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药师》 第1节 ☆、药师复出 天气比任何季节都要温凉,推开窗户可以看到平静的海洋和趋于枯萎衰败的山榉木林。天空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色,遥远的边际开始出现铅灰色积云。少女们用裙踞兜着野酸枣从窗外路过,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大而明亮。安德尔森把夏天的衬衣叠进柜子里,取出深色羊毛披风。秋天是个矛盾的季节,介于夏天的炙热和冬天的阴冷之间,颓废和成熟之间,色调明亮,气息温和,让人一整天什么都不想做,就靠在老摇椅上读华兹华斯的《民谣集》。放在桌上的信封微微有点潮,下午可能会有雨,最好膝盖上再搭上一条格子毛毯,因为早晚的湿气让他受过剑伤的膝盖隐隐发痛。 安德尔森是柯尔镇上唯一的药剂师,五年前在这里开了一家药房。那时艾叶堡之乱刚刚平息,悬赏通缉皇室叛党的羊皮纸从王都圣华沙一直贴到了这个滨海小镇,沸沸扬扬了好一阵。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 安德尔森在膝盖上搭了一条厚毯子。 莱恩.布莱克推开起居室的门,伸手勾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吻脸颊:“住在枫叶郡的贝肯斯伯爵夫人病了,需要一名药剂师。只需要工作十五天,一百枚金币。亲爱的我推荐了你。” 安德尔森摇摇头:“我不去。” 莱恩取出一个小羊皮袋晃晃:“先付三十枚,我已经帮你答应下来了。”他熟练的在满药架长颈玻璃瓶中翻翻找找:“龙舌兰、迷失香、信石……安德尔森亲爱的,你这样把禁药明目张胆的摆出来,皇家骑士团早晚会找上门来的——” “要是自由党人天天这样在我房间来去自如,皇家骑士团也会找上门来的。” 莱恩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嘲讽的笑笑:“目前没有人知道我是自由党。你放心,要是我被追捕了,绝不连累你。” 莱恩.布莱克,自由党的密探,拥有一个马戏班子,以游吟歌者的身份游走于丹顿境内大大小小的城镇和村落,跟各种各样女人调情,在粗鄙的乡村酒吧和公爵夫人城堡中豪华的大厅里混得同样如鱼得水。他的马戏班子全部家当包括一辆敞篷马车,两个小丑,一个弹竖琴的姑娘和一个打杂的伙计,而他本人兼任车夫和管账。乌黑卷曲的长发仔细上过发蜡,软帽上装饰着一支孔雀羽毛。长袍是惹眼的深紫色,上面装饰着夸张的金色图案。如果不是脸上经常挂着讥讽的笑容,衣服穿得花里胡哨,安德尔森几乎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说起他和莱恩的关系,可以说是朋友兼情人。 走私武器、卖违禁药品、偷猎,莱恩什么勾当没干过?五年前艾叶堡皇室叛乱,他带着马戏班去那里教堂的墓地挖坟。用他的话说,想抠点死人的牙齿去集市上换钱。真不巧挖开一个新墓,棺材里的漂亮少年竟然还有一口气。 莱恩承认他救活安德尔森是因为看上了他的脸——“基督保佑,我打开一具棺材,看到我的睡美人!”所以当安德尔森说自己身无分文,问他怎样才能报答时,他毫不犹豫的提醒:“宝贝,你可以陪我睡觉。” 莱恩是个玩世不恭花花公子,第一次上床时戏谑的捏安德尔森的屁股,用手指撬开他的嘴巴:“好歹呻吟几声吧,宝贝?不然会让我觉得自己在强|奸一具地下挖出来的尸体。” 安德尔森刚被从棺材里拉出来时胸前满是红色伤痕,莱恩把从他膝盖上解下来染血的绷带挂在敞篷马车上当马戏团的标志,三个月都没褪色。膝盖上的剑伤太严重了,所以春天到濒海小镇柯尔时,莱恩说海边空气温暖湿润,建议他留在这里休养。安德尔森自称以前是药剂师学徒,莱恩就出金币帮他开了家药店。 上次莱恩来看他是在去年冬天,给他带了一些城堡里花哨的小玩意儿。晚上两个人在床上做到如火如荼,第二天早上起来安德尔森醒来发现床边是空的,莱恩不见了,只在早餐的桌上留下三十枚金币,冰冷的壁炉边多了一捆刚劈好的木柴。 作为自由党的密探,他的足迹遍布整个丹顿,行踪捉摸不定。 丹顿是一个由四个公国联合而成的国家,顺着贯穿全境的玛瑙河由南往北依次是南方滨海的枫叶郡,东部的平原康沃尔,西方沙漠的瑟索和北方森林所在的弗翠兰德。王都位于中部湖区沃特茅斯。这是丹顿人所熟知的世界。北方森林再往北有终年积雪的山脉,曾经流传出龙族和精灵族的传说,却一直没有活着回来的探险者予以证实。 现在不是丹顿人关心传说的时候,国家正切实面临瓦解的危险。统治这片土地的兰开斯特家族日趋腐朽,自上一任王安德烈三世征收重税重修温泉宫殿以来,人民生活愈加困苦,奴隶贩卖日益猖獗,终于引发了起义运动。 起义者自称自由党,打出自由民主的旗号,要求现任丹顿王柯帝士.兰开斯特逊位,拥立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安德烈三世的私生子安斯艾尔.兰开斯特为新王。 “问题在于——”莱恩仰头靠在壁炉前垫着绒布靠垫的高背椅上,他注意到深秋的雾气渐渐浓了,安德尔森的壁炉依旧没生火:“问题在于我们根本没有找到那个该死的安斯艾尔王子!自由党的高层布鲁斯将军甚至私下表示怀疑安德烈王当年到底生下这个孩子没有。从我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个安斯艾尔王子刚出生就被送到国王亲信的贵族家收养,可是走遍了四个公国三十六个可能的城堡,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自由党一直宣布得到了安斯艾尔王子的支持,可是你们连王子的一根头发都没见过,传出去会成为一个笑话。”安德尔森毫无兴趣的翻着《民谣集》,敷衍他:“你们就不能随便找个人冒充一下?反正没人见过。” “按照预言者贝蒂那个老女人的话,只有真正的王子才能力引导人民走向自由。而且只有兰开斯特家族的血才可以召唤龙族,我们需要龙族的支持。”莱恩耸耸肩:“所以我一直在找浅金色头发,前额宽阔的二十三岁蓝眼睛年轻人。我找到过跟柯帝士.兰开斯特一模一样浅金色头发的少年,可是他的额头尖得像个锥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靠椅上一跃而起,抓起安德尔森手上的书扔一边,仔细观察他的脸。 削尖的脸颊,鼻梁高挺,额角宽阔,因为常年制药不见阳光,皮肤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头发的确是非常浅淡的金色,浅色浅得仿佛能随时吸收落在上面的阳光。 “安,你今年二十三?” “啊哼?” 可是他的眼睛不是兰开斯特家族特有的宝石蓝,藏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面的眼眸是烟雾般的浅灰蓝色。那是非常干净纯粹的色调,让人想起北方森林弗翠兰德的巫师们占卜用的水晶球。 “亲爱的,我不得不承认你长得非常有吸引力,我爱上你了。”莱恩把书丢还给他:“陪我去枫叶郡吧。” 不等安德尔森再次拒绝,莱恩摇摇修长的手指:“你听我说完,那里有我非常急需的情报,我必须想办法在贝肯伯爵夫人的城堡里多呆半个月。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你会配置龙舌兰草溶液。我已经答应伯爵了,你要是不去我会有大麻烦。这剂药很特殊,需要当场制作,可能得在那里呆十五天。对了,这次病的不仅是伯爵夫人,还有她的贴身女仆玛丽安小姐——你得配两个人的量。” 安德尔森答应下来,花了两天收拾好行李。五种型号的黄铜煎锅,药材都整齐的码放在十三个小方盒里,他默默的计算,枫叶郡那么大,贝肯斯伯爵夫人的城堡离艾叶堡有五天路程,应该不会碰上赛斯。 提到赛斯.埃尔伯德侯爵,皇家骑士团第一指挥官,莱恩也很头痛。他换了旅行用的短衣和绑腿,把安德尔森和他的行李一起塞进自己的敞篷马车:“我们会沿着玛瑙河一直往上,到了爱丁伯格就往西拐,绕过艾叶堡。皇家骑士团在弗翠兰德逮捕了三十名自由党人,全部处以绞刑。赛斯给我们找的麻烦够多了,这次我宁愿丢掉三百枚金币也不愿遇到他。” 莱恩怕赛斯,安德尔森也不愿意见到他。 圣殿骑士,皇家骑士团指挥官,艾叶堡侯爵,起义军克星,让自由党人闻风丧胆的人物,赛斯.埃尔伯德。五年前赛斯.埃尔伯德对新王柯帝士.兰开斯特宣誓效忠的时候,他觉得心底什么地方被狠狠的扎了一下。时间久了,就麻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不开坑没有写文的动力啊tat 第一次尝试西文,写的不好的地方请大家指正,我会努力改%>_<% 另:此文背景完全架空,情节纯属捏造,鄙人不负任何责任。 ☆、寻人告事 莱恩的敞篷马车不大,刚够挤了两个小丑一个弹竖琴的姑娘,安德尔森尚且可以蜷在散乱装着的演出服中间,莱恩和打杂的小伙计只能徒步跟在车后面走。所幸两匹拉车的马极度瘦弱,马车又被演出服装和道具塞得摇摇欲坠,其实乘车和步行的时间相差不大。 莱恩毫不负责的对小伙计许诺:“比尔,等到贝肯斯伯爵夫人的城堡,我给你买一匹新马。” 从柯尔到贝肯斯伯爵夫人所在的瓦尔顿只有十天路程,莱恩特地绕了一大圈,一路在各种乡村酒吧停留,颠簸到瓦尔顿时已经半个月了。他热衷于在各种酒馆里给客人唱低俗的叙事歌,跟酒吧女郎调情。唱歌的时候竖琴姑娘会给他伴奏,两个小丑就把尖帽子取下翻过来,在听众中赚点铜币。莱恩的故事多半下流不堪,一般关于邻家姑娘和小伙偷情,私奔被抓,最后被活活烧死。唱到结尾,莱恩甚至职业性的掏出手帕抹抹眼泪,竟然有客人跟着他抹眼泪——安德尔森觉得那些人傻到家了。 莱恩称之为工作。 他工作的时候,安德尔森通常默默离开酒馆,找村里的药师买一点当地特有的药草,然后吃晚饭的时候回来,就着昏暗的灯用羊皮纸仔细记下用量和功效。 有一天莱恩抱住他的腰在他脖子上亲一口:“安,我的宝贝,不是你这么吃饭的。” 安德尔森于是放下手中的鹅毛笔,拿起刀叉专心戳牛排。 莱恩摇头:“亲爱的我不是说这个,你的教养让我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跟人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把刀叉放下摆成八字,吃完了并排放,刀刃朝内,叉齿朝上——你看看比尔,他吃牛排从来都用手。” 他从随身的羊皮袋里摸一个生鸡蛋要磕,安德尔森手疾眼快的按住:“我的蛋!” “亲爱的我明天还你一个——老天这个鸡蛋上怎么有灰纹?” “这是个龙蛋。”安德尔森咬牙切齿。 第2节 莱恩两根指头嫌恶的夹起龙蛋对着油灯摇摇:“怎么会有这么小的龙蛋?先天发育不足的畸形儿,快扔了它,别让皇家骑士团的密探看见。皇室以外的人养龙可是犯法的。你哪来弄来的蛋?” “昨天路过那个村子的集市上买的。”安德尔森拿出个小玻璃瓶晃晃,挑眉:敢吃?不想活了。想告发我?药翻你。 安德尔森在小镇柯尔住了五年,那里是皇家骑士团势力最为微弱的空白,所以并不能真正知道五年来赛斯.埃尔伯德把这支国王的鹰犬发展到了怎样让人恐怖的地步。 这不得不谈起丹顿的军事制度。丹顿由南方海国枫叶郡,东部平原康沃尔,西方沙漠索瑟和北方山地弗翠兰德四个公国组成,王都位于中部富泽的湖区沃特茅斯。第一人丹顿王为了控制四大公国,巩固国王的权利,设立了皇家骑士团。 皇家骑士团共十三名骑士,直接效忠于现任丹顿王,执行王命,捍卫皇室荣耀。排位第一的骑士由国王在金雀花大厅上授予圣殿骑士的称号,对皇家骑士团享有指挥权。 “那也不过才十三个人,有什么好紧张的?”用手拿牛排的比尔听得专心致志。 莱恩谨慎的瞟了一眼窗外:“这就好比赛斯.埃尔伯德是大老板,十二个圆桌骑士是小老板,小老板下还有小老板,层层负责,说不定我们六个人中间就有一个他们的密探。赛斯和自由党人不共戴天,所以安你最好把龙蛋扔了,被发现可就糟糕了。” 安德尔森收起发育不良的龙蛋,气定神闲:“不会,皇家骑士团会以为这是个鸡蛋。” 莱恩忽然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这个村子距最近的城镇瓦尔顿只有三天的路程。进酒馆的也是一个药师,脸隐藏在宽沿旅行帽的阴影下,随身带了个背药箱的侍童。从出手阔卓的买酒来看明显是为长期为某个贵族工作,收入颇丰。他在安德尔森旁边的桌子上坐下,喝了一口小酒,忽然转头向安德尔森举杯致意,旅行帽下的嘴角抿来笑了笑。 莱恩警惕了:“熟人?” 安德尔森稍作判断:“不认识。我只要见过一遍的人都不会忘。” 药师只坐了一刻钟,出门时俯身跟自己的侍童说了句话。那孩子就从背后的药箱里取出一卷羊皮纸,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放在安德尔森餐盘面前,然后追主人去了。 莱恩手快,抢过羊皮纸打开。安德尔森耸耸肩随他看。 这是一张非常旧的寻人告事,似乎是从不知道哪里的墙上揭下来,又在行李箱里放了很久。字迹被雨淋湿过,有点模糊。 羊皮纸上上是一个清秀少年的半身画像,脸上的线条已经被水晕得难以辨认,只能看出他穿着贵族式的高领衬衫,宽大的袖子在手腕处系紧,领口的纽扣是工艺精湛的蓝宝石。 告示者愿意付一千金币找画像上的少年。 落款人是赛斯.埃尔伯德 莱恩疑惑的皱起眉头:“安,你觉不觉得这画得很像你?” 就在安德尔森赶往贝肯斯公爵城堡赶的时候,有一小队轻骑士沉默的进入了北方森林弗翠兰德。 玛瑙河发源于弗翠兰德的高山,蜿蜒流经丹顿全境。从平原中部湖区沃特茅斯顺流而上,越往北方天气越加寒冷,河面上渐渐看得到常年漂流的浮冰。白色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裂帛一般的声音。河水在接近弗翠兰德的森林边沿变狭窄,隐入不着边际的落叶阔叶林中。 弗翠兰德的深秋很寂寥。广阔的森林趋于颓败,大部分白桦树、栎树、核桃楸光秃秃的耸立着,地面铺着厚厚的落叶,踏在上面能闻到叶肉腐败的味道。整个秋天树木间都飘荡着浅灰色的雾气,给旅人带来莫名的压抑。 这是山民们准备冬季柴禾和熏制烤肉的季节。 骑士小队在密林里前行。轻骑兵只带着必要的随身武器和少量干粮,所以行军速度非常快,幽灵一般在雾色中穿行隐匿。他们已经在密林中前进很久了。队伍最后身材高挑的骑士终于闷得发慌:“弗雷德,为什么皇家骑士团要亲自来这种地方?我想死温泉宫的大胸脯凯西美人了。” …… “弗雷德,我深深的爱着乔和他的家人,为什么他还要和我决斗?” 队伍里唯一的哑巴弗雷德选择不搭理他,走在最前面一直没开口的人忽然轻声笑起来:“亚伯,你只要不把别人的妻子当自己老婆来爱,他就不会向你扔白手套了。” 亚伯突然住嘴。 男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弗雷德,虽然我不喜欢自己的副官不会说话,但是如果下次任务中亚伯再管不好自己的嘴巴,允许你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弗雷德沉闷的哼了一声表示理解,亚伯的脸刷的白了。或许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只是个玩笑,可是从赛斯.埃尔伯德侯爵口中说出来,那就是命令。刚才他不停骚扰的弗雷德本人就是哑巴,据说是埃尔伯德侯爵亲自灌的哑药。 忽然前方喧哗起来,先遣探路的同伴回来了,勒住缰绳宣布:“前面找到了一处山民木屋,里面有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侯爵,今晚上在那里休息?” 赛斯.埃尔伯德侯爵掀开遮脸的兜帽,眯起深黑色眼睛。这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鼻梁挺直,眼窝深邃,五官线条干净利落,极具雕塑力。只是神情过于冷淡,仿佛只关心眼前的任务。他明白这次来弗翠兰德不只是逮捕自由党人这么简单。进入森林以来他们已经绞死十个自由党人,可是龙族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 他的副官亚伯是个蛮族出身的银发青年,来自西方沙漠索瑟。赛斯选他做副官正是看中蛮族拷问犯人的出色手段。从一个自由党人口中挖出另一个同党的藏匿地点,他们就这样在弗翠兰德山林里隐秘穿行。 这样的生活有多久了?不得而知。自从对新王柯帝士.兰开斯特宣誓效忠以后,他一直奔赴丹顿全境执行王命。五年前艾叶堡被烧毁后,他像一条失去主人的狗,漫无目的的在城堡废墟间游荡,直到柯帝士把他召回皇家骑士团,授予圣殿骑士称号。 金雀花大厅上,柯帝士问他想用自己的忠诚换取什么。 赛斯说,我想要这座被烧毁的艾叶堡。 他眯起眼睛看森林里飘荡的灰色雾气,开始怀念艾叶堡七月夏天湛蓝湛蓝的天空。 毕竟那已经是自己的城堡,什么时候也该找时间回去看看。 康沃尔公爵曾问柯帝士为什么这么信任赛斯,新王慵懒的靠在御座上欣赏公爵给他带来的南方礼物:“因为失去主人的滋味,他绝不想再尝第二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该昨天更新,结果黑执事2出了,我就就就就完全把更文这件事忘掉了,投奔谷歌星人刷黑执事吧刷到半夜两点tvt我错了tvt ps:被黑执事制作组耍了大半年,灯泡很激动,灯泡很亢奋 ☆、同行相见 “安,你觉不觉得这画得很像你?” 安德尔森的手不为注意的颤抖了一下。赛斯竟然找过他?他没有想到赛斯会这样狠毒到不留情面,亲手把他送进坟墓后还悬赏通缉,以防万一,想把他的家族赶净杀绝。如果是当年,安德尔森可能会愤怒,会配着剑以骑士的身份冲到艾叶堡,要求与他平等决斗,当然他会被护卫队拦下来,丢进艾叶堡塔楼下的那间地牢。等赛斯从北方山地回来,他的尸体已经在地牢发臭了。幸而他的性格已被磨平很多,一半归功于赛斯当年的教导,一半归功于在他隐居柯尔的五年时光。 最开始他恨赛斯,仇恨得想剥掉他的皮,用匕首把他身上每一寸肌肉割下来喂狗。这种仇恨逐渐在五年隐居生活和自己的无能为力中变得淡漠。他甚至逐渐开始理解他,觉得如果别人处在赛斯的位置,可能也会做一模一样的事情。至少这个人曾在他少年时期给予过他虚无缥缈的依靠。最开始的两年里,安德尔森常常梦到赛斯,梦见他坐在艾叶堡高而笔直的守望塔楼上阅读发黄的羊皮卷,桌上摆满浸着药水的玻璃瓶和各种植物。赛斯转头对他温和的微笑,早晨苍白的阳光让他轮廓分明的脸显得很英气。 赛斯问他,安德尔森少爷,您以后想做什么? 梦里的安德尔森还是十五岁的孩子,他想了想说想做一名旅行的药师,走遍丹顿全境收集书里传说的药材,路过村庄时顺便救治病人。 赛斯露出稍微困扰的表情,用鹅毛笔尖轻轻敲下颌:“真可惜,我想做一名光荣的丹顿骑士,忠诚于国家和臣民。” 过去的片段会像色彩柔和安静的油画一样从他梦里展现,每次醒来安德尔森会有深深的内疚感,恨这个男人为什么不以更为丑恶的姿态出现在自己梦里。 第3节 这个他曾称之为导师和朋友的男人,这个他曾最为尊敬和爱戴的男人。 第三年的时候安德尔森不再梦到赛斯,他的梦回归于日常简朴的生活,给病人配药,或者夏天去柯尔外的荒地里采药遇到狼群。最近两年他偶尔会梦到莱恩突然从远方回来,用铜钥匙悄悄开打卧室的门,乘他睡觉的时候吻他。醒来莱恩当然不可能在,这个花花公子永远不会缺少调情的对象。这次要不是被自由党的任务逼急了,安德尔森愿意赌一支龙蛇兰草他不会千里迢迢从弗翠兰德赶回来。 所以安德尔森只是接过羊皮纸卷好收起来:“你认错人了,我长得比他帅。” 莱恩却突然弯腰在他唇上浅啄了啄:“亲爱的,你在苦笑。而且在发呆。” 那张画像让安德尔森觉得隐隐觉得不安全,想办完事早点回柯尔。莱恩这次比较识趣,没再四处溜达,死命挥鞭子赶那两匹瘦马就跟那马不是他花钱买的一样。苦了跟着在马车后面步行的比尔,晚上到旅店的时候眼泪汪汪的。 贝肯斯伯爵夫人的城堡在瓦尔顿,修建在靠近海边低矮的丘陵之中。从瓦尔顿再往南走五天就能到滨海修建的艾叶堡。 伯爵夫人的城堡是纯白色的,与注重防御的艾叶堡不同,它更倾向于开阔的视野和奢侈的享受。相对于其他贵族城堡,它的塔楼和城垛更加低矮,使宴会大厅与主建筑显得华美宽阔。莱恩把敞篷马车停在城堡外面的时候,正看见几个农民装束的人往城堡里搬新醸的葡萄酒。管家嫌酒不够香醇,把一大木桶打翻了,红色的液体让初秋空气顿时充满香甜。 莱恩似乎对这里很熟。他不费力的就让守门人放他的马戏团进去了,但是安德尔森却被拦了下来。安德尔森指着贴在城门上的告示彬彬有礼的问莱恩:“的确是伯爵夫人请药师,十五天一百个金币——可是上面写着志愿者到城门守卫处报名,择优录取——或许我看错了?” “我是相信你。”莱恩早就换回了一身绣着华丽金边的亮蓝色长袍,解释说:“我的确向公爵夫人推荐了你,可是你知道,我被拒绝了——哦漏,宝贝你不能用这么凶狠的眼神看我。” 安德尔森很郁闷,只好去按要求去城堡守门人那里报了名,表示自己是来自柯尔的药师。柯尔地方太偏僻了,他被当做小地方来见见世面碰碰运气的穷小子,被要求当场试制了一种止泻药后就被带到城堡左翼仆人们的下房,随便找了一间住下。 晚饭是和男仆们一起在大厨房里吃的炖碎肉粥,那里有长长的山榉木餐桌和凳子。马夫刚洗完马,铁匠赶着去打完今天最后一块马掌,安德尔森和厨娘聊起伯爵夫人的病情,沮丧的发现前来自荐配置龙舌兰药水的药剂师大约有三十个,已经被赶走了二十七个。厨娘和粗鲁的男仆打交道惯了,难得见到安德尔森这种文质彬彬的类型,很乐意的指给他伯爵夫人宴请客人的地方。于是安德尔森吃完饭一个便往城堡花园走去,找莱恩。 伯爵夫人正在花园里宴请宾客。远远的他就听到莱恩讲故事诗的声音。深秋的花园里满眼都是枫叶红和深金色。莱恩站在一棵耀眼的红枫树下面。他又换了紫色丝绸长袍,胸前垂着三根极具东方色彩的金色链子,被几位贵妇人围在当中,极为投入的扯另一个版本的私奔故事。竖琴女郎为他伴奏,两个小丑在其他客人面前表演抛球。莱恩瞟见安德尔森,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一顿晚宴消耗掉了十五头牛十三只羊,还不算其他的。可是据我所知,这位伯爵夫人领地上去年冬天饿死的农民不下五十个。安我会尽力向伯爵夫人引荐你,但是你知道,弄臣的话不一定有用。” 安德尔森转身就走:“我不要这一百金币,我要回柯尔了。” 莱恩迅速挡住他:“安,你走了我怎么办?” 安德尔森摊手:“我看你过得挺好啊。” 等这几个宴会一结束莱恩就得带着马戏团离开,如果安德尔森留下来做药师,他至少可以以药师朋友的身份再逗留一段时间。 “我有消息说安斯艾尔王子一出生就被送到了这里,伯爵夫人应当知道他的下落。”莱恩低声道:“安,我从来没有求过你。相信我,如果不是别无选择,我不会让你牵扯进来。”他有点担心:“你真配过龙舌兰药水?不会出问题?” 安德尔森无所谓的耸耸肩:“没有,我就看导师配过,很简单的。我丝毫不能理解为什么贝肯斯伯爵夫人会请这么多药剂师来试配。” 莱恩嘴角抽动了一下,忍住,拉起他的手肉麻的吻了吻然后回宴会上去了:“亲爱的我爱你。” 安德尔森无事可做,索性溜达到离宴会更近的地方,想听听人们的闲聊。听了一会儿哈欠连天,无非是谁家的少爷取了另一家的女继承人,某个新寡的富有侯爵夫人正在被别人追求,或者讨论如何在自己的领地上驱赶卑贱的农民,把大片土地变为的马场。突然有人说:“埃尔伯德侯爵要从北方山地回来了,据说那边自由党人乱得厉害。” “赛斯.埃尔伯德?”回答的人笑道:“我不赞成他以暴制暴的做法。杀戮只会滋生恐怖,而恐怖助长杀戮。他的剑沾满了自由党人的血,可是站起来反对国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更倾向于温和的找出问题所在,然后从丹顿内部开始改革。还有,他去弗翠兰德的目的可不是找自由党人,是找——” 丝绸衬衫和消瘦修长的身材,笑起来嘴角弯成一个玩味的弧度,故意停在意味深长的地方。安德尔森记得这个人。上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脸藏在旅行帽下面,可是他记得这位药师笑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 他大方的走过去,对方好奇的挑起一边眉毛。 夕阳几乎落到地平线尽头,药师很年轻,眉毛和眼睛都很细,稍微向鬓角挑起,眯起眼睛看他的时候像一只饱食的狐狸。 安德尔森从随身袋子里取出那卷羊皮纸,歉意的微笑:“先生,我是来归还东西的。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把这张告示给我,我不认识上面的人。” 男人明显还记得,慢条斯理的上下打量他:“哦,我知道你不认识他。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把食指竖在嘴唇中间,低声笑道:“你长着一张我感兴趣的脸。” “这个玩笑不好笑。” “你也是来为伯爵夫人试配龙舌草药水的药师吗?”男人转向他的同伴:“通常好的药师都会亲自采集药草。常年坐在药房里等人送药草来的通常是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和庸才,是吧,斯蒂文?可是我们面前这位年轻人皮肤过白,明显没有经过野外阳光直射。” “我腿受过伤不方便远行,而且我相信给我送药草的朋友。”安德尔森其实非常不相信莱恩鉴别药材的技术,他托人送来的药草不是过干就是过潮,还夹杂很多假药。但是在这种关系立场的情况下他决定选择性的遗忘这点。 “我刚刚看到了,就是你那位小丑朋友。据说他连都薰衣草和欧石楠都分不清。对了,我住在正厅右边二楼的上等客房,在你朋友楼下,有空可以来找我。” 安德尔森微微欠身,转身就走。 丹顿的贵族城堡都有不成文的等级制度,楼层越高,客房等级越低。这一般是为了避免贵客气喘吁吁的爬三四层旋转石梯。安德尔森很愤怒,就算你住的比我们好,也用不着炫耀得这么明显。 男人转头跟同伴说:“哟,小动物炸毛了。炸毛的时候竟然还记得鞠躬再离开,啧啧。” 他的同伴明显对先前的话题更感兴趣:“让我们继续谈赛斯.埃尔伯德侯爵,国王派遣圣殿骑士去北方找什么?” 药师却没有兴致了:“赛斯?他是个傻子。五年前他疯子一样把寻人告示贴满了整个丹顿,就为找一个自己亲手埋了的死人。”他突然顿住:“哦不,我说多了。要是被皇家骑士团的探子传到赛斯耳朵里,他会把我像自由党人那样绞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时间码字更新什么的,最有动力了! ——by摸鱼摸出经验了的灯泡君 ps,摸摸所有坚持到第三章的大人们,表示骨感也很美 ☆、文森特.威廉 文森特以自由药师的身份来贝肯斯伯爵夫人的城堡已经十天了。他厌烦这里无休无止的宴会,也不愿出席伯爵夫人邀请他参与的秋季狩猎活动。他更多的时间是呆在城堡地下室阴暗潮湿的城堡历年储存的药材。光线从两英尺见方的高窗落在储藏架上,偶尔有来首都自沃特茅斯的金色的巨龙从天际掠过,投下一片快速移动的阴影。 文森特.威廉相信,丹顿这片土地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药师。或许北方弗翠兰德的森林里有技艺精湛的巫师值得他注意,可是在枫叶郡绝对不可能。 就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城堡守门人的记录上写着“安德尔森.布兹”。 “安德尔森”,文森特仔细凝视一片风干过的薄荷叶,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如果不是五年前自己亲自判定那个男孩已经断气,他恐怕会以为鬼魂从坟墓里爬出来了。昨天他故意当着这个人的面提到赛斯,可是他的眼神很平和,灰蓝色眼睛安静得像秋天雨季的天空。 “薄荷应该密封存放,风干的薄荷叶敞着放上一个月最有效的香味就褪得一点不剩了。”有人在他背后说:“我猜你一定在想城堡的前任药师不称职。” 安德尔森靠着地下室的旧木门懒洋洋的向他伸出手:“早安,威廉先生。” 文森特让开一个位置让他坐下:“叫我文森特就可以了。” 安德尔森是早餐的时候从厨娘那里知道文森特名字的。喝面包和盐调成的汤时莱恩来找过他,拿走了那颗龙蛋,许诺说有办法让他小龙孵化出来。莱恩对小动物油天生厌恶,两根指头夹着蛋晃出门。管家派人叫安德尔森去城堡储藏室试调药水,时间紧迫,他只好任由莱恩把蛋拿走了。 安德尔森惦记着自己的龙蛋,没有和文森特再多说话,几个储藏架转一圈,取了一株龙舌兰草,两片薄荷叶,碎风信石和其他几味草,统统扔进一只窄口玻璃瓶里,倒入酸性溶液开始晃荡。文森特看得目瞪口呆,问他在做什么。 安德尔森奋力晃瓶子,毫不介意:“配制龙舌兰药水啊!” 第4节 制作龙舌兰药水之所以复杂,不在于它药材难找,而在于精确的用药量和时间把握。这种药水不能直接治病,而是作为辅药配合其他药物使用,比如满月的时候用龙舌兰水溶解月钱草,可以抑制狼人的变身,用大量龙舌兰水兑温泉洗澡,可以减缓女人的衰老。安德尔森观察了伯爵夫人最近出席宴会的情况,相信她绝不是病了,只是想尝试这个永葆青春的偏方。 药师通常先把薄荷叶溶解在酸水里,等药液到、变为某个特定的绿色时加入磨成粉末的碎风信石,最后才是浸入切割过的龙舌兰草。投药的时间和用量哪怕有微小的差距都会导师溶液配置不成功。因此伯爵夫人请来的自称能配置这种药水的药师最终只有三个人成功留下来。除去文森特其实只有两个。 这种一次性快速取药投药的人一般只有两种,绝对外行和绝对天才。 文森特抱起手臂看着这个年轻的药师,安德尔森瓶子里的溶液已经由绿色变为正确的深黑色。他用长柄勺子取了一点放在舌尖试了试,又投了一小块风信石,软木塞往玻璃瓶口一盖,转身要走人了。 “等等——我想你不介意我陪你去送药,”文森特赞许的鼓掌:“几乎一次性正确的取药量,分毫不差的投药时间,我见过最短的配药时间,最懒最不负责任的配药方法。” “震荡可以加快药物溶解,”安德尔森拉开门要去交药:“我的导师就是这样教我的。” 文森特突然说:“你听过五年前死在艾叶堡的那个安德尔森勋爵吗?真可惜,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叫安德尔森这个名字的多得去了。不信你去集市上喊一声,三十个人同时答应。而且我姓布兹,安德尔森.布兹。” 安德尔森勋爵,他早就舍弃了这个名字。在大火烧毁艾叶堡的那天,在他被封进棺材的那天,安德尔森.兰开斯特就已经死了。真讽刺,当年两个哥哥拼死争夺父亲的艾叶堡公爵这个头衔,最后他竟然成为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虽然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继承。 文森特坚持陪安德尔森一起送药,又陪他回到安排的房间休息。一路上他甚至放低了架子屈尊陪安德尔森聊天,谈起东方平原上猎龙的趣事,或者沙漠之国索瑟出产的奇异药材。安德尔森渐渐发现文森特虽然有些恃才傲物,可是谈话风趣幽默,而且都是药师共同话题很多,不知不觉竟然成了朋友。 文森特十分惊讶:“那你的导师也和你一样,看过一遍的配药过程都记得?尝一口药水就知道用什么东西调制的?” “没有,这一点是我自己的能力。小时候我的房间就在储药室旁边,对药草很熟悉。”安德尔森笑笑:“每种药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有时候不用尝,闻一闻就知道了——这很简单。” 文森特很想告诉小朋友这不简单,顺口问:“你导师是谁?” 安德尔森冷下脸:“早死了。” 刚从弗翠兰德赶回王都温泉宫的赛斯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到了住处时文森特上下打量,皱起眉头:“你怎么被安排到仆人的房间?” 安德尔森想我要是也像你这样有贵族家庭的推荐信,一样可以住上等客房。 他屈尊提议:“安,你要是睡不好,可是来我房间睡。都是朋友不用太拘谨。” 可是安德尔森急于找自己的龙蛋,甩下文森特走了。找了一圈看见莱恩蹲在城堡厨房背后的鸡窝边和负责养鸡的麻脸女孩聊天。一只可怜的老母鸡正在孵他的龙蛋。女孩从来没有见过有花纹的蛋,正在对莱恩表示崇拜之情。 安德尔森迅速把蛋抢救出来:“龙蛋,是用心灵孵化的!任何环境的突然变换都会让小龙感到不安。你要源源不断的向它传达你的爱,告诉它这个世界是安全的,小龙才肯破壳出来。一条龙的主人必定是富有爱心而坚强的……” 莱恩指了指母鸡:“它会代替你向蛋传达母爱。” 安德尔森抱着他的宝贝蛋炸毛了,莱恩顺毛时乘机捏他的屁股,连哄带骗把人拉进花园的小树林里要抹干吃尽。龙蛋在口袋里晃了晃,听见主人咬牙切齿:“莱恩你这个混蛋,敢摸那里我杀了你!” 继而是警告:“爪子拿开,那边树下有人在看!” “敢脱我衣服你就死定了!” 最后变成了告饶:“痛,轻点……太深了!不准叫我亲爱的……” 莱恩闷哼了声:“宝贝,你的声音真美。要是能把腿再张开一点,就更美了。” 小龙在蛋里闭上眼睛,觉得外面世界太危险,短时间内暂不考虑破壳。 文森特隔着一株挂满红叶的枫树静静站着,莱恩扒掉安德尔森衣服的时候,他转身离开。第二天他夹着一本药典来找安德尔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依旧风度翩翩:“安,朋友给我带来一枝可以帮助睡眠的迷迭香。送给你怎么样,作为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解释下这篇文为什么更新很慢。我第一次写西文,写得不好,发文心里比较忐忑,甚至一度觉得不适合写西文,想把这篇文坑掉。今天看到白山楂同学的留言,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篇文萌,受到了极大的鼓励%>_<%这一章的扔电脑里三天了,一直没敢发,今天厚脸皮发上来,同时表示,可能我的更新会慢,但我会一直写下去。 ☆、新主人 温泉宫位于王都圣华沙西面。明镜湖把圣华沙一分为二,湖的这面是气势恢宏的白色宫殿,湖的那面是街巷商铺和市民居住区。安德烈王在位时,温泉宫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堪称庄严,尚不足称之以奢华。一座金色长桥曾横跨湖面,以方便国王能够随时接见他的臣民。 上了年纪的丹顿人都记得每个月的最后一天,老国王从金桥的彼端走来,到市井小巷里和人民谈话,品尝商人从东方平原带来的干酪,查问集市蔬菜价格。他的骑士寸步不离的跟在主人身后,锐利谨慎的眼神让人想起暂时收敛羽毛的苍鹰。安德烈王和蔼的安慰自己的骑士:“不用紧张,这里所有人都是我的保护者。我的臣民会和你一样,在危急的时候保护我的安全。” 柯帝士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是命人拆毁金桥,改建一座吊桥。湖的两岸都设有守桥人,只有受到他召唤的贵族才能从桥上经过,进入温泉宫。五年的时间柯帝士把温泉宫扩建了三分之二,每当冬至太阳斜射的时候,宫殿的倒影几乎能占去镜湖一半的水面。 当班的守桥人是新来的士兵,见路尽头扬起一阵烟尘,准备拦来下人验明身份。骑马的人却未减速,一路直冲到桥头。他正要骂,同伴忽然气喘吁吁的赶来:“快放吊桥,快放吊桥!” 来者是个骑士,只穿了黑色的轻便锁链甲,深黑色的长披风随着身下马的加速而高高扬起。他到桥边不减速,反而用力一夹,坐骑嘶鸣一声跃上正在缓缓放下的吊桥。 速度太快,看不清骑士的脸,只看到扬起的披风上绣了一个金色花体字母“a”。 黑衣骑士过了吊桥,温泉宫的大门为他缓缓敞开。前辈才责备目瞪口呆的新人,额角还挂了冷汗:“那是圣殿骑士赛斯.埃尔伯德侯爵,皇家骑士团一号人物!侯爵大人来温泉宫复命从来不需要验明身份——就算是半夜你也得滚起来开门!” 温泉宫进了大门后是一条笔直的大理石路。贴身侍卫把赛斯带到维拉斯花园时,柯帝士正在沐浴。两位深蓝色长发的双胞胎宫女在为他搓背。深秋寒气很重,花园里的温泉泉眼上荡开一层轻薄的雾霭。 新帝王赤|裸着上身靠着温泉池壁,冰蓝色的眸子瞟了一眼单膝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单膝跪下,低着头,轻便的锁子甲掩饰不住他修长的身材,单手撑地的那只手臂肌肉结实而匀称。柯帝士想,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安静。这种安静不是自幼吟诗颂书的贵族公子气的安静,而是像一只暂时被驯服了的猎豹,在距离爆发前一刻的收敛。或许可以叫暴风雨前的黎明。 柯帝士百无聊赖的搓揉温泉里的玫瑰花瓣,忽然狭起眼睛:“自由党人怎么样?” 他命人在最为温暖的枫叶郡南端修建温室玫瑰园,以便自己冬天时能在温泉里闻到这种夏花的甜香。 “不足为惧。”依然跪着的男人仍旧没有抬头:“弗翠兰德的自由党人已经肃清,对陛下不构成威胁。” “为什么不抬头看我一眼?” 赛斯没动,年轻的帝王伸出手臂勾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冰蓝色,冷酷无情的眼睛。柯帝士身上虽然能看出典型的兰开斯特血统,但是他整个人的线条过于尖刻,金色发发笔直垂至腰间,下巴尖得几近苛刻,高而窄的鼻梁透出薄情的味道,嘴唇时常不满意的抿起。 只听声音,赛斯就明白陛下在生气。 “不抬头,是不是就可以幻想跟你下命令的是你前主子?”柯帝士捏紧男人下巴,温泉水顺着他的手臂滴入赛斯的脖颈里,弄湿了他锁链甲下贴身穿的短衣。赛斯觉得很不舒服,轻轻移开帝王的手臂,说:“声音完全不一样。” 错误的回答。 不能完全驯服全丹顿最好的猎犬是件让人失望的事情。柯帝士突然没有心情洗澡,站起来。两个深蓝色头发的侍女用托盘端来柔软干净的换洗衣物,双胞胎中的妹妹跪下开始为他穿衣。新帝王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说:“你的发色真美。” 第一次被国王问话,侍女有些惊喜:“有人说我们姐妹的头发和陛下眼睛颜色一模一样。” 第5节 “我也这么听说过。”柯帝士点点头,懒洋洋的召唤贴身侍卫:“砍下这两个女人的头,用她们的头发为我编一条马鞭。” 两姐妹的悲惨呼号和挣扎,最后昏迷过去被侍卫拖走。柯帝士扣好上衣最后一枚贝石雕纽扣,对身边垂手而立的男人说:“走了。” 他讨厌赛斯.埃尔伯德冷眼旁观的性格。即使在姊妹花被侍卫用剑柄敲晕头拖走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反应,既不表示赞许也不表示反对。偏偏也只有这种冷血才能驾驭皇家骑士团,才能把蛀虫一样侵蚀他王权的自由党人清剿干净。利剑固然好,可是剑的忠诚还停留在原主人身上,那就不怎么让人满意了。 卵石小径上昨天白天的落叶已经被迅速清扫干净了,赛斯觉得脚下的石块有些微凉。他回到温泉池边,拿起双胞胎姐妹托盘上剩下的白狐披风赶紧几步追上来,从身后把披风覆在新王肩上。动作柔和熟练,行云流水。 柯帝士顿住,转过头向他扬了扬眉毛。 “有点凉,陛下应当注意身体。” 赛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是觉得有点凉,所以从最近的地方拿了件披风给柯帝士披上。取披风,从身后披上,再绕到前面系丝带——这个动作他常常为安德尔森做,熟悉得几乎融入到血肉之中。刚才从背后看,柯帝士消瘦的背影和金发让他想起当年那个苍白的少年,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做出了行动。 “你以前就是这么服侍你前主人的?他叫什么名字……安德尔森?” 赛斯低头:“我的忠诚现在属于陛下。” 当初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死了。他的安德尔森少爷已经死了。他亲眼看见他喝下有毒的药水,亲手为他的尸体包扎伤口,亲自为他的棺材钉上柳丁,并在棺盖上撒上代表思念的玫瑰花瓣和土。 第二年他突然产生了奇怪了幻觉,觉得安德尔森没有死。他只是跟随艾叶堡公爵夫妇去远方旅行,总有一天还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他淡金色的头发还会在并肩而行时触碰到自己的脸颊,他灰蓝色的眼睛的颜色好看得像艾叶堡九月的天空,他的笑容依旧干净明亮。 那一年赛斯首次为自己使用皇家骑士团的权利,把寻找安德尔森的启示贴满了丹顿每一个角落。 这件事柯帝士知道,可是他容忍了。年轻的帝王对跪在金雀花大厅中央的圣殿骑士说:“赛斯.埃尔伯德,你唯一的弱点就是太容易入戏了。演出已经落幕,而亲爱的,你还陷在戏里出不来——一开始你就知道有一天会背叛他,不是吗?” 赛斯后来才听说,他当时的声音沙哑得像野兽的嘶吼:“可是我不知道他会死!” 五年过去了,再深刻的悲伤也被时间所淡漠。他只是觉得心底空了一块,再温暖的夏天依然有十二月的风从那个空洞间穿过。 柯帝士去用午餐,白桌布上已经摆好了银质餐具和这个季节不常见的肥美鳟鱼。他舒展身体仰倒在高背椅上,感叹泡温泉也是件消耗体力的事情,忽然转头问赛斯:“在弗翠兰德与龙族接触到没有?” 得到遗憾的否定答案后,他懒洋洋的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作为从弗翠兰德回来的奖赏,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这个要求赛斯已经考虑很久了。 “感谢陛下把艾叶堡赏赐给我,我想回那里休息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通了,不弃坑! 虽然现在写得不好,但是要是我坑掉了,就杜绝了这篇文以后写好的可能性o(n_n)o~ 谢谢大家的鼓励!灯泡恢复了! —————————————— 附丹顿地图: 东部平原:康沃尔 南部海滨:枫叶郡(有小镇柯尔和贝肯斯伯爵夫人所在的瓦尔顿) 西部沙漠:索瑟 北部山地:弗翠兰德 中部湖区:沃特茅斯 (首都圣华沙所在地) ☆、艾叶堡旧事 安德尔森发现文森特.威廉是个有趣的人。他出入各种社交场合,熟悉上流社会礼仪,精通药学,谈吐风趣。安德尔森把自制的药液提取器展示给他看时,文森特表示极大的赞赏。传统的制药方法是把药材放进坩埚里煮沸才能提取出能治病的成分。然而某些药材一旦加热就失去了药效,比方说对鼠疫有奇效的安息藤,它甚至不能在炎热的夏天长时间保存。安德尔森的仪器很简单,一个倒锥形铜漏斗,最下面放上研磨成粉并且湿润过的药材,药粉上覆盖细纱和亚麻。清水从漏斗上方倒入,在亚麻布中第一次过滤,然后缓缓经过药材,流入下面的阔口杯里。 柯尔是个偏僻的小镇,人口稀少,病人不多。安德尔森无聊时常常自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打发时间。他一般只是对古书上记载的仪器做一些改进,从来没有想到会这些东西会有多大的价值。 文森特毫不掩饰的赞许:“安,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你完美的解决了安息藤怕热的问题!这是一个小礼物,作为朋友,表示赞赏。” 他愉快的拥抱他,把一朵白玫瑰别在安德尔森扣眼上。 文森特喜欢大朵的重瓣白玫瑰,莱恩不喜欢。他把这朵花从安德尔森的胸前扯下来扔掉,皱起眉头说气味好难闻。 安德尔森嘲笑他:“你的鼻子不适合闻高雅的东西。” 莱恩伸过脖子把他上上下下都嗅了一遍,捏捏他的腰:“亲爱的,你真香。” 伯爵夫人的宴会季节已经结束,远方来的贵族先生小姐们早已乘坐他们奢华的马车回到各自庄园。莱恩果然以安德尔森的名义无齿的继续赖在城堡里,每天东游西晃,和各种女人搭讪调情。他会突然发神经来找安德尔森,不分青红皂白要把他扑倒在床上抹干吃尽,继而被踹下床。有一次他当着文森特的面吻安德尔森的耳垂,向来注重礼节的文森特脸色难得要死。 最后伯爵夫人留下来的药师只有安德尔森一个人。据说只有他一个人调制出了真正纯正的龙舌兰水。文森特.威廉是以客人的身份暂住在城堡里。他时常被邀请参加伯爵夫人日常的散步和狩猎。这些活动莱恩当然也去。莱恩不喜欢文森特,每次他提起就说这个人是上流社会的流氓,对谁都带着一副彬彬有礼的假面具,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心里在打算着什么。 他企图说服安德尔森离文森特远点:“亲爱的,你觉得我流氓吗?” 安德尔森认真的做了比较:“流氓比你高尚。” “要知道物以类聚的。我一眼就看出了他是我的同类。” 安德尔森当然不相信说话没靠谱过的莱恩。然而莱恩竟然开始提前收拾旅行的行李箱,并催促安德尔森龙舌兰溶液配一但制完成就立即回柯尔。 “我已经收集到了需要的情报。”他把表演时用来擦眼泪的各种颜色手帕和镶假宝石的胸针往旅行袋里塞:“守门人的老婆告诉我,二十二年前有人抱了一个蓝眼睛的婴儿来找过伯爵夫人。那是深夜,她丈夫亲自为这个带小孩的陌生人开的门。伯爵夫人并没有留下这个小孩,转而把他送到了艾叶堡。时间正好跟安斯艾尔王子出世相吻合……我得先去一趟艾叶堡,找一个叫欧文.卡斯特的男子。” “小心在那里遇到赛斯。”安德尔森说。 莱恩一脸轻松:“埃尔伯德侯爵从来不回自己的城堡,艾叶堡几乎是一座空城。”他突然演戏一样屈下一条腿,夸张的拉起安德尔森的手背吻了吻:“忧郁的公主殿下,我爱你。” 安德尔森挑一边眉毛。 莱恩开始上下其手:“我深爱着你的肉体和灵魂。鉴于灵魂过于高贵,我决定先从肉体爱起——亲爱的你怎么了?” 安德尔森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拔了塞子在他面前扬了扬,然后把昏迷的人丢出门外,拍拍手上的灰尘,再拍掉身上的鸡皮疙瘩,若无其事的关门。 第二天安德尔森还在睡觉的时候,莱恩已经带着自己的马戏团上路了。他在马车上写信回来委屈的抗议:“亲爱的你真不懂情趣。” 第6节 这封信安德尔森没有收到。最开始他忙于调配龙舌兰水。伯爵夫人要求的量很大,幸而文森特常来帮忙。他整整调配了七天,装满了十四只橡木桶。最后一天伯爵夫人在大厅正式召见安德尔森,年迈的管家站在她旁边,手中鹿皮袋里的金币数量看上去远远多于一百五十枚。 文森特坐在伯爵夫人旁边,优雅的叠起长腿。他手里拿着一本药典,姿势自然舒适,见到安德尔森时眯起眼睛笑笑。 这是安德尔森第一次见到贝肯斯伯爵夫人。华贵的珠宝和天鹅绒长裙包裹之下是一位四十岁,惧怕死亡的,肥胖的女人。岁月在她脸和眼角上留下了大量细小的纹路,曾今绿祖母一样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让人想起死鱼的眼珠。 她急需龙舌兰水来重焕青春。 安德尔森忽然记得小时候后母曾这样评价过贝肯斯伯爵夫人,说她是一个不顾一切保留青春的老疯子,把金币大把大把花在保持那张本来就不漂亮的脸上。 伯爵夫人赞扬了他的药水和技艺,忽然提议:“布兹先生,你要感谢文森特。尊敬的国王陛下缺少一位专属药师,他想推荐你去温泉宫为陛下效劳。能被威廉先生相中可是荣幸,他是——” 安德尔森疑惑的转向文森特。文森特突然向他伸出手,打断了伯爵夫人的话:“安,请相信你的朋友。我欣赏你的才能,正好有这方面的关系……马车已经备好了。” 莱恩事后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要是知道文森特是谁,绝不会把情人一个人扔在这里。 安德尔森很聪明,他说,请允许我考虑一天。 离开时,他犹豫的片刻,折回来,对伯爵夫人说:“夫人的贝石雕胸针真美,我小时候在艾叶堡见过同样的款式——当然精美程度不能与您相提并论。买给我贝石雕的是个叫欧文.卡斯特的男孩。” 伯爵夫人低低的惊呼一声,她的手无力的捂住胸脯:“我不认识出生低贱的人。” 安德尔森失望的鞠躬离开,心想莱恩可能会扑个空。 安德尔森当然不会傻到跟文森特去圣华沙。他最近一次见到柯帝士是五年前的艾叶堡之乱。新帝王站在马车的踏板上,倨傲的俯视他的父亲和继母。赛斯.埃尔伯德就站在他旁边,恭敬的扶他下车。 之后的事情就如史书所记载的一样,艾叶堡之乱。 柯帝士从圣华沙带来了皇家骑士团和大量的士兵。十七岁的安德尔森只记得站在塔楼上看,黑压压的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和骑马的骑士站在城堡外的大路上,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沉默。 肃静。 面无表情。 赛斯带着帝王准确的从父亲的书房里取出关于谋反的书信的文件,从兵器库里找出大大超出限额的弓箭和长矛。 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举行一场仪式。 公爵夫妇的蓝眼睛都蒙上了绝望的灰色。 安德尔森一个人站在城堡的塔楼上俯视下面发生的一切。他第一次看到赛斯胸前有皇家骑士团的金雀花徽章。他笔直的站在新帝王身旁。 他还记得这个男人当初跪在他面前发誓效忠的样子。 他是父亲从东部平原康沃尔带回来的流浪骑士。遇见艾叶堡公爵时他已经饿得没有一丝力气,想用自己的剑跟公爵的侍卫换一块面包。 据说他的剑术非常不错。 公爵叫来小安德尔森。 “你不用报答我,不如你做安的骑士。他脾气有点古怪。” 赛斯抬头看自己的时候,安德尔森心里有点发毛。他说不清哪里怪异,只觉得赛斯长着一双狩猎季节里猎人的眼睛。 一遍一遍反复打量确认,然后跪下宣誓效忠。 当然,现在他知道了,这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原本不存在的谋反文件和书信,突然多出来的兵器和从未见面的证人。 他记得自己被莱恩从棺材里救出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旅店老板有着粟色卷发的小女儿说:“听说艾叶堡的人都死了?哦,这太可怕了!” 莱恩在给他膝盖上的剑伤抹一种消炎的草药:“遵循国王陛下的旨意,艾叶堡公爵整个家族被送到首都圣华沙绞死。据说艾叶堡公爵想乘新王根基尚未稳固,废了新王自立为王——说起来啊,柯帝士还得叫他一声叔叔。” 艾叶堡公爵是安德烈王唯一的弟弟。 柯帝士的确应该叫自己父亲一声叔叔。 “听说死了不少人,三个小少爷一个都没逃过。公爵夫人生的那两个大点的被送到圣华沙和公爵夫妇一起绞死了。小的那个私生子(叫安德尔森.兰开斯特?)当场死在城堡里,尸体被随随便便的埋掉。城堡里的男女仆人,马夫厨娘全部都杀了,一个没逃过。” 一旁煮肉汤的老板娘匆匆把女儿推出门,责怪莱恩:“怎么可以跟她讲这些事情?!” 安德尔森曾想过找柯帝士报仇,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潜心于毒药的配制,最后无疾而终。他是艾叶堡公爵和一位灰蓝色眼睛女仆一夜迷情的产物。作为一个私生子,他曾一度痛恨自己的不伦不类的血统,鄙视贵族纸醉金迷的吸血生活,他想做个自由而普通的药师,治病救人,为自己领地上的人民提供帮助。他不喜欢公爵夫妇,可是他喜欢总是给他带稀罕草药的老管家,在公爵夫人罚他挨饿时偷偷送上热气腾腾饭菜的厨娘,在他被两个兄长欺负时安慰他的洗衣房女仆…… 赛斯曾和他开玩笑说:“安德尔森少爷,要是您继位,将是一位很好的帝王。” 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他视为家人的人们,再也不存在了。 他是站在人民这边的。 他认可自由党的行为,自愿为莱恩提供所需要的毒药。 他信任莱恩。 他希望这些毒药哪怕有一滴能滴进柯帝士早餐的汤里。 虽然他知道这些东西大部分是用来试图毒死皇家鹰犬赛斯.埃尔伯德。 他不敢想这个。一旦想起,胸口就莫名其妙的痛。 安德尔森不是傻子,文森特不知道他是谁,不代表柯帝士不知道。柯帝士登基前他们在艾叶堡见过不下十次。要是他知道父亲的家族还有继承人,自己还得再进一次棺材。 他答应文森特考虑一天。黄昏吃过晚饭就借口散步出了城堡。一路往南走。 他在城堡门口碰见了文森特。 文森特带着他的药童站在城堡大门前欣赏夕阳。 “介意我陪你一起散步吗?” 第7节 安德尔森笑笑:“当然不。刚刚我去马厩借马,没借到。你能去向马夫借两匹吗,我在这里等你。” 不久文森特就牵着两匹上好鞍的粟色长鬃毛马回来。他边走边与他的药童说话:“真可惜,等被赛斯那个变态知道,安就死定了……好东西其实应当藏起来。你不知道他的兴趣之一就是收集长得跟前主子很像的东西吗?弗翠兰德产的灰蓝色的水晶球,淡樱桃红的瓷器,连跟女人做|爱都选浅金色头发的……” 忽然听见有人问:“真的吗?谁告诉你的,文尼?” 逆着光,城堡拱门下的骑士看不清脸。他勒住马站在原地,把玩手中的马鞭。文森特注意到马鞭是用女人深蓝色长发编织装饰的,做工十分精致。 “白玫瑰骑士,文森特.威廉,或许你应当管好自己的嘴巴。还是你已经在皇家骑士团呆腻了?” 赛斯的声音不大,或许还带着点笑意,文森特却在深秋的天气里突然惊出了身冷汗。他深鞠一躬: “我道歉,埃尔伯德侯爵。” 文森特把手上的马交给侍童,自己亲自挽起赛斯的缰绳:“我已经为陛下找到了合适的药师。才华横溢却默默无闻,非常合适的人选。他就在那边等——” 城门外没有人。 安德尔森和赛斯擦肩而过。赛斯在沿着大路策马疾驰,忽然勒住马回头。身后的人已经错开很远的距离,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个瘦高的背影。赛斯愣住在马上,心情复杂的看着旅人浅金色的头发逐渐融入地平线尽头的夕阳当中。 安德尔森往南边走了很远,下了大路,换了一条长满目蓿的小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中的灯泡更新完毕。如本章发生任何质量问题,概因感冒病毒入侵大脑,和灯泡本人无关。 ☆、该死的马车 安德尔森顺着与大路平行的一条小路往南走。 从瓦尔德往南走上大约三天半,到达一个叫约客的小镇。从那里在西再走五天就能够回到柯尔。 小路上长满了三片叶子的苜蓿,天空阴沉而灰暗。 安德尔森之所以记得路,是因为小的时候赛斯曾经把丹顿的全图铺在他面前,以艾叶堡为中心跟他自己去过的地方。那时安德尔森还是个孩子,他无精打采的看着赛斯修长有力的手指划过羊皮纸上的大路和城镇,昏昏欲睡。 安德尔森从小只对药草有兴趣,赛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让他把丹顿重要的交通路线记下来。 “这些知识早晚会派上用场的,安德尔森少爷。”赛斯当年如是说。 安德尔森无精打采:“你去过这么多地方?” “我是流浪骑士,除了索瑟沙漠以西,弗翠兰德山脉以东,我都去过,少爷。” 确实派上用场了,安德尔森想,只是没想到用在逃跑上。 为了逃跑时不引起怀疑,他的衣服和药箱都留在伯爵夫人城堡的下房里。伯爵夫人给他的金币也只带了放在口袋里不容易被察觉的三十枚。 他想到路边小酒馆喝杯蜂蜜酒,看见三个传令兵在门口张贴告示。其中一个正对客人逐一检查,查有灰蓝色眼睛的金发旅人。不一会儿就有个壮硕的蓝眼睛男人被推搡出来。男人开始还骂骂咧咧,被士兵几拳头打成了哑巴。 一个士兵问:“是送到伯爵夫人那里?” 领头的士兵在搜男人的口袋:“不是,埃尔伯德侯爵来了。侯爵说抓到人直接送他那里。” 赛斯,他来这里了? 他不是在弗翠兰德吗? “你叫安德尔森.布兹?什么不叫这个名字?” 领头的士兵踢了被绑起来的男子一脚:“……管他妈的是不是,先带到侯爵那里去再说!” 安德尔森压低宽沿呢帽的帽檐,只好换一条路,避开了旅店和酒馆。 有些东西不想不明白,仔细考虑就发现能其中的问题。 区区一个龙舌兰水,用得着请这么多药师来配? 这是一个选拔过程。 为柯帝士选拔低调,技艺高超的民间药剂师。 谁选拔? 文森特.威廉。 选拨之后做什么? 这个安德尔森不明白,也觉得暂时还不用明白。他只知道要尽快离开王室这个漩涡。他接近柯帝士如同飞蛾扑火,不等柯帝士杀他,赛斯也会先杀了他。 守门人的登记薄上有他在柯尔的住址,药房是回不去了。 他想找一个人多的城镇,换个普通的名字,用那三十枚金币开一个小药铺。 安德尔森的膝盖不适合走远路是真的。剑伤一到雨天就隐隐作痛,寒冷的晚秋更甚。第一天晚上睡在棵橡树下,遇到下雨依然淋了身透湿。第二天天气放晴,不敢去酒馆,用一枚金币在路边农舍换了两条长面包和一小块熏肉。不是被人敲诈,而是那个家庭餐桌上只能匀出这么多东西。在柯帝士繁重的捐税下,晚餐能有熏肉已经非常不错了。 前两天还行,第三天他已经筋疲力尽,膝盖骨痛得要裂开,花了十个铜币买了一根手杖。第四天他勉强看到了约客的路标。 他问迎面而来的行人还有多久到约客。 “约客啊……小伙子,还得走上三天呢。” 安德尔森心里骂娘,差点忘了赛斯当年说是三天半路程是以骑马算,换走路要走六天…… 膝盖骨在深秋的冷风里一阵一阵发痛,他极度怀恋莱恩装满表演服装的敞篷马车和在柯尔的家里暖和的壁炉。安德尔森翻来覆去把莱恩骂了一百遍,要先说会有这么一档子事他死都不离开柯尔。现在他倒好,丢下自己去艾叶堡逍遥了,娘的! 第四天又下一场大雨,他拦下一辆往南边去的马车,把五个金币往车夫手里一塞,钻进车厢里就倒下了。 “到约客再叫我。” 车夫骂了一声要把人扔下去,车厢里坐着的人却说:“继续走。” 第8节 车夫为难的往身后看了看,扬起马鞭。 安德尔森拦这辆马车是觉得车破,车厢上没装饰贵族徽章,赶车人体格看着像庄稼汉。 他钻进车门倒头就睡。 后来安德尔森想他必然是被雨淋昏了,不然他怎么没注意到马车夫制服上那一长排铜扣子其实是金的。 有些贵族比较闷骚,纹章一向只装饰在车厢内。 而且出行低调。 这是一辆旅行马车。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车厢内温暖舒适。羊毛地毯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炭火炉,宽大的折叠单排座位铺着天鹅绒垫子,展开可以当床。车窗前有个做桌子的长方形搁板,放着墨水瓶和羽毛笔,还有一些印了金雀花印章的信笺。一只小巧的花瓶里插着弗翠兰德山地里的欧石楠。马车行驶得很平稳,炭火炉子没倒,安德尔森也没有醒。 乘车的贵族俯下身看地板上湿漉漉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半天,他对车夫说:“继续走。” 安德尔森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很暖和,有噼啪燃烧的炉火,有暖和的被子,迷迷糊糊中有人脱掉他的湿衣服,口渴的时候把他抱起来喂水。 有人久久的抚摸他膝盖上的伤口,一句话不说。 彻底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约客到了?” 马车还在轻快的往前跑,车速慢了很多。从窗口望出去都是熟悉的景色。 炭火小炉上架着的坩埚里一种深棕色药汤在咕噜咕噜冒泡。 空气里一股清苦的味道。 赛斯弯腰用长柄的勺子搅拌汤药,额前的长发垂下来,在深陷的眼窝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听见他问话,赛斯转过头来:“别动,你在发烧。我们马上就能到艾叶堡。” 海鸥在乌云密布的天空盘旋。地平线那边已经看得到有长长浪花的白色海岸线,山榉木林中远远露出艾叶堡深灰色的塔楼尖顶。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灯泡终于战胜了感冒病毒,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 顺便说,小安你个悲催的娃。 ——by 天雷狗血教教众灯泡君 ☆、隐秘的果实 “停车。”安德尔森说。 搅拌坩埚的男人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仿佛没有听到。 安德尔森开始计算车速,考虑跳窗。 赛斯一针见血:“你在发烧——现在从窗口跳出去会摔断勒骨的。” 五年不见,赛斯几乎没变。同样线条刚毅的五官,眼睛深邃,鼻梁直而高。除了胸前多了皇家骑士团的金雀花徽章外,他几乎和自己少年时代印象里那个人一模一样。安德尔森曾一遍一遍想过如果再见面,赛斯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毕竟轻易就把自己骗了那么多年,他会嘲笑?或者鄙视?或者漠视?把他直接交给柯帝士,或者作为兰开斯特家族在艾叶堡的分支最后一个小杂种丢进地牢,这些他都考虑过。 安德尔森想,任何一种情况他都能够接受。 可是他没想到会是这种漠然的态度,仿佛他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赛斯用长柄勺子给银碗盛药的时候力道温和,药水一滴都没撒出来。 安德尔森不是不想喝药,而是怕药里加了什么——比方说吐真剂。当年赛斯曾教过他,深棕色的药水里要真加点无色无味的东西,就算内行也很难分辨出来。 到时候不止是他,连莱恩都得跟着进地牢。 赛斯伸出去的手尴尬的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他扬了扬眉毛:“你烧得很厉害,真的不喝?” “不敢喝,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可是我需要你喝。这是让人兴奋的苦树皮,我需要你振作起来回答我的问题——”赛斯不喜欢废话。他把烧得浑身滚烫的人抵在车厢后壁上,他右手托着药碗,左手手肘压住安德尔森的胸膛,伸手掰住他的下巴。安德尔森头晕得厉害,只觉得嘴里一阵苦涩,药水就顺着银碗流进喉咙,呛得他弓起背咳嗽,胸前湿了一片棕色。 赛斯又灌了两口药,把银碗放在旁边的搁板上。 “你是谁?” 安德尔森抓住马车窗户努力站稳:“你他妈觉得我是谁?!” 跟莱恩那厮在一起这么久,就只有骂人的话学以致用。 赛斯皱起眉头。 他很高,站在人面前天生有一种压迫感。安德尔森记得以前赛斯教过他,看敌人时要看眼睛,不漏过对方眼神中闪过的最细微的弱点。但是赛斯深黑色的眼眸里只有冷漠。安德尔森明白他不高兴。赛斯越是生气音调越会平静,让人想到冬天温泉宫外明镜湖结冰的水面。 他俯身耳语时,安德尔森几乎能感觉到赛斯黑色短发擦过自己的脸颊。赛斯的声音柔和而低沉:“我想知道,谁给你的这具身体?” “死者不可能复生。我感兴趣的是,谁想出了这么天才的主意,送了一个跟安德尔森.兰开斯特一模一样的人到我身边?” 他的手指划过安德尔森的脸,食指从鼻梁开始划下,唇上停留片刻,赞许的挑起那个削尖的下巴:“或许脸型本来就像。用蓝孔雀羽毛沾着龙舌兰水滴眼睛,据说可以让瞳孔变成蓝色……鼻梁是真的呢,还是请弗翠兰德的女巫在里面架了一根骨头?我得赞扬他——真是精妙的模仿,连膝盖上的剑痕都没有忘记补上。” 枯树皮汤让安德尔森精神稍微振奋起来,他终于眯起眼睛直视赛斯。 “又看到这张自己当年过背叛的脸,感觉怎么样?”安德尔森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忘记了,内疚这种情绪对埃尔伯德侯爵来说太高尚了点。真抱歉……” “内疚?” 赛斯轻笑。他再次端起药,修长的手指玩味的抚摸银碗边沿,低声的笑了:“我承认我为安德尔森少爷感到遗憾,也难过了很长时间。可是,什么样的难过不会被时间所治愈呢?王位更换必然会所作出牺牲,艾叶堡的王室血脉对陛下构成的威胁必需被清除——这是先任安德烈王的意志。” “如果你们认为这样可以击中我的软勒,那么可就错了。” 第9节 “即使安德尔森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依然会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 药水顺着喉咙强行灌入的滋味很难受。 但是思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清晰。 赛斯认为这是针对他弱点的一场计谋。 安德尔森觉得他看到了一条生路。 如果他是安德尔森兰开斯特,赛斯会把他交给柯帝士。当然柯帝士不会容忍他继续活着。 如过他是自由党派来的探子,处置权在赛斯手上,他就不一定会死。 安德尔森勉强咧起嘴笑:“做个交易。你放了我,我告诉你谁派我来的。” 安德尔森被扔进艾叶堡就后悔了。 少年时代熟悉的城堡和塔楼。深绿色的常春藤缠绕着灰色的塔楼,一直攀爬到塔尖。所有被大火烧过的地方种上常春藤掩饰,海风猛烈吹开藤蔓时能看见下面漆黑的石头。 海鸥在塔楼顶端沙哑的鸣叫。 赛斯先下马车,做了个手势要他下来。安德尔森心底大骂他没良心的——苦树皮是兴奋剂,又不是退烧药,催什么催,没见病人走不动啊? 安德尔森抬头看看塔楼的尖顶,又看看主楼微微突出的拱形高窗,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他还没来得及分清楚是因为怀念而恍惚还是因为发烧而神志不清,就一头栽下马车。 赛斯站在一边看男人强撑着下马车。他知道苦树皮虽然可以让人精神兴奋,但同时服用的人的身体会极度衰弱。他从来不公报私仇,可是看着这个自由党人痛苦的样子,似乎能产生一种奇妙的安慰。从瓦尔顿一路赶来的途中,第一天他在旅店里遇到胸口藏着匕首来投怀送抱的妓|女,第二天他又在酒馆里被卖有毒葡萄的小男孩纠缠不休。赛斯想看自由党人还能玩什么花样,眼看要到艾叶堡,竟然见了一个跟死去的安德尔森一模一样的男人。 赛斯承认自由党人找到了他最软弱的地方。 丹顿法律规定,平民蓄谋伤害贵族者处死。然而他却不能像处置妓|女那样杀死他。 再次看到那张清秀的脸,他第一反应竟然是狂喜。 心底空了五年的洞,那一瞬间似乎被堵上了。 他放下马车的折叠床,把湿漉漉的人抱上去,换了自己的干衣服,捂进厚厚的被子里。然后一直站在床边凝视沉睡的人,直到强迫自己清醒。 死者不能复生。 如果这是安德尔森,那当年他亲手包扎起伤口,亲自抱进棺材的那个少年又是谁? 他亲眼看见棺材被泥土吞没,亲耳听见神父念诵祈祷词,然后看见墓碑在那一小块土地上竖起来。 全能的天主圣父,求你垂顾安德尔森.兰开斯特,接纳他于永光之中。他既相信你的圣子死而复活;愿他将来是复活时,也能与你的圣子共享荣福。阿门。 他不能容忍有人化妆成安德尔森样子接近他。 仿佛最隐秘的地方被敌人所窥窃。 他强迫他在身体虚弱的时候喝下苦树皮汤,把他带回艾叶堡按律处置。 可是赛斯,在你内心最隐秘的地方,你是否也渴望过有一天能使安德尔森.兰开斯特痛苦? 当年你们在一起的漫长时光中,痛苦永远只属于你自己。 那些使你背负罪恶的隐秘的痛苦。 你是否也想把它分担给你的主人,一起堕入深渊? “即使邪恶的果实,也是甘甜的。” 站在一边的管家小心翼翼的问:“侯爵,您在说什么?” 赛斯摇摇头,抱起倒在地上的人,往城堡深处走去。他把披风解下来,为怀里滚烫的人挡住深秋略显寒冷的晚风。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该更新了,不幸睡着了。今天晚上再更一次做补偿 ps又:感冒怎么还不好?病毒tm不怕我搞死你啊?! 再ps:小赛,总有一天我会搞死你的。 又ps:谢谢小2的长评!老四爱你o(n_n)o~ ☆、美好的提议 安德尔森觉得很痒,像是有一根手指沿着腰线一路划下去,又折上来,在小腹处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是手掌来回摩挲皮肤的感觉。手掌似乎因为常年握剑而有老茧,摩挲的时候感觉有些咯人。 他猛然伸手,抓住那只抚摸自己的手:“干什么?!” 赛斯皱起眉头:“怎么了?” 安德尔森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四柱床上。三面的床幔垂下来挡住了苍白淡薄的晨光,撩起的那面坐着赛斯。安德尔森身上什么都没穿,只在腰间搭了一块乳白色的羊毛毯子勉强遮盖。毯子皱巴巴的,刚才身体的感觉很暧昧,让他想起每次和莱恩大战后的场面。莱恩喜欢在早起醒来的时候把他从头亲到尾——要是能挑起安德尔森的情|欲就再大干一场,如果正好碰上他冷感,莱恩只好悻悻的去做早饭。 那一瞬间安德尔森以为赛斯要对他做什么。 而且自己一丝|不挂的状态也很让人遐想。 最要命的是赛斯那么一摸,他竟然真的想做了。要是这时候拉开遮住他下面的羊毛毯,风景一定很动人。 然而看见穿得分毫不乱的赛斯,安德尔森觉得自己想多了。果然赛斯问: “你身上为什么没有自由党人的双头鹰标记?” 安德尔森心想你找个标记摸来摸去摸毛啊…… 说到自由党人的标记,安德尔森听莱恩说过。自由党人都会在身上某个部位纹上双头鹰标记,两个自由党人见面时必须找个地方相互验证。安德尔森问,如果有人把标记染在小鸡鸡上,那岂不是每次接头都要脱裤子?莱恩说嗯啊,然后脱下裤子,那个地方果然有只双头鹰,而且纹得极其猥琐,鹰翅膀在两个蛋蛋上,鹰头在正中间。 第10节 “所以我更喜欢在床上接头。”他大笑。 安德尔森骂他变态,莱恩笑眯眯的抓起他的手伸进自己波浪形卷发里:“吃醋啦?其实我的标识纹在这里的。把标识藏在头发里面,不容易被皇家骑士团发现。” 安德尔森也想要一个,莱恩坚决不同意。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把安德尔森排除在自由党人的圈子之外,被问起自由党的事情永远只会说:“宝贝,这不关你的事。” 于是安德尔森只能对赛斯胡诌:“侯爵,不是每个自由党人都有资格纹上这种标记。有标记的都是高级别领导人。” 赛斯若有所思:“哦,那你级别还不够是吧?”他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安德尔森.布兹,你可以叫我安德尔森——如果侯爵不觉得这个名字有负罪感的话。” 赛斯沉吟片刻,忽然扬起嘴角:“那么安德尔森,你可不可以以把我的手放开?” 他这才发现他还死死的抓住赛斯的手腕。 “不好意思,误会侯爵了。埃尔伯德侯爵品行端正,受人敬仰,当然不会做迷|奸这类下作的事情。” “是的,我当然不会。我更喜欢你情我愿的j□j方式。”赛斯指指他下身,似笑非笑:“而且我发现,你竟然对男人起反应了。” 安德尔森低头一看,隔着不算厚的羊毛毯,果然突现了某个物体的形状。他竟然被赛斯摸——硬了。 安德尔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来,赛斯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他笑了笑,忽然笑不出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明天早上告诉我你的详细行动计划——自由党内部谁派你来的,是要刺探消息还是暗杀?” 赛斯说完就匆匆离开,安德尔森只好一边忧愁的编故事,一边握住下身自我舒缓。 搞定之后他从床上下来,开始检查房间。 房间很熟悉,这是城堡二楼的一间客房。暗金色垂着流苏的四柱床,一整套核桃木的家具,窗前有为女宾准备的梳妆台。闭着眼睛他也知道,从那里可以眺望到深蓝色的海和龙骨坚实的商船。 艾叶堡建筑在高高的玄武岩上,濒临南方温暖的海域。经过城堡建设者的细心考虑,从任何一扇窗户望出去都能看见宽阔的海面和海上通行的商船。厚重的石墙把王室和普通百姓隔离开来。城堡之下形成了极为繁华的城镇。南来北往的商贩在此聚集,酒吧j□j店铺无所不有。 安德尔森小时候每天晚上都从自己的房间里溜出去,到城堡下镇上酒馆里看流浪艺人表演,或者去敲书商家的门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旅行故事集。 他突然很怀恋。 记忆的门被打开,压抑五年的情感奔涌而入。 安德尔森随身带的口袋被放在床头。他把手伸进去找龙蛋,想告诉小龙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这几天旅途劳累,他没顾上小龙。翻了半天没翻到,猛然想起因该是被赛斯收缴了。 他草草穿上衣服就出门,门外竟然没有守卫。他记得赛斯的房间在哪里,沿着这条走廊一直走到头,最尽头那间。 所有被当年大火烧毁的东西已经原样修复了。熏黑的墙面重新刷了漆料,走廊拐角处被安置上和和原来一模一样的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红得像在燃烧的枫叶。就连路过的房间里窗帘的颜色都是当年的浅金色。 仿佛五年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安静,奢侈,沉睡。 仿佛下一秒钟他就能看见公爵夫人拖着长长的裙踞从某扇拱门后跑出来,指责他某些行为又给艾叶堡了丢脸。 安德尔森忽然想看看自己的房间。 看看自己少年时代走的药草标本还在不在,现在是谁住在里面。 他从二楼的楼梯口盘旋而上,三楼第三间。房间很大,窗口望出去是碧海蓝天,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室内,时常带着大海的咸味。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一个巨大的壁炉,冬天常因木柴不够而冰凉冰凉的。四柱床虽然旧,但是温暖而舒适。 现在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女人销魂,缠绵,轻微的j□j一点一点敲击着他的耳膜。 大脑还没来得及判断,安德尔森已经推开了门。 床,壁炉,书和纸,每一样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床上多了两个人。 赛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只解开了裤子。浅金色长发的女人j□j的骑坐在他身上,身子绷得直直的,前后摆动腰肢。准确的说她是个迷人的女郎,胸部相当丰满,臀部肥硕,波浪形的长卷发一直垂在腰间,并却随着她身体的摆动而在身后甩成耀眼的弧线。 他的宝贝龙蛋就放在床前的桌子上,旁边摆着早餐的面包丁和牛奶。 看见安德尔森,女人停止了j□j,转头狭起眼睛看他。 赛斯不耐烦的催促:“快点。” 女人又动了动,停下来看安德尔森:“亲爱的,你得让门口那个乳臭味干的小子走开。他一直盯着我们看。” “让他滚。”赛斯睁开眼睛,忽然看见安德尔森站在门口。灰蓝色的眼睛有些迷茫,身体因为昨天发烧消耗体力而略显单薄。 “下来。” 女人愣住。 “我让你下来,穿好衣服。” 女人不甘不愿的下床穿束胸。赛斯整了整衣服下床,上下打量安德尔森。 安德尔森若无其事的穿过房间抢救回自己的宝贝龙蛋,声音有点涩:“不好意思打扰侯爵的雅兴了。你们继续,继续……” 刚想出门,被人拽住胳膊。 “没关系,我不介意。”赛斯说:“安娜也不会介意的。” “你们贵族真淫|乱。” 安德尔森以为赛斯会被触怒,然而他只是低头想了想,提议道:“反正你已经被男人上过了,不介意再上一次?” 安德尔森想走,但是赛斯掰住他的肩膀的力气大得惊人。 第11节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会说什么双更的话了tat ps,请叫我亮闪闪的猥琐灯泡 ☆、做贝石雕的青年 赛斯对金发女郎扬了扬下巴:“安娜,出去。” 金发女郎瞟了安德尔森一眼,不情愿的离开房间。 赛斯对着床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拉了拉指尖的白手套:“我帮你脱的话,可能会激烈一点。” 激烈了可不止一点点。 安德尔森想走,赛斯强行掰住他的肩膀。亚麻衬衫被撕开,露出赤|裸的胸膛。安德尔森才退烧,体力上弱势,一拳打在赛斯小腹上没反应,后退了两步想靠住墙。才刚动身就被人拽住胳膊拉回来,赛斯顺势单臂抱住怀中的人,空出一只手威胁的掐住他脖子。 安德尔森感觉到加在自己脖子上的力度绝不是玩笑。 他垂下手,放弃抵抗。 赛斯也松了手上的力气,改为双手抱住,从背后低头吻了吻他的锁骨。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我抱你上床?” 文森特这样劝和赛斯发生关系的女人——只要你一旦放弃抵抗,他可以像情人一样温柔。 “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猫。” 安德尔森干笑:“亏你下得了手。对着你前主人的脸做|爱。” 赛斯身上有旅途后用薄荷叶洗澡的清凉味道,深秋闻起来很冷。他的手从安德尔森的腰间一直滑到胸前,在两点处逗留,又一路折回小腹。赛斯笑了笑:“或许我一直,一直渴望着这么做。用我的手掌触碰他细致的皮肤,用我的唇感受他心脏的温度……” 文森特还这样形容过赛斯,他擅长闷骚的调情。 “我只是想,如果安德尔森.兰开斯特还活着,他会有多恨你。” 赛斯没说话,他的双臂强壮有力,他把安德尔森抱到床上,沉默的企图撕开他的短裤和绑腿。 安德尔森嘲讽道:“幸好他死了。否则你不仅要背叛他,还要侮辱他,侵犯他——不是吗?品行端正的埃尔伯德侯爵,陛下亲自册封的圣殿骑士,皇家骑士团的引领者……” 再往下的话被赛斯的吻强行封住。他吻得很深,没有试探性的触碰,直接深入席卷口腔内部。莱恩吻人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随便触碰吮吸一下,捏捏他的脸就算完事,可是赛斯的吻却很霸道。舌尖接触的酥麻感,身体被抚摸的颤动几乎摧毁他的神经。 和任何人上床,他都不希望和赛斯上床,安德尔森把头转向一边,赛斯却强行扭回他的下巴,逼迫他专心。 他恨赛斯,却不得不和他做|爱。 安德尔森能感觉到赛斯的手开始抚摸他的下体,而自己确实有了相应的反应。 赛斯忽然直起身子,掰开安德尔森的嘴,可是他已经把东西嚼碎咽下去了:“你刚刚吃了什么?” “精灵树叶。自由党人执行任务都随身带着,专门针对你们皇家骑士团的拷打审问。”安德尔森看着他,最后吞咽了一次:“不会死人,但是会让人一整天失去知觉——当然醒不醒得过来是一回事。我不相信侯爵大人……对毫无知觉的尸体……还提起的强|奸的兴趣……” 看着身下的人边说话边闭上眼睛,脸色开始苍白,赛斯的脸都绿了。 他想起五年前自己怀里那具渐渐冰冷的十七岁的少年的尸体。他吻少年的唇,唇是冰冷的,他吻少年的眼睛,眼睛是紧闭的,他吻少年的手,手毫无生气的垂下。 矮瘦的管家见侯爵从房间里出来,亦步亦趋:“亚伯副官问经费的事情,请您抽空回一趟温泉宫。文森特男爵想向您具体汇报逃走的那个药剂师……”管家有些为难:“房间里那位先生怎么处理?” “告诉文森特我不知道他要找的药师在哪里,总之别说那个药师在我这里。以后他就住在那个房间,不准出门。关于他的事情不佣跟任何人说,我会向陛下做汇报。”赛斯边走边做回复,他忽然停下脚步:“哦对了,蛋。” 管家一时愣住,摸摸光秃秃的前额。他看见赛斯又进房间,再出来时手上拿着只先天发育不良的龙蛋。 管家小心翼翼的问:“侯爵您要把这只龙蛋……” 赛斯想了想:“孵出来。” 赛斯忙着给柯帝士写防务报告的时候,莱恩才刚刚晃悠到艾叶堡。 艾叶堡建筑在丹顿最南边的海岸是悬崖上,静默的注视自北方来的旅人。据说是丹顿第一任王为他亲弟弟建造的,和历史和丹顿一样久远。城堡巍峨雄壮,高耸的塔楼上缠绕着常春藤,黑色玄武岩基座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灰白色的藤壶,海浪冲刷中岿然不动。 受艾叶堡公爵保护的渔民们在悬崖下面聚居,最开始是一个小渔村。渔民们常常从海底捞起一种稀有的白色石头,雕刻成人像、图案,做成手链和胸针,渐渐吸引来了大量商人。这种用深海白石雕刻的工艺品被称为贝石雕,广受东部和中部贵族们喜爱与追捧。相当长一段时间宫廷的贵族小姐们都以象牙白的颈项上挂一串名家雕刻的贝石雕为荣。 这个渔村渐渐发展成为繁华的城镇,因为濒临艾叶堡,被称作艾叶镇。 富有的自由商人,龙骨坚实的货船,珠宝店,贝石雕加工坊,渔民的海鲜市场,酒馆和旅店,即使他们所依附的艾叶堡五年前惨遭洗劫,人们也能立刻投靠新主人,艾叶镇在城堡之下很快恢复往日的繁荣。 镇子最南边靠着船坞有一个小小的贝石雕加工坊,海里打捞起来的贝石摆进高档珠宝店前先在这里做初步加工。贝石雕是艾叶镇的特产,加工坊数不胜数,提起“深蓝之爱”同行却都交口称赞。 加工坊光线昏暗,门上挂着“深蓝之爱”的牌子,黄铜的门牌上用花体字写着“乔.卡斯特”。 加工坊桌上堆放着各类贝石雕作品,完工的放在一头铁盒子里,原石散乱的摆在桌上,失败品满地都是。靠着小窗户是一张旧木桌,六十岁的乔.卡斯特拿着小刀细心雕刻一只贝石雕手镯。他眯着眼睛,把镯子上每一颗石头都雕刻成一朵夏天开的花。 他的孙子欧文.凯斯特正推门进来,一脸兴奋:“老爷子,你看我带什么人来了?!” 他刚刚二十岁出头,金色短卷发,海水颜色的眼睛,性格热烈而活跃,不愿意被阴暗的加工坊束缚,梦想着成为一名骑士。 “这是柯尔来的马戏团,住在我们家,愿意每天付一个金币。” 老技师不感兴趣:“让他们住旅店,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地方。你来帮我把这些原始打磨成菱形。” 站在欧文.凯斯特身后的青年男子突然上前一步,站在老技师面前。 这是一为长相俊美的男子。黑色波浪形的长发披在肩上,眼睛略微有些眯起,看人时总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戏谑。他穿着一件质地优良的亚麻衬衫,衬衫上挂着粗金表链。 男子突然弯腰,单手捂肩,夸张的鞠了一躬:“为卡斯特先生精湛的技艺——我去过很多地方,每个地方您的贝石雕作品都广受称赞。人们都说不同的光泽决定原石的价值,可是我认为制作者的心血才是成就贝石雕珍品的关键。” 半小时后,莱恩带着自己的马戏团成员顺利的在“深蓝之心”店铺后面找到一间空屋安顿下来。 晚饭的时候莱恩陪老爷子喝蜂蜜酒。 “我叫莱恩,莱恩.布莱克。请允许我给您介绍我的马戏团,这位是我们迷人的竖琴手,有北方森林公主之称的西西莉亚。她曾为王室独奏过……” 第12节 打杂的比尔小声问两个小丑中的一个:“老大这么吹牛没事吧?” 小丑打了个哈欠:“没事,他都吹一整天了。要知道老大昨天为止都不知道贝石雕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喝酒的时候莱恩一直注意到一同坐着的欧文.卡斯特。他除了艾叶堡外面的新鲜事有兴趣之外,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莱恩也给他倒了一杯酒:“不高兴?” “不关你的事。” 老技师喝多了,欧文也喝得不少。莱恩拍拍他的肩膀:“或许告诉我会有用处。” “为什么?” 莱恩确定青年喝多了,轻声笑道:“因为我被命令用生命来保护你。” “我想加入皇家骑士团。”青年把酒杯哐当放在桌上:“我讨厌艾叶堡,我讨厌贝石雕,我想做一名骑士!” 晚上回到房间,竖琴女人问莱恩:“如果安斯艾尔王子想加入皇家骑士团,那我们是不是很难办?” 莱恩伸了个懒腰:“不,我接到的任务仅仅是保护安斯艾尔王子安全,至于他想不想加入皇家骑士团,这不管我们的事。” 他从行李里翻出一小沓雪白的纸开始给安德尔森写信:“宝贝,我知道如果我为保护别人而死,你一定会吃醋,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心翼翼的说,今天灯泡生日,所以不要pia我…… 另:今天把幽灵棋手定制印刷的番外发到网上去,欲看请携带避雷针。 再:兴网传媒你就是个渣!!!!!!!!!!!!!!!!!!!!! ☆、熟睡后的秘密 安德尔森醒来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做起来自我检查后,发现除了嚼了精灵树皮后头昏昏沉沉外没有任何不适。身下也没有和莱恩做后常留下的白浊。 床头整齐的叠放着一套乳白色宽松长袍,布料柔软,织工精巧。 他刚穿到一半,旁边突然有人提醒:“布兹先生,请不要动旁边的杯子。这个房间任何东西都请不要随意乱动。” 安德尔森手触电般从床头的白瓷杯上缩回来,衣服还只套到一半,看见前额半秃的管家托着早餐餐盘站在面前,袖子擦着脑门上澄亮的汗珠。 安德尔森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别人说,东西不能随意乱动。 他问:“赛斯……不,侯爵大人,不是经常带女人进来吗?” 管家把餐盘放在窗口的橡木长桌上:“仅限于床,其他地方不让碰。曾经有人女人吵着想要放在书架上的那朵干枯的玫瑰花——天知道女人们都想要些什么!——她被侯爵打了耳光直接从房间里拎了出去,身上衣服还没还得及穿。我从来没见过侯爵这么盛怒过,后来那个可怜的女人再也没在艾叶堡出现过。” “那麻烦您给我换一个地方住?” 管家有些为难:“侯爵吩咐您就住这里。” 安德尔森知道城堡下面有地牢,自己没有被扔进那里已经是运气了,不应该再有多少要求。 只是赛斯的做法未免太变态了。 老管家犹豫啊犹豫:“侯爵有个习惯,每天早上必定来这里站站,下午会过来喝下午茶。” 安德尔森问:“那我该怎么做?” “您什么都不用做,我只是提醒一下。” 早餐是火腿、面包配卖酒,不过已经过了餐点,赛斯想必上午是不会过来了。管家走后,安德尔森查看书架——里面的书卷和纸摆放方式和当初一模一样,纹丝不乱,仿佛当年那场大火没有烧到这个房间。他当然清楚自己东西的摆放方式,也有把握不引人注意的放回去。所以当下午三点赛斯推开房门的时候,安德尔森正在聚精会神的读一卷羊皮纸药书。 房门轻微的响了一声,瓷器碰着桌面的叮当声,红茶的香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来自康沃尔的上等白瓷茶具,黄铜托盘下衬着提花桌布。 靠窗坐的年轻人手指划过书页,喃喃道:“满月的时候用龙舌兰水兑精灵树皮煎制整晚……” 浅金色头发很细,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中仿佛自然而然的有一圈光晕。因为才生了病,脸显得格外消瘦,看的赛斯有些心痛。 鼻梁挺直,灰蓝色的眼睛依旧安静如初。 他想说什么,没说出口,清了清嗓子:“喝茶。” 安德尔森讶然抬头。 赛斯重复了一遍:“喝茶。” 安德尔森当然不会喝,赛斯突然伸手绕过他的肩膀,挟起面前人往上提起。赛斯毕竟是久经沙场,安德尔森扔了书反身一拳,打空了,拳头打在立起的摆钟上,钟摆发出沉闷的一声长响,他痛得眼前发白,背死死的抵住窗户。 他有些惶恐,不知道赛斯突然要做什么。 然而赛斯只是掰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张嘴,左手稳稳端起温热的红茶,送到他嘴边。 “喝。” 茶水顺着嘴角流下去,在脖子上流出一条红色的细线,把胸前的白色布料洇上红点。 茶虽然是好茶,赛斯放手的时候,安德尔森捂住胸口咳得很厉害。 他后悔当初这个人还没有投靠皇家骑士团之前没有跟他把马术和剑术都学好。指关节还在痛,妈的刚才那一拳不该打歪。 “茶里有什么?!” 赛斯没有答话,他坐在安德尔森对面的床上,叠起腿顺手拿了一份文件翻看(老管家送了一大叠文书进来摆在床头)。 他不是不想回答安德尔森的话,而是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本来有更温柔的方式让他喝下,本来不想弄成现在这种样子……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 其实他只是想看那个人,那张脸,再一次端起那套茶具。阳光落在他身上很美,可是炸毛起来却像一只野猫。 第13节 其实他只想好好和他说几句话。 哪怕知道是个冒牌,哪怕知道是场幻觉。 半天只问了一句话:“一直看着我,你在看什么?” 安德尔森耸耸肩:“我曾经以为我理解一个人,后来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幼稚。” “哦。” “我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剁成肉酱喂巨龙!” “哦。” “你怎么还不走?” 赛斯换了一份文件看:“你希望我走?” 安德尔森冲口想说废话,忍又忍,低头翻一本草药书。赛斯也就继续翻文书。 就这样有耗着,下午就快过去了。赛斯突然说:“我们做个交易。我如果把你交给陛下,你是死路一条。” 安德尔森有气无力:“我知道。” “可是我可以以皇家骑士团的名义把你扣在这里,城堡内部你是安全的。”赛斯的声音竟然有些紧张:“你知道我和兰开斯特勋爵生前有过很深的误会,对此我感到遗憾。所以我希望你能住在这里……。” “让我成为他的替身来弥补自己的负罪感?”安德尔森冷笑:“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对他宣誓效忠,然后利用他的关系出卖了整个艾叶堡。包括你前主人,安德尔森.兰开斯特在内,所有人都死了。然后你把这个城堡占为己有……或许我错了,你一开始就打算背叛,从未把他当做过主人。当时他还是个孩子,一心一意相信你的忠诚,当然被背叛的下场也很惨烈。” “不是吗,埃尔伯德侯爵?”他挑起一边眉毛,故意把重音放在“侯爵”上。 赛斯握住羽毛笔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他沉默了很久:“如果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安德尔森渐渐感到眼皮沉重,他靠着窗户,手支着头,开始恍恍惚惚。 “我有点困。” 他感觉到赛斯走过来,迈开长步,无声无息。长椅在地面上拖拉的声音,有人揽过他的肩膀:“要不睡会儿?” “你在红茶里加了什么?” “没有,你想多了。”赛斯把人放倒在膝盖上,用手理理他散下的金发,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轻柔得像抚摸稀世珍宝。 安德尔森思维散漫开来:“龙蛋。” “对,你的龙蛋在我这里。”赛斯声音很低,仿佛怕吵醒濒临睡眠边沿的人:“平民私藏龙蛋是犯法的,暂时先放在我这里……你说得够多的了,要不要听我讲故事?” 他低头俯视怀里渐渐不清醒的人,笑了笑,拂开挡住他前额的头发:“其实,你们自由党人不是第一个想出这种方法的。我发誓为柯帝士效忠的第二天,他给我看了一个少年……跟安德尔森一模一样的脸。他问我,你的主人还活着,后悔吗?他在我面前召唤来他的金翼龙,把那孩子当做龙的食物。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一个月内就恢复得不见痕迹?他看我的眼神没有仇恨,笑声轻快得像五月的风铃草……” 安德尔森努力皱起眉头企图捕捉他说了什么:“所以我恨……贵族……” 赛斯怜惜的抚平他皱起的眉:“我觉得你很像他,非常像。看我的眼神,说话的声音,对草药的热衷……如果那天你在我面前再坚持一分钟,说安没死,我就信了。少爷也不喜欢贵族,他痛恨自己的出生。我初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个孩子,私生子。公爵漠视他,公爵夫人苛责他,两个兄长耻笑他……那时的少爷像一只叛逆的小猫,城堡里得人他谁也不相信,谁也不接近。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走开,我不需要保护,也不需要怜悯。” 安德尔森依稀记得这些事情。 公爵不关心这个一夜情后生下的孩子,公爵夫人看见他就像看见蟑螂一样脸色难看。安德尔森记忆中小时候的衣服一直小一号,穿着他两个兄长的旧衣服。城堡的花瓶被两个哥哥撞碎了,公爵夫人永远只会指责“又是安那个淘气鬼!” 他拒绝参加社交季节骑马打猎的活动,比起贵族小姐他更亲近下等人。 很长一段时间小安德尔森总是溜出城堡到艾叶镇的药材铺子上去帮忙,或者和流浪的小孩一起听镇上头上插羽毛笔的代书人讲故事。 代书人帽子上插的羽毛笔很有讲究,插一支代表能读写丹顿的通用文字,两支代表会西方沙漠蛮族的文字,三支还能看懂北方弗翠兰德山民们的符号。安德尔森记得艾叶镇上那个代书了帽子上都是羽毛笔,看上去像一只大白鸟。 艾叶镇的孩子都不知道这是公爵的三少爷,管他叫城堡里做事的安。 他的沉默和逆来顺受让公爵夫人心里不安,因为不安而更加厌恶,因为厌恶而加以虐待。 当她的两个亲生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骑士小队时,她同意丈夫按照丹顿的传统,给十五岁的私生子指认一名骑士,这就是流浪骑士赛斯.埃尔伯德。 在所有的黑暗中,赛斯像一束阳光,照亮的小安德尔森的心灵。 “不需要保护,也不需要怜悯,啧啧,那不是孩子的眼神——而是艾叶堡未来真正的继承人。”赛斯把发现膝头的人已经沉沉睡去了,霞光落在白皙的脸上,只有睫毛微微颤抖,静谧如同油画。 他把安德尔森抱起来,放在床上,褪下他长袍露出修长的后背。 赛斯以一种朝圣者的姿势单膝跪在床上,把火热的长吻烙在他身上。 要说红茶里什么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里面有加了剂量经过精确计算的精灵树皮,可以让人逐渐陷入睡眠状态而浑然不知。 房间里没有落地镜,安德尔森醒来后永远不会发现自己背上被烙上的玫瑰红,藤蔓一般顺着从肩胛骨蔓延到腰的尽头。 龙蛋就放在床头,蛋壳上隐隐浮现出黑色螺旋花纹。 远在温泉宫,白玫瑰骑士文森特.威廉正远远的看着一只巨大的金翼龙,巨龙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撞塌了旁边的黄金水槽。 “这次配药又失败了。” 柯帝士为他不小心让选中的药师逃了这件事大发雷霆。 皇家骑士团专司医疗的白玫瑰骑士都配不出让巨龙臣服的迷幻药,又何必费尽去民间找? 文森特在巨龙面前燃烧起一种植物,庞然大物渐渐停止抽搐,轰然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祝福收到了,谢谢大家 前天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第二天早上我断了一个星期的竟然网络自动好了!黑执事第三集的下载速度达到了1mb/s! ☆、失踪的王子(内有美封一枚) 第14节 欧文.卡斯特放下蜂蜜酒,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深秋几乎过去了,才傍晚已经窗外已经落下初冬的雾气。外面的死气沉沉跟酒馆里暖色的灯光和熙攘喧闹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农业萧瑟的时候酒馆通常生意红火,酒精作为迷幻剂远比精灵树叶受欢迎。 光顾四叶草酒馆的人形形j□j:不显富的贝石雕商人,城堡里做事的仆人,土地被收走愁眉苦脸的农民……和艾叶镇几乎所有游手好闲的混混。 两个叼着卷烟的人跟欧文打招呼,其中一个从眼角上一道丑恶的刀疤:“嗨,做贝石雕的小白脸,又来喝酒了?” “不好好躲在爷爷后面做手工,真不乖哦。”另一位靠拢来,手搭在欧文肩膀上,摆出熟识的样子:“喂,借我们三个金币。” 欧文不耐烦的挥开:“我没有,走开。” 他很烦躁,他的梦想是做一名勇敢的丹顿骑士,为书本上写的高尚的理由而战,而不是窝在小黑屋里做贝石雕,然后被人称“小白脸”。 刀疤脸痞子一样抖着腿,突然一把抓起他的领子:“哟,小白脸还敢跟自由党人硬气了?” 平心而论,欧文虽然举止像只无害的小羔羊,可是体格匀称,再加上容易冲动的青年性格,拳头颇有些实力。奈何一对二,肚子上挨了一拳,欧文扶着桌角慢慢蹲下,背上又被踹上一脚。 “三枚金币都不能为自由党人贡献出来,不都说‘深蓝之爱’的乔老头子有的是钱吗?!”刀疤脸把叼着的烟卷吐出来:“听老头子说你还想做皇家骑士团的走狗,哈哈哈!” 人们沉默的围观。 欧文眼前发昏,差点要跪倒在地上,忽然肩膀被一只手稳稳扶住。他努力站稳,没有回头,只看到一缕漂亮黑色的卷发顺着自己肩膀落下。一只强有力的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扶稳站直。他几乎紧紧的贴着背后扶他的人的胸膛。 身后那个人轻笑,吹了声口哨:“自由党人?你们是自由党人?” “怎么了?怕了?!”踹他的那个人笑得狂妄:“艾叶镇没有人不知道扎克兄弟的,实相的就快把金币拿来。外地来的马戏班不知道本大爷也难怪……” 欧文想起抱住他的人是谁,这是借住在他家的马戏班子的老板,叫莱恩……莱恩.布莱克。 欧文推开他:“自由党人都是……一群欺强凌弱的暴民。你走开,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话还没说完,背后的人已经松手。游吟歌者已经挡在他前面。 微微勾起嘴角:“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情。” 迎面一拳,出拳速度快到刀疤脸还没反应过来左边脸就肿了起来,欧文确定自己听到牙齿破碎的声音。接下来几拳打在胃上,刀疤脸骂了一声,捂着肚子蹲下。 另一个扎克兄弟抄起黄铜酒壶从背后扑上来。莱恩身手异常敏捷,手肘反撞到偷袭人的胸膛,那人踉跄几步捂住胸口,看上去就像是断了几根勒骨。 围观的人开始起哄,有人甚至为莱恩叫了一杯酒。 他笑眯眯的接过酒喝了,把手伸进腰间牛皮袋子里掏了会儿摸出一把匕首,灯光下刀尖明晃晃的。刀尖挑起刀疤脸的下巴,附在耳边的声音低不可闻:“自由,平等,勤劳——你加入的时候有人跟你说过自由党人的规矩吗?” 没人听见莱恩说了什么,只见刀疤脸的脸色渐渐变白扭曲起来。莱恩又笑眯眯的回头:“哈罗,克洛德,把两位先生请出去。” 酒吧角落里慢腾腾的蹭出来两个小丑,一人一个把两个混混拖出门,消失在渐渐浓重的雾气中。 欧文看的目瞪口呆。 游吟歌者这才转身,表演一般脱下旅行帽夸张的弯腰鞠了一躬:“尊敬的王子殿下,让您受惊了。” “常年丹顿各地跑,总得学点防身术。”莱恩拍拍他的肩膀,往小丑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早就听说艾叶镇这边有人冒充自由党人,哎呀就顺手帮国王陛下教训教训……”他压低声音:“现在出酒馆直接回家,你被跟踪一整天了。” 莱恩直到天黑才回“深蓝之心”。 一个月后人们才再次在酒馆见到扎克兄弟。刀疤脸少了一根手指,另一位脸上多了一个刀疤。至于还少了什么人们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们在码头找了个搬运的活,老老实实赚自己蜂蜜酒的钱,不再敲诈勒索。 如果有人问起那天被流浪马戏团收拾的事情,他们缄口不言。 只有一次喝多了,其中一个人说了三个字:“审判者。” 听到这三个字另一个扎克兄弟惊惶四看,酒猛然醒了一大半。 为了感谢救了自己孙子,老乔特地在饭桌上给莱恩留了一整条薰三文鱼。有位戴黑面纱的夫人定了一串贝石雕手链,欧文出门把货送到她住的旅店。 莱恩担心的看着外面。 直到深夜欧文依然没有回来。银色头发的竖琴女郎站起来:“我去那个旅店里问问。” 老乔不以为然:“这位夫人是我们的常客,他多半又去哪里疯了。” 莱恩使了个眼色,一个小丑站起来关上作坊的门和窗户。 “如果我没打听错,二十三年前有个婴儿从瓦尔特被卖到艾叶堡,卖主的名字就叫乔.卡斯特。”平时游手好闲的游吟歌者沉下脸,直直的盯着老人的眼睛:“你的孙子被人跟踪三天了,或许你能再跟我谈谈那位戴面纱的夫人的详细情况。” “——这样我们才能告诉你,我们怀疑你买的婴儿到底是谁。” 莱恩为自己监护失职悔恨不已,他在自己的情报系统里跑了一整天倒在床上跟自己的马戏班子抱怨:“王子看丢了,安也不回我的信,最近运气差到家了。” 小丑给他倒了杯酒。竖琴女人靠在墙边远远的瞟他一眼:“你要不跟其他女人鬼混,安德尔森肯定会回你信。” 安德尔森当然不能回信。他既不在贝肯斯伯爵夫人的城堡瓦尔特,也不在柯尔。他大部分时间都躺在艾叶堡最柔软的床上,盖着舒服的羊毛毯,醒来的时候夕阳总是正在从窗口坠落下去,一个十五岁的侍童会把盛着热气腾腾晚餐的托盘哐当一声放在床头。 赛斯有时会过来,就坐在床边一张天鹅绒高背椅子上,叠起腿看文书。 如果他拒绝喝放了精灵树叶的红茶,赛斯就会沉默的站起来,强迫他喝下。 “只要你不想着从这里逃出去,你会过得很好。”他说。 “一辈子都在床上睡过?”安德尔森冷笑:“侯爵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 这种强行关人的做法,说他不是赛斯一时兴起养在床上的宠物都没人信。送饭的孩子很有意思,每次把盘子哐当一声放床头就走,目不斜视。被小屁孩鄙视,安德尔森很无奈,而且他现在的状况的确很难解释清楚。 赛斯逼他喝迷幻药,可是每次他醒来检查自己身体,都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有一次平常送饭的孩子三天没来,晚餐是管家送来的,说孩子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了。安德尔森问了问病情,发现是这一带常有的感冒,发病不严重,拖久了会成肺炎。他写了一张药方请管家给男孩带去。他清楚艾叶堡的药材哪些便宜哪些贵,上面的药穷人也买得起。一周后房门开了条小缝,男孩把头伸进来,这次盘子放得很平稳,安德尔森扬了扬眉毛。 “你竟然是医生。”小屁孩咕哝了一句:“谢谢。” 第15节 “不,我是药师。”安德尔森淡淡的说。 “我以为你是侯爵的……那个。”小屁孩咬了咬嘴唇:“侯爵大人经常带情人来,和你一样,都养在床上。” 安德尔森突然感兴趣了:“现在城堡里有多少,恩,这样的人?” “你来以前有四五个备用的。你知道侯爵很少回来,一般住三五天就回温泉宫。这次不知为什么住得特别久。”小屁孩撇撇嘴:“你放心,那些人现在都送走了,侯爵只喜欢你一个。” 安德尔森解释:“我们不是这种关系。侯爵只是……暂时把我拘禁在这里。” 小屁孩不信:“我听人说侯爵每天晚上都来这边睡觉。” 又过了几天,小屁孩送饭时突然说:“妈妈说男人就该出去工作,被人养在床上是窝囊废。”他补充了一句:“长得好看又不能永远当饭吃。” 安德尔森失声笑了:“你妈妈的病治好了?” “按你的方法用了药,已经没事了。” 小屁孩别扭了一会了:“我叫托尼,托尼.斯托,在这边打杂。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找。” 安德尔森拜托他去城堡储药室找几支迷失香。他详细的解释了怎么顺着排水管道爬进储药室高高的窗户,然后踩着第三个柜子跳进去。小屁孩很惊讶他知道得这么详细,安德尔森想说我小时候经常这么干,忍住了。 托尼不负所望弄来了迷失香,藏在餐盘里送过来。 迷失香可以抵抗一部分精灵树叶的催眠效果,于是安德尔森准备出逃。 那天晚上赛斯毫不知情。他照旧在安德尔森熟睡以后才过来。在床头坐了一会儿,他弯腰吻吻熟睡人的额头,把蜡烛放在床头。即使用了精灵树叶安德尔森睡得依然不安稳,似乎梦里似乎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眉头皱起来,睫毛不安稳的颤动。赛斯又吻了吻他的睫毛,脱掉风衣,靠着安德尔森侧躺下。 伸手抱住安德尔森的腰,下巴搁在怀里人的肩窝上,闭上眼睛。 越是觉得相像,越无法侵犯。 只是这样抱着,就已经满足了。 赛斯觉得自己可笑,竟然会沉溺于这种幻觉当中。 安德尔森半夜醒来,一是因为精灵树叶的效力逐渐减弱,二是被什么东西勒得胸闷。一摸是人胳膊,再一回头看见赛斯熟睡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2狼,大黑爱你tvt 大黑也爱你的封面tvt 请大家注意鄙人的新封面,于是我也是有三个封面可以循环使用的人了吗 ☆、出逃 赛斯? 小屁孩那句:“侯爵每天晚上都来这边睡觉”原来是真的。 抱住腰部的胳膊很有力,安德尔森挣脱时很费了一番力气。赛斯睡觉的时候嘴唇抿起来,唇上血色有些不足,仿佛连日没休息好。 强大如同赛斯,熟睡的时候仍然毫无防备。 如果要杀他,这是个机会。 没有刀,安德尔森慢慢伸出手,卡住赛斯的脖子。 熟睡的人皱了皱眉头。 月光照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隐藏在阴影里,一小片树叶的阴影落在他左脸颊上,和过分完美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五年来以圣殿骑士的身份视察丹顿全境,脸上竟然一点疤痕都没有,安德尔森不理解,难道他没有被敌人的匕首划过脸颊,长剑击中鼻梁的时候? 安德尔森不得不承认赛斯长相英俊,他想起五年前,甚至有漂亮的侯爵小姐在社交舞会上向他屈身求爱。那一段时间赛斯和那个女孩走得很近,安德尔森几乎以为他会向父亲请求祝婚。 可是社交季节结束,他抱着一大堆书卷爬上城堡塔楼去找赛斯,推门就听见响亮的耳光。 有着美丽波浪形长发的侯爵小姐手还高高扬在空中,赛斯穿着轻便黑色骑装,靠着窗站着,背挺得笔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看了看安德尔森,对伯爵小姐说:“我从来就没承诺过你什么。” “你难道打算一辈子在这里做下贱的……”女人咬着嘴唇考虑措辞:“下贱的仆人,赛斯.埃尔伯德?!” “骑士是一个崇高的职业。”温暖的春天中赛斯黑色眼眸显得有些薄凉:“莉滋,在兰开斯特勋爵面前你最好收敛点。” 侯爵小姐瞪了安德尔森一眼,捂着脸跑出门,玫瑰花底色的裙踞掀起一阵旋风。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看到一双碧绿色充满泪水的眼睛,轻轻的怨毒的从他身上扫过。 温暖的天气里莫名感到寒冷。 下午她就坐四轮马车匆匆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来过艾叶堡。 他真诚的认为赛斯错失了一段很好的婚姻,赛斯只是靠着冰凉的石头窗户沉默的听着,听了很久才问:“你希望我结婚?” 安德尔森想了想:“你是一位优秀的丹顿骑士,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侯爵小姐的垂爱。” 光影斑驳之间他觉得赛斯脸色不怎么好看。安德尔森翻到关于龙舌兰水配制方法的那页书,在旧橡木桌前坐下,赛斯照旧从背后俯身,越过他的肩膀用长长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每一步的配方。塔楼的石窗最远能望见平静的海面,阳光强烈的时候波纹的倒影在室内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赛斯突然说:“少爷是觉得我出身低贱,配不上侯爵小姐。” 这么多年主仆的关系,安德尔森从未真正将赛斯当做仆人或者附属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孩童的本能就告诉他,这个人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眼睛深处都有着不可侵犯的地方。与其说是效忠自己的骑士,不如说是朋友,兄长,导师。 少年时期的安德尔森过于孤僻,赛斯就像一道教堂穹顶玻璃窗上落下的阳光,构筑他与外界沟通的桥梁。他渐渐不再和城堡外的孩子们来往,学会如何向公爵夫人和两位兄长索要属于他的权益,学会舞会上基本的舞步和刀叉的正确使用方法,学会阅读和写漂亮的花体字。 虽然是私生子,可是他血管里确确实实流淌着兰开斯特家族的血液,只要他愿意,有无数人可以向他献殷勤。 直到赛斯来到他身边,安德尔森才觉得自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不是兄长厌恶的“野杂种”。 第16节 最为重要的是赛斯发现了他药剂师的天赋,教会他辨别药草,配置药剂,帮城堡里的人治疗一些基本小病,从受帮助的人的笑脸中寻找安慰。 “怎么可能?”安德尔森哑然失笑:“你是我的导师,当然配得上任何人。我只是想说你错过了一次很好的机会。” 越过他肩膀写字的手突然停下,耳边气息很轻柔,赛斯的声音很轻,性感而几乎带有煽动性:“或许我的身份没有少爷想象中的低下。” 安德尔森想,如果自己当时留心就会发现,丹顿贵族中的确有一个家族姓埃尔伯德,世袭侯爵,封地在遥远而寒冷的北方。 这种时候,思维竟然被扯远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抱着自己睡觉?“防止逃跑”这个理由太过牵强。要是摇醒他倒可以问一问,可是这时候当然不能让他醒。 安德尔森开始集中精力,加重手里的力道。 要是勒到一半他醒了,自己有能力保证他不挣脱吗? 如果挣脱了……会怎样? 理智告诉他,会死。 他会第二次死在赛斯手上。 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安德尔森决定不冒这个险,他只要保证赛斯在他逃跑期间不醒就可以了。下午的精灵树皮红茶还有一点剩,安德尔森端过茶杯含了一口,贴上赛斯嘴唇。 熟睡的人一动不动。 安德尔森想起自己刚从棺材里被挖出来时,莱恩也曾这样给他喂过药——舌头轻轻撬开牙齿,找到对方舌头,将汤药慢慢喂下去。不过莱恩风流过度,每次喂药到最后都成了长吻。 红茶送下去的瞬间他觉得赛斯有回应,有舌尖迅速的纠缠然后放开。 可能是水流产生的错觉。 药效起作用还要等一段时间,以防万一,安德尔森把茶壶里剩余的红茶全部喂完,拉起赛斯睡衣的袖子擦擦自己嘴巴,留下一大块红色茶印。又翻赛斯脱在旁边的衣服,摸出自己的龙蛋,猜想门口一定有守卫,就翻窗户出去。 探出半个头才想起是三楼,安德尔森暗骂了一声,身子半悬空,小心翼翼踩着窗台往旁边房间移动,坚决不低头。 隔壁窗户锁着。 安德尔森又骂一声,继续贴着墙壁往隔壁的隔壁移动。 他觉得自己骂人的方式越来越像莱恩了。 以前自己以主人的身份住在这里时,说话哪怕带一个下等人的词汇都会被公爵斥责。每句话说得小心翼翼。 妈的,第二扇窗户也锁着。 第四扇窗户没锁,没记错的话窗户后是一条长走廊,两边装饰着艾叶堡历任继承人的画像,自己父亲排在最后一个。赛斯当初指着父亲画像旁边的空墙信誓旦旦的说,将来安德尔森的画像也会像先辈一样挂在这里。 为了接近这座城堡而接近他,为了接近他而编造美好的谎言。 他当初竟然信了。 所幸这扇窗户没锁,转轴在五年前的大火中烧变形了,费了很大力气才推开,同时发出巨大的咯吱声。伴随着咯吱声是窗户后面一声闷响,似乎窗前立着什么东西被内开的窗页击中了。安德尔森用力过猛,没站稳,跌进走廊。 “砰!” 莱恩支起身子,往砸在自己怀里的人身上摸一把,叹了口气:“宝贝,一个月没见就这么热情,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很委屈:“为什么打我?!” 莱恩的确可以委屈。他从情报人那里拿到线索,说有人看见欧文.卡斯特被带进了城堡。黄昏的时候他跟着送牛奶的男仆混进来,半夜搜了一圈没找到人,想出去发现门窗都锁了。好不容易拿匕首撬开一扇窗,刚退后想欣赏成果,窗户砰的开了正好打中他的脸,然后安德尔森从外面结结实实的摔到他身上,又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莱恩简单的解释了来的目的:“据说白痴王子被关在这里。”他一扫刚才的嬉皮笑脸:“可是宝贝,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德尔森往走廊尽头瞟了瞟,压低声音:“等出去跟你解释。艾叶堡关人的地方只有一处,我们去看看。” 没有蜡烛,月亮被云遮挡的时候城堡狭窄的走廊死一般黑暗。 虽然主人换了,可是城堡的守卫依然按照建筑设计进行。安德尔森熟练的左拐右拐,避开有人值班的地方,顺着石梯往下。 黑暗中安德尔森摸到了意料中的铁门:“你能撬开这个锁吗?” “这是哪里?” “城堡地牢。” 莱恩慢慢皱起眉头:“安,你对这里太了解了。” “我也这么觉得。” 身后有人慢条斯理的说,然后啪的一声传来弹开火绒盒的声音。黑暗里渐渐亮起一团柔和的光线。 赛斯站在不远的地方,还穿着睡袍,托着一支烛台。 安德尔森心虚的发现,他睡袍袖口上有一大片自己嘴蹭上去的红茶茶渍。 “你没杀我,是正确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转部门面试,求神保佑tat 明明是双日更,为什么变成了三日更了,歪头。没事,本周灯泡在编推榜上,有一万字任务,会完成的握拳! ☆、决斗 “没杀我是正确的选择。” 赛斯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黑发不算长,白色的睡袍笔直垂到地面,一瞬间让安德尔森想起出自名家之手的石像,俊美,优雅,冷静。 狩猎季节里驯鹿四下逃跑,当以为自己安全时,猛然发现猎人饶有兴趣的在远处望着自己。 第17节 安德尔森是尚未长成的驯鹿,赛斯是经验丰富的猎人。 他把烛台端得高一点,像莱恩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有兴趣介绍那位吗?” 安德尔森前跨一步挡在莱恩前面:“我的朋友。” 莱恩正在撬锁,迅速插话:“兼情人。我叫莱恩,莱恩.布莱克。” 安德尔森踹他一脚,莱恩敏捷的躲开,安德尔森补踹一脚。 赛斯眯起眼睛,看见烛光无法企及的地方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 他缓缓的将手上长柄烛台横过来,松节油滴在地板上。 手指闲适的拧开烛台底部。 从里面缓缓抽出一把窄刃的长剑。 安德尔森想起赛斯当年教过,武器永远要放在身边。骑士身上不佩剑,就好比女人不穿底裤一样难受。只是他没想到赛斯会这么阴。睡觉时烛台就在枕头边上——抡起来可以敲人,拆开里面还有一把剑。 剑柄雕刻的繁复的花纹,中间有绿宝石镶嵌的字母a。 将贵族姓氏第一个字母用最华丽蓝宝石镶嵌在名剑之上,赐予信赖的骑士——还真是柯帝士的作风,安德尔森耸耸肩。 “我说,”赛斯站在原地,似乎在笑:“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有情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好在他出现在这里之前杀掉。”赛斯松开手指,烛台的空壳落在脚边,里面上等松油流出来,燃烧成一团火焰。他暗示性的摸摸嘴唇:“少量的精灵树皮水对经过特殊训练过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了不起,红茶的味道很美。” “你装睡!” “是的我装了,可是你不也让同伴混进城堡里了?我想我的防备很周到,你竟然还能做接应,真不容易。你们想在地牢里找谁?” 安德尔森想说他和莱恩间是巧合,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必要向这个人解释。 仿佛是赌气,他盯着赛斯的眼睛:“我们找安斯艾尔王子,据说你把他带到了这里。” 出人意料的是,安斯艾尔的名字一出现,赛斯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痛苦的闭上眼睛,英俊的脸扭曲起来。他抓紧剑柄的手微微发抖。 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深黑色的黑宝石在没有风的通道里狭起,身后黑色石梯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安斯艾尔殿下不在我这里。” “他在哪里?” “他哪里都不在。”赛斯吸了口气,因为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而内心出现巨大动摇:“他在上帝身边。” 安德尔森当然不信,隐藏在黑暗中的莱恩更不相信,他冷笑: “王子殿下的死活我们不管,请侯爵大人把城堡外贝石雕作坊里某个叫欧文.卡斯特的男孩放走。您带走这个孩子,他年迈的父亲心都碎了。” 提到欧文,赛斯眼底的动摇突然消失了。 他提着剑走过来:“那得看您能不能在我面前打开这个地牢的锁,两位先生。” 狭窄的通道不适合三个人作战,他和莱恩必需做一个选择。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莱恩放弃扔下撬到一半的锁,猛然出击,横在胸前的匕首边沿跳跃着细碎的烛光。 赛斯举剑挡住。 哐当的巨响在狭窄的通道里回响,震得安德尔森耳朵发聋。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莱恩低声说:“我拖住他,你逃出去。” 赛斯的剑术闻名丹顿。据说这五年间他曾单枪匹马凭着一柄长剑杀死过长期盘踞在北方森林吞噬旅人的巨龙,平定西方蛮族叛乱时亲手砍下食人族首领的头颅,决斗场合战场上从没有输过一次,输给任何人。 赛斯是教安德尔森剑术的人。 他的实力,安德尔森最清楚。 来不及阻止,匕首和长剑相撞三次,两人骤然分开,空气沉闷而危险。 安德尔森第一次在莱恩脸上看到称之为严肃的表情。 “地狱信使,赛斯.埃尔伯德,和你交手是我的荣幸,”莱恩回头看了一样安德尔森,补充道:“尤其是当着我的公主殿下面前。” 安德尔森磨牙:“有空说废话还不如快跑。” 莱恩再次举起匕首,回头抛了个媚眼:“我当然不会丢下亲爱的一个人走。” 或许是光线的错觉,赛斯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安德尔森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赛斯把剑端平,横放在胸前,微微欠了欠上身。 莱恩扯扯嘴角:“穿着睡衣还要把礼节做得这么优雅,当侯爵真不容易。” 丹顿骑士在决斗中放平剑鞠躬,代表将取对方性命。 以后的细节安德尔森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场面很激烈,赛斯细长坚韧的剑上沾着莱恩的血,他的白色睡袍下摆染上了暗红色。莱恩防身的匕首顺着石梯一级一级滚落下来,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直到安德尔森脚边。 长剑穿过莱恩的胸膛。 莱恩双手抓住赛斯握剑的手,鲜血从口中流出来。他通过抓紧赛斯握剑的手,强行在背后留下半边通道。 第18节 莱恩艰难的转向安德尔森:“不要管什么王子,乘现在……快走……” 血色从莱恩脸上褪去,赛斯的脸像石像般没有表情,他没有抽出被莱恩抓住的双手,偏过头看安德尔森:“你看,你朋友用生命保证你逃跑。” 愤怒冲上头脑的感觉。 夜晚的石梯凉得像冰。 赛斯就在前面,他的剑贯穿莱恩的胸膛,他的白色睡袍下摆被莱恩的血染成鲜红。 他不记得自己如何捡起莱恩的匕首,只记得他们之间的石梯突然不见了,他已经站在赛斯面前,用手里的东西刺向赛斯的胸膛。 赛斯挣开莱恩的说,强行拔出剑挥挡住匕首,莱恩就像木偶娃娃一样靠着石壁倒坐下。他的脸色白得吓人,血汩汩的从伤口流出来。他艰难的用手捂住,用没有血色的嘴唇做口型:“宝贝,快逃,他会杀了你。” 当安德尔森还是孩子的时候,赛斯曾在教他剑术的时候说过,决斗中要赢一个人你不一定要比他强,你可以通过了解他进攻的习惯,拿剑的细节,出其不意而取胜。 或者你可以通过语言消磨对方的斗志,让你敌人握剑的手颤抖,软弱无力。 安德尔森每一句话都在四壁回荡。 “我鄙视你。” “我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卑鄙又懦弱的人。你不配做一名的丹顿骑士,更对不起你贵族的头衔。” “曾有个叫罗斯的姑娘,她总是主动帮你浆洗衬衫。五年前你背叛艾叶堡的时候,她烧死在大火里。” “你还记得城堡东边那个小锻造铺吗?你总是在执行任务之前去那里护理剑,和老铸剑师聊得很开心。五年前,你亲手把他订死城墙上。” 安德尔森的声音在颤抖:“还有公爵的亲卫队,你割下昔日同伴的头颅,一个都不少……” 匕首和长剑撞击,赛斯的手在颤抖。 他面前这个自由党人金发青年,长着和安德尔森一模一样的脸,灰蓝色的眼睛盛满悲哀,每一句话都仿佛是那个死去的少年从坟墓里爬出来,对他过去一次又一次的拷问和谴责。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 为什么你杀了他? 为什么连少爷也死了? “他们都是低贱的下等人,”赛斯狠厉的刺中安德尔森的肩膀,看到殷红的血在衣服上晕开,他知道因为内心动摇,这个伤口虽狠,却不深:“因为他们违抗王命,企图保护艾叶堡公爵。我的忠诚属于国王,谋反的皇室支系必需死。” “谋反的皇室支系必需死,可是为什么……”安德尔森抓住赛斯刺中锁骨的剑,j□j,提起匕首向赛斯刺去:“为什么你要在我死后,四处寻找人做替身?” 脚下的火光已经灭了,看不清赛斯的表情。 他没躲,匕首直直的刺进他的心脏。 赛斯就站在原地,缓缓开口:“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手上感觉得到液体的温热,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甜腥味。赛斯抓住安德尔森受伤的肩膀,力气大得不像一个受伤的人。 他执拗的问:“你是,安德尔森少爷?”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叫安德尔森,没有骗过你。”安德尔森掰开抓住自己的手,退后一步:“你可以嘲笑我当初的轻信和无知,但你没有机会嘲笑第二次了——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他抱起墙边昏迷的莱恩,往外拖。 石梯通道尽头有朦胧的天光,晨曦正悄悄降临。 赛斯在身后,握住插在胸口上的匕首,手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幸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爷的最高利益。” “我至始至终,没有背叛过您。” 安德尔森抱紧莱恩往外走,没有回头。莱恩身体冷得不像话,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如果你您要找那个做贝石雕的欧文,他不在我这里,已经被送往温泉宫了。” 安德尔森走到石梯尽头,回头对深暗地方的人说:“不要叫我少爷,当年的贵族少爷已死,我是自由党人安德尔森.布兹。我们就是敌人。” 城堡还在沉睡状态,大厅走出去,外面寂静无声。 没有叶子的金合欢树下一个高挑的银发女人抱着浆洗用的木盆站着。 她迅速走过来:“老大怎么样?” 安德尔森记得这是莱恩马戏团中那个竖琴女郎。 片刻后他们已经出了城堡,莱恩躺在一辆破板车上,伤口已经被安德尔森简单的做了止血处理并包上草药。 他竟然没死,醒来后只哼哼唧唧对忙于止血上药的安德尔森说了一句话:“亲爱的,我是不是到了天堂。我感觉到你在主动摸我。”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工作调动关系影响更新,表示深切歉意,不日鄙人将携带家养虎皮鹦鹉视频前来赔罪。 又,换攻如何? ☆、重要的东西要放在远方 安德尔森记得小时候艾叶镇上的代书人曾说过,死者是受到上帝的召唤,飞到天上变成亮闪闪的星星永远陪伴万能的主。他想,肯定是上帝嫌弃莱恩过于无耻,眼不见心不烦,所以高烧了一个礼拜,竟然又让他活了过来。 躺在板车枯黄的稻草上,身上盖着演出用的道具服,莱恩大部分时间都在发烧,仰面初冬天空飘荡的云,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大部分衣服和钱都在敞篷马车里,马车连着两个小丑不知去向,安德尔森把能盖的东西都盖在莱恩身上,自己跟在一边徒步前进,冻得冰冷的手揣口袋里,默默的骂该死的干冷天气。 银发女人一直沉默的陪在莱恩身边,看安德尔森在路边野地里仔细寻找,拔起某种野草的根,碾碎敷在莱恩伤口上。 第19节 莱恩昏迷的时候她负责带路,走一条通往东部平原康沃尔的商道,装作送重病哥哥回家的三兄妹。 安德尔森没有多问,只是把拉车老马的缰绳交给她。 莱恩的身体状况经不起小路颠簸,他们沿着大路走了七天,竟然畅行无阻,赛斯没有派人来追。 第七天,安德尔森给莱恩伤口换药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被攥住。 莱恩烧没退,手掌滚烫,他抓住安德尔森的手不放,摸来摸去好一会儿才说:“宝贝,你手好冷。” “哪有,是你在发烧。” “亲爱的,我知道你一路上都在照顾我。” “你要是不和赛斯逞强受伤,我就不用费这个事。有空耍流氓不如好好养伤,下次遇见赛斯不至于输得这么难看。” 莱恩虚弱的微笑:“公主殿下面前,怎么能不耍耍帅。” 听到“公主殿下”四字,安德尔森果断的抽回手,把包扎伤口的绷带用力拉了个蝴蝶结,看到某人痛的龇牙咧嘴后漠然对赶车的银发女人说:“西西莉亚,出发。” 莱恩于是哼哼唧唧了半天负心人无情汉始乱终弃。 看着安德尔森无动于衷,他慢慢闭起眼睛,视野逐渐狭小,直到只能容下旁边青年消瘦的侧影。 灰蓝色的眼睛像初冬的天空,干净,透明,藏着看不见的阴霾。低头采草药的时候,一缕浅金色的头发不小心搭落在光洁的前额上,让人很想替他拂起来。 单薄的身子和大路两边广阔的原野形成强烈对比。 膝盖的旧伤一直没完全好,明明痛得要命,偏偏把背挺得笔直强撑着走了七天,脸白得都看不到血色,每天还照常给自己清理伤口换药,倔强的不露一点弱势。 明明一副冷得想骂娘的表情,却紧闭着嘴唇一句话不说,停车休息时还伸出冻僵的手扶西西莉亚下马,礼貌体贴,很有绅士风度。 莱恩一向不会管情人的过去,可是他很想知道哪个该死的教他宝贝安这一套的,看得他心痛。 莱恩知道沿着玛瑙河逆流而上,从艾叶堡低矮的海边山地走向渐渐开阔的平原意味着什么。 自由党人的本部。 这么多年来尽管安德尔森多次要求,莱恩从来不同意在他身上打上自由党人的烙印。 他有这个权利,可是不想这么做。 越是重要的人越要放在远处。 作为自由党内三种最高权力之一,莱恩知道不仅是保皇党的贵族,就连自由党人内部都有人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么多年来他在外面跟各种女人调情,在敌人面前做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却把最在乎的人放在遥远的滨海小镇。 实在想得狠了,就赶回来一趟,趁着黑夜用钥匙打开门,吻吻熟睡的人,又匆匆离开。 莱恩有时候会嘲笑自己,玩过无数女人,追个男人竟然这么小心翼翼。 尽量让他少接触自由党的核心秘密。 尽量让他安全。 而这次,迫不得已,他要把宝贝安带回自由党人在东部平原康沃尔的最大支部。 如果在自由党的五大支部中选,他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位于康沃尔黑熊贝利支部。可是拖着这副身体,别无选择。 莱恩吹了声口哨:“亲爱的,对不起。” 安德尔森没有听见。 他一直在想和赛斯的话。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爷的最高利益。” “我至始至终,没有背叛过您。” 其实他很想听听赛斯能编造出什么样的理由,可惜时间不允许。 这么多年来他渴望赛斯给他一个解释,而不是另一个欺骗的谎言。 直到西西莉亚拍拍他的肩,安德尔森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康沃尔境内的一个小镇的旅店里。西西莉亚要了里外两间的房间,莱恩睡外间的床,安德尔森外间睡地板,她一个人抱住竖琴坐在里间窗户边,水银般的长发垂到木地板上,手指依次划过四十七根琴弦。清澈的琴声在晚风中传得很远。 “你在这里出生的?”安德尔森问。 西西莉亚弹出个颤音,偏过头:“你怎么知道?” 安德尔森想说小时候艾叶堡每年都有很多外地来的游吟歌者带着自己的戏班来为父亲表演,因此熟悉各地的民谣。他想了想:“我听过这支曲子。这是康沃尔特有的独唱琴歌,不过是二十年前流行的,现在已经听不到了。所以我推测你在这里出生,小时候听过。” 他回忆片刻:“没记错的话,这支曲子有歌词……只有三句——” 凯尔特森林里有龙在沉睡 等待兰开斯特家族的鲜血 和骨灰 “因为有个叫贝蒂的预言者预言说它预示着兰开斯特家族一位直系血脉会为唤醒龙族而死亡,先王爱德华二十年前为了柯帝士王子,下令禁止人们唱这支谣曲。我也只听过一次。” “安德列王过虑了,龙族不会因为这些糜烂的贵族而觉醒的。”西西莉亚猛的停下拨琴弦的手,站起来往门边走,走了两步疑惑的回头:“你直呼柯帝士的名字,而不是叫他柯帝士王子或者陛下。” 安德尔森愣了愣,这个女人观察很敏锐。 “因为我从来不认可他是丹顿合格的统治者。” 西西莉亚似乎认可的这个答案,她答了一句“我也是”后就径自出门。过了一会儿莱恩醒了,从被子里掏出一个东西:“亲爱的,这是什么?我们爱情的结晶吗?” “龙蛋。”安德尔森面无表情的追加一句:“亨利三世怕冷,我就放你被子里了。” 第20节 “可是我也很冷啊,这是蛋冻得像石头一样!” 安德尔森无动于衷:“你不会冷的,你在发烧。” 莱恩后知后觉的发现安德尔森给小龙取的名字,并且呲之以鼻,翻身抱着蛋接着睡。安德尔森合衣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半夜觉得浑身暖和,发现莱恩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滚下来了,抱着他睡得跟死猪一样。摸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安德尔森想起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就调整了一下姿势,放弃反抗,闭上眼睛重新睡觉。 第二天新来正看在莱恩坐在床边扣衬衣扣子,神清气爽波浪形的长发已经重新上过发蜡了:“亲爱的,接我们的人到了。” 他把安德尔森从地板上抱起来,套上整洁的衣服,推出门洗漱。 窗外楼下停着一辆宽敞气派的四轮马车,车夫穿着挺括的制服。 “你的伤好了?” 莱恩走到门口,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眨眨眼睛:“我从来没有受伤。” 安德尔森喊:“等等”。 莱恩疑惑的扬扬眉毛。 “谢谢。你是因为想救我才受伤的,要是没有我,你早就从赛斯那里逃出去了。”安德尔森说得飞快,然后犹豫片刻:“作为朋友,我警告你,不能太逞强。” 莱恩笑了,他单手撑住门框,摇摇头:“亲爱的,你永远不懂该怎么正确的哄人。你应该作为‘情人’警告我,而不是‘朋友’。你没发现我们早已不是那层关系了吗?” 安德尔森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莱恩弄下楼,车夫礼貌的打开车厢门,说:“我代表黑熊贝利前来迎接审判者布莱克先生。欢迎您来康沃尔视察。愿您身体安康。” 莱恩关上车门后嘟嚷了一声:“身体安康?那个老头巴不得我下地狱。” 竖琴歌女已经收拾好行李默默的坐在马车一角了。安德尔森想知道两个小丑、打杂的比尔和那辆敞棚马车去哪里了,没有人提,所以他也没有问。 和莱恩认识的这五年里,他学会了不该问的时候保持沉默。 他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比如昨天夜里,有人从床上下来,坐在地板上,弯腰吻吻和衣而睡的人。安德尔森一向睡得比较死,而且睡相不安分。莱恩吻吻手脚张开趴在地上睡得像章鱼的人的侧脸,又拉开衬衫想吻吻细腰,突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从衬衫掀起的部分起,一直延伸到腰线尽头长裤遮挡的地方,若有若无的吻痕如同枯萎的夏日玫瑰,痕迹残存。 莱恩保持这个姿势很久,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终于放下衬衣,从背后覆上地板上睡得浑身冰凉的人,闭上眼睛。 这是在安德尔森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换新工作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什么都得重新学,而且必须很快独当一面……压力很大,所以更新缓慢,在此向大家表示歉意,并奉上鄙人家虎皮鹦鹉照片一张以赔罪。 未找到正常虎皮鹦鹉挠头视频,因此无法和鄙人家鸟做对比,哪位大人见到过,请告诉我。 ☆、爱情湖 马车沿着大路轻快前行。一路上莱恩哼哼小曲,讲两三个黄色笑话,完全看不出重伤未愈的样子。从掀起的帘子看出去,安德尔森发现他们所到的地方越来越繁华。红色屋顶的房子开始密集起来,路边平坦的田地里小麦已经收割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橡树。偶尔有几个小孩提着篮子在路边寻找秋天剩下的橡子。 莱恩兴致勃勃的提议:“你知道康沃尔最著名的是什么吗?” “爱情湖。”安德尔森第一次来康沃尔平原,专注于窗外的景致:“据说站在湖边可以看到这辈子和自己最终在一起的人。好像湖上有龙族的魔法。” 莱恩笑嘻嘻的凑过来:“我们一起去吧。” 安德尔森把人按回座位上,想了想把手伸进莱恩外套里,摸到衬衣上那排铜扣,歪歪嘴角笑笑。莱恩突然不哼唧了,他愣了愣,突然眯起眼睛,伸手解安德尔森的领口。 “你身上有伤。” 莱恩哑着嗓子笑:“难得你这么主动,不好好表现怎么行?” 安德尔森手指放在唇边摇一摇:“是啊,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别说话。” 莱恩果然不说话了。 安德尔森已经成功的解开衬衣纽扣,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赞叹这个流氓身材真好,然后用力把胸前的绷带一勒—— 车夫放慢马速回头问:“布莱克先生,没事吧?我听见您在惨叫?” 安德尔森手捂住莱恩的嘴,仔细检查的绷带状况,理好,对外面喊:“没事,你听错了。” “别动,只是把绷带绑紧点。行动起来方便些。” 莱恩横躺在马车长条座椅上,苦笑。安德尔森突然想起坐在旁边的旁边还坐、着、人——他尴尬的对西西莉亚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只是开玩笑。” 那个女人一直望着窗外,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片刻后说:“没关系,习惯了。布莱克先生和男人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安德尔森看莱恩,莱恩突然入迷的看窗外。 他叹了口气:“你不用解释。” 马车行驶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在一座城镇外停了下来。简单石砌的城墙,和艾叶堡的塔楼高墙相比简直是小儿科。没有严格的警备制度,似乎只要城门一打,任何人都能够进入。城堡外是大片大片初冬的麦地,收割后留下的麦秆安静的立在月光里。安德尔森知道这是手工业者们聚居的地方。和城堡不一样,城镇只有简单的军事装备,很容易被外来入侵者攻陷。所以它们一处于拥有这片土地的贵族直接保护范围内。和城堡不同,这种自发形成的城镇有一定的自主权,由居民自主选举管理者和仲裁会处理居民间的内部纷争。只要每年向领地贵族上缴固定的农产品和税,一般不会受到干预。 只是即使在商业发达的沿海枫叶郡也很少看到这么大的城镇。马车还在远处时就能望见月光下高耸的钟楼和教堂,红两色的房顶像儿童积木一样重重叠叠,整洁漂亮。 在保皇党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大的动作,莱恩等人胆子真不小。 长期掌控康沃尔的家族叫什么呢…… 威廉,威廉家族——安德尔森回想。 停下片刻后,城门打开,马车终于驶进了不算宽敞的街道。这里的房屋都精致漂亮,只是因为深夜,除了通宵的小酒吧,店铺都关门了,静谧得只听得见自己车轮响。安德尔森看到了铁匠铺、花店、酿酒屋、面包房……种类比贵族城堡还要丰富,几乎是个自给自足的世界。 莱恩哼了一声:“贝利把这里打理得不错。” 想必黑熊贝利就是这个城镇的实际管理者了。可能还会有个仲裁会来支持他做出的决定,安德尔森想。 第21节 “支持?”莱恩大笑道:“仲裁会就是找他麻烦的,他巴不得把这个东西废掉。宝贝你太天真了,要是一个人做出决定还需要一个固定团体来支持,我们自由党人的政权和兰开斯特家族的专制有什么区别?我们的每项决议必需由仲裁委员会、监察者和管理者同时通过能生效。管理者是由仲裁委员会投票选出的,仲裁委员会是由居民投票选出的,决定权最终在谁手上亲爱的这么说你就清楚了。” 三权分立,安德尔森明白了。 马车在一处庄严的府邸停下,即使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 敞开的大门上雕繁复的藤蔓花纹,顺着大理石的台阶往内,能看见门里垂着厚重的红色天鹅绒帘幕。 “我早就警告这个老头子要节俭。”莱恩下车时嘀咕了一句。他推开车门的时候脸很白,身子晃了晃。安德尔森担心马车上颠簸久了伤口裂开了,伸手要去扶他。他回头,拨开遮住脸的波浪形的黑发,眨眨眼睛:“记住,我没有受伤哦。” 马车外大理石台阶上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络腮胡,身材高大魁梧,四肢强壮有力,笑起来声音洪亮,隔着半英里外都能听见。因为身材过于高大,走路是给人一种笨拙感,难怪被取了黑熊这个外号。 他一见面就和莱恩握手拥抱。 安德尔森以随行者的身份被先带入安排好的房间。 女宾住左边男宾住右边。跟着女仆走进这座府邸深暗走廊时他听见莱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跟贝利说:“准备了三个房间?哦不,你太奢侈了,我和我的仆人安住一间就可以了。什么,两张床的单人间没有了?妙极了,一张床就够了……” 听到仆人两个字安德尔森默默磨牙。 提灯引路的女仆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有着一头浅棕色长发。她走了一会儿停下来,很是激动:“你是布莱克先生的贴身男仆?” 安德尔森不想说话,就点点头。 “第一次见到监督者布莱克先生,没想到他这么平易近人!”女孩提着灯在前面转了一圈,裙踞转开一朵花。 “以后处久了,你会发现她天天平易近人——尤其是对漂亮的女士。” 女孩突然提起灯对着安德尔森的脸看,咦了一声:“男仆先生长得也很不错嘛!你叫什么名字?” 强光刺入眼,安德尔森拿手遮住眼睛。淡金色头发几天没有修剪,凌乱的遮了光洁的前额,原本秀气的脸由于长途奔波而变得没有血色。衣服虽然整理过,不过领口一片血色始终没有洗掉。用莱恩的话说就是,宝贝,你最近展现了一种狂野的美。 安德尔森只好把这句赞扬当做安慰。 女孩突然变得喋喋不休起来:“从很远的地方来吗?我们这里叫橡木城,是康沃尔平原上最繁华的三个城镇之一哦!既然来了就要去爱情泉湖看看,就在城的西边……” 黑色的马车低调的在大路上疾驰。赶车人是个挺拔英俊的银发青年,技术高超,这样的速度下车内的小桌上的红茶竟然一点都没有从茶具里溢出来。车内没点灯,月光落在靠窗坐的男人身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男人手撑着头,疲惫的闭着眼睛,也不理会车窗外的风把桌上印着金雀花徽记的信笺和文书垂落到地上。 天气略微寒冷,车内却没有点炭火盆。 男人只是靠窗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人的心脏只有两个心房,一半盛满喜悦,一半盛满悲伤。 他记得那一刻,过分的喜悦中,他看见安德尔森的匕首直直的刺进自己的心脏。 那一刻他没有反抗。 这种疼痛让他从五年的噩梦中惊醒过来——那个当初人偶般没有生气的身体,他的少爷,还活着。 然后他看见安德尔森惊惶的抱着受伤的男人往外拖。男人衣服上满是红色的血。 赛斯握住还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靠着墙慢慢滑下,他想自己的衣服上应当也满是鲜血。 片刻听到响动的侍卫长赶来,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侯爵,侯爵——您流血了!快叫药师,剩下的人追刺客!侯爵您说什么?” “不准追。放他们出去。” 少爷的剑还是当初少年时代软弱的剑,虽然准确的刺进心脏,可是终究没有深入下去,赛斯想,或许这么多年来有人像自己当初那样把他保护得很好,才能保住他那份软弱,或者说善良。 少爷,你不必弄脏自己的手,所有的鲜血都应当由我来承担。 这次任务所以已经部署好了,他只带了自己的贴身副官,出身索瑟擅于拷问的蛮族青年亚伯。 马车慢慢听下来,青年恭敬的拉开车厢的门:“侯爵,爱情湖到了。” “谢谢你,亚伯。” 莱恩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来,安德尔森于是按照女仆说的地点去了爱情湖。 湖隐藏在一片芦苇和沼泽中。冬天了,芦苇大部分枯萎,安德尔森才得以顺利找到这个隐秘的湖泊。 湖水在月光下如同纯净的水银,然而却没有月亮的倒影。 也没有自己的倒影。 安德尔森想起爱情湖的传说。传说这是曾经统治过这片土地的龙族的遗迹,上面有龙族女巫施用的魔法,可以看到自己爱情最终的归属。每个人只能看一次,只有第一次眼看到的才是真实。 安德尔森在湖边慢慢蹲下,把手伸向湖面。 水银般的涟漪一层层荡漾开来,安德尔森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逐渐清晰。 他留了浅金色的长发,发梢在背后整齐的束起来。松松散散的穿着晨起的睡衣坐在床边,敞开的胸口布满了玫瑰色的吻痕。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被子很乱,床单上有血迹和白浊。手腕上有绳索的勒痕。 他的脸色苍白而绝望。 这是一场强行侵犯,而他被绑住手脚,不能反抗。 水面又映出男人笔直挺拔的腿。 赛斯走进画面。 他仿佛没有看到床上的痕迹,把衬衫放在床头,然后单膝跪下,语气平板的问了什么。安德尔森摇摇头否认了。赛斯站起来解开他的睡衣,开始为他换上一件浆洗好的新衬衣。之后再换鞋裤,套上外套,又仔细理好礼服的褶皱。 换衣服的时候,安德尔森昨夜欢爱的痕迹一览无遗。 换完衣服,赛斯犹豫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安德尔森不耐烦的挥手才鞠躬退出去。 水面波纹平静下来,画面渐渐消失。 第22节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他茫然而绝望的灰蓝色眼眸上,仿佛丧失了最后一点活着的希望。 安德尔森在湖边站了很久。 然后对着湖面说:“不对,你给我看错了。我要看的是我的爱情。” 发现自己竟然正对着一个湖说话,他又摇摇头尴尬的笑笑。 回过神来,发现湖对岸站着一个披斗篷的男人,隔着湖面安静的打量着他。 月光下看不清楚脸,只觉得非常熟悉。 隔着宽广的湖面,目光至死追踪一个人。 对岸的人举起手指指自己心口,比了个手势,仿佛那里很痛。然后缓缓的,单膝跪下。 安德尔森一时不知道那是谁,就挥了挥手。 湖那边的人一直沉默的单膝跪着,右手搭在左肩上。 直到背后有人问:“宝贝,你在跟谁打招呼?” 莱恩艰难的从枯萎的芦苇丛里钻出来,黑色卷发上擦着一根枯草。 “不认识,一个奇怪的人。”安德尔森耸耸肩;“我以为他在跟我打招呼,或许不是。” 与贝利谈完安斯艾尔王子的事情已经深夜了,安不在房间里,女仆说他去了爱情湖。莱恩赶到湖边,正看见他的安隔着湖面看着对岸的男人。片刻男人缓缓跪下,安德尔森向他挥手致意。 莱恩向湖那边望去,慢慢的眯起眼睛。 他看到停在隐藏在远处的黑色马车,马车上纹章在月亮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从纹章装饰的位置和大致形状判断,应该是皇家骑士团特有的金雀花徽记。 “你在看什么?”安德尔森问:“要去湖边看看哪家姑娘这么倒霉以后会嫁你吗?” “不,亲爱的。”莱恩大笑:“我从来不看这个。我看你就够了。” 马车沿着大路轻快前行。一路上莱恩哼哼小曲,讲两三个黄色笑话,完全看不出重伤未愈的样子。从掀起的帘子看出去,安德尔森发现他们所到的地方越来越繁华。红色屋顶的房子开始密集起来,路边平坦的田地里小麦已经收割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橡树。偶尔有几个小孩提着篮子在路边寻找秋天剩下的橡子。 莱恩兴致勃勃的提议:“你知道康沃尔最著名的是什么吗?” “爱情湖。”安德尔森第一次来康沃尔平原,专注于窗外的景致:“据说站在湖边可以看到这辈子和自己最终在一起的人。好像湖上有龙族的魔法。” 莱恩笑嘻嘻的凑过来:“我们一起去吧。” 安德尔森把人按回座位上,想了想把手伸进莱恩外套里,摸到衬衣上那排铜扣,歪歪嘴角笑笑。莱恩突然不哼唧了,他愣了愣,突然眯起眼睛,伸手解安德尔森的领口。 “你身上有伤。” 莱恩哑着嗓子笑:“难得你这么主动,不好好表现怎么行?” 安德尔森手指放在唇边摇一摇:“是啊,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别说话。” 莱恩果然不说话了。 安德尔森已经成功的解开衬衣纽扣,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赞叹这个流氓身材真好,然后用力把胸前的绷带一勒—— 车夫放慢马速回头问:“布莱克先生,没事吧?我听见您在惨叫?” 安德尔森手捂住莱恩的嘴,仔细检查的绷带状况,理好,对外面喊:“没事,你听错了。” “别动,只是把绷带绑紧点。行动起来方便些。” 莱恩横躺在马车长条座椅上,苦笑。安德尔森突然想起坐在旁边的旁边还坐、着、人——他尴尬的对西西莉亚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只是开玩笑。” 那个女人一直望着窗外,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片刻后说:“没关系,习惯了。布莱克先生和男人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安德尔森看莱恩,莱恩突然入迷的看窗外。 他叹了口气:“你不用解释。” 马车行驶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在一座城镇外停了下来。简单石砌的城墙,和艾叶堡的塔楼高墙相比简直是小儿科。没有严格的警备制度,似乎只要城门一打,任何人都能够进入。城堡外是大片大片初冬的麦地,收割后留下的麦秆安静的立在月光里。安德尔森知道这是手工业者们聚居的地方。和城堡不一样,城镇只有简单的军事装备,很容易被外来入侵者攻陷。所以它们一处于拥有这片土地的贵族直接保护范围内。和城堡不同,这种自发形成的城镇有一定的自主权,由居民自主选举管理者和仲裁会处理居民间的内部纷争。只要每年向领地贵族上缴固定的农产品和税,一般不会受到干预。 只是即使在商业发达的沿海枫叶郡也很少看到这么大的城镇。马车还在远处时就能望见月光下高耸的钟楼和教堂,红两色的房顶像儿童积木一样重重叠叠,整洁漂亮。 在保皇党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大的动作,莱恩等人胆子真不小。 长期掌控康沃尔的家族叫什么呢…… 威廉,威廉家族——安德尔森回想。 停下片刻后,城门打开,马车终于驶进了不算宽敞的街道。这里的房屋都精致漂亮,只是因为深夜,除了通宵的小酒吧,店铺都关门了,静谧得只听得见自己车轮响。安德尔森看到了铁匠铺、花店、酿酒屋、面包房……种类比贵族城堡还要丰富,几乎是个自给自足的世界。 莱恩哼了一声:“贝利把这里打理得不错。” 想必黑熊贝利就是这个城镇的实际管理者了。可能还会有个仲裁会来支持他做出的决定,安德尔森想。 “支持?”莱恩大笑道:“仲裁会就是找他麻烦的,他巴不得把这个东西废掉。宝贝你太天真了,要是一个人做出决定还需要一个固定团体来支持,我们自由党人的政权和兰开斯特家族的专制有什么区别?我们的每项决议必需由仲裁委员会、监察者和管理者同时通过能生效。管理者是由仲裁委员会投票选出的,仲裁委员会是由居民投票选出的,决定权最终在谁手上亲爱的这么说你就清楚了。” 三权分立,安德尔森明白了。 马车在一处庄严的府邸停下,即使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 敞开的大门上雕繁复的藤蔓花纹,顺着大理石的台阶往内,能看见门里垂着厚重的红色天鹅绒帘幕。 “我早就警告这个老头子要节俭。”莱恩下车时嘀咕了一句。他推开车门的时候脸很白,身子晃了晃。安德尔森担心马车上颠簸久了伤口裂开了,伸手要去扶他。他回头,拨开遮住脸的波浪形的黑发,眨眨眼睛:“记住,我没有受伤哦。” 马车外大理石台阶上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络腮胡,身材高大魁梧,四肢强壮有力,笑起来声音洪亮,隔着半英里外都能听见。因为身材过于高大,走路是给人一种笨拙感,难怪被取了黑熊这个外号。 第23节 他一见面就和莱恩握手拥抱。 安德尔森以随行者的身份被先带入安排好的房间。 女宾住左边男宾住右边。跟着女仆走进这座府邸深暗走廊时他听见莱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跟贝利说:“准备了三个房间?哦不,你太奢侈了,我和我的仆人安住一间就可以了。什么,两张床的单人间没有了?妙极了,一张床就够了……” 听到仆人两个字安德尔森默默磨牙。 提灯引路的女仆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有着一头浅棕色长发。她走了一会儿停下来,很是激动:“你是布莱克先生的贴身男仆?” 安德尔森不想说话,就点点头。 “第一次见到监督者布莱克先生,没想到他这么平易近人!”女孩提着灯在前面转了一圈,裙踞转开一朵花。 “以后处久了,你会发现她天天平易近人——尤其是对漂亮的女士。” 女孩突然提起灯对着安德尔森的脸看,咦了一声:“男仆先生长得也很不错嘛!你叫什么名字?” 强光刺入眼,安德尔森拿手遮住眼睛。淡金色头发几天没有修剪,凌乱的遮了光洁的前额,原本秀气的脸由于长途奔波而变得没有血色。衣服虽然整理过,不过领口一片血色始终没有洗掉。用莱恩的话说就是,宝贝,你最近展现了一种狂野的美。 安德尔森只好把这句赞扬当做安慰。 女孩突然变得喋喋不休起来:“从很远的地方来吗?我们这里叫橡木城,是康沃尔平原上最繁华的三个城镇之一哦!既然来了就要去爱情泉湖看看,就在城的西边……” 黑色的马车低调的在大路上疾驰。赶车人是个挺拔英俊的银发青年,技术高超,这样的速度下车内的小桌上的红茶竟然一点都没有从茶具里溢出来。车内没点灯,月光落在靠窗坐的男人身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男人手撑着头,疲惫的闭着眼睛,也不理会车窗外的风把桌上印着金雀花徽记的信笺和文书垂落到地上。 天气略微寒冷,车内却没有点炭火盆。 男人只是靠窗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人的心脏只有两个心房,一半盛满喜悦,一半盛满悲伤。 他记得那一刻,过分的喜悦中,他看见安德尔森的匕首直直的刺进自己的心脏。 那一刻他没有反抗。 这种疼痛让他从五年的噩梦中惊醒过来——那个当初人偶般没有生气的身体,他的少爷,还活着。 然后他看见安德尔森惊惶的抱着受伤的男人往外拖。男人衣服上满是红色的血。 赛斯握住还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靠着墙慢慢滑下,他想自己的衣服上应当也满是鲜血。 片刻听到响动的侍卫长赶来,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侯爵,侯爵——您流血了!快叫药师,剩下的人追刺客!侯爵您说什么?” “不准追。放他们出去。” 少爷的剑还是当初少年时代软弱的剑,虽然准确的刺进心脏,可是终究没有深入下去,赛斯想,或许这么多年来有人像自己当初那样把他保护得很好,才能保住他那份软弱,或者说善良。 少爷,你不必弄脏自己的手,所有的鲜血都应当由我来承担。 这次任务所以已经部署好了,他只带了自己的贴身副官,出身索瑟擅于拷问的蛮族青年亚伯。 马车慢慢听下来,青年恭敬的拉开车厢的门:“侯爵,爱情湖到了。” “谢谢你,亚伯。” 莱恩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来,安德尔森于是按照女仆说的地点去了爱情湖。 湖隐藏在一片芦苇和沼泽中。冬天了,芦苇大部分枯萎,安德尔森才得以顺利找到这个隐秘的湖泊。 湖水在月光下如同纯净的水银,然而却没有月亮的倒影。 也没有自己的倒影。 安德尔森想起爱情湖的传说。传说这是曾经统治过这片土地的龙族的遗迹,上面有龙族女巫施用的魔法,可以看到自己爱情最终的归属。每个人只能看一次,只有第一次眼看到的才是真实。 安德尔森在湖边慢慢蹲下,把手伸向湖面。 水银般的涟漪一层层荡漾开来,安德尔森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逐渐清晰。 他留了浅金色的长发,发梢在背后整齐的束起来。松松散散的穿着晨起的睡衣坐在床边,敞开的胸口布满了玫瑰色的吻痕。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被子很乱,床单上有血迹和白浊。手腕上有绳索的勒痕。 他的脸色苍白而绝望。 这是一场强行侵犯,而他被绑住手脚,不能反抗。 水面又映出男人笔直挺拔的腿。 赛斯走进画面。 他仿佛没有看到床上的痕迹,把衬衫放在床头,然后单膝跪下,语气平板的问了什么。安德尔森摇摇头否认了。赛斯站起来解开他的睡衣,开始为他换上一件浆洗好的新衬衣。之后再换鞋裤,套上外套,又仔细理好礼服的褶皱。 换衣服的时候,安德尔森昨夜欢爱的痕迹一览无遗。 换完衣服,赛斯犹豫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安德尔森不耐烦的挥手才鞠躬退出去。 水面波纹平静下来,画面渐渐消失。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他茫然而绝望的灰蓝色眼眸上,仿佛丧失了最后一点活着的希望。 安德尔森在湖边站了很久。 然后对着湖面说:“不对,你给我看错了。我要看的是我的爱情。” 发现自己竟然正对着一个湖说话,他又摇摇头尴尬的笑笑。 回过神来,发现湖对岸站着一个披斗篷的男人,隔着湖面安静的打量着他。 月光下看不清楚脸,只觉得非常熟悉。 第24节 隔着宽广的湖面,目光至死追踪一个人。 对岸的人举起手指指自己心口,比了个手势,仿佛那里很痛。然后缓缓的,单膝跪下。 安德尔森一时不知道那是谁,就挥了挥手。 湖那边的人一直沉默的单膝跪着,右手搭在左肩上。 直到背后有人问:“宝贝,你在跟谁打招呼?” 莱恩艰难的从枯萎的芦苇丛里钻出来,黑色卷发上擦着一根枯草。 “不认识,一个奇怪的人。”安德尔森耸耸肩;“我以为他在跟我打招呼,或许不是。” 与贝利谈完安斯艾尔王子的事情已经深夜了,安不在房间里,女仆说他去了爱情湖。莱恩赶到湖边,正看见他的安隔着湖面看着对岸的男人。片刻男人缓缓跪下,安德尔森向他挥手致意。 莱恩向湖那边望去,慢慢的眯起眼睛。 他看到停在隐藏在远处的黑色马车,马车上纹章在月亮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从纹章装饰的位置和大致形状判断,应该是皇家骑士团特有的金雀花徽记。 “你在看什么?”安德尔森问:“要去湖边看看哪家姑娘这么倒霉以后会嫁你吗?” “不,亲爱的。”莱恩大笑:“我从来不看这个。我看你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星光的服气一百问,我我我更文,我绝不坑! 另:送上一张近日偶拍照片。 注:旁边白字是“快餐旗舰店” ps:悬赏提问,是谁把小安同学xo了? ☆、亨利三世(修文) 安德尔森明白莱恩为什么强撑着要来橡木城了。与贝利谈话的第二天他就去了一家人气爆满的酒吧。安德尔森坐在吧台无聊的喝杜松子酒,莱恩拿出个双头鹰的铜制牌子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晃晃,就跟着进了里室,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沉甸甸的一个羊皮袋,晃起来都是金币响。 橡木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城镇,居住久了你就会发现它比其他地方更为繁华:面包房,花店,餐厅,铁匠铺一应俱全。街道是整齐的石板路,街边有石质花坛。很多衣着整齐的小孩在街道上追逐玩耍,马车辚辚的驶过时哄然散开。 每天傍晚烤面包的甜香味会弥漫整个城镇,从这个街区飘到那个街区。 周末时有固定的集会时间,黑熊贝利会在广场上就最新做出的决议向市民们说明,对已经被判决的罪人当众做出处罚。 橡木城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中间有一个高台。顺着长长的台阶上去,左边是绞刑架,右边是断头台。 被处死的人尸体会立即放下来,埋葬在小教堂背后的一片忏悔者专用的空地上。 安德尔森不得不承认自由党人管理的城镇比贵族管理下的艾叶堡井井有条得多。人民更加的满足、富裕、民主、自由。 “这么大的地盘,你不怕皇家骑士团?” “皇家骑士团早就看橡木城不顺眼了,只是事情多顾不上。这里每年向威廉伯爵交的贡税一分不少,伯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自治本来就是纳税城镇的特权——他们抓不到和自由党有牵连的证据。奸细倒是每年一大批,可是这边人民防范皇家骑士团走狗的意识非常强。” “不过最近皇家骑士团似乎又有动作了。”莱恩耸耸肩。 莱恩买了新马车,添置了冬天的衣服,送了西西莉亚一只新手镯,然后把安德尔森拉到裁缝铺子里,要订做上等礼服。透过穿衣镜安德尔森看见莱恩拿着颜色夸张的东方丝绸在他身上比划,眼睛笑成一条缝缝。 “灯笼袖上要有蕾丝镶边,纽扣一定要用材质相同的绸缎包住——裸珍珠纽扣固然精致,用料考究的包面才能产生浑然一体的感觉,让礼服经得起挑剔……” 莱恩兴致很高,安德尔森极度不满:“你这是做婚礼服吗?” 莱恩从背后抱住他亲亲脸颊:“是啊。亲爱的我突然没有安全感了,觉得下手最好要快。” 安德尔森没有心情听他插科打诨。裁缝给他量衣服的时候一直在注意到店外一群相互掷石头的小孩。仔细看,是一群小孩在向一个红头发的小男孩扔石头。红毛小屁孩抓着一把湖边捡来的卵石奋起反抗。 “皇家走狗!” “滚出橡木城!” 莱恩在付款,安德尔森追了出去。 七拐八拐,当地小孩已经没有追了,红发男孩依然在跑。安德尔森在一条巷子尽头堵住他:“托尼!站住!” 小屁孩一个没收住撞在巷子尽头的门上,头上起来鹅蛋大的包。当初在艾叶堡给安德尔森送晚餐的托尼.斯通小朋友委委屈屈的按住额头:“你们才是皇家走狗!你们不忠于丹顿和陛下……”他猛然抬头,一脸惊讶:“咦?安德尔森先生?” 安德尔森给小屁孩额头是贴了几片揉碎的薄荷叶,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小屁孩扭扭捏捏不肯说,他身后的木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银色短发的青年探出身来:“托尼,你在和谁说话?” “亚伯大人,这是我的朋友安德尔森先生,以前帮我母亲治过病。”小屁孩说。 被叫做亚伯的银发青年眯起眼睛打量安德尔森,推开门:“哦,这样。既然是我弟弟的朋友,那就请进来喝一杯茶吧。” 安德尔森皱起眉头——托尼叫他“大人”……两人很明显不是兄弟关系。 很普通的居民房间,比常见的要舒适一些。地上铺着厚实羊毛地毯,餐桌上的提花白桌布也很漂亮。正是喝下午茶的时间,桌上的餐具是银质的,被叫亚伯的银发青年擦得铮亮铮亮。他敲了敲里面书房的门,用托盘把银质茶壶和点心端进去。 门里有人叹息一声:“亚伯,不用了。把绷带和药拿进来。” 只用一瞬间,安德尔森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和当初想必更加的沉稳,准确,不带感情/色彩。 银发青年又把托盘端出去,换了干净绷带和药草再次进去。他走路时腰和腿撑得笔直笔直的,让人想起受过专门训练的骑士侍从。 伤口似乎很痛,换绷带时能听见门里的人略微j□j。小屁孩拉拉安德尔森的衣袖:“侯爵大人很想你。” 安德尔森猛然回神,手上的茶杯哐当摔在地毯上,滚烫的红茶溅在身上。 第25节 门内的动静突然停了,亚伯一脸嗔怪的探出头看看,又说缩回去解释了几句。 门里突然悄然无声了。 安德尔森站起来想走。 才走到门口,书房的门吱呀的开了。 “等等。”安德尔森回头,看见赛斯倚在门框上,“少爷。” 他只穿了修身的长裤,袒露的上身从腰往上一直一圈一圈缠着绷带。新换的绷带上有殷红的血迹。赛斯神色有些疲惫,眉眼更为深邃,脸比上次见面时显得瘦了很多。 安德尔森突然想起几天前在湖那头向他缓缓跪下的穿斗篷的男人,忽然觉得明白了那是谁。 “你受伤了?”安德尔森问完就后悔了,想起这应当是他自己刺赛斯心脏时留下的伤口。这段时间只顾着莱恩,完全忘了赛斯伤得不比莱恩轻。 赛斯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安德尔森悻悻的往外走。 走了两步觉得口袋里什么东西在耸动,安德尔森伸手去护,一个不小心,龙蛋就滚了出来。 直挺挺的摔倒地上。 咔嚓一声裂成两半。 安德尔森看着宝贝龙蛋心都凉了。 然后破碎的蛋壳中爬出了一只…… 蜥蜴? 只有不到五英寸长,黑乎乎的,爬行动物。还没张翅膀,只是背上有两个小小的突起,看样子也许可能不却定能长成骨翼。小东西小脑袋猪鼻子,拖着长长的黑色尾巴,一双水汪汪的大黑眼睛哀怨的看着碎了一地的蛋壳。那表情委屈得好像房子被龙卷风摧垮的灾民。 默哀完房子后它爬到安德尔森脚边,随便蹭蹭,开始往赛斯身边爬,最后停在停在那双黑色镶着宝石的长靴边上,蜷成小小一团。 安德尔森伤心极了。 “或许你应该等衣服干了再走。”赛斯打开书房的门,不温不火的提议。 门一开,小龙跟着他吭哧吭哧的爬了进去。 来自康沃尔特有的纯白色舒适的羊毛地毯,靠窗有一张核桃木桌,上面散漫的放着一些信件,两只羽毛笔和火漆封印。窗帘半垂着,阴影里有一把垫着软垫的扶手椅。旁边一盆温暖的炭火燃烧得正旺。才烧好的红茶淋湿了安德尔森整个大腿,内侧皮肤火辣辣的痛。赛斯把他安置在扶手椅上,半跪下来查看片刻,开始解他的腰带:“烫伤皮肤了,要把裤子脱下来。不然布料会和伤口的肉长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亨利三世,不错,这就是小安给那只龙取的恶趣味名字。 另,以后可能会更得快一点点 ☆、突袭 “侯爵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安德尔森坐在扶手椅上。他只穿了短裤,以前受过伤的膝盖隐隐有些发冷。赛斯把炭火盆子往他身边再移近一点,转身出去取来醋。沾着醋的纱布碰到烫伤的皮肤上,安德尔森皱起眉头。赛斯一时没找到足够柔软的布料,于是取了一条白领巾浸在黑色醋,敷在安德尔森烫腿上。 “奉行王命。” 安德尔森想起莱恩前几天的话——皇家骑士团最近蠢蠢欲动。他瞬间明白了赛斯要做什么——和当年在艾叶堡做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安德尔森吸了一口气,飞快的说:“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你不能武力攻占这座城市。这里有老人有孩子,所有的人都生活得很幸福。你没有权利让他们失去这些——你没有权利让他们都死!” 赛斯一直低着头,额发遮住眼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手下的动作很温柔,轻柔得近乎安慰。红茶的烫伤都在大腿内侧,整个上药过程中安德尔森几乎没感觉到过分的疼痛。 “他们违抗了王命,和自由党人勾结。” “你有证据?”安德尔森问。 “军队还在部署中。证据并不重要,当正式进攻开始的时候,我们自然能找到。现在为止还不需要。” 证据并不重要,当正式进攻开始的时候,我们自然能找到。 安德尔森想起艾叶堡大火的那天,赛斯安静的站在柯帝士身边,带着新王以主人的身份走过城堡的大小房间。艾叶堡公爵夫妇深蓝色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灰色,以可以被察觉的速度迅速苍老和萎缩下去。两个兄长一改平时专横跋扈,乖巧温顺得像两只乳猫。 然后屠杀毫无征兆的开始了。 据说血从城门里流出来,在艾叶镇上淌成一条小溪。 “亨利三世,我们要回去了。”新出生的小龙被叫到名字,象征性的爬动了几步,看到赛斯在安德尔森受过伤的膝盖上用力一按,主人就又跌坐回椅子里。 “这次突袭很秘密,不能让您回去跟自由党人报信。”安德尔森的腿因为常年不走动,虽然修长,却显得相对瘦弱。当年受伤的时候莱恩纵容他不进行康复性训练,恢复得一直很差。赛斯温热的手握住他的膝盖骨,顺着骨头愈合的方向慢慢摸,沉默了片刻:“当年没愈合好。要彻底治愈必需把膝盖骨重新打碎,用龙族有强力恢复效果的血液做粘合剂重新调整骨块的位置。” “那还得感谢侯爵当年让人给我的那一剑。” 赛斯嘴唇动了动,安德尔森冷笑:“你不用解释。” “您可以问我。” 他问了三个问题,在我自己的城堡里侮辱侵犯我的人是谁,在我的床上和女人做/爱的人是谁,当初艾叶堡里的人是谁杀的。 门的锁打不开,安德尔森不记得自己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多久。赛斯没有说话。他站在窗户边上,夕阳透过木质窗框照亮了他半边身体,另一半依旧藏在阴影里。 “在我自己的城堡里侮辱侵犯我的人是谁?” “在我的床上和女人做/爱的人是谁?” “当初艾叶堡里的人是谁杀的?” 没有一个人说话,小龙无辜的看着两个主人冷战,突然响亮的打了个喷嚏。赛斯就蹲下来,向它伸手,笑容很温柔:“小东西,过来。” 第26节 “它叫亨利三世。”安德尔森忍不住哼了一声:“亨利三世,不准过去。” 小龙依然吭哧吭哧爬到赛斯手上去了。赛斯饶有趣味的看着这只先天发育不良的龙,笑了笑:“你比主人可爱多了。” 安德尔森气愤了,赛斯瞟了他一眼,勾起嘴角:“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您性格会变平和一点。没想到还是和当初一样不善于控制情绪……而且我也没想到,您竟然会加入自由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跟陛下说您是受了贱民的迷惑,忘记了自己高贵的身份。陛下会还回您的荣耀。” “你最好先回答我的那三个问题。” 赛斯动作突然停顿了。他放下小龙,慢慢走过来,一直走到安德尔森跟前,低下头。他的笑容慢慢退去,深黑色的眼眸让安德尔森突然感觉到凉意,和恐惧。 赛斯摇摇头:“少爷,您选错了问题。” 他俯身按住安德尔森的肩:“您没有立场责怪我。应该恨的人不是您,而是我。这么多年,您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会选择加入自由党?” 赛斯的阴影投在安德尔森身上。他伸手握住安德尔森的下巴,力道重得难受:“安德尔森少爷,您当初为什么不选择等我,而是服毒自尽?” “只要再等一刻钟,我就能到您身边,您就安全了。” 把扶手椅上的人狠狠的按住,赛斯突然伸手撕安德尔森的衣服。莱恩为他定做的新衬衫被扯落在地上,赛斯用脚踩在上面:“少爷,您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您知道我一直想做什么吗?” “这样。”他轻轻的咬住安德尔森的脖子,舔了舔。 手掌顺着腰线移到胯部,把人钉在椅子上。 “然后这样。”嘴唇顺着颈项修长的线条往下滑,在锁骨处逗留片刻,忽然低头咬住胸前那两点殷红。 安德尔森痛得叫出声来。 一拳打在赛斯肚上,想起他胸前有伤,又往上一点再补一拳。赛斯吃痛的退了一步,皱起眉头,脸色冷得要死。 “想不到你真对我有那么一点欲/望。” “何止一点点。”他猛然用膝盖顶开安德尔森并拢的腿,强行要挤进去。 突然响起敲门声。 咚咚。 一声,两声,第三声似乎有人砸门。 赛斯愣了愣,喊:“亚伯!” 银发青年刚好从背后的窗户外翻进来,敏捷的收起桌面上的文书:“侯爵,自由党人找来了。快跟我走!” 门外隐隐有莱恩的声音:“安,你在里面吗?” 安德尔森正要答应,忽然被叫亚伯的青年捂住嘴巴。亚伯问:“带他一起走?” 赛斯想了想,低头饶有兴趣的看了安德尔森一会儿:“不,既然少爷不愿意跟我们走,那就遵从他的意愿。” 从听到声音到门被撞开其实只有不到一分钟。 莱恩最先冲进来,跟后跟着这里的管理者黑熊贝利和几个拿着武器的强壮男人。 开门的瞬间由于来自窗口的夕阳光线过于耀眼,莱恩几乎睁不开眼睛。 然后他看见坐在椅子上只穿着短裤的安德尔森和散乱落在地上的衬衣。赛斯缠着绷带的上身赤/裸着,伸手握住安德尔森的下巴,侧着脸吻得很沉醉。 “布莱克先生,您真不会选时间。打扰到我们了。” 下一刻他放开安德尔森。他旁边站着的身材高挑的银发青年警惕的拔出剑,护卫主人从窗户大大方方的翻出去了。 安德尔森回过神来,指着窗户喊:“快追!” 所有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莱恩脸色白得像尊石像。 贝利走到他面前,语气很礼貌:“布兹先生,请您配合我们自由党人的调查。党内是不允许叛徒出现的。” 安德尔森转头看莱恩,莱恩轻轻的问:“亲爱的,你和埃尔伯德侯爵,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这次的更新时间上,求评求留言 ——by 6点还没睡十点又要起的寂寞灯泡君 另:头痛,等休息好了回来修文 ☆、调查 黑熊贝利迈开大步走到安德尔森面前,弯下腰:“布兹先生,请你接受仲裁会的调查。” 说话的时候,他向莱恩投去征询的目光。然而莱恩只是在一旁安静的抱起手臂,靠着背后的墙壁没有表态。 他在等安德尔森的回答。 “你和埃尔伯德侯爵,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德尔森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莱恩靠着墙耐心的等了很久,最后脱下外套披在安德尔森肩膀上,向黑熊贝利点点头:“安可以接受仲裁会的调查,但是没有必要限制人身自由。调查期间他和我住一起,可以吗?” “您这是滥用监督者的特权。”黑熊贝利不满意的皱起眉头。 莱恩笑眯眯的摊手:“是啊。您有意见的话可以在下次的自由党全体大会上弹劾我。” 出门的一瞬间,旁边的人议论纷纷。 第27节 “天哪,难道监督者布莱克先生的男仆是皇家间谍?” “看他那细胳膊细腿,也不像吃过苦的……” “感谢老天,幸好及时发现了,不然橡木城……” 议论随着火盆后一声短促的尖叫而更加热烈。 “那是什么——幼龙?!” “不是只有皇族才能养龙吗?” “看,它爬到主人靴子上去了!它果然是那个间谍养的……” 亨利三世见安德尔森要离开,锐叫一声就从火盆后面爬出来,屁股一摇一摆,四条小短腿爬得飞快,追着主人出去了。 回到黑熊贝利安排的房间,莱恩两根指头捏起亨利三世的尾巴倒提起来,仔细观察,突然笑得前仰后俯:“要是我是这种长得跟残废壁虎一样的龙,打死也不从壳里出来。” 小龙泪汪汪的看着莱恩扭来扭去,莱恩把它放在桌上,用食指戳戳,转头看安德尔森:“我就说过它是个先天不足残障儿嘛,扔掉扔掉——哎哟!它咬我!” “龙通人性的,听得懂你的话。” 莱恩把死死咬住他手指头的小龙取下来,走到窗边一把拉上猩红色天鹅绒窗帘,转过身:“哟,终于肯说话了。” 在瞬间变暗的房间里看不清莱恩的脸:“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埃尔伯德侯爵是怎么回事?” “上次我从贝肯斯夫人的城堡里逃出来的时候被他撞上了。赛斯怀疑我是自由党人,把我关在艾叶堡里,我半夜逃出来,正好遇见你。之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我不是解释过了吗?” “那有没有这样的后续故事——”莱恩挑起一边眉毛:“埃尔伯德侯爵爱上了我的公主殿下,两人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我还翻窗逃跑个p啊!”安德尔森磨牙,小龙很会挑时机的爬过来在主人腿边蹭来蹭去,间歇性的冲莱恩龇牙。 “哦。”莱恩笑了:“原来只是侯爵单方面的示爱,我放心了。” 安德尔森否认:“没有,我不认识那个混蛋!” 莱恩过来揉揉他的头发:“好好,我知道你不认识那个混蛋。”他顿了顿,说得很慢,意味深长:“你有一千个拒绝他的机会,可是你任由他吻你。落到赛斯手上的自由党人,或者和我们有牵连的人,你是唯一一个见了他两次并且活着离开的人。” “我不知道这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边,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必须向你摊牌。” 紧闭的窗帘边沿被风吹得微微翕动,外面透进外面微弱苍白的光线。太阳已经落下去了,黑暗即将降临。街道两旁女人们点亮了厨房的里的烛火,燃起餐厅里的壁炉,烤面包的香味开始弥漫开来。 自由党人有三个最高权力机构,最高领导人,监督者和每个实际占领区的地区代表(比方说黑熊贝利就是橡木城的代表,在决定自由党大事的最高代表大会上有一票发言权)。三种权力相互制衡,相对独立,其中监督者的身份最为微妙。他们作为三个权力中心之一,游走于丹顿全境收集材料,在既定事实的情况下可以代表最高领导人否定某地区的不合理决策,撤销玩忽职守当地代表。同时监督者因为在最高代表大会上有三分之一的决定权,可以在地区代表三分之二的支持下弹劾自由党人最高领导人。当然,监督者如果行为不当,也可能在代表大会上被集体弹劾。 “监督者的头儿——就是我。”莱恩坐在椅子上,伸直两条腿:“安,你要理解我的立场。我相信你和赛斯没有关系,可是我的位置很微妙。自由党人的最高监督者身边不允许出现疑似皇家骑士团的间谍人物,为了我们长久而稳定的关系,亲爱的你必须接受调查。贝利那个老家伙对朋友还不错,对敌人心肠硬得跟石头一样.橡木城的监狱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调查期间把你留在我身边。” 安德尔森不知道说什么。莱恩惯常性的把严肃的话题说得轻松,说话时喜欢转手指间的羽毛笔。这种陈恳而认真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在莱恩脸上看到。 安德尔森其实是一张白纸。如果说他的前半生被赛斯染上艾叶堡天空的蓝色,那么这后半生给他生命染色的人是莱恩。 莱恩说,海边对膝盖好,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开家药店怎样样? 不是“你”,而是“我们”。 柯尔小镇上那个小药店普通而温馨,虽然他偶尔回来,可是不管怎样不想承认,莱恩不在的时候安德尔森心底确实是在等待。 最开始是等莱恩带回来远方很难入手的草药,到后来因为一个人太无聊,开始渐渐期待莱恩开的下流玩笑,期待他靠在壁炉边喋喋不休的上抱怨旅途累得要死,皇家骑士团难缠得要命,手下的人办事不力,继而无耻的要求:“以上,宝贝,给我一个安慰的吻吧!” 安德尔森劝过他,这么危险的工作就不要继续了。 莱恩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托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可是安,我不能脱身。人活一辈子,谁没有理想呢?” 从最初救安德尔森,到艾叶堡出逃,到今天,安德尔森承认自己疑点重重,可是莱恩没有质问到底,他只是平静的摊牌,然后说: “亲爱的,我不知道你和赛斯的具体关系。我只是告诉你,只要这种关系不继续,你在我身边,一定是安全的。” 安德尔森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抱住莱恩,抱得很紧。莱恩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身材却是出人意料的结实。这次受伤以来瘦了一大圈,抱得安德尔森有点心痛。 “我和赛斯,没有关系。谢谢你相信我。” 他感觉到莱恩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下巴被抬起,莱恩的脸覆上来。嘴唇相碰的瞬间温柔而甜蜜。安德尔森以为这会是一个深吻,然而莱恩只是浅浅的啄了一下就分开,一脸戏谑:“宝贝,别一脸紧张。调查程序很简单的,走个过场而已。” “这件事结束后我就带你去石楠山谷。”莱恩想了想,随口说:“现在你知道得太多了,那里对你远比柯尔安全。” 很久以后安德尔森回想起来,会摇摇头。如果敲门声晚一刻钟响起,会怎么样?与其让他在审判厅上听到安德尔森.兰开斯特这个名字,不如用那一刻钟告诉莱恩所有的真相,告诉他自己和赛斯的关系,然后让他选择,两个人是在一起,还是分开。 信任和摊牌是相互的,所以当高个子的侍卫敲开门递给莱恩一只封着火漆的白信封时,安德尔森正在犹豫这件事情。莱恩随随便便的拆开信封读起来。信纸有两张,他看完第一张又看第二张,脸色越来越白。 他把信纸折起来,放进衬衣胸前的口袋里,对侍卫点点头。 安德尔森想问怎么了,突然被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架住,拉出门外。 “突袭审查。”路过的莱恩的时候,听见他轻轻说:“侯爵给你写的信被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参加了两天一夜的拓展训练,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在累得要死的时候还得对教练大喊:“好,很好,非常好,耶!”直到现在都不能理解,那个“耶”字的奥义。 ————————————————————————————————-- №1 网友:存款 评论:《艾叶堡之贵族药师》 打分:2 发表时间11:2010-09-13 00:13:44 所评章节:19 如果敲门声晚一刻钟想起 他感觉到莱恩手指□自己的头发 如果自由党人的最高监督者身边不允许出现疑似皇家骑士团的间谍的人物 ,四条断腿跑得飞快 ------------------- 第28节 ☆、信 第一次见到这座气势恢弘的建筑物时,安德尔森随口说,黑熊贝利的府邸真不错。莱恩哈哈大笑:“亲爱的,你真以为这是老家伙的府邸吗?这叫市政厅,贝利任期满了就得从这里搬出去。” 安德尔森自小生活在贵族家庭,不太清楚权利的时限。在他印象中,如果父亲不死,兄长不能继承伯爵的爵位,如果兄长不死,他不能继承兄长的爵位。他曾感叹过,自由党人这种权利与生命分开的授予方式,的确比旧的贵族制度中迂腐的圣经和誓言更能有效约束当权者的行为方式。 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架着,安德尔森走过长长的走廊,又上了宽大的台阶。当脚下的红地毯渐渐变成冰凉的石板地面时,他被推进一个宽广的大厅。 因为是夜里,大厅四角都燃着火把,空气里充斥着松节油的味道。摇曳的火光在大厅四壁上投下的阴影让人想起教堂里关于地狱的壁画。 他被送上大厅正中的石台上,那里孤独的摆放着一把椅子。 台下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窃窃私语,低声喧哗。 安德尔森只听到几个模糊的词:“间谍”、“赛斯.埃尔伯德侯爵”、“不健康关系”。 有人惊呼:“真的吗?” 有人突然振臂高呼:“绞死皇家骑士团的间谍!” 人群前方有一排陪审团成员座椅。最中间坐着黑熊贝利,旁边的人依次按照职务该地依次排开。莱恩就坐在贝利旁边。他至始至终没有往安德尔森方向看,只是心不在焉的和贝利低声交谈。 最开始只是简单的问话,安德尔森如实回答。 被问到怎么会出现在赛斯身边时,安德尔森说见到小孩被欺负,就追过去看情况,被孩子的兄长请进屋喝茶。 “我真不知道他是皇家骑士团的人。” “如果你真不知道那位银发青年是谁的话,布兹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陪审团中一位谢顶老人扶了扶眼镜说:“他是皇家骑士团的副官,银骑士亚伯。很多自由党的战士都死在他的拷问之下。” 安德尔森举起右手发誓:“我确实不认识他。我认同自由党的宣言——自由,平等,勤劳。” 有人问他和赛斯的关系,安德尔森做出了否定的回答。陪审团中另一位中年女人发问:“那么布兹先生,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当时那个吻。” “那是侯爵的单方面行动,与我个人没有关系。” 问到这里之前,黑熊贝利一直没有吭声,这时他突然插话:“对不起布兹先生,我要打断一下。你可以对着上帝起誓,你和皇家骑士团没有关系吗?” 安德尔森想了想,举手起誓。 那瞬间他似乎看到贝利在笑。他笑的时候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他拍拍手,让人送上来一封信。他站起来,把信正面朝外当众展示一圈,然后念出了里面的内容。 安德尔森回答的时候,灰蓝色的眼睛始终低垂着,安静而顺从。单薄的身体和粗重的座椅形成鲜明的对比,那种平静的表情就仿佛像数个世纪以前因为往这片土地传播基督福音而死去的殉道者。 可是当信被大声宣读出来的时候,他却突然抬起头。 “我坐在这里,是为了重新赢取同伴们的信任。这是j□j裸的陷害,你们不能因为一封信而抹杀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信是写在一张印有金雀花纹章的羊皮纸上,深蓝色墨水,流畅漂亮的花体字。 亲爱的兰开斯特公爵: 很荣幸再次与您相见。 关于您重回艾叶堡的事情已经向陛下汇报并且得到赞许的答复,请勿担忧。 您忠诚的仆人与爱人 赛斯.埃尔伯德 “兰开斯特公爵。” 回想起这个遥远而生疏的称号,就像回想起当年艾叶堡外海面上有着白色风帆和高耸桅杆的商船。它和那些少年时代陈旧的记忆一起,在心灵的某个角落里落满尘埃。 安德尔森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被人这样称呼,所以当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猛然抬头,正对上莱恩探询的眼神。 莱恩只是靠在椅子背上,远远的,安静的看着他。安德尔森第一次从他深黑色眼底看到名为悲伤的情绪。 读到“您忠诚的仆人和爱人”时,莱恩转过头,突然对火把落在墙壁上的某片阴影极为感兴趣。 黑熊贝利念完后,把信推给他。莱恩拿起羊皮纸,抬头看安德尔森,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他自嘲的笑了笑,终于开口:“不错,我以最高监督者的名义保证,以我手上的情报判断,这是埃尔伯德侯爵的字。” 安德尔森试图解释,可是解释不被接受。那些已经死亡的过去被从棺材里翻出来,装饰一新,展示在众人面前。艾叶堡公爵最小的一个儿子,柯帝士王的堂弟,私生子。这个孩子通过种种手段逃过了五年前艾叶堡之乱,活了下来并且继承了伯爵的头衔。现任皇家骑士团首席执行官赛斯.埃尔伯德是他的骑士,兼情人。 自由党最高监督者身边的奸细。 他最终被推进阴暗潮湿的地牢。 被侍卫带走的时候,莱恩一直远远的隔着人群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通道尽头。 人群聚拢又散开,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审判厅。 莱恩依着大厅巴洛克式高大的圆柱,看着安德尔森消失的那扇石门,阴影被火光拉得很长。 黑熊贝利拿了一瓶杜松子酒来拍他的肩膀:“我以为叛徒被揭发出来了,你应当感到高兴才对。差一点点我们都要——”他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不过兰开斯特伯爵啊……我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皇室血亲。” 莱恩漫不经心的接过酒:“安还没有加入自由党,不能算叛徒。” “你在帮他说话?” 第29节 “不,”莱恩拿着酒瓶把玩片刻:“我是想说,与其把注意力放在安身上,不如加强橡木城的防御。赛斯这样大方的出现,我预感皇家骑士团要来了。” 橡木城的第一场雪来得很突然。初冬的天空渐渐阴霾,连续刮了几天冷风,终于某天早上人们推开门,发现街道上白皑皑的一片。 女仆敲门进来,往壁炉里添了新的柴禾,莱恩漫不经心的坐在壁炉前的圈椅里,伸直腿看橡木城的防御图。 士兵已经部署好了,每家每户都做了清查——赛斯不在城里。 可是心底却空空荡荡的。 张开手掌,只能抓住冬天冰冷的雾气。 如果是有暖流经过的柯尔,现在海边应当还有没迁徙走的候鸟吧。安德尔森一定会坐在窗户前,膝盖上搭上厚厚的羊毛毯感叹,明明已经是南方了,这些鸟还要往哪里飞呢? 越过冬天寒冷的海洋,飞翔更加靠南的岛屿。 安德尔森曾经指着这些羽翼宽广的候鸟说,等我们有钱了就买一条船,和候鸟们一起去海的那头。去一个没有贵族,没有皇家骑士团,每个人平等自由的新大陆。 这样的安,怎么可能是——皇家骑士团的人? 很快守卫队长前来报告城市的巡视没有异常。守卫是个略微紧张的高个子青年,他连喊了两声报告才看到莱恩漫不经心的转头:“妈的它咬人。带我去监狱。” 亨利三世龇着牙弓起背窜回角落里,莱恩扔掉手中的干肉:“回去,壁虎。” 亨利三世扑上去咬住他的裤管,四条小断腿扒住他的小腿,怎么甩都甩不掉。 安德尔森不喜欢稻草发霉的味道,也不喜欢地牢里常有的湿臭气息,更不喜欢十二月的冬天的时候只单穿一件薄衬衫。衬衫是莱恩的,穿在身上显得稍微有点松松垮垮。外套被看守拿走了,为了给受伤的膝盖一点点温暖,他只能抱膝坐在房间角落里,避开空气流通的地方。 莱恩推开门的时候心脏被猛的刺痛了。 只是几天不见,这个消瘦的青年脸色可以变得这么白,身体可以变得这么冷,灰蓝色的眼神可以这么绝望。 这是他的宝贝安。 莱恩不知道怎样开口,只好说:“听说你不吃饭,我带了酒和熏肉。” “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灰蓝色的眼睛抬起来,略微带一点嘲讽:“在最关键的时候被自己的所信任的人当做叛徒,丢到这种地方来。战场上可怕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愚蠢的战友。” “你嘴唇干得裂开了,先喝一口酒。” 安德尔森推开酒杯,笑了笑:“怎么不去帮黑熊贝利检查橡木城的防御?你可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他慢慢伸出手,用手掌接住从头顶小窗户里飘进来的几片雪花:“下雪了啊。如果我是你,我今天会用两倍的卫兵轮岗放哨。如果你相信我——赛斯最喜欢做的就是恶劣天气下的突袭战。” “你怎么知道?” “他是父亲送给我的骑士,我们在一起很多年。我在审判会上说过了。” 肩膀突然被抓住,莱恩的脸离他很近,黑色的长卷发落在安德尔森胸前。 “你为什么不否认。”莱恩轻轻问:“我一直在等你否认,你不是安德尔森.兰开斯特。你只要说一句你和皇室没有关系,我就相信你。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石楠山谷。虽然我不能带你出海去那些遥远的岛屿,但是我能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保证那是一个惊喜。没有贵族,没有骑士,也没有战争,十月份的时候漫山遍野都开满紫色的石楠花,很美,真的。” 他的手指轻柔的滑过安德尔森的脸颊,似乎想通过指尖的触碰来描绘未来的甜蜜。 “你要理解我的立场。我不能凭借个人的力量改变对你的审判。”“我再问你一次,你和赛斯.埃尔伯德没有关系,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我现在奋发努力,更新冲半年榜,有希望吗tvt ——by 突然被激励的灯泡 ☆、信任 距离橡木城不到六英里的地方,有处安静的乡间别墅。深红色的瓦楞屋顶上覆盖着薄薄的雪,敞开的窗户外有一个枯萎的花园。据说它春天会开满白色的风信子。 起居室的炉火燃得很旺。桌上羊皮卷旁放着一枝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白玫瑰。赛斯从地图上支起身来,远处阴霾的天空一望无际:“或许你该向我解释,为什么纵容橡木城到今天。” “是吧?文森特.威廉子爵。” 长期掌控康沃尔的威廉家族,世袭子爵。现在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白玫瑰骑士文森特.威廉,皇家骑士团最优秀的药师微微欠身,下巴几乎埋进领口深厚的毛边里:“对领地失查是我的责任。我请求在明日作战中全力弥补。” 赛斯望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雪花,没说话。 “陛下对巨龙的驯服进展不顺利,我一直在民间寻找适当的药师。正好有情报说我有位故人在橡木城,就先告辞了。” 赛斯把桌上的白玫瑰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是香薰玫瑰。威廉家族世代都会为皇家骑士团贡献一位天才的药师,这一代正好轮到文森特.威廉。他自幼被选入温泉宫学习皇家药剂学,年仅十七岁便正式被先王授予白玫瑰骑士的称号,进入皇家骑士团。 白玫瑰是威廉家族的纹章。文森特少年时代出于自己的趣味,在象征自己家族的玫瑰花上施药,可以通过花的香气或者安神定气,或者迷惑人心。 文森特在成为白玫瑰骑士的时候,赛斯刚刚向安德尔森宣誓效忠。他模糊的记得艾叶堡里女客们在餐桌上闲谈,威廉家族的少爷送了一枝催情的白玫瑰给当初给他上课的灰蓝色眼睛的女教师,迷/奸未遂,被当众折断佩剑赶回位于橡木城附近的封地。 直到五年前艾叶堡之乱后他才被柯帝士再次召回温泉宫,恢复白玫瑰骑士的称号。 “我至今,仍然爱着她啊!”文森特曾这样跟亚伯感叹:“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再试一次。做过了,有了孩子,那个女人说不定就死心塌地的跟我了。” 银发副官精心擦拭自己的马鞭:“那个皇家女教师是个巫女,听说看上去是个年轻女人,其实已经过三十了——据说龙族的女人看不出年龄哦。” 手指用力,掌中的玫瑰散成一堆花瓣,从指缝中落到地板上。 赛斯注意力回到桌上摊开的羊皮纸地图上。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隐蔽在丘陵里的骑士小队已经部署好,或许应当速战速决。 莱恩焦躁的在狭窄的地牢里走来走去,安德尔森抱起手臂看着他:“再走也没用。我不想欺骗你。” 莱恩猛然停下来,慢慢转过身:“你从来没告诉我,你是贵族。” “私生子。”安德尔森纠正。 “兰开斯特公爵。” “我们家族已经被柯帝士清除了。是你把我从棺材里挖出来的,你应当知道。” 第30节 “可是赛斯的信中说,你的爵位恢复了。你用什么和柯帝士做了交换?从我这里听到的情报?”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重复了无数遍,信的内容我毫不知情。”安德尔森移开捂住膝盖旧伤的手,带着铁链的手高举过头顶,直指墙壁顶端狭小的石窗:“赛斯最擅长的就是闪电突袭。他既然敢冒险潜入橡木城,你认为没有图谋吗?橡木城一直是东部平原上对皇家骑士团来说最碍眼的钉子,他这次是想拔掉它!与其浪费时间来审判我,不如去完善城市的防备。” 莱恩走到安德尔森面前,蹲下,几乎鼻尖对鼻尖:“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太不让我放心了,亲爱的。我们已经很久没做了,你背后的吻痕,是谁的?” 安德尔森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背后没有吻痕。” 莱恩手指轻轻抚摸安德尔森的脸庞:“赛斯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推开他?” “我们从艾叶堡逃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赛斯不派人追我们?” “简直像故意给你机会和我一起逃走一样。” 打碎的信任如同摔坏的盘子,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你今天就是来谴责我的。” “不,”莱恩叹口气:“我是来告诉你,因为你不在,亨利三世不吃东西,咬人。” 他伸手捏了捏安德尔森的下巴:“亲爱的,其实我是爱你的。可是你伤透了我的心。” “其实,”莱恩把熏肉和酒放在地上,站起来,耸耸肩:“其实我一个人去看过爱情湖了。我看了你,和我。我认为,或许我们应该尽早分开。” “你看到了什么?”安德尔森警觉起来。 莱恩出门,挥挥手:“你最好不要知道。” “哦对了,我答应了黑熊贝利,不插手对你的处置。” 你最好不要知道。 地牢的门关闭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莱恩觉得心底哪一块地方随着这个声音痛了一下。 莱恩正好从枯萎的芦苇中钻出来时,爱情胡的对面,赛斯正向安德尔森缓缓跪下。隐藏在树林里的马车上金雀花纹章反射着月光。莱恩瞟了眼水面,水面平静如镜面。 安德尔森站在一只黑色的巨龙身上,高举一把浑身通红的三刃剑往下刺。剑身穿透过自己的胸膛,剑尖从后背露出来,大量的血不断涌出。 “你在看什么?”安德尔森问:“要去湖边看看哪家姑娘这么倒霉以后会嫁你吗?” “不,亲爱的。”莱恩大笑:“我从来不看这个。我看你就够了。” 安德尔森不知道自己在地牢里关了多久。他觉得很悲哀。当他是贵族的时候,从来没有真正被当做贵族对待过,当他成为平民时,却被迫背负起先祖的罪孽,承受责罚。 其实安德尔森比谁都渴望建立一个没有贵族平民之分的平等世界。 他只是渴望在这样的世界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能安静的治病买药,看看旧书,养一条小龙,度过余生。 很多年以后当有人提到艾叶堡,他能抬头看看天:“哦,艾叶堡啊……那里的天空特别蓝。” 食物开始几天内总是准时送到。简单的面包和水,但是和小时候见过的艾叶堡的地牢想比,并不算虐待。从某一天开始,面包变小了,水也越来越少。本该立刻进行的审判迟迟没有到来,安德尔森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慢慢腐朽。 有一天送食物的小窗口再次打开时,里面只有很小的一块发霉的面包。看守在外面说,皇家骑士团包围了橡木城,城里食物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在准备突围逃跑。 “你不用上战场,只能分到这么点东西,将就吧!” 夜晚开始变得越来越安静,能听见街上伤员的j□j和死者亲人的哭声。 看守突然换了一个人。新来的看守哐哐哐的敲着送食物的小窗:“要不是布莱克先生的命令,我情愿贵族们统统饿死!” 终于有一天门开了,外面的阳光刺痛了安德尔森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解开他手上的锁链,把他架出去。 “这就是那个兰开斯特公爵吗?” “今晚突围时把他绑在队伍最前面做肉盾。贵族活该被箭射死。”另一个人说:“贝利大人说,趁着布莱克先生不在橡木城,先把他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另,写的时候觉得剧情有一点点小虐,但愿是我的错觉。 毅然扑地打滚球收藏,求留言tvt ☆、文森特归来 橡木城的街道从未显得这样寒冷过。小牛皮短靴踩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嘎吱嘎吱作响。石街两边的房屋几乎空了,有些房屋大门敞开着,冷风从门廊吹进壁炉冰冷的大厅,风里夹着几张不知从哪来来的旧信纸。 没有逃离的人们从紧闭的窗户缝隙中向张望,脸上是灰白色的绝望。 间歇有士兵逐户敲门,劝人们收起东西和他们一起突围。 顺被玛瑙河一路往北,去一个叫石楠山谷的地方。据说那里自由、和平、安宁。 有人默默的背着行李随士兵一起离开。 有人装作没听见,把自己锁在地下室里对着耶稣圣像念念有词。 “真是完全不一样。”安德尔森想:“把这里从希望之城变为绝望之城,他只用了短短一个月。” 看守用匕首抵着安德尔森的背,要他走快点。室外寒冷的风像鞭子一直抽在身上,有旧伤的膝盖僵直得像要马上断掉。安德尔森只穿了很薄的衬衫,大风里走起来磕磕绊绊。 随行的士兵中有个年轻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走在安德尔森的斜后方,突然紧几步跟上来,脱下外套递给他:“穿暖和点,呆会儿被挂在城墙上更冷。” 拽住安德尔森手臂的男人很不屑:“都是要死的人了,冷不冷有什么关系?我们前线的战士穿得也是这么少,难道贵族身体就要更娇贵?” 看不清脸的年轻人提醒他:“要是布莱克先生知道今天的事情……” “呸!”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他这种身份的人竟然也包庇贵族!要不是他代表监督者强烈反对,这个人早该在广场绞刑架上腐烂了!要不是他出卖橡木城……” 安德尔森背上被踹了一脚,踉跄两步,眼前天旋地转。 第31节 寒冷让疼痛变得麻木,视线中的街道和天空都如同怀旧画面一样不真实。 安德尔森想起莱恩的话。 “哦对了,我答应了黑熊贝利,不插手对你的处置。”。 可是他最终还是插手干预了——安德尔森觉得胸口有点发闷。 “审判团还没有裁决他是皇家骑士团的奸细呢。”年轻人有些讥诮:“虽然布莱克先生前天带着一批市民突围后生死不明,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活着回来了呢?” 安德尔森觉得青年的声音有些耳熟,可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从一些简单的对话中他明白,守城失败了,自由党人在组织市民分批出逃。赛斯没有像普通的战役那样攻城,他包围了这个城镇,切断了所有物资运送通道。粮食匮乏和饥饿使橡木城的人们由坚强变得绝望,由有序变得恐慌。真正的进攻真如安德尔森所猜,选在一个寒风大雪的夜晚。那一夜橡木城守住了,却失去了大约一半的士兵。 正是在那一夜莱恩接过决策权,开始组织市民有组织的突围撤退。 逃出去的人们沿着玛瑙河一路北上,寻找一个叫石楠山谷的地方。据说那里很安全。 “如果那夜按布莱克先生所说加强防御多好……”解押安德尔森的队伍中有人说:“娘的皇家骑士团果然选择了最恶劣的天气发动突袭!” 转了个弯,潮湿狭窄的街道到了尽头,安德尔森看到了橡木城低矮不适合防御的城墙。铁箭头和外面投掷进来的石头满地都是,城墙很多地方已经被巨石砸出了缺口。离墙不远处的空地上聚集着等待组织逃亡的难民和保护他们的士兵。 安德尔森穿着灰色破旧的衬衫,薄长裤和秋季适合的小牛皮短靴走到他们最前面,安静的站在那里。他想了想,把年轻士兵借给他的外套披在肩上。 “冷死了。”他打了个寒战,自言自语:“要我冷冰冰的去赴死,我还没这个勇气。” 解押他的看守在和士兵做交接,只有低压着帽檐的青年站在他身后。安德尔森的声音很小,可是他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他笑了笑:“你为自由党所付出的东西得到了今天这样的回报,感觉怎么样?我亲爱的安。” 安德尔森回头,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青年。身材不算太高,站立时比通常的士兵多一些散漫。褐色的宽沿呢帽有点眼熟,帽子下面是狐狸一般眯起来的眼睛。青年把手从羊皮手套里脱出来,握住安德尔森冻得发青的手指。他故意握在冻伤得最严重的关节处,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好受点。 “你是……文森特.威廉!” 文森特.威廉,贝肯斯夫人城堡里遇到的那个皇家药剂师,似乎在帮柯帝士收集民间优秀药师。他看人时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线,像一只安逸饱食的狐狸打量自己下一个猎物。当初安德尔森费尽心机才从他手下逃出来,没想到再次撞上。 “欢迎来到我的领地康沃尔,我的朋友,安。” 安德尔森抬头专心致志的看阴霾的天空,间歇有小片小片的雪花飘落下来。 文森特也随他一起抬头望天,勾起帽檐下的嘴角:“灰蓝色,和你的眼睛颜色很接近……很漂亮的颜色。” 安德尔森假装没有听到。 他记得小时候伯爵曾在接见其他贵族时曾提到过,康沃尔大部分土地都被威廉家族所掌控。威廉家族以世代出药师著名,几乎历史上每一个皇家骑士团都有一位威廉家族的人以药师的身份加入。 文森特.威廉。 皇家骑士团。 威廉家族的继承人。 安德尔森还在理关系,文森特说:“侯爵让我来确保你的安全,可是我听到很有意思的传闻——你就是艾叶堡伯爵那个小私生子?当初上流社会关于你的传闻可是人尽皆知。” 安德尔森继续假装没听到。 难民中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像云雀鸣叫一样划开了压迫人心的恐惧。 “妈妈,为什么那位金发的哥哥站在最前面?他要保护我们吗?” 那是个粟色卷发的小孩,只到安德尔森膝盖,被厚厚的棉衣裹成一个球。 安德尔森蹲下来,远远的向小孩挥挥手,灰蓝色的眼睛笑得很温柔:“不要怕,哥哥保护你。” 守卫走过来,用短刀戳着他的背脊骨要他站起来快走。文森特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城门打开了,皇家骑士团和赛斯就在外面。 安德尔森抬起眼睛对守卫笑笑:“不用催。我会走在所有人最前面——如果你真觉得侯爵在乎我的话。请在我墓碑上刻上这么一行字——” “安德尔森.兰开斯特——他死于深爱的朋友。” 守卫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不耐烦的推搡着安德尔森,要求他和旁边拿着盾牌和剑的步兵保持同步。 城门打开的时候由于强烈的光线,安德尔森眯起眼睛。 他看到了赛斯。 橡木城外的麦田尽头蹲着一排拿着银色盾牌的步兵。每个步兵身后站着两位穿着皮甲的弓箭手。再往后是成排成排那剑的骑士,头盔扣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不论从装备上还是训练上,有国家支持的皇家骑士团都比自由党人优秀。安德尔森想起这么久以来莱恩为了自由党人来回奔走,突然有些心痛。 民众和国家相比,永远是站在弱者那一边。 他看到了赛斯。 骑士阵营的最前方,正中最显眼的位置,赛斯骑在一匹黑色纯种索瑟马上,背挺得笔直。不像一些骑士穿上盔甲后变得笨拙,赛斯的黑色铠甲修长贴身,让他显得英气勃勃。可能是为了更好的视野,他没有戴头盔,黑色的短发被冷风吹得凌乱。安德尔森注意到他的剑,剑柄装饰着稀有的大粒蓝宝石,能够远远的反色阳光。当赛斯举起他的时候,如同启明星一样战场上闪耀,全军都能够看到前进方向。 他左边站着银发蛮族副官亚伯,右边站着另一位冰蓝色长发的骑士。 这就意味着皇家骑士团十三位骑士,有三位参加这次的战斗。安德尔森默默计算,如果加文森特的话应当是四位。 距离很远,安德尔森看不清赛斯的表情。 但他肯定赛斯看到了自己。亚伯用马鞭指了指安德尔森,似乎在向赛斯征询什么。赛斯迟迟没有做出答复。 安德尔森惊异于他竟然没有下进攻的指令。 难民队伍在自由党人的保护下开始向城堡东侧的大路走去。 隔着遥远的,大片大片的空间,安德尔森知道赛斯在看着自己。 然后他侧身向自己的银发副官吩咐了什么,转身骑马消失在队伍中。 进攻开始了。 第32节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大家将见证灯泡非人的更新速度。在此立誓! ——空灯流远 某年某月某日 ☆、巨龙队 城门开了,又是一场秋季狩猎。 自由党人从厚重的橡木门阴影处走出来。老人和孩子挤在一起,妇人抓紧手里的包裹,壮年男子拿着匕首、剑和叉谷草的农叉走在外围。城堡里为数不多的士兵在两侧为他们护卫。 他们是面包房老板的女婿,铁匠的大儿子,洗衣房女工的爱人……他们的剑不是最锋利的,很少有人骑马,他们的衣服因为前几天的战斗而伤痕累累。 赛斯想,这将是一场简单的围剿。 他的逻辑简单得可怕。皇急骑士团保卫王和他的臣民。自由党人不忠于丹顿,因此不能列入受陛下庇护的子民。 对于叛党赛斯从未手软。 他看到了安德尔森。 他双手被麻绳绑在身后,被人用短刀抵住后背,强迫走在这一行人最前面。只穿了很薄的衬衣,脸冻成青紫色,纸片人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在地上。 从那瞬间起赛斯没有移开眼睛。 他听不清银发副官在侧身向他说什么,只看到自己的少爷走在赴死的队伍最前面,神色安静柔和,每一步奇迹般的走得很稳,带着身后的人一步一步向着东边的大路靠近。 那瞬间赛斯觉得心脏的某一处被掏空了。世界突然变得死寂,只剩下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和安德尔森在雪地上坚定前行的单薄身影。 随着队伍越走越近,赛斯觉得自己喉咙发干,说话的勇气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最佳攻击时机已经错过了,他明白自己的士兵在疑惑,他甚至能听见他们不安的张望时盔甲碰撞的声音。站在他右边的哑巴骑士弗雷德只是沉默的望着即将发生战斗的地方。他在等赛斯发出命令,好带着自己的骑士分队策马冲锋陷阵。 副官再次询问:“侯爵,出击吗?” 如果文森特送出来的情报没有错,这是橡木城最后一批企图突围的叛党。这些难民里混杂着自由党在这里最高的骨干成员。他的左边和右边各有一名皇家骑士团的成员,每个看似忠诚的人都对他现在的位置抱有企图。放过这些难民,今天的事情迟早会传入柯帝士的耳朵里,他将面临金雀花大厅上接受处罚。 罪名是……徇私和不忠。 赛斯突然掉转马头疾驰出安德尔森视线,进攻的命令是由副官下达的。安德尔森有点不屑,杀过一次的人再杀第二次,需要落荒而逃吗? 他很快失去思考的时间。 利箭呼啸着擦过他的左边脸颊,脖子上黏糊糊的,应当沾满了血液。一被袭击队伍就乱成一团,人质的作用失去了,安德尔森夹在人群中弓起腰顺着墙根往大路方向跑。身旁不断有人倒下,战士、妇人、孩子……他跑得跌跌撞撞,无数次撞到谁,又被人撞倒。站起来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赛斯。 赛斯伏在那匹黑色纯血索瑟马上,在混乱中急速穿行,像是在寻找什么。 安德尔森看见赛斯从马背上直起身体。 他看见赛斯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他看见赛斯撞倒两个自己的随行骑官向这边冲过来。 他看见赛斯一只手急切的比划着什么手势。 然后安德尔森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看不见从背后刺伤他的人是谁。或许是一位骑士,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步兵。他只感觉到冻得麻木的小腹处涌起一股暖流,腿突然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跪倒在地上。捆住手腕的绳子深深勒入肉里,因此不能按住自己流血的伤口。 他面朝下倒在雪地里。 有人踩过他的背脊慌乱跑过。 最后那一刻,喉咙里涌起一阵甜腥。他已经不能分清这究竟是胸口呛出来的血,还是当年傍晚的海风吹过艾叶堡煮着黄油汤的厨房的味道。 他仿佛又回到了赖在厨娘摇椅上看书的少年,在熊熊炉火旁昏昏欲睡。 赛斯穿着黑色束腰骑装靠在门框上,很难得的直呼他的名字:“安,醒醒。” 安德尔森想,原来死亡是这么一件让人怀念的事情啊。 安,醒醒。 醒醒。 我求你醒醒。 安德尔森不是被莱恩叫醒的,是被某种啮齿动物啃手腕啃醒的。他想妈的被刺一刀都没这么痛,顺手一挥,啃他的东西就尖着嗓子叫了一声跳开了。安德尔森看见亨利三世叼着半截绳子泪眼汪汪的看着他,脑袋上顶着硕大的一个包。 莱恩在给他包扎伤口,小龙吭哧吭哧的啃掉绑住他手的绳子。 战斗还没有结束。城门大开着,预示着橡木城最后的的大逃亡。莱恩把安德尔森架起来,抱歉的问:“还能走吗?”他顿了顿:“对不起,回来晚了。” 逃不出去的人都掉过头往橡木城内跑,似乎莱恩带领人在城的那头炸开了一个可以逃亡的缺口。安德尔森神智已经处于模糊的边沿。他只记得被莱恩架着走过狭窄湿滑的街道,小龙在他肩膀上悲伤的鸣叫,叫声一声比一声悠长。因为脚使不上力,他几乎是被莱恩环住肩膀半拖半抱着走的。 一路上莱恩说个不停,语气欢快:“过了前面那个街区我们就能出城了,有总部派来的人接应。亲爱的你真坚强。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就把手上的工作交出去,我们一起去石楠山谷。那里每年十月份整个山谷都开满浅紫色的欧石楠,美极了。宝贝打起精神,你会喜欢的。” 和他们一起逃的人很多。士兵一直从外面追到城里,四处是断续的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大约一百人被逼进一条死巷子里。翻过三米高的墙就能获救,可是没有人带攀爬用的绳子,墙面也没有可以借助攀爬的地方。 场面极度混乱,莱恩在极力嘶吼着什么,安德尔森只看见他嘴唇开合,世界因为失血而变得寂静。 后来他明白了,莱恩把他交给旁边人的时候说的是:“来,我们搭人梯!” 壮年男子推着墙叠了两层,让妇人和伤员踩着他们的肩膀先上。安德尔森被不记得是谁托住他的脚踝把他送到墙的那一头的,只知道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莱恩。 莱恩成功的带着前一批橡木城的居民突围,并且从最近的自由党人据点找来了援兵。墙的那头是马匹和马车,安德尔森和其他少数逃离出去的难民一起坐在平板车上,看着橡木城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后来人们告诉他,莱恩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避开关卡和巡逻,白天躲避夜晚休息,最后到达康沃尔平原的最东边的小镇,自由党人某个默默无闻的根据地。 安德尔森的伤口化脓了,发着高烧,每天帮其他伤员上药的时候手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留意沿途的植物哪些可以食用,哪些可以制药,及时把马匹牵从有毒的野樱桃树叶边牵开,警告饥饿的小孩放下有杏仁味道的果实——有这种味道的植物一般毒性强烈。 第33节 所有人休息的时候,安德尔森一个人走到角落里,往伤口上敷麻木止痛的草药。 队伍里急缺一名药师,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付出,不再对他的身份提出质疑。人们默默许可了这个与皇家骑士团有牵连的前贵族加入他们的队伍,缓缓向东边前行。 安德尔森对自己说,他们都是莱恩用生命保护下来的人。我怎么能让他们死? 叠人墙的时候,总有人站在最下面,让同伴踩着自己的肩膀逃走。 最后,一定会剩下一个人。 混乱中安德尔森再也没看见莱恩,因为他在人梯的最底部。安德尔森踩着他的肩膀翻到墙的那一头,接着送出一个小孩,然后是一位妇人……搭人梯的壮年换了三次,可是他一直坚持在最下面。 当所有人都翻过那面墙时,皇家骑士团已经出现在巷子尽头。 莱恩遇上的是哑骑士弗雷德的队伍。弗雷德骑在高大的白马上,手持一把耀眼的宽刃剑。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对着小巷尽头的人扬起嘴角,逆光中像红发的死神。 莱恩胸口的旧伤在踩踏中裂开了,他苦笑着整理好被凌乱的衣服,耸耸肩,举起双手。 有人说他当场死在那里。 有人说他被认出是最高监督者莱恩.布莱克,被带到了赛斯面前。 不管命运做出哪个选择,他都不会再活着出现在人们面前了。 最后一个踏着他肩膀翻过墙的小男孩看见他缓缓仰起起头。康沃尔是平原,影影绰绰可以眺望北方森林终年覆盖积雪的高山。 莱恩微微眯起眼睛:“其实翻过那座山,就离石楠山谷不远了。” 山的尽头升起大片的金色云层,云朵飞速的掠过天际,在原野上投下巨大阴影。所到之处人们仓惶四散: “巨龙!皇家骑士团的巨龙队!” 龙群撞在高耸的钟楼上,它们的巨翼掀翻低矮的房屋,它们的火焰让广场上的老橡树熊熊燃烧。当这一切结束之后,千疮百孔的橡木城终于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我不能更新,谁说的啊? 另,存稿箱发错了章节顺序,现在调整过来。本章从箱子里放出来后与后章交换位置,所以点击留言都错位了……tvt ☆、白玫瑰 难民们在小镇东边搭起一片简陋的木板屋安顿下来。有些人继续往北走,躲入茂密的北方森林,剩下的人留了下来,分散到附近的村庄自谋生路。板屋是在小镇居民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面积不大,正在逐渐完善当中。 这里的人们和橡木城一样,因为不用直接面对柯帝士每年派出的大量税收官而相对富足。那时正好赶上冬至的洗礼会前夕,被炉火染成橘黄色的窗户上都悬挂着冬青枝条,厨房总是能听到黄油在平底锅上融化时发出的令人愉快的滋滋声。安德尔森在自己分到的小房间里天花板上吊了一支冬青花,然后给捡来的旧圆桌铺上一块新格子桌布。 安德尔森腹部的伤口愈合得非常缓慢。当伤口疼得厉害时,他就坐在桌前想莱恩,从光线温暖的黄昏一直坐到不得不起身点燃蜡烛。 安德尔森记得还在艾叶堡的时候,伯爵夫人受不了动物脂肪燃烧时产生的怪味,房间的用的都是昂贵的蜂蜡。每个冬季洗礼会,他会被套上合身的丝绸衬衣(每一粒扣子都是一个漂亮的贝石雕)带到教堂,和两个哥哥一起接受牧师的祝福。然后他被允许和伯爵夫妇同桌吃饭。 安德尔森厌恶这种冷冰冰的贵族式晚餐。女人吃饭时像小鸟啄食,男人在毫无意义的夸夸其谈中浪费葡萄酒,谈话内容总是离不开女人、决斗和钱。 赛斯说他:“少爷,如果你想改变这种腐朽的生活方式,你必须融入这些人,然后主宰他们。” 安德尔森想,其实只有和莱恩同桌吃饭时才是最放松的。莱恩不会苛求他拿刀叉的姿势是否优雅,也不会要求他把一份牛排切成无数块然后从最小那块开始吃。莱恩只会说:“哦宝贝,你吃的太少了。为了我们等会上床能尽兴,让我再喂你一口。” 安德尔森仍然不能说服自己,莱恩死了。 他再也不会突然从身后抱住自己的腰笑眯眯的说:“安,我保证这是今晚最后一次。做完我就继续去为丹顿的自由事业而献身。” 或者往他红茶里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迷情草,信誓旦旦的推荐:“亲爱的,味道美妙极了!” 这时亨利三世就会默默的爬到他脚边蹲着,鼻子吭哧吭哧的冒着火星,威胁要喷死每一只胆敢靠近他主人的飞虫和老鼠。 冬天是感冒盛行的季节。安德尔森靠着身上为数不多的药材重抄旧业,勉强为生。小龙因为吃不饱总长不大,和本地老鼠打架常常大败而归。 隔几天他会在桌上发现一枝白色的玫瑰花。细小花瓣重重叠叠,娇艳硕大,闻起来有股甜腻的味道,让人想起女人插在头发上喷满香粉的假花。亨利三世不喜欢这种香味,每次安德尔森拿玫瑰花茎骚它的鼻子,小东西就哼哼唧唧四处躲,仿佛这个香味有毒。 开始他以为花是病人送来的,直到有一天人们给他介绍差事。镇上有个常驻医生,因为经常出去旅行,需要一位看家的伙计。这次正赶上医生回来,安德尔森就依照当地居民的指引去了小镇东边一处两层独立泥砖楼。楼前是一小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后面有个用白栅栏围起来的药圃。绿漆的木门开着,仿佛随时欢迎人进去。进门后穿过起居室就到了房子主人的书房。一只大黄猫在炉火边满足的打着呼噜。 介绍人说:“这就是令人尊敬的汤姆.威廉先生,他来我们小镇五年了。” 关上门,安德尔森靠在门背上,面无表情:“汤姆.威廉先生。很有品位的名字。” 文森特.威廉从摆满各类黄铜器皿桌上抬起头,向他伸出手:“安,我亲爱的朋友,看到你还活着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能把在橡木城时借的外套还给我?” “扔了。”安德尔森回答得干脆果断。 文森特小心翼翼的把量杯里的墨绿色液体倒入一支高架玻璃杯中:“不要这么戒备的看着我。要是侯爵真想处理这里,就不会派身为司药骑士的我来。严格的说,我不算间谍。康沃尔是我的领地,我不过每年正大光明回来住几天而已。”他补充道:“给领地上自己的人民治治病,顺便视察情况。” “威廉子爵真是心怀臣民。”安德尔森赞扬道。 “哎呀,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你会是自由党人,也没想到你会有皇族血统。”文森特把杯中绿色溶液浇在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上,注视着迅速凋零的白玫瑰若有所思:“我只是想如果我们联手,以你的能力,我的实力,我们会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宫廷药剂师。我们可以完成前辈们不能完成的巨作。在我们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得到。” “你想做什么?” “训龙。”他把手指放在唇上,弯起眼睛:“制造丹顿最大的龙战队。” 训龙。 巨龙在丹顿是一种极其珍稀的物种。相传真正的野生龙群和消失的龙族,一起隐藏在北方最遥远的森林深处。每年春天都要山民冒险进入阿尔蒂斯山脉北麓,寻找有巨龙野合后有可能遗留在悬崖上的龙蛋。几代山民中有可能有一位能寻找到一颗蛋。这颗宝贵的龙蛋将被送到温泉宫,由专业驯龙师孵化喂养,直到成为能够被历届丹顿统治者所驾驭的皇家巨龙。 巨龙天性残暴,即使从小驯养,十颗龙蛋里也只有三颗能成功驯服。 然而巨龙天生的战斗力一直是皇族荣耀的象征,为历届丹顿王所渴望。 “我记得皇家骑士团有一支巨龙队。”安德尔森说:“听说它们烧光了整个橡木城。” “那只是四只成年金翼龙而已,巨龙中最普通的品种。”文森特神情愉快起来,摇摇手指:“陛下想要整个龙群。安,你想想,要是四十只龙组成一支战队会怎么样?我们可以把丹顿领土北边一直扩展到北方森林以北,征服居住在那里的龙族,西边延伸到索瑟沙漠以西,所有的蛮族部落将对我们俯首称臣……而且龙队不仅仅是金翼龙,还有黑骨翼和冰龙,甚至可能包括传说中的群龙之王暗黑闪电——安,你在听?” 安德尔森仔细观察文森特书房里的大黄猫,突然产生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为了省钱,可以训练亨利三世以捉老鼠为生。 第34节 他爱怜的摸摸黄猫的皮毛:“问题在于你上哪里去找这么多龙蛋。” “我们不需要龙蛋,只要找到龙的老巢就可以了。我们需要配制一种迷幻巨龙的迷幻剂,让它们认我们为主人——据说龙族就是这样驯服巨龙的。这就是为什么陛下让我在民间寻找优秀的药师。我在皇家骑士团司医药,主要偏向于医术,而这种汤药十分复杂,我需要一位优秀的,能够独当一面的药剂师来做我的搭档。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安?” “我去告诉镇上的人你在皇家骑士团的身份,你觉得怎么样?”安德尔森友好的提议。 文森特笑得特别礼貌:“在这里工作了五年的医生和橡木城没来得及判决的叛徒,你觉得大家会相信谁?” 安德尔森发现文森特是对的。比起履历不清的自己来说,人们的确更相信文森特。市民委员会把他扔出大门,安德尔森只好抱着亨利三世边煎药边哭:“莱恩说得对,文森特就是一只老狐狸……” 文森特在当地居民的心目中地位相当崇高,口碑良好。他每年冬天洗礼会的时候准时回到这里,给镇上的人治病。他的房子白天从来不关门,流感盛行的时候病人可以从门口一直排到花园栅栏以外去。安德尔森初到小镇时人们就告诉他,镇子东边住着一位叫汤姆的神医,想帮忙可以去那里。 “比莱恩还能装。”安德尔森抱着亨利三世磨牙。 说起莱恩,文森特来找过他,递给他一卷羊皮纸卷轴。卷轴上照例有插了朵白玫瑰。安德尔森小心翼翼的展开,文森特在一边笑眯眯的说:“侯爵让我转给你。放心看吧,纸上没下毒。” 羊皮纸很新,深蓝色的墨迹也是新的。 赛斯的笔迹。 《橡木城自由党人死亡名录》 名单很长,安德尔森手指颤抖的每个名字寻找,找了足足两个小时。在最后一行最后一个位置,他看到了: 莱恩.布莱克职位:最高监督者 “侯爵让我给你传话。莱恩已经死了,你和自由党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想请你回去。” 当时正是夜晚,安德尔森阅读的时候,羊皮纸靠着离烧得很旺的火炉。羊皮纸被烤得温热后慢慢浮现出一行字,还是赛斯的笔迹: “不要接受来自文森特的任何玫瑰花,长时间接触的话,它们可能会诱发接触者身体产生某些变化。” 安德尔森没有揭发文森特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他认为文森特的立场并不坚定。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文森特在姑息自己领地里的自由党势力。要是这次赛斯不亲自出手,橡木城可能还会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过持续下去。文森特在他现在所处的小镇里住了五年,这里和自由党的关系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当安德尔森问起来时,他却打着哈欠:“安,每次到这里来时,我都只是个医生。” “偶尔啊,我也会找个地方当当医生,养只大肥猫。皇家骑士团什么的,统统忘掉。”文森特仰躺在壁炉边的藤条摇椅上,身上搭着一整张狐狸皮,闭起眼睛:“七年前有人告诉我,比起骑士,我更适合做一个医生。” “谁说的?” “一个和你有着同样灰蓝色眼睛的女人。”文森特眼神暗淡下去:“可惜后来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同追《夜王》的坑友,我失去了一次让小框框更多五百字的机会tvt ps,终于见到比神鸟还要思想深刻的鸟类了,请参见小框框同学家的阿呆——它会自己开抽屉。 ☆、圣水节 安德尔森在房子后面的空地上竖了一小块石碑,把莱恩的东西通通埋在下面。墓碑是从镇上石匠那里花一个银币买来的,上面刻着小小的一行字:“纵使所有人遗忘,我将长久的怀念莱恩.布莱克先生,我最忠实的朋友。” 他在墓碑旁边围上一小圈白色矮栅栏,时常有黑乌鸦停在上面沙哑鸣叫。 圣水节来临前,小镇上爆发了一场瘟疫。文森特的住处被踏破了门槛,病人从一楼起居室一直睡到阁楼,床不够了只好让病人就睡在地板上。第一个病人死亡的时候安德尔森就主动和文森特和解,文森特负责处方,安德尔森负责配药。安德尔森配药的时候,文森特经常抱着手臂靠在旁边看,既不插手也不说话,看完了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控制巨龙要做的第一点是迷惑龙的心智。作为催眠剂首先使用的安息草用量必需经过精密的控制。关键时刻多加一盎司叶子可能让巨龙常睡不醒,少加一盎司的量则会让巨龙在洗脑过程中狂躁不堪。 文森特发现安德尔森会根据病人的身体实际情况,在自己开的处方上略作增减。比如说安息草用量,他会根据病人体重和身体做出调整,五分钟内能让任何吵闹的病人安然入睡。 这是一场非常优秀的合作。文森特对病情的判断十分精确,安德尔森配药干脆利落。瘟疫既没有大面积扩散,也没有在当地引起太大的恐慌。它只持续了短短的十四天,所有死亡人数加起来只有一人。 第十五天,安德尔森迎来了圣水节。 从死亡阴影中走出来的人们脸色格外欢愉。安德尔森被请到很多人家里参加宴会,和年轻漂亮的小姐一起跳舞。柔软丝滑的吊锺裙,女人身上散发出的迷人香气,陈年葡萄酒和香槟,仿佛有一只酒精将他从莱恩死亡的阴影中解脱开来,安德尔森觉得世界突然色彩缤纷起来。 “帮助了别人就是拯救自己。”文森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当你救的人越多,你的心灵就会越轻松。我导师曾经这么告诉我。她说,如果你要加入皇家骑士团,请不要放弃做医生。在皇家骑士团里,只有这个职业可以拯救你的灵魂。” 和镇上的原住民想比,安德尔森学识丰富,举止优雅,相貌精致,再加上是前段时候小镇瘟疫的救星,深受女孩子们的喜欢。那天他喝得有点多,不记得自己托着多少女孩的手肘走进舞池。 支形吊灯上挂着很多四季常青的槲寄生。 丹顿有个习俗,圣水节的当天夜晚,站在槲寄生下的人不能拒绝对方的索吻。安德尔森不记得自己吻过多少女孩,也不记得是自己主动还是对方主动。他只知道自己吻的不是莱恩,被男人吻和吻女人完全是两种感觉。莱恩身上没有刺鼻的香粉,接吻时味道干净清爽。 直到他被文森特笑眯眯的把架出屋。 安德尔森喝得很多,走路摇摇晃晃,文森特把他丢在客厅外挂满外槲寄生的游廊下面,摊手:“我也是没办法,boss我把你带到这里来。” 远远的,阴影处有人。他闻到薄荷叶熟悉而清冷的味道。 赛斯站在月光最暗的地方看他。他像是刚结束长途旅行,脱下来的兜帽还搭在左手上。他穿着旅行短骑装,腰间用一条用整粒蓝宝石镶成的宝石饰带速起来。赛斯站的时候腿绷得修长笔直,脸上面无表情。 “舞会怎么样?”他远远的看着安德尔森,问。 “很好。” “吻女人的感觉怎么样?” “很美妙。”安德尔森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什么事情要让侯爵大人亲自冒险光临?你难道连这个小镇都不放过?” 赛斯漫不经心的拉拉指尖的黑手套:“我本来不打算这样的做的。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或许这里应该变得跟橡木城一样。” “你把莱恩怎么样了?” “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安德尔森记觉得胸口有点痛。 制药用的小刀一直随身放着,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刀柄,慢慢向赛斯走过去:“你记得吗?还在艾叶堡的时候,每次圣水节我们都是一起过的。” 赛斯没有说话,安德尔森又往前走了一步。 第35节 “你说我会成为艾叶堡的主人,你会是我最好的骑士。” “那时候伯爵夫妇不接纳我,每次晚宴结束后你会在城堡外备上马车,接到去艾叶镇,看小镇上人们喝酒狂欢。我们两人在四叶草酒馆点了一大堆东西,然后你付钱。真好笑,竟然有骑士为主人付钱。” 赛斯原地站着,什么话也没说。 安德尔森扯着嘴角笑笑:“侯爵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我记得。”赛斯突然说:“我现在也可以为您付钱,如果您需要的话。” 安德尔森嗤之以鼻:“宝石腰带真俗气。” 可是是光线的原因,他觉得赛斯表情有些恍惚。 “这是陛下赐给我的。喜欢的话可以拿去。” 赛斯指指恰好悬在安德尔森头上槲寄生,又指指自己的嘴唇,突然说:“站住别动。” 安德尔森还没有反应,嘴唇突然撞上温暖湿润的东西。腰被在紧紧抱住。赛斯从侧过脸,吻得很深。舌头与舌头纠缠产生的酥麻感,手指沿着腰线划动的感觉,缺氧窒息的感觉。 赛斯鼻梁挺直,接吻时眼睛微微闭上,侧脸优雅英俊。 吻完了,把人推开,再补一拳。 赛斯一拳打出去,安德尔森只觉得腹间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闪。 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赛斯伸手接住倒下的人:“我以前跟您说过,想杀人,最好别把杀意明显的写在脸上。” 他用斗篷小心的裹住怀里的人,笑容很温柔:“少爷,我订了最好的房间,食物和酒。我是来接你过圣水节的。” 马车还没驶到金翼龙旅店,赛斯就发现怀里的人不对劲。安德尔森浑身滚烫,衣服让冷汗湿透了,脸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色。 文森特解开他的衣服。 橡木城突围的时候,安德尔森小腹被皇家骑士团一剑刺透过。赛斯刚才的一拳正好打在旧伤口上。 “伤口一直没痊愈……我以为以安的能力,要治好完全没有问题。”文森特把他腰间的绷带一圈一圈松开检查:“只上了最基本的止痛药,安息草的用量非常大……他在放任自己伤口恶化。” 赛斯的脸色难看得要死:“你是说,他在找死?” “他现在其实是靠着止痛安的息草维持日常生活。”文森特试图用领巾止住安德尔森伤口破裂流出的血:“我好像听人说他向镇子的石匠买了两块刻墓碑用的大理石,一块已经竖在自己花园里。” 安德尔森在昏迷中呢喃:“我想回柯尔。” 赛斯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好。” ☆、责任 安德尔森梦见了柯尔。 他梦见自己坐在冰凉的壁炉前读一本民谣集,莱恩突然从远方归来,把水晶球,宝石和药草一股脑堆在靠窗的桌上。他从背后抱住安德尔森,表情沉默而悲哀。 “亲爱的,你知道,我是为了丹顿和她的人民。” 莱恩带来了一本画册,上面是一处隐藏在高原山谷中的小镇。小镇很繁荣,房屋建筑都是干净的白色,人口密集。它像一块纯净透明的水晶,被整个开满深紫色石楠花的山谷所包围。 安宁,幸福,几乎感觉不到时光在流动。 安德尔森睁开眼睛时很失望,文森特坐在床边给他换绷带,扬起一边眉毛:“没死成是不是很遗憾?” 他拿食指戳戳安德尔森恶化的伤口,痛的他呲牙裂嘴:“安,你还不能死。侯爵威胁我说要是不能把你救回来,我得陪你一起去见上帝。” 安德尔森笑得很虚弱:“谢谢。” 文森特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嗯,那么没良心。” “从橡木城当时的情况来看,莱恩必定会参加战斗。你跟在他身边会非常危险。侯爵那封信可以直接让你老老实实呆在地牢里面,不然你就是满地白骨中的一具了。” “我也可能死在绞刑架上。” 文森特笑起来像狐狸:“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首先你的朋友莱恩不会让你死,而且只要在康沃尔,我也有办法让你不死。” 安德尔森想起被解押出城时,混在士兵队伍里的文森特。 “要不是该死的莱恩发现了我,我保证你一点皮毛都不会受伤。他让人来捉我,自己满城找你……疯子一样。” 所以做人盾的时候,文森特只是递了他一件外套,说:“出城会很冷。” “安,你看。你为自由党付出了这么多,可是一旦出现小小的不信任,他们就这样对待你。”文森特提议:“如果陛下恢复了你的爵位,你可以站到比埃尔伯德侯爵还高的位置。你是艾叶堡公爵,全丹顿仅有的四位公爵之一。” 安,你看。你为自由党付出了这么多。 安德尔森想,其实从最开始相遇起,他就没能为莱恩做点什么。他赞同自由党的思想,可是每次提出加入,莱恩总是坚决的把他排斥在自由党行动之外,说“亲爱的,你先把腿上的伤养好。”所以至今他身上都没有自由党人的双头鹰烙印。 去瓦尔特的贝肯斯伯爵夫人城堡调配龙舌兰药水是莱恩第一次求他,也是最后一次。 他记得橡木城被攻陷那天,莱恩抱着他穿过半个城市,紧张得语调都变了还在故作轻松的调侃,仿佛怕停顿一刻钟,自己就因为失血过多,在他怀里永远醒不过来了。 “亲爱的,你永远不懂该怎么正确的哄人。你应该作为‘情人’警告我,而不是‘朋友’。你没发现我们早已不是那层关系了吗? ”。 直到失去,安德尔森才发现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精神上,他们已经越过了最初的朋友关系。最初他和莱恩发生关系,是在艾叶堡被烧毁之后。那时他正陷入巨大的绝望中,已经对活着这件事失去感知。所以当莱恩提出要和他做/爱时,安德尔森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答应了。 那时莱恩常常在床上开玩笑:“好歹j□j几声吧,宝贝?不然会让我觉得自己在强|奸一具地下挖出来的尸体。” 现在回想,那时候莱恩给予他肉体上的刺激曾很长时间内是连接他和真实生活的纽带,把他从封闭的,灰色的绝望中一点点拉回现实世界。 莱恩曾经调侃道:“亲爱的,你只有高/潮的时候才像个活人。” 第36节 安德尔森想,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软弱的少年了。如果莱恩不死,他也不会愿意站起来承担这一份责任—— 承担自己作为前丹顿贵族的责任,以及莱恩所肩负的责任。 早晨干净清新的阳光倾泻进房间,窗外传来圣水节第二天集市上热闹的声音。他抬头对文森特笑笑:“可以请侯爵大人进来吗?我想接受他上次的提议。” 丹顿历五百三十七年,柯帝士王御令,恢复艾叶堡公爵之幼子安德尔森.兰开斯特家族荣誉,赦免其叛逆罪名,令其继承父亲爵位,晋升为艾叶堡公爵。 即新任兰开斯特公爵。 新王柯帝士授权安德尔森.兰开斯特公爵全权组建巨龙战队,皇家骑士团白玫瑰骑士文森特.威廉为辅佐。 新公爵未建城堡,国王特地为公爵在首都圣.华沙特地为他准备了一处华美住所。 时过境迁,已经是春天。 “说起来特意准备住所,其实只是便于放在眼皮底下j□j。”文森特推开门进来时,安德尔森正仔细把桌上羊皮纸旧书一卷一卷收起来:“谁叫要驯服巨龙,非你不可呢?” “威廉子爵,请你注意在和谁说话。”安德尔森皱了皱眉头。 “不好意思。”文森特靠在门上,故意把每个字都拖得很长,安德尔森注意到他的蓝色骑装袖口上新增了绣工精细的金雀花纹章:“我忘了,兰开斯特公爵大人。” “我来传话的,侯爵大人请求见您。”他漫不经心的补充道:“对了,您要的东西我正在派人找。” 安德尔森最终没有去见赛斯。赛斯也不急,他完全把安德尔森的花园当成了自己家花园,带了一本书坐在他家长椅上慢慢看,安静得晃眼看去像喷水池旁边的雕像。 “利用完了就甩掉。这点你和侯爵倒很像。”文森特笑眯眯的评价。 安德尔森觉得过去的那个冬天就像一场梦境,莱恩死了,而他自愿来到了圣.华沙,继承父亲公爵爵位。 要让柯帝士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不难。丹顿四大公国之一的枫叶郡本来是以艾叶堡为中心,被安德尔森父亲的家族所控制。在艾叶堡之乱后,枫叶郡实际的控制者是赛斯.埃尔伯德侯爵。居侯爵之位,实际上拥有公爵的领地,丹顿历史上也只有赛斯一个人做到了。 安德尔森只是让新王做了一个抉择,是未来丹顿更为辽阔的领土更具有吸引力,还是沉年旧事重要?要征服人力不能企及的北方和西方,甚至跨过海洋征服远方的岛屿,必需组建一支强有力的巨龙战队。 安德尔森在金雀花大厅上,成功的只用安息草和迷失香驯服了一头刚成年的金翼龙。 花了三天四夜,但的确驯服成功了。 这是丹顿第一条被驯服的成年巨龙。 在艾叶堡时赛斯曾告诉他,当你想在敌人中生存下来时,要向他们展示两点:一是利用价值,二是绝对驯服。 柯帝士王走下高高的御座,冰蓝色的扫过站在旁边的赛斯,向安德尔森伸出手:“很高兴你还活着,安德尔森堂弟。我相信埃尔伯德侯爵也很高兴。丹顿和巨龙战队都需要你的能力,亲爱的弟弟。” 上次见到柯帝士他还是个王子,偶尔安德烈王会带他来艾叶堡每年一次的社交舞会露脸。大多数时候安德尔森只是隔着人群远远望着这位并不熟悉的堂兄,几乎没有说过话。幼年的柯帝士即任性又自负,对谁都紧抿着嘴唇,性格阴沉而刚愎自用。 七年不见,这位坐上权利顶峰的堂哥和小时候相比变化不大。和少年时代一样削尖的下颌,兰开斯特家族最纯正的冰蓝色眼眸,看着人笑的时候眼底一点感情都没有。从追求享乐这一点来看——纯金皇冠上用的传说来自深海人鱼族的冰钻,保养得极好的手握着一根权杖,红色和蓝色两种宝石从顶端一直镶嵌到底端。 安德尔森谦逊的单膝跪在金雀花大厅深红色地毯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能为陛下效劳,这是我的荣幸。” 册封仪式很快进行,安德尔森向柯帝士宣誓效忠。名义上枫叶郡成为他的领地,由于柯帝士限制他离开圣.华沙,赛斯仍然为那里实际的管理者。所谓“公爵”只是一个头衔,是柯帝士做给臣民一个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的明君表相。 安德尔森知道,他实际上是被拘禁在圣.华沙,一直被拘禁到巨龙战队组建完成。 因为级别上他高赛斯一个等级,所有枫叶郡的事务他有权力向赛斯过问。然后安德尔森一次都没有过问过。重恢复爵位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私下见过赛斯.埃尔伯德。 终于有一天他被埃尔伯德侯爵堵着自家门口。 安德尔森抱着满怀的药学羊皮卷,实在绕不开挡在大门口的人。 “利用了就扔掉,您什么时候也成了这样的人?” “这多亏侯爵从小教导。”安德尔森不耐烦的望望天:“陛下召见我,关于巨龙战队的事情,请让开。” “您知道组建巨龙战队的危险性吗?” “死在狂暴的龙爪下和活埋在密封的棺材里选的话,我宁可选龙——帅气多了。让开,文森特在那边等我。” “文森特不值得信任。” 安德尔森不置可否的笑笑,伸出两根指头敲敲赛斯的肩膀:“侯爵当年告诉我,如果你想改变贵族的腐朽的生活方式,就必须融入他们,然后主宰他们。是吧,赛斯,我亲爱的导师?” 作者有话要说:  1:安安,反击!fighting! 2:幽灵棋手重新一次开定制印刷,需要的孩子请戳文案右上角按钮o(n_n)o~ 3:谢谢peko大大的长评! 4:以下为小狐狸制作的丹顿地图,鼓掌欢迎! ☆、安德尔森的反击 早年时所受的教育如果要作为人的武器,取决于一点——用与不用。 艾叶堡公爵只是柯帝士还给他的一个虚名,实际权力需要安德尔森自己一点一点争取。巨龙战队筹建总指挥的头衔宣告安德尔森对文森特的胜利,意味着他从最初文森特需要的“优秀药师助手”的附庸关系变为平等关系,名义上说安德尔森甚至还更胜一筹。文森特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依旧礼貌谦让,背地里使手段安德尔森就管不着了。 恢复公爵头衔意味着赛斯手中枫叶郡每年上缴领主的赋税需要分到安德尔森名下。这好比狮子口中夺肉,其间凶险可想而知。安德尔森做足了应战准备。国王陛下的堂弟,新进受宠,恢复公爵爵位,授予巨龙战队总指挥职位,至今单身——这些是安德尔森重新进入丹顿上流社会最好的名片。出于报复心理,他做的事情几乎专门针对赛斯,有时候甚至是怎么能妨碍着他怎么来——他结交反对赛斯和皇家骑士团的老派权贵,拉拢尚处于底层的中间派新贵,人们都知道只要站在赛斯对面的人,就站在兰开斯特公爵这一边。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赛斯在应该的时候内亲自把春季税收的账簿送来了。 赛斯来的时候安德尔森正在自己的府邸举办沙龙。 安德尔森躺在长椅上,身下的靠背和软垫堆了一层又一层。他微微支起身子,从女人香气扑鼻的假花和羽毛扇的缝隙中看到大厅门口那个瘦高挺拔的身影。 彼时他正握住一位伯爵小姐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伯爵小姐娇羞的别过头,而站在门口的男人沉下了脸。 第37节 安德尔森挑挑眉毛:“这不是埃尔伯德侯爵吗?什么风把侯爵给吹来了?” 男人站在门厅处,看着满厅窃窃私语的客人没说话。新近恢复爵位的艾叶堡公爵和圣殿骑士埃尔伯德侯爵貌合神离的事情在圣华沙早就人尽皆知了。 波斯猫一样把自己埋在软垫里的青年气质慵懒而冷清,已经是春天了,领口和袖口都用了厚重的皮毛。赛斯皱了皱眉头,他谨慎的选择了称谓:“公爵,膝盖和……腹部的旧伤,还在疼?” 安德尔森问:“公事,还是私事?私事的话我很忙。” 赛斯说是公事,安德尔森只好懒洋洋的站起来,极其遗憾的向女士们道歉,穿过大厅带他去深处的书房。 一路上赛斯一言不发,直到书房门关上,才说:“莱恩.布莱克的死,不是您放纵自己的理由。” 安德尔森笑了:“那侯爵当初在艾叶堡我的房间里干那位金发美人,就不是放纵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他装作努力思考:“安娜?” 赛斯突然像被主人打了的狗,眼神灰暗下去:“我已经让她走了。” 痛打落水狗不是安德尔森的爱好,他随手翻阅赛斯送上来的账簿,账面整齐清楚,没有刻意为难人的迹象。赛斯站在旁边看安德尔森查账,站了很一会儿后说:“您没有必要为了迎合这群蛀虫而委屈自己。我知道,您从来就不擅长权术、社交和政治。” 这算是赛斯很给面子的提醒。安德尔森很欣赏赛斯这种杀人不见血的谈话方式,把狠毒的话拐弯抹角的说得温柔而有余地——言外之意是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再往前一步就势不两立了。 安德尔森把账簿翻得哗哗响:“你也知道他们是丹顿蛀虫?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就是一只完美的丹顿蛀虫?” “如果您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我不介意。”男人脸色阴沉得像天边的乌云:“您可以继续。” 安德尔森就笑眯眯的继续了。 圣华沙只有在最盛大的晚会上才能看到兰开斯特公爵的身影。年轻的公爵坐在树荫下,单手插在裤兜里,拿着一支银头乌核桃木手杖,春天温暖的风拂过他浅金色的额发,整个人如诗如画。 每天总有一些贵族小姐经过他身边时,掐准时机双眼一翻倒在公爵怀里,旁边围上一群人扇扇子递嗅盐瓶。 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安德尔森会不经意间展示自己小腹上新愈合的的疤痕,鼓励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们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沿着伤口摩挲。安德尔森发现自己越来越像莱恩,他还顺便编造出了回到上流社会前某个勇斗公路强盗的故事,真实到被人汇报到了皇家骑士团最高层。 终于有一天赛斯在某位大人物女儿结婚的晚宴上逮住他,阴着脸提醒:“兰开斯特公爵,据我说知,您腹部的伤口并不是在索瑟沙漠勇斗强盗留下的。” 安德尔森点点头:“侯爵当然知道这是怎么留下的。” 橡木城之乱,他在赛斯面前被皇家骑士团的人从背后刺穿。 他补充道:“我也知道,侯爵的品行并不如人们所传说中的那么高贵。” 这是指当年的艾叶堡之乱,赛斯那场彻头彻尾的背叛。 一瞬间赛斯没说话。他拿起安德尔森的手,摸到自己的胸膛,安德尔森隔着布料能感觉到下面跳动的心脏。 站在面前的男人像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类,眼神很是受伤和惶然。他问得很认真:“这里也有个伤疤,是我们上次在艾叶堡时你为了救那个男人刺我的。我们可不可以扯平?” “你和我还活着,可是莱恩死了。” 他握住手杖慢慢走开,才走两步,手肘就被紧紧钳住。 “少爷。” 安德尔森不耐烦的挑了挑眉毛。 钳住他的手执拗的不肯松开:“您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喜欢这种权术利益的周旋,你也……”他犹豫了片刻:“不喜欢女人。” “我的趣味与侯爵无关。我现在用到的,都你以前教我的——怎样观察一个人是否在你面前说了谎,怎样拉帮结派,怎样以和他们女儿结婚为诱饵结交当权派贵族。区别在于,当年的我懒得尝试。” 春天的天空呈现出湖水般的浅蓝色。安德尔森仰起下巴,望着天边的白色卷云,眼睛因为光线刺目而微微湿润。 “您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莱恩尸体埋在哪里。” 沉默。 安德尔森拿起手杖往身体斜下方一挥,听到坚硬木质撞击骨头的声音,握住自己的手肘的手松开了。他继续往前走。 背后的人却两三步追上来,从后面用力抱住他,声音很沙哑:“你爱他?” “……” “你差点为他死。” “……”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安德尔森觉得自己声音在颤抖:“他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赛斯又沉默了片刻:“没有。他受的伤很重,一直在昏迷。我们没办法拷问出情报,于是按例处理了。” 天气明明晴朗温暖,安德尔森只觉得天旋地转。 身后的人抱住他腰的胳膊强壮有力,不费力气就把他转了个身。嘴唇先覆上鼻梁,然后眉心,最后停留在嘴唇上。因为手的固定,亲吻的时候腰一直紧紧的贴在一起,安德尔森能隔着布料感觉到赛斯微微发热的身体。 赛斯的吻技很好,舌头灵巧和熟练,而且很顾及对方的感受。所以当安德尔森一巴掌把他扇开时,自己灰蓝色的眼睛也因为欲望而蒙了一层迷雾。 赛斯嘴角流血了。他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擦了擦嘴唇,固执的继续吻下来。眼睛微闭着,手指插入安德尔森柔软的头发,几乎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分开的时候几乎是互博状态。安德尔森当然打不过赛斯,于是他只能放狠话:“埃尔伯德侯爵,请记住你的身份。再怎么得势,你不过是别人养的狗。以前是我养,现在是柯帝士养。” 那之后几天内再也没有见到赛斯。安德尔森躺在自己床上睡午觉,不舒服的礼服已经脱去了,换上宽松柔软的睡衣。 床头放着束白玫瑰,睁眼就看见文森特正在饶有兴趣观察他的脸。 “总算醒了。”文森特抬了抬眼皮:“侯爵让我给你带话,不要为了报复他而做危险的事情。你没有胜算。” 安德尔森发现自己情绪控制能力越来越差,他烦躁的坐起来,把文森特放在桌上的白玫瑰扔到地上:“味道很难闻。” 第38节 扔完就后悔了:“不好意思,最近有点难控制情绪。” 文森特的笑容看上去很诚恳:“我知道,你太勉强自己,神经总是绷得特别紧。压力太大了,有时候难免会发泄一下。你提防的人太多,你看你连我都提防。” “安,你不快乐。你为什么勉强自己应付保守派那群老头子和无聊的贵族小姐们。” 安德尔森睡前惺忪:“我不需要她们,但我需要她们家族的势力。” 文森特弯起眼睛笑:“安,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吗?你灰蓝色的眼睛很美,尤其是在刚睡醒的时候。” 文森特是来说训龙的事情。柯帝士为巨龙战队成立定了死期限,安德尔森不得不亲自配药。他把亨利三世丢在三只成年金翼龙巢里培养感情,几天没管没问。小蜥蜴喜欢爬高。它背上已经开始长一点薄膜一样的黑翼了,可以扑棱扑棱抱住大龙的大腿往爬,对方抖抖腿就能摔下来一路滚出很远。 安德尔森猛然担心起来,文森特安慰他:“没事,你那只小蜥蜴侯爵在照顾着呢。比起这个,安,陛下有事要召见你。” 说是召见,当柯帝士屈尊亲自来安德尔森府上时,他还是措手不及。 新王没有经过侍者的通报直接进的起居室。当时安德尔森正在查阅药典,忽然感觉到有笔直的金色长发垂在他肩膀上。抬起头,正看见站在他背后的柯帝士。 “公爵,你知道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安斯艾尔王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最后一天,求时间停止——stop——不要走——不想上班!tvt 摸摸小骷髅光滑的头盖骨,灯泡很想念你。 ——by 买了个小电瓶从此跨入有车一族的灯泡君 ☆、北方森林的任务 安德尔森从羊皮卷中抬起头,正对上柯帝士冰蓝色狭长的眼睛。他从幼年时就不喜欢这种目光接触,仿佛被蝎子叮过一般全身发凉。 新王笔直的头发垂到安德尔森脖子上,微微有些痒。他的声音轻柔而略带戏谑:“我其实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你小时候应当从艾叶堡公爵叔叔那里听到过我这个出生低贱的弟弟,安。” 安德尔森握紧羽毛笔:“父亲从来没有说起过。陛下找到安斯艾尔王子后想做什么?” “我想念他了,想找他回来。”柯帝士退后一步,仔细打量面前苍白的青年,慢慢勾起一抹微笑:“我想他如果还活着,恐怕和你差不多的年龄。” 安德尔森站起来,合上羊皮卷收在旁边架子上,温和的表示赞同:“我想也是。” 第二天安德尔森被侍卫请入宫觐见时,柯帝士正在温泉宫奢华的起居室里喝红茶。赛斯站在旁边,激烈的反对着什么,看见他进来,突然住了嘴。 柯帝士抬起手,赛斯顺从的在他面前跪下,吻他保养得极为白皙的手指。赛斯穿着远行时的黑色骑装,单膝跪下时背挺得笔直,远看风姿飒爽,看得安德尔森站在拱门外愣了愣,想这是多么默契而和谐的一对主仆。 他穿过红白色玫瑰花走到柯帝士身边时,赛斯已经退下了。新王在白昼明亮的光线下打量面前这个多年未见的表弟,皱起眉头想他当年在艾叶堡时候的模样——被人欺负的小野猫?个子长高了,身材虽然瘦,却很挺拔。典型兰开斯特家族的高颧骨,衬得灰蓝色的眼眸更加深邃。 风度翩翩的艾叶堡公爵,柯帝士想,比和他上过床的任何少年都要好看。 如果当初他不假死, 他示意安德尔森坐下:“欧文.卡斯特,艾叶镇上贝石雕工房主的儿子,侯爵和你说起过这个人吗?有证据表明说他就是我弟弟,安斯艾尔王子。有谣传他现在在北方森林。我希望你去那里,帮我把他找回来。” 安德尔森惊道:“如果是欧文的话——我记得侯爵已经找到他了。” 柯帝士慢条斯理的撕开一片新鲜烤面包,摇摇头:“不,他中途逃跑了。” 训龙的事情只能暂时交给文森特,安德尔森开始准备去北方森林。新公爵亲自去北方森林迎接安斯艾尔王子成为社交圈里新话题,赛斯必然也知道了。他骑马拦下了安德尔森的马车,拉开车厢门把人堵在里面:“您不能去北方森林,那里很危险。” “我在想,如果你合理的对待安斯艾尔王子,或许他不会逃跑?” “我没有虐待他,我只是奉命行事。”赛斯固执的撑开车门:“不要去找,您找不到的。” “皇家骑士团动用所有在北森林的暗探都找不到,您一个人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叹口气:“我可以派人帮您找他。您可以先住在沃特茅斯的别墅里等消息,不用亲自去北方森林。” 安德尔森还是置办了去北方的行李,皮毛手套和绑腿、体力健壮的马匹、水和熏肉。莱恩常去北方森林,常跟他说起过那里的风土人情。 柯帝士为了一个“可能”的消息让他去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目的不是在于找人,而是在试验他的忠心。巨龙战队不能交给对丹顿王权不忠臣的人。 可是安德尔森知道,自己接下这个任务与其说是寻找安斯艾尔,其实是想寻找石楠山谷。 莱恩曾说过,石楠山谷就在北方森林和中部平原交界的地方,可是他翻遍皇家藏书室的地图,都没有发现这个群山之中的高原山谷。 莱恩说过,安斯艾尔王子是自由党组织命令他用性命保护好的人。安德尔森想,虽然莱恩不能保护你,或许我可以。 他没有带随行侍卫,背着药箱,独自向北方前进。 化名药师安德鲁.布兹。 在北方某村庄酒馆外,亨利三世艰难的从药箱里挤出小脑袋,呜咽一声。因为随身带的干肉不够吃,安德尔森最近都就地摘水果喂它——北方森林的好处在于果树多。 要了一杯蜂蜜酒,两位村民的谈话突然引起他的注意。 “你知道最近石楠山庄主人来过吗?” “我们村吗?太不可思议了!” “深夜路过的,裁缝店的老板娘看见了他的黑马车,赶车人兜帽遮着脸。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只听过是一位自由党内身份高贵的年轻绅士……” 作者有话要说:  手痒到不行,于是更一章过瘾,继续滚过去复习tvt 求神保佑这次考过 ps,好像赶时间写得有点崩 ☆、银色面具 作者有话要说:  camel,厶狐,端居和小夏天,我没看评,不知道有人等我更新tvt 不好意思更晚了,12点还算今天吗?算吧算吧!tvt对不起你们tvt 第39节 ps:灯泡正式归来,短期不会离开了!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酒馆,原木铺的地板,墙壁上树皮还没有剥干净。正是傍晚,虽然是夏天,山林的夜晚也是有些冷的。这是附近唯一一个酒馆,也兼客栈,安德尔森便找了一个房间住下,问老板:“对了,石楠山庄主人是谁?” 老板是个四十岁的中年汉子,用肩膀顶开因为长久不使用卡住的客房门,恍然:“哦,你是外来人,当然不知道了!这里是北方森林,已经脱离皇家骑士团的控制啦,我们这里归自由党管。从这边往北再走三天就是石楠山庄,山庄的主人是我们的管理者。”他警惕的看了一眼安德尔森:“你连这些都不知道……谁给你的通行证?” 安德尔森一个人独自在北方森林里走了两个月。他觉得自己已经深入到了森林腹地,但是没想到已经走了这么远——早到了自由党人的地盘。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要通行证。见安德尔森一脸茫然,老板指指他胸前挂着的双头鹰铜牌:“这就不是?我们这里最高级别的通行证,你带着它可以走遍北方森林没有人敢拦你。” 双头鹰铜牌是莱恩的东西。安德尔森记得莱恩曾在橡木城用它兑换过金币。橡木城陷落时他受伤太严重,被莱恩架穿过街道逃跑时思维一片混乱。等被救下来送到城外马车上时,才发现胸前挂着那那个双头鹰铜牌。 映像中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他不记得莱恩什么时候把他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作为丹顿贵族,他同自由党人一起安全的逃到了北方小镇。安德尔森本来以为是自己医术得到了人们的认可,难道其实是这块铜牌发生了作用? “我对这边不熟,以前惯常进山采药是往西北边走的。”他笑了笑:“今年听说那边采药人多,我就换路线了。” 老板没再问什么,说了声要热水去厨房就走了。 房间看上去很整洁,因为没有太多东西。原木做的床,床腿上的桦树皮还留着。有一张长桌,上面放着只缺了口的水杯。凳子没有,安德尔森只能坐床上。因为房间长久没人使用,一坐下去床单上就扬起一层薄薄的灰。 只有亨利三世欢快的在房间里窜来窜去,逮耗子。 安德尔森拎着小龙尾巴倒提起来,晃晃,叹口气。他把亨利三世抱在膝盖上,叹了口气:“有句话,再也不能对莱恩说了。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多么想放弃柯尔的药店,跟着他的马戏团走遍天涯海角……”他孩子一样蜷缩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慢慢闭上眼睛。 小龙挣扎着从他怀里爬出来,慢慢又爬回主人身边,薄薄的骨翼抖啊抖,然后折叠过来抱住安德尔森的腿,两只大眼睛泪汪汪的。 毛毯太薄,安德尔森冷得没有睡着。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群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鹰钩鼻的男人,有双冷冰冰深绿色的眼睛。山民们都穿短袄打皮绑腿,他却穿了正式的黑色制服,袖口订着明晃晃的银扣子。酒馆老板就跟在他身后。 这种突袭让他想起了橡木城那时。也是这么突然从房间被带走,区别在于当时他身边有莱恩,现在莱恩不在了。 “有事?”安德尔森做出梦中被惊醒的样子,揉揉眼睛。 “肯定是皇家骑士团的探子!带下楼审问!” 安德尔森努力回忆自己究竟哪里出错了。后来他才知道,这片森林不管是西北方还是北方,都属于石楠山庄的管辖范围。而且西北方向从来没有药师来采过药。他妈的。 他被拉到酒馆大堂里。已经是半夜,门和窗户都锁了。几个男人举着松油火把,把房间照亮。安德尔森被推在正中间的椅子坐下,手反绑在背后。亨利三世被关在一只小铁笼子里扑腾翅膀,掉起来。安德尔森被绑走的时候小龙恶向胆边生,一口咬制服男人的小腿上,所以现在它嘴被布条绑起来了。 这次没有橡木城的审问那么正式。与其说是审问,不如说是逼供。 穿制服的男人把鞭子从盐水桶里取出来,叫人脱去安德尔森的上衣。 他皱着眉头打量面前的青年。 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五官过分清秀,浅金色头发,皮肤与其说是白皙,不如说是带着不健康的苍白。脱去上衣后,骨架显得有些单薄,明显缺乏适度训练和运动。腹部有一条很深的疤痕,似乎因为处理不得当而使伤情恶化过。体力上看不符合皇家骑士团选探子的要求。不过青年很冷静,深夜被从从床上叫起来也没有显得慌乱,倒也弥补的体力上的劣势。 他甚至想,说不定他不是皇家骑士团的人,说谎是真的另有隐情。 如果不是双头鹰勋章,他大可以放过这个人。 男人有趣的盯着从安德尔森脖子上取下来双头鹰铜牌,举起鞭子。 安德尔森被吊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装死,心想别打了再打他妈的就打死人了。死人看你怎么逼供。 装死不会减少皮鞭落在腹部旧伤上的火辣感。打在碎过的膝盖骨上时他觉得骨头好像会再碎一次。 所有的问题安德尔森一概瞎掰,穿制服的男人开始面前青年的韧性。威胁和恐吓都用过了,青年没有显得害怕,也没有屈服求饶,他只是一边表现出体力不支,一边反复强调自己无辜:第一次进北方森林采药,不知道的地方只是随口说说。 在旁边的人诅咒贵族吸血鬼的时候他甚至还会跟着骂两句,骂得非常真诚。 体力不支不是安德尔森装的。他真的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一次鞭子扬起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非常小了:“我不知道那块铜牌是哪里来的……我在地上捡的……真的,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哦?捡来的?你还打算拿去送人?” 远远的,有人饶有兴趣的问。声音发出之后,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举起的鞭子也颓然放下。制服男人向着门的方向弯腰鞠躬:“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油腔滑调的语气像极了莱恩,可是音色却完全不一样。安德尔森向着门边扭过头,看见靠门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外出旅行的轻便短装,披风右肩的银色纽扣上镶着一颗北方森林特产的月亮石。他和莱恩一样有卷曲的黑发,可是莱恩是长发,他是短发。 引起安德尔森注意的是两点。 第一,他的胸前也别有一枚双头鹰徽章,意味着可能是自由党内高层观察者之一。 第二,他带着银色面具。 “本顿,我只说要审讯他,没有让你们动私刑。”他拖长语调说。 男人没有看安德尔森,径直走到小龙面前,嫌弃道:“发育不良,早产儿,扔掉……” 亨利三世在笼子里愤怒的冒火星,但是因为嘴被堵住无法喷火。 安德尔森突然改变主意,向他说:“对不起,大人。能把铜牌还给我吗?这是我朋友留给我的重要遗物,我很珍惜它。” ☆、石楠山谷 安德尔森突然改变主意,向他说:“对不起,大人。能把铜牌还给我吗?这是我朋友留给我的重要遗物,我很珍惜它。”。 双头鹰的铜牌的挂链被戴面具的男人两根指头夹起来,在月光下晃来晃去。他遗憾地摇了摇头,仿佛很惋惜:“不,亲爱的。你在天堂的朋友,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贴心保存的信物落入皇家贵族手中,安德尔森.兰开斯特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几个字咬得格外的重,带着戏谑的味道,每个字都回味一番,再慢慢吐出来。他把东西手在腰间的鹿皮囊里:“我得替你那位心碎掉的朋友,把它收起来。石楠山庄的地牢已经很多年没有欢迎过来自首都华沙的贵族了。” 第40节 “你认识莱恩.布莱克?” “我和他曾经非常亲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活着”两个字又在嘴里回味一番。 漫不经心的语气,似成相识的态度,同样的卷发,安德尔森脱口而出:“我竟然不知道莱恩有个哥哥。” 男人步步逼近,打量鞭刑在青年身上残留下来的遗迹,目光顺着j□j的上半身,落在平坦的腹部。那里有一道旧伤留下的疤痕,枯叶梗一般附着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上,一看就是当初复合得很糟糕。仿佛有什么长矛一样的利器,从背后完全洞穿过这具身体——简直是致命伤。活下来已经是主的恩赐。 安德尔森的手高举过头顶吊起来,失去衣物遮掩的上半身一览无余。被刚才审问时的盐水鞭痕叠加在旧伤上,一条一条,触目惊心。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故意用手指按住新旧伤j□j际的地方,他漫不经心:“老天,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几年前的事情,橡木城之乱。当时我是自由党的囚犯,被送到城外为难民做肉盾,被皇家骑士团的士兵从背后刺伤。就在那场动乱之中,莱恩死了。既然你知道莱恩,知道我是谁,我想你应该知道这道伤痕的来历。”安德尔森观察眼前的男人,慢慢开口:“你在明知故问。” “哦,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再说一遍。因为我听很多贵族小姐说,这道伤口是伯爵大人在索瑟沙漠沙漠勇斗强盗留下的。”他向门口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既然伯爵大人亲自屈尊来鄙地打探军情,那么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在石楠山庄地牢里慢慢谈。” 银色月光从旅馆敞开的大门昭进来,落在山榉木的地板上。门外停着一辆黑马车。和赛斯出行时低调的华丽不同,这辆马车确实很朴素。黑色顶棚,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夫穿的是简单的山民毡衣,高顶毡帽盖住眼睛,皮毛下露出健硕的肌肉。 “和他一起上车。”他向叫做“本顿”的制服男人递了一个眼色,刚才审问的领头人便走过来,将安德尔森从绳索上解下来。本顿从旁边的山民手中接过一根牛皮条,把遍体凌伤的青年双手绑在一起,狠狠一推:“上车。” “等一下!”面具男人突然举起手,拖长了声音:“本顿,你一定弄错了。我是让你,跟他一起,上车。滥用死刑,是要受处罚的。迪恩,看看皮条是不是有多,把本顿绑起来,带回山庄。” 安德尔森钻进密封的车厢时,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向赶车人走去。有那么一瞬间的单独接近。安德尔森声音很低:“我很高兴你还活着,莱恩。” 背对着他的人愣了愣,原地停留了几秒钟,才慢吞吞的转过身:“伯爵大人在叫谁的名字?” 回头,正对上一双干净透彻的灰蓝色眼睛,让人想起艾叶堡上方,安静的灰蓝色天空。 就在几分钟前,这双眼睛还空空荡荡,仿佛里面盛满了弗翠兰德森林的巫婆水晶球里,飘荡不定的雾气。 “我们已经上过那么多次床了。”安德尔森干巴巴的说:“你觉得一张面具有用吗?” 刚转过来的人手里的马鞭顿了顿,又默默转了回身去。 他摇了摇头:“莱恩已经死了。在橡木城违背自由党原则救丹顿贵族时就已经死了。他的尸体留在橡木城最后一道城墙里面,布满了人们踩踏的印迹。被他救的人,现在已经宣誓向新王柯帝士效忠,伯爵——迪恩,把伯爵大人嘴巴堵起来。” 听到召唤的自由党少年取下自己的软帽,塞进安德尔森嘴里。 灰蓝色的眼睛刚被擦亮,又熄灭下去。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赶车人换骑在马上,戴银面具的首领屈起腿坐在赶车人常坐的位置,背靠在闭锁的车门上,和门里的人只隔着一层老旧的木板。喷火的小龙依旧装在笼子里,放在他左腿边上。长夜寂静,他无聊的玩着手里长长的马鞭,用鞭头戳小龙被布条堵起来的嘴:“蜥蜴,喷个火帮我取暖?” 小龙愤然反抗,不久就听见它主人隔着车门用脚踹门板的声音。 他把音量提高一点:“迪恩,把伯爵大人的看管好。” “你主人永远是不说话时比较可爱。”他继续用马鞭挑衅小东西:“你说,被床伴背叛痛苦,还是被爱人背叛痛苦?有人说这取决于你把背叛你的人当床伴,还是爱人——啊我忘记你的嘴也被堵上了。” 因为临时改作囚车,马车内部没有点灯,门窗都锁着,照明只能靠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车身虽然不新,木匠用的是北方森林老旧坚实的山胡桃木,就算在寒冷的天气,车厢内部依然干燥舒适。自由党崇尚简朴,首领的车内朴素得惊人,没有桌子这类陈设,只有蒙了鹿皮的木板可以当椅子做——安德尔森当然没有坐的资格。他听到自己宠物在外面被欺负的动静,踢了会儿车门泄愤,就靠在角落里睡着了。 寒冷,旅途的劳顿,和死刑导致的伤口,把他从睡眠女神的手中接过去,推往意识的更深远。 直到马车在一处山谷停下来。 车门被打开,晨光照进来,让同样被绑在角落的自由党人本顿眯起眼睛,蜷起身体。 银面具探进半个头:“有人死前,嘱咐我让你看一个东西。” 车厢角落清秀的青年沉沉的睡着,略带淡金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额角比平时都苍白,私刑留下的伤痕暴露在晨光底下,触目惊心。 银面具叹了口气,脱下自己旅行便装的披风,裹在熟睡青年的身上,独自眼前的景色。 穿过杂木丛生的山地,马车到了北方高远的一处山谷。从这里起,弗翠兰德森林的乔木每一棵都笔直挺拔,向着蓝得惊人的天空延伸。而森林的边缘,是开满紫色欧石楠的山谷。正是石楠开花的季节,荒原上都是波浪起伏的浓郁紫色,大片大片,仿佛是用全世界上最深沉的忧郁染成。 马车顺着一条笔直的路进了一座隐藏在高原山谷中的小镇。小镇很繁荣,房屋建筑都是仿佛民谣中才纯在的纯白色,人口密集。它像一块纯净透明的水晶,被整个开满深紫色石楠花的山谷所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  一如既往的粗糙,让我回头修一下苦逼的文字。 大家知道灯泡的口味比较奇特,最近颓废了一段时间口味更奇特了,所以先向之前看见小安苦难史弃文的大人和之后可能砸灯泡的大人和小安表示歉意。这货最近转向了,回到写棋手的甜文路线,决定以新的方针填完此坑。填坑速度很慢,很慢,很慢……所以大人们可以慢慢养肥慢慢来。我就是在这里和大家打个招呼,说这货还活着t t 还有在香水店停更期间写了两篇长评的叔通宵,如果你在,灯泡向你表示它的愧疚。 还有,此文不v。 ☆、一 天气比任何季节都要温凉,推开窗户可以看到平静的海洋和趋于枯萎衰败的山榉木林。天空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色,遥远的边际开始出现铅灰色积云。我把夏天的亚麻长裙叠进柜子里,取出深色羊毛披风。秋天总是色调明亮,气息温和,让人一整天什么都不想做,就靠在窗边的摇椅上读华兹华斯的《抒情歌谣集》——最好膝盖上再搭上一条格子毛毯。听说过几天会有雨,放在桌上的信封微微有点潮。 希望明天邮差能顺利的把它寄出去。 虽然我不知道大海那头收信的人是否还活着。 可是亲爱的西西莉亚,我希望你来得及读它。这是我答应告诉你的,整个事件的真相。 我叫安德尔森布兹,是海边小镇柯尔唯一的药师。 每当我回忆起莱恩,总是记得他靠在我家门框上向我抛媚眼,拿了一块龙涎石不打算给钱。 “我顺着海边的卵石小路一直走下去,觉得路的尽头一定会遇到天使。亲爱的我正好看见你和你的药店。现在手头有点紧,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我的心送给你。” 他是这个药店的实际出资人,而且沿着小路一直走,不管巧合不巧合尽头一定是这里。但是每次见面莱恩都善于制造出一种恰巧偶遇的情调。 莱恩布莱克是游吟歌者,有个私人马戏班,在丹顿全境巡回演出,每年秋天正好到柯尔,一呆就是一个月。 他会趴在我工作室窗外说:“安德尔森,你的灰蓝色的眼睛和金发美极了。” 或者“昨天去酒馆时看见你喜欢的莉莎了,她嘴唇上长满了绒毛。” 第41节 当时我似乎喜欢过一个叫莉莎的女孩。她身体丰满健壮,有一头浅黄的头发,笑容甜美,是整个柯尔小伙子倾心的对象——我也不例外。莱恩没少挖苦我这一点。 莱恩不是沉稳英俊的男人,但是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他可以轻易的与各种各样女人调情,在粗鄙的乡村酒吧和公爵夫人城堡中奢华的大厅里混得同样如鱼得水。他的马戏班子全部家当包括一辆敞篷马车,两个小丑,弹竖琴的姑娘和一个打杂的伙计,而他本人兼任车夫和管账。乌黑卷曲的长发仔细上过发蜡,软帽上装饰着一支孔雀羽毛。长袍是惹眼的深紫色,上面装饰着夸张的金色图案。如果不是脸上经常挂着讥讽的笑容,衣服穿得花里胡哨,有时候我几乎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每当他抱着手臂靠在我门边看我调配草药,会给人一种我们相识已久的错觉。 其实我们只保持了单纯的床伴兼朋友关系。 五年前艾叶堡皇室叛乱,莱恩带着马戏班去那里教堂的墓地挖坟。他说想弄点死人的牙齿去集市上换钱,结果运气不好把我挖了出来。 后来他承认,当时完全是因为看上了这张的脸。 “基督保佑,我打开一具棺材,看到了我的睡美人——还剩一口气!”并且毫不犹豫的提醒:“宝贝,如果你没钱支付报酬的话,可以陪我睡觉。” 据说我刚被从棺材里拉出来时满身是剑伤,莱恩把我染血的绷带挂在敞篷马车上当马戏团的标志,三个月都没褪色。因为膝盖上的伤太严重了,所以那年春天到濒海小镇柯尔时,莱恩说海边空气温暖湿润,建议我留在这里休养。于是借他的金币开了这家药店。 我问过莱恩他为什么会想做游吟歌者。 他把食指竖在唇上摇了摇:“嘘,因为我在找一个人。” “安德尔森,你听过安德烈王的私生子吗?” 这个国家叫做丹顿,由四个公国联合组成。顺着贯穿全境的玛瑙河由南往北依次是滨海的枫叶郡、康沃尔平原、西方沙漠的瑟索和北方森林所在的弗翠兰德。从北方森林再往北走有终年积雪的山脉,居住着传说中和巨龙一起生存的龙族。 统治丹顿的是兰开斯特家族。五年前,老王爱德华驾崩,新王柯帝士兰开斯特继位。继位后柯帝士很快重修位于王都的温泉宫。他的奢靡生活是建立在沉重税收上的——以草药来说,五年前每月只用向税收官交十五枚铜币,到现在涨到了五十枚铜币。繁重的赋税和猖獗的奴隶贩卖终于引发了起义。起义者自称自由党。他们坚持称柯帝士不是皇室的真正继承人,因为爱德华王有一位私生子,并且依然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给亲爱的220酱,圣诞快乐! ps我知道……这样结尾不是很好……请当做我没填过它,跪……qaq 我错了qaq ☆、二 莱恩是自由党人。 有一天下着大雨,他百无聊赖的在我工作室里看我把头天熏染香膏的玫瑰花撤掉,换上今天的新鲜花瓣,表情特别平静:“亲爱的,其实我已经很深刻的思考过了。我知道你爱我,亲爱的其实我也爱你。我决定不向爱人隐瞒任何事情。” 他吻我:“亲爱的,你会不会因为我是自由党人而抛弃我?” “你会被皇家骑士团处以绞刑的。” “宝贝,那时候你要一个人坚强的生活下去。” 我不会因为失去他而活不下去。为自由党提供有毒草药,是为了还当初他把我从棺材里挖出来时欠的人情。我一直没有纹上自由党的双头鹰标记,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参加了这场争取自由的战争。 或者说,人民和皇家骑士团之间的战争。 西西莉亚,战争的结果,你早已知道了。 说到皇家骑士团就不得不谈起丹顿的军事制度。正如我之前所说,丹顿是由南方海国枫叶郡、东部平原康沃尔、西方沙漠索瑟和北方山地弗翠兰德四个公国组成,首都是温泉之都圣华沙。第一位丹顿王为了控制四大公国,设立了皇家骑士团。 传说皇家骑士团的最高指挥赛斯埃尔伯徳侯爵殿下,获得现在地位只依靠一点:对柯帝士的绝对忠诚。他曾经心平气静的将自己前主人杀死,封入棺材里,也曾经毫不留情的烧毁自由党人的城市。 第一次见面时,我执行自由党的任务,不小心上了他的马车。 第二次见面时,他烧毁了橡木城。 不错,赛斯想杀我。 当你发现,当年亲手放进棺材的前主人还活着时,该怎样修正这个错误?当然是为他再准备一口棺材。 在莱恩将我从棺材里挖出来之前,我的名字叫安德尔森兰开斯特。兰开斯特公爵是柯帝士的表亲,拥有整个艾叶堡。后来在艾叶堡之乱中,整个家族被以叛乱罪,被处以绞刑。莱恩曾经问我:“安德尔森,你知道兰开斯特公爵和女仆有一个孩子吗?” “哦,那个孩子死在艾叶堡的j□j中了。是他自己的骑士向柯帝王叛变,亲手将小主人送进了棺材里。” 后来莱恩死了。 那时我才觉得,天空变得空空荡荡。你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却知道上帝永远听不到自己的祈祷。于是我重新捡起了自己舍弃已久的姓氏,回到柯帝士的宫廷中,继厌恶的父亲之后,成为新一任兰开斯特公爵。我始终记得当年赛斯告诉我的话,要毁灭一个政权,必须站在它的内部,像蚕吞噬桑叶一般,吞噬它的新鲜血液。 西西莉亚,刚才这些故事已经被说书人添油加醋写在羊皮纸上,在在丹顿到处贩卖。你可能读过那篇名字叫《贵族药师》的小说,里面一半都是编造的谎言,并且没有写完。我现在写信告诉你的故事,是再我回到柯帝士身边,只身进入北方森林,为他寻找安德烈王的私生子安斯艾尔王子时,发生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错了qaq ☆、三 顺着多瑙河往北走,就是自由党出没的北方森林,再往北边深山里,传说有龙族出没。皇家骑士团所得到的消息是自由党人拥立前安德烈王的私生子,柯帝士的亲弟弟为首领,隐藏在弗翠兰德森林,于是我带着一匹马和一只刚孵化的小龙一只往北走。但是孤军深入是个错误,我坐在深黑棚屋的煤油灯下,举起手:“我从来没有反对过自由党的主张。” 对面坐着逮捕我的自由党人头目,带着银色面具,脸隐藏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兰开斯特公爵大人大驾光临。” “我曾经有过加入自由党的朋友。” “哦?” “叫莱恩,莱恩布莱克。已经死去了。” “听说是被您的朋友与忠实的仆人赛斯埃尔伯德侯爵处以极刑。”银色面具颔首,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轻浮,“因此自由党内也下过裁决书,如果有幸捕获兰开斯特侯爵,我们也将处以绞刑。” 赛斯和我从来不是朋友,也未做过我的骑士,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将兰开斯特家族的秘密出卖给柯帝士,以换取现在的地位。 自由党人并没有立刻将我处以绞刑,而是扔进地牢。我的龙被关进一只铁笼子里,悬挂在地牢顶上,扑腾着翅膀。带着银色面具的人站在铁门外,端着干面包和水,问:“听说公爵大人为柯帝士王训龙?” “是的,我为柯帝士驯服巨龙战队。当然并未完全成功。” 我的制药技巧是赛斯教的。当年在艾叶堡,他教一个长期不受重视的私生子如何握剑,如何在社交季上和女人跳舞,如何自己调配草药,治愈伤口。后来他的剑刺穿过我的胸膛,心脏旁边至今留有一个疤痕。因此被莱恩从棺材里挖出来后,他问过我能做什么,我告诉他自己是一名药剂师,可以开一家药店。 再后来这些草药知识,在和文森特一起驯服巨龙中,有巨大的帮助。 第42节 新王柯帝士想组建一支由几百匹巨龙组成的战队,日夜巡游在丹顿上空,巩固领土,甚至可以跨越海洋占领更远的岛屿。他现在的皇家龙队,不过五只由山民从群龙之巅偷回来的龙蛋孵化长大的普通龙类。 试想几百只巨龙在天空盘旋飞翔的样子,可以遮蔽日光。 白银面具的人声音懒懒散散的,低沉嘶哑:“公爵大人,我想要您给柯帝士的训龙配方。” “如果我拒绝呢?”我问。 “您的晚饭在这里。”面具的阴影之下,他嘴角弯起来,微微一笑。 “我不饿。”我说。 “这是贵族的荣誉?您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我叹了一口气,接过羽毛笔,写了一张配方递过去。他接过来,直接扔进炉火里:“希望公爵大人认真写。” 我耸耸肩,盯着他的眼睛:“配方是真的,只少了一样东西——安斯艾尔王子的心脏。要驯服成年的巨龙,需要兰开斯特王朝继承人最新鲜的血液,因此柯帝士派我来北方森林寻找安斯艾尔王子。” 银色面具看着我很久,忽然举起手。他的手像马戏团的魔术师一样,做了个花哨的姿势,从背后变出一张羊皮纸,正是我递给他的配方。面包和水被送了进来,我喂了笼子里的小龙。这只蜥蜴一样的小东西是我和莱恩在一起时,共同孵化出来的,我不想它饿死在这里。 银色面具说:“看来你真的不饿。” 他似乎思考了片刻,忽然命令人把地牢打开,冲进来。 被人抓住脖子,抵在冰凉的石壁上。 “不对,除非身体极度虚弱,否则不应该感觉不到饥饿。你在掩饰!”他放弃了之前嘲讽的尊称“您”,语气变得强硬起来,“脱掉衣服……你受伤了?你给自己使用了迟钝感知的安息草!” 在被捕时,因为饱受柯帝士压迫的平民对于贵族的仇恨,我受了一点折磨,因此用了安息草。以前在橡木城之乱中,我曾经大量使用过这种草药,导致现在不加倍使用没有效果。大剂量使用的后果是感知迟钝,察觉不到饥饿和疼痛。 “我们要把你运送到石楠山谷,自由党的新首都接受审判。”他解开我外衣的扣子,盯着鞭刑留下的伤痕沉默了一会儿,那里布满了蜈蚣爬过一样的红色,“你的健康和神智清醒对审判很重要。我记得,这是你第二次接受自由党的最高审判?” “第一次在橡木城,自由党人的旧首都。”我点点头,“我是老兰开斯特公爵私生子的身份刚刚被公开。后来那座城市被柯帝士随后派来的巨龙战队烧毁了。我的朋友莱恩布莱克正是死在那场和皇家骑士团的战斗中,而我逃走了。” 像个懦夫一样。 “他为了救你,被赛斯埃尔伯德侯爵逮捕,尸体扔在了那座燃烧的城市。而第二年春天,你就回到了宫廷,成为兰开斯特公爵。你的情人要是还活着,一定心都碎了。” “我们只是单纯床伴。”我纠正说,“他看上我的脸,我欠了他的人情。” “情人。”银色面具说。 “床伴。” “情人。” 我还想说什么,他转身命令人锁上地牢,并且离开时带走了我的龙。 “多情冷漠的公爵大人,您以后一定会遭到忠贞之神惩罚的。”他叹息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打我我知道这种填坑方式不好……qaq ☆、四 安息香让人常常想做梦。 我梦见少年的时候,艾叶堡外海面上,高耸的桅杆和商船。艾叶堡建筑在高高的玄武岩上,濒临南方温暖的海域。经过城堡建设者的细心考虑,从任何一扇窗户望出去都能看见宽阔的海面和海上通行的商船。厚重的石墙把王室和普通百姓隔离开来。城堡之下形成了极为繁华的城镇。 我的房间在城堡最高的塔楼上,远离其他半血缘的兄弟姐妹,除了赛斯和佣人不常有人来。 赛斯穿着白色宽松款式亚麻衬衫,黑发落下来,在高耸的鼻梁和眼窝之间落在一小片阴影。我坐在窗台上看海,他走过来,向我单膝跪下,说:“少爷,我拒绝了和莉滋威尔逊子爵殿下的婚约。” “莉兹是位不错的小姐。”我很惊讶。 第一次见到赛斯,是父亲狩猎回来。他把我叫到大厅,一位饥饿寒冷骑士在大口大口的吃面包。父亲对我说,这是赛斯埃尔伯德,从今天起效忠于你。 很久以后我才从仆人那里听到,老兰开斯特公爵狩猎途中,带回一位流浪骑士,随手送给自己的私生子。 我的性格孤僻,很少得宠,赛斯就像一道教堂穹顶玻璃窗上落下的阳光,构筑我与外界沟通的桥梁。是他教会我写花体字,如何正确的使用刀叉而不被兄长嘲笑,如何和小姐们跳舞和骑马,跨过艾叶堡外春天开满花朵的山丘。 不得不承认赛斯长相英俊,数年前,甚至有漂亮的子爵小姐在社交舞会上向他屈身求爱。那一段时间赛斯和那个女孩走得很近,我几乎以为他会向父亲请求祝婚,可是他最后只是单膝跪在我面前,说自己拒绝了这段婚姻。 “不是所有骑士都能得到子爵小姐的垂爱。”我说。 他起身走过来,俯身和我一起看海,垂下的黑色长发摩擦着我的脸颊,声音轻得几乎带有煽动性:“少爷,您是觉得,我不配留在您身边吗?或许我的身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低下。” 其实那时自己只要留心,就能发现丹顿贵族中确实有一个家族姓埃尔伯德,世袭侯爵,封地在遥远的北方。 再往后,就是艾叶堡j□j。 老王爱德华驾崩,新王柯帝士继位。皇家骑士团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艾叶堡,老公爵夫妇深蓝色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灰色,以可以被察觉的速度迅速苍老和萎缩下去。两个兄长一改平时专横跋扈,乖巧温顺得像两只乳猫。 柯帝士以新主人的身份走过城堡的大小房间,然后宣布自己的亲爱的叔叔,艾叶堡公爵谋反,下令处以绞刑。 屠杀毫无征兆的开始了,皇家骑士团与公爵的亲卫队在城堡内血战,而赛斯自始自终站在柯帝士身边,挺拔得像一颗白桦树。不管人们称呼他为叛徒赛斯——西西莉亚,其实你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叛变。赛斯接受柯帝士的命令,以流浪骑士的身份在艾叶堡潜伏了五年,直到他的主人继承王位,再在合适的机会清除老王爱德华的残余势力。西西莉亚,你大概听说过,人们传说柯帝士是杀了自己的父亲取得王位的。现在我肯定的告诉你,真相逃不过人们的眼睛。 因此与其像兄长一样懦弱的死在敌人剑下,我拔出剑和皇家骑士团战斗。直到最后退到了城堡最高的塔楼上,体力不支,取出曾经在赛斯教导下配置的毒药,一饮而尽。 毒药很快麻痹了感知,幻觉中我甚至看见赛斯匆匆穿过窗外的空地,向我所在的塔楼跑来。我甚至感觉他抱住我伤痕累累的身体,把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为这具苍白没有生命力的躯体擦拭伤口。 西西莉亚,你或许觉得我这么说很可笑。 如果你也曾被自己深爱着,信仰着的人伤害过,死亡的幻觉中也会受到上帝垂帘,感觉到安慰的幻象。 感知最后抽离我时,赛斯取出自己身佩戴的剑,刺入我的心脏,轻吻这具身体的额头,低声说:“阿德尔森兰开斯特勋爵,并未死于仇人之手,而是死于爱他之人剑下。愿他永沐圣光之中,与主同在。”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总比神马都不写好嘛……qaq 第43节 ☆、七 梦醒时床头有玫瑰的香味,我已经被从地牢搬运到一间阳光充足的房间,药师刚刚走,留下了草药和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银色面具靠在窗前,吸吸鼻子:“太难闻。” “是你不适应这种高雅的香气。”我说。 他将熏肉,牛奶和粥放在床头:“明天就要把你转移到石楠山谷接受审判。一定要吃饱,说不定是最后一餐哦。我们对待贵族还是礼数周全的。” 我叫住他:“你认为真的能将我送到石楠山谷吗?” 他挑起眉毛。 “龙类的感知能力远远胜于人类,如果幼龙长期跟经过迷失香驯化的母龙住在一起,母龙会将小龙认为是她自己的孩子。不管距离多远,它能够感知到幼龙的方位。我带着一只小龙来的。”我端起装牛奶的木碗,“你知道皇家骑士团的第一骑士赛斯埃尔伯德侯爵吗?他现在应该带着一只成年母龙,找到我们这附近了。柯帝士一直在找自由党在北方森林的根据地。” “我以为你是来找安斯艾尔王子的!” “不,”我将牛奶慢慢喝完,接下来需要攒积体力,“我是在和埃尔伯德侯爵合作,消灭北方森林里的自由党。” 窗外突然喧哗起来,村民从山谷中向这个自由党人聚落蜂拥而来。我听见有人呼喊:“巨龙来了,暴君的巨龙来了!” 巨大的羽翼滑过山谷,像云层一样投下大片阴影。 阴影之下是燃烧的火焰,巨龙喷出有毒的气体,焚烧着这片富饶的山林。 巨龙身后,是皇家骑士团十三只精锐山骑兵。 银色面具没有慌张,他取出佩剑,凝视了片刻纯白色的剑身,转过身体。 “你不杀我吗?” “公爵大人,杀您不仅会弄脏我的剑,还会为我的人们沾染仇恨。”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看见您成为腐朽的贵族中一员,莱恩布莱克先生要是还活着,一定会心碎的。” “你要做什么!”我突然有些紧张。 面具下的嘴角弯起来:“为我的人民……斩龙。” 他敏捷的一跳,消失在窗外的日光里了。作为自由党的囚犯,我一只手还被绑在床柱上,只能祈祷赛斯的龙不会把火喷到驯化它的主人床上。 直到有人捡起落在地上的白玫瑰花,轻轻嗅了嗅,说:“公爵大人,我来迎接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百字一章我好意思吗qaq ☆、六 白玫瑰文森特威廉,皇家骑士团里唯一的治疗师,我的同行,用剑砍断割断坚韧的鹿皮锁。他捡起那朵白玫瑰,重新佩戴在我的衣襟前,问:“现在我们去哪里?” 从某种意义上说,文森特是个变态。他是威廉家族中的异类,在宫廷里做见习骑士时曾经因为爱上一位灰蓝色眼睛的,负责礼仪的龙族巫女而被驱逐回家。那时他才十五岁。龙族不会衰老,永远是少女的模样,但是据说实际年纪不止他的两倍。文森特的爱情夹杂着浓重的j□j,当事情发生时,被迷失心智的巫女躺在堆满白玫瑰的花床中,j□j,而文森特正在努力脱自己衬衫。直到柯帝士继位,他才获准重新回到皇家骑士团。 他对白色玫瑰花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 因此早上醒来,看见药师留在的白玫瑰时,我就知道他来过,皇家骑士团已经到了山谷附近。 我曾经问过他这段情史,文森特毫不掩饰:“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再尝试一次。我爱她,疯子一样想得到她。” “现在她在哪里?” “在我回家反省的时候,已经生病去世了。龙族不会变老,然而会生病,并且很难医治。”他叹了一口气,“为了强行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我成为了药师,然而现却只用来和你一起为柯帝士驯服巨龙。” “难道不能忘了她吗?”我问。 “可以,等我得到她以后。”文森特眯起眼睛,顺手从药箱里拿出一朵白色玫瑰花,伸到我鼻子底下:“香气美吗?” 我其实并不喜欢白玫瑰的香气,闻起来莫名其妙让人感到烦躁,有时候情绪会脱离自己,嗓音不自觉的提高。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不是讨厌白玫瑰,而是他一定恶作剧的在玫瑰花上放了迷惑神智的药。 他将白色玫瑰j□j我领口,单膝跪下来,吻了吻我的手:“您的眼睛很美,是我喜欢灰蓝色,我的公爵大人。” 回到柯帝士身边后,这种香气就一直萦绕着我,挥之不去。 锁链解开以后,我开始把熏肉和奶酪装进鹿皮口袋里,然后搜寻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统统装起来。文森特在旁边看着,似乎觉得很好笑:“公爵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继续柯帝士王的任务,寻找安斯艾尔王子。”我告诉他。 “我以为你的任务是剿灭自由党。” “不,我们的任务是得到王子的心脏。只有得到丹顿直系继承人的心脏,才能过真正驯服成年巨龙,为新王组成巨龙战队。总不能一直派人蹲在深山的悬崖上偷幼龙蛋,然后看能不能幸运的孵化一只小龙,驯养长大吧?时间太长了。”我收拾完所有的东西,“所以我们在这里汇合,然后深入北方森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去年发在《最搅基》上的外传,请大家支持小黄书最搅基(滚) ☆、七 我和文森特随着逃难的村民一起涌入了石楠山谷。 一路上穿过杂木丛生的山地,瘴气和沼泽,忽然到了北方高原上的一处山谷。从这里起,弗翠兰德森林的乔木每一棵都笔直挺拔,向着蓝得惊人的天空延伸。森林的边缘,是开满紫色欧石楠的山谷。正是石楠开花的季节,荒原上都是波浪起伏的浓郁紫色,大片大片,仿佛是用全世界上最深沉的忧郁染成。 逃难的人群涌入了一座隐藏在高原山谷中的小镇。小镇很繁荣,房屋建筑都是仿佛民谣中才纯在的纯白色,人口密集。它像一块纯净透明的水晶,被整个开满深紫色石楠花的山谷所包围。 莱恩曾经对我说,等一切平息之后,我们去石楠山谷隐居,和自由的山民们一起生活。人们不会记得自由党人莱恩布莱克,也不会记得落魄贵族安德尔森兰开斯特,我们一起开一家药店,收养很多小孩,活到很老。 守卫小镇的士兵检验了领头人的身份,放我们进入。全然没有皇家侍卫的派头,平易近人。一路上我们听到很多传言,其中一条是安斯艾尔王子亲自提着巨剑,斩杀了皇家骑士团派出的巨龙,另一种说法是斩龙的王子虽然斩伤了巨龙,但是自身也受了重创,已经退回石楠山谷治疗休养。不管哪个版本,安斯艾尔王子都是山民心中信仰一样的英雄人物,仿佛只要他在,重建家园就有希望。 我又想起银色面具。 我希望王子屠龙的时候,他能幸存下来。 “这是一个计谋。”文森特站在我旁边,“你故意让赛斯攻打自由党的据点,诱使难民逃往最安全的石楠山谷。在危机面前,自由党人的灵魂安斯艾尔王子一定会出面鼓舞人心。只要他出现,我们就能知道他是谁,就有机会得到他的心脏。” 第44节 “以自由党的风格,不久我们就能看见他在广场上做演讲了。”我说。 安斯艾尔王子的确做了一场激动人心的演讲。就站在城镇中心的广场上,没有森严的皇家护卫,没有戒严和华丽仪式,每个前往的人都能看见他的身姿。 演讲关于丹顿的自由,和平,废除贵族的特权。 他呼吁山民们为了明天,拿起斧头和镰刀,保卫自己的家园。 从心底我赞同他的每一句话。 我站在柯帝士的黑色巨龙上,巨龙冲向会场的高台。 王子向我的方向转过脸来,脸上还是带着那张银色面具。 银色面具没有拔剑,而是说了一句话,听得不太清楚。 我的剑贯穿他毫无防备的胸膛。面具之下,王子的嘴唇动了动。我走下巨龙,走到他身边,他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公爵大人。” 然而听到的却是“安,我爱你。” 银色面具掉落在地上,我看见了莱恩的脸。 “很久以前,我们一起路过一个预言湖时,我就已经在湖面上看到了今天。你站在巨龙上,长剑刺穿我的胸膛。”他捂住淌血的伤口,“安,我原谅你。” 我抱住他,小心得像拥抱一片飘落的树叶。 “我必须得到王子的心脏。可是我不知道你就是安斯艾尔王子。”我几乎哽咽了,“我以为你死了,你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橡木城的火灾毁掉了你的声音。” “安。” “什么?” “最后告诉你一个真相,请不要伤心。”莱恩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附在我耳边,“我不是安斯艾尔王子,王子并不在自由党人手中……我的心脏对于你,没有用……” 他的头颅垂下去。 毫无生机的耷拉在我肩膀上。 文森特催我回到巨龙背上,拿着斧头的人群在逼近,身后黑色龙类烦躁的打着喷嚏。我只想抱着莱恩的身体,木偶一般,渐渐冰凉的身体,然后和他一起被愤怒的人群所吞噬。 我是个自私的人。在巨龙战队和你之间,我情愿选择你活着。在丹顿的未来和你之前,我情愿选择你活着。 聚拢的人群又仓皇退去。 身后事巨大的气流和羽翼收拢的声音。 有人走过来,坚定的分开我和莱恩,把我抱起来。 群龙起飞的喧哗。 赛斯穿着黑色骑行装,站在巨龙背上,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似乎有些后怕:“少爷,要是我来得再晚一点,就见不到您了。” 我现在世袭父亲的爵位已经是兰开斯特公爵,赛斯却固执的使用曾经的称谓。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神马叫魔兽穷三代,多塔/lol毁一生吗?qaq ☆、八 赛斯有自己独特的方法,让你忘掉一个人。 皇家骑士团在北方森林的大本营里,有一间专门为公爵大人搭建的独立帐篷,带有火炉、床和羊毛地毯。赛斯帮助我从巨龙背上下来后,关上了帐篷的门帘,添上炉中炭火。以前在艾叶堡时,他经常做这种事情,坐在躺椅上看赛斯半跪在炉火前添木材,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将贴身衬衫在炉火边烤热,然后帮我换下。 不提过去的往事,是我回到柯帝士身边后和他达成的默契。 但是那时我没有忍住:“我已经在艾叶堡死过一次了,被你亲手放进棺材。我不会接受自己仇敌的怜悯和施舍。” 赛斯没有说话,只是坚定温和的脱掉我的染血的外套,为我换上柔软的干净衬衫。 我勃然大怒:“你认为我看不穿你的卑鄙和虚伪吗?!” 摇椅忽然翻倒了,赛斯压在我身上,他的手压住我胸膛,碎发垂在我额头上,低头看我眼睛:“少爷,难道在您心中,我一直是卑鄙,虚伪和无耻的代名词吗?” 就好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忽然有一天对猎人笑了。 “那不如卑鄙无耻到底。”他的手开始解开没有换完的衬衫纽扣:“做很多年来,我一直想做的事情。这样如果有一天不幸失去您,我也不会有遗憾。” 赛斯让你忘记一个人的方法是不停的侵犯,直到你的思维和身体一起疲惫停顿。 炉火熄灭了。 黑暗中他掰开我的腿。 我反抗,他将我的手用鹿皮捆起来,然后轻吻手心。 然后是头发和脸颊,他把鼻子埋在我的头发间,大口大口吸气,就像贪婪的酒鬼吮吸酒香。 然后顺着身体一直吻下去,掰开我的腿。 身体因为被贯穿而发出撕裂般的疼痛,他安慰我:“公爵大人,我很快会让您感到什么是快乐。” 我知道赛斯在自己的城堡里收养过娈童,但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深谙这种罪恶,仿佛已经预先在思想里排演过无数遍一样。 身体因为疼痛而绷直,又因为愉悦而舒展开来。 第45节 他扶着我坐起来,黑暗中强行换了又一个姿势,直到我的身体因为过于疲惫而失去知觉,不论快乐还是痛苦都无法回应他。 “你会受到上帝惩罚的。”我告诉他。 黑暗中他竟然似乎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我愿意。” 人们总是说,兰开斯特公爵和他的老朋友赛斯埃尔伯德侯爵关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公爵甚至不用男仆,每天赛斯会把烫好的衬衫和外套送进来,亲自为他穿上。 我恨他。 他每天早上道貌岸然的出现在我床头,像一个训练有素的骑士对待主人一样,帮我将衣服穿上。他的眼睛甚至不在头天晚上强行侵犯的痕迹流连,偶尔看见,也面无表情,单膝跪在床前。 我恨他,但是莱恩死了。如果一个人经历了两次爱人的死亡,那么也会变得连恨一个人的力气也没有。 我无法忍受自己的自责,试着结束这段生命。 第二次调配有毒草药时,赛斯出现了。他推翻了滚烫的坩埚,忽然抱住我,就像最初来爱叶堡时,抱住那位孤僻倔强的小少爷。 “公爵大人,丹顿需要您。您要活下去。”他的拥抱紧得让人窒息,“因为丹顿的未来不是柯帝士的,也不是当年谋逆的老兰开斯特伯爵的,也不会是自由党人的。” 他松开我,单膝跪下,手放在胸前。 头深深低下去。 “它是您的,安斯艾尔王子。我的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lol守望之海开黑吧!暗号“王尼玛同志门下走狗”! ☆、九 老兰开斯特公爵并没有私生子。 他的亲哥哥,爱德华王,有一位和女仆诞下的男婴。爱德华王有一位自私且家族势力强大的王后,和一名盛传将继承王位的儿子。于是老王将男婴送到兰开斯特公爵的城堡,恳请成年之前,由弟弟将他抚养长大。 他从遥远的北方封地,为自己儿子寻找了一位贵族骑士。 老王告诉年轻的骑士,他的使命是辅佐年幼王子,直至长大成人,继承王位。因为他这位不成器的兄长,完美的继承了其母亲奢靡和骄纵的性格,不适合坐上丹顿的宝座。 骑士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王,是在艾叶堡大厅的穹顶之下。 他像一只孤癖的小猫,躲在自己名义上父亲身后,防备的看着每一个人,袖口因为剪裁不合适而短一截。一瞬间他明白了,小王子的叔父并没有将自己的侄子作为未来的王而抚养,只是在随意敷衍。 因为艾叶堡公爵有自己的打算。 爱德华王已垂垂老矣,当他死后,王位由自己取而代之。 年轻的骑士向年幼的王子单膝跪下,宣誓忠诚。 年轻的骑士留在艾叶堡五年,教小王子骑马,跳舞,吟诗,写字。他看着少年,日渐成长为漂亮英俊的青年,有着一双海面上天空一样的灰蓝色眼睛,和春日微风里轻轻拂动的浅金色头发。 整个灵魂都被这烟水晶般的灰蓝色吸引了。 他不想去思考未来,也不愿提及过去。 只要能并肩策马在开满鲜花的山岗上,能在指导他跳舞技巧时手扶上他的腰,能在看他写字时俯下身嗅他短发上阳光的味道,就感觉上帝在眷顾自己。 老王死得很突然。 还没来得及为几乎长大成人的私生子正名,就死于长子有毒的红酒。一直密谋取兄长之位而代之的老兰开斯特公爵开始蠢蠢欲动。 这位骑士做了一个权衡和抉择。 为了完成爱德华王的遗愿,他投靠暴君柯帝士,绞杀了身在艾叶堡的兰开斯特公爵势力。下一步将控制皇家骑士团,除去暴君柯帝士,扶持安斯艾尔王子登上王位。最后利用皇家骑士团,清剿自由党的残余势力。 可是在艾叶堡j□j中,因为自己的片刻远离,自己年轻的主人不幸死于血泊中。 他亲手将自己的忠诚和爱恋放入白色棺材,在棺木上撒上血红的玫瑰花瓣。 他亲眼看见棺材被泥土吞没,亲耳听见神父念诵祈祷词,然后看见墓碑在那一小块土地上竖起来。 “全能的天主圣父,求你垂顾安德尔森兰开斯特,接纳他于永光之中。他既相信你的圣子死而复活;愿他将来是复活时,也能与你的圣子共享荣福。阿门。” 这个故事是赛斯告诉我的。 “殿下,知道您可能还活着时,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他说,“我将寻找您的画像贴满了整个丹顿,可是一无所获。我从来没有真正违背过您的意志,所以莱恩布莱克离开橡木城之后,还活着。虽然非常想杀死他,但是我只是用铁烙毁了他的声带。” 这听起来像一个梦。 “我之所以现在才告诉您,是因为身为兰开斯特公爵,远远比身为安斯艾尔王子安全。除非迫不得以,我不愿意您冒这个危险。” 赛斯抬起头,困惑的看着我:“殿下,您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安斯艾尔王子的心脏。”我伸手摸自己的胸口,确定那里有东西在温热有力的跳动,“我找了那么久的东西,原来在这里。终于找到了。” “我累了,想喝一杯热红茶。”我对赛斯说。 我需要积攒体力。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递杯水…… ☆、十 “听说你去过群龙之巅?” 山民的孩子双手被粗麻绳捆起来,有小鹿一样惊恐的黑眼睛。我用小刀将绳索割开,把三枚金币放在他手心中,“带我去群龙之巅,然后你就自由了。我保证皇家骑士团不找你麻烦。” 小屁孩很犹疑:“你怎么保证?” 第46节 我将公爵的金绶带递给他:“要是我失信,你就不用还我了。” 那是个寒冷的夜晚,我们乘坐一匹巨龙拉的马车,偷偷溜出营地。龙一直飞到北方森林的最北边,然后停了下来。前方是野龙的领地,它无法前进,只能重新飞回丹顿的领土。 “我曾经跟爷爷来过一次这里。”山民的孩子有一双诚实的眼睛,“有一条紧贴悬崖的小路,可以绕到山岭的最高处。那里是万龙的巢穴,爷爷以前靠卖龙蛋赚钱。” 比北方森林更北的地方,是险峻高山。山顶终年隐藏在云雾之中。我将孩子放在巨龙背上,告诉龙一个安全的着陆点,然后独自向着群龙之巅进发。 赛斯正忙着围剿自由党人,等他发现我失踪,已经没有时间赶来。山路很陡峭,是偷龙蛋的山民长年踩踏出来的成果,我喝光了皮囊里带的水,吃光了所有熏肉和干面包,看到了数不清的日出和日落,最后像一个酒鬼一样,衣衫不整摇摇晃晃的出现在群龙之巅。 山峰顶端是一处天然花岗岩平台。 数不清的巨龙栖息,生活,繁衍后代。 他们高贵的黄铜色眼睛直视天空,不会因为渺小人类的到来而惊扰片刻。 我开始点燃麻痹痛觉的迷失香配方,香味渐渐弥漫开来,龙群隐隐躁动。 我拿出一把山民常用的弯刀,掀开外衣路出胸膛。 我划开皮肉,取出那颗新鲜的、尚且跳动的心脏,抛向天空。 觅食的龙群聚集而来。 这是龙族巫女控制龙类的远古咒语。每一匹溅上直系兰开斯特家族血液的龙类,都承载了心脏主人的意志。我依附于每一只腾空的巨龙身上,通过龙群的眼睛俯视人类世界,一切东西都显得渺小脆弱。 我是群龙的头领。 我也是巢穴里刚成年的最弱小的翼龙。 我率领龙群向丹顿飞去,在上空盘旋,向柯帝士奢靡骄纵,摆满奇珍异宝的温泉宫喷射毒火,看着饱食终日、以鞭打奴隶为乐的贵族们四下逃窜。 龙类的感知远远超出了人们的理解范围。 我看见了赛斯。 皇家骑士团以荣耀为盾,以骄傲为矛,从巨龙爪下守卫着这座早已应该坍塌的宫殿。赛斯穿着黑色骑装,穿过温泉宫铺着羊毛和宝石的地毯,进入正在发飙的新王房间。 他走过去,似乎附在柯帝士耳边说了什么,忽然拔剑,砍下了主人的头颅。 他将柯帝士的身体搬起来,投入暴君养鳄鱼的水池里,然后回到染血的宝座前,单膝跪下,小心的在上面放上了一条金色绶带。 j□j在王宫中继续着,而赛斯将额头抵在绶带上,静静跪在王座前,仿佛时间就此静止了。 那是我给山民小孩的,金色公爵绶带。 孩子应该已经安全的回到了自己家庭里,虽然贫寒,但是温暖。 自由党人开始从各个角落出现,拿起武器,和贵族战斗。 我看见一位自由党人的高级执行官,有着和莱恩生前同样的双头鹰标示,配着一把战斗中损伤的剑。 我让龙群盘旋而下,次第在他和他的人民面前收拢羽翼。 领头的巨龙将下颌放在地上,以示臣服。 我终于完成了莱恩的遗愿。 我的精神将脱离龙类,我的意志与血液,会与它们同在。 为了一个自由,平等,和平的新丹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十一 如果不是白玫瑰的香气,我是不会醒来的。 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文森特威廉的脸。他眯起眼睛打量我,说:“亲爱的公主殿下,你终于醒了。” 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巨大的白玫瑰花丛中。无数玫瑰花,几乎要把我埋起来了。文森特带着宽沿的旅行帽,像个普通的落魄药师一样向我伸出一只手,夸张的做了个姿势,低头吻了吻我的手背:“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可以不要用对贵族小姐的礼仪对待我吗?”我对这个变态说。 文森特的眼睛病态的闪亮:“安,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自己的情绪很难控制?” 确实是这样。 “声音变得尖细,皮肤更加光滑?” 我试着发了发了发音,发现没有往日那么低沉。 文森特在我旁边坐下:“我跟你说一个故事,我当初的情史。” 我想,你的情史我已经听过一千遍了。但是迷失香的效果在退去,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我几乎连一根指头就无法动弹。 “我喜欢上一个龙族的巫女,有着永远少女的脸庞和猜不透的年龄。只差一点点,我就拥有了她。后来,等我重新回到皇家骑士团时,才知道,她已经因病去世了。不过她和爱德华王生下了一位私生子。这位小王子有着和她一样灰蓝色的眼睛,和丹顿家族的金色头发。”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不是说过吗,安,你的眼睛很美。” 变态。 文森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变态。 “安斯艾尔王子。”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头发,“你和你的母亲很像,非常像。像到有时候我会自己混淆的程度。” “你想知道白玫瑰花的作用吗?”他问我。 “它们不是普通的玫瑰花。可以让你声音变得纤细,情绪变得像女人一样琢磨不定,皮肤像少女一样光滑柔和……最终,你会变成和你母亲一模一样,包括性别。” “你会变成女人。” 第47节 这是个噩梦! 文森特这个魔鬼! 他说:“安,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都将会永远的在一起。” 文森特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上,我能感觉到那里有东西在跳动,温暖,虚弱,持续不断的跳动。 “因为我的心脏,现在在你身上。”他笑了笑,声音很轻,仿佛在对很远的地方另一个人私语,“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忘记我,斐妮莎。”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母亲的名字。 斐尼莎。 西西莉亚,你看,判断一件事情如果不到最后一步,你永远不知道它会是什么样子。我看见文森特帽檐下微笑的嘴唇,显得非常满意的样子。他一直靠着岩石背面站着,一只手捂着胸口。这时一只巨龙起飞,双翼引起巨大的气流,他像个没有放稳的木偶,被大风掀倒在地下。 松开的手下,划开的胸腔里,是一颗巨龙爪下抢救出来的。 残破的。 渐渐停止跳动的心脏。 我伸手摸住自己胸口,感觉到了文森特的心脏,温和的,虚弱的,持续不断的跳动。 后来,我渐渐喜欢喝甜麦酒,喜欢闻春天田野里每一种玫瑰花的味道,喜欢在人来人往的酒馆里,调戏倒酒的小姑娘。我知道这是文森特的爱好,因为我有他的心脏,通过血液继承了他的一部分的精神和兴趣。 文森特是个偏执狂。 他的白玫瑰并不能把一个成年男子变成女人,只会让你的嗓音变纤细,情绪变得不可控制,从外表上,接近他爱的女子。 我想,文森特偏执症已经病入膏肓。在他恋慕的女子死去之后,就一直在寻找替代品,能够抚慰他被爱情创伤的心。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极端的人,最后付出自己的生命,和替代品在一起。 其实或许也可以这么解释。 文森特只是实践了年少时候对爱人情书里的诺言,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她最重要的人,虽然那封情书蓝眼睛的巫女可能永远不会看。 或者他只是对腐朽的丹顿失去信心,让自己的生命和贵族统治历史在同一天结束。 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不得而知。 我所知道的仅仅是他带着我养的小龙,找到了群龙之巅(龙类对于主人的感知远远超越人们对时间和距离的理解),在那里他将他的心脏给了我寒冷麻木的身躯,把我自己那颗残破,渐渐停止跳动的心脏安放在自己身上。 我永远欠文森特一句感谢。 ☆、十二 兰开斯特对丹顿的统治在群龙出现在首都圣华沙时,正式告一段落。接下来是自由党的集会,选举,被调高的赋税也降了下来。酒馆里喝黑啤酒的人们渐渐多起来,生活变得平静安详。 我从北方森林回来,遇见了你,莱恩马戏团的竖琴手,西西莉亚。 你说你在莱恩去世之后,一个人去了西边叫索瑟的大沙漠,和盗贼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你说我们各自掌握了故事的一半真相。 你告诉我,北方森林以北,有一个和龙类共存的民族,这里的人像自由党一样,有自己共同推选的长老和裁判者。曾经有一位长老的女儿叫菲尼莎,乘坐巨龙到了丹顿。巨龙被皇家骑士团射杀,她从此被囚禁在丹顿的皇宫内,再也不能回到故乡。 龙族的长老对自己的人民说,如果有人能把女儿带回他身边,将赠送给他一生所有的积攒的财富。 于是一个赏金猎人,带着一只竖琴,从遥远的北方一直走到丹顿,最后只能给老人送去女儿不在人世的消息。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必须要兰开斯特家族的直系继承人从心脏挤出的新鲜血液,才能驯服巨龙。在我们相遇的小酒吧里,你曾经这样说,居住在北方森林易被的龙族,有一种驯龙术,是将精神和巨龙同调,以共享巨龙的生命,因此获得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我想或许第一位兰开斯特家族的成员也许有龙族的血统,来自于北方森林。因此这个家族最直系的血亲,能够继承驯服巨龙的能力。 我答应你,将自己知道的一半真相写信告诉你。 亲爱的,如果你还活着,平安的收到了这封信,请不必回信。如果你想问我在哪里,我正在回柯尔的路上。我和莱恩在那里渡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留下了一间面朝大海,长满荒草的药店。我将回到那里,渡过自己剩下的时光。 我是个没有心脏的人,想在过去住过的地方,重新填满记忆。 我不知道赛斯在哪里,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在回程的路上,我遇见两个素不谋面的旅行者,问我艾叶堡向哪个方向走。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战乱之后,很多路标已经找不到了,我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回到艾叶堡的路。 只记得那里的天空,非常蓝。 所幸的是,回到柯尔的路标,一直尚未改变。 你的, 安德尔森兰开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