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 1、重生成了自己的姑奶奶 祁宁作为全国上下最为知名的头号二世祖,在吃喝玩乐咸鱼了小半辈子之后,外出旅游时遭遇了意外,两腿一蹬,终于闭上了眼。 活着的时候什么都见过了,万万没想到,死之后她竟然还能参加自己的追悼会。 黑白分明的灵堂里,祁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看见继母在自己灵柩前站着,假惺惺地抹了两把泪,又看向那个和自己一贯来都没什么感情的亲爹撇了撇嘴。 平日里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也没来,不过祁宁倒也不是很在意。 唯独那个盯着自己遗像的苍老背影,让她觉得心有些抽疼。 老人肃穆地站在那,手扶着拐杖,如往常一般严肃表情却没能掩盖掉眼底那抹痛楚。 “祁老头。” 别为我这个没出息还不争气的孙女难过了,在七大姑八大姨家随便挑一个优秀的小辈做继承人吧。 嘴唇嚅嗫着,下意识想要安慰几句,可却像到了时间一样,祁宁忽然感觉被一阵吸力猛地向后拉扯。 下一秒,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最后眼前一黑,耳旁环绕着混乱的呼救声,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冷。 不知过了多久,幽幽转醒的祁宁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如置冰窖。 张嘴想喊人,却听见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喉间溢出。 哇、哇? 还没等祁宁搞明白,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最后,温热又湿润的触感落在了她脸上。 黏腻又带着腥气,让祁宁忍不住浑身颤抖。 下意识呼救。 只可惜一张嘴,还是那哇哇的声音。 “快!那边,那边有动静!” 火光由远至近,祁宁努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簇杂草中,一转头,旁边那颗硕大的老虎脑袋,差点没把她吓厥过去。 就在祁宁以为自己将要为地球做最后一点贡献时,杂乱的脚步声渐近,随后,那只老虎用鼻子将她一拱,转身跃进了身后的密林里。 “你们快看!那有个孩子!” 惊呼声响起,紧接着,祁宁就被拎了起来,落入了一个怀抱里。 “这谁家的孩子?怎么就扔山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 “咱们队里最近没哪家媳妇生娃娃呀?” 这么小的娃娃,看样子,也才刚生没多久吧? “那、那现在这咋办?”抱着孩子的汉子满是为难。 这不知道是谁家扔的娃娃,万一带下山也没人领,这就等于是捡了个麻烦。 而且别看奶娃娃小,那也是一张嘴呢。 这两年收成都不尽人意,现在这时节又是青黄不接的,家家户户也都是勒着裤腰带过的日子。 “孩子给我吧,我先带回去。” 汉子转头一看,语气忐忑了:“可玉笙,就你家那情况?” “没事,总不能看着一条人命没了。” 叫玉笙的男人从那汉子手里接过孩子,用脱下来的外衫裹好。 熟悉的名字让昏昏欲睡的祁宁睁开眼。 借着掩藏在密林中的微弱阳光,朝抱着自己的人看去。 男人模样清隽,脸庞瘦削,轮廓看起来有些微陷。 这一眼,可把祁宁给惊着了。 这不是年轻时的老头子吗?! 随后,一行人又在山上搜了一圈,并没看见之前跑到村里的老虎,而祁玉笙怀里的祁宁却被颠啊颠,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众人只好原路返回。 到了家门口,祁玉笙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婴儿。 阳光下,那小脸蛋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白白嫩嫩的还透着一丝健康的粉润,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上,小鼻子随着呼吸起伏翕动,煞是可爱。 等把人用衣服遮好后,祁玉笙悄悄地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等确认没人后,才偷偷溜了回了自己房里。 “梅香婶。” “唉!你们回来了?打着那老虎了吗?” “没,找了整个山头,连老虎毛都没见着,不过倒是捡着了一个奶娃娃。” 此时的李梅香正趁着闲工夫串门,一听,也觉得奇怪了:“勤贵你可别唬婶子,山上你说捡着个猴啊猪啊什么的我信,捡着个奶娃娃?” “真的,你家玉笙还带回来了呢!现在估摸着都到家好一会了吧。” 李梅香一听,傻眼了。 老虎没打着就算了,还带回来一张嘴? 也不唠嗑了,拍拍屁股跟勤贵媳妇说了一声,前脚后脚地就往家跑去。 2、祖宗 “祁玉笙!祁玉笙!” 还没进门,李梅香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尖锐到有些破音的声音,将熟睡中的祁宁都吓了个激灵。 此时的祁玉笙正在厨房里熬米汤,听见她喊,动作一顿,随后把锅盖盖上,走了出来。 “娘。” “你还知道叫我娘?你自作主张带个人回来你都不吭声,我真是后娘难当啊!” “只是个孩子,吃不了多少粮食。” “那家里的口粮的都是分好的,你爹和你兄弟他们干活的人,那是少一粒都不够的,剩下的粮能养活咱一家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粮养个娃娃?” 祁玉笙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默默叹了口气。 全家上下,就他一个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现在这日子难熬,也不怪继母天天生气。 都是穷惹的。 但是祁玉笙做不到再把那孩子扔出去自生自灭。 “娘,把我的口粮分一半出来给那孩子。” 听他这么说,李梅香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过身,嘴里却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玉明是你亲兄弟,天天老牛一样的累死累活,也不见你想着分点口粮。” 祁家院落不大,屋子隔音也不好,就李梅香那个大嗓门,躺在屋里的祁宁自然也把她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她看着自己如藕节一般的小肥手,只觉得天雷滚滚。 自己这是穿了? 穿成了一个婴儿不说,还被年轻时候的老头子给捡回来了?! 老头他这是债还没还完啊?! 上辈子任由着自己败家,这辈子穷成这样,还得分一半口粮出来让自己活命。 祁宁说不上来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正想着,腹里空空开始敲起鼓来。 哇——! 屋里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哭声,祁玉笙回过神,赶紧把锅里的米汤盛出来。 回到屋里,祁玉笙这没满二十的大小伙,在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时,满是手足无措。 祁宁也不是想哭,就是饿了,不会说话,只能干嚎几嗓子。 此时她看着自家老、哦,不对,年轻的爷爷,心情有些微妙。 停下哭嚎,以眼神示意。 祁玉笙看着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滴溜溜地转着,忽然平静下来,刚才心里生出读书无用的郁气也一扫而空。 稀溜溜的米汤顺着勺沿流进祁宁嘴里。 咂吧咂吧嘴,一点味儿都没有。 不过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祁宁也没法挑剔那么多,不吃就得饿死。 既然又活了,再饿死,那得多憋屈啊。 灌了一肚子的水,祁宁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傍晚。 祁家父子忙完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歇歇,就听见李梅香从屋里出来,抱怨道:“喜事啊,你们半天不在家,咱家就添丁进口了。” 祁山是个憨实的汉子,也不懂妻子的弯弯绕绕,他抓起搭在肩上的短褂擦了把汗:“我回来路上听人说了,玉笙他今早在山上捡了个娃娃回来。” “你就没啥想法?” “那好歹是条命不是?养就养着吧,一个奶娃娃,能费多少粮食?” 看着祁山一脸平静,李梅香气都不打一处来。 养就养着,说得倒是挺轻松,真把自家当富贵人家了? 自家男人不能骂,儿子总能骂几句。 李梅香上前,一巴掌呼在了祁玉明后脑勺上:“吃吃吃,你整天就知道吃,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憨货!” “娘啊!大哥惹你生的气,你打我干啥,再说了,爹说的也没错,大哥救回条人命,是好事啊!” 祁玉明虽然才十五岁,但却长得人高马大的,此时他蹲在院里,捧着一碗粗粮粥,满脸委屈。 “行,你们都是菩萨心肠,就老娘心黑。”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一群祖宗。 3、喜乐安宁 等都吃完晚饭,李梅香给祁玉笙留出了一碗粥和小半碗菜扔在桌上,屁股一拍就出门了。 见她走远,祁玉明才赶紧跑到祁玉笙房门口敲了敲门:“哥,哥,出来吃饭了!” 此时的祁玉笙正头疼着看着躺在床上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小人儿,和床上那一滩可疑又带着某种气味的水渍。 老头子啊,我不是故意的。 祁宁有些无奈地转过头。 虽然她是个没喝孟婆汤的婴儿,但是、试过了,是真的憋不住! “哥,我进来啦!” 半晌,里头都没回应,祁玉明喊了一声后,便径自推开门。 “哈哈,这奶娃娃尿床了!” 这一句,当场就把祁宁给惹毛了。 亲爷爷嘲笑她就认了,可这位算哪块小饼干啊? 少见多怪,没见过孩子尿床? 祁宁二世祖的臭毛病并没有因为变成婴儿就消退,张嘴就怼了回去。 可她不知道,此时那小模样落在祁玉明眼里,别提多可爱了。 那双眼睛像星子般明亮,肥嘟嘟的胳膊在空中摇晃,小短腿有力地瞪着,嘴里吐着口水泡泡,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喊什么。 “哥,你看,这娃娃虎里虎气的,老像我了!”祁玉明乐呵呵的咧嘴一笑:“真是侄儿像叔叔!” 听他这么说,祁宁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小叔公长得跟个大狗熊似的,脑子好像还有点不灵光,这怎么就成侄儿了? “是个女娃娃。”祁玉笙好笑地看着弟弟,解释了一句。 当祁玉明听见是个小姑娘时,更是眸光一亮:“爹不总想要个闺女嘛!那我就有妹子了!” 得嘞! 空口白牙一说,自己这辈分跟坐了火箭似的! 按耐不住,祁玉明轻轻抱起祁宁就往院里走。 “爹,您看,我有妹妹了。” 不得不说,祁玉明的性子随了祁山,憨实得不行。 这会他抱着祁宁也是真的高兴。 祁山蹲在院里抽着旱烟,他瞅了一眼,笑道:“这娃娃长得真水灵。” 说着,站起身灭了烟,伸手想要把孩子接过来,可是看了眼自己那双手,又收了回来。 拍拍身上的土,悠悠晃出了门。 祁玉笙在吃饭,祁玉明则是抱着祁宁舍不得撒手,“哥,你看妹妹她好乖,都不爱哭。” 在他的印象里,凡是奶娃娃,那都是动辄就能哭得喘不过气来的。 “又乖又漂亮。哥,你识字多,给妹妹取个名儿吧?” “这——”听他这么一说,祁玉笙倒是有些犹豫了。 在祁玉笙看来,万一什么时候这孩子家里人找上门来,还是得还给人家的。 不过他看弟弟那么高兴的样子,也不好泼冷水,沉吟片刻:“就叫阿宁吧。” 一世喜乐安宁。 来到祁家的第二天,祁宁会哭了。 饿的。 闻着外面传来的饭菜味,虽然也不是很香,但总好过自己喝着的这碗米汤。 老头子啊! 光用米汤是养不活你这娇滴滴的大孙女的! 祁宁想着曾经被自己浪费过的山珍海味,咿咿呀呀地悔不当初。 而正抱着她的祁玉笙,此时也正在为她的伙食发愁。 祁家一共两个儿子,祁玉笙的生母在生完他之后,因为体弱多病,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李梅香是隔壁镇子的,因为家里穷,上有哥哥下有弟妹的,在家也不受待见,所以当时经人介绍,就把自己嫁给了祁山。 李梅香嫁进来第二年,生了祁玉明。 祁家是外乡人,祖上辉煌过,在战乱年代,祁山的父亲拖家带口带着家底,一路逃难才到了现在的后山村里。 因而祁家有家训,一定要再供出来一个读书人光耀门楣。 祁山觉得自己没读书的天赋,而原配是个小地主家的姑娘,能识文断字,比起目不识丁的李梅香又强了许多,所以读书这项重任自然就落到了祁玉笙肩上。 但这些年光用不挣,再加上祁玉笙读书要用的,那点家底早就花了个干净。 4、上山 “娘,我去山上看看,您看能不能帮我看会阿宁。” “你捡回来的累赘,自个儿带着。”李梅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正在祁玉笙抱着祁宁为难之际,祁山和祁玉明恰好从外面进来,祁山跟在后面,手里还抱着一摞碎布。 “哥,你去山上干啥?我跟你一块去。” “我自己去山上转一圈,玉明你在家看着阿宁。” “那不行,阿宁让爹给抱一会。” 后山上不说凶猛的野兽,那蛇虫鼠蚁还是多的,祁玉明根本不放心自己这个看起来风一刮就要倒的哥哥。 见两兄弟关系好得跟一母同胞的似的,李梅香轻哼一声,倒也不说话了。 “把闺女给我吧,你们早去早回。”祁山听了,把手里的碎布放在屋门旁,伸手去接祁宁。 可还没等他抱牢,祁宁一转眼,就看见了瞪着自己的李梅香。 瞬间,她就哇哇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伸出爪子朝祁玉笙那边扑腾。 她拒绝留在这,她不能丢下老头子。 那女人分明满脸都写着要把自己扔出去! “呵,这小丫头才多大点呐,就会认人了。”祁山乐呵着咧嘴一笑。 虽然祁宁的哭,是只打雷不下雨,但见她那嗷嗷的小模样,祁玉明就先受不了了。 “阿宁不哭啊!二哥抱!” 这时祁宁觉得,自家这个跟大狗熊似的小叔公,还挺有安全感。 爷爷和小叔公两人关系看起来挺好的,可祁宁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自己几乎没怎么听爷爷提起过他。 “走吧哥,我保管把阿宁抱得好好的!” 在祁玉明看来,祁宁在自己怀里没哭,那就是喜欢自己。 有了这个认知后,祁玉明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等三人一块出门后,祁宁才觉得,自己这个小叔公有句话没说错。 上辈子的自己是挺像他的。 都是那么的招摇过市。 “哟,这就是玉笙上次捡回去的娃娃呀?” “是啊!这是我妹子,阿宁!” 祁玉明抱着祁宁一路走向后山,逢人就笑,见人就叫,十五岁少年的脸上,都挤出了老年人般的褶子。 祁宁感受着自己被喷得满脸的唾沫。 嫌弃,满满的嫌弃。 正值快入夏。 上山的路上,凉风习习带着青草的香气,树木葱郁,偶尔还能听见树上鸟啼婉转。 如果不是祁宁肚子也跟着叫的话,这如画的风景还是很值得慢慢欣赏的。 饿得头晕眼花,两辈子还是头一遭。 想吃肉! “哥,你上山来干嘛?” 祁玉明想着前两天那老虎还没逮着,这山上不安全。 “阿宁不能光喝米汤,我想着看能不能来山上找些好东西,去换头母羊回来。” 后山村的这座山,虽然不算很大,但植被葱郁,越往上山势越陡峭,所以村里的人独自上山的话,最多只爬到半山腰往下,就不爱上去了。 听了这话,祁玉明想了想,把怀里的祁宁递给了祁玉笙。 “哥,你带着阿宁在这等我,上面蛇虫鼠蚁的不少,你舍得我还舍不得阿宁上去受罪呢。”随后不等祁玉笙拒绝他又道:“放心吧,我腿快,进山的次数不比你少,指不定比你们跟着方便。” 祁玉笙看着自家弟弟满脸嫌弃,苦笑着接过祁宁。 “那你自己当心点,没有就赶紧回来。” 应着他的叮嘱,祁玉明扎紧了裤腰带摆摆手:“放心吧,我快去快回。” 5、黑雾 等祁玉明背影消失在密林中,饿得头晕眼花的祁宁蔫巴巴地窝在祁玉笙怀里想着红烧肉。 可忽然,她的脑袋里一阵胀痛感袭来,出现了许多恐怖的画面。 画面中,祁宁看见祁玉明满身是血地被人抬下了山,李梅香哭喊着要跟自家老头子拼命,而老头子也满脸绝望灰败之色。 “阿宁?” 正用袖子给祁宁扇着风,祁玉笙却忽然察觉她的神色不对。 那双灵动的眸子此时正呆呆地看向上空,失去了焦距。 祁玉笙吓得赶紧拍了拍她的小脸。 被他的动作惊醒,祁宁只觉得心口一阵慌闷,瘪起嘴,哇地一声哭嚎起来。 “阿宁乖,不哭哦。” 此时的祁宁想着脑子里的画面惊魂甫定,她不会说话,只能边哭边朝祁玉明离开的方向挣扎着。 祁玉笙见无论怎么哄都不行,看着哭得喘不过气来的祁宁,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阿宁是想去找玉明?” 眼见着祁宁瞬间收了声,祁玉明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阿宁不哭,我这就带你去找你玉明哥。” 原本祁玉笙就不放心弟弟一个人进山,被祁宁这么一哭,心里也隐约有些担心,想着多一个人也好搭把手,就匆匆顺着祁玉明离开的路追了上去。 密林深处绿荫如盖,走进去只觉得气温都低了不少。 树上不知名的鸟儿叫得凄凉,这让祁玉笙心里不安感越发强烈。 “这路看起来都一个样,也不知道你玉明哥往哪边走了。” 来回转了好几圈,除了树还是树,看着都还眼熟。 沿路又喊了几声,惊飞了一群鸟却没得到弟弟半点回应,着急的祁玉笙没个人商量,只能一路跟祁宁说着话。 从小接受的精英式教育使得祁宁什么都会,但就只有一件事搞不定。 很不幸,她是个从小到大都分不清方向的路痴。 虽然分不清,但她能看清啊! 祁宁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那条被黑色雾气笼罩的小径。 “啊~” 一张嘴,却吐出了一个口水泡泡。 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有卖萌的嫌疑,祁宁嘴里叫着,挣扎着往小径那边扑腾。 祁宁也没功夫去想这些怪异的事,在她看来,自己被撞得皮肉分离都能死后重生,其他再发生什么也不足为奇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祁玉明。 怀里祁宁的动作让祁玉笙想到了老人常说的,孩子能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是个读书人,平时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现在,看着眼前与其他地方无异的小径,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玉明!” 顺着小径往里走,祁玉笙紧了紧怀里的祁宁沿途喊着弟弟的名字。 时不时因为被叫声惊扰而蹿出来的小兽总会将一大一小两人吓一哆嗦。 随着黑雾愈渐浓烈,祁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玉明!”祁玉笙眼神一亮:“玉明是你吗?” 抱着祁宁急忙往里走,可下一幕的场景,让祁玉笙吓得脚步一软。 不远处那棵大樟树下,模样狼狈不堪的祁玉明正抱着树干往上爬,而一头长着獠牙的野猪正呼哧呼哧地守在树下。 这一幕,让祁玉笙硬生生把下意识溢出喉咙的惊呼给咽了下去。 6、野猪 这成年的野猪,就算他们兄弟俩联手都不一定能打过,更何况怀里还抱着祁宁。 “阿宁乖,你别出声。” 手心里瞬间布满了黏腻的冷汗,祁玉笙安抚着怀里的祁宁,边悄悄往后退。 他得立刻下山找人来,来救玉明。 正在他暗自祈祷弟弟能多坚持一会时,祁玉明忽然像是失去力气一样松了手。 这时,祁玉笙才发现他身上好像隐隐有丝丝血迹。 “啊!啊!” 祁宁也急了,此刻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的画面也愈发清晰。 在画面中她看见了,祁玉笙一走,那祁玉明必死无疑。 “阿宁!” 显然,祁玉笙也发现了这点,两难之际,他咬咬牙,蹲下身将祁宁藏在了草丛里。 “阿宁你乖,别出声。” 抱着听天由命的心态,祁玉笙顺手在地上摸起一块石头,在野猪即将对祁玉明发动攻击时,咬牙冲了上去。 “哥!你,快走!” 当倒在地上的祁玉明绝望认命时,一道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祁玉笙的出现,让他惊得大叫出声。 “闭嘴!” 带着十二分紧张的祁玉笙轻吼了一声。 他握着石头,丝毫不敢分心。 没等祁玉明再开口,野猪便嗷地一声猛地朝两人冲了过来。 两颗白晃晃的獠牙带着杀气。 虽然祁玉笙是哥哥,可比起祁玉明的牛高马大,他那瘦削的背影显得有些不堪一击。 地上的祁玉明挣扎着挪了挪身子想要爬起来,可腿上那被撕裂的伤口,却让他动弹不得。 被藏在草丛里的祁宁使出了吃奶的劲,像条小肥虫一样一点点把自己挪了出来,她努力睁着眼,万分紧张的盯着那边的战况。 虽然祁宁知道自家老头子以后的成就,但她却不敢肯定,自己的到来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 祁玉笙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他此刻的脑子却格外清醒。 野猪皮糙肉厚的,别说这块石头了,就算拿把匕首,也不一定能给它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 所以当野猪冲过来的那一瞬间,祁玉笙用尽力气躲开了。 避开了第一次撞击,野猪也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吭哧吭哧的转过头,朝祁玉笙追了上去。 正当野猪即将撵上去时,没等目眦欲裂的祁玉明叫出声,祁玉笙一个反身,径直扑向野猪。 下一秒,他紧紧地趴在了野猪身上,两只胳膊死死抱住了野猪的脖颈。 这举动,完全惹怒了那头野猪,它撅起蹄子疯狂地甩着,强烈的颠簸让趴在它身上的祁玉笙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碎了。 “啊~” 看着远处密林中那些被野猪疯狂撞倒的小树,一地狼藉的场面让祁宁急得直叫。 隐约听见了她声音的祁玉明惨白着脸,拖着受伤的腿朝着祁宁的方向爬去。 这头野猪也不蠢,折腾了好半天之后,发现并没有办法将身上的人甩下来,于是就背着祁玉笙朝着粗壮的树枝撞去。 此时趴在野猪身上的祁玉笙紧咬着牙根,强压下被野猪一次次撞击而产生的晕眩感。 原本就算不上强壮的他现在只凭着一股信念撑着。 不能放手,他得等! 一次又一次,直到野猪放慢了速度,他才一只手死死抓住野猪的鬃毛,用另一只还握着石块的手,狠狠朝野猪的眼睛砸去。 7、变故 嗷地一声,疼痛使得猪啸声撕裂了属于山林的静谧。 野猪右边的眼睛渗出血迹,没办法睁开,而此时,精疲力竭的祁玉笙再也没有了力气,从它身上摔了下来。 发了狂的野猪却没因为疼痛逃走,獠牙带着毁灭性的冲击,朝着祁玉笙拱去。 “哇~!” 这一刻的祁宁吓得凄厉地哭嚎出声。 一瞬间,愧疚感侵袭。 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所以老头子才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吗? 不!她不要! 怀着满心悲愤的祁宁并没有发现,此刻她眼中的黑雾已逐渐散尽。 婴儿的体力是有限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祁宁完全不知道。 因为在哭嚎中,她逐渐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睁开眼,敞亮的天光已经暗了下去,记忆逐渐回笼的她心下一紧,朝着四周看去。 熟悉的场景,是她睡了两天的祁玉笙的房间。 没看见祁玉笙两人的身影,却听见屋外传来李梅香低低啜泣的声音。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要是玉明有个好歹,那我也不活了!” 院子里,李梅香的眼睛哭得红肿,祁山也蹲在那一袋接一袋地抽着旱烟。 “别哭了,大夫不是在里面看着呢么?” “死老头子,玉明不是你儿子吗?你怎么就那么巴不得他去死?” 祁玉明刚被人送回来的时候,李梅香是想要让人把儿子送到县城里的医院去看的,可祁山却没答应,只让人请了村里的郎中。 那郎中帮人看个跌打损伤发热感冒还行,可祁玉明腿上却撕裂了一条皮肉翻飞的口子。 任凭李梅香怎么哭闹都没让祁山松口。 “你这说的什么话!” 祁山一瞪眼,刚想反驳,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那般,佝偻着身子叹了口气,不再吭声。 东屋里,祁玉笙和祁玉明兄弟倆躺在一张床上。 那老郎中正忙着给祁玉明的伤口做缝合。 因为没有麻药,祁玉明在疼痛中悠悠转醒。 醒来看到一旁还昏睡着的祁玉笙,他紧张得一把抓住老郎中的胳膊:“大夫,我哥他没事吧!” “你这小子!别乱动!” 正聚精会神的老郎中被他一扯,原本眼神就已经不太好的他又眯了眯眼,“你哥他没事,就是磕到了脑袋没这么快醒,你还是先担心自个儿吧!” 这么深的伤口,要是晚上起热退不下去,那这条腿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 可听大夫说完之后,原本就失血过多的祁玉明,脸色更白了。 “我哥他是读书人,撞到脑袋可了不得!大夫我求求你,先给我哥看看!” 在屋外徘徊的李梅香在听见儿子声音那一刻,就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刚推开门的她听见祁玉明还在担心别人,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你都快没命了,你还想着他?你把人当兄弟,人拿正眼看你了吗?” 听着亲妈数落着,祁玉明不说话,只梗着脖子看向郎中。 好在郎中动作也不慢,没过多久就处理好了祁玉明的伤口。 “老大没事,醒了好好修养几天,就老二这伤口可不能碰水,必须好好养着,要万一半夜起热,你们就赶紧送到县里医院去吧!” 李梅香的牢骚因为郎中的话而停了下来,她陪着笑脸把人送出了门。 知道哥哥没事,刚松了口气的祁玉明又忽然想起了祁宁,“阿宁呢?阿宁她人呢?” 8、后悔吗? “叫叫叫,叫魂呢!”送走郎中的李梅香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那小崽子在隔壁屋呢!” 想着昏迷之前看到的那幕,祁玉明满脸纠结之色,半晌才抬头道:“娘,以后你就对阿宁好点。” 李梅香开口就想反驳,但在看见自己儿子眼底的那抹认真后,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把一勺粥往祁玉明嘴里一塞:“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管其他的?” 临了又补了一句:快别瞎操心了,那小崽子好着呢。 第二天,从上门送野猪肉的人八卦的嘴里祁宁才捋清楚了昨天后面发生的事。 说是刚好有几个结伴上山砍柴的村民路过,看见了昏过去的两大一小,还有瞎了眼又精疲力竭的野猪,所以把人和猪都抬了回来。 祁宁听着这些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合常理,但转念一想,他们三个都活了下来已经是万幸了,所以她自然也就没追根寻底地去想过程。 当晚,祁玉笙醒了,可先前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大碍的祁玉明却因为发热而沉沉陷入了昏睡。 “你要是不答应带玉明去县里的医院!咱们就别过了!” 院子里传出了李梅香带着哭腔的声音。 “再等等,再等等看会不会退热。” 祁山的脸在微弱的月光下透出焦急,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李梅香的要求。 “再等!等什么?等着给我儿子收尸吗?” 就在两人争执即将升级时,祁玉笙踉跄着推门走了出来。 “爹,您就赶紧带玉明去医院吧!我知道您的顾忌,这书、我不念了!” 祁玉笙死死咬着嘴唇,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放你的屁!你给老子回去!” 祁玉笙的话让李梅香愣在了原地,也让一直以来看着都没什么脾气的祁山发了火。 在祁山心里,祁玉笙读书出来光耀门楣永远排在第一位。 他不是不心疼祁玉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祁玉笙肩负的是整个祁家先祖的遗愿。 祁山什么都能依着祁玉笙,可唯独放弃读书这件事不行。 “爹!您把玉明送医院去吧!我答应您,绝对不会耽误读书的,学费的事我能想办法,现在救玉明才最重要啊!” 祁山紧咬着不松口,就是因为家里的钱要省下来给祁玉笙读书用。 祁宁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三人的话默默叹了口气。 此刻的她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 回忆起当初老头子跟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十分吊儿郎当地回了一句:现在谁还用一文钱啊,直接刷卡啊! 后悔吗? 心里的念头刚升起,却又很快被祁宁否决了。 她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 上辈子败了那么多的家,现在还是落魄老头子,那就该自己反过来帮忙了! 脑海中忽然升起了一种信念。 不过下一秒,咿咿呀呀的祁宁被自己攥紧的小拳头拉回现实。 别人穿越重生都直接到了大展拳脚的年纪,而自己空有抱负却还在喝奶期。 最终,不知道祁玉笙靠什么说服了祁山,让人连夜把祁玉明送到了县城里。 9、坛子 李梅香跟着去了医院,家里就还剩下了祁山、祁玉笙和祁宁三人。 上山一趟没找到可以换母羊的东西,差点送了三个人头,顺便还把家底掏了个干净,祁宁滴溜溜转着黑亮的眼珠子看着正抱着自己苦笑的爷爷。 “委屈你了。” 祁玉笙刚说完,就看见怀里的小奶娃朝着自己咧嘴一笑,吐了个口水泡泡。 其实现在的祁宁挺满意的了,现在吃的玉米糊糊可比前几天那怎么都喝不饱的米汤好多了,至少没了那种饿得灵魂出窍的感觉。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怎么赚钱。 赚钱的想法刚冒出来,祁宁忽然被余光里闪现的一抹金色雾气给吸引了。 她扭头看去,发现纸窗外正闪着一阵金色雾芒。 这是什么? 一阵疑惑刚从心底升起,祁宁的脑海中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里,屋外倒塌许久的土坯墙角下站了个人影,正拿着铁锹扒拉着什么,虽然看不见那人的脸,但从那金色的光芒中,祁宁几乎能预感到,那绝对是好东西。 上次黑雾是一场危机,那这次的金雾呢? 回过神来,祁宁一扭头,躲开了祁玉笙送过来的勺子,咿咿呀呀就朝着门口的方向扑腾过去。 这些天已经习惯了祁宁的表达方式,像是天生默契那般,祁玉笙下意识就抱着祁宁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这是之前屋主的房子。” 来到倒塌的那堆土坯前,祁玉笙见祁宁不动了,就开始跟她解释。 祁家是外来户,当时是村长给他们挑的地基,这户人家原本只剩一个鳏居的老头,但他在祁家搬来之前就去世了。 当时的祁家虽然有点钱,但也知道财不露白不能打眼,于是也就只在原来的房子边上加盖了一间,所以那土坯房倒了这么久,还依旧堆在那。 此时祁宁才不管之前的屋主是谁,她指着眼前那一片祁玉笙看不到的金雾嗷呜嗷呜地叫着。 挖呀!老头子你快去挖呀! 兴奋的小模样,让祁玉笙摸不着头脑,随后,没辙的他蹲下身,把祁宁放在了土坯旁。 因为金色雾气的吸引,祁宁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后,开始慢慢让自己适应属于婴儿的力量,变成四脚兽的她朝着土坯爬去,抡起爪子就开始抠那堆散发着金雾的土。 “阿宁是想玩泥巴?” 见状,祁玉笙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祁宁的意思,失笑道:“等着,大哥给你挖回屋里玩。” 忽然想到小时候的自己看着弟弟和别人玩泥巴时的场景,心里的那抹艳羡还带起了微微波澜。 但祁玉笙没细想的是,其他像祁宁这么大,还在喝奶的小娃娃别说玩泥巴了,连大人喊可能都没什么回应。 当然,除了祁玉笙,祁宁也压根没去想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不符合常理。 从屋里拿出铁锹和木盆,祁玉笙就开始把土往里铲。 满心想要挖泥巴给祁宁玩的他,突然感觉咯噔一声,手里铁锹铲到了一个坚硬的物质。 见此情形,祁宁挥舞着拳头更兴奋了,嘴里啊啊叫着,抬头朝祁玉笙咯咯直笑。 铁锹三两下挖下去,半米深的地方,在祁玉笙把那个看起来有了些年头的坛子搬出来后,祁宁爬过来扯住了自己的长衫,他才明白过来这小丫头压根就不是想玩什么泥巴。 10、发达了! 等把祁宁和坛子都带回了房间,一大一小两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那只比碗大一点的酒坛。 在撕开酒坛塞住的封口前,祁玉笙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等打开坛子,把里面东西倒出来的那一瞬,两人都惊呆了。 祁宁是见过市面的,可眼前那一堆银元和闪着黯淡金光的十几条小黄鱼还是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要发达了!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 什么药费学费的统统不是问题! 比起祁宁的兴奋,祁玉笙不过开心了片刻就冷静下来。 “这是谁埋在那的?咱们不能就这么私吞了。” 看着眼前无比纯良的人,祁宁完全没办法把他和上辈子那手段决绝果断还腹黑的老头子联系到一块。 祁宁听他这么说,急了。 这罐子明显就是无主之物,说不定埋的人早就没了呢,谁挖出来就是谁的,这怎么能算私吞呢?! 老头子,你可别傻乎乎的想不开啊! 想到这,祁宁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小身子死死地压住了那一堆宝贝,一副死活不撒手的模样让祁玉笙哭笑不得。 而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李梅香的声音。 “娘。” 扯过被子把东西一盖,祁玉笙走出房间。 “嗯,我回来给玉明拿换洗的衣裳。” 李梅香看着祁玉笙,神色中闪过一丝复杂,连平时那总是高昂的语调也放轻了不少。 收拾好要带去的东西,李梅香又去厨房把饭做好,临走时才拿出来一个包袱放到桌上:“这是我在县里磨的,给那小崽子吃吧。” 说完,李梅香不等祁玉笙再说什么,匆匆又赶回了县城。 听见开门声,祁宁头都没抬,下意识又紧了紧怀里的宝贝。 见她那拱得老高的小背影,端着碗的祁玉笙妥协了:“好了,都是阿宁的,谁都抢不走。” 祁玉笙做人有底线,却也不是个不懂变通的榆木脑子,祁家搬来了几十年那堆土坯也没人在意过,所以他也知道坛子有主的可能性不高。 闻着碗里发出清香的米糊,祁宁鼓着腮帮转过头,再看向祁玉笙的眼神里带着疑惑。 来了这么久,之前喝的各种杂粮糊糊是这个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现在这碗里的米糊细腻又带着清甜,明显是用纯大米磨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祁玉笙边喂着祁宁边解释道:“这是娘给你从县里带回来的。” * 李梅香自从那次回来拿过衣服之后,这几天就再也没回来过。 祁玉笙想了又想,决定把挖出来的东西拿一小部分去银行换钱和粮票,顺便买些东西去看祁玉明。 当然,祁宁这个小拖油瓶也执意要跟着去。 在祁山不放心的叮嘱下,第二天一早,祁玉笙背着祁宁坐上牛车就往县城里去了。 路程远,牛车慢,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傍晚才能回来。 怀里第一次揣着那么多钱,一路上祁玉笙整个人坐得板正,而祁宁则是在牛车的晃晃悠悠中,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不知什么时候,祁宁才被嘈杂吵醒。 一抬头,就看见了大街上的人来人往。 穿越之后就一直待在后山村里,直到现在,祁宁才算真正意义上看到了现在这个时代。 华国,五三年的春末。 11、黑市 街上虽然人不少,但县城和二十一世纪比起来算不上繁华,女孩们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白衬衫和蓝色工装背带裤,每人脸上都洋溢着祁宁没见过的蓬勃朝气。 没有了满街的各种网红妆容,返璞归真的感觉让祁宁从祁玉笙怀里探出脑袋,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祁玉笙抱着她先去了银行,掏出了十个银元换了一张大黑拾。 但在拿到这张巨款时,祁玉笙犹豫了片刻,又把钱递了回去,换成了五张一元和一张五元面额的。 怀揣着这笔巨款,祁玉笙咬咬牙,抱着祁宁去了黑市。 他得买东西去医院看祁玉明,可是在没有粮票和肉票的情况下,就只能去黑市花高价买。 祁玉笙是在县城念书,所以对县城里的一切都还算轻车熟路。 想着之前听人说的,祁玉笙左拐右拐走了好几条街,凭着记忆走到了一条巷子的尽头,尽头处是一间不起眼的屋子。 “唉!你们干嘛?” 刚到门口徘徊没多久,不知道从哪出来一个穿着列宁装的小青年将两人拦了下来。 “这位同志,我们是想来买些东西。” “买东西?”听祁玉笙这么说,那人才抬眼把目光投了过来,视线落在祁玉笙那整洁但却洗到发白的长衫上时,他才撇了撇嘴:“你们这大晌午的来这买东西?走错路了吧?” 祁玉笙一愣,这才想起来,黑市的交易都在太阳落山以后。 无奈,祁玉笙只好抱着祁宁往回走。 还没等走出巷子,一个背着包袱的中年男子便踉踉跄跄的迎面而来。 见到祁玉笙,那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带着疲倦的笑意急忙扯着两人问道:“小同志,请问,你们知道黑市在哪吗?” “黑市要等到晚上才做买卖。”因为临近巷口,祁玉笙说这话的时候四处打量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这话刚说完,那中年男子的神色明显在瞬间颓了下去,急切布满眼底,“这可怎么办......” 焦急地呢喃,让原本想抱着祁宁离开的祁玉笙停住了脚步。 “这位大叔,您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不是祁玉笙想多管闲事,而是因为怀里的祁宁有了动作。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现在祁宁的小眼珠对着自己滴溜一转,祁玉笙就几乎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儿子生病,治了一年了还没好,这两天突然又严重起来,家里一分不剩......” 说着,男人蹲在地上抹了抹通红的眼眶。 医院里催着交钱,身无分文的他只得把家里供着的传家宝拿出来卖了。 可这一上午转了一大圈东西都没卖出去,直到刚才有人告诉他,这东西现在不是一般闲人能收的,让他来黑市碰碰运气,男人才又带着最后的希望找了过来。 “您能把东西让我看看吗?” 感受着祁宁那只兴奋地在自己衣襟上扑腾着的小肉手,祁玉笙开口问道。 听了祁玉笙这句话,那男人愣怔了片刻后,把布包从背后解了下来。 蹲在巷口角落,男人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尊檀木雕刻而成的文殊菩萨像。 这佛像在祁玉笙眼里,除了模样古朴、还隐约透着一股檀香味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他想到祁宁的举动,还是开口问了价格。 12、命不久矣 “大叔,您这木雕菩萨卖多少钱?” 中年男人听了祁玉笙这话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咬牙报出了价格,“最低十块钱......” 像是巧合一样,这报出的价格刚好能把祁玉笙换的十块钱一分不剩的掏干净。 一阵肉疼的祁玉笙当然不想答应,可他刚准备把木雕菩萨还给那男人,怀里的祁宁就瘪起了嘴,大有不买下一秒就哭出来的趋势。 而祁玉笙不知道的是,此刻祁宁正死死盯着木雕像上散发的白色雾气。 黑色雾气是劫,金色雾气是财富,白色雾气虽然不知道代表什么,但此刻感受着它带来的宁静祥和,祁宁只觉得这玩意不能错过。 于是。 上辈子只会花钱的祁宁眼睁睁看着祁玉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着还没捂热的十块钱,买下了木雕菩萨。 正当她心满意足打算窝回那温暖的怀抱时,眼前却猛地一黑,整个大脑突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晕眩感。 “阿宁,你怎么了?” 等把包袱系好背到背上,祁玉笙跟那对他感恩戴德的男人道别后,再一低头,就看到了面色惨白的祁宁。 可头晕目眩的祁宁此时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蔫巴巴地把脸搁在他肩膀上,没做回应。 “咱们先去吃东西。” 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晌午过半,祁玉笙以为祁宁是饿坏了,于是赶紧背着她往医院赶。 一路走着,祁玉笙心里琢磨着晚上把祁宁交给李梅香照顾,自己再去一趟黑市。 原本换了银元想要带一头羊回去,可现在却成了个木雕菩萨像。 想到这,祁玉笙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小黄鱼。 “哥!阿宁!” 按着地址,祁玉笙很快就找到了祁玉明所在的病房。 见到两人,原本靠在病床上直打哈欠的祁玉明眼神一亮坐了起来。 “怎么样?好点了吗?” 把祁宁递给了伸出胳膊的弟弟,祁玉笙才把装着木雕菩萨的包袱解下来,宝贝疙瘩似的塞进了床尾的被子里。 “早就好了,我前儿就说想回家,可那医生偏不同意。” 逗着蔫蔫的祁宁,祁玉明满脸不高兴。 在这每天也不能动弹,光躺在床上听隔壁床的大爷大娘唠家常了。 “哎?阿宁怎么了?见到二哥不高兴了?” “可能一路过来累了,这有开水吗?我去泡米糊糊喂阿宁吃点。” “床下有热水壶。” 等祁玉笙把米糊泡好,祁宁强打着精神吃了小半碗。 听着病房里的人时不时的夸赞和祁玉明得意的回应,祁宁只觉得喘不过气来的自己命不久矣。 “玉明,娘她人呢?” 等了半天,祁玉笙都没见到李梅香的身影,再看看怀里明显不舒服的祁宁,开始着急。 想让医生给祁宁查查,可身上只剩下出门前祁山给的几分钱车费。 “娘她都中午出门,得天黑完了才回来。哥找娘有事?” “没事。” 透过窗,看着还悬挂在半空中的太阳,祁玉笙只得勉强按捺住了心底的不安,想着黑市现在也没开门,再等等。 在头昏脑胀中,祁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直到感觉到动静,一睁眼才发现祁玉笙正准备离开。 她像是受惊似的一把攥住了祁玉笙的袖口。 “阿宁乖,你再睡会,大哥一会就回来。” 祁宁又不是真的奶娃娃,自然知道祁玉笙要去哪。 见祁玉笙准备拉开自己的手,不会说话的她憋得小脸涨红,嗷地一声使出了婴儿必杀技。 哭声响彻病房。 13、规则 “哎哎哎!这是谁家的孩子,赶紧哄哄,别人还要休息呢!” 路过的护士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满脸不悦地看向祁玉笙。 最终,还是带上了祁宁。 “你这丫头......” 夜风中,祁玉笙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有了中午那趟,祁玉笙加快了脚步,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条巷子。 “进去吧。” 来到屋外,守在那的还是白天的那个小青年。 那人自然也认出了祁玉笙。 毕竟抱着娃娃来黑市的男人挺少见。 等祁玉笙进了门才发现,里面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外面的门看上去是个一进的小房子,可里面却是已经被打通了的一大块空地。 空荡的屋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走几步就隔着的一个摊位。 这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不多,基本上摆着的都是些需要票才能买的米粮肉布。 “第一次来吧,挺面生。”祁玉笙正跟无头苍蝇似的转悠着,一个汉子就走到了他面前。 见他样子像是这里管事的,祁玉笙便连连点头应是。 “你是来买东西还是?怎么来卖货不见带东西呢?” 那人打量着祁玉笙,有些好奇。 原本是来买东西的,可现在...... “大哥,我是来换东西的。” 祁玉笙想了想,那小黄鱼用买卖形容都不太合适。 “噢!” 汉子恍然大悟。 以物易物在黑市上也不少见。 随后,他指了指角落一个地方,“你去那吧,待会交易结束,记得过来把摊位费补上。” 那汉子看着粗旷,其实也是个细致的人。 这黑市的盈利都靠着卖家卖出东西的价格给抽成,按理说要先估物价把摊位费给了,但汉子见祁玉笙的带着属于学生的稚气青涩,怀里还揣个娃娃,也就容他们先把东西换了。 道了声谢,祁玉笙带着祁宁去了角落的位置。 隔壁摊位是一个卖布的妇女,扎着头巾,身上暗红色的碎花衬衫衬得她满脸喜气。 “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俏。” 妇女自来熟地打开了话匣。 在这并不算富裕的年代,祁宁那张白白胖胖的小脸是能算得上俊俏了, 听有人夸自己,祁宁也很给面子的抬起头,朝着那妇女咧嘴一笑。 “哎,小同志,你这是来卖什么的?”左右看了几眼,妇女又问道。 “我是想来买些东西,顺便把这换成钱。” 说着,祁玉笙从怀里掏出了那被体温捂热了的小黄鱼。 看着妇女摊位上那一匹匹染得漂亮的布,祁玉笙有些心动,想着买回去给祁宁和家里几人都做一套新衣裳。 “唷!” 那抹金色的出现,让妇女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只是一小块金条,可换成钱的话,也好得几十块,要知道现在猪肉才卖两毛钱一斤呢! “小同志,你看我这布都是现在最时兴的花样,小姑娘这么俊俏,穿上肯定好看。”在看见祁玉笙的‘财力’后,那妇女脸上的笑意都立马真诚了不少,“这布都是厂里拿的,就是工人染色时出了岔子,颜色不对版,有些瑕疵才刷了下来,其他的质量和那百货大楼那是一模一样,但价格可比那实惠多了,还不用布票!” 那热情的程度让祁玉笙都不好意思拒绝,配合着挑了几块。 “我身上只有这个了。” 祁宁看着自家还老实憨厚的爷爷把那条小黄鱼递给那妇女,顿时一头黑线。 她万万没想到,那被人调侃为铁公鸡的老头子,现在竟然这么纯良。 “这......我也破不开啊!” 这一小块值好几十块钱呢,这把她现在所有家当加起来都不够的。 正在犯难之际,妇女瞥见了那收摊费的汉子,便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你要早说,我也不让你在这干等了。” 在查验过后,那汉子笑笑,“这一共能给你换四十五块钱,但要扣除五块钱的摊位费。” 五块钱当租金给出去,连祁宁听见之后都有些肉疼,要知道现在的五块钱都能买一车吃的了,可祁玉笙却没有半天犹豫或不情愿的样子。 他清楚的知道,凡事都有规则。 被抱在怀里的祁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底好像也隐约生出了某种感触。 14、异常 拿回了剩下的四十块钱,祁玉笙花四块钱买了十尺布。 可当祁玉笙把钱递给妇女的那一瞬间,他怀里的祁宁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一阵比中午还要强烈的窒息感猛然而至。 此刻的祁宁觉得自己像是缺水濒死的鱼,下一秒人就要没了。 她的手死死地攥住了祁玉笙的衣襟,想要呼救却连力气都没有。 而祁玉笙刚好瞥见了不远处眼熟的身影,急忙追过去的他自然也就没发现祁宁的异常。 “娘?” 正整理着东西的李梅香动作猛地一顿,抬头:“你怎么在这?” 还没等祁玉笙说话,李梅香看了一眼祁宁后,突然干脆利落地把地上的东西往袋子里一裹,“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懂事,这夜里带着个小崽子往这来干嘛?” 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祁玉笙这才注意到了祁宁的状态。 他心下一紧:“阿宁?” “娘,这是我刚买的。” 慌了神的他也顾不上其他的了,把刚买的布塞给了李梅香,跟门口的汉子道别后,抱着祁宁神色焦急地准备往医院赶。 到了路口,背着一堆东西的李梅香追了上来:“你还在磨唧什么呢?” 从路边拦下了一辆人力车,把手里一张皱巴巴的五角钱塞到了祁玉笙手里。 “赶紧带着这小崽子去医院,我跟脚就来。” 春末的夜风还带着微凉的气息,祁玉笙坐在车上,感受着祁宁微弱的气息,急得冷汗打湿了一背脊。 “医生......!” 等进去后,门诊里的护士把祁宁接过去,又赶着祁玉笙出了门。 去挂号缴了费,他又才回来焦急地守在外面。 “人呢?怎么样了?” 没过多久,李梅香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谁是这孩子家属?” 刚好,护士这时抱着祁宁出了诊室。 祁玉笙赶紧走了过去。 “医生检查了,孩子没什么问题,今晚上你先观察着吧,等明天主任来了再给孩子看看,晚上万一要有什么事你就到护士站喊我。” 听完护士的话,祁玉笙不仅没松了那口气,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 因为祁宁这小脸蔫巴着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没事。 提心吊胆的祁玉笙一夜没敢睡过去,连还是病患的祁玉明也时不时醒来摸摸祁宁的脑门。 第二天一早。 和眼下一片乌青的兄弟俩不同,祁宁反倒是恢复了一些精神。 昨天夜里她迷迷糊糊做了个梦,醒了之后,梦里其他的她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唯一还留存的两个字,就是花钱。 但这话祁宁没法跟他们说。 又配合着医生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得出了和昨晚同样的结果。 “走吧,你赶紧带着这小崽子回家。” 祁玉明还得等拆了线才能出院,在李梅香的催促下,祁玉笙带着祁宁先回去了。 而在黑市遇见的事,两人也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 * “回来了?” 原本昨天晚上就该到家,这时候也没电话也没通讯设备的,两人没回来,祁山也担心了一宿没睡。 现在看见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回村的牛车上,攥着旱烟杆的手才稍微松了开来。 “嗯,昨夜阿宁有些不舒服,就在医院住了一晚上。” 等吃过午饭,祁玉笙忐忑着把亲爹叫进了房间。 祁山看着自己一向稳重的大儿子小心翼翼把院子的门拴好,又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模样,有些纳闷。 “玉笙啊,你这是怎么了?” 这样的举动,让祁山心里一跳,又想起来昨晚儿子一夜未归。 还没等他胡思乱想吓自己,祁玉笙就伸手指向了自己的床。 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祁山只看见那胖墩墩的小丫头正趴在被子上仰起脖子朝自己笑得开心。 等祁山走近后,却被祁宁手里抓着玩的一把银元给吓得一个踉跄。 “玉笙啊!咱家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你可不能干傻事啊!这抓到了可是要枪毙的!” 向来憨实的祁山被吓得两条胡子直哆嗦。 随后,在祁山的战战兢兢下,祁玉笙把这一罐子钱的来历告诉了他。 15、病症的起因 “你是说,这钱是宁丫头在屋门口挖出来的?” 面色从害怕、惊诧再到茫然。 “这是谁丢的那么多钱,万一失主找上门......” 这话让祁宁打心底笑出声。 果真是亲父子,连听见这笔横财之后第一反应都一样。 原来老头子身上的纯良是基因遗传啊! 至于为什么后面会变成一只白切黑..... “这钱看起来上了些年头......” 父子俩略显忐忑地仔细琢磨了一回自家搬来的时间,再三确认这坛子可能无主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我这咋像是做梦一样呢。”祁山坐在床沿边上看着祁宁咯咯笑着玩着银元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发蒙。 祁家从前也不是没有过那么多钱,可那是从前。等到了祁山继承家业之后,那钱几乎都是抠搜着用的。 “现在好了,你去上学的花销不愁了,你弟弟看病的钱也有了。” 最终,在天人交战之后,祁山接受了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留出一小部分家用,这剩下的......”祁山从祁宁那里把钱拿了过来,分出一小部分之后,又把其余的放回了罐子里,“给宁丫头留着长大当嫁妆。” 这个意想不到的决定,让祁宁微怔,她完全没想过祁山会作出这样的分配。 “啊~” 回过神来的祁宁冲着祁山叫了两声。 嫁妆什么的,还早呢。 想到她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在自己不靠谱亲爹那段不幸婚姻的影响下,吃喝玩乐败家的事没少干,但就只除了讲感情、谈恋爱。 重活一世,那是更没想过要结婚生孩子。 上辈子花钱花太狠了,所以这辈子就该好好还债,帮目前还穷困潦倒老头子发达才行。 再说了,这个年代,算算自己到了能谈恋爱、那姑娘十八一枝花的年纪时,可也正是下海捞金的好时机...... 还没等祁宁脑补出一场宏图伟业,那阴魂不散的孱弱窒息感又忽然而至。 终于没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 她这是一夜之间林妹妹附体了吗? “阿宁?!” 虽然医生说了祁宁的身体没问题,但不放心的祁玉笙回来之后却还是一直注意着她的状态。 在祁宁神色突变的那瞬间,他立刻发现了异常。 “怎么了?”祁山赶忙放下手里的罐子问道。 “从昨儿开始,阿宁她好像就有些不舒服,医院查了也没查出来什么。”说着话,祁玉笙一脸愁容。 因为不会说话,祁宁那副病恹恹的模样急坏了祁家人。 时好时坏的状态在祁玉明拆线回来后依旧没有好转。 “哥!我回来了!” 一瘸一拐进了门,祁玉明大嗓门嘹亮的响彻整个院子,可发现祁玉笙正捧着空碗站在厨房门口发愣。 “哥?你咋了?” “啊?”回神的他看向祁玉明,“玉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都喊你好几声了。”祁玉明一脸莫名:“哥啊,我这辈子都不想去医院了!” 吐槽着,祁玉明一屁股坐在了井沿边上。 对于活泼好动的祁玉明来说,住院比坐牢都难受。 而听见医院两个字,祁玉笙脸上又闪过愁容。 “哥,阿宁呢?” 想起自己那白白胖胖的妹妹,祁玉明脸上的笑意都璀璨了不少。 而此时的祁宁正躺在屋里,脑子里盘旋着一个让她有些绝望的念头。 经过这两天的反复测试,她好像发现了自己这病症的起因。 脑子里不能想钱。 再说明白一点,就是不能想着怎么去花光那笔意外之财。 脑子里一旦出现关于怎么用掉意外之财的念头时,那要命的症状就会出现。 而且再回想这症状,就是从那天花了第一笔钱之后开始的。 叹了口气,此时此刻,祁宁觉得老天爷是在耍她玩。 16、福厚、也福薄 “你们兄弟俩站在那干嘛呢?还不过来搭把手?”背着大包小包的李梅香从外面进来。“那丫头片子还没好?” 见走过来帮忙的祁玉笙有些心不在焉,李梅香皱眉问道。 “嗯,这两天还时不时的打蔫。” 既没发烧,也没有其他症状。 “你把东西放进屋,抱着那丫头跟我去李婆那一趟。”沉吟片刻,李梅香把那一堆布匹和装着木雕菩萨的包袱往祁玉笙怀里一塞。 李婆,是后山村里的神婆。 读过书的祁玉笙向来不相信这些,可他在听完李梅香的话之后,却点了点头。 “这些布娘拿回屋里吧,玉明那衣裳有些短了,爹和您的也得换了,还得麻烦您替阿宁再做两件小褂子。” 祁山上次拿回来的碎布做了尿布,现在祁宁身上裹的还是祁玉笙用自己的衣服改的。 “动作快点把那丫头片子抱出来,晚了该吃晌午了。”愣了愣,李梅香才接过那些布转身回了屋。 李婆是这一片几个村都小有名气的神婆。 因为天生有眼疾,脾气古怪的她又不让人叫她半仙,所以大家都只喊她李婆。 “李婆!您在家吗?” 李梅香走在前面,敲了敲那看上去显得破旧荒凉的门。 当睡得昏昏沉沉的祁宁被一阵烟熏火燎的味道熏醒时,睁眼就看见一个满脸沟壑的老人正用一双无神的白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哇——” 被吓得哆嗦的她下意识就嚎了一嗓子。 “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听见了祁宁的哭声,李婆那张能吓哭小孩的脸上仿佛染上了一丝笑意。 就在祁宁心里刚准备吐槽她是个神棍时,她又接着开口道:“这娃娃是上天派来帮助你们家的福娃娃,可福兮祸所伏,逆天改命这种事啊,不可说。” “那李婆,您给指条明路吧!” 说着,李梅香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钱,塞进了李婆手里。 这一幕落在祁宁眼里,更觉得她就是个骗钱的。 虽然自己是经历玄学莫名其妙重生了没错,可逆天改命这种事她还是不信的。 要是能逆天改命,那老头子肯定倾家荡产都得把自己给招回去。 招回去? 这个莫名其妙得想法一出现,祁宁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飞快的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但没等她仔细细想,就被李婆那只粗糙得像砂纸般的手给打断了。 李婆把那张燃尽了的符按进了一只碗里,随后用手指沾上了红色朱砂,在祁宁脸上摸索过后,点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影响,祁宁觉得连带着自己都有了心理作用。 淡淡的香火气在鼻尖萦绕,这一瞬间她原本焦躁的心忽然平静了些许。 “这孩子福厚,也福薄。” “李婆,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说得李梅香和祁玉笙两人同时一愣。 “把娃娃带回去好好养着吧,太多的我老婆子也看不清,但她本不该投生在这时候,却因为某些机缘来了,只有多行善,才能保住这孩子。” 说完这话之后,李梅香再问什么李婆也只是摇头。 “这钱太多了,你拿回去,待会让你家小子给老婆子送些吃的来便罢。”李婆把手里的一块钱递回到了李梅香面前,“我这也是当给自己结个福缘。” 也不等李梅香拒绝,李婆就直接沉下脸送客。 真是个脾气古怪的婆婆。 祁宁心里想着。 17、几年光景 回去之后,祁山把家里发现了钱的事告诉了李梅香,但却只限于拿出来当家用的那一小部分,其他的都留在了祁玉笙房里。 听了这话的李梅香没说什么,只神色平常地应了一声:“玉笙待会记得拿些鸡蛋和粮食去给李婆送去。” 自从发生了祁玉明的事之后,李梅香的态度像是变了,但细看好像又还是之前那个脾气不太好,没事就对一家子老小数落几句的女人。 * 一晃眼,春去秋来几年光景。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祁宁已经长成了一个用红头绳扎着小辫,撒丫子满村跑的野孩子了。 “祁丫丫!” 呼声从远至近,听见这声音的祁宁一皱眉,扔下了手里头刚从土里翻出来的蚯蚓对跑到自己面前的小男孩没好气地道:“朱二狗,都说了别喊我祁丫丫!” 祁丫丫这个名字,是经过祁家一家子决定,在祁宁没有反对权的情况下给她挑出来的贱名。 用李梅香的话来说,就是孩子有贱名才好养。 原本还有几个更难听的,但是被天生宠妹狂魔的祁玉明一票否决了。 丫和压同音。 丫丫,压福,也压祸。 祁家几人取这个名字的意愿,就只想祁宁能好好长大。 但在祁宁这,祁丫丫这名字只有自家人能叫,其他人一喊她就不高兴。 可这朱家的二小子偏生跟吃错药一样的,打从知道了这名字之后,就跟在她屁股后头一声声祁丫丫的叫唤着。 “你都喊我朱二狗,为啥我不能叫你祁丫丫。” 被这话怼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祁宁看向那面黄肌瘦显得脑袋大的朱二狗,没好气地道:“那你本来就叫朱二狗,我不这么叫你怎么叫?” “所以我喊你祁丫丫,你喊我朱二狗。” 祁宁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么幼稚的问题上和一个才五岁的小屁孩争论了无数遍。 她无奈放弃这个永远拗不回来的话题。 “你喊我干嘛?” “噢!对了!梅香婶让我来找你,说是你大哥回来了!” 朱二狗一拍脑袋瓜子,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目的。 听他这么说,祁宁顿时眼前一亮,拎起手里的小桶就往回跑。 现在在市里读大学的祁玉笙回来一趟可不容易,算算已经快半年没见了。 “祁玉笙!” 等跑到家门口,祁宁气喘吁吁喊着祁玉笙的名字,一头扎进院子去找那想念了好久的身影。 自打会叫人之后,祁宁对祁玉笙兄弟俩向来就都是直呼其名。 无论祁山和李梅香两人怎么教怎么念叨,总觉得叫了哥,这辈分就乱套了的祁宁就是死活不改口。 不过把祁宁惯得无法无天的兄弟倆倒是乐呵呵地接受她这样的没规矩,所以祁山两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祁宁的行为。 “阿宁。” 从屋里出来的祁玉笙顶着寸头,一身青灰色列宁装,比起五年前还带着稚气的他,如今身上更多了一份属于男子的蓬勃朝气。 “你们这兄妹三个,老娘懒得管你们了。”李梅香晾着洗好的衣裳,在一旁没好气地嗔道:“都说了叫祁丫丫!” 一个丫头片子没大没小,另外两个就跟宠闺女似的惯着。 在李梅香眼里,别说后山村了,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偏疼丫头片子的。 18、咱家有钱 听着李梅香的念叨,祁玉笙但笑不语。 “祁玉笙,在外面过得好吗?没什么事吧?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吗......” 蹦到祁玉笙怀里,祁宁像只憋坏了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问着。 在这村里,祁山和李梅香就不说代沟了,她跟生理年龄同龄的小屁孩也玩不到一块去,祁玉明白天都在队里干活挣工分,晚上一回来就爱把祁宁的脑袋瓜子摁到怀里,可乐呵呵的就只有他自己。 现在祁宁见到祁玉笙,简直快要两眼泪汪汪了。 想要知道祁玉笙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是一回事,问这么多,最主要的还是想要了解现在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已经是五八年了。 后山村地处偏远,有些政策还没传达,虽然这两年收成不尽人意,但靠山吃山,也不至于太难过。 但只要想到之后会发生的天灾人祸,祁宁心里就忍不住紧张。 虽然自打会走路之后,凭着她奇葩的特异功能,兜兜转转寻摸了不少好东西,偷偷藏了起来,可她这倒霉的命只能囤,不能花。 再说明白点,就是不能花在自己身上。 就像当年李婆说的那样,得多行善,所以她就真的成了散财童子一样的打工人。 而祁家也因为担心她这看起来朝不保夕的小命,一分钱不敢乱花,虽然不穷,但在外人看来依旧过得穷困潦倒。 “嗯,最近不是很太平。”把祁宁抱在怀里,祁玉笙像讲故事一样笑着跟她说着外头发生的事。 说完还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糖,花花绿绿的纸,看起来煞是喜人,顺手剥了一颗塞进了祁宁嘴里。 “快吃,晚些你玉明哥回来了你可就吃不着了。”打趣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落在一旁忙活的李梅香耳朵里。 “这是哪来的?”嘴里传来久违属于糖果的香甜,祁宁嘟囔着有些好奇。 要知道现在这年代,这样的糖果简直算得上奢侈品。 “放心,这是哥挣钱买的,能吃。” 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的李梅香听见这话后,明显松了口气,也不再搭理两人。 家里的工分就靠着祁山和祁玉明两人,虽然按人头分配刚好也只够温饱,但却一点都没舍得饿着祁宁。 在家的一家四口,只有祁宁养得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 村里的人还时不时打趣,祁家这是捡回来一个吃钱的金疙瘩,祁宁越长越胖,老祁家越过越穷。 甚至还有些嘴碎的在背地里说祁宁出身不明,是山上的精怪修炼成的娃娃。 对于这些言论,祁家人向来是充耳不闻。 “祁玉笙,你在外面记得多吃点好的,咱家有钱。”吃着糖,祁宁搂着祁玉笙的脖子附在他耳边悄悄说着。 那些钱虽然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可祁家其他人能用啊!看着脸颊还是跟几年前一样瘦的祁玉笙,祁宁小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块。 “阿宁怎么越来越像个小老太太了?”见着祁宁脸上止不住的担心,祁玉笙打趣着:“放心,大哥心里有数。” 19、躲懒 比起几年前,祁玉笙模样没有多大变化,可性子却愈发沉稳,他那双眸子里藏着别人看不透的光。 可知道未来几年发展走向的祁宁,那心就提在嗓子眼,根本没放下来过。 “祁丫丫!” 正当祁宁纠结着要不要给祁玉笙透露点什么小道消息时,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连头都没回,光听那声音祁宁眼底就浮现出了厌恶。 “哼!我就知道你家这群人都在躲懒!” 跑进来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女娃娃,短发齐耳,穿着一条蓝色灯芯绒背带裤,脸上倨傲的神情完全没有属于孩子的纯真。 整个后山村的孩子,除了祁宁,就只有这个叫宋云芳的小姑娘最让人津津乐道了。 宋云芳是宋家最小的闺女,这在谁家都有小丫头片子的年代并不稀奇。 她爸宋庆国是整个后山村生产大队的队长,宋庆国一共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原本只有儿子宋家宝被全家上下捧在手里,三个女儿则是在刚懂事的年纪就包揽了全部家务,没事的时候还得去队上挣工分。 半年前,宋云芳失足掉进了河里,捞上来之后,小姑娘在宋家的地位几乎算得上是天翻地覆,直逼宋家宝那根独苗苗。 宋庆国更是逢人就夸他这小闺女,像是中了邪似的。 但毕竟他是整个生产队的大队长,大家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能附和。 “真可怜,有的人小小年纪就瞎了。” 祁宁头都懒得抬,窝在祁玉笙怀里故作惋惜的说了一句。 要说整个后山村里的孩子就没有不让着宋云芳的,除了祁宁,这也是为什么宋云芳三天两头就喜欢来找茬的缘故。 “好你个祁丫丫!你敢骂我!” 原本只站在门口的宋云芳因为祁宁这句话,气得跑进了院门,手指着祁宁的方向满脸怨愤。 后头的李梅香听见声音急忙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哎呀!云芳丫头,你来找我们丫丫玩吗?这怎么还不高兴了?你在这等着,婶子去给你拿馍馍吃!” 边哄着,还边偷偷朝祁玉笙摆手,示意他把祁宁抱走。 现在整个生产大队都是宋庆国说了算,如非必要,没人愿意得罪他。 “谁来找她玩!谁稀罕你家馍馍?你们一家今天都在家躲懒!我要回去告诉我爹!扣你们的工分!” 凭什么?都是女儿,这祁宁还是个捡回来养的,命就能那么好! 宋云芳看着窝在祁玉笙怀里连看都不看自己的祁宁,手指绞着衣角,眼里闪过不甘的情绪。 一听这话,祁宁脑门蹭一下冒出火来,她拍了拍祁玉笙的胳膊,示意他放开。 这些年因为想要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也不想给祁家惹事,她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可祁宁是谁? 当年在上京圈里混迹,骨子里的纨绔劲儿,那是少一分钱都堆不出来的。 “躲懒?”站在宋云芳跟前,祁宁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人略微有些不爽。“脑子不需要麻烦捐给有用的人,别张口就来。” 家里的工分主要都是都是祁山和祁玉明两人在赚,李梅香因为早年伤了腰,本来就不能干重活,今天祁玉笙回来,她也就没去地里。 而祁宁现在是个才刚满五岁的小屁孩,那就更不用每天都去上工了。 20、上辈子 “我说你们在躲懒,那就是在躲懒!”宋云芳扯着嗓门朝祁宁吼着。 脑海里闪过的回忆让她越发不甘。 上辈子她宋云芳只活了短短二十年。 按理说,亲爹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她应该是全村所有孩子都羡慕的那个才对。 可偏偏家里所有人的爱都给了宋家宝,她和两个姐姐过得比全村最穷的一户人家都不如。 之后的那场灾难,宋家四个孩子,只有她和宋家宝活了下来,原本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在十八岁那年,家里人为了找人给宋家宝安排一份工作,宋云芳被迫嫁给了那个丧妻的鳏夫。 二十岁那年,怀孕八个月的她,因为被喝醉了的丈夫家暴,动了胎气,最后一尸两命死在了医院里。 临死前的她满腹怨气,回想着这二十年的情形,带着不甘和怨恨闭上了眼。 原以为自己死了,可万万没想到,再一睁眼,她回到了七岁这年,落水之后被人救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都忐忑不安,生怕这是个梦。 表面上,她依旧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宋云芳,可重活一辈子的她,知道未来十几年会发生的一切...... 宋云芳借着这样的机会,终于赢得了宋庆国的青眼,在宋家有了一席之地。 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所有筹码不能一次性都摆到台面上来,想要这辈子不再重蹈覆辙,她就必须好好利用好这些先机。 “说谁不会说?”祁宁下巴一抬,气势汹汹的架势看向宋云芳:“我还说我是你姑奶奶呢!那我就是你姑奶奶了?” 这话一出口,愣住的宋云芳还没回过神,旁边的祁玉笙就伸手一把将昂着头、叉着腰,满脸痞气的祁宁给捞了回来。 也不知道玉明那家伙怎么带的妹妹,才几个月不见,阿宁怎么就养成了这幅小子模样。 心里暗自吐槽着弟弟,祁玉笙转头看向宋云芳:“太阳也快落山了,你妈怎么没喊你回家吃饭?” 虽然祁玉笙很不爽她对祁宁的态度,但宋云芳毕竟只是个小姑娘,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这话里送客的意思却很明显了。 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噗嗤一声,祁宁因为这句话,停止了挣扎,把脑袋埋进祁玉笙前襟笑得一颤一颤的。 而原本在家爹不疼娘不爱的宋云芳却因为祁玉笙这句话变了脸色。 她认为这是种嘲笑。 宋云芳咬紧了牙,狠狠瞪了祁宁一眼转身跑出了祁家院子。 “莫名其妙。”祁宁抽抽鼻子轻哼一声。 “行了,人都走了,你还嘀咕一句呢!”李梅香嗔怪:“我知道你这孩子打小就不吃亏,但你怎么就跟宋家那丫头看不对眼呢。” 祁宁从小就是被祁玉笙兄弟俩抱大的,祁玉笙去上学不在家,那带孩子这事就都被祁玉明包揽了,不说祁玉明从不让村里那些满泥地打滚的孩子挨着祁宁,就连李梅香偶尔说帮着他抱抱,祁玉明都不乐意。 美名其曰:您老臭着脸,我怕吓着阿宁。 每次这话一出口,李梅香总忍不住拍他一后脑勺。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祁宁不会走的时候是兄弟俩背着抱着,等会走会跑了,祁玉明上工不在家,李梅香就眼不离身的盯着。五岁的祁宁除了在大家都忙时能自己跑去玩一会,其他时间还没跟村里哪个孩子有过密切来往。 所以李梅香自然也就想不明白,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两个小孩,怎么就闹得像仇人似的。 她的想法祁宁不知道,要知道了肯定撇撇嘴。 不是她被害妄想,从第一面开始,祁宁就觉得宋云芳在有意无意针对自己。 * 离开祁家,宋云芳阴沉着小脸往上工的方向跑去。 田间,一群人正各司其职的干着活。 眼神阴鸷的她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盯着正弯腰捡着杂草的祁玉明。 明明上辈子这时候祁玉明已经死了,祁家也因为他的死闹得不可开交。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宋云芳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都跟祁宁有关。 因为上辈子,祁家根本就没有祁宁这个人! 21、当年 宋云芳眼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重活一世,她必须得过上好日子,这次不能出任何差错!谁都不能坏她的事! 在宋云芳眼里,祁家现在对她来说是个异数,重活一世的她知道所有人的未来,除了和上辈子不一样了的祁家几人。 这也是她没事就针对祁宁的原因。 “三妮,你怎么来了?” 宋庆国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小闺女。 自打那次落水之后,这妮子好像运气变好了,也不知道有意无意,每次说出来的话总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而思虑过后照做的自己总能够从中获利。 所以对于这个总是闷头闷脑的小闺女,宋庆国也喜欢了不少。 “我、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小孩队里不安排农活,想要得工分,就只能帮着干点轻松的活少赚点。 这要换从前,宋庆国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虽然自己是大队长,但谁家会嫌工分少呢。 听着女儿说话怯生生的,宋庆国一挥手:“这哪用得着你,回去带你弟弟玩吧。” 提起宋家宝,宋云芳心头一梗,没搭话。 “行了行了,你要愿意你就待着,这也快下工了,等会再跟我一块回去吧。” 宋庆国是个大咧咧的汉子,以前不喜欢这小女儿,就因为她是个闷嘴葫芦,半杆子打不出句话来,见她不说话,宋庆国便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自个儿玩。 “爹,我刚看见祁丫丫家有人躲懒不来上工。” 就在宋庆国转身要回去干活时,宋云芳冷不丁地冲他喊了那么一句。 宋庆国一愣,转头看向队里正把锄头舞得虎虎生风的憨小伙:“祁家那小子不是在呢么?” “不是他,是祁丫丫大哥。” 要说宋云芳虽然是重生的,但除了多出二十年的岁数和对未来十几年走向的记忆,那性格和已经固定化的东西是一点没变。 带着上辈子的怨恨重来的这次,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玉笙那小子回来啦?” 一听这话,宋庆国眼神一亮,赶忙回头冲着一队正干活的人喊:“玉明!你过来一下!” 因为天天日晒雨淋的,祁玉明比之前更为黝黑了,他听见宋庆国喊声后跑过来,用搭在肩膀上的布擦了把汗,“庆国叔,你喊我?” 祁玉明冲宋庆国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白晃晃的牙。 “我家三妮说看见你大哥回来了,反正这还有一会,你先下工回家吧!” 一听宋庆国说祁玉笙回来了,祁玉明眼里亮起来的光都马上要溢出来了。 收拾好东西道过谢,一溜烟儿朝家的方向跑去。 “爹!你这不合规矩!” 看着祁玉明跑得欢脱的背影,宋云芳傻眼,她急着朝宋庆国喊道。 “你这妮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宋庆国脸一沉,瞪了她一眼。“快回去,别在这碍事。” * “哎,听说祁家大小子今天回来了?” 宋庆国下工回了家,他媳妇王春花哄着儿子问了一句。 “是啊,咱全村就老祁家生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在门口掸干净身上的泥灰洗了把脸,宋庆国才笑着伸手去抱儿子:“家宝,来!爹抱!” 宋庆国就只比祁山小几岁,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有了这么个小儿子,自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宋家宝今年四岁,正是满地跑的时候,他扑进宋庆国怀里,闹着要骑大马。 “当年多亏了祁家借咱们的钱才保住了家宝,老宋啊,这几天你就给他们家通融通融,上工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王春华嘱咐着丈夫:“祁家那大小子回来一趟不容易,也待不了多久。” “我心里有数。” 逗着儿子,宋庆国应着。 当年王春花生宋家宝的时候因为早产,要保住体弱的宋家宝就得送到市里的大医院去,那时候的宋庆国可没当上这大队长,家里因为穷得叮当响,差点儿子都没保住。 当时宋庆国求遍了亲戚朋友,没一个愿意借他钱的,毕竟他要的也不是一笔小钱。 宋庆国永远记得那天晚上,他绝望地在县医院里守着奄奄一息的儿子,祁玉明却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他跟前,把五十块钱塞进了他手里。 22、孩子不见了 虽然宋庆国不知道那时候祁家为什么愿意帮自己,但这救命之恩他却一直记得。 “知道就行,收拾收拾,咱去食堂吃饭。”王春花回屋喊了两个还在干活的女儿,出来从宋庆国手里抱回了儿子:“哎,怎么没看见云芳,今天一天都没看到这丫头影子,也不知道野哪去了。” “刚才还在我那呢!人还没回来?”这时,宋庆国才想起来在自己前面离开的小女儿还没到家:“去找别家妮子玩了吧?别管她,待会吃完给她带个馍馍回来就行。” 这年纪的孩子经常不着家,夫妻俩也就没放在心上。 公共大食堂。 每天到饭点都极为热闹,有时候去得晚的人就只能搬几张桌子坐在外面了。 “祁玉笙,你多吃点。” 被祁玉笙抱在怀里的祁宁伸出筷子不住往祁玉笙碗里夹菜。 祁宁见过自己什么都不浪费的祁老头,也见过什么都舍得给自己浪费的祁老头,可这吃个饭还斯斯文文的祁玉笙,她倒还没见过。 五年,足够祁宁适应一个时代。 这会在食堂吃饭的,几乎每人都狼吞虎咽生怕吃得少了,看着祁玉笙光顾着投喂自己,祁宁小眉头一皱,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你快吃,我自己会吃!” 越是临近那足矣成为人一生噩梦的日子,祁宁的内心就越焦虑。 “阿宁真偏心,你二哥我干了一天的活,你就只知道让大哥吃。”祁玉明往嘴里塞了口馍馍,话里透着酸味。 原本因为祁玉笙回来还挺高兴的祁玉明现在就只能看着他怀里的小丫头干瞪眼。 “祁玉明,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没长大似的,这么多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虽然嫌弃的话说着,祁宁还是伸手从桌上的大海碗里拿起了最大的那张烙饼放进了祁玉明碗里。 “嘿嘿,我就知道阿宁也疼二哥。” 眼见祁玉明因为自己的举动开心不已,祁宁面上撇撇嘴,但心里却一片暖意。 祁宁不知道上辈子的祁玉明遭遇了什么,但现在,她一定会尽力保护他一世安康。 要不护着点,这么憨的小叔公指不定哪天被人卖了还笑着替人数钱。 正盘算着,忽然食堂外面传来一阵呼叫声。 “家宝!家宝你去哪了!” 王春花面色焦急地拨开人群,在里面搜寻着自家孩子的身影。 “宋婶子,你别急,刚才还有人看见家宝在这玩呢,孩子跑不远。”见她急得抹泪,旁边的妇女忙轻声安慰。 “是啊,咱们一块找找。” 孩子自己到处跑着玩是常有的事,大家劝慰着,随即几人一块帮忙四处喊着宋家宝。 “你看看你还能干点啥!怎么就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呢!” 听人说儿子不见了,正坐在屋里吃饭的宋庆国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对着王春花就一通数落。 “行了老宋,现在找孩子要紧。”跟出来的祁山推了他胳膊一下劝道。“你什么时候发现家宝不见的?” “就在刚才,家宝吃饱了,就在我身边玩来着,可就这一会功夫人就不见了!” 说着说着,王春花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 “王伯娘,咱们村里没有拐子,你别哭,我知道家宝爱去哪玩,我陪你一块去找他好吗?” 从祁玉笙怀里滑下来,祁宁上前扯住王春花的袖子说道。 祁宁本就长得白白胖胖的惹大人喜欢,此刻她仰着小脸,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是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好,丫丫带伯娘去找。” 王春花抹干净眼泪,弯腰抱起祁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祁宁说知道宋家宝在哪时,她心里也生出了一抹笃定。 这小丫头片子哪里能找到人啊,她才比宋家宝大多少? 一旁的李梅香见了,刚想上前阻止,却被祁玉明拉住了。 “娘,阿宁不傻。” 听这话,李梅香白了儿子一眼没说话。 那可不,那丫头片子可比她生的这蠢小子精多了。 此时,被王春花抱在怀里的祁宁内心却不像表面这般平静,因为在王春花脸上,她看见了一层浓浓的黑雾。 这些年下来,祁宁已经十分清楚这些雾气代表什么了。 黑雾除了祁玉明上山那次,祁宁只在即将去世的人脸上看见过,它象征着死亡。 而现在祁宁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也有些惨烈。 四岁的宋家宝躺在村外通向县城那条路旁的小沟里,满脸是血,生死不明。 23、找到了 不知道宋家宝一个小屁孩为什么能在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但王春花脸上的黑雾,却说明了他情况不太好。 能让一个母亲失去活下去的意志,那只能是孩子出事了。 “王伯娘,你往村外走,我二哥上次回来跟我说,村外那条路上可多野果子了,兴许宋家宝去了那。”祁宁伏在王春花肩头小声说着。 这句像是孩子的玩笑话,却让王春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群人跟在王春花身后急急向村口走去,见她背影急切,有个人还忍不住跟宋庆国嘀咕:“春花怎么还听孩子说胡话呢?家宝那么小,这一会怎么可能跑那么远?” 心底闪过片刻犹豫,但只一瞬间,宋庆国就做出了让他庆幸了一辈子的决定。 “小孩子腿快,咱跟着去看看,兴许真找着了。” 从食堂到村头约莫也就二里地的距离,走得快,没用多久也就到了。 出了村没多久,祁宁让王春花把自己放了下来,站在原地四周环视了一眼,就发现了不远处隐隐散发出来的黑雾。 “二哥,你快带我去找你说的那野果子。” 确定好方向后,祁宁就扯开了脚丫子一头扑进了祁玉明怀里。 正当祁玉明愣在那,想问什么野果子时,忽然肩膀上一疼。发现是祁宁把一口小乳牙啃在了上面,:“祁玉明,别说话,直接往前走。” 一向对祁宁听之任之的祁玉明自然照办。 “左边。” “往前一点。” 跟着祁玉明,一伙人钻进了路旁的小道里。 “这哪里有什么果子?” “是祁家这小丫头贪玩自己想来玩吧?咱们还是快去找人要紧,跟着瞎胡闹呢!” 就在大家因为沾得满身杂草开始嘀咕抱怨时,祁宁顺着祁玉明滑落下来,一弯腰,钻进了干草枯桠里。 那条被半人高杂草覆盖的干涸沟渠里,宋家宝正面朝下趴在那,身下隐约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祁宁看着他,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二哥!你们快来!宋家宝在这呢!” 紧随其后的祁玉明正找着一眨眼就钻不见的祁宁,这时忽然听见喊声,便循声而去。 当他看见宋家宝趴在沟里,而祁宁正站在那朝自己傻笑,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们快来!家宝他真的在这!” 等众人急急围过来,祁宁咧开嘴朝他们一笑:“看吧,我就说宋家宝是来这摘野果子了!” 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这话,祁宁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此时装傻扮天真的模样。 但,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现。 在看到宋家宝的那一刻,王春花放声大哭起来,喊着救命,场面乱作一团,在场的除了祁家兄弟俩,没人再在意祁宁了。 “走走走,咱们赶紧回家,去找李婆看看。” 祁玉明也不去看宋家宝,那这么多人围着,也用不着他,他现在只想着祁宁看到了可怕的,万一吓掉魂就麻烦了。 自从五年前去完李婆家的祁宁奇怪的病症就好了之后,祁玉明就认为李婆是有真法术的。 “祁玉明,我没事,你抱我过去。” 原本不想太出风头,可祁宁想了想,这宋家宝好歹是自己当年出了五十块钱救回来的,于是就决定好人做到底。 24、 “王伯娘,我家大黄摔了我二哥就不让我抱它,说抱了大黄骨头就长不好了。” 祁宁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让手足无措的王春花停下了动作。她看向祁宁,下意识就选择了不再去碰儿子。 这时人群里有机灵的立马说道:“我这就回队里把牛车赶来。” 祁宁不知道宋家宝是怎么才会变成这样的,但看这伤势,原本情况就不乐观,她怕这些人抱着再颠簸一阵子,宋家宝这条小命怕真要交代了。 等宋家宝和王春花脸上的黑雾淡了些,祁宁才微微放心,把脸往祁玉明肩膀上一埋,瓮声瓮气地道:“祁玉明,我困了。” “走走走,二哥抱你回家睡觉啊!” 在祁玉明这,天大的事都比不上祁宁重要,忽然想到了什么,祁玉明加快了脚步。 到底是个五岁孩子的身体,在半路,祁宁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窗外天色已经变暗。 “李婆,阿宁她怎么还没醒啊!” 院里传来祁玉明略带焦急的声音。 “梅香啊,你家这二小子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毛毛躁躁的。” 这些年因为祁宁,祁家和李婆时不时都有来往,所以李梅香和她关系也算不错,现在听她这么说,李梅香把从食堂带回来的烙饼递了一张给李婆后接过话茬:“这傻小子光长年龄不长脑子。” “傻人有傻福,你家这两个小子都是有福气的。”李婆笑笑。 这话说到李梅香心坎里去了。 一开始因为祁玉笙聪明和丈夫祁山的偏心,再对比自己儿子这憨厚老实的性子,她心里对祁玉笙和祁宁的到来是膈应的,她怕到最后祁家所有的东西都给了祁玉笙,而自己儿子最后闹得一无所有。 毕竟天底下当妈的谁不希望自己孩子好? 可经过这些年,她也看清了兄弟俩之间的感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再说这捡回来的丫头片子,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但却也是实实在在向着祁家兄弟俩,虽说一碗水到底是端不平的,但李梅香如今的心态却比之前好了太多。 不管亲生后养,那也都叫自己一声娘。 现在听见李婆说他们兄弟俩都是有福气的,李梅香的嘴角都忍不住向上扬起了几分。 “娘,李婆婆。” 就在祁玉明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还想催着李婆去看看祁宁时,就见祁宁揉着眼睛从房里走了出来。 见祁宁醒了,祁玉明嘴一咧正准备上去抱人,就被李梅香抢先一步。“太阳都下山了,还穿这么点,你去房里给丫丫拿件衣裳。” 把儿子撵走,李梅香才抱着祁宁去屋檐下把晾着的鞋拿来替她穿上。 “你这丫头,自己不知道自己多大的人啊?哄着满村的大人就乱跑。” 祁宁知道李梅香是在说找宋家宝这件事,于是就任由她念叨着没吭声。 “娘,你就别唠叨了,阿宁刚醒,你待会又给她念得头晕了。” 拿了衣服出来的祁玉明给祁宁穿上,他知道今天要不是祁宁,宋家那孩子可能就没了,一如当年的自己,要不是...... 想到当年的事,祁玉明更担心了。 在他眼里,祁宁就是个瓷娃娃,一碰就要碎。 “祁玉笙人呢?” 生怕祁玉明因为自己又跟李梅香怼起来,祁宁赶忙转移话题。 “大哥和爹陪着宋家人上县医院去了。” 听祁玉明这么说,祁宁点点头表示了然。 陪着一块去,万一要花钱救命,他们还能偷摸替自己散散财。 这就是这些年祁家的模式。 花钱做好事,保住祁宁的小命。 25、人不见了 把李婆送回家,回来的祁玉明跪在祁家的香案供着的木雕菩萨前磕了半天的头,嘴里还不住碎碎念着什么。 除了脑袋往枕头上一搁就睡得香甜的祁宁,大家好像都忙活了一晚上,直到鸡鸣日出,院门口才隐约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音。 “怎么样了?”李梅香放下手里的活,转身去扯了两人的擦脸布递过去:“你们先去洗把脸,那孩子咋样了?” 一夜没怎么闭眼,祁玉笙是年轻人倒还好,祁山脸上已经透出了明显的疲惫。 “孩子没大碍了,就是医生说身上有几处骨头断了,得在医院住上些日子。” 祁山掏出旱烟袋,刚准备点,就看到从房里探出来的脑袋,“丫丫今儿醒得怪早的,爹说话吵着你了?” 说着,又把手上的烟锅锅往地上磕了磕,收了起来。 祁山作为一家之主,脾气虽然不差,但对于两个儿子还是保有严厉的,就算是作为祁家光耀门楣的祁玉笙都没得到过一丝作为父亲的温情。 可在祁宁这,祁山不知道怎的,说话时总下意识放轻声音。 “没有,我是睡饱了才醒的。” 半个身子还藏在门里,祁宁就朝着祁玉笙伸出胳膊。 “看到你大哥你这丫头就开始撒赖,是不是又没穿鞋?”李梅香朝祁宁瞪了一眼,走过去把她拎了出来。 一双白白胖胖的脚丫子极力想要藏起来,可整个人却被抱着悬在半空中,祁宁只能放弃挣扎,一伸胳膊,搂住了李梅香的脖子。 春夏交替的时节,天气逐渐转热,祁宁也就越发不爱穿鞋了。 别人家孩子的鞋都是小的捡大的穿,大的一双能穿好几年,只有祁宁从头到脚每年换新的。 时不时的,祁宁也觉得自己有些不知好歹了,可她怕热贪凉,在热的时候,总是觉得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泥土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 被祁宁搂住脖子的李梅香在一瞬间,原本虎着脸的表情也柔软了几分。她给祁宁把鞋穿上:“这天还不到你贪凉的时候,你大哥昨儿在医院都没洗澡,臭兮兮的,先让他去收拾干净再来抱你。” 父子俩被李梅香撵走,收拾干净之后又被祁宁强行耍赖撵进屋里补觉,原本还打算去上工的祁山也被李梅香拦下了。 起得早又没事干,祁宁只好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疯狂打着哈欠。 “祁叔!祁叔在吗?” 正百无聊赖时,宋庆国的大闺女宋云香忽然找了过来。她看见祁宁,面色焦急地问道:“丫丫,我听人说祁叔和祁大哥回来了?” “嗯,在屋里休息呢,估摸着再过会也能醒了,云香姐先坐坐吧。” 大概猜到了她的来意,无非就是来打探情况的,于是祁宁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分出一半的门槛,示意宋云香坐。 这时候,她不愿意别人去扰了祁玉笙两人的清梦。 见她没有让自己进屋的意思,宋云香神色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再继续喊人,便道:“我不坐了,就站这等等。” 祁宁听她这么说了,也不管她,继续坐那神游。 又等了约莫两刻钟,祁宁终于被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的宋云香给绕烦了:“云香姐,你别走了,我爹说宋家宝没什么大事。” “不是,不是家宝。”宋云香咬着唇,语气忐忑又焦急,说着还带上了哭腔:“是......是云芳,云芳她人不见了,一夜都没回来。” 26、念头 宋云芳没回家,宋庆国和王春花跟着宋家宝去了医院,宋云香和妹妹宋云霞不敢声张,两人挨着后山村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妹妹。 宋云芳? 祁宁脑海里浮现出了她那张讨厌的脸。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找村长。”在祁宁看来,找人这种事,只有让村长组织村民一块帮忙才有效率,再说了,祁家又不养搜救犬。 “不、不行。”宋云香有些局促,手指绞动着衣角:“这事传出去了,云、云芳她的名声也不要了!” 听完这话,祁宁面无表情地看了宋云香一眼,“已经一晚上了,要是真遇到了危险,你再这么拖下去,估计找回来尸体都凉透了。” 八岁的孩子走丢了,这当姐姐的不想着赶紧找人帮忙找,而是先想着名声,这好歹已经改革开放了,怎么还会有思想这么迂腐的人? 不过别人思想这方面,祁宁觉得不归自己管,她这辈子能保证祁家人都有个好结局就已经不错了。 听了祁宁的话,宋春香脸色倏地一下变得惨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起来。 “阿宁。” 听见祁玉笙的声音,祁宁回过头,“祁玉笙,你怎么不多睡会。” 感觉到小姑娘语气带着明显的不高兴,祁玉笙赶紧上前揉揉她的小脑袋:“这都晌午了,该起了。” “祁大哥!”见到祁玉笙的瞬间,宋云香就红了眼,“你帮帮我吧,云芳她不见了。” “哎!你干嘛呢!给我撒开!” 宋云香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祁宁瞬间就恼了。 刚说自己妹妹一夜未归要名声,现在她自己这十八岁的大姑娘扯着别人家大小伙的袖子是咋回事?! 虽说改革开放了,但男婚女嫁这事现在还没到自由恋爱的时候。 上辈子的祁宁没见过自己奶奶,但被老头子珍藏在书房那张泛黄老照片里温婉端庄的女人,绝对不会是这宋云香! 想到这,祁宁心下一紧,看向宋云香的眼神更警惕了。 一直以来她都害怕因为自己的到来会改变什么实事,所以除了祁家的事她都不爱去搭理,但却忘了婚姻也是会被改变的一种。 要是昨天自己没多管闲事,是不是宋云香就不会来? 祁宁自认骨子里是个冷漠自私的人,在这动荡不安的时局下,她在意的只有祁家人能不能安稳跨过去。 祁玉笙从来都没见过祁宁对外人发这么大的火。 在他眼里,祁宁虽然不爱说话,但也是个斯斯文文见谁都能笑笑的小姑娘,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就把祁宁发火的原因放在了宋云香身上。 况且再想到宋云芳昨天对祁宁的态度,祁玉笙的脸色又淡了几分:“这事该村长管,你等会,我喊我爹带你去。” 说完,祁玉笙抱着祁宁回屋喊了祁山。 把这件事当成了插曲的祁宁两人万万没想到,少女的情窦初开总是来得那么突然。 宋云香站在门外目送着祁玉笙离开的背影,想到这些日子王春花对她说的,今年年底自己就满十八了,家里准备在这十里八乡给她寻摸一户人家。 原本对嫁人生子没什么概念的宋云香现在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要嫁人,那祁大哥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听爹说的,祁大哥现在在市里读大学,等毕业了以后就能有城里户口。 虽说宋春香没去过城里,可在宋庆国有意无意的描述下,她想象中,城里就是天堂。 爹说了,等家宝长大了,也多读书,毕业之后留在城里就能有个铁饭碗了。 那么自己呢?要是嫁给了祁大哥,以后是不是也能去城里? 暖风拂过,宋春香心里的念头像一棵种子一样,扎在心里发了芽。 27、 宋庆国家连续一天丢了俩孩子,儿子躺在医院,女儿更是一夜未归。 当祁山带着宋云香找到生产队的副队长说明了情况之后,后山村里又开始另一波寻人计划。 “你说这宋队长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 连村里废弃的猪圈都搜罗了一圈,别说宋云芳那么大个孩子了,连根头发丝都没见到。 “可别瞎说,咱们村的人谁不是老老实实的,能得罪什么人?” 要说现在外面风气不知道什么情况,可后山村里倒是像这人说的,关系都还挺和睦。 宋庆国这个大队长当得也兢兢业业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那你说这俩孩子怎么就一个接一个的丢?” “我哪知道?你去那头再看看,我再往河边走走!” 那人懒得听他嘀咕,催促着赶紧帮忙找人。 而此时,谁都不知道,众人正在苦苦寻找的宋云芳正坐在一辆开往省城的汽车里...... * 宋家宝足足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回了家。 “丫丫啊,伯娘谢谢你!” 宋庆国夫妻俩带着儿子一回来,收拾收拾就去了祁家。 刚进门,王春花就眼泪涟涟地抱着祁宁哭着道谢。 在她看来,要不是祁宁,自己儿子就没命了。 “哎呀,这丫头也就是个歪打正着,她哪有本事值得你这长辈亲自上门道谢呐!”李梅香边招呼着两人去屋里坐边嗔怪道。 “梅香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人家医生都说了,家宝这是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摔着了,骨头都摔断好几根,要不是丫丫啊......” 说着说着,王春花又受不了红了眼。 “哎,你也别担心了,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孩子小,骨头长长就能好。”李梅香想到那时候被野猪拱伤了腿的儿子,叹了口气安慰着,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你家云芳还没找着,你说这可咋办。” 这都找了半个月了,村里村外翻了个底朝天,方圆好几个村也都去问了也没人见着。 一开始有人怀疑是不是孩子贪玩掉河里了,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河的下游也有人守了几天,也没见着影。 宋云芳这小姑娘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最后没办法,副队长还特意跑了一趟县城,找了公安特派员登记了情况。 “这次来我也是想着这事的。”说着,王春花满脸愁绪,儿子摔成那样,女儿也不见了。 虽然她最心疼儿子,但女儿怎么的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突然不见了她也不是不着急。 祁宁正坐在一旁走神,忽然听见王春花叫自己,“王伯娘,你叫我?” “丫丫啊,你看,你能不能再帮伯娘找找你云芳姐?” 在王春花期盼的眼神下,祁宁没吭声,一转身窝进了李梅香怀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是真的把她当成搜救犬了? 这么久,祁宁从来没主动让自己抱过,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李梅香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把人护在了怀里:“春花啊,你看丫丫就是个小姑娘,哪能真找到什么人呢,能遇上家宝那就是凑巧,这丫头回来都跟我们说了,是真的想去找野果子,还被家宝那模样吓坏了,玉明那小子当天还去找了李婆来看呢!” “可是......” 王春花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宋庆国拦住了:“好了,我看你就是犯糊涂了,那么一群人都没找着云芳那丫头,丫丫这么小你让她去哪找!” 虽然李梅香半个不愿意的字都没说,但宋庆国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听出了她的不愿意。 想想也是,原本这丫头在村里就传了一些闲言碎语,换谁家都不愿意再让自家孩子出这风头。 求助无果,宋云芳这事后来怎么处理的祁宁不知道,也不愿意多管。 原本自己就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那么大个孩子,腿还长在她身上。 而且祁宁总有种预感,宋云芳不仅没有出什么事,相反,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这事就不归她管了。 在祁宁的焦虑下,祁玉笙的假很快就过去了。 “祁玉笙,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祁宁搂着祁玉笙的脖子,大有一副不记得就不撒手的架势。 “小姑奶奶,我都记得了!” 祁玉笙哭笑不得,在小姑娘担心的目光下又复述了一遍才让祁宁松开了胳膊。 看着祁玉笙离去的背影,祁宁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可却没想到这次出门的祁玉笙真的因为记得她说的话而逃过一劫...... 28、 日子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除了宋家夫妻俩,其他人很快就把宋云芳失踪这件事抛诸脑后。 一晃又过了两个月。 坐在廊檐下,祁宁撑着下巴看着雨水顺着对面人家房上的青瓦往下流,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画面。 “你这丫头,怎么不进屋,坐在这干啥?” 雨水滴落在泥地里,溅起的水花都成了泥点。 李梅香在屋里看了一圈没见到人,出来就发现了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的祁宁。 “屋里热。” 夏季的雨没带走温度,反倒是添上了水汽转为闷热,在这没有空调的年代,祁宁真是一秒都不想在屋里待这。 听她这么说,李梅香没辙,只好又转身回屋拿了几张椅子放在了祁宁跟前,给她挡了件蓑衣。 “你就在这玩啊,困了你告诉我,回屋睡觉我给你扇风。”说完李梅香又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叹了口气,“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听你爹说河里的水都要漫上来了。” 原本下雨是不用干活的,可因为接连的下雨,河堤旁的土都有些松动了,所以今天宋庆国就组织村里的人去河边固堤去了。 原本眼皮耷拉的祁宁听到李梅香这句话,脑海中像触电一样的闪过了一件事,人瞬间清醒过来。 五八年的夏季,历史上那次有实测水文资料以来最大的洪水! 猛的一下跳起来,把李梅香都吓了一跳:“没打雷啊,你这丫头怎么一惊一乍的。” 说着怕祁宁受惊,还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 “娘,你带我去找祁玉明。” 此时祁宁有些着急,她扯着李梅香的袖子就要往外跑。 自己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糊涂,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你这妮子,怎么火急火燎的,现在雨那么大,有事不能等你二哥回来再说么?” “不能等,现在就去!” 现在是六月末,记忆里,那次洪水是在七月中旬。 虽然这是天灾,但上辈子,在这次洪水的侵袭下,耕地村庄淹没,房屋倒塌,受灾人数高达几十万。 这事,祁宁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时间不多,她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改变这场天灾,但提醒一句总好过什么都不干。 最后见劝不住,也知道祁宁牛一样的脾气,李梅香没辙,只好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将祁宁搂在怀里去了河边。 “有啥事?你怎么把丫丫带来了?”远远的就看见了李梅香的身影,祁山迎上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道。 “丫丫闹着要找玉明,你知道这丫头,我什么时候拗得过她?”李梅香瞪了丈夫一眼:“快去把玉明喊过来。” 等祁玉明火急火燎跑过来,祁宁看着跟在他身后一块过来的宋庆国,那满腹焦急的话忽然滞住。 她现在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找人那种事完全可以用巧合蒙混过去,可这样的天灾,自己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让人相信吧? 看着因为巩固河堤而沾了满身泥水的两人,有心无力,改变不了事实的无力感一瞬间用来,祁宁哑然。 “阿宁,想二哥了吗?”祁玉明完全没察觉到此时有些微妙的气氛,“二哥身上脏,等回去洗干净了再抱阿宁。” 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么纠结。祁宁看向祁玉明对自己笑着那一张憨实的脸,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宋伯伯,您相信我吗?”再抬头,祁宁看向宋庆国,神色清明,语气带上了严肃:“或者说,我能相信您吗?” 29、 n市。 宋云芳待在布置得如梦如幻的房间里,还有些不敢置信。 自从半个月前被人接走,她就来到了这。 粉色的欧式台灯,墙边红木柜子上放着四四方方的黑盒子,男人告诉自己那叫电视。床头摆放着一列的洋娃娃,这些是上辈子活到二十岁的宋云芳都从未见过的,哪怕是在梦里。 “云芳。” 正在她愣神之时,男人站在房间外敲了敲门。 男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身灰色中山装笔挺,金边眼镜更是衬出了他的儒雅。 “嗯。”宋云芳轻轻应了一声,手指默默绞紧了裙边,紧张得背脊绷紧。 在半个月前,她在村口的路边遇到了这个来问路的男人,误打误撞开启了这一次奇遇。 看着眼前瘦小且怯懦的女孩,孙启霖叹了口气,他蹲下身,轻声安抚:“别害怕,今天下午舅舅带你去医院看你妈妈。” 点头答应着,此时只有宋云芳能感受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当这男人打听情况时,她看着那辆小轿车,脑门一热撒了谎,冒充了他要找的人。 这半个月,感受着关切和嘘寒问暖,新衣服和从没吃过的东西,宋云芳在幸福和胆战心惊中过着。 重生过的她自然不是七八岁的孩子,她也知道,一旦谎言戳穿她将面临什么,可她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心里滋生着想要永远拥有这一切的念头。 见她不说话,孙启霖替她打开电视,又安抚了几句之后才离开。 黑白色的电视里跳动着宋云芳从来没见过的画面,忽然,她听见了里面播报的天气。 忽然,宋云芳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洪灾。 那年因为涨大水,后山村、包括附近的农庄都被洪水淹没了。也想起了宋家因为洪灾而倒塌的房屋一角,还有被砸伤了腿的王春花。 看向窗外,在记忆画面和现实天人交战之后,宋云芳眸光闪烁,选择了彻底遗忘。 不管是谁遭殃,那都只怪他们命不好。 自己不可能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再回到那个只有噩梦的地方去! * 因为祁宁的话,这几天宋庆国带着人忙得脚不沾地。而又是因为儿子的事,宋庆国对祁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笃信。 “大队长,这雨也停了,咱们还填河岸干嘛?” 雨季偶尔下几场大雨,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 而虽说前两天雨下得挺大,但今天却又艳阳高照了,所以宋庆国拨出来一帮干活的人来巩固河道的举动,让一些人看不明白。 再说了,这雨不是年年都这么下吗? “你们懂什么,前几天那雨那么大,六叔公都说了,过阵子还得下。” 六叔公是后山村里年龄大辈分高的一名老叟,当了一辈子的农民,看天的本事那比天气报告都差不了多少。 因为确保说出来的可信度更高,在听完祁宁的话之后,宋庆国就去找到了他。 这年头,只要干活就能记工分,反正都是干活,那人听了之后就不说话了。 而另一边,祁宁让祁玉明带着自己去了县城,给祁玉笙发了一张电报。 祁玉笙在市里读书,能找到的办法自然比自己多,祁宁叹了口气。 关于半月后的这件事,自己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了,只求个问心无愧。 “阿宁,你想吃什么?二哥去给你买!” 出门的时候,祁山给了祁玉明一块钱,此时路过供销社的祁玉明,眼睛止不住张望,想着能给祁宁买点啥。 “祁玉明,走,咱们去一个地方!”买东西这话像是给祁宁提了个醒,她猛的从祁玉明肩膀上抬起头,开始指路。 30、 祁玉明抱着祁宁在同一个地方转悠了大半个小时后,祁玉明抹了把汗:“阿宁,你到底想去哪?” 连祁宁自己都一头黑线,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方向感。原本想去黑市买点东西带回去,可是凭着记忆,愣是没走出这条街。 “去菜市场。” 最终,祁宁暂时放弃了去黑市淘宝的念头。 祁玉明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市场。 乡下吃什么都自己地里种,这两年有了大锅饭之后更不用说。 看着市场里摆着整整齐齐的各式蔬菜,祁玉明觉得新鲜极了。不过他也没有买菜的念头。 家里的灶台现在都只用来烧热水,买菜回去干嘛? “祁玉明,你快继续往里走。” 指挥着专属的移动轿子,祁宁开始了采买计划。 不过林妹妹的窒息感让祁宁有心理阴影,她心里念叨着,先试探着问摊主称了一点,当发现并没有出现任何症状时,祁宁笑了。 购物向来都会让人开心,哪怕现在的祁宁还是个小豆丁。 “阿宁!二哥没带这么多钱!” 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像个女王一样指点江山的模样,祁玉明摸了摸藏着一块钱的口袋,脸色开始慌张。 虽然他不知道这些要多少钱,但看着摊主一口袋一口袋地往外搬着东西,笑容比这六月的太阳都灿烂,祁玉明就知道这一块钱肯定不够的。 “放心,我带了!” 祁宁小小声跟祁玉明咬着耳朵。 临出门时她知道李梅香拿了多少钱给祁玉明,以一块钱的消费力,足够他俩逛一趟县城,不过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惯了的祁宁,又偷偷摸摸的去自己小金库里拿了一点藏在了身上。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没点钱防身她都不敢出门。 这不,现在派上用场了。 “一共5块一毛二,抹个零头,算您五块。” 原本还打算财大气粗一回的祁宁,听到价格后动作一顿,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张五块钱递给了摊主。 因为是大客户,摊主看祁玉明抱着孩子不方便,还让人帮忙看着摊子,主动把几个麻袋给祁宁他们送到了外面马路边。 买的时候没想太多,现在顶着大太阳,祁宁看着压根拿不走的东西,开始犯难。 “祁玉明,我在这守着,你去找辆牛车过来吧。” “那不成,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祁玉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你说这些东西怎么办?”指了指面前的麻袋。 祁玉明:...... 最后,在祁玉明一步三回头的叮嘱下,祁宁蹲在了快跟自己一般高的大麻袋后面。 七月的天,热得知了都受不了,地面传来的温度让祁宁觉得自己就像是架在烤架上的羊肉串。 不仅小花汗衫黏在了皮肤上,连刘海儿也被汗打湿紧紧贴在了额前。 “别跑!你这小兔崽子竟然敢偷东西!” 正在祁宁觉得自己热得跟小哈巴狗儿似的直吐舌头时,一道黑影像风似的猛地刮来,撞在了麻袋上,也把她这个小矮个掀翻在地。 胳膊蹭在路面上,火辣辣的疼痛让祁宁没憋住,眼泪汪汪地就掉了下来。 叫骂声临近,祁宁看向撞到自己的罪魁祸首。 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蓬头垢面,手里还紧紧攥着两个捏变形的包子。 和穿着整齐白胖的祁宁一比,活像个小乞丐。 男孩顿了顿,停住了脚步,转身把祁宁拉起来,看了她的胳膊一眼。 “你还不跑?人追上来了。” 虽然疼得龇牙,祁宁反倒还是下意识提醒了男孩一句。 在她看来,这要不是实在饿坏了,也没人会去冒险偷两个包子。 不过,这时再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后面追上来的人一手拧住了男孩的胳膊,另一只手的巴掌就落在了他身上:“你这小兔崽子!年纪小小不学好!偷东西!快跟我去派出所!” 被抓住的男孩挣扎着,黑漆漆的眸子透出了狼崽子一般凶狠的光,不理会落在自己身上的巴掌,一言不发,两只手依旧紧紧攥着包子。 这让站在旁边的祁宁有些看不下去了。 31、 不就是两个包子嘛?! 用得着对一个孩子下那么狠的手? “你这包子多少钱?” 奶声奶气的话,促使那汉子停下了动作,他转头看向祁宁:“小屁孩,别多管闲事,多少钱你赔得起吗?” “你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赔不起?”祁宁没忍住怼了回去:“两个包子,还能比人贵不成?” 说着,祁宁看了一眼脸都被打肿了的男孩,从怀里摸出一块钱递给那男人:“猪肉才五毛一斤,我给你一块,这事就算了吧。” 接过祁宁手里的钱,男人还不相信的反复确认之后,才把那男孩推搡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道:“算你小子走运,下次再敢偷老子的包子,打断你的腿再送派出所!” 等男人走远,祁宁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男孩,开始蹲下来捡散落在地的东西。 唉,习惯了,破财免灾,日行一善。 “你怎么还不走?” 祁宁没法无视旁边这跟木头一样杵在这的人,拧着眉面色略有不爽。 那恶狠狠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反倒像是自己欠了他钱一样? 那男孩也不说话,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祁宁身后臭着一张脸。 直到祁玉明气喘吁吁地赶回来。 “哎!你谁啊?” 远远的祁玉明就看见祁宁旁边有个人,等跑过来后,他一把抱起祁宁,警惕地看向那男孩。 “祁玉明,他就是路过的,你快点帮忙把东西捡起来。”热得一头汗的祁宁有些不耐烦的嚷嚷道。 听祁宁说了,祁玉明才赶忙去捡倒了的东西,牛车的主人帮着把几个麻袋抬上车后,祁玉明把祁宁放在了牛车最中间的位置坐着,自己则是坐到另一侧帮她挡太阳。 随着牛车越走越远,看见那站在原地的男孩也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祁宁才松了口气。 “祁玉明,你下次要自个出门可不能学我这样多管闲事。” 看着用手掌给自己呼哧呼哧扇风的人,祁宁忽然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要是刚才祁玉明在,指不定会把那包子摊的老板揍一顿呢。 他不仅憨,还是个热心肠。 “好!二哥什么都听阿宁的!” 祁宁说的这话祁玉明没听明白,但只要是祁宁想的,他都会照做,所以一龇牙,笑着应下了。 “哎?那人怎么追上来了?” 正说着,祁玉明忽然喊了起来,祁宁顺着他的视线往后一看,可不就是刚才那男孩么。 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不会就这么被讹上了吧! 还没等祁宁脑补完,那身影就跑到了牛车后。 不太合身的衣服套在男孩身上,面颊枯瘦蜡黄,除了那双闪着暗芒的眼睛让他看上去还有那么一丝朝气。 见那可怜样,祁宁有些心软了。 讹、也讹不了几个钱吧? 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想着,反正这钱不能花在自己身上,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师傅,你先停一下。”喊停了牛车。 正准备当一回财神的祁宁万万没想到,下一秒,她被那追上来的人一把抓住了。 “哎!你干嘛!” 祁玉明比祁宁动作更快,一把把人推开了。 男孩踉跄着摔倒在地,他也不在意,爬起来就朝祁宁扑来。 32、 这一次,不管祁玉明怎么拉,愣是没把那只手扒拉开。 还没等祁玉明再继续拉扯,祁宁就受不了。 “祁玉明,我胳膊疼!” 两股力道的拉扯下,祁宁觉得自己胳膊快脱臼了。 这话让祁玉明慌得赶紧松开了她,转眼看向一旁胳膊跟自己手腕差不多细的半大小子。 “你再不松手我真揍你了!”他抬起的手又狠不下那心揍下去。只能急得干着急。 男孩对祁玉明的威胁置若罔闻,他目光落在祁宁的胳膊上,紧紧盯着。 见他没有下一步举动,祁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事,我不疼了,你先松开我。” 祁宁放平语调,试着和眼前的人沟通。 话落,感受着拽着自己胳膊的力道微微放松,还没等祁宁松口气,下一秒,她就被冷不丁地拉了个踉跄。 被吓一跳的祁宁刚想骂人,却看见男孩蹲下身,在自己的伤口处轻轻吹了吹,小心翼翼的动作和他脸上别扭的表情成了反比。 到了嘴边的怒火硬生生憋了回去,正想说些什么,男孩却站起身,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三个字:“顾松庭!” 顾松庭? 这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眸带疑惑地看向男孩,还没等祁宁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什么,不由分说的就进了自己手里。 “哎!” 还没等祁宁拒绝,男孩如来时那样,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是一条项链。 黄铜质地的链条已经微微有些氧化泛绿,椭圆形的吊坠,上面镌刻着繁复的连枝花纹。 沿着旁边的缝隙打开了吊坠,里面是一张全家福。 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孩子。 男人斯文儒雅,女人笑容温婉。 孩子还小,在祁宁眼里,小孩子都白白胖胖长得一个样,但那双漂亮神气的眼睛,依稀能看出来是刚才那叫顾松庭的男孩。 “夭寿啊。” 默默吐槽了一句,祁宁把项链收在了贴身的小兜兜里。 今天散财童子没当成功,反倒是平白无故拿了别人一样东西,看起来还挺珍贵...... 这下连祁宁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那男孩的情况和这照片里的反差不要太大,这大概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也许这项链是唯一能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了。 虽然祁宁觉得自己算不上什么善良的人,但此刻,她却感受到了心情的沉重。 不知道是太阳太大还是累了,一路蔫蔫地窝在祁玉明怀里晃到了家。 “哎呀!你们这是去干啥了?” 牛车赶到祁家门口,李梅香看见两手空空去的人回来多了一车的东西,大嗓门就嚷嚷开了。 把车钱结了,祁宁接过李梅香递来的水一口气灌完才算是精神了些:“去买东西了。” “我能不知道买东西了吗?”这几大口袋的东西,那得花多少钱? 李梅香嗔怪着把人抱起,用拧干的毛巾给祁宁脸上擦着汗。 毛巾浸过井水,清凉感让祁宁舒服得眯起了眼。 “这待会送去队里给宋伯伯。” 李梅香帮祁宁换了干净的衣服,去看看这两人到底买了什么,这一看,直接就傻眼了。 “你这败家孩子!你买这么多姜干嘛!” 屋外忽然传来了李梅香气急败坏的声音。 33、 祁宁听着屋外的唠叨没吭声,笑着滚到了床上,鼻尖萦绕草席散发出太阳晒过的气息,她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李梅香端着一碗姜汤追在身后非得让她全喝下去。 等醒来,天空已经蒙上了一层橘色薄纱。 “祁玉明,你看看你,那么大的人了,连妹妹都照顾不好!白长那么大的个子!” 喉间的火辣干涸让祁宁发不出声音,浑身无力,耳边依旧是李梅香的碎碎念。 祁宁就这么睁眼躺在床上,直到李梅香端着盆进来。 “醒了?疯够了?现在看你知不知道难受。”嘴里念叨着,李梅香开始给祁宁擦身子,“你这死丫头,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让人省心。” 这时,祁宁才知道自己出去一趟折腾发烧了。 等她好不容易恢复了精神,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了。 “你的那些姜,你爹说怕不是要丢在生产队仓库里长芽!等来年开春种到地里去。” 没想明白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姜的李梅香时不时还打趣着。 盯着屋外的艳阳高照,祁宁也产生了疑惑。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不过这样怀疑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记忆里文献资料记载的那连续几天的暴雨如期来临。 “还好之前把河堤加固了,听说附近几个村的堤坝都开始渗水了。” 冒雨值守在河边的几人看着那咆哮的水流,心里一阵后怕。 “别说这些小河堤了,我听人说县里那大坝都快遭不住了!” 众人的担心并没能让暴雨停下,在连续下了五天之后,祁宁说的事应验了。 宋庆国蹚着快没过膝盖的水,组织着村里年轻的小伙子把老弱病残先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看着被洪水淹没的田地和房屋,他心里一阵阵后怕。 “宋伯伯,伯娘和家宝呢?” 正急得上火,想着要怎么处理好后续,忽然听见祁宁在叫自己。 这时宋庆国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来老婆孩子还在家里。 想回去接人,可身为大队长的他看向了眼前几个还没安全送到地方的老人孩子,咬了咬牙,压下了心里的不安,“伯娘还带着家宝在家呢,一会就来。” 而此时的王春花抱着宋家宝,嚷着让两个女儿收拾要拿的东西。 “云香,你把家宝的衣裳拿着,云霞,你去把墙上挂着的绳子拿上。” 眼见着屋里的水位越来越高,王春花打算收拾好东西去找丈夫。 在屋外暴雨的侵袭下,宋家这间黄泥砖砌的屋子愈发显得摇摇欲坠。 “王伯娘!” 忽然,屋外传来了祁玉明的声音。 “云霞,你抱着家宝,你们先出去。”听见有人来了,王春花松了口气,想着先让女儿把儿子带出去,自己准备返身去厨房灶边拿这几年一家人攒下的钱。 “娘,你快点。” 宋云霞应着,但在水里都站不稳的她有些担心,于是提心了一句。 “行了,就这几步路。” 等宋云香姐妹俩带着东西抱着弟弟慢慢挪出去后,才发现门口的是祁玉明带着两个大小伙来接应她们了。 没看见王春花的身影,于是赶忙问了一句:“王伯娘人呢?” “我娘去拿东西了。”宋云霞回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东西就放屋里也不会丢。”想着来前妹妹跟自己说的,祁玉明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屋子,找到了还蹲在墙角往水里摸索着什么的王春花。 “王伯娘,你别找了,快跟我走。” 不等王春花再说什么,祁玉明一把将人拽起来就往外跑。 “哎哎哎!你这小子!” 祁玉明力气大,王春花还没摸到塞在墙缝里的油纸包,连挣扎都没来得及,人就已经到了屋外。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王春花接下来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里。 宋家那房子在暴雨的冲刷下,轰然塌了一角,而恰巧就是刚才王春花所在的地方。 34、乌木 眼前的场景让回过神来的王春花腿一软,要不是祁玉明还扶着她,就直接坐到了水里。 别说王春花了,祁玉明也愣住了。 他只是听妹妹的来接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救人一命。 * 这一场天灾,在众人齐心协力下,虽然有不小损失,但也安全度过了。 雨过天晴之后,就是重建。 “祁丫丫!你站住!” 而梦里出现的画面,也真实上演着。 人群中,李梅香端着碗追在祁宁屁股后面。 “我不喝!” 祁宁撒着脚丫子往祁玉明那边跑去,脸上写满了拒绝。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祁宁都最讨厌喝姜汤。 “你买的姜!你自己哪能不喝呢?” 李梅香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哄笑起来。 祁宁躲进祁玉明怀里,埋着脑袋撇撇嘴。 “丫丫!你娘为了你好!喝几口呗!” “你可别逗她了,丫丫这几天脚都没沾过地,哪里用得着喝姜汤?” “是啊,咱全村孩子就数丫丫最金贵了。” “祁山家的,你们这么疼宠着一个丫头片子,以后等她嫁人了你们可不是亏大了?” 原本的打趣,说着说着就开始偏题。 宋家一家也坐在人群里。 宋庆国端着碗,一碗姜汤下肚,湿寒的感觉也消散了不少。 “有才家的,你酸个什么劲儿,姜汤还堵不住你那张漏风豁牙的嘴?” 听着这话,宋庆国不高兴了。 因为这一出出的事,宋庆国对祁宁的喜欢,那是比亲闺女都多。 这就是他宋家的福星啊! 而他身边的宋云香看着亲爹那么维护祁宁,心里无端冒出来一股涩意。宋云霞也悄悄把头埋得更低了,盯着碗里剩下的一点姜汤,嘴里苦辣味刺激着味蕾,只觉得眼睛酸胀得很。 那个被宋庆国数落的女人也讪讪地闭上了嘴。 “丫丫从小身子弱,被她两个哥惯坏了,嫁人这事我肯定插不上手,反正我家丫丫不管嫁给谁,那也是我们祁家俩小子的宝贝疙瘩,那不能像有些人家的闺女,就不是嫁,是卖给人家当奴隶使唤的。” 李梅香看似不动声色的话,却让王有才媳妇脸色一黑。 因为她当年就是王有才母亲买回来的童养媳,虽然改革开放了,但这些年她过的也并不好,整天当牛做马的却依旧得不到婆婆一个好脸色。 “你......!” “好了好了,都歇完了就赶紧起来干活,这么多东西要收拾呢!” 眼见着矛盾一触即发,开始有人打圆场。 洪水过后,让场面变得一片狼藉,却也带来了不少的东西。 收拾着地上被水冲来的杂物,有人发现了一截横断拦在路上的木头。 “宋队长!这根木头咋办!找人来把它搬走吧!” 因为刚才那事,李梅香也没再追着祁宁逼她喝姜汤了,悄悄抬起脑袋,循着声音望去。 这一看,让祁宁倒吸一口凉气。 宝贝啊! 不远处横在那的那根黑乎乎像是碳化了的木头,此时让祁宁愣是睁大了眼。 就算没有那木头上散发出来的白色雾气,祁宁也看出来了,那玩意可不是什么腐朽的烂木头。 从祁玉明怀里挣扎着蹦跶下去,祁宁确定了,这是一根完整的阴沉木。 也就是后世被炒到了千万天价的乌木。 更有古人云:“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 35、 “当年拍卖会上拍的那串乌木手串都花了好几万呢......”祁宁摸着下巴轻轻嘀咕着。 要让她放弃这么大一块宝贝,那是不可能的。 “祁丫丫,你快别挡着路,他们搬木头待会撞着你。”李梅香见祁宁站在那根木头前,赶忙喊道。 “叔叔伯伯,我想要这根木头,你们能帮我抬我家去吗?” 祁宁喊住正要把木头抬走的几人。 “小丫丫,这根木头都朽了,你要它做什么?” 见她满脸认真的神情,抬起木头一端的汉子忍不住问道。 乌木的价值现在这年代不是专业人士根本就不清楚,祁宁完全可以编造一个理由独占,但她并不愿意撒谎,抬头看着那汉子的眼睛:“因为它很值钱。” 听她这么说,几人却笑了,“丫丫,这就是一截木头,哪能值什么钱啊!” 在他们眼里,这木头不仅不值钱,这朽烂又被水浸泡过,连扛回去当柴烧都做不到。 小孩说话果然没人信。 无奈叹了口气,祁宁啪嗒啪嗒跑去找了正在不远处跟宋庆国说着什么的祁山。 “爹,我想要那截木头!” 最后,这事还是得说得上话的人开口。 祁山的性子虽然没有祁玉笙两人表现的明显,但对祁宁想要的东西,只要是在他能力范围内,就没有不同意的。 他走上前,不知道跟几人说了什么,那根木头就被送到了祁家院子里。 “唉!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上回玉笙那小子带回来的,你们拿回去给娃娃吃。” 都在公共食堂吃饭,好歹也是让人帮忙,家里不开火,祁山就从屋里把祁玉笙带回来的那一包水果糖拿了出来。 “不要不要!这是给丫丫吃的,我们这不就是搭把手的事?哪用得着客气!”几人慌忙拒绝。 几个汉子家里不管大小都是有孩子的,也不管他们客气还是真不要,祁山一人给抓了几把,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们的口袋里。 等把几人送走,祁宁就迫不及待地就去看那根乌木了,而一旁的祁玉明拎着糖袋倒是有些不太高兴,“爹,你给旁的不行么,你这一人两把,都没剩下几颗了,阿宁吃啥!” “你娘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是憨!”祁山没好气地瞪了祁玉明一眼,“快去把门给我闩上!” “丫丫啊!这木头......” 转过头,祁山对着祁宁,瞬间换上了一副堆满和蔼笑容的表情。 “爹!它值钱!” 在仔细跟脑子里的资料对照完之后,祁宁确定这的确是乌木没错。 虽然没有后来出土的那几棵庞大,但也不错了。 一根木头占了祁家半个院子,算了算,除去外表开裂和不能用的部分,也能打造不少的东西了。 这些年,祁山知道祁宁的本事,现在她说值钱,祁山更是半点都没不信,当即道:“改天我去请王木匠来,用它打成家具,留着以后给你当嫁妆!” 关好门回来的祁玉明听了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就见祁宁小脸一白,大口喘起了气。 好久没有感受过了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吓得祁玉明也顾不上纠结什么嫁不嫁人的了,抱起祁宁就准备去找李婆。 “祁玉明,放...放我下来。” 从来没这么无语过,又意外发现了新bug。 不仅得到的意外之财自己不能用,连意外之物也和自己没缘分。 “爹,打了家具留着,给祁玉笙和祁玉明留着。” 扫清了心里的念头,重新分配了木头的去向,窒息感逐渐消失,祁宁这才觉得自己又捡回一条命。 虽然她本来就没打算独占这些木头,但祁宁还是忍不住吐槽。 自己这真是连一点边角料都不配拥有。 * 洪灾过去,善后事宜也都差不多了,原本以为日子即将又缓慢前行,得到了意外之物的祁宁正盘算着怎么做,才能好好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可没想到的是,狂风暴雨没来,后山村里却传开了针对她的流言蜚语...... 36、流言 “要是被我知道谁在后面乱嚼舌根,老娘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公共食堂里坐满了人,嘈杂的声音都没能掩盖李梅香生气后的大嗓门。 “梅香,算了!我就是听人这么说了一嘴,唉!你看,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她旁边的那妇女见状,赶忙拉着她劝道。 “算了?怎么算了?敢说不敢当?”在气头上的李梅香根本就不管是不是撕破脸不好看这件事,“我家怎么养孩子关你们什么事?吃你们家粮食了要你们操这份闲心?” 李梅香一把甩开了拉住自己的人,看向人群中几个平时就爱八卦的:“还有,谁说的我家丫丫是丧门星?要是丧门星第一个就让这说话跟放屁似的人倒霉!” 祁宁被祁玉明抱在怀里,看着战斗力飙升的李梅香挨个骂过去,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这些年因为李梅香对自己太温柔了,导致她差点就忘了曾经的李梅香是个战斗力max的女人。 “咱娘宝刀未老啊。”祁玉明也缩着脖子嘀咕了一句。 “你不去劝劝?” “阿宁,你二哥我不傻,她们在背后说你我还劝娘不要骂?” 想着刚才在饭桌上听到的那些话,祁玉明觉得要不是自己嘴笨半句话都蹦不出来,他都想过去骂几句。 “祁老弟,你不去拉着你媳妇?” 另一桌男人看着这场面,目光都看向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祁山。 “拉不住。” 祁山知道,他媳妇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女人,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 而且那话里话外都提着祁宁的名字,祁山更不会去阻拦了。 又从桌上拿了个馒头,祁山就坐在一边摆出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 吵架,那是女人的事。 其他人见祁山不管,也不好多说什么,继续埋头吃饭。 吃饱了还得干活呢。 而祁宁更不用说了。 自己又不是圣母,她就看好戏似的听着李梅香嘴里吐出来不带重复的词,看着人群里几个脸色越来越黑的女人。 “李梅香!你这也太恶毒了吧!”这时,忽然有人出声反驳:“不就是闲着没事说了几句闲话吗?你至于这样咒人家全家啊?” “我呸!我恶毒?”李梅香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人,“李招娣!你娘生你时是不是没给你带脑子?我家丫丫才几岁?她们就说她丧门星,说她是没人要的私生子,说我老祁家捡她回来就是等着以后让她讨债的!一帮年岁加起来都能入土的人了,还这么不积口德,到底谁恶毒?!” 原本没人出头,李梅香没证据,只能一通骂过去,可现在这李招娣当了个出头鸟,于是火力全就集中在了她身上。 “李招娣,我寻思着这话是不是你在背后说的?”李招娣和李梅香是同村,原本一块嫁到了后山村后两人关系还挺好。虽然祁家不富裕,但祁山人老实本分,对李梅香也好,家里的事都她说了算,日子过得也算清闲。 反观李招娣,丈夫整天游手好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李招娣在操劳着,明明是个女人,家里的工分却都是她在挣。 而且李招娣的丈夫平时没事就爱喝酒,喝醉之后酒品还不好,动手打骂也是常有的事。 但就算这样,李招娣也只能任劳任怨,因为这么多年,她都没能怀上一个孩子。再看祁玉明都已经是快十八的大小伙了,这让有了对比之后的李招娣渐渐产生了不甘。 37、 “李梅香,你没证据可别血口喷人啊!”李招娣脸色一白,张口反驳。 “是啊,我是没证据,那我刚才也没指名道姓的,你蹦跶出来找骂我不就觉着是你么?” 论吵架,李梅香觉得十里八乡的自己从来就没怕过谁。 “我......” “你什么你?”送上来的机会李梅香可没打算放过,既然没人敢承认,那她就来个杀鸡儆猴。“告诉你,我现在没证据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但千万别让老娘知道!” 说完,李梅香顺手抓起了桌上的那盆白菜汤,哐当一声全掀到了李招娣身上。 “李梅香!我、我跟你拼了!” “你当老娘怕你?”李梅香撸起袖子一把扣住了李招娣伸过来的胳膊,那架势,吓得旁人都不敢上去劝架。 “祁玉明,走,咱快过去。” 看戏归看戏,但祁宁怎么着都不会让李梅香吃亏。 朝祁玉明使了个眼色,祁宁就先扑了过去,趁不注意,一把抱住了李招娣的腿。 “别打我娘!你别打我娘!” 两个女人打架大家不好拉,可祁宁的哭嚎声却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祁玉明把李梅香护在身后,担心地看向祁宁,但在她手势的示意下,到底忍住了上前将人抱起的冲动。 等坐在食堂里的男人们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祁宁正坐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死死拽着李招娣的裤腿,手背上的泥和着眼泪蹭在脸上,头上扎着红头绳的小鬏鬏随着李招娣抖腿的动作一颤一颤的,那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哎哎哎!为民家的,你怎么还跟一个孩子动手呢?” 这边祁山还没开口,宋庆国就不乐意了。 “我!我连一个指头都没动这小崽子的!不信你问问她们!” 刚才在场的人是不少,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梅香两人身上,哪里有人看见祁宁浑水摸鱼啊? 于是在宋庆国看向她们时,都默默摇摇头。 开玩笑,李招娣当那出头鸟没讨着便宜,反倒惹了一身骚,其他人在宋庆国面前更不敢乱说话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招娣婶婶用脚踹祁丫丫了!” 这时,朱二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抹了把鼻涕就开始冲着宋庆国嚷嚷。 “二狗!胡说什么呢!” 朱二狗的娘一把将儿子拉回来数落着。 “没胡说!就是踹丫丫了!” 虽然证人都是孩子,可对比李招娣,没看见经过的人却都下意识相信这两个小的。 毕竟祁宁哭的那惨样和一旁要找人拼命的李梅香,众人觉得这不像做戏。 到底李招娣是个女人,宋庆国不好说什么,他皱着眉头在人群里找到了正在胡吃海塞的苏为民。 “还吃呢?还不把你媳妇带回去,看看像什么样子!” 被宋庆国抓过来的男人还一脸不情愿,看了李招娣一眼,脸上尽显不耐:“丢人显眼!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抹了把嘴上的油,苏为民抬手扯过脸色煞白的李招娣就挤出了人群。 一顿饭,吃成了一场闹剧。 不过却因为李梅香这一通闹腾,流言开始悄然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