能拿到解药。拿命来!” 说完便跳将起来,还未跳到那女子身旁,女子响指一打,那阁主如同被点了穴一般,直挺挺的从空中倒下,捂着肚子,痛苦的吼叫,不仅是他,在场中了此毒的众人,也都捂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李真人也不例外,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滴落在地。 那女人笑了,笑声很甜,像银铃一般,对倒在地上的众人道:“这毒是金蟾制成的,这些金蟾生前一听到我的响指便会跳起来寻吃的,将它们练成了毒,它们还是会听我的话的,只要我一打响指,你们就不好受了。” 看着众人痛苦的表情,那女人道:“你们呐,是愿意痛苦的支撑半个时辰等毒发而死,亦或是——杀了我?” 女人又道:“只是你们现在连站起都是件难事,我看,你们是活不了了。死?哈哈哈哈,我真傻,江湖好汉怎会怕死呢?” 此话一出,众人的喊叫声都已低沉,比起身上的痛苦,他们更害怕的是死亡的恐惧!比起死亡更可怕的,却是等待死亡的过程。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人体都会一天一天的憔悴,衰老,这都在提醒人,你在慢慢走向死亡,等待死亡是很煎熬的,任何人死前都不会想如此痛苦的死去。死亡的可怕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愿意的,因为他们还有名气,还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孩子,教派的复兴重担还在他们身上,世间还有许多未体验的乐趣在等着他们,他们还不愿死,不愿就此死去! 女人又一次打响响指,所有痛苦的嚎叫都已停止,只是众人都已低下了头,他们脸色阴沉,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他们不说,但杨刃已经知道,他们的斗志正在丧失,他们的心正慢慢死去。他站起,号召众人再次进攻,可这次却没人听,他们只是低着头,望着地面,唯有李真人站了起来。死对他来说,并不可怕。 女人道:“你们是宁愿死都要与我为敌?还是活下去?是宁愿死的有骨气,还是活着?” 众人都抬头看着女人,抬头望向那张面具,好似要将面具下的人也一并看出,他们的眼里都是期待,他们想活着,他们不想死,哪怕让他们作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哪怕他们交出他们所有的一切,他们都可以,只要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来,复兴教派,重振名声都不是问题。 江湖大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救世人与水火?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不过是他们的遮羞布罢了,为了自己,为了金钱,为了名声,为了自己教派的复兴,这才是他们反抗朝廷的真正原因,若非朝廷真正触动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又怎么会出手?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 女人又笑了,笑声还是一如既往的悦耳,动人。道:“你们只要乖乖听话,按我说的来做,帮我杀了杨刃,呵呵呵,我就让你们走让你们活。” 一人道:“做这种事,本就是背信弃义。” 女人道:“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坐在高台之上的天子此刻点了点头,他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他想看的,本就是江湖众人真实面目,他才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即使再借他们十个胆,都不会再敢造反,他们已经是贪生怕死的蝼蚁。他们已不敢抛头颅洒热血。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再说话,可所有人都看向了杨刃,杨刃看见了从他们眼中流露出的那种贪婪,凶狠的神情。为了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们不惜散尽家财,何况此刻活下去的代价要小的多,只是需要杀了他,杀了杨刃罢了。怀山山长阳山已掏出了剑,他们越逼越近,各门各派的人也都将手中兵刃对准了杨刃。 杨刃拼死抵抗,此刻的他刀更快,手更稳,人也越发的冷静,遇事冷静向来是优点而不是缺点。面对这三男一女加上朝廷西厂,各派掌门与两大山长的围攻,杨刃凭借着悟出的刀意,竟还能与之抗衡。他的刀一旦挥出,便要有人血溅当场。一时间竟没人再向前。 他此刻必须战斗,他此刻必须要冲出重围,因为站在他背后的还有他的好友,哪怕是搭上自己性命,也要将他救出。他已对这江湖心灰意冷,名利纠纷,爱恨情仇,他都不愿触碰,此次出山,唯有杨刃的想法,是要天下太平,是要百姓安居乐业。这个外表比谁都邋遢的男子,内心却比谁都要纯净。 见杨刃如此生猛,天子此刻徐徐站起,身旁的紫金飞鱼服江云忙搀扶起他,他尽力让自己站的笔直,尽力展现出自己身为天子该有的模样,他的目光还是盯着杨刃,就连缓缓站起时也盯着杨刃,好似要将杨刃这个人看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死,我立马放你的朋友走。” 他的目光狠辣到位,他只一眼便知道杨刃此刻不走便是为了他的朋友,他也知道杨刃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这些人对于杨刃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蝼蚁。若不是他看人到位,朝廷也不会在他的手上强大起来,他本可以是一代明君,本可以流芳百世,可他却选择了这条路,无可奈何的选择这条路。 杨刃脚下速度不减,手中刀呼呼作响,道:“口说无凭。” 天子立马抬起手,那四人也是听话,不再出手,女人又打了响指,所有人都又开始疼的挪不开脚步。女人丢出一瓶粘稠的白色液体,示意李真人服下,李真人本就想一死了之,若是自己死了,那么杨刃就没有后顾之忧,便能自己逃出这里。想到这想都没想一口喝下。服下这药,李真人就觉得全身都放松了,腹中也不胀的难受了。看来是解药不假。杨刃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现在二人都能行动了,况且李真人的毒已解,先前碍于离开后寻不到解药,杨刃一直在等待时机出手,现在顾虑全无,二人便准备逃走。 天子道:“我已答应救下你的朋友,此刻你却出尔反尔么?” 杨刃道:“我从没答应你。” 天子咳嗽道:“就算你没答应我,你的同伴也不会答应你的。” 杨刃道:“为什么?” 他说的没错,杨刃已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他们会放他走吗? 天子道:“你若走出这扇门,天下便要更加的乱。” 杨刃道:“为什么?” 天子道:“因为若是他们夺去了我的江山,那么他们也会夺去你的命,因为你看到的,听到的已经太多了。被人揪着辫子的感觉是不会好受的,所以他们必要除去你,到时候,天下岂非又要大乱?” 杨刃没有说话,他虽然不肯承认,但不得不说这话十分的在理。 杨刃道:“那我为什么非就得死?” 天子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回过头去,只是淡淡说道:“跟我来。”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可却比世间任何话分量要重的多,杨刃看着他的背影,他看不透这人,这病入膏肓的老者的心机比他想的要深的多,这老者的计划也比他想的要大的多,他只是一颗棋子,他不自觉的抬起了腿,一步一步登上了高台。 天子扭动龙椅背上的龙头,整个高台都缓缓下降,成了一片平地,机关声还在响动,这平面又下降,出现了一方台阶,台阶下昏暗无比,不知通向何处,在场众人心中微震,这佝偻身躯的老人,原来他本可以逃出,本可以离开京城的,可他却选择了留在这里,这是为了什么? 杨刃跟在老人身后,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的过道中,消失在了众人视线。留下众人呆呆或坐或立,没有人在说话,大殿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约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又走出,此时的杨刃表情比任何时刻都要凝重,他的步子迈的很大,很慢,不紧不慢跟在天子身后,只是这股凝重的表情碰到了李真人的目光后,瞬间就消失不见。 杨刃并没有和李真人说过这段谈话,他只是笑着,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决心交出自己的性命,决心要在这死去。李真人不解,他不明白以杨刃的武功,想要走出并不难,甚至将殿中所有人都杀了也不难的,可他却选择了死,“为什么?”李真人不解问道,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杨刃看向了李真人,他希望他的朋友能理解他,能将今天看到的所有秘密忘掉。“我必须死的,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李真人道:“非死不可么?” 杨刃道:“非死不可。我不死天底下都不会太平的。” 李真人不知道杨刃在里面到底和天子做了什么交易,这交易如此的沉重,竟要杨刃付出自己的性命。不过他知道,既然是自己朋友决定做的事情,那一定都是对的。 李真人还想再说,杨刃低下身子,对李真人道:“有些时候,人活着糊涂些也是好事。” 李真人似也明白杨刃这句话的含义,点了点头。 李真人他不会说,也不能说出殿中发生的真正过程,因为只有他知道杨刃的初心,若是自己说出,必然会引起天下大乱,这不是杨刃想要看到的,况且他现在还不能死,只有他能找到杨刃养子所在,只有他才能将养子抚养成人。所以他是绝不能说的。 可怜了杨刃,他已对江湖死心,可他的初心却未曾改变,江湖也好,天下也罢,什么样的人都好,背叛他的人也好,见利忘义的小人也罢,朝廷要杀自己,江湖也要杀自己,只要自己一死,这江湖就能太平,这天下也都能安定。他决心用自己的死去换取天下的安宁,换取百姓的幸福。比起江湖中人来说,他确实一股清流,只是杨刃也是自私的,人都是自私的,他隐瞒了养子一事,十一年后伴随着他的养子进入江湖,又要掀起血雨腥风,战火将又一次重新燃起。不过杨刃却相信,他的养子有朝一日能做到江湖与朝廷的和谐,天下的统一,他现在的死只是为了以后天下能更太平,他的死是有意义的。这才是他不愿说出这件事的原因吧。杨刃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养子的身上。 无痕刀宗死后,朝廷换主,不知为何,杨刃一死,天下立马变了样,曾经的苦难,地狱般的生活也一去不复返,欣欣向荣的景象又再次出现。新皇勤勉,体恤民情,各个郡的百姓们都安居乐业,江湖中人也沉寂下来,一切都变的太平,一切都变的安宁。 刀宗杨刃的养子也随着李真人回到了菁山,他聪明勤奋,对于任何剑法往往一点就通,李真人为了他的安危,让他随了自己的姓,李真人这一生都不能说出那天的秘密,他只能糊涂的活在世上,他只希望这孩童清清白白,平平安安的活着便是他最大的心愿,所以他给这孩童取名李清安。希望李清安能快快乐乐的长大,自由自在的活着。 李清安听完泪已流干,声音已哭的沙哑,这便是自己想要找寻的真相,只是这真相未免太过残忍,太过可怕,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他宁愿不进入这江湖中,这江湖虽很大,很大,人心却很小,很狭隘。 剑断刀再现 李清安久久未动,未说话,他的思绪还未回到如今,原来自己的师父是自杀,原来真正可恶的是这江湖众人,这些站在他面前的人,他们是否也和十一年前的老前辈一样,和善的面孔下隐藏的却是肮脏的内心?他不愿再想下去,此刻李真人的手脚开始变的冰冷,他的呼吸越发加重,他已快死了。 李真人道:“路是你选的,那么你选择了这条路,便必须走下去。” 李清安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变的坚定,他必须做到不辜负两位师父的期望,不辜负了为他而死的众人。 李真人最后一次打量着李清安,忽而迷离的目光锁定在李清安腰间,道:“你的剑,哪里去了?” 李清安如实说道:“剑……断了,我此刻回山就是为了重铸一柄剑的。” 李真人却摆摆手,道:“剑断了那便断了,从今往后你就用刀吧。” 李清安道:“剑断了还能铸,为何要放弃?”他不愿放弃他的剑,因为他只有使剑时,才能想起他是菁山剑派的弟子,他是李真人的弟子。 李真人道:“你若是想要保护更多的人,保护李轩,保护你的朋友,就用你这柄刀,师父就要死了,我与你的缘分到这就断了,如同你那柄剑一般,所以往往不可再用剑了。” 李清安正欲在说,李真人握紧了他的手,道:“这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刀宗师父的意思,日后你若要太平天下,只有用刀宗的刀法才能做到,这件事我决不许你在反对。” 李清安只是拼命的点头,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听师父的话。 李真人叹了口气,道:“你答应便好,我已死而无憾了,只是……还再想抽支烟而已,恐怕是不行了。”他此刻不愿在说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在他生命的弥留之际,他只想在抽一支烟。 李清安心中一愣,他忽而想起来他衣服内买的礼物,连忙从衣服中掏出一支木盒,那里面装的是一袋烟袋,一袋上好的烟。 李真人道:“如此甚好,烟杆就系在我的腰间,你替我点了吧。”李真人的手已无力抬起,他如今能做的只是呼吸,大口的呼吸。 李清安的手颤巍巍的从李真人腰间掏出烟杆,点燃了烟,将这烟杆送到了李真人嘴角,李真人用尽全力般含住了烟杆,猛的吸了一口烟,不知为何,李真人吸入的这一口烟比往常要多的多,兴许这是他的爱徒送的烟袋吧,兴许他不愿辜负李清安的一片心意,所以他吸的格外的多,比往常多的多。他开始剧烈咳嗽,一口一口的往外呕血,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也染红了李清安的白衣,李真人只说了句“好烟”后便不再咳嗽,不再说话,飘向天空的不仅是袅袅的青烟,还有李真人的生命,他已死了。 李清安低沉着脸,没人看出他现在的表情,是恨?是哭?他只是低着头学着李真人的模样,也吸了一口烟,他只觉得这烟入喉,烟味苦涩喉咙发紧,吸到肺中感觉一阵难受,哪里像是好烟的样子?或许这样子的烟才能算的上好烟么,他熄灭了烟火,放下了烟杆,抬起了头。 一直站在一旁的江云此刻已靠了过来,他的表情还是木头一般,略微刺耳的声音道:“我只希望你能珍惜这一次的机会。” 李清安道:“这一次机会我无论如何都会珍惜的。”他的眼里不再迷茫,不再愤怒,他此刻却很平静,平静的超乎江云的期望,二人又一次摆开了架势,李清安一如既往将身子压的很低,他将整个脸都埋进了黑暗中,他这次竟不去看江云的刀,不去看他的手。 江云也抽出了他的刀,他的身子还是笔直的挺着,刀还是抬过了头,可他的表情却变了,麻木的脸上忽而皱起了眉头,随即又一闪而过,此刻李清安竟未将自己放在眼里,这是骄傲的他不能忍受的,这世上还不允许有人敢这样对他,除了那个连看都没看,便削掉他小指的男人,刀宗杨刃。谁若是这样蔑视他都不会有好下场,他此刻有了些许温怒,变的愤怒的人竟成了他自己。 李清安已决定自己以后的宿命,他已看清了这个江湖,他的心中清明,他的心中忽而生出别的感觉,他只觉手上微微刺痛,一股刀意在手上蔓延开来,传到了这柄刀上,李清安还未出手,他压制住了手中的刀意,因为他决心不用刀意,用他的快刀将江云彻底击败,只不过现在的他还在等待时机,一个合适的时机。 李清安眼睛微闭,他越发的冷静,闭上眼睛他便能更专注于感,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却不一定就是真,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所以往往越是危机时刻,他便越是冷静,一个人若是心无旁骛,不带情感的冷静,那么他的感觉便能达到鼎峰,到那时他便能感觉得到这世间的万物,这是眼睛万万不能做到的。这是他的习惯,此刻他感受到了面前这人的呼吸,呼吸有时急促有时平稳,江云在刻意压低自己的怒火,他需要专注,需要冷静。而李清安却不愿放过他一次急促的呼吸。 江云只一瞬急促的呼吸间,李清安的眼睛已睁开,机会来了,他已然出手了,他的刀还是相同的招式,不变的速度,还是朝着江云脖颈处刺来,江云还是一劈,可结果却已不同! 众人只见两道刀光就要相碰,就要决出胜负,李清安的刀速度忽而加快,只见刀光划出了一道弧线,李清安的手腕翻转,他的刀方向忽变,江云一刀劈空,迅速改变姿势,长刀护住脖颈,眼睛死死盯着这柄快刀,江云在等待,等待着李清安的快刀袭来,击打在自己护在脖颈处的长刀上,此刻他的脖颈处已护得严严实实,只要李清安的快刀击在自己长刀上,那么他的下一刀就能刺穿李清安脖颈。 他信心满满,因为江云知道一个人刀虽快虽狠,但却是他的弱点,一个人若挥出这样又快又准的刀,全身肌肉都会协调运动起来,这一击用的力量便要大的多,只要力量大,刀才能又快又狠的挥出,只是若想收回这一刀却很难了。 挥出一刀谁都会,挥出又快又准的刀也不难,可是中途收回这刀所需的力量,所需的技巧,却比挥刀要难上许多的,一个人若是挥出的刀已被人识破,那他只能停止收回这刀,或者改变刀方向,否则他便会被敌人挡下这刀,然后被杀死。收力也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像李清安这类高手挥出如此快,如此准的刀想要收回已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他这样的高手深知这道理,所以江云开头便将自己的脖颈漏出,他在赌,赌李清安这刀并未快到能刺穿自己脖颈,现在看来,江云已赌赢了。李清安的刀已然收不回来,他必将击打在将云的刀上,李清安的脖颈只需片刻便要被他刺穿。 江云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柄刀的刀锋,刀锋闪着寒光,在他面前一晃而过,他顿时觉得手中疼痛,鲜血忽的从手里喷涌而出,他那麻木的脸上此刻却变的惊讶,他的左手小指竟被李清安削断了,因为疼痛江云不得不捂住了他的手指,因为疼痛他已站不稳,半跪与地,他已输了。输的很彻底。 江云再反应过来,只见李清安身子压的更低,低的就要贴在地面,他已到了江云身后,他的右手高高抬起,那斩断江云小指头一击便是自下而上挥出的,只是这一刀竟如此古怪,李清安是如何收回了力,又如何挥出了第二刀?他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了李清安的手指上,看见李清安握刀的方式后,江云的心咯噔跳了一跳,像他这样的高手一看便完全明白了李清安刚刚是如何做到,一刀之间收回了力,又是如何挥出了第二刀。只是李清安根本就未挥出第二刀,根本就没有收回那一刀的力量。 李清安右手高抬,他的刀竟是反着握的!李清安竟能在挥出速度如此之快的刀时,换了另一种握刀的方式,这真是骇人听闻了,李清安的快不仅是他的刀快,他的变化竟比他的刀要快上很多!他的刀已虽还是刀宗刀法的形,可刀法的变化恐怕连刀宗都比不上,李清安融会贯通,揉入了菁山剑法中的变化,这是他自己的刀法,这是新的刀宗。 连江云都不禁感叹道:“只怕无痕刀宗又重现江湖了。” 李清安已站起,背朝江云,他只低声说了句:“过奖。我只不过是将刀宗那一刀重现罢了。” 江云麻木的脸上又皱起了眉头,他转过头来盯着李清安。 李清安叹了口气,道:“一开始我并不想杀你,我也杀不了你。” 江云知道李清安说的不假,李清安能削掉他的手指已经是极限了,若是朝他脖颈刺去,恐怕李清安现在已被江云杀死了。 江云道:“我杀了你师父,你本应该杀了我。” 李清安道:“我一定会杀了你,只不过不是现在。我现在要你的心如你的手那般的疼。” 江云自然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刃削掉了他右手小指,他本是骄傲的人,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是不愿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的,他想要走出刀宗的阴影,如今李清安竟又削掉了他左手小指,他的自尊心更加的受伤,心也更疼。这阴影只怕要伴随他终生。 原来他一开始便赌输了,原来李清安一开始就并不想要他的命,而是他的这只手的小指头,他的心中变的愤怒,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要令他难堪,令他感到备受耻辱。江云站起,他的脸上已恢复了往常的麻木,输归输,李清安必须死,哪怕是被乱刀砍死,他也必须死。江云退下了,走之前并未再看李清安,他不愿此刻再面对李清安,江湖众人又围了上来,大家的眼里还是充满了对他的恨,对他的恐惧,如同看着一只已成气候的饿狼一般看着李清安。 李清安的手越发的痒,越发的刺痛,刀意在手中变的更浓了,他要下一步大棋,所以他不能将在场众人杀死,他也相信在场的人都未曾知道刀宗的真相,对于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无辜人,李清安始终无法下手,他要做的是公布真相,让这些后辈们知道十一年前他们的掌门们是如何的龌龊肮脏,现在说出恐怕这些人也全然不会听的,一个人认为你可恨,那么你做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都是狡辩。李清安需要一个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人,十一年前待在奉天殿中,还活在世上的还有哪些人?他只想到一个人,阳千山师父,怀山山长阳山。 想到这,他抱起师弟,阳千山也靠了过来,此刻想要逃脱,确实比在少林寺还要难,人数还要多。可李清安却丝毫不惧怕,他比起少林寺时还有信心。 阳千山也丝毫畏惧,他本就擅长一对多,阳千山的状态更盛,他的头发也如之前一般火红的可怕,在夜光中挥出的一记圆环,瞬间亮彻了整个菁山,三人一路逼退众人,最终站在了外殿门外,站在最高的台阶上。 只是二人低头看去,深不见底的青石台阶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这真是奇观,人数比他们想的要多的多,江云站在离他们向下三十步的石阶上,他的刀已握在手中,他这次不会在让李清安逃走了,这次将不是一对一,而是李清安等人一对几百在加上江云这位朝廷第一高手。 三人站在台阶上,李清安瞧了瞧阳千山,只见他哭丧着脸,他已觉得今天是必须死在这了。阳千山不后悔,交上李清安这一位朋友,他已经很满足了。 李清安道:“阳兄你那哭丧的脸是怎么回事?” 阳千山道:“我只是不甘心,以后再也不能喝酒了。” 李清安忽而大笑,笑声贯彻天际,此刻的天已微微亮起,朝阳缓缓升起,众人都一愣,暗想李清安怕不是已经疯了,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疯癫了。 朝阳升起满天霞光,曙光如鲜花绽放,如水波四散,天空,山峰,一片潮红,最红最浓的一缕阳光照射在山顶,照射在众人眼里,照射在李清安头顶,照射在李清安心中,他的心炽热,他的热血就要沸腾,那最红最浓的阳光照在他早已散开的头发,散开的头发下隐藏的却是一双如鹰般的眼睛,他的眼神锐利,此刻的他身体笔直站在那最高的石阶上俯视众人,就如同杨刃斜靠在青山城那般,眼下他面对的众人与杨刃面对的敌人是何其的相似,他的刀意已要从手中涌出,是时候再现刀宗劈开天地的一刀了。刀光一闪,只一刀深不见底的石阶便劈开了两半,只一刀,密密麻麻的众人中间便劈出了一条血路,只一刀,天上的朝阳也畏惧他几分,潮红的刀光嘶吼着要吞噬所有的一切,那是这一记刀掀起的风浪,就连整个菁山都为之震动起来。这一刀劈开,石头崩裂,树木四处倒散,飞鸟受惊飞起,瞬时浓烟四起,李清安顺势一拉阳千山的手,借着浓烟的掩护,朝劈开的一道裂缝朝山下跳下,一时间不见了踪影。 浓烟散去,三人已不见,江云麻木的脸上又皱起了眉头,这是他第三次皱起了眉头,他那麻木的脸上十年都未必能皱眉三次,可今天他竟然连连皱眉,这是他十一年来,续刀宗杨刃后又一次战败,又一次失手。他今天受尽了屈辱,他决心要李清安血债血还,无论李清安跑到了天涯海角,江云都要杀了他,不仅是新皇的命令,更是江云自己对自己的要求。 与此同时,溪水淅淅沥沥的顺流而下,而在这溪水中探出来三个头来,那三人爬向岸边,他们全身已湿透。 小师弟李轩道:“师兄,你眼下没剑,你便用我的吧。” 李清安道:“我已不能再使剑了。” 李轩道:“为什么?你是菁山剑派的大师兄,没有你——” 李清安打断他,道:“现在已不是了。” 李轩道:“师兄你……” 李清安道:“我现在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刀宗之徒,我已不是菁山剑派的弟子。” 李轩有些难以置信,他有些温怒,这是他第一次对他敬爱的大师兄发脾气,道:“为什么!师兄你难道已忘记了师父师妹的死,忘记了教派的灭亡了么?” 李清安道:“我没忘,这辈子都不会忘的,只是我必须用刀,而不能用剑。” 李轩还是大声道:“为什么?” 李清安满眼都是愧疚,他对这位小师弟心存愧疚,若不是他的原因,又怎么会让他的师弟落得如此下场。 李清安道:“因为我只有用刀,才能保护你,保护菁山剑派,因为我只有用刀,才能复仇,才能重铸菁山的辉煌,我只有用刀时,才是真正的我,才能担起肩上的责任。这是我答应师父的,我绝不能悔改。” 李轩低下了头,李清安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道:“这世上只有一人是菁山剑派弟子,只有一人能使菁云剑法,那人便是你。” 李轩已知道了师兄的意思,这柄剑用在李清安手中,已无法在保护任何人了。可自己还能用这柄剑去做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是自己实力太弱,现在只能拖了师兄后腿。 李轩道:“师兄我知道了,只是我现在实力太弱……” 李清安看出他的心事,道:“往北一直走,到了京城中,找到孙伏虎老爷子的府邸,报出我的姓名,你在那小住一段时间即可,孙老爷也会指点你的武功的。” 李轩点点头,他不愿拖了师兄后腿,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变强,所以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奔去京城。 李清安望了望身后的菁山,那是他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如今就要永远离开,忽然有些惆怅,他摇了摇头,他已不再是菁山剑派的弟子,一个庞大的计划在他心中缓缓浮现出来,他要开始实行他的计划,实行两位师父的愿望。他迈开了脚步,他朝这座生活了数十年的菁山深处走去,他走的越深,刀宗的名声却在江湖中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