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黎明》 第1节 第1章 复活的怪物 六个月前。 我把一张餐巾纸蒙在嘴上蹲下身子,不停闪烁的汽车尾灯照在我的脸上,在一明一灭的黄光中间,我看到他满身泥土,像一只破口袋一样摔在地上,车轮从他的腿部一直压过去,停在他的头颈之间,卡罗拉的车身虽然算不上重,但是一吨多的力量还是把他的脖子撕裂了一半,一个巨大的伤口出现在他的锁骨上方,就像是海鲜排档某种大张着嘴的不知名怪鱼。他的头颅被撕开的瞬间喷出了大量的鲜血,现在已经凝结成让人倒胃口的暗红色,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嘴也大张着,在我看来,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撑着膝盖站起来,大腿肌肉传来一阵酸疼,整个脑仁像是被人掏出来摔在墙上之后又重新塞回去一般,只要轻轻晃一晃就木木地疼。昨晚的纵情作乐让我的身体有点发虚,一阵酒味从胃部一直涌到喉咙口,留下恶心的灼痛,我打了个嗝,泛上来浓浓的酸臭味。该死,再也不喝酒了!我在心里第一千八百一十一次痛下决心。 “我不知道……他从栏杆上突然跳下来,我根本看不到他……”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不停地抹着脸,向她前面的交警说着什么。 “当时你车速多少?”交警一边在事故认定书上写字,一边问。 “我……我不知道……大概……时速四五十吧……”中年妇女一边抽泣一边回答,脸上的浓妆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手脚都在不停地颤抖。 我往路的两头眺望了一下,因为发生了这起车祸,这条单向四车道的马路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所有的车都慢慢地绕过我们。一些司机摇下车窗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等看到那个巨大的伤口,又惊呼一声,立马别过脸去,露出惊恐和恶心的表情。 事故发生在早高峰,这条路是钱潮市的南北主干道,虽然路很宽阔,限速80公里/时,但车流汹涌,就算是舒马赫来,在早晚高峰也未必能开到60公里/时,基本上,大家都是以时速二三十公里的速度走走停停,这样的速度撞到人,不大会出现死亡事故,有很多甚至都不会留下擦伤。但低速车辆碰撞行人,最怕的就是行人没有被车头撞开,而是被卷入了车轮底下。 这是一条全封闭的道路,两边都用铁栏杆挡住,过街需要走天桥或者地道,本不应该出现行人,这起车祸,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机动车的责任。但新交通法规定,为了照顾弱势群体,无论车辆是否担责,机动车都要承担一笔不菲的赔偿金。我不禁对这名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抱以同情。 “您的保单……”我走上前去对中年妇女说道,同时把剩下的半包纸巾递给她。 “谢谢……保单在车上,我去拿……”她接过纸巾抽出一张,轻轻擦了擦眼角,被眼泪晕湿的眼影和睫毛膏顿时擦出两条黑色的痕迹,原本雪白红润的脸此刻露出一块一块暗黄的底色,细密的鱼尾纹也在眼角显露出来。这女人的年纪比我预计的要大很多。 “啊……”女人走到自己车前面,看到躺在车轮下的身体,不禁一声惊呼,一头扎到我怀里号啕大哭起来,“我……我不敢……” 我尴尬地看了看交警,只见他用一种戏谑的表情看着我,还耸了耸肩,我只好摇摇头,轻声安慰了女人几句,然后说:“在哪里?我帮你去拿。” “在副驾驶座前面的箱子里……”女人似乎也觉察到了尴尬,离开我的肩膀抽泣着说。 我拍拍她的后背,然后朝车子走过去,幸好那人是被压在左后轮下面,我想。我坐上副驾驶座,车里的收音机还开着,音响里传出歌声:“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时不我与的哀愁……”我把收音机关了,车厢里顿时安静,透过挡风玻璃,我看到交警嘴巴一张一合,正对着步话机说着什么,就像是晚上看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小,只隐约传来模糊的声音。 我打开手套箱,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一只只牛皮纸文件袋,我打开一只,发现里面是购车合同还有五年前新买车时的保单还有税单等,我接连打开几只,都是已经过期的保单,还有崭新的车辆说明书,大概从买来到现在都没看过吧,我一边想,一边抽出最底下的一只袋子,打开文件袋的绳圈,“中国xx电话车险”几个字露了出来,我看了看时间,是今年的,大概是被车主顺手塞在了最底下。 我正想开车门下车,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就像猫用爪子抓挠铁皮。我愣了愣,朝身后座椅上看去,发现只有一个龙猫公仔,除此空无一物。我又凝神听了听,声音不再出现。这时一阵尖锐的警笛声传来,我看了看后视镜,一辆救护车在车流中穿梭而来。 现在还来干什么?不是应该直接派殡仪馆的车来吗?我叹了口气心里暗忖。我开门下车,交警用几个三角警示锥在卡罗拉周围围出一个方便救护作业的空间。救护车直接停在卡罗拉后面,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后车门拉出一副担架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救了吧,我心想,心里一阵难过,当了这么多年理赔员,人命车祸也见了不少,但始终不像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老理赔员说得那样能慢慢习惯,晚上一个人的时候,这些惨死在车轮下的冤魂总是会出现在我眼前。 也许我该换个工作,或者找个固定女朋友?我心想,视线又看向车轮下的身体,这人是谁?他在什么地方工作?有没有妻子儿女?如果有,他们今后又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 这时候,我看见那条露在车身外面的腿突然抖了一抖! 我挥舞着双手大喊,医生万分惊讶地冲过来,我们合力抬起车子,“他”突然从轮子下面窜出来,一口咬在离“他”最近的医生脖子上,鲜血喷出老远,“他”又扑向身旁的交警,我吓得大喊,“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用一双已经没有瞳仁的灰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全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心脏跳动的声音在我耳边扑扑作响,半年过去了,第一次见到索拉姆病毒感染者的那一幕还是屡屡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在一片漆黑中喘了一阵气,慢慢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我看了看手表,凌晨四点,手表上iwc三个字母闪着微微的光。现在要得到这样的奢侈品比以前容易得多,只要你杀死一个生前足够有钱的感染者就行了。 地上的湿气透过薄薄的毯子不断冒上来,让我刚收干冷汗的脊背一片冰凉,虽然才初秋,但日子似乎比以前冷得多,不知道紧接而来的冬天要如何度过。最要紧的还是吃的,距离上次我们获得像样的食物已经过了好几天,附近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我们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搜寻,这也意味着被感染者或者同类袭击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我更睡不着了,下腹部的坠胀感也越来越强,我索性披衣而起,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微弱的月光,小心地迈过横七竖八的几条腿,推门走到院子里。 下水道在灾难一开始就停止工作了,所有的室内马桶都失去了功能,不仅不能冲走污物,还会不时地往外面反涌,当然我们也没有足够的水来冲马桶,大多时候,水是最宝贵的东西,我们不得不用水泥把马桶完全堵死。 我走到院墙下面,我们在那里挖了个深坑,架上两块木板,又在周围围了一圈篱笆,做了一扇简易的门用来当厕所。我看了看门上挂着的木条子,是“没人”的那面朝外,但我还是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稍等了片刻,直到确定里面没人才推门而入。 明明尿意旺盛却久久尿不出来,终于尿出来了,也是像漏水的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冲出没多远便绵软无力地落下,我感到尿道一阵灼痛。 因为缺少饮水,而且个人卫生极为糟糕,洗澡更是一种奢望,也没有换洗内衣裤,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尿路感染。这是我们的同伴李瑾李医生说的,她说如果不加以治疗,炎症可能会顺路而上,引起前列腺炎、膀胱炎、肾炎…… 但这只是非常小的小事,在这个随时会被感染者咬死,会被同类打死,会被野狗撕碎,会随时因为一点点小伤口而感染死掉的时代,这点小事简直不能算病痛,我们唯一要考虑的是今天,是现在,是下一顿饭在哪里,是下一秒钟怎么活下去,而不是某种在三年以后可能会引起麻烦的隐忧。 终于滴完了,我抖了抖放水工具,打开柴门往大门口走去,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菜苗,冯伯播下的胡萝卜、油菜、大白菜、蚕豆刚刚发芽,这是我们今后自给自足的希望,绝不允许破坏,如果我不小心踩到几颗,只怕要被赶出去喂感染者了。 “谁!”黑暗中传来三毛的一声低呼。 “我!”我赶紧回应。 再走了两步,我看见三毛竖着那把95式突击枪对着我,直到确定是我,他才慢慢把枪放下来。 “睡不着?”等我走到他身边,三毛问。 “嗯……”我把身上的单衣紧了紧,在他对面的石墩子上坐下。 三毛叹了口气,重新抱着枪倚在门边,不时凑近铁门的观察孔看看外面。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三毛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转过身很小心地用身子和墙挡住风点着了火,抽了起来。 我闻着烟味,忍了片刻,最终没忍住,也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壳已经稀烂的“利群”,从里面拿出小半根抽剩下的烟头。 “嘿……”我冲三毛点头,“借个火!” 三毛很不情愿地把打火机递过来,我也用跟他一样小心的姿势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烟雾冲进气管直达肺部,胸口轻轻地一麻,脑子也感到一阵微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其实我几年前就戒烟了,但在感染者危机之后,我又复吸了,毕竟当初戒烟是为了身体,对现在这种状况而言,一个三十年后才会引起的威胁变得那么的可笑。 也许大家都这么想,所以在这个让人绝望的时代,最贵重的可供交换物资的东西,竟然不是食物,不是卫生用品,甚至不是武器和药物,而是香烟和酒精!也许这些东西能让人暂时忘记那些可怕的东西,我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有人把自己灌个烂醉,然后呼喊着跳出去要和感染者单挑,当然最终就是被感染者撕咬,自己也变成一样的活死人。也许酒精能给人直面感染者的勇气,或者是让自己去死的勇气……太多的人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在感染者爆发的一开始,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死者,不是死于感染者,也不是死于饥饿,而是自己结束了生命,但是即使如此感染者也没放过他们,这些尸体,只要没伤到头部,在他们死后的几天内,又会重新复活,变成他们最恐惧最不想面对的东西…… “你听说了吗?说千山湖那边,还有军队在抵抗……”三毛眼睛看着外面,幽幽地说道。 “嗯……”我低声嘟哝。 “还有海上,听说现在有几个小岛还是安全的,现在很多人都往那边走,听说部队打算把群岛中的一个岛清理出来,作为以后反攻的基地,还有几个钻井平台,那里安全又有燃料……” “唔……”我又心不在焉地吐了口气。 第2节 “你不想出去吗?”三毛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这里待不了一辈子,总要出去的……” “可是怎么出去呢?我们连往外走几里路都困难……”我把烟头抽的只剩下过滤嘴,直到闻到一股恶心的焦糊味,才把它扔到地上踩灭。 三毛叹了口气,把脸重新转向了外面。 第2章 出外勤 我们四个人站在门口,等着三毛把大门打开,我回头看了看,冯伯和陈阿姨两人已经在园子里侍弄他们的菜苗了,冯伯见我回头看他,扬起手朝我挥了挥,我把右手高高地举过头顶,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大门缓缓地打开,阳光直射到我脸上,让我眼前有些发黑。 “走!”我旁边的老吕轻呼一声,推着独轮手推车当先走了出去,他背上的95式步枪枪口在太阳下面猛地闪了一下。 我摸了摸系在左腰部的砍刀,抓紧手里的撬棍,快步跟上。 “不用怕,这种地方不会有成群的感染者。”走了几分钟之后,我看着一边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杨宇凡忍不住说道。 “你……你你……怎么知道?”杨宇凡前几天刚加入我们这个小团队,今天第一次出外勤,显然被吓得不轻。 “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林浩揶揄道,他手里提着一根约两米长的金属杆,一头用钢筋焊了一个圆弧形,就像是西游记里沙僧用的月牙铲。 “我我……我不是……不是没出来过嘛……”杨宇凡略显尴尬地说。他是一个游戏迷,危机爆发的时候,他正窝在家里昏天黑地地玩一种单机游戏,直到一个月后,断电断水,他才感觉到不对劲,但那时他家外面已经全是感染者,出不去了。幸亏他爸是开小卖部的,他的家同时作为仓库,囤了很多的零食、饮料、方便面之类的食物,让他支撑了后面的两个月。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有咸菜吗”,所以他对外面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 林浩咧开嘴哈哈笑了几声。 我皱了皱眉头,紧赶几步远离他们。不是我讨厌他们,而是像他们这种愣头儿青注定活不了很长时间,我不想和他们交朋友,不想知道他们是干吗的,甚至不想知道他们的名字,这样,在感染者咬到他们的时候,我才能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们这个团队最开始有二十多个人,不断地有人死去又不断地有人加入,到今天只剩十二个人,而从最开始一直留到现在的,除了收留我们的冯伯和陈姨,就只有我、老吕和三毛了。 所以,我不想交朋友! 我们走到江边,我把身上挂着的几个4升装的矿泉水桶拿下来,然后跪在岸上,拿着水桶伸下水去灌满。在我们身边是那座被拦腰炸断的过江大桥,在桥面断裂的地方,那些钢筋面目狰狞地扭曲着,像是某种可怕的怪兽。 我必须非常小心那些潜藏在水底的感染者,现在我们可以确定它们不需要氧气,不用呼吸,即使待在水底很长时间也不会死。它们会像鳄鱼一样潜伏在水里,等我们走到岸边取水或者清洗的时候,会突然从水里冒出来,把我们拖入水底。 有人据此说感染者是有智慧的,说他们会像老虎、狮子一样,隐藏自己的身形,只等猎物接近自己的那一刻。可我觉得它们只是恰好被水流冲到那个特定的位置,因为没有声音、气味的刺激,使它们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而当人们把手伸进水里,拍打水面的时候,就像是按了在休眠状态电脑的键盘,瞬间把它们唤醒了。 我们把所有的水桶全灌满水,然后移到岸边一处向阳的地方,让阳光暴晒。紫外线会帮助我们初步消毒。这些江水,看起来清澈甘洌,但是水底却潜藏了不知道多少感染者,虽然直接喝这样的水并不会让你感染病毒,但是大多感染者身上的肉都已经腐烂,藏匿了太多致病细菌,我最初的两个伙伴就是喝了这里的生水,上吐下泻而死的,但我们没有足够的燃料把水烧开饮用,有时候只能冒险。 我们继续上路,小心翼翼地穿过江岸边的废墟,这里曾经爆发过阻拦感染者潮的大规模战争,成片的房屋被大炮轰塌,遍地是断壁残垣,但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力在感染者面前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就像老吕说的:“武器?那是造出来对付人类自己用的,最大的作用不是作战,而是威慑,而感染者不是要打败你,不是要占领你,它们是要让你变得跟他们一样,任何威慑对它都没有用!”我觉得老吕说这话的时候像一个哲学家……虽然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个小偷。 “小心脚下,不要被爬行者咬了!”老吕转头对我们说。 爬行者是指那些腿脚受了伤,失去了行走能力的感染者,他们只会在地上爬行,虽然算不上有太大的威胁,但他们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像蛇一样悄悄靠近你的身边,给你的脚踝咬上一口,尤其是这种废墟地带,有些感染者会被倒掉的墙壁、横梁什么的压在下面,甚至只露出一个头颅,它们看起来灰头土脸,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完全死去,但当你一靠近,它们就会突然活过来,而你,只要被它们的牙齿轻轻地碰一下,哪怕只是擦破点皮,不久之后,你就跟它们一样了,没有人能救你! 我们小心地绕过废墟,后面的马路上,一辆坦克孤零零地停着,车身上锈迹斑斑,上面的机枪早已被人拆走,我看到坦克履带上长出了几丛野草,自然界对人类社会的反攻真是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快得多。 一个穿迷彩服的士兵倚着履带坐在坦克的正前方,他的太阳穴上开了个大洞,脸上身上的肉已经腐烂掉光,露出黑灰色的骨头。我每次经过这里都会看看他,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这个时代,我觉得能这样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烂掉,也算是一种幸福的解脱。 废墟后面是一个大型购物中心,但那里不是我们的目标。在危机爆发初期,有太多的人涌入这种购物中心、大型超市、粮油市场哄抢食物和水,结果就是给感染者送弹药,那里面现在的活死人成群结队,密度堪比国庆黄金周的西湖。 我们要搜寻的是没被破坏的小区。那里面当然也有感染者,但大多都被关在房间里,落了单的感染者对付起来相对容易得多,当然最好的就是某些小区保存完好的小卖部,很可能还存有大量的食物,更好的则是这些小卖部的临时仓库,这些地方不为大众所知,没有太大的风险,只要能找到一个,就会收获颇丰。比如杨宇凡家,我们就是通过一个小卖部的送货单找到地址的。 “祖宗保佑!”老吕嘴里念叨着,把一把齿形特别深的怪模怪样的钥匙轻轻插进防盗门锁孔,然后用一个螺丝刀的塑胶柄猛地敲了一下露在外面的钥匙尾部,接着他像是抚摸情人的肌肤一样小心又轻柔地慢慢把钥匙往外拔出一格,防盗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老吕擦了把汗,又极为轻柔地向右边转动了钥匙,两圈后,锁开了。 “准备好了吗?”老吕抽出钥匙,深呼吸了两下,转头看看我,我早已把撬棍高高扬起,朝他点了点头。 老吕慢慢地转动门把手,“1、2、3!”他猛地把门向里推开,林浩向前平伸着他的月牙铲,我举着锤子冲了进去。 没有感染者,我们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所有的房间,什么都没有!我们这才放松下来,仔细观察起这套房子。 这是一个以前所谓的高档小区,我们进入的这套房子,若是在以前,便是众人羡慕的豪宅。五个房间,两百多平方米。主人在危机爆发的时候大概早早地离开了这里,所以家里并不杂乱,各种家具也都还如正常生活时候一样,整齐利落,只是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就好像主人只是出去度个假,随时要回来。 我看到老吕一声不吭地进了客用卫生间,心里暗骂一声,也马上抢先一步冲进主卧的卫生间。对于物质分配,我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除了食物、水和燃料,其他的东西,谁先拿到的便归谁。 我先查看了马桶旁边的卫生纸盒,里面有大半卷卷筒纸,我欢呼一声把它拿下来放进背包,卫生纸可是好东西,不过现在可没人舍得用它擦屁股,主要用来处理伤口,当然现在的人吃的素淡,大便干燥,也用不着怎么擦拭。 我继续打开洗脸池下面的抽屉,第一个抽屉里满满的都是化妆品,我稍微翻了一下,从里面捡出一瓶润肤乳,便“砰”的一声把抽屉关上了。在下面的几个抽屉里,我找到了一管没开封的牙膏,几条干净毛巾,一包打开用过的夜用卫生巾,一瓶海飞丝洗发液,还有一版六节装的七号电池。这次收获还算让人满意,我把东西一一整理好,妥帖地放进我那个大号始祖鸟登山包里。 我又搜刮了一遍卧室里的走入式衣柜,昨天晚上的秋凉给我提了个醒,应该要准备过冬的衣服了。但这家原来的主人身材很小,虽然他衣柜里都是名牌货,一件阿玛尼的飞行员皮夹克让我十分心动,但是套上以后根本拉不上拉链,只能放弃。最终我在衣柜里只拿到了一打长筒丝袜和几条棉袜。 这时客厅突然传来几声钢琴声,我脸色大变,马上跑出去。 “停下!你干什么?不要命了?”老吕已经先我一步到了,正对站在钢琴前的杨宇凡喝骂,杨宇凡被老吕骂得满脸惊愕,傻傻地站在钢琴前面,一根手指还放在琴键上。 老吕也没理他,直接冲到客厅一边的落地窗旁往下看,看了一会儿以后又跑到入户门前,透过猫眼往外面张望。 “频率高或低的声音都会吸引感染者!”林浩走过去把杨宇凡拉过来,杨宇凡本来就被老吕吓得不轻,现在听到林浩这么说,脸都吓绿了,忙不迭地道歉。 感染者的视力很差,这是肯定的,它们仅仅会绕过一些很明显的障碍物,像一堵墙,一辆汽车什么的,对于目标没那么明确的东西,比如脚下的一道壕沟,它们便会视而不见。但它们的听觉非常灵敏,特别对于高频或低频的声音,即使离得很远它们也能听见,而且能分辨出声源的大概位置,有人说,它们就像海豚一样,能接收超声波和次声波。 我摇摇头不理他们,径自走进了厨房。厨房很大,大概有二十多平方米,一边是一整排乳白色带雪花点的人造石台面,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双开门冰箱,铮亮的拉丝银面板还在闪闪发光。 我拉开冰箱的门,黄褐色的污水伴着一阵恶臭猛地冲了出来,里面有一大块不知道是猪肉还是牛肉,上面爬满了蠕动的蛆虫。该死,总是忘记,不要开左边的冷冻室!我心里暗骂一声,赶紧把门关了,打开另一边的冷藏室,这里面好多了,臭味明显轻微得多。一些蔬菜已经腐烂的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一包切片土司,已经完全变成绿色,但几颗土豆却长出了几寸长的白色的芽,我把它拿出来用一块毛巾裹上,放到背包里,心想回去问问冯伯,这玩意能不能种。 在冰箱侧门上,我发现了一瓶千岛酱,一罐去核橄榄,一块巧克力,一袋真空装的切片火腿。我往门口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飞快地把巧克力塞进了背包里面的夹层。然后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放到台面上。 “两个菜鸟,迟早被他们害死……”这时老吕嘟哝着走进来,我朝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 “有什么收获?”老吕问。 “这些是冰箱里的……”我朝那些拿出来的东西一摊手,又说,“柜子我还没看。” 老吕点点头,开始翻箱倒柜。一大桶只用了一点的花生油、一包黑木耳、一包香菇、大约半斤黄豆、一斤多粉丝、一小包桂圆、一包白糖、两瓶用过的生抽和老抽、大半瓶耗油、一瓶没开封的“老干妈”,还有大概四五斤长满了米虫的大米,这就是我们在这家搜出来的全部食品了。 干货当然没问题,坏掉的可能性很小,大米在太阳底下晒一晒也能吃,而这些酱料,因为含有大量的防腐剂,即使过了标示的保质期很长时间,也还是能吃的,而且酱料所含的热量非常可观,一百克千岛酱能提供的卡路里比同重量的一块猪肉还要高得多。我在被冯伯收留之前,曾经靠喝一瓶酱油过了一个礼拜。 “妈的!”老吕咒骂了一声,接着说,“难得有一家干净的,就这么点吃的,在我老家,哪家不存个百八十斤粮食的!” “你就知足吧!”我把瓶瓶罐罐分配好放进各自的背包,心想现代人都是现吃现买,哪有家里存粮食的,有隔夜粮就不错了。 第3节 我们又上了一层,老吕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又拿出他那怪模怪样的钥匙小心翼翼地开起门来。 关于老吕的这门“技术”,我们谁都没有正面问过他,他自己也对自己的过去含糊其辞,但我们都心知肚明,他以前是个小偷。也可能是对自己过去的自卑心理,老吕有些阴鸷孤僻,喜欢独来独往。 但我们这个团队能存活到今天,全靠老吕这门“手艺”。现在能很容易就进入的地方几乎都被人搜刮了,只有防盗门紧闭的民居屋里还能有些剩余的物资,而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即使让我们随便砸,想要弄开一扇防盗门也还是很困难的,更别说现在感染者环伺的情况下,猛烈的砸门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准备好了吗?”老吕一回头,站在大门正面的林浩马上把他的月牙铲平平地举起,我站在侧前方,也把手里的撬棍举到头部附近。 “1、2、3!”老吕猛地推开门。 我听到一阵像是从喉咙底部发出来的咆哮声,紧接着一个身影伴着一阵浓烈的腐尸味猛地扑出来,林浩连忙用他的月牙铲挡住,月牙铲前端的圆弧刚好嵌入到感染者的肩膀下面,感染者只能徒劳地挥舞手臂,张着大嘴号叫,却不能前进半步。 “快了结它!”林浩低吼。 我几步上前,用撬棍的尖端对着感染者的眼窝狠狠地来了一下,就像是拔掉了电动玩具的电源,感染者立刻安静下来,挥舞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下,林浩用力一推,感染者直直地向后倒下。 我们齐齐舒了口气,我回头看了看杨宇凡,只见他脸色煞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已经倒下的感染者。 “别看了,都烂成这样了你还有兴趣?”我故意开玩笑地说,其实我知道第一次近距离目睹和感染者搏斗是什么感觉。 我把撬棍递到他手里,说:“接下来你来当突击手!” 这是我们对付感染者的战斗手段,林浩是“推挡手”,武器是月牙铲——我们叫它粪叉子,因为感染者视力差,而且几乎没有智力,只知道直线进攻,也不会把粪叉子推开,所以只要力气大,很容易就把它们挡住,而“突击手”们在这个时候就可以从侧面接近感染者,把它们的头颅砸开。 这套战法是道长发明的,据他自己说,他是参考了戚继光的鸳鸯阵总结出来的,他总是颇为得意地把这套阵法叫“小鸳鸯阵”,但我们总是管它叫“杀尸阵”。后来,道长在一次跟感染者的遭遇战中,手里的粪叉子突然折断,跟感染者来了个嘴碰嘴…… 杨宇凡哆哆嗦嗦地不肯接撬棍,我硬把它塞到他手里,撬棍弯曲的前端还向下滴着褐色而黏稠的液体。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怕,过了第一次就好了,你不是爱打游戏吗?就当自己是dps输出!” “我……我能当奶妈吗?”杨宇凡结结巴巴地说。 “那你会加血吗?”林浩在一旁不屑地说。 “晦气,是个尸窝!”老吕不理我们,环顾四周咒骂了一句。 所谓的尸窝就是里面有感染者的房子。一般来说,这里面的感染者无论是受索拉姆病毒的传染直接发病,还是被感染者咬伤感染,基本上都在家经过了长期的困守,一般来说这样的房子里不大可能找到什么补给品。 不出所料,这户人家除了几只锅碗瓢盆以及遍地干掉的屎尿,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连木质家具、床单、衣服什么的都找不到,从厨房满地的灰烬来看,这些东西应该都被用来做燃料烧掉了。 我们继续打开了几家房门,但今天运气真的很差,不是尸窝便是已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后者尤其让人沮丧。 唯一的收获是杨宇凡成了一个半合格的推挡手,这小子作为突击手完全不够格,第一次让他上的时候,他竟然手抖的把撬棍掉在了地上,幸亏老吕及时补位,不然林浩可能就要被咬了。之后林浩强行把粪叉子塞到他手里,没想到几次和感染者遭遇下来,他完成得都不错。也许是粪叉子长度比较长,不用那么直接近距离地面对恶心的感染者吧。 “这是最后一层了!”老吕指着楼道门上面说,那里钉了一块圆牌,上面写了“28”。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到了28楼,到达这栋公寓的顶楼了。 和别的楼层不一样的是,这层房子楼梯道的门被一条粗壮的链条锁缠得严严实实,门上还贴了一块牌子,写着:“私家楼层,请勿入内。” “看来这家把顶楼整层都买下来打通了。”我用力推了推门,铁链子哗哗响了一阵,我趴到门缝向里面看了一会儿,没看到任何动静。 “没看到感染者,先撬开看看吧。”我直起身子说道。 老吕点点头,把位置让开。我把撬棍的一头插进铁链的空隙里抵住门板,然后两只手握住撬棍的头部,用力往后一扳,铁链发出嘣的一声,中间的一个环扣断开了。我拉住断口的一头,把铁链一圈一圈的从门把手上解下来。 等全部抽完,我把链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大约有五六斤重。我招手让杨宇凡过来,然后把链子放进他的背包,说:“比咱们院子里的铁链粗多了,拿回去换一条。”杨宇凡满路苦色,但也没敢说什么。 链条锁虽然被撬开了,但弹子锁却还在。老吕蹲下身子研究了一会儿,从他的包里拿出几把钥匙比了比,这些钥匙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的齿痕都很深。老吕选中了其中一把,又小心翼翼地用他的独门手艺开起门来。 这楼道的门显然比入户防盗门好开很多,不到一分钟,门锁便咔嗒一声打开了。我们照样摆了杀尸阵冲进去。 “我去!”杨宇凡看到门里面的景象,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 第3章 密室 就像我说的,这里的整层楼都被打通了,原本共用的电梯间被改造成了一个门厅,装修极尽豪华,满眼金碧辉煌,正中间竟然放了一辆兵马俑里才能看到的青铜马车! “这是真土豪啊……”杨宇凡嘟囔道。 “呸!土鳖才对,晚上撒尿也不怕瘆的慌?”林浩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说。 “你以为这是学校宿舍?撒尿还得走到房间外面?”老吕揶揄道。他背部略略弓起,压低身子,每只脚都是轻轻地拿起又轻轻地放下,他左顾右盼,在大理石地面上无声地行走,眼神里露出无法掩饰的兴奋。这大概就是职业病吧,我心想。 我们穿过门厅来到房子里面。里面更加的富丽堂皇,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到处都是夸张繁复的装饰,一盏巨大无比的水晶灯从屋顶一直垂到客厅中央的茶几上,一组华丽、巨大的沙发把客厅塞得满满当当……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怎么会把这种欧洲宫廷风格和门口的青铜马车组合在一起的。 繁杂的装饰显得室内光线有些昏暗,我们的注意力也被这些难得一见的豪华物件吸引,谁都没注意到客厅一侧的房间里突然冒出来的活死人! 直到我们听见它的号叫声,才往那边看去,这时这只身穿全套西服的感染者已经离走在最前面的杨宇凡只有四五米了。杨宇凡惊叫一声,把手里的粪叉子猛地转过来想对准感染者,但是长长的粪叉子却重重地打在了垂在空中的水晶灯上,水晶灯被砸的一阵乱颤,一颗颗水晶球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滚了一地。 杨宇凡把手里的粪叉子一扔,挥舞着手臂想往后退,但是被沙发挡住了去路。我抓着撬棍想过去帮忙,却踩在一颗水晶球上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杨宇凡避无可避,只得抽出腰间的砍刀向感染者头上砍去。 “不要砍!”老吕大喝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杨宇凡手里的砍刀划出一道风声,重重地砍在感染者的脑门上,但感染者停也不停,还是直直地伸着双手想把杨宇凡抓过来。杨宇凡想收刀再砍,却不料砍刀被牢牢地卡在了感染者的头骨上,根本拔不下来,杨宇凡发出绝望的尖叫声。 “走开!”千钧一发,老吕从侧面一肩膀把杨宇凡顶翻,手里的铁锤抡了一个半圆,呼啸着砸向感染者,感染者的号叫声戛然而止,直直地向后倒下去。 “叫你不要用刀!”老吕走过去,用一只脚踩住感染者的脸,一手抓着刀柄,上下左右转了转,才把刀拔出来,哐啷一声扔在杨宇凡前面。 跌坐在地上的杨宇凡吓得头缩了一缩,脸色铁青的抬头看看老吕,又茫然地看看我们。 “不能拿刀砍,人的头骨很硬,很难砍破,即使砍破了砍不深也伤不到里面的脑子……而且很容易把刀卡在骨头缝里。”我走过去把杨宇凡从地上拉起来。 “那我们拿刀干什么?”杨宇凡喘了几口气之后问。 “砍人啊!”林浩从地上捡起粪叉子,毫不在意地说。 “砍砍砍……砍人?”杨宇凡好不容易稍微恢复了一点,马上又面如土色。 我摇摇头不再理他们,抓起手里的撬棍又查看起这间房子来。其实像杨宇凡这样的错误我们都犯过,一开始遭遇感染者的时候,我们都用锋利的刀剑去对付,但情景和今天一样,感染者的头颅根本不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碰就碎,甚至能光用脚踩就踩爆了。事实上人的头盖骨异常坚固,比身体其他部位的骨头都硬的多,小时候打过群架的都知道,用板砖砸中人的肩膀胳膊,很可能对方的臂骨就断了,但朝脑门上砸一板砖,基本上只能让对方流一点血,造成一些轻微脑震荡罢了。 后来我们知道用锐器对付感染者不是很好的选择,转而使用钝器,只要用力击中感染者的脑袋,便会在感染者脑内形成一种“崩落效应”,杀伤头骨下面的大脑。这就好比是反坦克的碎甲弹一样,不用破坏坚固的装甲,转而杀伤坦克里面的人员。 第4节 我们又仔细搜寻了一遍,还好,这套豪宅只有这么一个感染者。这个穿西装的家伙大概是在外面被感染者咬了,回到家里以后迅速发病,还没来得及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就被恶化了。这里大概会有很多收获,我当先一步走进客厅的卫生间……“妈的!”……我听见老吕在我身后骂了一句。 我猜错了,这里虽然装修的像皇宫一样,但是生活用品和食物却连乞丐住的地方都不如,大概这不是主人的第一居所吧,我走进的卫生间除了半管牙膏,用的只剩一点的卫生纸和一把电动剃须刀,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厨房里更是空空如也,油烟机上一丝油污都没有,这家大概从来没开过火。 我转进主卧室,听到老吕也刚好骂骂咧咧的从主卧卫生间走出来,看到我,嘴上又骂了一句:“他妈的什么都没有!”我也附和着嘟囔了一声,两人同时转向走入式衣柜。 但衣柜里面也没什么值得拿的东西,全是成套的西服和衬衣,虽然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牌货,但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我们却是最没用的,西服既不保暖又让人束手束脚行动不便,除了拿来烧火,一无是处。 老吕从衣柜里找了几双袜子和几条内裤,再翻箱倒柜却什么也找不到了。 我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老吕轻轻地“咦”了一声,我转头去看,只见老吕很奇怪的在衣柜上到处拍拍打打。 “怎么了?”我问道。 “不对,按照这个房子的格局,这间衣柜不会这么小。”老吕把其中一面衣柜的衣服全拿下来,然后在柜子的背板上敲了敲,传来几声空洞的声音。 老吕又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最终发现这个柜子底下最靠边的一个抽屉是封死的。 “来帮帮我!”老吕开始用力地拉那个抽屉,我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抽屉带动整个衣柜转动起来,慢慢地露出一个密室。 “靠!”一股浓烈的尸臭味从刚打开的门缝里飘了出来,我俩同时大喊一声向后跳开,逃到外面的卧室,我和老吕分别抄起刚才放在床上的撬棍和铁锤对着更衣室,但等了好长时间,里面还是悄然无声。 我和老吕对望了一眼,我看到老吕额头上满是汗珠子,眼珠子瞪得滚圆,胸脯上下起伏,急促地喘着气,举着铁锤的手青筋暴露,还在微微颤抖,显然他被吓得不轻,我随即想到自己大概也是这副模样,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哈……不是……不是感染者……”老吕也笑了,还摸了摸自己的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们都没有放下手里的武器。我用一只手从包里摸出一支仿冒的surefire手电筒,按了一下尾部开关,一束强烈的白光射出来,我把脖子上的魔术围巾拉上脸颊遮住鼻子,和老吕一起又走进衣柜。 那面用来做密室槅门的柜子被我们拉开了二三十厘米宽的一条缝,我用手电朝里面照进去,看见一具尸体半躺半坐地倒在地上,从他身上穿的西装来看,应该是个男性,现在他脸上的肉基本已经烂光,只剩下一层破破烂烂的皮肤干瘪地覆盖在骨头上,带着一种陈旧的黑色,他头顶上沿着脑门一圈有一些稀疏的白发,这人生前应该是个“地中海”式的秃子。 类似这样的尸体这几个月我见得太多了,相对于让人战栗的活尸,像这样安安静静的死人根本不会引起我任何的恐惧,我甚至能在这样的尸体旁边吃饭! 我把光线往下移。干瘪的头颅下面是被尸水浸成漆黑的衬衣和领带,无论多么奢华的名牌,此刻都变成了一团裹尸布。他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边,手上的皮肤也干瘪地附着在手骨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掉在他的右手边,我仔细一看,是一把手枪。 “枪!”我欢呼一声,手扒着门缝一用力,把密室门推开了大半先钻了进去,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枪。那把枪被已经干掉的血水和尸水黏在地上,我用了点力气才把它从地板上撕下来,是一只国产92式手枪,我喜不自禁地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我的妈呀!”正当我沉浸在喜悦中时,猛地听到老吕惊呼一声。我连忙转过身,只见老吕大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尸体后面的墙,就像见了鬼似的。我顺着他的视线把手电转过去,只见那堵“墙”是由一块块奇怪的“砖”摞成的,这些大小不一的“砖头”都用抽成真空的塑料袋包着,老吕踮着脚从上面抽出一块,透过塑料袋,我看到上面印着一个长头发的秃顶男人,下面还有100的阿拉伯数字。 “这是美金!”老吕声音都颤抖起来,他又抽出一块,这是欧元。 “这得有好几亿吧?”我喃喃地说道,手里的撬棍嘡啷一声掉在地上。 老吕也不答话,只是从我手里夺过手电筒,向另外两面墙照去。密室的另两面墙都是顶天的柜子,上面一格一格地放着一些东西,老吕挨个翻找,到后来已经状若疯狂。 “这格是翡翠!……这里是天珠……以前一颗都得好几十万那!这格全是手表,江诗丹顿、昆仑、伯爵……还有百达翡丽……我的亲娘诶,以前怎么不让我找到这里?!” “行了行了,老吕,现在这些玩意屁用没有……”我见老吕有点失了心智,连忙抱着他的肩膀晃了晃。 “是啊……”老吕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嘴里嘟哝道,“屁用没有,换做以前,我只要拿上这么一包……”——他举了举手里的欧元——“或者拿上这么一只……”——他翻了翻另一只手的百达翡丽——“就能过上几年好日子啊!” “老吕……源哥……你们在哪?”门外传来林浩和杨宇凡的呼声,我走出衣柜把他们也领进密室。 两人看见满屋子的财宝也是惊愕万分,但他们并没有像老吕表现得那么夸张,除了对那面“钞票墙”惊叹了一会儿,对那些珠宝首饰之类的财宝,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最终我们还是各自捡了几样东西,我把手上的iwc换成了江诗丹顿,拿了一块翡翠雕成的观音挂件。两个小伙子各自拿了一块手表。老吕则紧紧地拽着手里的百达翡丽不放,还拼命地往包里塞天珠和翡翠。我劝了他几句,他才黯然的把东西放下,又长叹了一口气,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们不懂……” 好在我在柜子里找到一盒一百粒装的手枪子弹,所以这一趟也算收获重大。我把手枪塞在腰间,子弹放到背包里,准备走出密室,却看见林浩蹲着身子在仔细查看那具尸体,还用老吕扔下的天珠去碰了碰尸体的眼珠子。 “怎么了?”我问林浩。 “这家伙应该不是一个绝望者。”林浩纳闷地说道。我们把那些忍受不了感染者横行的世界,在绝望中自杀的人叫作绝望者。 “他死了可能超过一年了……从他的腐烂程度来看。”林浩接着说。 “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什么时候成法医了?”我说。 “呵呵……以前爱看csi(《犯罪现场调查》)。” “该不会是这个人吧?”一直不敢看尸体,在旁边柜子上来回搜寻的杨宇凡突然拿出一个相框指着上面的人说到。 老吕拿手电筒一照,我看到相框上是两个男人的合影,两人都是西装笔挺,其中一个头发秃顶,只留周围一圈稀稀疏疏的长着,但他还是把仅存的几根头发从一边往另一边梳过去,试图盖住宽阔的“地中海”,但头发实在是太过稀少,看起来就像是几丝污迹,让光亮的脑袋更加显眼。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身材挺拔,四方脸,脸上都是横肉,看起来有一股凶戾之气,我认出来这是几年前因为反腐被抓起来的一个官员。 “这不是那谁吗?”老吕指着那个四方脸结结巴巴地说,“叫什么来着?等等……这名字都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来。” “xx”我说出一个名字。 “对对对,就是他……这人跟他合影,应该也是个贪官。”老吕说。 “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这些肯定是黑钱,要不然干吗不光明正大地存银行呢?”林浩也附和道。 “好了好了,贪官也好,坏人也罢,现在都死了,这年头,只要自己安安静静地一个人死,不活过来给别人添麻烦的,就是好人!”我挥着手说道。 “说的也是。”众人点头称是,于是大家不再嘀咕,都站起来往外走。 经过客厅的时候,林浩突然又指着倒在地上的感染者说:“那这人又是谁呢?” “秘书之类的吧。”我不耐烦地说。 “不像。”林浩摇着头说。 “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吕突然走过去翻起感染者的西装,从里面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翻开看了一下说,“确实不是。” 林浩连忙凑过去看,我也起了好奇心,挤过去一起看,只见钱包内侧的透明口袋里放了一张工作证,抬头写了一行字——“钱潮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这是纪委的人。”我说。 “奇了怪了,这纪委和贪官俩对头怎么死一块了?”林浩摸着脑门嘀咕。 “管他呢,现在看起来,贪官死得静悄悄,是好人,纪委死后又活过来,不是好人!”老吕总结了一句,把钱包扔到感染者脸上,里面的钱掉出来,洒了纪委感染者满头满脸。 “能死在钱堆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林浩说。 第5节 第4章 交易 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初秋的日头斜斜地照进电梯间,在那架青铜马车上镀上一层如水波流动般的金色,那驾车的人脸上半阴半晴,似笑非笑,像是马上要吼出一句秦腔,挥动手里的缰绳奔驰起来。电梯间巨大的落地窗外便是滚滚向东的江水,江面上小碎浪如金子一般滚动,两岸那些高楼大厦,也被太阳照得像热铁一样火红。一群鸽子在高楼间掠来掠去,叫声带起空洞的回声,在空无一人的城市上空孤零零地来回飘荡。 我们四人都站住了呆呆地看,就像是下了班还在等电梯的白领。半晌之后,老吕才叹了口气说:“走吧,该砍柴去了。” 砍柴是每天必须要做的工作。虽然现在食物问题越来越严重,但相比之下,燃料却是比食物更迫在眉睫。在感染者爆发的初期,城市里率先经历了一次断水、断电、断气的危机。当时人们被要求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很多人虽然在家里准备了大量的存粮,但是天然气一断,就发现根本没办法把食物弄熟,大部分家庭连一个能烧柴火的简易炉子都没有,而且城市里的单元套房也根本没有让人在室内点火的功能,光那些燃烧不完全冒出的浓烟就能把人活活呛死,所以那段时间,几乎每家每户都在阳台上搭起篝火,整个城市上空都弥漫着一股烧轮胎的皮臭味。 也就在那段时间,我明白了生一堆火有多么的难,把一壶水烧开需要多么大的一堆柴火,但是我至今都搞不明白把一锅生米煮成熟饭,既没有烧焦也没有夹生需要什么样的火候,一般我烧出来的饭基本都是锅底是焦的,上面是夹生的。而且我们这一拨人里,除了冯伯和王大力,其他人都是一样,只会煮夹生饭,我觉得不用电饭锅煮米饭的这门手艺只怕要失传了。 但是即使是夹生饭也很快没有了。一开始人们烧书报杂志,后来烧木制家具,再后来烧衣服、沙发、床垫……总之,哪怕是家底殷实的富裕之家,藏的家伙也顶多够烧一两个礼拜。在这之后,人们不得不冒险离开家门,出去寻找燃料,但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哪来这么多燃料?仅有的小区绿化带、马路两边的行道树、公园里的树木,马上就被人抢夺干净,人们不得不去更远的郊区,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被感染者咬中,然后又回到家感染自己的亲人…… 我和三毛、道长在最初的逃亡日子里,最舒适的一段时间是在一个古董家具店里度过的,那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红木家具让我们开开心心地烧了一个多星期。其中一张明朝的海南黄花梨拔步床让我们足足烧了三天! 道长说不同的木柴会给食物带来不同的风味,紫檀四平八稳,中正平和,黄花梨儒雅飘逸,酸枝则带了一点野趣,还有淡淡的果香……但我说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烧出来的饭都是夹生的! 而现在老吕所谓的“砍柴”,就是去类似我们今天一早一晚进入的那种家里没人,或者主人很早就被感染的房子里,把还保留着的木制家具拆散带回去。由于最后的这间豪宅是在28楼高的顶层,我们自然选择了早上进入的第一户人家。 砍柴的过程其实不过是毫无技术含量的暴力破解,无论这些家具是欧式、美式、古典、新古典、中式、新中式……最终都统统劈砍成长条式;无论它是橡木、榆木、水曲柳、红豆杉、鸡翅木、核桃木……最后都沦为一根烧火棍;无论它的雕花多么繁复,纹路多么华丽,我们对它的评价只有两个——经烧的和不经烧的。“木头嘛,就是用来烧火的。”哲学家兼小偷的老吕一句话就把事物化为本源。 毋庸置疑,我们更喜欢实木家具,它密度大,更耐烧,燃烧起来烟气也小。而相对的板式贴皮家具,一来过火速度太快,不经烧,二来这些胶合板、大芯板、三聚氰胺板、贴面板都含有一些化学成分,有些劣质的板材烧起来甚至让人涕泪交加、闻之欲呕。“看来不管在什么时候,环保问题都是大问题!”这次总结的是已故的神秘学研究者道长李全道先生。 今天收获颇丰,楼下的这户人家虽然比不上楼上的宫殿那么富丽堂皇,但也算是豪宅,用的全是清一色的白橡木,光一张餐桌就两百多斤,可惜桌面是一整块原木,我们一下破解不开,只得等下次。但光餐桌下面的架子,加上一张小小的电视柜,破解开之后就装满了我们的独轮车,差不多够我们两天所需的燃料了。 我把独轮车的两根手柄用力提起来掂了掂,感觉了一下重量,然后把绑在两根手柄上的肩带挂在脖子后面,头往后一仰,用斜方肌和两边的三角肌兜住肩带,紧接着腰部一使劲,叫声“起!”连车带货一百多斤重的独轮车便稳稳地上路了。 这一路只能我和老吕两人轮流着推回这车木柴,因为林浩和杨宇凡二人不会推独轮车。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学会推这玩意儿,别看它看起来简简单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很难,特别是载上重物之后,非常难掌握平衡,路面稍微有些倾斜它便会往一边跑偏,而驾车的人往往就会下意识地往另一边使劲试图修正方向,但稍一用力车头便会马上摆过来往另一边跑偏,紧接着就会歪歪扭扭蛇形几步,最终彻底失去平衡一头栽倒。 后来我发现,推独轮车最重要的不是如何使劲,而是要学会放松,方向跑偏的时候不要试图去用力修正,而是稍微偏一偏自己的重心。等你学会放松之后,独轮车推起来更轻便的多,只要前面用把力,之后车子依着惯性往前走,这是独轮车相对两轮车的优势,多一个轮子便多一分摩擦便要多出一份气力,而且对于现在满目疮痍,遍地瓦砾、残骸的路面来说,独轮车比两轮车灵活太多了。 “小心爬尸!”经过那堆断壁残垣的时候,当先走在前面的老吕照例又警告了一句。我紧紧地盯着脚下那些建筑垃圾的缝隙,丝毫不敢大意。这就和高速路上那些“事故多发路段”的警示牌一样,如果不把这些警告放在心上,很可能就会付出血的代价。 “什么人!”前面的老吕突然一声暴喝,刷的一下从肩头卸下步枪指着旁边一堵断墙。 “别开枪!”随着声音从断墙后面绕出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这人一边点头哈腰的走出来,一边往后面招手,嘴上说着,“出来啊,快出来!” 随后,两个女人跟着他从断墙后面走了出来。 那中年男人脸上带着一种谄媚的笑,眼珠子不停地游移,不时在我们几人的身上、背包和小推车上转来转去,当他看到独轮车上装的满满的木头的时候,明显地怔了怔,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贪婪表情。 “站住,不要再过来了!”老吕扬了扬枪口喝道,我也把插在腰间的手枪拔出来对准他。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告诉我们,绝对不要小看任何人,哪怕是你觉得毫无威胁的老人、小孩,都有可能在你丧失警惕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那人连忙收住脚步,把双手举过头顶,一咧嘴,露出一口歪七扭八的黄牙,点头哈腰地说:“朋友,要女人吗?” 我不禁瞄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个女人,两人都像这个时代所有人一样,消瘦和憔悴,只是脸上清洗的还比较干净,但皮肤同样粗糙黯淡,略微发黄,头发虽然肮脏结块,但好歹梳了梳,还算整齐地披在脑后。 两人都穿了不合时宜的低领连衣裙,努力用聚拢型胸罩挤出一点乳沟,但露出来的胸脯看起来干瘪松弛,上面隐约还有斑斑点点的黑泥污渍,像是肉铺上一直到中午都乏人问津的五花肉。 二人在男人后面怯怯地站着,双手紧紧垂在小腹下面,都低着头,眼睛往下瞄着地面,年纪小的那个看起来还在微微颤抖。 “你们放心!”那猥琐的男人见我们没什么反应,往身后一捞,把那年轻的姑娘抓到前面来,指着她嚷道,“我手下的姑娘都干净得很,没什么妇科病,而且出来前都用香皂洗过,香喷喷的,一点味道都没有!”说着他便伸手去撩那姑娘的裙摆,那姑娘起初两只手还是牢牢地抓着自己的裙子,但被猥琐男瞪了一眼,便畏畏缩缩的把手放了下来,只是把脸别向一边,就像去医院挂盐水的时候不敢看自己的手被针扎一样。 姑娘的裙摆被整个撩起来,里面没有穿内裤,整个下半身空空荡荡的一览无余。确实如猥琐男所说,姑娘的臀部应该是特意清洗过,因为只有那一圈是白白的,跟其他地方的肮脏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丛稀疏的黄黑色阴毛在白圈的中央微微抖动,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身体在颤抖。 “行了行了,我们没兴趣!”老吕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说。 “这个在几个月前还是钱潮大学的大学生呢,校花!”猥琐男一点也不气馁,放下姑娘的裙摆,继续说,“对了,我知道了,朋友你喜欢成熟一点,风骚一点的,这个怎么样?”猥琐男又抓过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就像是卖牲口一样抓着她的下巴说,“这个怎么样?这个可是极品啊,以前还是电视台主持人呢,你们仔细看看,有印象吧?” 我仔细瞧了瞧,似乎确实是我们当地电视台一档准点新闻节目的主持人。这个女人显然比刚才那个要更适应这种情况,随着猥琐男的介绍,自己还笑了笑,勉强抛了几个算是媚眼的眼神给我们。 “怎么样朋友?你们四个一起上好了,完了给我这车木头就行……要不半车,半车也行……三分之一!不能再少了……姑娘们也得吃饭不是?” “好了!”我实在看不下去,挥了挥手里的手枪说,“爷还得赶路呢,还不快滚!” “好好好……”猥琐男举着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接着又说,“下次有需要再找我啊,朋友们都叫我武林门小牛郎,你们去鬼市那边打听打听,大家都认得我,我做生意光明正大,绝不给你玩仙人跳,姑娘们也都干净,你们下次来一定给安排个好的,包您满意!”说着,招呼了两个姑娘一声,向一旁的路上退去。 直到他们走出五十米远,我们才把枪收起来。 “怪可怜的……”杨宇凡看着三人被夕阳拉的长长的背影说道。 “这就叫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我把手枪插回腰间,重新推起独轮车。 “哎……”老吕眯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真要可怜她们,以后就攒点东西去照顾一下她们的生意……” “什么?我才不……这不是欺负人嘛!”职业游戏玩家杨宇凡梗着脖子说,似乎觉得老吕的话极大地冒犯了他。 “那样她们才能活得下去啊……”老吕淡淡地说着,赶了两步走到独轮车前面,又回头说了一句,“小心爬尸!” 我们在钱朝江边拿上上午晾好的水桶,一路沉默着走回我们的庇护所。天色渐渐地黑了,几个月前还整洁、喧嚣的马路,此刻显得荒凉而陈旧,那些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潮车流就像是恐怖故事里鬼魂幻化的都市一样,遥远又不真实。我走在昏暗的街上,觉得自己是从虚无处来,又向虚无处去,街道两旁的文明之火早已熄灭,我的心沉沉的,既为刚才两位姑娘悲惨的际遇感到同情,又为自己渺茫的前路觉得担忧。 换了老吕推车,我拿着枪走在队伍最前面,各个方向不时传来感染者低低的仿佛是喉咙口挤出来的呻吟声。我必须要非常小心,在感染者爆发的初期,人们把马路上几乎所有的窨井盖全拿掉了,就是为了能让下水道变成捕杀感染者的陷阱。这一招的确很灵,感染者既没有视力也没有智力,对于脚下的空洞根本视而不见,但相对于千万的感染者,几个小小的窨井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现在这些下水道里堆满了肮脏恐怖的食尸鬼,它们日夜呻吟号叫,就像是地狱里发出的召唤。 日头越来越短了,以后要早点回来。我心里想,在黑暗中赶路太危险了,而且我们不能打开手电筒,在这个世界,感染者只是第二可怕的生物,最致命的威胁永远都是来自我们的同类,也就是人。如果我们发出哪怕是一丝亮光,就会像是在鲨鱼出没的海域割破自己的手腕,沿途几公里内的暴徒都会被吸引过来,他们或许已经饿了好几天粒米未进,或者是想趁机捞一把的机会主义者,总之,这些人会像狼群一样跟在我们周围,只要我们露出一丝破绽,只要有一个人先动手,所有人都会一拥而上。 所以我们不得不摸黑在各种胡同、小路上穿梭,以避开其他人类的耳目。当庇护我们的那堵围墙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才总算松了口气,但随即我看到那扇布满锈迹的银灰色大铁门门口趴着两辆黑漆漆的摩托车。 “快躲起来!”我压低了声音朝身后轻呼,自己一个纵身,跳到旁边一块大石头后面半蹲下,只稍稍探出脑袋观察大门那边的情况。 老吕连一丝犹豫也没有,推着车拐了个弯就躲到了我旁边。杨宇凡明显愣了一下,但马上被林浩拉了过来。 “怎么了?”杨宇凡低声问。 “摩托党……”林浩指了指大门口的那两辆摩托。 摩托党是我们这个区域最强大的一伙人,他们由一批原来的小区保安组成,这些人因为差不多都是退伍军人,军事素养比一般人强很多,而且没有家人牵绊,又本来是关系比较紧密的一个团队,因此战斗力也比普通人组成的小团体要大很多。在感染者爆发的一开始,这些原本站在小区门口朝住户敬礼的人摇身一变,成了社区的实际保护者和掌控者,用三毛的话说是——“当上了土皇帝!”。 摩托党之所以称为摩托党,当然是因为他们有摩托车。在这座城市找到摩托车并不容易,因为在很多年以前,我们这个国家几乎所有的大中型城市都开展了禁摩运动,在城市中心还能保留摩托车的,除了警察便是一些地下摩托爱好者。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摩托车差不多就是最便捷快速的交通工具了,因为几次城市保卫战,钱潮市的道路被枪炮轰炸得千疮百孔,还有大量在城市逃离潮中被遗弃的汽车,严严实实地塞满了几乎所有的道路,这样的路况,四轮汽车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第6节 摩托党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四五辆摩托车,又从钱潮市最后的一批抵抗军手里搞到了一些武器。然后仗着他们强大的武力,开始向我们这个区域的所有小团体收取保护费。因为我们团队里有曾经是警察的三毛还有李医生,他们对我们倒也比较客气,只每七天收取少量的物资。 “他们出来了!”我轻呼一声,我们几个人同时缩了缩脑袋,虽说摩托党对我们还算客气,但本着财不外露的原则,我们这满车的柴火也一定是不能让他们看到的。 大门先是打开了一条缝,三毛的脑袋从门缝里钻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然后门才向外打开,三毛和另外两个人走了出来。 我看到三毛不断地跟那两个人说笑着什么,似乎是在拍他们的马屁,完了又朝他们每人敬了一支烟,直到他们发动摩托车呼啸而去。 “呸!祝你们早日掉进尸井里!”等摩托车的轰鸣声完全消失不见,我们才从石头后面走出来,林浩朝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恨恨地说道。 我走到铁门前,用三长三短的暗号敲了门,三毛的脸从观察窗露出来,仔细地看了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其他几人,才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看!这是什么!”等大门关上,我像献宝似的把手里的92式手枪递给三毛。 三毛是我的发小,从穿开裆裤开始我就认识他,他从小就是个军迷,疯狂地迷恋各种武器装备,《兵器知识》《航空知识》《坦克装甲车辆》等等订了一大堆,从幼儿园起就发誓要当个军人或者警察。后来等他长大后,如愿考进了警校,真成了一名人民警察,却是最基层的派出所片警,碰上的都是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进洗头房扫个黄就算是特重大案件了,基本和枪械无缘,以至于他后来终日感叹自己入错了行。“爱好就是爱好,千万不要妄想把爱好变成职业,所有的警匪故事都是骗人的!”在我们喝完大酒以后,他总是这么大发感慨。 但感染者爆发以后,三毛还是成了我们的枪械专家,凭着他多年浸淫的枪械知识,在我们这群可能连真家伙也没看过的普通人里面,算是鹤立鸡群了,我们原先那支唯一的95式突击步枪也是他带来的。 三毛眼睛一亮,接过手枪,熟练地退下弹匣,又拉了一下枪机,把枪膛里余留的一颗子弹也退了出来。然后拿出手电筒闭上一只眼睛往枪管里照了照,又拉上枪机空枪激发了一下,听了听空膛激发的声音。 “枪管都生锈了,这玩意是泡在水里的?”三毛皱着眉头说,接着又把枪凑到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马上整个脸都扭曲了,“我去怎么这么臭?是感染者手里抢来的?” “是泡在水里,不过是尸水。”我幸灾乐祸地笑着看着他。 “太特么恶心了……”三毛把枪扔给我,“明天好好擦擦,上一上枪油,吓唬吓唬人还是不错的。” 吓唬人差不多就是枪在我们大多数人手上最大的功用,事实上,那支让我们这个小团体在附近取得较高的江湖地位,甚至让摩托党都忌惮三分的95式突击步枪,至今我们所有人连一枪都没有开过!虽然在三毛的指导下,我们学会了如何拉枪栓,如何调整快慢机,如何瞄准等等,但一是子弹珍贵——我们整个团队加起来,只有三个弹匣,九十发步枪子弹,全被三毛锁在他的随身皮箱里,这是我们团队除了我和老吕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机密——二是枪声太容易引来感染者,如果不是生死时刻,我们都倾向于使用砍刀等安静的武器。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对付感染者,枪远远没有一个羊角锤好用。在感染者危机爆发之前,我曾经好几次跟着三毛去靶场打过靶,在一百米外,即便校枪非常到位,有经验的军人把射击参数全部调教好,我也只能在卧姿状态,勉强在单发条件下击中人形靶位。而且还是在心平气和,靶位固定不动的情况下。试想一下当一群恶心恐怖的感染者号叫着向你扑来的时候,你还妄想着击中他们,而且还仅限于击中头部?这对于一个从来没接触过枪械的人来讲,简直就是个神话故事。 手枪则更加困难了,即使是一个职业军人,如果使用类似54式之类有很大后坐力的大火力手枪,想要在十米外击中一个人头大小的物件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对于一个还没有丧失速度的新尸来说,十米的距离也不过几秒钟,如果你一枪不中,很难有第二枪的机会了。 当然,对于我们的同类来讲,枪械永远都具有超高威慑力,枪也是我们这个团队能存活下来的重要保障,它让所有对我们产生觊觎之心的人类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而不至于轻易行动。 “又是方便面?”走进屋子里,我闻到一股方便面调料包的浓香,我看到一群人已经围坐在那个三芯蜂窝煤炉旁边了,这是我们的另一个宝贝,在天然气还没有盛行起来的年代,这种蜂窝煤炉几乎是每个城市居民家里的必备物品。三十岁以上的人大概都有在烟气弥漫的楼道里穿行的经验,但如今在都市已经难觅踪影。 对于人类来讲,每个人的身份,在社会中的地位都是由外物决定的,在三个月前,决定我们每个人身份的是住什么房子,开什么车,穿什么衣服,拎什么包包……而在这个时代,决定我们地位的,是枪、粮食、身上的肌肉还有蜂窝煤炉。 当然现在炉子里烧的不是蜂窝煤,二十年前那种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大量储存的乌黑的圆筒状的煤饼子如今已经绝迹,所幸这种炉子倒也不“挑食”,柴火、废纸草料,甚至是柴油汽油都能烧。我有时候想,自己要是穿越到古代,靠卖这种煤饼炉子,大概也能发财吧。 “最后一箱了。”李医生朝旁边挤了挤,挤出一个位置来让我坐下。炉子上一口大铁锅里的食物正在不停地翻滚,里面除了已经烂成一团糨糊的方便面,还有一些米粒、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豆类、一些黄花菜之类的菜干等等。 陈阿姨用一个长长的汤勺轮流着给所有人分发食物,轮到我时,我递上手里的一个玻璃碗,陈阿姨朝里面舀了一汤勺杂烩糊糊,然后又添了小半勺,这是出外勤专享的奖励。我低头一看,那团浓稠的糊糊,只勉强盖住了我的碗底,这是我今天十几个小时以来的第一顿饭,也是唯一一顿饭。 第5章 鬼楼 六个月前。 “这是一种新型的毒品,名字叫‘浴盐’,人吸食后会增加脑部多巴胺及去甲肾上腺素分泌,从而令人兴奋,同时出现强烈的幻觉,觉得自己变得强壮,孔武有力,还会令人产生难以抑制的暴力倾向,产生磨牙反应,以至于有强烈地咬人冲动……” 我看着坐在我前面的警察嘴巴一张一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瞪大了双眼,眼前都是那个脖子被割断还直愣愣看着我的人。我看到他的脑袋突然爆开……接着我看到一群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然后我就被带到了这里,先是在一间类似医院病房的房间里被几个穿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脱光了衣服里里外外查了个够,接着便坐到了这间像是审问犯人用的房间里,用他们的话说,我这是在接受“心理干预”。 “嘿……”那个警察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又说,“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啊?”我这才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说,“哦……是毒品……吸了以后想咬人……” “这就对了。”警察收起他前面的文件,站起来说,“你可以回家了。” 我茫然地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 “那个……陈源先生……”警察又在身后叫住我,“关于这次吸毒者咬人事件……嗯……请你保守秘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就说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可是那位小姐的保险呢?怎么处理?”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情的由头来。 “你放心,这个我们会处理的,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警察挥挥手干脆地说。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刚用钥匙打开门,却看见两个脱得光溜溜的人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仓皇地逃到卧室里去了。我站在玄关处,呆呆地看着客厅里扔了一地的衣服,还有电视上还在播放的“岛国动作片”,恍惚之间觉得自己身处的并非是真实的世界,那个盯着我的怪物不是真的,刚才那两个光溜溜的身影也不是真的,我只是在做一个荒唐至极的梦…… 但片刻之后我的幻想便破灭了,卧室的门打开,三毛边往头上套衣服边走了出来,我看到他身上穿的t恤是我刚买的versace。他满脸通红,额头上满是汗水,脸上带着点暧昧和尴尬笑着对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站着没理他,他也不以为意,径自走到客厅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收拢起来,最后他捡起一个豹文胸罩,朝我得意地晃了晃,一转身又进了卧室。 几分钟之后,门再次打开,三毛搂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慢吞吞地走出来。这姑娘下身穿着一条极其紧身的牛仔裤,两瓣屁股被勒的像个寿桃似的,颤巍巍的呼之欲出,上身穿一件薄薄的雪纺衫,那件豹文胸罩在半透明的罩衫下面若隐若现。 “寿桃”就像是树懒一样挂在满身横肉的三毛身上,两人像是连体婴儿一样慢慢挪到门口,“寿桃”才伸出手,越过我的肩膀从鞋柜上拿了一副硕大的太阳眼镜架在鼻子上,那茶色的镜片把她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那我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哦……”“寿桃”在三毛的脸上亲了一口,用一种夸张的语调说。 “行,下次记得带你小姐妹出来玩。”三毛用手拍了一下“寿桃”。 “怎么就惦记着我小姐妹了呀……”“寿桃”噘着嘴说。 “我这不是还有哥们儿嘛!”三毛指了指我说。 “他呀……”“寿桃”用眼角瞟了瞟我说,“怪没劲的……” “嘿,你是不知道,我哥们号称金枪小王子。”三毛猛地拍我的肩膀。 “那成,下次吧。”“寿桃”又朝三毛抛了个媚眼,这才转身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怎么了兄弟?生气了?”三毛见我呆呆的不说话,连忙搂着我的肩膀说,“嫌哥没给你带一个?我这不是不知道你今天回家早嘛。” 这时客厅电视机里还播放着的“岛国动作片”恰好进入了收尾阶段,那个表情做作的女演员虚伪地尖叫着,脸上的表情痛苦多过享受,男演员在她上面像打桩机一样猛烈地冲刺。 三毛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机调回有线电视状态,尖叫声和两条纠缠着的肉体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襟危坐,面色凝重,看起来像是多年没有经历过性生活的中年妇女。她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在播报新闻: “新型毒品浴盐在我国流行——据本台记者报道,一种名叫浴盐的毒品正悄悄传入我国,这种毒品能非常强烈地刺激人的中枢神经系统,吸食后会增加脑部多巴胺及去甲肾上腺素分泌,从而产生幻觉和妄想,严重者甚至会引起暴力冲动,吸食人员会出现目光呆滞、不惧疼痛、磨牙咬人等症状。警方提醒广大群众,如果遇见类似人员要第一时间拨打110报警……” 接着画面一转,出现一间类似牢房的房间,镜头隔着铁栅栏往里面伸,突然一个人影从里面猛地往前冲,砰的一下撞到铁栅栏上,两只手从栅栏的空隙伸出来,在空中胡乱飞舞,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头颅塞在两根铁杆中间猛力地往前挤,两侧的头皮都被磨破,一双苍白、毫无人性光辉的眼睛透过屏幕死死地盯着我…… 第7节 “啊!”我的尖叫声和三毛凄厉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三毛被我吓了一跳,纳闷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手机屏幕,接着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把手机放到耳朵边: “喂?是我……哦,我在执勤啊……在哪里?在我辖区里面的一个孤儿家里……对……他父母都出车祸去世了……是啊,很惨,所以我经常过来陪陪他……哪里哪里,给辖区居民送温暖是我的责任……开会?好好,我马上过来……” 三毛挂断手机,走过来把手放在我额头上贴了一会儿说:“没发烧啊,怎么了,真生病了?脸色这么差?哦,是昨晚喝多了吧?” 我摇摇头,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下。 “所里要开紧急会议,我得赶紧回去,你要不舒服先睡一觉,晚上吃什么我给你带……”三毛走到门口一边穿鞋一边说,等他打开门走出门外,又回过头对我说道,“快去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晚上还有约呢!”他朝我做了一个暧昧的表情,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现在播报国际新闻,驻阿富汗美军出动无人机轰炸了一处当地居民聚集点,该聚集点当时正在举行一场婚礼,当场被炸死平民50多人。美军声称这一军事行动是针对阿富汗塔利班的领导干部,但据当地居民介绍,袭击发生时当地根本没有塔利班武装分子,当地人声称美军是比塔利班更凶残的恐怖分子……” 电视上一个头缠白布的阿富汗男人正跟记者激动地说着什么,在他身后,躺了一地盖着白布的尸体,镜头掠过尸体上方,凹凸的人类轮廓在白布下面若隐若现,我觉得脊背一阵一阵发凉,赶快把电视关了。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道长的电话。 “喂……阿源?”道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嗯……那个……晚上能到我这来一趟吗?” “行!”道长愣了一下,紧接着干脆地回答。 我坐在院墙的阴影里翻看着道长留下的笔记本,这本笔记本就像是一个深邃繁杂的迷宫,里面充斥了大量晦涩难懂的语句、符号、咒语。 我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用红色墨水写着一段我看不懂的文字,这段文字下面有一段用汉字书写的小字,大概是这段外文的翻译—— 大七数轮回完结之时, 相互残杀发生了, 它发生在这一千年开始不久, 那时地下的死人将破墓而出。 这段文字写于大半年前,那个时候除了少部分消息灵通的人,普通老百姓还对感染者一无所知。我继续往下翻,后面是一大沓资料,一些报纸的简报,还有一些网页新闻的打印稿,它们被道长分门别类地用胶水粘在笔记本上,我随手翻了几张—— 苏格兰“感染者”逛大街脑炎药物副作用让病患突变;美惊现“兔热病”感染未知细菌或具传播性;香港葵涌夜现咬人“感染者”;日本一男子发狂翻入小学半裸追逐学生;美国开办感染者对抗训练营…… 每一条都有准确的时间、地点、人物以及事件发生的详细经过,这些新闻在危机前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被淹没于浩如烟海般的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之中,它们被归于奇闻易趣一类,被塞在各种报纸、网站毫不起眼的角落,除了类似道长之类的有心人,其他人几乎不会看上一眼。 “阿源,看书呢?”刘国钧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夸张地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走过来。 我没理他,我虽然不像三毛那样极度的讨厌他,但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如果他不是李医生的丈夫,我们只怕早已把他扔出去喂食尸鬼了。 我合上笔记本,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枪,用一块真丝的围巾沾了点机油,细细地擦拭起来,那个著名的四轮马车标志立刻沾染上一层油腻的黑色。 “又搞到了一支枪?好啊,我们的安全又多了一分保障,源哥你真是英明神武啊……” 此人大概在危机前训练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无论别人如何冷脸相对,他都岿然不惊,甚至是甘之如饴。 “刘主任,今天腿好些了吗?”我斜着眼睥了他一眼,揶揄道。 “呵呵……”刘国钧讪讪地笑着说,“没……没呢,坐骨神经痛,这天一冷啊,就痛得更厉害,你看这,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哟,那晚上爬墙可利索的很!”这家伙有一次深更半夜想从窗户爬进我们堆放物资的库房,正好被出来上厕所的三毛逮了个正着,虽然他一再坚称自己是听到了什么响动想进去查看,但我们都心知肚明他一定是想进去偷吃食物。 “嘿嘿……嘿嘿……”刘国钧见我一点也不给他面子,脸上却也不恼,只是没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身往屋里走去。 这时小凯西正好两手提着一只塑料桶从房里走出来,她脸上努着劲,身子往一边倾斜,显然手里的塑料桶重量不轻。 刘国钧连忙跳着脚往旁边一让,赶紧避过蹒跚而行的小凯西,那一瞬间,他的脚步显得灵活无比。 “没长眼睛?你个吃白饭的赔钱货!”刘国钧恼怒地推了小凯西一把,小凯西立刻失去了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刘国钧气呼呼地进了门,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小凯西挣扎着从地上起来,那只塑料桶也倒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小凯西蹲在地上小手四处拢着,把那些东西重新扔回桶里。 我忍着没去帮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能获得无限宠爱的时代了,她们必须尽快地成熟,学会一些基础的求生技能,这样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 事实上小凯西学得非常快,从我们在学校里找到她的那天开始,她就从来都没有哭过,也没有追问过自己的父母去哪儿了。她似乎比成年人更迅速地了解了这个世界,从第一天开始,她便试图给大人帮忙,她帮陈阿姨打扫卫生,给炉子烧火,跟着冯伯学习编绳子……她似乎比任何人都知道,要成为一个对团队有用的人,才能在团队里待下去。 “陈源叔叔……”凯西经过我身边时奶声奶气地叫了我一声。 “哎!”我应了一声。 她还是双手提着塑料桶,艰难地走过我身边,我看了一下桶里的东西,是我拿回来的那些发芽的土豆,被顺着芽头切成了小块。 我暗叹一口气,叫住她:“凯西……”小凯西回头看着我,我朝她招招手说,“过来。” 凯西放下手里的塑料桶,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我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没人,才从兜里拿出昨天藏下来的那块巧克力,把它放到小凯西的怀里:“拿着,别让别人看见。” 小凯西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又看看巧克力,愣了一会儿后才轻轻说了声:“谢谢叔叔”,然后把巧克力塞进了自己的裤腰带,又放下衣服遮住,接着她又拿起那只对她来说沉重无比的塑料桶,艰难地往前挪去。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冯伯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拿着几根短木棍,另一边腋下夹了一卷塑料薄膜,出了门以后,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对已经走远的凯西喊:“小凯西,就那儿,别往前走了。” 凯西听见冯伯喊,连忙把手里的塑料桶放下,然后坐在地上重重地喘气。冯伯转头又看见我,便又喊:“阿源,过来帮帮忙。” “好!”我连忙把枪别到自己的裤腰带上,向凯西那边走过去。看得出来这里的地已经被翻了一遍,又洒了一些水,泥土黑黑的有些湿。 冯伯走过来把塑料桶里的土豆块捡了几块出来,然后蹲下身子,在土里挖出一个大约十厘米深的土坑,再在上面盖上浮土。我和凯西也照着冯伯的样子把那些土豆块种了下去。 “冯伯,这土豆要多久能收啊?”我问。 “风调雨顺的话,大概三个多月。”冯伯回答。 我心里算了一下,大概要十二月初才能收获了。 “也不知道今年天气怎么样,如果上冻早的话,可能收不上来,毕竟现在种有点晚了……”冯伯顿了顿,叹了口气又说,“要是有胡萝卜就好了,那玩意儿好种,土豆太挑地,现在没化肥,地力不够,又容易得病,不好伺候,胡萝卜不长虫子,还长得快……” 第8节 冯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手里也没停,不一会儿桶里的土豆块便全部种完。接着他把刚才拿来的四根木棍插在土豆地的四个角上,然后把那卷塑料薄膜分别绑在木棍上,就像是给土豆搭了个窝棚。 “冯伯,这又是干吗呢?”我一边把薄膜的一角绑在木棍上,一边问冯伯。 “一来能给土豆挡点阳光,减少地里的水分蒸发,现在拿水可不容易啊……二来,这不入秋了吗,早晚凉,白天热,早上就会出露水,秋雨也马上就会下来,这张膜可以用来收集这些天落水……” “冯爷爷,你懂得真多……”一边的小凯西脆生生地说道。 冯伯满足地呵呵笑了几声,点着头说道:“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以为这些活计都没用了呢。” 等我们干完这些,太阳已经西斜。我站到了铁门旁边,不时地通过观察窗往外面看,每一分钟都为出门在外的三毛他们感到担忧,幸亏他们没让我担忧太久,在西边的最后一缕阳光落下之前,他们四人的身影在观察窗上露了出来。 我打开铁门向他们迎去,三毛看到我,展颜一笑,右手高高抬起冲着我说道:“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我朝他手里拎着的东西看去,只见是两只还在不断扑腾着翅膀的鸽子。 “有肉吃了?!”我欢呼一声。 三毛却扑哧笑了,晃着脑袋说:“这么丁点肉,咱们十多个人吃哪够?”他一转身指着身后的王大力说,“咱们这有位鸽子养殖专家,他说鸽子很好养,还能自己出去找吃的,长肉也快……非得让我们爬二十多层去抓鸽子,李医生还差点让感染者给咬了!” “真的?”我接过大力手里的独轮车,难以置信地说。 “呵呵……”王大力搓着手腼腆地笑着说,“试试,我在农村的时候养过,我们村有个国家扶贫计划,就是教大家养鸽子。” 这下大家连晚饭都不急着吃了,所有人,包括刘国钧都围了过来。我们已经太久没有吃肉了,自从大范围停电以后,所有冰在冷库冰柜里的肉类在短时间内迅速地腐烂,城市里又没有圈养动物的场所,再加上最容易获得猎物的地方——各种水域,因为潜藏了太多的感染者,让人无法接近。这两个月来,我们只吃过一次三毛用棍棒打死的一条野狗。 “这野鸽子也能自己出去找食再飞回来?”冯伯翻箱倒柜找了一个还没完全拆散架的木头框子。 “能,就是要先消磁。”大力把鸽子脚上的绳子解开,小心翼翼地放进框子里,然后迅速的盖上盖子。 “消磁?怎么消磁?”大家都急着问。 “指导我们养殖技术的老师说,鸽子是靠地球磁场导航的,所以驯化鸽子的第一步,就是用磁铁给它们消磁,让它们忘记原先的窝在哪里……冯伯,你那个旧半导体给我用一下。” “哦……”冯伯马上向屋里跑去,一会儿后,手里拿了个破旧的德生牌收音机跑出来。 “还好您还有这种老式收音机,现在那种数码的,里面可没磁铁。”大力接过收音机上下翻看了一会儿。 “还好你是个修电器的,要不然咱也不懂啊……”冯伯嘀咕着说。 “我可要砸开啦?”大力看着冯伯说。 “砸吧砸吧,反正现在也没戏听。”冯伯满不在乎地摇着手说。 大力把收音机高高地举过头顶,猛地向下一挥手,收音机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塑料外壳顿时四分五裂。 大力捡起最大的那部分,双手捣鼓了一会儿,从里面捡出一块圆形的磁铁来。 “拿个铁盘子啥的来,不用太大,能喂鸽子的就行,一定要铁的。”大力又说。 “诶!”陈阿姨高声应道,迅速地从屋里拿了个搪瓷碟子出来。 大力把磁铁吸在碟子底部放进关鸽子的木框里,“行了,过八天把磁铁拿掉,然后再过七天就能开盖子让它们飞出去了,现在把它们放到天台上,每天喂点吃的,隔几天打扫一下笼子……” “大力叔叔,它们多久能生小鸽子啊?”小凯西直愣愣地看着那对鸽子问道。 “哦,鸽子不会生小鸽子,它们只会生蛋,一对鸽子每年生八次,每次都只生两枚蛋,鸽子孵出来以后一个月就能长成,就可以繁衍后代了,这一对鸽子,差不多用半年时间就能变成有十几对鸽子的鸽群,到时候咱们每个礼拜都能吃上几只鸽子了。”大力兴奋地拍着小凯西的脸说道。 “哇……”不仅小凯西,连我们都被大力描绘的美好前景感染了,大家都没想到小小的一对鸽子竟然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如果真能像大力说的那样,那这对鸽子就成了我们的长期肉票,不仅能让我们获得稳定的肉类来源,还能让我们多了一件能和别人交易的抢手货物。抬着木框往天台上走的杨宇凡和林浩两人不由得加倍小心起来,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怎么样?干不干?”三毛吃完碗里的粥饭,用开水把碗重新充满,小口小口地呷着浮在上面的油花。 我今天不出外勤,分到的食物只有三毛的一半,早已囫囵吞完,这时默默地坐着思考三毛他们今天一早得到的信息。 三毛说他们今天在抓鸽子的时候,爬到了一栋二十多层高楼的天台上,在那里他们看到在靠近市中心的方向,在几个街区以外,一栋十几层高的小高层天台上,有一个屋顶菜园。 “我看清楚了,有黄瓜、南瓜、西红柿、茄子……种类很多,果实都长满了,那四季豆都成串地吊在那……”徐阳啧着嘴说道。 “往市区走实在是太危险。”老吕点着一支烟,红红的烟头在他眼前一明一暗,照着他的脸一会儿通红,一会儿昏暗。 我在心里同意老吕的看法,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钱潮市的工业区,在感染者危机还没全面爆发的时候,世界经济便因为少数知情者的操控而崩溃了,原本麇集在这里的大量的工人也因为缺乏订单一哄而散,仅有几个剩下的都是像冯伯陈姨一样看厂子的人。所以这边人烟稀少,相对的感染者也少得多。而现在的市区简直就是个活尸王国,我们刚从那边千辛万苦地跑出来,绝对不想再陷进去了。 “可是有新鲜蔬菜诶……”杨宇凡用一种夸张的语调说道,感觉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当然对于一个被关在家里吃了几个月方便食品的人,对新鲜蔬菜的向往也是可以理解的。 “依我看我们得走这一趟……”一直不大说话的李医生突然说道。 “李瑾!男人说话哪有你女人插嘴的份?”刘国钧突然厉声喝道。 “切,你也算男人?”三毛不屑地抢白了一句。 刘国钧顿时脸色大变,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甩着手上楼了。 李医生见状也站起来跟着要走。 “别忙着走啊李医生,你跟我们说道说道,为什么咱们必须得走这一趟?”三毛向李医生招着手说道。 “因为我们现在严重缺乏维生素和蛋白质的摄入,大家现在都有口腔溃疡、便秘等症状,紧接着就会出现夜盲症、坏血症、严重的营养不良等……我想最好还是跑这一趟,有一些新鲜蔬菜,起码可以避免危险的败血症。”李医生匆匆忙忙地说完便上楼去了。紧接着,我们便听见从楼上传来刘国钧激烈的骂声。 我们都暗自摇头,真心为李医生感到不值,以她的工作技能,原本应该在我们团队里获得很高的地位,我们也压根没想让她出外勤,但她说不能夫妻两个人都吃白饭,丈夫腿不行,自己一定要顶上。 “那就去一趟吧。”三毛撇着嘴说,然后征询似的看看我和老吕,我们俩都点头,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城市已经完全荒芜,大大小小的车辆塞满了所有的道路,到后来甚至连独轮车都挤不下了,我们不得不把它扔在路边。那些不知道要逃去哪里的车子紧紧地挨着,近的连车门也无法打开。一些车玻璃碎了,不知道是乘客自己打碎了玻璃逃了出去,还是受到了感染者的攻击,总之有很多人直接被绑在安全带上就发了病,现在它们感觉到我们的接近,便在座椅上嗷嗷直叫,徒劳地张着大嘴挥舞着双手。 大多数车的车窗完整,里面塞满了晒得漆黑,皮包骨头的尸体,这些人被车流和感染者困在自己车里,又不敢打碎车窗突围,于是被活活饿死。还有一些人因为绝望而自杀,但大多数还是饿死,毕竟在我们这个国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枪,想要自杀也不容易,虽然用一根指头扣动扳机是一回事,但是用锤子猛敲自己的脑袋又是另一回事。 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从那些挤成一团的汽车顶上爬过去,这使得我们的旅程危险万分,因为那些看似坚固的车顶其实脆弱不堪,很多的天窗被砸碎,留下一个个大洞,如果我们的脚不小心陷下去,便会被里面那些嗷嗷待哺的活死人当成一顿从天而降的美食大餐。 我、三毛、老吕、大力还有徐阳和林浩,是这次进城探险的队员。昨天晚上我们经过了详细而周密的探讨,选了一条我们认为最安全的路线,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除了那些被绑在车座上的,只碰到零星几只行动不便的感染者。 第9节 我从一辆路虎的车头翻下来,感觉自己的肺闷得快要爆炸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火焰。我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中午11点,空气却像是开了火的蒸笼,既灼热又黏稠,太阳毒毒地挂着,在每一处汽车的反光镜、镀铬的装饰条、碎掉的玻璃上化出无数分身,在这条汽车洪流上,无处不耀眼,无处不烫手…… 但我们不得不在这样毒辣的阳光下行走,因为感染者不喜欢阳光。老吕说这是因为感染者是被寄生在它们脑部的病毒或细菌控制的,而只要是病菌就容易被阳光中的紫外线杀死,所以它们天生畏惧阳光。但三毛反驳说只要是活的动物就不喜欢在烈日下暴晒,人也一样,三十八九度的温度,谁站在太阳下几个小时也晒死了,难道人也是病菌?老吕听了以后愣了半晌,才点头说是,也许人和病菌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不仅仅是被汽车阻塞的道路曲折难行,事实上,即便是偶尔出现的平路,也并不好走。自从城市下水道系统停止工作以后,雨水无法排走,下水道里的污水也倒灌上路面,这些水不断地在低洼地段积存,形成一个个死水潭,这些水污浊不堪,看不清深浅,虽然大多只是淹没成年人的脚踝,但偶尔也有几个能把人直接没顶,而且里面很可能潜藏着几个等着把你拖下水的水鬼。所以碰上这种水潭我们只能绕道而行。 没有活人的城市也并非完全死气沉沉,雨水在地面上被太阳蒸发,沙尘不断地沉淀下来,它们组成了第一层薄薄的泥土,野草很快在这样的图层上生根发芽。短短几个月,那些原本整洁光鲜的道路已经变得如同旷野一般杂草丛生,我甚至还看到了几块成片的苜蓿地,绿油油的像地毯般铺满道路,上面洒满了粉红色的小花。 大力说这些杂草、苜蓿死掉腐烂以后会变成第二层泥土,只要过上一两年,等到土层厚实到一定程度,上面就会长出灌木、乔木,到时候可能没有人还能认得出这里曾经是一条马路。而且有草木就会吸引虫蚁,有虫蚁就会吸引老鼠和各种鸟类,而有了老鼠和鸟,蛇就会迅速繁殖,长此以往,没有了人,山上的各种动物像野猪、野兔、山鸡、黄麂等等也会下来…… “那咱就有肉吃了!”林浩和徐阳听完大力的话都欣喜地说。 “就怕到时候没咱们了……”老吕幽幽地说。 众人都默然…… “前面就是了……”三毛喘着气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幢高层楼房。 这里是老城区,建筑普遍低矮,这幢楼房虽然也不高,但在这儿却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这是一幢有些年头的建筑,明显带着20世纪90年代的风格,浮华做作,就像一些城乡结合部的时髦妇女,拼命地涂脂抹粉,却愈发显得庸俗不堪。大楼外面一圈弧形的绿色玻璃幕墙带着臃肿、俗气的不锈钢边框直通屋顶,一些玻璃被打碎了,露着黑漆漆的洞口,幕墙外“凤凰大厦”四个字已经锈迹斑斑,其中“大”字已经大部分脱落,只留下一角还粘在上面,风吹过便摇摇晃晃,拍打着后面的边框,咣咣地响。 “原来是这里……”原来的小白领,现在的推挡手林浩看着摇摇欲坠的四个大字喃喃自语。 “你知道这地方?”我问。 “嗯……”林浩咽了口唾沫,面带恐惧地说,“这里是钱潮市最出名的闹鬼的地方……” 第6章 被隐藏的十三楼 “什么?闹鬼?”徐阳缩了缩脑袋,又四下望了望,但显然荒凉无人的街景让他更加害怕起来,情不自禁地往我和三毛身边靠了靠。 “是啊,前几年网上有个很流行的帖子,叫‘钱潮市十大灵异之地’,这里就是排名第一的地方……”林浩用一种低沉的声音窃窃私语,“根据附近的居民讲,这幢楼好几次都是造一半然后塌了,还死了好几个人;而有些工人更是死得莫名其妙,别人明明看到他们好好地在上面干活,谁知道一会儿工夫,突然就走到没有完工的围墙掉了下来……这样的事故接二连三地发生,谁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风水大师说是因为动土触犯了神灵。原来,这里以前有座庙,当地政府为了追求经济效益,才在这里规划一座大厦。最后在大楼边又造了个乌龙亭,刻碑用来供奉香火,凤凰大厦才顺利地造好。你们看现在这里的公交车站就叫庙站!”林浩指着大楼前的公交车站牌。 我们扭头看到,那块铁质站牌已经弯曲、布满锈迹,上面的字迹也已经脱落、斑驳一片,但上面“庙”三个字还是清晰可辨。 虽然天气这么热,我还是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连三毛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回头在林浩后脑勺上敲一个爆栗:“别瞎说,老子当了这么多年警察,鬼故事听多了,就没见过真有人见过鬼的,都是人吓人……再说,现在都这样了,遍地活死人,难道不比鬼可怕?” “这可不一样……”徐阳脸色煞白,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地说,“感染者看得见,鬼可是看不见的,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鬼和蛇……” “今天你可能一下子全见着了。”三毛打趣着说。 徐阳更害怕了,整个人都有点颤抖起来。 “别吓唬他了……”大力走过来,伸手拿过徐阳手里的粪叉子说,“一会儿我走前面,你走中间。” 徐阳如蒙大赦,不住地点头说:“谢谢……谢谢大力哥……” 这下换成了大力和林浩充当推挡手走在前面,徐阳、三毛和我走在中间,老吕断后。 进了大厦,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我连忙把墨镜取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大力和林浩打开了他们绑在粪叉子上的手电筒,两束强光射出,在前方形成两个明亮的光斑,显得其他地方更加阴暗。 我觉得身上突然变得凉爽,本来糨糊一样挂在身上的汗一下子收干,我甚至感觉到有一丝寒气从脚底直往上蹿。 这间大厅跟一般的酒店没有太大的区别,最靠里面的是前台,后面挂了一排时钟,显示着世界各地不同国家的时间,前台柜子上放了一盆仿真蝴蝶兰,看起来苍翠欲滴,前台对面有一组宽大的沙发茶几,另外一边则是一个大堂吧,稀疏的座椅凌乱地随处摆放,似乎是有人点了咖啡要随时回来一样。 整个大厅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厚厚的灰尘随着我们的脚步到处飞扬,在手电的光束中看起来就像是弥漫的雾气,我们都把脖子上的魔术头巾拉到鼻子上方,像是一群蒙面匪徒一样往里走。 电梯已经停止了运行,电梯井的门空空地开着,电梯的轿厢却没有下来,那些缆绳和导轨狰狞地裸露着,在手电筒的光斑中反射着幽蓝的光。 我们从电梯间一边的楼梯拾阶而上,这种老式的楼房,为了做到使用面积最大化,普遍都把楼梯道做的极为狭窄,这里的楼梯勉强能让两人并排通行。 为了保持一定的攻击能力,我把林浩换了下来,自己和大力并排走在最前面。 上到二楼,刚一拐角,就冷不丁地看到两个人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我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两个kt板人像,一男一女,男的身着西装,女的一袭婚纱,二人中间写着一行字“王思佳&赵振宏——我们结婚啦!”两人都傻子一样地笑着,露着一片惨白的牙齿。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飞快地往门厅里看了一眼又缩回头。门外是一个中餐厅,一张张巨大的圆桌整齐排列,中间铺着一道红地毯,两边是有序的罗马柱式鲜花底座,两头两个鲜花拱门,只是上面的花朵已经全部枯萎,花瓣像是碎掉的玻璃掉了一地。 我没有看见感染者,于是再探出半个身子张望了一下,确实没有。那些座椅花篮都安安静静的,像是在等待一场即将开始的婚礼。我站在门厅里,想象着宾主在这里往来穿梭、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堆着木偶般生硬、虚伪的笑,暗暗为刚刚付出的红包心疼……恍惚间我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想什么呢!”三毛拍了我一下,我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到其他的几个人已经往里面走去,我也连忙跟了上去。 红地毯的尽头,有一个小型舞台,舞台后面的整面墙都被铺成了大红色,中间是“百年好合”四个大字,舞台前面是一排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座一米多高的香槟塔…… “哈哈哈……看我找到了什么?”我耳边响起林浩难以抑制的欢呼声,紧接着,他抱着一只纸箱子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是什么?”大家都围上去看。 “我以前做过司仪,知道在婚礼之前,一般会把一些临时要用的小东西先运到酒店,果然被我找着了……”林浩一边自夸一边往外掏东西——“喜糖——这些是要分给酒店的保安和服务员的,还有两条中华烟……哇,还有一打一次性打火机!” 我们都欣喜万分,烟、糖自然很重要,打火机更是现在最紧俏的物资,就算只有这些东西,也值得我们来这一趟了。 这里的厨房却出人意料的一无所有,大概是因为那箱烟和糖是被藏在了桌子底下才没被人拿走。我们继续往上走,三楼是几个会议室,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顺走的东西。四楼往上,便是酒店客房,每个楼层都呈“工”字形布局,电梯间在中间的一竖,两边两条长长的走廊,密密麻麻的客房顺着走廊像树叶围着枝丫一样有序地生长。 我们没再停留,酒店的客房不比民房,不大可能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拾阶而上,打算直冲天台,但等一口气跑到十二楼,竟然发现再往上的楼梯道被一道铁门挡住了! “老吕,看你的了。”我让过一边,让老吕上来开门。 老吕走上来看了看,却摇摇头说道:“这门这边钥匙孔被堵死了,开不了,要从另一边开!” “啊?”我们都吃了一惊,不知道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你们看,这个钥匙孔被人用电焊焊死了……”老吕指着门锁说,我凑过去一看,确实看见钥匙孔上亮亮的一道银光,不可能再插得进钥匙。 “不知道上面是什么……”老吕敲着铁门说,“这门可厚呢,这里的人肯定非常不想让人把这扇门打开!” “这可怎么办?”我有些郁闷地说。 众人都挠头想办法,楼道里瞬时安静下来,这时却传来一阵咯咯咯咯的声音,我循着声音用手电筒一照,发现徐阳脸色煞白,眼珠子瞪得滚圆,正浑身筛糠呢,咯咯的声音就是他牙关打战发出来的。 “这……这里面……不会关着什么……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徐阳哆哆嗦嗦地说。 第10节 我们就差没从头上淋下三条黑线来,三毛更是粗着嗓子低声喝道:“信不信我一嘴巴抽飞你?你小子是做梦见阎王爷——被鬼迷了心窍了?” “可是……这好好的楼,这么封死了干什么?”徐阳有些委屈地说。 “也许是为了防感染者?这上面说不定还有人住呢,他们在屋顶种粮食,自给自足……”一边的林浩突然说。 “不像……”老吕摇着头说,“看这铁门,应该有些年头了。” “嗨,别管那么多了,先上去再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咱们先让一个人从电梯井爬上去,然后从那头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不就行了。” “那恐怕不成……”老吕摇着手说。 “怎么不行?” “这锁是双面锁,那边没把手,也得用钥匙打开……” “那简单啊,老吕你爬上去不就行了?”三毛说。 “啊?”老吕惊呼一声,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那天梯井里面有曳引绳,挺好爬的,再说就一层楼。”我把他们拉出楼梯间,这一层楼的电梯井也洞开着,我指着里面对老吕说。 “我……我……”老吕有些难为情的挠头,“我恐高……” “什么?”我心想溜门撬锁、摸高爬窗不是一个小偷基本的职业素养嘛,怎么还会恐高呢? 老吕像是看出了我的疑问,又干笑了几声说:“我不是走那个流派的……” 我和三毛大力面面相觑,难以置信道:“难道小偷还和唱戏似的,还分流派?”现在看来老吕是死活不愿爬电梯井了,如果就这么回去实在是心有不甘。我把头探进电梯井,用手电筒往上照了照,发现电梯轿厢就停在上一个楼层再往上一点的位置,就这么卡在中间,露出半个门洞。我把心一横回身说:“要不我上去吧,我以前学过攀岩,这点高度没问题,老吕你把对号的钥匙给我,我上去试试。” “你行吗?爬上去是没问题,可开锁你会吗?”三毛狐疑着看着我说。 “没杀过猪还没见过猪跑吗,都看老吕开多少回了!”我嘟哝道。 “这个倒是真不难,只要手上感觉好,一学就会!”这一刻似乎只要别让老吕爬电梯井,他什么都愿意。 我把肩上的背包卸下来,活动活动手脚。一边的老吕也从他随身的包里拿出钥匙,凑近那道铁门,一把一把地比对,最终选定一把单面一字型齿口钥匙。 老吕把我拉到一边,将钥匙递给我,然后嘱咐道:“用这个起子的橡胶头敲,要轻、脆,一沾即离,手腕要放松……这只手摸着钥匙,锁孔里的弹子弹开的瞬间,钥匙会有一点颤动,这就行了。这把锁是右旋的,你往右边转两圈就能打开了,转的时候也要轻、要柔……” 我不住地点头,把老吕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行,我记住了……”等老吕说完,我迫不及待地往电梯间走,想要现学现用。 “呃……阿源……”老吕又拉住我,吞吞吐吐地说,“你知道……这可是我吃饭的手艺……我现在还能让你们看得起,可全靠它了,你……你可别往外传呐……” 我愣了一下,随即释然,这世界末日的,人人自危,谁心里还没有个小算盘呢? “行,你就当我是你的关门大弟子,没你的允许,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三毛也不会!再说,祖师爷赏不赏这碗饭吃还不知道呢。”我把钥匙在手里一抛一抛地说。 “哪能呢?”老吕讪笑着说,“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我把林浩的头灯缠在自己头上,打开开关,四颗led灯珠发出的光芒,把电梯井照得雪亮。我回头看看三毛,见他面色凝重地看着我,我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一纵身跳进电梯井,抓住了中间的曳引绳。 一个楼层的距离也不过三米,手脚并用几下便爬到了那个电梯轿厢遮掉一半的门洞,外面的电梯门也开着,我先这么吊在半空中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一丝动静,然后再慢慢地用脚蹬上靠近门边的电梯框架,再用双手攀上门洞。 我就这么一半身子吊在电梯井里,把头伸出门洞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层楼的格局跟下面有些不同,但我也没太在意,只要没感染者就行,我放下心来,双臂一用劲爬了上去。 钻出门洞,我揉了揉被硌得生疼的胳膊,又回头看了看,只见电梯轿厢刚好卡在门洞的一半处,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心里有些好奇,不由地往电梯里看了一眼,只见这电梯轿厢的格局也跟一般的不一样,那些楼层按钮不像一般电梯一样在进门的两侧,而是呈一字型,横着排列在轿厢最靠里的那一面,一到十二,十二个按钮凑成一排,整整齐齐的像一条皮带,我当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晃晃脑袋不去理它,又转身朝两边看了看,灯光所及之处便是铺了猩红色地毯的笔直的走廊,灯光之外一片漆黑,看起来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我心里一阵发毛,连忙冲进对面的楼梯道。 这边楼道里自然也是一道铁门,我看了看,老吕说得没错,这边也没有把手,只有一个锁孔,只是没有被焊死。我轻轻敲了敲门,门那边马上也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我定下心来,把老吕给的钥匙塞进锁孔。 我左手扶着钥匙,右手抬起老吕给的橡胶柄起子,朝着钥匙尾巴轻轻地敲了一下,铁门发出咣的一声,在寂静的黑暗中听起来异常刺耳。但扶着钥匙的左手,却没感觉到老吕说的弹子弹开的震颤感,不过我还是向右轻轻地转了转钥匙……转不动。 我懊恼地仰头叹了口气,头灯射出的灯光掠过铁门上方,门楣上一个红色的数字“13”,我心里一动,瞬间想起来刚才为什么会在看到电梯轿厢里的按钮时感觉到不对劲了,电梯的按钮只有十二楼,这里却是十三楼,再想到这道厚重的只能单向打开的铁门,似乎这里的主人是想把13楼整层隐藏起来。 我马上想到徐阳说的会不会是关不干净的东西的说法,脊背不禁一阵阵的发凉,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我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心里又过了一遍老吕教的动作要点,然后重新用起子敲了一下钥匙。这次我的左手明显感觉到一丝轻微的震颤,我呼出一口气,缓缓地向右边转动钥匙,钥匙带动锁芯慢慢地转动,一圈、两圈,终于锁舌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 “真有你的啊!”门只开了一条缝,三毛的拳头便率先伸过来在我胸膛上打了一拳。 “是源哥吗?”我看见楼梯下面拐角处徐阳伸着脖子看着上面,双手扶着栏杆,作势欲跑。 “你娘的咒我呢?不是我还能是谁?”我咒骂了一句。 “呵呵……我怕你被附身了……”徐阳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往上走。 “至于嘛?你这胆子小的,对不起你这体型啊!”徐阳是个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身体壮实的像头熊。 “都是以前在天涯上看鬼故事看多了。” “得,反正以后也没网了。” 大家又调笑了一阵,我也把刚才心里的疑问告诉了三毛。 “还有这事?”三毛也纳闷,收住要上天台的脚步转身回来,“那咱先瞧瞧这层楼,到底有什么古怪!” 于是众人都往十三层里面走,只有徐阳,听了我的话,更是死活不愿意进去了,非得一个人在楼梯间等,我们也只能随他。 出了楼梯间,格局便和楼下客房的不一样了,两条走廊变成了一条,我们往前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个接待台,三毛拿手电往上面照了照,随即笑了。 “你看这是什么?”三毛用手电晃着接待台后面墙上的一块招贴板,猥琐地笑着问我。 我抬头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大字:“莞式服务,包您满意”,下面还有一堆小字:“全套服务包含:冰火二重天、云游四海、毒龙探秘、荡秋千、水浒传、蛤蟆功、蜻蜓点水、动感地带、一马平川、水浒传……全套优惠价588/位。” “哦……”我瞬间明白过来,暗忖这地儿原来是做皮肉生意的,难怪要设计得如此隐秘,那电梯大概是故意把别的楼层按钮做的夸张显眼,而这一层的按钮则设计成密码或钥匙启动,放在不引人注目的隐蔽之处。 第11节 “早听人说这边有,总也找不到,原来躲这么深!这场子这么大,怕是有五十个以上的小姐!”三毛恨恨地说。 “这个冰火二重天和毒龙探秘我能明白,可是这动感地带、荡秋千是啥意思呢?”一边的林浩也是呆呆地看着墙上的招贴,摸着后脑勺纳闷地喃喃自语。 “去去去……小屁孩,打听这些干吗!”三毛挥着手呵斥林浩。 “行了,咱们该上去了吧。”我赶紧止住他们说。 三毛用一种极度淫邪的声音说道:“看,这儿可是一宝库呢,有太多东西咱用得着了,看样子这地方感染者爆发以后就没动过!” “啥东西?” “跟我来就知道了。”三毛招招手,我们尾随而去,只有林浩还呆呆地愣在那,我一把扯过他的手臂,“别看了,再看眼睛该长针眼了!” “这水浒传到底是干啥呢?难道是一百单八将?”林浩一边被我拖着走,一边还在嘀咕。 接下来,就像三毛说的,我感觉真的像进了一个宝库,我们像是若干年以前流行天下的游戏《仙剑奇侠传》里面的主人公,在各种储物空间来回逡巡,一按空格键就是叮当一声响,脑门上浮现出几个字——“得到安全套”“得到润滑油”“得到低温蜡烛”“得到免洗消毒液”“得到阿莫西林”“得到防狼喷雾”……到最后所有人都有了中彩票的感觉。 我们在员工更衣室里翻箱倒柜,用撬棍把一排排储物柜挨个撬开。三毛抓着一个高仿gi手包,像是从鸡圈抓老母鸡一样,大把往外掏东西,一些零零碎碎的眼影、口红之类的东西被他弃之脚下,最后掏出一包黄鹤楼1916。 “还是小姐有钱,抽得起这么好的烟。”三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金色过滤嘴的短小的香烟叼在嘴上,然后把烟整盒扔给我,我接住,也抽出一支叼上,然后分给老吕一支,林浩也腆着脸伸过手来拿,我一把捂住烟盒:“小屁孩抽什么烟?” 林浩无奈地嘟哝:“人家都工作了好不好?” “也不学学人家大力哥……”我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脸委屈,便不再逗他,伸过烟盒让他自己也抽了一支,又用刚拿的一次性打火机给他点上火。四支香烟马上散发出成团的烟雾,在手电射出的光束中像幽灵一般盘旋、弥散。 “我说源哥……”林浩吸了几口烟之后说,“这些小姐都住这儿的吗?” “一般不住,咋了?”我靠在柜子上吞云吐雾,享受这一天来难得的放松时间。 “那为什么这里这么多衣服包包呢?小姐下了班应该换衣服回家了啊。” 我看看扔了满地的衣服零碎,一抬头,看见三毛也呆呆地看着我。 这时,我听见一阵好像捏着喉咙发出的低沉的喘息声。 “林浩,别大喘气!”三毛低喝一声。 “我……我……我没喘气啊……”林浩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我慢慢地从更衣室探出头去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冷不丁跟一张青灰色的死人脸来了个脸对脸,这个感染者看见我,马上咆哮起来,张大了嘴向我扑过来。幸亏我手里拎了个轻便的羊角锤,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抡了过去,咚的一声这家伙一下子倒了下去,这时我才发现这是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胖子,此时身上一丝不挂,一堆肥肉像蠕虫一样在身上翻滚。 还没等我喘口气,一阵乒乒乓乓的摔门声从走廊那头传过来,紧接着,我便听见那如同噩梦般的号叫声。 “快跑!”我们几个都是脸色大变,大喊一声撒腿就跑。 等我们接近楼梯道走廊时,那些号叫声愈发清晰,我回头一看,只见二三十个感染者,正飞快地向我们追来,大多是女的,有些身着护士服,有些穿着半透明的性感内衣,大部分干脆什么都没穿,但无一不是表情狰狞,龇牙咧嘴。 “都是新尸!”我大喊道,脚下又加了一把劲,一头撞进楼梯道又喊,“徐阳快跑!” 但一转身却看见徐阳倒在那道铁门后面。 我吓得大喊一声,后面的三毛也冲了进来,看到这个情景也愣了愣,随即便推了我一把,厉声喊:“往上走!” 我打了个激灵连忙向上跑,幸亏天台的门没有锁死,我转了下把手把门打开,后面的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冲了来,这时后面追赶的感染者已经只有几步台阶的距离,我猛地把门关上,随即一连串咚咚的撞击声从门上传来,那些感染者接连不断地撞在木门上。 我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喘息了好久才慢慢恢复过来。我的同伴们也是一样,全部都躺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气,肾上腺素过量分泌带来的应激反应后,是如烂泥般瘫软的疲惫感。 好一会儿之后,我才开始注意我们周围的环境,就像徐阳说的,这个天台上布满了各种植物,各种蔬菜、水果、草木,果实累累,桃红柳绿苍翠欲滴,但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摸了摸屁股下面垫着的草叶,触感坚硬扎手,完全不像植物应该有的手感。我摘下身边的一个红色柿子椒,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我站起来,猛地一挥手,把柿子椒重重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柿子椒四分五裂,溅出白色的粉末。 “假的?”所有人都傻傻地看着地上的一堆碎渣瞠目结舌。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四处眺望,发现四周那些低矮的屋顶上,都是一片枯黄,只有几根野草孤零零地立着。 “我想起来了……”三毛站起来四下张望,“前几年这一片的街道曾经搞过一个屋顶绿化工程,说什么充分利用城市空间,要求每幢楼的天台上都要种花种菜,不然要罚款!这家估计是图省事,直接拿仿真植物敷衍了事了……” “可把我们害惨了……”林浩惨灰着脸,哭丧着说。 我们五个人蜷缩在楼梯间一侧狭小的阴影里,面前放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喜糖和一些从小姐包里搜出来的零食,但大家都只是意思了一下。我感觉自己嘴里像是拌了一勺沙子,连唾沫星子都没了,从嗓子眼开始撕裂一般的疼,所有人嘴唇上都起了一层皮痂,像是蛇蜕一样惨白的暴露着。 “干脆,咱们跟它们拼了吧?总不能这么坐着等死啊。”三毛嘶哑着嗓子说。 “拼?拿什么拼?”老吕有气无力地说,“粪叉子也丢了,再说那些都是新尸,就算装备齐全,这么多咱也干不过。” “可这么活活给晒死,还不如被感染者给吃了呢!”三毛狠狠地把手里一瓣塑料南瓜叶扔在地上。 “可我宁可被活活晒死,也不想变成那玩意儿!”老吕捶了捶身后的楼梯道,那里还是持续不断地传出号叫声和咚咚的撞击声。 我们都默然。三毛沉沉地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日头渐渐偏西,但暑气却没有丝毫消退,虽然是四周最高的屋顶,却一丝风也没有。我把帽子头巾都裹在脑袋上,减少水分的蒸发。脑袋沉重的像灌了铅,四肢也像没了骨头一样瘫软,我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一会儿,但精神却既麻木又清醒,我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 忽然,我似乎听到一种极其轻微的,像是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从楼梯道传来。我睁开眼睛,凝神细听,马上又听见一声。紧接着,楼梯道里那些感染者也突然骚动起来,咚咚的撞门声停了下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并逐渐远去。 我们几个人都疑惑地面面相觑,紧接着都一跃而起,我趴到楼梯门的门缝上往里面看,发现刚才还挤满感染者群的楼梯道,现在已经空无一物。 我们又冲到围墙上,往下面张望,我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飞快地冲到马路上,在那些废弃汽车的车顶矫健的纵跃而去,紧接着,那群衣不遮体的感染者也冲了出来,向那个娇小的身影追过去,虽然这群新尸的速度并不亚于常人,但在这样障碍重重的地方却显得异常笨拙,他们只能手脚并用的在车顶上爬行,不一会儿便远远落后于那人,我甚至还看到那人转过身朝感染者比画了个手势,似乎是在示意它们跟上自己。片刻之后,这个娇小的身影带着一群几乎裸体的感染者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这不是maggie q嘛?”三毛惊愕万分地转头看着我说。 第7章 逃跑警告 六个月前。 我独自一人坐在这座城市规模最大的一个海鲜大排档里,原本约好的道长和三毛一个都没出现,我也不急,自己点了一盘白灼章鱼,一盘葱油海瓜子,一碟血蛤和两瓶冻啤酒自斟自饮。不知道是酒精带来的微醺,还是周围鼎沸的人声,让我有一种温暖的安全感,我觉得早上那个恐怖的活死人像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或是看的一部电影,我甚至渐渐开始相信那个警官说的话,那是某种毒品带来的副作用。 直到入夜,三毛才姗姗来迟。“寿桃”还是挂在他身上,他们走进海鲜城东张西望,看到我便笑着朝我猛烈地招手走来,我看到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姑娘。 第12节 这个女的上身穿一件淡灰色圆领t恤,下身着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扎了根马尾干干净净地披在脑后,瓜子脸,略略化了个淡妆,身材娇小玲珑,但透着一股利落的英气,这些气质跟我们平时交往的姑娘完全不同,我不禁朝她多看了两眼。 “怎么才来!”等他们走近,我高声地向三毛抱怨。 “嗨!别提了……”三毛殷勤地把我对面的两把椅子拉开,让两位女生坐下,自己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又伸直了手臂大喊,“老板,加菜!” 等老板过来,他也不看菜单,熟门熟路地点了一些海鲜和啤酒,这才转过脸跟我说,“开了一下午会,说什么要展开大规模反吸毒专项整治,要我们挨家挨户地入户排查吸毒人员,真邪了门了!” “是不是查浴盐?”我心里一激动,追问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什么浴盐,你怎么知道的?”三毛拿起我的啤酒喝了一大口。 “哦……电……电视上看的。”我掩饰似的喝了一口酒。 “别提那个了,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selina……”三毛指着“寿桃”,“selina的小姐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三毛把手指往旁边挪。 “我姓李。”那姑娘淡淡地回答。 “哦……”三毛略显尴尬地拖了个尾音,接着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朝我挤眉弄眼一番,我懂他的意思,哥们给你找的妞儿不错吧。 不一会儿,酒菜陆续上来,三毛给“寿桃”selina倒上酒,又要给那李姓姑娘倒,但被她伸手拒绝了,“我从不喝酒。”她还是淡淡地说。 三毛也不以为意,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便和selina在一旁卿卿我我起来,没多久俩人便陷入了互相喂食的忘我境地。 “咳咳……”我假装咳嗽一声,开口对对面的姑娘说,“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maggie q?” “这么久才想出这么一句?你不是金枪小王子吗?”maggie q嘴角一牵,略带轻蔑地说。 “不不不……你不要把这当成是一种恭维或者搭讪的俗套话,事实上我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而且相比之下,你比maggie q好看多了,我只是找不到一个更好的标的物来赞美你的天生丽质和巧夺天工。” 她笑了,就像是花朵在瞬间绽放,不知道是酒精还是别的原因,那一瞬间,我觉得她的笑容无比动人,甚至让我有些目眩神迷,我呆了一呆,连忙喝了口啤酒掩饰自己的窘态。 还好,适时出现的道长化解了我的尴尬。 “怎么了道长,你这是偷谁东西了还是鬼子进村啊?”三毛率先看到鬼鬼祟祟、左顾右盼进来的道长。 道长循声看到我们,满头大汗地挤过来,在我另一侧抓了把椅子打横坐下,大口地喘气。 “怎么?让狗给撵了?”我给道长倒啤酒,还没倒满他便一把夺过一饮而尽,之后又开始左顾右盼,惶恐不安。 “咦?该不会真调戏良家妇女了吧?”三毛看着道长奇怪地说。 “没有没有……”道长连忙摇头,解释说,“跑急了,怕晚了你们不高兴。” “对了道长,你以前老提起的那些事……” “啊?没有没有……”我还没说完,道长便急着打断我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我正纳闷呢,却突然感觉桌子底下的腿被踢了一脚,然后一只手蹭上了我的大腿,我一转头,看见道长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悄悄地把手垂下桌子,感觉到道长把一个纸团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我……我还有事……你……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道长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 “咦?这不像你啊,你一向都是酒足饭饱快买单才走的呀?”三毛揶揄道。 “没有没有……开玩笑开玩笑……”道长语无伦次地嘟哝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是左顾右盼、鬼鬼祟祟。 “这家伙,今天这是冲邪撞煞了?”三毛指着道长的背影说。 “他一贯如此,神神道道,今天早上还跟我说前阵子什么飞机上出了感染者的事。”我不露声色地把纸团藏在裤兜里,夹了一筷子雪菜蒸黄鱼放到嘴里咀嚼。 “感染者?”maggie q突然神情一凝,“什么感染者?” “对啊,什么感染者?”三毛也来了兴致,手舞足蹈地说,“是香港电影里只会双脚跳,伸着手臂掐人的那种,还是美国电影里满脸烂肉,嗷嗷叫着要咬人的那种?” “应该是咬人那种……”我心不在焉地说。 “那好啊,到时候咱就不用上班了,天天打感染者玩儿!”三毛没心没肺地喊着说。 “是啊,那时候估计也没人管了,商场里名牌包包,名牌首饰都随便拿了……darling,记得给我抢个卡地亚手镯哦……”selina嗲声嗲气地对着三毛说。 “没问题,到时候整个商场给你包圆喽,你想要什么挑什么……”三毛也学着她的语调说。 “你太好了。”selina越过满桌子菜凑上嘴去吻三毛。 “你信吗?”我正满头黑线呢,冷不丁听见对面maggie q淡淡地一声问。 “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感染者,你信吗?”maggie q盯着我又问。 “我……”我一时语塞,想到上午看到的那个断了半根脖子还在嗷嗷叫的怪物,突然打了个冷战。 “我去上个洗手间。”我站起身来向厕所走去,进了厕所,我找了个空着的隔间进去,掏出道长塞给我的纸团摊开,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快跑!” 当天晚上,没有人再提起感染者。三毛和selina两人旁若无人的腻了一晚上。我则心事重重地喝了一晚上酒,寡言少语,心里老是惦记着道长留给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跑?为什么跑?往哪儿跑?我不停地环顾四周,周围的食客一拨拨地来又一拨拨地走,大家要不低头吃喝要不高谈阔论,谁也不像是要害人的样子。 我虽然疑惑,但却不恐慌,任何一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往往都缺少那种稍有风吹草动便要逃命的本能。况且道长这人有不靠谱的前科,2012年,他带着全套的求生装备,硬拉着我跟他两人坐在车里在郊区待了整整一晚上!不仅如此,他还有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他声称自己已经洞悉了宇宙的真相,外面有很多的秘密组织觊觎他的研究成果,都对他虎视眈眈,以至于大街上有人朝他多看了两眼,他都能紧张半天。道长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紧密联系的,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很可能彼此之间互为因果,世界看似庞大、繁杂、随机,其实都是依着固定的规律在运行,只是核心的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买单!”三毛一声大喝把我从沉思中拽了出来,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数出几张纸币拍在桌子上,大声对老板说,“开张发票,抬头写xx保险公司!” “时间还早呢,接着去干吗?”人刚站起来,selina便过来挂在三毛身上,摇着他的手臂说,“要不咱k歌去?” “k啥歌啊,下午开会说了太多话,嗓子都冒烟了……”三毛打了个酒嗝接着说,“干脆,咱们去阿源家看电影吧,他那套家庭影院多棒啊,中午你也见识过了不是?” selina难得的红了一下脸,嬉笑着挥着拳轻轻打了三毛几下,又转过脸对着我说:“行啊,你家都有什么电影啊?可别只有白天看的那种哦!” “什么都有!”三毛抢着回答,“枪战的,武打的,言情的,都是大片,高清蓝光!” “听上去不错哟……”selina又转头对maggie q说,“行吗?一块去吧?” 第13节 “好!”maggie q干脆地回答。 三毛又冲我一阵挤眉弄眼,我自己也魂不守舍不再搭理他,四个人上了一辆停在海鲜城外等客的出租车便往我家赶。 我家在钱潮市的一个新区,一套200多平方米的公寓是父母留给我的遗产,我父亲买它的时候曾天真地认为我结了婚以后会跟他们住在一起,这样他退休后就可以在家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但事实上在他们过世之前我在这套房子里住的日子屈指可数。跟中国所有的孩子一样,在二十岁之后我对家庭的最大关键词就是逃离,逃离他们各种以爱为名行控制之实的行为。从高中寄宿我就不在家里住,大学毕业刚工作就租了房子,从此如鸟儿出了笼,再也不回窝了,直到他们因为车祸去世。我父亲临终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回家吧!” 这套房子太大了,大的让我恐慌,实在不适合一个人住在里面,当然,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任何房间都会显得太大。对于带着强烈负罪感住在里面的我来说,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让我感到窒息,我开始不停往里面添置能带来生气和热闹的东西,全套的b&o家庭影院系统,ystation、xbox,高仿真的赛车游戏座椅……我不断地邀请我的狐朋狗友来家里玩,轰趴一场接一场,甚至给三毛这样的密友配了钥匙。他们也不客气,三毛简直就是常年住在我家里,很多东西放哪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有时候我一回家,整屋子都是不认识的人,甚至还有人向我推销安利!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一套房子给我的荒诞生活增加了很多生气,很多三毛他们带来的类似selina这样的姑娘,在看到这样的房子以后便会两眼发光,甚至会主动地投怀送抱。 “请进!”三毛用自己的钥匙捅开入户门,做了一个躬身挥手的动作。selina嬉笑着在门口把鞋子挣脱,立马跑进客厅扑倒在我的意大利进口小牛皮沙发上。每天下午钟点工都会按时来打扫,中午被三毛和selina搞得乱糟糟的客厅此时已经是一尘不染。maggie q却像没看到一样,不脱鞋就往里面走,我看到她脚上穿着一双系鞋带的黑色平底尖头皮鞋。 “说吧,要看什么电影……”三毛熟练地打开我的家庭影院系统,又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抽出一筐筐的蓝光影碟。 “看个言情的吧,你这儿有《小时代》吗?”selina跳着过去,双膝跪在地板上从框里挑挑拣拣。 “怎么都是外国片啊?”selina翻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嘟囔着嘴站起来。 “要不看这个吧。”三毛拿起一张碟朝我们比画。我看到封面上画了一群衣衫褴褛,脸上破破烂烂的狰狞可怖的人都直愣愣地盯着画面外面,上面写了一排血淋淋的大字——僵尸世界大战,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道:“不……不要……” “看这个!”在另一个框里挑选的maggie q突然拿出一张碟递给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看了一下封面,是汤姆·汉克斯的《达·芬奇密码》。 “好啊好啊,阿汤!大帅哥诶!”selina语调夸张地说。 “好!”三毛从我手里拿过影碟塞进碟机,然后窜到一边把开关一扳,客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电视屏幕泛起的幽光。 “怎么阿汤哥还不出现啊?”没看一会儿,selina便开始抱怨。 “你说的那是汤姆·克鲁斯,不是汉克斯!”我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啊?这还不一样?” “一样一样,都是男老外!”三毛抢着说。 “可……呜呜……”selina还要说什么,但好像嘴被堵住了,只是呜咽了几声。 于是,伴随着兰登教授和共济会留下的密码符号斗智斗勇的同时,是不断响起的喘息、呻吟、咂舌声,这不禁让我也开始心驰神往,我的手臂假借一个拿东西的机会不动声色地从身后搭上maggie q的肩头,她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僵硬的身体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只得悻悻地抽回手来。 “darling,这电影一点也不好看,这个大叔一点也不帅,咱不看了好不好……”selina发嗲地对三毛说。 “好好,不看了,咱去里面吧。”三毛求之不得,连忙答应。 两人也不打招呼,也不开灯,就这么黏在一起往里面去了。于是黑暗的客厅里只留下我跟maggie q两人,我越发尴尬起来。 屏幕上兰登教授发现了圣杯的秘密,被各种势力追杀,郇山隐修会苦心掩盖的惊天大秘密即将被公之于众。 “你的房间在哪里?”maggie q突然说。 “啊?……”我猝不及防,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的房间!在哪儿?”maggie q又重复了一遍。 “那……那边……” “那你愣着干什么?” 我喜出望外,以为这姑娘只是表面矜持,其实内心火热,连忙打开灯,将她引到自己的卧室里。 “请进请进……”我打开卧室门,侧过身请她先进,“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转身把门锁上,再一转身,却看见maggie q拿了一把小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我看见她拿枪的手肘内弯处,文了一条环成一个圆形——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蛇。 第8章 断粮 “衔尾蛇乌洛波洛斯,宗教和神话中常见的符号,在古代炼金术中更是非常重要的徽记,炼金术士把它作为魔术之王进行崇拜,现实中或许是某个秘密组织的标识,符号中的大蛇正在咬噬、吞食着自己的尾巴,代表着宇宙循环观的精神体现:建构与破坏的往复,生命与死亡的交替。在古代人的眼中,蛇蜕皮后舍弃旧的身体得到新生,这是‘诞生与死的结合’,这两个概念合在一起就产生了乌洛波洛斯这个形象,它意味着生和死两者都是维护平衡的两端,缺一不可。” 我坐在回廊下面一边翻看道长的笔记,一边回想那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她在我生命里几次出现又悄然消失,我甚至不知道她来自哪里,真名叫什么,以后还会不会跟我的生命再次产生交集……回廊外面细雨蒙蒙,偶尔飘进来的风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雨,打在身上一阵冰凉。从昨晚我们回来以后,天空就一直在下雨,时而稀疏时而绵密,带着秋天湿漉漉的凉意。 屋子里不时地闪现耀眼的火花,是大力在用乙炔焰重新焊接粪叉子,我们遗留在凤凰大厦的那两支仓促之间找不回来了,老吕在一旁帮他,钢筋叮叮当当地响,两个男人沉默不语。 三毛坐在我对面,就着一盆混浊的水在磨我们所有人的砍刀,他不时从塑料脸盆里捞起污水淋在刀锋和磨刀石上,水流淌到地上,变成血一样的红色,磨好的砍刀排成一排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刀锋锃光瓦亮,透着凛冽的杀气。 林浩和杨宇凡两人站在窗口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都是双眉紧锁。 只有小凯西略显兴奋,蹲在门口,拿了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她嘴里含了一块喜糖,含混不清地咿咿呀呀哼着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歌曲。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走来走去!你来来回回的这是走城门呢?”楼上突然响起一声刘国钧的暴喝,接着是李医生小声地争辩,然后是刘国钧更剧烈地咒骂。 “呸!什么玩意!”三毛不屑地撇着嘴在地上啐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刘国钧骂骂咧咧地从楼上走下来,他打开门,可能是嫌蹲在门口的小凯西挡了他的道,竟然用力踢了她一脚:“走开!你这个赔钱货!” 小凯西一下子从回廊栽倒在外面的泥地上,她迅速地爬起来转过身,脸上糊了一脸泥水,呆呆地看着我们,眼神里满是惊恐。 我一下子怒了,随手抄起三毛搁在凳子上的一把砍刀,猛地一刀砍在门上,指着刘国钧的鼻子吼道:“姓刘的,你他妈给我听好了,你们两夫妻的事情我不管,可你要是再敢动凯西一下,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 “你……”刘国钧显然没想到我会跟他撕破脸皮,明显愣了一下,本能地往后跳进了屋子里,但随即觉得自己似乎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又看了看身边的老吕和大力,觉得就算打起来也有人拉架,便努力挺直了胸膛,涨红了脸,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我说,“你你你……讲不讲道理?” 我也不答话,只是抽回砍刀,冷冷地看着他。 他被我盯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看看周围,大力等人都是站着看,一点也没有劝架的意思,三毛更是提了一把砍刀恶狠狠地看着他,那意思是巴不得我跟他打起来。 “哼!你这种流氓!武夫!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刘国钧丢下一句挽回面子的话便又上楼去了。 “哟!你还以为你是刘主任呢?”三毛戏谑地笑道。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冯伯和陈姨从里面小跑着出来。 “没事没事……”这对心地善良的老人总是希望大家都和和气气,对这两个收留我们的恩人我也不敢失敬,只得随口扯了两句应付过去。 第14节 “阿源、三毛……”冯伯突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冯伯,有话您尽管说。”我连忙问。 “这个……咱们的粮食不太多了……”冯伯压低了声音说。 话音刚落,那边叮叮当当忙着打造粪叉子的老吕和大力便停下来看着我们,林浩也马上甩开跟他瞎扯的杨宇凡走过来,这几个人估计都竖着耳朵听我们说话呢。只有杨宇凡这个没有经历过粮食危机的菜鸟,还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扭头看了看门外面的小凯西,看到她正趴在地上,用一个水坑里的雨水清洗自己脸上的污泥,她胸前裤腿上也是泥水沾了一身,看起来像是个扔在地上没人要的布娃娃。 “要不咱们再找老黑他们换?上次一瓶五粮液换了一口袋大米呢,反正这回从桑拿房也拿了几瓶洋酒出来。”林浩说。 “哼,你还不知道?老黑一家早死了,那一口袋米是他们一家最后的粮食,他喝了那瓶五粮液就把家人全砍死了,自己也跳了楼!”三毛摇着脑袋说。 众人全都愕然,杨宇凡更是被吓得脸色发白。好一会儿之后,大力才开口说:“冯伯,咱们还有多少能吃的东西?” 冯伯叹了口气,半转过身挥了挥手说:“你们自己来看吧。” “等等,我去叫李医生一起来。”我蹭蹭蹭几步跑上楼,看到刘国钧躺在房间一角的几张破纸板上面,身上裹了一床脏兮兮的毛巾被,看到我上来,以为是还想继续打他呢,明显吓了一跳。李医生正坐在一边的窗户底下对着天光在缝补着什么。 “李医生,咱们所有人碰个头,开个会!”我故意把“所有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却看也不看刘国钧一眼。 “啊?哦……”李医生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回应道。我也不理刘国钧,自顾自下了楼。片刻之后,李医生下来了,但没想到刘国钧也跟着一块来了,看见我竟然还腆着脸笑。 “开会?开会好啊,是得开一开会,统一统一思想,要不然呐,我们是一盘散沙啊……”刘国钧一边摆着手往楼下走,一边高声说道,活脱脱一副领导干部做报告的样子,只是我们一个人也没理他,叫他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冯伯引着我们往后面的库房走,就是刘国钧曾经扒过窗户的那间,现在窗户已经被我们用钢筋钉死,钥匙也只留冯伯手上的一把。当然,对于老吕来说,这样的门锁跟不设防也没什么两样,但是我们都相信他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这间房子原本便是冯伯陈姨看的这家工厂的一个食堂小库房,小小的空间,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几排货架,现在只有最靠外面的一个货架上零星搁了一些东西。 “上次小凡家里拿的东西,方便面都已经吃完了,只剩下这些ad钙奶和辣条……”冯伯指着柜子最上面一层说。 “咦?怎么ad钙奶有拆开过?我从来没喝过啊?”刘国钧突然大声说。 “哦,我给小凯西喝过几瓶……”陈姨连忙说道。 “哼!”刘国钧满脸的不满,但随即又愣了愣,偷偷瞄了我一眼,马上变了一副嘴脸,咧嘴笑着说,“哦,孩子正在长身体,应该多补充营养。” 这变脸之快,简直让我叹为观止,不过这也让我没了继续找他碴的借口,一个人不要脸到这种程度,连揍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这大概也能算是一种求生的天赋技能吧? “干脆,咱们把所有东西都归归类,汇总一下,也好做个周详一点的计划。”我提议说。 “好好好,阿源这个建议很好,好的计划是成功的基础,要达成目标就一定要有个好的计划,这点我很赞同阿源!”刘国钧语调夸张地说,就差鼓掌了。 这下连他的妻子李医生都难为情起来,甩着他的手小声说了一句:“说什么呢!” “阿源年轻有为,刘某自愧不如啊……”刘国钧一副前辈提携后辈,语重心长的样子。 “行了行了!”三毛实在看不过眼,上来挤了一下,把刘国钧挤了个趔趄,刘国钧的下半句话如鲠在喉,把脸都憋红了。 “那把东西都挪到外面去吧,里面太黑,看不清。”冯伯说着就往外搬东西,我们也一起动手,人多东西少,没几下就全搬空了。 合计下来,我们存储的物资有: 食品类:大米半袋大约5斤多,上次我和老吕他们一起拿的黑木耳之类的干货都还在,食用油两大桶,红薯粉干约1斤,ad钙奶46瓶,小包的辣条82包,腊肉一小块,腊肠4条,昨天从桑拿房拿来的喜糖大约10斤,士力架一大盒,开过封的奥利奥、苏打饼干、华夫饼干、妙夫蛋糕、黑糖萨其马、猪肉脯、牛肉干各一两包,已经撕开外包装但有独立真空包装的泡椒鸡爪3包,同样真空包装的鸭脖子2包。 烟酒类:中华2条,苏烟8包,长嘴利群14包,柔和七星2包,不认识牌子的外烟6包,伏特加原味3瓶,樱桃味1瓶,12年芝华士、黑方、杰克丹尼、百龄坛各1瓶,朗姆酒2瓶,百利甜酒1瓶,金酒1瓶,汤力水1打。 医药类:阿莫西林两盒半,诺氟沙星大半盒,白加黑1盒,泰诺1盒,日夜百服宁1盒,菌得清2盒、氟康唑1盒,散利痛3盒,咪喹莫特乳膏大半管,达克宁乳膏开过封的7管,达克宁栓1盒,皮炎平3管,风油精5瓶,医用酒精3瓶,免洗消毒液5桶,综合维生素8瓶,钙片6瓶,阿胶糕1盒,胶原蛋白胶囊5瓶、粉剂3盒、口服液4瓶,左旋肉碱4瓶,安眠药16颗。 其他类:一次性打火机一打,打火机油4瓶,安全套52盒,润滑油12瓶,蜡烛32支,乙炔气一瓶半,工业用氧气大半瓶,气割气焊工具1套,各规格螺纹钢、不锈钢管、马口铁皮大量。 还有一些日常用的,没有太大交易价值的普通东西。其中烟酒和医药类大多是这次凤凰大厦之行获得的。 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堆了三小堆。 “东西不少啊!”杨宇凡发出一声赞叹。 “吃的太少……”老吕摇着头说,“这么点东西,咱们十一个人,最多也就能吃五六天。” “而且严重缺乏蛋白质类食物。长期这么吃,很容易营养不良,肌肉萎缩。”李医生说,“不过这些零食,含糖量多,热量高,体积小而且不容易坏,我建议可以把它们装在一个包里,放在方便拿取的地方,如果我们万一哪天仓促离开这里,只带这些东西也能过上几天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冯伯马上去拿了一只背包,将那些零食装了起来。 “李医生,你看看这些药,哪些是咱们用得着的,有些没什么用的就拿去换东西,现在药物可是紧俏货,应该能换些粮食来。”我对李医生说。 李医生应了一声,蹲下身在药品堆里翻捡起来。她首先把那盒阿胶糕捡了出来递给冯伯说:“这个不是药,而且里面放了很多核桃仁、芝麻、桂圆,还有大量的糖,热量很高,是不错的食物。” 然后她又拿出所有的阿莫西林,一盒散利痛,几管达克宁和皮炎平,一瓶酒精,一桶免洗消毒液,所有的维生素和钙片。 “这些维生素不错,虽然你们昨天没找到蔬菜,但有了这些也足够了,我们每天吃一粒,能预防败血症,这些可以吃上两三个月。”李医生站起身说道,“还有阿莫西林和散利痛,关键时刻可是救命的,咱们自己留着,达克宁和皮炎平有一支就够了,剩下的这些咱们没什么太大用场……对了,这里很多都是治疗妇科病的药,如果有人刚好着急用的话,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妇科病?”我心里一动,挠挠头转身对老吕说,“上次那个武林门小牛郎,会不会需要这个?” 老吕一愣,随即也笑了:“对,他应该需要,还有这些套套,也卖给他去,现在这年月,女的要是怀了孕,可不等于死路一条?咱们五十多盒套套,能救他好多条人命呢!” “你们神神秘秘说什么呢?”三毛凑过来一脸着急地问。 我把那天遇到武林门小牛郎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他也笑了,一拍大腿说:“看来咱真是得去鬼市走一趟了!” 第9章 鬼市 神秘的鬼市开始在幸存者之间流传,也就是最近这大半个月。我想这跟现在危机慢慢趋于稳定有直接关系,因为活人的减少,那些感染者不再像潮水一样追着人涌来涌去,这些没有智力的死物只凭追逐血肉的本能驱使,当没有活的目标的时候,它们会在曾身为人类时最熟悉的地方游荡,这也是我们现在能够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工业区苟延残喘的重要原因。 有人类就会有市场,就会产生交易行为,这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个重要特征。曾经不断地有哲学家认为市场是错的,是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而形成的,因为市场的存在造就了贫富差距,造就了剥削,他们认为只要消灭了市场便能世界大同,便能进入共产主义,便能人人平等了……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各种脱离市场化的社会形态,最终都以大败而告终,而且这些尝试无一不给人民造成巨大苦难。 现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交易显得更加重要起来。事实上,从感染者爆发到现在,各种交易一直都在进行中,因为每个个体,获得多种物资可供自给自足的可能性越来越低,往往甲今天获得了一些粮食,却没有火种,而乙得到一些药品,却没有食物,丙则有火种有食物,可是有人得病了…… 只是现在的交易行为没有任何的规则,也没有保障,没有任何人会约束买卖双方的行为,没有工商、没有消协,甚至连黑社会也没有,所以更多的时候,当交易的对象比自己弱小或强大,交易往往会演变成一场抢劫。 而鬼市,据说就是一个有规则和保障的地方。 第15节 传闻钱潮市以前的某位强权人物,在最后一次城市保卫战之后没来得及过江,于是便收拢了一些同样没能过江的溃兵、武警、警察和公务人员,盘踞在离我们不远处的一个机电市场内。因为势力大,也是官方背景,一些类似我们这样的幸存者便开始在他的势力范围庇护下设点交易,一来二去,形成了一个自发性质的交易市场。 三毛早就嚷嚷着要去鬼市了,我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去,一是因为过去一段时间食物还算充裕,二是因为我们这片工业区和建材市场之间隔着一个城中村。 “一边是钱朝江,一边是更危险的闹市区,这个村子无论如何我们都避不开!”我们聚在回廊下面,围着一张钱潮市地图,老吕用手指戳着地图说。 “我远远地看过,那一带都是老尸,我们只要小心点,应该没什么问题。”三毛回答。 “应该?”大力大幅度地摇着头说,“这里都是开阔地带,哪怕是老尸,数量多也一样被围住。” 新尸和老尸是我们自己总结出来的概念,指的并不是感染者被感化时间的新和旧,而是感染者的身体使用情况。病毒刚爆发的时候,人们对这些诡异的不死者有着各种夸张的不切实际的猜测,很多时候,感染者被传闻绘声绘色地渲染成具有超人的能力:非凡的力量,闪电般的速度,甚至会各种异能、法术等等。这些恐怖的传说也在危机爆发初期给民众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从而也间接导致了抵抗军的大溃败。 也有人说感染者不堪一击,它们速度极慢步履蹒跚,连站也站不稳,一个小孩都能把它打败。当然这种论调只出现在早期为了给人们打气而编排的电视新闻上,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现在据我们的观察,感染者归根结底还是人类的身体,它们所拥有的力量速度等等,并不会比它们占据的身体生前所具备的更强或更弱,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人类在运动过程中会感到疲劳、疼痛,那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在告诉我们——要停下来休息了,如果再继续很可能会撕裂肌肉、扭伤关节、磨损骨骼等等……但感染者不会,它们对身体的使用没有丝毫的节制,所以在它们占据的躯体状况尚好的时候,它们会表现出极其强悍的力量和速度,它们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数小时,但随后,它们的身体会因为自己无节制的使用,以及外伤引起的伤口感染、腐烂而每况愈下,这个时候,就是我们说的老尸了。 “再说万一有一两个新尸呢?”大力继续说,“可别忘了昨天的徐阳啊。” “哪有不冒风险的?要按你说的,咱们就干脆躲着等死了?”三毛马上反驳。 “不是等死,我的意思是要从长计议!”大力也提高了嗓门。 正在我们都犹豫不决时,突然背后一个声音说:“我知道有条路可以走,还很安全!” 我们都齐刷刷地转身,只见是之前从不参与出外勤的刘国钧,他的两只手撇在身后,有些得意扬扬地看着我们。 “什么路?”我奇怪地问。这刘国钧自从加入我们便以各种理由逃避出外勤,甚至宁可让自己的妻子代替,对这样的讨论更是能躲就躲,没想到今天却主动凑上来了。 “那里有一条隧道,是我招标做的……” “隧道?什么隧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三毛问。 “还没完工……”刘国钧背着手迈着八字脚走过来,拿出一只手指着地图说,“从这里,到这里……” “刚好穿过了村子?”大力惊奇地说。 “嗯,就是为了越过这个村子,那里的老百姓,都是刁民,我们要修路,稍微动一动,他们就去上访,就去闹,动迁成本太大了,所以干脆设计出了这个方案,修一条隧道直接穿过村子,呵呵,这下他们傻眼了,一分钱拆迁款也拿不到!” “别扯那些没用的!”三毛打断刘国钧的卖弄,“那能走吗?不是说还没完工?” “隧道主体已经贯通了,路面也已经铺好,就差照明工程了,而且两头都砌了障碍墙,不会有感染者进去。” “那行啊!”大力高兴地往后捋着头发,“具体地址在哪儿呢?” “我是那里的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地形我熟悉,我带你们去!”刘国钧轻松地说。 “什么?”我们都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第二天雨停了,我们一早便带着东西出发,这次我们几乎是倾巢而出,除了冯伯、陈姨、王凯西和李医生四人,所有人都出动了。 刘国钧说得没错,地下隧道确实存在,和之前大多数莫名其妙的市政工程一样,它隐藏在一堵刷了一些“中国梦、钱潮梦”“美丽钱潮,休闲之都”之类标语的墙壁后面。隧道里跟我们预想的一样阴森恐怖、踟蹰难行,大部分路面都有没过膝盖以上的积水,里面无穷无尽般的黑暗让我产生了一些恐怖的联想,但仅此而已,里面没有感染者,连一条野狗也没有。提心吊胆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走出了隧道。 “没有感染者……也没人。”三毛从门缝中伸出脑袋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们跟着走出门外,外面阳光明媚,这是我和三毛加入团队以来到过的最远的地方,陌生的环境竟然让我感觉有些恍惚起来,油然而生出一些莫名的疏离感,觉得自己只是个过客。 这一带是钱潮市有名的脏乱差地段,除了这个机电市场,还有建材市场、汽配市场等其他的几个专业类市场。这里路面狭小、破败,各种建筑如积木一般毫无规划的见缝插针,胡乱堆积在一起,天空布满蛛网一般的电线,脚下污水横流,就像城市的文明从来没到过这里一样。 而在危机之前,这里麇集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们白天在各种市场里凭自己的本事讨生活,晚上就消失在他们租住的城中村,这座城市和城市里的人除了有需求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记起过他们,城市所有的荣光似乎与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关系,除了偶尔发生恶性治安事件能吸引一下大家的注意,这里就是被遗忘的地方。 但现在,这个臭名昭著的地方却成了一个权力中心。我们还没靠近机电市场,便被它的气势镇住了。原先肮脏破旧的大门外,密密麻麻放置了好几排的钢铁拒马,拒马上面还焊了一些钢筋尖刺,整个大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豪猪或是刺猬。大门更是被整个封死,只在大概一人高的地方留了一排射击孔,大门上面的屋檐上,设置了两个沙包围起来的机枪位,形成了交叉火力。 “嘿!你们干什么的?”正在我们呆呆地看着这个大刺猬不知所措的时候,屋檐上突然站起一个身穿迷彩服的人对我们大喊。 “我们是来交易的!”三毛大声回答。 “过来!”屋顶上那人招招手说。 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那排铁刺拒马,我看到一些尖刺上泛着暗红的颜色,不知道是铁锈还是血迹。 刚走到门前,上面就垂下来一架梯子。 “两只手都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慢慢上来!”还是那个人朝我们喊,“不要做额外的动作,不然子弹可不长眼!” 我向上一看,只见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们,我心里一阵慌乱,转头看看三毛,他也正好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也极其恐慌。 “放心!”上面的人像是知道我们怎么想的一样,“只要别乱动,我们不会开枪的!” “来都来了!”我听见三毛轻轻嘀咕了一声,一耸身上了梯子,我也只得跟了上去。 “别慌,把手举在头顶!”等我爬上屋顶,那人又说道,声音里透着一种程式化的熟练。 后面的老吕等人也爬了上来,我们在屋顶站成一排,都高举双手,像是等待着要被枪毙的犯人。我偷偷瞄了瞄周围,只见大门的顶上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小的军工厂,除了那两个用来威慑别人的机枪位,后面还有一整排用沙包叠出来的射击位,再往后则是用钢筋搭建的一个巨大的楼梯斜坡,上下非常方便。 “一个一个来,把包放下打开!”跟我们说话的应该是个小头目,我看他肩上戴着四级军士长的肩章。 三毛手护着包犹豫了一下,军士长马上说:“第一次来?放心,不会抢你的,但是要收税,懂吗?” 三毛又拿眼看看我,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这才从肩上卸下背包,放到地上打开,军士长蹲下身子在里面挑挑拣拣,最后拿走了一支风油精和一支皮炎平。 “到你了,把包放下!”军士长指着我说。 我只得听话地放下我的背包。 “包不错!”军士长指着我的始祖鸟背包点头赞许。 贵重的东西都在三毛背包里,我的包里则是我和三毛的私人物品,军士长挑了半天,只拿走了一卷纸巾。 后面老吕大力刘国钧等人挨个被搜查了一番,都被拿走了一两样东西。我们虽然心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人家也确实没太过分,只得在心里咒骂两声算了。 第16节 搜完包,军士长又叫俩人潦草地搜了我们的身,按他的说法是里面不准携带枪支。幸亏我们预料到枪这种十分宝贵的东西会引起太多人的觊觎,所以根本没带出来。军士长对我们的粪叉子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东摸西看了好一会儿,又详细地问了它的功能和用法,之后向我们竖起了大拇指,但当听到它的发明人已经被感染者啃死,他的脸上露出了非常遗憾的表情。 “偷东西砍一只手!抢劫枪毙!不许强买强卖!”军士长向我们介绍鬼市的规矩,之后大手一挥,指着下面一大片空地说,“只能在这广场上交易,别乱跑,不该进的地方别进!” 我们唯唯诺诺地应了,收拾了东西向下走,经过那两个机枪位的时候,我忍不住偷眼往里看了看,那些瓦蓝的枪机和橙黄的子弹让我不禁心生羡慕。 “样子货!”下了斜坡,三毛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吓唬人的,就一个弹药箱,扣两下扳机就没了。” 这里原本是建材市场的内部停车场,地方很宽阔。我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市场主体建筑的回廊下面,稀稀拉拉地站了一些人,还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地摊。 还没等我们走近,就有几个人围上来,一路跟着我们,七嘴八舌地说:“有抗生素吗?阿莫西林、头孢氨苄、先锋……”“纸巾,大量收纸巾,价格好商量……”“红薯要不要?质量好的很,没一个烂的。”“绿豆、红豆、黑豆……各种干豆子,耐储存营养又好……” 一刹那,我有一种熟悉又温暖的感觉,就像危机之前在电脑市场门口一群大妈追着我推销盗版游戏、日本a片一样。 “黄牛真是什么时候都有啊!”三毛感慨了一句。 “哥几个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看看啊,咱们给你估估价,你嫌少可以不换嘛,没关系,这里陈市长管着呢,谁也不敢乱来!”黄牛还是絮絮叨叨地跟着。 我们连连摆手,快步前行。这些人我知道的太清楚了,一开始说得天花乱坠,一旦你把东西摊开,就很难脱身了,而且绝对把你骗的连骨头渣子也不剩,刚才那军士长说了,规矩只是不能偷不能抢,不能强买强卖,骗子他们可不管。 黄牛们跟了一阵,见我们态度坚决,便也慢慢散去。这时候我们才停下来打听小牛郎的情况。 出人意料地是,问了好几个摆地摊的摊主,都不知道这小牛郎的来头。直到我们隐晦地说出他所从事的行业。 “武林门小牛郎?”这个卖衣服的摊主茫然地挠着头,“做皮肉生意,你们说的不会是老鼠吧?” 我一听这名号就知道摊主说得没错,那小牛郎贼眉鼠眼的样子,可不像一只小老鼠嘛。 “可不巧,今天他不在!”那摊主脸上露出一股暧昧的笑。 “不在?去哪了?”三毛急了。 “今天不是礼拜天嘛,上教堂做礼拜去了!” “什么?他一拉皮条的还搞宗教信仰呢?”三毛瞪着眼不敢相信地说。 “可不是嘛,那些传教的说现在就是圣经里写的世界末日,说感染者是上帝派来惩罚我们的,只要信教就能得救了。很多人都信呢,你瞧,往常这儿可热闹了,今天就这么几个人……” 我心道一声原来如此,刚才一直在疑惑这声名在外的鬼市怎么就这么零星的几个人。 “那怎么办?”我们几人走到一边商量,大力皱着眉头说,“要不咱明天再来?” “那不还得再收一次税?”老吕摇着头说:“不划算不划算!” “先问问吧,看看行情,要是可以就换,也不一定非得找小牛郎!”我说。 “嗯,也只能这样。”众人都点头。 “诶?刘国钧呢?”林浩突然喊道。 我在人堆里转了一圈,发现刘国钧真的不见了,这家伙今天也没怎么说话,大家又都嫌恶他,以至于我们都没发觉他不见了。 “刚收税的时候还在呢。”杨宇凡咕哝着说。 我四下张望,远远地看见一栋写着“五金水暖”几个字的楼房门口,刘国钧正朝一个卫兵说着什么。 “在那呢!”我指着那个方向说。 大家都转过头看,只见刘国钧不住地朝那卫兵摆手作揖,好像在求他什么事,可那卫兵就是绷着脸不停地摆手,看样子是坚决不同意,说了一会儿,似乎是卫兵不耐烦了,重重地推了刘国钧一把,把他推了个屁蹲。刘国钧拍拍屁股站起来,也不生气,但再也不敢上前了,可似乎又不愿意离去,仍旧站在那门前不远处来回逡巡。 “这老小子干吗呢?”三毛撇着嘴一脸憎恶地说。 “管他呢!”我往地上啐了一口说,“咱回去也别叫他了,把他扔这儿得了。” “算了算了,跟这种小人计较什么……”大力打圆场说,“咱抓紧干自己的事。” 可是现在市场上可供交易的货物实在是乏善可陈,而且要价极高,除了我们带去的两瓶抢手的伏特加,换回了十斤玉米、二十斤红薯,其他的妇科病药品、安全套都只肯出低的离谱的代价,甚至有个黄牛一直缠着我们,想用五六斤面粉把我们的货物包圆了,惹得三毛差点没跟他打起来。 除了食物,其他有用的东西也寥寥无几,我自己用一瓶润肤乳换了三盒牙线,又用半卷卫生纸换了一堆童装,准备带回去给小凯西。 我早早地没了兴趣,百无聊赖地看着三毛蹲在地上对着一堆用钢筋和气门芯胶管做的弹弓挑挑拣拣。这时,我看到刚才刘国钧纠缠的那个卫兵的门后面出来了几个人,包括刚才收我们税的那个军士长,中间围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我看到军士长一边跟中年男人说着什么,一边还用手指着我们这边。 刘国钧见这几个人出来,马上迎了上去,一边跟着走,一边还用手比画着朝那中年男子说着什么,但那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根本没理睬他,旁边马上过来两个军人打扮的人把他推开了。 我看着这几个人朝我们的方向走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往这边走罢了,但等他们越走越近,我慢慢确定他们确实是冲着我们来的,我连忙拉了拉三毛的衣服。 “干吗?”三毛不满地站起来。 我朝那几个人来的方向努了努嘴。 三毛一下紧张起来,我看到他的手悄悄地放到插在腰间的砍刀刀柄上。这时大力老吕等人也察觉到了不对,都向我们靠拢过来,一直在我们附近晃悠的黄牛见到那几个人,也像老鼠见了猫,一下全散了,几个摆地摊的摊主满脸愕然地看着我们。 我看到那几个士兵胸前都挂了一把95式突击步枪,手都放在枪把上,面无表情地向我们走来,我的心脏不争气地怦怦跳起来,拽着刀柄的手心满是汗水。 “陈市长,就是他们。”这伙人在我们面前几米的地方站定,军士长指着我们对那中年男子说了一句。 原来他就是鬼市的实际控制者!竟然还真叫起自己市长来了。我一边腹诽,一边上下打量,这个陈市长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头短发,但又不是太短,四方脸,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脸上干干净净没有留胡须,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下身是一条黑色西裤,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领导模样。 但是在现在,他的这副样子实在是太不普通了。现在的每一个人都是顶着一头肮脏打结的乱发,胡子拉碴,身上到处都是泥垢,没人穿白色的衣服,就算是穿了也早变成黑褐色了,而这个陈市长,光是这副清清爽爽的样子就把我们都镇住了,甚至让我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第10章 诱人的合作 “拿给我看看。”陈市长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之后,转头对军士长轻轻说了一句。 “是!”军士长大声应道,然后大踏步走上前来,朝我身边的老吕伸出手说,“把粪叉子给我……” “啊?哦……”老吕喏喏地应了一声,把手里的粪叉子递了出去,军士长接过粪叉子,又大步地走回去,把杆子双手递给陈市长。 陈市长一只手接过粪叉子,掂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又把它横过来比画了几下,然后放下杆子,点点头说:“确实不错!” 第17节 接着,他把粪叉子递还给军士长,朝我们招招手说:“你们跟我来。”说完便自顾自转身朝旁边的楼里走了过去。 我们正面面相觑疑惑不已,走在后面的军士长又把粪叉子递还给老吕,扯着他的衣服说:“都愣着干什么,走啊,放心,不会吃了你们的!” 我们只得纳闷地跟着往里面走。这时候原本躲得远远的刘国钧却突然跑过来,“等等我,等等我……”等跑到我们中间,喘着气跟军士长说,“我们一起的!” 楼里面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仍旧是一个个整齐的隔间,很多店铺还陈列着各种没来得及搬走的货物,因为楼层高、空间大,采光倒也还好,不像其他建筑物,没了灯光就算在大白天也是一片昏暗。 陈市长一行带着我们往上走了两层,然后来到一个大楼拐角的房间,一推门,是一个很大的会议室,中间有一张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两面都是落地窗,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有些刺眼。里面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一些人,他们看到市长进去,都站起身来。 陈市长朝他们点点头,径直走到椭圆形会议桌的一头,拉开椅子坐下,然后伸手朝两边示意其他人也坐下,连军士长等人也都进去找了位置坐下,只剩下我们站在门口进退不是。 “坐啊!站着干吗?”陈市长看见我们在门口畏畏缩缩的样子,有些诧异地指着座位对我们说。 我们这才往里走,在会议桌的最末端找了位置坐下来。我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陈市长几个人,其他人都不是穿军装的,看起来也像我们一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神色之间也有一些奇怪和不解。 “咳咳……”陈市长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今天请各位来是有件事想找大家商量,我们手头有个项目,想找大家一起合作!” 我这脑袋一下懵了,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参加某个政府招标会议呢。 那陈市长见我们所有人都是一副惊愕莫名的样子,莞尔一笑,他朝军士长点了点头,军士长连忙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副地图来,用图钉挂到陈市长身后的墙上。 陈市长站起来环视了我们一圈,顿了顿说:“前几天,我们的人在侦察这片区域的时候……”陈市长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坐的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具体的位置,只是大致判断就在鬼市附近。 “发现了一个食品加工厂!”陈市长接着说,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会议桌前的所有人都是眼睛一亮。 “根据侦察员的报告,这家工厂内部没有受到大规模的破坏,生产线和仓库都完好,仓库里还堆积了大量的成品和原材料……据我们推算,这家工厂的仓库里大概会有可供上千人吃一个冬天的食物……” 这下大家都没法淡定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陈市长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点了点头,刚想开口继续说,不料刘国钧突然站起来,激动地大声说:“陈市长,陈市长,我知道,我知道这家食品厂!” 陈市长硬生生收住要说的话,有些不快的皱皱眉头对刘国钧说:“你是……?” “呵呵呵,陈市长……”刘国钧脸上红光满面,用一种极度夸张、谄媚的腔调回答,“我原来是这里的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上次开两会的时候,还跟您握过手!” “哦!”陈市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着又说,“你知道这家工厂?” “是……我知道……”刘国钧忙不迭地点头说,“他们的手续就是我批的。” “那你一定知道他们生产的是假冒伪劣商品了?”陈市长突然沉声问道。 “这……?”刘国钧一时语塞。 “好了!我不是要跟你翻旧账,毕竟假冒也好,伪劣也好,现在都不是挑剔的时候。”陈市长摆手让刘国钧坐下,又对他说,“既然你知道情况,你就说说吧……” 刘国钧显然是被他变幻莫测的态度给吓着了,声音都有些发抖起来:“是是是……嗯,这家工厂的规模还是可以的,大概有上百个工人,主要生产糕点和膨化类食品,像雪米饼、仙贝、蝴蝶酥什么的都有生产,我去过他们的备料仓库,大米、面粉和白糖堆积如山……” 在刘国钧说出雪米饼蝴蝶酥的时候,我的嘴里就忍不住口水直流,我听见旁边的三毛夸张的咕咚一声吞了一大口唾沫。 “嗯,这么说,我们的情报没有错误。”陈市长又转过头来面对我们大家,停顿了片刻说,“只是有一个困难,需要大家一起合作。”他转过身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高声说,“在这个工厂四周,围绕着大概两百到三百个感染者!” 我听见一片吞咽声顿时变成了抽冷气的声音。 “我们手头能出动的力量有二十多人,你们也知道,对付感染者,枪用处不大,而且枪声还会引来更多的同类,只能用冷兵器,但我们的人手远远不够,所以才请各位来商量,看看各位能不能也参与进来,大家一起合作把这个食品厂拿下!” “那个……陈市长……”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响起,我循声一看,只见是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五十出头,看起来很沉稳的男人,歪着头看着陈市长说话。 “哦,老任啊,你有什么话请说。”陈市长朝老任举了举手。 “这里有那种迅猛尸吗?”老任问。 迅猛尸?我心里一阵纳闷,暗忖这是什么鬼玩意,我只听说过侏罗纪公园的迅猛龙,难道是感染者开始进化变种了?但随即一想,便明白这迅猛尸应该便是我们所谓的新尸,只是叫法不同。当然这个问题也是我心里正在想的,连忙集中精力听陈市长的回答。 “有!”陈市长干脆地回答,“数量不明,但不会太多。” “哦……”那个老任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的表情,随即又说,“那个侦察兵,能不能让他给我们具体讲讲那边的情况?” 陈市长缓缓地摇了摇头说:“很遗憾,这位战士已经牺牲了,他在返回的途中被一个快尸追上了,肩膀被咬了一口,回到基地的时候已经发起了高烧,给我做完报告以后便去世了……” 显然,快尸也是如迅猛尸一样,是新尸的另一种叫法。 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下来,没人再继续说话,会议室里安静的只剩下咂嘴,小声地咳嗽和衣袂摩擦的声音,似乎谁都不想先表态。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那个老任首先开口:“陈市长,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能不能让我们回去先商量一下?” “当然可以。”陈市长干脆地回答,“各位也都一样,不用急着答应,先回去商量商量,参不参加都没有关系,纯属自愿。” “当然!”陈市长又加重语气说,“如果参加的话,不仅能按比例分配这次行动的收获,而且从此以后,你们在鬼市的交易,一律免税!” 此话一出,我看到大部分人脸上都露出向往的表情,有几个马上开始和同伴小声嘀咕商量。 “好,那今天就这样!”陈市长和跟他一起来的几个穿军装的一起站起来,他边说边往外走,“最晚后天,行或不行,大家要给个准信!”接着一群人簇拥着他走了出去。 他们几个一出门,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所有人都放开了声音。我们几个也聚在一起商量起来。 “我看行啊!”大力首先说,“这陈市长看着人不错,而且他们的人都是军人,训练有素,肯定是主力,咱们就跟着去捡便宜,那不挺好?” “就怕便宜捡不成,反被感染者当了午饭,你们也听见了,那儿有新尸,数量还不明!他们二十多个,加上我们这些零零散散的也就五六十,感染者可有两三百,如果里面有一半的新尸,把咱个个劈成两半也不够使!”老吕是天生的悲观派。 三毛手一挥说:“我看这不是要不要去的问题,咱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家里都没三天余粮,转眼就是饿死的人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难道还往外推?” 大家又都默然,老吕不停地拿眼看我,想让我也发表个意见。我心里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于是便甩了甩脑袋说:“不是后天才决定嘛,咱们回去再合计合计,跟冯伯他们也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于是众人都不再说什么,正准备往外走,林浩突然又一声喊:“刘国钧呢?这老小子怎么又不见了?” 我们在会议室里找了一遍,这才发现刘国钧又一次失踪了。 “甭理他了,一定是又找陈市长套近乎去了,拿热脸去贴人冷屁股,那张老脸也不臊得慌!”三毛恨恨地骂道。 “也许在外面等我们呢,先出去吧。”大力有些无奈地说。 第18节 于是我们都往外走,出了大门,果真看见刘国钧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满脸的春风得意。 我正想过去损他两句,不料突然冲过来一个人猛地撞了我一下,我打了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回过劲来正想骂娘呢,却感觉到手上一个纸团塞了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 我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身材矮小,脸色蜡黄,留着两撇鼠须的男人。 “怎么呢?走路看不看眼睛?”三毛骂骂咧咧地说。 “没事没事。”我连忙摆手说,一转眼,却看见那人已经匆忙的走远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这人谁啊?”老吕也过来问。 “不知道,黄牛吧。”我说。 第11章 浮出水面的真相 六个月前。 “你看到它了,是不是?”maggie q用枪指着我,冷冷地问道。 我脑袋嗡的一下,下意识地举起了手:“啊?……谁?……哪个?……” “索——拉——姆……”maggie q像是怕惊动鬼魂一样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索拉姆,或者说吸血鬼、狼人、僵尸……等一些神话传说里才有的东西。”maggie q稍稍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一下子想起早上看到的那张恐怖的脸,还有晚上道长的警告,再加上此刻对着我眉心的黑洞洞的枪口,只觉得一阵阵寒气从后背直往上蹿,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冷汗也从额头不断地往外冒。我一下子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熟知的那个世界了,我仿佛摸到了一个自己前所未知的天地,里面影影绰绰,但不得其门而入。 maggie q眼角微微一扬,眼睛里精光闪动,点点头说:“看来你是见过它了,在哪里?什么情况?” “死……死人……又活了……在……在xx路上……”那些我强行按住的记忆在我脑子里不断浮现,不可能!那绝不是什么毒品造成的,还有三毛他们,为什么上级要他们挨家挨户入户搜查?到底是排查毒品还是排查活死人? “后来呢?那个人去哪里了?”maggie q又问道。 “被警察打死了!” “尸体呢?” 我回答了一个地址。 “他们是怎么向你解释这件事的?”maggie q继续追问 “说是浴盐……” “哼!”maggie q冷哼一声,又摇摇头喃喃说道,“果真是这样……” “什么这样?它是什么东西?你……你……你又是什么人?”我满肚子的疑问。 maggie q突然展颜一笑说:“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我愣了一愣,却见她把枪放了下来,还笑着朝我这边走了两步。我正想松一口气,却不料她突然倒转了手里的枪,用手枪柄朝我的太阳穴砸了过来,既突然又飞快,我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一夜我做了很多凌乱而破碎的梦,那张断了脖子恐怖的脸以及maggie q对着我的黑洞洞的枪口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的身体像是在毫无目的地飞速旋转,却不知道是在上升还是下降。我全身上下无所依靠,像是包围在母亲羊水里的胎儿,又像是漂浮在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孤尘。 强烈的阳光把我从迷乱的梦中拽醒过来,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回到了原来租住的小屋,maggie q的枪、活死人的脸,甚至我父母的车祸,这一切都没发生过。直到脑袋上传来一阵剧痛,所有的记忆才像春节礼花一样爆裂开来。 我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身上却盖了一床毯子,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让我眼前有些发黑。我走出卧室,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声息,我又看了看三毛的房间,房间门洞开着,里面已然空无一人。 我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走到窗前的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水一边倚着窗户往下看,那些在高空看起来如同一道道划痕的马路上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个行人,只剩下那些黄色的分道线反射着强烈刺眼的白光。这里林立的大楼上也只看得见成片晃眼的玻璃幕墙,一群鸽子在高楼间飞来飞去,叫声带起回声来回震荡。我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这朗朗乾坤下面,只剩下我一个人,再也没有别的活人存在…… 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我吓了一跳,手猛地一抖,把半杯水洒在了自己胸口上,我一边拍着胸口的衣服,一边接起电话。 “总算接电话了!”听筒里传出三毛的声音,“昨晚上的妞儿不错吧?哥早说了给你带个好的……对了,早上我买了豆浆和小米糕,搁冰箱了,你自己热着吃,晚上我加班,今晚就不过来了……行!来了!……好了,领导叫我了,挂了!”三毛没等我开口便挂断了电话。 我连忙看了看手机,发现有好多个未接来电,除了三毛的几个,还有单位的,我回拨过去,告诉他们我一会儿就到,又问了问道长,得知他今天请假了。我随即打了道长的电话,却是关机。 我匆匆洗了个脸,又随意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开着车子出了新城,在拐过一道荒凉无人的马路后,迅猛的车流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当我汇入车流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也慢慢消散,我甚至觉得那些乱变道加塞的、乱按喇叭的司机都变得可爱起来,他们提醒着我,我仍旧活在一个自己熟知的世界里。 但收音机一直在播放有关“浴盐”的新闻,告诉我那些恐怖离奇的片段并非南柯一梦,也不是来自酒后的臆想。我脑子乱糟糟地左思右想,到公司已经是正午。 同事们都去吃午饭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我行尸走肉般绕过那些如蜂巢一般的小隔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在电脑桌后面颓然地坐下。不一会儿,同事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我的下属们在经过我的办公室的时候都好奇地往里面张望,有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走进来嘘寒问暖,都说我脸色很差,问我是不是病了,我挥手让他们离开。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坐了很久,直到感觉闷热难当,才发现空调没开。我欠过身去拿桌子上的遥控器,却发现有两张大幅的纸张,看上面的笔迹,应该是道长留下的。 我随意地拿过来翻了翻,发现一些红绿相间的小点布满了整个世界。 我发现道长还在各个红点旁用铅笔写了注释,我试着读了几条:黑人母亲杀两子,并且沉尸河底;一少女151刀杀死华裔母亲被判无罪;19岁少男连开数枪杀死亲生父亲;五名警察对一汽车连开50余枪击毙车内乘客,事后警方无法解释,并宣称警察处置得当…… 我越读越觉得毛骨悚然,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到最后我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心理,喉咙里呻吟了一声,手上一用力,猛地把两张纸扔了出去。两张巨大的纸张哗地一下像是某种深海怪鱼一样在空中展开,打了个转又缓缓地飘然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翻了个面又落在了桌子上,我看到a3纸的反面写了几个英文字母——snum。 snum?索拉姆!我试着轻声读了出来。 没等下班我便离开了办公室,那个封闭拥挤的空间让我感到窒息,道长留下的那两张纸上的那些红绿点以及它们背后代表的那些命案像是一根根尖刺扎在我的身上,让我恐惧万分,同时又充满了好奇。人类的两种本能——好奇心和警惕心,轮番在我脑子里浮现,一会儿这个让我去刨根问底,挖掘事情的真相,一会儿另一个对我大吼——离它远点,这会要了你的命! 我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一样仓皇地离开公司,没有人阻拦我,我想在别人眼里,我那时候一定像个濒死者一样脸色苍白神情骇人。我坐上车,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穿行,我不敢回到我那两百平方米空旷无人的家里去,只有阳光和喧闹的车流才能让我有一些虚幻的安全感,可我却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我给道长和三毛打了无数的电话,但一个一直关机,一个总是无人接听。 当太阳最终在西边落下的时候,我像老马识途一样凭借本能回到了我家所在的新城,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汽车已经经过小区门口,我像一只受惊的野兽一样从恍惚中醒来,可正当我打算加大油门从这里离开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扑在了我的车头上! 我猛地踩下刹车,汽车轮胎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abs在瞬间启动,汽车剧烈颤抖着停下来。幸亏车速并不快,那人被车头带了一下,一下子甩到了隔离带边上躺着不动了。我连忙下车,绕过车头,看见maggie q正咬着嘴唇挣扎着要站起来,右肩膀上一个黑乎乎的伤口正往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你你你……你怎么了?”我失声大呼。 “快扶我起来!”maggie q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急忙过去把她的手绕过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当我接触她的肌肤的时候,感觉到她身上滑腻腻的都是汗水,皮肤触手冰凉。 第19节 “我的包……”maggie q整个人都挂在了我的肩膀上,又勉强用手指了指前面的马路,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只黑色的女士手包躺在地上。 “你先上车,一会儿我给你捡!”我大声说道。 “去你家!”当我钻进驾驶室后,maggie q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可是你受伤不轻哟,要去医院……”我转过脑袋对她讲。 “不!”maggie q坚定地摇了摇头,又说,“去你家!” 当时不知道是maggie q坚定的语气感染了我,还是我自己强烈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我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鬼使神差般,拐了个弯便把车驶进了小区。 进了地下车库,我把车开进车位停好,扭过头去看maggie q,只见她面色惨白,整个人瘫软在后座椅上,带血的手掌把我的真皮座椅抹的到处都是血迹。 “有衣服吗?”maggie q咬着牙问我,她整张脸都扭曲了,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有……”我赶紧从后备厢拿出一件我常备的冲锋衣,然后把maggie q从后座搀扶出来。 maggie q把冲锋衣披在身前挡住血迹,然后挂在我肩膀上往电梯走,等我们进了电梯,她转了个身一下子扑到我身上,跟我来了个脸对脸的拥抱。 “别说话!”maggie q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吓了一跳,随即想起电梯里有摄像头,便也低下头,把脸埋进maggie q的长发里,装作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但鼻尖传来阵阵少女的体香,以及紧贴着我的柔软的身躯,竟让我有些心神旖旎,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我才回过神来。 “拿把剪刀来,烧壶开水,把毛巾放在里面煮,纸巾也拿些过来……”我刚把maggie q扶进屋,在沙发上躺好,她便一一报出了她需要的东西。 “哦哦……”我忙不迭地应着,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拿来,又把水烧上。 “把衣服剪开!”maggie q又命令道。 “啊?哦……”我惊愕地愣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我在她身前单膝跪下,然后用剪刀从她t恤的袖管一直剪到领口,连接前胸和后背的布料随即向两边落下来,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液黏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我小心地把它剥了下来,一直剥到乳房上方,然后看到她的前胸已经是血淋淋的一片。 “用纸巾擦一下!”maggie q又说。 我立刻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她的肩头,随着血污渐去,她的伤口慢慢暴露出来,是一个大概2厘米宽的扁形伤口。不是枪打的!我心里暗自思忖,大概是匕首之类的扎的。这时厨房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是水开了。 “拿开水来洗洗伤口!”maggie q的声音里透着我无法理解的冷静,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她。 我连忙冲进厨房把开水壶拿出来,将水和毛巾都倒进脸盆里,不顾开水烫手,跳着脚抽着冷气把毛巾拧成半干,继续清理起maggie q的伤口。 伤口处于肩胛骨下方大概四五厘米处,正是胸大肌最厚实的地方,我小心地把伤口附近的血污清理干净,尽量不去牵扯到伤口。我发现maggie q的身材非常匀称,虽然肌肉并不是非常发达,但线条分明,皮肤不是很白,但光滑细腻,看起来非常健康。当我清洗到伤口的下方时,看到她胸口隆起的那抹弧线,不禁有些意乱情迷,连呼吸都有些急促散乱起来。 “行了!”maggie q突然说。 我吓了一跳,以为她看出了我龌龊的想法,连忙缩回手抬起头。 “把我的包拿来。”maggie q还是非常平静地说道。 我松了口气,把她的手包拿过来。 “打开,里面有个急救盒,拿出来。” 我拉开手包的拉链,发现里面确实有一个白底红盖的塑料盒,而在塑料盒旁边,躺着一支灰黑色的小手枪。 我晃了晃脑袋,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那把枪和maggie q的伤口,我把急救盒盖子打开,递到她面前。 “把伤口缝上!”maggie q从盒子里挑出一根弯曲地带着缝线的针递给我。 “我……我不会啊……”我惊慌地连连摆手。 “缝纽扣会吗?跟那个差不多!”maggie q把针塞在我手里。 “呃……要不要吃颗止痛片?我这有……”我结结巴巴地问。 “缝完再吃!”maggie q干脆地说道。 我没法再推脱,一只手捏着她的伤口,另一只手拿着针哆哆嗦嗦地往她皮肉里扎。 “深一点!不然马上就扯开了!”maggie q咬着牙说道。 我把心一横,猛地一针扎进她的皮肤,弯曲的针头马上从伤口的另一侧冒出头来,maggie q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但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线头回过去,在那边打个结……”等我穿过这一针,maggie q又虚弱地说道。 我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在她的指点下,十几分钟后,终于把伤口缝合好了,这时我和maggie q全都被汗水湿透了。 maggie q又从急救盒里拿出一支类似口气清新剂的喷雾喷在伤口上,然后拿出几片药片吞了下去,做完这一切,她才放松下来,软软地躺在沙发上不动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过了很久才慢慢缓过劲来,等我想要找她问个明白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起身从卧室里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我看着这个神秘的女人,想着自己这两天的离奇经历,从看到那个断了一半脖子死后又复生的怪物,到道长的警告,再到现在她浑身是血地躺在我的沙发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女人是谁?那个怪物是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道长要我快逃?我想着想着,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最后也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却看到对面的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我猛地站起来,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我跑到洗手间和各个卧室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人。我又回到客厅,傻傻地看着maggie q曾经躺过的沙发,那里还是一片狼藉,带血的毛巾、纸巾扔了一地,如果不是这些东西,我真的会以为刚才只是我的一个梦境,这个女人再一次在我生命里神秘消失,我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是午夜,这个鬼城愈发的静谧,身处高楼,连犬吠虫鸣都听不到,我心里又发毛起来,连忙想把东西收拾了,回卧室睡觉去。当我跪在地上清理那些带血的纸巾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有种异样的感觉,我转头一看,赫然发现有一双眼睛正隔着玻璃窗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只觉得自己的头发一下子全炸开来,心脏像猛踩了一脚油门的汽车发动机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疯狂涌出的肾上腺素激发了身体“战斗或逃跑”的本能。但我随即发现那个在窗外朝我挤眉弄眼的人是道长。 我恼火地拉开落地窗,一把将他从阳台拽了进来。 “你搞什么名堂?”我愤怒地对他大吼。 “那女的……走……走了吗?”道长拖着一只巨大的旅行箱,一进屋就东张西望地问。 “你他妈来了多久了?怎么进来的?”我没好气地说。 “三毛给了我钥匙,白天我就在了,刚才看到你和那女的进来我就躲阳台了。” “你躲起来干吗?”我还是余愤未平,大声地质问他。 第20节 “我……我以为她……是他……他们派来的……”道长略显尴尬地挠着头回答。 “他们?他们是谁?” 道长听到我的追问,猛地缩了一下身子,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像这房间里有一个我看不见的鬼魂似的。 “阿源我跟你讲……”道长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像是两个农村妇女在人背后搬弄是非的语调说道,“昨天你跟我打完电话之后,马上有两个警察来找我……” “啊?”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到昨天警察跟我说过让我保密的话,我心虚地问道长,“找你干吗?” “说我传播谣言!”道长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道长继续说道:“还到我家里去了,把我这些年的研究成果给翻了个遍!然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道长一拍大腿说:“其他的资料他们都没动,独独拿走了关于‘僵尸’的研究资料!” 我一下子觉得毛骨悚然起来,感觉到一个圆环正在慢慢闭合,两天来我一直因为恐惧而强迫自己不去触碰的真相正在渐渐浮现。 “本来我自己还半信半疑呢,这下全明白了……” 我看着道长的嘴一张一合,思绪却渐渐飘荡起来,根本没听到他在絮叨些什么。 “索拉姆!”我喃喃地吐出三个字。 “什么?”道长停下来瞪着眼睛问我。 “snum……你写在那张纸背后的字母,是什么意思?” “哦……”道长想了一下才回答,“那是最近在觉醒者中流传的比较多的一个词……” “觉醒者?” “呃……一个松散的组织,就是全世界各地像我这样的人,我们都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显现的这样,世界的真相隐藏在纷繁复杂让人眼花缭乱的表象背后,有些人相信外星人控制了地球,有些人认为我们是生活在一个虚拟空间里,就像黑客帝国,还有些人相信哈利波特是真的,确实有个巫师王国,只是我们这些傻瓜不知道罢了……”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那索拉姆呢?是什么意思?” “一个诅咒……一个恶魔……”道长用极低的声音嘟哝。 “什么?” “你知道所罗门的宝藏吗?”道长突然抬头看着我,我看到他眼睛里显露出无可名状的恐惧。 我想起电影《夺宝奇兵》,点点头说:“知道……圣约柜?” “所罗门王从各国征收奇珍异宝,其中便有当年摩西在西奈山顶上得到的约柜,里面装着以色列人最崇拜的上帝耶和华的圣谕。”道长用一种空洞、茫然的语气讲述道,“这是现在流传最广的传说……” “但事实上,真相远不只此!”道长继续说道,“所罗门王不仅仅是一位伟大的犹太君王,他建造的耶路撒冷是今天世界上最重要的三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共同尊崇的圣城!但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公认的黑魔法之王!如果非要拿一个人物做比较的话,他相当于哈利波特里面的伏地魔!” “相传所罗门王得到了天使书写的《罗洁爱尔之书》,从而获得了自由召唤和操纵恶魔精灵的能力,而在他死后,那些巫师和术士们根据他流传下来的各种召唤恶魔的规则和咒语,写了一本至今还在流传的黑魔法合集,就是《所罗门之匙》!” “现在的《所罗门之匙》已经完全失去效应了……”道长朝我挥挥手说,“很多人甚至嘲笑它通篇都是胡言乱语,但根据很多觉醒者的研究,现在流行的版本是经过了很多有意无意地修改的,真正的黑魔法,早已经消散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 “而所罗门的宝藏,甚至很多官方的研究,也都证明确有其事!”道长继续说,“传说所罗门王建造了一座恢宏的圣殿来存放他的财宝以及约柜,也就是传说中的第一圣殿,相传他使用黑魔法,召唤了很多邪灵以及恶魔来镇守这座圣殿,并且给他的宝藏施加了最强大的诅咒,如果有人破坏圣殿取走宝藏,将会坠入永世的劫难!” 道长顿了顿,又说:“但第一圣殿已经毁灭了,很多人甚至认为圣殿只是个传说,并不存在,直到前段时间,在暗网出现了一篇文章。” “暗网?”我对这个自己不了解的名词发出疑问。 “黑暗网络,也称为隐形网络或者深层网络,简单地说就是普通搜索引擎搜不到的网络内容,它比浮于表面的表层网络内容多出几百倍,很多不被法律允许的事情都在暗网上发生,比如售卖军火、毒品以及非法古董交易,当然还有黑魔法……” 我点了点头示意了解,道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那篇文章展示了一个图形,具体地说是一个六芒星!写文章的人声称,有人用一种先进的激光遥感技术发现了第一圣殿的遗迹,就是一个六芒星形状,然后他得出结论,称第一圣殿确实存在,但并不是埋藏宝藏的地方,而是一个封印,而且包括圣约柜,都是封印的一部分!” “封印?封印什么?” “snum……”道长盯着我缓缓地说。 道长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突然莞尔一笑说:“索拉姆这个词,你一定是听那个骷髅会的女的说的吧?” “骷髅会……又是什么?”我今天晚上已经被各种从来没听说过的词弄麻木了。 “很神秘的一个组织,据说是圣殿骑士团的一个分支……” 我万般无奈地看着道长,他愣了愣,如梦方醒般耸耸肩,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呃……圣殿骑士团……这还是要从所罗门王说起……” 道长从沙发上抓起一个靠垫,把它拍松,然后斜放到沙发扶手上,自己把鞋子脱了,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他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一番冗长而又离奇的讲述。 “在所罗门王逝世后,犹太王国出现了分裂,北部部落脱离了王国的统治,成立了以色列王国,而耶路撒冷则成了南部犹太王国的都城,在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座圣城被亚述人、巴比伦人以及波斯人先后攻克,那座恢宏的圣殿屡次被毁于战火,城墙被推倒、城堡被焚毁,犹太人也被赶出了他们的故地,成为永世流浪的孤魂野鬼。 “后来罗马帝国占领耶路撒冷,当时的罗马皇帝哈德良重建了耶路撒冷,犹太人被允许在一年内只能在埃波月的第九天入城,在这一天,他们可以在西墙前哭泣。这座西墙就是今天被称为哭墙的建筑。 “一直到公元7世纪,耶路撒冷成为阿拉伯帝国的一部分,当时的中东作为世界的两大中心,其辉煌富庶的程度比如日中天的唐帝国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民族也好,一个国家也好,只要繁荣强大,基本都是宽容大度的,当时的阿拉伯帝国和伊斯兰教相当的包容,他们允许犹太人回到他们的故土圣城耶路撒冷定居。 “但好景不长,1096年,当时的天主教皇乌尔班二世以帮助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一世复国的名义,召集西方世界的基督徒,发起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而圣殿骑士团则是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出现的一个为了保护朝圣者的组织。 “但根据暗网上的那篇文章,当时的九位骑士其实是别有目的,他们的任务是在圣城遗址寻找一桩隐藏千年的秘密,拥有了这个秘密的人可以成为世界的主宰,富甲天下甚至长生不老。而在这九年之后,九位骑士中的六位带了一马车的财宝回到了法国,很多人都认为他们的任务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这不是《达·芬奇密码》里说的吗?”我想起昨天晚上跟maggie q一起看的电影,“他们发现了圣杯,呃……是一个女孩?” “呵呵……”道长轻笑一声,又说道,“关于圣殿骑士团的秘密,各种版本的演绎从来没有断绝过,有人说是圣杯,有人说是炼金术里的点金石,还有人说是所罗门王的黑魔法,但无论是什么版本,都趋向于相信圣殿骑士团是获得并掌握了这个秘密。” 道长顿了顿,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了他的讲述: “当时著名的修士圣伯纳德也写文章支持圣殿骑士团的行动,1139年,教皇英诺森二世发布圣谕,确认了圣殿骑士团的地位。在政治上骑士团只对教皇负责,其他任何世俗政权都无权指挥它。在随后的短短几年内,圣殿骑士团发展成一个强大而且富有的组织,到12世纪末时,圣殿骑士团拥有的财富富可敌国!骑士团在欧洲拥有9000多处产业,其中包括一些很有名的教堂和城堡,像伦敦的圣殿教堂,柏林的圣殿宫等。有一段时间骑士团甚至拥有整个塞浦路斯岛。他们的富有使他们能够维持一支强大的职业军队,即便在战场上损失巨大,他们也能迅速恢复。至此,圣殿骑士团成为罗马教廷拥有的最可靠的力量。 但在1307年10月13日星期五,事前并无任何征兆,位于法国的圣殿骑士团成员几乎都被逮捕,他们以崇拜魔鬼的罪行,被施以最残忍的酷刑,他们中大部分都在审讯中被折磨致死,而当时的骑士团团长雅克·德·莫莱则被判火刑!……这也是西方“黑色星期五”传说的由来。……他在行刑之前诅咒法王腓力四世和教皇克雷芒五世,说他们会在一年内面临永恒的审判,事实的确与之符合。教皇克雷芒五世一个月后暴病而死,腓力四世则半年后在打猎时突然身亡。 第21节 而整个圣殿骑士团最终被判定有罪,罪名是否认耶稣基督的存在,崇拜偶像、鸡奸、向十字架吐口水或撒尿,从那些遭受酷刑的骑士嘴中,他们获得了几份供词,都出现了一个魔鬼的名字,你猜是什么? “索拉姆?”我轻声答道。 第12章 进击食品加工厂 在这个时代,活命永远都是第一主题——找到食物、避开感染者、避开居心叵测的同类,找到避难所,在下一个日出来临前活下去,在下一秒钟到来前活下去!将来?没有将来!计划?没有计划! 就像三毛说的,对于陈市长的提议,我们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趟危机重重,我也给所有人看了那黄脸汉子塞给我的,写了“小心有诈”四个字的那张纸条,但大家还是一致同意,参加这次清理食品厂的行动,因为不参加就只能等死,加入了还有一线生机! 连冯伯也来了,因为陈市长说了,战利品是按人头分配,如果战死更有双倍的抚恤。今天早上在路上,冯伯对我们每个人千叮万嘱,并且让我们赌咒发誓,说他万一回不来,他的那份一大半留给陈姨,小半留给凯西,特别是小凯西那部分,我们不能私吞了,不然他做鬼也不放过我们!早上我们分别的时候,陈姨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当我们到达约定的集合地点的时候,发现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了,而且都带了数量不少的同伴,大伙都以各自的团队为中心,东一堆西一地地站着。我略微地数了数,不少于50人。 那天会议上出头的老任也带了十几个人站在我们附近,我发现他们队伍中有几个人相貌非常相像,似乎是一家人。这并不奇怪,在目前的情况下,家庭血亲是最稳定的团队构成,这样的团队战斗力非常强悍,如果有人受困,其余人往往会拼死相救,所以古人总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而且一家子里面也会有一个带头人物,不会像我们一样各有各的想法,一盘散沙。但这样的团队也有弊端,一来经常会拖家带口,有老有小,行动不便;二来,如果和别的团队一起行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集体逃跑的往往也是他们。 老任似乎觉察到我正观察他,转过脸看了看我,也迅速地扫了一眼我身边的老吕等人,我朝他微微地扬了扬下巴,他也朝我点头示意,眼神里尽是警惕和防备,然后我们俩就像这个时代所有半生不熟的人一样,迅速转移了视线,就像两只预感到危险的土拨鼠。 我又看了看其他几拨人,和我们一样,大家都肮脏、消瘦、神情颓丧,像是一群被赶出兽群的荒原困兽,即将奔赴死亡。所有人都沉默着,阴鸷的气氛像是乌云一般笼罩在我们的上空。 “人都到齐了吗?”一声格格不入的,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暴喝声突然响起,我们齐刷刷地转身,只见刘国钧双手撇在背后,带着两个身穿警服的人,腆着一个不存在的肚皮,昂首挺胸地朝我们走过来。 那天从建材市场回来,刘国钧就咋咋呼呼地要求李医生跟他去鬼市,李医生起先不愿意,但刘国钧却一反常态的好言相求,就差给跪下了。李医生经不住丈夫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第二天刘国钧就带着李医生去了鬼市,从现在看,他可能还当上了什么小头目。 “都像什么样子?”刘国钧走到我们跟前,找了一个石墩子站上去,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指着我们大声喝道,“一个个站没站相,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刘国钧的视线环顾当场,在掠过我们的时候,他嘴角向上,一副不屑的样子。 “呸!小人得志!”三毛在我耳旁狠狠地啐了一口,声音大的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刘国钧却没有任何反应。 “都排成队,排成队!”刘国钧挥舞双手,两个警察也下来帮忙,好一会儿,我们才乱哄哄地排成了两队参差不齐的横列。由于大家都是衣衫褴褛,瘦得跟骷髅一样,手里各自拿着乱七八糟、长短不一的武器,看起来不像是去战斗的士兵,倒像是一群难民。 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我们又转头去看,不一会儿,一群黑衣特警从街角拐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色制服,外面还罩了一件防刺背心,头戴面罩式防暴头盔,一手执一面透明防暴盾牌,另一手拿着一把尺余长的刺刀,刀身泛着雪亮的寒光。 “三棱军刺!”三毛在我耳边嘟囔道。 我定睛细看,发现他们手里的刺刀确实和普通匕首砍刀不同,普通匕首是扁平状,而他们的刺刀是棱形,每一面都有一道深深的血槽,尖端非常的锋利,让人不寒而栗,不过细看之下,这些刺刀做工粗糙,似乎是仓促之间用螺纹钢车出来的。 “这就是传说中世界上最毒的刺刀?”我低声问三毛。 “嗯,捅进几厘米就能置人死地,而且那三条血槽能导入空气,就不用担心刀刃抽不出来了,正好对付感染者!”三毛继续嘀咕,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些军刺,嘴里都快流出口水来了。 那些特警排成了两列纵队,由那天见过的军士长带领着,迈着整齐的步伐,匀速向我们走来,快到我们跟前时,领头的拐了个弯,两列纵队马上变成两排横队,军士长做了个手势,队员们刷的一声齐齐停住脚步,军士长又一声令下,这些特警突然同时暴喝一声,把手里的盾牌重重地往地下一顿,同时把刺刀举过头顶,做了个突刺的动作。 这些鲜明的衣甲,整齐的动作,嘹亮的呐喊一下子就让人热血沸腾起来,虽然才二十多个人,但气势上已经远远地把我们这五十多乌合之众都给盖过去了,我甚至听到身后有些人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这让我也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有这些人在,这世间没什么可怕的。 “啧啧!张队长带的真是虎贲之师啊!厉害厉害,有此等百战雄狮,哪里还怕那些小小食尸鬼!”刘国钧从石头墩子上跳下来,佝偻着背一路小跑到军士长旁边,嘴里那些谄媚的话语像电焊的火花一样迸裂出来,让人叹为观止,但军士长却只是嘴角向上咧了咧,露出一丝说不清是欣慰的微笑还是讽刺地冷笑的表情。 刘国钧讨了个没趣,却也不尴尬,非常圆滑而不露痕迹地打了个哈哈,转身面对我们,而那张脸瞬时如川剧变脸一般换了个姿态,胸脯也挺了起来,双手叉腰,目光灼灼,双眉紧锁,像是坐在主席台上开人大,又像是便秘憋了八天没拉屎。 “我们今天有这个机会,主要感谢陈市长!有他在,才保的这一片平安!有他在,才创造了繁荣的鬼市!有他在,才能在感染者围城之下有这一片净土!如果没有陈市长,就没有鬼市!就没有物资交流的可能!更没有这次进军食品厂,能让我们平安过冬的机会……”刘国钧双手乱舞,声嘶力竭地大喊,直到身后的军士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呃……”刘国钧马上脸色一变,转了个调继续说,“这次行动,由张队长带领的特警队担任主力,你们——”他伸出一根手指轻佻地指着我们,“可占大便宜了!只要负责外围警戒、清扫,还有在特警队需要休息的时候顶替一下,只需要这样!” “但是!”刘国钧面色一凝,用一种抗日神剧里汉奸威胁良民的语气又说,“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有人临阵脱逃,陈市长说了,就地格杀!你们要知道,子弹对感染者可能不是太有用……”刘国钧转身拍了拍身边警察身上背的95突击步枪,“对付你们可是绰绰有余!” “而且,陈市长还给你们准备了武器……”刘国钧说起陈市长三个字的时候,满脸的谄媚,他朝特警队末端做了个手势,我这才注意到队末有四个特警分别抬着两只大口袋,随着刘国钧的示意,他们抬着口袋出列,大步走到了我们面前,袋子里明显是一些铁器,随着他们的步伐发出叮叮的撞击声。 布袋显然非常沉重,放到地上时发出咣当的巨响,砸起一阵尘土。随着布袋打开,我看到里面原来是两大捆粪叉子,看来那天陈市长翻来覆去地看我们的家伙就是准备山寨一把,可是专利费是不会有了。 “来,各家人,都上来几个,领家伙!”军士长朝我们招呼,队伍里马上骚动起来,三三两两的围过去乱哄哄地争抢起来。 “喂,没他们的,别让他领了!”刘国钧指着也想上去混两支粪叉子的三毛厉声对特警喊。 “你他妈找死!”三毛一下怒了,怒目圆睁的向刘国钧冲过去,刘国钧见势不妙,马上一个箭步躲到军士长身后,三毛也被身边的老吕一把抓住。 “三毛!你想干什么?这可是陈市长说的,没你们的份!”刘国钧从军士长身后探出脑袋吼道。 “那是因为有更好的要给你们!”军士长此时摆着手微笑着对我们说道,说完朝身后挥了挥手,后面上来一个特警,把一个背包递了上来。 “你们的粪叉子很好,这是陈市长为了感谢你们特意做的……”军士长把背包递给在老吕怀里挣扎的三毛。 “这是什么?”三毛狐疑着接过背包,军士长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自己打开看。 我们都围了上去,三毛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后拉开拉链,几根竹管露了出来。 “是军刺!”三毛失声大喊,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竹管,下面还连着一个用布缠着的把手,三毛抓住用力一抽,一把寒光闪闪的三棱军刺露了出来,原来这些竹管是军刺的刀鞘。 “哈哈哈哈……好!太好了!”三毛挥舞着手里的军刺狂喜的语无伦次。 一共四把军刺,三毛、我、老吕和大力一人一把,冯伯倒也罢了,杨宇凡和林浩二人在一旁羡慕地抓耳挠腮,可最终也不敢说自己也要分一把。 “好了……”军士长朝我们摆手,让我们重新回到队伍里,然后面朝众人高声说道:“刚才分发给各位的这个叉子,是这几位兄弟发明的……”军士长朝我们指了指,旁边的人都探过身来看我们,搞得我有点难为情起来。 “具体的用法……”军士长自己拿过一支粪叉子,比画着说,“就是用这一端,叉住感染者!具体的还是让发明者给我们演示一下吧。” 我跟三毛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想现在也不是藏私的时候,便朝他们点点头,一起走了出去。 杨宇凡、林浩和冯伯三人各自把手里的粪叉子放平,我们四人则拿出刚刚得到的三棱军刺站在了他们斜后方,摆了个我们最常用的防御阵型。 “你们几个……”军士长指着身后的几个特警说,“去扮感染者!” 他身后三个特警马上应声出列。三人学着感染者的样子,迈着蹒跚的脚步向我们走过来。 “准备!”三毛低吼一声,排在前面的三个推挡手往下一压身子,把叉子平举,做好了迎敌准备。 “等!”三毛继续低吼,我们纹丝不动。 三个“感染者”踉跄着接近,三米、两米、一米…… 第22节 “推!”三毛大喝一声,前面三人长身而起,三支粪叉子有力地向前推出,卡住“感染者”的胸脯,两支弧形的杆头准确地插进“感染者”的腋下。 “上!”三毛继续大吼,我们四人从推挡手身边的空隙里,顺着粪叉子挺身而上,用手里的三棱军刺在“感染者”的头上比画了一下,三个特警非常配合地倒了下去,队伍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正式进军食品厂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当天我们所有人都一致同意,要把道长留下的这套“小鸳鸯阵”多练习一番,所幸这套阵法并不复杂,对付感染者也不需要太多的变化,只需要推挡手和突击手之间默契配合,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后,基本没有太大问题。我们便留在鬼市睡了一晚,并且享受了鬼市提供的一餐饱饭,第二天便开始向食品厂进发。 这一天是这个秋冬之交第一个降温的日子,虽然没有下雨,但天一直很阴沉,大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带起阵阵尖锐的呼啸声,仿佛有什么幽灵正乘着风,向我们袭来,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食品厂离鬼市并不远,只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沿途我们清理了一些零星的感染者,和刘国钧说的一样,特警队充当了主力,其余人根本不用出手,他们把盾牌排成盾墙,然后用三棱军刺在盾墙后面突刺的战术,让我想到了电影《斯巴达300勇士》里在温泉关大战波斯大军的斯巴达战士。这让所有人信心大增,觉得就和电影里大杀四方的勇士们一样,仅凭他们二十几个人扫荡食品厂的200多感染者完全没有问题。 但我还是心神不宁!那个黄脸汉子偷偷塞给我的纸条,还有这阴沉的天气,以及到处嗷嗷嗥叫的感染者,都让我有一种冥冥之中要大难临头的恐惧感,这种感觉把我包围,让我产生逃跑的冲动,我想扔掉手里的武器,尖叫着跑回我们蜗居的工厂。 这种恐惧在我们到达食品厂时达到了顶峰。 “钱潮市伊佳乐食品有限公司”——几个斑驳剥落的烫金大字贴在外面白色面砖的矮墙上,旁边是一道伸缩门,里面是中国各种工业园区中最常见的建筑,一栋大概是行政办公用的六层楼,前面有三根旗杆子,上面光秃秃的早已没有旗帜飘扬,再里面应该就是厂房,都是四四方方,平庸又乏味。 办公楼前的小广场上有几个感染者在游荡,看到我们,像是热恋中的情人见到分开的情侣一样向我们飞扑过来,但被特警们无情地隔着伸缩门戳死。这时有人提议弄点噪声,吸引厂子里面的感染者出来,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弄死,岂不是既省事又方便? 但提议马上被老任否决了,他用异常严肃的语气告诫提议者,如果用这样的方法,不仅会把里面的感染者引出来,更会把附近所有工厂里的感染者全吸引过来,到时候方便省事的可就是感染者了。 众人都沉默了,不再提什么异想天开的战术,特警们清完感染者,其中一人翻过伸缩门,从里面把传达室的小门打开来,特警们鱼贯而入,军士长在里面朝我们这些破衣烂衫的杂牌军招了招手,我们在一番你张我望的犹豫后,也终于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 在气派的办公大楼后面,是巨大的厂区,一幢幢由门式轻钢结构和彩钢隔热板搭建成的低成本厂房整齐地分布在厂区主干道两侧,我们事先已经知道前面这几排厂房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厂房里面早已空无一物,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厂区深处真正从事生产的几幢厂房,而且重点是成品仓库和原材料仓库。 厂区里十分安静,就像午夜的坟场,我们大气都不敢喘,我不时听到有人大口地吞咽口水,所有人都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声,像猫一样行走。推挡手们已经把粪叉子伸在胸前,我紧紧地跟在冯伯身后,透过他和杨宇凡之间的缝隙,眯着眼睛向前面张望。 此时阴风怒号,铅灰色的云在天蓝色的玻璃钢瓦尖顶上翻滚,风吹起落叶和灰尘,一阵阵卷起又落下,道路两旁的厂房,有些大门紧闭,有些敞开着,黑洞洞的像是通往地狱的洞口,仿佛里面随时会有一群感染者号叫着狂奔出来。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肋骨下面疯狂地跳动,肾上腺素让我浑身都战栗起来,我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军刺,手心都是湿滑的冷汗。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听见旁边的老吕轻声念叨,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额头上一片亮晶晶的汗水,双唇发白,两眼像两只灯泡瞪得滚圆。 “注意!”最前面的军士长突然低吼一声。 我翘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搬运长袍的身影,从前面的路口缓慢地走出来,我们都屏声静气。 那感染者腿部受了伤,右腿从小腿处明显地向一侧折断,脚踝向内侧翻起,每走一步,它都先跨左脚,然后右脚向前拖行,用脚踝外侧落地来支撑身体,一截断骨从小腿处戳出来,白森森地露在外面。 它双手垂在身侧,脑袋微低,一步步向前挪动,看起来悠然自得,如果不看它的腿脚,看起来就像是刚吃完早饭出来遛弯的老人。 “别看我们……别看我们……”老吕继续他的祈祷。 但祈祷似乎没起作用,那感染者走到路中央,突然顿住,然后缓缓地转身,在看见我们的一刹那,表情变得狰狞、扭曲,它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咧开嘴龇着牙号叫一声,然后伸出双手,就像是从空气抓住我们看不见的金子一样,十指张开向我们冲过来。 仿佛是向遍布鲤鱼的池塘里投了一块石头一般,随着这个孤独的感染者向我们发起一个人的冲锋,几乎像是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人同时叹了口气,四面八方一起开始传来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号叫。 那个孤独的冲锋者在我们阵前二十多米的距离摔倒在地,它那仅剩肌肉皮肤支撑的小腿终于不堪重负,完全断裂开来,它倒在地上,但仍双手向前,挣扎着,咧着嘴,不屈不挠地向我们爬来!在它身后,无数的感染者从洞开的厂房门里,从各个分岔路口跑出来,像河流一样在这条大路上汇聚在一起,向我们猛扑过来。 “这绝对不止二百个!”有人大喊。 “娘的老子不干了!”有人扔下粪叉子转身就跑。 噗噗噗……咻咻咻……子弹冲出带着消声器的枪管划破空气,逃跑的两人惨叫着倒下。 “后退者格杀勿论!”我扭头一看,看到后面不远处刘国钧带着两个特警,用装着消音器的mp5冲锋枪指着我们。 “注意!接敌!”前面军士长大喊,特警们砰的一声把盾牌砸到地上,二十个特警呈两列横队,把十余米宽的马路堵得严严实实,这一下让我们悬起的心又暂时缓和了一下。后路已断,前路虽然危险,但好在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 这群新加入的感染者虽然不算新尸,但比刚才那个摔倒在地的却要灵活得多,二十多米的距离转眼就到了眼前,特警们齐齐地低吼一声,把身子稍稍蹲低了一些,肩膀微微倾斜,后排的特警用他们的盾牌抵住了前排,做好了撞击的准备。 砰砰砰砰!连续不断的肉体和盾牌相撞的巨响,丝毫没有令那些感染者减速,都硬生生地砸在特警的盾墙上。我看到两排盾墙被砸的微微向后一顿,所有人都身体向前倾,死死地顶住盾牌,根本腾不出手再发动攻击。 “一二三,推!”军士长突然大吼。 两排特警齐齐低吼一声,把手里的盾牌狠命往前一推,挤在盾牌前的感染者被猛地推出了一个空隙。 “刺!”军士长再度大吼。 一片雪亮的刀光闪耀,前排特警齐刷刷地从盾牌上方刺出手里的军刺,正好碰上被推出又反弹回来的感染者,军刺不费吹灰之力,就像刺入一大块果冻一样不受阻力地扎进了感染者的脑袋,发出像是斫木一般的咄咄声响,等军刺拔出时,几丛黑色的液体跟着飙射而出。 “退!”军士长的命令又响起。 阵型齐齐地向后退了一步,盾牌排成的墙壁没有丝毫散乱,仍然是笔直无比,首轮突刺中被刺死的几个感染者委顿在地,后排的感染者继续砸在盾墙上。 “推!” 盾墙再一次猛然用力,把感染者堆推出一个空隙。 “刺!” 刀光又闪,黑血继续飙出。 “退!” 盾墙后缩,感染者倒地。 几轮之后,已经有三四十个感染者倒在军刺之下,但是盾墙向后倒退了十余米,盾墙线也渐渐开始凹凸不平起来,隔着感染者那恶心地号叫,我也能听到特警们重重的喘息声,这样高强度的推挤,体力流失得非常快。随着加入的感染者越来越多,盾墙前的感染者堆越来越大,我的视线透过特警们沾满黑色液体的玻璃盾牌,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青灰色的脸。 “自由攻击!”军士长继续下命令。 盾墙不再推挤着,而是伫立当场,特警们把军刺伸过盾墙向后面胡乱突刺,但只能刺死靠近盾墙的那一排感染者,再往后鞭长莫及。坚持了一会儿后,整个盾墙阵线越发的凹凸扭曲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焦急万分,也都知道一旦盾墙被突破一个缺口,阵线便会整体崩溃,完全失去屏障作用,这样的场景我们在城市保卫战的电视直播中早已看过了很多次,无论是坦克装甲车组成的钢铁洪流,还是机枪铁丝网的不败防线,无论看起来多么的无坚不摧,在这些无所畏惧,只知道向你的喉咙咬来的感染者面前最终都会被突破,然后溃散、奔逃……甚至为了逃命自相残杀。 “第一组准备!”军士长对着我们大吼,昨天演练时我们这些人已经分好了组,而我们加上老任一家,就是第一组。 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跟在冯伯后面走了上去。这一刻,我心里却没有了害怕,脑子是空洞和麻木的,耳边那些号叫声、撞击声和尖刃刺入颅骨的摩擦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推挡手!举杆!”军士长的吼叫声在我耳边炸响,我紧跟冯伯,前排的推挡手举起手里长长的粪叉,越过两排特警组成的盾墙,抵住盾墙后面的感染者。 第23节 “推!”军士长猛地挥手。 “嘿!”我听到冯伯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手臂上松弛的皮肤下面筋肉一条条鼓起,粪叉子明显的受力,3厘米粗的螺纹钢猛地向后一顿,冯伯整个人向前倾斜,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手里的粪叉子上面。 “特警队,退后!”军士长继续命令。 组成盾墙的特警们一矮身,从粪叉子的缝隙中穿梭着撤离。这一下感染者堆所有的力量全集中在了粪叉子上面,前排的推挡手个个咬紧牙关、龇牙咧嘴,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推力。有几根粪叉子已经明显弯曲起来,我想到道长的死,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粪叉子突然折断,然后被感染者咬了喉咙,这也让我们放弃了原先的木质粪叉子,但现在看来,即便是钢筋,也不是十分保险。 “上!”我听到三毛厉声尖叫,我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我穿过冯伯和杨宇凡之间的空隙,在两根粪叉子中间揉身向前,粪叉子的另一端是一个穿着天蓝色工作服的青年男子,看起来就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顶着一头“非主流”发型,耳朵上钉着一个廉价的、已经掉色的玫瑰金耳钉,嘴巴一圈和胸前都是凝结的黑色血迹,显然它是一个咬过人的感染者。 “啊!”我大喊着把军刺刺入它的太阳穴,它双眼一白,停止了张牙舞爪和号叫,但身体还挂在粪叉子上。 它的脑袋低垂下来,露出了它身后的同类,这次是一个女的,一样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鸟巢”发型,一模一样的,小一号的掉色的玫瑰金耳钉,它向我大张着嘴,脖子上一个巨大的伤口,一截白色的气管乱糟糟地露在外面……我把军刺猛地扎进它大张的嘴里…… 我们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我却像是在感染者堆里挤了一辈子,我杀了三个活死人,然后便被僵立的尸体挡住了去路,我回到冯伯身后,像是某些武侠片里传导内力一样,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用两个人的力量撑住钢筋粪叉子,但还是被推得摇摇欲坠。 当第二组上来替代我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虚脱了,刚从战线上下来,我便瘫倒在地,早上饱餐的那些红薯和土豆此刻已经融化殆尽,肾上腺素过量分泌后,带来的是极度的疲惫感,我觉得四肢百骸的力量都已经被抽走,两只手臂在不停地颤抖,甚至连握拳的力量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不行!”老任朝军士长大喊,“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感染者太密集了,我们打不倒它们!” “顶住!”军士长根本不看老任,朝着摇摇欲坠的第二组大声呼喊,但显然喊叫声并不能带来额外的力量,第二组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推挡手,尽管他的搭档兼父亲在他身后狠命地推挡,但两人还是被巨力推的慢慢向后滑动,他们的鞋底和水泥路面剧烈的摩擦,发出刺耳粗糙的声响。 “顶住!”站在队伍斜后方的军士长见势不对,一个箭步跨了过来,双掌顶在那父亲的背后,止住二人后退的势头。 “第三组,准备!”军士长转头朝后面大喊。 但第三组原本人数就比前两组少,只有十五人,加上刚才逃跑被打死的两人,现在只剩下了十三人,并且因为自己团队里的亲人死在枪下,队伍里军心涣散,甚至排不成一个完整的队形,听到军士长的口令,队伍里的人唯唯诺诺地相互张望,迟疑着不敢上前。 “你们几个……”刘国钧从他旁边的警察身上抢下mp5,指着我和三毛等人,“过去帮忙!” “刘国钧我操你妈!”跟我一样坐在地上大喘气的三毛破口大骂,我看见刘国钧眉头一拧,枪口一动朝向三毛,我连忙站起来,一手挡着他的枪口,一手把三毛从地上扯起来。 “后退者格杀勿论!”刘国钧挥舞着手里的枪声嘶力竭地大喊,第三组的人加上我们七个,只得按照训练的队形,排成了两列横队,只是这次,我们的人不再担任推挡手,只是各自找了个对象在他身后站立。 “举杆!推!”军士长在那父亲的身后吼叫。 我身前的推挡手们纷纷把杆子从前面挤成一堆的人头顶伸过去,几乎是在碰到感染者的同时,前面的阵线瞬间崩溃,叠加在一起的两排人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向后跌撞出去,我感到身前那陌生的推挡手身体猛地向后绷紧,我连忙把双掌撑在他的背上。 仅仅几个呼吸之后,我就感到自己的双臂像着了火一样痉挛起来,撑着地的大腿也开始火辣辣的疼。 但幸好这样的痛苦没让我们忍受太久,正在我想要竭力呐喊的时候,从我头顶又伸过几支粪叉子,我扭头一看,只见第一组剩余的人,包括刚撤下去的第二组人员,全部被军士长和刘国钧手里的冲锋枪逼着重新上来,但这一次他们不是替换我们下去,而是也加入到这场跟感染者的角力中来。 几十支粪叉子像是马其顿步兵方阵的长矛一样,从各个方向伸过来,尽可能地顶住感染者,我马上就感到手上的压力一松,终于大喘了一口气。但吸完这口珍贵的空气之后,我就感觉到不妙了,我的身前身后、左右两侧,不断地有人推挤过来,五十多人像一个蚕茧一样以粪叉子为中心,堆积成了一个半圆,而我正处于这个半圆的中间地带,我感觉到自己根本不用费力便被前后的身体架住,我的身体被不断地挤压,肺部的空气一点一点地被挤出,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女人分娩一样费力又痛苦,我觉得自己的胸膛都快炸开了,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我的肢体开始因为缺氧而变得东倒西歪。 正在我的意识逐渐抽离自己的身体之际,我听到身后突然喧哗起来,那些声音既遥远又模糊,直到几声惊恐之极的尖叫声把我的灵魂瞬间拽了回来,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人呢?”我听到身后不断地有人惊恐地大叫。 “怎么了?”老任的声音在我身旁不远处响起。 “那些特警,他们不见了!”有人像跟父母走散的孩子一样无助地惊叫。 “什么?”我身边一片不可置信的质疑声。 “妈的,我们被这些兔崽子耍了!”三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大吼。 “快跑……”有人压低了声音说。 “不行,我兄弟还在里面呢!”有人惊惶地拒绝。 慢慢地,我感到身后的推挤力量渐渐放松了,我终于又喘得上气了,但还没等胸口舒坦过来,便觉得身后突然一空,原先用力顶着我的力量忽然消失了,我只觉得身前一股巨力涌来,本来就发软的腿一个踉跄,带着我前面的推挡手一起向后摔倒在地。 感染者们终于解开了束缚,像是洪水冲出一个缺口,喷涌而出。我前面的推挡手刚刚直起半个身体,便被四五个感染者再次扑倒,当先一个感染者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左右撕扯着咬下一大块皮肉,他发出一阵阵凄惨的惨叫声,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感染者们被他这么一阻,我才有机会翻身而起,跟着前面的人群夺路狂奔。幸亏这里没有快尸,趁着那些饿死鬼感染者们又为了争抢那些跌倒在地的“美食”们挤作一团的机会,我超过几个腿脚慢的人,顺利地拐出厂区,只要再跑过办公楼和大门围墙之间的小广场,就能出了食品厂,跑到大街上了。 但刚一拐过办公楼,我便被几个呆立在路中央的身影挡住去路。 “快跑啊!”我和并肩奔跑的几个人同时大喊,那几个人转过脸来,面若死灰地指着前面。我的视线越过他们,在那道伸缩门后面,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现在竟然密密麻麻地挤了一群活死人。 第13章 消失的飞机 五个月零二十天前。 春夏之交的雷声在四周轰鸣,还是中午时分,天竟然黑得跟夜晚一样,雪亮的闪电不时划过长空,刺得人眼前发白。狂风把这个临时搭建的窝棚吹得东倒西歪,屋顶垂下来的白色布幔在风中啪啪作响,好似亡者的魂魄在空中盘旋不肯离去。窝棚里的雨水已经流淌成一条小河,所有的桌椅还有豆腐饭的锅碗瓢盆都浸在水里。花圈堆积如山,那些纸做的花朵被雨水一淋,变得灰暗难堪,形如残花。 送葬的人们纷纷拿出雨鞋穿起来。我无奈地看着自己脚下的马丁短靴泡在水里,原本暗红的皮质,被水慢慢浸透,变成了灰黑色。 穿过雨帘,我看到灵堂里挤满了人。中间一个大大的黑色“奠”字,两边是一副挽联——寿终德望在,身无音容存,中间是死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正对着镜头憨憨地笑,我实在没有办法把这张笑脸跟那个断了脖子还会咬人的狰狞面孔联系起来。 道长又去盛了一碗豆腐羹饭,双手捧着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吸吸溜溜地大声吃起来。 “你还别说,现在这豆腐饭烧的真好吃,以前可没这么多佐料,就是煮豆腐搁点酱油勾芡一下,你看这个,有竹笋、蘑菇、荸荠……还有鸡杂呢,难怪这么鲜,我说你也吃点啊,难得能吃到……再说咱可是又买花圈又给红包的,不吃点回来可太亏了……” 这时灵堂里忽然一阵乱糟糟地哄响,接着,一个身穿八卦花衣的道士当先而出,身后跟着一干身穿麻衣素服的孝子贤孙,再后面,跟着一顶雕花小轿、小轿很小,简直就是个微缩模型,里面搁着死者的骨灰盒,虽然轻巧,但是抬轿子的依然是八位壮汉,这是这一带的送葬习俗,以前抬棺材都是要凑齐亲戚本家八人,俗称“八仙”,现在虽然大家都火葬,骨灰盒小又轻,但“八仙”还是保留了下来。 那道士引着众人来到窝棚里,自己单膝跪下,拿出一卷文书,披在左手前臂上,右手摇起招魂铃,铃声尖锐,穿过密集的雨声,听起来凄厉无比。 铃声一声紧过一声,如催命一般,突然之间,那道士发出一声大喊,接着吟唱起来:“开天天有八卦,开地地有五方;开人人有三魂七魄,开神神有一路的毫光。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打扫堂前地,焚起三炷香,十字路上先请各路神将……我一请上天的赵天师,二请杨戬杨二郎,三请玉皇大帝,四请四大天王,五请五方同道,六请孝家的家堂,七请七天姊妹,八请八大金刚,九请九天玄女,十请十殿阎王……” 这唱词带着浓浓的乡音,使我听不太清楚。此时天上的雷声已经远去,只剩下隆隆的闷响,闪电不时亮起,道士的半边脸也不时明灭,铃声越来越快,他的唱词也越来越急,最后突然长啸一声,接着四面大锣同时敲响,锣声响彻天地。道士长身而起,摇着招魂铃当先走去,铜锣紧随其后,孝子贤孙们也紧跟而去,之后是骨灰盒小轿,花圈,而我们一干送葬的人跟在最后。 送葬归来,窝棚里酒席已经摆好,一干人又闹哄哄地坐下吃喝,我和道长混在角落的一桌,自称是死者周令文的远亲。 我们同桌几乎都是互不相识的人,大家拘谨地只顾埋头吃菜,我身边一位是周令文村里人,他负责陪酒,招呼大家吃好喝好,我便跟他攀谈起来。 “你说老周好好一人,怎么就被车给撞死了呢?”我问道。 “嗨,都是命呗!”这人用牙咬开一瓶啤酒,伸过来要给我倒上,我连忙挡住,说自己要开车,不能喝酒,他也没怎么坚持,只是推让了两下,便越过我,给道长倒酒,然后挨个给同桌的人倒上。 第24节 “这事也邪门得很……”这人给大家倒完酒,又客套了一番,开始跟我打开了话匣子。 “连尸首也没有……”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又很巧妙地控制到能让一桌人听到,“他们家里人到交警队的时候,就只剩骨灰了……” “而且啊……我听人说……”这人又用更低的声音,还看了看四周,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偷听他的话,惹得同桌的人都伸长了脑袋凑过来听—— “我一哥们是交警队的,他跟我说,周令文……诈尸了!” “什么?”道长惊呼一声,筷子上一片白切肚片扑通一声掉落在啤酒杯里,啤酒溅了他一脸。 “诈尸?”道长用袖子胡乱地擦着脸又重复问道。 那人略显得意地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营造的恐怖效果,他伸过手拿过道长的酒杯泼到地上,重新给他倒上一杯,又神神道道地说:“可不是嘛,我哥们说,周令文脖子都被撞断了,法医正验尸呢,他突然坐起来……” “哇……”席间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被他这么一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孩子妈妈连声安慰。那人略显尴尬地摸摸脑门,往椅背上一靠,以正常的音量,酸溜溜地继续说道:“有时候钱赚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八字载不住啊,你说是吧?他们家这么有钱,结果两兄弟都出了事……” 我心里一动,连忙问道:“他兄弟?又出什么事了?” “你们不是他家亲戚吗?”那人奇怪地问道。 “哦……哦……我一直在外地工作,对他们家情况不是太了解……”我连忙遮掩道。 “那也难怪!”那人没有丝毫怀疑,接着说,“是周令文他弟弟,周令武……坐飞机出了事,到现在还没找到……” “噗!”道长一口啤酒狂喷而出。 周令武,性别:男,年龄四十二岁,户籍所在地:钱潮市钱江县周家店村,职业:进出口贸易,职位:企业主,文化程度:初中,政治面貌:群众…… 我坐在电脑前,道长站在我身后,两人都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周令武的保险资料,但如同大多数农民企业家,他可供查询的履历一片空白。我们通过调查他们身边的人得知他和他哥哥周令文都是做钢材贸易的,曾经二人都是身家上千万,但这两年碰上国际钢材价格暴跌,身家大幅缩水,两人的公司都已经停业。特别是周令武,我通过银行的哥们侧面了解到,似乎他买通了某银行的上层,用高评估价抵押了一批钢材,获得贷款后携款外逃了,检察机关已经对他以诈骗罪刑事立案,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架消失的飞机上。 我叹了一口气,靠回椅背上,回头看了一眼道长。道长也皱着眉头摇摇头,转身绕过办公桌在我对面坐下,顺手拿起我桌上放着的一个玻璃镇纸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把玩。 “现在怎么办?”我也拿起桌上的一支水笔在手里转着玩,“这家伙就是个暴发户……还他妈破产了!” 自从那晚maggie q在我家消失后,我和道长二人就一直在暗地里展开调查,道长原本就是个神秘事件和玄学的狂热爱好者,而我,也被屡屡发生的诡异事件勾起了浓厚的兴趣。虽然道长曾经遭到警告,我也看到恐怖的“死人复活”,还有maggie q的刀伤,但奇怪的是,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我们现在并没有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兴奋。 “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破产暴发户!”道长摩挲着手里的镇纸喃喃地说道,“一个欠钱不还的老赖,在国外待着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回来?回来也就罢了,还偏偏坐上了那架飞机?家里亲兄弟又无缘无故诈了尸……” 我挥挥手示意自己也明白这其中的诡异:“可现在两个人都死了,而且连尸首都找不到,我们又从何查起?” “呵……”道长轻笑一声说,“老大死了是没错,这老二还不一定。” “这飞机都失踪这么久了,哪里还会有活的!”我满不在乎地说。 道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咂了咂嘴放下手里的镇纸,伸手抢过我的笔,从电脑旁的打印机上抽出一张空白a4纸说:“咱们先把线索捋一捋!” “十天之前……”道长在纸上画了一条横线,“你碰到周令文‘诈尸’……” 我一想到那断掉脖子还朝我龇牙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点点头。 “然后你就碰到了maggie q,她也向你打听僵尸的事?还提到了索拉姆……”道长继续问。没等我回答,他又在纸上画了一条线,旁边写了一个q,又注上几个小字——骷髅会——索拉姆。 “接着是我受到自称公安,但现在想起来绝对不是的神秘人的警告……”道长在下面又写上神秘人几个字。 “但其实在这些事情之前……”道长在横线的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在里面写上两个字母,然后说道,“这架飞机的失踪,跟这个事件之间似乎有种神秘的联系……” “你的意思是……”我有些纳闷地问道,“难道是飞机上有那种让周令文诈尸的东西?” 道长摇了摇头说:“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为什么会牵扯到骷髅会?警告我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索拉姆,为什么会一早在暗网上流传……这个上古的邪神,和感染者又有什么联系?” “也许是你多想了……”我晃着脑袋说,“我有一搞航空的哥们跟我说,航空业其实有个神秘的规律,就是几乎每隔十年,就会有一段空难集中爆发的时间,如2000年前后的,以协和客机和911为代表的一系列空难,再之前是1995年前后,再往前是1985年……这么算来,全世界已经差不多有十余年没有连续爆发过大型空难了,其实整个航空业……他们叫系统性累积风险已经很大了……” “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内幕……”道长托着腮帮子陷入了沉思。 第14章 激战感染者 这时身后又不断有人赶到,所有人都推搡着往前挪动,然后在看到门口的景象之后被吓得哇哇大叫,有几个甚至直接瘫倒在地。第二组的那对父子,那个十五六岁的儿子把头埋在自己父亲的胸前,抽泣着不敢看外面,他的父亲搂着他的肩膀,双眼迷离而又麻木,另一只拽着粪叉的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我着急地四处张望,但是这个广场上空空荡荡的,仅有开裂的混凝土地面,从缝隙中生长的杂草,几个被遗弃的笨重机器。三根生锈斑驳的旗杆子孤零零地戳在地上,似乎是在嘲笑我们这群无路可去的人。伸缩门在大约五十米外,后面是挤成一堆根本看不清数量的感染者,它们在看到我们之后更大声地呻吟号叫,它们的肢体,透过伸缩门之间的缝隙,像水蛭一样密密麻麻地蠕动,那道单薄的伸缩门被不断地推挤,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响,似乎随时都要倾覆倒下。 “它们追来了!”后面有人大喊。 我扭头一看,只见刚才那群感染者已经享用完它们的“美食”,继续向我们逼过来。那几个被咬的人大多还活着,但感染者们似乎已经对他们没了兴趣,任由他们在地上翻滚惨叫。这是索拉姆病毒惯用的伎俩。道长曾经说过感染者们其实不需要血肉来提供营养,它们要的只是传播,它们存活的唯一目的,就是尽可能地通过撕咬传播控制它们的病毒! “快抄家伙!跟它们拼了!”正在众人都愣神时,冯伯突然大吼一声。 我如梦方醒,几个团队的领导者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呼喊着让自己的团队拿好武器准备迎敌。 这时我们已经身处办公楼和伸缩门之间的小广场上,空旷的空间让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像刚才一样组成一条阻挡感染者的阵线,而且此时也没了军士长那样全局指挥的人物,我们所有人又成了一盘散沙,以各自的团队东一撮西一撮地分布在各自以为相对安全的角落里。 “结阵!”三毛朝我们大喊,杨宇凡、林浩和冯伯三人迅速站好位置,伸出手里的粪叉子,但是冯伯似乎已经耗尽体力,手里的粪叉子摇摇晃晃的东倒西歪。 “我来!”大力低吼一声,一步上前抢下冯伯手里的粪叉子,替上了冯伯的位置。 此时尸群已经近在眼前,前面几个满脸新染上血污、龇着牙大张着嘴,像是刚从地狱出来的猛鬼,更多的是那些一层一层像是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呻吟号叫声,让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双腿不争气的大幅度颤抖起来。 “准备!”三毛大吼一声,三支粪叉子平平的伸出,我看到杨宇凡和林浩嘴唇煞白,眼里尽是惊恐,大力紧咬牙关,下颌肌肉一条条地绷出来。 “推!”粪叉子像蛇咬一样向前探出,当先的几个感染者被牢牢地卡在杆头伸出的枝丫上。 “上!”就像是本能反应,我举着军刺冲上去,用力把军刺刺入眼前那个活死人的眼窝,乱舞的手顿时不动了。 “撤!”三毛又喊,我迅速退了回来,前面的三个推挡手也是齐齐向后一步,同时把手里的杆子一甩,三具尸体被甩落在地。 空旷的广场让我们有了腾挪的空间,相比刚才的挤作一团,现在我们有了更大的杀伤力,凭借我们几人默契的配合,几轮下来,已经有十几个感染者倒在我们的军刺之下。 但也就仅此而已,相对于数以百计的感染者,这区区十几个实在是杯水车薪,而且别的团队对这套阵法并没有我们那么熟练,在短短几分钟之后已经险象环生。 首先是第一轮崩溃时遭受重创的第三组,他们仅剩的五六个人连手里的武器都丢了,他们空着手在广场上乱糟糟地四处逃窜,妄图通过灵活的跑位避过行动迟缓的感染者,但很快便体力耗尽,有几个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被感染者团团围住,还有几个聪明一点的,躲在了几个尚能维持阵型的团队后面。最奇葩的是一个可能自认为身手不错的,竟然徒手爬上了一根旗杆子,引得一群活死人挤成了一个球在旗杆底下引颈嗥叫。 第25节 紧接着是第二组的那对父子,这次换成了父亲做推挡手,但在他叉住一个感染者后,他的儿子却迟迟不敢上前杀死感染者。 “快!快上来砍死它!”父亲对着儿子嘶吼,但他儿子却躲在他身后,脸上眼泪横流。 “快点!”那父亲几乎是哀号起来,他的粪叉子上又增加了一具感染者,这让他脚步踉跄连连后退,但他儿子还是只顾自己哭泣,连看也不敢朝前看一眼。 在第三具感染者堆上他的粪叉子之后,他终于不堪重负,向后摔倒在地,那三具感染者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这位父亲没有惨叫,只是梗起脖子挣扎着去看他的儿子,但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儿子直直地站着,抽泣着不做任何抵抗,然后被一个感染者咬中脖子。 不断有人倒下,我耳边充斥着恐怖的惨叫声,每一个团队,只要有一个推挡手倒下,阵型出现缺口,便会迅速的崩溃,然后四散而逃,最终体力耗尽被感染者包围。仅仅五六分钟后,广场上还保持完整阵型的,就只有我们和老任一家了。 “老吕,快去开门!”三毛从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女感染者脑门上拔出军刺,摸着脸上溅上的血污扭头对老吕大喊。 我回头一看,这一阵且战且退,我们已经被逼到了办公楼附近,离楼底下那道紧锁的卷闸门只有十多米的距离。 从我们以往的经验来看,在感染者围攻之下,躲进某幢孤立的建筑,从来都是最差的选择,因为那会令你陷入绝境,到最后也只是换一种死法罢了——从被感染者咬死换成饿死冻死。死亡的过程也会拖得冗长无比,没吃没喝感染者环绕的情况足以让任何精神强韧的人都陷于崩溃,更别说不久前我们刚经历过一次被困在妓院天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遭遇了。今天,maggie q还会不会从天而降来拯救我们,只有天知道了。 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的情况哪怕拖一分钟、一秒钟也是好的。老吕应声而去,我们的压力马上增大了,冯伯已经虚脱,早就只剩下象征性的存在,事实上的突击手只剩下我和三毛两人,老吕一离开,顿时险象环生。 我和三毛一左一右,保护着推挡手们的侧翼。我旁边是林浩,这个在危机前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小职员,此刻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仿佛每吼一声他心头的恐惧就会降低一分。他的手臂已经无法用力抵住粪叉子,粪叉子的一头直接戳在他的胸膛上,那地方像是被子弹击中一样渗出一摊鲜血。 三毛已经不再发出指令,我们只剩下机械式地把手里的军刺刺进某个感染者的头颅,然后拔出来再刺,我现在甚至开始感激起把我们扔下的军士长来,如果不是他送给我们的军刺,还是拿着原先那条沉重的铁钎,只怕现在早就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我们的脸上身上都溅满了感染者那种让人恶心的黑色黏稠的体液,像是被人泼了一桶黑色的油漆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斑斑点点。 “啊……”我听到中间的杨宇凡一声惨叫,似乎是身后绊倒了什么东西,向后一歪,一屁股坐倒在地。幸亏他手里的粪叉子并没有歪斜,现在一头撑在地上,另一头还撑着一个食尸鬼,只是阵线上出现了一个破口,两个感染者从中间挤进来,眼看着就要扑向地上的杨宇凡。 “快起来!”大力嘶吼着把他手里的粪叉子猛力一摆,把杆头叉着的感染者向一边甩出去,接着他像是武侠片中的高手一样,使了招横扫千军,把手里的粪叉子像八卦棍一样向外挥舞,把那两个挤进来的感染者挥倒在地。我趁着这个机会,从林浩身边打了个旋,把军刺扎进杨宇凡粪叉子上叉着的感染者太阳穴里,然后把杨宇凡从地上拉起来补上了空缺。 “老吕!快点!”我扭头朝老吕大喊,但是一回头,却看见一个感染者正向蹲在地上开锁的老吕扑过去。 “小心!”我连忙示警。 但是没等老吕抬头,感染者已经猛地扑了上去,老吕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正着,和感染者来了个脸对脸,感染者大嘴一张便往老吕喉咙上咬去,老吕哇哇大叫,一把掐住感染者的脖子,一人一尸就这么僵持住了。 我正要上前帮忙,却不料从我这一侧又有一个活尸向林浩逼过来,林浩双手撑着粪叉子,吓得大叫,我只得转身先去对付眼前直接的威胁,本想叫冯伯去帮一下老吕,但左右四顾,却找不着他人了。等我了结完这只感染者,回头看时,只见老吕还是死死地撑着感染者的脖子,但是感染者的嘴已经越来越近,嘴里还不住地往下滴黑色的液体,老吕不得不紧闭着嘴,把脸侧到一边。 “啊!”突然一声大吼,冯伯从一旁冲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手臂抡圆了,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感染者的头上,感染者顿时白了白眼不动了,老吕连忙把感染者从身上甩脱,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开始开锁。 我心下稍安,继续转身对付正面的感染者,但现在三个推挡手组成的阵线已经显出了破绽,大力没有问题,手里的粪叉子还能维持用力地推、甩等动作,而林浩已经只能把粪叉子的一头顶住自己的胸膛,然后机械地防御,根本没有余力做其余的动作。 最危险的还是杨宇凡,原本因为压力相对小才把他安排在中间,但现在缺了一个人后,中间没有突击手去清理感染者,他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以至于三支粪叉子从中间位置已经凹下去一大块。 我见势不妙,连忙移动到杨宇凡身后,想从后面顶住他,把他推上去补住缺口,但我还没来得及使劲,从缺口处就挤进来两个感染者,一旁的林浩下意识地想学大力把粪叉子打横去拨,却不料自己已经油尽灯枯,根本没有余力,粪叉子向前一卸力,身体失去了倚靠,反而向前打了个趔趄,一下子被前面的感染者扯住了领口。 林浩惊恐地大喊着把粪叉子撑住那感染者,身子往后缩,他的t恤发出吱吱咯咯的撕裂声,整个前襟都被撕了下来,眼见着就要脱离感染者的爪子,却不料杨宇凡留下的缺口这边,一个感染者终于完全钻了进来,一把抓住林浩的手朝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口! 林浩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把手中的粪叉子一丢,从腰间拔出砍刀,一刀剁在那感染者的脖子上,黑血向上飚出老高,但感染者浑然不觉,还是死死地咬住林浩的胳膊。还没等林浩把它扯下来,他的另一只手又被感染者咬住,紧接着涌上来的感染者越来越多,他整个人在一息之间便被感染者淹没了。 林浩一死,我们的阵型瞬间崩溃,大力也索性扔了粪叉子,抽出他的军刺砍杀起来,杨宇凡已经力竭,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没有了一米五长的粪叉子的保护,感染者那张恶心的脸近在咫尺,我甚至能看见它们臭气熏天的嘴里漆黑的小舌头。我护在杨宇凡身前,看到感染者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涌过来,一股透顶的绝望从心中升起来,觉得这下是真完蛋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哗的一声,那道该死的卷闸门终于被老吕打开了! “快走!快走!”老吕在我们身后连声催促,我把杨宇凡从地上拉起来,跟着三毛连滚带爬向后跑,大力在后面掩护了我们一下,刺死了两个突前的感染者,接着也转身就跑。 卷闸门只向上开启了差不多半米的高度,我在跑上三级台阶之后便一个滑步,贴着地面从门下面翻滚进去,接着三毛杨宇凡和大力也滚着进来了。 “别关门!”老吕正想拉下卷闸门,就听见门外有人大吼,接着一只手伸进来托住了卷闸门,几个人像我们刚才一样滚了进来。我一看,原来是老任他们一家人。我连忙过去从门底下把人拖进来,但只拖进来三个人,然后我们便听见纷纷涌来的感染者撞到卷闸门上的声音,卷闸门剧烈地摇晃起来,那只托着门的手也缩了回去,透过门下面的缝隙,我们看到老任已经被推倒在地,一个感染者正从他脖子上扯下一块肉来。 “关门!”老任朝我们无声地张嘴。 老吕用力一按卷闸门,哗的一声,我们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卷闸门继续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而且声音马上变成汹涌的推搡,卷闸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哗哗声,向里面凸出来。 “快,拿什么东西挡住门!”三毛朝我们大喊。 这时我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里面昏暗的环境,左右四顾,发现我们正身处一个大厅,左右两边都是长长的走廊,一架螺旋形的楼梯在我们背后蜿蜒而上,一边的墙上贴着几个亚克力切割字——钱潮市伊佳乐食品有限公司,在它前面则是长长的前台。 “把那个拖过来!”我指着前台大吼。 我们五人加上新进来的三人连忙冲过去开始搬这个巨大的前台,幸好这个台子并不像它表面看起来那样是大理石制作的,而是外面贴了一层仿大理石饰面板,只在面上嵌了一层人造石台面,所以它的重量比我们想象中要轻很多。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这个质量不太好的木头前台终于被我们推到了卷闸门前,我们又去旁边的一个会议室里搬了一张会议桌还有许多椅子,把它们层层叠叠的堆在了门前,看起来就像是《悲惨世界》中法国大革命时巴黎居民用家具建造的街垒,那道薄弱的卷闸门终于不再岌岌可危了。 危险暂去,我们都瘫软在地上大口地喘气。这时我才闻到一股呛人的霉味,这间大厅里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就像是很多年没人进来过,大厅没有窗户,只有螺旋形楼梯上方射下一束微光,激起的灰尘在光束里上下飞舞。 “我们上楼!”三毛说道。 我点了点头,几个人同时向楼梯上走去,但我走到半路才发现老吕还在门前,愣愣地看着轰隆作响的卷闸门发呆。 “老吕……”我叫了他一声,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老吕!”我加重语气又喊了一声,他这才如梦方醒,朝我看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老吕脸色死灰,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里尽是恐惧。 “怎么了老吕?快走啊,说不定楼上还得你开门呢!”我也没太当回事,因为当时我们的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啊?哦哦……”老吕匆忙应着,拔腿跟了上来。 楼上并没有什么锁需要开,每个房间都敞开着,也都是平淡的布局设计,中间一道走廊,两边是玻璃隔断的办公室。但我们一上楼梯,透过南面的玻璃窗,就看到了让我们惊奇万分的一幕。 只见刚才那个爬上旗杆的哥们,现在还像只猴子一样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我们走进一间办公室,打开朝广场的窗户向外面看,那人似乎是个攀爬高手,此刻爬在旗杆的最顶端,比我们所在的二楼还要高很多。他用一根皮带绕过自己的臀部,和旗杆系在一起,跟紧抓着旗杆的双手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支撑点,让他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抓住旗杆,但是现在他已经明显乏力,抓着旗杆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而他的身下,则是层层叠叠挤成一个圆圈的感染者。 那哥们大概是听到了声音,转过头来看我们,他满头大汗,眼神里尽是恐惧和绝望,但他并没有喊救命,大概是知道喊了也没用,我们根本不可能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冲过重重活死人,把他救下来。 我摇摇头,不忍再看,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时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向我袭来,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感觉到四肢百骸全都酸痛得难受,尤其是手臂的二头肌、三头肌还有小腿的腓肠肌,简直就像变成了坚硬的石头,不住地痉挛。 我抽着冷气,龇牙咧嘴不住地搓揉这几块肌肉,然后看到老任家的三人在一边哭哭啼啼的,他们两男一女,年纪大点的看起来三十多岁,长着跟老任一模一样的高大凸出的额头,活像是年画中的老寿星,这应该是老任的儿子。女的跟他年纪相仿,脸上故意涂抹的黑乎乎的,看不出相貌年龄,另一个男的个子很高,但面相很嫩,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 “嘿……”我正琢磨着呢,一边的三毛突然用肩膀碰了我一下,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走了出去,我连忙跟上。 “你有没有觉得老吕有点不对劲?”刚走出办公室,三毛就急着说。 第26节 “什么?……咦?”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老吕整个人瘫软在一张大班椅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是很奇怪啊……”我嘀咕道,老吕大概是本着“贼不走空”的职业精神,每到一个新地方,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翻箱倒柜,我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六神无主地坐着。 “你说他是不是被咬了?”三毛嘟哝道。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再一看老吕,可不就是一副死了娘似的衰样。我们跟老吕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一个多月的患难与共可比几十年的泛泛之交要认识深刻的多。他这人虽然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关键时刻除了大力就数他最靠得住,也许是多年在江湖上行走带来的经验,危险时刻他往往比任何人都要沉得住气,但像今天这样的失态我还从来没见过。 “可能是刚才开门的时候被咬了?”我想到刚才他被感染者扑倒,掐着感染者的脖子和感染者相持的样子,“现在怎么办?”我摸着头问道。 三毛沉吟了一会儿,咂着嘴说:“先把他叫出来吧,咱俩先问问,这儿还有其他人,搞不好会引起恐慌。” 我往里面一看,只见老任家那三人还是抱在一块痛哭,大力、冯伯和杨宇凡也是垂头丧气地坐着,一片愁云惨雾。我暗忖如果冒冒失失进去说我们之中有人被咬了,还真不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于是我朝三毛点点头说:“那我把他叫出来,你找个房间。” 三毛左右看了看,指着走廊一端唯一的一扇不透明木门说:“就那儿了。” 我随意编了个借口叫老吕出来,他丝毫没有怀疑,事实上他现在失魂落魄,似乎根本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只看到我向他招手便跟着我出来了。 我打开木门,招呼老吕进去,三毛就站在门边上,我刚把门关上,三毛便一把抓住老吕的领口把他顶到墙上。 “你他妈被咬了是不是?”三毛沉声低吼。 “啊?什么?”老吕似乎完全不知道三毛在问什么,惊恐而诧异地问。 我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场面自从危机爆发以来我们已经见得多了,几乎所有被咬的人,一开始都是试图掩盖,接着便是矢口否认、假装被冤枉的愤怒,然后在暴露确凿证据——身上的咬痕——之后是苦苦的哀求……每个人都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即使被咬也不会尸变,但我们从来没看到例外。 “少他妈装蒜了!”三毛撕扯着老吕的衣服,“我们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老吕对三毛伸过来的手左推右挡,嗓门一下大了起来,“你们别他妈冤枉人!我什么时候被咬了?” 三毛朝我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说戏码又上演了,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抓住老吕的一条胳膊,柔声说道:“行了老吕,咬了就咬了,反正谁都有这么一天,兄弟们先送你上路,免得你变成那样的孤魂野鬼……” 老吕听了我的话,一下子暴跳如雷,猛地一下把我的手甩脱,大声吼叫着说:“老子脱给你看!”说着他几下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重重地掷在地上,然后解开皮带,褪下裤子,一只脚狠命一踢,把裤子踢得远远的,然后张开双臂。 “来啊!来看啊!哦对,还有这,感染者咬我屁股蛋了!”说着又把内裤脱下来丢在身后的沙发上。 我和三毛都尴尬起来,但还是仔仔细细地观察起老吕的身体。老吕大概一米七出头,在中国南方,算是不高不矮的身材。和我们所有人一样,他这几个月来都没刮过胡子,稀疏卷曲的胡须乱糟糟地覆盖在他的下颌直到脖子,脖子下面,以圆领体恤的领口为界,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上白下黑,那是长时间只洗脸不洗澡积累的泥垢。他的胸膛因为气愤而激烈地上下起伏,肋骨像是某种怪兽,一根根暴露在外,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皮肤。从肋骨上下来,他的腹部以一个令人恐怖的角度向内紧缩,看起来羸弱不堪,他的阳具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缩成了一团,挂在骨瘦如柴的双腿之间,看起来像是一个悲惨的笑话。整具躯体散发着难闻的臭味,让人憎恶和恶心,但仅此而已,没有咬痕!我们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 “看清楚了吗?”老吕像是达·芬奇的名画《维特鲁威人》那样大张着手臂,愤怒地对我们叫喊,“有吗?有被咬吗?” “行了行了!”三毛讪讪地笑着说,“我们这不是以防万一嘛!谁让你今天这么奇怪的。” 我从地上捡起老吕的衣服递给他:“对啊,你今天不对劲啊,怎么好像死了老娘一样?” 没想到老吕一听我这话,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也不接我的衣服,就这么赤身裸体的,捂着脸蹲下号啕大哭起来。 我从来没看见一个男人哭得如此伤心,我和三毛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呆呆地看着他。 还好,老吕哭了一会儿后,自己站起来,抹着眼泪说:“外面……我老婆在外面……”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要说危机爆发以来最残酷的事情,莫不过目睹自己的亲人、爱人被病毒感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我还活着,你却成了活死人。曾经不止一次,我暗自庆幸自己的父母走的早,让我可以避免这种残忍的境遇。 “我和她都是贵州山里来的……”老吕套上自己的内裤,哽咽着说,“我们初中就好了,那时候家里穷,两家都穷,但是她家里嫌弃我,说我给不起彩礼,他爸要把她嫁到山外面去,我们就逃了,出来打工,一开始在东莞,做鞋,老板说我们没有身份证,抓到就是童工,只给一点点工钱,可是我们很开心,终于有地方住,能吃饱饭了……” 老吕说到这又忍不住一阵抽泣,三毛在他背上拍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继续说:“后来我们有身份证了,我们换了很多工作,可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后来工钱也慢慢高起来,她爸爸也同意了,我们在老家办了婚事,日子总算眼看着要好起来,可是,我开始赌博…… “一开始只是跟老乡小搞搞,到后来越输越多,一个月的工钱还不够还赌债,她就跟我吵,我嫌她烦,就打她,有一次打的厉害,出血了,去医院才知道她怀孕了……孩子没保住……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收手,花钱也大手大脚。到后来,我们两个人的工钱加起来也根本不够我几天花的,老板把我们赶了出去,老乡们也都知道我这副样子,没一个厂子肯要我们,到最后,我竟然跟她说,你长得漂亮,东莞这么多夜总会,你去卖啊!” 老吕说到这里,情绪又失控,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她这个人很傻,真的听我的出去卖……她不像别的小姐,有点钱就给自己买手机,买包包,她手里有一分钱都存起来,而我……呜呜呜……我不仅花她的钱,还打她,说她脏……呜呜……她这个傻女人,真的以为自己脏,自己有错,就任由我打骂,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我……” “直到有一天,我因为小偷小摸被抓住了,被人打了个半死,回到住的地方,她抱着我哭,我也哭,我说为什么一样是人,我们就要生来被人打,要做妓女,被人这么轻贱糟蹋?她说我们不做了,她攒了钱,有十几万,我们回家去,一起开个小店……我说好……” “可是第二天,我就偷了她的银行卡,把她存的钱全部取光,还拿了她的手机,她的首饰……后来知道都是假的,不值钱,我全扔了……我一个人跑了,不到半年,我就把十几万全花光了,我也没脸回去,又开始东摸西骗,终于被公安局抓住,判了六年!” “后来她来监狱里看我,我没见她,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好了,她跟着我就是害她一辈子。我在监狱里提出了离婚,她马上就同意了。我在监狱里认识了一些人,学会了怎么做一个真正的贼,出狱以后我四处游荡,连老家也没回去过,没听到过她的一点消息,没想到……” 老吕又失声哭起来,深吸了几口气以后才说:“没想到再见到她竟然是在这里……” 老吕说完自己的经历,一直埋头痛哭,我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心里像被剜了一刀一样尖尖的疼,我看到三毛眼里也有泪光闪动,神色戚然。我知道老吕的一番话肯定也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虽然我没正面问过他,但知道他的父母亲人一定也在灾难中罹难了。 我拍了拍三毛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我们二人沉默着,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劝慰一个痛哭的男人。忽然,我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惊呼声! 第15章 得救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感染者推开门攻进来了,赶紧跟三毛两人跑出去。跑到刚才大家聚集的那个房间,却发现所有人都趴在窗口往外看,嘴里还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那爬上旗杆上的哥们,终于支撑不住往下滑了。 他底下的活尸群似乎看到他滑下去了,纷纷鼓噪起来,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号叫声越来越响。他的手掌跟光滑的旗杆发出吱吱的摩擦声,每滑下一段,他便咬着牙又往上攀爬几步,但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他面向我们这边,我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就跟被捕兽夹夹住的小兽一样,恐惧而绝望。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三层楼高滑落到跟我们齐平的位置,他的脚后离感染者群伸出的密密麻麻的手已经只剩下不到一米,老任家的那个女孩吓得尖叫连连,捂上眼睛不敢再看,看起来他无可避免地要落入感染者之口。 正在我们为他扼腕叹息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起先只是脚底板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酥麻,到后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强烈的震感,连房间里的各种办公用品都跟着抖动起来,发出咯咯嗒嗒的声响。 紧接着,我看到一辆巨大的推土机从我们撤退的路上突然拐出来,它的铲斗高高扬起,发动机隆隆作响,原本就残破不堪的水泥路面在钢制的履带下面不断碎裂。 广场上的感染者有一部分被推土机的巨响吸引,咆哮着向推土机迎过去,但它们的勇猛无惧在同样冰冷没有感情的钢铁机器前面败下阵来,推土机连丝毫顿挫都没有,毫不费力地把感染者碾压在地,在推土机后面形成一条斑斓血路…… 接着推土机砰的一声撞在旗杆上,旗杆晃了几下,便颤颤巍巍地向我们这边倒了下来,旗杆上那人连忙手脚并用爬过来,我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了进来。 “快下来!”楼下传来一阵大喊,我看到推土机驾驶室里军士长正在朝我们激烈的招手,而推土机的铲斗已经架在我们窗户下面了。但推土机旁边马上便被感染者围得水泄不通,一些手脚相对灵活的感染者爬上履带,挤在驾驶室周围,把玻璃拍的乒乓作响,里面的军士长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马上就会被巨浪淹没。 我和三毛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同时说道:“你先下去接应!” 我愣了一愣,三毛马上猛地一扯抓住我的手臂,把我用力往窗户上推,我也不再推让,顺势把腿架出窗外,双手扶着窗户沿,双脚稍往下一探便踩住了推土机巨大铲斗的锯齿状的外沿,我双手一松,稳稳地跳进铲斗里。 第27节 紧接着,冯伯的脚率先探了出来,我慢慢地托着他,把他安全地接了下来。然后是老任家的那个女的,再接着是杨宇凡、老吕、三毛……这时候铲斗里已经站不下人了,我朝三毛做了个手势,俩人爬出铲斗,手脚并用地爬上连着铲斗的液压式机械臂,车头上的几个感染者听到声响,齐齐地转过头来,嗷嗷叫着向我们扑过来,我把抓着机械臂的手微微一松,借着向下的冲力,一脚蹬在那感染者的胸部,然后抽出军刺慢慢地刺入最靠近我的那个感染者眼窝里。 我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快感,对!没有以往的恐惧,只有畅快淋漓的复仇的快感。 我借着位置优势连杀三个感染者,和三毛一起肃清了车头,这时老任家的另两个人和刚才爬在旗杆上的男子也从楼上下来,进了铲斗。 “走走走!”三毛用力地拍打驾驶室的玻璃。 车子猛地一震,我身边的烟囱突的一声冒出一股黑烟,推土机顿了一顿,紧接着原地打了一个转,履带底下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 “耶!”所有人都是一片欢呼,我听到一阵疯狂的咒骂声,声音很陌生,不知道是老任家那几个还是旗杆上那汉子发出的。 推土机原地转了180度,把所有攀上车身的感染者都甩了下去,军士长把铲斗降了下来,铲斗里的人也都越过机械臂爬了过来。我和三毛也不客气地拉开驾驶室的门,挤了进去。 军士长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翘首四顾,看见大家都找到了地方并且抓住了固定物,便一踩油门,推土机像一头垂死的巨兽一样号叫了一声,向挤满感染者的大门缓缓动了起来。 500匹马力的发动机疯狂地嘶吼着,这辆将近16吨重的钢铁巨兽终于在撞击伸缩门之前加速到10公里每小时。我紧紧地抓住门上的一个把手,整个心脏都勒了起来,生怕一下子无法撞倒伸缩门,那样我们就再没有脱险的可能了。 但推土机显然非常不屑于我的担心,它像是中世纪重装骑士一样向前挺近,平放着的铲斗像是骑枪,凹凸的锯齿形铲刀首先插入伸缩门的缝隙,伸缩门猛地向外凸出,外面挤着的感染者群一下子被弹出一圈空隙,紧接着,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推土机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往前,铲刀把伸缩门连根拔断,一下子铲到了空中! 军士长扳了几下操纵杆,整个驾驶舱带着机械臂向左转了90度,然后铲斗往下一倾,伸缩门便被抛在了地上。推土机继续往前,我们前面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感染者,驾驶舱又转回原位,慢慢地压了上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其他的伙伴们也都欢呼起来,连刚刚抱团痛哭的老任一家人,现在也破涕为笑,那旗杆上的汉子,此刻更是手舞足蹈。 只有老吕,还是神情木然,痴痴地看着一个方向。我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去,只见车后面张牙舞爪追上来的感染者中,有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女性,身材高挑,如果忽略掉她被咬掉一半的腮帮子,长相还是很好看。 我朝三毛使了个眼色,三毛也转头去看,然后回过来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他对军士长说:“带枪了吗?” 军士长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然后朝自己座椅下面努了努嘴,三毛探身下去,从里面摸出一支95式突击枪来。 三毛褪下弹匣看了看子弹,然后拉开枪栓,打开车窗探出了上半身,举枪瞄准。 砰的一声枪响,女尸应声倒下。 我看到老吕打了个激灵,无声地张了张嘴,然后向我们看过来,我朝他微微点头,他也朝我点了点头。 推土机发出隆隆的声响,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往前推进,我们站在推土机的高处望去,大概有半条街,两三百米都是密密麻麻挤满了感染者,至少有几千只。推土机像是行驶在灰暗斑斓海上的孤舟,白色手臂、黑色头颅组成的感染者巨浪连绵不绝地拍打在前伸的铲斗上,拍打在滚滚向前的履带上,撞得支离破碎。那些撞击、碾压的感染者浑然不觉,没有发出一丝惨叫,只是一成不变地从喉咙口挤出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呻吟号叫。 我们不得不把那些爬上车身的感染者清理出去,这些感染者往往都被推土机压的只剩半个身子,只靠两只手攀上车身,脸上身上都被推土机狰狞的钢铁外壳撞击的遍体鳞伤。 我们丢了粪叉子,只能等感染者靠近了用刀砍,用军刺刺,或者直接用脚把它们踹下去。 突然,从车头方向传来一阵尖叫,我抬眼一看,只见一大堆感染者从铲斗上翻滚下来,原来铲斗里已经装满了感染者,而且越堆越多,终于整片都翻了下来。这堆感染者大部分都撞到机械臂上,摔下两边,但少数几个抓住了机械臂,仍然挣扎着爬了过来。 老任家那女的吓得连声尖叫,不由地向后一跳,一下撞在那年龄偏小的男孩身上,那孩子原本正用脚去踹一个攀着推土机空气滤清器的感染者,这一撞竟偏离了方向,从那感染者的头颅旁边擦过,感染者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肚上,接着抓住了男孩的小腿,那男孩被这么一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一头栽下了车。 “小益!”那女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回身伸出手想去把自己的亲人拉回来,却连自己也差点摔下去,幸好被另一个男的一把抱住,但她还是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跳下去救人,那男的只好一只手紧紧地抱住她,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车头上的烟囱。 “小心!”在他们旁边的老吕一声大吼,一个跨步过来,把那个已经快爬过机械臂的感染者刺死。 “你他妈的已经害死一个了,还想再害死一个?”老吕疯狂地对着那女的大吼,“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要好好活下去,这样才对得起死去的人,要不然,就自己一个人去死!” 那女的听到老吕的厉声大骂,明显愣了一愣,随即便收起了嘶喊,神色一片黯然,又过了几秒钟,她轻轻挣脱男人的怀抱,扬起手里的砍刀,向旁边的感染者砍去。 这时,我们的推土机已经向前冲出了一百多米,活尸群的边缘地带已经近在咫尺,这方圆几公里的感染者已经全部集中在这里,只要冲破这片区域,就可以摆脱他们了。虽然推土机只有1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但以感染者蹒跚的速度,肯定是追不上的。 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奋起余力砍杀感染者。终于,好像一挂鞭炮燃烧到了尽头,我们前面忽然一亮,推土机冲出了感染者群,驶入了空旷地带。 “哈哈!”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但还没等我们高兴多久,刚把感染者群甩下五六十米,突然推土机猛地一震,差点把我们都甩下去,然后便一动不动了,无论军士长怎么调进退档、怎么踩油门,车子仅仅是颤抖几下。 “快跑吧!履带断了!”军士长在另一边大声喊。 我们碰到了城市保卫战中所有军队遇到过的一样的难题,那时在电视直播中,那些坦克、装甲车组成的洪流看起来坚不可摧,只是血肉之躯的感染者好像根本没有胜算,但实际上,这些钢铁怪兽总是会被源源不断的尸海困住,最终不是损坏,就是在团团包围中耗尽油料。 幸运的是,我们已经甩开感染者群很远的距离,对于这群速度极慢的感染者来说,五六十米已经足够我们逃脱了,在一阵疾奔之后,我们终于和感染者群拉开了足足两百多米,然后在一幢写字楼后面隐藏了下来。 “它们追不上来了。”军士长极小心地伸出头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也伸出小半个脑袋观察了一下,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小心,众所周知,感染者的视力极差,在这个距离,即使你对着它挥手都不大可能被发现。我看到那群感染者还是挤满了半条街,但此刻已经不再统一行动,而是自顾自地,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起来,感染者之间频频相撞,就像是初中物理中学过的布朗运动。我收回脑袋,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他妈的你们为什么自己跑了?”一声刻意压低嗓音,但极度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转头一看,只见老任家剩下的那唯一的男的,正抓着军士长的衣领质问,“啊?为什么把我们扔在那里?我们一家……呜呜呜……”男人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但还是竭力压低自己的嗓音,可那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声,却听起来格外的悲戚。 “呜呜呜……我们一家……全死了……呜呜呜……你们他妈还是人吗?”男人一边哭诉,一边揪着军士长的衣领用力摇晃。 我看到军士长紧绷着脸,但眼神中闪过一丝愧色。 “是啊,张队长……你们也太不仗义了,凭什么把我们扔下自己跑了?”那旗杆男也阴阳怪气地插嘴。 “这是预先设定的战术,如果感染者太多无法力敌,可以让一部分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军士长像背书一样苍白地解释。 “我们就是那一部分人?你们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们?”老任家的男人一下激动起来,他身后的女人连忙过来安抚,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让他安静下来。 “先告诉我们?”旗杆男嗤笑一声说,“先告诉我们我们还会来吗?明摆着就是想让我们当炮灰,送死……” “先别说这个……”冯伯突然站起来挥着手,他对着军士长的脸,沉声说道,“按你这么说,后来你们是拿到粮食了?” 军士长微微点了点头:“我们从后门绕了进去……” 我们几个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有多少?”三毛急切地问。 军士长环顾着看了我们一眼,缓缓地说:“有很多……” 第16章 丰厚的回报 如军士长所说,粮食确实很多,多的都超出了我们最乐观的预料。我们看着眼前这堆足足有七八百斤的粮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着,都把之前商量好的责难的话吞进了肚子。 第28节 我们一到鬼市,他们便把我们、老任家还有旗杆男分开了,这是有关部门处理群体性事件惯用的方法,先分化,再各个攻破,让我们无法形成统一阵线,用利益引诱几个不坚定的,用武力威逼几个立场弱的,剩下的就不足为惧了。 看起来我们应该算是用利益诱惑的那部分,我们在看到这堆粮食的时候,心里对鬼市的不满就立刻降低了大半。说实话,对我们来说,这趟只死了林浩一人,这个损失原本就在预计之内,而得到的粮食却远远超越心理预期,七八百斤的粮食足够我们过冬了,除了过程惊心动魄一点,结果却是大大超乎我们的想象。 “每人一百斤粮食,包括牺牲的兄弟,一共是七百斤,陈市长还说了,为了表示歉意,再额外给你们一百斤!你们可还满意?”一位架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指着粮食堆说道。 “这个……”我们都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冯伯走过去打开一只袋子,里面是满满的大米,虽然有些泛黄,但在我们看来不亚于任何珍馐美馔,这又给我们吃了颗定心丸。 “那就这么定了!”斯文男一挥手说,“今天食堂特意给你们烧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听说有肉!晚上不安全,你们就不要走夜路,在这里歇一晚,明天再回去!” 我们不知不觉就给他套了进去,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 晚餐确实非常丰盛,而且真的有肉,每人一大片蒸咸肉,白米饭管够!当我小心翼翼地把咸肉放到嘴里的时候,差点没落下泪来,这是我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吃到真正的肉,这种之前我连碰都不会碰的大肥肉,此刻竟然像是有了塞壬般的魔力,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和它。 我试着轻轻咬下一口,那浓郁的香味立刻充满了我的整个口腔和鼻腔,丰腴的油脂流淌进我的嘴里,味蕾像是被引爆的炸药,争先恐后地吮吸每一粒气味分子,伴随着我的咀嚼,肉片破碎成细小的肉泥,香味像浪潮一般疯狂地在嘴里扩散……随着我的吞咽,肉汁滑入喉咙深处,我甚至体验到了一种如宗教般的虔诚。 这一顿,我就着这片咸肉足足吃了四大碗白米饭,直到李医生过来劝我们,再吃要出人命的,我们才不情不愿地停下来。 吃完饭,我们看天色尚早,便商量着是不是提早上路,赶在天黑前回家。尤其是冯伯,一直在念叨,怕老伴和凯西担心,最后大家达成一致。我们来的时候推了三部独轮车,可以带走大约四百斤粮食,剩下的四百斤,鬼市的人拍着胸脯保证我们可以随时来拿,一定不会私吞了我们的,于是我们便收拾好东西上路。 我们从食堂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刘国钧带着老任家那一男一女走过来。 “这次你们还是很幸运的!”刘国钧仍是腆着他那并不存在的肚腩,用一种让人极度讨厌的官腔边走边说,“你们想,要不是张队长,不顾个人安危一定要回来救你们,要不是刚好有一台还能动的推土机,你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老任家二人似乎已经被刘国钧说服了,女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还在不停地抽泣,男的低着头,满面愁容,跟在刘国钧身边亦步亦趋。 “所以啊……”刘国钧继续说,“你们要感谢张队长,更要感谢陈市长,即使没有这次行动,你们的粮食够过冬吗?不可能是不是?与其一家人都饿死,不如你们俩还能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是不是?” “刘主任……”那男的突然开口说,“能不能跟您商量个事?” “你说,尽管说!我就是来给你解决问题的嘛!”刘国钧站住脚步,语气夸张地说道。 “是这样……我们一家子,现在只剩下我们两夫妻加上我妈,我妈快六十了,凭我们三个人,肯定活不下去,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到鬼市来?” “呃……你们以前都是干什么的?”刘国钧问。 “我以前是做销售的,我老婆是会计,我妈就是家庭主妇……”那男的见刘国钧皱眉头,马上抢着又说,“我有力气,什么活都能干,我老婆我妈也是,缝缝补补,打扫卫生都可以……求您了刘主任,请给条活路吧!” “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啊,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向上面申请一下,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们说话,你们也确实不容易,这个我知道!” “那多谢刘主任了,您可千万放在心上!”那男人千恩万谢,跟着刘国钧进了食堂。 刘国钧跟我们擦肩而过,眼角都不瞟我们一下,似乎当我们是空气一样。 “哼!什么东西!”三毛撇着嘴嘟哝了一句。我一拍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 虽然四百斤的粮食让我们有点吃力,但刚刚的死里逃生又满载而归,更让我们有些轻微的兴奋感。只有杨宇凡还沉浸在悲伤中,对他来说,死去的林浩是他在这个团队里唯一年龄相近,又能说得上话的伙伴。 我们在黄昏时分接近那条联系我们的驻地和鬼市的隧道。我们在隐蔽的隧道口停下来,确认四周没有人。对于这条隧道,我们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现在有几百斤粮食,本着财不外露的原则,我们的驻地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嘿!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正在我们想要掀开隧道口的掩盖物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们都大惊失色,纷纷抽出武器戒备起来。 “别紧张……别紧张……”那声音继续说着。我们循声望去,只见隧道旁边的配套建筑的脚手架上,一个人影灵活地攀缘而下,当他落到地上举着双手向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我赫然发现此人竟是那个被困在旗杆上的男人! 我注意到旗杆男身材异常瘦小,身高不到一米六,但两条手臂却非常长,而且他走路的时候有点扛肩驼背,两条长臂拖在身体左右,一晃一晃的活像一只长臂猿。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旗杆男举起他的长手,我发现他的手掌也异常的大,手指修长,像是弹钢琴的。 “你有什么事?”我开口问道,毕竟刚刚一起经历过生死时刻,我也不好意思给他甩脸色。 “这个……我能入伙吗?”旗杆男开门见山地说道。 “啊?入伙?入什么伙?”我有些茫然地说。 “就是加入你们,你们知道的,我以前的同伴们早上都死绝了。”旗杆男眼神一黯说道。 “你们也清楚,在这个时代,单靠一个人,总是活不下去的。”旗杆男继续补充道。 “你的粮食呢?”三毛开口问道,“按鬼市的分配方法,你一个人应该分到上千斤粮食……” “你以为他们对每个人都会像你们一样?”旗杆男嗤笑道,“他们给了我五十斤豆子,告诉我就这么多,爱要不要,我孤身一人,还能怎么着?胳膊又拧不过大腿,只好拿了走人了。” “啊!那你不是连肉也没吃?”杨宇凡突然惊呼一声说道。 “什么?你们还有肉吃?”旗杆男夸张地大喊起来。 “嘘!你他妈轻点!”三毛沉声喝骂,旗杆男也顿时意识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开始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显然对于自己错过一块肉懊丧不已。 “那你为什么想加入我们呢?”我挥手让他安静下来。 “这还不简单,你们强呗,一起去的这么多支队伍,就你们没伤筋动骨地活下来了,这年头想要活下去,不得找条粗点的大腿抱着……” “鬼市不是更强,以你的身手加入他们应该也不难吧?”三毛接着问。 “呵呵……”旗杆男淡笑一声说,“我可不敢,以那个陈市长的心机德行,我怕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朋友!”这时候一边的老吕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是挑子?” 旗杆男一听,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扫了老吕一番,接着脸上堆起笑来: “你们这个队伍倒也奇怪,小偷和警察混一块了……朋友,您是哪门的啊?恕在下眼拙……” “在下是‘荣’门人……”老吕答道。 “哦……原来是‘老荣’,失敬……失敬。”旗杆男拱手作揖。 俩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第29节 “‘挑子’的意思是溜门爬窗的……‘老荣’就是技术撬锁的……”还好三毛给我轻声解释。 二人说了一会儿,然后老吕朝我们使了个眼色,我们几人走到一边,老吕说:“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他以前跟过的几个大哥在圈子里有名有姓……就看你们能不能接受了。” 三毛转头看我,我耸了耸肩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意见,心里暗忖团队里已经有一个贼了,多一个贼又何妨,更何况当贼的可比当官的有用多了。 “我也没意见……”三毛顿了顿又说,“但还要看看冯伯的意思,毕竟是他的地方。”我们都点头称是。 等我们说明情况之后,冯伯大手一挥说:“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好说的,快跟上,家里还有人等呢!” 于是皆大欢喜,旗杆男朝我们团团作揖,自我介绍道:“朋友们都叫我猴子,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我一听这名字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还真是人如其名呢。 被这么一耽搁,我们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但还没等我们走进去,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小凯西飞奔着出来,一头扎进冯伯怀里,我看到陈姨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眼里都是泪水,冯伯拥着凯西带着老伴走进屋里,借着已经升上天空的月光,我看到冯伯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布头包着的东西递给陈姨,陈姨打开层层包裹的布头,露出了一块咸肉。 第17章 摩斯密码 五个月零十天前。 我们的调查进入了死胡同。 对于道长的“尸变”说法,我越来越不敢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每天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朗朗乾坤,每个人照样一成不变地工作、恋爱、结婚、离婚……三毛还在跟不同的姑娘在我的亚力山卓床上约炮……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天看到的究竟是真相还是幻想,抑或是真的如警方所说,是毒品“浴盐”的副作用。 直到某一天,我听到一段录音…… 那天是周末,将近中午,我正百无聊赖地在家里上网。家里并不只有我一个人,道长也在。从maggie q来我家疗伤那天,他就搬进了我的书房,我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除了对道长大夏天也不肯每天洗澡的卫生习惯有些难以忍受,我很高兴能有个人每天陪我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玩实况足球…… 当时道长还在睡觉。那天是个大热天,室外温度超过40摄氏度,阳光极其强烈,我把客厅的窗帘和遮光布都拉的严严实实的,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然后把冷气开到最大,昏黄的光线和较低的温度让我有种微微的寒意。我披着一条毯子,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将手提电脑搁在膝盖上,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一边浏览着新闻。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让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耳机里传出李宗盛略带阴郁的声音,创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这时一则新闻的标题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马来西亚云顶高原女鬼啃食人头。” 我在标题上点击了鼠标。 网页刷新的很慢,标题之下一张图片慢慢地显现。照片似乎拍了很久,彩色已经有些黯淡泛黄,而且照片布满了污迹和划痕,这应该是摄于一个黄昏,光线昏暗,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林,只有中间一条土路,而土路的远处,一个隐约像是某种四蹄野兽的东西正站在路中央。 我仔细一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那并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脚着地,正转头看着摄影者。照片下面是一段新闻: 马来西亚一对夫妻在去云顶高原赌博之后,在下山的路上,丈夫离奇死亡,并且身首异处。其妻声称自己遇鬼,丈夫头颅被女鬼啃食,自己目睹整个过程,现该女子已入精神病院治疗,本报记者无法证实事件真实性…… 我把网页往上翻了翻,再次端详起那张所谓女鬼的照片,照片非常模糊,焦点也根本不在那女人身上,她的面目五官影影绰绰辨不真切,只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像黑瀑似的垂着,异常醒目,整个画面显得阴森恐怖,而照片上最让人觉得别扭的地方,是这个女子的脖子,她的头部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向一边,两只眼睛似乎是因为闪光灯,泛着血红的光芒。 我把图片存到电脑上,再用专业图片软件把它打开,然后慢慢放大,在我看清楚那女子的脖子之后,感到一阵强烈的毛骨悚然。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啪的一下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大口地喘息起来。原来那女子的脖子是扭转了360度,从另一边扭过来的,像极了那天车祸现场被车轮压断脖子的周令文。 “嗞……嗞……嗞……”一阵振动声突然响起,吓得惊魂未定的我差点从地上蹦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是我倒扣在茶几上的手机正在剧烈地振动。 我喘了两口气,稍稍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过手机,翻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但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未知号码…… 难道是境外来电?我心里嘀咕道,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在国外的朋友,这又是谁给我打的电话呢? 我纳闷地滑动接听滑块,把手机凑到耳朵旁边。 “……” 没有声音……听筒里只有若有若无、像是把空贝壳扣到耳朵上的嗡嗡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喂……” 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但在寂静中声音大的似乎带起回声,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 还是寂静无声。 “喂……是哪位?” 我再次开口问道。 等我说完这句话,听筒里似乎有了动静,一阵极其微弱的“哗……哗……”声传了出来,声音小到必须屏气凝神才能听到,这声音像是某个人在淌过一片积水,又像是在某个密闭的空间,或是遥远的井底发出的。 这诡异的声音一直在持续,我越听,心里就越发毛,我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恐惧到口干舌燥,连嘴唇都张不开,只是喘气似的呻吟了几声。 就在这时,听筒里的声音又发生了改变,一种清晰的、像是金属撞击或者摩擦的声音传了出来——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声音越来越大,而且似乎带着某种运行规律。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我听着听着,心里越来越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捏着手机的手掌心满是汗水,那种声音……我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某种笑声?是的!就像是恐怖电影中悬在空中的女鬼发出的笑声! 我一下想起刚才照片上头颅拧转180度的女鬼! “啊!”我惊叫一声,倏地站起来,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在地上啪啪啪地蹦了几下,终于躺倒在地,但电话还在接通中,而且居然自动打开了免提!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仍在持续不断地响起。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这时道长刚好从书房推门而出,他从地上捡起手机,怔怔地看着我。 第30节 我像是见鬼一样,整个人往后缩,用一只手指着他手里的手机。 道长狐疑地低下头看手机屏幕,然后他也注意到了那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道长听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脸色大变! “sos!”他大叫道。 “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道长在说什么。 “sos!”道长重复了一遍,然后继续说,“这是摩斯密码,三短代表s,三长代表o,这么循环往复……,就是sos,国际通用的紧急求助信号!” “什么?”我惊愕地大喊,连忙走上前去,想再仔细听一听那声音,但电话却突然挂断,听筒里传出几声短促的忙音之后,道长按下了终止通话的按钮,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吹出冷风的呼呼声。 半晌之后,我才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发现嘴里干得像刚吹过沙尘暴的罗布泊,想开口说话,却只是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 “这……这是谁打的?”道长也是声音沙哑地问道。 我茫然地摇摇头。 “回拨一个?”道长翻找手机的通话记录,也发现了来电是“未知号码”。 “是国外打来的?”他抬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该不会是maggie q吧?”道长把手机递给我,“看她的样子像是从国外来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承认自己前几年生活比较放荡,但平常交往的,绝大多数还算是正经人,我印象中不会有人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向我求救或者开玩笑。反而是这位神秘的“maggie q”,虽然我认识她才短短十几天,但已经被她用枪指过一次,还帮她缝合过一次伤口。 “那怎么办?我们上哪找她去?”我脱口而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陌生的女人如此焦急。 “这还能怎么找?又没有来电显示,如果有号码还能让三毛想想办法,给她gps定位!”道长挠着头说道。 正在我俩束手无策的时候,我手里的手机突然又“嗡嗡嗡”的振动起来,我低头一看,又是那个“未知号码”。我看了一眼道长,滑动手机接通了电话,接着按了免提。 还是轻轻的淌水声,但没多久,那“咯咯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这次并不像刚才那样有规律可循,至少在我听起来完全是一团乱糟糟的胡乱敲击声。 “把它录下来!”道长急着对我指手画脚。 我连忙按下了录音键,这个电话和上次一样,咯咯咯的声音诡异地持续了两三分钟后,又一次突然挂断。 “怎么样?这次是摩斯密码吗?”通话一结束,我便着急地问道长。 “不知道,我也不是特工,一下子怎么听得出来……你把录音再放一遍,我再听听。”道长回答道。 “等等,我连上蓝牙音箱,这样听起来清楚一点。”我把手机退出通话界面,在设置里连上客厅的b&o蓝牙音箱,然后开始播放刚才的录音。 音箱在播放时音量调的很大,那像是厉鬼惨笑的“咯咯”声突然从扬声器中超大声地播放出来,把我和道长都吓了一跳,那诡异恐怖的声音在昏暗阴冷的客厅里来回游荡,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刚想把音量调小一点,道长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我,他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把音量又调大了一些,顿时,那“咯咯”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客厅。 “像是用指甲敲击什么东西的声音……不过……好像有点空旷,似乎是在敲一个盒子……或者是在盒子里面敲?……”道长一边歪着头侧耳倾听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那声音听上去毫无规律可言,越听就觉得越诡异,越听就越觉得这声音并非来自人间……几分钟时间倏忽而过,客厅一下子又陷入寂静,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去看道长,想问问他有没有听出什么端倪,但道长没等我问出口,便夺过我手里的手机,又按下了播放键。 “有纸笔吗?拿过来!”道长一边朝我低喊,一边拿起我扔在地毯上的电脑。 “啊?有……有……”我忙不迭地回答,快步走进书房寻找纸笔。 书房里到处都是道长打地铺的零碎,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但我这时已经顾不得这些,几个跨步绕过地铺,在红木大书桌里翻找出一沓信纸,几支签字笔,又飞快地窜回客厅,递给正在电脑前皱着眉冥思苦想的道长。 “这声音是有规律的!”道长接过纸笔,在电脑前摊开,我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摩斯密码翻译表”。 “一开始你少录了一段……”道长一边说,一边拖动手机播放器的进度条,“这段信息重复了两次,第二次完整的应该是这里开始……”道长按下播放键,声音又出现。 “咯咯……咯……咯……咯……” 道长按下暂停键。 “两短三长……”道长在电脑屏幕上逐行检索,“代表数字2!” 再次播放。 “咯……咯……咯咯咯” “两长三短……是数字7!” “咯咯咯咯咯……” “五个短音……数字5!” “……” 整整大半天时间,在历经几次错误尝试之后,道长终于拿出了他的成果—— 27、54、55、46,118、01、09、41 “是个坐标?……”我看着这串数字喃喃地说道。 第18章 仙人跳 这是一个山谷,在google earth中看起来平淡无奇。 这个坐标的准确位置离我们并不远,就在离钱潮市西南大约400多公里的地方。这是一个三省交界地,从卫星地图上看,周围全是深绿色的莽莽群山,连道路也不见一条。 “这是什么地方?”道长瞪着电脑屏幕上的地图咕哝道。 第31节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像是鬼迷心窍般脱口而出。 道长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精光闪烁。 其实并不是我有多勇敢,或者像道长一样有那么强的好奇心。那一刹那,我就是觉得那个sos信号是maggie q发的,我得去救她。 三毛也被我们叫回来了,他一直知道我们在调查的事,但对我们的理论一直嗤之以鼻,认为那个断掉脖子的人只是我的幻觉,甚至不相信我告诉他的maggie q曾经拿枪对着我的事。但我一跟他说我们要去山区探险,他马上屁颠屁颠的赶回来了。 “终于有机会用上你了。”我拎起我的始祖鸟背包,掂了掂重量,自言自语道。 这只背包是我跟一个驴友交往的时候买的,但还没等用上,她便看穿了我接近她的真实目的,在她告诉我她是个“拉拉”之后,我们成了很好的哥们,但户外活动我再也没去过一次。 背包里装备齐全,对于当时一心想泡妞的我来说,什么都是买的最好的——有专业的麦哲伦野外手持gps、蔡司微光望远镜、狼爪的帐篷和睡袋、贝尔求生刀、甚至还有全套的气炉和野炊锅具。 对于随时准备跑路的道长,装备就更不是问题了,他把书房地上的铺盖卷一卷,几件随身衣物塞进背包,就准备齐全了。 我俩一人一个大背包背着,像是难民一样准备出门,三毛在门口瞪圆了眼睛傻愣愣地看着我们。 “你的东西呢?”我和道长同时问道。 三毛耸了耸肩:“你们带了不就行了?” 我们开的是三毛的车,一辆4.0丰田普拉多。这是三毛参加工作十余年置办下的唯一有点价值的财产。为此,他跟他的父母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结果就是在买了车子之后的三年时间内,他妈妈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并且几次在我面前说起疯狂的房价已经让他们再也没有能力帮助自己的孩子在这个城市买下一套尚且过得去的房子,如果那时三毛没买车,把购车的首付加上他们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就能买下哪里哪里的房子云云……每次谈起,都为三毛的不争气,为他们当时的不坚持而几近垂泪。 而三毛自然对这辆车视若珍宝,甚至达到了某种恋物癖的程度,如果让他在某个跟他交往的乱七八糟的姑娘和车子之间做个选择,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把姑娘踢出车外! “乖孩子,爸爸要带你出去撒欢了……”三毛启动引擎,抚摸着方向盘后面的仪表盘低声喃喃自语,脸上带着类似色狼即将得手的表情。 这是一个湿热的夏日,午后的空气闷的像是能洇出水来,我们沿着这条已经略显残旧的高速公路一路向西,越往西行,窗外越显贫瘠,开始出现丘陵和山脉,树木渐渐稠密,村庄房屋却慢慢稀少,路上的车辆也变得稀疏,到最后,甚至连续十几分钟双向都碰不到来车。 入了夜,情境更加的孤寂,连一路笑闹的三毛和道长都闭了嘴,只是一根接一根地默默抽烟,间或有一列火车,从平行的铁轨上隆隆开过,车身灯火通明,每一扇窗户里都有人影闪动,转眼又倏忽远去,像是志怪小说中的鬼影幢幢。 “到了……”三毛轻轻吐出两个字。 我抬头一看,只见道路上方亮着一行字——欢迎来到浒邱县。 这是离那个无名山谷最近的一处文明之地,也是我们计划好晚上歇脚的地方。从地图上看这里应该是一座县城,但是我们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商业气氛,除了一条崭新的四车道主干道,其他地方全是一片破旧、荒芜,道路两旁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房,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坡顶瓦房,外墙斑驳陈旧。大多数街道都只能供一辆车单向通行,有很多地方普拉多宽大的车身根本进不去,才晚上九点钟,路上便少有灯光,也不见行人。好不容易有一处灯火通明的场所,靠近了一看却是县政府。有很多时候,我都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那些逼仄、狭窄的街道,低矮的建筑,像极了我儿时生活的小县城,恍惚中,我甚至觉得会跟二十年前的自己不期而遇。 “我看今天咱们是要睡车上了!”道长嘴里叼着烟,像宠物狗一样把头伸出窗外吹着夜风。 我们刚从浒邱县宾馆出来,那大概是这里最好的酒店了,挂牌三星级。一般以当地地名命名的酒店都不会太差,至少卫生和安全能得到保证。但我们却被告知已经没房了,原因是宾馆招待了一个省里来的考察团。 “晦气!……咦?”三毛往窗外啐了一口,但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惊奇的声音,指着前方说,“那地方不错!” 我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一片红光。等我们开近了,才发现这条马路两边全是装点着粉红色玻璃窗的店铺,“逸夜美容院”“小红足浴”“青春发廊”“晶晶大酒店”……种种暧昧的招牌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每一扇粉红色玻璃窗后面都坐着一些衣着暴露的姑娘,当三毛放慢车速从她们面前经过,她们便纷纷站起来热情地朝我们招手,透过那些粉红色橱窗,看起来就像是一出荒诞的舞台剧。 “这是红灯区啊!”三毛大喊,兴奋的青春痘都快爆裂开来。 “每一扇粉红色玻璃窗背后都有一个悲伤的故事啊……”道长跟着感叹。 “别闹了,明天还得干正事呢!”我打了一下三毛挥舞的手,想阻止他支持本地娱乐业的心思。 “嘿……这才是正事好不好!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尝尝本地菜?再说,咱不是要找住的地方吗?看起来这鬼地方也就这儿还不错了,要不然你想住哪?总不能住城口那二十块的招待所吧?”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没错,刚才在城里兜了一圈了,也没见着像点样子的酒店,而这地方却看起来有几家门脸还不错,大概还能睡吧。 “哪家好?哪家好?看起来都不错啊,道长,你给参谋参谋,我都选择综合征了!”三毛压根不管我,兀自伸着脖子左顾右盼。 道长早已从后座探过大半个身子也跟着左右四顾,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都快戳穿他那副过时的黑框眼镜了。 “这家!这家不错!”道长突然拍着三毛的座位大喊。 “这家?”三毛疑惑的咕哝道,“哪里好了?” “名字好!”道长摇头晃脑的说。 我抬头一看招牌——枫林晚度假酒店。 我再观察了一下,也觉得这家不错,虽然也是粉红色玻璃窗,但好歹还有个像模像样的大堂,里面也没有暴露的姑娘,看起来相对正规。 “名字怎么好?很普通啊……”三毛还在嘀嘀咕咕。 “三人间150。”还没等我开口,坐在柜台里面的小姑娘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古装打扮的杨幂痴痴地笑一边说,像是脑后长了眼。 “要一间标准间,一间大床房……”我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信用卡递过去。三毛睡觉会打呼,而我最讨厌呼噜声,绝不能忍受跟他睡一个房间。 “两间两百,押金两百,一共四百……我们这儿不收信用卡。”姑娘这才把视线从杨幂脸上挪开,瞟了我一眼。 我耸了耸肩,从钱包里数出四百块钱重新递过去。 “身份证。”姑娘收过钱,麻利地填好单子,撕下一张加上两张房卡递给我,“明天拿这张退押金,你们房间是3188、3288。”说完,又是一转头,重新对准电脑屏幕,脸上马上又泛起那种痴痴地笑。 “那个……”三毛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桑拿在二楼!”姑娘干脆地截断他的话头,头也不回地说。 我把标准间的房卡扔给三毛,自己一个人去房间准备睡觉。他们接下来准备做的事,我没什么兴趣。这次的旅程对于他俩来说,一个是消遣,一个是猎奇,而对于我,却有着其他的意义……但有什么意义呢?拯救情人?maggie q与我非亲非故,我甚至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更别说她还拿枪威胁过我,砸破过我的头? 我靠在房门处胡思乱想。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我想把窗户打开,但发现窗户被一道狰狞的不锈钢铁栅栏给整个封死。除此之外,房间倒也还算干净,空调虽然声响很大,但也能正常工作,算是不错了。我胡乱冲了个澡,便早早地在床上躺下。本想玩会手机,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4g信号,只好闭上眼睛,强行想让自己睡着。 但根本睡不着。脑子像开了锅,念头一个一个地往上冒,一会儿是maggie q,一会儿是周令文,一会儿又是那些粉红窗后面搔首弄姿的女子……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才勉强进入一种似睡非睡、半梦半醒的状态…… 这时,我突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 我的意识像是沉眠在海底,被喧嚣声慢慢地拽离。起初,我以为是一伙醉汉来入住,并没有多想,但喧哗声却越来越响,然后我听到了一声三毛的厉吼……我一下子惊醒过来! 我走出门外侧耳细听,声音像是从楼下传来,一群男女叽叽喳喳地争吵,其中三毛的声音最响,听起来异常愤怒,中间夹杂着几声道长类似公鸡打鸣的尖利的喊声……这下我确定是他们俩遇到麻烦了! 我连忙回身从房间里拿出那把贝尔求生刀,连衣服也没顾得上穿,便从楼梯飞奔而下,越往下声音越响,到了二楼,我确定他们正在里面,但楼梯门却被锁住了,我推了几下没推开,心里一急,飞起一脚砰的一声把门踢开,同时大喊一声,举着刀就跳了进去。 第32节 门里面灯光昏暗,过了好一会儿我的眼睛才适应过来,然后我就看见一群中老年大妈和光着上身的三毛和道长齐刷刷傻愣愣地看着我。 直到很久以后,这件事还是三毛吹牛逼的保留曲目,屡屡给在末日绝望的我们带来欢乐,三毛每次都把光着身子举着刀嘶吼着跳进房子的我形容成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只不过在他的言语里,英雄的面目总是那么滑稽。 “你……你朋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许久之后,才有个大妈小声开腔。 “呃……”三毛微微点了点头,脖子像是被锈住了的机器人。 “好啊!你来评评理……”那群大妈突然重新骚动起来,一下子拥过来七嘴八舌地声讨三毛和道长。 过了很久,我才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原来三毛和道长在房间放下行李之后,还出去吃了个夜宵。在喝得醉醺醺之后,便直奔二楼桑拿房,谈好了价钱,各自挑选了一个姑娘后,便进隔间行好事,但最后他们一摸口袋,发现钱包不见了! “我说你这两个朋友,分明是想吃霸王餐!”一个大妈激动地把手指头都快戳到三毛脸上,“我跟你们说,你们这是污蔑!我们清清白白地做生意,从来不偷不抢,怎么就被你说成小偷了?” “别他妈瞎扯淡,爷也是道上混的,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我告诉你们,要不是看你们都是老娘们,我早揍你们了!”三毛面对大妈的咄咄逼人毫不退缩,还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但是做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光着上身,只好顺势捋了捋头发。 “打呀打呀!你倒是打呀!”三毛话音刚落,几个大妈就挺着胸脯向他逼过去,把她们没戴胸罩四下乱窜像爆开的安全气囊般的乳房往三毛身上贴,惹得三毛一阵手忙脚乱地躲避。 我见这事没法收场,这一群欧巴桑,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只好认栽了事。 “行了行了,也许是你们喝酒的时候被偷的,这桑拿多少钱?我替你们出了……” “是啊!这位帅哥才讲道理……钱包肯定是你们自己在外面丢了撒……”登时几个“安全气囊”朝我围过来,吓得我猛地向后一跳。 “胡说八道!”三毛暴跳如雷,“我进房间的时候还掏钱包看过!” “你别红口白牙胡乱说,小心整出前列腺炎来……”一个像是带头的大妈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三毛厉声大喊,连下巴上的肉都跟着抖动,那气势看起来就像是指挥装甲师出击的巴顿将军。 “你说,你的钱到底是咋没的?什么时候没的?在哪儿没的?”“巴顿将军”继续横刀立马,唾沫星子像是瀑布般从口中喷出。 “这个……”三毛愣了愣,有些哑口无言。 “你看,诶?是不是?说不出来了吧?”“巴顿将军”不依不饶,“你也说你自己进房间的时候还看过钱包,那是什么时候偷的?难道是房间里面有人藏着?来来来,帅哥,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巴顿将军”伸手来拉我,我连忙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示意我会跟着她走。 这一整层楼名义上都是桑拿房,但实际上却全是分隔成异常狭小的小隔间,我们跟着“巴顿将军”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穿行,最后她把我们带到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口,打开房门。 “喏!你看,这里能藏得下人吗?” 我伸头一看,只见这房间不到十平方米,打开门就顶到床了,床尾放了一个电视柜和一台老式的显像管式电视机,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别说藏人了,只怕连只老鼠也藏不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儿有吗?”“巴顿将军”把床垫一把掀起来,那床架才二十多厘米高,下面根本不可能藏人。 “还有这……”“巴顿将军”冲到床尾打开电视柜门,里面只有非常浅的一个空间,“有吗?” “你确定你进房间的时候看过钱包?”我皱了皱眉头问三毛。 “没错啊……”三毛这会自己都有点不自信起来,挠着头说,“我脱裤子之前还看过,那姑娘说裤子扔地上脏,还把裤子叠好,放到那儿……”三毛指着床尾快贴着电视柜的地方。 “这就奇怪了……”我寻思着是不是三毛自己记错了,正想说就这么算了,眼角的余光却看到身后一个大妈不时地往床头柜那边瞟。 我心里一动,从“巴顿将军”身边挤进房间,低下头去观察电视柜,同时迅速地往身后瞄了一眼,那大妈的神色更加慌张起来,我一下笃定这电视柜一定有问题。 我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柜子里面,没什么出奇,只是个普通的柜子,里面没放任何东西,并且尺寸逼仄,根本不可能藏的下一个成人。但是我比对了一下柜子外面的宽度,和柜子里面的深度,马上发现了问题——柜子外面的宽度要远远大于柜子里面的实际空间,这也就意味着,这个柜子有夹层! 我伸手轻轻叩了叩电视柜的底板,声音清脆、空洞,我摸了摸底板的四角,发现了几颗活动的暗扣,我掰动靠上的两个,然后轻轻一拉,整个底板就被我卸了下来,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这时“巴顿将军”也慌乱起来,抖着她胸前的两个“安全气囊”紧张地说:“你你你……你干什么?弄坏了可要赔的!” “哈哈!原来是藏在这里!”三毛一下兴奋起来,蹲下来直往那洞口挤,但那隧道实在太过狭小,三毛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根本不可能钻得进去。 “这个洞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可是你看,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钻地进去嘛……”“巴顿将军”仍在负隅顽抗。 “你先出来……”我拉着三毛的皮带把他拽出洞口,然后自己伸头看了看隧道的走势。 “我说了……不是这个洞……东西弄坏了你要赔的……”“巴顿将军”已经语无伦次。 我压根没理她,领着三毛就走,在走廊里拐过两个弯之后,我指着一间房门说:“就是这里!” “我去!”三毛没有丝毫犹豫,一脚把门踹开。只见里面一个侏儒正夹着一筷子方便面怔怔地看着我们。 那侏儒只愣了一两秒钟,马上反应过来,一下跳下椅子,返身跑向墙边,掀开一道布帘,就往露出的洞口里面钻,但刚伸进半个头,就被三毛抓住了脚后跟拖了出来。 “还跑!”三毛就这样头下脚上拎着侏儒,他一米八几的个子,那侏儒大概一米出头,在他手里不停地挣扎,就像是进了小人国的格列佛。 “还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三毛左顾右盼,看到房间的一侧钉着一排挂钩,上面挂了几件衣服。三毛拎着侏儒走过去,两三下把衣服都扯下来扔地上,然后把侏儒倒转过来,抓着他的衣领整个挂在了挂钩上。 那侏儒四肢极短,上够不到挂钩,下蹬不到地面,就这么活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凌空挂着,他胡乱挣扎了一阵,突然就停止不动了,看着我们露出个谄媚的笑来。 “看看这是什么?”侏儒吃方便面的桌子上乱七八糟扔着好几个钱包,三毛走过去从里面拣出一个,打开看了看,里面钱都还在,他朝道长一扬下巴说:“你的呢?” 道长耸了耸肩一摊手说:“我没带……” 这时“巴顿将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气势,变成了刚投降的伪军。 “这孩子……怎么能偷人家东西呢!”“伪军”冲过来噼里啪啦地朝挂着的侏儒一顿猛揍。 “孩子?!”我差点把肺都吐出来,心想大妈你这演技也太天马行空了点吧,指鹿为马也没你那么夸张呀,这侏儒虽然身材矮小,但脸上褶子像是腌了一个冬天的大头菜,怎么看都有四十多岁了,再说您这都挖的跟地道战似的,还人赃俱获,居然还能如此神转折? “哎呀……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顷刻间“巴顿将军”的不可一世就变成了杨白劳似的低三下四,似乎刚才的争吵从来没有出现过,脸上堆砌的笑容能把停在上面的蚊子夹死。 三毛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见这老鸨如此,也不再好意思继续发火,反而从钱包里抽出几张人民币递过去:“呐,我说了我从不吃白食,钱你拿着,姑娘们也不能白忙活。” “呵呵,呵呵……这怎么好意思……”老鸨一把夺过钞票撩起衣服下摆塞进老式裤子的口袋里,一轮肥肉白光一闪,腻的人心头发慌。 “行了,就这样吧……回去睡觉!”我已经受够了这场闹剧,转身就往外走,三毛和道长也跟着出来。 第33节 “你个杀千刀的,为什么老是拆我的台?早不吃晚不吃,偏偏在这时候吃方便面?”我们身后传来老鸨机关枪似的骂声,中间夹杂着啪啪的抽打声。 侏儒惨叫着分辩:“我饿了嘛!” “还有你们几个!叫你们不要成天跳广场舞,这不是跳傻了咋地?刚才为什么不拉着点?”老鸨情绪越来越激烈,“别以为进了城了就嘚瑟了,瞧你们那点出息,成天正事儿不干,光想着出去装大尾巴狼?几个老娘们成天花枝招展的是想勾引谁?诶?也不瞅瞅自己那副臭德行,昨儿还在山里打猪草呢,今儿翻山越岭,拖拉机转小巴,折腾半天才进城,还不是为了挣俩钱?挣俩钱容易吗?啊?别低头,脑袋都快别裤裆里去了!我告诉你们,赶明儿再不好好干,都给老娘上公园踢石头去!” 听到这里,我突然心头一动,一把拉住三毛和道长,转身朝那群大妈说:“那个……” 老鸨条件反射般刷的一下转过身,但脸上已经堆上那种夹死蚊子的笑容:“帅哥,还有啥事啊?” “跟你们打听个地方……”我把我们要去的山谷位置稍稍描述了一下。 不料我话音还没落,老鸨身后的那群大妈还有挂在挂钩上的侏儒一下都变了表情。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在所有人都愣了几秒钟之后,那侏儒开口问道。 第19章 秘密基地 “毛头,你他妈不是骗我们吧?这哪叫路啊,还不如搓衣板呢!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三毛双眼紧盯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嘴里喋喋不休。 我们如同进入干衣程序的洗衣机里不停地翻滚,车子像是暴风雨中的孤舟,一会儿在浪尖,一会儿又在谷底。这条根本算不上路的路,布满碎石和深坑,如果不是普拉多强悍的越野能力,我们根本到不了这种鬼地方。 “哪能呢三毛哥……”侏儒“毛头”被颠的从座位上飞起来,但他还是把头像是好奇的小狗一样从两个位置中间钻过来,“借我俩胆也不敢骗哥哥您那……您放心,我在牛轭沟住了三十多年,闭着眼睛都能找着,错不了!” 昨晚后来发生的事,真是让我们深深感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毛头和那群大妈,竟然全部来自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一个叫“牛轭沟”的山谷。 “我说哥几个,不是我毛头吹牛,我们这地方,山深的连鬼都要迷路,要不是我领着,你们几个保准连根毛也找不到,有这个机器也不行!”毛头指着风挡下方的gps说,gps上完全没有道路的显示,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和代表我们所在位置的一个三角形。 “还有……还有……多远?”道长坐在后排,脸色铁青,“我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不远了,拐过那个山坳……车子就进不去了,得下来走路。” “这路这么难走,你说的那些人是怎么进去的?还有开山的机器设备……”我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车窗上方的扶手,勉强稳住身体,毛头说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山谷被军队强行征用了,建起了一个秘密军事基地。 “他们走另外一边,从湖建那边,那边路修得不错,但是在路口就被封死了,说是私人领地,你们的车进不了。”毛头似乎对道路的颠簸早已习惯,脸上丝毫没有难受的样子。 “哎……我说哥几个,等会到了地方,也算弟兄我一份怎么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毛头突然眼神闪烁地说道,“我个子小,很多地方你们进不去,我进得去,我钻洞的技术,你们也见过了……” “什么算你一份?钻什么洞?”我们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被毛头搞糊涂了。 “呵呵……”毛头暧昧的一笑,好像洞悉了宇宙真理一般,“别装了,我知道哥几个是来干吗的,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我们是来干吗的?”我心里一惊,跟三毛对望了一眼,以为这毛头真知道些什么。 “嗨!盗墓的呗……看你们的家伙就知道了。”毛头指指后备厢继续说,“我虽然没做过这一行,但我研究过啊,你们看,这本盗墓的书我都快翻烂了……” 我一回头,只见毛头从包里掏出本书来,我一看封面——《鬼吹灯》! “我们这里啊,藏风聚水,风水特别好,你们看这条龙脉……”毛头在山脊一块巨石上高高的站着,一手叉着腰,一手遥指着莽莽群山,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气势,只是两条小短腿和像孩童一样小而肥的手掌,看起来不免有些滑稽。 我们已经跟着毛头在这群山里绕了两个多小时,这片山林就像毛头说的,各种羊肠小道、遮天蔽日的森林、山坳和深谷,组成了一座深不可测的迷宫,每一个地方看起来都似曾相识,如果不是找不到预先留下的记号,我一定会认为是毛头在带着我们兜圈子。 我的脑子已经完全木掉,喉咙里像是有一根烧红了的铁棍不停地往里面捅,两条腿似乎结成了铁板,每走一步都一抽一抽的剧痛。 三毛和道长也没好到哪儿去。三毛虽然外表高大威猛,但自从参加工作后就没锻炼过,加上常年胡吃海塞、不规律生活,身体底子早已不在,甚至刚过三十岁小腹就已经高高隆起。我看着他后背被汗水完全浸湿,腰部的肥肉像是米其林logo,一轮一轮的凸起,随着他的脚步在不停地微微颤动。 道长更加不堪,刚才在车上是脸色铁青,这一刻却是满面红光,气喘得像一台破了排气管的农用拖拉机,瘦弱的身材在嶙峋的山石之间像是一根被丢弃的树枝,随时可能咔嚓一声折断。 只有毛头兴奋异常,蹬着两条小短腿,像一只见到了离家已久的主人的宠物狗,东蹿西跳。 “你们别看我们这地方穷,以前也是出过皇宫贵族的,这大山里有个把古墓一点也不奇怪!”毛头掏出那本磨破了皮的盗版《鬼吹灯》,指着上面说,“这书里说——龙脉,从势上分析,又有沉龙、潜龙、飞龙、腾龙、翔龙、群龙、回龙、出洋龙、归龙、卧龙、死龙、隐龙等等之分——咱们这里……”毛头把手指环环一比,“分明就是一条卧龙!” 我们仨都脑部缺氧,压根没搭话的力气。毛头见没人理他,蹭地一下从石头上跳下来,落地无声。 “我说,你们倒是给我透个底啊,这要挖的是哪家的墓?黑驴蹄子有没有准备?洛阳铲呢?” 我累得像条烈日下的野狗,手叉着膝盖伸长舌头拼命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你说的那个基地呢?你不是耍我们吧?” “不远了不远了……过了这个岭就到。”毛头手脚并用又向上爬去,像是生活在这山林的小兽。 “哦……我知道了……”毛头突然停住,转头看着我,“那里就是个古墓对不对?那些人就是奔着它来的对不对?难怪啊,把我们都赶走,原来是想圈起来悄悄挖啊!”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还好,我们的目的地确实如毛头说的不远了。翻过这座山脊,又沿着一条涓涓细流的小溪艰难地走到一个谷底,终于,毛头停下脚步,小声地说了一句: “前面就到了……” “你耍我啊!”我看着前面密不透风的林子,哪有一丝人造建筑的痕迹。 “嘘……!”毛头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挥挥手,扒开缠在一株高大枫树上的藤蔓,一头钻了进去。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最后三毛耸了耸肩,一猫腰也跟了进去。我和道长也只得跟上。 这片谷底的林子异常茂密,而且整片都被一种阔叶的藤蔓植物所覆盖,这些藤蔓攀爬在每一株乔木上,叶子密密麻麻,把整片天空都层层遮蔽,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阳光,像是将要熄灭的火星,叶子中间垂下一窜窜的紫色小花,看起来像是梦幻的童话故事。 “这是葛藤,一种入侵植物……”道长像是知道我的疑惑一般,突然开口说道,“这玩意以前可是好东西,葛根可以吃,花能做药,藤还能取麻织布……可惜现在大家都有钱了,再也没人受那份罪,跑上山来挖啊砍啊,然后这种植物漫山遍野的全长满,它的叶子长的太茂盛,挡住了阳光,导致林子里其他植物都长不起来……” 我低头一看,脚下果真是寸草不生。 “月满则亏,什么东西过了都不好……”道长开始摇头晃脑地掉书袋。 “谁说的?钱就不怕多!”三毛转过头接了一句。 道长愣了愣,点点头说:“也是……” “嘘……到了!”毛头突然蹲低了身子说道。 第34节 “哪儿呢?”三毛左顾右盼。 毛头得意的一笑,偏了偏头,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是一层厚厚的,如同铺盖一样层层叠叠的葛藤瀑布。 毛头像是一只穿山甲一样,扒开层层葛叶钻了进去,在他身后,出现一个圆形的绿色洞口,一会儿之后,突然一束阳光从洞口射了进来。 “过来!”毛头在另一边轻声呼喊。 我眯了一会儿眼睛,然后俯下身子,从毛头钻出来的洞口往外望,这时四周的树叶已经渐渐合拢,我把洞口往两边撑了撑,也钻了进去。我就像滚进了一堆松软的麻布堆,两边的叶子不断地摩挲着我的脸,叶片上的绒毛让我的脖子一阵发痒,一阵阵浓厚的青草气息往鼻孔里灌进来。我似乎觉得自己身在通往爱丽丝仙境的兔子洞中。 洞只有两三米的距离,转眼就过,突然天光猛地亮起来,刺得我眼前发黑,我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这片林子如刀切一般,在此处戛然而止,再往前则是一片平坦开阔的草地,草地上随处可见一个个树桩子,像是被艾辛格的半兽人收割过的法贡森林。草地一直延伸,二三十米后,是一片高耸的铁丝网! 这时三毛和道长二人也相继钻了出来,我们三人排成一排,呆呆地看着二十多米高的铁丝网。 “这是关什么的?”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说道。 “侏罗纪公园……”道长轻声咕哝。 “快跟我来!”毛头把那个洞口的叶子重新掩盖好,“趁没有巡逻的,赶紧走!” 我们跟着毛头往林子和铁丝网的一侧走去,不时地往铁丝网的方向张望,铁丝网上到处都挂着“高压有电”“私人领地,请勿擅闯”的警示标志,但在铁丝网后面,还是绵延的草地,看不到丝毫人工建筑。 “这得怎么进去?咱们也没带钢丝剪,这还有电呢!”三毛沉不住气,一边走一边不停地问。 “前面有片悬崖,他们没布铁丝网!” “悬崖?那我们怎么下去?难道飞下去?”三毛有点冒火地说。 “我知道一条密道!”毛头干脆地回答。 在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后,毛头所说的悬崖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座赭红色的山崖是如此突兀,就像是一座城堡一样在平地耸起,完全不像自然界的产物,看起来就像是科幻片中外星人留下的遗迹。而那片一直延伸过来的铁丝网,也在山崖耸起之处戛然而止。 “丹霞地貌……”道长单手护在眼眶之上挡住阳光,仰着头看着这个城堡轻声嘟哝,“可惜啊,怎么不开发旅游呢……” “然后呢?”我低头看着毛头问。 “从后面绕上去!”毛头耸耸肩说。 三毛伸长脑袋看了看山崖后面,然后转过头指着那片几乎90度垂直的山崖说:“上去是不难,问题是怎么下去!这光秃秃的,哪来的密道?” “到了山顶你就知道了……”毛头继续嬉笑着说道,笑容里透着一股扬扬得意。 山崖的另一面跟那片林子连在一起,山势并不十分险峻,虽然中途道长出了几次险情,但我们总算有惊无险地爬了上去。 山顶风很大,我刚刚流了一身汗,被山风一吹,腋下一阵冰凉,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我极目眺望,此时天已擦黑,只剩下西北一片青色的光晕,山崖另一边是莽莽的黛色荒原。 “你说的密道呢?在哪?”三毛大概也觉得有些凉,双手环抱胸前,不住地摩挲自己的双臂。 “别急……再等等。”毛头一屁股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等什么?”道长也喘着气在他旁边坐下。 “等天黑!” 仿佛是为了印证毛头的话一般,他话音刚落,铁丝网的另一边,荒原的远处,突然亮起一片灯光! “这是什么玩意?”三毛呆呆地看着前方,掉着下巴说道。 只见那片灯光的来处,是一座巨大的如同体育馆似的玻璃穹顶建筑,透过耀眼的灯光,这个如同巨蛋的建筑上面,还有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大阴影。 “好像是架飞机……”道长双目呆滞喃喃说道。 第20章 闯入者 冬天来得很快,刚过了十一月,就下了第一场雪,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早的雪。 一整个秋天,我们都像小松鼠一般,为过冬做着各种准备。鬼市分来的几百斤粮食足够过一个冬天,但除了几十斤黄豆,差不多都是大米和面粉,碳水化合物足够,但是严重缺乏蛋白质和维生素。 好在有鬼市,让我们有足够安全的场所,去兑换到我们需要的物资。虽然肉类极其稀少,但只要有人卖,我们付出的代价却不高。因为在这极度匮乏的年代,所有的肉食都成了极度奢侈的食物,基本没人吃得起,需求少了,价格就低。对于饥荒中的普通人,一斤带骨肉绝对不如一斤大米来得实在,一斤大米熬成稀粥,足够一个成年人吃上好几天,但换做新鲜肉类,就算是保存都不容易。 而我们最大的收获是冯伯细心经营的菜地。先是油菜和大白菜先后成熟,特别是油菜,产量大,生长期又长,基本可以接茬吃,吃不光的都晒成了菜干。接着就是胡萝卜和土豆,虽然因为缺乏化肥,他们的根茎都长得非常矮小并且奇形怪状,让人不禁怀疑这跟以前在菜市场看到的硕大均匀的东西根本不是同一物种,但好歹总算是有果实,而且这两样东西都非常耐储存,冯伯把它们都留在了地里,随时可以挖着吃,他说这样能吃到第二年的春天,当然萝卜缨子之类的东西也没浪费,都切碎了和米一起煮成菜粥,既饱肚又营养。 蚕豆就非常差强人意了,豆荚绝大部分是空的,一块菜地总共就剥出不到五斤豆子,颗粒也几乎都是干瘪的,真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幸蚕豆秆还能当柴火烧,也算是另外的收获。 当然最大的惊喜还是大力的鸽子。就如大力所说,一对鸽子一个月生两颗蛋,蛋孵化以后一个月就完成性成熟又能生蛋,所以才过了三个多月,我们就已经有了六只鸽子!三毛曾经建议只留一只公鸽子做种,其他的全杀了吃了。但大力说鸽子都是一夫一妻制,一只死了,另一只是不会再跟别的鸽子交配的。三毛十分诧异,这鸽子还挺纯情。 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依然缺乏燃料,缺乏足够的饮用水和清洁用水,但总的来说我们的日子比之前好过了很多,每个人脸上都重新有了血色,身体虽然还是精瘦,但却不再是那种摇摇欲坠的瘦弱。像三毛,本来身体底子就好,这一身肥膘一去,反而显得精壮威猛。 但大多数人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自从第一场雪下来,可以说饿殍遍地,很多头一天刚接触过的人,第二天便横尸野外,而剩下的人,看起来跟那些活死人也没多大区别。 自从开始下雪,我们就很少出门了,因为那些身处饥饿,并且过冬无望的人实在是太过危险。这些人因为绝望而无所畏惧,饥饿更是让他们极度疯狂,人类几千年来努力营造的文明在他们身上迅速崩塌,露出野兽本来应有的面目。 更多的人已经彻底沦为食人族,在他们眼里,比他们弱小的都是猎物,这些人经常聚集在一起,去攻打他们打探到的人类聚居地,甚至连鬼市都围攻过一次,最后被陈市长下令用重机枪扫射,才镇住场面。但三毛说经此一役,鬼市的弹药储备只怕也已经见底。“看起来漂亮,其实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三毛一直对鬼市、对陈市长有些看不上,我想大部分原因是对他们收留了刘国钧还感到耿耿于怀吧。 这段时间我们改造了我们的庇护所。这里原本是一家不锈钢加工厂,是陈姨的一个远房外甥开的,他在股市最红火的时候赚了一大笔钱,迅速置办起了不动产,在工业区圈了十余亩地,但紧接着国内股市崩溃,实体经济更是一蹶不振,于是他只能在这块地临街的地方建了一栋厂房,剩下的空地用高高的围墙围起来,甚至连水泥地面都没有做,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我们把厂房沿街的一面彻底封死,还拖了几具尸体扔在门口,造成里面有感染者成堆的假象。整栋厂房是长方形的结构,我们居住在最靠近空地的一头。厂房有六楼高,我们所有人都搬到了二楼,一方面是为了防潮,另一方面是为了行动方便,我、三毛、老吕、猴子和杨宇凡住一间,冯伯和陈姨加上小凯西住一间。 一楼是活动空间,厨房和餐厅在一起,同时也是我们的起居室。在寒冷的冬日,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大家围着炉子吃口热的,温暖的炉子成了我们所有人活动的中心,虽然因为缺乏燃料,炉子不能每时每刻都烧着,但只要一到饭点,冯伯点着炉子,所有人都会凑过来,大家围成一圈,笑笑闹闹,似乎又回到了文明时期。在这里新加入的猴子立了大功,他在做贼以前当过铁皮匠,一张白铁皮,裁裁剪剪,敲敲打打,很快就变成了各种工具。而这家不锈钢工厂里面,贮藏了成吨的镀锌铁皮! 猴子给我们的三眼蜂窝煤炉子加了一块厚厚的铸铁,再用白铁皮打造了一长溜的排烟管道,管道弯弯曲曲,在二楼两个卧室走了一圈,然后一直延伸到三楼,才从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排出烟雾。这样一来,排烟管道一方面成了暖气管,另一方面,烟气在长长的管道中逐渐降温,排到外面的烟就会非常的淡,不易让人察觉。 除此之外,猴子还打造了很多实用的东西,各种水桶、洒水壶、锅碗瓢盆等等,最厉害的是他竟然会打造炉子,各种型号的铁皮炉子,这成了我们在鬼市最抢手的商品,几乎是一拿到市上便被一抢而光,如果不是因为怕引起太多的注意,我们只要卖这炉子就能成为这个时代的土豪级人物! 一楼除了起居室,还有一间工作室,在厂房中间的一个天井。我们在四周拉起了厚厚的布帘,这是猴子打白铁皮和我们打造各种工具和武器的地方。天井保证了足够的光线,正中的位置和布帘又让噪音得到最大限度的控制。 足足七八亩大的空地是我们最大的倚仗,秋收以后,冯伯用我们从鬼市交易来的种子,种下了萝卜、花菜、菠菜和雪里红,加上原来的油菜和大白菜,这个冬天我们的蔬菜可以说非常丰富。 这段时间最开心的要算小凯西了,自从刘国钧走后,凯西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副唯唯诺诺,成天提心吊胆的样子,虽然看见我和三毛还是有些害怕,但和其他人却相处得很好,尤其是跟杨宇凡。自从林浩死后,和我们有代沟的杨宇凡把一腔热血全都倾注到了小凯西身上,他甚至开始教凯西读书认字,现在小凯西成天粘着他,我们都调侃说杨宇凡年纪轻轻还是处男,就有了个女儿。 第35节 江南的雪不像北方,只要雪一停,太阳一出来,雪就开始融化,但融雪的时候却比下雪更冷。 我裹着两件羽绒衣还是觉得全身发冷,特别是脚底下,整个脚掌已经被冻得发麻、完全失去知觉。 屋檐上垂下一条条手指粗的冰凌,融化的雪水顺着冰凌噼里啪啦滴落在地上,把水泥地面砸出一排整齐的小坑。 “这天气,冷得邪性了!往年我两件衣服就过冬,这恨不得裤衩都裹五条上去,还是冷!”三毛蜷缩着身子,双手拢在大衣袖子里不住地跺脚,嘴上叼支烟,一边说话,一边白色的雾气不断地从嘴里喷出来。 “嘿!那是往年!往年你单位有空调,家里有暖气,出去还开车,当然两件衣服就过冬了!”猴子也缩着脖子,一边原地小跑一边搓着双手,他两只手黑黑的,到处是一条条被铁皮割破的伤口,现在又长上了冻疮,又红又肿,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还带着泥的胡萝卜。 我想着猴子说的空调、暖气、汽车……时间才过半年,这些东西就已经非常遥远,似乎神话传说一般。 “你还别说……”三毛猛地吸了一口嘴上的香烟,烟火红的发亮,吱吱地响着往里面缩进了一大截,“这种天气,在以前,我一定是在家开着空调,搂着小妞被窝里睡大觉呢!” “啧啧!”猴子两眼发出类似于午夜窗外叫春的野猫的淫邪绿光。 “干脆,你们去找武林门小牛郎吧!”我一边瞟了一眼在大门边放哨的老吕,一边往冻木的手指上哈着气说。 “嗨!老鼠的货色……不提也罢,个顶个瘦得跟麻秆似得,身上还一股子臭味。”猴子伸出手在鼻子前面扇动,像是真的闻到了臭味一样。 “你以为你身上不臭?”我像蛇一样扭动自己的身体,让内衣和皮肤摩擦来挠痒痒,一阵阵体臭味从领口热烘烘地冒出来。 “哎!好想洗个热水澡啊!”猴子用手搓着脖子,脖子满是金漆柱子般斑斓的污垢。 “是啊,最好蒸个桑拿,叫个搓澡工好好搓搓,这脏得都到一种境界了,以前看武侠小说的时候,总是不理解从身上搓一搓就搓出颗药丸来,现在别说药丸了,四喜丸子都能搓出两盘……”三毛也把手从领口伸进后背挠痒痒。 “洗完澡,再找个姑娘捏捏脚,啧啧……”我正憧憬着呢,冷不丁却看见老吕在大门旁朝我们用力挥手,我们一下反应过来,一定是出什么状况了,赶紧闭了嘴。三毛抄起他的95式突击抢,我拔出上次密室得到的92式手枪,猴子拽了一支长矛,三人迅速地往大门冲去。 “怎么了?”我跑到门边上,压低了嗓音问老吕。 老吕指了指门上的观察孔,示意我自己看。我把一只眼睛凑上孔洞,向外张望,只见我们这个后门相对的长街远处,有三个人影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什么情况?”三毛在我耳边轻声问。 “有人过来!”我眼睛没离开观察孔,看着这三人越走越近,渐渐看清了三人的相貌。两女一男,男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背后背着一根圆筒状的东西,手里还捧着一个大盒子。两个女的都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空着手。 看着这三人,我总觉得不对劲,直到他们走到大门不远处,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三人身上都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俩女的,和现在大部分女性不同,没有故意把自己弄得丑陋不堪,而是都留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脸上白白净净,没有污泥黑垢。那个男的虽然头发长了一点,但也干净蓬松。三人身上的衣服也都干净整洁,不像是逃难的,倒像是刚刚下班的白领。 不过三人脸上的神情却是异常慌张,一边往前跑,一边还不停地回头张望,似乎是有人在追赶他们。 “是什么人?”三毛又在我耳边问。 我摇摇头,虽然这三人的相貌让我好奇,但也仅此而已,我们的后园虽然地处偏僻,但还是会有人不时路过,类似的情况我们只要保持安静,别让人发现,让他们过去就行。我们不想找麻烦,也不想让麻烦找上我们。 “吕叔……我跑不动了!”三人刚跑到我们门口,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姑娘停下来,双手叉着腰,大口地喘气。 那中年男子和另一个姑娘闻言只能停下,俩人也是累得够呛,一边呼哧呼哧地喘,一边慌慌张张地回头观望,三人就这么在我们门前站了下来,似乎是都不想再跑了。 “快走开……快走开……”我心里焦急地暗暗嘀咕。虽然我们在门外堆积了大量的建筑垃圾,但却巧妙地留下了一条只可供一个人猫着腰爬行的不易被人发现的通道,可这三个人显然是被人追赶,如果在我们门口让人追上,厮打起来,我们暴露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不想让它发生,它偏偏就要发生。这几个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竟然都看中了我们门口塞的这堆建筑垃圾,三人七手八脚地搬开最外面的几片玻璃钢瓦,你推我挤地钻了进来。 三人慌不择路,顺着我们的通道就一直挤到了门边,其中一个砰的一下靠在门上,堵住了观察孔。 我缩回脑袋,心道这三人真是愚蠢,进来了竟然连障碍物也不知道重新盖好。 三毛等人也从门口的响动知道有人进来,都急了。几个人乱七八糟地比着手势,都不知道互相表达的意思。 这时,我隐隐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 “他们来了……”门外一个女声说道,声音哆哆嗦嗦的,听起来惊恐万分。 “嘘……别出声,他们找不到我们的。”那男的轻声安慰,但自己也是声音发虚,显然对自己的话也不太乐观。 三个人贴在我们的门后面瑟瑟发抖,带着整道铁门都轻微地晃动起来。 我心里一急,暗忖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们肯定会暴露,还不如放他们进来,起码这三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 于是我朝三毛做了个开门的手势,三毛毕竟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稍微一愣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两人一左一右握住铁门的把手,我看着三毛,两人同时一点头,猛地拉开门。 门后的三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坐进来,两个女的还被吓得连连惊叫,老吕和猴子二人马上上前,一把搂住二人的脖子捂上了嘴。 我和三毛迅速关上门,然后拿枪对着三人。 “别动!不许出声!”三毛闷声喝道。 那男的还坐在地上,似乎事发突然,让他有些搞不清状况,只是茫然地看着我们。两个女的一开始还在老吕和猴子怀里不住地挣扎,但是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哼哼声,现在被我和三毛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便马上住了嘴。 “往里面走!”此时摩托车引擎声越来越近,急切之间我也没法跟他们解释什么,只能让他们赶紧离开这里,以免外面的人听到什么响动。我挥挥手枪,让老吕和猴子把人架到房子里去,又示意让那中年男子也跟着进去,这时杨宇凡也发现情况不对跑了过来,我把手枪丢给他,让他压着三人进去,我和三毛依旧留在门口观察动静。 不一会儿,四辆越野摩托车轰鸣着冲进我的视线。原本我以为追这三人的是摩托党,但现在凑近了一看,却是四个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头盔,身后还背着长枪,就像是好莱坞大片里跑出来的。我大吃一惊,心道摩托党可没这么精良的装备,而且他们的摩托车因为缺乏保养维护,早已大部分报废,根本凑不出四辆齐整的了。 我把观察孔让给三毛,他看了以后也是大惊失色:“这哪儿来的啊?” 再一转眼摩托车队就到了我们门前,我挤开三毛,朝观察孔望去,看见四辆颜色艳丽的越野摩托车飞扑而来,每辆车身后都卷起一道混合着融化的雪水和污泥的黑白长龙,二冲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我牙关微微发颤,也不知道是冷得还是吓得。 “快点走快点走……”三毛在我耳边不住地轻声嘀咕,我也在心里暗暗祈祷,祈祷外面的雪地里没有留下那三人进来的痕迹。摩托车呼啸而过,一辆、二辆、三辆、四辆……我正想松一口气,没想到第四辆车却突然慢了下来,我听那个车手朝前面的伙伴喊了几声,前面三辆车也停了下来,然后四辆摩托齐齐拐了180度弯又驶了回来! 四辆车都在我们门口停了下来,四个骑手都下了车,摘下头盔。我看到这四个人虽然不如刚才三人那么干净,但也不像我们那么脏,并且身体魁梧强壮,眼神中透着一种坚定,没有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那样的茫然、绝望或者疯狂。我只一眼,便知道这几个人我们绝对惹不起! 这四人都把背后的长枪拿在手里,清一色的ak步枪。这四人中的三人迅速选择了三个能相互掩护的射击点警戒起来,显得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另外一个在那堆建筑垃圾外面翻翻拣拣,不停地仔细观察。 这时我不敢再看观察孔,生怕被他们发现,只能跟三毛二人背靠着大门,连大气也不敢喘,除了在心里不停祈求各路神灵保佑,没有别的任何办法。 仿佛是神灵听到了我的祈祷,正在我觉得马上要暴露时,又是一阵引擎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外面的几个人也纷纷喝呼起来。其中一个大喊:“追!快追!” 我又把眼睛贴上观察孔去看,只见那四人都飞快地跑向自己的摩托车,把枪甩到背后,用脚踩着发动引擎,然后飞驰而去! 我从观察孔看着他们远去,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连引擎声也听不到,才松了一口气。我看了看三毛,只见他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在这冻死人的融雪天里,竟然也是浑身冷汗。 第36节 “这些人到底哪儿冒出来的啊?看着比鬼市的人还厉害啊!”三毛喘着气说道。 “鬼知道!”我耸了耸肩说,“去问问那三个人!” 我和三毛回到屋子里,看到三人正挤着坐在猴子用白铁皮敲的长椅上,其他人围在一边。见我们进来,那三人明显吃了一惊,尤其是那俩女的,原本就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见到我们更加惊慌了,只稍稍抬头瞄了我们一眼,便低下头不敢再看,像只刺猬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那中年男子身后还是背着那个圆筒,这会儿我看清楚了,那是用来装图纸或者画之类软性物件的画筒,而他在胸前双手紧抱着的,却是个半尺见方,像是用来装珠宝、古玩或者劣质水晶奖杯之类的锦盒。 “老吕,你去门口看着点。”我朝他说道。 老吕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我说,你们是什么人?”我下巴一扬,朝三人问道。 那俩姑娘头埋得更低了,活像两只土拨鼠,那男的也是满脸惊惶,透过一副黑边眼镜像是见鬼一样看着我,几次微微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第21章 阿修罗印 我挠着下巴上乱糟糟的胡须,心道我难道有这么可怕吗?扭头看了三毛一眼,这才恍然大悟,我们现在个个头发胡子长成一团,看着和野人没什么区别,而这三人干干净净的,肯定是躲在有吃有穿甚至可能还有电的地方,直到现在才出来,看到我们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害怕才怪呢。 我正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的时候,饭点到了,冯伯和陈姨从楼上下来了,身后跟着小凯西。三人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到三个生人很是奇怪,冯伯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我,我示意自己也不太清楚,冯伯点点头,也不开口问,只是自顾自地开始在铸铁炉子里生起火来,陈姨则走向小仓库,去准备今天要吃的食物。 小凯西却是满怀好奇,似乎是很久没看见过干净的人,反而有些亲近,站在一边老是探头探脑地观察他们,杨宇凡朝她一招手,她嘿嘿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到杨宇凡身边,抓住他的大腿绕了一圈,躲在了他身后,不时又探出半个脑袋看三个陌生人一眼,就像是在跟他们玩捉迷藏。 冯伯往炉膛里塞了一团旧报纸,在纸团上面又堆了一些细小的树枝,最上面架上几块拳头大小的木柴,这木柴上面还泛着铮光的烤漆,那是我们前几天肢解的一架“斯坦威”钢琴。冯伯用一个一次性打火机点着了火,凑到炉子底下引燃了报纸,起先只是一丁点小火苗,紧接着冒出一股浓烟,不一会儿,大柴也烧着了,冯伯把风门关小,让柴火在炉膛里缓慢燃烧,他在上面架上一口le creuset铸铁锅,往里面倒上半锅水,开始煮起来。 微微的火焰让昏暗的室内有了一些暖色调,虽然室温并没有升高多少,但有了火,人心里感觉温暖了许多,三个陌生来客也开始渐渐放松下来,特别是那个中年男子,一会儿看看炉子,看看冯伯,一会儿又瞅瞅小凯西,小凯西正好从杨宇凡身后探出半个头,刚对上中年男子的视线就倏地缩回去,然后慢慢地又从另一边伸出头来,见他还在看她,便做了个鬼脸,咯咯笑了。 “你们……”男子终于开口,但因为长久没有说话,嗓子黏住了,声音嘶哑尖细,像是有一把匕首在他喉咙里搅动,他连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不是坏人?” 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边的小凯西突然又探出头来,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爷爷,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好人!” 小凯西不像我们,虽然她身上也脏,但陈姨每天都给她洗脸梳头,努力地在这乱世中给她保存一点仅有的爱怜,此刻她做出这样的举动,真是可爱的让人心都融化了。这一下,房间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连那两个“土拨鼠”都抬起头,眼光温柔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我见状趁机问道。 中年男子抬起头看看我,眼神里还是充满警惕,但他又看了看冯伯和凯西,最终下定决心站起来,只见他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一个名片夹,用双手拇指推出一张烫金名片,微微一躬身,双手递到我眼前,我有些愕然地接过名片后,他又转向三毛,接着满屋子发了一圈名片。 “吕永……三土?这什么字啊?”三毛端详着名片一边嘀咕道。 我拿起名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xx省博物馆首席研究员:吕永垚。 “谣!这个字读谣!鄙人名叫吕永垚。”中年男子站得笔直,一边微微鞠躬一边说。 “什么破名字,还是叫三土来得实在,就喊你三土了,跟我三毛刚好一顺!”三毛晃着脑袋说。 “三土”闻言有些傻了,尴尬得只得讪讪地跟着笑两声。 我挥了挥手阻止三毛的调笑,问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三土收起笑容,回答道:“感染者危机爆发之后,我们一直待在单位,就是省博物馆……” “那你们怎么这么……呃……白白胖胖?博物馆里应该藏的是古董,不是吃的吧?”三毛抢着问道。 “嗯……是这样的……”三土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支支吾吾地回答:“博物馆为了保护藏品,有整套的维持湿度和温度的设备,还有备用电源,而且今年刚搞了一个高科技馆,里面有一套完整的雨水和生活用水循环系统……呃,前几年,因为效益不好吧,馆里把半个地下室腾空,租给了隔壁的超市用来做仓库,加上博物馆为了防盗,门窗做的都结实,而且一般人到这个时候也想不起来逛博物馆,所以我们一直待到现在都平安无事……” “你是说,那地方到现在还有吃的,还有电?”三毛听到这不由得打断三土的话,有些急切地问道。 “还没有感染者!还有美女陪着!”猴子在一边补充道。 “老小子艳福不浅啊……”三毛色眯眯地看着两个“土拨鼠”摇头晃脑地说。 “现在没有了……”三土脸色一黯,沉声说道,“里面都是……都是那些活死人!” 三毛像是现在才想起来那些摩托骑士们,有些恍然地问:“对啊,那几个追你们的是什么人?” 三土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他们是今天早上来的,当时我正睡觉呢,模模糊糊听到大门被打开了,我们几个同事过去查看,他们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开枪就打,……另外几个同事当场就被打死了,只有我和她……她们两个……”三土指指旁边的两个“土拨鼠”,继续说道,“我们躲进了地下仓库,这伙人进来以后,到处翻箱倒柜像是找什么东西,我们三个在仓库里躲了半天,听着这伙人搜遍了上面的展厅,眼看着就要往仓库下来了,然后小萧和小张……”三土又瞄了瞄旁边两位姑娘,又说道,“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就打开了通往超市的通道,超市里聚集了一大群感染者,一下子冲进来,我们就趁乱偷偷跑出来了,可万万没想到今天外面下雪,大概是让他们看到了脚印……” 我们听完三土的话都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三土话语中那个有电有水,有吃有穿,还有暖气的博物馆生活充满向往和惋惜,跟我们现在的环境相比,那样的地方简直就是梦想中的天堂,而现在竟然被感染者占了,真是叫人伤心。 “那仓库里……有肉吗?”我听见一旁的三毛用力咽了口唾沫,喃喃地说了一句。 “什么?”三土还在回味枪林弹雨呢,话题突然跳到仓库里的肉,脑子一下没拐过弯来,有点懵。 我挥挥手,示意三毛别扯远了,自己也定定神,继续问三土:“这伙人是找啥呢?” 一边猴子突然插了一句:“莫非是想搞点古董?等以后打退了感染者,天下太平了,好卖钱?” 三土闻言连连摇头,又痛心疾首地说:“肯定不是,那伙人虽然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但一点都不爱惜古物,很多东西随手就丢,很多的南宋官窑、龙泉窑瓷器都被他们摔碎了!” 三土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最可惜的是双鸟xx纹牙雕,那可是河姆渡时期的,五千多年了,就这么摔碎了!还有唐朝的xx鸣岐古琴,也是摔得四分五裂,简直就是犯罪!就是对全人类的犯罪!……” “行了行了!”我连忙止住三土的控诉,想了想又纳闷地问道,“既然他们是来找东西的,那为什么又要追你们呢?” “咦?是啊?”三土也眼神茫然地嘟哝道,双手不停地摩挲抱在怀里的锦盒。 我们所有人都眼睛直溜溜地看向那个锦盒。 “对啊,为什么追我们,难道我们身上有什么他们要的东西?”三土兀自嘀咕着,好一会儿才发现气氛不对,抬头看看我们,又瞅瞅手里的锦盒,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眼睛瞪得滚圆,后背挺得笔直。 “我说,你这盒子里是什么啊?”猴子撇撇嘴指着锦盒问道。 三土眼神里顿时露出警惕的神情来,两只手把锦盒抱得更紧了。 这时那两只“土拨鼠”中一个年纪大点的突然转过身对着三土说:“啊呀吕叔,你就说了吧,他们这么多人,要是想抢,你也留不住!” 三土闻言愣了一愣,似乎觉得她说得没错,这才抬起头,又从背上解下画筒,跟锦盒放在一起,他指着两样东西沉重地说道:“这两样东西,可是我们的国宝啊,这个……”他指指画筒,“是《富x山居图》!”又指指锦盒,“这个——是镇妖塔下出土的阿修罗印!” 我心里大吃一惊,因为我父亲生前喜欢收藏古董,我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古玩知识,知道这《富x山居图》可是名副其实的国宝中的国宝,是我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而三土口中的阿修罗印,我虽然对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但上次挖掘镇妖塔,可是考古界的一件大事,镇妖塔下挖出来的东西,当然是异常珍贵。 “嗨,带这玩意干吗?还不如带块肉呢!”三毛却对这些东西的价值毫无概念,大煞风景地乱喊。 第37节 “你知道什么!”三土差点跳起来,也粗着嗓子说道,“这可是国宝!是我们这个国家、民族的骄傲,是人类文明传承的印记,我们是有责任把它们好好地保存下去的!” “好好好……”我连忙打圆场,一手拦住三毛,又对三土问,“这两样东西你怎么恰好会带在身上?” 这时还是那年纪稍长的姑娘,她似乎不再害怕了,抢着说道:“吕叔啊,自从疫情爆发以来,他就把这两样宝贝收起来放身边了,吃喝拉撒都带着,连睡觉也不离身……”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三土,他点点头沉声答道:“我总觉得不牢靠,虽然博物馆里安全,但我心里总是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所以把这两样最有研究价值的东西放身边,如果乱起来,随时都能拿着就跑。” “总要给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三土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摩挲着锦盒喃喃自语。 “这么说,这伙人一定是想要这两样东西中的一样了?”我继续问。 三土呆了呆,机械地点点头说:“恐怕是……可是抢这两样干什么呢?市场价值上更高的可不止这两件呀。” “我知道了!”三毛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喊道,“一定是冲《富x山居图》来的,有部电影里不是说这张图其实隐藏了一个大秘密,有可能是张藏宝图来着!” 我一下想起以前看的某部电影,嗓子眼一阵恶心,伸手用力敲了一下三毛的后脑勺说道:“你缺心眼啊,《富x山居图》是公开展览的,外面印刷品这么多,干吗非得要抢原件?” “也许是里面有夹层,或者是用火烧能显出别的字来……”三毛揉着头不停地争辩,“你没看过《鹿鼎记》?二十四章经……对了还有《国家宝藏》《夺宝奇兵》,看过没?人家藏宝图还藏在独立宣言里面呢!” 三土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三毛,半晌才说:“这位……兄弟……我就是搞《富x山居图》研究的,研究了大半辈子,也没发现什么藏宝图……那是谣传……谣传……” “那是你们太宝贝了!要找藏宝图,得用点儿狠劲,咱们今天先撕开看看,不行再用火烤!”三毛说着要上来抢画筒。 三土顿时被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把画筒一把搂在怀里,还背过身去,像是母鸡护雏一样,把画筒整个遮住。 “别捣乱!”我一把推开三毛,“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宝!” “试试嘛,不试试怎么知道?”三毛还在嘀嘀咕咕,“再说闲着也是闲着,现在留着这玩意儿还有什么用,还不如给冯伯点火呢!” 直到我很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三毛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我也不去理他,继续对三土说:“我也觉得不是冲《富x山居图》来的,大概是你说的这个什么阿修罗印有古怪!”我指指他手里的锦盒,继续说,“我不记得当时出土了什么阿修罗印呀” 三土闻言又是一愣,点点头说:“这个印倒是真得有点古怪!” “什么古怪?”我和三毛还有猴子、杨宇凡异口同声地问。 三土说:“阿修罗印是我们学界内给它暂时起的名字,其实这个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考古界一直争论不休,因为它的形状、纹饰根本不像是一个东方物件,而更像是古代欧洲的东西。” 三土这么一说,挑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我忍不住说:“怎么个样子?你打开让我们看看吧?” 三土呆了呆,又看看我们几个,似乎觉得就算自己拒绝也没有用,便点点头,把锦盒搁到自己膝盖上,然后双手把盖子慢慢打开来。 我们几个人都凑过脑袋去看。这室内原本就没有灯光,光线昏暗,现在这么多人围着,更是看不真切,我只模模糊糊看到盒子中央的丝绸上,嵌了一方金黄色的小印,金印大概只有两厘米,上方雕刻了不知是龙还是蛇的动物。 这时冯伯刚好挪开炉子上的锅,往里面添了两块木材,火光突然窜出来,盒子里的小印被火光一照,发出一溜金光,我看清楚了,那金印上方,赫然盘着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朝盒子里瞄了一眼,没错,金印上雕刻的,的确是衔尾蛇! 三土小心翼翼地把金印从锦盒里抠出来,放在右手中心,托到自己眼前,左手慢慢地拨动、旋转,金印被火光照得更亮,那一圈蛰伏的蛇身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而且,它的内容……就是这颗印上的字……”三土把金印侧翻,让刻字的一面朝向我们,我看到上面刻了一些弯曲的线条和简单的几何图形,可以看得出是一种类似汉字的象形文字。 “不是汉字,也不是梵文,我们请教了很多古文字专家,大致上确认这是古希伯来文的一种,属于闪米特族中的一个分支所用的语言,这个分支也被犹太文明研究者认为是所罗门王的族群,这种语言是曾经的祭祀语言,现在早已失传……” 三土顿了顿继续说:“我们曾经把印书发给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古希伯来语的权威专家看过,但是他们也翻译不出来,只是隐约能知道,大概是一句什么咒语。” 三土把金印托着,平平举了一圈,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以后,又把它放回锦盒的凹槽里,重新盖上盖子。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儿,闹了半天就是个破印,就算是金子做的,现在也不值钱啊,连一斤大米也换不来!”猴子直起身子有些不屑一顾地说。 “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发现!”三土这会来了劲了,他扶了扶鼻子上的黑框眼镜,像是在讲台上讲课的教授一样侃侃而谈,“要知道这镇妖塔的建造可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国王下敕令在国家境内建造八万四千座金涂塔,而镇妖塔就是这些金涂塔中最重要的一座。”可这样的一位虔诚的信徒,为什么要在如此重要的一座宝塔内,供奉这样一件东西呢!” 我心中一动,想到道长曾经跟我讲述过的关于索拉姆和所罗门王宝藏的故事,便开口问道:“这个……”我一下忘了三土名片上的名字,只得随三毛的叫法,“三土……老师,这个印上面盘着的那条蛇,有什么讲究?” “那就是这颗金印的另一个古怪了……”三土对我的称呼也不以为意,咂了咂嘴说道,“这个衔尾蛇应该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神话符号之一,世界上各种古文明中都出现过。” “在古希腊文化中,衔尾蛇又叫乌洛波洛斯,这条蛇环绕着整个宇宙,隔开了无止境的混沌,维护着宇宙的秩序。当它吞掉自己的身体时,宇宙就消亡,然后它又吐出身体,宇宙便重新诞生,这个过程意味着无限循环、永恒和不朽。 “现在的一些量子物理学家,认为乌洛波洛斯吞噬宇宙又吐出宇宙的过程,暗喻着宇宙大爆炸原理,从一个无限小的奇点爆炸产生宇宙,然后收缩重新成为奇点,现代数学中,代表无限的符号∞,就是一个横放的数字8,就是从衔尾蛇的形象变化而来的。 “在东方神话或者是哲学系统中,衔尾蛇往往也意味着轮回往生,无限重复,印度神话中,蛇神舍沙环绕着龟神俱利摩,支撑起负责背负整个世界的八头大象,跟乌洛波洛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衔尾蛇最著名的应用,还是在炼金术。在炼金术中,衔尾蛇的符号是一种蕴含净化力量的魔咒,炼金术士认为衔尾蛇是一个戏剧性的标志,既能统合又能同化对立面;而经过这个自我统合同化的过程所得到的回馈,就是永生。因为衔尾蛇一方面在消灭自己,同时又在给予自己生机,它孕育着自己,从而使自己得到生命。 “无论是东方的炼丹士还是西方的炼金术士,无一例外都是以人类肌体的永生为最高目的,而衔尾蛇的基础寓意,就是代表着永生不死……” “哼,永生不死?”三毛突然阴恻恻地说了一句,“那不就是外面那些该死的感染者吗?” 第22章 末日堡垒 当天晚上,我们为如何处置三土三人争论不休。 通过后来的交流,我们知道除了三土,另外那两位姑娘,一个叫张依玲,一个叫萧洁,张依玲年纪稍大,是博物馆的研究员,三土的助手;萧洁则还是在校大学生,感染者爆发时刚好在博物馆实习,命大逃过一劫。 我们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三毛和猴子一致认为应该放他们三个出去,理由是那几个摩托车手迟早会回来的,那样的人,我们可惹不起。老吕则一再坚持应该把他们留下,他说这三个菜鸟只要走出这道围墙,怕是一个晚上都过不去,要是万一被食人族给抓住,难免会泄露我们的基地,后果不堪设想。 我觉得都有道理,收留他们危险,放出去更危险。而那三人,倒是压根不想留在这里,他们在那么舒服的地方藏了半年,并不知道外面的险恶,而且对我们这群他们眼中的野人,也充满了不信任,即使已经相处了半天,三土还是牢牢地把两样古物带在身上,张依玲和萧洁看我们的眼光还是躲躲闪闪,好像是被土匪抓上山的压寨夫人。 我们争执不下,只得先吃饭。 晚饭照例是大杂烩,碎米粥打底,加上一些白菜叶子、土豆胡萝卜块,撒点盐巴,熬成稀糊糊的一大锅,我们每人盛了一碗,在炉子边找地方坐了吸溜,陈姨给三人也盛了粥,三人道过谢,也接过去吃。 我原以为他们在博物馆好吃好喝的,对这猪食似的食物一定不喜欢,可没想到三人呼哧呼哧地狼吞虎咽,萧洁一边吃一边还哼哼唧唧地咂嘴,显然觉得这杂烩粥非常美味。 “不是说有肉吃吗?你们这是饿了几天了?”猴子捧着饭碗愕然地问。 “肉是有,可我们已经几个月没吃上蔬菜了!”三土一边吞咽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 第38节 “是整整半年了!”一会儿的工夫,张依玲已经把自己手里的一大碗杂烩粥吃完,补充道,“超市冷库里什么都有,就是没蔬菜,每天看到肉,脸都发绿光。” “是啊,没菜吃比没肉吃要难受得多……我那三个多月,光吃方便面了,嘴里长了一溜水泡。”同样深有感受的杨宇凡一边把小凯西流到胸口上的粥抹掉,一边极力赞同。 “因为缺乏维生素!”萧洁也吃完了自己碗里的杂烩粥,意犹未尽地看看锅里,只见锅底已经被陈姨刮得干干净净,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 吃饭大概是最能增进人和人之间情感的一种方式了,寒冬的夜里,一碗热乎乎的杂烩汤下肚,身体带着房子里的气氛都活泛融洽起来。特别是两位姑娘跟杨宇凡,因为年龄相近,共同话题也多,三人带着小凯西在房间一角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一阵刻意压制的欢笑声。 冯伯特意往炉子里额外加了几块柴火,延长了今天的取暖时间,又煮了一壶开水,用我们搜刮来的一饼“97年老班章”沏了一壶浓茶。除了放哨的老吕和早早上楼的陈姨,我们几个和三土一人捧着一杯热茶,都围着炉子坐在一起。 此时夜色四合,室外温度又降到冰点以下,融化的雪重新冻上,雪层不再松软,变得如冰块般坚硬,道路愈加得湿滑难走。冷风不断地从门缝灌进来,呜呜地响,每每扫过我们的后背,每个人都把脖子一缩,往炉子边靠得更近。这一炉微火,似乎成了天地间唯一的热源,抵住不断逼近的寒冷。 这样的寒夜,我们自然不好意思再提让三土等人走的话,三土也没了要走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在这样的天气走出门外,就算不碰上感染者和食人族,也肯定坚持不到第二天。 “这是起了乌风冻了……我活了这一把年纪,没见过这么冷的天儿……”冯伯呷了一口茶,看着已经被白铁皮堵死的窗户,幽幽地说道。 这么冷的天也有好处,那群摩托骑士应该也不会出来活动,我心里暗自思忖,起码今晚是安全的。 “我记得省博物馆在市中心啊,你们是怎么逃到这儿来了?”猴子朝三土扬了扬下巴问道。 三土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猴子,眉毛扬起,嘴唇微张,似乎是不知道猴子在问什么。 猴子耸耸肩继续问:“我是说,你们路上没碰到感染者?” “没……没有……”三土摇着头回答。 “奇怪……”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省博物馆所在地是钱潮市的腹心地带,应该有成群结队的感染者,三土他们几个,一没体力二没技术三没经验,按理是不可能逃到这么远的。 “难道这感染者也怕冷?”猴子嘟哝着说。 “可能是……”我点点头,捅捅身边的三毛说,“哎,咱们是不是好几天没在路上见着它们了?” “呃……啊?”三毛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得笔直。 我扭头看看他,只见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不住地往张依玲和萧洁那边瞟,我知道这家伙是受了下半身控制,看见漂亮姑娘便成一根筋只受欲望支配的“感染者”。 “哦,呵呵……走神了,阿源你刚才说什么?”三毛掩饰地打着哈哈问。 幸好三土和猴子一起坐在我们对面,隔着微弱的火光,他并没有察觉三毛的色相。我无奈地摇摇头,只得又说了一遍:“我说是不是好多天没在路上看到感染者了?” “咦?好像是这样。”三毛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下又说,“似乎是这场冷空气下来以后就没见过了。” 这下大家都来了兴趣,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会不会感染者不经冻,已经全冻死了?咱们还在这挨!”三毛猛地拍了下大腿说。 三土伸出手摆了摆说:“那不可能,我们今天刚见过很多呢。” 我想起刚才三土说的打开超市隔离门引感染者进博物馆的经历,和猴子三毛一起重重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样的幻想不切实际,但如此迅速地破灭,还是让人扼腕叹息。 “按照城市保卫战之前的官方说法,人类是感染了索拉姆病毒才变成了感染者,会不会是这种病毒对低温的耐受力不高,所以感染者都到室内避寒了?”猴子猜测的稍有点道理。 “有这个可能……”三土点点头,喝了口茶继续说,“大部分的细菌病毒都不具有太强的耐热耐寒能力,所以咱们生病了才会发烧。” “有点道理,今年冷得这么邪性,难道是老天爷在帮我们?”猴子又说。 “哼!”我冷笑一声,“老天爷?这灾祸没准就是老天爷降下来的呢!” “再说这冷……”我呷了口茶继续说,“绝对温度也不比往年冷多少,温度计上也才零下七八度,一是因为咱没了空调暖气,二是身上脏,感觉上更冷了,还有现在人类活动少了,各种机器啊、汽车啊、家用电器啊都不转了,城市没了热岛效应就更冷了。” “陈源叔叔,那这个感染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我身后突然传来小凯西奶声奶气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只见杨宇凡和两位姑娘也搬了椅子凑过来,小凯西跟三个大哥哥姐姐坐在一块。 “这个……”我想起在那个山谷中神秘的科研试验所的经历,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说,“叔叔也不知道。” “哦……”凯西失望地应了一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轻声地嘟哝了一句,“他们还会好起来吗?” 我心里一痛,想起我们在那所学校找到小凯西的经过,当时她和另外几个孩子被关在一间教室里,教室的门被好几把锁牢牢地锁住,应该是大人们知道自己已经被咬,为了保护孩子才把他们关起来。我们在清理掉教室外面围着窗户嗷嗷号叫的几个感染者之后,打开门才发现奄奄一息的小凯西,当时其他的孩子已经全都饿死了,只有小凯西是靠吃自己和别人的排泄物才坚强地活下来。 我难以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是怎么度过那几天时间的,食物一点点被吃光,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地死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变成恐怖的感染者在窗外徘徊,呻吟号叫…… 我不禁揽过小凯西的头,在怀里静静地抱了一下。所有人都沉默了,小凯西似乎也知道答案,在我怀里沉默了一会儿,眼圈红了一下,但还是硬生生地止住眼泪,只是不再像刚才那么活泼了。 “咳咳……”这时三土轻轻地咳嗽两声,似乎是想转变一下此时的气氛,“关于这件事,我们几个同事在博物馆里曾经做过几个推演——我们认为,在危机爆发前,肯定是有人知道这事的,而且做了很多准备!” “哦?为什么这么说?”我心里一惊,暗忖难道这三土也知道些什么,连忙问道。 “因为在危机爆发前,整个世界都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现在想起来,似乎都跟感染者危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三土掰着手指头娓娓道来,“国际油价恐怖暴跌!短短的一两年时间,从一百多美金一桶,跌到四十多美金一桶!这在化石能源日益枯竭但消耗迅猛增长的时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不是说这是美国开发了页岩油技术造成的吗?”我插了一句。 三土摆摆手,咽了口唾沫说:“试想一下,如果你是做生意,你是希望你的产品贵好,还是便宜好?毋庸置疑,肯定是价格越高越好嘛!如果一个商品,在市场上已经供过于求了,价格不断下降,可是你还是加大马力不顾成本地生产,这不成傻子了?” 我不禁点了点头。 三土更来劲了,挥舞着手继续说道:“当时的产油国就是这样的傻x,我记得当时欧佩克几次出来澄清,说即使油价如此下跌,也不会减少原油产量!” “第二……股票……”三土咂咂嘴看着我说。 “嗯!”我点着头回答,“我还亏了不少呢。” “就是这样!”三土兴奋地低喊,“那个时间段,世界上所有主要的经济体都经历了诡异的经济波动,比如说日本,日元经历了1985年广场协定之后的最大跌幅;欧盟,欧债危机,连西班牙、意大利这样的国家都差点破产!美国稍微好点,但是他们的纳斯达克,也莫名其妙地暴跌,跌幅竟然超过50%!” “这些,都是发生在感染者危机爆发前两三年之内的事,为什么?因为上层需要大笔的资金!”三土自问自答道,“股市和汇市,永远都是筹集资金最快的渠道,从7000点跌到2000点,要蒸发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这些钱最终都去了哪里?” “第三……这个就更离奇诡异了……” “什么!”这次不仅是我,连三毛猴子和杨宇凡都惊呼出声,只有冯伯和两位姑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冯伯是因为听不懂,张依玲和萧洁大概是早就听过三土这套言论,见怪不怪了。 第39节 三土似乎很满意我们的反应,咧嘴笑了笑又说:“是的,美国储存在诺克斯堡地下金库,包括全世界各国寄存着的大量黄金,已经神秘失踪了!” “你……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是黄金失踪?”猴子抢着说道。 三土点点头补充道:“因为有很多迹象表明美国黄金已经失踪,事实上,从20世纪50年代艾森豪威尔任期之后,美联储的黄金库存就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审计!” 我们都瞠目结舌,我暗忖如果这是真的,当初不可一世的美元,竟然是建立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壳之上的! “这些黄金,最终去了哪里?”三土又缓缓地说道。 “还有更蹊跷的!”三土再道,“在感染者危机之前的两三年内,有大批的金融家、银行家意外死亡,而死因大多是自杀,这是一份流传在暗网上的匿名黑客公布的名单,这样的数量和密度,绝对不可能是意外造成的,那么,是谁杀了他们?又是为什么?” 我被三土接连抛出的问题压得几乎窒息,似乎隐藏的真相正在慢慢浮出水面,而这个真相看起来是那么惊世骇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的意思是,在感染者危机之前,有人抽走了大量的金钱,悄悄做了准备?” “但这个准备似乎没什么大用场……”三土点点头说,“可能感染者爆发得太快,准备还没做好。” “会不会是像《2012》电影里那样,各国出钱,在咱们国家建造了那种末世大方舟?”三毛突然说道。 “你傻吗?”我拍了一下三毛的后脑勺,“现在又不是发大水,建方舟有屁用?” “还真有这个可能……”三土摆摆手说,“不过不一定是方舟,也可能是一个巨型的地下基地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这下我们所有人眼睛都亮了,猴子甚至声音都有些发抖:“你是说……” 三土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说:“是的,这个世上肯定还有一个地方,保留着人类文明的火种……我们叫他——末日堡垒!” “有吃有穿……有水有电……”猴子不住地悠然神往,喃喃自语,“还有肉吃……” “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大量的黄金、武器装备、粮食种子等解决感染者危机之后可以让人类东山再起的物资!”三土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而且还有大量的精英人才!” “吕叔就是想带我们去找这样的地方。”张依玲突然插话说道。 “可是这末日堡垒在哪啊?”我摇摇头说。 “莫非像电影里一样,在西藏?那地方地广人稀,山路也难走,大规模的感染者潮过不去。”猴子插嘴问。 “不大会……”三土摇摇头解释道,“藏区一来地质条件太不稳定,二来交通太过不便,这么大的项目,光运送物资就消耗不起。” “我的猜测是两个地方。”三土继续说,“一是西部的卫星城,卫星城周边被戈壁沙漠包围,无论是感染者,还是心怀不轨的人类,想要攻进来都会很难!唯一的缺点是缺水,但是地下水资源很丰富,埋藏也浅……末日堡垒造在这里,能节约很多工序,降低大量成本!” “还有一个地方呢?”三土刚说完,我便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第二个地方嘛……”三土扶了扶眼镜,看起来学究气十足,“我认为……” “吕叔!”张依玲突然打断三土的话,朝他连使眼色。 “啊?哦……”三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尴尬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闭口不言。 我们马上明白过来,张依玲对萍水相逢的我们还是不太信任,不想透露如此重要的信息,这是人之常情。在这个时代,把生的信息透露给陌生人,自己却被挤入了通往死亡的路,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但我们还是感觉到异常的兴奋,长久以来,我们一直都是在各种悲观、绝望情绪中度过的,三土带来的消息虽然仅仅只是推测,但毫无疑问给我们这群几乎是在等死的人带来了一丝希望,而希望,恰恰是现在这个时代最宝贵的。 当天晚上,我们所有人都开心不已,憧憬着末日堡垒。我看到小凯西在我们身边不断地跑来跑去,做出各种天真可爱的行为惹得我们哈哈大笑;我看到杨宇凡和萧洁两人都不停地偷偷瞄对方一眼,视线偶尔接触,便马上挪开,低下头害羞的傻笑。第一次,我们这个潮湿、阴冷、了无生气的基地里有了一种温暖团圆的气氛。直到冯伯再也舍不得往炉子里添柴,火烬灯残,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次夜谈。 晚上张依玲和萧洁跟陈姨睡一个屋,冯伯和三土跟我们挤在一起。或许是因为精神过度兴奋,我迟迟不能入睡,一闭上眼,就是各种关于末日堡垒的幻想,直到凌晨一点多,才进入梦乡。 但我刚睡着没几分钟,便感觉有人在轻轻拍打我的肩膀,一开始,我以为是天亮了三毛喊我起床,可勉强睁开双眼,眼前却还是漆黑一片,只模模糊糊感到一个人影俯身看着我,而这个人影身材娇小,绝对不是三毛! 我几乎被吓得灵魂出窍,本能地张开嘴要大喊,却不料这黑影迅速地伸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口鼻。 “嘘……”黑影轻声吐气,我渐渐平静下来,等我的视线慢慢适应,我看到maggie q正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 第23章 熟人 五个月零七天前。 我们三人站在高高的山顶,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灯火通明的蛋形建筑,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它的整个透明穹顶也越来越明亮,里面的黑影也越来越显眼,庞大的波音777机身像是黑夜中的幽灵慢慢地现出身形。 “是……那架飞机……?”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 三毛已经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反倒是不明情况的毛头,疑惑我们为何如此惊讶。 “你们还想不想下去了?”我们愣了半天后,毛头终于忍不住说。 “你倒是给我找条路啊!”三毛回过神来,指着脚下的悬崖峭壁低吼道,“还说不是耍我们?” 毛头阴阴地一笑,俯下身子,在悬崖边摸索起来,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阵叮叮当当铁器相碰的声音。 “找到了!”毛头低声欢呼,我们过去一看,只见毛头手里拉着一条大约成年人胳膊粗的锁链,一直通往黑魆魆的悬崖深处。 “靠,这是啥玩意儿?”三毛蹲下身子把脑袋探出悬崖往下查看,一边砸牙花子一边说,“这是偷渡啊,还是贩毒啊?” “哪能呢……”毛头嘿嘿笑着回答,“这是采药用的,石斛!” “石斛?”道长原本站在离悬崖一米多远的地方,听到毛头的话却来了兴趣,也走了过来,夸张地俯下身子,几乎是躺倒在地,只把眼睛探出悬崖往下张望。 “野生的?” “嗯!”毛头用力点点头说,“养殖的就犯不着种这儿了,当年我们村可是全靠着这崖子。” “那是……”道长趴在地上像是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野生石斛差不多已经灭绝了,价格甚至比野山参还高!” “当年村里人传说,说他们……”毛头用手一指那个发光的蛋形建筑说,“搞这个就是要采石斛给哪个亿万富翁续命!” “对了!”毛头突然转过头对我说,“这书上写了,每每是风水宝地,肯定会有天才地宝出现,这不正是这地方有古墓的证据吗?” “呃……”我顿时无语,心道这侏儒还真是对盗墓怀着无比执着的情感,便扯开话题说,“就这一条链子也下不去啊,旁边又没路!” 第40节 “有路有路……”毛头忙不迭地回答,话音刚落,便嗖的一下跳下了悬崖。 “啊!”我们三人都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我连忙探出头去看,只见毛头正凌空挂在悬崖下一两尺的地方朝我们嘿嘿怪笑。 “去你的!”三毛抓了一颗石子儿朝毛头扔去,毛头一猫身子躲过,然后用脚在铁链旁的悬崖上用力摩擦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悬崖上的青苔不断地剥落,慢慢地现出一个浅浅的凹槽来,三毛把一只脚伸进凹槽,稳住身子,开始踢另一边的崖壁。马上,另一边的凹槽也显现出来,原来铁链两侧,是两列可供双脚借力的浅槽。 “来啊,好走得很!”毛头往下探了一会儿之后,朝我们轻声呼唤。此时他的身影已经被夜色覆盖,我们只听到他不时传来用力踢岩壁的声音。 “怎么样?”我咽了口唾沫,心里不由地打鼓,这铁链之路似乎惊险万分,而且晚上人的视线微弱,更难以预料的是,这链子已经很多年没人维护,谁知道有没有地方已经生锈、松动,还能不能支撑我们几个人的重量。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下呗,摔死了也是命!”三毛还是他浑不懔的本色,丝毫没把它当回事。 “啊……不!”道长却打了退堂鼓,“要不……我在这掩护你们……”道长退到离悬崖几米远的地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有恐高症!” “恐你个头!”三毛过去一把揪住道长的衣领,粗着嗓子低吼,“那你把昨天大保健的钱还回来!” 道长脸都绿了,也不知道是怕高还是心疼钱,皱着眉头不住地抽冷气,好一会儿才颓然叹气道:“我下还不行吗?” 三毛这才放开他的衣领,拍拍他的后背说:“这才是哥们!” 我松了口气,道长虽然面目猥琐性格小气,但却是我们之中懂得最多的,如果他要是不一起进去,只怕很多地方我们就得抓瞎了。 我点点头朝他们说:“我怕这铁链时间太久了,撑不住咱们的重量,一会儿我先下,等到了地面,我摇一摇链子,然后道长下来,三毛殿后!” 二人都应了声好。 我走到悬崖边,蹲低了身子,探出脑袋向下面望了望,悬崖下一片漆黑,铁链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烁,一直向下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倒转身子,先把双腿放下去,左右脚够了半天,才摸索到只能勉强放进半个脚掌的凹槽,等稳定住身体,我紧紧抓住铁链,让上半身离开悬崖。 看着别人攀爬和自己身处其中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体验。人类对于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东西,都有天然的恐惧。起初的几米,我心里害怕得要死,我的身体疯狂地分泌肾上腺素,让我的心脏像猛踩了一脚油门的f1赛车引擎一样剧烈地跳动,每向下一步,我都气喘如牛,四肢颤抖。 而当我往下攀爬了几分钟后,我的精神和身体都慢慢习惯起来。我开始掌握攀爬要领,从刚才哆哆嗦嗦双手抱着铁链半天才肯挪动一步,变成有节奏地攀爬,我甚至有心思左右四顾。我看到悬崖间的石缝中,长出一簇簇类似兰花、茎叶细长的小草,零零星星地开着紫色和白色的小花,我心想这应该就是石斛了吧,不知道为了采这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在这片悬崖上曾经摔死摔残过多少人。 我的目力所及只有周边一两米,除了头顶上几颗稀疏的星星,周围都是无尽的黑暗。在这样的黑暗里,我不禁觉得这道悬崖好似无穷无尽,一直通往地底幽冥。渐渐的,我的胳膊开始像火烧一样灼痛起来,大腿开始痉挛,身体也一阵阵地发虚,而就在我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往下探的一只脚却踩了个空,原本顺着铁链一直向下的凹槽没了! 我连忙收回脚步,抱着铁链向下望了望,却看见手中的链子在我脚下不远处被钉进岩壁中,再往下,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心里暗忖,这是到头了吗?还是这条链子被人发现,从当中给截断了?如果是后者,再让我爬上去可没这个体力了,毛头呢?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好谋财害命的吧?我缩在悬崖上,各种不好的猜想纷至沓来,我想喊一喊毛头,但又怕招来巡逻兵。 “跳!”正在我进退不能的时候,我听见毛头在我脚下用极低的声音朝我呼喊,我又向下看了一眼,还是深不可测的漆黑一片,看不到地面,也看不到毛头。 “快跳!”毛头又说了一声,“很低了!” 我又犹豫了一会儿,心想反正往上走已经不可能,索性把心一横,纵身一跃! 事实上的高度比我预计得要低很多,我就像在黑夜中走楼梯,原本预计还有一阶,但其实已经到底了,非常别扭地摔了个屁股蹲。我从地上起来,走到铁链前,伸手够了够,发现它就在离地面两米左右,我一伸手刚好碰到。我随即摇了摇链子,过了一会儿,铁链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我知道那是道长下来了。 道长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落地的时候却比我要轻松,因为我踮起脚尖就能碰到他的腿,让他免除了心里的恐惧。三毛就更轻松了,落地时连屁股蹲都没吃。 这时因为受到地平线的阻挡,那个蛋形建筑反而看不到了,我们只是远远地看到一片乳白色的光晕。我回头看看山崖,已经黑魆魆的看不到顶,那条铁链也隐藏在黑暗中不可见,不知道它是做了什么巧妙的安排,才使得开发基地的时候没有被发现,我摇摇头不去管它,转过身指了指前方说了声:“走!” 我们在黑夜的荒原上行走,虽然从悬崖上看,这里一片平坦,但实际上却并不好走。这片荒原其实是半沼泽结构,那看起来像是地毯一般的草地下面是厚厚的污泥,此刻草地被夜露打湿,更加的泥泞不堪,淤泥在我们的鞋子底下越积越厚,越来越重,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脚从泥地里拔出来,而且经常走着走着就一脚踏进水洼里面。 为了隐蔽,我们不能打开手电,只能摸黑前行。幸运的是,直到我们接近那座蛋形建筑,也没碰到任何巡逻的,这让我既感到庆幸,又有点奇怪,因为这地方看起来相当的机密、重要,戒备并不应该如此松懈。 我们离蛋形建筑已经不足五十米,蹲在一丛半人高的茅草后面。 直到现在我们才发现这个基地是多么宏伟,反射着蛋形建筑光芒的玻璃幕墙向两边延伸,一直看不到尽头。而这座建筑只是这个基地庞大建筑群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三到五层的板式建筑,以蛋形建筑物为中心,呈放射形,沿着一条条笔直的马路延伸,俨然已经是一座初具规模的小城镇! 只是这座城镇却毫无生气!除了蛋形建筑,其他楼房都没有灯光,这也是我们没有在悬崖上发现它们的原因。更加诡异的是,虽然才天黑没多久,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影,我们想象中荷枪实弹的哨兵、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的科研人员等等,一个也没出现,四周一片静谧。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连脑袋里比别人少两根筋的三毛都察觉出不对,像只鸭子似的伸长了脖子到处看。 “怎么了?”毛头还没那丛茅草高,努力踮着脚尖却什么也看不到,急得抓耳挠腮。 “你自己看!”三毛单手抓住毛头脖子后面的衣领,把他举了起来。 毛头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被三毛举上半空,双手双腿不停地胡乱挥舞,但只瞬间便安静下来,喃喃地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不会是搬走了吧?”道长嘟哝着,随即又摇摇头推翻自己的猜测。 我们四人呆望着这座像是传说中的纳米比亚死寂之城,当冒险家找到那座死城的时候,透过城门,可以看见房屋、街道、客栈、商店一应俱全,民房里锅碗瓢盆、座椅板凳也是一样不少,就是不知为什么没有人烟。 我沉吟半晌,还是下定决心,挥一挥手说:“过去看看再说。” 我们慢慢往蛋形建筑的入口摸去,等走近入口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脚下一滑,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吓了我一跳,赶紧停下脚步,只见满地都是子弹壳,还有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的步枪和手枪。 “这怎么回事?”三毛捡起一把mp5冲锋枪,卸下弹匣看了看,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子弹。他把枪扔给我,又从地上捡起一把,看了看子弹,然后挂在了脖子上,“这些枪都不是国内制式武器,这个实验室的人看来很神通广大,竟然能弄来这么多进口枪械。” “该不会是美国人也来盗墓吧?”毛头也捡起一把步枪,但这枪几乎有他一人高,他的两条小短手根本使不开,摆弄了半天,只好无奈地放弃,又从地上换了一把mi911式手枪。 我朝道长也努努嘴,示意他也捡一把,但道长摇头说自己从来没摸过枪,就怕打不到敌人,反而打着自己。我和三毛也不勉强,二人把枪横在身前,当先往里走去。 蛋形建筑的外面用一圈类似超市门口搞活动用的充气塑料薄膜围出了一条只能供一个人通行的甬道,我和三毛走在前面,越往里走越心惊,这条甬道两旁就像屠宰场一样,沾满了血迹! “这……不会是人血吧?”道长在我身后哆哆嗦嗦地说。 “难道还是猪血?”三毛拉了一把枪栓,枪口朝前举起。 “要不算了吧……”我拉拉三毛的衣襟说,“咱们出去报警!” “报警?”三毛头都不回继续往里走,“报什么警?看这地方可是机密地区,小心给你弄个间谍罪!” “没事!”三毛回过头对我们说,“这里的血迹已经干透了,说明这场战斗已经过去至少四五个小时,攻打这里的人不会冒险留这么久,而且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警察……或者军队赶来增援,说明基地并没有对外发送遇险警报,运送补给的车也不会大晚上来,所以天亮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们应该是安全的!” 三毛这人虽然平日里有些大大咧咧,脑子缺根筋,但遇到这种事却是粗中有细,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一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而且心里十分好奇,于是也跟着往里走。 第41节 甬道尽头是一扇自动玻璃移门,此刻半关着,上面的玻璃已经碎裂,玻璃碴洒了一地。我们跨门而入,发现这座建筑物内部还往下挖了一层,我们站在一道回廊上,而下面是一整个将近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一架波音777客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正中间。 “我就知道!”道长兴奋的喊了一声,好像也顾不上害怕了,几步超过我和三毛,从回廊一头的楼梯蹬蹬蹬往下跑,我一把没拉住,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只好也跟着跑下去。下面并没有像刚才门口一样的狼藉,只是散落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工具。 我们走到波音777面前,这个翼展60多米,机身长70多米的庞然大物像一只巨兽标本一样横亘在我们面前,包括驾驶舱在内的五个登机口都接上了登机梯,舱门大开,里面黑魆魆的一片,像是巨兽张开的大嘴。 道长在飞机前面扶着膝盖,扑哧地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突然直起腰,扶了扶眼镜又想往登机梯上冲,我一把拉住了他身后背包的带子。 “你不要命了?”我大声呵斥道,在这空旷的穹顶建筑里引起一片嗡嗡嗡的回声,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又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这飞机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万一里面有恶性传染病毒怎么办?”我想起美剧《危机边缘》的经典开场情节。 道长愣了愣,返身挡开我拉着背包的手,又摸索着从背包的侧面拽出一支手电筒。他按了按开关,手电筒射出一束强烈的乳白色光线,道长直接把手电在我脸上晃了晃,强光刺得我眼前一阵发黑。 “你干什么!”我不满地把手掌挡在双目之前。 “没想到平时聪明伶俐的陈源也有犯傻的时候。”道长嗤笑着说,“这飞机失踪了多久了,里面就算有什么古怪,也早就被……”道长指指周围,“这里的科学怪人给弄走了吧?” 我一想也是,看看这里布置得和电影里的美国52区似的,这飞机上就算有什么病毒,也肯定早就被清除过无数遍了。这时道长已经当先往登机梯上爬去,三毛拍拍我的肩膀,也跟了上去,连毛头都迈着小短腿登上了楼梯,边爬还边回头朝我笑笑,似乎是在嘲笑我的胆小。 我往四周望了望,这个空旷的建筑里杳无人烟,没有一丝生气,诡异的气氛让人心里发毛。我晃晃脑袋,尽量把那些恐怖的联想赶出脑子,也拿出手电筒拾阶而上。 机舱内并不全黑,舷窗的遮阳板都放在下面,外面的灯光透过四方的舷窗一束束照进来,把机舱渲染的像是歌舞厅似的,一道一道明和暗的交替。机舱里打扫得很干净,行李箱盖都被打开,空无一物,小桌板都被收起,椅背上的杂物袋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显然是被收走了,整架飞机就像是波音公司刚刚交付使用一般干净整洁。 “这是什么东西?”道长轻声嘟哝了一句。 我闻声走过去,只见道长俯身凑近一把头等舱座椅在仔细查看着,我凑近了一看,原来是一摊淡淡的污迹,就像是喝醉酒以后的呕吐物干掉的样子,污迹显然被反复洗刷过,只留下非常淡的印记。只是在白色的真皮座椅衬托下才隐约可见。 我用手电扫了扫其他的座椅,只见头等舱几乎每个座椅上,都有一摊这样的印记。 “也许是正在吃飞机餐的时候刚好遇上了强气流,颠簸起来,把食物给倒翻了。”我猜测道。 道长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然后转身朝机头驾驶舱摸过去。我想了想,觉得机舱这么多人也挤不进去,便向另一边的经济舱方向走去。 经济舱里也一样的干净整洁,那些丑陋的紧挨在一起,坐进去连膝盖都要碰到前排的蓝色织物面座椅上,并没有类似头等舱的污迹,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还是后期清理干净了。我沿着机舱左边的通道往里走,一边拿手电筒四处乱扫,但是这里没有任何能引人注目的东西,连任何不跟飞机连成一体的物体都没有。 波音777的座舱极大,经济舱三十多排座椅分成前后两个舱室,中间被一排四个洗手间隔断,我很快走过第一个舱室,没有任何异常,中间的盥洗区也没有一点杂物。我继续往前走,走过第二个舱室后,被一道布帘子挡住了去路,我知道帘子后面是工作区域,厕所和空姐备餐的地方,也没多想,便伸手一把撩起了布帘。 里面还是一条短短的通道,我拿手电照了照,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抬脚走了进去,等我走到通道的尽头,在一排厨房设备前转过弯,却发现地上堆了一堆东西。 我本以为是飞机上提供给乘客的毛毯,也没太在意。可是等我用手电扫到这堆东西的时候,这堆“东西”却突然动了! 我吓得惊呼了一声,紧接着,就看见这堆东西下面,一个人影忽地坐了起来。 这人似乎也被我吓得不轻,他不停地蹬着腿往后缩,还把手挡在自己面前,嘴里不停地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我也完全被吓蒙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人为什么喊“不要吃我”这样诡异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问了一句:“你……是谁?” 这人听完我的问话,呆了一呆,随即大喊一声,一跃而起,从另一边的通道飞速地跑了! 我大喊着追过去,这时三毛和道长他们也听到了声响,从机舱另一头跑过来。这人见两边都有人,连忙加快了速度,几个纵跃,就从机舱的中间出口拐了出去。等我们跑到舱门处的时候,只见那人已经落了地,正往远处的一扇小门狂奔。 “嘿!”我站在舷梯上朝他大喊一声,那人回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随即消失在那道小门之后。 “这人好面熟……”道长跑得有些气喘,在我旁边靠着舷梯栏杆,一边呼呼地喘气一边说。 经过道长这么一提醒,我也依稀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人,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愣着干吗,追上去看看!”三毛从我和道长中间挤过去,飞速向前追去。 我和道长也连忙追上,我一边跑一边努力回想,记忆碎片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当我们接近那道小门的时候,一张照片在我脑子里满满成形。 “周令武!那人是周令武!”我大喊道。 第24章 不老药 “周令武是谁?”三毛闻言回过头奇怪地问了一句。 因为调查周氏兄弟都是我和道长一起行动,三毛从没参与过,他自然不知道这周令武是何许人也,但我现在当然没时间给他介绍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一边加速超过他,一边喊:“快追!” 我用肩膀撞开小门,门后面是一条黑魆魆的通道,没有一丝光亮,但我这时根本来不及思考,一心只想抓住周令武问个明白,下意识地打亮手里的手电筒,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 进了这条通道后,我才发现,这里面简直就像个迷宫一样,一大堆相互连接的通道纠缠在一起,而且通道两侧都是水泥墙,没有任何的门窗。我的手电光斑随着我的脚步在身前晃来晃去,周令武和我自己以及背后三毛、道长、毛头他们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就像有几十几百人在同时奔跑一样。 我前面的周令武在各个岔道口不停地拐来拐去,一开始,我的手电还时不时地照到他的身影,但在转过几个弯之后,我彻底失去了他的踪影。在漫无目的的找了一会儿之后,我终于确定自己把他跟丢了,这才停下脚步。 我用手电四处打量,这通道的四壁,根本不像是普通建筑的内部走道,而是没有任何墙壁粉刷,暴露着水泥粗胚,但看起来厚重、坚固,不可破坏的一条甬道,顶上有一些漆成猩红色的管道,一个个灯泡挂在管道下方,排成整齐的一排,这里看起来是完全的实用主义,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我想起波音777所在的地方已经是地平面之下了,也就意味着这座迷宫完全是修建在地底下的。 我在旁边的墙上摸索,发现了几个开关面板,我用手扳了扳,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这里除了这座蛋形建筑,其余地方的电力都被切断了。 我又回头看了看,后面是一模一样的黑乎乎的手电光照不到头的甬道。我又往回走了几步,每条岔道都一样,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了,我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喊了一声: “三毛!” “毛……毛……毛……毛……”通道里回荡起一连串回声,接着像是加了混响效果的三毛的声音传来: “源……源……源……源……” 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根本无法分辨它来自哪个方向,我试着往我认为对的方向走了几步,但还是那些一成不变的甬道。 三毛还在不停地呼喊,我也试着回应,但声音来回传导,最终都演变成一阵含糊不清的嗡嗡声,我甚至分不清三毛他们是在接近我还是在远离我的位置。 我靠着墙壁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看了看这条通道两边,都黑魆魆的不见尽头。我心道一声这地方实在是不大容易和三毛他们碰上,不如沿着一条通道走到头,或许更容易让他们发现。 这下心里镇定了很多,我卸下身后的背包,掏出那把从来没用过的贝尔求生刀,用刀背在墙上刻了一个箭头,心想如果三毛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也可以知道我往哪个方向走了。然后便迈步向箭头指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我就越觉得疑惑,这个地下迷宫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新建的建筑,那些管道大部分都是油漆斑驳,水泥墙也有一些风化脱落,而且很多地方的墙角长着厚厚的青苔,看起来就像是历经了几十年的岁月。 难道这个地下基地很早就有?我想起我母亲曾和我讲过,说她的家乡为了响应“备战、备荒”的号召,官方和民间都大规模地兴建了一批防空洞和地下军事设施。我母亲曾经多次在茶余饭后,谈起她们年轻时多么辛苦,她每天都要用挖防空洞来教育我,试图让我明白今天的幸福生活非常的来之不易,却只是引起我对她们可以不上学天天在地底挖洞玩儿的无限向往。 第42节 后来那些粗制滥造、大多只是出自于对电影《地道战》极其粗鄙的模仿的地下建筑多数都被废弃了,甚至还曾经闹出过多起坑道塌方小孩被活埋的残忍事件。难道这也是当时留下的遗迹之一?那为什么又要在这座古老的地下建筑之上建造一座现代化的科研基地呢?是为了省钱?还是这里原本就埋藏着什么秘密? 我一边想,一边快速前进,终于在几分钟之后,被一堵结实的水泥墙堵住了去路,而让我喜出望外的是,这堵墙上也刻了一个箭头,指向我的右手边,从泛白的刻痕来看,这个印记应该是刻上去没多久。 这一定是三毛留下的记号,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想也没想便拐了个弯,朝箭头所画的方向跑去。但我却没注意到,原本三毛不断传来的呼喊声,此时已经听不见了。 一个人在这静谧、黑暗的地底,那种心理上的幽闭和恐怖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此时我迫切希望能碰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是毫无战斗力的毛头也好。但事与愿违,足足十几分钟之后,我还没碰到三毛他们。 正当我开始怀疑那个箭头是不是三毛留下的时候,原先平坦的走道突然变成了台阶,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像抗日神剧中被枪毙的八路军一样直直地摔了下去。 我在台阶上滚了好一会儿,脑袋也被磕了好几下,最主要的是手里的手电筒也摔了出去,在台阶上蹦了几下,许是摔掉了电池,竟然一下子灭了! 我被摔得晕头转向,在地下坐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等我缓过劲来,勉强睁大眼睛,眼前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我暗道一声糟糕,在这样绝对的黑暗中失去光源,也就意味着寸步难行,而且各种恐怖的想象都开始在脑海里纷纷浮现。我连忙晃晃脑袋,深吸了几口气,想了想刚才手电摔落的位置,手脚并用地朝那边摸过去,可没摸几步手里就碰到了个东西,我仔细一摸,竟然是一只冰凉的手! 我吓得大喊一声,条件反射般的把手甩开,又蹬着腿整个人都缩回来。 这时我突然想起自己手上戴的松拓运动手表有夜光功能,连忙把手举到眼前按下开关,手表表盘射出一股青色的微光,这光芒原本微弱的只能让人看清楚手表上的字母,但此刻对我来说却不啻于上帝第一天创世时的世纪之光。 借着这点微光,我依稀看见我身前几米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别怕别怕……只是个死人!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其实在摸到那只人手的一刹那我已经断定这人已经死去,因为那冰凉、僵硬的触感绝非活人能够拥有。 还是要先找到手电筒!我镇定了一会儿之后,索性把手表摘下来,一手按着开关凑近地面四下寻找,终于在台阶的另一个角落找到了它,还好,只是电池盖松了,电池并没有掉出来,我拍了它几下之后,手电筒又重新放出了光芒。 我松了一口气,用电筒四下照了照,发现我正处在一溜台阶的底部,阶梯向外却没了人造的痕迹,顶上是坑坑洼洼不规则的岩石,底下是砂石泥地,这里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地底溶洞!而且这个洞穴非常的空旷,至少有十几米高,我的手电光只能勉强照到两边灰白的影迹,而洞口正对面则更加得深不可测,黝黑的一片,手电根本照不到头。我这时已经被吓得够呛,再也不敢一个人贸然进去了。 我把目光收回,重新投回到那具尸体上。这人身材很魁梧,目测不低于一米八五的身高,肩膀很宽,背部肌肉非常厚实,穿着一身看起来像是特警的黑色作战服,此时正呈一个大字形趴在地上,头扭向我看不见的另一边。 虽然我已经确定这人已经死了,但还是先用手里的枪碰了碰他的腿,不出所料他一动不动,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他翻过来看看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三毛和道长的呼喊声。 这次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难辨方向,听起来就在台阶上面不远处,我连忙大声应和,蹬蹬蹬几步跑上台阶,正好看到不远处手电光闪烁,三毛和道长快速向我跑来。 虽然才短短二三十分钟,但在一系列惊吓之后,重新见到他们两人,却好像是隔世为人,我激动得差点要去拥抱三毛。 “还好你小子聪明,在墙上留了记号,不然这弯弯绕绕的还真找不着你!”三毛看见我,也显得很兴奋,在我肩膀上重重锤了两下说道。 “墙上的记号?”我这时才想起后来看到的那个箭头,当时误以为是三毛他们做的记号,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台阶下面那个死人生前留下的。 “喂……你们等等我!”这时甬道里又传来毛头的呼喊,接着,便看见他迈着两条小短腿,以一种十来岁孩子般可笑的姿态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毛头跑到我们跟前叉着腰喘了几口气,一抬头看见我背后向下的台阶,一下子激动起来,从道长手里一把抢过手电筒,走到台阶前往下照。 “这一定是古墓入口了!” 我强行忍住打他一巴掌的冲动,指着台阶对道长和三毛说:“这下面有个死人。” 他们二人闻言大惊,两人都挤到毛头旁边探着头往下看。 “这是部队的吧?看他穿着军装……”道长有些疑惑地说。 “不是部队的,部队没这样的制服,这个看起来倒像是电影里美军特种部队的衣服!”三毛回答道。 “我就说!一定是美国人过来盗墓了!”毛头跳着脚兴奋地说。 “下去看看呗。”三毛直起身就要往下走。 “哎……”在这连番惊吓之后,我早已没了当初的好奇心,现在一心想快点离开这个黑暗幽闭的地下迷宫,便喊住他们说,“这地方有点邪性,咱们还是快点上去的好。” “没事。”三毛不以为然地摆着手说,“活人都不怕,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们下去看看,马上就走,你就在上面等着。” 我见拦不住,只得由得他们去,看着他们走到台阶底下,把尸体翻了过来。 “不是外国人!”我听道长说了一句。 这时,我突然感觉身后有些异样,就像有人在暗中窥探,我猛地一转身,把手电向来时的路扫去,竟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岔道口,一个人正探出半张脸盯着我们,我定睛一看,赫然就是刚才逃跑的周令武。 周令武被吓了一大跳,脑袋一缩便往回跑。 “周令武!”我朝他的背影大喊一声,但周令武只是身形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跑。 我往前追了两步,怕重蹈刚才的覆辙,便收住脚步,又对他喊道:“周令武!你哥哥死了!” 这下周令武停了下来,他倏地转过身,面带愕然地看着我。 我见状便继续说道:“你哥哥周令文,前几天出了车祸……” 周令武脸上表情一下子悲伤起来,愣了一会儿后,竟然噼里啪啦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一边打一边喊:“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我以为这人绝对是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周令文是出车祸死的,当时他还在国外呢,怎么可能是他害的。 “不不不……他是出车祸死的,当时我还在现场。”我怕自己贸然行动又把他给吓跑,只能一边安慰,一边缓缓地靠近他。 “你不懂!”周令武更加激动起来,哭喊着说,“要不是我寄给他不老药,他就不会死!要不是我吃了不老药,他们也不会死!” “什么?什么不老药?”我心道这人莫非是失心疯了,这都说得是什么啊,还有他们是谁,难道还有别的死者? “我不该那么贪啊,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你!我有罪!”周令武已经彻底语无伦次,捶胸顿足地嘶吼。 “不要紧,你慢慢说,什么不老药?谁给你的?”我慢慢走进他。 “魔鬼!魔鬼!”周令武这时突然变得惊恐万分,伸出一只手直勾勾得指着我大喊。 什么魔鬼?我纳闷地上下看了看自己,心想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周令武突然大吼一声,转身便跑。 我这时突然意识到周令武手指的不是我,我一回首,正好看见三毛道长和毛头飞速地向我跑来。 第43节 “快跑快跑!”三毛朝我猛烈地挥手大喊。 怎么了?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直到我的视线越过他们三人,看到他们身后跟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赫然竟是那具趴在台阶底下的尸体! 第25章 对抗黑衣人 我看清楚是maggie q之后,全身慢慢放松下来,maggie q也收回捂在我口鼻上的手,竖了一根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轻轻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想让她拉我一把,但maggie q却视而不见,转头就走。我只得无奈地自己翻身而起,跟着她下了楼。 虽然房间里根本看不清路,但maggie q却好像轻车熟路般在各种胡乱堆放的杂物和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之间快速穿梭。我跟着她来到楼下,第一眼便看见晚上守夜的猴子和杨宇凡二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炉子旁边。我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查看。 “他们没事,只是晕过去了。”maggie q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我还是不放心,蹲下去探了探两人的鼻息,还好,呼吸正常,脸上也没什么痛苦的表情,跟正常睡着一个模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见每天朝夕相处的同伴被袭击,难免有些愠怒,口气也不客气起来。 “没什么。”maggie q干脆地回答,“只是来警告你一声,离开这里!那些人马上就会找来了……不过……反正你也不会听,就这样吧。”说完她转身便往外走。 我突然想起上次在鬼市把写着警告的纸条塞进我手里的黄脸汉子,身材和站在我面前的maggie q一模一样。 “你等等……” maggie q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这时外面的白雪映着月光,清清亮亮地照进来,在maggie q脸上蒙上一层乳白色的光晕,我一下,竟然痴痴地呆住了。 “还有什么事?” “啊……”我一下回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那天在天台上,还要多谢你救我们,还有那天在鬼市,警告我们的也是你吧?” maggie q面无表情地说:“那是因为你也救了我两次,今天以后,我们算是扯平了!你想留在这儿送死也行!” 我这才把焦点回到maggie q说的警告上来,想到那些摩托车手精良的装备,训练有素的身手,不禁背脊一阵发凉,连声问道:“你说的是那些骑摩托的人?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三土他们?” “他们追的不是人,而是这个东西……”maggie q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手上,然后摊开手掌,雪光照在她的掌心,那东西金光闪烁,竟是三土的那颗阿修罗印! “你你……你怎么偷了阿修罗印?”我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 “哼!什么阿修罗印!”maggie q撇撇嘴,不屑地说了一句,“愚昧至极!” 我脑子里有无数个疑问,但千头万绪却是无从问起,只能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她。 maggie q见我如此,突然莞尔一笑,说道:“这些事都和你无关,你还是快离开这里,保住性命要紧。” “离开这里?”谈何容易啊,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去哪里?走出那扇门,我们怕是过不了一个礼拜。”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maggie q还是面带笑意说道,“我只知道,如果你还留在这里,连一天都活不了!” “可是,你如果不偷这颗印,哪怕那些人找来,我们只要把它交还给他们,恐怕也不至于杀了我们,说到底,你不是救我们,而是害了我们!”我突然灵机一动说道。 maggie q闻言愣了愣,随即说道:“那你现在跟我走吧,我保证你活下去!” “可他们怎么办?”我指指地上的猴子和杨宇凡。 “他们关我什么事?”maggie q又冷冷地说了一句。 “可他们是我朋友啊……”我不禁愕然地说,这女人好像是冰做的,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maggie q低头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朋友该不该救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我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在这里打败他们!” “啊?”我心道这算是哪门子办法,要是打得过还用说吗。 “你们有枪吧?”maggie q继续问道。 “有……”我茫然地回答,对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和盘托出,“一把自动步枪,一把手枪,不过步枪子弹只有两匣,手枪因为缺乏保养,基本上没什么用。” “有枪就行!”maggie q点点头说,“你们只要拖住他们,别让他们轻易进门就行!” maggie q说完作势要往外走。 我连忙叫住她:“哎……拖住他们……然后呢?” “然后?”maggie q又微微笑了笑说,“然后你就祈祷神灵保佑吧!” “对了!”maggie q突然话锋一转,“把这个东西收好,等我回来还给我!”说完她把手里的阿修罗印向我抛过来。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谁?”maggie q闻言呆了呆,原本锐利的眼神一下茫然起来,片刻之后才摇摇头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不是叫我maggie q嘛?就那么叫好了!” 说完她便利落地一转身,在雪地上飘然而去,任凭我怎么喊她也不再回头。 我呆呆地看着她隐没在黑夜中,一直到手里握着的东西硬硬的硌得生疼,我把手举到眼前,摊开手掌,那颗还带着maggie q体温的金印正在掌心熠熠生辉。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颗所谓的阿修罗印,只见它除了底部篆刻的文字和顶上雕刻的衔尾蛇,侧面还有一圈图案,我凑近门口借着雪光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只抽象的双头鸟类,既像是鹰,又像是中国文化里的凤凰。 我慌慌张张地叫醒所有人,又到外面捧了一把雪,擦在昏过去的猴子和杨宇凡额头,把他们俩也弄醒过来。 众人听完我的叙述也都紧张起来,特别是张依玲和萧洁,刚刚才从落入土匪窝的恐慌中稍稍缓过劲来,一觉还没睡醒,却听到那些家伙马上要找上门来,不免方寸大乱,一直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杨宇凡一直在安慰两位姑娘,但自己也脸色铁青,三毛、猴子也七嘴八舌地讨论对策,三土则跟他的名字一样,面如土色,手里还是紧紧抱着他那两样宝贝。 “都别说了!”我忍不住大吼一声,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萧洁还在不停地一边顿足,一边絮絮叨叨,“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我扭头瞪了她一眼,但是她浑然未觉,直到一旁的张依玲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用手遮住嘴巴不说话了。 从食品厂回来之后,我们这帮人便开始隐隐地奉我为领袖,这也不奇怪,三毛虽然有一定的军事素养,但性格太过随意和莽撞,有点浑不懔;老吕是个没嘴葫芦,只知闷声做事;大力虽然勇猛,但也没什么主见;杨宇凡太年轻;冯伯老了;猴子刚加入,尚不能服众。我虽然也没什么领导能力,也没这方面的欲望,但此刻生死存亡之际,却不得不站出来带领大家。 第44节 我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之后,清了清嗓子说:“冯伯,您跟陈姨先做饭,做干一点的!真要打起来,我们需要储存体力……前几天不是换了块腌狗肉吗?别等过年了,现在就做了!” “好!”冯伯一句废话也没有,拉着陈姨转身就走。 “老吕、小凡,你们在院墙那两个角……”我手指院子朝外的两个角落说道,“那边容易爬进来,你们在下面雪地上撒些碎玻璃,就用上次杨宇凡家拿的那些啤酒瓶!” 杨宇凡闻言迟疑了一下,眼睛看着萧洁不愿迈步,老吕用力拉了他一把,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三毛,你上楼,如果有人攻击院门或者爬墙,你就用枪打丫的!” 三毛也不说话,只是拉了一下手里的95突击步枪的枪栓,以示回应,便转身上楼了。 “大力、猴子……三土……”我喊了三人的名字,大力和猴子都应了一句,但三土却还是低着头紧抱着盒子充耳不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土!”我加大音量喊了他一声,这时他才如梦方醒,慌张地抬起头看着我。 “你们三个跟我去加固大门,用所有能用的东西把大门堵上!”我大声喝道。 “好咧!”大力大声应和,马上拍拍猴子的肩膀说,“咱们去里面搬那些钢锭!”猴子点点头,二人往厂房里面走去。 我环顾室内,看中了那张白铁皮沙发,便朝三土招招手,让他来搭把手一起搬。三土却抱着盒子东张西望,不愿把东西放下。 我摸摸裤兜里的阿修罗印,本想拿出来交还给他,但想到maggie q对它珍而重之的样子,还是忍住没说。 “哎呀!吕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这死东西不放干什么?”站在一旁的张依玲看不下去了,跟萧洁二人上前夺下三土手里的锦盒和背后的画筒。 三土没办法,只能苦着脸走过来跟我一起搬沙发。 “哎!……”我抬着沙发刚走到门口,张依玲又扬着下巴对我说,“我们能干点什么啊?” 我心道一声这姑娘倒是神经大条,跟三毛有的一拼。我上下打量了二人一会儿后说:“你们还是去换身装扮,把自己弄得脏一点、臭一点,我们如果守不住这里,可能就得逃出去,你们这副样子,如果被那些食人族抓住……我敢保证,你们会祈祷让他们早一点吃了你们的!” 萧洁闻言大惊,捂着嘴又要开始哭哭啼啼,可张依玲却只是白了我一眼,拉着萧洁往冯伯做饭的地方去了。 我们一直干到了早晨七点,在大门里面堆了足足五六吨钢锭,直到他们用坦克撞也未必撞得开才停手。此时天上又落下雪来,铅云低垂,天色比昨晚更加昏暗,狂风也呜呜地吹起来。 这样的鬼天气,也许他们不会来吧?我暗自思忖,就算来,有这样的防御,要做到maggie q说的拖一段时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我拍了拍摞成一人高的冰冷而坚硬的钢锭,冰凉的手感让我信心倍增。 “你们进去吃饭吧,今天是我轮岗,我在这守着就行!”大力整了整最上面的钢锭,便身子一缩,蜷进我们故意留下的观察孔附近的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去。 这时一阵狂风裹挟着雪粒子吹过来,我刚才搬东西出的那一身汗,被冷风一吹,顿时全身冰凉。我朝大力点点头,又向猴子等人挥挥手,几人一起往室内走去,我抬头看看厂房上面,三楼到六楼的窗户都黑洞洞地张着,不知道三毛躲在哪一扇窗户后面,我看过三毛打靶,想起他在警校时曾经拿过步枪射击比赛冠军,心里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回到室内,冯伯的早饭已经快做好了,炉子上异香扑鼻,所有人都忍不住一抽一抽地闻,猴子更是嚷嚷着快开饭。 “再等等。”冯伯一边笑着说,一边从旁边筐里抓了两把小青菜扔进锅里,那青菜显然是陈姨刚从地里摘的,每条都有手指那么长,青翠欲滴,换作平时,陈姨是绝对舍不得采这么鲜嫩的青菜的,也不知道她是因为知道今天是危急时刻,还是因为昨天看到张依玲和萧洁二人这么馋青菜而专门为她们准备的。 “行了!”焖了一两分钟之后,冯伯喊一声掀开锅盖,一阵白白的蒸汽冒上来,等蒸汽散尽,锅里的食物显露出来,翠绿的青菜、微黑的腊狗肉、金黄的土豆、白色的米饭一层一层交叠在一起。 陈姨还是照例用玻璃便当盒盛了两大盒饭,让小凯西给楼上的三毛和门口的大力送去。可这时张依玲和萧洁却站出来拦住小凯西,一人一盒夺过便当盒,撂下一句:“让凯西先吃!”便分头往楼上和门外去了。 陈姨笑着朝二人竖了竖大拇指,又继续给大伙盛饭,每个人拿到饭都大口大口地猛嚼。冯伯这顿饭做得真是好吃,有点类似以前的煲仔饭,腊狗肉虽然油脂少了点,但有一股狗肉的异香,青菜因为被冰雪冻过,吃起来又甜又脆,米饭底部微焦,多了一股焦香味,土豆软糯,几种口感和香味在嘴里不断的交替,让人大呼过瘾。 “吃了这顿饭,就算死了也值了!”猴子边吃边嚷嚷。 “不吉利!”陈姨朝猴子的后脑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吃完饭,我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仍意犹未尽,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到腹部被食物胀满的感觉了,早已习惯清汤寡水的胃竟然一下子适应不了,开始往上面泛酸水,我连喝了几口水才把它压下去。 食物能让人产生安全感,一顿热饭,大家也都活泛起来,之前的紧张气氛得到很大的缓解,但是产生了一个副作用,就是所有人都吃得太饱,血液集中到胃部,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这么大的雪!”三土刚吃完饭,便又把他的两样宝贝抱在身上,此时正把头凑近窗口往外张望。 就像他说,今天的雪越下越大,我们院子里的各种蔬菜已经完全被厚厚的积雪压在下面,看不到一丁点绿色,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在天地间肆意冲撞,带起一阵阵尖啸。 “但愿吧……”我也嘀咕着,看看周围的同伴,除了没什么战斗力的老人、女人和小孩,剩下的也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而且除了三毛,所有人在危机之前都没受过军事训练,虽然这段时间和感染者不断周旋,也打了几场硬仗,积累了一些战斗经验,但跟真正的职业军人比却是差得太远。还有,maggie q果真会如她所说的及时出现吗?她一个女人,就算身手不凡,但怎么能战胜一帮训练有素的男性军人呢?我暗自祈祷,但愿那些人像三土说的那样,因为这个坏天气而出不了门。 我这么患得患失的想了一会儿,又用力晃晃脑袋把这些负面情绪赶出去,无论如何,我们总不能寄希望于一些侥幸的因素,自助者才能获得天助。我又伸进裤兜摸了摸那颗阿修罗印,心想实在不行,我就把它交出去,毕竟保住大家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都把家伙准备好!”我朝众人沉声说道。大家都应了一声,叮叮咣咣地准备自己的装备。我拿起自己的三棱军刺,在手里掂了掂,原先那个简陋的竹筒手柄已经被猴子精心打造的白铁皮所取代,我又在手柄上缠了一圈麻绳,既吸汗又不打滑,抓起来非常趁手。我倒转军刺,把刺尖朝上,摸了摸打磨得雪亮的尖端,满意地点点头,把军刺插进刀鞘挂在腰间。我又拿出那把92式手枪,再次确定弹匣是满的,又抓了一大把黄澄澄的手枪子弹塞到羽绒衣前面的竖兜里。 老吕和大力也准备好了他们的三棱军刺;杨宇凡是一把冷钢武士刀,这是他自己省吃俭用在鬼市换的,外形非常酷炫;猴子用的是一柄buckmaster184生存匕首;冯伯拎了一把猴子用厂里的钢材磨的大砍刀。 我本以为三土没有武器,他却从他上衣内兜里掏出一截黑色的短棍来,他拿着短棍往下一抡,啪的一声,棍子一头甩出两截金属棍来,原来是一根甩棍。 我朝他点点头说:“一会儿你就别出去了,陈姨、凯西和两位姑娘就交给你,万一我们守不住,你们就从前门跑,刚才猴子已经把那边清理出来了,你只要搬开挡住大门的几张玻璃钢瓦就行。” 三土也没表示什么异议,只是点头答应。 “阿源,有情况!”我正想继续说,冷不丁却听见站在窗户旁的老吕一声断喝,我赶紧走过去朝窗外一看,只见大门口的大力正朝这边猛烈地挥手。 “怕是来了!”我心里一惊,连忙打开房门向大门口跑去,一出院门我就听到一阵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夹杂在狂风之中传来,此时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雪花在眼前随风狂舞,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能见度比室内还差,我们在雪地上连滚带爬,闹哄哄的往门口赶。大力见我过去,往后面让了一步,把观察孔让给我。 我把眼睛凑近观察孔往外一看,只见外面完全是白茫茫一片,漫天飞舞的雪片和湿气一起凝结成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就像一锅稀粥,我甚至看不到街对面的房子。 这时,就像是有人搅了一下这锅稀粥,浓雾一阵扰动,紧接着,就像是魔戒中的幽灵骑士一般,几辆摩托车从浓雾中冲了出来! 摩托车在我们门前戛然而止,我数了数,一共五辆车,七个人,比昨天来的还多了一辆车三个人,真是大大的不妙。摩托车上的骑士几乎被白雪完全覆盖,看起来像是一团团无害而且可爱的糯米糍,但这些“糯米糍”下了车,浑身上下拍打了一番,顿时露出一身黑色的劲装,还有身上挂着的各种武器,那两人一车的,还从车上抬下一只大口袋,看起来很重,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这些人一下了车,便开始乒乒乓乓地拆我们大门外面堆着的那些建筑材料,只十几分钟,我们费了老大劲堆起来的掩体便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这时这伙人中的一个越众而出,走到我们门前。 这人先是摸了摸铁门,又拍了拍,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里面的兄弟,我们没有恶意,昨天有几个人逃到贵处,还劳烦兄弟把他们交给我们。”这人语气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但听起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仪,让人有一种想乖乖服从命令的冲动。 我强行忍住才没有接他的话,那人在门口等了片刻,见我没回答,又说道:“只要把人交给我们,我保证我们马上就走,秋毫不犯!” 我听他说完,又待了一会儿,然后我拿出手枪,拉了一下枪栓。 “咔嗒”一声脆响,即使在呼啸的风雪中,也还是清晰可闻。我的本意是想让对方知道我们也有枪,并且不惜一战,让他们也有所忌惮,不敢贸然攻击。这能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以便完成maggie q说的拖延时间的目的。 那人显然听见了枪栓的声音,愣了一下,然后半转身,朝自己身后招了招手。 第45节 我顺着他招手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个人正扛着一具火箭筒正对着我们的院墙! 我心道一声不好,正想大喊让大家跑回室内,却冷不丁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枪响,同时那扛着火箭筒的人头上冒出一丛血雾,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重拳击中,向后飞跌出去,然后躺在雪地上不动了。 “狙击手!”门外的人大喊,四处奔跑寻找地方掩护。 “楼上,掩护射击!”我听到有人继续嘶吼,然后枪声猛烈地响起,我扭头一看,楼上的几个窗户边被子弹密集击中,石屑纷飞。 我心里大急,这爆头一枪,已经把我们的整条后路打断,接下来只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一面暗自责怪三毛的鲁莽,一面又为他的处境感到担忧。我又往观察孔看了一眼,只见另一个黑衣人又捡起火箭筒,扛上箭头瞄准这边! “快跑!”我朝还愣在当场的所有人大喊。 话音刚落,便是轰一声巨响,砖块石屑纷飞,离我们不远处的院墙上出现了一个一米的大洞!我的耳朵被爆炸声震得嗡嗡作响,头上脸上被纷飞的石屑蹦了好几下,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我跟所有人一起挣扎着往厂房方向奔去。 紧接着,第二声巨响又在我脑后炸响,我扭头一看,只见第一个洞的下方又挨了一发火箭弹,两个圆洞紧挨着呈一个葫芦形,已经完全可供人进出了。 “快!快跑!”我大喊,所有人都使出吃奶的劲往前飞奔,幸运的是这伙人并没有马上进入院子,他们似乎对楼上的三毛非常忌惮,还是不停地对着楼上的窗户扫射。这给我们赢得了逃跑的时间,等我跟在跑得最快的猴子后面摔进室内时才松了一口气。我回头朝外面看去,身后的大力、杨宇凡和冯伯鱼贯而入,但没有老吕的身影。我再往后面一看,只见老吕整个人摔倒在离院墙不远的雪地上,正挣扎着往我们这边爬行,而他的身后洁白的雪地上,拖着一条刺目的鲜红的血痕! 难道是刚才爆炸的时候被碎石伤到了?我暗自思忖。这时那个葫芦形的洞口,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探出半个身子。我大惊,连忙用手枪瞄准,朝那边开了两枪,但这里距院墙超过三十米,而且这把枪年久失修,精度根本不准,两发子弹压根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等我再扣第三次扳机,却听见啪的一声,手枪卡壳了! 这时那个黑衣人已经完全进入院内,紧接着又进来一个,我看到老吕翻身坐起,朝他们高举双手,嘴里大喊:“投降投降……我投降!” 但那人却没有任何犹豫,手里的ak“哒哒哒”,一个三连射,击中老吕的胸口,老吕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向后扑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了。 “啊!”我们所有人都惊恐地大喊起来,我们虽然经历过残忍的感染者、见过最无耻的匪徒,甚至是吃人肉的食人族,但如此冷酷无情,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家伙却是第一次见到。 “上楼!快上楼!”我朝着还在惊慌的众人大喊,大家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我一起跑上二楼。 上了楼,我们把预先准备好的楼板放下去堵住楼梯道,这时三毛也从楼上下来,我看到他没事心里也松了口气。我们所有人又在楼板上压了很多钢锭,直到再也堆不下才停手,这原本是我们准备用来对付感染者的最后手段,没想到却在这时候用了。 我们都颓然地坐到地上,大家都是满面凄容,杨宇凡甚至捂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吕曾经几次救过他的性命,在他心里,一直都把老吕当作父兄来看待,今天眼睁睁地看着他丧命,杨宇凡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都是我的错!我心里一片空洞,我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在老吕倒下之前,我甚至有一些隐隐的兴奋,但老吕的死让我明白过来,我们不是在过家家也不是在玩游戏,我不应该答应maggie q,不应该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让大伙集中在大门口,更不应该不在第一时间就把阿修罗印交出去,现在老吕死了,所有人都陷入了绝境! maggie q呢?你不是说好了要来救我们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我一边自责,一边把maggie q也恨上了,压根没想到如果没有她的通风报信,我们可能死得更快。 那些人呢?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用火箭筒直接轰我们?不,他们不需要硬攻,只要守住楼下,困也把我们困死了!我继续揣测,心里没有一点主意。 外面的风雪继续肆虐,我从窗户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没有人影,老吕的尸体已经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身下是一摊鲜红的血液,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我心里突然像刀割一样痛了一下,如果是在以前,像老吕这样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跟我交上朋友,但在这残酷的末世,这个往日被人唾弃的小偷,现在却是对整个团队帮助最大的人。他虽然沉默寡言,有时候也有些私心,但从来都是言出必行,轮到放哨等累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怨言,这个贵州山区来的汉子,早就赢得了我的尊重和友情,但现在,他却像只破口袋一样倒在雪地里,我甚至都无法给他收尸! maggie q,你到底在哪里?我朝远处望去,还是一片乳白色的浓雾,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我看到从我们楼底下走出来两个黑衣人,我连忙把头一缩,退到他们视线看不见的地方。还没等我坐直身子,“笃、笃”两声,窗外突然扔进来两个东西,其中一个刚好掉在我眼前,一个直筒形的铁疙瘩正在离我鼻尖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滴溜溜地转。 “手榴弹!”我心道一声这下死定了,不料这颗“手榴弹”只是发出“砰”的一声轻响,随即一阵灰色的浓烟猛地爆发出来! “是催泪弹!”三毛一声大喊。 我的眼睛被浓烟一熏,一阵刺痛,眼泪和鼻涕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汩汩往外冒。我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三毛捡起地上的催泪弹扔出窗外,但更多的催泪弹持续不断地扔进来,浓烟不断地冒出来,我们就像是身处云层之中,根本辨不清方向,我的脸上也开始灼痛,无法呼吸。 所有人都尖叫、四处乱窜。但唯一的出口被我们用成吨的钢锭堵住了去路,急切之下根本搬不开。 “跳!跳下去!”我听到三毛大吼,接着便是窗户碎裂的声音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这时我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一心想着如何摆脱这恐怖的烟雾,我努力睁开眼辨了辨方向,只是看到一团光亮的地方便冲过去纵身一跃! 所幸我们只是在二楼,而且下面厚厚的积雪为我们做了缓冲,我只是吃了个屁股蹲。落地之后我连忙往前滚了两滚,以防后面再有人跳下来压到我,然后便迅速挖了两把雪摁在眼睛上。 眼睛一阵清凉,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但还是眼泪直流,眼睛根本睁不开,我只能这么坐在雪地上。 “都别动!跪在地上,把手举过头顶!”我听到有人大喊,这时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乖乖照做,片刻之后,有人过来拿走我手里的枪,然后抓着我的衣领把我拖了过去。 “跪这里!跪好!”那人摁着我的脖子,让我重新跪在雪地里,我勉强眯起眼睛左右看看,模模糊糊地看到我们被排成了一排,几个拿着枪的人影站在我们前面。 这时我突然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中间夹杂着几个女生的哭喊声。我心道一声糟了,一定是事先逃跑的三土他们被抓回来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三土、张依玲、萧洁还有陈姨和小凯西,都被押了出来。 “过去跪下!”那个声音继续命令,我感觉一个人跪到了我旁边,我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是三土。 “他们在前门也有埋伏!”三土朝我低声说道。 我摇摇头,暗骂一声自己蠢猪,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怎么会不知道包抄每一个可能的出口? “头,东西找到了!”我听到另一个声音说道。 我抬眼看去,模模糊糊看到说话的人走过来递给站在我正前方的那个人一个东西,从那东西的大小形状判断,应该是三土整日不离身的锦盒。 那人打开锦盒后便愣住了。我虽然看不清这人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想象他是怎样的震怒,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荒谬的快意,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东西呢?”那人果然怒不可遏地大吼,猛力把锦盒掷到雪地上,锦盒在雪地上反弹,翻滚了几下,正好砸中我的膝盖,盒盖开启,里面空空如也。我感觉到身边的三土也是全身一震,似乎对这个结果也是震惊不已。 “我再说一遍!东西去哪里了?”那人大声地咆哮。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当然,除了我也没人知道阿修罗印在我口袋里。 “不说是吧?”那人继续恶狠狠地说道,然后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我们队伍里的某人,把她拖了过去,从惊恐的呼喊声中,我听出来被他拖走的人是萧洁。 萧洁被他拖行了几步,然后在我们正对面被他摁着重新跪下。那人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拉开枪栓,指着萧洁的头。 “东西在哪里?”那人嘶吼着又问了一句。 “我……我不知道……”萧洁被吓坏了,带着哭腔颤抖着说。 “我数到三!”那人继续吼道,“再没人回答我就开枪了!一!” 虽然我知道这时候我把阿修罗印交出去,他们八成也会杀了我们,但我绝不能忍受一个人活生生的在我面前被残忍地击毙,但在我正想出声示意的时候,突然从风里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呻吟号叫声。 第46节 这声音我是如此的熟悉,它们就是这半年来日夜缠绕着我的最深的噩梦,这些号叫声总是伴着扭曲狰狞的面容和致命的撕咬,让人胆寒而又绝望。但此刻,它们却让我觉得有了转机。 “干!”用枪指着萧洁那人咒骂了一句,抬高枪口,对准院墙的方向。 紧接着,枪声响起,几把ak和那人的手枪同时开火。我转过头去看,只看到朦朦胧胧的几个人影从那个破口冲出来,当先的两个被猛烈的炮火击中,向后跌倒在地,但瞬间便又翻身而起,向我们这边快步奔来,动作迅捷无比,显然都是快尸! “快跑!”我大喊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猫着腰向室内猛冲。 “小心!”我旁边的三土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把我拖回到地上,我听到几颗子弹呼啸着从我耳边飞过。 “那边不行,那些人堵在门口呢!”三土在我耳边大吼。 我努力睁了睁眼,眼睛里一阵刺痛,泪水又喷涌而出,除了几个模糊的人影我什么也看不见。 “那往旁边走!”我朝三土大喊,“感染者喜欢追着声音跑,他们越开枪,越吸引感染者!” “好!”三土拉了我一把,我从地上起来,踉跄着往院墙的另一边跑去,没走几步,便跟三土失散了。 这时我的眼前全都是影影绰绰的人影,根本分不清谁是同伴,谁是敌人,谁是感染者,有好几次,我撞上了其中几个,但却没人咬我,我一边庆幸着自己的运气,一边像瞎子一样摸索着前行,直到我听到一个声音—— “来,往这边跑!” 是maggie q的声音!接着,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我,拉着我往一个方向跑。我踉跄着任由她拉着往前走,只觉得周围推推搡搡的全是人影,我不知道那是感染者还是人类,“应该是人类!”我心想,不然他们为什么不咬我呢? “其他人呢?”我问maggie q。 “都在!”maggie q干脆地回答。 第26章 无名碑 拉着maggie q的手,我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安全感,似乎有她在,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了。我索性闭上了刺痛不已又流泪不止的眼睛,任由她牵着我前行,这时甚至那些猛烈的枪声、呼啸的子弹、可怕的嗥叫声都似乎离我远去,听起来好像是电视里传来的一样。 “大家靠近点,都围着陈源!”我听到maggie q大声地说着,然后感觉到一群人团团围着我,我们在雪地里艰难跋涉,摸索着通过那个黑衣人炸出来的墙洞。渐渐地,那些枪声也慢慢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呼啸,雪打在我脸上木木的疼,我还是紧紧地握着maggie q的手。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感觉眼前光线暗了下来,拥在我周围的同伴们也开始慢慢散开,接着maggie q松开了我的手。 “好了,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听到maggie q说道。 我想张开眼睛看一看,但马上又一阵剧痛,而且这个地方非常昏暗,我甚至连模糊的人影都看不见。maggie q拉着我倒退着走,直到我的膝盖碰到什么东西,maggie q摁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矮身,一屁股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用这个洗洗眼睛!”maggie q说道,我感觉到我的手里塞进来一个塑料瓶子。 我打开瓶盖,摸索着凑到眼睛上往下倒,眼睛一阵清凉,那让人抓狂的灼痛马上减缓下去,我一开始以为是水,但紧接着,我闻到了一股奶香味,原来是牛奶。 我的眼睛慢慢地恢复过来,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我看到自己在一个昏暗的室内,周围是一些破烂的蓝色塑料桌椅,看起来这里在以前是一个小饭店。 我看到三毛等人都各自坐在位置上,几个人也都是眼睛红红的,肿得跟核桃似的,三毛、猴子、大力和杨宇凡都独自坐着不停地揉眼睛,冯伯则坐在位置上头向上仰着,陈姨不住地朝他的眼睛小口地吹气,但大家看起来都能睁眼视物,并没有我那么严重,也许是没像我一样被烟雾近距离喷中吧。 几个没受到烟幕弹攻击的,三土、张依玲,看起来也都被吓得不轻,瘫在座位上大口喘气,萧洁抱着小凯西,不住地轻声安慰,但看起来自己却比小凯西更慌张。 “你们等一会儿,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了!”maggie q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朝我伸出手说,“把东西给我。” 我讷讷地从口袋里掏出阿修罗印递给她。 “啊!”一旁的三土看见金印惊叫了一声,喉咙里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嘟哝声,也不再做出什么反映了,似乎被这么一吓,除了性命,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了。 maggie q拿了东西转身就往外走。但没走几步,又被三毛喊住:“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有你在,感染者就不咬人?”三毛说出一句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不是因为我!”maggie q把手里的金印抛上天又接住——“是因为它!” “等等姑娘!”三土这时候却如梦方醒,“这阿修罗印是什么来历?” “这不是阿修罗印!”maggie q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是点金石!” 话音刚落,maggie q已经走出门外,几步之后,便消失在浓白的雪雾中。 我看到三土瞠目结舌,满脸惊诧,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虽然时隔半年多,我又听到了点金石这个名字,但现在却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这时我的眼睛已经不再灼痛,我看看手里的牛奶瓶,竟然没过保质期,赶紧拧紧盒盖宝贝似的放到怀里。 “大家都还好吗?有受伤吗?”我站起来问道。 我用目光一个一个地询问,每个人都朝我缓缓地摇头,当我看到冯伯和陈姨的时候,陈姨却控制不住轻声哭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嘛!”冯伯拍着陈姨的背小声安慰,又朝我尴尬地笑笑,我知道陈姨这是心疼老伴了,心想以后再也不能让冯伯参加危险活动了。 但陈姨这一哭,惹的杨宇凡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坐在一条低矮的板凳上,脑袋埋在两腿中间,一开始是小声地抽泣,到后来变成了号啕大哭。我知道他是为老吕的死去而悲伤,也是为自己渺茫的命运感到绝望。紧接着就像连锁反应一样,小凯西、萧洁、张依玲,一个挨一个,都痛哭了起来。 三毛大声咒骂了一句,朝他跟前的一张凳子猛地踢了一脚,然后甩甩手往门外走了出去。 我呆立当场,听着满屋子绝望的哭声,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到最后已经快要爆炸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门外,三毛嘴里叼着一支烟,见我出来,掏出烟盒递给我。 我抽出一支烟,用三毛递过来的打火机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我呆呆地看着前面,天地一片浓白,看不到来路,更看不到尽头。 好在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源哥,要不我先去看看吧,我跑得快,万一那女的搞错了,也不用大家都去冒这个险!”我刚想招呼大家回去,猴子却自告奋勇地说。 我虽然非常相信maggie q,但此刻却不由得加倍小心,于是便同意了猴子的提议。 在我们焦急地等待了半个多小时,猴子回来了,还没走到,他便朝我们大喊:“真没了!感染者真的全没了!” 我们回到自己的庇护所,一片狼藉。 院墙炸出的砖块沿着破口呈放射状散落在院子里面,菜地已经被踩踏地面目全非,青菜变成了黑绿色的泥浆,土豆和胡萝卜从地里翻出来,胡乱地散落在地面。冯伯赶紧跑到屋子里面拿了几只塑料桶,把还能吃的东西收起来。 最触目惊心的是满院的尸体,从院墙的破口开始,越往里面,尸体越密集,一个几百平方米的小院,密密麻麻躺了二三十具尸体。院子里的除了老吕,其他都是感染者,我略微查看了一下,发现都是头部中枪,由此可见那些黑衣人恐怖的枪法。 屋子里的铸铁炉已经整个翻倒在地,原本连在上面的白铁皮烟囱从中间被强行扯断,炉膛里的灰散了一地,屋内尸体不是很多,除了两个感染者,其他全是黑衣人。 第47节 我正在数黑衣人的尸体数量时,冷不丁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声。我吓了一跳,一旁的三毛也赶忙从地上捡起一把ak,拉了拉枪栓,却发现枪膛是空的,又捡起一把手枪,我们一起循声走了过去。 声音是从里面的过道发出来的,这几个人大概是在这里打光了子弹,在往里面撤退的过程中被咬中的,一共三个人层叠着倒在了过道口。 我先扳着最上面那人的肩膀,把他慢慢地翻过来,这人身上没什么伤痕,太阳穴上却有一个大洞。三毛用手枪比了比自己的太阳穴,示意这人是自杀的,我点点头,继续扒开第二个人,这人也是一样,嘴里挨了一枪。等最下面那人露出来时,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我认出来,这人就是这群黑衣人当中发号施令的那个,拿手枪顶着萧洁头的也是他。 他看见我们,又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呻吟声。 “杀了我……”我听到他轻声呢喃,他的眼神里满是惊恐的神色,我想他应该不是忍受不了痛苦,而是对自己将要变成感染者恐惧不已。 我摇摇头,他的眼神顿时一片灰暗。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说:“我不像你,我不杀人,起码不杀没有抵抗能力的人……等你死了,我会凿穿你的脑袋!” 他的喉咙口发出呼呼的出气声,我直起身子,看到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又闪过一丝感激,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又在室内转了一圈,再没看到一个活人,便彻底放下心来。 这时已过中午,大雪已经渐渐停了,风还在不停地刮着,我心里很感谢这场暴风雪,低温阻止了感染者的游荡,风雪又掩盖了刚才的喧嚣,眼下我们最紧迫的是尽快修好院墙,避免让那些比感染者更危险的人类发现。 “咱们先把尸体拖出去!冯伯、陈姨,你们给大伙搞点吃的。”我来到院子里对众人说道。 冯伯和陈姨马上答应着去了。我们先把炉子搬过来,猴子拿了一截白铁皮把扯烂的烟囱重新接上,然后我们到院子里挨个把满院子的尸体往外拖,就这么胡乱堆在院墙外面的街上,这是一个警告,大多数人看到这么多尸体都会认为这里是感染者集中的地方,会下意识地躲开。 我们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老吕的尸体,直到其他的尸体都搬完,包括室内那个断了手的黑衣人,我们在老吕的尸体旁边围了一圈,但没人动他。 老吕仰面躺着,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看起来像是一堆建筑垃圾。我们围在他身旁,垂首不语,杨宇凡又开始小声哭泣,我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疼,刚刚停止流眼泪的眼睛又开始刺痛起来。 “干!”三毛朝雪地里吐了口唾沫,走过去清理起老吕头上的积雪,接着大力也走了过去。 老吕胸口中了三枪,近距离被ak击中,前面看不出什么,但翻过来,背后却是破破烂烂的一个大洞。 “我去!”三毛又骂了一声,我们都知道他为什么骂,是因为老吕的脑袋完好无损,这意味着我们要在他的头上补上一记重击,不然再过十来个小时,病毒就会侵占老吕的延髓就会重新复活,变成追着我们咬的活死人!这对我们和老吕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家又都呆了,连三毛也皱起了眉头,显然,所有人都不愿意去砸烂一个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的脑袋。 “我来吧!”我说道,是因为我的大意,才造成了老吕的死,这是我的责任,“你们去那边挖个坑,咱们让老吕入土为安。” 大力、三毛和猴子都连忙答应了一声,像是逃跑一样飞快地离去了。 我拿起三毛给我的撬棍,走上前去,在老吕的尸体前蹲下,端详了他一会儿。老吕还是保持着中枪前满脸惊惶的表情,眼睛圆圆地睁着,面目扭曲。那时候他正跪在地上求别人饶过自己,有一颗子弹从左胸穿过,一定射中了他的心脏,让他瞬间毙命。 “起码你死得不痛苦!”我低声嘟哝道,伸手把他的眼睛合上,然后把他的脸侧向一边。 这时我听见一声悲伤的呻吟声,我抬头一看,只见杨宇凡还站在旁边,捂着嘴,脸上涕泪横流。 “你要看这个吗?”我问道。 杨宇凡哽咽着说:“他救了我这么多次,我总得送送他!” 我点点头,把手里的撬棍往老吕的太阳穴上重重一击! 我们埋葬完老吕,应杨宇凡的强烈要求,我们在老吕坟前放了一块大石头充当墓碑,可是当我们要在石头上刻字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老吕的全名。最后只能刻上“老吕之墓”四个字。 之后,我们胡乱吃一点冯伯和陈姨做的午饭,趁着大雪将息,赶紧把院墙给修好。好在这个造了一半的厂房里水泥黄沙砖块之类的建筑材料都是现成的,而且大力和猴子都是农村来的,多多少少都干过一些水泥活,而我、三毛和杨宇凡只能老老实实干干搬砖之类的下手活,这时候体现了会一门手艺是多么的重要。 一直忙到天黑,月亮升上来,我们才重新修好院墙。 这漫长而又苦逼的一天总算就要结束了,我心里空落落的,想起早上maggie q的警示,就像是上辈子的事。陈姨让小凯西来喊我们吃饭,当我走进室内的时候,发现屋子已经重新收拾得整齐干净,那些狼藉的杂物,以及黑衣人扔得满地的武器都不见了,张依玲和萧洁两人正蹲在地上,用抹布擦着最后一块血迹。 晚饭已经在炉子上炖好,照例是杂烩粥,只是看起来青菜特别多,我想也许是陈姨从被糟蹋的那部分蔬菜里面抢救出来的吧,反正不吃掉也浪费,但我一想到这些青菜都曾经被那些恶心的感染者践踏过,便胃口全无。 陈姨还是先给放哨的三土盛好粥让张依玲送去,今天是三土自告奋勇要求自己站岗放哨,他说:“不能光吃饭不干活。”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毕竟现在少了老吕,他正好补上这个缺。 陈姨继续把粥挨个盛好递给我们,我接过粥碗的时候,看到陈姨手有些发抖,脸色也不大好,脸颊发白,看起来有气无力,我也没太在意,心想或许是今天受到了太多惊吓。 我喝了一口粥,咸的差点没吐出来。我正想开个玩笑,说今天是不是盐缸打翻了,却听见咣当一声,陈姨手里的粥碗摔在地上,接着人也晃了晃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冯伯大喊了一声,扑过去拉陈姨的手。 “快,把她抬到沙发上!”我大喊。 冯伯和三毛二人合力把陈姨搬上沙发。我过去一看,只见陈姨突然之间脸色变得通红,我摸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坏了!”我不禁喊出声来,一边的三毛也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尽是焦急和惊恐。 这时候冯伯倒是镇定了下来,他先是翻看了一下陈姨的双手和手臂,然后往下摸索着查看陈姨的双腿,这时我看到陈姨的左脚脚踝处,裤子有撕破的痕迹。 冯伯显然也看到了这个破口,他抓住陈姨的裤子往上拉了拉,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陈姨的脚踝上一个咬痕赫然在目! 我听到冯伯呻吟了一声,颓然地跪倒在地,他抓着陈姨的手,把额头贴到陈姨的手上,久久不语。 我又看了看陈姨的伤口,伤口不算很深,但是明显的破皮见血了。根据我们之前的经验,被感染者咬中,只要是见血了,哪怕只是擦破一点皮,也注定在劫难逃,病情在被咬后最少两三个小时,最多十二个小时之内发作! 我在心里暗暗算了算,从maggie q带着我们逃亡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六个多小时了,意味着陈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看着陈姨的脸,她已经完全陷入昏迷,脸色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胸口飞快地起伏。这样的症状我之前见过几例,先是高烧不退,然后是深度昏迷,紧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患者会呼吸和心跳骤然停止,猛地暴起,露出獠牙不顾一切地撕咬旁边的人。 这时张依玲和萧洁也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两个姑娘马上开始抱头痛哭,猴子、大力和杨宇凡也是满面凄容,木然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凯西先是傻愣愣地待了很久,现在才回过神来,走到陈姨旁边,拉着她的另一只袖子,轻轻地呼唤:“奶奶……奶奶……” 我从没见过一个孩子的眼神是这样的绝望和惊恐!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我心里暗忖,陈姨的感染者化随时都会完成,万一暴起伤人可就糟了! “冯伯……”我轻唤一声,但声音嘶哑,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胶水黏在一起了。 冯伯头也不抬,只是伸出一只手朝我摆了摆。 “奶奶!奶奶!”小凯西还在不停地呼唤,声音越来越大,拉着陈姨衣袖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宇凡,你带凯西上楼去!”我朝杨宇凡说道。 杨宇凡用力点点头,过来把小凯西抱起来,小凯西只是稍作挣扎,便任由杨宇凡抱着上楼了,可是眼睛圆圆地睁着一直盯着陈姨,一声不吭。 又过了一会儿,我正想再次唤一声冯伯,他却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擦了擦眼睛,之后竟然朝我笑了笑,然后语气平缓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办。” 我眼圈马上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冯伯挥了挥手又说:“我们都已经老了,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接着他伸手抚摸着陈姨的脸继续说:“我这一辈子啊,窝囊!没赚什么钱,连一天好日子也没让她过上,可我到哪儿她都跟着,从来不嫌弃……她这个人那,从来不跟人急眼,对谁都好,我有时候脾气急,跟人吵,她总是拉着我,说咱们吃点亏没关系……我总是想啊,大半辈子都是你忍着我,让着我,等老了,我要好好陪陪你,照顾你……” “阿源……”冯伯转过头对着我说,“麻烦你带大伙去老吕旁边再挖个坑……” “冯伯……”三毛声音哽咽地说道,“您是不是回避一下,让我们来送陈姨?” “不必了。”冯伯摇摇手说,“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知道了……”三毛轻声回答。 “不好意思……”冯伯又朝我们看了一眼,“能不能让我单独跟她待一会儿,我不想让别人看见,阿源,把你的铁钎留下。” 我呆了呆,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看看冯伯的神色还算冷静,便也放下心来,点点头,招呼大伙拿了挖土的工具出了门。 但我们的土坑挖了还没一半,就听见里面一声枪响。还没等我脑子转过弯来,紧接着又是一枪! 坏了!我们所有人都疯了一样赶回屋子,第一眼就看见冯伯躺在陈姨旁边,太阳穴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手上拿着一把黑衣人留下的手枪! 这是感染者危机爆发以来送走同伴最多的一天,我们把冯伯和陈姨合葬在一个墓坑里,在墓前也摆上一块大石头,但是和老吕一样,没人知道他们俩的全名。 “冯伯陈姨之墓”我们所有人围在墓碑前,呆呆地看着两座新坟,久久的沉默不语。 “侯贺伟!”猴子突然说道,他抬起头看着我们继续说,“我叫侯贺伟,王侯的侯,祝贺的贺,伟大的伟,如果有一天我要躺在这里,请帮我刻上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