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单身日记》 第1章 引子 故事就开始在情人节,在一个暗波涌动、喧哗骚动的城市,纽约。 手机滴的一声响了“姐,我去洛杉矶找我的真爱了,两周以后回来”。这是我的弟弟许述,不是亲的,是一见如故下认的。 “靠,你不是在跟貌美如花的吕萱约会吗?” “是,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爱她。所以我要去洛杉矶,去找回我自己,然后知道谁是我的真爱。” “哦,那一路顺风。” 合上手机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爱这个词,在纽约是不流行的。已经有多久,没有人认真的说起过、甚至讨论过这个词了。也就是我弟弟这样的搞艺术的人才会从东岸跑到西岸,就是为了这么一个词。纽约少的不是俊男靓女,不是有款有型,不是搭伙过日子,而真的是,一个遗失已经很久的东西、一种感情,叫作爱。 情人节,据我观察,是用来让单身的人feelworse的一个节日。真正的情侣过的是anniversary,他们有自己的节日,而且是仅仅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节日。真的跟大众一起过的,那叫国庆,或者叫万圣节。所以基本上,情人节除了让刚开始交往的情侣花血本吃个套餐、买99朵玫瑰以外,其作用无外乎于提醒很多人:这是一个你没资格过的节日。period。 于是,这个北美的chinesmunity不安分了。外号赛金花的纽约交际花joseline不负众望的组织了一场speeddating。 joseline本人生活的主要任务是玩。从bryantpark的溜冰场,到新开的ktv,到波希米亚风味的餐馆,没有她没去过的地方。joseline的另外一个任务是update她的facebook,吃饭唱歌野营,无时无刻的不留下玉照倩影,飞速的用高科技手段上传到万人争睹的facebook,以告诉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她生活的很好。透过她的facebook照片,你甚至可以如临现场的想象到她大叫一声:大家先不要动筷子,让我拍张照片再说~ 赛金花,akajoseline,貌不出众、体不惊人,但是身边有一帮忠实的追随者。 需要更正一下说,大家对“交际花”那个词的认识是错误的。很多人的普遍印象来自于《日出》。但是陈白露用我们今天的modernliterature来定义,是属于大众二奶。这种长的漂亮而又会周旋的女人,基本上一出市场就会被包掉的。那种没有被包掉、却频频出现在大众视线的,没事就登场亮相的,那才叫做交际花。所以,话说回来,交际花不会太漂亮。不信看看你们城市的所谓圈子里的”名人”。 赛金花在外面混了很多年。据说当年还被一生物男收服结了婚,江湖传说而已。纽约这个地方,结过婚的说自己背景清白、没结婚的说自己分居两地,谁都没空去调查一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大家外出一起吃饭唱歌hiking,好的跟什么似的,回家就是一个人电脑电视沙发,连电话都不会响。所以,赛金花的故事,犹如很多江湖传说一下,大家听过作罢。很多人知道的只是,她还是出来混,还组织很多活动。 纽约的华人社交圈说大不大。就那么几个圈子,吃饭唱歌的,打球运动的,艺术文化的,几个圈主见面点头打招呼。说小不小,当几个优质华尔街男作为新面孔出现在speeddatingentrance口的时候,赛金花开始感觉自己低估了纽约男人的实力。她开始后悔衣服的领口不够低。 speeddating不像任何人想象的,譬如一群猥琐男,穿着polot-shirt,还特意敞开两个扣子,油腻腻的头发,一副s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或者譬如一群如饥似渴的女子,风花雪月的短裙高筒靴,一律烟熏妆的模样。而是出乎意料的,一群很decent的男女。而这群男女是从来没有在任何party或者clubbing里面出现过的。 霎时间,大家开始想,是不是纽约还有很多不出来混的优质人士,隐藏在民间。 speeddating如火如荼。每个人安排的5分钟长谈显然不够,大家都不肯换座位。以至于赛金花不得不几次用麦克风高声呼喊:请大家讲秩序! 这是后来我听到的传言。 其实情人节那天,我很无聊的一个人捧着一盒冰激凌,坐在电视机前,悠然自得的看flix的电影,好像这个城市所有的骚动都与我无关。 许述在洛杉矶的遭遇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事实上,飞机着陆洛杉矶的一刹那,他立刻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爱的,是他的前女友。于是他去敲她在洛杉矶的门。与此同时,她正在澳洲回美国的飞机上。他连打电话都找不到她,于是开车去了拉斯维加斯。 一个执意去寻找爱的人,一个对爱已经不相信的人,一个在西岸,一个在东岸,都是孤独一人度过了meanttobe成双成对的节日。 “你我殊途同归嘛。”我说。 许述嘴一撇,翻了个白眼,“你也不知道安慰我几句。” “我相信你的把妹实力。再说,是你不要她的,怎么也轮不到你被安慰吧?”我说,“不过话说,你那么爱她,怎么会不要她?” “说来话长。” "thenmakeitshort." “我受不了她的生活方式,成天不是乐队就是宗教,不到早上6点不睡觉。我也是个搞艺术的人,可是我知道艺术应该和创作有关,不应该和生活方式有关。” “那吕萱呢?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 “拽了你。人家是纽约一枝花,社交界的宠儿,facebook上的profilepicture一天一更新......”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是很漂亮,其实我已经搞定她了。可是,和她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谈话。” “比如?” “比如她所有的话题都是她自己,怎么漂亮,怎么受男人追捧。说句俗一点的,两个人在一起,总不能下了床就没话说吧。其实如果她不开口说那些一点没逻辑的话,当初我还是挺喜欢她的。”说完,他捧起面条来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我漫不经心的用面包在,“你确定你知道什么是爱?” 他放下汤碗和筷子,很认真的抬起头:“当然。那种s去活来的感觉。” 油条失手掉到了豆浆里,团团打转。 我觉得许述不属于纽约。这个地方的人不谈论爱。纽约流行的是speeddating,match,craigslist上的missedconnection。归结起来就是两大类人:急着要结婚的,和寻找一夜情的。 前一类的,通常会在认识半年内结婚。双方只要年龄出入不太大就可以了。其他什么身高,学历,收入,都是可以将就的。基本上,谈爱好,谈人生哲理这种事情,要么等到老,要么等到离婚。 后一类的,是一个饥渴和无聊人群的组合。有些纯粹出于生理需要;有些就拿性当大麻,比如赛金花圈子里的人。 我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许述拿起茶壶给两个杯子倒满茶,把自己的一饮而尽,说,“把她追回来。” “等下,让我回个短信。”许述说,“艾小杨又不甘寂寞了。” “你妹的,又调戏我闺蜜。” "imissyoutoo.kisses."许述一边飞快的按键,一边口述。抬头一脸坏笑。 艾小杨其实是个男生,细腻温婉,我无数次的wishhewasgay。在接受了他不可能是gay这一情况下,我还是很大度的依然把他作为我的闺蜜。每天早晨,艾小杨和许述都以一条暧昧短信拉开一天的序幕。 艾小杨的出现,提醒我其实纽约还有一类在“找”伴侣的人。应该说是貌似在找。为什么说貌似?因为找这个词,其宾语一定是一样曾经属于你,或者未来会属于你的东西。如果这样东西不会属于你,那不叫找,那叫dream。 这群人的特性就是,一直执着“找”一个完美的东西:美丽的女性,体贴善良,highprofile,懂你,愿意洗手做羹汤。英俊的男性,侠骨柔情,风度翩翩,会赚钱会顾家,会送上你喜欢的礼物。 这个别说是找,是不是存在还是一个问题。 所以价高无市就成为纽约一个普遍现象。 经常可以看到一桌人一起吃饭,男男女女十几二十人,个个都单身,个个都感叹纽约难找男/女朋友。坑爹的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同桌的异性,搞得服务生恨不得用韩式烧烤的那种铁夹把人一个个夹出来,两个一堆放整齐,看你们谁还叫唤。 可问题就是,外人看的那个“恨不得”,里面的人完全不觉得。 比如纽约著名的李又哥,大家都觉得他应该和一个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女生、外表其貌不扬的(meaning,比他长的好一点)的女生在一起。可是他完全没那个心。他喜欢年轻版的林青霞。就算不美貌,他说,也应该是个才女。大家起哄说赛金花算是才女了,你们俩好歹也算各自占山为王的两个纽约圈主。又哥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不好看。 又比如王佳佳,整天见人就哀嚎,说要找男朋友。条件是:身高1米8以上,有钱人好,6pax,32到35岁,没婚史。大家怵然摇头说,英国王子也达不到你的要求。 所以,这些人,或许并不是真的在找一个伴侣。他们寻找的,是自己身上缺失的东西。这样东西,在自身努力达不到的情况下,只能通过寻找另一半来实现。 可是,问题是,在所有这些硬件条件开出的时候,爱,似乎不能fitintoanycategory。 “吕萱和艾小杨是朋友,千万别告诉艾小杨我上过吕萱啊,切记切记。”许述叩头如捣蒜。 许述的紧张是可以理解的。一,他无论多不喜欢一个女孩子也不会去中伤别人;二,吕萱对他的确很疯狂,万一事情泄漏,不知道她会怎样。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许述开始追的吕萱,其实也没费多少力气,第三天俩人就上床了。这算是慢的,在纽约,通常是大家见面以后先上床,对床上满意再开始谈感情。然后呢,吕萱,这个纽约的一枝花,告诉许述我实在看不上你。 于是吕萱枚举了一系列要么比许述有钱,要么比许述帅,要么比许述高的追求者。许述,sometimes被誉为残疾人运动会智障组冠军,努力了一下,又努力了一下,于是放弃了。殊不知吕萱,正如很多纽约的女孩子一样,觉得男人跟自己flirt一下就只追求自己了,整天觉得自己崇拜者无数,但是永远处于寂寞状态,不甘心之下又喜欢拿出来炫耀,总之意思就是我不是没人追,我是要求比较高。 许述不怎么联系吕萱的时候,吕萱开始频繁的电话短信。许述还是出来跟她吃吃饭什么的,但是每次谈话都是有关吕萱的追求者如何的对她五体投地。许述是个搞艺术的,脑子里多少有点opinion,但是他每次一提到一个电影或者一本书,总会被吕萱很有技巧的打断,然后又很自然的过度到她自己是如何完美的。 然后许述累了,觉得眼前这个花一样的女子虽然迷人,但是他无法爱上她。于是他去了洛杉矶。与此同时,吕萱通过socialmedia把许述黑了一把。 引子2 周末的艺术沙龙还是照样举行,在williamsburg的一个brunchce。花园里有玻璃天窗,阳光哗啦啦的照进来,刀叉都有点晃眼。 艾小杨,和很多纽约搞艺术的人一样,住在williamsburg的一个loft里。williamsburg之所以成为纽约的新宠,是因为当初很多纽约画家画画要用studio,民居太小,就租用了离曼哈顿最近的仓库,久而久之,仓库就变成了上面睡觉,下面作画的两层,人称loft。再后来,不画画的也来住了,因为williamsburg成了一种新的象征。于是,这个新贵小区一派繁华景象。 每两周,我们在这里搞一次沙龙。其实是聚会。在纽约,聚会是需要主题的,不像在国内,就是因为我们住过一个宿舍、就是因为我看你顺眼,所以我们可以无聊了出来吃个饭;在纽约,朋友来来去去,聚聚散散,所以,任何没有意义的时间投资都是一种浪费,所以,任何聚会都会有个主题,比如谁的生日,比如元宵节,比working。纽约还有一个如rooftopparty一样特殊的东西,叫做lunchdate。比较亲近的朋友约了一起吃午饭。dinnerdate完全是totallyanextlevel,几乎没有人会约了下班一起吃晚饭,好像每个人都很忙,忙着赶回家一个人享受寂寞。 我们的聚会,稍微有点偏离纽约的核心party思想。我忘记了是谁开的头,可能是某次谁的电影处女作的screening之后,观众席里一个high了的人提议,这种聚会应该多搞几次,然后就真的搞了,然后在没有电影看的时候就变成沙龙了。沙龙每次由一个人主持,通常有几个人固定出现:艾小杨,男,未婚,估计也是未恋,电影导演系刚毕业;许述,男,广告视觉创意;张妮,心理分析师,看人太彻底了,所以大概就是为什么她的感情都无疾而终;我,女,玩具设计师。仲如海是男的,搞乐队的,以前纽约华人音乐节的才子,现在不怎么出来混了,是我们沙龙的支持者,但也不怎么太积极。他介于固定成员和guest之间。 聚会guest就是每一次都会有其他搞艺术的或者喜欢艺术的人参与,itliterallycanbeanyone。那个纽约华语电视台的女记者就是常客,还有那个国内天才导演、十几岁就执导电影的,有段时间也经常来。 再其他的人员,就是由主持人邀请的了。这样就好在我们每次都能遇到不同的人。 艾小杨的guests总是有点nerdy,这次有个socialpsychologist,一脸正宗的坐在我们一群无头苍蝇里,显得很是出挑。话说,socialpsychology并不是psychology的一个分支,只是一个数据化的研究课题,研究各种社会现象,其结论不是找心理原因,而是找表象联系,比如为什么男人喜欢找不同的女人睡觉,比如为什么性解放以后男女还是不平等。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等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讨论为什么白男比别的种群的男人较受欢迎。我想了半天,觉得不是梁家辉的《情人》引起的,就是汤姆克鲁斯的《最后的武士》引起的。 “我觉得白男比较sporty,懂得生活乐趣。”judy,女,单身,平面模特,惊艳,看着保养的非常好,看着20多岁的样子,实际多少我们谁也不知道,人家靠脸吃饭,我们不能问年龄。judy十几岁的时候来的纽约,直接成为亚洲女性代言面孔,什么手机熨斗平底锅,听说当时到处都是她的笑脸。她自己谦虚的表示,当时亚洲面孔少,一个广告audition出来,就那么两三个人竞争,不是你就是我,每天到处跑摄影室,一个广告几万,几年下来她已经攒了一辈子的钱,现在住在曼哈顿中城,锦衣玉食,根本用不着靠男人。“他们懂得生活情趣,有冒险精神,和他们在一起能够享受生活。”她一讲话就习惯性的pose。 “亚洲男人也有喜欢体育的,”仲如海摇头,“夏天hiking,攀岩,冬天滑雪溜冰。” “或者是因为他们比较浪漫。”女记者说。她跑惯了华人商圈,我们都奇怪她为什么没找个有钱的老板嫁了。 “绅士风度?”又有人插话。 社会心理学博士皱起眉头:“你们这是明显的歧视亚洲男性啊。” “我觉得还是一个curiosity,另外一个是礼貌程度。”张妮终于发话了。“一个是我们从小在西方文化熏陶下学习的英语、看的美剧,你对要学习的东西总是有点崇拜和好奇心理。还有一个就是礼貌,我说的礼貌不是拉门拉座位,而是白男如果受教育程度良好的话,比较respect别人的feeling。他们会告诉你你在他们眼里有多漂亮,或者讲话比较考虑到你的感受,以鼓励为主的提出constructivecriticism,而不是讽刺挖苦。我知道很多亚洲男性,可能是文化的原因,经常说自己的女朋友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你要知道,说的再subtle,也是一种putdown。” 此话一出,大家都有点陷入沉思。 “那你对普遍被骂的外f怎么看?”女记者发话。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该s的许述和艾小杨都坐的离我老远的,像两只在晒太阳的青蛙一样,四仰八叉的呼吸太阳照过的空气。 “什么叫外f?”我轻声的问坐的离我最近的一个人,是个男生,眉清目秀,温文尔雅。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和老外date过的人吧。”他说,“我叫walter。” “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俩在紧张活泼的气氛中团结严肃的握了握手。 “中国男生歧视外f,归其原因就是penisenvy。”张妮最擅长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彪悍的语录。 噗的一声,许述把刚喝到嘴里的咖啡又喷回了杯子里。艾小杨同情的给他递了张纸巾。 “怎么可能呢?”社会学博士sounds有点愤怒。 “或者说是自卑吧。”张妮没有接话。 “你是说中国男生有生理上的自卑?看样子你对中国人很歧视啊。”博士有点忍不住了。 “那和黑人女孩的愤怒一样的,她们看到黑人男孩date白人女孩就特别不爽,会故意耻笑那些男孩。我听到过一个interpretation就是nowtheonlydecentckguywehaveisdanzelwashington,andyouguysdon''tevenbothertodateckgirls。她们内心觉得比不上白人女孩,才会有那种怨言。说实话,如果你根本没垂涎过一个人,你会在乎她和谁约会吗?”张妮反问。 “这个吗,我觉得如果一个女生偶然爱上了一个老外,根本无可厚非吧,我不会在乎我女朋友以前跟老外date过。但是如果一个女生除了老外谁都不date的话,可能会让某些男生心理上受不了。”walter还是那么儒雅。 嗯。大家点头,包括博士。 我迅速翻开facebook,搜索了一下walter的档案,看看他的个人经历。怪不得呢,他从小随父母移居欧洲,20岁之前就游历了30多个国家,"iconsidermyselfasacitizenoftheworld." 在后面的一个session大家随意交谈的间隙,我旁边坐的是一个奢侈品专卖店manager吴边。寒暄加问好。吴边属于那种和谁都不错,但是跟谁又都不亲近的人,典型的纽约混久了的人,没密友有酒友。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和她算不算好朋友。说到男人难找之类的话题,她就像拿我当亲妹妹一样,就差没拉着我的手抹眼泪;除此之外,我们就没有别的任何联系。在不同的场合遇到,会点头打招呼,貌似完全忘记了她前几天还一吐衷肠的跟我说过:我不在乎男人的身高外型,只希望谈得来。 然后今天她对我又很礼貌。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的把她当好朋友。 手机叮一声响了,是walter在facebook上面把我加作了好友。 趁着四下无人注意,我噌的一声溜到艾小杨身旁。 引子3 趁着四下无人注意,我噌的一声溜到艾小杨身旁。 “哎,你说walter多大?” 艾小杨真是一个拥有伟大的unconditionallove的人,什么都没多说多想,就仔细的看着walter,过了一会儿说:30一二吧。 在纽约,你甚至不会知道你身边朋友的年龄。所以很多人练就了一种超凡的本事:看几眼就能猜出别人的年龄。或者,还有一个途径能够知道年龄,karaoke。 按照许述的话来说,尼玛一点歌,代沟就出来了。 “吴边大概快40了,博士应该有40出头,那个模特,也是32、3吧。”艾小杨继续。 我对他是很信任的。作为电影导演,他的观察能力是超乎常人的,他的理解分析能力也是一流的。“你不做gay太可惜了。”我无限惋惜的看着他。 “电影是男人的视角,时装是女人的视角,我不是搞时装的,所以不应该当gay。”他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到了慵懒的下午,大家已经尽情的挥霍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早晨,咖啡,brunch,天光屋顶,嬉皮士走过窗前。williamsburg的一天真是太惬意。 沙龙也接近尾声,和christy、博士一众告别,walter远远的朝我微笑,我也回笑。吴边说我给你一个ride吧。于是我hopon她的车。 “我真怕自己嫁不出去。”她一边热车一边说。我一下子又恍惚了,觉得她跟刚才那个客气的吴边不是同一个人。是那个吴边需要倾诉的朋友才变得如此亲近,还是这个吴边需要保护自己才变得那么客气,我不得而知。 “你知道吗,”她继续,“我采访过很多有自己事业有自己生活的女人。她们一个人过一辈子,没有结过婚,没有孩子。其实,女人过了一定的年龄不结婚也就不会结婚了,因为她们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什么都靠自己,什么都不依赖别人。你知道吗,”,她顿了顿,“我真害怕成为她们中的一个,我怕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没没,你不会的,”我搜肠刮肚的想着安慰她的话,“一切都是缘分,转角遇到爱情。” 我的那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差点让许述碰到车祸。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沙龙还是如期举行,每次都有新面孔,但是也有常客不来了。仲如海本来金盆洗手不去搞年轻歌迷了,但是一时没把持住,又泡上了一个20岁出头一点的女孩子;吴边说是工作忙,很忙;好像walter也不出现了,我们一起吃过一次午餐后,他好像从社交圈消失了一样。 不过仲如海我们是知道的,他不久还是会回来的。 那天许述载着我去法拉盛,张妮失恋了,我们要吃火锅泄愤。 正开着,我无聊的看着窗外。法拉盛是唐人街之外最大的华人社区,几乎80%的华人都住在那里。没事逛个街,几个block就能碰到一个熟人。所以我在想,今天会不会有戏剧化的事件出现。然后我的眼睛就定格了......吴边穿的很认真的样子,手里挽着一个妇女,看上去像她妈,边上有个妇女的老公,应该是她爸。嗯? “吴边这是见过家长了?跟谁见呀?”我奇怪的问许述。 不到2秒钟时间,我看到了那个谁。 walter! walter在他们三个旁边,彬彬有礼,儒雅含笑。 “我靠,吴边带walter见家长?”我大叫一声。 许述吓了一跳,在马路中间把车停了下来,对面过来一个van,拼命的摁喇叭,擦肩呼啸而去。 “姐你吓s我了。”许述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不觉得人生很刺激吗?吴边和walter见家长了,这才2个月啊。” 后来我们把这个话题带到了火锅桌上,失恋的张妮从本来应该是最痛苦的一个变成了最兴奋的一个,“后来呢后来呢?” 事实证明,在纽约,你最好不要缺席一个聚餐,否则会成为到席的众人的话题;也不要被赴宴的人正好看到,否则也会成为一桌的话题。 “walter和吴边好像不是同一种人,吴边年龄比他大一圈,有点不搭。”我说。 “walter应该是到年龄想安定了,这样的男人就特别想结婚,不太会在乎对方什么条件。”艾小杨说。 “不过也容易理解,”张妮说,“walter看上去比较优柔寡断,而吴边很强势,可能walter要寻找的就是那种感觉。” 我有些迷茫的看着张妮问,“那是爱的一种吗?” 艾小杨插话,“无所谓的,他们要的是一个家。” 火锅欢快的沸腾着,许述吃的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 ”看我干嘛?”他一抬头,发现其余几个都在等着他说话,“生活就是吃、爱、性,发言完毕。” 许述无法理解实际的和麻婆豆腐一样的婚姻,正如别人无法理解他对很多虚幻事情的执着。 “哎,没什么,你继续吃吧。”我说。 又过了一个月,我又在法拉盛看到walter旁边一对中年夫妇,像是他的爸妈,一起在等人,又是过了2秒钟,看到他带去见父母的人,吴边。 不久,吴边通过聊天器告诉我,他们结婚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我总共见过walter三次,就是那三次。 “哎,其实结婚说简单也很简单,我妈就说,只要我找到一个能够在我生病时候能给我送一口汤喝的人,她就放心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张妮突然感叹,“你说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为爱情啊。”许述头也不抬。 艾小杨则是眼睛看着无限远的地方,皱起了眉头,“我觉得,是找一个伴侣。某一天,我引退江湖的时候,会到日本北海道的一个小渔港,找到一个女子,和她共度一生。“ 我赶紧岔开这个很有可能往杯具方向发展的话题,“哎,你们知道吗,我们公司最近在开发成人玩具市场,”还没等许述来得及插话,我瞪了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种成人玩具。” “我想什么了呀。”许述一脸委屈。 “公司相信,每个成年人心里都有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所以决定开发一部分成年人完成梦想的玩具。”我继续说,“就是一种表达感情的东西。于是我设计了一对对叫钥匙扣,公司给了一个大budget、做漂亮包装,还要写一些爱情对白。然后问题就来了。我们的创意人员去采访了很多marriedcouples,要他们说说对爱情的理解,然后可以写出感人表白,结果很震惊啊。” 一边说着,我一边把一块烫好的土豆片狠狠沾进调料里。 “姐,你是吃火锅还是吃调料的?”许述呆呆的看着我的调料盘,喃喃道。 “调料。”我把沾满花生酱的土豆片往嘴里送。 热腾腾的辣锅一个劲儿的往上窜热气,许述一侧头,打了个毫无掩饰的喷嚏,“爽,喷嚏要这样打才爽,就像面条要吃出声音,我才不管老外想什么呢。哦,姐,你继续。” “我弟弟就是有个性。”我大笑,然后拿出手机翻看email,一边快速说了个摘要,“他们访问的前面几对夫妻,当问起他们对爱情的理解的时候,俩人都显得很尴尬。” 大家都开始凝神了,只有火锅扑腾扑腾的在炖。 “有些说相濡以沫,有些说执子之手,好像他们对爱情这个词很陌生。”我说。 “是啊,有些人结婚就是因为到了适婚的年龄。很多人相信,找谁都是一样过的,到了后来都是为了小事争吵,为了琐碎的事情唠叨,为了学区搬家。不煮饭的败家,煮饭的黄脸,结局都是一样的,就是生几个孩子,完成人生一大任务。”艾小杨不无感慨,好像见多了的样子。导演的天性就是观察生活,他的总结真是彻底。 “结果呢,到了第五也不知道第六对夫妻的时候,女的说了一句:爱情是前世的缘分。后来说到他们的故事,原来当初他们都是有结婚对象的,但是在某个场合偶遇之后,觉得对方才是自己要找的人,于是真是辛辛苦苦的分手,然后两个人走到一起。还有第十对,说爱情就是一个人在海上漂的时候,碰到另一个漂的,然后拉手的时候,两块木板就变成了一艘船。精彩吧?” 大家听的神情向往之余,我又加了一句:“第二十对夫妇,是青梅竹马一起考的g和t,一起念的graduate,然后各自找到了理想的工作,生活刚进入正轨,但是因为都很忙,或者,生活环境发生了变化,已经开始陌路。两个人也不吵架,也不甜蜜,就一直很平淡的过着,是我们一个市场人员的朋友。当市场人员问到他们对爱情的理解的时候,女生哭了,男生想了半天,说:爱情就是我们可以一起牵手走过很多未知的事情,犹如当初一起坐在教室外等天亮。后来,两人又回到了以前的恩爱,听说还去再次度了蜜月。” “艺术啊,可以写成剧本了。”艾小杨喝了口茶。 张妮一边收拾满脸的感动,一边问了我一句让我噎s在半片土豆里的话:“好是好,可是在纽约这个不信爱情的都市里,对叫钥匙扣能卖的出去吗?” 第4章 张妮的match.com 张妮在看完当天第16个病人以后,已经差不多晚上8点钟了。透过走廊的窗口,她看到了已经灯火阑珊的纽约晚上。满大街的车辆闪着车灯夹杂着不耐烦的按喇叭,行人步履匆匆,有些无序和凌乱。 她并不是浩浩荡荡下班大军的一员,因为她永远都加班,自己争取了一周50个病人。有时候,张妮有点喜欢这样的感觉,就是她每天安排的满得不能再满的工作使得她有种优越感。用她自己的分析来说,就是优越感来自于pre-emptivestrike:她感觉遗弃了这座城市,而不是城市遗弃了她。她分析自己跟分析别人一样彻底,当时我和艾小杨都很崇拜的看了她一眼。 回到办公室,她盯着电脑花了10几分钟写完病例报告。然后手机就响了,是一条calendar提示:9pm,dinnerwithkangkanglin。张妮本来挺想由衷的做一个甜蜜的微笑,不过好像真没那个感觉,于是她调整了一下,还没花朵一样长开的微笑转变成了抿了抿嘴。 张妮对着化妆镜,化了一点恰好的妆,精致而又不招摇,用心的系上丝巾。然后收拾起paperwork,交给admin,一个黑人大妈。黑人大妈有两种,一种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另外一种是她爱全世界。很庆幸的是,张妮的大妈是后者。 她咪咪笑的看着张妮说:”youlooksoprettytoday.” “ah,thankyou.”张妮回答道,”gotadatetonight.”她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大妈,所以毫不介意跟她分享一点事情。 “that’snice.goodluck.”大妈嗓门有点大,掩饰不住的热情和高兴。 张妮signoff了paperwork,推开门出去,外面纽约夜晚的空气冰冷又烦躁。 kangkanglin,林康康,是张妮在match上面认识的。 张妮两个月前注册了match。这是她经过挣扎以后做出的决定。 她坚信,match上面几乎没什么好男人,找到合适的人的几率几乎为零。我觉得那绝对是个假命题:她认定match不work,但是企图在尝试中看到它work。“你这得有多纠结才能下出那样的定论啊?”我仰天长叹。 “那好比你站在那里钓鱼,企图钓到一条别人大面积撒网捕捞时候漏网的鱼。”她回答。 我安慰她说“一百个网里面总有一个会破,总有一条会钻出来,然后,100个人钓鱼,总有一个人能钓到。” 张妮半信半疑的点头,好在她对数字不敏感。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女人恋爱的时候智商为零,不恋爱的时候智商也为零,总之,女人智商为零? 张妮在match上的最后一搏真是悲壮,有点孤注一掷的感觉。在纽约,女生有条分明的泾渭线:不恨嫁的和恨嫁的。前者天天酒吧,唱歌,clubbing,歌舞升平,花天酒地;后者满心彷徨,马首是瞻,剑拔弩张。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开始的两个星期其实很好玩,张妮经常forward给我一些离奇男的站内短信。 “请问你做菜放几勺盐,我前妻和我吃的咸淡程度不一样,这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我们婚姻的破裂……” “你喜欢看电视吗?我因为工作性质,晚上9点以后不能有噪音,而且必须绝对安静。基本上9点以后连谈话都不可以。” “我想用中文给你唱《unchainedmelodylyrics》?” 张妮说,在她脑子里,念那些话的人都是mr.bean。然后我们就都crackup了。那段时间,看match私信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非常搞笑的一部分。 后来张妮学乖了,知道怎么做screening了。排除了没照片的;表达文字空洞的比如“你如此美丽,让我一见倾心”之类的,她直接剔除。于是,就变得不好玩起来,因为我要帮着她做决定。 决定在三个人之间:一个物理博士,一个金融男,一个实习医生。都是中国人。 她没有时间同时和三个人都约会,去figureoutwhotheyare。其实我觉得是怕累,婚嫁年龄的女人最怕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于是,我们小心谨慎的看了一下三个人的履历,觉得可能金融男比较靠谱一点。 金融男林康康,40岁,离异,在hedgefund从事投资工作。虽然相对张妮来说,他的年龄大了一点,但是他的自我介绍显然对生活多了一点理解:ihavefaithinlifeasmuchasihavefaithinlove. 第一次约会,两个人都没有严重申明说:let’s开始约会吧。而是林康康很不经意的在聊天器里面说:打字聊天累吧,咱们出来吃个饭吧。 张妮还在犹豫,写了一句说今天要加班,觉得第一次就拒绝人家不太好,于是擦掉,又写了一句说在哪里,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见这个人,于是又擦掉。然后盯着聊天器发呆了一小会儿。 林康康于是说:“我最近很忙,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算是你陪我吧。”顿了顿又说:“吃什么你决定吧。” 张妮不是一个在外面混的人,对餐馆什么的不熟悉,于是又把问题扔给林康康:“我无所谓啊,你决定吧。” 这样,就算她答应出来吃饭了。 林康康选了一个在他公司附近的日本料理,一边抱歉说:“这次我自私一下,选个离我近的,因为我怕远了的话迟到让你等。” 张妮到了餐馆门口附近的街的时候,林康康已经在那里等了。林康康和照片里的差不多,长脸戴眼镜,瘦高个,不算上年龄的话,应该算是帅的。 没有彷徨或者腼腆,林康康看到她就说:哈,这里不难找,是不是?然后很高兴的带着张妮去了那家餐馆。 餐馆在闹市的一个转角,里面很安静,桌子不太,放得比较宽敞。总之,舒适而又不张扬。 服务生送来了菜单,林康康说:“要吃什么你自己点,我就不照顾你了。” 张妮笑,随便点了个爱吃的。两个人开始聊了起来。说到什么叫hedgefund,林康康说这个很难解释。“fixedie知道吗?”他问,张妮摇头。“derivatives知道吗?”他又问,张妮还是摇头。他笑笑说算了,你没有必要弄懂它的,justdowhatyoudothebest。 然后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聊到了什么叫快乐。 张妮倒是很想听听别人对这个词的理解,因为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能够分清楚”happiness”跟”feelingcontented”的区别。 张妮没有在自己的matchprofile上面上写自己是心理医生,只说是在一个心理诊所任职,林康康就以为她是一个文书工作人员,很耐心的把自己的理论解释了一遍。 “你说啊,人都是有心理需求的,要多要少,看你自己。所谓的快乐,就是期待的比得到的要低,这就是快乐。”林康康很认真的说,脸都变得激昂起来,“比如农民啊,收成就是期待那几亩田的稻子。今天天公作美啊,收成好,翻了两倍,你说,他能不快了吗?依我说,这是最大的快乐。” 张妮觉得这个理论倒是挺好玩的,虽然简单,但也不无道理,即使,theoretically是没啥逻辑的。她不是很苟同林康康,轻轻的反问:“那人是不是只要降低自己的要求,就会变得快乐?” “那也不尽然,我认为只要人的expectation不太高,这个人就很有可能是快活的。” “照你这么说,猴子会快活啦。”张妮笑,“他们只要一只香蕉吃饱就好,结果满树林都是香蕉。” “那你怎么知道猴子不快活?”林康康不留情的反问。结果惹得张妮大笑,林康康自己也笑起来。 走出餐厅的时候,外面夜色袭人,林康康把张妮送到了车站,说自己要回公司继续做事。 张妮觉得林康康蛮好玩的,很风趣的一个人,至少不讨厌,她那么告诉我们。 第二次date更自然。张妮在看病人的间隙到网上溜达一圈,上了gtalk,随手跟林康康说了一声hi。林康康说,你今天出来吃饭吧。 “为什么?你又没吃好?”张妮问。 “没什么啊,就跟你吃个饭。这次你选地方。” 张妮选了个离两个人差不多远的地方。还是林康康早到。有时候,张妮真想不起来这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他思维活跃,健谈,一点都不闷,很uptobeat的。唯一可能就是他有点长者姿态,喜欢笑着数落一下张妮,“啊呀,你就不要去看政治新闻了,那些东西看过就算了,政治怎么玩,不是你的脑子可以想的清楚的”,or“美联储降息,呵呵,跟你的小脑子说不清楚的,你要回去看几本书再来问我问题。” 再小10岁,张妮可能会喜欢这样长者一样的话语,“语重心长”之中带着一点爱惜或者责备。可惜岁月不饶人啊,她有点感叹。 第二次约会,张妮和所有女性朋友一样,开始犹豫是不是要offertopay,atleastpartofit。 纽约华人圈的wsn真是数不胜数,防不胜防,尤其是在买单的时候,男人会等着你去接过账单,或者让账单放那里半个小时他也不动,或者你一旦主动offerpayhalfofit,他会很欣然的接受。 张妮也不能免俗的想到是不是应该offer一下。结果吃完后,她正在犹豫间,林康康叫了侍者,直接把卡递过去,然后很快速的跟张妮说:“对不起,委屈你了,本来还要吃点甜品,可是刚才收到email说亚洲部经理有点问题要我回去电话会议,我先送你去车站吧。” 到了车站,林康康看了她一眼,说,“哎,给我一个hug,鼓励一下我半夜加班吧。” 张妮笑了,过去轻轻给他一个hug,很礼节性的。 “我明天打电话给你啊。”林康康一边走,一边挥挥手跟张妮说。 今天,是他们第三次约会。 林康康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市中心,一个公寓楼里。 张妮按了门铃,林康康穿着拖鞋出来开了门,说不用脱鞋子,你随便哦,我先有点事情做完。然后转身去忙自己的。 张妮进了房间,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装修比较考究的公寓,墙纸地板到吊灯。房间里的东西实在简单,一张书桌,摆放着好几个电脑显示屏,上面有红色绿色的数据在不停的跳动。一张沙发,一个电视。没有多的装饰,没有书,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东西。 林康康趴在自己ptop上面研究数据。“哦,冰箱里还有icecream,你自己拿吧。” 张妮于是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孤零零的躺着一盒冰激凌。她拿了然后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一边问,“晚饭,要不我来做点什么?”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林康康转身微笑着看着她,然后站起来,给她一叠东西,“你选几个自己爱吃的吧。” 这是一打外卖菜单,像是经常被主人用的样子,上面还有圆珠笔做的一些记号,和一些看不懂的数字。 张妮开始打电话,叫了两个人吃的东西,然后看电视。林康康也不管她看什么,只管自己做事。饭菜来了之后,两人一边吃一边聊,10来分钟的样子,林康康又要回去做事,“我这个白天看美国股市,晚上要看中国股市,所以基本没什么空。”林康康解释道。 “哦,你忙,我不打扰你。”张妮笑着说,然后回头把电视音量调低,看着自己爱看的节目。 林康康很认真的做自己的东西,一丝不苟,甚至没有感觉张妮这个客人的存在。 而张妮觉得,在林康康这个坦率的男人面前,自己竟然是那么的放松,不紧张。这种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了。想着想着,她居然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电视机还在放着不知道什么节目,林康康还是背对着她在研究自己的电脑数据。她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叫了一声:都快12点了! 林康康回过头来看着她,抱歉的笑笑说:“对不起,今天亚洲的portfolio有点问题,我一直在给他们止血,都顾不上和你说话。”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这么晚了,我帮你叫一辆车吧。” 坐在车里回家的路上,张妮看着窗外街灯一排一排的往后闪去,觉得有一点点的lost。林康康有礼貌,considerate,有一个很好的工作,很好的教养和谈吐,可是这个男人的生活好像缺少了些什么,具体什么,她刚nap醒的脑子一时想不过来。他好像有他自己的一个世界,别人进不去,他也不打算出来。 最糟糕的是,张妮想,她和林康康之间是很纯粹的朋友感觉,随意放松,没有拘束,但是林康康对于她来说,少了physicttraction,没有恋爱时空气里应该有的微妙味道。 张妮被自己的想法激醒了。 第5章 艾小杨在脱衣舞俱乐部 张妮半夜给我打电话我的时候,我正睡的倒海翻江的,坐在高中教室里做考卷,铃一响,我发现卷子上面一个字都没有。然后教导主任来找我,我和她打了起来。 最近老是做那样的梦:入睡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美轮美奂的设计,从空中飘来,是一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透露无比talent的构图,然后我使劲要记住它们;然后就入睡了,就开始和教导主任打架;睡醒以后只记得打架的场景了,一点都不记得设计了。这个时候我会在床上呆坐10分钟,企图回忆起一点蛛丝马迹,但是通常是无功而返的不得不起床。有时候一郁闷,会把洗面奶当牙膏用。 张妮来电话的时候,我和教导主任打的正high,顺手把电话操起来就扔到墙角。然后张妮听到的就是此号码不存在的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 她于是打电话给艾小杨。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艾小杨几乎在吼。一旁传来了强劲的舞曲声。 “是你听不见,又不是我听不见,你吼什么?”张妮大声回答。 “哦,我正忙呢,一会儿给你回电话啊~”艾小杨说。 此时的艾小杨,正在实行他的三陪职责。他在一个脱衣舞俱乐部里。 艾小杨刚从片场收工,作为gaffer,他的工作是协调所有的器材,和确保摄制的顺利进行。那是一个劳神劳心劳力的活儿。 这是一个带惊险和打斗的戏,当天的那场戏是一个小女孩在绑架的黑屋里被吓昏过去了。说实话,那个新手女孩演员看着是真要被吓昏的样子。收工以后还战战兢兢的坐在那里没有挪动。艾小杨想过去安慰她几句,忽然听到导演大叫:”shit…” 艾小杨一回头,跟导演的眼睛对上,导演冲他招招手。 “young,”导演说,”yougotaduty.” 艾小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有点诚恐诚惶的尽量用最好的听力去理解导演。导演接下来的意思大概是说:电影融资的时候,有一个中国的老板投资了,现在老板来纽约参观,本来安排陪同他的助理导演今天因为生病临时请假,所以要艾小杨先救一下急,就一天。 艾小杨其实很不情愿,他给自己的定位是艺术片导演,是一个追求艺术的文艺青年,这种陪吃陪喝陪玩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挺丢份儿的。 “youngeon,you’vegottodoit.”导演很严肃,眼中又带有一点哀求。 电影行业最重要的是关系,说不定这个导演喜欢他了,下次还叫他拍片,让他拿摄像机也不一定,于是艾小杨豁出去了。 “ok,iwilldoit.” 艾小杨约好和中国老板在他住的地方见面,是一个中城的宾馆。艾小杨到了楼下,通报了一声,老板过了很久才下来。 这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有点微胖的男子,个子不高,裤腿有些太短,但是他明显不在意。背后背着一个鼓鼓的大挎包。圆圆胖胖的脸上胡子没有刮干净,一笑起来就眼睛都瞪出来了,然后大嘴很快乐的敞开:“小伙子,见到你真开心啊,我来了几天一个中国人没见到。” 然后用肥厚的手掌拍了拍艾小杨,艾小杨觉得自己的胃都快被拍飞出来了。 然后,俩人雇了辆车去看时报广场什么的经典,一路看一路大叔开始介绍自己,从小怎么苦啊,然后搞了张许可开矿啊,现在在山西有好几个煤矿。艾小杨一一点头应承着。说实话,他不讨厌大叔,而是觉得大叔挺好玩的。 车还在开着,大叔突然转过来对艾小杨说:“小伙子,我想去一个地方,开开眼界。”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这个位于下东城的纽约著名的脱衣舞俱乐部,所谓的一个高档俱乐部。 要说艾小杨对这种地方绝对反感,那是胡说。他一个正常男人,对这种地方或多或少会有好奇,只不过他不是很一叠声的说好,而是稍微脸红了一下,然后毅然和大叔进入了满是红色灯光的俱乐部。 一个身形巨大的黑人bouncer查了他们的id,然后一个几乎只穿了一半的小姐把他们引到了座位上,递给他们两本饮料单,弯下身微笑着跟他们说:1,规定一定要点饮料,2,舞小姐只需看不许摸,shecantouchyoubutyoucan’ttouchher,3,privatedance另外计费。然后一袅一娉婷的走了。艾小杨一一翻译给大叔听,大叔支着下巴,点点头,哦了一声。 周围,一片奢华的景象,金色的柱子,大理石的桌子和凳子,小姐们肉光十色,穿了一些绝对可以透视到里面的布料。台上一个舞小姐正在卖力的夹着钢管飞舞,一件一件飞出自己的衣服,台下有人叫好,有人往上面扔消费。 大叔看的乐不可支,目不转睛的。艾小杨也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忍不住很贪恋的多看了很多眼。 过了大概半个钟头的样子,一个刚才在台上跳过的舞小姐款款走到他们身旁:“gentlemen,doyouwantaprivatedance” 艾小杨翻译给大叔听,大叔一摆手,不要。 接下来的每10分钟都有一个小姐过来问要不要privatedance,大叔都一摆手给回绝掉了。 细心而又喜欢观察环境的艾小杨留意到,一个舞女过去跟一个看上去级别高一点的舞女耳语了几句,眼睛朝着他们的方向看。 那个级别高一点的小姐走过来,似笑非笑的问:”doyouguyswantprivatedancefromanyofourgirls” 艾小杨翻译了一遍,大叔还是乐呵呵的看着台上一边一摆手,说不要。 高级小姐then还是似笑非笑的、但是语气一变的说:”thengetthefxxxoutofhere.” 艾小杨被震惊了一下,愣住了,不知道怎么翻译。 大叔回头,还是乐呵呵的,拍了拍艾小杨本来放在桌子上的手:“小伙子,这回我听懂了,她是叫我们走,是吧?” 没等艾小杨回答,他转身在背包里面掏啊掏,掏出一叠三寸厚的美元,放在桌上,“你给她翻译,我要看舞台上跳的,而且要她跳。” 艾小杨一挠头:”hesayshewantstoseeyoudopublicdance.” 小姐呆呆的看着那叠钱,转过头,对艾小杨说:“当然可以。”说完,赶紧上台,和正在跳的舞女耳语了几句,替换了她。 高级小姐开始跳了起来,大叔照样看的带劲。然后他把放在左边面前的美金随手拿起几张,放到右边面前。 小姐一看更带劲了,卖命的跳,稍微音乐慢一点的时候,还跳下台,献媚一样的指着大叔右边面前的钱说:“isthisforme” 大叔对艾小杨说:“你跟她说,这个左边的钱呢,本来是给她的,但是她跳的太糟糕啊,我只能减掉再减掉,右边的钱就是她失去的。” 艾小杨听了以后忍不住的一乐,然后照样翻译给小姐听,小姐的脸色变的很不自然。 随着右边的钱越垒越高,高级小姐又是卖力又是脸色难看,一副饱受折磨的样子。差不多到了左边只剩下没几张的时候,大叔手一挥,拿起右边的钱,数也没数的抽了几张给他身旁一个路过的舞女,“啊,都有,都有啊!”大叔一边说一边发。 舞女们居然好像都听懂了中文一样,飞快的从各个角落跑过来,穿着透明衣服的和半身裸露的,都赶过来,大叔则是见者有份的每个都给。舞女们开心的边拿钱边拥抱大叔。估计商纣王当时的腐败生活也抵不过这个场景。 差不多钱都发完的时候,高档舞女从台上跳下来,非常急吼吼的过去指着左边剩下的钱,”thisisforme,right”大叔还是乐呵呵的笑,一摆手,舞女飞快的拿起钱,在大叔脸上亲了一口,神采飞扬的说:”youarethebest.” 走出大门的时候,外面灯光闪耀。 “小伙子啊,今天过的真开心啊,谢谢你的陪伴。在纽约,有钱真好啊,我就是喜欢资本主义,钱是老大。”然后一转头,“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呢?” “当导演啊,导大戏。”艾小杨照实说。 “对,有志气,当导演,拍大片,然后赚大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啊?大丈夫有钱,何患无妻啊?” 夜色苍茫。 这一夜,艾小杨失眠了。 大叔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响起,那个高级舞女鄙夷和然后讨好的眼光交替在他眼前出现。 艾小杨一直在忍辱负重的举步维艰的走向那个“等我牛了”的时刻,那一刻,等待他的是金钱、名誉和地位,要什么有什么,要怎么样的女人有怎么样的女人。 可是,那些女人,如同俱乐部里那五光十色、各个可以上杂志封面的女人,爱的到底是钱还是给钱的人? 他梦想里那个要与之携手的小渔村的清纯女子,是不是更没有杂质?但是如果他的生活那么超凡脱世,一切名利和地位要了又干什么? 艾小杨纠结了,看着天花板,一直到晨曦的太阳照进来,窗外的马路,渐渐响起汽车喇叭声。 第6章 我的设计师生涯 阳光一点点照进来,窗外的大街上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闹钟准时响起,我生不如s的把自己拽出了被窝,迷迷糊糊来到卫生间洗漱,准备上班。 我们这种打工的,不敢有艾小杨一朝成功的想法,也没有张妮这种整天拯救无数人的成就感,只有勤勤恳恳上班,等待发薪水,然后付了房租、水电煤、手机交通,各种费用,买点好东西讨好自己一下,然后确保在纽约生存下去、而且表面上看上去光鲜。我唯一的满足感来自于每完成一个玩具的设计,就想像着无数孩子用它度过美好童年,甚至,孩子们大了的时候会说,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玩过的那种两个小人会一起做操的玩具?于是我的设计成了他们童年的一部分。必须承认,我投身于玩具设计而不同于我们家任何一个人的专业,是因为小时候从来没有好玩的玩具,看到别的孩子有新奇小玩意儿的时候,我会无比羡慕的看着,那种眼巴巴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得。所以,现在一切都在我手里,我要什么玩具,就设计什么玩具,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如果你问我现在会不会离开纽约,我会说不会。纽约是一个能够帮助你实现梦想的城市。对于单身女性来说,也许她是一个糟糕透了的生活城市,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更没有爱情。但是它的各种发达的产业,各种文化的碰撞,各种奇异的人文,使得这个城市具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一边刷牙,我一边确定挤在牙刷上的不是洗面奶。今天是设计草案递交的日子,我满脑子都是如何陈述我的设计方案。 我的强项一直都是vinyl,硬塑料玩具。那种形形色色的小人儿,小动物,摆在桌上会摇动,或者摆在床头会微笑,让人会觉得世界无比灿烂。这次公司又要收集一批季度设计方案,我somehow突然想到了金庸某部作品里面的少林金刚小人儿、拇指大小会自己打拳的那个。最近一直在刮中国风,什么功夫熊猫啦、mummyreturn啦。于是我设计了一个很cute的少林小子,外面是硬塑料外形,里面是一套机械,上了开关后会自己打一小套拳,完了还会抱拳致谢。为了这个设计,我还请搞机械的朋友帮我设计了整套齿轮方案。草图上的小人可爱无比,这个想法得到几乎所有人的支持。 想到这里,我突然精神大振,高呼一声:我是无敌小子~一伸手,把刷一半的牙膏pia一下给甩飞了。 早晨的地铁有点挤,但是男生们还是很有风度的把座位让给女生。 我们这里经过的是一条l线,纽约著名的loveline,一路上都是williamsburg啦,bushwick的艺术家、诗人、音乐家。有次我在车上看到了smallville的一个二号男主角,很安静的站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因为smallville讲的是超人小时候的故事,一个电视连续剧,而我又很喜欢超人,所以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惊叫。他也看到了我,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做了一个”shhh”的手势,然后对我一挤眼笑了一下。于是我硬生生的把这个“啊”给咽了回去,然后很makesure的看一下火车是不是飞起来了。还有一次看到一个像大卫雕像一样的男生,他的英俊是那种完美的,从身高到鼻子到脸型,人家也很安静的坐在一个座位上看书。我差点有拿手机偷拍一张照片的想法,可是我手机的声音太响了,很张扬的一声“咔嚓~”,恨不能告诉别人:哎,我刚偷拍了你的照啊啊偷拍了你的照。我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一个设计师啊,丢不起那个人,于是做罢。n天以后,在时报广场的巨型广告牌上,看到了这个男模pose在那里的一张照片。 craigslist上面有一个session叫做missedconnection,就是邂逅以后没来得及或者没敢表白的,就在那里贴个启示,比如”isawyoutheotherday.youarearedhead,havingearphoneson.iwishwecangetreconnected,pleasewriteback.”纽约版的十有八九是“itwasontheltrain.”所以,l车也叫lovetrain。 扯远了。 我上了地铁,满脑子的是今天怎么做好presentation:玩具的设计理念,市场展望,产品优势,一条一条,反复背诵。虽然有ppt可以展示,但是我觉得如果一个设计师不能把自己的产品如数家珍的介绍好,等于是没完成一个好的概念。 下了地铁,到附近一个咖啡店买咖啡和早点,顺便给老板带了一个他最喜欢tte。我的直属老板是一个小个子老头,叫ralph,法国人,白胡子白头发,整天板着个脸。他对下属很严,但是他人很好、很好,一手提拔了很多年轻设计师。他自己曾经是公司的主管设计,跟着老板打天下,把个小小的玩具设计studio培养成了一个有主打产品的大公司,把智力和成年人玩具的概念带入市场,曾经叱诧风云。但是随着他培养出的设计师另立门户,和老板移交了座位给儿子,ralph在公司的势力和地位不如往昔。尤其是公司进来一个新的设计co-director以后,本来就比较严肃的ralph就更严肃了。除了有时候看到我的好设计作品会笑一笑外,基本像个石膏像一样。 不过,我很崇拜他,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一个人对你很凶,你知道他是为你好,你还是喜欢他,比如ralph就是;而有的人嘴上说她是为你好,你却觉得她是在泄私愤,变态的把她自己中年危机的不满发泄到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身上,比如我的高中班主任。 哎,又扯远了。 今天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有些紧张,而思维极度发散? 笃笃笃,我敲响了ralph办公室的门。 “进来。”他的声音响起。 我进了门,把咖啡放在他的桌子上,说,“早上好!”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看到咖啡,眼里闪过一丝温暖,但是又漫不经心的说:“今天的presentation准备好了?” “嗯。” “我提醒你一下,你的这个设计是wind-uptoy,这是公司以前没有过的。所以,youcanexpectafiercediscussion。” “我知道了。”我咬了咬嘴唇。 “去吧,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又低头做事。 我走出去关上门。哎,ralph说的这哪是discussion啊,他分明是在提醒我,待会儿有的是attack,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边上,准备开会的人路过我的cubicle,我整理了一下稿纸,理了理衣服,站起来,停了一下,又站站直,然后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一股不友好的气氛。 长长的会议桌的一排坐满了co-directorjennifer一系的人。jennifer是个美国人,blonde,风韵犹存。其实公司上下都知道她和老板的关系,两个字:暧昧;三个字:非正常。她本来是一个外包生产部门的头儿,管毛绒玩具,这管啊管的,就管成了绒毛玩具的设计主管,而且把部门扩的很大。其实绒毛玩具目前已经没啥市场了,小小孩喜欢积木,懂事一点的喜欢电子游戏,但是她还是一心想扩大部门,说是要垄断市场。天晓得她是怎么想的。 这一排,明显是ralph的,我孤零零的坐下来。一组的jeff进来,看到我,犹豫了一下,把设计稿放在了绒毛玩具一叠上,然后走过去坐在了jennifer那一排。嗯,投敌了。组里还有三个同事进来,陆陆续续坐在我们一排。ralph进来以后会议开始。 先是“讨论”绒毛玩具的设计稿。一个一个飞快的通过,几乎没什么presentation就被jennifer认为是好的。 然后,转到硬塑料玩具设计。我的设计稿放在最上面。 “ok,nowlet’sseewhat’shere.”jennifer说。 我刚要站起来,jennifer看着设计稿就皱了一下眉头,“这到底是硬塑玩具还是机械玩具?” “算是硬塑,有点小的机械设计。”我说。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设计一个谁都没见过的和尚?公司买了那么多patent,有超人有蜘蛛侠,你为什么不用现成的?” 我瞟了一下ralph,他没有意思要出声,应该是说我可以自己argue。 “哦,我认为玩具主要是创新,that’swhyweneeddesignersinthipany.”我不温不火的回答。 “well,speakingofdesigning,ihavesomequestionshere.”jennifer一组的一个设计师说话了,“wind-uptoy通常有一个旋钮,这种玩具的形象通常是一个小动物,你可以把button安在它们的尾巴上。现在你设计的这个小和尚,打算怎么办?stickitintohisbutt”说完他哈哈大笑,办公室很多人跟着哄笑起来。 我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样。一个设计师,你可以攻击她个人,可以攻击她言行,但是就是不能攻击她的作品。一个作品是历尽心血的,倾注了所有的力量和智慧。攻击设计师的作品就像把她扒光了衣服用刀子捅心脏一样,那种痛楚比鞭子抽打还要痛到肉里面。 我心里的小野兽嗷的叫了一声,几乎要发作。转眼看到ralph的脸色甚是不好看,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可是以我对他的理解,他一点点的脸部变化可以折射内心100倍的变化。这是敲山振虎,他们明显是不能直接打压ralph而换种方式给他难看。我忍了忍,强作了一下微笑,还没搭话,那排一个印度女生说话了。 印度人在公司里比较喜欢作威作福的欺压中国人,那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当初她申请设计师的职位,在最后一轮的面试中,ralph挑中了我的一个设计,而她,jennifer看中了她的精于算计、把她要了过去,问她是不是想做行政,她答应了。一直到现在,她都因为没有真正成为设计师而耿耿于怀。 “vell,”她说,一口印度腔的英语,让人真想用熨斗把她的舌头烫烫平,再教她怎么正确发音,”designisabouttalent,andidon’tseeitinyours.however,ifyouhavequestions,ivouldbtherhappytohellepyou.” 为了不让ralph为难,我勉强微笑着说好。台子底下,我手里的一个揉捏玩具已经被我捏的不成样子。 会议结束,我的设计被否决。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跑到街上,找了一个人不太经过的地方,蹲下来。本来是想仔细想想问题,但是眼泪就情不自禁的留了下来。 我把设计稿揉成团,想扔,又舍不得,展开了看,那个小和尚可爱伶俐的样子,惹的我又不由得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更伤心,眼泪更飞快的流下来。 我感到孤寂和难受。被围攻的感觉就像刀刺一样,亮晃晃的把世界一会儿割成刺眼的白色、一会儿割成阴暗的黑色。 拿出手机,我拨通了一个号码。就算全世界都嘲笑我,这个号码是永远不会变的。 纽约下午1点,北京半夜2点。他肯定会接。 “喂,你好吗?”电话接通了,我不知道说什么、从什么地方说起,拼命挤出一点快乐的声调。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直接关切的声音传来。 “没……没…出什么事,只是、只是想问问你好。”我不知道怎么躲闪。 “哎,有什么事情别想太多,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我什么都不用说,他全都知道,“我知道你的能力,你可以的,嗯?”他轻声道。 “嗯。”我哭着点了下头。“晚安。” 这么多年以来,世事变迁,只有他的声音没有变。 收拾了一下,回办公室。 尼玛,来了纽约就没打算完整的回去。认真的折好设计稿,决定回家挂在墙上。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ralph,“到我办公室来一次。” 我敲门进去,ralph头也不抬,"ijustwantedtomakesureyouarealright." “嗯,我没事。您曾经说过,一个设计师会被说100次的no,但是只要一次yes就可以。”我一脸的无所谓。 他抬头看着我,没有表情,过了半晌,说:"iwanttoletyouknowthatyouareverytalented." 然后,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寂静。 ralph的处境很难,他是设计主管,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defend我,那样的话,等于是陷入了一场争斗,公司表面的和平就会变成明里的战争。他不defend我,等于是把我送出去让人宰割,让我束手就擒的被那么多手里晃着匕首的人一刀一刀的挥剑割肉。他是设计师,他肯定也知道那种心爱作品被人无理攻击的感觉。会议上,即使他不动声色,我也能察觉到他的变化。他很难过。我完全理解他。所以,哪怕我心里的小野兽快要冲出来了,还是强颜欢笑。 "and...thankyou."他说。顿了顿又补充道,"...imeantthtte." 我会心一笑。 下午的太阳快要下山,纽约的一天又要过去。 每个人,每种生活,太阳起起落落。tomorrowisanotherdayinnewyork. 第7章 一个奇怪的女人 许述的女朋友,哦,不,是前女友,我们都见过,一个青春靓丽活泼的女孩,又写歌又唱的,27、8的样子,对生活有着无穷的折腾热情。后来去了洛杉矶发展。许述和她分手之后,她就拒绝接电话或者发短信,仅有的交流限于facebook聊天器。许述发誓要把她追回来。但是面对没有办法交流的困境,他也有些为难。 但是,我弟弟,作为一个搞艺术的人,浪漫的主意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决定把自己和kirsten的爱情故事拍成微电影,然后在电影最后大声表白。 “决定了啊,你当导演。”他说,把艾小杨推向了义不容辞的境地。 于是,一部许述编剧、艾小杨捉刀的电影在本周末开拍。许述本人兼男主角,然后找了个身形和kirsten很像的女孩当女主角,无吻戏无床戏。 艾小杨特地戴了个橄榄球帽,看着真是至少外型上已经达到一个次主流导演的境界。 “camerarolling,readyaction!”随着艾小杨一声高叫,摄像机开始滋滋的开动。 许述很入戏的徘徊在第一大道一个拱桥上,惆怅,伤感,难过。 “cut!”艾小杨大叫,“别搞的跟便秘似的,这场戏要哭。纵情的哭。” “靠,一大早让我拍哭戏啊?” “这时候的光线最好,晚一点就不够柔和,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 “哦。”许述唯唯诺诺。 “cut!”艾小杨又大叫,“你哭就哭吗,干嘛一路哭一路跑?都跑出镜头了,谁看得到你啊?” “cut!走位错了,在镜头前面晃的我头都晕了。” 对于没啥演戏经验的许述,艾小杨有点无可奈何,“要不这样,地上我给你用黑色胶布贴mark,喏,就是那个打叉的地方,你就在附近逛啊逛,随便哭。” “哦。知道了。” 于是再次开机的时候,许述真的哭了,很动情,艾小杨很满意。“好,摄像,让我看看刚才的镜头。” 许述一抹眼泪,乐颠颠的跑过来,凑上去跟着看。 “兄弟,”艾小杨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说,“能再哭一次吗?咱把黑胶布mark给拍进去了。” 这下说实话,许述是真的想哭了。于是申请休息一下。 张妮和我作为忠实支持者,来到现场给大家打气。我们到的时候,许述正在跟艾小杨说,算了,我演不了,要不叫个专业的来演吧,要跟我差不多帅的,这个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呀? 我和张妮在这部戏里负责总调度,嗯,具体说来就是清点一下人数,然后打电话给晚饭订座。中餐西餐?中餐辣不辣?四川的辣还是湖南的辣?四川的是火锅还是炒菜?哦,有两个不吃辣的,有两个素食的。折腾了一大圈,还没搞定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齐妍红打来的。 妍红销声匿迹已经很长时间了。她刚来纽约的时候是单身,于是很自然而然的,和一群单身的女生成了好朋友,一起逛街,一起苦叹找个男人不容易,一起交流hunting经验。曾经一度,在各种聚会上是常客。 妍红是那种aggressivetype。她个子娇小,五官端正,有点像日本青春剧里面的女生,但是她的脾气和电视里一点都不像。你甚至很难想象她看上去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能骂起人来那么泼辣。那是后话。她的口头禅是“男人都不是东西”。 有段时间,妍红很着急结婚,觉得bar、单身聚会已经没怎么管用了,于是采取了一个更为激进的方法:到wallstreet街上去碰。她会一下班就跑到华尔街上的一个starbucks里面,一边喝咖啡一边拿一本书看,时不时抬头,看到穿西装没戒指的男人,就跟人家来个eyecontact,还莞尔一笑。笑过几个星期后,觉得不管用,于是就直接到街上来来回回的走,每次走的都跟刚下班的样子,很认真的步履匆匆,而眼睛则是不停的搜索街上的目标。 华尔街一战失败后,她转头医学行业,在match上的过滤词是”medicaldoctor”。跟一个医生约会半年差点结婚的时候,人家因为一次医疗事故而执照被suspend。她觉得那不是个事儿。在一次半夜吵架的过程中,愤然摔门走人。 后来她转投商界。最后听到的一个男朋友是在法拉盛经营一个颇具规模的餐馆的。俩人感情稳定后,她就鲜有出现。 女人是这个样子的,她们之所以会成为朋友,是因为被同一个问题困扰,比如单身。而一旦解决了这个问题后呢,她会脱离这个朋友圈,进入另外一个问题圈子,再找共鸣,比如婆媳关系。再后来,估计什么抓小三俱乐部。总之,女人一生的朋友,随着她的个人经历而变。 如果说女人因为共同的烦恼成为朋友,那么男人则因为共同的目标成为朋友。男人可能会有longtermbusinesspartner,有一个固定的careework,有一帮一起喝酒的朋友。总之,相对来说,男人的朋友圈是比较稳定的。 妍红的电话让我有些诧异。 “哎,我跟你说啊,”她上来就劈头盖脑,“你不是曾经提起过有个心理医生朋友吗?” “啊,怎么了?”我回答。 “哎,你能帮我约时间跟她谈谈吗?我真是没法儿活了。”她的话语里有哭腔。 “她…就在我旁边,你等一下,我给问一下怎么跟她约时间。” “你们在外面逛街吧?这样,我请你们喝茶,也很久没见到你了,正好顺便让她给我出出主意。” 我转头问张妮是不是可以。张妮说,反正从现在到吃晚饭也挺长一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去喝茶吧。 于是我们到中城的一个lounge坐下,等妍红到来。 看到妍红的一刹那,我有点不敢相信。当初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很注意打扮,衣服化妆品不间断的买,即使到了恨嫁的年龄,也是一副靓丽的青春造型。但是她出现在lounge门口的时候,我简直不敢认她。 微胖的身材,头发随意的夹在脑后,更糟糕的是,脸上没有光彩,背着个包低着头就进来了。 “妍红,这是我的朋友张妮,心理医生。张妮,这是妍红。”我把两个人介绍了一下。 刚一坐下,妍红见到张妮就像老朋友一样亲切。 这也是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方,以前在国内,肯跟你讲心里话的人是把你当作了朋友,但是在纽约,肯听你讲话的人,才是把你当作了朋友。大家烦心的事情一大堆,谁都没空听谁讲话。 “唉,我这是怎么了,大概是得了焦虑症了。”妍红开门见山,“整天魂不守舍的。其实我今天出来也是挣扎了半天,说不定坐一会儿就要回去。我怕我男朋友在家里搞什么。” 张妮一副倾听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话,但是妍红则是不等问就直接说了下去。 “我那男朋友认定自己是钻石王老五,整天说我英语不好,普通话不标准,腰上肥肉多了,穿的衣服不好看。唉,那个也不是重点。问题在于他一直瞒着我在外面搞。先开始吧,和他交往的时候,觉得这个男人挺可靠的,我们出去他都不看其他女人。可后来吧,我老发现有女人给他打电话,都是以前的那些女人,那些臭不要脸的缠着他,明明他不要她们了,她们还不死心。”她嘬了一口饮料继续说,“那天我偷偷用了他的电脑,拉了张他的电话清单出来。妈的,一个个电话打过去,骂那些臭不要脸的。” 我一口饮料没喝好,呛了一下。张妮睇了我一眼。 “我就告诉她们,你们他妈的别做梦了,他不会跟你们结婚的。你想啊,那些女人是什么货色,售货员啊、发型师啊,跟我比?我堂堂密西根州里的mba啊。我呸!”妍红说着说着,脸上露出凶狠的眼光。 “前几个月,我就问他,你到底跟不跟我结婚?他居然说还不知道。我操起电视遥控器就扔过去,打到早上3点,害我第二天上班都没精神。结果呢,过几天他就不怎么回家了。我上他电脑一查,跟个大波妹搞上了。最近我天天查他包里的东西,还有啊,我发现过他车上有鸟屎。” “啊?”我忍不住疑惑了一下。 妍红回头看我一眼,继续说:“我们家附近没树,哪儿来的鸟?他肯定是去了别的地方了!” “那,你的问题在哪里呢?”张妮问。 “我烦啊,他不肯跟我结婚啊。他说要我先怀孕再结婚。”妍红眼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我努力了很久没用啊。他整天出去搞,我怎么可能怀孕啊?” “所以呢,他出轨并不是你最生气的地方,你是怕他不跟你结婚?”张妮又问。 “怎么说呢。”妍红支吾起来,“也生气的。唉,反正我就是心烦。出轨那事儿吧,估计他再搞几年就搞不动了,他都四十好几了。但是他就是不肯跟我结婚。还有一次我问他,结婚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在家带孩子,他说经济不景气,我还是应该上班的。你说,他该有多自私呀?男人没个好东西!” 我正暗自替张妮捏把汗,不知道她可以怎么解决人家不结婚的问题。妍红突然站起来说,“啊呀,我该走了,回去捉奸。再晚点,不知道他搞出什么来了。”说完,拿起包就步履匆匆的就走了。 我和张妮面面相觑。 “你打算怎么帮她?”我问。 “没法儿帮,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想要的是有钱的老公和自己不用上班的生活。为了那个目标,她宁愿忍受所有的putdown和以怀孕为砝码的婚姻。她的feelinginsecureandlow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男朋友,但是她觉得和他结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onesolutionforall,但是代价太大了。” 第8章 大家对包养的看法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被包养是什么感觉。 每天被闹钟拽起来,挤地铁上班,公司里不小心就踩个地雷,整天活在感觉自己还是个人和一点尊严都没有之间;然后回家要不忙着做饭要不吃中餐外卖;一个星期undry,shopping,housework,更糟糕的是,每个月的bill就足以让人心惊肉跳。在纽约,因为各种消费,尤其房租的高价,几乎都不能存钱。忙了半天,一年到头,发现唯一的变化就是自己老了一岁。或者,多了几次awful的dating经历。 “其实,如果男人对你不错,大概求包养也算是个选择。”我一面扒拉着盘儿里的凉粉一边说。 “对啊,然后每天遛遛狗,网上看个电影,或者做做指甲,不错啊。”许述嘻皮笑脸的,很难tell他是投了赞成票还是讽刺票。 “啊呀,每个人都有一个被包养的梦想,”艾小杨很郑重的说,“别说你们女人,就是我们男人也有。” “哇,你性格那么暴虐,谁包养你啊?”许述大叫,“妈的,在片场跟独裁者似的。” “其实我平时很温柔的。”艾小杨递给许述一个暧昧的眼神,“你知道的。”一桌人差点喷饭。他又接着正色说,“比如李安的老婆,就是最最理想的老婆,任劳任怨10多年,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李安是属于那种干什么都不行的人,实在没办法出去工作,只能天天在家里做菜,结果十年的磨练做的一手好菜。如果我能碰到那么一个老婆,就太幸运了。” “哎,你那个叫有贤妻支持,不叫包养好吧。”许述撇撇嘴,“包养,就我的定义来说,是整天啥事儿都不用干,只负责刷卡和貌美如花。” 演许述女朋友的女演员diana说话了。diana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中国人,脸庞几乎保持了亚洲特征,仔细看,却能看出她的眼睛是蜂蜜色的,hazel,鼻子也是尖尖翘翘的。她很小就随父母在各个国家奔走,差不多到了上学的年龄就回到美国,所以,中文只会听不会说。”becauseit’simportanttohaveselfesteem.”diana说到自己当初决定当演员的时候,母亲虽然不开心,但是没说什么。父亲告诉她,ok,没问题,但是她必须支付自己所有的开支。在美国,以当演员来维持生计的很难,除非出头了,要不然有一票没一票的接,基本生活在温饱以下。”itoldthemnoproblem.”她继续说。于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外交官女儿,为了上表演班,一个人从dc来纽约打拼,开始做admin,后来由于工作时间刻板,和接到的群众演员的活儿经常有时间冲突,就索性辞职,到14街的餐馆里面做waitress。每月收入只够付房租和交学费。 “well,idon’thaveawealthyfamilysoi’msparedofthatchoice.”演许述的男演员n说话了。他和父母一起来美国移民的时候才1岁,所以中文也是听力比较好,口语断断续续的。”however,letmetellyouastory.”他说他母亲住的街区有个非常富有的中年女人,她遛狗的时候经常碰到他母亲,于是就闲聊起来。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说她不工作,因为继承了一大笔钱,所以整天在家唯一的事情就是做脸做按摩做指甲,遛狗,虽然,她已经觉得非常非常的无聊。那,那么无聊了,为什么不去找份parttime的工作呢?n的母亲问她。她说会计说了,以她继承的钱来算,如果出去工作,要交的税远远大于她的收入,所以不如不做。所以她还是每天很无聊。”youknow,whatapersonwouldfeelifhedoesn’tworkatallworthless.”n强调了一下最后一个词。一个人如果既不用为钱愁、又没有生活目标,那么内心真的会feel很empty,甚至,会觉得自己没什么生存价值。 “parishilton挺快乐的吗。“旁边一个小女生,群众演员不解的问。 “你怎么知道她快乐呢?她整天出位搏版面,是为了获取大家的关注,在人们的惊诧声中得到一些认知感。这跟暴露癖的人其实有点相同的性质。”张妮答道。“不过暴露癖的心理过程说来话长了,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她又补充。 “yeah,that’strue.”n和diana同时点头。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张妮抛出观点的时候,很快就会得到老外、或者老外文化的人的认同,而中国人通常对她的话有点一知半解,隐隐的觉得她是对的、但是又不甚理解。 “so,goingback.”n继续说。后来,有钱的女士在他母亲的劝导下,去了一个non-profit做volunteer,是一个shelter,里面有很多被遗弃的猫猫狗狗。女士本身就喜欢小动物,做义工的时候为很多小动物的不幸遭遇而伤心,越做越觉得自己可以拯救生命。现在的她,早晨起的很早去上班,没有脂粉没有高档服饰,跟其他volunteer一样穿工作服,吃三明治,但是她很高兴,每天的脸上都容光焕发。碰到自己喜欢的shelter,她还暗中捐钱,最近打算在外州建了一个猫狗乐园。“所以,钱多的好处是可以有更多的选择,而钱ultimate的用途是实现你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在无形中剥夺你的价值。” “嗯。”大家都觉得他讲的很有道理,为他的精辟所折服。 “oheon,”n笑了,“don’tlookatmelikethat.igraduatedfromyale,notthat‘no-brain’.don’tstereotypeactors.” 大家都笑了。 晚饭结束后已经很玩了,大家各自归去。 张妮收到了林康康的短信,问她今天过的是不是好,张妮说好,谢谢。视线离开手机的一刹那,她突然觉得很惆怅。偌大的窗前是哈德逊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还有半个侧面的自由女神像。她站在窗前,出神的看着。 艾小杨从他几百张的盗版碟collection里面挑出了一张,是一部很老的片子叫《愤怒的葡萄》。电视上,画面的颜色都已经不鲜艳了。他拿着遥控器,反反复复的看着其中的一个镜头。没有人能够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看,或者他只是对着一个画面在发呆。 许述回到家以后,打开客厅里的一排自己组装的电脑,一边剪片子,一边放音乐,一边在facebook上找kirsten聊天。 我没有回家,自己开车到bayside的一个海滩。把车泊好后,一个人沿着岸边走了很久。海水拍打着灯火台,远处点点的灯光和星光。其实,我很想家。 新的一周还没过多久的时候,艾小杨郁闷的想去张妮家跳河。 “我能住你家么?”他苦兮兮的看着张妮,“我保证你不再让我住下去的时候,我会从你家窗口跳出去。” “你我郎无情妹无意的,住一块儿多没劲。就连你跳河都不能满足我的虚荣心啊。”张妮说,“哎,问许述了吗?” “这年头,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是男男授受不亲!我去许述家住了还了得?哪天我牛了的时候,人家狗仔队拿出一张我衣冠不整从他家走出来的照片,我说都说不清楚啊。”艾小杨哀嚎道。 “你到底什么事儿啊?真一定要搬出来住吗?”张妮正经的问他。 “不是。我只是想表达有跳河的念头。”艾小杨说。 艾小杨有个远方表姐,从中国不远千里迢迢来纽约生孩子,借住在艾小杨家里。杯具的艾小杨就开始了他的杯具生涯。 其实以往的经验一直告诉我们,有朋友来纽约了,你宁可给他租房也别让他住你家,你宁可给他买旅游套票,也别坐地铁带着他满城转悠。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纽约地小人多,安全距离太小,一旦有生人介入生活空间,大家就都会变得不好受。 艾小杨秉承了他东北汉子的豪爽,满口答应了一切要求,把三陪进行到底。但是他忘记了,即使是东北人,也是纽约的东北人。东北只是本质,而纽约是特性。 “呦,你这屋子,给小的。就一张床,一个书架。听姐的话,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咱回去吧。”表姐进他的屋子,眼睛就红了,泪盈盈的。“你这叫过的啥呀,这屋子还没我北京房子的一个厕所大呀。叫姐看着就心酸呀。” 艾小杨满头黑线,“姐,这个,纽约本来住房就小,寸土寸金。再说了,这房子的格局就是那样设计的,客厅大,卧室小,赫赫……赫赫。”艾小杨一面说,一面搓着手,笑的比哭还难看。“姐你就睡我屋子,我跟室友说了,睡客厅。” “你说,纽约这地方给破的呀,都及不上我们北京的一个胡同儿啊。我都不知道人家都说纽约好啥了。”表姐一边收拾,一边说,“你就光说机场,那跟咱首都机场能比吗。咱首都机场多气派,多宽敞。纽约的小破机场呦。再说这马路,窄窄小小的,跟咱们北京的大马路能比吗?小杨啊,不是我说你,在这儿生活有啥意思。” 这时候,换许述,会嘻皮笑脸的说“表姐,你累了,晚安”,换张妮会说“表姐,别让孩子在这儿受罪了,您也瞧见了,咱的生活不好”。但是艾小杨说了一句让他到后来一直都后悔的话“表姐,您先歇着,明天带您去曼哈顿逛逛。” 艾小杨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他做助理出片是一个按天计算的活儿。美国搞艺术的特别多,多还不算,还都是世界一流的,就地铁里一个拉小提琴的,都是曾经世界大赛获奖的,你随便参加一个什么兴趣班,老师都是奥林匹克的冠军。所以啊,这个人才云集啊,惊喜重重啊,你说你早20年去个武馆学防狼术,那教练就是李连杰;你晚几年去学溜冰,这教练说不定就是金妍儿。所以,在艺术界,学什么干什么几乎是梦想,因为纽约云集了世界人才。艾小杨作为电影学院刚毕业的学生,很快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当上导演,于是,像每一个搞艺术的一样,跟着project走,做一天算一天的钱。艾小杨为了表姐,就那么白白的自行断送了一个星期的收入。 第9章 解决了林康康 艾小杨跟许述借了他的车,载着表姐去了曼哈顿。 “我说小杨,先带姐去买点东西,我要levis牛仔裤,polot恤,还有那个什么af,都是国内很流行哒,我要给人带。”一上车表姐就说。 “表姐,你不想先看看风景吗?” “咳,风景有啥好看的,人家又不知道我看过。买东西可是真佳实货呀,一带回去,喏,都是名牌,而且都是美国买的。风景就过几天有空再看吧,就看看什么自由女神和帝国大厦,再拍个照片就可以了。” 于是小杨带着表姐去了品牌折扣店,位于下城的century21,这是一个各种名牌打折的卖场,一楼二楼美国品牌,三楼欧洲的。估计呢,概念是和现在人尽皆知的woodbury差不多,不过就是所有的牌子都放一起卖了。 进了卖场,表姐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我还以为呢,瞅瞅,这款式啊、神马的,跟咱们国内能比吗?咱国内真是设计超前、领先国际啊。你不知道现在国内的小姑娘们穿的有多时尚。” 艾小杨一愣,什么时候美国这么不入流了呢,都被秀水街赶超了。 逛了一大圈,小杨手里的篮子里已经都是表姐要送人的东西了,看看时间不早,小杨提议先去结账。 “先生,您要用信用卡还是借记卡?另外,这几件衣服买了以后可以拿打折券,可以打进后面的几件衣服里面。”收银员说。 “嗯,这样,你帮我算一下,打折券可以拿到多少?”艾小杨一面把衣服分类一面询问。 “哎,小杨啊,你跟她说要包装的好看一点啊。”表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身边。 “这个,先生,这几件可以拿到20块,但是如果您再买5块钱的东西呢,就可以拿到40块。”收银员说。 “那我……”艾小杨想着是不是要多买一点什么零碎的东西可以凑齐多打折。 “小杨啊,你问她,那边打折的东西是标签上的价呢还是标签上再打折?” “先生,现在总计是562块,您要现在用打折券吗?” “小杨啊,我在两边看到同样的衣服,不同的价格,你问她到底哪个算数?” 艾小杨的脑子霎时就蒙了。就像左边的电极和右边的点击那么一点点的接近、接近,然后搭上,就“砰”的一声炸了,然后起了一片的烟雾。 “表姐,能让我先把帐结了么?”这是艾小杨最后的一句话。 出来以后,表姐生气的嘟囔,“我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没礼貌了呢,到了美国人就不一样了?金贵了?你说话别人就不能插嘴了?我说你要是回国了怎么办?不能同时跟几个人说话,在美国怎么就呆笨了呢?” 艾小杨心里真是问苍天啊问苍天。但是作为一名资深的东北人,一个以义气和要面子著称的东北人,他一扬脸:“表姐,咱们去吃晚饭吧。我请您到纽约上好的西餐馆吃。”表姐遂转忧为喜的答应。 艾小杨苦力男一枚,拖着十七八个购物袋一个劲儿的装车。这厢边,表姐显然情绪大好的打着电话:“哎,对对,我在中城呢,一会儿去那个什么法国餐厅,就在,哎?小杨?咱去的哪儿啊?哦,那个川普大厦下面的法国餐厅。” 说实话,艾小杨本人在纽约这么久以来,自己很少上馆子,更别说高级馆子了。一方面为了融入美国文化,另外一方面,其实是主要方面,就是他一个学生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去大吃大喝,基本上他就家门口买点批萨和热狗什么的将就。但是表姐来了毕竟不一样,自己家人怎么都是要招待的。 到了餐厅,表姐继续打电话,过了不久来了一群人,四五个的样子,那场面是相当的热闹。 “小杨,这是我几个朋友,他们正好来纽约开会。今天最后一天,我就叫上了他们一起来吃饭。呵呵,大家看,这是我表弟,多英俊啊,一表的人才啊。”表姐左右逢源的开心。 一排人坐下后,艾小杨眼睛笔直的看着菜单,一肚子苦水往下咽了一口。 “大家随便点啊,我表弟在纽约成功啊,而且他可大方着呢。”表姐很大度很好客。 艾小杨一边食不知味的吃一边苦情的琢磨着:没有信用卡的时代多好呀,买单的时候现金有多少掏多少,掏完了算数;可这信用卡的时代,现金掏完了它居然还主动给你提供贷款,让你负债请客。这都什么事儿呀? 想着想着,他的眼泪都快下来了,给许述发了条短信:下个月开始你养我吧? 晚上,终于回到家了。艾小杨刚想一头栽下去不省人事,表姐过来,坐在他对面,很慈祥很好意的:“咱姐弟俩很久没聊天了。小杨,你多大了呀?” “二十九。” “哎,怎么还不成家呢?你这搁北京都属剩男了,不是,属于那种次等打折都卖不出去的处理品了。唉,你怎么自己就一点不着急呢?你看你的生活一塌糊涂,整天不知道在干啥,你怎么就不知道多爱惜自己一点呢?”表姐一脸的惋惜,艾小杨突然觉得自己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像一个重症病人,而表姐是来探房的;而探房的最终结果,是让艾小杨感觉自己很可能得的是绝症。 “好了,早点睡吧。”表姐说,“哦,对了,你室友不是明天要去外地拍戏吗,我不是一个朋友出差吗,我让她过来陪我几天,这公费不能报,不能住宾馆,就上这凑合几天吧?” 艾小杨捂在被子里,闷头闷脑的唔了一声,事已至此,他唯有一s。 与此同时,张妮和林康康的约会在不咸不淡的继续。 一起吃饭或者张妮去林康康家里一起吃饭。好似除了吃饭,林康康没有任何的时间。如果按照林康康自己的定义来说,只要期待低于实际能够获得的,就是一种快乐;快乐看似如此简单,可是他为什么非要背道而驰呢?每天16个小时的工作,除了吃饭睡觉没有任何活动,他为什么把自己的期待设在一个高度上、以至于根本无法追求快乐呢?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一段work的rtionship中,至少,双方都觉得对方的问题对自己来说不是个问题。林康康的问题目前对张妮来说,还不是问题,但是张妮总是隐隐感觉不对。事情就在一个市场震荡中浮出水面了。 那天俩人说好一起吃晚饭,但是临了,林康康说取消了吧。 “为什么?”张妮问。 “唉,因为我的model根本不work。我原来编程的时候考虑了盈利和止血,我认为是相当完美的一个模型,一个在任何市场下都能赚钱的模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居然跟着市场一起赔。” “做金融的,买进卖出,赚赚赔赔是正常的呀。”张妮安慰他。 “对别人来说是正常的,可是对我来说不是。我的model怎么可以失败?” 张妮于是明白,那是一个不允许自己失败的男人。幸福虽然被他如此简单的定义,但是他自己做不到,因为他根本不可能降低自己的期待值。 不能降低自己的期待值可能跟童年时候父母的期待有关。无形中,也就是张妮的心理学概念里叫做潜意识中,孩子觉得如果自己做的不够好,就不能得到家长的爱,于是他们拼了命的努力,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努力,只是会觉得,一旦不努力就会失败,一旦失败世界就都不爱他们了。 张妮不知道为什么,决定踩一下林康康的地雷。 其实地雷是林康康自己早就制造好的,藏在那里,可能很多人不一定看得到。但是张妮知道地雷在什么地方、长什么样。她也不是故意要去引爆的,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那天在一个简单的小餐馆里吃饭,林康康一边喝茶一边说他最近是不好,晚上做恶梦,比如老觉得自己在爬山头,睡醒了一身汗,白天都不能集中精神。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山头可能就是一种困难吧。”张妮说。 “赫赫,你要给我释梦啊?你的小脑子,算了吧,你不懂的。”林康康又是一副既慈爱又居高临下的口气。以往,张妮一直不是太喜欢他那种讲话的方式,他很喜欢把别人的观点brushoff,顺水推舟的说啊呀小可怜你别说自己不懂的东西,然后结论性的定义为他说了算、对错只有他认定的。 当时张妮以为自己年龄大了(其实她也不大),接受不了男人哄小孩的态度了,还一度感慨说小10岁,她一定认为林康康是一个父爱型的人物、她一定很享受那种被呵爱的感觉。但是今天她完全不那么认为了,她突然想明白,林康康只是不允许别人挑战他的权威。他的领地是他的,别人的领地他是不屑的,公用领地别人是没资格和他探讨的。 在他的权威能够得到保障的情况下,他是温柔、体贴、绅士的。可是,如果一旦他的权威被挑战了呢?一旦有人对他说不呢?一旦在一场辩论下,他的形势是失败的呢? 张妮决定试一下。 “其实呢,弗洛伊德说,梦是人潜意识表现的一种方式。”张妮低头,一边切一块芥兰一边说。 “切,弗洛伊德……什么潜意识,都是胡说骗人的罢了。还真有人相信。你说找个心理医生,他叭啦叭啦跟你侃一个小时,侃完了你还是你,而他坐在那里就收了你的钱。要不你说那么多精神病怎么从来治不好呢?有空你还不如跟我多聊天。” “但是潜意识的理论是有道理的,经过了……” “呀,你的小脑子呀,别跟我探讨这些问题了。你又不懂。我跟你说,听我的没错,没有潜意识那么一说。”林康康叉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我不是不懂,而是你不愿意接受我懂。我就是学心理学的,潜意识是经过实验和调查、被大家广泛接受的理论。今天你正好在我的领域里跟我探讨一件我懂的事情。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张妮看着林康康说。 当她“你错了”三个字一出口的时候,林康康的脸色霎时变了,整个脸一下子沉了,变得刷白,像被冰雹打过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 张妮看着他。 半分钟后,他把刀叉往盘里一扔:“好,你懂,那你就好自为之吧。”说完,把桌子往前面一推,哗的站起来,把餐巾狠狠的往桌上一掷,大步朝门口走去。 张妮叹了口气,看着切下的另外半块芥兰,放到嘴里嚼着,觉得地雷比她预料的要猛一点,爆炸性要强一点,辐射面要大一点。 不过,她喝了口水继续想,地雷是一直埋藏在林康康心里的,他一味的掩盖,一味的不去触摸它,但是制造人却是他自己,或者,心理学角度来说,他的父母。 第10章 许述和艾小杨的同居生活 艾小杨帮表姐安排好了保姆、月子套餐、月嫂,买了足够一个月的必需品之后,逃也似的连夜飞车离开了自己的家。反正室友外出拍片,两个月不会回来,家里爱怎么折腾随表姐去怎么折腾吧。 他用垃圾袋收拾了一堆衣物必需品和dvd,苟延残喘的敲开了许述家的门。 “兄弟,我家就一室一厅,自便啊。”许述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一边用5秒钟时间给艾小杨做了一个orientation,“厕所在左手,厨房在右手,你现在坐的是客厅。” 哥俩碰了碰瓶子后开喝。 “你说我怎么那么苦啊,有家不能回啊。”艾小杨盘腿坐在沙发上,使劲摇晃 脑袋。 “傻了吧,在纽约,那么豆腐干大的地方,转身就是屁股碰屁股。再说我们都是在美国时间呆长了,对于那种‘我都是为了你好’的不要还白给的建议很是感冒。照我说,尼玛,我没问你,你瞎起劲个啥,keepyouropiniontoyourself。”许述咕咚喝了一口。 哥俩干完啤酒以后各自睡觉。 艾小杨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表姐说的那么糟糕,有哥们有电视,明天起来有活儿干,自己还有导演梦。没结婚的朋友一大堆,大家生活按照自己要的过。房能住就行,车能开就行。没有谁跟你比用的是什么牌子,也没有谁跟你比家里房子有几套。 唯一不足的是,他翻了个身继续想,就是在自己家睡的是客厅,在许述家睡的还是客厅。 艾小杨和许述各自上班,相安无事,生活平静,美满。 晚上的时候,俩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许述认真的看了一眼艾小杨:“小杨,我觉得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说我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坐个沙发,看电视,吃爆米花,这感觉不对啊……”许述一挠头。 “是有点奇怪,”艾小杨皱起眉头,认真的抬头,一手摸着下巴,“不可言喻的暧昧。” “起来起来。”许述把外衣扔给艾小杨,“出门扎堆去。” “哎,去哪里啊?”艾小杨一边穿衣服一边毫无头绪。 “你上了我的车查嘛。总有活动的。facebook上面看看谁有生日聚会,哪里有mingleparty。实在不行打几个电话,看看哪里还有饭局。” 纽约,一个不夜城,一群没有地方去的寂寞孤单的人,总能扎堆。 他们最后来到的是下东城的一个酒吧,据说是谁的生日,具体是谁,他们好像不认识。俩人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开始观察有没有熟识的人可以warmup一下。 “你们好!”一个穿着得体的人过来,手里拿着酒杯,“nicetomeetyou.我是birthdaygirl的男朋友。赫赫,很高兴你们能来。” “嗯,祝你女朋友生日快乐啊。”许述举杯。 “谢谢哦。对了,你们怎么认识tammy的?是她的同学吗?” 许述和艾小杨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哦,birthdaygirl叫tammy。接下来,冷场足有两分钟。 “是……朋友的朋友,赫赫,赫赫。来干杯!”许述举杯。大家愉悦欢庆,男生说了句havefun,就转身去招呼别的人。 许述尴尬的擦了擦脸,“坑爹啊,这事儿也就是纽约能发生,去一个不认识的人的party。” “不是,这事儿也就是你能做的出来,去一个不认识的人的party。”艾小杨很认真的纠正他。 许述翻了他一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他那么快就来打招呼啊?纽约华人圈子小,任何一个party都能有熟人,我们再周旋一会儿肯定能找到的。”说着说着,许述的眼睛朝一旁的角落看着,视线就落在了一个敦实矮个子、长着一张大脸的人身上,“那不是包涣吗?算是个认识的人了。” “哪里?” “喏,就是那个站在角落里的人。”许述呶呶嘴。 “哦,那人长的有点像钟如海呀。”艾小杨说。 “尼玛,好点说话,”许述用胳膊猛地捅了一下艾小杨胸口,“什么眼神啊,咱们钟如海多帅呀。” 正在此时,包涣也看到了许述,于是拿着酒杯走过来。包涣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找不着、走出人堆还是找不着的人,因为他实在很矮、而且总是眯着眼睛很无神的样子。 “述哥,好久不见呀。”包涣走到他们的桌前,拍拍许述的肩膀,又冲艾小杨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我叫艾小杨。” “包涣啊,你都哪里忙啊?发财了呀?”许述客套着。 其实当初,包涣从一个鸟不生蛋的西部偏远小镇来到纽约的时候,很喜欢跟许述混一起。 许述浪漫、风趣,他周围吸引了不少女孩子,每次出行,车载四个美女同路。阵势很浩大,曾经在纽约是一大特色。而许述的绅士和体贴又让这些女孩争着要当他的女朋友。实话实说,当初许述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所以一个都没选,但是却造成了某段时间一直有女生围绕着许述的奇怪现象。这,不是许述所能控制的。但是在包涣眼里,这是一种如梦如幻的状态。 包涣崇拜许述。 包涣于是模仿许述的样子,想一车载上几个美女,但是每次他一打电话,女孩子听到他的声音就挂电话,他只能说是许述让打的,女孩子又会很热情的叫他重复一遍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一度,包涣很郁闷很痛苦。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受女孩子欢迎。几乎每次他一说话,大家就都低头沉默的吃东西,许述一说话大家又兴奋的唧唧喳喳。 当他穿着几乎腰带几乎拉到胸口的卡其裤、顶着一头鸟窝般的头发,半夜找到许述家里哭诉的时候,许述恨不得把他拉到镜子前面照一照。 那还算了。 “关键是,你为什么抢人家女孩子的钱去买单啊?”许述不解的问他,“人家都是抢着不让女孩子买单,你怎么去抢人家女孩子手里的钱呢?” “我……不是没零钱吗?” “没零钱你用整的去找啊。”许述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后来,当包涣因为一块钱小费跟女孩子吵起来、吃完饭趁人家女孩子不注意溜走很长一段时间、还有人家托他买东西他自己改写了发票硬是要多收人家10块钱之后,许述对他没有任何好感了。不会追女孩子是一回事,没有人品是另外一回事。包涣属于后者。 “没哪儿呢,就混着呗,找点事情做做,开了个讲习班。”包涣一手插裤袋,一手拿着酒杯抿了一口。现在的包涣,看似有点会装扮自己了,牛仔裤加衬衫,发型换成了韩国少男组合的样子,虽然,忘记自己的少男时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看,我们的讲师正在演示呢。” “这……什么讲习班呀?”许述不解的问。 “泡妞讲习班啊。”包涣得意了,“我们一个讲师现在在现场演示怎么在酒吧里面搭话、调情、挑逗、最后带出去开房。看那桌坐在那儿的,都是我们的学员。” 许述看去,一桌2个男人,油腻腻的头发,脏兮兮的夹克,整缩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 艾小杨听罢,猛的踩了许述一脚,许述疼的叫了起来“嗷~”艾小杨确认的说:“还是真的哎。” “那,我们的讲习班开了不久,现在学员在一点一点扩大,不久就会成为纽约最大的辅导班。” “你……怎么会想到开那种辅导班?”许述彻底晕菜了,在他的概念里,包涣教人泡妞和岳不群卖av是差不多的概念。 包涣更得意了,一面找了个椅子坐下,一面大口喝酒,“述哥,跟你说啊,我是后来发现,女人容易搞啊。现在我都搞烦了,成天很多女人追着我屁股后面,我躲都躲不掉了。比如那纽约四大美女,我全部都上过了。她们还都非要当我女朋友,你说我哪来的时间啊。” 纽约四大美女:陆子美,吕萱,汪绮儿,霍心诗,大家都是认识的。当时金融危机前风头很劲的时候,她们频繁出席各种鸡尾酒会、partywork,一个活动有了她们就蓬荜生辉的样子。每个都心高气盛,保持了单身很多年。这是后话。 即使其他人许述不知道,吕萱他还是知道的,绝没有可能会看上包涣那样的人。就算包涣去整一百次容,吕萱过街也是宁可闯红灯、也不会甩他一眼的。如果其他三大美女也是同样的心高,那谁会看上包涣?谁?没人! 于是许述表情凝重的看了艾小杨一眼。艾小杨很意会的回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就开讲习班了?”许述问。 包涣一笑,满口的牙齿都争相留念的跑到了嘴唇前面,赫赫赫赫,他干笑着,“你说我要搞一个美女太容易了,现在法拉盛大街上你开车,随便看到一个女生都和我有过一腿,我现在没有定下心来,所以谁都不要,不想要女朋友。但是呢,哥们还想造福大众啊,教教大家怎么泡妞,同时哥们我自己也可以赚钱啊。这个食色性也,谁也逃不掉,我们的市场太大了。” 艾小杨沉默的在一边喝酒,许述已经实在找不到话说。 包涣还是兴致盎然,“述哥,你知道我们今后市场怎么打算?我打算开妓院。知道吗,地下妓院,那个赚钱快啊,还有很多女人可以玩啊。” 眼前的包涣,让许述简直不敢拿他和四年前那个计算机博士没毕业的包涣联系在一起。许述甚至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能使包涣如此癫狂。难道人到了纽约,在压力之下、在次流文化被压抑的情况下,能使本性都扭曲吗? 就连许述都沉默了。 包涣的确代表了纽约的一类人,他们极度渴望有异性伴侣,但是却屡次被拒绝,在长期心理压抑的状况下,心态发生了奇怪的变化,那种变化,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周末明媚的早晨,沙龙又一次在eastvige,一个到处是雅皮士的小区举行。 “哎,张妮,你知道我们前几天遇到了谁?”人没到齐的时候,许述趴在一张椅子上,一脸问号的求教于张妮。 “谁?” “包涣。” “包涣是谁?”张妮实在记不起来了。 “啊呀,就是包一筒。”许述懒的解释。 张妮一听到包一筒的称呼,不禁哑然失笑。那是包涣的外号,实在太符合他本人,麻将牌一样的身高比例和一筒那么大的饼脸。“哦,我想起来了,怎么了?” “你说,他是不是精神错乱了呀?”许述一边问,一边眼神向艾小杨求肯定。 “是啊,他举止有点怪啊,一会儿说他上了纽约的四大美女和几乎法拉盛的所有路人,一会儿说他开了泡妞培训班,以后还要开妓院。”艾小杨把那天的事情概括了一下,“吹的太欢了。” “包涣他未必是在吹牛啊。”张妮说。 “啊?”艾小杨和许述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吹牛,他可能真的认为自己搞定过很多女生。”张妮解释道。 “服务员,我要咖啡,哦,不,是espresso。今天要提神啊,尼玛,生活太刺激了。”许述嚷嚷着。 第11章 又是文化沙龙 “ok,我来解释一下。” 张妮搅着自己面前的红茶,娓娓道来,“包涣是一个不被女生接受的男人,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受待见,没有考虑过去改掉一些缺点。在长期被否定的环境下,他觉得是自己作为一个人不被大众接受,那样会引起很多焦虑和恐慌。渐渐的,他的心理开始打开了防御系统,防御系统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它会自己去twist很多东西,其目的是不让一个人受到伤害。在包涣的情里,他的防御系统是那样工作的:每次女生拒绝他,他会很受伤,但是防御系统却twist了一下,他自己却告诉自己,是他不要那些女生,人家求着他、缠着他,但是是他甩掉她们的。那样的话,他心里会好受很多。” “那他是自己骗自己?”许述问。 “不完全是,他并不是理智的去那样自己骗自己。其实在防御系统运作的时候,他对现实没有判断能力的,那个twist是本能运作的、是没有经过大脑的,所以他并不知道他感知到的‘现实’和真正的‘现实’之间是完全不一样的。”张妮喝了口茶又道,“当然,在纽约,很多女生不把话说s,经常会留点情,但是那种婉转的话在包涣听来,是她们对他的深情表白。” “听着像精神分裂啊。”艾小杨笑骂。 “从他开培训班那件事来看,他是真的说服了自己,觉得自己很有魅力。但是从他想开妓院的事情来看,他的潜意识对女人是很恨的。为什么呢?女人在一个妓院里是工具,是被摧残的。他的潜意识是想报复每一个女人。明白了?” “明白了。”艾小杨认真的点点头。 “尼玛还好那天后来走掉了,否则说不定一言不合,就会被他一刀捅s啊。”许述神情严肃的一边说一边摸摸自己的胸口。 大家忍不住笑。 张妮抬头看着外面的阳光,舒展了一下,“好啦,心理有问题的人纽约特别多,只是病重病轻程度不同而已。包涣是纽约一类通过自我安慰寻求心理平衡的人的代表,其实算是可怜的。不过,别多想了,阳光明媚,一个文艺的早晨开始咯。” guests陆陆续续的到了。 这个位于lowereastside的小店有一种别样风情,从杯子到勺子都是很特别的设计,像是被时间扭曲了的感觉,夸张抽象但是又充满情趣,听说店主是一个搞餐具设计的年轻设计师,有自己的品牌。父母有钱,给开了一个店,就这么不以营利为目的的经营企业。这种惬意而又有ss的态度,让艾小杨煞是羡慕的觉得,艺术,也不是非要跟金钱有仇不可。 菜单设计的雅致浪漫,让人恨不得把上面所有的东西都点一遍。我最近疯狂的迷上了跑步机,每天不跑个天昏地暗的就觉得不爽,最好跑到回家倒在床上就睡的那种状态,不过睡醒了就很想吃东西,经常埋头苦吃的那种。我琢磨着,是和工作压力有关。职场上的苦孩子都喜欢去gym发泄郁闷,情场上的苦主都喜欢一支香烟吞云吐雾的让自己虚无缥缈。总之我觉得当时是比较没品位的只注意了菜名和份量,没注意菜单的设计。 “大家最近都看什么片子了?”有人问。 “呃,最近没什么好看的东西。”许述说,“我是把以前的老片子都看了一遍。反正小杨逃难的时候带了不少dvd来。” “还是以前的片子经典,现在的东西都是视觉效果,看完了走出影院就忘了。”张妮有点感叹。 “是啊,我最喜欢的就是温情和煽情的片子。”华语电视台主持人说,“记得当初有一个相当经典的《杀手里昂》,可能是我少女时代的回忆了。不过我一直在想,小女孩喜欢里昂,那里昂会不会也爱上了小女孩才愿意为一个不干自己的事情而出生入s?我以前一直想不清楚那个问题。” 于是,不知怎么的,话题就引到了男人为什么会喜欢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 这是我近期发现的一个pattern:大家一开始谈书啊,电影啊,音乐啊,很文化的样子,谈啊谈啊的,就会把话题引导到一个很现实的现象,因为guests的背景不同,听每个人发表自己的观点真是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今天的guests是许述请的,有搞marketing的,有搞business的,也有搞艺术的,总之,他的队伍代表一切的不切实际和太切实际。 许述稍微贡献了一下他作为host的努力,“好,我总结一下,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讨论男人和比他们小很多的女生们。大家可以开始互掐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先发表我的观点,就是男人喜欢年轻女孩,究其原因,是……从小养大的感情比较深?” 远处坐着的钟如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艾小杨笑的花枝乱颤的嘀咕了一句:“还不如说是亲生的更有感情。” andy,33岁,房地产销售,说:“我觉得是一种轻松的感觉吧。年纪小,没什么城府。我们这种做销售的压力比较大,就怕回家有人问你这个那个,业绩啦,奖金啦。我不能在公司跟老板讨论了一遍后,回家再讨论一遍吧。跟小女孩在一起没那个顾虑,她们很少会关心你工作上的事情,而你可以放松跟她们一起看什么什么bigbangtheory之类的轻松电视。” frank,35岁,经营几个美容连锁店,表示同意:“小女孩子好弄呗。她们需求的东西很简单,也很容易满足,就是比如吃个饭、买个东西,哭了安慰几句。成熟一点的女孩就不一样了,她们讲究品位、社会地位、精神默契什么的。她们在你累的时候会是很好很体贴的一个知心伴侣,但是在你不累的时候会把你弄的很累。” 钟如海,出乎我们意料的开始讲话,我们,至少我,一直觉得他会回避这个话题的。但是他好像很勇敢,用一种敢于自我解剖的气质开始探讨这个有关他个人偏好的问题:“其实,小女孩人格还没成型,几乎还是在一个‘听爸爸的话’的阶段,所以习惯下来,把你也当半个爸爸一样听话,让男人很有成就感。” “那要是你养女长大了呢?”许述突然问。 钟如海用一种“你跟我有仇啊”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跟小女孩settledown,只是喜欢跟她们约会而已。你看着她们唧唧喳喳,然后又生怕做错事情,得到你的一点首肯就很开心的样子,觉得你被无极限的肯定了。但是在现实社会里,她们的肯定其实不具备任何意义,你还是要自己打拼自己承受压力,这个时候,一个能够帮你一起承担的女人才是更好的选择。” “呵呵,男士们的意思大都是小女孩好弄,听话,可以给你们成就感。也就是说,男人在外面如果得不到肯定,要回到家找到一点自尊。”sandy,画家,女,32岁,家里巨有钱,她的画不管是不是卖的出去都不愁吃喝的。她为人极度豪爽,喜欢喝酒和party,曾经有过一次拼酒干倒7个东北男人的记录。“成熟的女人不会,她们经过历练,有着一种‘凭什么老娘要这样那样做’的心理,相对原则性比较强。其实这对女人来说是比较健康的,一个人藏着掖着自己的感受,总有爆发的一天。” “对,”linda发话了,31岁,女,投资银行工作,老公还在念master,家里几乎所有开销都是她一个人负担,“就是很多男人不喜欢花费精力去workout一个rtionship。每个人,大家有不同的成长经历和性格,要叫两个成年的人走在一起,度过余下的50年,是有难度的。大家要相互熟悉,相互妥协,相互让步,不停的沟通交流,不停的增进感情,才能让两个在前30年毫不相干的人最后能和谐组成一个家庭。但是很多男人觉得那样太累,相反,他们喜欢找一个不用去work的女孩,没有主见,凡事听他们,个性没有成型可以随他们摆弄。可是,女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她或许会记恨你以前若干年对她们的压制。而且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再想挽回也晚了。” sara,公关,28岁,娇小可人,“不过我觉得北美是一个特殊的土壤,能够让很多男人在这方面得逞。很多女孩子第一次离家,来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说难听点,连过马路看到灯在闪都不知道是该过还是不该过。在那种环境下,自然很没安全感。于是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男人的出现都会成为她们的救命稻草。男人载着她们去grocery,告诉她们美国文化,然后在她们生病的时候买点药,几乎没有搞不定的。女生一脆弱,男生就有机会啊。所以单身的男人特别喜欢去机场接新生。” 关于大龄男人和小女生的rtionship会不会持久,大家各说各的,有的说大家相互从对方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然就会维持,有的说双方都会有累的一天、不会维持,相执不下,大家都看向张妮。 “不不不,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她飞快的摇头,“回答了你们也不会接受。” 她那么一说,大家更好奇了。许述一脸严峻的凑近她:“没什么我不可以接受的。我都已经跟艾小杨住了两个星期了。” “这个……”张妮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不说了吧,太复杂。简单的来说呢就是被长期takecare同时受到压抑的那个很有可能出轨。具体理论的东西你们还是别知道了。反正我比较支持,一段healthy的rtionship是需要双方经营的,不努力的那方在婚姻中会被淘汰的。” 沙龙差不多结束的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的坐在不同的角落,交流联络方式和探讨更多的问题。 第12章 张妮的艳遇 书店……书店 不是有那么一种说法吗,要找女朋友去书店,各种类型任你选:漂亮的在美容书籍区,居家的在厨艺书籍区,有思想的去哲学书籍区。当时,张妮在小说专区,正翻着一本叫做《truebeliever》的书。这是一本十大浪漫小说之一,讲的是纽约炙手可热的记者和南方单纯朴素的图书管理员这两个曾被爱情所伤的主角之间,发生的完美的非现实的浪漫爱情。张妮翻着翻着,被其中的情节吸引了,站在那里读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身边也站着一个人,一米多远的距离。那是一个挺拔、俊逸的男子,戴着眼镜和围巾。男子也在看书。张妮瞟了他一眼,没有在意,继续低头看书。 差不多看了一个章节的时候,身边有人走过来,“对不起,小姐。”是那个俊逸的男人。“我不想打扰你,只想对你说一声……你……真的很漂亮。” 张妮这才抬头看了看他。这是一个亚洲面庞的男人,脸上线条分明,鼻子挺拔,脸颊俊朗,只是眼睛有点蓝灰色。男子说的是一口纯正的没有口音的英语。 “哦……谢谢……”张妮有点紧张,脸都涨红了。 男子很阳光灿烂的微笑了一下,走到另外一个书架去看书。 张妮倒是有点心神不定了。虽然纽约大街上老外来搭讪夸几句漂亮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碰到一个有点腼腆的帅哥并且他的赞扬发自内心,张妮有点不淡定了。 “哎,爱情小说就是不能看啊,看了就开始做梦。”她暗自想道。 帅哥向来不在张妮的考虑范围。和我这种看到帅哥就会流口水的人完全不同,她认为找男朋友要的是和谐和精神默契,两个人要很懂对方,要完fortable。我曾经为此愧疚,因为我实在是看到帅哥就有点走不动路,不过我很理直气壮的justify了一下:“我是设计师啊,要求有感官上的美感,所以喜欢漂亮的东西啊,我又不是要他们当我男朋友,就像去博物馆看看大卫像,有错吗?所以你看,我虽然和艾小杨好,但是从来不多看他一眼。”艾小杨听到后,开始猛点头,点了几下之后呆住,傻愣愣的瞪直了眼睛:“听上去好像不是在夸我啊?” 总是,我和张妮的taste完全不同。 张妮在看到第二个章节前n段的时候,直觉上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于是她抬头,是那个男子。他透过书架的空隙从另外一头看着她。看到她看着他,他也不躲避,而是愉悦的一笑,然后走过来。 “这本书很好看吗?”他微笑着问。 张妮心想这种微波辐射足以让我过去的一个小时内所看的东西统统忘光,甚至是大学所学,甚至是小学语文。但是她很有气质的回眸一笑,点头。张妮的笑向来很有感染力,心理医生吗,一笑就感染全宇宙的感觉。这是别人装都装不来的。 男子看着她,好像忘记了要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足足5秒钟之后,男子突然伸手说:“i’mmike.”张妮一边伸手一边说“i’mnizhang,”然后和他握手。 “nizhang,中文名字吗?”mike问。张妮点头说是。 mike更开心了,”mymomishalfchineseandmydadisvietnamesechinese,iregardmyselfaschinese!”然后他就说自己在这里出生,虽然自认是中国人,却不会讲中文,所以一直想学。说到兴奋的时候,他的声音有点高,惹得旁边一个看《diy你的车库》的中年壮实大妈不耐烦的咂了一下嘴、又瞪了他们一眼。 mike做了个怪脸,“呀,太大声了,我们出去说吧。哦,如果你不介意,不着急赶路的话,能邀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张妮点头。俩人走出书店。 于是,这个出现在日剧韩剧琼瑶剧里面的经典场景,就这么不经意的发生了!发生的太快,张妮都没回过神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女主角。用艾小杨的话来说是她的经典邂逅镜头“一条过”了。 他们沿着barne&nobles旁的一条小马路一直走。纽约初春,空气中徜徉着暖暖的气息。马路上的路人很是贪婪的享受这初春的第一丝热烈阳光,有些已经开始穿上了露肩装或者热裤。 马路沿街有很多咖啡馆,放了露天的桌椅。休憩的人坐在椅子上,或者谈话,或者懒懒散散的晒太阳,旁边还坐着一些大狗,很安静的和主人一起享受悠闲。 “这家不错,他们有我最喜欢的现磨咖啡,是意大利人开的。还有芝士蛋糕也好吃。你要不要试试看?”mike路经一家咖啡馆的时候提议。里面有琴师在拉小提琴,乐声悠扬而富有激情。 “好啊。”张妮回答。平常不出门的她很惊叹于很多人对一个city的explore程度,他们会翻遍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找到一家好吃的bagel点,或者一个有风情的希腊餐馆,或者一个现做的冰激凌店。生活的每个小惊喜足以让平淡的一天变得富有情趣。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张妮想,一定是懂得欣赏生活情趣的人。 他们俩随便的点了两个咖啡,她要了他推荐的grindcoffee,他给她点了一个cheesecake。茶具和餐具都是相当的意大利风情,别致而又热烈。 谈话就自然而然的开始了。mike先问张妮为什么来纽约。张妮说,本来她是来念mba的,然后班里的一个中国留学生某天突然上吊自尽了,说是压力太大,学业上的、家里的。张妮突然觉得生命短暂,而且人一定要健康的活着,不仅是身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她斗争了两个月,终于决定转专业读心理学。 “心理医生在中国太需要了。我们的祖辈是经历了二战和国内战争的,而我们的父母辈又是经历文革和三年自然灾害的。在那种环境下,几乎每个人都经历了失去亲人、伤痛、离别、生存危机、极度的危险感,等等,心理创伤是可想而知的大;而且当他们不知道如何去应对那些心理上的情况的时候,他们的没有安全感和焦虑等等,又会带给下一代。所以,我希望通过个人努力能够帮助一些人。适当的时候回国开诊所。”张妮一边调着咖啡一边说,“很多人说我比较傻,毕竟mba是一个有经济回报的专业,而心理医生则是不一定的。但是同学的离去,还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一个人一生可能只能追求一个理想,我希望哪天我离去的时候告诉自己,我努力过,我知足了。” 张妮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说了那么多。平时都是病人说话她听,和林康康或者以前的男生约会的时候,也都是讲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比如社会、新闻、油价。但是面对mike,她觉得倾吐,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张妮说话的时候,mike就一直专注的看着她,眼中透出无比的柔情,当张妮讲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ni,你真是一个让我感动的女孩。认识你,让我觉得阳光都灿烂了。” 张妮莞尔一笑,她知道,mike不是在敷衍或者奉承,从他的眼里,她可以看到真诚。“那你的故事呢?”她问。 “哦,我说了你别害怕啊。”他逗笑一样看着她,“听好了。” mike说,他的外祖父原来是第一代移民,为了生存入了帮会,在chinatown抢地盘的时候替别人挡了一刀,血流不止的时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人家的花园,那家有个很孱弱的女孩子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看到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他示意她不要出声,她点头。等他好一点之后,他去看了她。经常打中国功夫给她看,用不地道的英语给她讲他的故事。过了两个月,chinatown里面的意大利老大叫了他帮会老大过去“聊天”,老大带上了他。他本来以为是抢地盘威胁到了意大利人的地位,因为当时在chinatown里面有一个叫做littleitaly的地方是意大利人的势力。结果过去,人家老大说,他就是想看看这个中国小伙子,因为他女儿很开心,身体也好了很多。他女儿,就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后来么,mike说,他们就结婚了,然后生了个女儿,就是mike的妈妈,所以他有1/4的意大利血统,所以,他喜欢喝意大利咖啡。 张妮听着,瞪大了眼睛。还真的有电影里《教父》一样的故事,太接近楼主了。 mike耸耸肩,说,“我告诉过你别害怕嘛。” 然后关于他的父亲,和他父母越南逃难来的,年轻是放荡不羁,身上到处都是纹身,经常跟人打架。后来买面包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mike的母亲,一个非常漂亮的混血姑娘,于是决定去追她。关于怎么追她是一个问题,因为他一无所长。最后他决定去求自己的父亲。他们家有祖传的金针疗法,父亲一直想传授,他一直不肯学,现在么,得知姑娘的母亲身体欠佳,这种追姑娘先赢得丈母娘欢心的招数千古不变啊,他就拼命钻研,然后给丈母娘治病。逐渐的,在chinatown一带有了名气,他自己成了一个名医。姑娘自然也就倾心于他了。 “所以,”mike总结道,“浪漫是我们家的传统。为了赢得美人不惜一切,是我们家的祖训!”他一脸严肃,惹得张妮哈哈大笑。然后,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还是深情的看着张妮。 “关于我自己吗,我是一个牙医。”mike继续说,“一方面是因为父亲家里是行医的,另外一方面是因为牙医比physicaldoctor容易学多了。不过刚才听你说起中国的故事,我觉得可能中国还不怎么注重保护牙齿,说不定哪天我会像你一样,去中国宣传牙齿健康、开个诊所。你真是让我领悟很多东西。”他开心的笑。 张妮突然觉得,她和mike之间没有过任何的冷场。两个人的话你一句我一句,或者你接我的下句,或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这么行云流水一样的聊着天南地北。谈到好玩的地方两个人一起笑,他会捏捏她的手,手指上传来一阵暖意。 “纽约另外还有一家的cheesecake很好吃,叫junior,你听说过吗?”他问。张妮摇头。于是他又继续,“junior有一个典故,他们全世界只有一家店,但是,不管你从世界的什么角落order,他们都会在24小时内送到,或者用专递、或者用他们自己租来的飞机。店在brooklyn,以前经常有排队2个block的记录,而世界各地的人也都以junior的cheesecake为典范,来纽约就一定要去那里尝一下味道。都说如果没有去过junior等于没有去过brooklyn。”他津津乐道,说完后一笑,“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他们走出咖啡店的时候,夜色已经上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第13章 许述追回前女友 而此时的我,正在中央公园跑的猪狗不如,一路踉跄的到水龙头那里喝水。 “你可真够能跑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句中文。我回头天南地北的瞧了一通,谁都没见到,再次转回来,发现有个人在我对面的水龙头如饥似渴的喝水。他抬头的时候脸上到处都是水,一抹又继续说,“我第一次来跑没什么经验,人家说要盯着一个人跑才有动力,我看了半天,发现就你最没有跑步的样子,一蹦一蹦跟个松鼠似的,所以就盯了你,觉得应该能赶超。谁知道你这么能跑……跑的我膝盖都快脱臼了。”他低头双手趴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我当时肯定是跑的脑缺氧了,一时间内心喜忧参半,不知道是该谢谢他还是该找块砖头砸s他。半晌,我吐出一句:“我苦大仇深,动力比谁都大。” “你经常来跑是吧?” “通常周末,偶遇黄世仁的时候周二也跑。” “那我们下次见,我会跑过你的。”他说,一瘸一拐的走掉。 “什么人呀,没个风火轮还想装哪吒。”我心里嘀咕着,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夜色已经浮上来,中央公园的路灯都已经亮起来。公园的大道很长长,长得足以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接下来去哪里。 夜色正浓的时候,许述走回自己的房间,留艾小杨一个人在客厅里看dvd,一个对于许述来说,boring得不能再boring的老片,《飞跃疯人院》,而艾小杨还是喜欢用遥控器反复重播其中的一个镜头或者一段对白。 许述回到房间关上门,打开电脑。纽约8点,洛杉矶应该是5点吧。他有点紧张的打开msn。这么久以来,kirsten第一次答应和他视频通话。许述有点紧张,猛然出门到洗手间,理了理头发,在镜子里反复看了一下自己,整了整衣服,微笑了一下,又皱了一下眉,挤了挤眼睛,把各种可能用到的表情演练了一遍,调整了表情的幅度。又左面和右面看了一下自己的侧脸,稍微放心了一下,转身刚想出去,又折回来,取下了挂在门上的小镜子,回到房间挂在电脑后面的墙上,以便抬头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样子。 他先打开视频头,照着里面映射出来的样子,不停的摆弄台灯的角度,调到了合适的角度和高度,灯光把自己的脸打得又柔和又生动。刚坐定,发现电脑里可以看到自己背后的墙上的架子,想了想,又站起来,把他和kirsten的合影放到比较醒目的位置上。又坐回到座位上,看了看表。叮的一声,一个提示窗口出现,是kirsten。 许述手忙脚乱的去按那个提示窗,打开后,他又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按下呼叫键。 呼叫键愉悦的歌唱起来,小调很是欢快,不停的响。许述紧张的听着一遍一遍重复的乐声,看着窗口。终于,kirsten按下确认,msn开始显示视频链接。 对方窗口亮起的一刹那,许述觉得自己差点没了呼吸。窗口那边的影像在不停的调整,然后出现了kirsten。她看到自己这边的许述,笑了,说了声hi。 许述愣了一下。半年没有见面,眼前的kirsten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巴,饱满的额头,笑起来像个中学生的样子。 他故作镇定的也hi了一声,然后很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声:“听得到吗?” 平时他们在facebook上聊天,许述会说一些纽约的情况,而kirsten则是会描述一些她的工作和演出,今天很累啊,明天有两场啊,现在有了歌迷了,很客观的,不激动也不热情洋溢,若有若无。每天都把对方当作记事本一样汇报一下。现在突然面对面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许述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半年前,她还躺在他的怀抱里,会半夜撒娇的推醒他说口渴要喝水、许述就迷迷糊糊的去给她倒水,等她喝完了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喝两口,然后抱着她继续睡。陌生的是,他此刻竟然觉得喉咙堵住了一样。 “你看上去精神不错呀。”kirsten打过来一句话。 “老了,呵呵。”许述回答,“你倒是一点没变。”打完字,他像刚说完话一样觉得喉咙干燥的干咳了两下,本来准备好的调动场面的话好像特别不应景,脑子里横竖搜索不出话来。 “今天我们去给教堂演出了,我们唱了自己创作的歌,完全是抒情风格的……”kirsten倒是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跟你说哦,当时麦克坏了,我们都是没有用扩音唱的……” kirsten的话让许述想起了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kirsten每个周末都要去给特殊学校的孩子们义演,周六许述本来打算睡懒觉的,也总是一大早起来,带着自己的吉他,开车送kirsten去。几次下来,许述也索性加入了,每次kirsten弹钢琴的时候,他会用吉他伴奏。学校里的小孩子们都很喜欢他们,几个有语言障碍的孩子会站在门口等他们,看到他们就开心的笑,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发什么声音,但是许述知道是表示欢迎。这时候,kirsten会蹲下来和他们“说话”。“哦,你想我们了呀?”她摸着一个孩子的头,孩子点点头。“对了,你乖吗?我猜一定很乖,老师表扬了吗?”另外一个孩子点头。然后她会左右一个拉着他们进教室,而另外几个则拉着许述的衣角一路拖过去。还有几个智障孩子,可能听不懂歌,但是每次表演结束,他们都和其他孩子一样认真的鼓掌,开心的笑,kirsten会走过去,替他们擦掉口水,而许述一坐下,他们都争着作到他的腿上。想到这里,许述有点难过,不知道kirsten离去、表演不再进行之后,那些孩子都怎么样了。 “你有没有在听啊?”kirsten突然问。 “在啊,我当然在听。”许述连忙回答。 “我刚才说,我们下个月youtube直播表演,你会看吗?” “会的会的。”许述一叠声的说,“你的演出我怎么会不看?我答应过你,你的首场大型演出无论是在哪里,我都会放下手头的一切去的。” “那就好。不过这次不是大型演出,只是一个很小规模的。我的目标是在时报广场开现场音乐会。”kirsten调皮的笑笑,“加入我们的粉丝团哦。”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许述觉得他真的爱她。爱她的善良,爱她的天真,爱她的不谙世事,爱她的一颦一笑。 “等等,”他突然想起来,“kirsten,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他说,然后按了传送文件,一个mov电影文件。 “是什么呀?”kirsten好奇的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许述说。此时,他分不清自己是紧张还是期待还是兴奋。 电脑里传来了kirsten看的电影的声音。这部片子,就是艾小杨导演的,许述用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晚上剪了出来,几乎没怎么睡觉。每天白天走进公司的时候都顶着黑眼圈,让一些不明真相的同事颇为戏虐了一番:来日方长吗,岂在朝朝暮暮。许述总是摇着头说:你们不懂的。然后跌跌撞撞的进公司厨房连泡三杯espresso喝。到了最后几天,他在高架上开车堵路等候的时候,居然睡着了,惹得交通畅通后,后面一片喇叭声。还有一次进门趴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搞得艾小杨不知道是该去睡许述的床还是该睡地上,好在后来许述醒了之后又摇摇晃晃的去剪片子了。 片子讲述的是他和kirsten怎么认识的,怎么走到一起的,怎么一起经历了很多风雨,包括给孩子们的义演。许述还特地带艾小杨去了那个学校,给孩子们拍了一点镜头,那些孩子们虽然并弄不清楚许述在搞什么,但是听到是要给kirsten姐姐说hello,都开心的挤到镜头前来,咯咯大笑,虽然口齿不清,但是许述知道,kirsten一定能听明白他们讲的是什么。 许述和kirsten的认识,说来比较有情节。kirsten那时刚从澳洲毕业,到了纽约她叔叔的公司实习。公司里看到她是老板的家里人,自然份外照顾,让她到市场部,监督一个广告的制作,直接就接受case。她大小姐一个,盛气凌人的样子让很多ountexecutive都望而生畏。但是既然是客户,又不能得罪,ountsupervisor在头痛之余,突然想到派许述去搞定,因为他认为许述周围总是有女孩子围绕,肯定是一个高手。许述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看到kirsten的时候,他还是小吃惊了一把,因为从同事的描述中,他认定那是一个中年发胖、心理不平衡的女人,但是眼前却是一个学生气未脱的、长相稚嫩的女孩。 许述开始陪着笑脸,可是一段时间过后,他居然发飙了。原因是,每次出个方案,女孩总是会问:“你确定那样做好吗?”许述最烦别人challenge他的创意,一再耐着性子后,突然有一天就拍案而起的说:“你问我好不好?我告诉你,以我专业的角度来说,绝对是好!以后别再那样刁难别人。”然后摔门出去。 后来kirsten说,其实当初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一个,所以每次看到方案总是想确认一下,问问创作人员他们真认为是好吗,其实她心里特别没底。但是以前的创作人员经她一问,都说回去修改,只有许述对自己的创作特别有信心,她于是被他的那种说一不二的举止折服了。后来反正这对冤家就变成了恋人,连老板都说是他给做的媒,以后成功了要请客喝酒的。许述总是大叫:“哇,你们当初是叫我去卖身的哎,有没有搞错啊,我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应该拿奖金的啊。” 后来kirsten实习结束后不知道该不该留下来,许述说,followyourheart。kirsten说她想当歌手,但是歌手没什么收入的。许述一拍胸脯说:“我养你。”kirsten娇笑着就扑到他的怀里。 情况就是这么简单。 后来kirsten和朋友组建了乐队,到处演出,生活非常不规律,经常不到天亮不回家。朋友因为吸毒被扣起来,还总是叫许述半夜去保出来。一年以后许述身心疲惫,说是希望两个人冷静一下。恰好kirsten收到一个agency的电话,希望她跟一家新建立的公司签约。kirsten头也不回的收拾行李走了,因为许述要求冷静的话,对她来说是一种拒绝,她听不得别人拒绝她的话,走前在门口说了一句:“不需要冷静了,我们分手吧。” 电影里,从他们相识到分手,每个镜头都表现的完美而又浪漫。当最后几个孩子在镜头前咯咯笑的场景出现的时候,kirsten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小猪,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想你!每次我演出完回家的时候,总是想,要是你在就好了,我就可以坐在你腿上,哭或者笑,然后让你抱抱我,这样我就不累了。” “kirsten,”许述说,“对不起,当初我太轻率了。跟你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一段感情是需要维护的,我不能因为你的一点坏习惯就全部否定你,我们应该坐下来谈,把问题谈开了就好了。”许述的眼睛也有点湿润,“这样吧,你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吗?即使我们很有很多矛盾和摩擦,只要我们一直努力,总是workout的。我答应你,这次我不会轻易放弃,你也不要放弃。” kirsten一边哭一边点了点头。 “kirsten,回纽约吧。” 第14章 巧遇mr. big 直到夜深的时候,张妮和mike还在街上走。他们喝了咖啡,本来说是回家的,mike说再走一会儿,难得天气这么好。于是他们就一路走一路聊天,mike差不多把自己的童年翻了个个儿。然后天色晚了,mike又说,这么晚了,去吃点东西吧。于是他们又一起吃了晚饭。 “这下我真的该走了。”差不多10点的时候张妮说。 “哦,是啊,太晚回去女孩子不安全的。”mike说,“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10点多的曼哈顿,出租车里都是刚出门准备过夜生活party的男男女女,差不多每一辆车里都塞满了穿短裙高跟鞋的女孩,或者是一群大声呼喝唱歌的男生,两个人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都没打到车。 好不容易叫到一辆,是一个带着浓重法语口音的黑人司机,说了半天也不明白张妮要去哪里。 “算了吧,我还是做地铁回家。”张妮说。 “那也好,”mike开心的笑了,“这样我可以多陪你一会儿。” 一路上,地铁里也都是形形色色的盛装男女,或者大声说笑,或者打闹,煞是热闹。 mike转头问张妮,“你不喜欢夜生活吗?” “嗯,怎么说呢,我的工作性质不允许我熬夜。看病人的时候每一分钟都需要专注的。再说,我也喜欢一个人在家里听音乐看书或者看电视。”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mike微笑着说。 到了张妮的楼下,mike突然放慢了脚步,“真不舍得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不舍得看你离开。”说着,他深情的看着张妮,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kirsten在洛杉矶的发展并不尽人意,不是公司不重视她,而是公司要求她唱很商业的歌曲。她自己创作的呐喊式的摇滚经常被公司否决。所以,她经常不得不唱一点美国的《老鼠爱大米》一样的歌。甜腻腻的中音区,你爱我我恨你的甜心歌曲,她的高亢声线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想通过摇滚宣泄的理念没有得到实现。 “我是很想念纽约,想念地下摇滚,想念我们在一起到处演出的日子。”kirsten轻轻的说。 “那你还犹豫什么?快回来吧。”许述心疼的看着她。 kirsten犹豫了一下,“小猪,我怕我们俩这次再不workout……” “kirsten,”许述正色道:“没有一份感情会有最终的保障一定能workout。但是我们不尝试就没有机会。是,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可能还有矛盾,或许还是会吵的天翻地覆。但是不要忘记,我们相爱,再难,也要记住我们相爱。在绝望或者要放弃的时候,记得我们在那么多人中遇到对方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那……我哭的时候,你不要吼我,过来抱抱我行吗?” “嗯,我答应你。” 两个人都泪光涟涟。许述不停的擦自己的眼泪,又把手指放在显示器上,想去替kirsten擦眼泪。 “傻瓜,你擦不到的。”kirsten流着眼泪笑说。 “那你回纽约的时候我替你擦。” “啊?那你不是要先惹我哭啊?” “不敢了不敢了,来,给小猪亲一下。”许述厚脸皮的样子,惹的kirsten破涕为笑,“对了,我尽快把屋子腾出来,你回来了就直接住我这里。” kirsten奇怪道,“啊?现在有人住吗?” “对啊,艾小杨和我同居两个星期了。” 星期二,我的设计还是丝毫没有头绪。别的同事已经开始修改草稿,而我连铅笔稿都没有。看着大家忙的不亦乐乎的样子,我心烦气躁,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来,害得一个秘书小姐以为我的座位弹簧坏了。 拉尔夫经过我的小隔间的时候,问我设计怎么样了,我低头说没想法。“没什么思路的时候就到外面去走走,反正彩稿下个星期才交。”他留下一句话。 下了班,我换上运动鞋,打算继续跑步。周六跑的酸痛还没退掉,但是不跑步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想着想着,我差点没把脑袋耷拉到桌子上。但是还是收拾了一下,起身出办公室。 一路顺着57街跑出去,今天不知怎么的,打算跑到河畔公园,沿着riverside跑。从57街跑到broadway的时候,道路很宽,大家等着红灯穿马路。马路对面也有个跑步的人,穿着很旧的t恤,戴一顶不起眼的橄榄球帽,帽檐压的很低。 我平时就喜欢到处张望,到处找灵感,看到一个跑步的自然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之下,又吓一跳,居然是christnoah!那个mr.big! 他面无表情,在原地小弹跳着。跑步的人最烦过红灯,等的时候不愿意心率下降,都喜欢一直蹦哒着。我有些不确定。然后红灯转绿的时候,他迎面跑过来,我和他擦肩而过。这下我肯定了,就是他! 这时候,我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啊,同志们啊,我是多么的欢欣鼓舞啊!mr.big就和我面对面的擦肩而过啊! 不对,不能就那么走了。我突然想到,他的方向是去中央公园。我不如盯着他跑,一来养眼,二来,他跑完以后,我可以上去寒暄一下说,啊,您也来这里跑步啊,然后长跑的人都默认大家都是朋友,他肯定会露出他的招牌mr.big的笑容说:是啊。然后我顺水推舟说,能合影吗?他点头。然后我们两个人就一脸的大汗淋漓的,身穿两件脏不垃圾的t恤,在我的手机面前合影留张大头照。啊,太美好了! 不行不行,我太兴奋了。我一个180度转弯,隔着半条街的距离就跟着他一起跑进了中央公园。 mr.big真是健将级别的。他动作轻盈,体态非常fit,夹在一群跑步者中间是那么的出众但是又不张扬。 同学们呀,这,难道不是无数女人梦想的场景吗?和mr.big一起跑步……他的背影在我的眼中是那么光辉啊。即使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我还是一眼就可以从一群灰色t恤里面spot到他,无论他有多远。 哦,不对啊,我怎么跟他越来越远了呢?好像是我跑不动了啊。我突然开始有点紧张。 “哎,你还打算跑多久啊?”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上气不接下气。 我一转头,是那个没风火轮的哪吒,s气白咧的跟在一边跑,跑的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继续往前面看,没有理他。一边用目光着急的定位mr.big,这一转头的功夫,mr.big又远了一点。 “哎,你倒是说话呀,我跑不动了……”他说。 “你跑不动管我什么事啊?别跑啊。”我心烦气躁的回了他一句。这一说话不要紧,但是,30分钟一直是我跑步的极限,如果撑过去了就还能再跑,撑不过去的话,那天就到此为止了。一说话,我体力摒住的一口气突然就泄了,呼吸变得很急促,过了几秒钟后差不多就接不上了,觉得胸口闷的跟什么似的,一口气吸进来的时候觉得通到脚底的凉,腿也像灌了铅。我知道,今天算是结束了。 眼看着mr.big越跑越远,在视线中消失,我懊恼不已。这么好的机会呀,就白白错过了。 突然,我意识到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还在我旁边跟着跑,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停住脚步,他也停住。 “你没事儿赖着我干嘛?你自己不会跑吗?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哪?”我一连串的吼着,瞪着他。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然后一脸委屈。 “你以为你小笼包啊?还装可爱?”我继续不满的扔下一句,然后转身往反方向走。 他还在原地站着,保持那个双手趴在膝盖上呼吸的姿势。 我则是逆着人群走在跑道上,觉得怎么谁都跟我作对。 我愤愤然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艾小杨突然来了电话。“许述的女朋友要回来啦。”他说。你说男人要是三八起来,比女人还三八。 “我知道啊,我弟早就告诉过我了,我恭喜过他了。要不我们再吃一次饭?” “不是啊,我杯具了。我现在在张妮家里。” “哦,那么也恭喜你,又找到个包养你的主儿。”我一面说,一面觉得心里好了很多,艾小杨又要到处求包养了。毕竟,艾小杨才是真正的杯具人物。通常,看到一个人比你杯具,会让你的心里无限畅快,越近的人越有那个效果。 “不是,出事儿了,你快来救急~”他压低声音,想喊又没敢喊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通过短信,我才把来龙去脉搞清楚。 第15章 艾小杨被mike堵住了 周日,mike到了中午的时候给张妮打电话。 “你在干什么呢?”他温柔的问,“要不要出来一起吃brunch?” “今天算了吧,我在看一个案例,估计没什么时间了。”张妮虽然也很想见到这个风度翩翩的俊逸男子,可是她还有一个案例要在明天看病人之前读完。 “那你先看,我下午再打给你,看看我们能不能一起喝咖啡。”mike的声音是有磁性的,是让她心动的,她突然开始脸红,回想起刚过去的一天,那个有着很多有意思故事的男人,是怎样用眼神怜惜的看着她的。 下午两点的时候,mike又来电话,“怎么样?没有打扰你吧?案例看完了吗?” 张妮没有看完案例,但是mike的再次邀请让她觉得不能拒绝,其实,她也根本没想拒绝他。和他在一起,每一分钟都是那么的享受,或者是高兴,或者是惊奇,他带给她的,是一种被欢乐围绕的感觉。 “好吧,什么时候呢?”她问。 “现在啊。”mike说,“我的车就停在你们家楼下。” “啊?”张妮有些诧异,拉开窗帘,看到楼下一辆车亮着车灯,mike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知道你在看我啦。”mike笑,“赶紧下来吧。” “你一直在那里吗?” “是啊,我从早上开始等你,只要你有空,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出去。”mike一边说,一边往张妮的窗口看来。张妮的心突突直跳。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让她心动。 张妮快速会房间换了衣服,上了一点淡妆。她平时不怎么拼命打扮,但是属于特别有taste的那种,淡淡的典雅,人静如菊,稍微加一点装饰就显得很出挑,难怪mike看到她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飞速的上完妆之后,她又回到房间,在closet里面挑了一条小丝巾。 纽约的天气开春后就直奔夏天,气温已经60度的样子。张妮选了一套田园色的裙子,白色蕾丝边衬衣,加一条淡黄色的丝巾。对着穿衣镜左右顾盼了一番,又跑到客厅closet去选鞋子。 嗯,mike长的比较高挑,那么要选一个有跟的。皮鞋还是凉鞋?她思量着,既不能太不经意,让人家觉得你一点都不尊重,又不能用力过猛,让人家觉得你穷凶极恶。还是褐色的带淡奶色花纹的wedge,比较放松又有效出彩。 张妮打扮的差不多的时候,上了唇彩,才关门下楼。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一上车,张妮就有点歉意的说。 “等你多久都是值得的。”mike笑了,他笑起来嘴角微微一扬,似语未语,配上挺拔的鼻子,和侧脸完美的曲线,真是俊逸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动心。mike转头过来看张妮,张妮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他看,目光相交的一刹那,她一下子赶紧收回眼神,又不知道往哪里放,心里慌乱得差点忘记呼吸了。 mike过来捏捏她的手,“呵呵,是不是跑楼梯喘气了呀?” 这句话像是给张妮解了围一样,她连忙点头。天晓得,她家住在18楼,谁会去穿着高跟鞋跑楼梯呀。 “喏,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希望你能喜欢。”mike从后座拿出一个嫩的可以滴水的百合花。那花朵洁白耀眼,像珍珠一样的闪光,盛大的开放着,露出里面一点玫瑰色的花茎,散发着馥郁甜美的香味。“这是我早上开车去amish农场买的。上州的amish有一个村庄是从荷兰移民来的,那里有纽约最好的百合花。我觉得实在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你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孩。我的印象里,只有百合花和你最吻合了。”说完,他把花递过来。 张妮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就是为了给自己买一朵花?他从早上等到现在,只是为了和自己见一面?他那么轻声呵护,只是为了表达他的关爱?看着百合花绽放的样子,张妮突然很想哭。是的,一个男人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表达他对你的感情,一种纯纯粹粹的表达,女人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感动,张妮也不例外。即使,她是一个不喜形于色的心理医生。 到了纽约这么多年,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了爱情,交往只是为了结婚;忘记了友情,根本没有那种生s之交的朋友情谊;忘记了亲情,远在大洋彼岸的家人离开你的生活很远很远。只是居然还有这样的一缕情思,能够既真挚又让人动容。 “啊呀,你眼睛红了。”mike有点焦急,“是不是有伤心事?” “没有,”张妮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有隐隐的泪水,“我只是……只是很开心……” “开心就好。”mike伸手搂了搂她的肩头,顺着他的手,传来男人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淡雅而温馨,“好了,今天要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他开心的笑。 张妮被他的开心所带动,也笑着看着他,问:“去哪里?” “游乐场。”他一脸得意。 两个人来到郊区的一个大型游乐场,那里有风车、小火车、转马,应有尽有,而且还是很老式的那种。mike给两个人各买了一顶魔术师帽子,又给张妮买了一大串棉花糖,抓着张妮的手,把棉花糖送到她嘴里让她咬一口,然后又拿到自己嘴边、自己咬一口。结果两个人吃的满脸都是,看得边上一个小孩都相当的不屑。mike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怪脸,拉着张妮的手朝风车跑去。 两个人坐着风车饱览了纽约市郊的田园风光。一片绿油油的天地,边上起伏的山脉,树林郁郁葱葱,山花已经开始展开,有红色的粉色的玫瑰色的,一片妖娆。回头的时候,张妮发现mike正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mike也没有躲避,只是喃喃的说:ni,你代表着一切美好。张妮也看着他。他轻轻凑过来,在张妮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很温润、很细腻,仿佛想表达的是爱慕、但是又不敢侵犯这个被他爱慕着的女孩子。 接下来,张妮差不多就忘记她看到的东西了,mike留在她唇上的那个吻,让她心跳、让她眩晕。 直到到了游乐场的一个打靶游戏的地方,mike笑的像个孩子一样,说我给你打个大玩具回来。结果买了十块钱的筹码,乒乒乓的打了一气,真的拿到一个中等个儿的玩具。mike拿着玩具递到张妮手里的时候,把她拉到怀里,在她耳边轻语了一句:我妈家里可是chinatown的教父,这枪法是祖传的。说完,狡诘的眨了眨眼。 张妮被他神秘兮兮的样子逗乐了,开心的抱着玩具大笑。mike则是收起了笑容,注视着她说:ni,你笑起来真美,只要能看着你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在夕阳下山,天边燃起一片火红的时刻,看着mike在光线里的轮廓,张妮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个人一直玩到晚上,吃了晚饭才回来。 周一,mike又打电话给张妮。张妮要加班,mike说没关系,多晚都可以等。等到张妮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是9点钟了,她飞快的写着报告、交接等等,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门口,把档案交给行政人员。又是那个黑大妈。 “嘿,girl,不用说,你今天有date,而且是个hotdate!”大妈发自内心的高兴的说。 “哇,你怎么看出来的?”张妮和她打趣。 大妈端详了一下她,认真的把胳膊放在胸前,“因为,你的脸上闪着幸福的光芒!” 这么一说,张妮脸上忍不住的笑意浮上来,“猜对了!”她一边说,一边把文件交给大妈,两个人开心的道晚安。 mike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张妮上了车,他就飞快的开车去一家叫做mr.soup的地方,说这么晚了,喝点汤健康,mr.soup还是电视seinfield里面的那家,就是你不能自己提要求要汤里加什么减,他给你什么就是什么。后来人家还给起了个绰号叫nazisoup,店主对客人进行纳粹式的管理,一律要听店主指挥,不许说话不许队伍排歪了不许唧唧歪歪,否则恕不接待。即便如此,去他家的人还是挤得水泄不通,因为汤好喝呀。 当热汤和面包放在张妮面前的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叫做温暖,有一种温暖叫做浪漫,有一种浪漫叫做深情。哪怕她和mike以后没有结果,这个晚上,她是一定会记住的。因为,她喝着汤,又有想哭的感觉。一个女孩子,孤身在纽约,是经历什么样的孤单和落寞呀,病了连口汤都喝不到,而如今,mike会大老远带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喝上一口热汤。 于是张妮想到了她妈说的一句话:“一个女孩子在出门在外面,生病了,如果有个人能给你送一口汤喝,你要珍惜那个人,我也就放心了。”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mike,如果我生病了……” “嘘,别胡说,你不会生病的,”他打断她,又狡诘一笑说,“因为我会替你病的。”说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张妮不再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男人,有一种想在他怀里入睡的感觉。 周二,张妮没有加班。mike按时来接她,又带她去了一个希腊餐馆,海鲜加白酒,说着他们各自以前旅游的经历。饭后mike送张妮回家。车到的时候,他在车里拉着张妮的手:“真是不舍得又让你离开。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时间过的这么快?” 然后他看了看表:“现在才9点,能上去坐一下吗?”张妮说可以啊。 到了张妮家,她说你随意啊。 张妮的家井井有条,温馨而又简洁。她给自己和mike倒了一杯红酒,打开音响,放了norajones的歌。有点伤感有点慵懒,蓝调歌曲。 mike突然坐过来,把张妮拥入怀里,一直不说话。张妮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让他抱着。 突然,门铃响了,张妮像被解围一样站起来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艾小杨,带着他的垃圾袋和一个背包,很热烈的说:“我来了!”张妮目瞪口呆的问:“你不是说好11点的吗?”艾小杨说,许述要开车出去,顺路就把他送来了。然后,他就自己走了进来,看到mike。 mike看到艾小杨,先是不解,然后伸手自我介绍说我叫mike,张妮的朋友。然后大家坐下,一起喝酒,气氛变得很是尴尬。张妮不知道如何解释,mike不是她的男朋友,她没必要交代自己的好朋友过来借住几个晚上,但是mike显然对艾小杨和他的行李很好奇,不停的在打量。 艾小杨在受不了那种怪异的气氛下,躲进洗手间给我打了电话。 第16章 终于把mike打发走了 “那样能行吗?”我问。 “我怎么知道,只能试试看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于是我改变路线,连坐车带跑的,花了15分钟时间到了张妮的家。在这15分钟之内,艾小杨觉得自己已经被mike的眼神杀s了若干次。 门铃。 张妮开门,她又是一惊,没想到我会来。我径直走进去,冲到艾小杨面前:“honey,你怎么没有等我呀?谢谢你帮我把行李都带来了。”说完,给了艾小杨一个拥抱,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妈呀,估计我这个礼拜不用吃饭了。亲艾小杨比亲gay还要惊戾,还要做一幅亲昵装,我不如s了算了。定了定神,转身,故作惊讶的看着mike说,不好意思啊,我是张妮的朋友,我男朋友(眼睛朝艾小杨的方向瞟了瞟)要出差,我不敢一个人住,就到张妮这里住几个晚上,没想到打扰你们了。 “哦,不打扰,不打扰,”mike一直紧绷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我只是送张妮回家的,怕是我打扰了你们的girls’night。我告辞了。”说着站起来,过去抱了抱张妮,回头给大家都招了招手,就出门了,在门口又对张妮微笑着说,“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啊。” 他走出去,门关上的一刹那,张妮,艾小杨,我,我们三个都顺势就着自己最近的平面瘫坐下去。每个人嘴里都念着:“吓s我了。” “你妹啊,拍恐怖片啊,”我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操起一本杂志朝艾小杨扔过去。 “我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偷情啊?”艾小杨反击道。 “什么什么?这是我的家,我怎么叫偷情了?”张妮也叫。 大家站起来,拿了酒杯又倒了一点酒,算是压惊。我一仰头喝完一杯,这一天过的什么日子啊,我心想。 回头,又怒火中烧的看着艾小杨,“你出的主意啊,你个没脑子的,如果他俩成了,以后事情会不会穿帮?mike看到张妮的s党,又是你和我,会不会疯掉?我们到时候怎么解释?哦,情人当不成了,做兄弟了?” 艾小杨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到时候要不我说我认识到了自己其实是gay?不合理啊。不过如果mike真心爱张妮,他会原谅她的。” “什么原谅啊?我做什么了啊?”张妮跳起来。 “叫叫叫许述回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我一着急,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开始口齿不清。 结果许述很快就来了,大家又干了一瓶酒以后,得出的结论是:“到时候再说。” 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我糊里糊涂的想着,趴在张妮的沙发上就睡着了。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睡梦中的我,脑海里又出现了无数美轮美奂的景象,各种形状的图案交织在一起,立体圆的、三角形、长方形,各自旋转着,又交织在一起,一个形状神奇的穿越进另外一个形状,第三个形状穿越进来的时候,第一个形状又巧妙的穿越了出来,在空中旋转着,另外两个形状彼此交织着旋转,散开,三个形状又再次彼此穿越。 紧接着,是冰山的冰柱,各自像一把闪光的剑一样斜立着,又彼此相绑,从底部到顶部,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电从尖顶升起消失的时候,仿佛可以听到“叮”的一声。然后无数把冰剑开始舞动,把空间渲染成一片奇异光芒编织的光影世界。 好美妙啊,我站在冰剑丛林里说。 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匹白马出现,我跳上去,白马就领着我跑啊跑啊,飞跃无数冰山,跑过草地,来到一片闪着金光的沙滩。天渐渐暗了下来,无数个星球开始出现,火星、金星、水星,它们慢慢的旋动着,把天边都染红了。 突然白马高声嘶叫,跑开。我伸手去拉缰绳,离开我一米的地方,但是马跑了起来,我就跟在后面追。跑啊跑啊,我也飞了起来,白马回头再次嘶鸣,我飘着到了马背上,马儿也飞了起来。 天边一片美丽。 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你的数学作业呢? 我回头张望,一不小心,从马背上翻落,一直一直往下掉。 扑的一声,我醒了过来。 哇,还好是场梦。我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唔?这里看着不像我家啊。我坐了起来,看到四周陌生的环境,酒杯和酒瓶还在桌上,于是想起来,昨天晚上大概是大家都喝高了。 等一下,我刚才的梦里面是不是有很多设计理念?我一个激灵。但是教导主任又出现了,我能记得多少?每次她一出现,我的所有设计灵感都会全部消失。这一吓,我彻底清醒了。好像是只记得各种形状的舞动,圆的、三角的、长方形的……哇,这可是绝好的设计理念,如果每个形状里面有磁铁,底座又有轨道磁铁固定,即是一个装饰、又是一个玩具。 我腾的一下跳起来,去找我的sketchbook和铅笔。于是想起来,昨天晚上是跑步跑着跑着接到艾小杨的电话就直接匆忙过来了,身边什么都没有带。我一跃而起,掀开自己身上盖的薄棉被,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连鞋都没有脱。来不及细想,我必须马上赶回公司把草图记录下来。走了没几步,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地板上躺着艾小杨,盖着一块厚毯子,正睡得醉生梦s。许述不知去向,张妮则一定是在她的卧室里面睡了。 我匆忙洗漱了一下,开门出去。外面天色还蒙蒙亮,马路上行人都没有。纽约也可以这样宁静的。 我突然有种想叫醒这个城市的感觉。 出了地铁,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我一路小跑上了办公楼,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忘记,千万不要忘记。开门就直跑到自己的小隔间,随手拿了支铅笔,刷刷刷的就开始画草稿。图形的变化我只记住了五种,而且相互之间怎么穿越的,却根本想不通。我看着铅笔画出的草稿,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觉得或许是我太兴奋了,错觉,其实图形之间并不可能穿越?我凝神细想,手里颠倒翻转几个图形,左看右看,突然脑袋里叮的一声,要相互穿越的话,图形不可能是硬塑料的,可能只是外形上像,实际材料只是伸缩布料。那如果每个图形里面的小磁石用不同的排列组合,相互之间一旦接近就会变形,通过底座轨道磁石的吸引开始穿越…… 想到这里我差点兴奋的叫出来,紧张激动的拿起色彩笔开始在草稿上上色,然后又用铅笔在草稿上注明各种材料和磁石放置点。哇,这个星期有得忙了,这个设计要达到完美的程度,每个磁石怎么放置的需要仔细设计。我就再也不用看着同事忙进忙出,而我自己干着急了。 嗯,现在的情况是,我需要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回到办公室开始上色,给拉尔夫陈述一下我的设计理念。我一看表,差不多7点半了,得赶紧了。 我站起身,习惯性的想去关掉设计桌上的灯,却发现刚才很激动的时候,画草图根本没开灯。于是站起来,走出隔间。又听到会议室里有声音。嗯?我刚才也没注意到?谁这么早开会啊? 我好奇的走过去看一下究竟。 会议室的门是掩上的,里面传出了大概一个女的和两个男的的声音。女的很显然是jennifer,那个绒毛玩具的主管,她的讲话急促、声音又高又尖;男的应该是jeff,从我们硬塑跳过去的那个同事,他讲话的时候喜欢把第一个字的音拖长,后面几个字则开始含混不清;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可能就是绒毛组里面的几个设计师中的一个,alex,他的声音很是含混低沉。 “他们怎么说?”jennifer的声音。 “基本上是确定了。”jeff说。 “什么叫基本上?我要一个明确的说法。”jennifer说。 “这个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搞设计,一个不行换一个,如果他们那边fail了,谁来backup我们?”男低音。 “jeff,我要你这两天给我们一个yesorno的回答。他们是不是答应都必须明确。”jennifer说。 “好的,我去跟他们确认一下。” 奇怪呀,最近也没有什么各组需要竞争的情况,比如市场经费,奖金划分,这些都是半年一核算的,当然,每次一到这个时候,每个组都会打的头破血流,各自都会拿出有利自己的数据,争取为自己组多拿一点。在那期间,使一些暗绊什么的都是不稀奇的。最近也没有季度预审设计稿,这个“他们”“他们”的,应该不是指硬塑组。但是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 “好了,时间不早了,早到的人8点半就来上班了。你们准备一下,回办公桌去吧。”jennifer的声音。 接下来,jeff又含混了几句。我则是快步离开了,很显然,他们的会议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我快速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早晨起的早的后果是觉得前一天的事情恍若隔世。我甚至觉得在张妮家喝酒是前几天的事情。为了确认今天的日期,我查了查记事本,有什么报告要交、什么会议要参加,等等。结果是哭笑不得的看到了晚上有个叫做“真情牵手”的联谊活动。想起来是上个月,许述为了充分表达他对我的关心,帮我报名参加的一个名为联谊、实为相亲的活动。然后怕我不去,又替艾小杨、张妮和他自己都报了名。所以,一下子绑定四个人,谁不去谁请吃一个月的饭。 我无奈的又刷了一遍牙,企图想清楚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对付。悲愤的想道,世道啊,纽约人民已经不work,social做幌子了,明晃晃赤裸裸真刀真枪的开始组织相亲大会了。在一个选择太多的城市,大家迷茫的不知所措。好比农民进了商场,看了半天,还是决定回集市搞点以物易物的实质性举措。不知道是返璞归真的进步,还是实出无奈的以退为守的战略防御。 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九点多,拿着咖啡敲开拉尔夫办公室的门,给他送去tte。 “早上好。”我说。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早上好。” “咖啡店老板说他们进了新品种咖啡豆,今天tte口味可能会不同。”我笑着说。 他看了一眼咖啡,一颌首,“知道了。” “哦,对了,今天早上,绒毛组好像开会了,很早,办公室还没人。不是全体会议,大概只有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关于下季度的产品。”我若无其事的补充道。 他手里的笔停了一下,顿了顿神,又继续低头写字:“知道了。” 我关门出去。拉尔夫处事不惊的态度真是让人叹服,我想到。 第17章 相亲大会 1 回到办公桌上,居然发现早上的设计稿不知道去了哪里。清洁阿姨真是让人无语,我已经告诉过她不知道多少次了,不要乱扔我桌上的东西。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办公桌上她看不顺眼的东西全部扔掉。隔壁我们组的一个同事lynn每次喝掉几口的可乐瓶都给他扔了,然后他学乖,下班时候总是把没喝完的可乐放到墙壁上的吊柜里。结果到了月末,他自己找东西的时候打开吊柜,发现了几十个可乐瓶。然后我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cokelynn。不过话说回来,有洁癖的清洁阿姨的好处是,办公室一直一尘不染,坏处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东西就给扔了。 好在我走之前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传到电脑上可以打印出来继续修改。以后有空叫艾小杨拍成电影,叫做《一个设计师苦逼的一天》。谁说我们设计师生活fancy啊,苦的时候是没人知道啊。 叹了口气,发了个组群短信:今天晚上on不on啊? 不到一分钟,噼里啪啦的收到回复。 许述:veryon. 张妮:嗯。 艾小杨:你们是很不道德的,因为我不可能请你们吃饭,所以只能跟你们去相亲。我觉得背叛了我北海道的女孩。 艾小杨总是给人一种想把他揪出来痛扁一顿的冲动。而且事后还能给你不打白不打的快感。 上班的时间过的很快。因为稿子里面有太多东西需要设计,还要写设计理念一系列的文字方案。设计当然是需要一个系列的,就是说还必须有五个differentlooks才能交稿。一个字:忙。 当我左手六支水彩笔,右手两把量尺,腰里还插了一把剪刀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是许述:“姐,别忘了今天晚上,我来接你啊。” 他这是还怕我跑了不成?这哪里是接我,这分明是绑架啊。我刚想开口骂,又发现嘴唇上抿了无数大头钉,只能作罢。 “我五分钟到楼下啊。”他又说。我这才想起看表,原来已经差不多七点了。 “不就是相亲吗,又不是抢鸡蛋,至于那么激动么。”我飞快的回他。 然后赶紧整理好工具箱,擦掉脸上的碳粉,不知道是不是画草稿时候画上去的,我就冲下楼去。 楼外许述的车里,张妮开心的朝我招手。艾小杨一副怨天怨地的样子坐在中间。 “大家好!”我打了个招呼就想坐进去。 “你等一下,”许述喝到,“把凶器拿掉。” “什么凶器?”我不解。 “你你你,腰上的是什么?”他道。 我低头一看,没什么啊,只是腰上的工具袋还没摘。又朝自己后背腰间看去,哦,工具袋里左面插的是一把剪刀,右面插了两把美工刀,忘记拿下来了。我尴尬的连忙取下。 “姐,你要嫁人得稍微斯文一点,懂吗?不要整天拿把刀在手里。”他看着我摇了摇头,“还有,我不是让你穿的有点女人味吗?你怎么牛仔背带裤啊?你这是相亲吗?啊?你对得起我吗?” 我不耐烦的边开车门边回他,“你姐夫不会嫌弃我的,嫌弃我的是你妹夫。懂吗,就是你妹的。” 我还没坐稳,车就疾驰而去,许述嚷嚷着,“我们快迟到了。” 这下艾小杨乐了,“对,要赶快,要不然鸡蛋给抢完了。” 到了相亲大会地点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八点。这是一个位于bayside的一个house,从外面看去,里面已经人头攒动。据许述说,房子的主人经常搞类似的相亲大会,并打算以此谋生。 进门,女生20块,男生30块,许述替艾小杨付了他那份。接待的人给了一张sticker,大家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指给我们看,饮料在哪里,食物在哪里,又简短的介绍了一下:现在是warmup,一会儿有配对小游戏,有问答,有表演节目。 我哦了一声。和张妮拿了饮料开始四处乱逛。见人说声hi,相互读一下对方sticker上面的名字,然后做恍然大悟状:哦,你叫jack呀;哦,你叫frank呀。搞的跟刚学会认字一样。 许述和艾小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一群女生围住,许述侃侃而谈,艾小杨面露羞涩。 “你是导演呀?我想演戏行吗?”一个打扮的很入时的小女生兴高采烈的问。 “我觉得你很适合演类似韩剧的温馨电影的女主角啊。”许述边笑边看着小女生。小女生一听更兴奋,赶紧问艾小杨要电话。 “这个,我,那个不是拍韩剧的。”艾小杨唯唯诺诺的回答,“我喜欢欧洲风格的片子。” “啊呀,韩剧你可以拍的。”许述拍了拍他的肩头,使了个眼色。 艾小杨更急了,“不是,我不拍韩国类型的,我不是来相亲的。” 几个小女生更兴奋了,“那你是来选素材的咯?”然后又是叽叽喳喳的提问。 张妮和我从远处看着他们,这年头啊,小女生都开始相亲了,叫我们这些成熟女性情何以堪哪。我们转身,发现客厅里有无数张熟悉的脸。 这是纽约的一群perennialbachelor,永久性单身汉。他们永远会以单身的姿态出现在任何场合,什么谁的生日派对、鸡尾酒会、social,等等。他们通常三十多岁,有不错的工作和学历,谈吐有趣,文质彬彬。古道平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古道平是一个律师,在一个中型律所当合伙人,在清华念的哲学,美国斯坦福念的法律;他身材中等,长相憨厚,让人有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一度是最为炙手可热的纽约单身汉。此后,古道平曾经和纽约四大美女中的汪绮儿出双入对,在公开场合也没有任何距离,但是两个人相互都说对方不是自己的男女朋友。这曾经让人很匪夷所思,难道就是传说中的openrtionship?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两人不一起出现了,古道平又开始以单身形象参加各种聚会。而汪绮儿突然间就没了人追求,长达半年,一个表达爱慕的男人也没出现,她不知道为什么,旁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古道平看到张妮的一刹那有点尴尬,但是立即恢复了平易近人的姿态,走过来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呦,大驾光临呀?” 张妮报以一个微笑,“哪敢。好久不见了呀。” 古道平又有点尴尬的一笑,“是啊,出来走走。哦,我到那边去了啊,回聊。” “喂,他看到你的表情怎么怪怪的?”我用胳膊捅了捅张妮。我知道,张妮和古道平之间完全不可能有交集,所以古道平的尴尬就更为蹊跷。 于是张妮和我站到一个没有人的房间的一隅开始快速问答。 “我考考你的判断能力啊,”张妮说,“不是只有我们心理医生才能看透人。其实人人都可以有这个能力,关键是你是不是学会运用。” 我认真的点头。 “大家所知道的古道平的哥们是谁?”张妮问。 “那个药剂师李慕成?”我答道。 “你对李慕成的认识是什么?”张妮继续问。 “不是说他外号赛李逵吗?就是有点神经大条。” “李慕成认识汪绮儿吗?” “当然,以前各种活动的时候,古道平和汪绮儿出现,也不会少了李慕成和另外一个叫打武松的男生。” “古道平和汪绮儿分手之后,他和李慕成一起出现过没有?” “那倒是没有。”我回答到这里,觉得人们通常的判断是李慕成和汪绮儿怎么怎么了,但是事实肯定没那么简单。 “汪绮儿是不是跟人抱怨过她后来一直没人追?” “是啊,没人知道为什么。” “古道平后来怎么了?” “听说他date了四大美女另外一个霍心诗。”我极力回忆最近纽约的各种八卦。很久没出来混了,几乎连江湖上的风云都不怎么知道了。要不是有一个为了他的电影素材而八卦不已的艾小杨的存在,我觉得自己都快跟纽约的华人社会脱节了。 “霍心诗后来和谁比较近?” “这个真的不知道了。”我无奈的回答。 “哦,你那天喝醉睡着了,艾小杨八卦来着,说是霍心诗和打武松在约会。后来两人没成,还是朋友,但是打武松突然之间在纽约的口碑很差,女生对他敬而远之。” “一个人和女朋友分手以后,哥们不在一起玩了,前女友没人追了,似乎是情敌的人被孤立了,看出什么来没有?” “古道平做了什么手脚?”我疑惑道。古道平看着憨厚,说话稳重,说实话,还是李慕成看着比较不牢靠一点。但是李慕成如果有李逵的个性,纵然是不会使什么绊子的。 “正是。”张妮道。 “你可真够八卦的呀。”我擦了擦机智问答急出来的汗。 “艾小杨让我帮他做人物分析啊,他要用在剧本里。”张妮喝了一口饮料,“巧就巧在,其实整个事情的发生我正好算是半个参与者。” 张妮说,她有个同乡的妹妹,把她当作姐姐一样,有什么事情都来向她请教。那天小女孩用哭腔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该怎么办。 小女孩在纽约一个法律学校念书,因为学校小,找大律所实习很难。被转来转去下推荐给了古道平。古道平说很感兴趣,但是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就那么一直拖着。小女孩找不到实习,也就指望着什么时候古道平能收她。 古道平倒是很热心的又提了一个建议,说纽约聚会比较多,让她多参加一点,说不定还能认识一点能帮忙的人,然后告诉小女孩哪里哪里有比较好的聚会。小女孩反正也是一个人在纽约,挺孤单的,这种年纪,参加聚会最好了,她于是乐此不疲。有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聚会上碰到,古道平还热心的把她引见给一些面熟的人。还不时的打电话关心她一下,问问她聚会认识的朋友都还好吗。小女孩对他还挺感激的。 有一天,古道平突然打电话给她,让她过去整理一点材料。结果过去一看,都是很多人要起诉汪绮儿诈骗信用卡、现金之类的。小女孩突然很诧异。古道平问,你认识她吗?小女孩说认识。古道平说哦,我也认识她,她还是我的朋友,所以那些案子我不会接;但是那么多人说她有问题,我估计不会错;你要提醒一下你周围的男性朋友不要上当呀。 过了一段时间,古道平开始追霍心诗的时候,让小女孩帮他定一个ktv包间。周末的ktv生意比较好,要收定金,小女孩自己先垫上了。然后又正好接到李慕成的电话,她就问他要不要去。李慕成说他不知道有活动啊,不过既然有,就去咯。时间到点的时候,ktv里面居然就只有李慕成和小女孩两个人。打电话问古道平在哪里,古道平说:“谁让你叫上李慕成的?他是一个色狼。我为了保护霍心诗,就和朋友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你以后做事小心一点。”李慕成当时也没想到是那样,他帮小女孩付掉了所有费用,觉得那也值得,反正看清楚了一个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古道平又给小女孩打电话,说是律所正缺一个实习生,在考虑她。不过呢,最近纽约又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打武松灌醉了霍心诗,然后对她不轨了。那样的男人,应该让所有女生引起警惕。“你没有被打武松盯上吧?”他问。“没有。”小女孩说。“哦,那就好,你要自己注意哦。也要提醒你身边的朋友注意哦。”古道平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女孩很不知所措。她想要那个实习机会,但是又不想再次去帮古道平“宣传”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打电话给张妮,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张妮跟她说,那个实习不要也罢,“不轨”两个字的情节很严重,你作为一个未来的律师,有些话不能随便说的。小女孩答应了。其实张妮还想说的是,如果一个律所是古道平那样的人做partner的,长不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关了,到时候那个实习没有reference,或者reference是一个执照被吊销的律所,真是比没有实习还糟糕。不过这些话她最终还是没有对小女孩说。 自然,古道平的“眼线”肯定不止小女孩一个人。所以后来打武松在纽约圈子里就一蹶不振了。而那些关于汪绮儿的材料呢,其实都是没有的,因为汪绮儿根本没有听说过那回事。 后来小女孩回复古道平的时候就说不需要找实习了。古道平从她嘴里套出了张妮,于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张妮都知道了。 “所以啊,”张妮又喝了一口饮料,“纽约太乱了,尤其人不可貌相。” 这时候许述突然冲过来,“哎呀,找你们俩很久了,表演、写情书神马的节目开始了,快点去客厅,实在是精彩呀。”他一脸的坏笑。 于是张妮和我又劳师动众的从一个房间跑到另外一个房间。 客厅里已经黑压压的坐了几十个人,不少前排的单身男人还不停的往后看,一副又想在前排做游戏的时候占便宜、又怕后排的美女他们看不见的样子。 偌大个客厅被布置成舞台和观众席,前面有大屏幕电视,一旁有摄像机,另外还有两名照相人员。 主持人是一个口齿不太清楚的高个子男生,估计是有了女朋友的,所以带着一种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样子上了台,开始了他幸灾乐祸的开场白。 “大阿好,你们造吗,间,见到大阿我很高兴,神兽,纽约有了这么多的帅哥美女……” 他的开场白大意是:大家好,你们知道吗,今天,见到大家我很高兴,什么时候,纽约有了这么多的帅哥美女…… 张妮和我坐在后排靠近门的地方,一览众山小。看样子纽约的老牌单身汉都来了,江湖上的老脸还是这几张。 老牌单身汉和perennialbachelor永久单身汉是不同的概念。永久单身汉前面说过,是那种自身条件还不错,但永远在寻寻觅觅的人,他们通常会出现在鸡尾酒会working、行业聚会之类的地方,寻找目标,通常不会参加相亲大会。那会影响他们的“公众形象”。 古道平因为认识“真情牵手”的组织者,所以特别来捧场,他几乎逢人就暗示这一点:他不是来猎艳的。“组织者frank叫我来看看,我觉得纽约搞这样的活动很不错,特地来支持一下。我自己就不凑热闹了,把好机会让给大家~”这样的话真是古道平的水准啊,听起来,他既像是一个重要参与者,又很有风度的不参加竞争,还跟老牌单身汉划清界线——他没有那么猴急的要找老婆。 古道平、赛金花之类在纽约混久了的人,对场面上很有一套做法,知道什么聚会应该出席、什么聚会要去捧场、自己应该在什么活动以组织者的身份出头,一来保持自己在纽约华人圈的地位和影响力,二来和其他有点来头的人搞好关系,三来么树立一个自己想要的公众形象。通常他们都做的比较好,不明真相的群众从远处看,的确觉得他们的形象很健康。但是其中就里,或许不是很接近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话说,老牌单身汉则是真的是在着急的寻找,他们对待感情基本上还是很认真的。但是或者是因为他们的某些缺点、或者是因为他们要求过高,就一直单着了。 李又,名牌单身汉,35岁,大学associate教授,爱我的我不爱、我爱的不爱我。 王庆祥,某中型公司it,32岁,看到女孩子有点发怵。据说有一次和女孩子一起爬山,女孩子说山上风大好冷啊,他默默的把自己装了6瓶水的backpack摘下来,然后让女孩背上,说“这样能挡风”。 宋阚,36岁,政府部门管理,认为女人要琴棋书画、相夫教子、内外兼收、廉以立身、勤以兴政。 赵子立,31岁,大型公司数据分析,认为女人要具备的必须素质为:一要漂亮,二要漂亮,三还是要漂亮;问他如果谈话谈不来呢?他说不要紧的,那就闭上嘴光看好了。外号“无声电影”。 毕为林,33岁,药厂工程师,相信男女必须一见钟情,男生若主动必被甩;相信约会必须大家各自买单,男生若犯贱多买必被甩;相信女生必须独立,男生若把女生接来送去必被甩。外号“毕被甩”。 周明,35岁,软件工程师,跳跃于各组织各门派各圈子之间,无党派人士,最大hobby是每次party完有车的男生送女生回家,他喜欢指派任务,漂亮的归他送、不漂亮的都是别人送;若无靓女,他的车必坏。但是送完了也不跟人要电话,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口齿不清的男主持终于宣布活动开始。许述和艾小杨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了小女孩们的围攻,悄悄的搬了椅子在我们旁边坐下。 “第一个环节,情景配对。我们随便抽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然后电脑会显示你们相遇的地点和场景,然后女生和男生要开始对话,时间是5分钟,看看男生是不是能够打动女生!”主持人兴奋的说,“接下来我来抽号。” 这一说,我,张妮,艾小杨都紧张起来,被抽中可不是好玩的,得大庭广众下调情,表白或被表白,总之,那是很激烈的一种游戏。只有许述表示毫无压力,用语言搞定女生他是很在行的。 “要不你开个培训班吧。”艾小杨低声说。 “你以为我包涣啊?我脑子可没坏掉。”许述瞪了他一眼。 “好,第一个被抽到的帅哥是……王庆祥,请上台。女生是……谢晴,请上台。”主持人非常热情的把一男一女招呼上去。谢晴看上去有点局促,周明则是脸都已经涨红。 主持人把他们邀到舞台中间,继续说,“好,这个场景是图书馆,现在开始计时!”说完一个侧身,从舞台侧面退下,霎时无影。 台上只剩下王庆祥和谢晴,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一会儿。王庆祥自言自语的道:“哦,是图书馆啊。”然后一低头,开始做看书状。 谢晴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先是看看他,然后觉得俩人的距离太远,不便交谈,又走进了一步,站在旁边等王庆祥说话。 许久。 王庆祥还在看书。 谢晴又看了他一眼。王庆祥这时候非常抽筋的抬头飞速瞟了一眼谢晴。大家都期待着看王庆祥的搭讪技术。王庆祥顾左右言他状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的低声笑。 谢晴顿觉尴尬。又往王庆祥靠近一步。王庆祥继续看书。 这时候的谢晴已经有点忍不住,突然开始绕着王庆祥走,走了两圈。期间王庆祥抬眼看了她一次,又低头看书。 观众席里有人忍不住开始吃吃的笑。 谢晴突然一个转身,看着王庆祥:“帅哥,在这儿看书呢?” 台下哄笑。 “啊….啊!”王庆祥抬头口吃般的答道。 “好看么?” “还……还行。”王庆祥吃力的回答。 “外面天气很好啊。”谢晴继续说。 “哦,是吗。”王庆祥说完,又继续低头看书。 “想出去走走吗?”谢晴不忍不让的继续道。 “嗯……”王庆祥道。谢晴等着他说下句。过了好大一会儿,王庆祥又说,“等我看完这几页……” 谢晴甚是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知道是非自己行动不可了,“等你看完就天黑了,咱们走吧!”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台侧走。王庆祥被拽着踉踉跄跄的她一起下了台,边走还边不忘在书里夹个书签。 台下响起了响亮的掌声和起哄,大家又是笑又是欣赏。欣赏的是谢晴的直白个性,笑的既是游戏的有趣又是王庆祥的不解风情。 掌声还没停下来,主持人又站到舞台中间:“看来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情景游戏。不要着急,我们还有机会。下面抽到的是,毕为林和杨铃。请帅哥美女上台~” 杨铃还真是一个美女,小巧的个子,大大的眼睛,微卷的头发。这么漂亮的美女啊,在纽约竟然落单啊~ 杨铃这样的现象太普遍了,很多漂亮、举止言谈得体、教育良好、工作不错的美女,在纽约都找不到男朋友。据说这一现象已经引起的周围dc、弗吉尼亚、马里兰和宾夕法尼亚州的男生的注意,周末常有以上几州男生到纽约特地过来见美女,喝咖啡啊、恳谈啊、吃晚饭啊,等等。 据说纽约的男女比例是1:5,条件再好的女生也存在一个单身的问题。而纽约的男生,照外州男生说来,则实在是被宠坏了,看着这个想着那个,手里有一个看到年轻的就换一个,吃饭都不主动买单。“你们不要我们要!”这是其他几个州男生发出的呼声。 纽约的女生为什么会这么多?其实很多人是向往纽约的生活而到这里来找工作的。比如歌舞升平,比如时尚之都,比如bigjuicyapple,想象中的美国生活都是出自于纽约这个繁华的都市。而且纽约女人活的多自在,有各种兴趣班、酒会、聚会,每天都可以出去,穿最漂亮的衣服,和华尔街男人谈话。 真的到了纽约,才傻眼了。女人太多了,多得男人都来不及挑。莺歌燕舞的生活是有,但是伴随而来的是男人挑花了眼,已经不把爱情当回事。 纽约,没有爱情。 杨铃和毕为林的搭档演小品也甚是出彩。 小品的情景地是gym,健身房。杨铃在那里做拉伸运动,在原地。毕为林正匆匆路过,看了她一眼,又折回来看了她一眼。杨铃还是在认真做操。毕为林毕竟是毕为林,没有过去搭讪。他在杨铃面前来回走了两次,没有得到应该的注意之后,突然走到杨铃面前站定,哗的脱了t恤,展示了一下肌肉,还做了几个让肌肉突起的动作。 台下大家憋着气笑。 “姑娘来健身呀?”毕为林一边不经意的秀肌肉,一边若无其事的搭讪。 杨铃看了他一眼,不搭话,继续做操。 “你觉得我这肌肉怎样啊?”毕为林随手拿了个道具拳击手套,开始砰砰敲打自己的另外一个手,感觉超好的样子。 杨铃显然有些哭笑不得,不得已,抬头回答道:“你啊,股三头肌练得过于肥大,股二头肌又没得到锻炼。上腹肌应该加强一些,背肌太紧,容易拉伤。而且你走路和回头有点不协调,需要加强柔韧性锻炼。” 观众席已经笑的东倒西歪,艾小杨已经趴在许述的肩膀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许述推开他、让他坐回原位。 毕为林站在原地很是尴尬。杨铃赶紧给他一个台阶下,顺势“啊呦”了一下,说“我崴到脚了”,毕为林说“那我赶紧送你去敷冰袋吧”。于是两个人下台。 “这位美女请留步,”主持人已经跳上了舞台,“你对人体结构很了解啊,能告诉我们一下你做什么的吗?” 杨铃回头在伸过来的话筒前答道:“哦,我是外科医生。” 台下又是一阵善意的笑。 气氛显然已经渐入高潮。 “好,接下来的环节是,真情告白。”主持人不失时机的跳上台,又宣布道,“我抽中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然后电脑会显示你们俩之间的关系,然后请男生给女生一个深情表白,看是否能感动女生,时间是两分钟。大家准备好了吗?” 这一问,倒是把大家问的兴奋起来了。反正前面毕为林的小品也上过台了,再出丑也出不到哪里去了。人家把衣服都脱了啊,都那么豁出去了,那我们还要害怕什么呢? “好,我抽到的第一个男生是周明,女生是……冯芳芳……你们是,约会已久的男女,现在男生想确定恋爱关系。请帅哥美女上台~” 冯芳芳是一个身材曲线分明的女孩,很健康的样子,笑起来一对酒窝,很招人喜欢。她有点羞涩的站在那里,双手在身前拉着。 周明中规中矩的走上去。如果他此时穿的是中山装,手里拿个茶杯,还是可以装一下国家干部的。他就迈着那种四方步,很稳重的走过去了。然后站在冯芳芳对面,认真凝视着她。冯芳芳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 第18章 相亲大会 2 周明开口了。 “芳,你知道吗……” 此言一出,台下人仰马翻。 “……我对你的爱情一直藏在心底,几次想对你表白却不敢出口,我似乎是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却迟迟不来,今天押上了我全部的勇气,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也许会失望,也许……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只想能每天看见你,只需要看见就够了。但是这样的感情我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可能会告诉你。只能将她偷偷地锁在心里。在无人时拿出来慢慢的品。因为有很多情感是语言无法描述的,也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啊。“锁在心底的爱,是最自由的爱,她摆脱了一切形式!”我喜欢这种形式——自由自在地爱着,就像满天飞舞的雪花,以她们自己喜欢的形式自由的降落。不去考虑降落的地点,也无需担心会飘向何方,只要下降就是幸福,只要爱着就是幸福。“ 周明流利的大段表白,让我们大为诧异,这个即兴的太有文采了。而且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在那里朗诵着,像背书一样流利。 “对于感情,我们是不能问为什么的!没有一种感情能用文字和语言解释得清,爱与被爱都只是一个过程。一个心灵过程。就像我只想每天能看到你是快乐的一样。她没有结果也不需要结果。不要求形式的感情就不会有负担。我是这样来理解感情的。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我知道你生活得很快乐,所以我也快乐。快乐只是一种心境,我们不必知道为什么快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不会强求我,我也不需要强求你,甚至我们不需要彼此能理解对方的生活方式是什么。” 顿了顿,他抬头想了,目光朝天花板看去,搜索了一会儿,说了声“哦”,然后低头看着冯芳芳继续。 “[emailprotected]#$%@#$&^&$(^)&*()&*(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冯芳芳这时候脸上已经什么表情都有过了,此时她只是在很耐心的等待周明唐僧般的念完。 周明说着说着,突然停下,到台边去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回来,继续。 “[emailprotected]#$%@#$&^&$(^)&*()&*(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主持人在一旁既觉得哭笑不得,又不好意思打断。台下有观众眼神示意他上去稍微做点干预。可怜我们的冯芳芳,脸上已经没有脸色。 主持人刚想上去,这时候,经典的一刻到来了。 周明突然一个健步上去拉着冯芳芳的一个手,自己啪的单腿下跪,道:“ 我宁愿是遥远大地边缘的 被冰雪覆盖的峰岩, 柔和的阳光不能把它温暖—— 只要我不结识你这个姑娘。 我宁愿是赤道线上的粒砂, 夏季里灼热的太阳 向我喷吐永不熄灭的大火—— 只要我不结识你这个姑娘。 假如……假如我失却生命, 我不愿获得祝福, 和那无限崇高的辉煌位置, 我不愿意结识你这个姑娘。” 冯芳芳花容失色。 主持人拿起话筒很大声的宣布:“好,两分钟到了,这位先生的表白很有意思。请问你是突然想到这么多话要说的吗?” “哦,是裴多菲的。我喜欢诗词,喜欢散文,希望我未来的另一半也和我一样喜欢文学。” “呵呵,这位先生是一个情种,非常的浪漫。”主持人打着圆场。 不过话说这次倒是让我们对周明有了个全新的认识。以前我们都以为他有点大脑短路,喜欢送美女,现在才知道他也是喜欢文学的。 而且,他可能并不是那种出于花心才要到处送人,可能是他理想中的一种骑士般的浪漫。毕竟,像他这样敢于这么直接表白的,不管是背诵出来的也好,还是自己创作的也好,已经不多见了。 主持人又乘势跳上舞台,“好,我们继续真情告白环节。接下来抽到的是……”他一边翻看纸条,台下的不明真相的观众都按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女生是利敏……”说完,主持人抬头下台下寻找。我们身后的一个角落里站起来一个女孩,落落大方的走向台前。 女孩矮矮的,留着童花头,脸上线条干净,皮肤白暂,她走上台回头的一刹那,就听到坐在我们后面的艾小杨“啊!”的低声惊叫了一下。 回头看去,他一脸目瞪口呆,许述正在询问:“是同一个利敏吗?”艾小杨点头。 利敏的事情我们也听说过,是艾小杨的高中的同班同学,同桌的你。艾小杨一直很喜欢她,但是从来没有表白过,只是喜欢远远的看着她骑自行车回家。后来考大学,艾小杨去了北京,她去了西安。他们保持着仅限于同学关系的联系,每一两年通一封信。后来艾小杨来了美国,通过校友录知道她也来了美国,他在纽约,她在阿拉斯加。我们曾经一直鼓励艾小杨跨出那一步,向女孩表明心迹,但是他说喜欢那种纯纯的单恋,喜欢那种没有杂质的爱。 谁知道她已经来到纽约。任纽约这么大的城市,认识的人总是能不经意的碰见! “刚才怎么没有看到呢?”我们几个低头窃窃私语。许述说大概是刚才人多,他们被一群女生围住,没有在不同的屋子之间走动。 “我抽到的男生是……”主持人继续大声兴奋的宣布,“艾小杨!” 许述,张妮和我同时吸了一口气,没有打算要吐出来的样子,看着艾小杨。艾小杨坐在原地,一时间他的样子像张宝丽来快照,凭我们左看右看,他没有反应。 “这个场景是两个人交往多时,男生打算求婚。哦,艾小杨,请问在吗?”主持人又叫了一次。 在我们看了主持人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艾小杨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浑身笔直的拉开凳子,朝舞台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许述轻轻的握了握拳头,加油道,“yes,babe,doit!” 艾小杨走到台前,面对利敏站着。利敏的脸上出现了诧异的神色,然后有些欣喜的笑了,对着艾小杨说了什么。因为没有话筒,我们听着不是很清楚,但估计是“啊,你也在这儿?”之类的话。 主持人给艾小杨递过去话筒,艾小杨推开了,跟主持人说了句什么,然后还是回到利敏面前。两个人又轻声交谈了一会儿。既不近又不远,只是都微笑着,看似在询问彼此的现状、为什么来纽约、现在在做什么,等等。约莫过了几分钟,艾小杨示意主持人可以开始了,主持人连忙递上话筒。 艾小杨拿过话筒,解释了一下,“刚才我问了利敏一些情况,这样更便于我说出心里的话。”顿了顿,全场屏息。 艾小杨酝酿了一下感情,然后注视着利敏。 “利敏,我知道,你在读phd,是一个喜欢搞学问的人,喜欢在清净的环境中做你的学术。对你来说,金钱、名利都不重要。搞学术是很清苦的,尤其是在纽约这样繁杂的环境中,更是难能可贵。而我呢,是一个搞艺术的人。搞艺术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生活总是在不稳定状态。嗯,我的意思是呢,我的意思就是……” 他突然低下头,拿着话筒不说话。许述,张妮和我都开始着急起来,该不是没有下文了吧? 台上台下,大家都屏住呼吸,一片寂静。 许久,他抬起头,嘿嘿的憨笑了一下,“其实……其实我这人就特实诚,不知道怎么讲打动女孩子的话,干脆今天就把我怎么想的怎么告诉你。利敏,如果你愿意继续搞学术,我支持你。我愿意照顾你。虽然作为一个搞艺术的人,我也没有很高甚至没有固定的收入,但是我只想说:“以后无论外面怎样风雨飘摇,我都愿意用我最大的能力去养活你,一句话,只要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饭。” 说完,他放下话筒,看着利敏。 静了两秒钟后,台下响起一片响亮的掌声。那些刚才围着艾小杨叽叽喳喳的小女生是被彻底感动了,很用力的鼓掌,兴奋的脸上一片片红晕。 这种质朴的表白,在纽约人听来,真是如一股清泉。 当艾小杨回到观众席中后,许述赞许的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样的,你小子。”艾小杨则是含笑坐下来,对我们说:“说出了许久以来想说的话,心里痛快。” “对啊,”许述马上附和,“这种场合,如果她当真了,说明她心里有你,你小子有戏。如果不当真也没什么,一,咱说出了想说的话,二,反正是做游戏,没什么尴尬的。” 大家点头赞同。 “好,我们已经进入到下一个环节,叫做真心问答。我随手抽出一名观众,电脑会显示问题,一些关于两个人进入实质阶段后会碰到的问题,请大家做好准备。”主持人看来是进入状态了,不停的抛出游戏。 接下来的问题真是各式各样,比如:如果你必须和男/女朋友两地怎么办、你觉得能两地多久? 宋阚很实事求是的说: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玩浪漫的年纪了,恋爱和婚姻都是为了建立家庭,如果两地的话,不是完整的家庭,所以基本不会考虑那种情况。 比如:如果你喜欢的人,你父母不喜欢怎么办? 赵子立说:曾经的确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很喜欢的那种,但是父母不同意,他坚持了一下放弃了,原因就是到了后来双方都不开心。所以如果父母不同意的婚姻,他是不会争取的,因为那样的话不会幸福。 张妮听着轻轻摇了摇头。我见状问她怎么了。她小声说:那种男生不靠谱的,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人都在外面单枪匹马闯世界了,结个婚还要父母同意?我不解的问:我们在国内时候不是经常听到的,什么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不是幸福的婚姻吗?张妮认真看了我一眼,道:“本来中国文化就强调愚孝,其次,父母的意见要听、但是不能全听,毕竟婚姻是自己的。”我点头。许述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了,从我们背后插过一个手来伸出大拇指表示support。 接下来主持人问:你在乎另外一半的过去吗? 李又说:在乎什么,我又不是和她的前男友谈恋爱,我爱的是现在的她,老盯着过去有什么意思?有什么建设性成果吗?看电影你是看成片,成天去看ng镜头不是找堵吗? 台下发出会心的笑,也有人表示自己不能接受对方有过3个以上的男朋友,或者对方离过婚,等等,个人意见不一。 精彩游戏结束后,主持人现在是teatime,大家不要错失机会哦,和你觉得有潜力发展的对象赶紧聊一聊,互留电话吧。 众人散去,都去拿饮料,闲逛着找人聊天。 立即有人过来approach张妮,说刚才怎么没看到你,你也没怎么说话之类的。我识趣的赶紧到一边瞎逛,正碰上许述把艾小杨推开,让他去找利敏。 “来,我们姐弟喝一杯。”我说。 许述赶紧过来和我一起喝可乐,“对,让他自己去把握机会。” 我们同时朝艾小杨看去,他只是远远的站着看着利敏和其他男生说话,很是为难的既想过去又不敢过去。 我说要不我们给他制造一点机会?许述说:“是个男人,要懂得去追求自己要的东西。他应该自己迈出这一步。”然后他悠然自得的到处看,看到漂亮女生会给她们打分,然后说这种女孩子怎么搞定、那种女孩子会喜欢怎么样的男人。 “姐,我跟你说哦,小女生基本上很容易搞定,只要她们崇拜你,就可以一举拿下。”许述如数家珍,“你可以跟她们谈星座,然后告诉她们,你是这样这样的人,你喜欢什么,你平时的习惯是什么,好像你特别了解她们的样子。这时候,她们就会自然而然的崇拜你。” “那大一点的呢?”我问,“比如我这样的?” “难弄。”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我做状要打他。他连忙说,“我的意思是,大一点的女生经历多了,自然要求高一些。再说,她们已经定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靠哄是追不到的。你要真的去了解她们,然后看看自己是不是她们要的人。” “你这是怎么学会的?”我好奇的问。 他一甩头,“啊呀,实战经验。”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哎,姐,今天是来给你相亲的,我跟你聊什么聊啊!” “好啊,那你去跟小女孩聊,千万不要把持不住啊。”我说。 许述突然不说话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艾小杨正在和利敏讲话。两个人之间有半米多的距离,利敏礼貌的笑着,点头,说话。艾小杨脸涨的通红,说几句话就憨笑一下,不停的喝水。 我和许述相互看一眼“有进步呀。” “要不要靠近一点听听他们说什么?”许述问。 我一点头。我们俩开始若无其事的往艾小杨那边移动过去,看到认识的人还打个招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客厅的另一头。我们继续装作很愉悦的在交谈,其实说的什么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们的耳朵都向艾小杨的方向。 “好啊,以后有空可以一起喝茶。”利敏的声音。 “哦,哦,那,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啊。”艾小杨的声音。 然后就看到他一边擦汗一边走离利敏。等到他差不多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和许述使了个眼色,一起走过去截住他。 “哎,怎么样了?”许述问,“都说了些什么?有戏吗?” “没说什么,”艾小杨一挠头,“她说很高兴见到我,知道我在纽约,不知道在这里可以碰上。” “然后呢?”许述问。 “然后就说还有一个同学也碰巧在纽约,说可以一起喝茶。” “那你的真情告白呢,打动她了吗?”许述问。 艾小杨想了想,说,“她以为那是台词呢,说我挺会创作的。” “哇,听上去比我想象的要老成啊。你如果承认是台词,她可以一笑了之。你如果说那是真情,那你就没有退路了。兄弟,我估计她比较难搞。”许述语重心长的说。 艾小杨还是憨憨的笑了笑说,“没没事儿,至少我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远处,利敏和一个金融男聊的甚欢。她拿出手机,记录了金融男的号码。转身,她又和一个医药市场主管开始交谈。她侃侃而谈的样子甚是吸引人,含蓄,倾听,温柔,报以微笑,适时提出问题。她不是很漂亮的类型,但是一举一动很能吸引人。 艾小杨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还是时不时回头去看。看着看着,一脸的落寞。 许述和我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你们在这儿啊,”张妮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传了过来。 我回头答道,“是啊,你的交谈怎么样了?” 许述反应极快的企图用话题岔开艾小杨的注意力,“对啊,张妮,刚才是不是我看到了那个男人给你看工资单?” “唔,差不多。他上来就介绍自己的工作,收入,教育背景。”张妮说。 许述笑了,“哎,你们知道吗,在另外一个相亲会里面,组织者要求每个人带着收入证明和单身登记,好像必须要高于一定的数额才可以。夸张是夸张了一点,但是很符合纽约的投入产出效率的要求啊。大家都不浪费时间,实事求是,单刀直入。” “有那么夸张吗?”我疑问道。 许述认真的点点头。 艾小杨一言不发的看着别处。他目光停留的地方是利敏,她正拿着自己的手提包和外套外面走着,到组织者面前像是在道别。许述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快去送她。” 艾小杨踌躇了一下,快步走上前去。 “这就走呀。”他说。利敏说是啊,自己住在新泽西,回去挺远的呢。 “要我送你么?你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的。”艾小杨连忙说。 “哦,不用了,刚才我找到一个ride。”利敏礼貌的回答。 艾小杨的对面走来了那个金融男,对着利敏说,“抱歉啊,我的gps有点问题,一会儿得麻烦你指路了。” 艾小杨讪笑着说,哦,你找到人送你了,就好,呵呵。 利敏微笑了一下说,那你晚安啊。晚安,晚安,艾小杨说。 金融男的宝马奋力启动,从窗前飞快掠过的时候,艾小杨的脸再也无法挤出笑容。 我看着他,有点心酸。艾小杨的表白是最真挚的、最没有花哨掩饰的,“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是一种男人发自肺腑的担当和承诺,甚至可以看到,这个男人在最困难的时候都会想着对方,这是怎样的一种爱。只是,只是在纽约,爱,可能并不重要。 “走,结束以后,咱几个去喝一杯。”许述一拍艾小杨的肩膀提议道。 “哦,你们去吧,mike说他一会儿过来接我。”说着,她的手机响了,“哦,你已经到了吗?那我出来了。”电话收线后,她有点歉意的跟我们说她要走了。 “那我们一起走吧。”我说,“你们谁还想再留一会儿?” 许述和艾小杨都摇头。于是我们几个一起走到门口。 “哦,对了,”我无奈的转身对许述和艾小杨说,“我得先装着跟张妮回一次家。上次我们跟mike说我借住在那里的的,总的装的像一点。你们先去找个酒吧,一会儿发个短信给我。” 到了门口看到车里的mike,我又改变主意了。 他两眼含情脉脉的看着张妮,即使是到点大家都开始回家、门口的来往的人川流不息,他还是那样看着张妮,一路随着她的身影。 都说男人看漂亮女人是一种习惯,但是mike看到张妮以后,就没有看其他漂亮女人的习惯了。仿佛向他走来的,是这个世界他的挚爱。 张妮走到他的窗口,他伸出手,拉着张妮的手,到嘴边吻了一下,问:“玩的开心吗?” 张妮笑了,“嗯,很是好玩哪。” mike听后笑了,很灿烂很明亮,又柔情无比的看着张妮说,“这么晚了,我快点送你回家吧。”顿了顿,看到张妮身后已经被忽视很久的我,有点歉意的说,“哦,你是张妮的朋友对吧,你和她住一起,也要搭车是吧?” 我赶紧摇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的。不想打扰你们两人世界。我找了另外一个朋友送我。” “areyousure”mike笑了,“我反正是一起把你们送回家的。”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真是很帅,让人心动的帅,难怪张妮这个理智派高手会对他动情。 “sure啦。”我叫叫嚷嚷,“我可不想你们以后恨我。” mike听罢哈哈大笑,“好吧,那下次再见吧。”说完示意张妮上车。 我冲他们摇了摇手,转身。猛的看到门口艾小杨的身影,像是要跟大部队一起走的样子。我倒吸一口凉气,第一反应是赶紧转身看mike有没有看到,还好他的注意力都在张妮身上。我又赶紧用手势暗示张妮千万不要让mike回头。张妮瞟了一眼,立马心领神会。 但是mike不知道为什么照着张妮的眼神,想转身看看是什么。千钧一发的时候,刚要走出门的艾小杨被许述一把拎了回去。 我非常心虚的看着转过脸来的mike,强挤着一丝微笑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哦,没什么,刚才以为看到你男朋友了呢。”mike说。 “没,没啊。他出差了。” “赫赫,那你自己当心。我们下次见咯。”他招了招手,启动车子带着张妮走掉。 我一颗心总算稍微放下,转脸,看到刚才相亲大会的一个药理老博士。老博士看着40出头的样子,很humble的类型,有点谢顶,讲话喜欢把声调拖很长,一句话非要分两句讲完。刚才出于礼貌,我和他寒暄过几句。 老博士看着我,一脸的鄙夷,“哎,现在的女孩子,没一个好的。趁男朋友出差,溜出来相亲,不知道的人还真会给你骗了呢。”说完,愤愤然离去。 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车里,mike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看张妮,没有说话。张妮被看的不好意思起来,问,你老看我干什么? mike说,“哎,看看你今天又比昨天漂亮了。”一句话,说的张妮脸色绯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说话。 “bayside这一带有大海,我带你去看海好吗?”mike问。张妮点了点头。 mike于是又说,“车后面有一件我的风衣,特别为你准备的,怕晚上风大你会着凉。女孩子都比较怕冷,我可不想因为让你陪我看海而感冒。再则吗,”他调皮的一笑,“你拿着我的衣服,我就又多了一个来看你的机会了。” 许述,艾小杨和我,则是去了法拉盛的一个居酒屋。艾小杨一杯接着一杯的喝saki。 “哎,喝吧喝吧,”许述说,“喝醉了就把今天忘了。今天算是给你的初恋一个closure,以后的路还长,兄弟你要向前看哪。” 艾小杨带着点点醉意,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自嘲的笑道:“是啊,我现在是什么啊,怎么敢去追求人家。”说完,一仰脖子,咕咚一下灌了一杯酒,脸色开始红,“我今天算是想明白一件事,男人要先立业再成家。女人的事儿,我是最近不会再考虑了,要把心思放在电影上。等咱牛了以后,要什么姑娘有什么姑娘。” 许述看着他,千言万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举起杯子,“来,冲你这句话,干了!” 夜色已深,街上逐渐消去了白天的繁华和喧闹。透过居酒屋的窗子看出去,依然霓虹灯闪烁。 第19章 意外来电 忙了整整一个星期,草稿和彩稿终于都出来,交上去以后等上面的意见。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用手上笔、腰上刀的一天天在设计台前工作十几个小时了。 我把两手抱在脑后,腿翘的老高的放在桌子上,想着在我闲来无聊的日子里,可以给谁打电话去恶心他们,“啊呀,还在加班啊?那么辛苦啊?我啊?最近都是睡到自然醒咯”、“我现在中午可以出去逛街,在公司里实在闲得慌,啊?什么?你们不可以吗?”,诸如此类,要彻底恶心人一番。拉尔夫经过我的小隔间的时候,正好看到我的这套标准夏威夷沙滩动作,觉得颇为好笑的瘪了瘪嘴。嘻嘻,他肯定是喜欢我的设计了。 想了想,我抱着虽远必诛的心态,开始逐个打电话恶心人。没想到,自己却是被着实恶心了一番:张妮晚上继续和mike约会,许述晚上要去机场接kirsten,钟如海开始和一个良家妇女约会,关键的是,你妹的,连艾小杨都有女生叫他陪着出去买衣服。 好,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我心想。于是腾的跳上facebook搜索当天的party。天哪,这是怎样的一天啊,facebook居然连一个活动都没有啊。怎么可能啊。难道这一天没有人过生日吗?难道过生日的人就不能搞个birthdayparty吗?现在的人怎么都那么没情趣呢?正在我一连串想着的时候,电话响了。我的心情霎时有点小清新,咦,这个年头还有自己上门来找恶心的? 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声音:“喂——喂?你、你好,我——是那个什么,就是……怎么说呢,就那……”我听着,被急出一脑门子汗。这话都讲不清楚还用手机,一个月的电话费得有多少啊! “那什么的……就是,知道吗,那个,上次,嗯,对,就是真情牵手啊……”说完,他自己松了一口气。这下倒是把我的一口气给调起来了,“真情牵手?”我疑惑的看了一下我的话筒,没搞错吧,我什么时候给《非诚勿扰》报名了?后来又听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真情牵手就是那个让艾小杨失恋的相亲大会。 “那什么……不、不好意思,我……是问别人要的你的电话,冒昧了……”对方继续说,“我我想——问一下,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你出来,喝一杯咖啡?”我心想,你问谁谁要的、要的电话呀?那人怎么那么缺、缺德呀?又一转念,反正今天我没地方去,喝咖啡又怎么了,他又不至于把我吃掉。讲话词不达意是讨厌了一点,但是一通电话下来,我发现,每次他一说“那什么的……就是,知道吗”的时候,我马上说“知道”,他就会不再罗嗦了。一句话,我多少能handle他。 “好吧,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呢?”我问。 “七点吧,玫瑰花园?”那人说。我想你真是会挑时间啊,人家都在吃晚饭的时候你去喝咖啡,你也不怕伤胃啊。不过,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很好玩,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今天晚上或许可以很好的消遣一下。 许述曾经说过,谁做我的男朋友会很辛苦的,因为我把创意带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不把人折腾疯了是不会罢休的。而且他说我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正常人的思维通常是跟不上的。这个时候我就会踢他一脚说,“什么叫正常人?怎么说话的?是普通人的思维跟不上好吧?” “好呀,”我于是回答说,“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叫叫史征。”他说,“我穿穿穿那个什么,就是白色的、白色的上衣。” “那好,晚上见。” 于是下午到网上看了一会儿电影,逛了网店,上网灌了一会儿水,精神物质双丰收以后,很是满足的离开了办公室。 到法拉盛的时候还比较早,我又开始无聊的到处乱逛。你说如果是一个有男朋友或者老公的女生乱逛,叫做“给自己一点空间”,我这种大龄未婚单身女青年乱逛,就叫做“极度寂寞空虚”。人要是单身啊,你的问题性质都不一样。 我正在一个首饰店逛着,不厌其烦的让服务小姐给我把每个戒指都拿出来试一下的时候,转身看到郝莲和蒋清正在一个试耳环、一个帮着看效果。 郝莲和蒋清以前和我们混的很熟的。她们俩特别可爱,喜欢做日系打扮,整天嘻嘻哈哈的一对活宝。她们整天同进同出,不过我知道她们不是couple,因为郝莲喜欢许述,后来许述有女朋友之后,她就很少再来玩,所以蒋清也不来了。但是她们跟我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有时候需要捧场的时候,她们还是很给面子的。 在这里看到她们,我也有些高兴,跑过去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了呀。她们见到我也很开心,唧唧喳喳的说你今天怎么来法拉盛了。介于我们铁一般的单身女性之间的友情,和我对自己今天荒唐决定觉得好笑,我把事情的来由告诉了她们。 “哇,这么刺激呀?”蒋清叫了一声。 郝莲跟着赶紧说,“快到点了。玫瑰花园就在楼的另外一面,咱们一起去看看那人什么样?” “好啊。”我满口答应。 穿过大楼的过道,我们来到另外一头,玫瑰花园是一个茶坊,玻璃的门窗,墙上到处都是油画,特别有艺术气息。还没走近玫瑰花园,我就看到一个人,白色上衣,端坐在一张桌子一面的沙发上,毕恭毕敬的在等候的样子,应该就是史征。 稍微走近一点一看,你妹的,这个史征就是包涣那个什么泡妞学校的讲师。那是在一次在一场群众性规模的游园活动中,许述和艾小杨告诉我们的。纽约就是小,你做点什么事情一会儿就都传开了。而且一旦有大型的群众活动,大家连描述带看你真人,带一传十十传百;你还在游园呢,你的故事就已经被全纽约都知道了。看着身形敦实、方脸、大小眼的史征,我心想:你说都口吃成那样了,还讲个p啊。 “哎,你现在进去吗?”郝莲问。 我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史征上来没有叫我名字,说喝咖啡也没问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两个可能:他完全认识我,或者他根本不认识我。介于他工作的特殊性质,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于是我回头对郝莲和蒋清说,“咱们一起玩个游戏吧。” 过了约定时间几分钟以后,史征的对面款款落座了一个人。 “呵呵呵呵,真高兴你能来,”史征一整笑声,“来来来,点咖啡。” 一边服务员下去端咖啡,一边史征开始说话,“我,也没没别的什么,就是……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相互了了解一下,因为,因为我觉得你挺可爱的。”说完,他捋了捋有点波浪的刘海,“如果你不介意,就拿我当朋友,反正纽约这个地方,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大家平时可以聊聊天什么的。” “你是做什么的呢?” “我?”史征顿了顿,回答道,“我是,这么说,我有,有一个自己的startup,在创业。对了,像你这么靓丽的女孩子,平时喜欢干什么呢?逛街还是看电影?” “都喜欢啊。” “哇,你的个性真是爽朗,让我来猜一下,白羊座的吧?”史征说,然后又补充道,“不是白羊座的就是狮子座的。” “哎,你还真猜对了哎,我就是白羊座的。” 史征来劲了,“那我再猜猜啊,你肯定有很多朋友,但是呢,脾气有点冲,会得罪人,对不对?” “对啊,你说的真对。” 这时候咖啡上来了。史征赶紧帮着把咖啡放到她面前。 “我挺喜欢这里的气氛的。老板是个搞艺术的,是我的朋友。”史征说,“他开店完全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给大家一个交流的地方。” 五分钟以后,按照约定的,郝莲突然抬头问:“你是叫崔杰吗?” “啊?”史征愣住了。 “不是啊?那对不起哦,我是来找一个叫崔杰的人的。”说完,郝莲一边欠身抱歉,一边站起来走人。 两分钟以后,蒋清落座,“你好!” 史征这才从刚才的shock中回过神来,立即眯开眼笑的看着眼前的美女。 “你你好。很高兴你能来。” 蒋清看着面前的咖啡,“咦,你这儿有人坐呀?” 史征一个劲的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刚刚才我叫错了咖啡。再给你叫一杯吧,你要什么?” “我要cappino。” 史征赶紧给她点了新的一份,一边捋了捋刘海,看着蒋清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曾轶可。很漂亮,特别有性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平时很直爽,有什么说什么,有点男孩气。” 蒋清一听高兴了,俯身把手搭在桌子上,支着头倾听。 “但是呢,你这样的女孩子其实特别小女人,内心很渴望人呵护的。对不对?” 蒋清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很认真的不停点头。 “对啊,你这样的直爽、真性情的女孩子,就是需要一个好男人来呵护。”史征又眯起眼笑。 “那我为什么找不到好男人呢?”蒋清有点难过的问。 “因为你要用心去体会呀,有些时候是缘分,有些时候是你要完全放心把自己交给另外一个人。” 蒋清睁着大眼睛,深信不疑的看着史征,连咖啡上来都没顾上喝一口。 “如果你喜欢呢,可以经常约我出来聊聊天什么的,我可以给你开导开导啊。”史征眯眼道。 蒋清还是手支着脑袋,睁着眼睛,问道:“难道今天来你不是给我补习数学的吗?” “啊?” “我约了一个补习老师来这里见面的呀。那,搞错了,不好意思哦。”蒋清一边懒洋洋的起身,一边收拾她的小包。 几分钟后,当我出现在他对面的时候,我保证史征脸上有被平底锅拍过一样的表情。 他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想说什么,又没说。 我坐下后,自己点了一杯咖啡。 “不是,你确定你找的是我吗?”他终于说话了。 “是啊。”我一边喝咖啡一边道。 史征这才眯起眼睛,笑眯眯的说:“你这样气质的女孩真是少见啊。你一定喜欢诗词和艺术。” “是啊,你也喜欢吗?”我一副来劲的样子。 “嗯,我一直很喜欢徐志摩的诗和唐伯虎的画。” “啊,我总算找到知音了,见到你真开心!”我大声说。 史征得寸进尺的说,“我就喜欢和这样有文化的女孩子聊天。” 这时候,郝莲拿着我的手机在外面拨响了史征的电话:“啊呀,史征,对不起啊,我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不好意思啊!” 史征接完电话,那脸像被平底锅翻来覆去的抽过一样,半晌,抬头问我:“我是约的你今天吗?” “不是今天吗?”我装作糊涂的样子,“那是我搞错了,不过和你聊天真有意思。今天是我抱歉了。我们改天再约,一定一定哦。反正你有我的电话!”说完,我起身一溜烟的走人。 门外,郝莲和蒋清已经笑作一团,眼泪都出来了。大家会和之后一面前呼后拥的去找东西吃,一面谈论着今晚的奇遇,我一边还笑不迭的打电话给张妮他们。 第20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与此同时,张妮正和mike在康州一家高级餐厅用餐。餐厅在山上,可以俯瞰斯坦福山庄的小村落。夜间星光点点,犹如悬挂在天空中的糖果,晶莹而又诱人。 “妮,和你相处的这几个星期以来,我对你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深,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孩,对你的欣赏不是可以用语言来表达的。”说着,mike放下手中的叉子,伸手过来拉过张妮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 张妮的脸有点绯红,轻轻的咬了咬嘴唇,说了声谢谢。mike的手里继续握着张妮的手,道:“我想带你去见我的父母。” 张妮微微有一点小怔,mike不知道是察觉了她的心情变化还是自己觉得唐突,又补充道:“我知道是有一点快,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很想这段感情一直继续下去。我想最终时间会证明我的真心的。” 张妮没有马上回答,她的眼前闪现了过去几个星期和mike在一起的很多片段: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mike总是喜欢不言不语的抱住她许久、每次告别的时候他总是依依不舍不让她离去、每天无论多晚他总是会想办法和她见一面。这或许是爱,或许是别的一种感情,而mike并不知道这两者的区别。 张妮微笑了一下,说:“mike,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你妈妈的事情吗?” mike笑了,像一个大男孩一样开心:“当然可以。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她是一个中国和意大利混血,年轻的时候长的很漂亮,所以才能让我爸这个浪子回头。不过后来……后来,她的身体,因为遗传的原因也不太好,我爸一直很耐心的照顾她。在我大概6、7岁的时候,我妈得了抑郁症,”说到这里,他眼里的光芒暗了,“那时候对于抑郁症是没什么治疗的,中医自然也没办法。她很少说话,家里几乎都是我爸一个人在忙。” “她的抑郁症是什么程度的?”张妮又问。 “算是重度的吧,她不出门,不说话,有时候也不理我。”mike回答说,“怎么,这和我们的关系有关吗?” 张妮笑了笑,没有回答,又问,“你小时候家里有奶妈或者阿姨吗?” mike笑了,“你这是要给我做心理分析呀。有的,我妈患病后家里不断的有阿姨。我记得第一个阿姨和我很亲,有时候我叫她阿妈。后来她因为家里要去别州,所以走了,走的时候我哭的很伤心。后来每过一两年就有一个新阿姨,每次我刚和她们熟悉起来,她们就因为各种原因走掉。” 到了这里,张妮已经猜出一二,为了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又问:“你上一个女朋友,是在认识我之前多久分手的?” 问题一出,mike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提她干什么?” “好奇。因为你从来没有说起过。” “唔,大概两个星期吧。”mike说,“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么快会遇上你,我觉得都是缘分呢。” 谈话至此,张妮已经知道,mike或许在rebound她,他没有能够从失恋中解脱出来,为了避免那种痛苦,他迅速的投入到另外一段恋情中。或许,还有一种可能,mike不能接受离别,在他童年生活中,离别给他带来痛楚,第一次是他叫阿妈的阿姨,第二次是自己的母亲,因为抑郁而在感情上离他而去,然后不停的有人进入或者离开他的生活。他急于稳定一段感情,紧紧的和对方相守在一起,从此便不会再担心失去。 她无限柔情的看了这个男人一眼。他没有错,是他的生活给他造成了创伤。他对女性有着无限的attachment,但是不是爱,他自己知道吗? “mike,爱情对你来说是什么?”张妮轻声问。 mike不加思考的回答,“两情相悦,长相厮守。” “那你喜欢我什么?” 想了片刻,mike道:“喜欢你的一切,没有理由,就是喜欢啊。” 张妮伸手,轻轻握住了mike的手,柔声道,“mike,我很喜欢你,你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男人,但是我不能接受你。” “为什么?”mike几乎叫起来,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涨红。 “你知道吗,我不能takeadvantageofyou。”张妮道。 mike激动的叫起来,“什么叫takeadvantage?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没有谁占谁的便宜啊。” “mike你听我说,你听我慢慢说。”张妮柔声道,“你害怕分离和失去,害怕独处。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我也是。但是,我不可以在明知道你的心理弱点的情况下,和你在一起。是,这样我会很有安全感,因为你害怕离别,你不会走出那一步。但是对于你是不公平的。长久下去,你会为了维持这段感情而不断让步,不断委屈自己,最终,你会觉得痛苦。但是痛苦的同时,你又无法脱身,一段感情到最后对你来说会很折磨。” “但是我愿意啊,”mike道,说着,闭起眼睛,两行眼泪径直滑落,“我愿意为了你委屈我自己。” 张妮的眼泪也跟着滑落,她知道自己爱这个男人,已经爱上了他。他痛苦,她也痛苦。他落泪,她的心也在痛,很痛。 她伸手,轻轻拭去mike的泪水,自己抑制住差点冲出来的哭声,极力保持平静的语气,“mike,听我说,我不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相反,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但是我想我们的感情能最终workout。一段感情的成功,是两个人在这段感情里各自都开心、在一起更开心。我不可以让你委屈。即使你愿意委屈一辈子,我也不允许你这么做。因为我会心疼。而且这是不公平的。” mike伸出双手抱着头,声音很低,但是哽咽,“那我该怎么做?” 张妮抚摸着他的手,缓缓的道,“你先学会独处一段日子。然后……你别介意我那么说,然后你可以和心理医生聊一聊,解决你的不安全感。” “可是,”mike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你就是心理医生啊,你给我治疗好不好?” “mike,我想当你的女朋友,不想当你的医生,这两者是不可以并存的。我知道你很坚强,你能走过去的。好吗?” 回城的路上,mike开着车一言不发。张妮不时的转脸看他。他挺拔的鼻子,轮廓分明的脸庞,丰满的嘴唇,是那么的让她心动。到了张妮家门口,mike把车停下。许久,两人都默默的坐在那里,或许谁都不愿意先走。 “妮,你会等我吗?”mike看着前方问身边的张妮。 张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在痛,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会的,哪天你因为爱而爱,回来找我,我就在这里等你。”说完她打开车门要走。 “等一等,”mike拉着了她的手,“我不送你上去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生病的话,记得给自己买一份热汤喝。” 张妮满脸是泪的点头。mike过来吻她。第一次,他们如此炙热而又如胶似漆的吻,仿佛要把对方融入自己,仿佛要把整个世界融化。两个人的泪水交织在一起。过了不知多久,两人慢慢的分开。张妮擦了擦眼泪,打开车门,在夜里飞奔而去。身后,mike叫道,“iloveyou,ni,waitforme!” 许述在机场接到kirsten。半年时间没有见,许述还是老样子,牛仔裤t恤,走路手在两旁甩啊甩的,东张西望的。kirsten从通道出来的时候像只小麻雀一样飞奔扑到他的怀抱。kirsten倒是变了不少,从以前那个男孩头、皮手链的女孩,变成了绑着花布头带、微卷中长发的乖乖女。 许述拥着kirsten往外走,说你这个造型就叫你小蓓吧。 “那你是坡奇,坡奇!”kirsten叫着扑打在他怀里。 回家后,许述展示了他布置一新的新家:“小蓓,过来看,这是客厅隔开一半改建的studio,里面的墙都是隔音的,这样你可以练声,想练多晚就练多晚。还有,这是摄像头和屏幕,你可以一边唱一遍看自己的镜头感。还有,你等等……”许述神秘的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来,“看,ipad,你可以随身带,有什么好的灵感就记下来。” kirsten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小猪,你对我真好,其实我只要你……” 许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我知道啊。那,我不想你为了音乐放弃我们的关系,也不想你为了我们的关系放弃音乐,我这是为我们在一起做努力。” kirsten开心的环顾四周,想象着自己每天在里面写歌练歌的样子。 许述又道:“还有啊,你男朋友我在外面接设计的活儿,很快可以给你更新吉他和贝斯,还有电钢琴。前两天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公司的一个助理,就是那个西班牙人胡里奥还过来给我帮忙呢。所以,你放心练,我负责更新设备!”顿了顿,许述继续说,“kirsen,只是有一点,别再吸□□了。好不好?” kirsten看着他点头。 “嗯,小蓓乖,明天下班了带你出去玩。” 第21章 春暖花开去hiking 我不知道张妮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依我那时不时头脑发昏的观点来看,既然他们两个人彼此喜欢,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她为什么不可以用自己的爱去温暖他、给他安全感?如果爱一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接纳他的所有?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许述是不是太相信爱情了?他和kirsten本来因为相爱不能相处而分手,现在因为相爱又复合,但是他们是不是一定能相处?想多了的时候,我会觉得累。我会吃完一整盒冰激凌以后,抱着枕头,选个搞笑的电影,看着入睡。低级趣味的搞笑电影就是这样好,它不会触及你神经的任何一个痛点,会让你觉得生活应该就是这么简单。 春暖花开,纽约这个刚经历了冰天冻地寒冬的城市,又开始了她生机勃发的样子。facebook上冒出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户外活动,爬山和烧烤的季节到了。张妮自从和mike分手了以后,曾经和我去酒吧聊了一个晚上,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发呆,和不停的从吸管里吸东西,然后就鲜有出来。许述从kirsten回纽约以后,一直忙着外出打工做设计赚钱,给kirsten做一个半专业的studio。而艾小杨则是在医院忙了一阵,表姐终于生孩子了。不算,表姐甚是不满意月嫂,于是艾小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在面试,面试月嫂。 总之,每个人各忙各的,很久没有见面。正好这次纽约大规模的爬山活动,给了大家一个聚会的接口。早上的熊山,已经有百多辆车子进山,停车场挤满了车辆。山脚下,已经有各类集市,买工艺品的,自制食品的,不亦乐乎。登山的人有的带着专业登山工具,有的牵着狗,欢声笑语。因为我们是有组织而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很大部分都是中国人。组织者在山脚下的登山入口处不停的招呼大家。 老牌单身汉,永久单身汉,各路人马,各种熟悉的脸,把个熊山映照的熠熠生辉。人们还在陆陆续续的到来,大家见面热情的打招呼,或者相互介绍。很多老牌单身汉居然开始背起了单反相机,已经在给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女孩子拍照,边拍边寒暄。我和张妮早早的到了入口处,不一会儿,艾小杨也到了,身上还有奶渍,说是月嫂又不干了,他早上给孩子喂的奶。又等了一会儿许述和kirsten到了。kirsten在许述怀里小鸟依人的样子,许述很久没有见到,人瘦了并且显得有些憔悴。看着怀里的kirsten,他还是笑脸如旧。见到我们,很大声的说,“kirsten你们大家都认识的啊,我不用介绍了。”说完,搂着kirsten往他怀里靠了靠,kirsten则是有点娇涩的说,“大家好。” “好了,小杨,水和吃的都到了吗?”许述问。 艾小杨检查了一下他硕大的背包说齐了,够5个人吃的了。 “嗯,”许述拍拍他的肩膀,“今天你很重要啊。”艾小杨刚想得意的笑,许述又加了一句,“千万不要掉到山里去,否则大家都没东西吃了。你的安全比较重要。摔跤前先把背包扔出来啊。” 说着,一群人上山。 看着许述的背影,我突然有点伤感。他真的瘦了很多,以前的神采奕奕变成了现在的憔悴。他有一次在电话里对我说:姐,我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爱是一种彻心彻肺的东西,为了爱,我什么都可以去尝试。我挂掉电话的时候叫他小心身体。他呵呵笑着说:没事,我身体棒着呢,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的。 几个人说笑着登上了半山腰。 山上的空气真好,清新,有着泥土气,还夹着一点叶子的味道。前面老牌单身汉给美女拍照,后面有新晋单身汉和不认识的女孩聊的热火朝天。 我和张妮找了一个绕开人群的地方休息。这个地方是一个小树立,可以俯瞰到下面的小溪,很是静谧和脱尘。 两个人找了块石头坐下。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一棵树发呆。 我忍不住,用胳膊轻轻捅了捅她,“哎,你还好吧?” “还好。”她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她,“你……想mike啦?” 张妮还是看着前方,但是眼睛却红了,她点头,道,“是,我很想他。甚至到现在,我下班了都会去查一下电话,看有没有他打来的。” “但是,当初你为什么不想和他在一起?”我问。 她低头,眼泪啪的打在脚下的一片叶子上,“不是我不想,是没有办法在一起。是,我承认我做不到许述那样为了爱情什么都豁出去了。我是太理智,因为mike再好,我们也未必能够有幸福的未来。” 我觉得脑子很乱,也跟着看树林,企图理解张妮的话。在我看来,或许是爱的不够深,所以才会理智,于是又试探的问她,“问题是,你爱不爱他?” “爱,很爱。不过直到我们分手我都没说过这个字,就怕说出来会控制不住自己。正因为太爱,所以害怕到最后我们会走入歧途。真的,我接触过太多病人,看过太多案例。mike需要的是一个和他在一起,这种需求大过了爱本身。他可能自己也分不清楚爱和attachment的区别,以为对一个人感情有所依赖就是爱。当需求大于爱的时候,爱是被忽略的。其实在他身边,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其他人。知道么,有部电影叫作《夜色温柔》,讲的是一个心理医生的病人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病人,所以他很纠结,要不要治好这个病人。治好的话,她会明白她爱的不是他,但是不治好的话,他心里会不安……”说着,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轻。 我不语。 她再次抬头看着前方说,“如果他一辈子没有解决他的分离焦虑症,我们两个都会很窒息,没有自己的空间,他会一直很紧张。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解决了分离焦虑症,或许,他会发现他爱的不是我。你懂么,那种感觉……我爱他,我希望他好,但是他好了之后可能不爱我……如果我很自私的要他在我身边,明知道什么问题,却眼睁睁的看着他紧张焦虑,你觉得我心里会好受么?” “那你可以用爱去弥补他的创伤的呀。”我忍不住说。 她抬头看我,“这个,不是电影小说里那么简单的。首先我是他女朋友,不是他医生,没有可能对他无所求。在生活中,我也是正常人,会有脾气,会需要别人关心理解,不可能像医生一样对病人没有任何要求。小说里是说一个人用爱去温暖了爱人的心,但是后来呢?现实生活根本没有那么理想。记得我们有次沙龙说,如果一方不停的享受另外一方的爱,结果是什么?我当时没有说。结果是,必然有第三者。知道为什么吗?无条件的爱是父母给予子女的,当你那么无条件的去爱一个人,他潜意识里把你当作了家人,而另外又需要寻找一段浪漫的感情。” 我只是默默的听着,或许张妮真的是很有道理的。 “一个人在没有明白爱的时候就结婚,像我们父母辈那样,为了一个家庭结婚,你觉得婚姻会幸福吗?会吗?” 我无言以对。 我找了个小树枝,在地上划着。两个人就这样坐着,身后很远处有登山者的笑声,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是啊,纽约的每次活动,出来的人哪个不是欢声笑语的,但是在欢笑的背后,有哪个人又是真正开心的?但是每次酒醉后,吐露真言的人,又有哪个不是让旁人为之动容的。 张妮还是没有说话。而我好像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沉默的交流。脱离烦嚣的城市,在这山间,无语也成了享受。 许久,张妮缓缓的说,“你可能觉得我根本不懂恋爱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说,“可能跟我们理解的恋爱不一样。我在纽约经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date,但是如果碰到一个我真的喜欢的人,估计我不会多想什么的。” “你说的也对,”她叹了一口气,“恋爱本身是一个美好的过程,应该是纯粹享受的。或许我考虑的比较多,我要的不仅仅是浪漫的感觉,更想要一段健康的感情。知道吗,为什么很多人开始相爱,但是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凑活?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解决不到,但是又不想放手,到了后来就变成自己说服自己,感情都是那样的。其实感情不应该是那样的。” 她又把目光投向远方,“我很爱mike。如果有一天,他在一段感情中寻找的是爱,而不是attachment,如果他认为他还爱我,他会回来找我的。如果他不回来,那么说明他可以和任何女人在一起,以满足他的心理需求。我会依然爱他,但是不会再留恋这段感情。” 她捡了一块小石头,扔向远方,然后一下在站起来,“走吧,他们还等我们一起野餐呢。” 那块石头像是打进了我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我对感情的理解向来没有那么深,一直以为有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可以。真的,一个你喜欢的人恰好喜欢你,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记得有一年奥斯卡采访获奖影后,那个漂亮又有刚毅气质的女演员说:“我和我的丈夫彼此相爱,但是我们的婚姻的确是在经历考验,我们都努力想workitout。”她的那段话我至今都不理解。 我跟着站起来,和张妮两个人走回山路上去。大部队已经走的差不多。张妮看了我一眼,“想不想比赛?”我点头。两个人深吸一口气,开始一路奔跑。我们追上了调情的单身男女,追上了拍照的老牌单身汉,追上了很多人。连别人打招呼都顾不得理,到了一处平地才开始喘气。两个人对视一下,开始开怀大笑。 艾小杨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你们,抛下我不管,那两个卿卿我我去了,你们两个来无踪去无影,练的凌波微步啊?到了吃饭的时候都冒出来了。” 回头,许述乐呵呵的搂着kirsten,艾小杨一脸哀怨的看着我们几个,慢吞吞的把背包解下来。 大家找了个可以坐的地方,等艾小杨把布拿出来铺平。 摸索到一半,他的脸涨红了,顺着手拿出来的是一块没拆封的尿布。“那个,早上走的匆忙,拿错了。” 第22章 突出其来的杂志 经过了周末的野外的登山和新鲜空气,我像是那只金霸王兔子被换过电池一样,又开始敲锣打鼓。 这个星期的主要任务是写市场报告,看看流行动向,看看对手产品。这个任务有时候挺烦的,要研究几十本杂志,有时候挺好玩的,觉得新鲜的玩具可以叫市场部进几个,拿回来研究。 拆装玩具对我们来说驾轻就熟,装不回去的或者装回去不会动的,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厨师不会煮鸡蛋。有时候无聊了,我们会几个人比赛谁拆的快,比完了再比谁装的快。我们还笑说这是硬塑组的teamgame,是毛绒组享受不到的欢乐。 我正在低头收集本季的杂志,想打电话到前台要最新季的《美国玩具》,电话响了。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是拉尔夫的声音。 我应声放下手头的工作,敲门进了拉尔夫的办公室。他还是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坐。”他头也不抬的说。 我坐下,脑子里飞快的转过各种念头:上次市场调查数据有问题?样品车间不干了?又被绒毛组告状了? 拉尔夫停下手头的笔,抬头看了我一会儿,问,“你这次的设计,灵感哪里来的?” 呼,这个呀。我松了一口气。不过说实话,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总不能说我喝高了做梦做到的吧。虽然这真的是事实,可是听着实在离谱。想了想,我道:“玩魔方的时候想到的。”我是这么想的,魔方的变化比较多,相互有很多穿越,和我的设计多少有点关联。 “嗯。”他低声回应了一声,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理解我是在胡诌,又问,“有没有参考其他设计师的设计?” “没有。”我马上回答。我知道绒毛组有些设计师喜欢参考别人的作品,那一直是被拉尔夫很不齿的。不过他为什么会问我那个问题?他明知道我宁可几天不睡觉也坚决不肯用别人想法的啊。 他凝视着我,仿佛要找出更多的答案。过了一会儿,从桌子那头冷冷的扔过来一本杂志,还是面无表情的说:“中间页。” 我甚为不解的拿过最新一期的《美国玩具》杂志,一边看着拉尔夫,一边翻页。他只是看着我。当我翻到中间页的那一刹那,我惊呆了! 这完完全全是我的设计!虽然在造型和色彩上面做了不少改动,但是看得出设计理念如出一辙。落款是一个对手公司的新晋设计师。设计旁边,是他本人一张笑脸灿烂的大头照。我将信将疑的看了看拉尔夫,继续往后翻。 后面的两页是对这个设计师的采访。这时候,我脑子里已经一团糊涂,为什么我的设计会在杂志里面而落款是别人?为什么还是对手公司的?我已经没有办法阅读,只是快速的扫了一下文章。设计师看似很能谈,不停的说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玩具设计师,为什么会喜欢他的工作,看到最后一段,记者问他的这款设计灵感哪里来的,他说是–魔方! 我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怎么可能?我的嘴惊讶的合不拢,抬头瞪大眼睛去看拉尔夫。 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眼神冷得让我打了一个冷战。那眼神像是两把利剑,刷刷的刺向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知道我现在的立场在哪里,只是费力的挤出一句:“我的设计……” 他眼神凌厉的看着我,很缓慢的说:“《美国玩具》是一本行业杂志,每两周出一期,每期出刊一个月前开始组稿。你的设计是两个星期前交的。自己解释一下。” 我的胸口霎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一击,闷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这明显是怀疑我抄袭了别人的设计。他一直很相信我的原创能力的,现在让我解释,分明就是一种指责! “我早上到办公室的时候,台上放了这本杂志,上面有一张sticker指向中间页。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有其他人也在怀疑并且上报到我。时间上我不能帮你解释。如果你的灵感来源合理,或许还能说正好和这个设计巧合。但是……”他说着说着,眼里掠过一丝失望。 我心里开始大叫起来:什么叫灵感来源合理?最合理的就是喝高了,但是我怎么说?魔方?开什么玩笑!魔方才是不合理的!魔方的感觉和我的设计只是形式上通,但是理念上解释不通,那个设计师明显的是胡诌。他抄袭了我的作品! 我愤怒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回答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洗白。时间上解释不通,况且我也不认识那个人,他没有渠道可以知道我的设计。即使我知道他是抄袭,也没有任何办法证明。 “我收到杂志的同时,上面也收到了。”拉尔夫又说,“这种事情有可能会搞的很大。所以,我决定,你休假两个星期。让我想清楚怎么处理再说。回头把工作台收拾一下,把手头的工作交给lynn。” 我木然站起身,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拉尔夫的办公室的。 我知道拉尔夫想相信我,但是事情摆在面前,他没有余地来相信我。他肯定很失望。 我粗略的收拾了一下,打电话叫许述来把我的东西运回家。许述见到我的时候被我的神情吓了一跳,说姐你怎么了?我苦笑一下说,休假啊。许述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晚上找个酒吧,有什么话跟你弟说个痛快。 我不语。低头独自走到中央公园。热完身,像发疯一样的飞速奔跑,拼命的往前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甩在身后。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双腿越来越重,但是我不想停,只想跑,最好跑到世界的尽头! 黄昏,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满身满脸的汗,跑不动了走,走久了再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了一个影子,不用猜,是那个哪吒了。我不理他,继续我毫无章法的加走加跑,完全像一个溃败军队的士兵。直到我用尽了差不多最后一丝力气,于是拖着双腿去喝水。影子也跟了去。 喝完水,我含了一口,朝空中喷去,落下来的水滴把脸都打湿。我闭着眼睛,感受水滴在我脸上逐渐干去。 “想说什么?”我保持着姿势,问影子。 “哦,这个,你今天,我,觉得,你累吗?”哪吒说。 我一甩头,水滴应声而落,睁开眼睛,看着他,“你说呢?” “嗯,应该很累。”他有点手足无措。 我看着他,脑子里飞快的掠过白天拉尔夫的表情和从他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感觉。一时间,走神了。哪吒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局促的朝四周看看,发现没人,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的问,“你,要我陪你走走吗?” 我看着他,摇摇头,“不用了,不过谢谢你。”哪吒今天一点都不烦,我想。其实,他还有点可爱,那种看到别人心烦时的关切让他显得不那么讨厌。“我今天心情不好,想一个人。” 他点头,“嗯。你知道我每周二四六在这里跑的。如果想说话,找我很容易的。”说完,他抿着嘴,朝我用力点头,仿佛想告诉我他相信我。我牵动嘴角,勉强挤了个笑容,“知道了。” 回家洗了个澡,生生的仰面躺在床上,没有开灯,看着窗外的车子开过,车灯的余光在天花板闪过,各种奇奇怪怪的影子不停的变化。从早上到现在,仿佛是一个世纪,我几乎有点恍然的在回想早上的每个细节。 感觉这个东西真是奇怪,当你听到一个不敢相信的事情的时候,先是像被闷棍击过一样,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等到差不多若干个小时过去之后,你会开始逐渐相信,那是真的;然后失望和痛苦就像病毒一样一点点吞噬你,咬着你的心肺,让你清新的体会到每一寸难受。 拉尔夫怎么会误解我?他那么了解我,居然也怀疑我。但是,真的没有理由让他不怀疑我。如果我是他,甚至不会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但是怎么会我的作品到了别人那里?是谁把杂志给拉尔夫和上面的?我怎么才能证明那是我自己的设计?现在我是百口莫辩。 我既因为拉尔夫的失望而伤心,又因为被栽赃而愤怒,中间夹杂着对整个事情有着无法辨白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加上又不知道处理结果会是什么,而更有着些许恐慌,总之,各种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手机叮的一声响了,是许述的短信:55rooftop,我来接你们。 我顺手回了一条:不去。 手机又响:我五分钟到你楼下。 我把手机一扔,还是笔直的躺在床上,好像人捋直了脑子才会清楚一点一样。如果这次我洗不干净,是不是就是说,我在玩具行业的前途就完了?是不是就是说,我这些年以来的努力都是白费的?我现在该怎么办?想办法证明是别人抄袭我的?但是证据怎么找?如果找不到,或者退一步承认说,正好是巧合?问题是,就算我肯让步,大家会信吗?拉尔夫会信吗? 我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黑暗里仿佛可以看到一缕青烟飘散开去。 滴——门铃响了。 第23章 被迫休假 我抓起一个枕头蒙住头,捂住耳朵,等着门铃的响声过去。谁知道一阵接一阵,催的人心绪烦燥。我费力起身,像根被煮烂了的意大利面条一样,踢踢踏踏的一步一步无力的向门铃走去,按下听音键:喂? 那头传来声音:姐,是我,你要么开门,要么自己下来。 我没好气的回道:我只是想不通,不是想不开,你别那么小题大做好吗。 许述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小题大做,只是你今天白天的脸色真的很难看,我很担心。姐,我们都是单身在国外的,如果我不关心你,就没人关心你了。 许述的话说的我一阵悲凉。那个我们沙龙的guest模特judy私底下曾经讲过一句让我想起来都会发冷的话,她说:你知道吗,我一直一个人住,也不用上班,偶尔有男朋友,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有的时候,我会看着壁橱里的鞋子想,会不会明天就没有机会穿了?会不会我从此不醒过来都没人知道?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弟弟真是很幸运,在一个寂寞和冷漠的城市,有一个人会深夜跑过来敲开你的门,告诉你他很担心你,这份亲情,实在是太奢侈了。我这个弟弟,平时傻乐加大大咧咧,为了他身边的人,他总是那么的尽心尽力,义无反顾。 我的眼睛有点湿润,轻轻道:我换件衣服就下来。 车里,许述专注的注视前方。两旁的路灯闪过,起了薄雾的纽约夜晚,说不出的恍惚和隔世。 “kirsten呢?”我问。 “去和乐队排练了。”他说。 “哦,”我点头,“你最近还好吗?” 许述笑了,“这话问的,好像大学同学聚会。当然好啦,有kirsten在身边,还有什么不好的。” 我有些心酸的看着他,道,“kirsten回来之后,你变了不少,人都瘦了很多。” 他莞尔一笑,“呵,这大概就是一个人要长大吧,男人变得成熟了。我和kirsten在一起,要照顾她的。她一个小女孩子没心没肺,什么时候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再说当初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纯粹是两个小孩子办家家,开心了一起玩,不开心了吵架,再不开心就分手。情人节去洛杉矶,让我想了很多。如果我爱她,就要包容她,不要总是去管着她。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反正每个人都是有个性的。再说,这次她是为了我回来,她也努力了,所以我怎么能不努力。” “如果她一辈子搞不着边的乐队呢?”我问。 他又是无奈摇头一笑,“那我就养她一辈子咯。谁让我爱她。” 我又看了他一眼,路灯闪过的时候,可以依稀看到许述脸上没刮干净的胡子,和因为疲劳而有些深陷的眼窝。哎,我这个弟弟,真是长大了,我心想。 过了不多久,又接上了张妮和艾小杨,朝市中心的55rooftop驶去。 55rooftop是一个位于一幢28楼高层顶楼平台的酒吧。楼顶种满了金棕榈树,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曼哈顿的各个角落。 我们找了个比较人少安静的桌子坐下。我把腿缩起来,蜷在木质长椅的角落里。许述给大家叫了饮料。碰过杯之后,大家各怀心事的一口干了半杯。喝完后又讶异于之间的默契,于是开始笑。 我咬着吸管,一下一下,觉得自己和这里有点不协调。具体为什么不协调,我也说不上来。 “哎,问你呢。”许述冲我喊了一下。 我抬头满脸诧异,“啊?” 艾小杨笑着解释道,“他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咬着吸管,想着怎么说才能不让事情看上去很严重,然后猛吸了一口饮料,道:“我的作品和这期行业杂志上撞了,老板让我休假。” 许述,艾小杨和张妮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有听懂我说什么。 “我休假了。”我大声重复。 张妮无奈的看了我一眼,问,“是老板让你休假的?”我咬着吸管点头。 许述又问,“什么叫和杂志撞了?” 我一手拿着吸管,一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就是,就是,一样。” 张妮和许述相互看了一眼,回头看我道,“你的设计和别人的设计类似,老板让你休假。”我眼睛朝上翻了一下,又低头看着饮料:“可以这么说吧。”粉红色的饮料甚是好看,柔和,反光,有着一种妩媚。 “就是说,”张妮顿了顿,想找一个合适的说法,“你老板看到你的作品和别人一样,不是很开心。” “啊呀,姐,别绕圈子了。”许述道,“你老板是不是怀疑你剽窃了呀?” 剽窃两个字像一根带220伏高压的电线,直接插到我的胸口,兹的一声,一股强电袭遍全身。我情不自禁的颤栗了一下。 “他……他让我解释。”我嗫嚅着。 “那你解释了吗?”许述有些急了,声音也响了很多。 我摇头。 他一脸怒火的看着我,“为什么不解释?姐,我知道你是肯定不会剽窃的呀!” 我一下子停住咬吸管,放下杯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怎么解释?” “比如,你有原稿啊,你可以阐述设计理念啊,你可以看一下他们的产品注册日子啊,比如……”许述急得不停的在找证据。 我慢慢的摇头,“你不知道,这次我可能会很惨。别人作品上杂志的时间比我提交的时间早,我这个设计其实没有什么理念,是喝高了的结果。他们产品注册的日子……我估计也是不会有瑕疵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次是有人故意整我。” “你怎么知道不是巧合?”张妮轻声问。 “哼哼,”我冷笑,“他们算的太好了,所有的时间都对我不利。但是有一点他们错了。那个设计师说他的灵感来源于魔方。是,我的这个设计是有很多变换和穿越,但是只有不理解里面概念的人才会和魔方联系起来–因为魔方是一个逻辑游戏,而我的设计是完全非逻辑的!” 大家听到这里都猛吸了一口饮料不语。 我继续道,“他能那么说,只能说明他一点都不了解那个设计,只能说明他的设计是别人的。而为什么他盗用了我的设计后堂而皇之的上行业杂志,而这本杂志又有人送到我老板的桌子上,那说明什么?” “姐,如果真有人要整你,你能猜出是谁吗?”许述问。 我摇头,“完全不知道。” 张妮表情凝重的缓缓道,“我觉得,现在的问题不是先找出谁,而是先怎么样洗脱对你的指责。设计行业里面剽窃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你找不到有利于你的证据,只怕你老板都无能为力的。” 话一出,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张妮嘬了一口饮料又道,“好在你老板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我觉得他没有意思要你马上认错,你也最好不要认错。” 我点头。 她继续道,“你先找一点有利于你自己的证据,比如设计时候的想法,等等。然后看你老板一个月以后怎么说。我想以他的资历,有人要故意整你,他心里早就有数了,关键是能不能保护你。” 许述和艾小杨也点头表示赞同。我于是想想,真是当事者迷,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想到这一点呢。 许述提起杯子道,“姐,无论如何,你还有我们。我们一直都相信你的,干!” “干!”几个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各种颜色的饮料在灯光下熠熠闪光,就像我心里的一个个小涟漪,灭了又亮。 这一个月开始的几天,真是不适应。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要先想一下:今天不用去上班了。那为什么不用上班呢?然后再提醒自己,是因为被怀疑剽窃。 每天都这样,真是有一种每天都被踢一脚的感觉。 因为“休假”性质的特殊性,我没有任何心情去度假。每天起床后就拿杯咖啡坐在电脑前发一会儿呆,要么思考人生,要么反省自己。这种庄严的思索过程过去之后,我也会着手开始想这个事情怎么办。 要说找有利于自己的证据,谈何容易。我不知道是谁在搞,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之前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那个“对手”像是躲在一个阴暗角落里的蒙面人,手里拿着弓箭,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嗖,一下子放出了一支冷箭。他们是怎么拿到我的设计的?这真的是一个谜。 想多了的时候,我也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巧合,别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这种怀疑很快被我自己打断,因为一个设计师的直觉告诉我,那个设计师绝对不理解设计的创作意图。是的,这个设计乍一看,很容易让人和魔方联想到一起,就连我自己,胡诌的时候也说的是魔方。但是设计的实质和魔方是没有丝毫关联的! 但是怎么办呢?怎么找证据呢?什么样才算有利的证据呢?我在房间里团团转了几天,然后一下在坐在椅子上,脑子里想着周星驰的一句话:你不找它的时候,它就出现了。或许我真的应该放一放。 下午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张妮,“哎,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周末是时羽桐的婚礼,我们周五要住到她订的宾馆去。” “知道了,”我说,“我再depress也不会把小羽的婚礼给忘了呀。” 她听了高兴的说,“你听上去好多了哦。” 我忙说,“还好还好,在纽约混,没机会自怜自艾的。没见着纽约的女人,个个不是王熙凤就是薛宝钗吗,最不招待见的就是林黛玉和晴雯了。尤其没有宝哥哥的时候,千万不能作践自己。” 张妮笑了,说:“你还是那么俐落。”我说正色道,“真的,那种非要跟自己过不去的情怀,在纽约是没人陪你玩的。我都不知道言情剧的女主角在纽约会是什么样子。” 张妮在电话那头歪头想了一会儿说,“所谓的dramaqueen吧。虽然纽约的人形形□□,但是中规中矩的那个阶层会把喜欢折腾的人看作是神经有点问题。” 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哎,那你说,这到底是因为纽约人都精神紧张、见不得别人折腾,还是文化差异啊?我怎么记得在国内,那种没事掉眼泪、看人很哀怨的女孩子特别招人喜欢呢?” 张妮被问的怔住了,犹豫了一下,道,“可能纽约文化特别吧。”说着说着,她小小的惊呼了一下,“差点忘了呢,我的下一个病人马上要到了。不能跟你聊了。你记得带好所有的东西啊,一定要把小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第24章 小羽的婚礼 时羽桐以前跟我们经常一起玩。她有着张妮的冷静,也有许述的乐呵,大部分时间无所求,她做ta的时候,手下的中国学生所有作业考试分数都是a,大家都很喜欢她。话说回来,生活对她是很宽厚的,opt的最后一个月找到了工作,三十岁的最后一个月找到了男朋友(现在的丈夫)。因为工作在dc地区,她也算是从纽约relocate到别州了。后来听说她和男朋友分了,又找了一个男朋友,然后又分了,跟现在的这个又好了。起起落落,终于在上个月,我们收到了她的结婚请柬。 收到请柬的时候,我们都高兴的惊叫起来,替她开心。纽约地区立马组织了一个兵团的人马过去,说什么代表娘家人,不能让小羽以后吃亏了。小羽的父母因为签证没有签出来,无法参加她的婚礼,我们这群以往的酒肉朋友自然是理所应当的承担起了家人的责任,张妮是伴娘,许述代表女方家长说话,钟如海是主持人,还有其他若干人等。而我,则是承担了化妆师的角色。 留学生在美国的婚礼通常搞的比较简单而又温馨。选一个远一点的小教堂,可以看到绿野和湖畔,几十个宾客,神父主持婚礼,然后乐队伴奏大家跳舞。之后,前往饭店吃饭,或者就来个buffet。摄影师摄像师是自己人,中式晚餐的主持人也是自己人,总之,能省钱的地方都省。大家在外面打拼都不容易,婚礼,是一个向好友交代的仪式,都是留学生,没有必要搞的太隆重,只要温馨就可以了。 周五,张妮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是晚上,我们直奔长途车站而去。因为我们俩要帮新娘准备第二天的事情,所以要隔夜就到达,以便安排。许述和kirsten,艾小杨,钟如海,郝莲,蒋清,等等,都各自开车,第二天一早到。 出发前,大家再次核对了时间和地址,并相互叮嘱了要带的东西。 我们的长途车从chinatown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身形巨大的汽车穿梭在曼哈顿繁忙、近乎阻塞的马路上,穿过了像是没有尽头的荷兰隧道,然后一路向马里兰驶去。 后排的老外乘客以比非常熟练的态度,跟检票员交涉电子票的事情。这长途车本来因为票价便宜,又是在各个城市之间的chinatown穿梭,所以基本上的乘客都是中国人。后来发展壮大了,车次增加了,逐渐吸引了不少老外,现在的车内通常是一半中国人一半老外。有时候,老外甚至更熟悉票务、座位等的规则。 张妮看着窗外逐渐稀疏的霓虹灯、和取而代之的大片灌木林,轻声道:“我以前参加婚礼的时候总是很兴奋的,感觉很开心,又是朋友结婚又是party。现在则是有点落寞,看着别人都结婚了,总是容易联想到自己。估计不要多久,参加婚礼的心态会是酸楚了罢。” 我推了推她,笑说,“说不定你是下一个嫁掉的呢。”她听了,嘴角略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一闪即逝,像是被一个忽闪路过的路灯带走了一样。她抬头拧亮了上方的小灯,翻开了手里的kindle。自从书店认识mike以后,她变得喜欢看书,经常在坐车的时候翻看各种小说。这个kindle的封套是mike特地定做了送给她的,上面烫了mike手写的一行英文:ilovetheworldbecauseofyou。她低下头,静静的看书。 我不去打扰她,自己合着外套,倚在座位上,闭上眼睛看着第二天每个要注意的细节:上妆,头发,服饰…… 到了马里兰的时候已经深夜。我和张妮拉着行李箱敲开小羽的房门的时候,她穿着睡衣跑出来开门。看到我们的一刹那,她开心的又叫又跳,急忙把我们拉进屋里。 张妮和我放下行李后,对着她左看右看,真是不相信我们的小羽也要嫁人了呢。 小羽说,“我很兴奋,睡不着。我们去楼下喝咖啡吧。” 我虽也是兴奋,但是却说,“去喝热可可吧。瞧你这么兴奋,喝了会整晚睡不着的。” 三人于是到了楼下大堂里的咖啡厅里。小羽脸色红扑扑的,异常娇美。她说另外两个伴娘在我们隔壁的房间里,已经睡了。她是非要等到我们不可。她和新郎像这里大多数留学生一样,是住在一起的。可是结婚,必须要有个“迎娶”的过程,于是订了宾馆,等明天新郎来接。虽是身在异乡,可是这点习俗还是要满足的。说着,她有些羞涩的笑了。 张妮把手合在她的手上,道:“明天,所有的过程要隆重走过,小羽是不能受委屈的。” 小羽感动的看着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哎,这个要出嫁的前夜,也是既兴奋又伤感的呢。想着,我不仅也有点鼻子酸酸的,赶紧岔开话题,“明天早上新郎来求娶新娘的过程要拍下来,以兹勒索。” “对了,小杨他们都好吗?”说到了摄像,小羽赶紧问。 我咯咯笑了起来,“好的很哪。小杨现在荣升奶爸,你以后的育儿问题都可以问他了。” 小羽有点惊讶的看着我,“他什么时候结婚的呀?我怎么不知道?” 张妮笑着说,“听她的呢。小杨的表姐来纽约生孩子,对月嫂横竖不满意,小杨总是充当临时奶爸,可怜的。” 说到艾小杨,那个前面围兜背个baby,一手拿奶瓶,一手拿电话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说来还是许述的功劳,某一天他无聊的时候,用photoshop画了那么张漫画寄给我们看,于是我们都默认真是艾小杨的真实写照。 说笑着,已经很晚。张妮拿出手机,给大家合了一张影,三个女孩脸凑在一起,在镜头前笑脸如靥。 早上闹铃响的时候,窗外天色未亮,连街道都是睡衣正浓。恍惚间,我差点以为自己还是在纽约。定了定神,想到今天是小羽的大婚,早上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我睁眼看了看睡在一旁的张妮,她翻了个身,貌似快醒了。另外一张床上的小羽则是因为昨晚的兴奋,一直睡到现在。 我先起身,然后叫醒她们两个,“哎,你们差不多该起床了。不过现在我先去洗脸,你们两个躺在床上闭眼养神,今天的事情很多,一会儿得劳神了,现在先保养一下,待会儿会比较有精神头。” 两个人迷迷糊糊的答应。我洗完脸出来以后,她们差不多已经醒来,正躺在床上聊天。我一边擦头发一边道,“张妮你先去洗脸,小羽你继续躺在床上做眼保健操。一个是为了明目,拍照的时候眼睛亮,另外一个呢,新娘妆早上不容易化,因为人的脸早上都有点水肿,做了眼保健操帮助活血,脸会瘦下来。” “嗯。”小羽回答道。张妮则是起身去洗脸。 过了不多一会儿,她擦着脸从浴室出来。我从行李箱里面拿出一包花瓣,放到小羽手里,“小羽,这是英国玫瑰山庄今年新开玫瑰的花蕾花瓣。我的一个朋友寄来的,外面很不容易找的呢。那,今天你用它好好泡一个玫瑰花瓣澡,浑身放松,泡澡的时候要开开心心的,然后我们上妆,好不好?” 小羽手里拿着半透明的萤光蕾丝袋,上面是一个漂亮的粉色蝴蝶结,透过袋子,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片娇艳的玫瑰花瓣,她看了半晌,眼睛有点红。 “那,说好开开心心的呀,今天只能想开心的事哦。”我一边说一边把她往浴室里面推。转身,对着张妮勾了勾手指,“小妞,过来。” “干什么?”她一边擦头发,一边瞪大了眼睛问。 我拉开行李箱,取出一个电脑主机大小的箱子,打开,拉开里面个各个夹层和抽屉,里面是各色唇膏、胭脂、眼影。又拿出一个折叠皮质软囊,层层翻开,里面是几十把刷子,打粉底的,上遮瑕的,定妆的。 我一把拉过她,坐在窗前面光的位置,仔细看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她还是很不解。 我一边拿出一个和她肤色匹配的底霜,一边从软囊里面抽出一支刷子,道,“今天有三个伴娘,她们的化妆我本都不负责。但是你不同,我要把你打扮一下,让你更妩媚动人。--这样你就可以去吊凯子了。” 她听了,噗哧笑了出来,“什么吊凯子?” 我拿笔刷沾着粉底,开始往她脸上打粉,“嗯,就是人家不是说吗,在好朋友的婚礼上容易遇到未来的另一半。我觉得这是你的机会啊。” 张妮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虽是任凭我在她脸上上色,终究是没有一丝雀跃。 我一边细致的刷底色,一边道,“我知道,你还在想他,mike。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一直等待的样子。我知道那种等待不一定有结果的恋情的感觉,就像溺水,你开始漂在水上,觉得救生艇会来的。然后累了,就不再挣扎了,让自己一点点往下沉。这个沉的过程,你甚至感觉不到痛苦,因为你麻木了。”说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你应该给自己一点机会。” 她透过镜子里的反光看着我,不语。 “那,我知道让你一下子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是不可能的。要不我们这样,我负责把你打扮漂亮,如果有男生过来搭话,你负责礼貌接待、并不得加以回绝。同意?” 她笑了,怪嗔道,“今天是小羽结婚,你怎么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我换了把刷子开始打立体阴影,“还不是被逼的。我今天的任务说好听了是搞造型,但其实是新娘总调度。小羽的另外两个伴娘到现在都没起床,今天估计就是靠你我两个人了。你和小羽两个,一个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一个要周旋于各路人马中间,今天的事情如果我还不上心一点,很多细节的事情谁来搞定?”边说,我边开始给她画眼线。 “哎,你这化妆都是哪里学会的呀?”她顾盼着镜子自己的样子问。 我麻利的又拿起一把小一点的刷子开始调眼影的颜色,“小姐,你以为我们搞玩具的整天就会做机器人呀?我们在学校的时候,辅修课包括儿童心理学、模特写真、人体结构,上了一整个学期的芭比娃娃脸妆、发型和服装设计。还有水粉、油画,各种课程。所以,化妆对我来说,只是绘画颜料的质材不同而已,立体效果和色调还是一样的。” 说着话,张妮的妆已经化好。自然色的基调,淡淡的眼眉,和长而卷的睫毛把眼睛衬托的会说话,加上果汁润色般的唇彩,她人面桃花般的分外诱人。 张妮拿起镜子照了一下,抿嘴笑,她嘴唇微翘的样子很是好看。 “小姐,记得答应过我的啊,”我放好刷子,甩甩手腕,“不要枉费一片苦心啊。” 正说着,小羽洗完澡出来,裹着浴袍,顿时屋子里香气袭人,像是雨后的花园,透着各种芬芳花香。 “小羽,你别把头发吹干。先随便换套衣服。张妮,你帮她拿好婚纱。我们去小羽朋友的发廊,换衣服、做头发,然后上妆。现在快早上7点了,我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兑着表说。 发廊里,店主热情的打招呼,说恭喜恭喜啊。大家一派祥和的气氛。小羽不知道是兴奋过度了,还是对整个一天有点不知所措,几乎就没有什么想法。问她什么,她或者说不知道、或者就干脆说好。 我翻来覆去的帮她挑了一个发型,告诉发型师不要太过,自然一点就好,也不要用太多发胶之类的。小羽的婚纱是薄透的类型,贴身,特别能显示她窈窕妩媚的身材,低领v口上镶嵌了一些闪亮的装饰宝石。裙摆后方有一米长的train,一步一摆,摇曳生姿。 我告诉造型师,发型也要自然的那种,风吹过来能有点飘逸感,然后上面戴个公主小皇冠,一定把小羽衬托的很脱俗。造型师说好。然后小羽先换了婚纱,出来的那一刻,我和张妮都惊呼了一下,太美了,简直就是一个仙子,那么明亮,那么姣好。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涨红了脸说,是不是有点紧?我们赶紧说,没有啊,太合身了! 做了头发以后,我开始给她上妆。按照我事先设计的,给她做了一个通透妆,以粉色为基调,淡淡的,薄薄的,在脸颊上方晕开胭脂,在下唇上点上闪亮唇彩,一切装饰停当的时候,我们拉她到镜子前面看,她一下子捂住嘴,眼眶里都是泪水。 “哎,你别花了妆啊。”我叫道,然后赶紧分散她的注意力,“张妮,许述他们什么时候到?叫他们直接去宾馆,可以开始拍照了。” 张妮,这个平时镇定的像我们家台灯一样的女人,今天也有些紧张,一边打电话一边告诉我们,许述他们快到了,我们应该马上会宾馆等。 大家又赶紧赶回宾馆。 “新郎快到了,这个许述人呢?”张妮手不离电话的到处张罗,“我还是到外面去等他们。”边说着,边招呼另外两个伴娘一起下楼。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小羽两个人。小羽在床头坐下,拉我坐她身边。 “紧张么?”我问。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搂着她的肩膀,轻轻说,“一会儿呢,去教堂要补妆,然后仪式结束后呢,张妮帮你换衣服,我再给你做一个造型。吃晚饭的时候,你还要换一套衣服和一个造型。不过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张妮她们全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微笑。拍照片的角度有许述和艾小杨这些专业人士……” 话没说完,小羽的眼泪下来了,“知道吗,你们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我轻轻一边拭去她的眼泪,轻声说,“不是说好了吗,今天只想开心的事情?” “我是开心啊,”她拿着纸巾擦去眼泪,“你知道吗,有些事情我谁也没告诉。nick,就是我老公,曾经我们在一起两年。他是一个不怎么善于言辞和表达的人,很木纳,很本分。我以为这辈子就和他在一起了。后来我换了工作,办公室有个同事追求我,拿现在的话来说是高帅富吧,但是我一直没有接受。有一天,nick向我求婚,这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我答应了。可是,又害怕了。我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或许是怕一辈子就像亲人一样和他过下去,或许害怕已经要成为□□。我戴上订婚戒指的第三天,从他家里走了。半夜,我敲开了同事家的门,告诉他我想和他在一起。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惊喜,但是很淡然的说进来吧。我于是进去了,和他一起生活了两个月。” 说到这里,小羽停住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她的小脑子里会有落跑和抗婚的念头。 “我很糟糕,是么?”她问。 我笑了,“什么糟糕呀,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你喜欢的是激情和浪漫。” 她点头,继续道,“两个月以后,我发现我错了。同事,andy,是很浪漫,但是不是一个适合在一起生活的人。他带我去波多黎各度假,半夜,我又从住的宾馆跑了,连夜坐飞机开车回马里兰,敲开了nick家的门。因为我知道,nick才是我真正会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顿了顿,她揉着手里的纸巾,低头看了半天,接着道,“nick出来开门,看到我很惊奇。因为他知道我跟andy跑了,他的朋友都叫他忘记我,他也试图在忘记我,但是没有想到我会在一个深夜敲开他的门。他首先问我怎么了,我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回来,你还要我吗?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抱进了房间。” 说着,小羽的泪水又下来了,“nick甚至从来没有说过原谅我的话,因为在他看来,爱就是包容,就是接受那个人过去包括未来的错误。他说,我回来了就好,第二天问我是不是还想结婚。我点头说是。” 说到这里,她带着眼泪笑了,娇嫩的像刚被雨滴打过的玉兰花。她拉过我的手,悄悄的微笑着说:“知道吗,我怀孕了。” 我开心的看着她,说,真的吗? 她认真而又羞涩的点头,“我知道,是我回去的那个晚上。” 我立即过去给她一个拥抱,高兴的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呀。她轻轻的说,“没有人知道啊,就你一个人知道,一会儿再告诉张妮。你们……你们能来,我真的很开心,你们就是我的家里人……”说着,她的眼泪又下来了,还没有等到我去擦,她自己抬起脸,幸福的笑着,泪珠还在脸上闪光,“一会儿仪式结束之后,我要扔花束。你和张妮要站在一排女生的最中间,我想你们两个中的一个拿到花束。” 我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泪也下来了,抱着她说,说好今天不哭的呀。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男生的声音道,“新郎来求娶了,开门!” 第25章 婚礼小插曲 我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这才我们两个人啊,怎么守的住啊?” 这时候,张妮和另外两个伴娘进了隔壁的房间,通过可以打通的门,跑了进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赶紧的,我们现在怎么办?” 伴娘小徐比较有经验,马上冲着门口喊,“不开门。新郎要娶谁?” 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娶小羽!”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羽,她脸微红,低头抿嘴笑了。 “小羽是谁?长什么样子?”小徐继续发难。 新郎回答道:“穿白裙的呀。” 小徐大笑着继续插科打诨,“穿白裙的人多了。你要唱一首情歌,让小羽点头才可以!” 这可为难新郎了,小羽说他木纳不善言辞,估计唱歌绝对好不到哪里去的。 男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别想你忍不住我提醒自己 伤了心有些事也要过去 心很痛痛的不想再做我自己 别回头情已去缘已尽 很想你也不是因为失去你 爱了你用尽我全心全力 一生情只为这一次与你相遇 情难了难再续难再醒 是周华健的《爱相随》。门外门内嘈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变得安静起来。 男声继续唱,虽然声调不好听,但是听的出来唱的很用心: 人分飞爱相随 那怕用一生去追 我又怎么能追得回 与你相慰我为你痴为你累 风雨我都不後悔 我又怎么有路可退 曾经深情你给了谁 一时间,四周寂静如清晨的湖面,有一种宁静之美。新郎还是用心的唱: 很想你也不是因为失去你 爱了你用尽我全心全力 一生情只为这一次与你相遇 情难了难再续难再醒 人分飞爱相随 那怕用一生去追 我又怎么能追得回 与你相慰我为你痴为你累 风雨我都不後悔 我又怎么有路可退 我如何面对 听着听着,我这个化妆师都动容了,几个伴娘都开始擦眼泪。回头,小羽已经泪如雨下。她满脸的泪水,仍然抬头甜蜜的笑着说,“nick,你来接我了!” 哇,一声,门外伴郎团欢呼起来。小徐还不依不饶的说,“红包拿来!” 门开一条缝,塞进来三个红包。小徐拿过来之后,大声宣布,“现在nick可以进来娶新娘了!” 门大开,几个男生蜂拥而入,伴郎们拨开各路人马,为新郎挡路。新郎直冲床前,一把抱起小羽:“小羽,今天你是我的新娘!”小羽娇羞的点头。 人群再次欢呼。一时间闪光灯,相机的喀嚓声,反光板,摄像机转动的滋滋声,随着伴郎和新郎一起冲进了房间。许述,艾小杨,等等各司其职,整个场面热闹非凡。 人群拥着新郎新娘,向门口涌去。一个俊俏的伴郎突然回头,走回来几步,问张妮:“刚才不好意思,拥挤的时候没挤到你吧?”张妮微笑着说:“没有没有。”他向张妮展露了一个大男孩般的笑容:“没挤到你就好,一会儿再见!” 我在后面偷笑,轻轻推了张妮一把。人群一拥而出,张妮一边跟着一边拉着我在我耳边低语一句:“小姐,你怎么自己没有化妆?” 哦,是哦,我还是一身工作间打扮,腰间是我的工作带,插满了各种化妆笔。我挤挤眼说:“今天我的工作是负责把别人打扮漂亮,我自己就算了吧。” 各路人马各自开车去教堂。 教堂位于一个小山脚下的湖畔边,远离尘嚣,风景相当宜人。大家陆陆续续的达到后,坐好,仪式开始。神父宣读了誓言,然后让新郎对新娘讲话。 小羽和nick面对面,手拉着手,nick的声音在小教堂里清晰的传到每个人面前:“小羽,能够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能够娶到你,是我不敢梦想的事情。今天,这个梦想成了现实。我想告诉你的是,以后不管路有多长,有多难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守护你,保卫你,用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成为最幸福的人!” 旁边,艾小杨架在脚架上的摄像机开始拉近镜头特写,新郎和新娘都是眼里含着泪看着对方。nick从伴郎手里接过戒指,缓缓的套在小羽手上,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戒指在小羽细巧的手指上无比闪亮。 “我宣布,你们成为合法夫妻。”神父说。 新人深情的接吻,台下闪光灯一片。许述搂过kirsten,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钟如海也紧紧的抱着他的女朋友。张妮和我又笑又感叹。 新人在众人的起立祝福中,随着canond那浪漫而又华贵的乐曲走出教堂。 外面的花园里,乐队早就准备好。许述一个健步跳上台:“现在,我代表新娘家里人讲话。” 众人陆续落座在白色圆顶、像蛋糕一样的舞台前的座位上。座位和舞台都是临时搭建的,用的是小羽最喜欢的颜色,白色和紫色的绸带和气球做装饰,温馨而又雅致。 大家兴致勃勃的听着许述的发言。 “我是新娘在纽约的一家人,我们今天一路从纽约赶过来,就想给小羽我们最真挚的祝福。同时,我代表大家告诉新郎,nick,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小羽,否则我们还是会从纽约赶过来,不饶你!”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这话讲的,跟纽约黑帮一样。 许述继续道:“小羽是我们最亲近的朋友,今天她嫁给你,就是把她自己托付给了你。我们也把她托付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要不然的话,你看,艾小杨,钟如海,李又,这么多纽约杰出人士,都还是单身呢!” 大家哄堂大笑,艾小杨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一脸尴尬,差点连摄像机都扶不稳。 “这个娘家人可真有意思啊。”那个俊俏的伴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张妮旁边,“是你们一起的么?” 张妮点头,“是啊。哎,你怎么不跟新郎站一起?“ 他看了看张妮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啊。现在是男女方家长讲话,接下来就是吃饭了。我总不能跟着他们回家吧。” 张妮笑了。伴郎伸出手介绍说:“我叫段啸亮,是新郎的大学同学。” “我叫张妮。”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也去自我介绍,就听段同学紧接着又道:“你们纽约过来还好吗?” “嗯,还好,我们昨天晚上就到了。”张妮回答说。 段啸亮撇了撇嘴道:“你们纽约人都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啊,来过马里兰吗?打算住几天?” 张妮道:“今天婚礼结束以后打算再呆一天,明天晚上回去。” 段啸亮来劲了,“那好啊,多留一天看看马里兰,我们这里很不错的呢。要不我开车陪你到处转转?” 我仰天差点没长叹,本来还以为自己是电灯泡啊,原来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就是拿我当透明啊。不过也好,我就不用另外找座位回避了。 张妮没有回答。我暗暗的踢了她一脚。她小叫了一声哦,然后回头看我一眼。我气势汹汹的瞪着她,一脸的“怎么着怎么着,想耍赖啊”的样子。她无奈的呼了一口气,转头跟段啸亮说,“好啊,我还没有来过马里兰呢,是想看看。” 段啸亮的眼睛都亮了,说那好那好,一定陪你到处看。然后拿出手机道,“你给我留个电话吧。晚上我短信你,告诉你明天什么时候来接你。” 我眼睛朝上的翻了翻,暗自想到,丘比特肯定在附近拿着小弓箭到处转,见谁就给谁一箭,婚礼真是好场所,不费我这一番苦心了。 台上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声音,是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口音,“我是新郎的叔叔,今天赶来参加他的婚礼。”新郎在台上的一侧,搂着小羽倾听。 “尼克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没啥别的,就是特别老实,认准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底。他娶到小羽我也替他高兴啊!哎,我这把年纪,看着孩子们成亲,心里真是欣慰啊。尼克儿,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小羽,要不然的话,我也从纽约赶来不饶你!” nick嘟囔了一声,“叔叔,您又不住纽约。” 惹的台下又一片大笑。 “好了,”叔叔开心的大声说,“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大家吃好喝好玩好,该干啥干啥!” 叔叔的简短发言简直把婚礼直接往□□推。大家带着笑声鼓掌。 主持人钟如海跳上台赶紧说,“下面,请新郎新娘为大家先跳个舞!” 乐队开始奏起轻快的乐曲。nick拉着小羽的手,走到草坪中间,开始翩翩起舞。他们俩凝视着对方,仿佛世界都不存在了。乐曲声欢快悠扬,他们在草坪上旋转着,像两只蝴蝶一般相互围绕和嬉戏。微风吹来,小羽的婚纱裙摆飞扬起来,宛如一个仙子般,轻盈而又不食人间烟火。 她朝宾客招手,于是大家纷纷加入舞池,一起跳。段啸亮是第一时间拉了张妮的手就上去。 “哎呀,我不会跳。”张妮推却道。 段啸亮不由分说一把拉过她,“不要紧,我可以带着你的,你放松就可以了。” 一曲完毕,大家鼓掌。张妮和我赶紧拉过小羽,到教堂的休息室换衣服、化妆。 房间里面堆满了大家带来的婚礼各种用品,张妮开始寻找小羽的礼服。我进门前还不忘叮嘱艾小杨多拍几个宾客的镜头,艾小杨一面换着数码卡一面答应:“当然,我都拍到现在了,用掉两张卡和三块电池了已经。” 钟如海在外面活跃气氛,上台要新郎说认识小羽的过程,谁追谁的,把个木纳的新郎搞的语不成句,连几个伴郎都跟着起哄。 我们进了屋子,张妮开始帮小羽换衣服。 “小羽,累不累?”张妮一边帮小羽套礼服一边问。 “嗯,有点呢,”小羽说,“对了,你刚才和一个伴郎在跳舞?”我含笑睇了一眼张妮,她也回笑,点头嗯了一声。 小羽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他是我老公的大学同学,人不错,挺帅的一个小伙子。”小羽的话点到即止,虽然我是恨不得她能把段同学的出生年月地址、小学成绩、中学体育、大学恋爱、工作单位一并报上来,但是想着张妮这个高手几次约会一摸底就能知道人家的里里外外,于是作罢,只是冲张妮挤乐挤眼,赶紧上去给换好衣服的小羽换妆。 “小羽,现在画一个古典妆,和你的旗袍配套。”我拿出刷子道。抹掉了她脸上的桃红色系列,我挑了个暖色开始打底。 张妮在一旁看着我给小羽化妆,道:“小羽,nick对你真好,看得我们姐妹几个都嫉妒了。”小羽刚想笑,我赶紧制止,“别动,只能说话,不能睁眼。”小羽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哎,这个要看你想要什么了。nick不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不会浪漫,也不善于表达,在平时的生活中没什么情趣,跟他在一起没什么恋爱的感觉,每天就是过日子。但是我觉得他可以给我一段牢靠的婚姻,踏实,稳重。或许没有激情的东西才更容易长久,因为那才是真实的生活状态。结婚,就是看你什么时候开始可以接受这样的一种平淡的状态。” 小羽说着,我感叹道:“哎,结了婚的人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了。” 是那种浪漫的爱,是一种亲情吧,知道他在家里,我心里会很踏实。”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很大声的争执。 “为什么?我就是要现在走!” “我不是说了吗,现在不行,明天好吗?” “不-可-以-” 听着声音,怎么像许述。我给小羽上了定妆粉后,让张妮帮她再调整一下头发,自己去开门看个究竟。 门外,kirsten气急败坏的冲着许述吼,我赶紧带上门。kirsten看到我出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甩手转头而去,还丢下一句话:“我自己走!”说完,大步朝外面走去。 “怎么了?”我赶紧关切的问许述。他的脸色很难看,杵在那里很尴尬。 “没什么,姐,你不用担心。”他道,“kirsten刚才接到一个电话说他们乐队里面一个人出了事,她要马上回去。我说现在怎么走,是小羽的婚礼,能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她说不能等,一定要现在走。所以就吵起来了。” 我看着教堂外kirsten越来越小的身影,穿过人群,穿过草坪,问,“那现在怎么办?她一个人走了?” “嗯,她说她自己回去。”许述道。 “那你去送送她吧。” “没事,姐。她在洛杉矶没车的时候一直搭人家便车的,她已经习惯了。这里到chinatown也不远,她会自己坐长途车回去的。”许述说着说着,脸上越发消沉。 “哎。”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 许述抬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的,姐。她小孩子发发脾气,习惯了就好了,回去我会处理的。” 我看着许述,他的眼眉已经有了中年男子的那种心事重重和百愁莫解的样子,那张脸虽然还是嬉笑怒骂,可是神情已经仿佛老了10岁。 我心里有点微痛,只能点了点头,道,“好吧。”然后就卡壳,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艾小杨从远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快,快来拍照片啦!有精彩情况!” 许述拍了一下艾小杨的头,道,“怎么精彩?新娘都没有出来呢。”艾小杨一跺脚:“啊呀,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 我赶紧回头敲敲门,跟张妮说:“小羽好了,你们就出来吧,草坪见。”张妮回答说好,她们马上就弄好了。 草坪上的舞台。艾小杨跟我和许述解释道,刚才发生了这一幕。钟如海不停的使坏,叫新郎说出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的时间地点,把整个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用在了新郎一个人身上。真心话大冒险是我们平时一直玩的游戏,就是一圈人用扑克牌,抽中一个靶子人物,然后大家问他是要说真心话还是要玩游戏。选择真心话就一定要真实回答任何无理问题,选择冒险就一定要被人耍着玩,人家叫你做什么傻事你就要做什么。接下来,被玩的那个人就可以翻牌,找下一个目标。反正就是轮流找人耍着玩。但是钟如海没让人家轮流,靶子就一个人:新郎。 台上钟如海身边都是纽约伴娘团的人,他不停的把话筒给小羽的娘家人,让大家向新郎发难。 “新郎,接下来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他一脸坏笑。新郎已经额头上满是汗,道:“真心话。” 钟如海把话筒递给一个娘家人,女孩发问道:“你和小羽确定关系后,有没有跟其他女孩子flirt过?flirt别人和被flirt都算!要说出谁和怎么flirt的。” 新郎涨红了脸,嗫嚅道,“有……有……”大家哄堂大笑,等着新郎继续。他又道:“有一次帮同办公楼的一个女孩修车,人家后来请我吃饭……不过这事小羽都知道的。” 看着他一脸的紧张,大家都忍不住又笑。 “好,”钟如海道,“这个问题过了。下一个,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我还是大冒险吧。”新郎擦了擦头上的汗。 一个娘家女生接过话筒,“新郎听好了,一个青蛙一张嘴,两个眼睛四条腿,请一直绕口令绕到八只青蛙!” 新郎面对自己面前的话筒,那表情,是恨不得能把话筒吞了。“一只青蛙,一条腿,两只眼睛四张嘴……”台下一片哄笑。“哦,不是,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 他一面算着数学,一面极力把话讲清楚,绕来绕去,好不容易绕到八只青蛙,长嘘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缓过来,钟如海又道:“好。这条过,下一个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还是真心话吧。”新郎无奈的说。 钟如海得意了,“这次的问题我来出。请问新郎,你是怎么向新娘求婚的?” 新郎听到这里,送了一口气,问题并不刁钻,“那天吃饭的时候,我们邻桌有个小孩很好玩,然后我就问小羽要不要嫁给我。” “啊?就这么简单?”钟如海不放过他,“没有花啊,誓言啊,下跪什么的?” “没有。” “这怎么能算求婚呢?”钟如海戏虐道。 新郎看似有点被冒犯了,“这怎么不能算?我爱小羽,打算和她过一辈子,我用最简单的话表达了这种想法。” “嗯,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说的浪漫一点?”钟如海拿着话筒,眯着眼睛笑看着他。 新郎摇头,“再来一次,我也是说同样的话。” “啊呀,给力一点吗,要有点诚意。”钟如海有点起哄。 新郎看上去急了,“我的诚意在心里,没有太浪漫的表达。你示范一下吧!”这么木纳个新郎,给钟如海逼的突然掉转枪头反攻起来。 “哦~”台下开始起哄,尤其是伴郎团的。他们刚才看到新郎被戏弄,帮不上忙,心里着急,这下好了,开始全面反击。一个伴郎站起来说,“对,主持人的女朋友就在这里。咱们让他现场给我们演示一段!” 于是艾小杨看到这样的一种场面,赶紧过来叫我们。 我们到的时候,钟如海在台上,手里捏着话筒,他女朋友已经被推了上去,他们俩正面对面。 “这个,呵呵,这个,”钟如海拿着话筒尴尬的笑。 “要有诚意,要浪漫哦!”观众席里的一个伴郎大叫。 钟如海定了定神,低头酝酿了一下,台下一片安静。小羽和张妮也正好到了,跟我们站在一起围观。 “梁曼,我钟如海……”钟如海终于抬头开始说话,“曾经有一段时间很迷失自己。不知道一个人该干什么,在美国的未来在哪里。所以,我犯过错误,不大,只是喜欢和女孩子约会。但是遇到你以后,我突然觉得很踏实,你给了我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晚上,我可以睡的很踏实,不用再用喝酒麻醉自己。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你,觉得一天的开始是多么美好。”他缓缓的说道。大家屏息倾听。 “虽然,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但是我知道你就是我一直想找的人。梁曼,”钟如海深情的看着她,然后单腿跪地,一手拉起她的手,“你愿意嫁给我、给我一个家吗?” 台下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生怕一眨眼就看不到梁曼的回答。许久,梁曼看着钟如海,道:“如海,我们认识的并不久,我不能说完全了解你,但是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开心。我愿意继续这样的日子。” 哗的一下,台下掌声雷鸣。钟如海起身拥抱梁曼,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台上,大家看得如痴如醉。许述和艾小杨早就把这个温馨热烈的场面记录在相机里,这时候更是起劲,跳上台去拍。 一边抱着梁曼,钟如海一边拿起话筒,说,“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不是演戏。nick,你是对的,当你用心的时候,浪漫并不重要,只要对方知道你的心,任何话都是最真挚的!” 台下又响起掌声,新郎也跟着使劲鼓掌。 一旁室内弦乐队的老外们对钟如海讲的话不知甚解,但是看情形也猜到了□□,很给力的齐奏了几小节婚礼进行曲,又一次把气氛推到□□。 段啸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到了张妮身边,一脸笑意的说,“看,我们伴郎团给你们伴娘团成就了好事吧!这婚礼的喜气啊,是带给了每一个人,对吧?” 张妮笑而不答。 台上的钟如海把女朋友送下台后,又开始生龙活虎:“好了,今天我们的主角是小羽和nick,大家不要跑题啊。接下来,我们还有一个环节,就是……”说着话,他向台下张望,“哎,所有单身女性准备好了啊,接下来的环节是新娘抛捧花!大家都知道,接到捧花的这个女生将是下一个结婚的人,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单身的女孩子纷纷从座位上起身,按照钟如海的指示,站到台前一块草坪的空地上。 小羽看看我和张妮,道,“你们两个,站在中间,我想你们中的一个拿到捧花。”说完,她向我们微笑着点了点头,向草坪前方走去。 我和张妮对看了一眼,偷偷笑了一下,赶紧往女生群走去,按照小羽说的,挤到了中间。 “好,大家准备好了吗?”钟如海对着话筒大声问。“新娘开始抛捧花了!” 小羽背对着我们,把捧花拿在手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掷出捧花。 捧花以一个优美的弧度飞了起来,上升到很高,迎着太阳,在阳光的照射下周围形成一道光环,在空中做了几个漂亮的翻转,然后急速冲了下来。 啪的一下,应声落在张妮的怀里。 张妮抱着捧花愣住了。 “好,这是我们伴娘团的小姐,正巧我认识,叫张妮,祝贺你啊,下次请我喝喜酒!”钟如海在台上高叫道。 没接到捧花的几个女孩有几个带着些许嫉妒看着张妮,有几个报以微笑,还有几个则是无趣的走开。 小羽走过来,张开双臂抱着我们两个,道,“我真开心!真是你们拿到了!” 许述赶紧过来给我们合影。三个女孩还是笑脸如靥,只是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已经嫁为人妇。 接下来,宾客们开始散开去。折腾了一整天,婚礼主创团队都精疲力尽,开始冲着buffet过去。许述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急急的拿了盘子,挑了几样吃的,开始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推开一旁大秀甜蜜的钟如海和梁曼:“去去,一边去,找个角落相互喂食去。” 钟如海不理他,继续挑了一块水果,往梁曼嘴里送去。 许述翻了个白眼,冲着不远处的艾小杨喊:“小杨,过来。” 艾小杨肩上扛着摄像机颠不颠的跑过来:“来了,什么事?” “嗯,拍这么久了,饿么?”许述问。 “当然啦,但是没法儿吃啊,我还得拍东西呢,放不下摄像机。”艾小杨回答说。不得不说,这个总是一副欠揍样的艾小杨,对工作还是尽心尽责的。 “来,过来,”许述一把拉过他,到钟如海和梁曼面前,“我来喂你。”说着,叉了块土豆就往艾小杨嘴里送去。看得钟如海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行行行,我让开,可以了吗?”钟如海一脸投降状,“服了你们了。”说着,拉着梁曼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嗯,真好吃,能再要一块胡萝卜吗?”艾小杨嚼着嘴里的土豆说。 许述把盘子往他手里一塞,“去,自己吃去。” 一旁,张妮拿着盘子,在决定吃什么。段啸亮环绕佳人左右,一步不离。“喏,这个比较健康,女孩子多吃了会养颜。”他指着奶油果沙拉道,说着,拿起大勺子,往张妮的盘子里加了一勺。 环顾四周,看到人们成双成对,我奋力往盘里搬东西,决定心的空虚要用胃的充实来填补。 “你应该增肥。”郝莲和蒋清,这对活宝中的谁,突然在我背后说了一句话,唬了我一跳。 “为什么?”我转身看着她们,不解的问。 蒋清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你这身形……丘比特要射箭也射不中啊。” “也是哦。”我点头,“不过我也不瘦呀,再胖的话,丘比特连射两箭都不一定把我放倒。”我大嚼特嚼嘴里的食物,完全没有一点淑女风范的说,“哦,对了,你们俩整天粘一块儿,有人跟你们搭过话吗?” 两个人摇头。 “我是男的,我也不会来找你们啊。”我往嘴里又塞了口东西,继续说,“多让人误解啊。” “但是如果我们和男生在一起,就更没有男的来找我们了呀。”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后,蒋清说。 我抹了抹嘴说,“那也未必。郝莲你去跟李又站一块儿,蒋清你和我继续聊天,我们看看谁会先有男生搭话。” 两个人一听来劲了,连声说好啊。 于是,郝莲拿着酒杯,去找落单的李又。蒋清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远处,郝莲跟李又站开一米的距离,貌似在拉家常的样子。真是不出五分钟的样子,一个伴郎团的男生就走了过去。 “请问,”他对着李又道,“我能请这位小姐喝一杯酒吗?” 李又很有礼貌的道,“请便。”转身,他一脸的“又不是我女朋友,问我干什么”的表情。 蒋清看着,嘴巴张成了o形,推了推我问,“哎,你为什么觉得郝莲会被搭话?” 我满嘴吃的,口齿都不太清楚了,“不知道,张妮说的,两个女生在一起,除非有两个男生同时对你们感兴趣,否则一个男生是不会过来的,因为不知道搞定谁。” “哦。”她恍然大悟,崇拜的眼神向张妮投去。 张妮此时正在被段啸亮前呼后拥的殷勤照顾着。段啸亮拿出手机,秀给她看很多他外出旅游的照片,然后又不停的讲着各种故事,把张妮逗得直笑。 “但愿这次可以成了吧。”我自顾自的道。 “你说什么?”蒋清问。 “哦,没什么,我说婚礼是最好的场所,新郎的好朋友和新娘的好朋友很容易对上眼的,赶紧去找机会。”我吃完一大块西瓜,放下盘子说。 晚上回宾馆的路上,大家坐在车上东倒西歪,艾小杨怀里揣着摄像机,睡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好不容易到了,一群人东倒西歪的进门,扶着墙走了进去。小羽自然是跟着新郎回家去了,两个当地的伴娘也回去住,按照原计划,许述和艾小杨就住了她们的房间,钟如海等人则是另外订了房间。一群人傻兮兮的几乎是闭着眼睛的上了电梯。电梯开了很久很久都没到,靠门的许述才发现是根本没按楼层。 电梯门开,大家各自道了晚安,回到房间倒床就睡。一夜无话。 第二天睡到中午的时候,醒来发现张妮已经不见。留了个短信给我说是一大早段啸亮就接她出去了。留下我们几个,下楼去吃了早餐,决定在马里兰转转就回纽约。 第26章 六月马里兰 六月,山花烂漫,马里兰的山间田野薰衣草一片一片的煞是好看。紫色的海洋在阳光下徜徉的像是一幅笔触最美的画。 大家对着薰衣草的稻田,嬉笑,追逐。蒋清和郝莲跑啊跑啊的就没了踪影,艾小杨对着一朵盛开的不知名的花朵发呆,蹲着一直一直看。钟如海拉着他女朋友,说,我们去找棵树刻下爱的宣言吧。 四处逛着,在薰衣草一片紫色的眩晕下,我觉得生活好像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要想太多,不要顾及太多,有朋友在周围,能够看到和煦的太阳,已经足够。找了块草地,我仰面躺下。 纽约外百老汇有一个舞台剧,叫fuerzabruta,很前卫,整个剧场就是一个舞台,上面和下面都有不停舞动的人体穿梭而过,观众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演员穿着水袖长袍在里面犹如一幅水墨画般的舞动。 当时我们去看了这出剧之后的反应就是,不是生活遗忘了我们,而是我们遗忘了生活。多少人整天在纽约这个繁华的都市穿梭,搭着地铁上下班,为薪水奔忙,为理想奋斗,却忘记了生活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纽约是一个能够很快让你忘记自己是谁的都市。 我闭着眼睛,惬意的享受这大自然的微风拂面的时候,一个影子从我面前闪过,在我身边坐下。我眼睛都不抬的道:“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还好啦,加州的生活节奏更慢,我不照样还是回了纽约?” “有时候我想啊,是不是该离开纽约,找个僻静的小村落,弄个房子,然后养养鸡鸭猫狗什么的?”我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许述,阳光使我的眼睛最多眯开一条缝,他的形象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许述手里拨拉着不知道什么草,看着远方说,“或许吧。” 我把两手抬起,枕在脑后,看着几乎是一个剪影的许述道,“你和kirsten怎么样了?昨天之后有没有通过电话?”他不语。我又道,“你带她回洛杉矶吧。纽约真的不适合磨合一段感情,太复杂,太纷乱。在这样的都市里面,你要么直接找个人结婚、从此皆大欢喜,要么不停的和不同的人约会、玩。感情在纽约是经不起考验的。” 他转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看远方。透过那一抹轻描淡写掠过的阳光,我看到他皱着眉头。 与此同时,张妮和段啸亮正在弗吉尼亚的海边。段啸亮一大早来接的张妮,驱车两个小时去的弗吉尼亚,为的就是欣赏晨曦的风景。 段啸亮的车停在宾馆门口的时候,是早上六点。他一身休闲的打扮,淡绿色的t恤加牛仔,加运动鞋。张妮这才有空打量一下这个昨天一身西装的伴郎。段啸亮有着南方人的清秀,鹅蛋脸,双眼皮,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这些特征虽然和男生不相称,但是放在段啸亮身上却是有一种清秀的感觉,加上那修长的身材,看着有点玉树临风。 张妮也是一身随意的打扮,短t恤和低腰牛仔裤,淡淡的唇彩。段啸亮笑呵呵的过来给她打开车门,“你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啊。”张妮莞尔道,“怎么不一样了?” 段啸亮坐上车,踩下油门,自顾自一笑,“昨天您那叫是冰山美人一个,跟你说话都爱理不理的。” 张妮眼里带着一丝微微诧异的微笑,“我怎么不理你了?” “哎,说不上来,”段啸亮转着方向盘,向前看着说,“我横竖跟你说话,你都不接话茬。差点以为我不招人待见。”说完,他回头看了张妮一眼,掠过一丝自嘲的笑。 “那你今天就知道我会跟你出来啊?”张妮笑嗔道。 段啸亮眼睛有点瞪大,“完全不知道啊,我这不是壮着胆子吗。我北方人一个,不怎么爱绕弯,觉得喜欢你就该约你出来。”张妮先是愣了一下,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直接的表白,接着又被他的直爽逗乐了,道,“你还真看不出是北方人。” “那是,很多人都那么说。”段啸亮有点得意的笑了,那一笑,小酒窝更是跳跃不已,“我妈是浙江人,我爸是西北的,但是我从小在北方长大,骨子里是个北方人。什么拼白酒啦,打群架啦,年轻时候什么都干过。人家看着都以为我南方人,经不起折腾,谁知道一拼白酒就能把他们全部撂倒。也就是到了美国这几年才有点缓下来。老外常说我们中国人不能喝酒,那是没见着我们北方人。”说着,两人都笑了,段啸亮又道,“哎,我这是说哪儿了?差点开错方向了。今天带你去弗吉尼亚的海边看看,然后那里有一个海鲜市场,都是渔船刚从海里捕起来的,你点一个,他们马上给你做一个,嘿,特带劲儿。”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知怎的,让张妮就想到了mike。他和mike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他豪放直爽,mike温文尔雅;他彻底的中国文化,mike则是只有一张中国脸的西方文化熏陶出来的人;他做事果断,mike则是谦谦君子。唯一相似的可能就是,当他们开车的时候,从侧面看来,都有一张由挺拔鼻子构成的、轮廓分明的脸。而亦或许,思念中的女人,任何事情都会勾起她们对往昔的回忆吧。 “哎,小杨,一个人发什么呆呢?”蒋清和郝莲转了一圈回来,看到艾小杨还是在发呆,忍不住过去逗他。 艾小杨还是蹲在地上,很认真的看着那朵花,默默念到,“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蒋清和郝莲相互看了一眼,也跟着蹲了下来,看看花,又看看艾小杨。 “唉,”艾小杨叹了一口气,“这么深奥的问题,你们不会懂的。花落菩提,拈花微笑,独自平静……” 蒋清和郝莲一脸的困惑,蒋清伸手过去摸艾小杨的额头,“该不是累的发烧了吧?”艾小杨也不躲,只是抬头看看天空,眼神一片苍茫的道,“我要剃发明志,从今天起每天打坐。” “哇,这是要当和尚了?”郝莲猛的拍了一下脑袋,又看了蒋清一眼,两人突然跃起,一把按住艾小杨,“看你怎么六根清净!”话声未落,两人已经一左一右抱住艾小杨,使得艾小杨既动弹不得,又挣扎不了,然后蒋清大叫,“许述~快过来拍照……艾小杨这个花和尚!快留证据啊~” 大家听闻声音都一路跑去,霎时,田间充满了嬉闹欢笑声。女生团团把艾小杨围住,男生噼里啪啦的开始拍照片,“拍了上传facebook。艾小杨,快,你的facebook的rtionshipstatus应该改成:it’plicated!” 照片里,艾小杨一副任凭后宫佳丽三千、我自巍然不动的样子。 这个时候,如果张妮在身边,我一定会问她,为什么艾小杨还是单身,他不喜欢蒋清和郝莲这样的女孩子吗?是他的问题还是纽约的问题?还是他混错圈子了,应该跟那些更放得开的圈子一起玩、说不定这个时候他都开始满世界甩女孩子了? 问题多了的时候,我自己都开始糊涂起来了,而且张妮也并不在。 此时的张妮,已经在上午和煦阳光的弗吉尼亚海滩。弗吉尼亚的海边,很多都是石头砌成的海岸。段啸亮把车停在一边后,带着张妮开始沿着海岸走。两人的距离若即若离。段啸亮一手插在口袋里,另外一手拿着手机;张妮则是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小背包的皮带上。两个人都没有正面看对方。“哎,跟我说说你们纽约人民的生活。”段啸亮道。“嗯,这个怎么说呢,差不多吧。”张妮道。“哪儿能啊,差可多了,”段啸亮笑了,“纽约可是世界之都啊,听说你们纽约的女孩子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啊。”“哦?你怎么知道的?”张妮反问。段啸亮被这一问搞的有点不知所措,脸上有点尴尬的四处看看,讪笑着说,“别人说的呗。” 然后,两人无语的走了一段,好在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很大,也没有太大的尴尬。 “内什么,”段啸亮又说,“你,你平时喜欢什么?”问完,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 张妮想了想,爱好这个东西还真不好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提起了,每□□九晚八的工作让她不再有闲暇去感受自己的爱好。登山算么?瑜伽算么?好像都不算吧,因为她只是偶尔做一做而已,没有很大的热情。爱好是一种投入,一种炙热的偏好,一种可以让你有无比快意感觉的事情,好比小时候养蚕,或者大一点的时候收集动画片粘纸,每天看着就可以从心底发起微笑。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让你有这种心底的快乐?想着,她抬头,茫然的看了一下海天相连的那条线,道,“已经很久没有爱好了……” “你,你挺逗的。赫赫。”段啸亮笑了,“我喜欢体育运动,还有就是做家具,大概是小时候做船模、航模的延续吧。”他看看张妮,又道,“我们乡下地广人稀,下班了就没什么事情做了,不像你们纽约生活那么丰富。” 张妮侧着脑袋想了想,有点不解的道,“其实基本上,我们也是上班下班,最多周末和朋友相聚。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纽约的生活应该很不同?” 段啸亮回头看着她,“嗯,出淤泥而不染。我几个朋友去了纽约,回来都大叹那里生活的多彩啊,什么派对、速配约会、各种名人组织的活动,让我们目不暇接啊。” 张妮被逗乐了,“那你这么些年一直在马里兰吗?” 段啸亮稍微迟疑了一下,答道:“大学是马里兰上的,工作后去了西雅图几年,然后又回来了。” “又回来了?是因为喜欢马里兰吗?” 段啸亮原地站定了,低头不语。张妮也跟着站定,不知道这个问题为什么让段啸亮那么沉默。过了一会儿,段啸亮又抬头道,“其实当初在马里兰念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学妹,就是我后来的女朋友,谈了两年,我毕业了找到工作去了西雅图,然后我们又longdistance了三年。最后,当我好不容易又找到工作回了马里兰,她告诉我她已经和别人好了,就这么简单。我当初是为了她回来的。我来美国就谈了这么一个女朋友。但是伤的比较深。” “那你还……”问题刚问到一半,张妮突然收口,觉得自己很唐突,又不好意思起来,脸微微涨红了。 “赫赫,”段啸亮笑了,“那我还来找你,是吧?一段longdistance不work,不等于所有的都不work。再说纽约和马里兰又不远。那时候冲进宾馆抢新娘的时候,差点把你撞到的那一刻,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要考虑太多……我那个……”段啸亮的脸也开始红了,这个直爽的北方汉子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表达。 张妮看着他笑了,“你老那么撞人吗?” “不是不是,我一直打排球打篮球,身手很快的,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撞上你。”看着张妮两手拉着自己手提包带子有点窘的样子,段啸亮也笑了,“先带你去吃东西,然后你跟我说说你的故事。” 海岸的尽头是一个了望台,水泥砌成的平台,甚是宽阔,平台的一半在岸上,另一半则延伸到海面上,伸出平地好大一块去,仿佛是大海里的一个孤岛。站在了望台上一眼看出去,大海辽阔无边,海上沙鸥飞翔,正午的太阳照得海面闪亮的让人眩晕。 几只海鸥高声叫着,欢快的相互飞翔着追逐。游客们有的用望远镜眺望远处,有的在拍照。 了望台的一侧是一个大型海产市场,诸多摊位很整齐的拍成一排,上面龙虾、螃蟹、各种海产应有尽有。每个摊位的一旁是一个小型厨房,有炉灶和烘箱,厨师们正忙的不亦乐乎。一个厨房正往融化的黄油锅里倒三文鱼,兹的一声,油锅冒起了烟,一阵奶油味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不禁垂涎不止。厨师很得意的往三文鱼上撒着西班牙菜系的香草调料,一股异香更是夹杂在食物的香味中,在空气里迅速迷茫开来,又听见厨师吆喝道,“mysalmonisthebestsalmon,hahah!” 一时间,惹的特地去海边吃海鲜的人纷纷驻足,欣赏着厨师的□□技艺。厨师的绝活儿表演完毕,大家对美食发出赞叹声。 旁边的厨师则是当仁不让的煮起了奶油酪蛤蜊,当冒着滋滋热气的大个蛤蜊张开硬壳,一副体态丰腴的呈现在路人面前的时候,大家经不住那种美味加上视觉的诱惑,几乎所有的人都点了一份。 周末的游客虽比不上曼哈顿的熙熙攘攘,但也可以说是颇为热闹。 段啸亮带着张妮在摊位前先转了一圈,说,这里的东西,你先点生的,然后秤分量,然后跟厨师说你要怎么做着吃,就可以站在那里看他做好后,拿了坐在外面的桌子或者石凳上吃。 张妮觉得既新鲜又好玩,跟着到处转,新鲜得她简直觉得目不暇接。这三十种海鲜加上三十种做法,可是九百种选择啊。 第27章 西班牙小偷 “哎,”段啸亮拽了拽张妮小背包上的挂饰,“看我先来。”然后大步走向一个摊位,“我要一磅大虾,一半烧烤,一半奶酪焗。然后一个奶油龙虾,一个香草三文鱼,一个水煮螃蟹腿……”他一叠声的叫了n多个菜,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点完了,回头冲张妮挤挤眼,道,“你去那边等着,他们立马就做出来了。”说完,自己去了一头买单。 张妮刚到厨师一旁,第一个菜就出来了,厨师一边吆喝,一边在盘子里盛上一串烤大虾,递了过来。那大虾红透,穿在一个被有些烤焦的木棒上,冒出烧烤特有的香味。 “小姐,这也是你的,奶酪焗。”厨师又递过来一盘。 第三盘递过来的时候,张妮已经很疑惑自己到底怎么才可以拿稳三个盘子。 “接下来的都给我!”旁边传来段啸亮的声音。说着,他乐滋滋的接过另外三个盘子。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端着七八个盘子,找了两个石凳坐下来,把盘子放在石凳一旁的桌子上。 “喏,这个给你,”段啸亮给张妮递过去串烤大虾,而自己拿了奶酪焗,在手上,开始大快朵颐。 张妮拿起那串大虾,剥了虾壳,咬下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段啸亮问。张妮点头。他嘿嘿的笑了,伸手过来,从张妮手上的木条上摘了一个过去,“我也尝尝。” 吃着刚从海里拿上来的海鲜,看着大海,一只海鸥很会讨好的走过来,离的很近的看着张妮,一脸的天真样。段啸亮把吃完的虾壳扔了过去,海鸥开心的过来啄食,引来另外几只海鸥过来哄抢,结果天真的海鸥还没反应过来,就不见了它的食物,又失落又不解的看着张妮。张妮赶紧拿了个吃剩下的虾,放在手上,海鸥不认生,过来从她的手上啄过食物,开心的张着翅膀,一蹦一蹦的跑掉,惹得两人开心的大笑。 “说说你的故事吧。”段啸亮已经开始吃第二道菜,他用刀把三文鱼分成两块,拿了一块到张妮的盘子里。 张妮看着三文鱼上星星点点的香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一时有点语塞。 “你就随便说说,好让我了解你。”段啸亮看了她一眼,笑道,“比如你做什么的,在纽约的生活,什么时候来的美国。” 张妮不擅长被问问题的谈话,因为通常都是她问别人。想了想,还是答道,“我六年前来美国念书的,现在做的是心理分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纽约的。以前一直念书,没有什么心思交男朋友,再说,家里立的规矩就是念书的时候不许交朋友。然后毕业工作了以后呢,家里又一下子开始着急了,说你怎么还不找男朋友?但是你别看纽约生活丰富,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真是不容易,除了同学、同事,最靠谱的方法大概是朋友介绍了。要在club里面遇到什么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的。”说着,无奈的挤出一个笑容。段啸亮点头。 张妮继续道,“我在国内工作的时候有过男朋友,在美国呢,也有过男朋友、有过约会,就是一直没有碰上合适的人吧。”说到这里,她心里稍微颤了一下,mike算合适的人吗?她这样说算是说谎吗?如果说起来,他算不算她的前男友? 还没等她细想出答案,段啸亮接着她的话茬道,“是啊,我来美国也时间不短了,有时候想想,在这里到底干什么?不过像我们这种人大概是回不去了。现在国内房价那么厉害,竞争厉害,物价比这里还贵。我们在这里时间长了,在国内也没什么关系网了,回去又要从头打拼,真是两头为难。”说着,他苦笑了一下,“想想这里唯一的好处呢,或许是将来下一代可以接受比较好的教育。要不然的话,一点都没有留下去的理由了。当年的壮志雄心呀~”说完,他把盘里的鱼骨头扔到地上,几只海鸥过来欢快的抢。 “当年?”张妮问。 “是呀,当年是为了一个抱负过来的,觉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好,美国有更广阔的天地。真的过来了,发现自己也就是广大产业蓝领的一员。” 张妮想着,的确是这样,年轻气盛的时候,一心想独自闯天下,随着第二波出国的大潮来到美国,可事实上,国外的生活远不如电视剧里的那么好,也没有很多mba海归那么风光,大多数人,为了工作、绿卡奔波,甚至都谈不上事业。一转眼几年过去,这第三波出国潮可都是富二代,人家来美国着实是享受生活来了,可苦了第二波大潮辛苦奋斗的这群人,颇有点前后不着杠的味道,没有第一波的衣锦还乡、也没有第三波的寝食无忧。你在寒窗苦读的时候,人家都在拼命买房,这一转眼,国内房价上去了,你的学位贬值了,如果再次选择,还会出国吗? 段啸亮继续又道,“你说,咱们这一代是不是有点憋屈: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不包分配了;好不容易工作了,又不给分房了;好不容易出国了,回去要海带了;好不容易工作了,美金贬值了;好不容易回一次国,人家看着你都觉得土,你连很多国内流行的国际品牌都没听说过。” 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有点心酸。是的,这一代出国的人,或许没有想到或会有那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何去何从?归与不归?这或许,都是大家在思考的问题。 顿了顿,他像想起了什么,“哦,刚才忘记买饮料了,” 说着,赶紧拿了张纸巾擦手,他的手上已经满是烧烤的污渍。他吃东西没有张妮那么细致,各种海鲜已经在他手上留下了印记。 “没关系,我去买好了。”张妮站起来说,“可乐行么?” “可以,随便什么都成!”他又是一派北方汉子的豪爽,吃什么都开心的样子。 张妮走到几米外的摊位前,四处看了下,正在寻找哪里可以买饮料。摊位前的人比刚才更多了一点,挤来挤去,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刚想挤出来,就听见背后猛的一声大吼,“you!putitdown!” 还没有等张妮反应过来,人群就有点骚动。她转身,眼角处一个黑影噌的跑了出去,后面立即跟上了一个人,奋力跟在他后面追。大家都跟在后面看,相互问,到底怎么了? 张妮看到刚才坐的桌子旁,没有一个人。那个追在后面的人,背影看上去,是段啸亮。她这才意识过来,摸了摸裤袋,手机已经不见了。 她再朝那个方向看的时候,黑影和段啸亮已经跑成两个很小的点,然后一个转弯就都不见了。 旁边有人说,“看样子是小偷吧?后面的那个人大概是警察。” 一个摊主也在旁边道:“那个人经常在这里偷东西。这不,我们都竖了警戒牌了,让大家当心自己的物品。也不知道是谁被偷了。” 旁边有个人看到张妮失措的样子,问,“是你的东西吗?”张妮木然的点点头。 “呦,你男朋友真够勇敢的,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有枪。”那个人道。 一句话,让张妮背脊发凉。段啸亮怎么就那么追了过去呢?万一那人有枪怎么办?他是不是有危险?想着,她不经着急起来,朝着刚才段啸亮消失的拐角大声喊“啸亮,别追了!”声音被淹没在海浪声中。 “要不要打电话报警?”一个游客说。张妮还是怔在原地。 “警察也没有办法的,谁知道他们跑去了哪里。” 人群议论纷纷,张妮的脑子一片空白。 段啸亮跑到哪里去了?如果那个人有同伙,他怎么办?如果那个人被逼到狗急跳墙,段啸亮会不会很危险?该做什么?怎么办? 对,报警!手机呢?啊呀,手机被偷了。 张妮急得要哭出来,转身想问人借电话报警。 “啊,他回来了!”突然有人叫,“那小伙子回来了!” 远处,段啸亮的身影浮现在转角的地方,正走着回来。 “他受伤了吗?跟那个人打架了吗?”又有人关切的问。 这个时候,张妮顾不得自己的鞋子还有一寸高跟,一路小跑着向段啸亮过去。段啸亮看到张妮的身影,也开始加快步伐,然后小跑,然后开始飞奔过来。 半路的时候,两个人跑到面对面,隔开半米距离的时候,都停了下来,不知道是拥抱还是握手,于是都原地站定,有点尴尬的看着对方。 “那个,”段啸亮喘着气。 “你还好吗?”张妮焦急的问。 “嗨,我当然好,你的手机,我给你拿回来了。”段啸亮扬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看到张妮背后关切的人群,又拉了拉张妮的衣袖,“过去说话。” 两个人走到摊位前不远的地方,段啸亮挥手跟众人说,“没事了,没事了。” 一个大爷翘起拇指,“嘿,小伙子真棒!中国功夫!”段啸亮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谢谢!”众人见没事,纷纷散去。不少人还会转身来,对段啸亮投去赞许的目光,频频点头。 张妮和段啸亮坐到刚才的石凳上。 “你刚才……吓得我……”张妮关切的道,“那个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嘿嘿,你还挺关心我。”段啸亮笑了。张妮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汗。段啸亮接过去,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张妮笑。 “你还笑?你知道刚才大家多担心你吗?”张妮娇嗔道。 “嘿嘿,多大的事儿呀。”段啸亮道,然后拿出手机,交给张妮,“跑到半路,那家伙扔下手机,我也就没多追。不过手机好像被摔坏了。” 张妮看到,屏幕的玻璃呈雪花状的裂开,轻声道,“你没事就好。手机又不值多少钱,值得你冒那么大危险吗?” “小看我了不是?”段啸亮戏虐的看着张妮,“他又打不过我。再说我就是见不得那种事儿。” “哎,咱们走吧。那个人好像是西班牙人,听说他们都是搭伙的,如果一会儿领人再回来就麻烦了。”张妮赶紧说。 “他不敢,我也不怕。再说,我已经报警了,一会儿警察来,咱们得等。” 张妮愣了一下,“手机已经拿回来了,还报警干什么?” “让警察知道一下情况也好,引起一点注意。” “但是,要等多久啊?我的朋友们都是下午1点发车回纽约呢!” “大概得等一会儿吧。你要是赶不及他们的车,我送你回纽约好了。” “那怎么行?这往返至少10个小时,你就算不累,明天也得上班啊。” “那我不是正好路上多5个小时跟你聊天吗?”段啸亮又笑了,很憨直的笑,一点都没有掩饰。 张妮本来想多说些什么,看到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段啸亮又拿起桌上的一个螃蟹腿,“给,先把饭吃完了再说。” 当一个身高马大和一个细长条蓝眼睛而且很礼貌的警察来到张妮和段啸亮面前,拿出笔记本询问事情经过的时候,我正坐在许述的车上,车在往回开。回纽约。 艾小杨坐在后排,趴在窗口看风景,时而陷入沉思。 许述的车里放着一盘他自己打来的碟,零点乐队的歌,那些歌老的可以把人折腾出眼泪来,让人瞬时觉得那么多年都是弹指一挥间而已。车旁树木一排一排的向后闪过,车前的公路没有尽头。 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最内心的事情,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外界那个繁忙的世界,而坐在汽车这个完全自我的空间中。 放着一盘你最喜欢的歌,飞驰在高速公路上,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非常“此在”的过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而这个现在一直在不停的动,而这个动,又毫无变化。 歌曲一支接一支,支支耳熟能详。随着《你到底爱不爱我》进入□□,大家原来轻声的哼唱变成了大声歌唱,到了最后几段重复的时候,几个人开始声嘶力竭,疯狂的在车里大叫大吼,宣泄着所有的感慨和怀旧。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大家的眼里都有些泪光。 “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车子在公路上,在一个只能存在片刻的时空里,留下了尾音。 第28章 kirsten又消失了 许述回了纽约,四处找不到kirsten。电话关机,家里没人。书桌被翻过了,kirsten拿走了应急用的现金和一张附属信用卡。他知道,她又去保人了。 乐队的一些成员经常喜欢聚在一起抽□□,喝酒。按说抽□□这事儿,虽然在纽约不合法,但是基本上你关了房门也没人来搭理你。但是几个吉他手抽high了的时候,会砸酒瓶,把喝完的啤酒瓶顺着二楼的窗口就往下扔。 排练室在williamsburg的一个仓库里,离艾小杨住的地方大概开车10分钟,很近。wiliamsburg聚集了画家,电影人,各种搞艺术的,还有不少仓库改建的住房、画室和音乐排练室。几乎纽约所有的地下乐队都能在这里找到。kirsten的乐队叫做“没落的印第安足印”,为了纪念最原生态的东西,同时创作灵感也借用很多印第安原始号角和呐喊声。他们每周三次,租用排练室四个小时,练习、创作、或者彩排。成员到点,会各自背着自己一大箱的装备过来,然后安顿好,开始热身。乐队借用一点西方音乐元素,所以加了大提琴。可怜的大提琴手,每周都要背着他巨大的琴箱挤在地铁里,接受别人仰慕的眼光。 那天下面一个家伙开着一辆很拉风的不知道什么车,停在楼下不停的放什么桑巴舞曲。排练室虽然隔音,但也经不住楼下一阵一阵往上传的猛烈鼓点声。一群人只能作罢,说是先休息一下再说。休息的时候,那个黑人鼓手先是抽了一支□□,然后大家都跟着抽,又干了几瓶啤酒。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那拉美风情的乐曲还在热烈奔放的响着。几个人耐不住了,就往下面吼,“shutup!”但是音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贝斯手有点火大,先拿了个瓶子砸下去。玻璃破碎的声音被拉美舞曲完全掩盖,连一点涟漪都没起。 另外几个成员也顺势往下扔了几个酒瓶,那效果,简直是那弹弓打狗熊,人家连痒都没感觉到。 “让开,我来。”鼓手拨开挤在窗口的几个人,拿起一个酒瓶,砰的一声直接砸到车前的防风玻璃。鼓手毕竟腕力有劲,哗的一下,玻璃就开了。音乐嘎然停止,车主,一个肤色偏黑、说不清楚哪里人的家伙,从车里噔的窜了出来,朝窗口猛吼,“你们给我下来!赔我的车!” 乐队成员哄笑起来,“为什么要赔?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砸的?”打了几个响亮的口哨,离开窗口,关上窗户,回去排练。 车主先是冲进楼,按了门铃,没有人给他开门,接着,他就拨打了911。williamsburg的警力比较密,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警察就到了。通常,如果不是打架、开枪、□□什么的,警察不会太着急赶过来。车被砸,半小时就赶到,算是很快的速度。 车主向警察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指了指乐队的窗口。警察进楼按了门铃。一个乐队成员懒洋洋的下楼,开了大门,探出个头来说,我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警察走回去,无奈的对车主说:“你如果没有目击证人,我们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你不如去跟你的保险公司要钱吧。” “可是我的车只有保了责任,没有保本车,这么大块玻璃很贵的!”车主叫起来,“刚才我看到就是他们砸的。你们能逮捕他们吗?” 警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这本来就是纠纷,不是违法,我们没有权利逮捕的。” “那他们抽□□算不算违法?”车主叫了起来。抽过□□的人,对□□的烟叶味有着特殊的敏感,再说,williamsburg里面的画室和排练室,几乎个个都抽。 “这个,我们得去查一下。”警察说。另外一个在车里的警察也下车,一起按响了门铃。乐队成员再次开门的时候,警察直接越过他,上了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要求乐队把门打开,然后把几个成员一并都拷了。又用呼叫机叫来了附近的警力。 几个人到了警局的时候,警察说你们可以打电话找人,需不需要担保目前还不清楚。 大家同时想到了kirsten,她是唯一没有被逮捕的乐队成员。乐队的人都把大家看成一个家庭,毕竟,在纽约搞艺术的,大都是来闯荡的,在这里并没有亲人。一个乐队的人差不多每天在一起,荣辱与共,自然是相当紧密的。 kirsten没有去洛杉矶前,还在叔叔手下的公司打工,每次保释她都去跟叔叔要钱。后来叔叔警告她:你要么安心工作,在这里谋一份好职位,要么出去随便闯,但是别想再问我拿钱。她选择了后者,并且后来去了洛杉矶。 这次是她从洛杉矶回来后,第一次去保人。不能跟叔叔要钱了,她只能拿许述的。因为许述说过,“我赚的钱都是为了你赚的,只要你开心”。 kirsten拿了所有的现金,又到楼下取款机提款,发现账户里已经不剩多少钱了,急得团团转,又跑上楼,拿了那个ipad,赶去警局。 她到的时候,五个成员中,已经有四个被放了出来。他们都很有经验,知道警察要来,就都灌了很多水,上了几次厕所,在警局的尿检结果都不足以构成指控。只有那个文弱的纽约大学音乐系的大提琴手,大概抽的多了点,警察没有当场放他,要了保释金2000元。 kirsten赶到的时候,大家都在外面的长凳上坐着,没有人离去,说列文,那个大提琴手,不出来,他们也不回去。kirsten说她正好带来了钱,大家可以一起回去了,问他们需要多少。他们说两千。kirsten数了数手上的现金说,还差200,你们等等。 她跑了几条街,在一个酒吧门口,随便拉了个人,问,“ipad你要不要?” “多少钱?”那人问。williamsburg的人对各种奇怪的现象见怪不怪,那个地区有很多跳蚤市场,二手买卖,很多吸毒的人也经常会在大街上贱卖自己的物品。 “300。”kirsten说。 那人拿过ipad看了看,摇了摇头说,“我最多付250。” “成交。”kirsten说,一边伸出手问那个拿钱。那人拿出钱包,拿出所有现金,“唔,我只有240。” “也可以。”kirsten拿过钱,就开始往警局跑。 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警局,拿出原来的和刚才卖ipad的钱,一并交给一个成员去保释,“还有40块,”她说,“列文出来了,我们一起去吃披萨。” “你男朋友呢?这次怎么没来?”鼓手问。 kirsten撇了撇嘴,“还没回来呢。” “那你不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在这里?”他又问。看到kirsten不动,他用肩膀撞了撞她,道,“你至少要让人家知道一下你在哪里。他也经常帮我们的。” kirsten还是不动,嘴里嘀咕着,“反正他要找我,会打电话来的。”一面说着,拿出手机,看看许述是不是给她发过短信或者留言什么的。但是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这才想起,自己一路到处跑,从马里兰出来,就没充过电。她无奈的一耸肩,“看,没电了,我没办法打给他。” “给,用我的。”贝司手递过自己的电话。 “可是,可是,”kirsten看着电话,没有接过来,“我不知道他的号码啊。” 鼓手笑了,“你不记得自己男朋友的号码?”kirsten嘟起了嘴,不满的回敬道:“他刚换的号码。再说,平时都是用手机里的快拨,谁还记电话啊?” 贝司手把手机收回自己的裤兜,一脸的无所谓,“好吧,想起来了问我要。” 说着话,大提琴手出来了。远远的看着他们打了个招呼,被警察带到另外一间房间去拿关进去前搜身搜出来的东西,什么手机钥匙零钱,一堆东西,都放在一个小的塑料袋里。 他一出来,门口等着的人都站起来,一个个过去和他击掌,“兄弟,没事吧?” 大提琴手晃晃头,“哎,这72小时简直比什么都难熬。不过很高兴我出来了,咱们去喝一杯?” “先去吃点东西吧,估计你什么都没吃。”鼓手说。 “是啊,那里面的东西难吃的跟沙子一样,土豆泥简直是一个月以前的古董。不说我想不起来,说了我觉得真还想吃东西呢。” “去吃披萨吧,我们刚才都讲好啦!”kirsten一跃而出,跳过去给大提琴手一个拥抱,“见到你真好!” 一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了警局,到附近一个披萨点点了三个12寸的大披萨。 而此时,许述面对的,是kirsten的72小时杳无音讯。 许述虽然大致知道kirsten是去保人,但是去了哪里、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音讯全无,对他来说,全都是不得而知的。 打了几个乐队的人的电话,一律没有人接。 他回到客厅,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坐在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视。电视里的肥皂剧,西班牙语电台的男女主角正哭的凄凄惨惨,“为毛你是我兄弟啊?”换台,saturdaynightlife里面主持人还没说话,下面观众就开始笑,强烈的笑声搞的许述心烦意乱。 关了电视,许述仰面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不知道该想什么。是担心,是责备,是心痛,还是生气?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判断。自从kirsten回来后,他甚至鲜有时间去思考。kirsten是属于那种一刻都不会安静的人,每一分钟都在蹦蹦跳跳,不是在家里把音响开的震天响,就是拉着许述在外面到处跑。时间,如同许述账户里的钱,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可以随意挥霍的概念。 许述看着天花板上他为kirsten特地贴上去的星空壁纸,思绪开始飘散开去。 爱情,应该像一只小暖手炉,天气好的时候宁静精致的坐在书房里,品位阳光和新鲜空气;在冰天雪地的日子,你可以拿在手里暖手,虽然它不足以与寒冬抗衡,在严寒的日子里无法改变漫天大雪的天气,但是这只暖手炉源源的向你传递阵阵温暖,让你觉得,还有力量的源泉。 但是爱情对许述来说,却像是一个火车的机炉,许述必须不停的向里面添加燃料,往炉子里面送一铲一铲的煤,以保持它的熊熊燃烧,以推动这辆车往前开。火焰炙热、红艳、贪婪,许述觉得自己的燃料已经快用尽了。 第29章 apparentice 早晨闹钟响的时候,许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昨天晚上穿同样的衣服,用同样的姿势,在沙发上睡着了。起来的时候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外面夏日的阳光已经透过他的卧室照到了客厅。他拿起手机,检查短信和留言,还是没有一点kirsten的消息。 随意冲了个凉,他从冰箱里拿出一桶牛奶,匆忙的灌了两口,一路小跑出门去车库,开动车子,赶去上班。但是曼哈顿今天早上不知道怎地,堵车堵的厉害,车子像是被粘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到处都是司机们不耐烦的按喇叭的声音。 许述好不容易开槽位于曼哈顿的洛克菲勒中心的公司,哥们jerry立马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使了个眼色: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哥们你当心一点。 许述轻声咳嗽了一下,正了正胸卡,拿着笔记本和笔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大家正经危坐。老板是一个穿着紧身裤,带着粉红围巾的瘦个子白人,30朝外,一扭一扭的走了进来。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强调一下公司的纪律。最近,hr报告说,很多员工都有迟到现象。大家一定要注意了。还有,公司从今天起规定,上班不许穿牛仔裤,无论是客户部还是媒介部。还有……”老板正滔滔不绝。 滴——的一声,许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犹豫了一下,他飞速的瞄了一下短信,是kirsten的:“给卡里打点钱,我没钱回来了。” 他刚想拿起手机回,老板提高了声调:“还有,我知道现在大家都玩facebook,iphone,可是以后尽量不要影响工作。广告公司员工密切关心各种信息是对的,但是上班时间大家还是请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散会!” 大家都不声不响站起来,拉开座椅,离开会议室。 jerry轻声在许述耳边道,“他早上找你没找到,一脸的不开心。你去打个招呼吧。” 见老板起身离开会议室,许述低头道,“我女朋友那边有点问题,我先解决了就去给他打招呼。” jerry又不放心的道,“我是说你去买咖啡了……” 许述感谢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的老高老高。随意拿了件睡衣披着起来,一看时间,已经下午2点了。这个时候,肚子非常给力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我挪着步子,一摇一晃的到冰箱里去找吃的。冰箱门一开,拿出一个一加仑的牛奶桶,倒了半天是空的。伸手去捞吃的,唯一捞出来的,就是一块被啃过的奶酪。打开旁边的壁柜,居然找到一包方便面;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只有面,没有调料包。 惨无人道啊,我恨不得对着窗口大叫。 这下我倒是真醒了。不过醒过来干什么呢?我又回到床边,一副瘫软状的倒回床里,把被子裹在身上。这回我大概真的完了,那么多天过去,我丝毫想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一定要那样对付我,还有更甚,就是我到底怎么样洗白。 日子是一天天过去了,快两个星期了,每天都如坐针毡。特地跑到图书馆,把那本杂志做了个复印件,回来看,又上网做调查,把那个设计师从facebook到linkedin到myspace到任何网上可以找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人家家庭健康,恋爱正常,非说他不正常的话,大概是他有穿木拖鞋的爱好,日本的那种,走路会响的。可是那个与我一点都无关。 我甚至萌生了去找他谈谈的念头,比如,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拽的上杂志,我哪里得罪你了?他要是嘴硬,我就去买把枪找他顶着脑门。各种奇怪的想法络绎不绝。 我翻身拉过被子打算继续睡觉。睡不着,起来,以头撞墙。撞到第n下的时候,发现正上方,墙上,贴的是我的功夫小子草图。草图依旧有被揉成过团的痕迹,虽然我把稿纸在书里压了又压,但是皱痕还是没有消除,像是手指被割破的一个伤痕,浅浅的、痛痛的。草稿上功夫小子一脸的机智、坚毅和欢乐,拥有着世界上最开心的笑脸,可以感染任何一个人。 呆呆的看着草图上的功夫小子,我心中不禁悲凉起来:一路拼搏到今天,被嘲笑过、被打压过、被冷落过,都熬过来了,难道这次真的就要打包回国了?那我这些年来的辛苦,算是什么? 我不经蹲下身子,蜷到墙脚,抱着膝盖,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到地板上。地上的泪珠一滴、一滴,然后几滴汇聚到一起,新的泪珠又滴上去,居然点点滴滴,汇成了一滩水。眼前的东西时而看的清楚,时而十分糊涂,眼泪在眼里的时候世界一片模糊,眼泪掉到地上的时候,地上的水珠清晰可见。 差不多眼泪要哭干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起身去冲脸。一个人哭有点没劲,我想。 洗手间里,被冷水那么一激,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哎,这么多天什么都没做,每天像梦游一样,真是有点沉沦,每天不出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一边擦着脸,一边想接下来干什么。说实话,我还是放不下画笔和画纸,放不下那斑斓的色彩,放不下各种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图案。隔着毛巾呼了口气,我决定下午到中央公园去写生。 我挎着单肩背包,里面放满了画纸和颜料。包是我自己设计的图案布料做成的,有点叛逆有点夸张的那种图案。做工倒是不怎么好,我不擅长用缝纫机。有时候想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没什么女人味。 下午接近黄昏的中央公园,人并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跑步的,或者是骑自行车锻炼的。草坪一片碧绿,闲暇的人牵着狗在散步。绿树青葱,绕着公园走了大半圈,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公园的一个角落有个小湖,甚是僻静。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照着一张椅子坐下,拿出画夹和炭笔,先随手画了几张速写。画面上,有几个攒动的人头和几只跳跃的狗。 静下心来,拿出水彩笔,开始画风景。 风景在不同的人眼里,是不同的,在不同心境的人眼里,又是不同的。此时,我眼里的风景是萧瑟的,是落寞的,湖畔的城堡是凋零的。 画着画着,椅子的另外一头坐过来一个人,我也没抬头,那人也不搭理我,各自沉静于自己的事情或者世界中。 画了一副又一副,画笔越来越顺手,我甚至把自己的想象夹杂到了画中,把各种人物加入了城堡和森林。 画着画着,边上有人走过。走到我面前,停住,伸出手里的东西。 我停下笔来,抬头看了一下。那是一个二十开外的年轻白人,很瘦,长长的胡子茬,目光涣散,旁边牵着一条狗。他手里拿的,伸到我的面前的,是一个倒过来的帽子。 “随便给点什么,我几天没吃东西了。”他说。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狗。他的牛仔裤很脏,显然很久没有洗过,上面还有各种油画的颜料。我知道,这是一个吸□□的落魄画家,从他的眼神和衣着可以判断。以前看到那些人,我都是纯粹漠视的。可是有一次张妮说,但凡吸毒酗酒的人,都在逃避心里的某种痛苦,那种他们无法解脱而又被折磨至深的痛苦;往往,那种痛苦来自于童年,吸毒酗酒的人当中,十个有九个,小时候被精神或者肉体虐待过。吸毒和酗酒都是逃避,因为他们在失去知觉的那段时间,他们的心里是安宁的。 又看了那个人一眼,我低头,伸手到包里,掏出一张20块,放在他的帽子里:“给你自己和狗狗买的好吃的。” 那个人看着十块钱,先是不相信,然后非常高兴的笑起来,连声说谢谢,拿起帽子里的钱,带着狗狗转身离去。 看着他一人一狗离去的背影,我甚至有点唏嘘。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家庭,所谓的性格决定命运,大体上也是童年决定命运吧,如果家庭有问题,怎会性格健全,又怎会决定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 “你知道,那人是吸毒的。你给的钱,他很有可能拿去买毒品了。”椅子那头的那个人说。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他金色,不,其实是黄色的头发,很奇怪,的确是黄色的,很大的刘海,60开外的样子,西装革履,戴着一副墨镜,看着远处。他看着有点面熟,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知道,”我笑笑,“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即使他走的路很糟糕,还是有人在关心他。即使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去买毒品,还是有一个人相信他去买吃的。我愿意用1比9的概率来赌我对他的信任。即使输了,他也会知道,至少有个人相信过他。” 那人转身,透过墨镜看着我,“你很特别。” 我扬了扬嘴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看东西的角度不同而已。我愿意相信他,而且相信我对他的信任没错,这就足够。” 他哈哈笑了,“嗯,这个说法很有趣。”顿了顿,照着傍晚的夕阳,他又问,“人生的低谷,嗯?” 我不语。转身拿起放在一旁已经画完的稿纸,一张张翻了起来。那人也不再问,只是自顾自的道,“每次失败,都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想想看,为什么呢?我们出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然后一步步努力、奋进,给自己争取很多机会。一个人失败的时候,会失去几乎所有的一切,那个时候,你就跟初生的孩子一样,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可以再开始。 “或许你会说,你失去了很多,包括时间,包括机会。但是你要知道,没有失去的那些,你可能永远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走。所以,失败并不代表你没有路了。相反,失败只是说明其他的路或许都可行。唯一值得害怕的是,失败以后,你就放弃了。那就真的没有路了。 “我知道,你又怀疑说,年轻的时候可以有错误,但是年龄上去以后呢?是不是失败还是早就机会?我说是,每次失败都是机会。一个人可以有一百、乃至一千次的失败,但是只要你把失败看成机会。 “五十岁之前,我用继承来的钱做生意,一直运转的不错。我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投资失败。知道后来怎么了?后来我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银行都不肯贷款给我。我只能搬出自己的房子,去租很便宜的公寓。差点就以为自己从此就完了。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的脑子更清晰,想问题更透彻,更没有患得患失的心态,因为什么都没有了嘛,还怕失去什么。所以我定下心来,重新规划了一下,把自己有的资源重新组合了一遍,用一小笔钱投了一个小项目,然后又用这个项目说服银行贷了一点款给我,就这样,一点一点,重新做了起来。 “过了十几年,我做的比原来更大,而且这次,所有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我的。今天我并不是要告诉你我有多大,只是想让你知道,失败是一个过程,而成功是一个结果。每个人都会有低潮,但这不意味着你的面前是没有路的。明白了?” 说着,他起身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头,他的身影在落日的余辉下显得很是高大。 “我得走了,”他说,“摄制组还在那头等我呢。”他整了整西服,走去几步,又回头,“对了,别忘了看这集的《apparentice》。”然后隔着墨镜,很阳光的笑了笑。说完,他抬步离去,只留下我,坐在长凳上体会他说的话。 嗯,apparentice。嗯?apparentice?? 第28章 艾小杨的混沌生活 回到纽约,我的心情又开始低落起来。小区的楼房紧密,一排连一排,看得人喘不过气来。放眼看去,除了楼就是人,除了人就是楼,没有天空,没有草地。地铁从地面上开过,一阵轰鸣,门一开,人群熙熙攘攘的下车,开始了各自的奔波。 许述把我送到门口,和他们告别后,我上楼回到房间,把行李往地上一扔,试图睡觉,用沉睡来忘却很多烦恼。 纽约的生活不容易,这个汇聚了世界上各路精英的城市,你作为一个才来了几年的人,想要出头,简直是比登天还难。除非你有的是技术,做别人做不了的活儿,才有一席生存之地。如果想和主流文化拼概念,拼头脑,那个简直是以卵击石。认了吧。我心里默想。除了工作,还有身份问题,除了身份还有各种账单,好不容易付清了,房东又要你搬家。这一波接一波呀,生活永远是在解决麻烦。根本不是在追求快乐。 纽约的生活又很容易。当你有了一个稳定的恋情,或者成了家,你会成为朋友圈子当中最被羡慕的一个。你甚至都不用说“我孩子有多好,有多棒”,你有孩子这个事实,就会让多少人羡慕到流口水。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是很佩服张妮的,她可以轻易的拥有任何一段感情,但是她执着的追求她想要的rtionship,没有为了一时的安宁而在纽约这个都市迷失。我也很佩服许述,纽约大把的女孩任他挑,他宁可选择最难的那条路,去修补一个本不可能work的感情,只是因为他相信他爱她。 说不定在国内的生活是更简单的。人到了年龄就是要结婚生孩子,到时候七大姑八大姨捡了棵白菜就往你篮子里扔,告诉你,生活就是那样的,人人都那样,你也就从了。但是心里对生活的诸多不满又通过攀比来掩盖,你不爱你的丈夫,但是他比别人的丈夫有钱,你出去和女性朋友吃饭,就可以变着法子说自己幸福,引来别人羡慕,以得到一些满足。比不了丈夫就比孩子,比不了孩子就使劲骂孩子,指望他出息了你能找到一点幸福感。 哎,这生活呀,到底是哪种状态才是最好的?是随大流还是随自己?随了自己你能保证你不羡慕大流吗? 我想着想着,脑子又有点发懵。 也难怪艾小杨总是发呆,人想多了的确是会变得古怪。 艾小杨回到纽约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表姐原来说好住两个月,可是已经四个月了,丝毫没有要搬走的意思。室友拍外景回来,看到客厅里奶瓶尿布一大片,先是没有说话,过了几个星期也终于忍不住了,说那么下去不是一个办法。艾小杨于是说,我付租金的2/3,算是替表姐付的,室友蛮不情愿的达成了协议,但还是冷脸进出,搞的艾小杨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趴到电脑前,装作在写稿子。 而他的确有一个稿子要写。毕业了快一年,眼看签证要到期了,工作没有眉目,h1b没有地方着落。刚巧有一个美国短片大赛,艾小杨也诚指望拍个拿奖的片子,或许可以推销自己,或许可以作为艺术人才申请杰出人才签证。 不能说完全有把握,但是艾小杨对电影有了个基本的思路,说的是一个画家在纽约和老婆没有激情了,整天幻想着对门的一个年轻模特,拿模特做原型,创造了很多作品,卖了一幅,很多钱。他老婆绝望了,知道如果再卖出几幅,他会跟她离婚,而她一辈子只有他。于是她拿了他卖画的前去买了□□,那天晚上画家吃了她做的菜,告诉她,画里其实是年轻时候那个让他一直爱慕的她,但是中毒已深,筷子跌落。 绝对的欧洲风格。抽象,符号,悲情,大起大落,李尔王的呼天号地。 框架出来了,但是他要写很多对话。尤其是画家老婆去买□□时候的内心独白。艾小杨这辈子没有想过给人下毒,不知道□□拿在手里什么滋味,整天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企图理解那种因为绝望而想下毒的心情。他认为,作家自己不抑郁,人物就不会抑郁。于是,像蘑菇一样没事就蹲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或许,她并不想害他。”艾小杨手里拿着一个啤酒瓶充当的□□罐,心想,“那个□□只是她的愤怒,她爱他,并不想下毒。” “或许,她出于冲动放了□□,但是听到他说他依旧爱她的时候,把菜掉转来,自己吃了。”他拿着瓶子开始自言自语:“当我对于你的恨多过对于你的爱的时候,只想与你同归于尽。” 会吗?不会吗?艾小杨从来没有大爱大恨过,他无法了解当爱到深处,与恨只是一线之隔的那种感觉。 许述曾经跟他说过:“小杨,你要写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不要去揣测你根本没那个感悟的事情,那个你写不了,也不会有效果。” 但是艾小杨不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他经历过的事情无非就是上学,工作了几年,又上学,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抢劫放火,但是一个片子如果要出人头地,那是主角一定残疾、精神病或者变态。他要为此一博。谁说他都不信。 “当她拿着这个瓶子的时候,绝望的跪在了地上,企望上天怜悯……”艾小杨想着,趴到地上,想去感觉那种撕裂的悲痛。 “小杨~~~”表姐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小杨,快来~~~” 艾小杨好不容易掠过的那丝悲情,被表姐尖利的呼喊声催的顿时全无。他看了看手里的酒瓶,刚想往地上砸,又用力捏了捏,咬了咬牙,用酒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企图冷静下来,“来了!”他回应道。 艾小杨蹬蹬跑上楼,开门,只见表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小杨,看见那个奶瓶了吗?” “哪个?”被表姐嚎叫上来的小杨发现只是奶瓶问题的时候,不经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就是早上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呀。” “表姐,奶瓶不是有好几个吗?再洗一个不就完了吗?再说,我刚才不是跟您说了吗,我搞创作的时候不要叫我。我把手机都关了,朋友都找不到我了,就是为了静下心来。您这一叫……” 小杨话没说完,表姐开始暴躁了,“再洗,你给我洗呀?孩子现在吵着要喝,我就刚才调的奶粉,放桌上不见了,不问你问谁?” “可是……我这有要紧的事儿呢……”艾小杨快哭出来了,想着自己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想着一个多星期地下室的生活好不容易出来的台词,经不住满肚子委屈。台词要是再写不出来,片子就不能按时拍,他肯定参加不了比赛。 “这孩子饿的嗷嗷哭呢,你再要紧,有这要紧吗?”表姐的声音更高了,“给,帮我抱着,我来找。”表姐把孩子交到艾小杨手里。说也奇怪,孩子到了艾小杨手里,居然不哭了,还瞧着他直乐,艾小杨又抱又逗,嘴里还得跟表姐说话,“柜子里都没有吗?” “啊呀,都没有,哪儿都找过了……哎,会不会谁给我放在那个大铁罐里?”表姐说着就往桌前跑,艾小杨抬头的时候,她手里正捧着一个巨大的铁盒,使劲掰开。 “表姐,千万不能开!”艾小杨的心一下子掉到胃里了一下,急吼吼的叫出,不,是嘶叫出最后一句话。那个声音真是旷野中的哀嚎。 但是,声音的传播速度绝对没有表姐的行动快。哗的一下,铁罐一下子被掰开,两个亮闪闪的银色铁盘被分了开来,里面是一卷胶片。 这个时候,室友正好开门进来,目睹表姐手里拿着的被掰开的铁罐和曝露在阳光下的胶片,一下子惊呆。站在原地,嘴张成了一个巨大的o型,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表姐尴尬的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看到室友的表情,知道情况不是很妙,赔笑着说,“我就看看里面是什么,奶瓶不见了……” 室友还是不说话,一步一步,很慢的朝胶片走了过去。 艾小杨杵在原地像是被雷打过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卡住。 整个房间空气凝固了,而且气氛相当之恐怖。谁都不说话。 突然,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被施了魔法的人像是被解了咒一样。 “你知道这是什么???”室友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这是我过去两个月拍的片子!没有洗过!!” 咆哮声和孩子的哭闹声混作一团。艾小杨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走过去解围,说实话,他不知道是应该帮谁解围,帮表姐解释还是安慰室友。那是一个6小时长的索尼彩色胶片,光是胶片本身的价格就是上万块,更别说里面包含的,是室友两个月的外景心血。 “你知道这是什么呀?”室友叫喊当中,一把拿过胶片,捧在手里,两眼空洞的看着手里的被曝光的胶片,满脸不相信事实的样子,“你都干了什么呀?” “我,我这不是看看吗,你又没说不让看……”表姐还在徒劳的解释。 孩子哭的更起劲了,表姐抱过孩子,跟小杨说,“那,我先去找奶瓶了啊。”说完赶紧回房间,小杨不接话,只是走过去,到室友旁边,“这……我……真是对不起……” 室友抱着已经废弃的胶片,跌坐在沙发中,嘴里喃喃的念到,“我怎么办?” “笃笃笃”,艾小杨敲响了表姐的门。 “进来。”表姐正给孩子喂奶,艾小杨进门,随手带上,表姐一边讪笑着解释,“看我这记性,奶瓶我给拿进屋子来了,都给忘了呢。”孩子喝完奶,砸着嘴,表姐把孩子抱起来,拍着,见艾小杨站着不动,道,“怎么了?你室友没啥事儿吧?” 艾小杨心里苦笑了一下,“姐,今天这事儿吧……” “咳,一会儿我去给他陪个不是,不就是一卷胶片吗。”表姐见孩子打了饱嗝,把孩子放下,回头道,“怎么了这是?” “姐,你别误会。刚才我室友跟我说了,他在这儿没法干活儿。要不……要不明儿我给您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您也好带孩子。” 表姐听到此言,停下了手里忙着的事情,也不擦奶瓶了,看着艾小杨道,“你这是要把我赶出去?” “不,不是那么说,”艾小杨不知道怎么解释,急于寻找一个合适的说法,“就是,他也不方便,您也不方便不是。” 表姐慢慢的走到床前坐下,眼圈红了,“你这是叫我们到哪里去?” “就,就附近啊,明儿给您找个舒服宽敞的地方……” 表姐的眼泪开始从眼眶里滑落,“其实你姐夫,本来是不要这个孩子的。我执意要生,他给了我一笔钱。我想也好,到美国来生,以后有个美国公民也好有个依靠。其实……你姐夫在外面有女人的,我一直拖着不回去,就是因为怕回去了,他索性跟我把事情摊牌了……”说着,不停的擦眼泪,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我在美国就你一个亲人,你都把我往外赶,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啊?”说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种伤心,真是感觉有之只手在揪住你的心。 艾小杨听了,心里真不是滋味。他原本不知道表姐的事情的,只是以为表姐赶了个出国生孩子的大潮,生完孩子就该回去的。谁知道表姐还有那么一个心酸的故事。正如纽约的每一个人,出门时候是光鲜开心的,可是各自背后的辛酸又有谁知道。 “那个……表姐,我,知道,”小杨在表姐身旁坐了下来。艾小杨小时候在表姐家寄住过一年,表姐大他五岁,经常是表姐背着两个人的午饭、带着他一起去上学。有一次,他踢球扭了膝盖,是表姐一步步把他背回家的。这些,他都还记得。他难过的看着表姐,拍了拍她的后背,“姐,你要是不嫌吵……就继续住着吧,室友那边我去说。” 表姐哭着点头,“谢谢你,小杨。我知道你这孩子有良心。” 艾小杨退身出门,到了客厅,站在窗口对着窗外长叹一声。室友那边怎么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候,闹铃响了。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有个半天的活儿,是给一个摄制组做助理。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烦心的事儿多了,最近一段时间,任何事情都要用手机或者笔记本记录,否则准保忘记。顾不得细想,艾小杨收拾起客厅一隅的背包,换上鞋,出门往地铁站跑去。 第29章 kirsten又消失了 许述回了纽约,四处找不到kirsten。电话关机,家里没人。书桌被翻过了,kirsten拿走了应急用的现金和一张附属信用卡。他知道,她又去保人了。 乐队的一些成员经常喜欢聚在一起抽□□,喝酒。按说抽□□这事儿,虽然在纽约不合法,但是基本上你关了房门也没人来搭理你。但是几个吉他手抽high了的时候,会砸酒瓶,把喝完的啤酒瓶顺着二楼的窗口就往下扔。 排练室在williamsburg的一个仓库里,离艾小杨住的地方大概开车10分钟,很近。wiliamsburg聚集了画家,电影人,各种搞艺术的,还有不少仓库改建的住房、画室和音乐排练室。几乎纽约所有的地下乐队都能在这里找到。kirsten的乐队叫做“没落的印第安足印”,为了纪念最原生态的东西,同时创作灵感也借用很多印第安原始号角和呐喊声。他们每周三次,租用排练室四个小时,练习、创作、或者彩排。成员到点,会各自背着自己一大箱的装备过来,然后安顿好,开始热身。乐队借用一点西方音乐元素,所以加了大提琴。可怜的大提琴手,每周都要背着他巨大的琴箱挤在地铁里,接受别人仰慕的眼光。 那天下面一个家伙开着一辆很拉风的不知道什么车,停在楼下不停的放什么桑巴舞曲。排练室虽然隔音,但也经不住楼下一阵一阵往上传的猛烈鼓点声。一群人只能作罢,说是先休息一下再说。休息的时候,那个黑人鼓手先是抽了一支□□,然后大家都跟着抽,又干了几瓶啤酒。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那拉美风情的乐曲还在热烈奔放的响着。几个人耐不住了,就往下面吼,“shutup!”但是音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贝斯手有点火大,先拿了个瓶子砸下去。玻璃破碎的声音被拉美舞曲完全掩盖,连一点涟漪都没起。 另外几个成员也顺势往下扔了几个酒瓶,那效果,简直是那弹弓打狗熊,人家连痒都没感觉到。 “让开,我来。”鼓手拨开挤在窗口的几个人,拿起一个酒瓶,砰的一声直接砸到车前的防风玻璃。鼓手毕竟腕力有劲,哗的一下,玻璃就开了。音乐嘎然停止,车主,一个肤色偏黑、说不清楚哪里人的家伙,从车里噔的窜了出来,朝窗口猛吼,“你们给我下来!赔我的车!” 乐队成员哄笑起来,“为什么要赔?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砸的?”打了几个响亮的口哨,离开窗口,关上窗户,回去排练。 车主先是冲进楼,按了门铃,没有人给他开门,接着,他就拨打了911。williamsburg的警力比较密,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警察就到了。通常,如果不是打架、开枪、□□什么的,警察不会太着急赶过来。车被砸,半小时就赶到,算是很快的速度。 车主向警察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指了指乐队的窗口。警察进楼按了门铃。一个乐队成员懒洋洋的下楼,开了大门,探出个头来说,我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警察走回去,无奈的对车主说:“你如果没有目击证人,我们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你不如去跟你的保险公司要钱吧。” “可是我的车只有保了责任,没有保本车,这么大块玻璃很贵的!”车主叫起来,“刚才我看到就是他们砸的。你们能逮捕他们吗?” 警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这本来就是纠纷,不是违法,我们没有权利逮捕的。” “那他们抽□□算不算违法?”车主叫了起来。抽过□□的人,对□□的烟叶味有着特殊的敏感,再说,williamsburg里面的画室和排练室,几乎个个都抽。 “这个,我们得去查一下。”警察说。另外一个在车里的警察也下车,一起按响了门铃。乐队成员再次开门的时候,警察直接越过他,上了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要求乐队把门打开,然后把几个成员一并都拷了。又用呼叫机叫来了附近的警力。 几个人到了警局的时候,警察说你们可以打电话找人,需不需要担保目前还不清楚。 大家同时想到了kirsten,她是唯一没有被逮捕的乐队成员。乐队的人都把大家看成一个家庭,毕竟,在纽约搞艺术的,大都是来闯荡的,在这里并没有亲人。一个乐队的人差不多每天在一起,荣辱与共,自然是相当紧密的。 kirsten没有去洛杉矶前,还在叔叔手下的公司打工,每次保释她都去跟叔叔要钱。后来叔叔警告她:你要么安心工作,在这里谋一份好职位,要么出去随便闯,但是别想再问我拿钱。她选择了后者,并且后来去了洛杉矶。 这次是她从洛杉矶回来后,第一次去保人。不能跟叔叔要钱了,她只能拿许述的。因为许述说过,“我赚的钱都是为了你赚的,只要你开心”。 kirsten拿了所有的现金,又到楼下取款机提款,发现账户里已经不剩多少钱了,急得团团转,又跑上楼,拿了那个ipad,赶去警局。 她到的时候,五个成员中,已经有四个被放了出来。他们都很有经验,知道警察要来,就都灌了很多水,上了几次厕所,在警局的尿检结果都不足以构成指控。只有那个文弱的纽约大学音乐系的大提琴手,大概抽的多了点,警察没有当场放他,要了保释金2000元。 kirsten赶到的时候,大家都在外面的长凳上坐着,没有人离去,说列文,那个大提琴手,不出来,他们也不回去。kirsten说她正好带来了钱,大家可以一起回去了,问他们需要多少。他们说两千。kirsten数了数手上的现金说,还差200,你们等等。 她跑了几条街,在一个酒吧门口,随便拉了个人,问,“ipad你要不要?” “多少钱?”那人问。williamsburg的人对各种奇怪的现象见怪不怪,那个地区有很多跳蚤市场,二手买卖,很多吸毒的人也经常会在大街上贱卖自己的物品。 “300。”kirsten说。 那人拿过ipad看了看,摇了摇头说,“我最多付250。” “成交。”kirsten说,一边伸出手问那个拿钱。那人拿出钱包,拿出所有现金,“唔,我只有240。” “也可以。”kirsten拿过钱,就开始往警局跑。 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警局,拿出原来的和刚才卖ipad的钱,一并交给一个成员去保释,“还有40块,”她说,“列文出来了,我们一起去吃披萨。” “你男朋友呢?这次怎么没来?”鼓手问。 kirsten撇了撇嘴,“还没回来呢。” “那你不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在这里?”他又问。看到kirsten不动,他用肩膀撞了撞她,道,“你至少要让人家知道一下你在哪里。他也经常帮我们的。” kirsten还是不动,嘴里嘀咕着,“反正他要找我,会打电话来的。”一面说着,拿出手机,看看许述是不是给她发过短信或者留言什么的。但是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这才想起,自己一路到处跑,从马里兰出来,就没充过电。她无奈的一耸肩,“看,没电了,我没办法打给他。” “给,用我的。”贝司手递过自己的电话。 “可是,可是,”kirsten看着电话,没有接过来,“我不知道他的号码啊。” 鼓手笑了,“你不记得自己男朋友的号码?”kirsten嘟起了嘴,不满的回敬道:“他刚换的号码。再说,平时都是用手机里的快拨,谁还记电话啊?” 贝司手把手机收回自己的裤兜,一脸的无所谓,“好吧,想起来了问我要。” 说着话,大提琴手出来了。远远的看着他们打了个招呼,被警察带到另外一间房间去拿关进去前搜身搜出来的东西,什么手机钥匙零钱,一堆东西,都放在一个小的塑料袋里。 他一出来,门口等着的人都站起来,一个个过去和他击掌,“兄弟,没事吧?” 大提琴手晃晃头,“哎,这72小时简直比什么都难熬。不过很高兴我出来了,咱们去喝一杯?” “先去吃点东西吧,估计你什么都没吃。”鼓手说。 “是啊,那里面的东西难吃的跟沙子一样,土豆泥简直是一个月以前的古董。不说我想不起来,说了我觉得真还想吃东西呢。” “去吃披萨吧,我们刚才都讲好啦!”kirsten一跃而出,跳过去给大提琴手一个拥抱,“见到你真好!” 一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了警局,到附近一个披萨点点了三个12寸的大披萨。 而此时,许述面对的,是kirsten的72小时杳无音讯。 许述虽然大致知道kirsten是去保人,但是去了哪里、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音讯全无,对他来说,全都是不得而知的。 打了几个乐队的人的电话,一律没有人接。 他回到客厅,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坐在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视。电视里的肥皂剧,西班牙语电台的男女主角正哭的凄凄惨惨,“为毛你是我兄弟啊?”换台,saturdaynightlife里面主持人还没说话,下面观众就开始笑,强烈的笑声搞的许述心烦意乱。 关了电视,许述仰面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不知道该想什么。是担心,是责备,是心痛,还是生气?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判断。自从kirsten回来后,他甚至鲜有时间去思考。kirsten是属于那种一刻都不会安静的人,每一分钟都在蹦蹦跳跳,不是在家里把音响开的震天响,就是拉着许述在外面到处跑。时间,如同许述账户里的钱,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可以随意挥霍的概念。 许述看着天花板上他为kirsten特地贴上去的星空壁纸,思绪开始飘散开去。 爱情,应该像一只小暖手炉,天气好的时候宁静精致的坐在书房里,品位阳光和新鲜空气;在冰天雪地的日子,你可以拿在手里暖手,虽然它不足以与寒冬抗衡,在严寒的日子里无法改变漫天大雪的天气,但是这只暖手炉源源的向你传递阵阵温暖,让你觉得,还有力量的源泉。 但是爱情对许述来说,却像是一个火车的机炉,许述必须不停的向里面添加燃料,往炉子里面送一铲一铲的煤,以保持它的熊熊燃烧,以推动这辆车往前开。火焰炙热、红艳、贪婪,许述觉得自己的燃料已经快用尽了。 第30章 apparentice 早晨闹钟响的时候,许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昨天晚上穿同样的衣服,用同样的姿势,在沙发上睡着了。起来的时候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外面夏日的阳光已经透过他的卧室照到了客厅。他拿起手机,检查短信和留言,还是没有一点kirsten的消息。 随意冲了个凉,他从冰箱里拿出一桶牛奶,匆忙的灌了两口,一路小跑出门去车库,开动车子,赶去上班。但是曼哈顿今天早上不知道怎地,堵车堵的厉害,车子像是被粘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到处都是司机们不耐烦的按喇叭的声音。 许述好不容易开槽位于曼哈顿的洛克菲勒中心的公司,哥们jerry立马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使了个眼色: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哥们你当心一点。 许述轻声咳嗽了一下,正了正胸卡,拿着笔记本和笔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大家正经危坐。老板是一个穿着紧身裤,带着粉红围巾的瘦个子白人,30朝外,一扭一扭的走了进来。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强调一下公司的纪律。最近,hr报告说,很多员工都有迟到现象。大家一定要注意了。还有,公司从今天起规定,上班不许穿牛仔裤,无论是客户部还是媒介部。还有……”老板正滔滔不绝。 滴——的一声,许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犹豫了一下,他飞速的瞄了一下短信,是kirsten的:“给卡里打点钱,我没钱回来了。” 他刚想拿起手机回,老板提高了声调:“还有,我知道现在大家都玩facebook,iphone,可是以后尽量不要影响工作。广告公司员工密切关心各种信息是对的,但是上班时间大家还是请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散会!” 大家都不声不响站起来,拉开座椅,离开会议室。 jerry轻声在许述耳边道,“他早上找你没找到,一脸的不开心。你去打个招呼吧。” 见老板起身离开会议室,许述低头道,“我女朋友那边有点问题,我先解决了就去给他打招呼。” jerry又不放心的道,“我是说你去买咖啡了……” 许述感谢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的老高老高。随意拿了件睡衣披着起来,一看时间,已经下午2点了。这个时候,肚子非常给力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我挪着步子,一摇一晃的到冰箱里去找吃的。冰箱门一开,拿出一个一加仑的牛奶桶,倒了半天是空的。伸手去捞吃的,唯一捞出来的,就是一块被啃过的奶酪。打开旁边的壁柜,居然找到一包方便面;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只有面,没有调料包。 惨无人道啊,我恨不得对着窗口大叫。 这下我倒是真醒了。不过醒过来干什么呢?我又回到床边,一副瘫软状的倒回床里,把被子裹在身上。这回我大概真的完了,那么多天过去,我丝毫想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一定要那样对付我,还有更甚,就是我到底怎么样洗白。 日子是一天天过去了,快两个星期了,每天都如坐针毡。特地跑到图书馆,把那本杂志做了个复印件,回来看,又上网做调查,把那个设计师从facebook到linkedin到myspace到任何网上可以找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人家家庭健康,恋爱正常,非说他不正常的话,大概是他有穿木拖鞋的爱好,日本的那种,走路会响的。可是那个与我一点都无关。 我甚至萌生了去找他谈谈的念头,比如,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拽的上杂志,我哪里得罪你了?他要是嘴硬,我就去买把枪找他顶着脑门。各种奇怪的想法络绎不绝。 我翻身拉过被子打算继续睡觉。睡不着,起来,以头撞墙。撞到第n下的时候,发现正上方,墙上,贴的是我的功夫小子草图。草图依旧有被揉成过团的痕迹,虽然我把稿纸在书里压了又压,但是皱痕还是没有消除,像是手指被割破的一个伤痕,浅浅的、痛痛的。草稿上功夫小子一脸的机智、坚毅和欢乐,拥有着世界上最开心的笑脸,可以感染任何一个人。 呆呆的看着草图上的功夫小子,我心中不禁悲凉起来:一路拼搏到今天,被嘲笑过、被打压过、被冷落过,都熬过来了,难道这次真的就要打包回国了?那我这些年来的辛苦,算是什么? 我不经蹲下身子,蜷到墙脚,抱着膝盖,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到地板上。地上的泪珠一滴、一滴,然后几滴汇聚到一起,新的泪珠又滴上去,居然点点滴滴,汇成了一滩水。眼前的东西时而看的清楚,时而十分糊涂,眼泪在眼里的时候世界一片模糊,眼泪掉到地上的时候,地上的水珠清晰可见。 差不多眼泪要哭干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起身去冲脸。一个人哭有点没劲,我想。 洗手间里,被冷水那么一激,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哎,这么多天什么都没做,每天像梦游一样,真是有点沉沦,每天不出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一边擦着脸,一边想接下来干什么。说实话,我还是放不下画笔和画纸,放不下那斑斓的色彩,放不下各种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图案。隔着毛巾呼了口气,我决定下午到中央公园去写生。 我挎着单肩背包,里面放满了画纸和颜料。包是我自己设计的图案布料做成的,有点叛逆有点夸张的那种图案。做工倒是不怎么好,我不擅长用缝纫机。有时候想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没什么女人味。 下午接近黄昏的中央公园,人并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跑步的,或者是骑自行车锻炼的。草坪一片碧绿,闲暇的人牵着狗在散步。绿树青葱,绕着公园走了大半圈,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公园的一个角落有个小湖,甚是僻静。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照着一张椅子坐下,拿出画夹和炭笔,先随手画了几张速写。画面上,有几个攒动的人头和几只跳跃的狗。 静下心来,拿出水彩笔,开始画风景。 风景在不同的人眼里,是不同的,在不同心境的人眼里,又是不同的。此时,我眼里的风景是萧瑟的,是落寞的,湖畔的城堡是凋零的。 画着画着,椅子的另外一头坐过来一个人,我也没抬头,那人也不搭理我,各自沉静于自己的事情或者世界中。 画了一副又一副,画笔越来越顺手,我甚至把自己的想象夹杂到了画中,把各种人物加入了城堡和森林。 画着画着,边上有人走过。走到我面前,停住,伸出手里的东西。 我停下笔来,抬头看了一下。那是一个二十开外的年轻白人,很瘦,长长的胡子茬,目光涣散,旁边牵着一条狗。他手里拿的,伸到我的面前的,是一个倒过来的帽子。 “随便给点什么,我几天没吃东西了。”他说。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狗。他的牛仔裤很脏,显然很久没有洗过,上面还有各种油画的颜料。我知道,这是一个吸□□的落魄画家,从他的眼神和衣着可以判断。以前看到那些人,我都是纯粹漠视的。可是有一次张妮说,但凡吸毒酗酒的人,都在逃避心里的某种痛苦,那种他们无法解脱而又被折磨至深的痛苦;往往,那种痛苦来自于童年,吸毒酗酒的人当中,十个有九个,小时候被精神或者肉体虐待过。吸毒和酗酒都是逃避,因为他们在失去知觉的那段时间,他们的心里是安宁的。 又看了那个人一眼,我低头,伸手到包里,掏出一张20块,放在他的帽子里:“给你自己和狗狗买的好吃的。” 那个人看着十块钱,先是不相信,然后非常高兴的笑起来,连声说谢谢,拿起帽子里的钱,带着狗狗转身离去。 看着他一人一狗离去的背影,我甚至有点唏嘘。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家庭,所谓的性格决定命运,大体上也是童年决定命运吧,如果家庭有问题,怎会性格健全,又怎会决定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 “你知道,那人是吸毒的。你给的钱,他很有可能拿去买毒品了。”椅子那头的那个人说。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他金色,不,其实是黄色的头发,很奇怪,的确是黄色的,很大的刘海,60开外的样子,西装革履,戴着一副墨镜,看着远处。他看着有点面熟,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知道,”我笑笑,“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即使他走的路很糟糕,还是有人在关心他。即使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去买毒品,还是有一个人相信他去买吃的。我愿意用1比9的概率来赌我对他的信任。即使输了,他也会知道,至少有个人相信过他。” 那人转身,透过墨镜看着我,“你很特别。” 我扬了扬嘴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看东西的角度不同而已。我愿意相信他,而且相信我对他的信任没错,这就足够。” 他哈哈笑了,“嗯,这个说法很有趣。”顿了顿,照着傍晚的夕阳,他又问,“人生的低谷,嗯?” 我不语。转身拿起放在一旁已经画完的稿纸,一张张翻了起来。那人也不再问,只是自顾自的道,“每次失败,都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想想看,为什么呢?我们出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然后一步步努力、奋进,给自己争取很多机会。一个人失败的时候,会失去几乎所有的一切,那个时候,你就跟初生的孩子一样,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可以再开始。 “或许你会说,你失去了很多,包括时间,包括机会。但是你要知道,没有失去的那些,你可能永远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走。所以,失败并不代表你没有路了。相反,失败只是说明其他的路或许都可行。唯一值得害怕的是,失败以后,你就放弃了。那就真的没有路了。 “我知道,你又怀疑说,年轻的时候可以有错误,但是年龄上去以后呢?是不是失败还是早就机会?我说是,每次失败都是机会。一个人可以有一百、乃至一千次的失败,但是只要你把失败看成机会。 “五十岁之前,我用继承来的钱做生意,一直运转的不错。我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投资失败。知道后来怎么了?后来我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银行都不肯贷款给我。我只能搬出自己的房子,去租很便宜的公寓。差点就以为自己从此就完了。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的脑子更清晰,想问题更透彻,更没有患得患失的心态,因为什么都没有了嘛,还怕失去什么。所以我定下心来,重新规划了一下,把自己有的资源重新组合了一遍,用一小笔钱投了一个小项目,然后又用这个项目说服银行贷了一点款给我,就这样,一点一点,重新做了起来。 “过了十几年,我做的比原来更大,而且这次,所有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我的。今天我并不是要告诉你我有多大,只是想让你知道,失败是一个过程,而成功是一个结果。每个人都会有低潮,但这不意味着你的面前是没有路的。明白了?” 说着,他起身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头,他的身影在落日的余辉下显得很是高大。 “我得走了,”他说,“摄制组还在那头等我呢。”他整了整西服,走去几步,又回头,“对了,别忘了看这集的《apparentice》。”然后隔着墨镜,很阳光的笑了笑。说完,他抬步离去,只留下我,坐在长凳上体会他说的话。 嗯,apparentice。嗯?apparentice?? 第31章 洗清抄袭事件 许述下了班立马赶到停车场,飞速发动车子去接kirsten。 kirsten和乐队成员吃完披萨后,又去了贝司手家里庆祝。路上,大家凑钱,买了些啤酒薯片之类的,到不远的贝司手家里看电视喝酒。酒过三巡,kirsten发现自己没钱回家了,许述叫她在原地不要动,他去接她。 见面,大家寒暄了几句,kirsten随许述下楼回家。 车上,许述一言不发,自顾开车。kirsten自知有错,也低头不说话。车开至人不多的地方,趁着红灯停下,许述拿出一个东西,“给你,这是我前几天托国内的朋友带来的,是iphone的充电器,这个机器可以给12个iphone充电,以后带在身边,就不怕手机没电。” kirsten默默的接过充电器,不说话。 “还有,”许述道,“我不是责备你,就算iphone没电了,你身边一直带着itouch,可以上网跟我联络的这样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不用我一直担心。”说完,灯转绿,许述继续驾车。 kirsten看了他一眼,低头嗫嚅道,“那个钱不够,我把itouch卖了。” 许述依旧看着前方驾车,稍微迟疑了一下,道,“卖了就算了,等我这个月把接的活儿的钱拿到了,再买一个。”说完,伸手拉过kirsten的手,“里面都是你创作的歌曲,留备份了吗?” “嗯。”kirsten点了点头,“留在mac里了。” “这就好。”许述道,“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那陪我去吃点,我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了。”许述搂过kirsten,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车子驶进一个餐馆区。餐馆里车水马龙,人们开心的用餐,丝毫看不出所谓“各家自有各家愁”的样子,纽约总是灯红酒绿。 我回到家里,有点按奈不住,销声匿迹多时后,给狐朋狗友们发了条短信:“猜猜今天见到了谁?” 张妮答:“不会是mike吧?”“切,我遇到他干什么?”我回答。 艾小杨道:“又是哪个明星?”“嗯,差不多。” 电话铃突然响了,是同事lynn,“哎,你那么长时间没声音,是不是出国度假去了?” “不是啊,我一直在家里。对了,公司里还好吗?” “一切照旧,就是老头儿最近老发脾气,你交接的工作总是嫌我这个做的不好、那个做的不对。你回来就好了,我可以摆脱了。”说完,他长叹了一声,“哎,谁不知道老头儿就是喜欢你啊。” 听到这句话,想到拉尔夫平时对我的关照,和这次对我的误解,我心里一紧,鼻子有点酸,赶紧扯开话题,“cokelynn,你说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看到你的可乐瓶可以堆成航空母舰了?” “唔,有那么夸张吗?我已经很久不收集可乐瓶子了。” “那好,你每天喝半瓶,清洁阿姨给你倒掉半瓶,倒也爽快。”我戏谑的道。 他打着哈哈,“不是吧。那个阿姨早就不在我们公司做了,听说是她儿子被什么电线电到了,告了政府,拿了一大笔赔偿金,现在隐退乡下去享受生活了。哎,你说,我总是等着被麦当劳的咖啡烫、被市政府的电线砸,以后就不用天天上班赚可怜的工资了……”他还在滔滔不绝。 “什么?清洁阿姨不做了?多久前的事情了?”我问。 “很久了呀,亲爱的。”他还是一贯的调戏作风,管谁都叫“darling”、“honey”,“两个月前吧。她还特地来给我们道别的。你大概正好去了车间看打样,她还去你的隔间找过你呢。说以后你的桌子再乱都要自己收拾了。” “等等,两个月前?”我的脑子有点接不上线。 “是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收集可乐瓶了。新来的阿姨只管吸尘,连垃圾箱都不帮我倒的。” “唔,等等,那个,cokelynn,我一会儿给你再打过去啊。”我飞快的挂了电话,挂断前,还听他在电话那头叫了一声,“那你碰到的到底是谁啊?” 电话合上的一刹那,我的脑子里闪现了各种片段:如果新的清洁阿姨根本不收拾垃圾筒,那我最近扔进垃圾筒的废纸团为什么都不见了?有一次我吃了一块巧克力,半块融化掉的扔进了纸篓,结果第二天被秘书小姐提醒说,办公室有蟑螂,不要扔吃的。就是说,那些其它垃圾是没有被清理。而那天清晨,因为刚上色没干、被我摊在桌上的初稿难道不是清洁阿姨收掉的? 想到这里,我浑身一激灵,难道是有人拿走了? 对啊,这就可以解释了,初稿后的两个星期,我提交了正式稿,又过了两个星期,拉尔夫找我谈话。如果有人拿走了,修改了一下送去行业杂志发表,时间正好是一个月。完全吻合! 可是,我一下子又坐回到椅子上:我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的初稿被拿走了?一样本来在别人眼里就不存在的东西,哪里来的被“盗”一说? 如果我的设计当时是在电脑上做的就好了,至少还有存档。但是那天我很匆忙,只是想记录下自己的想法,用的是纸。 唔,等等,怎么记得那天我好像从电脑打印过这个草稿?啊,对了!当时我是用iphone拍了草图的照片,然后原稿丢失以后,我用电脑打印了一份又重新修改的。就是说,我的电话里有原稿的存档! 想到这里,我差点跳起来。iphone里面有日期,说明我的设计是早就做好了的,而且原稿那么潦草,记录了最原始的想法,拉尔夫一定会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创意! 好、好,现在怎么办?是去办公室找拉尔夫,还是等到休假结束?还是打电话给他?还是email他?我脑子里一连串的问题。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是晚上10点了。嗯,对于明天,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一夜,我辗转难以入眠。明天我就可以洗白了,可以回到公司,回到我的设计桌,拿起我的画笔再设计了。我没有剽窃,我是一个清白的设计师,我有自己的创意,还会有更多的作品! 我越想越兴奋,恨不得时钟能够走的快一点。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渐渐入眠,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睁眼,已经是早上8点。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拿起电话,马上拨通了cokelynn。“喂,兄弟,你在办公室吗?” cokelynn有早到的习惯,估计这时候他正喝着他的蛋白质奶,开始新的一天,“哇,亲爱的,你说一会儿给我打电话的,这一会儿可真够长的。说吧,什么事儿?” “你看看,老头儿今天的心情如何?”我问。 “心情不怎么地,公司要组建一个新的小组,不是,已经组建了新的小组,正在拆其它两个组调拨人手。你知道,我们组本来就人不多,再拆分一下估计就没什么干活儿的人了。所以,”他说,“老头儿心情很不好。” 我沉吟了一下,道,“那,拜托你一件事情。” “亲爱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lynn的调侃劲儿又上来了,弄得我哭笑不得。 “你帮忙去买tte放他桌上。”不放心,我又叮嘱了一句,“记得是公司对面那家咖啡店。”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欠我一次肚皮舞。择日还清!跳的时候要穿的性感一点,扭的时候要用力一点……” “你去不去?不去当心我把你的胳膊当硬塑玩具卸了!” “去去去,这就去。没见过你这么找人帮忙还那么横的。改天我给你跳肚皮舞,行了吧?”他讨好的说,又问:“那昨天你见到谁了呀?” “川普。”我飞快的回答,然后挂了电话。 下午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拉尔夫办公室的号码。我按着狂跳的心,接起了电话。 “你最近过的还好吗?”拉尔夫带有浓重法国口音的声音。 “嗯,还好。”话毕,我有点语塞,原先准备好的套磁有点不管用,“那个,我一直在家里。” “哦,没出去?” “没出去。”我道。 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他问。 “那个,我、我找到原稿了。”我道,说完,舒了一口气。 “哦?是吗?”他还是轻描淡写,“那明天来我办公室一下吧。” 挂了电话,我手握拳头,高兴的低叫了一声:yes! 我要重出江湖了~赶紧给许述、张妮、艾小杨发短信,约了明天去一个lounge喝酒,算是庆祝还是算是对过去几个星期画句号,我也说不上来。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先把原稿的照片email发给拉尔夫,他过目后明天也可以跟他谈谈我的设计的原始理念。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的起床,整理,打扮自己。小清新啊小清新,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念叨。然后赶地铁。今天地铁里的人都仿佛特别友好,一对母女上车,小孩子冲着我笑,哇,难道她也喜欢我设计的玩具?我心想,又被自己的恬不知耻所折服。 一下地铁,我连走带跑的进了办公楼。早上同事还不是很多,大家见面都免不了问一声,“呦,休假回来了?”我点头微笑,是啊,虽然身体没休假,但是精神休假了,也算是休假。 路过cokelynn的隔间,家伙看到我就展露他美好的微笑,隔空给我双臂在腰下做了个摇摆动作。 “兄弟,那是夏威夷草裙舞,不是肚皮舞,再去学学,啊。”我边嘲笑他,边过去给他拥抱了一下。 “嗯,你回来了真好。”他用力回抱我。 趁着人还不多的间隙,我敲开了拉尔夫办公室的门。 “进来。”他的声音。我进门,随手带上。 “坐。”他道,头也不抬。 我惴惴不安的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企图看看他今天的情绪。他一脸的面无表情,很难弄明白他是见到我高兴了还是为办公室的重组烦心。 “你的初稿我看过了。”他抬头看着我道。 “哦,呵呵。”我陪笑,“有点乱啊。那天,那天其实我喝多了,脑子里出现了一点奇怪的图形,所以这个草稿有点不着边际。” 他还是看着我,不语,半晌,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很小,旁人几乎察觉不到,“你注明了日期。” “对,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我连忙道。 “你的事情我跟上面沟通过了。这个日期,只能说明你的创作很早,但是也不能说明别人用了你的设计。”他的声音不急不缓。 我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朝他一笑,“没有关系的,设计碰巧撞了也是难免的。” 他一颌首,“碰巧是现下最好的情况了。上面也不打算追究你是否借用了他人的设计。” 这个情况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是我定了定神,觉得只要不被指控剽窃,结果我还是能接受的。显然,拉尔夫已经很用力的为我开脱过了,要再去指控对方设计师也是毫无意义的。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空气里面什么像结冰了一样,我开始有点出汗,感觉这次谈话比设计要多一点内容。 他用手里的笔轻轻敲了敲桌子,抬头道,“这次的设计因为很多各种原因,上面打算,不入公司的设计库。另外,对方公司或许也会纠缠一下,所以上面决定把你调到新的组去。你不在的时候,公司新成立了机器组,缺人手,你去吧。” 我霍的一下站起来,“就是我不在你手下了?” 他眼睛看往别处,“嗯。新的小组负责人是普佳。” “jennifer的那个印度助理?”我叫起来。 “你去锻炼一下也好。”他还是转身看着窗外。 “但是你知道我不会机械设计的呀,那向来不是我的强项。我进来的时候早说过,我只做硬塑设计,我的数学有问题,计算不了机械的!”我急得低声叫着。 拉尔夫还是背靠在他的大椅子上,椅子转动,从面对窗口转了回来,他正面对着我,“这是目前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我退了两步,回到椅子边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足无措的看着他,“我做不了器械的,这个大家都知道的……”话一出口,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被调入了机械组,这恐怕是拉尔夫都帮不了我的。我无奈对着拉尔夫苦笑了一下。 拉尔夫眼中掠过一丝说不清楚的东西,或者是心伤或者是难过,但是很快被他冷漠的表情遮盖住了,“准备一下,明天上班。” 我木然点头想要要出去。 “你早说是喝醉了就好了,其实我当时感觉你大概吸了□□。”他道,“你的作品完全非理性非逻辑。”我知道,他这是故意想缓解一下气氛,告诉我他是相信我的。但是,这更让我感觉到了他的无奈。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嗯。” 转身要走,他突然又叫住了我,“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我没有再去看他,原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他的办公室,开门出去。 第32章 mike意外出现 “狠的。”许述道。 旁边rooftop的服务员过来,给我们大家各自上了饮料。我拿过吸管,闷头嘬了起来,一边嘬一边咬着吸管。 “我也觉得这招很阴毒,”张妮接过服务生手里的饮料道,“先是有人指控你剽窃,如果认罪,你就出局,如果不认罪,你老板就要自卸手臂。双炮将,是够狠的。很明显,这个矛头是对准你老板的。现在我们也终于清楚了是谁在对付你了。” “嗯,是那个女老板,或者他们组里的其他人。”我嘬着饮料含混道,“不过我总感觉事情还没有结束。” “不管结不结束,姐,你以后东西上锁,电脑加密,最好每天用闪存保存资料,然后清空电脑。”许述一连串的道。 我边喝着饮料边点头,“对了,本来叫大家出来是为了开心一下的,别为了我的事搞到大家心烦。再说,只要能留在公司里,已经是万幸。说说你们自己都怎么样了?弟,你先说。” “我很好啊,”许述大声道,“就是很忙啊。知道为什么?小羽新郎那边的一个女孩拿到宾客照片之后说好看,非要叫我帮她ps哦。尼玛,一脸的雀斑,点到我手酸。好了,说艾小杨。” 大家这才注意到,艾小杨一脸的苦瓜相,仿佛刚才喝了口□□。 “剧本怎么样了?”许述问。 “没怎么样,没有头绪。再过一个月要截稿了。”艾小杨嗡声道。 “那你室友胶片的事情呢?”我们又问。 “还好,他们拍的是纪录片,用三台机器同时录的,主机的胶片废了,但是b、c机器的片子还能用。他就叫我赔个成本费。” “彩色胶片很贵的,”许述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卖身?” 艾小杨认真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只卖给你。”许述说完话正好喝了一口饮料,听到艾小杨的话,不知道是喷出来好还是咽下去好,一脸的淹水样。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深吸了口气,总算缓过来了,伸手拍了拍艾小杨的肩膀道,“我是草地上五次的那种,没品味的,你卖给我没好价钱的。” “哎,管饭就可以了。”艾小杨愁眉苦脸的看着他,“我每个月赚的钱不是付了房租,就是按揭给了室友偿还胶片……” 许述见艾小杨说的那么悲壮,不禁正色了一下,道,“如果真有困难,记得说一句话,兄弟没什么大钱,但是帮一下总可以的。”艾小杨感动的一歪头,倚到许述的肩膀上,许述刚想推开他,正巧有个人从吧台拿酒路过,一个穿紧身裤、身材纤长、右耳打耳钉的白男人,很是羡慕的看了看艾小杨,许述于是顺势把艾小杨往怀里搂了搂,那人羡慕的眼神瞬间变成嫉妒又变成哀怨,期期艾艾的走掉了,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看看许述和艾小杨。 我和张妮想笑又觉得不妥,两个人趴在桌上,闷头笑的一抽一抽的,半天起不来。 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巧,张妮的手机响了,她接起,“喂?你是?对不起,我听不见,你等一下啊。”说着,张妮起身,避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到rooftop的一个安静角落去接电话,走的时候还留下一串余音,“你是……哦,段啸亮。啊?什么?你在哪里?” 张妮躲到酒吧的一角,那里乐声稍微小一点,她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接电话,“你在哪里?” 那边传来了段啸亮的声音,“我在你家门口,你能出来吗?” “啊?我现在不在家啊。”张妮惊诧道。 “哦,哦,那你在什么地方?我能过去见你一面吗?”段啸亮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今天在宾州开会,离纽约挺近的,就顺道过来看你了。” 顺道……宾州在马里兰和纽约的中间,马里兰到宾州两个小时,宾州到纽约两个半小时,真是不知道怎么个“顺”法。 “我、我和朋友在外面呢。”张妮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段啸亮还是一股子憨直劲儿,“没关系,我就过去见你一面,就走。今天晚上要回马里兰,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好吧。我在曼哈顿第五大道230号的rooftop酒吧。” “那你等着啊,我一会儿就到。”段啸亮乐呵的说。 挂了电话,张妮低头往回走,迎面撞在一个人怀里,她刚想说“对不起”,抬头的时候愣住了。 是mike。 rooftop是纽约人非常趋之若鹜的休闲场所,每次去碰上个把熟人是根本不奇怪的事情,但是张妮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mike。 mike看到张妮也是很诧异,两个人惊了半晌,张妮仓惶道,“哦,是你。”看着他,这张曾经熟悉的脸,这张开车时由阳光打进来可以勾勒完美侧面曲线的脸,张妮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mike还是那么绅士,温柔的一笑,“是啊,好久不见。”他身穿淡粉红的衬衫,领口敞开两粒纽扣,西裤和锃亮的皮鞋,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拿着一杯红葡萄酒。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嘴角微微上扬,该s的迷人。 “我,”张妮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求救般的左右环顾,“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哦,我也是。”mike看着她的眼睛道。 “我……该回去了。”张妮要夺身过去。mike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妮……” 张妮停下,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对……对不起,”mike道,轻轻的松开了抓着她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丝心痛掠过他的眉头,“haveaniceevening.” “youtoo.”张妮匆匆说完,飞快的离去。 张妮回到桌子旁的时候,我们已经聊了很久,见到张妮心神不定的样子,我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张妮附在我耳边说:“刚才碰到了mike。”见我不相信的样子,又补充道,“在吧台那边。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哦。”我点头,“你还好?” “还好。”她说着,猛的喝了一大口鸡尾酒。看到她迅速恢复平静,我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一旁没有听到我们对话、不明就里的许述调侃道,“你的段郎是不是按耐不住寂寞,正飞车赶往纽约啊?” “什么叫‘正’啊,他已经在纽约了。”张妮答道,她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补了点唇彩。刚才绯红的脸色已经逐渐褪去,看样子是镇定了。 “这么迫不及待啊?过来滚床单啊?”许述已经一杯混酒下肚,说话开始不知轻重起来。 张妮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拿起桌上刚拆下的吸管包装纸,揉成小纸团就朝他扔了过去。许述一边躲一边叫,“真的呀,真的呀。这年头,都是先上床再谈感情的。否则要是先谈感情后来床上不合,那多浪费感情啊~” 见张妮住手,他又意犹未尽的补充道,“不过瞧你们段郎那胸肌啊,一跳一蹦的,多性感啊,尼玛我是不敢招惹他的……你们段郎,要说……”说着说着,许述的脸色正色起来,但还是坐在那里保持原来的姿势和说话的腔调,“要说美国的经济要二次探底,华尔街已经做好了抄底准备,美联储又要降息……” 我和张妮已经习惯了许述的这种说话方式,心照不宣的对看一眼,同时回头,看到了正站在张妮背后乐呵的段啸亮。段啸亮polo衫加牛仔,虽然和rooftop的调调有点格格不入(张妮和我都是派对专用紧身吊带短裙加闪光片点缀),但是一天开车把他的脸晒的有点透黑,更显现出一副健康的体态,看样子是一路跑来的,热得不行了。 “来了啊,坐。”张妮招呼他。 段啸亮四处看看,搬来一张金属椅子,放到张妮旁边坐下,看到我们几个,“呦,这几个我都认识,伴娘团的。”说着,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巾开始擦汗,“纽约的车真难开,是不是红灯不让右转的?” 张妮点头,“是啊。怎么,你转了?” “嗯,”段啸亮擦着汗点头,“后面警察马上来了,我解释说我外州来的,不知道这里的交通规则,他们就放我走了。”说着,张妮递过去一张酒单,问他喝什么,他点了个啤酒,又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一会儿还得开车,不敢喝烈的。” “那个段郎,哦,不是,段啸亮,”许述道,“你怎么今天过来了呀?” 段啸亮憨憨的笑道,“去宾州开会,路过这里。赫赫。” “路过……”许述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张妮趁着段啸亮跟服务生拿酒,瞪了许述一眼。许述一脸坏笑,不理她,又问,“那……今天晚上住哪儿?” 段啸亮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道,“今天晚上回马里兰啊。回家住。这不就是过来打个招呼吗。” “你回家那可真够远的。”许述道,“要五个小时吧?” “嗯,呵呵。”段啸亮被问的不好意思起来,一个劲的憨笑,又拿起一张纸巾擦汗。 “许述,你别逗他了。”张妮怪嗔道。段啸亮看到张妮替自己解围,更是开心的看着她咧嘴笑。这时候,啤酒上来,段啸亮拿过酒瓶,举起来道,“来,哥几个,干一杯!” “干!” “干!” 几个男生一碰杯,各自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放下酒瓶,段啸亮道,“这是我第一次来纽约。呵,跟我们乡下还真是不一样。” “哦,是吗,去了哪里?”许述扔了块薯片到嘴里。 “没特地去哪里,刚到的,刚才路过了时报广场和帝国大厦,匆匆看了一下,真是漂亮。” “不多留几天吗?纽约好玩的地方可多了,大都会博物馆,洛克菲勒中心,百老汇,五大道,八大道,至少要去法拉盛吃顿中餐吧。”艾小杨问。他的专业虽然是电影,但是主业是三陪,陪玩陪吃陪喝,看到有人来纽约旅游,条件反射般的要开始介绍景观。 “呵呵,这次时间不多,明天得回公司上班。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段啸亮道,说完,回头看了张妮一眼。张妮收回刚才还在飘忽的眼神,不知所措的“嗯”了一声。 “喜欢纽约吗?”许述问。 “说不上来,”段啸亮想了想,“热闹,人多,但是好像我不习惯,有点浮躁。” “哦,是吗?” “是啊,车不让车,一慢就有人摁喇叭。路人都匆忙。人和人之间少了点友善,有点神经紧绷。”段啸亮说着,塞了片柠檬到啤酒里,“哪像我们乡下,节奏慢,人都淳朴的很。” “就是,”艾小杨接口,“小渔村的人更纯洁质朴。” 许述看了艾小杨一眼,撇了撇嘴,无可奈何的眼睛往上翻。 夜色有点上来了。2305thave的rooftop酒吧一片繁荣,几个眼熟但是记不起名字的电影明星正在和一个制片人模样的男人聊天;华尔街下班西装革履的人也成群结队的到来,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哪个企业的业绩看涨、哪个交易额可以上升;还有几个高瘦的模特带着刚走完台的浓妆去叫酒,一个拿着巨大照相机的人在不停的盯着其中的一个拍,闪光灯不停的亮,而周围众人则丝毫没有去注意。 放眼rooftop周围,曼哈顿的景色尽览眼底,帝国大厦,洛克菲勒中心,联合国,那巍然屹立几十年的建筑,仿佛在告诉人们,纽约这个不老城市的不衰故事,那曾经、以及现在的辉煌,那纸醉金迷的生活,和那世界之都的傲然。 几个男生说话的当儿,张妮似乎一点都没听进去,她时而喝口饮料,时而抬头装作漫无目的的到处张望一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突然,她的眼神定住了,但是又飞快的低下眼睛,去喝饮料,喝了没半口,又快速的朝相同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又低头猛喝了一口饮料,转过头,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加入到桌上的话题里面,还微微转过身,背对那个方向。 我抬头望过去,mike正站在一棵棕榈树下,周围有几个男女,谈笑风生的样子。mike在那群人中很惹眼,大概是谈吐的样子,也或许是穿着,总之那一颦一动很是出挑。但是看得出,他的眼睛也在往这里看。 我看了张妮一眼,她正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加入了许述他们的话题,“是啊,纽约的生活是有点太紧张了,听说现在国内很多城市也是同样。” 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呀,她能坚持多久? 第33章 张妮的爱情观 张妮所谓的“兴致勃勃”完全就是想到的时候插一句话进去,说完后又开始心不在焉,要么随口附和一声,要么完全木然的喝着饮料、不知道想什么。 几个男生已经从温布尔顿聊到了全美公开赛。 “今年美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悬念。”许述说。他虽然不是个体育迷,但是聊起体育来也还有两把刷子。“反正也算盛事一件,我去搞几张票。” “记得叫我啊,还是第一次要看美网的现场呢。”段啸亮乐的有点手舞足蹈,开心之余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张妮。张妮正眼睛呆呆的看着她的饮料出神,完全没有理会他的眼神交流。段啸亮也不介意,继续兴致高昂的向许述道,“有票就通知我一声。” “别说,美网不仅是体育盛事,更是华人社区盛事。”许述加油添醋,“你是不知道啊,带个女生去美网,就等于是在华人社区宣布关系了。” “有那么夸张吗?”段啸亮倒是被逗乐了。 “有啊,那跟美国主流看nba宣布恋情是一码事。你想啊,这个每场比赛那么多人去看,里里外外,人进人出,肯定会被碰到的。就算碰不到,别人拿着那个望远镜,比赛休息的时候到处一看,哇,看到了。就算看不到,比赛间隙有摇镜头,那个摇镜头你知道吗?”许述越说越起劲。 段啸亮摇了摇头。 “小杨,解释给他听。”许述头一斜,用脑袋指了指段啸亮的方向,示意艾小杨解释。 “哦,这个摇镜头啊,”艾小杨向前坐了坐,“在比赛的间隙,摄像机摇观众席,定在哪里,大屏幕显示,按照美网公开赛的老规矩,这两个人要拥抱、如果是情侣要接吻。” “所以,”许述又道,“这个万一被摇到,你就算不是向全世界公布,也是向所有现场观众公布啊,那观众席里有多少你的熟人啊。” “呵呵。”段啸亮乐的直笑。估计是每个在恋爱或者以为自己在恋爱的人,都希望被摇到的。 几个男生说的热火朝天,张妮一边摆弄着鸡尾酒里那只漂亮的小纸伞,一边不经意的抬头拨了拨头发,顺着抬头扬发之际,眼角瞟向朝背后那棵棕榈树的角落,又完全享受初夏天气般的看了看天空。她的目光落回桌上的时候,眼里有了些失落。 mike不在那棵棕榈树下了。 rooftop的人越来越多,9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聚光灯一个个亮了起来,把整个天台照的通透,像是一个肥皂泡里的时间,绚烂得有点不真实。 张妮的目光开始焦灼的在人群中搜索。 “你喜欢网球吗?” “嗯?”张妮显然根本没有关心刚才的谈话。 “哦,”段啸亮笑了笑又道,“我是问你喜欢看网球吗?” “还好吧,没看过。”张妮敷衍着。 说完话,她继续抬头,眼中小火苗又开始跳起来,mike已经走到对面角落的一棵树下,和不同的几个人在聊天。他侧面对着我们的桌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段啸亮问。 “哦,没有没有。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张妮解嘲的笑笑。既然段啸亮都可以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她心想,这种情况是熬不过去了,不如打破僵局。眼见着mike又貌似要转身,她突然道,“我们去吃晚饭吧。” “你饿吗?”段啸亮道。 “不饿啊。”张妮道。 “我也不饿。”段啸亮赫赫的笑着说。 两个人的对话把大家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唱的哪出啊?”许述凑过来问我。我朝他身后使了个眼色。他非常意会的点了一下头,转身叫“服务员,再拿一扎啤酒~”他转身的同时,看了看身后的状况,mike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许述回过头来的时候,一个劲的对着我吹胡子瞪眼,满嘴的o形,满脸的问号。我很确认的跟他认真点了点头。他一手捂到额头上,低下头、又频频摇头,估计这个情况他也很头痛。 “张妮,我要去补妆,化妆间在哪里?”我站起来问。 “唔,好像是在……”张妮思索着。我对女人在恋爱或者相思时候的智商真是感觉叹为观止。 “你带我去吧。”说完,我冲她递了个眼色。 “那……不好意思,我们去去就回。” 两个人一言不发的急步走到卫生间,人群渐远,音乐渐小,进了装饰富丽的卫生间,张妮打开她的化妆包,拿出散粉,看着镜子擦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我扯了一张纸巾。 “唉,我也不知道。”她叹了一口气,手里的粉扑停了下来。 “我说是容易啊,但是我说了不管用。再说,即使我们知道今天怎么办,那明天呢?后天呢?小姐你能不能不要纠结啊?” 镜子里的她不语,咬着嘴唇,眼里什么东西在闪烁。 一群穿着clubbing闪光短裙、细高跟鞋的女生拥入洗手间,唧唧喳喳的,讨论着刚才请她们喝酒的男生,讨论着一会儿夜宵到哪里去吃。又叫又闹,嬉戏不已。 “要不我们再找个借口走吧。”我在吵吵的声音中替提出建议。 她重重呼了一口气,“没有关系,我知道怎么办的。”我看着镜子里的她,她又道:“羡慕你从来不纠结。” 我耸了耸肩,“我基本上不多想,已经做完的决定就不要回头想了,因为我的脑子不太好使,想不了那么多事情。” 她笑了,“你的脑子?还不好使啊?拜托……” “真的,我中学成绩一塌糊涂,大学还考了两次。教导主任经常说我笨。我觉得好像是有点。” 她笑着摇头,“你太小看自己了。” “我没有小看自己,而是觉得挺佩服你的。如果我是你,肯定没有那么强大的承受力。”我把纸巾揉成纸团,扔进纸篓,“不过我也没那么复杂的生活哈,基本上生活不给我太多的选择,我也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张妮看了我一眼,“其实有的时候,没有选择是最好的选择。”然后笑笑说,“我们出去吧。” “等等,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她点一点头。 事实证明,张妮即使想好了,也跟不上这个世界变化的速度。刚走回到座位半路上,远远的发现我们的桌子坐满了人,再近一点,mike坐在刚才张妮的位子上。我回头看张妮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原地,一步都移动不了。 “走吧。”我拉了她一把。她才勉勉强强迈步。 走到桌子旁,气氛在我看来是相当的奇怪。许述,艾小杨,段啸亮和mike,多么奇怪的组合啊。看样子,mike也是刚坐下,只是听到他说了什么“很久不见”之类的。段啸亮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他,那表情,是看陌生人还是看敌人,说不清楚。 mike正好转头看到我们,连忙站起身说,“刚想跟你们打个招呼呢。你男朋友说你在这里。” “我男朋友?”我一头雾水,然后恍然大悟,“哦~~对啊,他他他说我在这里。”然后,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心想什么世道啊,这我和艾小杨的所谓“关系”还要carryon了呀? “哦,原来你和艾小杨是一对儿啊!”段啸亮叫道,“刚才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哦,这位是?”mike看着段啸亮回头问张妮。 张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来介绍一下,这是mike,这是啸亮段。”两个男人对视一下,握了握手。握手的时间有点长,我仿佛可以感觉到两个人小宇宙都在上升。你说男人真是很奇怪啊,那种中意同一个女人的敌意是不是天性? 张妮愣在那里不说话。即使乐声震耳,大家都可以感觉到我们桌上的气氛有点不对。 还是mike先松的手,然后拍了拍张妮的肩头,“我就是来跟大家打个招呼,要先走了,大家晚安。”然后对张妮露出一个微笑,转身迈步离去,湮没在人群中。张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发怔,直直的站着,没有说一句话。 “那什么,呵呵,”段啸亮道,“我……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走了,都快11点了呢,我明天还得上班。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段啸亮抿着嘴点了点头。 “那我们送送你吧。”许述提议。 段啸亮一摆手,“不用,你们酒还没喝完呢。下次再一起喝吧,这次我不好意思失陪了。”然后看了张妮一眼,“那我先走了。” “嗯。”张妮点头。 段啸亮冲大家招招手,转身,朝出口走去。 我和张妮坐下。四个人又恢复了刚来时候的样子,只是夜色已浓。张妮一脸的怅然若失。不知道是因为mike的离去还是因为段啸亮的离去。 许述倒了一杯酒给张妮,“看样子,段郎是要放手一搏了。” 11点多的时候,又有人潮涌入rooftop。纽约的周末从周四开始,所以越晚人越多,丝毫不稀奇。我们几个早就过了小留学生学老外的阶段,早就心意阑珊,看着人潮不免有些倦怠,喝完了酒,就各自回家。 许述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门没有锁。他走进黑漆漆的客厅,拧亮立式灯,觉得有点饥肠辘辘,想起刚才在酒吧也才吃了几块薯片,于是进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厨房里堆了很多空的外卖盒,一旁的桌子上有半碗吃剩的方便面。 开冰箱,里面有半桶果汁,一个咬了几口的汉堡,和一块放了好几天的批萨。他于是又拿出一瓶啤酒,打开后喝了几口,放下,去卧室看看kirsten在不在。 卧室也是黑漆漆的,他拧亮了一个床头灯,看到kirsten正裹在毯子里熟睡。他走过去,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睡梦里的kirsten,像小孩一样的恬静,微微皱着眉头,还不时咂咂嘴。许述俯下身,在kirsten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猪,你回来了?”kirsten睁开惺忪的双眼看看他。 “嗯,吵醒你了快睡吧。”许述回头又抱了抱她,“睡醒了明天去法拉盛买点吃的,家里都没吃的了。” “嗯。”kirsten迷糊的答应着,又道,“对了,刚才房东来过了,说房子下个月不能租给我们了。” “哦?为什么?” “他好像说是家里有亲戚要来,要住他的房子。说是移民签证下来了什么的。”kirsten说着坐了起来,“小猪,我们是不是要搬家了?” “唔,是吧。”许述答应着,看到kirsten不安的样子又安慰道,“没关系,明天就去报纸上面找找。” “那你刚给我弄好的工作室呢?我们是不是都要拆了?”kirsten难过的问。 “拆了就拆了吧,再弄一个,”许述微笑着回答。 kirsten看着他不安的说,“我小时候跟爸妈住的时候,从来不搬家。你不怕搬房子吗?” “租房子就是经常要搬呀,”许述道,“尤其在纽约,大家都是过来打拼的,。很多人都是第一代移民,工作啊、生活啊,变动比较大,所以就很不稳定咯。房契到期了,房东换人了,房子被卖掉了,什么原因都有可能,所以就会搬家呀。” “那我们怎么搬呀?这么多东西。”kirsten快哭出来了,“还有我的钢琴,好重的。” “找人搬咯,”许述缕了缕kirsten散下的头发,“找个搬家公司,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看,钟如海都搬了多少次了呀,差不多每半年就搬一次。艾小杨还经常有家不能回呢。搬一次家也好,换换环境。” kirsten看着许述,眼睛红了,“小猪,纽约生活真是没有安全感。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说着,便哭了起来。 许述一把把她搂到怀里,“说什么呢,只要有你我,就是家啊。” “那你不要离开我。”kirsten抱着他道。 “不会,小猪最爱小蓓了。”许述也抱着她,轻声在她耳边道。“小猪会给小蓓一个家。” “嗯!”kirsten哭着点头。 窗外,月光朗朗,照透了天空,让夜有了静谧之美,安静、美丽、纯净。 张妮到家后,洗了一个泡泡浴,仿佛要洗净所有白天的尘埃。被泡泡围绕的她,双手捧起一些泡沫,吹到空中,看着那泡沫无力的又掉下来,只有一只肥皂泡,轻盈的飞舞起来,升到很高的地方,旋转,绽放各种炫丽的色彩。 半夜的时候,张妮睡不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站到窗前。透过她的窗口,可以看到哈德逊河,曼哈顿寂静得犹如沉睡了一般。只有船只驶过的时候,才使眼前的景象有了些许动感,让人知晓,那不是一副画。 她倚着窗台,看着天空中的点点星光,突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冒上来,心里空空的,世界像是在身边消失了,只有她一个人存在,静也好、寂寞也好,只有她一个人。有的时候,她会感到急速下坠,坠到什么都抓不住,有时候她会感到所有的都是虚幻的。每到这个时候,她会去想很多事情。 几乎在每个人的眼中,她都是一个苛求自己、苛求别人的人。她生活的一丝不苟,仿佛根本不懂得感情的乐趣。可是,她知道,她和所有人一样,都渴望一份真正的感情。和所有人一样,在夜静的时候,她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和失落,感觉到一个人在异地的无奈和空虚,感觉到纽约的喧嚣所遮掩不住的落寞。多少次,她真的就想放弃她的执着,随便找一个人,一个她不怎么爱的、但是踏实的男人,过上一辈子。 但是她知道,有多少人,背井离乡在外,漂泊不定,为了一个家的感觉,急切的抓住另外一个人的手,仿佛大海里漂流挣扎的人,抱在一起悬在一块木板上,那仅仅有的一丝安全感,都来自于同病相怜的搀扶。那是爱吗?甚至,那算一份感情吗?还是仅仅是两个在雪地里的人相互抱着取暖? 她要的,是一个懂她的人,他不必完美,甚至他可以有很多缺点,正如她自己,也有很多缺点,即使她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完美。他们可以一起坐下来,相互去读懂对方,可以为了对方去容忍和妥协,为一段长久、长到一辈子的感情去努力。 感情需要经营,在她看来,那种你爱我我爱你的东西只是激情。每个人,等你到达离他一定近的距离的时候,会发现各种本性上的缺陷,有些能改,有些则是一辈子都改不掉的。不仅仅是她约会过的人,所有的人都是那样。 而张妮想要的,和众人对她的理解不同,不是一个没缺陷的人,而是一个有着改的掉缺陷、并且愿意为了一段感情而去认真改掉缺陷的男人。 这很难么?张妮有时候问自己。如果是她,她愿意为了一个爱的人改掉自己的坏毛病,虽然那不等于一味的忍让和妥协。任何事情,两个人要愿意坐下来谈,商量,决定一个两个人都能接受的方法。这样两个人都会快乐。 如果一段感情中的一方不愿意去改,那另外一方会受伤,受伤以后会有怨恨,长久下去,感情会是伤痕累累。到时候,或者是选择放弃,或者是将就着过下去。那,绝对不是张妮想要的。 她宁可一个人扶在木板上,在大海上漂流。 夜,是那么的宁静,她知道她的那个人肯定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里思索着同样的问题。他会来的,她想。然后给了夜空一个微笑。 第34章 入职新部门 艾小杨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难得的情景。室友出外景去了,表姐和孩子都睡了。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脑。这个晴朗而又静寂的夜晚给了他无数创作的灵感。 “她对他的愤怒和仇恨来自于所有她所有希望的幻灭。”艾小杨开始有了那种感觉。艾小杨很清醒的感觉到了,如果他的美国大片导演梦破灭,他会愤怒,出离愤怒,甚至失常,不过或许他会给自己下毒。艾小杨想着,开始在电脑上写下了剧本梗概。 “回闪,他和她的对眸一笑。” “幻影,切现实,两个面对面的坐着;切幻影,她对面的那个人在狞笑;切现实,他低头一言不语……” 艾小杨的动力,和很多留学生一样,来自于需要被认可。很多时候,人选择自己的职业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认为那是一条成功的捷径,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聚敛最大的收获。或者,那个职业本身有着光环,戴着那个光环出去的时候,会被人羡慕。 艾小杨喜欢当导演吗? 应该是喜欢的。但是他明白吗,电影和任何一种艺术一样,是一种内心的呐喊,是自己对世界认识的一种表达,或许他是不明白的。他对电影的理解并不纯粹。在他看来,电影是让他出人头地的最佳最快方式,他要靠电影得奖、爬上好莱坞这座尖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一半喜欢这个事情本身、另外一半喜欢这个事情的光环。 这本身并没有错。但是他,如许述说的,不明白自己。他虽然向往好莱坞,但是仇视商业片,在他看来,赚钱的东西都不是艺术,一味的排斥市场。另外一方面,他声称自己是文艺片导演,是艺术家,但是基于他对电影的理解不纯粹,他内心的呐喊并不强烈,所以经常出现一年都出不了一个作品的现象。 很多人以为出国是捷径,到纽约找机会是捷径,但是当你并不十分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时候,这条捷径或许是弯路,生活会给你很多挣扎。艾小杨像是一个在浅水里溺水的人,既不愿意站起来自救,也不愿意伸手向别人求救。 回到家的时候,我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睡觉。生活不给我太多的选择,所以我也没什么太多的事情去想。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都是环境强加给我的。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手里的这支笔和纸上的图案。 只是,夜深的时候,我也会难过。只身来美国打拼,这些年,我得到的并不多。事业算是有点跌惨了,没有男朋友,没有家庭。国内的朋友或者升官,或者发财,或者小日子融融。 算了,这是我自己要走的道路,我只能一味走到底。翻了个身,我沉沉进入梦乡。 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我在梦里听到的却是考试结束铃声,老师过来收卷子,而我的数学卷子一片空白。一个激灵,我醒了。 今天和考试也没什么两样,我拖着步子走向洗手间。牙刷上挤好牙膏,我心不在焉的开始刷,接下来的日子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收拾起我的画笔画纸,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我一耷拉脑袋,开门去上班。 办公室里正在大兴土木,cokelynn说是给新上任的小组主管,那个jennifer的印度助理,做一个独立的办公室。看着隔开的空间,那办公室比拉尔夫的还要大。我叹了一口气,拉尔夫为了公司,几十年苦干,威望和地位却被一步步剥削掉。现在,一个当初他觉得没有设计才华而不愿意招进来的行政人员,却坐上了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高的位置,对于一个几近退休的老人来说,那种酸楚可想而知。 罢了,罢了,我的那点算得了什么。我心想。然后低头开始拿出包里的东西,布置自己的办公桌。铺好tracingpaper,我拧亮桌子内置的灯,想看看是不是对的整齐,却发现柔光灯被换成了荧光灯。 疑惑着,我拨通了前台的电话,“为什么我的桌灯换了?” “哦,”前台小姐和气的回答,“机械组的负责人说,你们小组一律用荧光灯,不能有特殊。正好施工队在,所以都换了。” 这算哪门子事,我愤愤的放下电话,连个桌灯都要管。电话刚一挂,就又响了。 “我要找你谈话,”那个印度主管普佳的声音,“我的办公室还没弄好,就到会议室吧。请你马上过来。” 我放下手头的东西,向会议室走去。 “你来了?”普佳正坐在长长的会议桌那一头,主席座,见我进门,用嘴努了努,“找个位子坐。” 刚一坐下,就又听她说,“别坐的离我那么远,咱们是一个小组的,是一个团队。”无奈,我起身,换了个离她近一点的位子。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用印度腔的英语又道:“我知道你英文不好,所以,我尽量说的简单一点。毕竟,英语是我们的官方语言,你们的水平永远没法跟我们比。”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要是语言也被殖民了还值得你们那么自豪,那么无怪乎你们很多人在美国的职场欺下瞒上、两面三刀了。 然后她打开文件夹,“今天找你来呢,是要谈几个问题。首先,你平时要注意一点。我知道,你是一个设计师,平时不拘小节,但是这不等于说你可以有很多特殊。比如,公司现在要见客户,希望你本着尊重自己和尊重客户的原则,每天穿职业套装。” 见我不语,她又问,“有意见吗?” 我扯了扯嘴角,“没意见。” “其次,你是我们组最新的成员。你知道你自己的水平,从我们的要求来说,根本就达不到进组的标准,我是因为上面的要求才勉强收了你。所以,你平时的工作要好自为之。设计上不懂的地方不要逞强,问我一下总可以的。我呢,也会尽量帮你。”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听力。当初设计考试的时候,她做的生活用品设计简直是一堆shit,拉尔夫甚至火冒三丈的责问,那样的人是怎么通过初试的? 她还是滔滔不绝,“我们的小组刚设立,大家要齐心协力,我这里是不搞特殊的,不行的人就是不行。”然后冷冷的冲我笑了一下,“才华什么的都是别人随便说说的,我要看的是作品。不喜欢的作品我是不会给面子的。听到了吗?” 我木然点头。 “好,出去吧。下午我宣布新季度的选题。” 我起身刚想出门,她又叫住我,“平时和别的组说笑也要小心,毕竟我们公司不玩小团体。” 我朝着门外咬了咬牙,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关上门出去。 刚坐回办公桌,电脑上的聊天器叮的一声响了,“你还好吧?”是cokelynn,顺带还给了一个kiss的表情。 “还好。”我甩了一个眨眼的表情过去。 这时候,手机的短信又响了,“你还好吧?”还是cokelynn。 我坐在椅子上,向后仰着,从自己的隔间探出脑袋去看他。他的隔间离开走廊在我后面,他也正好支出个脑袋向我这边望。 我露了一个不解的表情,皱着眉头看着他。他神秘的伸出手指,比在嘴唇上叫我不要出声。 短信又响了,是cokelynn的,“刚才我忘了,公司搞了一个it项目,监视每个人的电脑。是我在it里面的朋友说的。不知道聊天器算不算在里面,反正以后我们尽量用手机吧。” 我发过去一个怒目而视的表情。他赶紧又回一个:“息怒。晚上请你吃饭,庆祝你回来。” 我看着短信苦笑了一下,这次回来值得庆祝吗?然后又把愤怒转嫁到cokelynn身上,“你们老美那么抠门,什么都是aa,约会都aa,你脑子坏掉了,要请我吃饭?” 他先打过来一个惊诧的表情,然后道:“谁说我们美国人都aa?和女孩子约会,哪次不是我掏的钱?你们误会了吧,我们和朋友出去才aa的。” 我正读着他的短信,他又来了一条:“当然,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要泡你的意思,只是请同事吃饭。” 我继续愤怒的回答:“我有什么地方不好,你没有泡我的想法?” 他回了个眩晕的表情:“你对我那么凶,我就算有想法也没了。再说,你也不是我的type,我喜欢大波的。” “我们中国人说胸大无脑,你知道吗?” “哦,是吗,那你brain很发达。” 我看到四下无人,抓起桌上一个空汽水罐就以投手榴弹的方式掷入cokelynn的隔间,就听到一阵惨叫,“嗷,嗷,嗷……”停了一下,又听他叫着解释,“被钉子扎了,谁乱放我的钉子呀?” 下了班,我换上短裤和球鞋,径直跑向中央公园。 公园里气象依旧,有散步的老人,有中年人带着狗,有骑车的,有小孩子嬉戏。还有很多游客,和一些乐队的表演。草地一片绿油油的,甚是喜人。 今天跑多少圈?我心里暗想着,在家的那段时间我可以一点都没有跑,不知道这老胳膊老腿的是不是还能跑那么多。要么今天就先pickup一下,稍微跑跑?不,我今天心头有大恨,非要跑它个n圈才足以解恨。 想着,我加入跑步的人群。一会儿又想到,马拉松选手跟谁有深仇大恨啊,得那样跑?一般人不会有动力跑那么多吧,即使有,也未见的有那个体力。 边跑,边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跑到快20分钟的时候,觉得真是累,不经常锻炼体力真是会下降。还有10分钟我就可以停了,但是实在跑不动了怎么办啊? 于是想到哪吒说的,盯一个人就跑的轻松一点。嗯,盯谁呢?那边有个帅哥啊,要不我跟在他后面跑?想着,我稍微加速,跟进了前面一个肌肉男,他体态健美,脚步轻盈,甚是养眼。没跑几步,他旁边跟上个人,也是一个帅哥,两个人相互微笑,轻轻拉了拉手,然后步伐一致的跑着。 这年头……帅哥都有男朋友了。我忿忿的想到。跟还是不跟?跟吧,俩帅哥,买一送一。 我不自觉的跟帅哥们开始了一样的步调。他们俩时不时相互看一眼,笑说一句话,看得我羡慕不已,又感叹他们太奢侈太浪费资源,本来应该有两个女生躺在他们怀里的。 跑着跑着,10分钟到了,我终于打算停住脚步。目送帅哥们远去,然后去喝水。 嗯,几天星期几?星期二……咦,怎么没看到哪吒?我喝完水,放眼四处张望,他怎么今天没来? 旋即,我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我居然关心起哪吒来了!开什么玩笑啊,难道我下次要等他跟我一起跑啊?有没有搞错啊?这个想法太无胸无脑了…… 我嘲笑了自己一番,看看渐暗的天空,独自一人朝出公园的大路走去。 第35章 马里兰的草莓 呲的一声,艾小杨被厨房里菜下油锅的声音吵醒。艾小杨住的是那种loft,两间卧室在上,客厅连着厨房在下。因为是西式的设计,厨房和客厅并没有隔开,而是一个敞开式的环境。 睡在客厅沙发上的艾小杨努力睁开眼睛,闻到油锅味,晃晃悠悠的起来。表姐正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一派女主人的样子。见到艾小杨睡眼惺忪的站在另一头的客厅里,表姐笑着道,“小杨啊,今天姐给你做点好吃的。” “哦。是吗。”艾小杨回答道。那股菜香是他久违了的、很久都没有闻到的。即使有时候跟着大家在外面馆子里吃,可是毕竟不必家乡的油锅里的菜香。那种香味,瞬间把他带到了故乡,他和父母一起住的小屋子,和他童年玩泥巴时一闻到家里菜香味就撒足跑回去的场景。 “以前呢,是姐疏忽了,忙着带孩子,教月嫂,都没时间给你做菜。现在呢,对纽约也熟悉了,还能带着孩子出去逛街。姐就想啊,今儿给你做点有营养的,让你好好吃一顿。”表姐边说着,边往菜里加调料。 “姐,我想再睡一会儿。” “睡啥睡呀,都太阳照屁股了。赶紧起来,准备吃饭。” “可是我今天早上4点才睡下的,我要写东西。” “你们呀,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那么晚睡,身体受得了吗?别年纪轻逞强。听姐的话,赶紧起来,调整一下作息。”表姐吆喝着。 艾小杨刚坐下,无奈又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到水龙头去接水,打算喝一口清醒一下。 “哎,小杨,那水龙头里的水不能喝!”表姐大叫一声,“我在华人的报纸上看到,美国的水也不干净,等下,姐给你烧开了再喝,啊?” “不,姐,我……我喝惯了。”艾小杨答道。 表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跟你说怎么不听呢。不许喝凉水。”转身拿出盘子盛菜,“去,端桌上去,姐特地给你做的。” 艾小杨接过盘子,又盛了饭,拿了筷子,和表姐一起坐下。表姐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哦,姐,我现在不爱吃肉,美国的肉……不好吃。我平时比较喜欢吃蔬菜。”他推却道。 表姐不理会他,把肉往他碗里用力摁了摁,“男孩子咋能不吃肉,不吃肉哪里来的力气?不是姐说你啊,你就是不会照顾自己。上次跟你提的事情你上心了没有?唉,你赶紧找个人结婚啊,姐都替你着急。你说我还有你侄儿的身份可以留下,你呢?赶紧找个有身份的人结婚,拿个绿卡,也不枉你来美国一次。你说你现在在美国图个啥?咱国内要啥有啥,一个人有几套房、几辆车,那不是吹的,尤其咱们东北,呵,发财的人可多着呢。你在这里有啥?就那么个破房子,还是租的。你还不赶紧弄个绿卡,好歹也算是你来美国的收获。” “姐,我知道了。”艾小杨闷头吃着饭,拨拉开碗里肉,又夹了些青菜,胡噜吃了起来。叭啦了两口,放下碗,道,“姐,我要出门了,去图书馆写东西。” “呦,再坐一会儿呗。我下午呢,要去法拉盛听个讲座,一个朋友推荐的,说是什么投资,她赚了很多钱呐,我反正闲了没事去听听,你帮我照顾一下你侄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姐,我真的得去图书馆。我的稿子这两天必须出来。而且晚上还有一个翻夜班的活儿。” “唉,算了算了,好吧,你去吧,记得带几片人参在身上,喏,就在那个瓶里,姐昨天特地给你买的。” “知道了。”艾小杨瓮声答应着,起身去收拾背包,合上电脑揣进怀里,匆忙的走了。 一连几个星期,张妮的生活甚是风平浪静。mike和段啸亮这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她的生活中,又同时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一点消息都没有。像是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她,或者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们。 张妮下了班总是不想回家,她开始查看晚上的各种学习班,比如高温瑜伽、拉丁舞,甚至还有一次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参加烹饪班。 “小姐,我知道我没有女人味,可你也不用那么骂我吧。”我开玩笑的回到道。 “不是啊,我只是想找一个人陪我去。”她说,“我晚上回到家里觉得好孤单,除了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会快乐一点,其余时间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打发。” “看书看碟看杂志上网茶道了吗?”我问。 “都试过了。各种联想,各种痛点。思想完全无法集中。难得有心情看一次,看到感慨处,没有人可以交流,憋屈。”她回答。 “失恋综合症啊……”我感慨道,“而且很不划算啊,都还没享受恋爱就失恋了,算什么事儿啊……哎,对了,书上说,失恋要么轻十斤要么重十斤,你是哪种情况?” “我没有轻……也没有重……” “那你跟我跑步吧,可以放松一点。”我说。 “哎,我没什么运动细胞,让我再想想……” 张妮终究没有去烹饪班,也没有跟着我去跑步。 很快,她那空出来的时间段给安排了一个新的案子,是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中国女子,从案卷的描述来看,她已经结婚,有两个孩子,但是目前有家暴,是社工把她介绍过来的,说这里有华语医生,让她过来就诊。 张妮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女孩子多年前来的美国,就读于某个不错的学校,拿了硕士学位,结婚以后在家里专心相夫教子。后来丈夫出轨要离婚,她不同意,丈夫就开始冷暴力,后来发展到拳脚相加,当着孩子的面打她。被打了之后,她还抱过孩子,笑着说没事,爸爸妈妈闹着玩呢。5岁的女儿在幼儿园把暴力场面化成图画,被学校的老师获知以后,告诉了保护妇女儿童社团。社团多次过来调解,她也不愿意报警,也不愿意离婚。最后同意看一下心理医生。 女子见了张妮像见了亲人一样,马上就哭了起来,“他也不看在2个孩子的份儿上对我好一点,反而要狠心拆散这个家庭……家里的钱都在他手里,要是离婚,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房子,没有收入……我没有工作,怎么养活两个孩子?”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张妮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她是法官,一定会把所有的东西判给这个女子,但是她不是,她只是一个心理医生,而且,她作为医生并不能告诉病人该怎么做。病人要愿意自己帮助自己,医生才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那个案例对她来说是沉重的,并不是因为病人的病情有多重,而是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送走病人后,她写了报告,夜幕降临,她突然觉得很疲惫,拿着报告去行政那里去交接。 黑人大妈见到她,很神秘的笑了笑。 “今天没date。”张妮故意撅起嘴,逗黑人大妈。 “但是我知道你的date在想你哦。”大妈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样东西,“刚才有人送来的。” 那是一个竹篮子,里面放满了草莓,有些还带着叶子和泥土。 张妮翻了翻篮子周围,没有见到有卡片或字条,疑惑的向大妈看去,“谁送来的呀?” 黑人大妈道:“一个中国小伙子。” “长什么样?”张妮急切的问。 “看看,把你急着什么样了。一个矮矮的,胖胖的男孩,戴眼镜。” 张妮想了半天,不认识这么一个人,茫然的朝大妈摇了摇头。 “哦,看我,忘了,那男孩说是替朋友送来的。他今天来的纽约,朋友托他送来自家后院採的草莓。那男孩吧,看着有点糊涂,说本来要送去你家的,但是怕你不在家,所以说是网上查到了我们诊所,就过来了,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在这里工作。你说哪有那样粗心的!”说着黑人大妈笑了起来,“我问他是不是叫nizhang,他非说是zhangni,我们纠缠了半天,霍,后来终于搞清楚了。”大妈说着摇摇头,一副被当时的焦头烂额吓着的样子。 “不过我还是不知道是谁哎。”张妮听着也笑了。 “哦,对了,他说他是马里兰过来的,替朋友送来的……” 大妈的话还没说完,张妮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这么直接又这么大条的只有一个人。 “……看看,我说吧,你的date在想你。你脸都红了!”大妈笑的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张妮一边谢谢她,一边接过竹篮,看着里面颗颗新鲜欲滴的草莓,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张妮交接以后,打开一整天看病人时关掉的手机,嘟嘟嘟的接连收到好几条短信。 “朋友去纽约,不知道托他带点什么礼物给你好,正好后院摘了新鲜的草莓,希望你会喜欢!段啸亮。” “哦,对了,送去你家有人吗?段啸亮。” “忘记了,现在是你上班时间,我让他送去你诊所吧。是不是facebook上列的那个?段啸亮。” “他已经过去了,希望能找到你!段啸亮。” “收到了吗?赶紧吃吧,可新鲜呢!段啸亮。” 张妮翻看着短信,心中突然有种澎湃,段啸亮相来不经雕琢粉饰,他的语言甚至没有一点暖意或者甜蜜,但是他的那种表达像夏日里的海浪,带着某种粗旷瞬间浸透你的全身。 “现在知道是谁了?”大妈笑眯眯的问,“真是浪漫呀。” 张妮笑着点头,然后拿了几颗给大妈。她拿起一颗,用手擦了擦,放在嘴里,刚出的草莓青涩中带点甜甜的感觉。 第36章 钟如海的决定 许述忙于找房子搬家的事情,很久都没有和我们联系。张妮帮忙推荐了一套曼哈顿的房子,是她同事要转租的,许述看了看说太贵了,他要面积大、但是租金便宜的,只能在皇后区和布鲁克林找,他要存钱买房子,给kirsten一个家。 快到周末的时候,大家同时收到了钟如海的短信,说是周末想搞一次聚会,在沙龙的氛围下见见几个老朋友。 我们觉得特奇怪啊,钟如海通常不是最积极的成员,这回怎么是他催着我们搞了呢? “难道小子要结婚了?尼玛也太快了,才认识多久呀。”许述惊叹道。然后又发短信给艾小杨,“你去定个咖啡馆加餐馆的地方,要不就上次我们去的有玻璃屋顶的那个,确定可以喝酒,然后订个蛋糕买一瓶香槟。对,先到我这里来拿卡。” 转手,他又给我发了条短信:“姐,人人都要结婚了,你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这辈子打算单着了?我带你去算算命,也好知道未来怎么样。” “你算过了吗?”我回。 “算过了,说我最近有一劫。” “别信。开车当心点,做人低调点,万事大吉。” “呵呵,那你去不去?” “不去。知道了就毫无悬念了。” “那好吧,沙龙见。我刚搬了家,收拾好了,请你们来housewarmingparty。” 周末,久违了的沙龙。这次没有guests,只有许述,张妮,我,艾小杨,钟如海和他的女朋友梁曼,郝莲,蒋清。李又也来了,他虽然是另外一个圈子的人,但是和钟如海关系交好,另外,还有钟如海以前的几个朋友。 钟如海微笑着跟每一个人打招呼,和煦而又灿烂。 许述过去跟他对掌,然后两人相互拍拍对方的肩膀,许述朝他一眨眼睛。钟如海笑而不语。许述转身对张妮说:“你说这小羽抛新娘捧花的时候是不是分心了呀,怎么没接到的人先结婚了呢?”张妮含笑着推了他一把。 大家一派喧嚣,看似都有按耐不住的兴奋。一边各自落座。 许述先叫起来,“今天我们沙龙的主题是不是,讨论男人什么时候结婚是最好的呀?二十,三十,还是四十?” 钟如海看着他笑了笑,站起来,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今天叫大家来呢,主要是一件事儿,”他声音不高,但是大家都屏息倾听,“很抱歉各位,早些没有告诉你们,我也是临时做的决定。说临时呢,也不是很确切,前段时间我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反反复复的,上个星期终于决定:我要回国发展了!” 话语一出,大家都惊呆了。艾小杨本来要popup的香槟酒瓶拿在手里险些不稳,掉到地上。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钟如海低头许久,抬头道,“呵呵,真是不好意思。我钟如海这些年也没少麻烦过大家。在纽约能够认识你们这些朋友,我很高兴。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来,干杯!”说完,他先拿起一个酒杯,一口而尽,然后杯口朝下看着大家,眼睛红红的。 大家都没有缓过神来,呆呆的看着他。 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钟如海早在金融危机初期就失业了,他一直没有告诉朋友们。近一年时间,他挂靠了语言学校,转了签证,但是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决定回国。这些,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一个人忍着,抗着,好在后来认识了梁曼,而梁曼也一直陪在他的左右。 虽说纽约的人来去匆匆,可真要是在自己身边很亲近的朋友,大家都还是相当难过的。 “来啊,大家别光看着我。这是好事啊,现在国内发展的机会多多啊,以后咱们国内还能相见!”钟如海一抹眼睛,拿过艾小杨手里的酒瓶,给每一杯都斟满酒。大家纷纷起身过去拿酒,跟钟如海干杯,祝他一路顺风。 蒋清和郝莲当场就哭了,“海哥,你怎么就走了呢,以后我们想你了也看不到你了。”边说,边哭的像泪人一样。钟如海过去拥抱她们:“以后有空常回国来玩,我落脚以后把联系方式告诉你们,你们回国就来找我玩。一定请你们吃好吃的。” 艾小杨转身去擦眼泪。许述过去,拍了拍钟如海的肩膀,“什么时候的飞机?去机场送你。” “别了,我最讨厌离别的情景了。咱们今儿无醉不归,然后就此别过!”钟如海笑笑说,“再说现在来往美国很容易的事儿,没准儿下个月我又回来了呢?”说完哈哈大笑。 “梁曼和你一起走吗?”张妮在一旁关切的问。 “呵呵,她不走,我们会两地一段时间。虽然会很难,但是我们会想办法到一起,或者我继续看这里有没有机会,或者她过段时间回国。”钟如海看了一眼梁曼继续说,“那些日子,没有她我是撑不下去的,我对能在纽约这个地方认识这样的一个女孩表示非常的感恩。她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失业了,但是她一直鼓励着我,支持着我,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然后和她结婚的!” 钟如海虽然努力微笑着,但是他的眼里红红的。惹得张妮都忍不住不停的擦着眼角。 “如海,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大家都是朋友,帮一把总是可以的……”我过去道,说着,鼻子开始酸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走呀?” “嗨,多大点事儿啊,一个大老爷们这点都抗不过去,还像话吗?再说,大家在纽约生活都不容易,我钟如海凭什么拿自己的事情来麻烦大家,给大家添的乱还不够么!呵呵。有你的这份心,我也满足了,知道没白交你这个朋友!”转身,他又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生活嘛,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在哪里不一样?你别泪眼汪汪的看着我,我这次要是不走了,下次你给我买机票?”他努力的笑着,“来,干杯!我钟如海回国还是一条好汉!” “干杯!”我们几个人拿起酒杯敬他。他又是一口而尽。 “来来,我们去吃蛋糕吧。本来以为是…….总之,现在算是提前祝贺你,前景光明!说不定过些时候,哥们还要回去投奔你呢!”许述狠狠的拍了一下钟如海的肩膀。 一旁,梁曼开始切蛋糕,蒋清和郝莲一边哭一边帮忙。梁曼切到一半,郝莲扔下盘子,跑到一边去哭,蒋清跑过去安慰她,边安慰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哭。 几个男生一直不停的喝酒,仿佛谁也不愿意提起离别这个话题。许述和钟如海一杯接一杯的干:“兄弟,好事啊,哥哥我祝贺你!” “别没大没小的,趁我不注意就搞辈份啊。”钟如海跟许述干了一下,“这些年咱俩没少拌过嘴,可是,认识你真是我的福气!”说完,一口气把酒喝干,“许述,我跟你说,你这个哥们天涯海角我是认定了!” 许述也一饮而尽,“靠,这个酒真不给力,改天回国,咱们喝茅台喝二锅头,喝它个痛快!”转而又道,“回国好啊,你现在除了泡妞不可以,其它什么五毒俱全的事情不能干?哥们真是羡慕s你了!” “哦,对了,”钟如海已经有些醉意,香槟加红葡萄酒加后来艾小杨去买来的vodka,已经七七八八的喝了很多,“我……现在国内的联系方式还不知道,回国以后facebook是不能用了,咱一定得保持联系啊,email啊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在美帝享受资本主义生活的时候忘了兄弟……” “来,如海,敬你一杯,”我和张妮过去举起酒杯,“为了这么多些年,你给我们帮的忙,给我们添的乱。总之,在地球的另外一面,能够碰到你这样一个朋友真是不容易。大家在纽约的这些年,如果不是相互帮助,估计谁都撑不下去……太难了。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们……我们……” 张妮说到这里几乎哽咽,我连忙接下去道,“你要记得回来看我们,沙龙里总有你的位置,facebook也经常翻墙上来冒泡,告诉我们你的近况,也看看我们都在干什么。记得……记得,如果你结婚,一定要告诉大家!我们会一起飞回来给你祝贺的!”说着,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赶紧先干而净,转身呜咽了起来。 钟如海先是愣愣的掉眼泪,然后也止不住,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也不去擦,只是任凭眼泪流满脸颊。 大家一直喝酒,到了很晚,钟如海不许我们问他飞机的时间,怕我们去送他。临走的时候,他转身向大家一抱拳:“钟如海就此别过了!” 大家齐齐向他招手道别。 夜是那么黑。 许述开车送我们大家回家,先是张妮,然后艾小杨。一路无语,只是静静的开着,看着路灯和树木一排一排往后飞离。谁都没有说话,静谧中,都在默默的感受着纽约生活的一部分:来来往往,别别离离。 许述最后一个送的我。还是一路无语。他两手把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一手放开了方向盘,不停的擦着眼泪。“纽约不留人,看着朋友们一个个离去……姐,我难过啊……” 刚才的最后一次聚会上,许述是唯一一个没有流眼泪的人,而此时,他却抑制不住的开始抽泣,“我这么好的一个哥们,这就走了,tmd那一劫也太快了啊……”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缘来则去,缘聚则散,朋友一场,大家都交心了,值得了……以后咱们一起去看他,啊……”说完,我的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马路上依然车来车往,穿梭不已。 只是,我们都知道,在这样的一个都市,擦肩而过的缘分,也要去珍惜。 第37章 许述的出轨 生活起了一圈涟漪,又恢复到平静。纽约依然车水马龙,所有的琐事,都像被暴雨洗涤过的马路,荡然没有了痕迹。大家只是努力让自己的生活表面上看来无甚忧扰。 大家各忙各的。按照李又的话来说,纽约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想等绿卡走的,回国有更好发展的走的,或为工作或为其他去外州走的,一年亲近要好的也总要送走好几个,送多了就更哭不出来了。生活中更多的是笑着相送,笑着祝福,一人一句唱着熟悉的歌,干杯说再见却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走的会不会是自己。 盛夏时节,天气热的异乎寻常,推门出去的时候,一股热浪排山倒海,使人不能呼吸。纽约似乎只有冬夏两季,刚脱了大衣就开始穿单衫,接着就要面对酷热的天气。夏天的闷热搞的人懒洋洋的,只是兴旺了酒吧饮食行业,每天的街头,即使到了深夜,也都是相扶醉蹋落花归的人群。 艾小杨的剧本总算完成了,拍起来的话又是一笔费用,演员也好,设备也好,什么都得花钱。他还是早出晚归的打工,希望能够尽快筹到拍摄资金。好在表姐去了加拿大办理签证,他房租的问题总算可以少付一点,手头缓了缓。 张妮和段啸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而msn,时而短信。段啸亮喜欢给她发各种照片,比如新种的什么树,外出冲浪的照片,刚做好的橱柜;时不时在张妮facebook的墙上问声早;或者干脆贴一段他感觉好玩的录像。 许述刚搬了房子,要装修的时候发现卡里的钱已经所剩不多,无奈之下,只能先不做隔音室。kirsten每天晚上开始创作,常常到凌晨6点都乐声大作。邻居投诉、房东警告,以至于后来来了警察。许述每天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怎么好好睡觉。 八月的曼哈顿热闹非凡,除了每天傍晚有各种爵士、摇滚乐队的路边免费演出,还有啤酒节,嘉年华,仿佛在告诉每个人,人生的乐趣尽在无限的折腾中。 中央公园又开始了一年一度夏日的莎士比亚节。公园中央搭起了硕大的广场式舞台,像古罗马竞技场一样的圆形看台显得非常的雄壮,可以容纳几万人。中间的舞台也是灯光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舞台一旁有巨大的实况转播屏幕,让无论多远的观众都能对演出一目了然。 艾小杨和张妮一起去看《仲夏夜之梦》,而许述则是毫无心情,反而拉着我去室内攀岩。 室内攀岩俱乐部在纽约几个区都有,我们选择离上班比较近的曼哈顿区,虽然贵了一点,可是比较节约时间,下了班就可以直奔过去。 攀岩俱乐部里面白人居多,相互打着招呼问好,个个都是身材巨fit,毕竟,这是一项需要身体各方面肌肉既有爆发力又有耐力还需要协调的运动。 纽约的场所比较有趣,人群扎堆的现象比较明显。比如一个俱乐部,如果白人喜欢去,就不太有黑人。如果黑人和西班牙人喜欢去,那白人就比较凤毛麟角。亚洲人通常游离于各个俱乐部之间。唯一有一家中城的club,叫做zero,只接受亚洲人,听说店主是韩国人。一个经常跟我们混的中美混血,因为长的比较像白人,总也进不去,每次都是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短裙高跟鞋欢闹进去high,他一个人被拒之门外,总是感叹为什么被歧视。 进去和许述一起签了安全协议,各自去换衣服。 我换了紧身衣和紧身短裤,头发散了下来,出了更衣室,低头戴上手套,打算一会儿把头发束起来。 迎面碰上也从更衣室里面出来的许述,他瞪着我看了半天,道:“姐,我发现你是女人哎。” “你妹!”我一边束起头发一边笑骂。 “真的呀,你平时的打扮一点都不像女人,而且……”许述走到攀爬壁前,套上保险绳索,开始手扶着一块石头爬上去,“……而且,你是不是对男人有点排斥?” 我也过去,在他旁边的攀爬璧上寻找支撑点,开始往上爬,“不是吧,你和艾小杨都是我的兄弟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为什么一直不交男朋友?”他说着,脚又登上了高一点的基石,“远了不说,就拿近的来说,那个walter,人家明明对你有意思,当场就问你要电话,还有那个相亲时候的it男,还有沙龙里的……”他费力换脚又登上一块基石,“沙龙里的金融男……你干嘛总是冷脸对人家?”说着,他两脚平衡了一下,在原地喘气。 我丝毫不放松的继续往上爬,“我有吗?” 他朝上看着我,大声道,“有啊,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撇下一句,又继续伸手找力点。一块石头有点尖,蹭破了手指上的皮,我快速舔了一下出血的地方,又继续用力往上爬。 “要不是我知道你国内的事情,我还真以为你不喜欢男人……”他看着我,休息够了,又使劲用力,企图追上我。 “打住。”我朝右下方他的方向吼了一声,“你有完没完?”说着,我又开始找支点,只是横竖有点累。 “真的……”许述咬着牙,一边爬一边道,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出来的,“一个人在国外要有人关心才可以生存。我不可能一辈子照顾你,你要找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 “我不需要男人……”我已经爬的汗流浃背,都来不及伸手擦汗,又继续往30米的顶点攀上去,“我要做的比男人更好!” “姐,你太固执了。”许述又登高一步。 我咬着牙找到最后一个支点,“我告诉过你,我只有一条路,是对是错,都要走下去,我不能回头的!”伸手拉住最上面的力点,我登了上去,爬上了三十米的顶端,按了一下腰上的按钮,然后放手脱离力点,保险索平稳而又慢慢的把我放回到地面。 伸手擦了擦汗,看到许述还在上面找最后一个支点,我高声道,“你有什么问题说吧。” 许述好不容易找到支点的脚没踩稳,滑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掉下来,又忙不迭的去抓力点,张牙舞爪的挣扎了一番,总算站稳,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往上伸手,“说什么呢?”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头,只是向着墙壁大声道。 我不理他,转身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体能饮料,打开一瓶,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这才看到许述晃晃悠悠的从上面下来。 “靠,又是你赢。”他擦着汗不满的道,“你每次都要争第一。” “给,”我不答他的话,只是递过去另外一瓶饮料,“什么事情啊?” “哇,你不会吧,凭什么说我有事?”他狂灌了几口饮料,满脸又是水又是汗的看着我。 我又喝了一口,然后无所谓的道,“华氏96度的天气,你不叫我去冲浪,不叫我去玩划艇,叫我来攀岩。我居然真的来了。这只能说明,不是你脑子坏掉,就是我脑子坏掉。介于我不认为我有问题,所以我认定你有问题。” “你……”他一时被我的理论搞到语塞,“思维真是奇怪……我现在发现,你不仅喜欢折腾人,思维还有点异乎寻常。” “啊呀,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罢了。”我摆摆手,“说吧,什么事?” 许述喝了一口饮料,一脸的不自然,看了看远处几个努力往上爬的人,“我出轨了。” 我抬头喝着饮料,姿势还是不变,只是水一口没喝进去。愣了一会儿神,又继续喝,灌了几口,放下瓶子,问,“谁啊?” “没和谁。” “你总得和一个人才能出轨的吧?”我问。 “哎呀,就是酒吧里随便找了一个。那个……另外一个圈子的女孩,大概你也认识,只是不熟罢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随手拿了本杂志,扇了扇,稍微缓解一下浑身的热气。 “啊?上个星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许述吃惊的看着我。 “哦,我是说吕萱啊,那个时候你technically还没和kirsten完全分手吧。” “靠……”许述大声的骂了一句,有点尴尬。 一旁走过来一个俱乐部的常客,高大白男,据说是纽约直升机俱乐部的发起人,巨富,经常自己开直升机去悬崖做室外攀岩。白男过来拍了拍许述的肩膀,“好久不见啊。” 许述冲他招了招手,“是啊,忙着搬家呢。” 白男友好的也冲我招招手,我点头回笑。继而转头问许述,“哦,那你是不是又要和kirsten分手了?” “当然不是,我很爱她。”许述道。 “那我就不懂了,你很爱她,但是跟别人上床,什么逻辑啊?”我非常不解的看着他,“我再思路特别也搞不懂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唉,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他解下手套,在膝盖上拍了拍,又捏了捏拳头放松手掌,“我觉得吧,实在太累了……”他看着很远的地方。远处有一个新手正在和同伴一起爬,同伴已经爬到很高的地方,不停的招手让她上去,而她则是不停的爬上来又跌下去。 “我和kirsten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我们有太多的共同话题,这是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找不到的。她富有激情,又善良,漂亮,可爱,而且……而且她也很爱我,很需要我……” 边上又走过来一个人跟许述大招呼,许述笑着回应。 笑容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转眼间,他的脸上又是阴沉沉的乌云,紧锁着眉头,跟我在马里兰小羽结婚时候看到的他何其相似! “可是我真的很累啊……我感觉,很多时候她像我的女儿,我要哄着、骗着,她才肯听话一点。而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她不要吸毒、作息规范一点,不要吵着我睡觉就可以了。钱她可以随便用,我无所谓,用完了再赚。谁赚钱不是为了用! “可是,就那么一点点要求,她都不答应。每次我想坐下来跟她谈话,她就开始哭,好像天大的委屈一样,常常是,我还没开始说就要作罢。她不是故意拿眼泪做武器,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去应对一次认真的谈话,一着急就哭了,弄的我也很心痛。她哭,我只能把她抱在怀里,什么都不说了。 “后来我发现,有时候吼她,她反而会认真一点。劝是没有用的。时间长了,我发现自己对她开始粗暴起来,而这不是我原本想的。我爱她,答应会照顾她一辈子的。我于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与她的相处。你知道那总感觉吗,你爱一个人,却不知道如何去相处…… “我的第一次出轨,其实当初是为了发泄。我是一个男人,我也有自己的需要。我需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可以让我放松,可以让我没有丝毫顾及,也不用去用温情一刻不停的呵护。大家下了床可以继续不认识。 “当时和吕萱,我也感觉到了畅快,无以伦比的放松,所以我以为自己爱上她了,可以忘记kirsten了。可是我的心里告诉我,和吕萱在一起的感觉,只有床上发泄的快感。完了之后,我经常不知道应该和她谈什么话,聊什么内容。于是我去了洛杉矶,想搞清楚自己的想法。飞机一落地,我就知道自己爱的还是kirsten。 “是的,我爱她,但是我必须和其他女人上床。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每次出轨,我都会内疚,而这种内疚使得我又对她温柔起来,可以任凭她做任何事情而不生气,因为我觉得我欠她的,我必须对她好。这种内疚使我们的关系得到了自然而然的平衡,我反而不怎么累了……” 许述说完,松了一口气,一仰头,把水全部都喝完,一抹嘴,看着我。 我只是静静的听他说完,摘下自己的手套,淡淡的道,“吃饭去吧。” 他看着我,抿了抿嘴唇,“谢谢你。”他说。 第38章 法拉盛凶杀案 《仲夏夜之梦》的表演精彩绝伦。那舞台上层次林立的灯光,华彩的剧服,演员精湛的演技,使得观众们爆笑连连,一扫酷热天气带来的烦躁心情。当最后一幕落下帷幕的时候,观众们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演员出来谢幕,每次都掀起□□,掌声经久不断,演员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出来向观众致谢。 张妮和艾小杨和大家一样,又开心又兴奋,他们觉得刚才两个小时中爆发出的欢乐笑声改变了他们整个夏天以来的心情。 “看来人就是要体验各种不同的生活,才会有不同的心境。”艾小杨一边鼓掌,一边凑到张妮耳边说。张妮点头表示同意。艾小杨道:“比如下个月还有卡内基音乐厅的音乐会,哦,还有可以去大都会博物馆,夏天的展览好像特别多,我也很久没去了呢。” 演员谢了十几次幕,总算得以告退。观众们带着依旧兴奋的情绪开始离场。人虽多,但是颇有秩序。艾小杨和张妮探讨着刚才的表演,身后传来了响亮的中国话,“是啊,这美国的戏剧艺术首先是百老汇,然后群众戏剧也是很优秀的。”一口地道而又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惹得艾小杨不经回头望去。说话的两个人戴着墨镜,看似国内的两个大牌演员。纽约要撞见一个名人太容易,艾小杨顿时有点兴奋的想,国内的电影人都来到纽约学习,自己有独天优厚的人文环境,还真是应该好好干一番。 大家挤挤攘攘的走到出口处,又顺着中央公园的绿荫大道开始往中城走。经过一片草坪的时候,看到蒋清和郝莲这对活宝正坐在那里,两个人分吃一个巨大的冰激凌。 “你们俩,不是说好过来一起看的吗?”张妮和艾小杨走过去,艾小杨先叫了起来。 “哎,我们啊,刚从法拉盛出来的时候,道路封锁啦,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儿,满街的警察,好像什么纵火人命案,不让走,我们俩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才让通过的,到了这里已经晚了,不让进了。那我们想反正来了也来了,就去吃冰激凌啰。”郝莲解释道。蒋清把巨大的冰激凌递过来,“给,尝尝,现做的呢。”艾小杨接过勺子,往冰激凌里面挖了一勺,“什么叫现做的?” “那,就是benandjerry那个店里,冰激凌在一旁,然后你点巧克力啊、奥利奥啊、花生酱啊,他就在桌上往里面加,然后噼噼啪啪的给你用勺子打均匀了。可好吃呢!对不对?” “嗯,还真是。”艾小杨吃不停的往冰激凌里面猛挖。“噢,那个案子听上去挺严重的,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家吧,法拉盛好像开始不安全了。知道什么案子吗?” “不知道啊,明天报纸应该就出来了吧。”郝莲道。 正说着,出场的观众陆续走在林荫道上,又看到几个眼熟的中国人。其中一个是6packs王庆祥。他之所以叫6packs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强壮的腹肌,而是因为他那曾经的摘背包壮举(具体参加乡亲大会之介绍)。王庆祥的边上是一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女孩子,女孩子挎着他的胳膊,正开心的对着他有说有笑。 “庆祥!”艾小杨高兴的叫了一声。王庆祥先是定睛看了看,发现是一群老朋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带着女孩走了过来。 “这么巧啊?”他有点脸红的道。 “是啊,好久不见呀,你都忙什么去了?”蒋清道,“这位......你给介绍一下?” 王庆祥有些许腼腆的转了转胳膊,把女孩稍稍带到大家面前,“噢,这位是我太太。我上个月结婚了。” “哇,恭喜呀!”郝莲大叫,“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唔,谢谢,我们不一定办仪式了。她刚来美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我想,顶多就是请大家吃个饭吧。”王庆祥红着脸道,脸上都是开心。 “那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不如我们一起去找个地方吃饭吧,都好久没见面了呢。”张妮提议道。 大家表示同意。王庆祥说他太太吃不惯西餐,大家决定去法拉盛找个馆子,正好蒋清的车带张妮和艾小杨,王庆祥两口子一辆,直奔法拉盛而去。 蒋清边开车,边道,“王庆祥下手可真快啊。” 艾小杨不解的道,“他太太才来的美国?还是学生吗?” 郝莲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的人啊?搬运都不懂?” “搬运?”艾小杨更不解了。 “就是北美老牌猥琐男,在这里找不到老婆,回国去搬一个过来呗。以前嘛,还不叫搬运,可是呢,很多女孩到了这里拿了身份就离婚跑掉了,那猥琐男所担任过的职责就像搬运工一样,搬的东西是不属于他的。后来,大家都管回国内找老婆叫做搬运。”郝莲一通解释,“噢,当然,王庆祥不能算猥琐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他们这对挺好的。”张妮道,“女孩子看着很喜欢庆祥呢,拉着他有说有笑的。搬运也未必不好啊,庆祥这样的男人比较木呐一点,根本handle不了彪悍的纽约女生,倒是比较有教育程度的国内女生比较适合他。” “嗯,他算比较幸运的,找到喜欢的了,”蒋清看着后视镜,“知道无声电影吗?” “对对对,那个谁来着。”艾小杨一边附和,一边努力回想无声电影的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咳,叫什么不重要,反正你们都知道他是谁就对了。他半年前回国搬了个很漂亮的女孩过来,据说是什么表演学院刚毕业的学生,他跟人家说他很有钱,认识谁谁谁,在美国政府部门工作,有上层关系什么的。结果人家女孩跟他结了婚,过来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国内的人民现在眼界高了,无声电影那种的根本不放眼里的,更何况是一个漂亮女孩子。第二个星期就拿着护照和信用卡跑了,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大家听完又是一阵感叹。 蒋清的车到了法拉盛的时候,王庆祥还被堵在高速上。大家征求了一下他和他太太的意见,选了个四川饭店,打算先进去点菜等他们。 刚拉开饭店的大门,一股浓烈的川菜味立即弥漫开来。尽管大家迫不及待的想吃东西,但是服务员还是很客气说的,现在没有位置,你们在门边的座位上等等吧。 “今天,在法拉盛41大道的一座办公楼里发生了命案。据悉,受害人和凶手都来自中国的。警方称,案发当时,凶手用尖刀对受害人刺了数十刀,然后又在办公楼的楼道里点燃汽油,企图毁灭证据。凶手的动机正在调查中。据知情人士透露,凶手是因为寻仇才持刀行凶。受害人在案发前从事移民工作,而受害人是他的客户......”门口墙上的电视机里传来华文电视的新闻报道。 “哎,那不是靠近你们那里吗?”张妮问郝莲。 “对,就是那个地方不让过,所以我们今天迟到了。”郝莲点头,“真吓人,那么大的案子。” “以后回家早一点,走在路上最好结伴......哦,不过你和蒋清也总是在一起的。”张妮道。 一旁在手机上翻看新闻的蒋清突然抬起头,木然的对着大家说:“包涣死了。” “什么?”艾小杨,张妮和郝莲同时叫了起来。“包一筒?” 蒋清点头,又示意了一下电视机,“就是那个案子的受害人。” 大家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神色凝重的相互看看,又看着电视画面上警察接受采访的镜头,一时间,大家不能把电视里的描述和蒋清所说的联系起来,连蒋清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饭店的其他食客也纷纷停下筷子,看着电视。那是纽约华人社区可能近很多年以来最大的一个案件,所以大家一边看着新闻,一边议论纷纷。 “各位,你们的座位准备好了。”服务员过来叫蒋清他们入座。大家一脸的沉重朝座位走过去落座,毕竟,新闻上的受害人,是他们曾经认识的人,即使拿个人他们并不喜欢,但是或多或少都有些震撼。 “那人我认识,”旁边一张桌子的一个食客道。 “谁,凶手还是受害人?”有人问。 “受害人。他来纽约的时候我就认识他,好像是河北一个农村来的,那时候很土,从来没有女朋友,喜欢占人便宜,大家都不喜欢他。不过现在人走了,就不能多说什么了......唉,挺惨的。” 邻桌离艾小杨他们很近,对话都被他们听在耳朵里。大家都默默的喝茶,不说话。 第二天的时候,案件有了更多的消息。 从短信到电话,到口传,案子的发生终于弄清楚了。 第39章 包涣的故事 包涣想组织妇女□□,但是手头没有人,于是拜了一个蛇头老大做大哥,从人家手里找了一批没有身份的年轻女子做□□。其中一个女孩是有身份的,但是因为要担保丈夫出来,借了高利贷,护照落在蛇头一个兄弟的手里,因为她年轻漂亮,蛇头便让包涣用护照做要挟,迫使她□□。 包涣做着拉皮条生意,一度很是赚钱。他换了车,租了高档房子,还时不时自己去找几个□□玩。那个借高利贷的女孩丈夫后来来美国了,女孩做了最后一笔生意以后,算是还清了所有的债,去和丈夫孩子团聚。但是丈夫在一次移民局要求的检查身体后,发现自己hiv阳性,他的唯一来源就是妻子。可怜的是,孩子刚来美国的时候因为事故,妻子还给孩子输过血。一家人就那么毁了。 那个丈夫红了眼,要去先杀蛇头再杀包涣。但是蛇头回了香港,他只有找到包涣,于是买了一把尖刀,冲到包涣乔装成按摩院的□□点,几刀捅了他。第一刀是他的喉咙,包涣的血突突的冒出刀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那人。然后那个丈夫又朝他的胸口和身上其它地方各桶了数刀。 包涣的一个同乡说,他的确是来自农村的,一个很偏远的村子。包涣的父母因为工作忙,从小把他送给别人带,等他5岁回家的时候,已经不认识父母,更恨那个跟着父母身边长大的姐姐。他认定是父母不要自己,认定自己是个孤儿。据说他念大学的时候做精神测试,接近精神病,包涣不以为然。他一直想来美国赚钱,然后衣锦还乡,然后改姓,以报复当初父母对他的遗弃。他心里一直想着,如果赚钱了,就回家看那个把他带大的奶奶。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包涣在纽约没有什么很交心的朋友,几个他平时踢球时的朋友帮忙接待了他的父母。父母问起他在美国的情况的时候,居然没有人知道。除了他在世界日报打广告开妓院的事情,大家对包涣那个人一无所知。 艾小杨把他的故事又修改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起起落落让他对故事又有了重新的认识。许述张罗着帮他找投资。但是经济不景气的年代,所有的人都对投资变得小心翼翼,尤其是学生电影,那种12分钟的短片,要市场没市场,要人气没人气,难得有人看在许述的面子上肯投一两千已经算很不错。 艾小杨苦闷之下,约许述出去喝酒。 下东城的一个叫做fatbaby的酒吧,听说是很多著名人士经常喜欢去的地方,包括parishilton在内的很多partyanimal。这种很受欢迎的场所,进门都要排队,被门卫查id。 一个拿着channel包的、衣着考究戴着一大串金色首饰的白女人和bouncer吵了起来。 “不行,女士,没有id不能进的。”身形巨大的黑人门卫,也叫做bouncer,说。 女人先点了一支烟,然后冲着他的脸吐了烟圈,“你知道我是谁?” “唔,我不知道,不过我需要你的id。” “我没有,但是我要进去。”女人说完,把抽了才几口的烟往地上一扔,就冲着往里面走。 门卫拦他不住,只能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女士,请不要闯入。” “你放开手。不然的话,我叫警察。你今天不让我进去,明天我跟你们老板打个招呼,顾及以后就看不到你了。”女人叫着。 黑人门卫放开了手,但是一步不让的说,“你要找我老板,随便你,但是我现在不能让你进去。你知道,这是私人club,叫了警察,他们只会让你走。” “好,那你等着。”女人推了一把门卫,一个趔趄,又重新站稳,扭了扭脚腕,确保高跟鞋没问题,甩开旁边另外一个门卫伸过去要搀扶她的手,“让你知道我是谁!”说完,扭头踩着高跟鞋走掉。 在后面排队等着被查id的艾小杨和许述目睹了整个过程,艾小杨叹气道,“在纽约,有钱的可以很张狂啊。” 许述则是无所谓的道,“也难说她是不是随口乱说的。” 说着,两个人被查了id,手上被上了band, 里面灯光迷离。暖色调的灯光不停的闪动,墙壁上有各式各样的图片,让人有些许眩晕。 有几个模特正摇摇晃晃的从厕所出来,看样子是刚磕了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吧台边上聊天,男人顺势手就搭在女人的大腿上。 许述叫住穿得跟花花公子封面女郎一样的服务员,叫了一杯鸡尾酒,给艾小杨叫了一杯啤酒。 “小杨,后天晚上,我们公司不是赞助了一个电影节吗,有个晚宴,不少导演和制片人,你过来吧。”许述跟艾小杨一碰杯,道。 “什么电影节啊?” “一个小的电影节,独立制片展映。纽约这种电影节不是挺多的吗。” “哦,那种小的电影节啊,不去了。”艾小杨喝了口酒道,“那只适合业余的人,我的水平不需要了。” 许述愣了一下,“你不也刚毕业吗?哦,话说,你为什么春季毕业拿个associate,不再多读一个学期拿个master呢,你知道两者差多少?” 艾小杨虽然平时性格随和甚至有点懦弱,可是一谈论到电影,他的口气就变得相当的强硬,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跟你说了你不懂的,你们搞广告的又不是搞艺术的。出去见人要作品,我现在蓄势待发,埋头搞作品呢。那种晚宴,只适合那些刚刚入门的学生去的,不知道电影行业的深浅,见个制片人就欣喜若狂,那种事情我才不干呢。” “那你见了制片人可以谈谈剧本呀。”许述耐着性子道。 “你真的不懂,”艾小杨丝毫不让不,“那种地方不能谈正事的。现在是个人都想搞电影,有个家庭dv的就说自己会摄像,会写字的就说自己能编剧,混迹于各种场所。我不是和他们一个档次的,我不去!” 许述知道再争辩下去没有意思,于是缓和了一下口气,“不去算了。小杨,你的签证什么时候到期?” “唉,还有三个月。” “我看,你不如回学校,再上一个学期,拿个master,这样出去能找工作。我们公司很多人都跳槽去电影后期制作公司了,做特效,那个比较稳定,也容易赚钱……” 艾小杨不耐烦的打断他,“开什么玩笑。我是要做导演的,不做后期!” “可是……可是你总得养活自己呀。”许述继续耐着性子,“你现在到处打工,今天有活儿今天做一单,明天没活儿了你就在家里歇着。没保险,没固定收入,那样下去不是一个办法啊。” “唉,我是一个搞艺术的人,你别看我现在苦,等到以后我出头了……” “要是你不出头呢?”许述突然有点焦急的冲着他道,“搞电影出头的有几个?现在电影学院每年毕业的有多少人啊?那概率是十万、百万分之一。你不能只看到站起来的人,多少人倒下了你知道吗?”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站起来的那个?”艾小杨不满的回敬。 “因为这里是美国,不是我们的文化,不是我们的根基。你现在用英语写个剧本都要请人改……” “那李安呢?他不是很成功的吗?”艾小杨驳斥道,“他毕业以后也没工作,在家里老婆养了十年,人家后来不是奥斯卡得奖了吗?” “但是小杨,你不是李安,李安毕业作品就得了大奖。那些在家十年的事情是被故事化了的。”许述觉得艾小杨真是偏执的难以理解,急得快叫起来了,“你现在,没有学位,associate根本不算什么,这里人家不认、你找不到工作。你不如读完master,拿两年工作经验,回国发展。现在国内机会多,而且回国你用母语,又会英语,条件笃厚。拿个投资拍电影,赚几百万不是问题啊。” 艾小杨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那么世俗,就知道钱。”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变成了苦笑,“你知道我出来,家里给我花了多少钱?我不做出点什么,怎么有脸回去?出来之前,大家都以为我会在纽约干出事业来的,谁知道……谁知道我在打一份最低级的工,一个美国人只要初中毕业就可以做的,扛电线的工……” 说完,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酒杯。又突然拿起酒杯,猛的喝了一大口。 “不是,小杨……”许述拿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自己也喝了一口,“事情都是一步步做起来的。你先要保证有稳定的生活,才有机会去做更好的创作,因为有了钱……” 艾小杨扯了一下嘴角,“又是钱……你别拿钱压我行吗?” “好吧,咱们不说钱,光说作品。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在创作。可是,创作的东西要拿出来给人看的呀,要经过市场检验的呀……” “市场算什么东西?观众能懂深奥的作品吗?”艾小杨一扬嘴角,“现在一个山西煤老板就能投资拍电影,可是他懂什么?他居然也说自己玩艺术。市场能衡量艺术吗?” “好吧,好吧,我不跟你讨论这个……许述让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该找份工作。不论大小,至少要做起来。” 艾小杨笑着摇摇头,“你别管我,我对我自己最了解,没有人比我更懂得我自己。等到哪天我去了好莱坞,你们就都不会像今天一样看我了……” 许述解嘲般的笑笑,“好吧,为你去好莱坞干杯~” 酒吧里又推推攘攘的进来不少人,有纽约的名流,也有电视节目的座上客,一片喧嚣,夹杂着烟草和□□的味道,似乎每个人都企图用酒精和药丸来寻找快乐。 许述和艾小杨走出酒吧的时候,街上还是颇为热闹。 虽然已经晚上,但是三三两两的人群嬉闹着,穿着高跟鞋、身着短裙、画着浓妆的女孩有的迈着醉步,有的拿着小提包打闹着。路边开来一辆加长林肯,又有几个女孩围着一个男人进了酒吧。 许述指了指前面,“车就停在前面。”艾小杨不说话,低头跟着走。 走着走着,突然一阵大风,天上猛的开始打落雨点,然后哗啦哗啦的,倾盆大雨跟着就扑了下来。街上的女孩们一阵尖叫,行人纷纷开始躲雨。转眼间,大雨洗涤街道,路上人影全无,就连车辆都像被洗刷掉了一样,马路上除了猛烈的雨点溅起的浪花,连人连车都不见了。 许述一个健步冲到旁边的一家小杂货店,在水果棚下避雨,艾小杨先是跟着许述进去,然后看一下马路,又一个人直直的走了出去。 “小杨,你干什么?”许述想拉又没拉住,看着艾小杨走进大雨中,霎时被浇的浑身湿透。 艾小杨慢慢的走到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公园,站定,任凭雨水洗刷,头发,衣服,裤子完全湿透,贴在了身上。雨大的他连眼睛都睁不开。雨中的艾小杨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被雨水浸淫的空间,又像是要敞开了一切,让雨水去过滤。 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张妮刚刚下班,正好走在马路上。雨滴一下来,她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雨伞,打了开来,然后又连衣裙带着凉鞋小心翼翼的走着。 一阵狂风吹过,她的雨伞一下子被掀起,带着她在原地打了半个圈。雨水夹着大风一起打过来,张妮躲闪不及,被淋个全湿。可怜巴巴的带着收不回去的雨伞疾步走到一家小餐馆门口躲雨。 一身的狼狈,从头到脚的湿透,连睫毛膏都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此时,这个平时冷静、理智的女孩都有点撑不住了,拿出手机想找人倾诉一下过去一分钟内的遭遇。手机在湿漉漉的手里,她开始寻思着给谁发个短信。正巧,段啸亮的短信叮的一声显示在屏幕上:这里下大雨了,你们那里呢? 张妮笑了,甩了甩手上的水,回道:刚才正好也下了。 段啸亮:我刚才躲不及,淋了一身。 张妮:呵呵,我也是呢,连妆都花了。 段啸亮:毁容了呀? 张妮:…… 段啸亮:我没见过你不化妆的样子,估计不会吓着我吧? 看到这里,张妮噗哧一下笑了。想了想,她放下手里的雨伞,一手拿着手机,背对着大雨,给自己拍了一张狼狈种种的照片,然后给段啸亮发了过去。豁出去了,她想,谁让他那么嘴坏,吓吓他也好。 短信刺溜的发了出去,然后,过了两分钟都没有回复。 张妮自嘲的想,没有哪个男生爱看卸了妆的女生吧,他大概真被吓到了。 又过了几分钟。大雨稍微小了一点。张妮收拾起心情,俯下身去拿雨伞,手机突然叮一声又响了,是段啸亮的短信:我见犹怜啊!!你还是这个样子更好看,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张妮放下刚拿起的雨伞,咬着嘴唇回道:你这是嘲弄人吧? 段啸亮的短信马上就到:不是。我刚才看了真心疼,一紧张,手机掉水坑里了,好不容易甩干,赶紧给你回。回家得吹风机吹了。 张妮还是咬着嘴唇,甜蜜的笑了起来,喜欢她难看的样子,大概只有段啸亮才会有,他喜欢她最真实的一面。 大雨的时候,我正走在街上,一阵狂风,我赶紧躲雨,在包里左右寻找,想起来今天根本没带伞。于是百无聊赖的等着雨过去之后,卷起裤腿,又是跳跃又是大跨步的往回家路上走。 到家上楼开门,却发现灯拧不亮。 “电线被树砸断了,打了电话,抢修车正在过来的路上!”楼下的super听到我上楼的声音,开门道。 “哦,知道了。”我应着,边摸索着进了房间,走到厨房,在黑漆漆的一片中拉开抽屉,记得里面好像有蜡烛。手伸进去摸了半天,摸到半支,赶紧拿出来,点亮。 客厅里一片狼藉。早上走的时候没有关窗,大雨倾盆的倒了进来,地上已经有半寸的积水。几本书、一些信和几张贴在墙上的图纸已经被刮落到地上,浸在水里。 我拖了张椅子坐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黑暗中只有蜡烛的火焰在跳动。 坐了一会儿,我起身去厨房拿拖把和水桶,又来到客厅,开始拖地。 被风打进来的雨水那么多,简直是一个池塘,绞干的拖把刚一放下去,马上就全部湿透,只能再捞上来绞。水桶已经半桶都满了,水塘才浅了一点下去。 我又开始一把一把的拖,拖完了放在水桶里绞,再拖。 外面的雨滴淅淅沥沥的响着,微冷的风吹了进来。 差不多等地拖干了的时候,电来了。霎时照亮了整个房间。我把拖把往墙上一靠,顺着椅子坐了下来,已经累的不能说话。 是啊,我跟许述说过,我不需要男人。但是,一个女人再坚强,总有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我真想找一个男人的臂膀靠一靠。 第40章 包涣的故事 包涣想组织妇女做一些非法勾当,但是手头没有人,于是拜了一个蛇头老大做大哥,从人家手里找了一批没有身份的年轻女子做□□。其中一个女孩是有身份的,但是因为要担保丈夫出来,借了高利贷,护照落在蛇头一个兄弟的手里,因为她年轻漂亮,蛇头便让包涣用护照做要挟,迫使她□□。 包涣做着拉皮条生意,一度很是赚钱。他换了车,租了高档房子,还时不时自己去找几个□□玩。那个借高利贷的女孩丈夫后来来美国了,女孩做了最后一笔生意以后,算是还清了所有的债,去和丈夫孩子团聚。但是丈夫在一次移民局要求的检查身体后,发现自己hiv阳性,他的唯一来源就是妻子。可怜的是,孩子刚来美国的时候因为事故,妻子还给孩子输过血。一家人就那么毁了。 那个丈夫红了眼,要去先杀蛇头再杀包涣。但是蛇头回了香港,他只有找到包涣,于是买了一把尖刀,冲到包涣乔装成按摩院的□□点,几刀捅了他。第一刀是他的喉咙,包涣的血突突的冒出刀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那人。然后那个丈夫又朝他的胸口和身上其它地方各桶了数刀。 包涣的一个同乡说,他的确是来自农村的,一个很偏远的村子。包涣的父母因为工作忙,从小把他送给别人带,等他5岁回家的时候,已经不认识父母,更恨那个跟着父母身边长大的姐姐。他认定是父母不要自己,认定自己是个孤儿。据说他念大学的时候做精神测试,接近精神病,包涣不以为然。他一直想来美国赚钱,然后衣锦还乡,然后改姓,以报复当初父母对他的遗弃。他心里一直想着,如果赚钱了,就回家看那个把他带大的奶奶。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包涣在纽约没有什么很交心的朋友,几个他平时踢球时的朋友帮忙接待了他的父母。父母问起他在美国的情况的时候,居然没有人知道。除了他在世界日报打广告开妓院的事情,大家对包涣那个人一无所知。 艾小杨把他的故事又修改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起起落落让他对故事又有了重新的认识。许述张罗着帮他找投资。但是经济不景气的年代,所有的人都对投资变得小心翼翼,尤其是学生电影,那种12分钟的短片,要市场没市场,要人气没人气,难得有人看在许述的面子上肯投一两千已经算很不错。 艾小杨苦闷之下,约许述出去喝酒。 下东城的一个叫做fatbaby的酒吧,听说是很多著名人士经常喜欢去的地方,包括parishilton在内的很多partyanimal。这种很受欢迎的场所,进门都要排队,被门卫查id。 一个拿着channel包的、衣着考究戴着一大串金色首饰的白女人和bouncer吵了起来。 “不行,女士,没有id不能进的。”身形巨大的黑人门卫,也叫做bouncer,说。 女人先点了一支烟,然后冲着他的脸吐了烟圈,“你知道我是谁?” “唔,我不知道,不过我需要你的id。” “我没有,但是我要进去。”女人说完,把抽了才几口的烟往地上一扔,就冲着往里面走。 门卫拦他不住,只能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女士,请不要闯入。” “你放开手。不然的话,我叫警察。你今天不让我进去,明天我跟你们老板打个招呼,顾及以后就看不到你了。”女人叫着。 黑人门卫放开了手,但是一步不让的说,“你要找我老板,随便你,但是我现在不能让你进去。你知道,这是私人club,叫了警察,他们只会让你走。” “好,那你等着。”女人推了一把门卫,一个趔趄,又重新站稳,扭了扭脚腕,确保高跟鞋没问题,甩开旁边另外一个门卫伸过去要搀扶她的手,“让你知道我是谁!”说完,扭头踩着高跟鞋走掉。 在后面排队等着被查id的艾小杨和许述目睹了整个过程,艾小杨叹气道,“在纽约,有钱的可以很张狂啊。” 许述则是无所谓的道,“也难说她是不是随口乱说的。” 说着,两个人被查了id,手上被上了band, 里面灯光迷离。暖色调的灯光不停的闪动,墙壁上有各式各样的图片,让人有些许眩晕。 有几个模特正摇摇晃晃的从厕所出来,看样子是刚磕了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吧台边上聊天,男人顺势手就搭在女人的大腿上。 许述叫住穿得跟花花公子封面女郎一样的服务员,叫了一杯鸡尾酒,给艾小杨叫了一杯啤酒。 “小杨,后天晚上,我们公司不是赞助了一个电影节吗,有个晚宴,不少导演和制片人,你过来吧。”许述跟艾小杨一碰杯,道。 “什么电影节啊?” “一个小的电影节,独立制片展映。纽约这种电影节不是挺多的吗。” “哦,那种小的电影节啊,不去了。”艾小杨喝了口酒道,“那只适合业余的人,我的水平不需要了。” 许述愣了一下,“你不也刚毕业吗?哦,话说,你为什么春季毕业拿个associate,不再多读一个学期拿个master呢,你知道两者差多少?” 艾小杨虽然平时性格随和甚至有点懦弱,可是一谈论到电影,他的口气就变得相当的强硬,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跟你说了你不懂的,你们搞广告的又不是搞艺术的。出去见人要作品,我现在蓄势待发,埋头搞作品呢。那种晚宴,只适合那些刚刚入门的学生去的,不知道电影行业的深浅,见个制片人就欣喜若狂,那种事情我才不干呢。” “那你见了制片人可以谈谈剧本呀。”许述耐着性子道。 “你真的不懂,”艾小杨丝毫不让不,“那种地方不能谈正事的。现在是个人都想搞电影,有个家庭dv的就说自己会摄像,会写字的就说自己能编剧,混迹于各种场所。我不是和他们一个档次的,我不去!” 许述知道再争辩下去没有意思,于是缓和了一下口气,“不去算了。小杨,你的签证什么时候到期?” “唉,还有三个月。” “我看,你不如回学校,再上一个学期,拿个master,这样出去能找工作。我们公司很多人都跳槽去电影后期制作公司了,做特效,那个比较稳定,也容易赚钱……” 艾小杨不耐烦的打断他,“开什么玩笑。我是要做导演的,不做后期!” “可是……可是你总得养活自己呀。”许述继续耐着性子,“你现在到处打工,今天有活儿今天做一单,明天没活儿了你就在家里歇着。没保险,没固定收入,那样下去不是一个办法啊。” “唉,我是一个搞艺术的人,你别看我现在苦,等到以后我出头了……” “要是你不出头呢?”许述突然有点焦急的冲着他道,“搞电影出头的有几个?现在电影学院每年毕业的有多少人啊?那概率是十万、百万分之一。你不能只看到站起来的人,多少人倒下了你知道吗?”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站起来的那个?”艾小杨不满的回敬。 “因为这里是美国,不是我们的文化,不是我们的根基。你现在用英语写个剧本都要请人改……” “那李安呢?他不是很成功的吗?”艾小杨驳斥道,“他毕业以后也没工作,在家里老婆养了十年,人家后来不是奥斯卡得奖了吗?” 但是,小杨你不是李安,李安毕业作品就得了大奖,那些在家十年的事情是被故事化了的。 许述觉得艾小杨真是偏执的难以理解,急得快要叫起来了,你现在没有学位,associate根本不算什么,这里的人家不认识、你找不到工作,你不如读完master,拿两年工作经验回国发展。现在国内机会多,而且你用母语,又会英语,条件笃厚。拿个投资拍电影,赚个几百万不是问题啊。 艾小杨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那么世俗,就知道钱。”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变成了苦笑,“你知道我出来,家里给我花了多少钱?我不做出点什么,怎么有脸回去?出来之前,大家都以为我会在纽约干出事业来的,谁知道……谁知道我在打一份最低级的工,一个美国人只要初中毕业就可以做的,扛电线的工……” 说完,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酒杯。又突然拿起酒杯,猛的喝了一大口。 “不是,小杨……”许述拿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自己也喝了一口,“事情都是一步步做起来的。你先要保证有稳定的生活,才有机会去做更好的创作,因为有了钱……” 艾小杨扯了一下嘴角,“又是钱……你别拿钱压我行吗?” “好吧,咱们不说钱,光说作品。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在创作。可是,创作的东西要拿出来给人看的呀,要经过市场检验的呀……” “市场算什么东西?观众能懂深奥的作品吗?”艾小杨一扬嘴角,“现在一个山西煤老板就能投资拍电影,可是他懂什么?他居然也说自己玩艺术。市场能衡量艺术吗?” “好吧,好吧,我不跟你讨论这个……许述让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该找份工作。不论大小,至少要做起来。” 艾小杨笑着摇摇头,“你别管我,我对我自己最了解,没有人比我更懂得我自己。等到哪天我去了好莱坞,你们就都不会像今天一样看我了……” 许述解嘲般的笑笑,“好吧,为你去好莱坞干杯~” 酒吧里又推推攘攘的进来不少人,有纽约的名流,也有电视节目的座上客,一片喧嚣,夹杂着烟草和□□的味道,似乎每个人都企图用酒精和药丸来寻找快乐。 许述和艾小杨走出酒吧的时候,街上还是颇为热闹。 虽然已经晚上,但是三三两两的人群嬉闹着,穿着高跟鞋、身着短裙、画着浓妆的女孩有的迈着醉步,有的拿着小提包打闹着。路边开来一辆加长林肯,又有几个女孩围着一个男人进了酒吧。 许述指了指前面,“车就停在前面。”艾小杨不说话,低头跟着走。 走着走着,突然一阵大风,天上猛的开始打落雨点,然后哗啦哗啦的,倾盆大雨跟着就扑了下来。街上的女孩们一阵尖叫,行人纷纷开始躲雨。转眼间,大雨洗涤街道,路上人影全无,就连车辆都像被洗刷掉了一样,马路上除了猛烈的雨点溅起的浪花,连人连车都不见了。 许述一个健步冲到旁边的一家小杂货店,在水果棚下避雨,艾小杨先是跟着许述进去,然后看一下马路,又一个人直直的走了出去。 “小杨,你干什么?”许述想拉又没拉住,看着艾小杨走进大雨中,霎时被浇的浑身湿透。 艾小杨慢慢的走到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公园,站定,任凭雨水洗刷,头发,衣服,裤子完全湿透,贴在了身上。雨大的他连眼睛都睁不开。雨中的艾小杨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被雨水浸淫的空间,又像是要敞开了一切,让雨水去过滤。 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张妮刚刚下班,正好走在马路上。雨滴一下来,她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雨伞,打了开来,然后又连衣裙带着凉鞋小心翼翼的走着。 一阵狂风吹过,她的雨伞一下子被掀起,带着她在原地打了半个圈。雨水夹着大风一起打过来,张妮躲闪不及,被淋个全湿。可怜巴巴的带着收不回去的雨伞疾步走到一家小餐馆门口躲雨。 一身的狼狈,从头到脚的湿透,连睫毛膏都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此时,这个平时冷静、理智的女孩都有点撑不住了,拿出手机想找人倾诉一下过去一分钟内的遭遇。手机在湿漉漉的手里,她开始寻思着给谁发个短信。正巧,段啸亮的短信叮的一声显示在屏幕上:这里下大雨了,你们那里呢? 张妮笑了,甩了甩手上的水,回道:刚才正好也下了。 段啸亮:我刚才躲不及,淋了一身。 张妮:呵呵,我也是呢,连妆都花了。 段啸亮:毁容了呀? 张妮:…… 段啸亮:我没见过你不化妆的样子,估计不会吓着我吧? 看到这里,张妮噗哧一下笑了。想了想,她放下手里的雨伞,一手拿着手机,背对着大雨,给自己拍了一张狼狈种种的照片,然后给段啸亮发了过去。豁出去了,她想,谁让他那么嘴坏,吓吓他也好。 短信刺溜的发了出去,然后,过了两分钟都没有回复。 张妮自嘲的想,没有哪个男生爱看卸了妆的女生吧,他大概真被吓到了。 又过了几分钟。大雨稍微小了一点。张妮收拾起心情,俯下身去拿雨伞,手机突然叮一声又响了,是段啸亮的短信:我见犹怜啊!!你还是这个样子更好看,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张妮放下刚拿起的雨伞,咬着嘴唇回道:你这是嘲弄人吧? 段啸亮的短信马上就到:不是。我刚才看了真心疼,一紧张,手机掉水坑里了,好不容易甩干,赶紧给你回。回家得吹风机吹了。 张妮还是咬着嘴唇,甜蜜的笑了起来,喜欢她难看的样子,大概只有段啸亮才会有,他喜欢她最真实的一面。 大雨的时候,我正走在街上,一阵狂风,我赶紧躲雨,在包里左右寻找,想起来今天根本没带伞。于是百无聊赖的等着雨过去之后,卷起裤腿,又是跳跃又是大跨步的往回家路上走。 到家上楼开门,却发现灯拧不亮。 “电线被树砸断了,打了电话,抢修车正在过来的路上!”楼下的super听到我上楼的声音,开门道。 “哦,知道了。”我应着,边摸索着进了房间,走到厨房,在黑漆漆的一片中拉开抽屉,记得里面好像有蜡烛。手伸进去摸了半天,摸到半支,赶紧拿出来,点亮。 客厅里一片狼藉。早上走的时候没有关窗,大雨倾盆的倒了进来,地上已经有半寸的积水。几本书、一些信和几张贴在墙上的图纸已经被刮落到地上,浸在水里。 我拖了张椅子坐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黑暗中只有蜡烛的火焰在跳动。 坐了一会儿,我起身去厨房拿拖把和水桶,又来到客厅,开始拖地。 被风打进来的雨水那么多,简直是一个池塘,绞干的拖把刚一放下去,马上就全部湿透,只能再捞上来绞。水桶已经半桶都满了,水塘才浅了一点下去。 我又开始一把一把的拖,拖完了放在水桶里绞,再拖。 外面的雨滴淅淅沥沥的响着,微冷的风吹了进来。 差不多等地拖干了的时候,电来了。霎时照亮了整个房间。我把拖把往墙上一靠,顺着椅子坐了下来,已经累的不能说话。 是啊,我跟许述说过,我不需要男人。但是,一个女人再坚强,总有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我真想找一个男人的臂膀靠一靠。 第41章 华人摇滚音乐节 王庆祥的喜事多少消去了大家一段时间以来的沉闷,夫妇两个经常结伴和我们一起玩,也算是我们沙龙的新成员了。大家不管年龄大小,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着王庆祥的新婚夫人,搞得跟一家人一样的热乎。 他的夫人也不认生,很快就跟我们打成一片。虽然很多理念上跟我们有所出入(比如有个女生说要减肥,在纽约吗,大家都当作是妇人的唠叨来听,但是她会很认真的给人家一个减肥菜单;比如吃饭的时候,她会先要点醋、把筷子和盘子都刷一遍;比如女孩子不方便的那几天她坚决不出门,说是要静养,即使我们都说肚子痛的时候要适当运动才可以缓解,但是她对西医理论不尚认可),但是她大方爽快,也从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反而让我们觉得国内的生活方式又回来了,很是亲切。 王庆祥也变得话多起来,经常帮忙招呼前后,还时不时说句玩笑话。尤其是每次沙龙结束的时候,他给夫人穿上外套,让大家感叹男人是一定要接受女人这所学校的再教育的。 李又的圈子散了,里面几个兄弟,一个和圈里的女孩结婚了收山,一个搬去外州,三个回国,又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整天在家里研究榨果汁机和烘面包机。李又年纪不小了,在纽约也混了很长时间,照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组织了一个又一个圈子,但是送走一拨又一拨人。 他有着跟张妮一样的执着,非要找到心目中理想的那个人。区别在于,张妮的条件真的有大把人选给她挑,而他的条件真的没人给他挑。 李又经常一脸落寞的走在法拉盛的大街上,像一个永远毕业不了的人一样,每年目送学弟学妹学成出校,而他又无功而返的继续回去攻读。身边的人都替他着急,他妈千里迢迢从国内赶来,把他逮回去相亲。但是貌美的没谈吐,有谈吐的他又看不下去,看的下去的人家不要他,要他的人发现他没绿卡转头就走,不走的人个子比他高,没他高的人身材不好,身材好的人没受过高等教育,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美貌,整整折腾了一个月,回到美国的时候见人都不说话了。 其实大家都觉得他和赛金花很般配、很般配,就像灭绝师太和张三丰,其实很有可能擦出点火花来的。 他只是摇头。周末的时候没处可去,他也经常来参加沙龙。 八月的纽约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嘉年华,手里拿支汽水,你就可以转上一整天。 博物馆一条街开展了夏日展览节,五个纽约久负盛名的大型博物馆齐齐免费向公众开放;街头艺人的表演一个比一个精彩,大师级的小提琴、天才儿童的钢琴、拉丁乐队的载歌载舞;每户人家,不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搞烧烤晚宴,就是在屋顶上搞rooftopparty,几乎每天都有各种邀请,去各种party,极忙的时候还要赶场。 纽约的地下乐队也开始忙碌起来,夏天是他们展现自己最好的机会。一年一度的华人摇滚音乐节从去年的地下室搬到了今年的unionsquare。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方是一排照明灯,两旁是巨大的音箱,居然还搞的有模有样,不比大型商业演出逊色。 偌大的广场都是观众席,周围,则是各种摊位,有卖中国特色的粽子的,有老外给纹身的,有给t恤印染的,有卖异国风情首饰的,有卖自己果园蔬菜的;还有一个老外,就在那里自管自的画画,三寸见方很小的一幅很精致,风景人物都有,画完了放一边,给五块钱就可以拿走。 我和蒋清、郝莲两个活宝逛了一圈,该吃的吃了,该买的也买了,就等演出开始。蒋清舔着手指,意犹未尽,郝莲则是开始认人脸。 纽约的头面人物差不多都到了,那个纽约美女前仆后继的花街男和以他为代表的纽约金融男们,赛金花和她圈子里的十四门徒,两派互不搭界,关键是搞金融的看不起其它行业的,而赛金花的圈子以吃喝玩乐为主,也没把金融人士放在眼里。老牌单身汉们相互打着招呼,又不时用眼睛瞄着周围的女生。被边缘化的it男们也都三三五五自己凑成一群,开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聊天。几个曾经纽约的风云人物、现在差不多已经金盆洗手了,也很给面子的出来,双手交叉在身前,被曾经跟他们混的人介绍给新人。 纽约四大美女到了两个,霍心诗和汪琦儿见面美女长美女短,啊呀你今天真漂亮的相互恭维着,然后分站到观众席的两边。经验真是实战出来的,以商学院的marketing法则,一个小镇如果有两个理发店,这两个店应该越远越好,才能各自吸引客户。 赛金花满场子打转,见到熟人就上去给人家一个拥抱,无论男女,亲切的跟乡镇领导到基层考察一样,问寒问暖。 金融男们以傲视群雄的姿态,绝不主动出击。大热的天,西装革履的围成一圈,用着别人听不懂的术语,讨论着固定收益产品、期货、信用凭证产品最近的市场。几个刚毕业还在找工作的小女生带着崇拜的心情,一步步接近,看着空隙就挤进圈子,认真的听着一众金融男的讨论。 一个老牌单身汉不知天高地厚的过去跟霍心诗搭话,霍心诗先是礼貌的寒暄了一下,然后拿出折扇扇了两下,说失陪了。 it男们则是跃跃欲试。说收入,他们也不低,但是在纽约,他们的地位远远及不上金融男,通常一个饭局旁边坐了一个女生,it男自我介绍是做it的之后,女生就会转头去跟另外一边的金融男搭话。所以,在这种和金融男一起出现的场合,it男经常抱着豁达的态度面对女生,礼貌接待,坦然面对,目送离去。 kirsten的乐队,按照节目表上来看,排在第六位。他们的乐队和前面的几个乐队已经进入舞台后面临时搭建起来的休息室去热身或者和声。许述拿了几支冰过的矿泉水进去,过了一会儿又拿着一堆薯条、汉堡的包装空壳出来。大热天的,忙的满脸是汗。 这次活动,对于纽约的华人圈来说,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大家口传加facebook又不停的张贴events,早已是人尽皆知。许述还是不放心的把我们都拉到event里面去,还留言要我们一定参加。段啸亮看到张妮join了,也主动跟着join了,说是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很久没有来纽约甚是想念什么的。 艾小杨说是片场有个活儿要他去工作,他最近经济一直吃紧,所以不能回绝了活儿跑出来跟我们一起玩。 不过艾小杨同桌的你,那个在相亲大会上他表白、然后拒了他跟一个金融男跑掉的女孩倒是来了。 这让我转念又想到,吕萱为什么没有来?在那么大场面的活动中,为什么尴尬的偶遇总是不会出现?难道大家参加活动之前都会看一下facebook到底有谁去吗? 正胡乱的想着,蒋清凑到我耳边,神秘的道:“看到那谁了吗?” “谁?”我眼睛到处飞驰起来,心猿意马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古道平,那个律师。”蒋清努了努嘴,“在角落里。他已经很久不出来混了。” 我才想起来,那个见到张妮后有古怪表情的古道平,貌似很喜欢混迹于这种场合。他正在一片树荫下,带着他憨厚的笑容,跟一个小女孩亲切交谈。小女孩一脸崇敬的表情看着他,时不时还不停的点头表示赞同。末了,古道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小女孩,小女孩诚惶诚恐的接过去,放进小背包里。 古道平说话的当口,眼睛还不停的向四周打探,尤其注意霍心诗和汪琦儿的位置,这两个,一个是他没追上后用手段整过的,另外一个听说他当时还在追,现在不知道怎地也没和他在一起。他似乎很注意那两个人的动向,唯恐照面似的不时回转身背对着观众场地。但是有熟人路过的时候,他又一副和气的样子跟人打招呼问好,寒暄几句。 哎,纽约的事情,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背地里谁知道发生过什么。就那么一个看着憨厚的人,如果不知道他曾经的那点事,说不定还会觉得他老实呢。纽约这池子水可真不好趟。 想着,又见一个金融男和女朋友拉着手走过去,回头跟蒋清郝莲打了个招呼。 “他,那个,好像,就是……”我连词不成句的说着。 郝莲认真的点头跟我确认,“对啊,上次我们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孩在一起,上上次和另外另外一个女孩。没错。公开场合他带的是正牌女友,喏,就是他拉着手的女孩。平时我们看到的那些他搂着的,都是带去开房的……” “那么明目张胆?”我诧异的问,“在法拉盛大街上搂着……” 郝莲撇了撇嘴,“这世界上,大概除了他女朋友不知道以外,其他所有人都知道了……也不知道他女朋友是不是真不知道。” 正说着,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张妮,旁边站的则是傻乐的段啸亮。张妮早些时候出去接他,然后又发短信说陪着一起找车位,总算过了半个小时,把车给泊好了。 段啸亮见到我们,一个劲的乐,又过来跟我们一一握手,反而搞的我们有点手足无措。 他穿的一身新的水印t恤,上面印的是披头士乐队,外加牛仔裤,看样子是精心打扮过了。张妮站在他身边,居然有点娇羞。 娇羞?小姐?我瞪大了眼睛,满脸问号的看着她,你也会娇羞?她瘪了瘪嘴,表示对我的这种成见有所抗议。 一旁的段啸亮放眼到处的看,一边看一边还不停的说话,“嘿嘿,真是热闹啊,头次见这么多华人参加活动。” “呵,这舞台还像模像样,跟巨星演唱会似的,你们纽约人民真能折腾。” “张妮,这些人你都认识吗?你们这里生活太丰富了,看样子,我还得经常来啊!” 我和蒋清郝莲都被逗乐了,蒋清顺势道,“段啸亮,你要不搬来纽约吧?” “呵呵,可以考虑。”段啸亮一边回答,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张妮,低头到她耳边说了什么,把张妮说的满眼惊奇的样子。 “嗯。”段啸亮点了点头,“走,咱们过去。”说完,他便抬步向人堆挤过去。 张妮不好意思的朝我们笑了笑,“他刚才说居然看到一个熟人,说是要过去打招呼,我们去去就回来。” “不用了吧,”我推了她一下,“你们要回来的话,我们还得另外找地方,是吗?”我回头问蒋清郝莲,两个人频频点头。 舞台后面的休息室里,许述好不容易忙停了,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着kirsten的乐队,“没落的印第安足印”几个成员的准备。吉他手和贝司手开始调音,大提琴手列文则是开始给琴弦擦松香。隔壁乐队的成员过来,有留着长发的,有浑身纹身的,大家击掌打招呼。kirsten则是忙着化妆。她准备了一套黑色的紧身衣,加上黑色的短裙,和高筒靴,头上则是戴上了一对兔子耳朵。许述看着笑了,说这是搞深沉又扮可爱,kirsten吐了吐舌头。 演出的时间开始逼近,kirsten过来一把抓住许述的手,“小猪,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许述回答道。 “我很久没有上台了,而且这是我重返纽约的第一次演出,又是那么大规模的,唉,不知道是不是能发挥水平。”说着,她的手都开始有点发抖。 许述把她搂到怀里,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小蓓,你就当作是我们去给特殊学校的孩子表演。喏,别记着观众,你旁边一起演出的人是我,我们只要唱出快乐和感情,让孩子们听着开心就可以了。音乐的根本,就是让听者有所感悟,不是吗?”说完,他拍了拍kirsten的头。 kirsten点了点头,“那我就当作旁边的人是你,不是列文,哈。”说完,做了个怪脸,又突然惊叫起来,“啊呀,我的手镯呢?我的手镯呢?” “什么手镯?” “就是我每次演出的时候都戴的金属手镯,没有它我不能演出的!”kirsten一下子叫了起来。 “你等等,早上出门的时候带了吗?”许述问。 “带了呀,刚才还看到的!”kirsten急得跳起来,开始在房间里到处转,到处翻动。几个乐队的朋友也被惊到了,大家帮忙起身到处找。排练室本来就是临时搭建的,东西堆的到处都是,有乐器有电线,有各种搬运公司的工具,要找一个手镯,谈何容易! 许述见着情况有点复杂,一把拉过kirsten,“别找了。别迷信手镯,给,这是我的戒指,”许述从脖子上拿下一个银质项链,上面的坠饰是一个刻满图腾的艺术戒指,“kirsten,你肯定能唱好的,我的戒指一直陪伴我很多年,你戴着,这样就好像我跟你一起演出一样。手镯等演出结束以后找。”边说,边给kirsten戴上了项链。kirsten已经紧张傻了,看着许述问,“能管用吗?”许述扣好项链后道,“当然管用。说实话,你今天就算没有项链和手镯,也能唱好。不过有了项链,我在你身边,你会唱的更好。”说完,在kirsten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帮她把小兔子耳朵扶好。 第42章 段啸亮的前女友 观众席里,段啸亮正带着张妮穿过几堆人群,来到一个女生面前。女生背对着他们,和一个男生在亲昵的聊天,看样子是情侣。 段啸亮过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你也在这儿啊?”女生回头看到段啸亮的时候,满眼的诧异,表情有点不自然,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挤出微笑,“是啊。” 段啸亮引过他身后的张妮,“来,我给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在马里兰的朋友mandy。”叫做mandy的女孩微笑着朝张妮点头,又回身介绍她旁边的男生,“这是我男朋友kye。kye,这是我朋友段啸亮。这位是?”mandy的眼神在张妮身上停留。 段啸亮咧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哦,这位是我女朋友张妮,她在纽约工作。”张妮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气没有吸上来,心理医生的素质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surprise,定了定神,她努力维持原来的微笑,回头看了一眼段啸亮,眼里却是抑制不住的疑惑。段啸亮也不看她,只是跟两个朋友摆了摆手,“那你们havefun。我们在那边还有朋友,回聊。” “回聊。”两个人同时给他打招呼,女生又狠狠看了一眼张妮,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那眼神里有六把刀七把斧子,她又看了看段啸亮,又看了看张妮,笑容开始不自然起来。 段啸亮则是乐呵的转身,一手拽着张妮的胳膊,打算往原来的地方走回去。走开十几米的样子,张妮开始低声抗议,“你等等,我们能先谈一下吗?” “可以啊。” “那去那里的吧。”张妮示意广场旁公园里的一个角落,“还有啊,你别拽着我行么?” 段啸亮回头朝她一笑,“不拽着你走丢了怎么办?”说完也不停,继续往角落快步走去,张妮哭笑不得的跟着,像个犯了错误要接受家长惩罚的孩子一样,不情愿又不得已。 到了角落,段啸亮停下来,放开拽着张妮的手,“说吧,什么事儿?”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张妮道。 段啸亮还没等她说完,突然转身道,“太热了,我去买瓶水,你站这儿别动。”然后飞步往一旁的小卖部走去,留下张妮一个人在原地,恍然如一个被拔了盖子的热水瓶,满腔的热火还没有实行功能的时候,就无奈的散开去。 段啸亮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瓶冰水,随手递给张妮一瓶,然后自己打开了一瓶,咕咚咕咚仰头喝了大半,才低下头来,一抹嘴,“说吧,什么事儿?” 张妮刚才的一股怨气随着热水瓶盖被拔掉,已经消散的也差不多了,她也拧开自己的那瓶水,喝了一口,放下,道,“刚才那女生是谁?” “哦,那是我马里兰时候的女朋友,我跟你说过的。”段啸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水瓶,觉得上面包装有一个角掀起了,就随手开始撕包装纸。 “她不是在马里兰吗?”张妮道。 “哦,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来纽约了,反正见着了打个招呼。”说完抬头,正巧阳光斜过树荫照在他脸上,有点晃眼,他的眼睛有点睁不开的眯了一下。 “那个男生……就是当初……”张妮尽量找合适的词汇,因为根据段啸亮说,他在西雅图的时候,他当时的女朋友瞒着他跟一个男生好上了,等段啸亮好不容易找工作调回马里兰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那个男生,或者叫做第三者,或者叫做别的什么,一时间张妮也找不到合适的词。 “不知道,”段啸亮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我没和那个男的见过面,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可能就是那个男的,也可能不是。”说完,又喝了两口水。 “那……你当初没有想过找她谈过吗?或者找那个男的一起谈一下?”张妮觉得段啸亮有着她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没有。她说和别人好了,我能干什么?拽着她不放?不至于吧……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不能强求。我当时就祝福她了。”段啸亮说完微笑了一下,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丝毫掩饰或者勉强。 “你……没有争取呀?” “没有,不是你的东西强留着没意思。” “那你不恨她?” “不恨啊。一个人的生活中会碰到多少人啊,这些人当中,有些对你好,有些对你不好,所以才形成了你的生活,造就了今天的你。每个路过的人,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经历,是生活的一部分,是上帝赋予你的生活色彩。啊,虽然我不信教。所以没有必要浪费自己的精力去恨你生活中的一个部分。”说着,他又喝了一口水,换了一个脚站立,另外那个脚则是开始在地上来回画着弧线。 “你……见着她也不回避?”张妮看着他在地上用脚画出的漂亮弧线问道。 “为什么要回避?都过去了。我今天不是跟你在一起吗?”说完,他停止了画弧线,抬头看着张妮。 张妮被看的局促起来,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抬手喝了一口水,看了看四周。天气虽然酷热,但是有着些许微风吹过来,张妮的几丝头发跟着微风扬了起来。 段啸亮还是看着她,乐呵的笑着道,“哎,我发现今天你话特别多啊。平时要跟你聊个天,总是我问的多,你答的少,今天这是怎么了?”说完过来拉起张妮的手,“走,我们去看演出。” 张妮的头脑一下子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任由他牵着往前走,走过好几步才略微觉得有些不妥,轻轻的挣扎了一下道,“哎,你……” “我怎么了?刚才不是说你是我女朋友了吗?女朋友还不让拉手啊?”段啸亮回头一笑,又加力拉了拉她,快步赶回观众席。 回到观众席的时候,一个身着半透明连体长裙的女生已经站在了舞台上。她头上戴着橄榄枝,腰上束着金色叶片组成的腰带,手臂上方是一个古铜色的臂环,一副古希腊艺术女神的打扮。她挥舞着手臂,那张半亚洲半白人的混血脸上带着甜美的微笑,“各位,第五届纽约亚洲文化节暨摇滚音乐节现在开始!”只听得“砰”的一声,舞台上爆起两束烟花状的闪光,几乎同时,舞台上所有的等齐齐亮起,照得整个舞台如同另外一个世界,一个通透而又童话的世界。 “砰”的一声,灯光把整个屋子打亮。艾小杨来不及躲避,被灯光师刚才那一下子照得有些眩晕,半晌都睁不开眼睛,觉得脑袋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 “片场助理呢?片场助理?”有人喊了起来。 “哎,来了。”艾小杨高声回答道。 即使是周末,艾小杨也不得不工作。参加比赛的片子剧本已经写好,制作费用压到低的不能再低了,也得2千。艾小杨几个月下来,因为要多付房租加上要赔室友的胶片,根本没有多少剩余的钱,手头到处凑也只有1千五。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通过一个业界网站找到了这份工作,一天80块,总共干10天。除去平日里的开销,一个拍摄下来,应该可以攒足5百块,跟以前存的一起,就可以开拍参加比赛的片子了。 剧组的导演可能因为要赶时间,每天早上6点到晚上10点的拍片。因为赶拍,整个摄制组都神经紧绷,剧务,一个红脖子白人,经常到处吼。 艾小杨不喜欢被人吼。在他看来,他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高材生,一个未来的导演,来片场做事是情非得已的,但是那不代表他艾小杨就一辈子是个抗器材的料。他是来学习的,那种低级的活儿,也只是做一时的。 “片场助理,过来,把线绕起来,一会儿人家走路给绊着了。”剧务大声道。艾小杨过去,把几十米长的电线拿起来,一头绕在手臂上,开始一圈一圈的整理。电线又沉又粗,每绕一圈,艾小杨就得稍停一下,放松手指。 “杨,快一点,马上要开拍了!”剧务又叫道。 还没等艾小杨回答,摄像那边传来了声音,好像起了什么乱子。剧务一路跑过去看。 “镜头是怎么了?里面有黑线。”摄像大声的道,急得团团转,“谁动过了?有黑线的话根本没法拍!”导演见状,扔下手里的剧本就去休息间抽烟。剧务急得到处叫人打电话给摄像机保修。 刚绕完电线的艾小杨正好也跑过来,想看看究竟。镜头里面有黑线,怎么可能?如果镜头裂开的话,应该是纹路状,而不可能是黑线。想着,他凑到前面,观看了一下摄像机镜头。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镜头和机身之间,卡了一根头发,这本是很简单的事情,大概是摄像太紧张了,都没顾得上看一下。艾小杨走上前去,伸手拧松了镜头一点点,然后抽出头发丝,还没来得及把镜头拧回去,就听到剧务大叫,“杨!你干什么?不许动!” 艾小杨听到以后,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把镜头拧回去,走到摄像边上说,“里面的黑线解决了”,然后又回到电线旁。 “杨,你不许动摄像器材,”剧务跑过来气急败坏的说,“你以为你是谁啊?随便可以去摆弄摄像机?” 艾小杨轻声回答,“镜头有黑线是头发丝引起的,这是我们电影学院里面学的常识,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别给我提电影学院,我们这里都是力气活儿,不需要什么高学历人才。”剧务哼了一声,甩手走掉。 艾小杨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坐下,只是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 一旁的摄像机开始运作,戏,正式开拍。只是艾小杨觉得,这部戏根本与他无关。犹如美国的电影界,与他无关一样,他只是一个观众罢了。 第43章 片场的难题 机器支嘎吱嘎的转着,艾小杨找了个角落坐下。一个干体力活儿的矮个子墨西哥人捡了个不远的地方也坐下,一边擦着汗,一边津津有味的看戏,看到一旁的艾小杨,还乐呵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艾小杨突然感到很悲哀,他在片场做的,和那个墨西哥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搬东西,绕电线,修插座。 在国内,如果你电影学院毕业,老师推荐一下,或者同门师兄弟拉一下,你可以很容易接到一个活儿,什么电视片广告片,还有最近新兴的网络影视,只要你看得上眼,五花八门的片子等着你接。做的好,人缘打开了,以后会有更多。然后你可以挑好的制片大一点的投资,拍个认真的片子。在行业里拍出名气来了,你可以正职拍电影,副职拍商业的东西,人家到处找你、求着你,钱简直都是送上门来的,就看你要不要拿。 然而在这里,搞艺术的人要找一条生存的门路是多么的不容易。没有人会随便推荐你,周围的美国同学见了面就是问个好,谁也没有真心拿你当朋友。他们毕业了,轻而易举的找个父母的朋友、或者远方亲戚,介绍个不错的工作,寝食无忧。 几个亚洲同学呢,虽然关系近一点,但是他们也都是枯草一根,在这里无亲无故的,找个工作都麻烦,更别说在行业里认识什么人,大家就算想帮,也是有那个心没那个力。好不容易相互间给介绍一点小活儿,也都是那种片场最低级的卖体力的活儿。就是那样,也来之不易。 以前的班里有一个老美,刚来的时候自我介绍,问他为什么要学电影,他说其实他也不清楚,只是他们家里有一个教育基金,爷爷创立的,上任何课程都是基金给的钱。他已经在耶鲁修了一个历史,一个比较文学,之后,又去parson’s修了设计,然后在父母的资助下开了自己的设计公司。公司一切运转正常,他又觉得无聊了,想着再学点什么,于是就想到了电影。而逢年过节呢,父母就送各种礼物,什么最新的mac,最高档的相机,拍电影对他来说真是一个惬意的休闲爱好。 还有一个老美,总是说自己是电影学院的,每次去酒吧搂着一大群美女。虽然他的作品在展映的时候,大家看了总是脸绿,但是他不在乎。他叔叔在业界已经混的很高层,他想随便进哪个公司做个监制或者去一个组做个副导演,都不是问题。生活对他来说就是电影,灯红酒绿。 艾小杨的家里没有人搞艺术。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小杨有个出色的堂哥,各种优秀,家里挂满了奥数奖牌,学校里是尖子生,品学兼优,还是航模好手。每次家庭聚会,家里人总是不停的夸奖堂哥,他是大家庭的骄傲。吃饭总是先把好吃的给堂哥,说那个补充营养。吃完饭看电视,总是堂哥挑选节目,大家跟着一起看,还各自教育自己的孩子:看看,哥哥多出色,你们要跟着学,他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艾小杨的父母总是看着他叹气,觉得自己都是教师,为什么教出来的孩子那么平庸,为什么艾小杨一点拿得出手的地方都没有。 大学毕业后,艾小杨按照父母的想法,开始成为一名铁路基建工程师。但是每天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写点剧本什么的,那是他的爱好,也是他的寄托。等到有一天,一个哥们带来了从国外回来的朋友,饭桌上,那个朋友谈起了美国的自由和对梦想的平等追求。艾小杨心动了,觉得那才是自己的理想生活地方。那里没有比高比低,没有别人干什么你就要干得更好,只有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于是,每天下班后,他回到宿舍,一边写剧本,一边考gre,然后忙着申请学校。他知道,美国才是自由的地方,在那里他才可以找回自己。 经过两年的努力,某天早上,艾小杨的电子邮箱里出现了一封信,他被美国一个大名鼎鼎的电影学院录取了! 艾小杨看着电脑屏幕,呆了10分钟,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将会被改变。 一整天,他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时而兴奋的觉得自己是在飘,时而得意的嘴角露出笑容,时而紧张的有些手发抖。一直到了晚上,才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 父母先是不相信,继而,不善言辞的母亲把他搂在怀里哭了。小杨终于成为一个值得他们骄傲的人了。父亲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张旧存折,上面是他多年的私房钱积蓄,问小杨够不够在美国的生活。 那些钱自然是不够的,电影学院要学费,拍学生片要各种开销,还有吃住,在纽约也很贵。但是父母像中了彩票一样的兴奋,四处找人借钱,告诉大家:我们小杨要发达了,你们借钱供他上学,算是入股,以后我们小杨成名了,不会忘记你们的。 因为电影学院在纽约,因为学院的名气很大,亲戚们不管是将信将疑决定冒险入股,还是相当看好小杨的学业,各家各户都拿钱出来,拼凑了一笔钱。 给小杨送行的时候,大家庭又一起吃了一次饭。这次,第一次,大家没有让堂哥坐上座,而是让小杨选他爱吃的菜。所有人,叔叔姑姑,婶婶奶奶,都不停的往小杨的盘里夹菜,家长们都教育自己的孩子:看,小杨哥哥多出息,以后你们要跟他学。 那天,堂哥没有说话。 “杨,导演决定改拍第三场,你马上到设备车里拿一条20米长的粗电线,一条6口火线,一盏射灯,三个日炙灯,还有一个大口径柔光伞!”一个浓重美国中部口音的声音传来,是剧务。 “啊?”艾小杨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 剧务从远处走了过来,已经一脸不耐烦。“你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度假的。刚才导演已经说了一遍,20米长的粗电线,6口火线,射灯,日炙灯,大口径柔光伞,你要我重复几遍?” 艾小杨一下子懵了。剧务讲话速度飞快,就算平日里的日常对话,艾小杨使劲儿也只能听懂一半,更别说那么多术语了,一则他听不懂,第二他记不住。 “还坐那里干什么?快去啊!我雇你不是来看白戏的!”剧务几乎吼了起来。 艾小杨赶紧起身,转身往外面的设备车跑去。“粗电线,火线,什么灯,还有什么?”他一边跑一边想,心里又是愤懑又是无奈,还有很多焦虑,因为他实在没有听懂后面几个剧务要的东西。 跑到设备车,艾小杨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个穿着脏汗衫的青年白人,懒洋洋的倚在门上,问,“要什么?” “要……粗电线……和……火线。”艾小杨只知道这两样东西。脏汗衫男人转身不见了,一会儿又出来,带了两捆电线,“给,你要的。” 艾小杨接过电线,又往片场跑去。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时,灯光师正在等着,拿到电线时二话不说,直接开始装了起来。 艾小杨犹豫了一下,轻声问,“还、还要什么?” 灯光师低头没理他,过了一会儿抬头,把火线甩了出来,“这是八头的,我要的是六头。你干活儿用心一点好不好?差点烧掉一个灯。” 艾小杨接过火线,看着灯光师满脸的火气,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杨,你和马里奥一起去,赶紧把灯拿来。”剧务又吆喝着。马里奥是那个矮个子墨西哥人,他听后赶紧跑了过来,向着剧务点头,然后和艾小杨一起跑了出去。 艾小杨再次敲开设备车的门,“我……我要……要一个灯。” “什么灯?”脏汗衫青年还是一脸颓废的倚在门上。 “那个什么……”艾小杨焦急的不知道怎么描述,他知道是一种常用的打照灯,但是他英语不好,不记得那个词了。 “追灯?” “嗯,好象是……” “要还是不要?” “要。” “还有呢?” “那个另外一种灯。” “兄弟,你跟我开玩笑?我这里有两百多种灯,你要哪种?”脏汗衫跳下车,点了一支烟。 “那……那你就给我照明的吧。” 脏汗衫斜睨了他一眼,“哪种灯不照明?” “那、那就给我白天效果的吧。” “白天效果的,我这里少说也二十来种。”他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浓浓的一团雾。 艾小杨急的快哭出来了,“那,那就最常用的那种吧。” “几个?” “三个。” 脏汗衫悠悠的吸完几口,把烟扔在脚下,踩灭,然后又跳上车,“你等会儿。”过了一会儿,从车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至少要两个人才能拿的动。” “我们有两个人。”艾小杨高声回答道。 艾小杨和马里奥各自拿着两盏灯,汗流浃背的跑会片场。 “怎么才回来?”剧务见了就吼,“快去给灯光。” 艾小杨又和马里奥跑到屋子的一头,赶紧把灯交给灯光师。灯光师瞟了一眼,伸手招呼剧务过来,“你过来看看。” 剧务一路小跑,“怎么了?” “这活儿我他妈的没法干!我要的是射灯和日炙灯,你的人都给我带来什么?追灯和散光灯。你知不知道导演在赶时间啊?你们那么搞,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啊?还有,我要的反光伞呢?六头火线呢?他妈的,你们搞什么啊?”灯光师越说火气越大,摘下手套往地上狠狠的一扔。 剧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脸向马里奥,“阿弥勾,你过来。”阿弥勾在西班牙语里的意思是朋友,是大家对墨西哥人的昵称,“六头火线,一盏射灯,三个日炙灯,一个大口径柔光伞,听懂了?你去拿来。”马里奥点头,转身就跑开去,留下艾小杨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剧务拍了拍灯光师的肩膀,两人到一边去聊天。 不一会儿,马里奥一个人扛着三盏灯,手里提着一盏,还夹带一个火线,汗流浃背的跑了进来。马里奥虽然个子矮,但是体格粗壮,和所有墨西哥人一样,搬东西根本不在话下。 “嗯。很好。”剧务走了过来,检查了一下设备,朝灯光师打了个口哨。灯光师过去接过火线,开始干活,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 “杨,”剧务看着艾小杨,面无表情的道,“你可以回去了。” “啊?那么早收工了?”艾小杨诧异的问。 “对你来说,是的。而且你再也不用来了。”剧务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要你没用。” 第44章 百利唱片公司 摇滚晚会首先出场的是一支韩国人、日本人和中国人组成的乐队,主唱貌似一个韩国人,很嘻哈的样子,拿着麦克学黑人的手势,”isayen,yousayah…isayen,yousayah…”然后用双手招呼台下跟他一起唱,”isayen,yousay…”然后把话筒指向台下,想得到相应。但是台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唯一一个”ah”刚开了个头,就被咽了回去。主唱不甘心,”isayen,yousay…”台下有几个小声的”ah”. “yes,baby,giveittome.”听到反馈,主唱来劲了,使劲点燃全场的热情,”more,more!isayen,yousay……”几个小女生大声啊了一下。”yes,yes,louder.isayen,yousay……”“ah!”台下终于开始响应。 几个回合之后,观众有点沸腾。 “叫,一起叫!”段啸亮轻轻推了推张妮。 “isayen,yousay……” “ah!”段啸亮很响亮的跟着唱和了起来,又低头对张妮说,“你叫一声,很好玩的。” “isayen,yousay……”“ah…”张妮尝试着叫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声音淹没在人群的声音中,没有人注意,颇觉得好玩。 “isayen,yousay……”“ah!”张妮和段啸亮同时大声叫了起来,和人群的声音混在一起,组成了一声响亮的回应。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更带劲的等着下一次歌手的呼唤。 整个场地的热情高涨也吸引了很多过路的人,不少游人纷纷驻足观看,有些在unionsquare附近游荡的黑人更是兴致勃勃的加入到了呼喝中。 接下来的几个乐队,有一个美国人的嘉宾乐队,重金属的,歌手在上面声嘶力竭,吉它的声音震耳欲聋,歌手转手碰到话筒,结果几个麦克相互短路,加上喇叭的高倍放大,一时间轰鸣声带着乐队的各种乐器声,叫嚣得大家不得不捂上耳朵。有几个顶不住的跑到了场地外透气。 还有一个乐队,歌唱的让人快睡着,但是主唱很卖力,貌似有很多东西要宣泄,唱着唱着开始跳舞,然后开始煽自己耳光,歌词虽然听不清楚,但估计是要表达一种郁闷的心情。于是看得大家都很郁闷。 终于到了第六个乐队,就是kirsten他们的乐队。主持人刚一报完,蒋清和郝莲就开始雀跃,张妮那边也回头跟我们打招呼。 乐队上场,除了kirsten稍微做了一下打扮,其他几个成员都是一身很随便的衣服。他们上台的时候,并没有引起观众多大的兴趣。调音什么的都完成后,kirsten向其他几个成员点了一下头。提琴手列文先开始演奏,一小段悠扬舒缓的大提琴,伴着提琴声,kirsten开始了轻轻的叙事般的歌唱。提琴和几乎的清唱,在刚才的一片重金属摇滚过后,给大家注入了一丝清新的感觉和夏天傍晚的凉爽。 但是音质平平,听得出,kirsten的声音有点发抖,而且似乎气息也有点跟不上。她拘谨的一手握着立式话筒,另外一只手紧贴在身旁。 “alonebehindthestring chasinglinesthroughshadeoflight rollinguptoaceidreamedof” 唱了一段之后,观众席里面本来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嘈杂的喧哗,似乎根本没有人在听舞台上的表演,大家各顾各的聊着天,一些人开始走动。 kirsten见到台下有点乱,更是不知所措,双手拿着话筒,声音越发的颤抖。蒋清郝莲和我,三个人面面相觑,紧张的替kirsten捏把汗。 蒋清经不住叫了起来:“前面的安静一点,听不出啦!”一个眯缝着眼、牙齿发黄的男人回头朝她笑了笑,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蒋清不示弱的又叫:“演出在前面,你看我干什么?”说的那个男人赶紧转回身。 台下一片骚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影三步并作两步跑上舞台,从kirsten手里拉过话筒,一个洪亮的男声,音质有点粗糙,但是完全凭着一股醇正的中气,用中文开始和着音乐唱起来:“我推开那扇曾经的门,看到那个过去的你,人影斑驳……” kirsten呆呆的看着她边上的人,那是许述,他正闭着眼,陶醉的唱着这首kirsten给他们两个人写的歌,唱完一段,他转身看kirsten,然后微笑着点头。 观众席被这个醇厚的男声吸引住了,喧哗小了下来,大家开始又继续关注表演。 一段大提琴过后,kirsten站到麦克风前。许述捏了捏她的手,她转头微笑着向许述点了点头。 大提琴缓缓变轻,大家都看着舞台上的kirsten。 “烟消云散,你的心跳是我唯一的爱,我无法阻止自己跟你狂奔……”kirsten一声石破天惊的高音,带着有穿透力的歌喉和全心的演绎,像夏天夜空的极光闪电,照亮了一片空旷的田野,染的整个大地都是紫色。 大家一下子都愣住了,所有的人似乎忘记了呼吸一般,目不转睛的看着舞台上的kirsten,感受着她的心情,感受着她的排山倒海般的激情。贝斯、吉他和鼓声同时响起,kirsten在一片激烈的音乐中尽情宣泄:“奔跑到世界尽头,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炫丽,inthisshadeoflight,inthisspaceofworld,刹那便是永恒~” 一曲唱完,尾音在天空中回荡,贝斯、吉他和鼓声同时嘎然而止。 观众席足足静了2分钟,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口哨声,各种声音排山倒海。 台上的kirsten不知所措的傻傻的站着,看着台下,鼓手推了她一下,她才知道鞠躬。观众的掌声更响,乐队所有成员跑到舞台前面,一起拉手鞠躬。kirsten茫然的左顾右盼,许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舞台。 台下,我们几个又激动又开心,蒋清拉着郝莲不停的跳,段啸亮也用赞许的眼光告诉张妮,刚才的演出真精彩。 观众的掌声持久不息,kirsten谢幕没有完毕,就急急跑下台。 “哇,原来kirsten台上台下根本不是一个人啊,那么有魅力,谁见了都喜欢啊!”蒋清一边鼓掌一边大声说。郝莲不满的看着她,当初郝莲喜欢许述,但是许述却去追kirsten,搞得她很久都没有办法面对这件事情。 蒋清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赔罪,“啊呀,你也很多人喜欢的,就是你不喜欢别人罢了。” 郝莲还是撅着嘴,不满的嘟囔道,“都是猥琐男。” 蒋清附和着,“的确,像许述这样的男人,真的太少了,做他的女朋友太幸福了……”话一说完,发现自己又说错了,嘴角耷拉着看着我求救。 看着一旁闷闷不乐的郝莲,我赶紧说,“我这个弟弟,没有像你们想象当中那么好啦,你当了他的女朋友,还不天天来找我哭?” “那我也愿意。”郝莲轻轻的说了句。 我怜惜的看着郝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么痴情的女孩子在纽约已经不多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道,“相信我,你过几个月就腻了,你真的不会想当他的女朋友。”然后认真的点点头。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那天攀岩的时候,许述对我说的话,所以,我感觉我的语气真的是不容置疑的。郝莲将信将疑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好热,我们去吃冰激凌吧。”蒋清赶紧说。 回到后台的kirsten一路推开人群,就连别人对她表示赞扬也视而不见,嘴里答应着“谢谢”,也不停留下来,只是一路跑着去休息间。 休息间里,许述正在收拾刚才kirsten换衣服时丢落一地的零碎和摊开的化妆箱,一边收拾,还一边在杂碎里面找寻东西,那个kirsten找不见了的手镯。 kirsten冲进门的时候,许述正背对着门,弯腰在拾东西。 “小猪!”kirsten叫了一声,几步跑过去,从背后抱住许述,“我好开心!” 许述转过身,把kirsten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小蓓唱的不错啊。” kirsten抽泣着道,“小猪,我真的还能唱啊。” “你当然能唱,笨啊你,”许述笑了,“谁说你不能唱了?” “以前的公司,让我唱口水歌,我都唱不了。”kirsten抬头看许述,脸上都是泪痕,“我回来的时候想,可能我真的不应该唱歌,可能我真的不会唱。” 许述擦掉她脸上的泪,“那是唱片公司有问题,不是你有问题。口水歌都是中音区,你的中音不出彩。但是你擅长高音,对不对?你自己的歌都是高音啊,你只有唱自己的歌才可以。” “是吗?我可以吗?” “笨,当然可以!”许述狠狠的在kirsten额头上亲了一下,“你看,没有手镯也可以吧。” kirsten笑了,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那是因为有你的项链啊……对了,小猪,你也能唱歌的?” “嗯,卡拉ok级别的。”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笃笃笃,门开着,却有人敲了几下门。许述和kirsten回转身,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白人老外,“对不起,打扰了,我找kirsten小姐。” “我就是。”kirsten看着他道。 “哦,我是百利唱片的经纪人。”那人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我叫john。我们最近一直在发掘亚裔歌唱人才,尤其是摇滚方面的,准备在美国本土推出亚洲面孔的新人。”说着,伸手把名片递了过来。 kirsten将信将疑的接过名片看了起来,上面写着:百利唱片,演艺代理,johnwatson。 那人继续道,“我一直观看各种演出,想看看歌手们在台上最自然的一面,但是找了很久。今天终于被我碰到像kirsten小姐这样唱功好的歌手,我真是太高兴了。” kirsten看着名片,又递给许述看。那人赶紧说,“我这里还有。这位是你的经纪人吗?” kirsten摇了摇头,“他是我男朋友。” “哦,对了,刚才在台上的是你吧?”那人说着,伸手跟许述握手,“如果不介意,你可以跟kirsten小姐一起来试音。明天给我办公室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去录音棚听听你们的音质。” kirsten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公司要唱什么样的歌啊?” 那人笑了,“歌手自己的歌。这个项目就是要发掘原生态的歌曲和歌喉,当然,要适当包装一下。” kirsten欣喜的回头看了许述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 “想好了给我办公室打电话吧。期待听到你们的声音。如果你们来,另外还有两个监制会一起听,所以,要尽量展现你们最好的一面哦。”那人说着,眨了眨眼睛,“那我先告辞了,联系方式名片上都有。很高兴见到你们。”说着,他摆了摆手,从门口离去。 kirsten手里还拿着那张名片,回不过神来,嘴里喃喃的道,“小猪,百利唱片哎。” 许述也开心的笑了,“如果你要去,我就陪你去。不是一直跟你说吗,纽约,你做好自己的事情,机会就会来找你的。” kirsten兴奋的点了点头,突然大叫一声,“啊呀,我想起来了,手镯在隔壁换衣间呢,刚才太紧张,都忘记了,我把手镯放旁边,打算换好衣服戴上的。”说完,人就一溜小跑,去了隔壁房间。 许述又回头收拾东西,过了没一会儿,kirsten回来了,手里拿着手镯,一副神秘的样子,伸出个手指捅了捅许述的肩膀,“俄……那个……” “怎么了?”许述回头不解的问。 “纽约很是开放啊,你们那个赛金花已经在走廊里问我们乐队的提琴手要电话了。” 许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要个电话算开放?” “提琴手约她晚上去家里看电影,她答应了。”kirsten又补充道,“你也知道,列文除了嗑药就是找女人。” 许述嘴里嘀咕了一声,“那不正好吗,纽约吗,摇滚、□□、性,无聊生活的解药。”然后推了kirsten一把,“走吧,出去把剩下的演出看完,然后我们去吃饭。” kirsten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一个熊抱,正面跳在许述身上,“咱们吃一顿大的。” 许述和戴着橄榄球帽的kirsten混到观众席的时候,我和两个活宝正人手一个三色冰激凌筒,在演出场地外的公园一角大嚼特嚼。 “话说,”我咬了一口巧克力冰激凌,“你们好久没跟我们玩,都去干什么了?” 蒋清睇了郝莲一眼,“当时不是觉得要暂时回避一下吗,然后去混了金融圈。” “哦?” “嗯。”郝莲点头,“金融危机之前,金融圈还挺大的,每周吃饭搞活动,不是圈内人还要人家介绍牵头才能进去呢。” “有什么悬乎吗?”我又咬了一口冰激凌。 蒋清使劲点头,“他们搞的不是公开活动,不认识人就不知道吃饭和其他活动的地点啊。而且,没有熟人带着,你去了也不自在。” “后来呢?”我问。远处,摇滚乐队的鼓声和吉他声依旧大作。 “后来,玩了一年半载,每周歌舞升平。不过那些金融男,虽然看着个个都很渴望有女朋友,但是搞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大概是挑花了眼。一个金融男说,他回国,头衔是vp吗,中文就是副总裁,回国说自己是某个银行的副总裁,哇,投怀送抱的美女像潮水一样涌过来,说是比纽约的女生容易搞定多了。”蒋清道。 “那,那个谁不是director级别的吗,回国怎么翻译?”我问。 蒋清眼神愣愣的朝天望了好一会儿,然后答道,“那就说是比副总裁还要大的吧。” 说完,我们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年半载后,没女朋友的照样没女朋友,”郝莲补充道,“有几个金融男,据说是每天吃午饭都约不同的女生。总之,他们可能想挑纽约最好的女生,well,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再后来,”蒋清喀嚓咬了一口脆甜筒,“金融危机之前,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吃饭了。我记得最后一次,有一个金融男说,他以前it泡沫的时候在siliconvalley做,裁员的时候所有人被分别叫到两个会议室,这个会议室说,你们还留下,那个会议室说,你们都回家。他已经习惯了,被裁以后就来纽约做银行it了,结果又碰到金融泡沫。总之,美国的经济是每十年出一个泡沫,每十年一个行业衰退。后来,金融危机以后,很多人都回国了,那个圈子就散了。” 郝莲又道,“没回国的也不出来了,指不定下一个就是自己。” 说着,大家都沉默了,美国的经济一个时代造就一批人,大浪淘沙,无数的机遇背后是无数的危机。 每个到美国来的人,当初都有一个梦想,而随着大浪一次又一次的袭岸,多少人还能执着当初,又有多少人只是一味求生?在海里冲浪的人,有多少人会想到上岸? 远处,乐声依旧,仿佛纽约就只是欢愉的。 第45章 表姐的打算 大家都在各自想着心事,蒋清跳上护栏坐着,两脚晃悠着,一手撑着围栏,一手拿着冰激凌吃着,抬头看看天空,“如果我再找不到工作呢,就只能回国。就算来美国玩了一圈吧。” “现在回国不尴不尬的。”郝莲道,“以前海归很风光的,我们系里有个教授就是美国回来的,上课嚼口香糖,女生崇拜的不得了。现在呢,我一个师兄回去找不到工作,做的是留学中介。不过你回去大概会不错啊,”她转头对我说,“听说国内儿童市场好的不得了啊,什么童装、亲子教育,玩具市场一定不错。” “我不回去。”我摇了摇头。 蒋清和郝莲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转头问我,“为什么?” “哎,说来话长,那个……”正说着,表演场地那边有人稀稀拉拉的出来,音乐声已经没有了,好像演出结束了。 跟着走出来的有张妮,走在一旁的段啸亮时不时拽拽她小挎包上的坠饰,提醒她人多走路当心。郝莲蒋清远远看见都大笑,说这个段啸亮看着一身肌肉,怎么那么没用,连张妮的手都不敢牵。 蒋清笑的花枝乱颤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一打滑,差点没仰头摔下去,郝莲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住。 “啊呀,你每次都拉我,一点都不给帅哥留机会。”好不容易继续坐稳的蒋清不满的道。 “难道你要摔残了才让帅哥来救你?”郝莲回敬道。 “总比没有帅哥好。” 两个人正斗着嘴,张妮见到我们走了过来,“刚才许述发短信了,要我们在那个asianwok等他们一起吃晚饭呢。” “呵,我们一会儿跟大明星一起吃晚饭。”段啸亮在一旁咧嘴笑着说。 张妮睇了他一眼,弄的段啸亮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张妮轻声问郝莲,“你想去吗?” 郝莲满不在乎的说,“去就去啦,什么事情都得翻篇。其实早翻篇啦!” 本来被张妮看的有点尴尬的段啸亮赶紧接了一句,“对,啥事儿都别太往心里去。”说完,又呵呵的笑起来。 蒋清来劲的看着他,“段啸亮同学,你总是那么傻乐、没心没肺的吗?” 段啸亮被一问,愣住了,结结巴巴的道,“也、也不是,说来话长……” 蒋清乐的一下子从围栏上跳下来,“今天都是说来话长的主儿,吃饭的时候你们都得交代了,一个都不许不说!” 夜晚的纽约,人们的热情一点都没有褪去,依旧是说笑和打闹。几个人前呼后拥的向asianwok走去。 “谁给艾小杨打电话了没有?”有人问。 “电话不通。” “估计他还在干活儿呢。” 艾小杨关了手机。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摄影棚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只是一路走着,从天亮走到天黑。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上学也要走很多路,也是那样走上几个小时,艾小杨习惯了。走路,仿佛是他跟自己沟通的一个方式。 走过布鲁克林大桥的时候,有几个骑自行车的人从身边呼啸而过,还有几对新人,在拍婚纱的夜景。 艾小杨木然的看着他们,就好象在看一个不打动人的电视片段。他趴在桥上,看着脚下的河流,看着不远处的曼哈顿。 剧组不能回去了,就意味着没有收入。他的电影不能拍,不能参加比赛。不能参加比赛就没有赢的机会,艺术签证是不能申请的了。再过三个月opt结束,就意味着他艾小杨必须离境回国。 呵呵,回国。艾小杨苦笑了一下。所有家里人又会说,小杨不咋样吗,当初我们还以为他能有大出息呢。纽约啊,电影学院啊,小杨不是要当大导演的吗?怎么就回来了呢? 前几天还有家里人问呢,小杨啊,美国好不好啊,我孩子也想去留学呢,他拿你当榜样啊。 送行的那顿饭,他还历历在目,那是他艾小杨这辈子最扬眉吐气的一次。然而才没过过久,他就要生生打包回去了。呵呵,艾小杨又苦笑起来,如果回去,一辈子吃饭都得坐下首了。 想着,他不经从桥上走到了桥下,到了布鲁克林。williamsburg那些朋克和goth的年轻人,大片纹身、一身酒气的从他身边经过。还有一些,双眼迷离的坐在马路边上,估计是抽high了不认识回家的路的。 搞艺术就是那个下场吗?生活没有着落,谁都可以欺负你。忍到忍不下去,就借助酒精和毒品麻醉自己。他艾小杨会不会有一天也是同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艾小杨愤怒了,“我不要那样的生活,我不要那样的生活!”一声吼叫着,他冲路边的一个柏油桶状的东西一拳打过去,“我不要!” 一阵钻心的疼从手指到手臂,直接钻到心窝里。那个不是柏油桶,是一个石墩,外面被graffity艺术家喷漆弄成了古铜色。艾小杨一拳上去,手立即肿了起来。有几秒钟,他痛的觉得那个手不是自己的。手上破了很大一块皮,血刺刺的往外冒。艾小杨痛的甚至无法把手拿近看看到底怎样了。 “youok”一旁一个路过的人问。 “yes,i’mfine.thankyou.”艾小杨忍着痛连忙回答道。他不想那个人叫来警察,然后救护车啊什么的小题大做。那人见状也不多说话的离去。艾小杨抬起左手,费力的抓着右手,一步一步朝家里走去。 家里一片漆黑,刚一进门,那股钻心的痛让他一下子倒在地板上半天起不来,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 手越来越肿,黑暗里,他摸索着开灯,一步一趔趄的走到药柜旁,咬着牙拿出棉球和酒精,用牙齿咬着拧开了瓶子。在疼痛的颤抖中,酒精洒了一地,他抓起一块棉球被浇湿的棉球,闭上眼睛,朝伤口按了下去。一瞬间,他痛的眼前都黑了,那股痛,像一把火一样,腾的朝胸口烧来,他差点站不稳。 半天,他才稍稍缓了过来。咬着牙低头看,手很肿,小手指已经肿的像胡萝卜一样了。他伸出左手轻轻碰了一下,一股2000伏电压般的疼痛立即铺天盖地的袭来。他知道,是骨折了。 还好没有错位。他又移动几步,费力的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外卖的筷子,用牙咬着,拧断一节,又拧了一节,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已经疼的不能动的右手盖上去,移动出来一点点,左手拿了块绷带,一点一点的绕着。绕几下就拽拽紧,有几次,他痛的嘴唇直打哆嗦,差点手一抖绷带就掉地上了。 固定完后,他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摇晃着走到客厅里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的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走进一个地铁站。站里没有人,只有一个戴着假肢的老妇人,牵着一条狗,坐在空洞的站台边的椅子上。狗看到他,张嘴叫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一个失明的站务员从一扇小门里冒了出来,大声喊,“本站没有车,本站没有车!”老妇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隧道洞口张望。小杨回头向楼梯跑去,但是楼梯长的永远跑不到头。 “小杨,小杨~”身后有人叫。小杨想回头,但是跑不完的楼梯让他,没有力气去看。 “你倒是醒醒啊,看你这一头的汗,睡觉洗澡了吗?”一个吵闹的女声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艾小杨猛然一抖,发现自己刚才是在梦里,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表姐正抱着孩子站在他的跟前。 “姐,你怎么回来了?” “哦,正好有个老乡开车来纽约,我就让他把我们送回来了,省了机票钱不是?边检的时候啊,横看竖看我和你侄儿的签证。”表姐一边拍着孩子哄睡觉,一边转身回房,“我说小杨啊,吃了吗,姐给你做点?” 艾小杨坐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刚想伸手擦脸,又一阵疼痛袭遍全身,他低头看看了手上的绷带,想起来晚上手指骨折了。于是他伸出左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全是汗。他呆呆的坐着,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表姐哄完孩子,走出房门去厨房,水龙头开始哗哗的响起来。“啊呀,怎么了这是?”表姐惊叫一声,“小杨,你哪里伤着了?” “没,没什么。”艾小杨支支吾吾。 “让姐看看。”表姐冲了过来,一把抓起艾小杨的手,痛的艾小杨呲牙裂嘴,“怎么了到底是?” 艾小杨没敢看表姐,搪塞的道,“没,没什么,刚才家里摔了一跤,摔的。” 表姐放开他的手,回厨房,一边不停的道,“不是姐说你,你说你在美国,住那么个破房子,要啥没啥,住着住着还给摔一跤,哪儿跟哪儿啊。小杨,你那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替自己着急呢?学校毕业也快一年了吧,就没见你正经工作过。也没个女朋友。非要赖在这地儿,住破烂房子,你说你图什么啊……” “表姐,别说了!”艾小杨吼了一声,一下子站起来,两眼怒视着表姐,“姐,今天咱们把话说开了,我艾小杨是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儿上,让你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没问你要过一分钱。我艾小杨没有对不起你过。今天我艾小杨在美国,成也好,败也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在国内就是在你们的嘴皮子下生活,好不容易来美国,你还不放过我!我今天跟你说明白,我艾小杨是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不要来烦我!” 说完,屋子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表姐关了煤气,油锅在滋滋的响着,但是一点点弱了下去。表姐疑惑的看着艾小杨,过了许久。艾小杨眼里噙满了泪,一甩头,仰望天花板,咬紧嘴唇,极力克制自己的颤抖。 表姐的眼睛也红了,她抬手擦了一下,道,“小杨,姐对不住你,姐是关心你才那么说的。其实我们早回来,是因为在加拿大的时候收到你姐夫的电话,他跟我摊牌了,要离婚。我回国的机票都买好了,明天就走。今天晚上就是来收拾一下,给你做顿饭……以后,以后不打扰你了。”说完,呜呜的哭了起来。 艾小杨也终于忍不住,抹了抹眼睛,抽泣了一下。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顺着眼角就往下流。他闭上眼睛,左手握着拳头,努力使自己不哭出声来。 表姐过来搂过小杨,一起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都各自低头哭。 “小杨,姐打扰你这么久,谢谢你了。” 艾小杨抽泣着道,“姐,明天我去送你吧。还有,在这里的生活,你回去不要告诉家里人。就说我什么都好,行么?” 表姐哭着点头。忍不住,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窗外,williamsburg逐渐不再繁忙,稀疏的人影和车辆,灯光恍然。 第46章 asian wok小聚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拥到asianwok,一个坐落在unionsquare北面一角的亚洲餐厅。餐厅的桌子是日式的低塌,几个人过去围坐在一张条的桌子旁,点了各种名字奇怪的饮料,等着许述他们。 段啸亮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环境,说马里兰见不到这样的地方,这么大、布置又这么特别。 蒋清不依不饶的盯着段啸亮,“哎,段啸亮同学,你不是说,说来话长吗,现在有的是时间啊。” 段啸亮表情有点尴尬,看了看张妮,又自己低头呲着嘴挠了一下头,“呵呵,这个……” 这时候,正好饮料上来了,大家一下子傻了眼。五个杯子里面的饮料各式各样,各种颜色和造型,吸管也是各种形状,有心形,有三角形,煞是可爱。 “我来猜猜……这是我的沙漠风暴。”段啸亮颇为胸有成竹的拿过一个蓝紫色的饮料,嘬了一口,“嗯,很凉爽。” “先生,”服务生想阻止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解释道,“那个是北极夏日……” “哦……哦!”段啸亮拿着他的杯子,不知所措的朝着我们看,“这是你们谁的?” “我的。”张妮有点哭笑不得的说。 “哦,那,给你。”段啸亮把杯子往张妮面前一推,见张妮没有接过去,又道,“那你喝我的吧。”说完,又低头继续喝北极夏日。 服务生把饮料一一派给我们之后,大家低头品尝自己的饮料。张妮拿的是段啸亮叫的沙漠风暴,上下两层,上面绿色,下面桔黄色,像是冰雹的样子。 “好喝吗?”段啸亮甚至感兴趣的看着张妮。 张妮仔细想了一下,“嗯,味道蛮特别的呢,有点辣。” “哦?是吗?”段啸亮更感兴趣了,“来,我尝尝。”说完,把自己的吸管伸到张妮的杯子里去,吸了一大口,然后突然表情有点变,皱着眉头,捂着嘴,半天才咽了下去。咽下去之后也不说话,还是皱着眉头的样子。 “我觉得是放了芥末吧……”张妮想了半天终于说。 一旁蒋清和郝莲看到段啸亮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段啸亮好不容易可以开口说话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转身问身边的一个服务员,“能给杯冰水吗?” 蒋清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段啸亮一脸的尴尬,又解嘲的道,“第一次喝这玩意儿,呵呵……” “好吧,你能说话了是吧?”蒋清笑停后,依然盯着段啸亮,“说说你的说来话长吧。” 段啸亮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冰水,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道,“什么说来话长?” 蒋清和郝莲对看一眼,转头问段啸亮,“你不是说你一直没心没肺的吗?” “哦、哦,这个呀。”段啸亮看着杯子里的水,想了想,“其实跟每个人的成长经历有关吧。我妈一直叫我不要记恨别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要往心里去。” “哦,就那点事儿啊,怎么叫说来话长呢?”蒋清一下子没了兴趣的道。 张妮看了一眼段啸亮,刚想开口,又低头去喝饮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段啸亮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冰水,问张妮要不要,张妮摇头。 一旁,蒋清看着郝莲的三色冰雹,非要试一下,两个人交换了杯子,又拿吸管朝对方面前的饮料里去吸,“哎,怎么你的跟我一样?”郝莲问。“你的跟我的也一样啊。”蒋清不解的回答。 “哎,哎,两位小姐,你们换了杯子又相互喝对方面前的……”我无奈的摇头。 “怎么啦?”蒋清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天哪,谁来给她们解释一下,她们喝的还是自己原来的饮料!”我仰天长叹。 张妮听着笑了,段啸亮看着张妮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活宝相互瞪了对方一眼。 正在这个时候,许述带着kirsten走了进来。 “呦,大明星来了。”段啸亮见了,乐呵的说。说着,赶紧给两个人腾出座位来。 刚一坐定,蒋清就道:“kirsten,你今天的演出真是出色。”说完,在桌子底下踹了郝莲一下,郝莲点头跟着道,“是啊,我们都被震撼了。” kirsten笑了,一头倚到许述的怀里,她的小兔子耳朵胡乱的扎在许述的脸上。 许述道,“各位,好消息,今天百利唱片的一个经纪人看中了kirsten,下个星期要去试音呢。” “对,他也看中了小猪,叫他也去呢。”kirsten附和道。 “你唱歌?”我一口饮料没咽好,差点呛着,“半夜会吓醒人吗?” “姐,你又小看我了……”许述撇了撇嘴,“会吓s人的。” “哈哈……”段啸亮听了突然一声大笑,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不好意思的立马收声,然后做哑然状。 看着他的样子,我们其余的几个又都笑了。段啸亮看着我们笑,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哑然还是配合着笑一下,很是踌躇。 好不容易停了,蒋清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段啸亮同学,你太搞笑了。” “哦,呵呵,是吗?”段啸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咧嘴,茫然的看了我们一眼,又大口喝饮料。 许述也不叫饮料,问我们吃过了没有,我们都点头说吃过了,他点了两个大套餐,和kirsten两人一阵埋头苦吃。 一边吃,许述一边满嘴是食物的面对盘子问,“段啸亮,这次呆几天?” “明天晚上回去。” “哦,那啥,以后常来。”许述头也不抬的道,吃着,又把一大块牛排夹到kirsten盘子里。 “那是当然,我女朋友在这儿啊。”段啸亮乐呵呵的道。 许述满嘴食物的愣住,脸和手保持姿势不变,整整5秒钟,然后嘴边留着一片菜叶抬头道,“kirsten把你们唱一块儿去啦?” “呵呵,是啊。”段啸亮笑着看了张妮一眼。张妮喝着饮料微笑着不答。 “来来来,恭喜!”我举杯,“今天好事比较多啊,大家一起庆祝一下。” “干杯!”所有的人拿饮料的拿饮料,拿冰水的拿冰水,杯子叮叮当当的碰响。kirsten开心的看着许述,段啸亮看了张妮一眼,喝了一大口,又低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杯子,然后又用杯子碰了一下张妮的杯子。 “kirsten,你们乐队的人呢?没有一起来吗?”蒋清问。 “泡妞去了啊。”许述终于吃停了,打着饱嗝道,“搞乐队的男生么,一场演出下来,肯定有女生痴迷的咯。” “你们乐队那些老外也那么受欢迎吗?”蒋清道。 “可不是,赛金花还来后台问他们提琴手要电话呢。”许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哇,赛金花很是奔放啊。”蒋清吐了吐舌头道,“每次活动见了帅哥就要电话。难道喜欢集邮?” “估计是空虚吧。”张妮道。 “空虚?她整天各种活动啊,不是sky diving就是深海潜水,还去印度旅游呢……那facebook上面满是照片啊。”蒋清大呼小叫。 “对哦,别说她去旅游吃的什么印度餐拍了百来张照片,就是平时在纽约随便吃个晚饭都贴照片啊,每道菜都拍一张,贴一下。”郝莲补充道,然后大家都看着张妮。 “那不正是空虚的表现吗?”张妮搅了搅饮料道,“比如,你今天玩的开心吗?” “嗯。”蒋清点头。 “那你需要告诉你所有的朋友,你今天来asianwok喝饮料了吗?”张妮问。 “没那个必要吧,不就是喝个饮料、和朋友聚会吗。” “就是了。如果你为了告诉别人你很开心,难道不就是说明你自己并不确定自己的快乐吗?”张妮问。 看到蒋清和郝莲满脸的问号,她又笑了笑补充道,“换个方式说。你的这杯饮料……” 蒋清低头看着自己那五彩斑斓的饮料,又不解的看着张妮。 “你拍了照片,传到facebook,然后看着大家都惊呼说,哇,蒋清,好羡慕你能喝那样的饮料啊……你就觉得特别满足,即使饮料只是很一般,但是有了别人的惊呼,你就觉得自己今晚有价值了…… 是不是说明,你并不是为了自己而生活、只是为了让别人羡慕而生活?” 蒋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推而广之,你每做一件事情都要上facebook,为了获得别人的惊呼和羡慕,是不是说明你需要的只是别人对你生活的肯定?”张妮继续说。 蒋清抬头开始思考,一旁的郝莲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就像活在一个需要喝彩的世界里。就好比你去一个地方旅游,拍了很多照片,为的就是别人说,哇,羡慕你啊,去欧洲玩了呀。其实如果你自己喜欢欧洲的风土人情,你是去体会的,比如在街边坐下喝杯咖啡。狂拍照片喜欢炫的人,大概是根本没有去真心体会吧。他们喜欢的只是别人羡慕的眼神。” “嗯,就是这个道理。”张妮又道,“所以呢,集邮可能也是为了得到肯定吧,另外一种肯定,来自异性的肯定。其实他们,生活在需要喝彩世界里的人,如果得不到肯定,内心会很失落,因为他们不是为自己活的。纽约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哎。” 张妮叹了一口气,“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在一个不是自己主流文化的异国生活,没有太多的机会给你实现自己的奋斗目标,所以,大家把内心那种被认可的渴望都转到了另外一种形态里,有些人喜欢facebook不停的炫耀,有些人喜欢不停的跟异性约会,有些人再压抑下去呢,可能会走另外一种极端。” 大家听了频频点头。段啸亮一脸欣喜的看着张妮,“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呀。” 张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有啊,这是我的工作啊。” 听的一知半解的kirsten打起了哈欠,“小猪,我累了。” “哦,时间还真不早了。”许述看了看手机道。 大家又各自说了一会儿话,决定回家。 第47章 黑色星期一 欢闹的一夜结束了。纽约的街道渐渐恢复了平静。 段啸亮和张妮走在街上。 “那个,我……我先送你回去吧。”段啸亮挠了挠耳朵道。 “嗯。”张妮随着他慢慢的走着,一边呼吸着晚上的空气。一时间二人无话,有些尴尬。 “对了。”张妮抬头道。 “啊?”段啸亮紧张的看着她。 “你刚才说,你妈一直教导你不要记仇?” “哦……哦。”段啸亮稍微放松了一下,“是啊,她跟我说不要恨一个人。” “为什么呢?” “那个……说来话长……” 两个人走着,路灯把两个人影拉的很长。 “因为吧,”段啸亮接着道,“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离开了。” “离开?” “嗯。后来听说他重新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段啸亮抬头,看着远处路的尽头,“就是说,他抛弃了我们。” 张妮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夜晚,宁静的像雷雨之后的海面,偶尔有点波涛,但是又平静的像哭泣后的孩子。 “那时候我大概5、6岁吧,还不太懂事。就记得小时候,妈妈带着我很辛苦,她又要上班,又要回家给我做饭。”段啸亮说着,仿佛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了他童年的影子,“等我大一点懂事了,有一次缠着妈妈问爸爸到哪里去了,我妈才告诉我的。从此,我很恨那个男人,有一次跟我妈要钱,一定要参加武术班。我妈问我是不是学校规定的要参加课余活动,我说不是,我要学了武术,以后去揍那个男人,他让我妈那么辛苦。” 顿了顿,很久都没有说话。段啸亮咬了咬嘴唇,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妈听了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晚上的时候,吃完晚饭,她一面摇着蒲扇一面看我写作业,然后跟我说,她说只要我健康快乐的长大就好,不要报仇,不要记恨我爸。她说,恨不恨,日子都得过下去,不恨的人会更快乐一点。” “那时候,很长时间,我不理解我妈,不知道为什么她叫我不要恨我爸。但是看着我妈很辛苦,我就听她的,不想她难过,所以,习惯了以后,我真的不恨我爸,对他没感觉……等我长大了以后才知道,其实,我妈一直爱着我爸,即使他抛弃了我妈,我妈还是爱着他。她从来没有恨过他。” 段啸亮说着,转头四处看了看夜色下的风景,但是目光里毫无目标,仿佛只是为了避开眼前的东西。 “那,”张妮想了想,问,“你后来见过你爸吗?” “见过一次。我妈带我去的。后来我妈把他的电话给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打过。我们的生活很平静。” “其实……恨一个人也不是错啊。”张妮轻轻的说。 “不知道,我妈说不要恨人的。” “可是……”张妮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有话要说,但是又不想伤害段啸亮,所以努力想着找一个合适的方法,“可是,人的感情没有对错的。你怎么感觉就是怎么感觉的。并不会因为你恨一个人,而显得你很弱小。感情是不应该去克制的。” 段啸亮疑惑的看着张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妮看着他,抿嘴笑了,“嗯,让我尽量直白一点,不过我未必一下子就能解释清楚。人的感觉呢,就像舌头,它不会骗你的,甜的就是甜的,咸的就是咸的。如果你吃出什么东西是辣的,没有必要强迫自己说,那东西不辣,结果,会伤到你的胃。承认自己的感觉很重要,这样你才不会让自己受伤。” “但是,恨一个人不会更让自己受伤吗?”段啸亮皱了皱眉头。 “会啊。你要明白自己的恨来自什么地方,只是不要去刻意加深就好。” “那……我还是不太明白……佛说,菩提本无树。哦,我妈信佛。意思就是,世间的尘埃都是来自自己的内心,你不去烦恼,它也就不存在了。” 张妮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接受的是西方教育,一个以弗洛伊德为主导的唯物世界,这曾经彻底颠覆了她对世界的理解。她用了很长时间探索自己的内心,探索自己的潜意识,她理智,她客观,但是,段啸亮的话,却使她不知道如何去解释。或许,自己已经开始远离了中国文化。她叹了口气。 “呵呵,你叹气干什么呀?”段啸亮乐了。 “没什么,countercultureshock。长时间接触西方心理学,反被自己的文化震慑住了。”张妮无奈的说。 段啸亮看着她。 夜空下,张妮的彷徨使她显得有点无助,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是有点娇俏。 “那个,”段啸亮咳了一下,说,“我现在很明白我的感觉。” “哦?”张妮抬眼看他。 “就是……我真的很喜欢你。”说完,他一把拉过张妮,轻轻的吻在她的唇上。 微风吹来,树叶在沙沙作响。犹如海面掠起一点波涛拍打着海滩。 喧闹的周末终于过去。 有的时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纽约的生活丰富多彩。每个人每天都是上班、下班,家务,逛街,也就是周末可能会有一个聚会。或许是形形□□的人,或许是各种五光十色,让纽约这个城市显得与众不同。 周一大早,6点的样子,阳光已经照了进来,如同大白天一样。我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心里极不情况的想到,又是周一了,又是一周了。 拖着到了7点才起床,无精打采的去刷牙,一边刷一边想着今天会接受什么样的刁难。 认真的穿好职业装,赶着大潮一起挤上地铁。下车远远看见公司的大楼,心情开始往下沉。甚至有点厌恶的看了一眼书报亭里那个每天都防贼一样的印度掌柜,他放着不知道什么曲调的印度音乐,呱噪的声音让人焦躁。 cokelynn倒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学来了肚皮舞的摇摆动作,每次见到我不开心,就展开双臂,耸着肩膀逗我笑。看到他整天无忧无虑的样子,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人没什么追求会快乐一点。 办公室里,同事到了大半。打开邮箱,今天一早小组有个会议,是商量下个季度的设计走向。看着时间快到了,我收拾了一下,跟着几个小组成员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长条的桌子,大家各自落座。印度主管普佳看上去心情不错,笑着招呼每个人。 “好了,今天的会议是商讨下个季度的设计。”她带着浓重印度口音,开腔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组是新建立的,所以这次是我们的第一个季度设计,我希望大家都呈现最好的作品。公司很重视我们小组,已经买了变形金刚的专利。我们组人不多,所以,外形图纸在这里,每个人拿一个人物,20天以后交稿。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设计的时候,人物动态是不是要模仿电影里的?”一个同事问。 “基本上是,但是也可以加入个人创意。图纸旁边都有人物动态注释。”说着,她递过来一叠彩色稿纸,大家七手八脚的去挑选。我只是愣愣的看着。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张,旁边一个同事拿过来给我。 接过图纸一看,我已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我拿到的是擎天柱…… “这个人物是最复杂的,”普佳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我知道你的水平,要是不行的话,跟别人交换一个吧。” 我看着图纸没有作声。 “哦,还有一个小飞机没人拿,不过那个是最简单的,几乎不用设计,没有动态,应该属于硬塑玩具吧。怎么样?你要吗?”她笑盈盈的问。 “不用了,我就拿擎天柱好了。”我的声音低到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 “好,那么散会。大家记住交稿时间。” 回到小隔间里,我趴在桌上,愣愣的看着钉在墙上的图纸。人物一百多个零件,加上各种动作需要的齿轮,我的脑子飞速的旋转了起来,各种齿轮和轴承开始打架,碰击,碎掉,落地。 “喂,你想什么呢?”cokelynn的短信传来,“你都那样趴了一个上午了。” “cokelynn啊,人为什么要活着啊?”我回道。 “为了泡妞啊,为了冲浪啊,为了肚皮舞啊。” “你从来不烦恼吗?” “来不及烦恼,有那么多大波妹等着我去泡。” 我无奈的看着手机摇头,心想怎么会有那么个没脑子的同事。 “小妞,你就是太执着了,所以容易烦恼。”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难道是cokelynn说的话?茫然的时候,我抬起头,朝后面的隔间看过去,cokelynn正一脸凌然的分派他的图纸,看到我看他,冲我眨眨眼睛。 “此话怎讲?”我问。 “你什么事情都要争第一,设计也好,presentation也好,好像总是在拼命追赶一样东西。” “是吗?” “是啊,所以你就很辛苦。学学我,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会开心很多。” 哎,我叹了一口气。老美怎么会理解我们的烦恼。没啥上进心,我们这群人还为什么来美国呀? 到了下午的时候,我开始摊开图纸,打算先做一个动态设计。先做一个擎天柱从一辆车子的状态站起来变成一个人,这是变形金刚的第一步演变吧。首先应该是后面两个轮子开始支撑起来,然后手臂舒展,头抬起,然后腿站直,再是上身展开,各种汽车部件变成身体的部分合拢。总共应该有六个图案吧。我不紧不慢的画着。每画一个步骤,脑子里就吧唧的出一个声音,我感到每个关节的旋转在我的脑子里卡壳。齿轮大小、旋转幅度、轴径……想到这里,我的脑袋就开始不管用了。立体几何,高中的课程,是我最讨厌的,最挥之不去的恶梦。 画到一半,我已经没有任何动力。草草的收拾了一下,百无聊赖的callitaday。 周二,一封电子邮件到了组里每个人的信箱里:这是本组第一次设计,希望大家按时完成,否则将不再视为本组设计人员。 几个同事开始窃窃私语:听说公司要重新整合,不需要那么多设计师,很可能会打发人去车间做技术打样,再不行或许就直接让走人,谁让现在经济不好呢。他们看到我,又放低了声音。我勉强冲他们笑了笑。 一整天,我还是毫无思路,勉强画了几张,又觉得动态效果都不对,怎么看怎么别扭。站起来,围着图纸走了一圈,越看越郁闷。顺手拿起几张,揉成团,扔进纸篓里。然后坐下来继续画。 我不知道自己对玩具的热情去了哪里,不知道那些设计时候心动的感觉去了哪里,只是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工作,必须完成的,必须完成的。 下班的时候,我换了运动衣和跑鞋。打算去跑步,缓解一下情绪。 一路低着头走到中央公园。跑步的人不多,90几度的高温的天气,即使已经到了傍晚,热浪还是迎面袭来,压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几个慢跑的人都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我低垂着脑袋,开始跑了起来。血液的带动,让我有了些许兴奋,一点点加快了步伐。跑步流出来的汗,带走的岂知是水分,更是我内心淤积的垃圾。伴随每次呼吸,我仿佛都感觉到了瘴气从我体内释放出来。 如果能一直这样跑就好了……我想着,没有烦恼,没有抑郁,只有新鲜空气和绿色的树草。这样的想法使得我越发加快了步伐。喝酒的人也大抵如此吧,想让烦恼跟酒精一起散发。我有很多很多的郁闷,所以我要跑很长很长。 或许cokelynn是对的,人要是没有追求就会过的很快活。当初,从签证官手里拿到签证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意气风发,决意到美利坚闯荡一番事业。可是这么多年,我做到了吗?或许,我只是换了个地方挣扎? 越想心里越憋屈,我一个劲的跑啊跑啊,觉得如果把自己跑到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才好,那样就不会想太多。 空气仿佛被炙烤过了一样,又热又闷的往鼻子里面冲,但是又丝毫不能提供足够的氧气。这使得我不得不再次大力吸气,吸进来的又是一口热气,越发闷热。我拼命的吸,但还是感觉不到氧气带来的清透。 “哎哎哎,我说你慢点,别那么跑,你会晕厥的。”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我说,也没有闲心去判断。前面还有很长的跑道,我要跑完。 “你停一下行吗?”那个声音有点远,好像是天空里传来的。 “呦,你别吓着我……”然后那个声音有点模糊起来。一个人影站到我面前,伸手拉着我的胳膊,我木然的被拽离跑道,踉踉跄跄的朝路边走去,想反抗却又意识模糊。 人影把我带到水龙头边,一手摁着按钮,一手往我脸上泼水。渐渐的,空气变得不再那么燥热,透过水珠,空气也逐渐有了很多氧气。我大力的吸了一口。 “好点了吗?来喝口水。”人影把我拽的离水池更近,在我背后按了按,我低头任凭水在我嘴边流淌,然后咽了一口,又咽了一口。 阳光变得不那么炙热了,我逐渐的开始想,刚才怎么从跑道到水龙头这里来了?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很丢人呀?然后抬头,看到哪吒正看着我。 我一激灵,马上一扬头,甩了甩水珠,站直身,心想,就那个小样,千万不能让他看到我体力不支的样子,然后想用平和的语气说话,一开口,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呛的咳嗽了几下。 哪吒又想过来表示问候,看到我火冒三丈的样子又举步不前。 咳停了,我清了清嗓子道,“这么热的天,你也敢来跑步呀?” 他笑了,“呵呵,好久没来了,没想到今天居然碰上你了。” “嗯,这种天气只有有经验的人才能跑,你没跑残了就好。”我说完转头看着其它地方,试图想起来刚才是怎么从跑道来到这里的。 哪吒的样子看上去,既想笑又忍住没敢笑,“是是。咱能坐一会儿聊天么?” “喏,那边有长凳。”我估摸着自己今天也别想跑了,索性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两人来到公园的长椅子坐下。 “你干嘛每次都拼命的跑?”哪吒笑呵呵的看着我。 “我想参加马拉松不行啊?”我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这小样怎么看怎么一副欠扁的模样。刚才到底是有人把我拉到水龙头旁边的,还是我自己神游过去的?我心里还在琢磨着。 “呦,这个好,下个月就有一次呢,你是参加的这一次吗?说下个月,其实也就两周时间了。” “为什么不参加?”我又顶了一句。 “呵呵,那好,我给你鼓劲。”他咧嘴笑了,“你还真挺能跑的。” 看到他的样子,我颇觉好笑,也跟着笑起来。 “哎,你笑起来多好啊,干嘛老板着脸。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你跟谁有仇似的。”他又揶揄道。 我气不打一处来的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反击,突然电话响了,是张妮,我瞪着了哪吒一眼心想一会儿再收拾你。然后接起电话。 “小杨好像生病了也不知道受伤了,许述叫我们都去聚一聚。大概过半个小时他来接我们。” “哦,我就在曼哈顿,可以自己过去的。我这儿步行过去大概也就十分钟的样子。” “那好,我也直接过去了。一会儿见。” 合上电话的时候,看到哪吒手里多了样东西。 “这个……”他递过来,“gaterade。你跑步会出很多汗,光喝水是不行的,要矿物质饮料。否则跟着汗流失的矿物质补充不回来,人很容易抽筋或者晕厥的。你刚才的情况就有点危险。”说着,他站起身,“我不打扰你了,回见。” 我拿着瓶子看着他的身影在跑道的尽头消失。难道……刚才揪我去喝水的就是哪吒?天哪,不会那么惨吧,被哪吒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我以后还怎么出来混中央公园啊? 我差点没仰天大啸一声。然后又想要不要拿他灭口之类的。 边想,边往公园出口处走,开始担心起艾小杨来。 第48章 再见艾小杨 我们在一个欧亚风格混搭的lounge里面碰头。张妮已经先到了,叫了饮料,自顾自的在低头喝。 我过去一屁股坐她对面,直接嚷嚷,“喂,你现在是有主的人了,太端庄了。”她抬头看着我笑了笑,灯光下甚是一脸甜蜜的样子。 “小姐,喝点什么?”一旁服务员问。 我想了想,问,“你们这里有补充矿物质的饮料吗?” “嗯……这个我不知道哎,橙汁可以补充维生素。” “好,那就拿杯橙汁。”说完,我又兴致勃勃的看着张妮,“小妞,从实招来。” 她脸上扬起了些许红晕,“啊呀,就是你看到的啦。” “我什么也没看到……目前为止,觉得他如何?” “他人倒是挺不错的,只是有点……”张妮一手托着腮帮子。 “有点什么?”我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橙汁。 “说不清楚,他有点……”张妮用吸管拨弄着杯子里的饮料,“让人难以招架。经常做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我睇了她一眼,“那你喜欢他吗?” 她轻咬了一下嘴唇,道,“应该是吧。他人挺好的。” 我拿起杯子喝饮料,不经意中,瞥到张妮的桌子那头烫字封面的kindle。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你爱他吗?”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半晌,道,“你觉得什么叫爱?许述对于kirsten的那种炙热的不分对错的叫爱,还是艾小杨那种自己勾勒的无限美好的单相思?” “我……不知道哎……”被她的眼神看的,我有点不知所措,然后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大概是,你想到了谁,心里就暖暖的,就叫□□吧……比如,你对mike。” 她不语,低头看了一眼kindle,又开始摆弄吸管。我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追击这个问题,还是应该给她留点时间思考。她又轻轻道,“爱情能维持一段感情吗?” “应该可以吧……kirsten那么胡闹,许述不也一直忍着吗?” “那,你知道许述一定快乐吗?”她问。 我不能回答,那次攀岩的时候,许述告诉我的话,历历在耳,他只是为了爱情在苦撑着。 “那没有爱,怎么过下去?” “喜欢就差不多了吧,没有必要非要把爱牵扯到一段感情。”她淡淡的说,“我那么的爱mike,但是不见得我们的感情会有结果。” “万一成功了呢?”我问。 她摇头,“没有必要去尝试的,那些都是骗自己的话。我跟你说过,感情是需要维系的,不是仅仅爱就可以的。爱可以让你忍一时但是不能忍一世。一段感情是否过了二十年还能让你觉得温暖和有安全感,完全取决于两个人在坚持自己个性的情况下、是否都愿意为对方做出让步和妥协,但是这个一起努力的过程很辛苦的。” “好吧。”我虽然不完全理解张妮说的东西,但是一天下来头昏脑胀,也不愿意去多想,转而又兴致勃勃的问,“那你和段啸亮能成吗?” 她微微一笑,“他是一个蛮可爱的人,不过我估计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 “嗯,我觉得他有点鲁智深啊。” “说不准。他神经是有点大条,或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很细腻的感受,或许是因为他根本是把什么都看透了,所以无所谓。”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一个人如果自己感觉不细腻,就很容易忽视别人的感受。如果看透了呢,就是他其实很明白所有的感受,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那段啸亮是哪种?” “目前我还不知道。” 正说着,许述带着艾小杨进来了。艾小杨手上上了绷带,但是见到我们还是笑笑,道,“别紧张,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小骨折。” 两个人落座以后,许述点了一些吃的。 “怎么会骨折的?”张妮关切的问。 “哦,就是……不当心呗。”艾小杨笑着摆了摆手,尚完好的左手在我们眼前晃动,遮住了他的脸。 张妮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那你还能不能拍片子了?”我问。 “最近不能了。呵呵。”他憨笑着。 菜上来了,许述往艾小杨的盘里夹了好些,艾小杨左手拿叉,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那你……”我迟疑了一下问,“还参加比赛吗?” 许述摇晃了一下脑袋,“当然要。小杨,制作费我给。到时候打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叫做……许氏出品啊,哈。” 艾小杨摇了摇头,“不参加了。那种小比赛,没意思。” 语毕,我们都愣住了。艾小杨曾经对这次比赛寄予很大的希望,用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写剧本、筹备拍摄,他的艺术家签证也寄希望于这次比赛。 “怎么就不拍了呢?”张妮问。 “啊呀,说不清楚。我想过了,那些小比赛,参加了也没人知道,不如不参加。”他继续埋头吃着。 “但是,小杨,比赛虽小,也是一次实力的体现呀。”许述放下筷子,看着他。 “李安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呀。他十年都没有拍片子,一出来就拍了个《喜宴》,轰动整个西方影坛。”艾小杨吃完盘里的,继续伸叉给自己夹菜。 许述愣愣的看着他,半晌说不上话来。 “真的,”艾小杨继续道,“李安十年在家,没有出去工作,每天的任务就是做菜。结果学会了做一手好菜。他老婆从来没有埋怨过他,一句话也没有。李安曾经当过助理摄像,结果被人炒了,说他啥事儿都干不了。他就从此再也没有去干过。后来《喜宴》来找他,他一出山就当了个导演,还拿了很多国际大奖。” 他见我们不语,又道,“真的,搞艺术就是要吃苦。我的几个师兄,也都是接不到活儿,靠老婆养着呢。” “小杨……”许述欲言又止。 艾小杨一伸手阻止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真的不了解我,也不理解我。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安安稳稳的去找个技术活儿,那就没有人会成为艺术家。” “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先找个工作,然后把工作签证办下来,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情。”许述喝了一口汤道。 “你不懂,”艾小杨笑着摆摆手,“那种工作不是我艾小杨做的。我要是想那样,当初在国内就会混的很好。可是咱不是那种人啊。” 艾小杨放下手里的叉,看着我们继续道,“我想过了,下个月会去洛杉矶,找人投资我的剧本,拍个长片出来。到时候,你们就不会像今天那样劝我艾小杨安心一个小工作了。” 许述看了他一眼,面露难色的说,“小杨,你肯定吗?那样做有点悬啊。虽然,在你眼里,我不是一个搞艺术的,但是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别人投一部长片之前,要看你的短片作品,可现在……你一部短片都没有啊。” 艾小杨有点不高兴的看着他,“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李安也是一部作品都没有的人,人家照样出来了。你凭什么小看我艾小杨啊?” “哦,我不是小看,只是觉得你需要慎重。”许述连忙解释道,“如果你有信心,那我们祝福你,来,服务员,上一扎啤酒~”。 “小杨,你在洛杉矶有认识的人吗?”张妮关切的问。 “嗯,有几个电影公司高层的电话,打算一过去就去找他们谈片子。” 张妮于是不再说话,啤酒上来后大家各自斟酒,猛喝了几口,想着各自的心事。 “哦,对了,周四我和kirsten去试唱。尼玛,居然有人会看上我哦。”许述咕咚喝了一口啤酒道。 “啊呀,现在都是买一送一,你是白送的那个。”我看了他一眼。 许述不满摇摇头,显然很不喜欢当那个白送的,然后放下杯子又道,“哎,对了,那天段郎是怎么得手的?你们谁告诉我一下?我当时在后台啊,等我们出来的时候,我靠,张妮和段郎已经卿卿我我了。什么世道啊?” 张妮笑嗔的看了他一眼,“当时呢,他的前女友也在看演出,他拉着我过去给前女友和她现任男朋友打招呼,顺便就介绍说我是他女朋友了。” “啊?顺的?”许述睁大了眼睛,“太便宜那个小子了。话说,为啥去跟前女友打招呼?他脑子进水了?要是吕萱来,我非带面具上台不可。”说完,自觉失言,吐了吐舌头回头瞥了一下艾小杨。艾小杨正在认真吃东西,丝毫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许述这才放心一点。 “哈,我知道了,”我大声笑起来,“他前女友肯定没你漂亮。” 张妮脸红了一下,嗔道,“你又没见过。” “我猜就知道了啊,他明显就是想让前女友尴尬一下嘛。”我道,“这总比他前女友拉着现任男朋友过来说,哦,这是我男朋友,然后段公子孓然一人、凄惨的道:哦,我还是一个人,那种状况强多了吧?” “说也是啊。和前任相遇,最尴尬的情况就是他/她手里挽着一个人,你还是形单影只。就算你实际上不是单身,也会感觉很怅然。”许述点头道,“说实话,你们是喜欢挽着现任和单身的前任相遇,还是单身和挽着现任的前任相遇?” “太绕了,我脑缺氧。”我立马回答道。 “就是,分手后,你希望谁过的比较好吧。”许述解释了一下,然后又看了一下艾小杨,“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了啊。” 我抬头努力想了一下,脑子里出现了在纽约约会过的几个男生的样子,然后无解的回答道,“好像是很无所谓。反正不管我什么事了。” “我还是觉得自己旁边有人比较好。”张妮道,“不过也看人,有些前任你也不忍心伤害,所以大概会绕路走吧。” “看来,爱过没爱过,还是不同的嘛。”我小声嘟囔着。 “当然啦,爱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根本是两码事。我只要爱上一个人,就会全身心的投入,为爱付出一切。”许述大声道,一口喝干了自己的啤酒,又倒了一杯。不知道是喝得太快了,还是他借着酒劲说话,许述继续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我跟kirsten有点不可思议,不过真的,我爱她,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虽然不赞成你,但还是支持你的。”我举起杯子跟许述碰了一下,又道,“哎,我说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剩下的我能打包吗?”终于吃停了的艾小杨突然抬起头来问。 “当然可以,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吧。” 走出lounge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许述挨个把我们送回家,先送的艾小杨,直到下车,许述还在叮嘱他东西吃不下要放冰箱、不然吃坏身体之类的,听的我和张妮忍不住说干脆你住他家得了。然后剩下三人,先是一路无语,然后张妮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其实挺担心小杨的。” 开着车的许述摇头,“何尝不是。但是他不愿意听任何人的。” 张妮叹了一口气,“但愿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什么?”许述问。 “没什么。我只是很担心小杨。” 第49章 许述的戒指 许述回到家里,家里还是一片漆黑。kirsten应该是还没有回来。他把客厅里凌乱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回到卧室,拧亮了床头灯,又颇觉无味的把灯再拧暗。 然后给kirsten发了个短信:晚上回家晚了,打个车,好让我放心。 短信发出去以后,没有回音。他习惯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空调的声音很大,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随着震动起来。他不知道该去怎么考虑很多事情。比如,目前,比如,以后。他爱kirsten,而且最近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就是想和她结婚。男人到了这个年龄,应该都是会考虑成家立业的吧,他想。 他想给她一个家。她哭起来像只受惊了的小兔子,每次把她搂在怀里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她。她一味的任性胡闹,让他有点受不了,但是结了婚以后,很多情况会好转吧。或许她也会安定,或许她会长大。毕竟,找到一个能让自己爱的人不容易,他不愿意放弃。 明天去买个戒指吧。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我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就面条一样的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突然感觉有件事情没有做,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电脑,在搜寻栏里面填上:纽约马拉松。9月份,有一个比赛,点进去看,报名今天晚上12点之前截至。 马拉松,这个只有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名词。突然跟我很近,让我有些小震撼。 哪吒的笑脸又在我眼前开始晃动。不行,不能让他小看了我。我说我会跑的,大不了就去跑一个。跑完了,哪天他再s气白咧的跟我边上,我就可以对他说:你别盯我了,我跑马拉松的,你另外找人去吧。然后,可以想象他一脸树袋熊的呆样,看着我不敢出声。 很爽。 好,我跑! 张妮回到家里的时候,拧开音响,放了一段钢琴曲。夜逐渐开始宁静了起来。她看着窗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她不爱段啸亮,这是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但是她会被他感动,会觉得他可爱,甚至有的时候会想,这样一个男人,在田园里种菜,旁边两个小孩子路都不会走、但是摇摇晃晃帮忙的情景。他会是一个好丈夫。 但是她爱的是mike,即使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每次想到他都会心跳。他儒雅,他俊逸,他完美。只是,他可能并不爱她,他爱的是一个女人,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只要在他身边陪伴他,让他没有寂寞的恐惧感就足以。 想到这里,她蹙起了眉头。一个人该有多幸运,可以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长相厮守。 叮的一声,手机响了,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拿起来看。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那个名字,让她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一百倍。 mike:妮,我们能谈谈么? 张妮的脑子一下子没有了思路,像一个飞速升到高空的直升飞机,然后在海面上空乱转着打飘。为什么他这个时候来短信?他要谈什么?要不要回他? 犹豫中,张妮拿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发抖。她先是把手机放回桌上,双手在胸口抱起,继续看着窗外。继而,又想确认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想着mike便看花了眼,于是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的确是mike。 她刚想再把手机放回去,又看了一眼短信,mike听上去很无助。如果不是无助,他不会这个时候发短信,他不会用这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询问张妮。 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事情?张妮想着,轻咬了一下嘴唇,想着该怎么回复他。直接说可以,还是先问问他要谈什么? 正想着,电话又叮的一声,还是mike。 mike:我能给你打电话么? 可以啊。张妮立即就回了条短信。回完了有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很是莽撞,不知道mike如果来了电话自己该怎么说、说什么,电话里的沉默远比面对面的沉默要尴尬的多。 正在毫无头绪的想着,电话响了。伴随铃声,在电话显示屏上出现的,是那个让张妮心跳的名字。张妮细细的看着那个名字,心里有点暖暖的、酸酸的,这几个简单的字母对她来说,包含着无数张记忆中难以忘却的画面。有的时候呆呆的看着那几个字母,对张妮来说就是一种浅浅的幸福。 吸了一口气,张妮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吗?”是那个有磁性的声音。 “我,挺好啊。你呢?”张妮尽量显得语气平淡,只是想掩饰像上了马达的心跳。 “我……还好吧。”mike语音纯正,声音有一点点低沉,但是又有一种犹如干邑般的香醇。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话。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只有钢琴曲在响,一如往昔的抒情、流畅。 “哦,那是德彪西的吗?”终于,话筒那头传来声音。 “是啊。”张妮回答道,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说什么。或许,她只是等待着mike会说什么。 “妮,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顿了顿,mike又道。 什么?他有新的女朋友了吗?他要结婚了吗?他想告诉我他根本没爱过我?张妮的脑子里出现一连串的设想。想到这里,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等着自己被宣判。 “……我进入心理治疗很长时间了……”mike缓缓的说,“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很多问题……” 难道他是想告诉我,他不再爱我了?或者他认识到了他爱的不是我?张妮继续想着,思绪乱的像是一串凌乱的音符。 “……不过无论如何,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爱你,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即使,即使心理治疗的目的是让我发现一个真正的自我,我还是坚信我很爱你。”他说。 听到这里,张妮闭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口在疼。空气中迷茫着夏日夜晚特有的芳香,慵懒、蠢蠢欲动、烦躁。 “妮,我们能见面谈谈吗?”mike问。 张妮没有回答。 “哦,”mike笑了,“就算是老朋友碰头吃个午饭吧,这样行吗?明天中午我去你办公室接你?” mike永远知道张妮的s穴在哪里。张妮根本不可能说不。 “1点吧。”张妮说。说完心里掠过一丝无奈,这种无力招架是她自己都不想的。 “嗯。”他的声音温柔的传来,“早点睡觉吧,不要累着自己。”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可以让人有任何诠释。张妮的诠释是,她现在需要一杯或者半瓶红酒,否则今天晚上是别想睡着了。 早上,我睡的稀里糊涂的时候,手机响了。天哪,谁那么无聊啊,7点给我短信?我诅咒他一辈子吃泡面没调料包啊~ 想着,我拿起手机,是许述:姐,今天晚上有空吗? 这个不是刺激我的神经吗,作为大龄单身女青年,我哪天晚上没空啊?想着,坐起来,摇摇头,回了一条:还好今天晚上有空,什么事?ps,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许述问:“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ps的是什么?” “没什么。三陪是艾小杨的本职工作。” “不是,那个艾小杨绝对不行。你能陪我吗?” “好吧,我弟弟的事儿,我怎么会拒绝?” “嗯,姐你真好,下班了来接你。” 许述准时出现在公司门口。cokelynn正好跟我一起下班,走到大楼下面的时候,看到车子里的许述,家伙冲我挤了挤眼,“你男朋友很帅,跟你真般配。” 我扯了扯嘴角,“那是我弟弟。” “不可能吧,你这么漂亮,他那么丑,一点不像。”cokelynn又道。 我啼笑皆非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cokelynn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着调,赶紧抬头看着天空,“啊呀,今天天气真好呀,我得赶紧泡妞去了。回见~” 我笑着看他离去,转身上了许述的车。 许述也不说去哪里,只是一路开着,上了高速。车里放着经典老歌,老的都让人伤感的爱情歌曲。 “姐,”许述终于开口讲话了,“我想跟kirsten结婚。”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其实许述跟kirsten分分合合这么多年,的确是应该安顿下来了。许述今年也30出头了,的确是应该结婚了。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诧异,有些高兴不起来。 “哦,你跟她说过了?”我问。 “还没有。这不去买戒指吗……所以要你陪我,你肯定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明天是她去试音,如果成功了,我求婚,那是双喜临门。如果不成功呢,她至少还有我的爱。”说着,许述微笑起来,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眼里溢满了欢喜。 “你……肯定吗?”我问。其实我想问的是,许述你是不是受得了kirsten一辈子无止境的闹下去。 “我想是吧。”说着,他又笑,“人迟早是要结婚的。不如趁现在,跟一个爱的人结婚,也不枉今生了。” “那……你以后生活中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我小心翼翼的问。 许述转头看了我一眼,“你是问我会不会再出轨,是吧?” 我斜睨了他一下,当作是回答。 “我估计还会。这和我爱她不矛盾吧?”许述道,“这是维系我和她的关系的一种方式。” “可是,本来应该有更好的方式。”我看着前方答道。 “是的,我同意张妮的说法,一段成熟的感情,是应该两个人能够在保持自己个性独立的基础上相互容忍、迁就对方。在一个完美的国度里,你可以坐下来,和这个人好好谈,说出你的想法和感受,让那个人去理解你,然后你们一起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是,那只是理想状态。我和kirsten之间不可能有那样的沟通。她不会听,也听不进,我没有办法跟她讲道理。”许述平静的道来。 “……”我欲言又止,没有再说。 “但是你知道吗,我爱她,不愿意放弃我们的感情。这是我为我们感情努力的一种方法……虽然你可能不理解。” 我觉得胸口一点闷,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的时候,我真想摇着他的肩膀说,许述,你放弃吧,itdoesn’twork!有的时候,看到他努力经营、不停奋斗的时候,又想说,真的,再难,我还是支持你,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你,我还是支持你。 我被分裂成两个人,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要被她发现。”许久,我挤出一句。 “嗯,我知道。好在纽约有些女孩子习惯了一夜情,并不把它当回事儿。” 车子吱的一声停在coneyind的一个名品店区,许述走在前面,径直去往一个首饰店。我跟在后面,看着前面走着走着几乎要跑起来的许述,心里掠过一丝酸楚,犹如小羽结婚时候,在教堂走廊里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头划过的感觉。 跟着进了店,许述来到钻戒柜台。 “姐,你快过来看。”他一脸兴奋,“是这个好,还是这个好?这个呢,钻石比较大一点,很亮,我保证kirsten会喜欢。另外一个呢,虽然钻石小了一点,可是周围有散钻,设计很别致。你说哪个更好?” 我看着眼前的两个炫目的戒指。小时候,看到喜欢的戒指喜欢试戴,现在不敢了,总是觉得应该由一个男人把戒指套在我手上,而不是我自己。 “嗯……”我拿着两个首饰盒,左看右看。 “你说,女孩子会喜欢哪个?”许述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觉得吧,成熟一点的女人会喜欢钻石大的这个,很亮。但是kirsten大概会喜欢有散钻的这个,设计真的很别出心裁。” “我也倾向这个哎。”许述高兴的说,一边转身向服务员,“麻烦你帮我包装这个。” 许述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要递过去。 “你……真的想好了?”我忍不住问。这哪里只是一枚戒指,当它戴在一个女人的手上的时候,便是一个男人一辈子的承诺。我只是希望许述能够想一下,稍微再多想一下。 “当然,就是这个,这个好!”许述答道。 我于是不再说话,点头,微笑着过去给他一个拥抱,“恭喜你。” 许述有点脸红了,“姐,你也赶快啊。” “知道了。”我说,“记得明天给我打电话哦!” “那是。”他接过服务员手中已经包装好了的戒指,开心的笑了,“我估计我们不会搞婚礼,所以,去市政厅的时候,你来当我们的证婚人好吗?” “嗯。”我点头,看着许述,鼻子有点酸。 第50章 试音 此同时,张妮正和mike在上西城的一个希腊餐厅里。 上午最后一个病人在谈话中透出轻生的念头,张妮觉得那并不是一个幻想而已,而是一个会去执行的方案,无奈中报了警,然后口录,写报告,转病人去医院,一直折腾到下午。 mike则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等到午休时间快过去了,他提议改吃晚饭。张妮满心愧意的答应了。 希腊餐厅的布置很有情调,古希腊式的梁亭楼柱,宽敞的盘旋楼梯,覆盖正面墙壁的油画,几个阿拉丁神灯一般样式的吊灯从天花板一直延伸到餐桌上方,又古典又绚丽。 张妮有些惴惴不安,这算不算约会?不算吧,mike都说只是老朋友碰头而已。对段啸亮如何解释呢?需要去跟他说吗?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一连串的问题,加上白天的事故,张妮感觉自己累的快虚脱了。 服务生在张妮面前放了一个精致的碟子,张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碟子上面又加了一碗汤。 “哦,这是我给你点的。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喝点汤会舒服一点。”mike关切的说,然后告诉侍者他要一瓶红酒,“你想要什么?”他问张妮。 张妮摇了摇头,“看不懂菜单,你随便点吧。” mike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如果你还和以前一样呢,我就点一份牛扒,海鲜酪,和一个他们特制的色拉。” 说完,把菜单交还给侍者。红酒上来,他给两个人都斟了一杯,轻轻碰杯以后,mike喝了一口,看着张妮,“你还是像以前一样。” 张妮心神不宁的喝了一口,怎么会一样呢?这么多时间过去了,她怎么还会一样。想着,略略抬起嘴角,算是笑着作答。 “你也不问我是不是生活有变化。”mike道。 “那你生活有什么变化?”张妮想也不想的问。 mike笑了,“嗯,还是挺大的。去看了心理医生,然后一直在探索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探索出来了吗?” “呃,或许跟我以前看到的自己不一样。”mike道,“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的时候像站在悬崖边上,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山底;有的时候感觉站在一块陆地上,周围开始崩裂、垮泄,让你觉得连一棵稻草都抓不到。” “嗯,是这样的,进入心理治疗的初期,是有一些恐惧的感觉。” “对。当时我真的很害怕,觉得孤独、无助,觉得自己拿着铁锹在心里挖啊挖,越挖越深,越挖越疼。好几次,我都想退却了,有的时候看到真的自己,就像整容后的人拉开纱布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样,明明知道那个人是谁,就是不敢认。” mike说着,声音低了起来,眼里是一种凄凉的无助。 张妮满是心痛的看着他。伸手握了握他的。mike回握了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没有退却。因为这是我答应你的。我说我会去治疗,所以我必须坚持。” 听到这里,张妮心里紧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甚是打动她,但是却让她有些不安。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电影matrix吗?”mike喝了口红酒继续道,“里面有一个场景,有个人给基诺里维斯两颗药丸,说,你如果选择红色的吃下去了可以看到现实,虽然,那很有可能是你不想看到的。你如果选择了蓝色的药丸吃下去了,可以看到虚幻美好的东西。你愿意选择哪一个?” 这像是一个电影里的问题,也是在问他自己。他抬起有些忧伤的眼睛,凝视着张妮,他的脸庞依然如雕塑般的俊美无瑕,他的眼睛深的像海底的水星。 “我选择了红色的药丸。”他低头说了下去,“我想看到事实。你没有放弃我,我就不能放弃自己……虽然电影里还有一句话,ignoranceisbliss,无知是福,可是我知道必须重新看清自己,我们才有可能在一起。所以,那个福,我还是不要了。” 说完,他抬头,认真的看着张妮,“这个过程很痛苦,但是我知道值得。” 张妮看着他,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躲避。桌子边上有人经过,不当心撞了一下她拿着酒杯的手臂,酒杯晃了一下,几滴酒泼了出来。那人连忙道歉,张妮一边心不在焉的擦着手,一边看着红酒在桌布上染了开来,犹如一朵红色的花,煞是好看。 “妮,当初你是对的,也或许是不对的。我可能并不理解爱情,可是对你,我真的非常的喜欢并且带有深深的眷恋。如果你说那还不是爱,那,好吧,就不算吧。可是我内心,非常深处,一个声音告诉我,即使我不理解什么是爱、我还是爱你。”他看着她,带着一种企图能够看透她眼睛的探究,“听上去是很矛盾,但是也并不矛盾。” 张妮心慌神乱,想逃避开他的眼睛,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她不知道这场对爱情的探索是不是要继续下去。还有意义吗?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她只知道自己爱他。有那么一刹那,她想走过去,和他相拥在一起,告诉他,无论如何,他们会在一起。红酒染晕她的脸颊的时候,借着酒劲,她又想告诉他,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一个叫做段啸亮的、她不怎么上心的男生,他执着、粗旷、朴实,但是他让她有着冲浪一样的快感,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他会做什么。 mike拿起餐巾,抿拭了一下嘴角,他端坐着的样子优雅而又迷人,连几个希腊服务生都多看他几眼。他拿起刀叉切开牛扒,然后恢复到了说笑的样子,“好了,今天叫你出来是吃饭的,这家的牛扒特别好吃。喏,我切好了,你拿几块。”说着,他又露出他那灿烂的笑容。迷s人不偿命的,张妮想着,然后试着回报了一个微笑。 吃完饭,mike送张妮回家。车到张妮楼下的时候,mike先下车,绕到张妮一边给她开门。张妮出来以后,看着mike,夜色下,他的脸庞的轮廓更为俊朗,挺拔的鼻子,微微上扬的嘴角。她看着他,觉得真的,回去就告诉段啸亮,不想和他在一起。但是脑海里划过段啸亮那憨憨的笑容的时候,她又想告诉mike,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她抬头看着他。 “今天你能出来我很高兴,来,给我一个拥抱。”mike张开双臂。张妮过去,mike搂着她。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香味,混合着男人特有的味道,弥漫在周围。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觉得时间应该就停留在这一刻。 “所以,mike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我拿着两杯咖啡,在桌旁坐下。bryantpark的中午阳光明媚,即使是上班的间隙,也有人偷遐片刻的过来散步或者坐着喝一杯咖啡。记忆中,我和张妮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 “嗯。”张妮喝了一口。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她皱起眉头,目光飘散,“我也不知道。其实说段啸亮是我男朋友,这种说法真让我不习惯。mike没问,所以我也没说。” “呃……”我喝了一口咖啡,不知道是味道太苦还是阳光太刺眼,总之有点不爽。 叮的一声,张妮的手机响了,她低头去查看,半晌才抬头,眼里有说不出的怅然。 “怎么了?”看到张妮那奇怪的表情,我不禁问。 “段啸亮在facebook上要跟我建立rtionship。” 说完,我们两个都看着对方,张妮是在问我怎么办,我是在问她打算怎么办。很长的时间,没有人开口。都被段啸亮那种过山车的方式给震慑住了。 “我该怎么办啊?”张妮终于开口了 我稀里哗啦的摇头,“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我不知道!” 叫嚷着,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许述。差点忘记了,今天是kirsten去试音,许述要求婚。短信很简单:姐,你现在能说话吗,我想打电话给你。 我撇下张妮,接起电话,“喂,怎么样啦?” 许述说,试音的过程还不错。 一大早,许述便做了早餐叫kirsten起床,两个人还从来没有一起吃过早餐。kirsten扒拉着煎鸡蛋,有点心不在焉,“小猪,你说,他们的要求是不是很高啊?” 许述一边吃着盘里的东西,一边回答,“笨,人家经纪人已经看中你了,只要你试唱的时候发挥正常水平就好了。你又不是自己送录音带过去的,还要紧张什么?” “那万一不能发挥水平呢?” “下次咯。反正看中你的又不会只是一家。” “可是只有他们有亚洲歌手培训计划呀……” “别担心,等你老公有钱了,以后咱们自己出唱片。” “嘻嘻,你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我老公了呀?”kirsten笑着瞪大了眼睛看着许述。 “今天下午开始。”许述看了看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又顺势摸了摸裤袋,确保没有忘记带戒指。 kirsten喝了半杯牛奶,跑回房间,穿了她演出时候的服装,黑色紧身短裙,跑出来让许述过目,许述摇头。她于是回去换了一套闪光片装饰的紧身裙,冲回客厅给许述看,许述还是无可奈何的摇头。 “那我穿什么好呀?”kirsten的声音从卧室传了出来。 “就那套,白色的连衣短裙。” “那条裙子很老了啊。” “但是白色很好看,很符合今天。” “哦,那我穿了啊……啊呀,小猪,是不是时间快来不及了呀?我马上就换好。” 许述和kirsten赶到试音棚的时候还早,就坐在外面的休息室里。旁边有一个abc模样的人,看到他们点头打招呼,“你们也是来试音的?” “嗯。”许述和kirsten点头。 “紧张吗?” kirsten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你经常试音吗?” “嗯。我递了200多盒带子带找到试音机会的。所以……”他极力笑了一下,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之是机会就不能放弃。” kirsten看着他,心里感觉怪怪的。她很一帆风顺,乐队搞了没多久就签约去了洛杉矶,刚回来重新开始,唱了一个音乐会,就又得到一次试音的机会。如果,如果她回纽约以后,没有碰到那个经纪人,然后一直跟乐队排练下去,到了某一天,或许她也会像他一样,要考虑发展,考虑未来的方向,也会到处递带子找人给机会试音。业余兴趣是一码事,可是当你的投入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难免会把这个兴趣当主业,而这个时候,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都会出来,比如,你要考虑以后如何发展。 kirsten还没有烦恼之前,她的所有的道路都已经像河里的小舟一样,顺着水流前进了。 门开了,一个戴着耳机的中年男人出来,“kirsten和述?” 两个人连忙站起来点头。那人继续道,“进来吧。” “一起吗?”许述迟疑了一下。 “嗯。”那个男人招了招手。 “祝你们好运。”abc笑着冲他们说。 “谢谢你。”kirsten回答道。 进了录音棚,外界所有的声音仿佛都不存在了,房间里安静得让人觉得窒息,让人觉得,这个世界的存在是不是真实。 “好,你站到话筒前。”耳机男人指挥了一下。透过隔音玻璃窗,kirsten看到那个经纪人正坐在调音台前面,朝他们微笑。kirsten回报了一个微笑。 “开始了,我先放伴奏,你可以随时开始唱。” “那他呢?”kirsten指着许述问。 “他一会儿再唱。” “哦。”kirsten小心的回答道,戴上耳机,认真的听着自己的伴奏带,当提琴悠扬的声音划过的时候,她开始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随着提琴的声音,轻轻滑出自己的歌声。她觉得那是一种轻盈的对话,她和提琴的对话,像两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道出很久以前的回忆。 一曲唱完,她还是沉浸在那种细语对话中,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容。她回头看许述,许述竖起拇指,朝她眨了眨眼。她悄悄吐了吐舌头。 “嗯,好,下面这首。”耳机男人通过麦克传来声音。 下面的这首是她为她和许述写的,也就是在摇滚音乐节上表演的。前奏一上来,她立即站直了身体,整个人像一支在弦上的箭一样,随着伴奏乐声渐渐热烈起来,她拉开如同黑夜里闪电般的歌喉,夹杂在各种乐器中穿透出来,歌声时而冷漠时而炙热,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收音,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她歌喉里透露出的萧瑟和激情。 许述在一旁做状轻轻的鼓掌。kirsten有点局促的看了一眼调音台那边。 “嗯。还有这首。是一个乐谱,没有伴奏。你能清唱一下吗?”那边的人刚说完,录音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秘书小姐递过来一个歌谱。kirsten接过来看着,然后低声哼唱了起来。 “大点声,离话筒近一点。”耳机男人道。 “哦。”kirsten凑近话筒,稍微放开了嗓子。 “再大声一点。” kirsten稍微放大声的哼了几句,然后停了下来,问对面,“我能加一点变奏吗?” “可以,你想怎么长就怎么唱。” kirsten抿了抿嘴,然后一手拿曲谱,一手给自己用响指打节奏,那本来平淡的曲子,被她用蓝调的曲风和rap的表达唱了出来,时不时还加上一点回声伴唱。一曲终了,她抬头看着对面。 调音台那边,本来两个人,刚才又多了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穿西装的男人,三个人听完后,先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齐齐在那头鼓掌,掌声从麦克里面传过来。kirsten有点腼腆的笑了,转头看着许述。许述猛烈的冲着她点头。 “好了,”那边传来声音,“这位男士也是来试唱的吧?你可以开始了。” “哦。”许述走到话筒前。他冲kirsten挤了挤眼,然后带上耳机,听着伴奏。 这也是一支kirsten写的曲子,许述很是喜欢。随着伴奏进入主旋律,许述开始让自己的思绪飞舞。对于许述来说,唱歌是一种宣泄,一种乐趣,所以,他的歌唱更偏向于摇滚曲风。毫无惊险的,许述唱完整个曲子,kirsten开心的一直笑。两个人又拉着手,看着对面。对面的几个人微笑着点头,示意他们到隔壁办公室去。 走到办公室,那个西装中年男人和经纪人已经坐好,让许述和kirsten随便找位子坐。 “嗯,刚才我们都听了试唱,”西装男说,“你们俩都很有才华。” “谢谢。”“谢谢。”许述和kirsten各自说着,又相互笑着看了对方一眼。 “是这样的,”西装男继续说,“我是这个公司这个项目的vp,负责项目的具体落实。今天试听以后,我和john已经沟通过了。” 听到这里,kirsten屏住了呼吸,一直拉着许述的手捏紧了。 “john和我呢,都觉得你们俩有才华,但是很抱歉……”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有些为难的说,“不能同时签约你们两个,因为你们的风格太接近,推出市场后等于是给公司自己内部找竞争。” kirsten有点害怕的看了许述一眼,许述把她搂紧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害怕。 “这个决定呢,我们也挺为难的。看样子,你们是couple吧?希望我们的决定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kirsten没等他话说完,急急的问,“我们不能成为一个组合吗?” 许述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微笑着朝西装男道,“你们任何决定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我们很理解公司不培养同样风格歌手的策略。其实……我要说的是,kirsten,我女朋友,这些歌曲都是她创作的,她的声乐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而我,只是一个业余歌手,甚至谈不上歌手吧,就是随便唱几声。所以,我觉得,kirsten应该更适合你们,如果你们的决定是她的话,再好不过了,如果选我,你们还得花时间训练我的声线呢。” 西装男点头,“你们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我们的确选择的是kirsten,下周就过来签约吧。” kirsten听完以后,傻愣愣的看着许述,“那小猪,你呢?” 许述轻声道,“傻呀你,我是来陪你的,现在不是正好吗?快去谢谢人家。”说完,背后推了她一把。kirsten站起来,过去和他们握手,“谢谢两位,我太高兴啦!” 说完,转身有些难过的看着许述,许述也过去和他们握手,“谢谢你们栽培kirsten,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51章 求婚 两个人送kirsten和许述出门。路过等候室的时候,看到那个abc歌手还在一脸焦虑的等待着被叫去试音,许述给了他一个手势,叫他加油,他点头回笑。 出了大楼,kirsten先是兴奋的跳了起来,又跳又叫,然后一下子跳到许述身上,让许述抱着。不一会儿,脸上又有了愁容,“小猪,如果他们也要你就好了。” “要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去签约,我有自己的工作。” “说是那样说,可是……” “可是什么?”许述一把抱起她,“带你去一个高级餐厅,我订座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成功?” “我当然知道啦,小蓓的实力谁都看得见啊。”说着,许述拉着kirsten,上了自己的车,直接朝帝国大厦顶楼的餐厅而去。 餐厅里,音乐轻缓。服务员领座,带着许述和kirsten到了一个靠窗、又安静的角落落座。 “小猪,你怎么出汗了?”kirsten一边开心的环顾四周,眺望窗外,一边又不解的看着许述。 “哦,热的。”许述拿起冰水,喝了一大口。又用餐巾擦了擦汗。 “小猪啊,我今天好开心,不过同时又不开心。”说完,她撅起了嘴。许述看着她,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来了,不是说了吗,今天为了你不紧张我才来的,我根本不会去唱歌的。” 顿了顿,kirsten好奇的打量窗外,兴致勃勃的看着纽约的全景。许述示意服务员点菜。“给小蓓点什么呢?牛排好吧?然后再来一个奶油牡蛎,一个意大利面,一个今日例汤,再来一瓶上好的红酒。” “啊?小猪,要这么多呀?” “是啊,庆祝一下。” “别喝酒了,现在中午都没到呢……” “今天一定要酒的,一定要的。”许述看了她一眼,自己微微涨红了脸,伸出手去,握住kirsten桌子那头的手,“小蓓,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开开心心的,我努力赚钱,你想干嘛干嘛,然后,每天都这样,好吗?” kirsten开心的点头,“嗯,这样真好。” 许述轻轻的松开手,一只手伸到口袋里,竟然有些发抖,摸索着,找到了放戒指的盒子。 “小猪,你今天有点怪哎。”kirsten道。 许述不语,拿出盒子,放到桌上,打开。戒指在窗口照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述重新握起kirsten的双手,“kirsten,你愿意嫁给我吗?”那一刹那,许述突然感到自己很伟大,他会成为一个丈夫,努力承担一个家庭,给一个他喜欢的女孩最好的生活。这是他的承诺,他会用一辈子去做。他感动的自己都有点想哭。 餐厅里,音乐继续响着,但是周围的人和事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时间像被施了魔法,让所有的其它一切都不存在,只有他和kirsten两个人,他们两个在地球上,缓缓的围着对方旋转。太阳只是为了他们而亮。 kirsten瞪大了眼睛看着戒指,嗫嚅的道,“小猪,这是干什么?” “给你一个家啊,答应照顾你一辈子。” kirsten看看许述,又看看戒指,半天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大而黑,看不到一点杂质。许述开始心疼起她来,一个丝毫没有心机的女孩,一个纯得像是一块会被晒化的冰块的女孩。而他,曾经那么对不起她,在她外出排练的时候,他抚摸别的女孩的身体,在她在家里熟睡的时候,他在别人的床上大汗淋漓。突然,他觉得无比的羞愧,觉得这个戒指的光芒是在照射自己的丑恶。他猛的一仰头,想在这个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忘记那些让他有耻辱感的点点滴滴。他只想享受这一刻,即使,即使下一刻,这个世界会不存在。“kirsten,我要照顾你一辈子,嫁给我。” “我知道啊,你一直会照顾我。可是,戒指……” “戒指,是要你当我的老婆,在家里睡大觉、睡到太阳下山,给我疼。”许述说着,摘下躺在盒子里的戒指,拉过kirsten的手,套了上去,“然后老公赚好多好多的钱给你花。” kirsten挣扎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可是……我没有想过要结婚啊。” 许述笑着又拉过她的手,“那现在你要结婚了啊。” kirsen用力拉回自己的手,“小猪,我不想结婚啊。” 许述的手,拿着戒指,僵在半空中。他的脸和整个人都僵住了。作为一个男人,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全力给自己爱的女人幸福。他知道他可以做到,就算现在不可以,以后也一定可以。他要告诉她,他真的有这个决心。他要牵着她的手,一直呵护她,不让她跌倒。他想和她生几个孩子,然后让她在家里和孩子疯玩。他想......他想......他想了很多事情,他们的以后,他们的未来,他们的生活。真的,他想的太多了,以至于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半夜,他经常会被自己的想法惊醒,然后又开心的看着天花板和一旁熟睡的kirsten,于是,可以一夜都不睡。这种开心的想法陪伴了他很多天。这些念头一升上来,他就感觉自己幸福的不知所措。 然而现在......他不相信的看着kirsten,看着戒指,阳光照进来,很刺眼。本来在一个宁静的绿洲上飞旋的他,一下子被抛到沙漠,一滴水都没有,都是沙子......沙子......夹着风吹来,堵在他的嗓子口。他觉得阳光照的,他眼里有东西也跟着一起闪着刺到心里的强烈的光。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像是被放进了冰箱,又用力砸到地上,他忍住,等到嗓子口不再那么疼的时候,他把戒指放回盒子里,用力摁回到那个槽里,关上。然后,只是淡淡的道,“哦,是吗,我还以为,你很想有个家。” “是啊,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吗。结婚,对我来说好遥远啊,我不要过那种生活,想起来是谁的太太,呦……”kirsten夸张的叫了一声,皱起眉头,仿佛喝了一口变质的水。 许述看着她,这个他一直很爱很爱的女生,还是那么可爱,那么不加修饰,穿着他早上特意选的白色连衣裙,更是动人。许述笑了笑,收起戒指,低头放回口袋中,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滴落在腿上。 “小猪,你生气啦?”kirsten小心的问。 许述抬头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会?” “哦。那我可以吃东西了吗?”kirsten指了指刚上的牛扒。 “吃吧吃吧。”许述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头,一口气喝尽。一旁的服务生走过来,给他又倒了一杯。服务生的动作是那么静谧,那眼神,仿佛是为许述刚才的一幕感到伤心。 “没事,我自己来。”许述挥了挥手。服务生退下,沿着墙站着。周围几个服务生走近,相互私语了一番,面带同情的看着许述。 “都说了没事,你们别站着看我。”许述几乎有点低声吼起来,说的几个服务生赶紧散开。 kirsten正低头努力的切着牛扒,把刚切下的一大块塞到嘴里,大嚼着,开心的看着许述。许述笑了笑,起身到大厅一侧的阳台上,没有人看到,他抹了抹眼睛,又低头拨通了电话。 “你……先那个什么……她还小……可能一下子被吓到了……”我心里一团乱,想着用什么办法安慰他最好。 “姐,没事儿。我就是心里有点堵,想找个人说一下。”许述道,尽量压抑着有点哭出来的声音,他的话语都有些颤抖,“我突然……突然从没像今天一样感觉自己失败过……感觉自己是一个很失败的男人……” “别那么说,”我突然心里跟着悲凉的像秋天里落下的叶子,“你听我说,许述你听我说,她只是一时没有准备好。或者,或者她不喜欢那个戒指。其实应该另外一个的,都是我不好……”我急急的道,急的快嚷起来了。 “姐,别说了……是我自己没用……”很久,电话那头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仿佛可以看到许述低头无声的哭泣和颤抖的肩膀。 我拿着电话,轻咬嘴唇,觉得夏天的空气也可以很凉,每次呼吸都觉得萧瑟。 等待了很久,仿佛时间不会走动一样,手酸了换另外一个胳膊,然后又换回来,只是静静的等待时间过去,等待着许述恢复平静。 “姐,我没事了。”他终于说。 “晚上出来喝酒吧。”我说。 “不了,我想开车去大西洋城,看看大海。” “好吧,你自己开车当心一点。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晚上我也不关机的。” “知道了,姐,你也自己保重。”许述说完,挂断了电话。手机的那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而我,却还觉得那个空洞的世界在叙说很多很多事情。 “怎么了?你看上去心事很重的样子。”张妮道。 “没什么。”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很是苦涩。这做咖啡的人肯定忘记放糖了,我想。 “段啸亮怎么那么……”张妮继续皱着眉道。 我看着她,摇摇头,“生在福中不知福。”我低声埋怨了一下。 “啊,你说什么呢,什么福啊,我头都大了!”张妮几乎叫起来,“你不帮我想想怎么办,还嘲笑我。” “小姐,你的那点事,还真不算事。”我突然心里有了恨恨的感觉,觉得为什么幸福对每个人来说都那么不同,而每个人又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不幸福。 张妮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不说话。 “他是短信你呢,还是直接facebook邀请了?”无奈,我只能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 “facebook。” “那你这几天别上线,就装作没看到,先过几天再说罢……别的,我也想不出来了。”我道。“说不定过几天你就突然想通了。” 张妮还是不说话,仿佛在想一件很难决定的事情,通常这种表情,是在她犹豫要买单程票还是往返票的时候才有的。 很久,等我快喝完咖啡的时候,她突然站起来说,“我要找他谈谈。” “谁?” “段啸亮。” 第52章 出国前的故事 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一个中午,什么事情都可以接踵而至,然后整个下午的情况就急转直下。 回到办公室,我突然觉得很多事情其实是没有意义的。比如许述爱一个人,那个人却不想和他结婚;比如张妮一直要寻找默契的生活伴侣,但是横竖每个人都没有那种境界;比如我一心以为自己能设计个什么玩具,结果连最简单的东西都画不出来。 我打开图纸,看着一片白茫茫的纸张,脑子也变得白茫茫起来。 有两个同组的同事显然是得心应手,一边拿着尺随意的画着,一边插科打诨开玩笑,说是第一个项目就这么简单,丝毫没有牵涉到设计或者创意,那么容易的事情,找个technicaldesigner就能完成的,还用那么兴师动众叫整个组吗。另一个说是啊是啊,我都快完成了,明天可以去车间,接下来几天就太空了吗。 我带上耳机,放起音乐,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做了几个分块图形。然后按照比例调整,选出一个转轴,开始计算旋转幅度和齿轮的焊接。转轴和支臂,高中的立体几何。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分心,一边按照尺寸把手臂拷贝下来,一边开始设计手臂和转轴的接触点和动态。然后开始计算直径、受力,螺丝的安置点。 草稿被我画了又删,揉起来扔掉,然后继续又画。 仅仅是那么一个转轴……我心里突然难过起来,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干这一行。一个机械有三十多个转轴,我连一个都做不了。不是我不愿意做,是我真的不行。我努力计算所有数据,但是我知道,到了最后这个转轴拼接起来的时候,它是不会动的,或者会刚开始动就卡壳。我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一个挣扎,明知道最后的结果,可还是不得不装作自己还可以苦熬。就像一个不会跑步的人,参加马拉松,明知道永远跑不到终点,却还是要硬撑着跟着别人一起跑。 铅笔在图纸上动着,啪的一下,一点水掉在图纸正当中,飞溅成很大的一滩,啪一下,又是另外一滴水。水珠不停的滴落在稿纸上,把铅笔印打湿、又打糊,真是全世界都在跟我作对。想着,我抹了一下眼睛,想让视线变得清楚一点。 耳机里的舞曲音乐还是在作响,我烦躁的摘掉耳机,想清静一点。抬头,发现拉尔夫站在对面看着我。 四周,同事们都已经下班,窗外,天色也已经开始有了暮色。我一看表,已经8点了。 拉尔夫还是看着我,眼里掠过一丝心痛。他的脸还是没有表情,但是看上去,比往日里竟然有些衰老。 我慌乱的又擦了一下眼睛,刚想解释灯光不好,眼睛有些疲劳,突然忍不住,眼泪哗啦哗啦的就一齐流了下来,一边擦,一边流的更多,我低下头,泪水噼里啪啦的一个劲的往稿纸上打,稿纸瞬时就湿成了一滩。 “我做不了……我做不了的……”我呜咽起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太难受了,我要辞职……离开这里……不想再做了……” 拉尔夫不语,一直看着我,任由我渲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恨。 “真的,其实我并不好,我不是合格的设计师–一个有设计盲点的设计师根本就是不合格的……什么理想啊,什么梦想啊,都是骗自己的……你说,有多少个人梦想成真了?没有,都没有!那些都是骗人的!”我呜咽着,喉咙里低声发出各种声音,“你不要再骗我说,我很talented,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可以失望了,因为–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吼出最后一句话,我抬起眼看着他,嘴唇都在颤抖。他还是看着我不说话,眼里满是难过,不知道是看到我的样子伤心还是为了我而难过,总之,他的眼睛是一种快要被击破的水珠的样子,溢动,快要破碎。 “我要走了,”我咬着颤抖的嘴唇,“我本来就应该走的。”边说,边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凝视着我,拿开我手里收拾齐的一大把笔,放到桌子的一边,又回过头,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看到我的眼里,“你听着,不要就这样放弃了。你一步一步走过来,这当中的艰辛,比其他人都要多很多很多,曾经付出多少努力你自己知道。但是,成功并不是因为你努力过,就一定能够得到的,不是马上就放在你面前的……你记得有一次你设计的小马驹车间里做不出来,你就自己用锉刀去锉吗?一连好几天,锉刀断了,你自己的手指破了,但是你一点都没有放弃。那个样品,现在还成列在我办公室的橱窗里。”他伸手拿了纸巾递给我,擦掉不停掉下来的眼泪,“那个时候,你真的毫无顾忌,你一心想的,只是实现自己的设计。那次,我很感动,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但是我年轻时候没有你的这份灵性……”说着,他笑了笑,“你的脑子怪怪的,什么念头都有。” 看着拉尔夫,我刚想笑,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我努力睁大眼睛,但是眼泪越发汹涌的淌下来,流满我的面颊。 “真的,人人都知道成功在前面,可有多少人一直在不停的往前跑?你有着这份灵性,这份韧劲,不要害怕,一直往前跑吧,不要回头,跌倒了就再爬起来,继续跑!千万不要退缩,千万不要觉得自己不行。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他看着我,蓝灰色的眼睛中透出的那份坚毅,让我突然不知所措。“我真的可以吗?”我哭着问。 他缓缓的但是又异常坚定的点了点头,“真的可以的。” 透过满是眼泪的眼睛,我看着他笑了起来。他也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哭够了?心里好一点了吗?或许,你只是有点什么障碍,使你一直不愿意去做机械,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我不知道其中是什么原因,你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是我想,只要你自己站起来了,就不会有什么困难了。一定不要放弃,记住了?” “嗯。”我用力点头。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独自去弗吉尼亚。那里有一个海滩,总是让我想起北海。 火车驶离车站的时候,我倚在窗口,看着外面逐渐飞速往后移的高楼和数目,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爸是他们那个时代重点培养的一批大学生,毕业后跟我妈结了婚就去一个很偏远的地方工作,每两年回来一次,回家的时候除了帮妈做点家务,几乎不怎么说话。后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在一个卫星发射基地工作,属于国家安全级的机密,所以他不允许经常回家也不能多说话。妈的家里本来很殷实,外公是国民党时期一个地方官员,几个兄弟从小就有小车接送上学。□□时期,当然,什么都没有了。妈从一个公主变成了灰姑娘,在一个街道工厂做事,后来认识了我爸,就嫁给了他。她觉得她的一生都不开心,从原来一个、弹钢琴、跳芭蕾的女孩,变成了一个人人可以欺负的街道工厂搬运工。 她当初数学很好,极有可能进入大学深造以后成为一个数学方面的科学家,可是,当然□□使得一切都变得没有可能。所以她总是希望我能够学好数学,完成她的理想。 小时候因为妈妈一直忙碌工厂里的事情,回家忙着做饭,很少有时间能带我去公园或者其它什么地方。我放学就一个人坐在家里的角落里看小人书,尤其什么《孙悟空大闹天宫》,《丁丁历险记》。我没有玩具,所以头脑里就整天自己画,把丁丁和他的狗变成两个可以陪我一起玩的塑料玩具,想着怎么样让狗狗追着丁丁到处跑。想着想着,自己会笑出来。 隔壁有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孩,他爸妈是支边回来的,好不容易在一个化工厂找了一份活儿,夫妻俩每天起早摸黑,到晚上7、8点的样子才回来。所以,他总是胸口挂着一把钥匙,背着书包在外面到处玩。他叫樊楚一。第一次看到他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我笑了出来,说你的名字开始写起来很复杂,写到后来倒是最最简单了。他也喜欢小人书,我们俩就经常轮流去小书摊借,然后回来一起看。 初中的时候,爸从发射基地退役回来了。所谓的退役,其实发生在四年以前,他已经不参加试验了。但是因为防止泄密什么的规定,他和同时退役的几个工程师被放逐到发射基地外的一个村庄生活了四年,等到他们掌握的技术基本已经不管用、也谈不上机密的时候,才让他们回家。 爸回家的时候,什么都变了。他在一个需要自己挑水煮饭、没有电的农村生活了四年,回到北京的时候,自然,在别人看来,他是乡巴佬,没有人愿意和他讲话。他的手很粗糙,脸上都是皱纹,而且喜欢穿很破旧的衣服。他退役后,组织没有安排合适的工作,让他到一个图书馆当管理员。 那么多年的不许说话的规定,已经让他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加上一生所学到了最后却一无是处,他的性格变得很古怪,动不动就大发雷霆。 事情的转变从我念高中开始。 高中的数学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喜欢特别听话的孩子。基本上从现代的理论来说,她和我是八字不合。她就是特别讨厌我。上课喜欢揪我到黑板上去做题目。 我虽然上课不喜欢听、而是自己一直看小人书,但是我妈的基因还是很发挥作用的。我从来都会做最难的题目,她不能拿我怎么样。 于是,那就使她更恨我。 “呦,你的字写的跟狗爬一样,小时候没人教过你吗?”数学作业即使我全做对,她也能找出岔子。哪里痛往哪里戳,我妈跟她说我小时候爸不在身边,让她多担待,这成了她的一个利器。 “人家女孩子笑不露齿的,你怎么像个没教养的野孩子?”当着全班人的面,早自习刚散的时候,因为我和同桌开了个玩笑,俩人都笑起来,她尖声怪气的说。 于是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我做错了题,她骂我上课不听,没脑子;我做的全对,她可以从我所有的言谈举止挑刺儿,当全班面骂我。渐渐的,我掌握了一个规律,就是当我考的全班偏下的时候,她会觉得她对我的判断是对的,即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反倒会放过我。她想表达的是,听她话的孩子肯定能考好,不听话的孩子肯定没救。像我这种如果不听话还能考好的,显然是对她结论的莫大侮辱,她不会放过我的。 开始我会故意做错一些题目,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时间长了,我倒是真的不确定了,想做对都做不对。妈看着我的成绩单心急火燎,经常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劈头就骂。我毁了她的梦想。 爸倒是不怎么关心我的成绩,他发脾气是不定时的,想吼就吼。如果时间撞对了,爸妈会一起骂我。 高三的时候,我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成了教导主任,负责分班。她把我分到了最烂的一个班级,基本上那个班级是根本考不上大学的,大家也不用上课,整天在外面晃。 不上课的时候,我就骑车去找樊楚一。他已经考上了大学,在念大一,见到我总是很开心的陪我去看电影或者逛小人书店。他从来不问我为什么高三了还有那么多时间。我们两个像是有很多默契一样,我不开口,他也都知道。 我不出意料的没有考上大学。妈整天唉声叹气,觉得她的一辈子都给我毁了,觉得我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爸还是喜欢爆吼,不过现在有了固定的目标,我。他们觉得我是他们的耻辱,甚至吃饭的时候当着亲戚的面说我是个没用的东西。 第二年,我参加了高复班。还是经常到楚一的学校去玩。那个时候,我们早已不是邻居了,随着旧区的拆建,我们分别搬到了城市的东西两头。 有一次楚一告诉我,他想退学了。楚一的父亲在旧区还没拆的时候就因为劳累过去去世了。他母亲随后也查出了绝症。其实那时候的化工厂没什么安全措施,楚一的父母一直在第一线接触原料,很有可能都是那时候被有毒物质破坏了免疫。他父母都是临时工,也没有医疗保险。母亲的病情在医院里要天价的医药费,所以医生建议在家里休息。楚一决定退学,每天在家给母亲做饭、打针,空余时间去打工赚点家用。 那天我们坐在后海的公园里,一个下午一言不发。 随后,我考进了一个三等的大专,旅游专业,混了两年毕业。在我妈的眼里,我是失败的不能再失败了,她甚至连在亲戚面前羞辱我的做法都没有了。毕业的时候,妈帮我安排了一个酒店里做行政,我听从了,毕竟她不开心了那么久,或许都是我造成的,我应该做一点能让她高兴的事情。 妈的一个小姐妹以前在淘金的时候跟老公一起去了日本,赚了钱回来,请我妈去饭店吃了一顿。席间说,你女儿真是可惜了,我看到她跟一个辍学摆摊的男孩子混在一起,就是你们以前的邻居。 我妈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哭天抢地。在她的想法里,她的梦想没有实现,我可以去继续;但是明显我的成绩一塌糊涂,或者还可以嫁个有钱的来挽回一点面子。她的一生都很失败,而我,毁了她最后的一点梦想。 她的小姐妹答应可以给我介绍一个日本人,开寿司店的,很有钱。我拒绝了,撕毁了我所有的照片,不让她给小姐妹拿去。我妈于是把我锁在房间里,不让我出门去找楚一,并且拿掉了我的存折。其实我不敢反抗,妈在我的眼里已经很可怜,我觉得是自己辜负了她,我没有任何理由反抗。 楚一找到我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我妈觉得我应该收心了的时候,才把我放了出来。 “你不能在这里再生活下去了。”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低着头轻声说。 “如果你有一个梦想,会是什么?”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玩具。”我说。这个时候,换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会笑出来。楚一没有笑,他知道我是认真的。 “那你去实现这个梦想。” 我们决定,我去考gre,到美国念玩具设计专业。 我回家跟我爸妈说我想读专升本,要考试,报了个复习班。我妈将信将疑,最后相信了我,其实我觉得她是宁可相信我,这样,她的梦想或许还能维持。 楚一帮我在市郊租了个很破的土房子,我每天白天白天要么去新东方上课,要么在破屋子里背单词,晚上到楚一家吃个晚饭再继续回去看书。 我妈虽然相信我在复习考试,但是还心存介虑。她找到了楚一的家,拿着水果去看他妈,然后跟楚一在一个茶坊里面谈了一个下午,叫他不要耽误我的未来。楚一知道,我的计划是十月份准备gre,一月份考试,三月份申请学校,五月份去签证,时间不能再紧了。为了不让我妈再锁我,为了我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答应了。楚一是一个很诚实的人,从来说一不二。我妈从小看着他长大,当然知道他的为人,要他发誓。他发誓说,这辈子不会跟我在一起,不会成为我的男朋友。 楚一的确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有空的时候会来抽查我背单词,或者看着我做gre逻辑题。做累了的时候我会哭,楚一会安慰我说,休息一下,回头你肯定能做出来。听人家说考试要喝红牛吃德芙,他每天在外面多工作一个小时,为了给我买一箱红牛、一包巧克力,让我从复习的时候就开始习惯吃这两样东西。 一切几乎按照我们计划的进行,除了当中我考了2次gre。我拿到了纽约fit的玩具设计专业入学通知。我们很高兴,那天楚一没有出去摆摊,他请我吃了一顿好的,要吃什么点什么。 拿到签证出来的时候,他在门口等我,看到我手里拿着护照,关切的问:“怎么样了?” 我哭了,眼泪刷刷的流下来,一个字都没有说。 “没有签出来吗?”他过来拉过我的手。 “签出来了,”我一面哭一面说,“我算不算不孝?” 他一语不发的拖着我就走,上了电车,坐了一个多小时,紧紧的拽着我。下车又一路走,不说话,也不让我挣脱。走到北海边上,放开我,走到我面前,两手使劲的扣紧我的肩膀,看着我。我抬头看他,看到他的眼睛。 “记住,你要为自己活着。你不可能去完成别人的梦想,不是你爸的,不是你妈的,也不是我的。你是你自己,要走自己的路,不要永远活在别人的期待中。” 那天,北海的风很大,海水啪啪的打着海滩,我的眼泪比海浪还要凶猛。 “哭够了就回去收拾行李。” 我回家告诉父母我要出国的事情。和我预料的不同,他们笑逐颜开。可能这是我唯一做过的一件让他们觉得有面子的事情。 楚一用最后的一点钱给我买了机票,写了一个地址放在我的手里:“这是我一个远方亲戚的,小时候她儿子打架我救过他,额头的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她可以收留你一段时间,接下来就全部靠你自己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机场里面我ss的抱住他不肯松手。他用力拽落我的手,把我推进闸门:“你走,走的越远越好,记住,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回头。” 我进闸的一刹那,回头,一边哭一边喊:“你要来看我!” 第53章 给段啸亮的电话 张妮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这几天一会儿病人出事,一会儿mike,一会儿段啸亮,她觉得本来平静的生活现在风浪迭起,根本不是她原来想要的。 她想要的很简单:每天平淡的上班,做一份自己喜欢的活儿,虽然没有可能大富大贵,但是没有太多外界的诱惑,然后跟几个亲近的朋友逛逛街,找一个自己喜欢又懂自己的人,相互扶持着一起生活。 她的这种状态,在留学生当中是很少的。大体,每个留学生都像段啸亮一样,一腔热情来到美国,打拼发展,然后在各种求职面试工作中被磨平,开始趋于平淡的生活,最后感慨一声:美国的生活也就这样。 但是或许就这么简单的要求,在纽约也变得不简单了。 她今天要解决一个问题:她和段啸亮的问题。 说实话,这个问题对于她这个心理医生来说,也是有点棘手的。她甚至没有把握自己是不是做的对。谈话,这个概念,是她来美国以后才逐步认识到的一个交流手段。不知道是文化差异,还是这个时代的人特有的经历,总之,谈话,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交流的手段。如果等级有差异,比如父母和子女,老师和学生,所谓的“谈话”就是训斥,单向的,容不得辩驳和商榷的。如果等级相平,比如夫妻和恋人,基本上很少谈话,大部分都是以吵架的形式来告诉对方自己的观点。 尤其在夫妻和恋人的情况下,如果你想和一个人认真的谈一次话,那个人未必能真的听进去,更不太会给予足够的重视。或者,那个人上来就把“谈话”看作为一种attack,然后立即进入防御状态,然后整个谈话就难以进行下去。 然而,谈话作为一种交流手段,是张妮觉得再重要不过的了:两个人的生活中,不同的观点太多了。试想,两个各自生活了30来年的人,突然要搬到一起生活,当中的差距和摩擦是可想而知的。关键是怎么调和,那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总不能以一方连续吃亏、或者两个人持续吵架作为基本生活手段。 想到这里,张妮有些不爽。她小时候见惯了父母的吵架打骂,那时候起她就一直想,将来自己的婚姻一定要是平静的,没有风暴的,这是她所追求的。 然而,按照段啸亮的性格,他可能会把一个重要谈话置之不理,或者上来就火气十足。张妮不是很有把握。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抿了一口,拿起电话。 电话响了,那头,段啸亮接了起来,先是背景吵闹的机器声,然后段啸亮的声音传来,“怎么这个时候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嗯,你有时间说话吗?”张妮尽量思考着怎么因地制宜的开始一场谈话。 “有啊。刚才我在切木板,正打算做一个移动楼梯呢。说吧,什么事儿?哎,我facebook给你发的邀请看到了吗?”段啸亮的语气中热情高涨,有着□□时候的气势。 “那个……我想跟你谈谈。” “说话就说话呗,谈谈,太严肃了。呵呵。”段啸亮说着,关了一旁的机器,旁边霎时安静了下来,“你说吧。” 一下子的安静,让张妮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嗯,段啸亮,我觉得……怎么说呢,”张妮踌躇了一下,“我看到facebook的邀请了。” “确认啊。”段啸亮大大咧咧的道。 “我觉得呢,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商量一下,然后大家都同意了再一起做?” “我没听明白。什么事情啊?”段啸亮说着,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 “就是呢,有些时候吧,我觉得……你能先跟我说一下吗?” “啊呦,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到底什么事情啊?能说明白点吗?你们大城市的人都喜欢绕弯吗?” “哦,比如吧……”张妮说到这里卡壳了,要说段啸亮什么事情做的不对,还真没有,可就是他的一些行为很是让人不舒服,但是你又不能说那是错的。到底怎么说呢?张妮开始郁闷了。 “你说吧,别那么支支吾吾的。” “哎,段啸亮,有时候吧,你来看我,是件好事,可是能事先让我知道一下吗?这样我也好做准备。” “哦,那没问题。有时候我时间紧,临时做的决定,下次跟你说一声吧。还有吗?” “还有吧,facebook的事情,我们可以电话里先说好的。” “有那么复杂吗?facebook不就是交流工具吗。还有啊,这个周六我来看你。” 张妮捏着电话,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没想到谈话能这样简单,又同时没有成效。段啸亮显然并不理解她说的事情。他在看来,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对了,”段啸亮道,“你倒是赶紧confirm啊。” 张妮是彻底被逼急了,突然道,“你前女友在你facebook上吗?我们要不要先说好,比如贴什么照片,写什么东西……” “大小姐,你累么?有那么多事儿吗?”段啸亮显然也有点按奈不住了,语气有点抗拒,“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跟我说过你的前男友啊?” “……”张妮一下子语塞,“这个,我可以说。” “你是不是怕公开我们的关系,有谁会不开心?” 张妮倒是没想到段啸亮会开这个口。罢了罢了,一段rtionship的开始,各种问题都会接踵而至,等着去解决吧。 压了压各种情绪,张妮的声音缓和了,“对不起,我刚才语气有点不好。我觉得,那时候你带我去见你前女友的时候,可以跟我说一下的。还有facebook的事情,怎么说呢,有些人喜欢什么都往上放,有些人连生日都不公开,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先看一下对方可能比较喜欢的方式?” 段啸亮听到张妮柔柔的语气,也不再那么恼火,但是语气里还有有些抵触,“我觉得你把有些事情看太复杂了,我先告诉你和我事后告诉你,前后差1分钟,能有多大区别?facebook的东西,本来就是一个消遣,跟你菜园子里种什么果子一样,都是个人喜好,没必要先讨论草本灌木的吧。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 张妮心里颇有些气恼,明知道段啸亮做法不妥,但是他的理由一套一套的,有的时候会让她觉得自己倒是错了。 “张妮,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想太多了,很多事情本身就是一个乐子,想太多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比如我做这些家具,成本和人工,还不如去ikea买呢,可是如果我前想后想,可能就不会有这种自己做的快乐了。你说呢?” 张妮无话可说。第一回合,以张妮的失败告终。有那么几分钟,她甚至觉得是自己错了,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段啸亮的执拗和mike的柔情是那么的截然不同。个性和妥协有时候是很冲突的一件事情。有个性的男人不会轻易妥协,容易妥协的男人你又觉得没个性。 问题在于,张妮,想,是不是值得去和段啸亮不停的调和呢?是直接放弃了,还是努力以后再决定?她愣愣的看着窗外。窗外有一对走在路上的小情侣,女生刚要生气做状走,男生一把拉过她,在怀里热情的拥吻。哎,年轻真好,张妮想。 “呵呵,不说话了呢。”段啸亮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我周末去看你。晚上早点睡,替我向你的几个朋友问好。” “我会的。” 挂了电话,张妮脱了鞋子,一反常态的把鞋子顺手扔到沙发边上,然后自己索性就坐在茶几旁的地上,趴在茶几上看着杯子里晃动的红酒。 她和段啸亮的冲突,倒是是中国人南北文化的冲突,还是她已经美国化、他还没有美国化的冲突,还是人和人之间的冲突?她实在没有办法回答。 第54章 法拉盛美食广场 八月的纽约,依旧热烈而又繁华,丝毫没有察觉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点变化。 纽约是一个都市,有着自己的身份和象征,你要么遵从她的游戏规则,要么就离开她去找另外一个适合的空间。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个人:属于纽约的我,和属于自己的我。 那个纽约的我说着越来越标准而又快速的英语,学着美国人的方式去思考去处理事情,每天随着大流冲进地铁,然后走在高楼林立的曼哈顿,午餐吃sd,晚上去social,感觉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实在是很自由;那个自己的我,有时候会想,其实生活是不是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归根结底,你要的是一份安全,一个家,一些朋友和被理解、被认可、被支持。当我们在纽约享受自由的时候,是不是也失去了很多温暖和温馨。张妮久觅人生知己而找寻不到,是不是也是在纽约的代价?许述的生活永远不能照着他想要的方向安定下来,是不是因为纽约充满了不安定?艾小杨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巨大落差,是不是因为纽约实在太具诱惑而让人看不到她的本质?我不知道。纽约,或许只是一个被繁华包围的寂寞城市。 一周休假结束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晒的浑身黝黑。“姐,你跑什么跑呀?又不是你结婚,你落跑什么?”刚一回来,就接到许述的短信。 “大家可都安好?” “一周不见,你都开始说文言文了,服了你了。” “本宫晒日光浴的时候,颇为无聊,看了不少宫廷戏。” “那你现在可以穿越回来了,今天晚上啊。” “晚上什么?” “晚上去喝酒,大家各自最近的生活都交代一下。” “额,我还没给你找到姐夫。-_-!我已经交代完毕。” “那张妮,你不管了?” “啊,她她她怎么了?难道我一周不在,事情已经有了翻转?” “来了就知道了。还有艾小杨,他终于健步如飞了。” “不是,他伤的不是手吗?” “哦,好像是的。他现在四肢健全了。总之,今天大家都可以凑齐,我一会儿来接你。” 又来劫持啊,我嘟囔了一句,一面开始打开行李箱,把东西搬出来准备清洗。我们几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坐下来喝酒聊天了,而我们的艺术沙龙呢,从钟如海走了以后,也就没有怎么搞过。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想着,鼻子竟然有点酸。 9点的时候,夜色已经上来,路灯亮起,行人几个一群,在meatpacking区游逛。一辆加长林肯在一个酒吧前面停了下来,里面走出来几个戴墨镜的,其中一个紧身party裙,被周围几个人围绕着不停说笑,估计是lindsaylohan或者是parishilton之类的socialite。进了附近的一个酒吧。一旁另外一个酒吧,走过一个女人,衣着随意但是一看就是价格不菲,自顾自的走着,也不抬头。旁边有几个人一路跟着小跑,一个扛着摄像机,一个拿着有支架的麦克,一个手里拿着小太阳打灯光,还有两个拿着相机不停的在拍。真是热闹啊。 meatpacking区是很多电影制作公司所在地,经常有明星模特什么的经过。晚上的酒吧里,也都经常可以见到名人。大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许述选的,是这个区颇为繁忙的lounge的花园阳台,可以看到街景,也可以看到天空。没话说的时候可以看看路人,看看世间各色百态,心有感慨的时候可以看看天空,想想自己也不过是宇宙浩瀚几亿年中的一个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可以小到看不见的点。真是难为我弟弟想这么周到了。 几个人各自落座之后,开始点饮料。桌上,一个精致的玻璃罐,里面一个小红蜡烛,火焰在跳动,把个原本甚是静谧的环境照的满是内心骚动。张妮点了一个cocktail,许述要了一个vodkaontherock,艾小杨则是要了一杯啤酒,我想了半天,要了个薄荷混酒。饮料到齐的时候,大家一边开始举杯喝,一边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张妮。 她低头喝完一口以后,抬头看到我们齐刷刷的关切的目光,差点又没把酒吐回去。 “你们看我干什么啊?干什么啊?” “看你是为你好,”许述语重心长的道,“否则,我为什么不看美女呢?” 张妮嗔了他一眼。许述立马明白自己失言,赶紧补充道:“我是说除了你以外的其他美女呢。” 说话间,旁边落座了一男一女,看似中国人,女生文静淡雅,男人则是矮小干瘦,看着像是不太熟,估计是刚认识出来约会的。男人看了一眼酒单,扔一边,说你点什么我就点什么,女生点头。 “哎,不要转移视线。”许述朝张妮招招手,示意她看回桌子上,“段郎现下如何呀?” “我也不知道。”张妮说着,摆弄着手里的小吸管。 “上次说到你找他谈话。”我提示了一下。 “是啊,我找他谈话。然后,我就给他打电话了,他的语气不是很开心……其实我只是想提醒他,做事不要那么不计后果……嗯,说不计后果是太严重了,意思就是,想告诉他,有的时候做事情不要那么毛躁。”张妮拿小红吸管戳了戳杯子里的橄榄,“后来,他周末来看我了。” 星期六的早上,张妮睡的世界无限无限美好。夏日的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悄悄的、又有些调皮的探了进来。 张妮迷迷糊糊的睁了一下眼睛,想到今天是周末,转身又沉沉睡去。这一周以来她几乎没有睡过好觉,各种问题接踵而至,而她,有着大于别人的工作量,有的时候甚至会累的睡不着,只能借助红酒。心理医生是这样一个特殊的行业,有的行业累身体,有的行业累头脑,而心理医生则是累心。要说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只是简单的诊断治疗关系,是不确切的。当一个心理医生了解了她的病人以后,就自然而然的关切他,替他担心,有的时候,甚至感觉自己是家长,病人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她。 前几天,有个病人,一个在语言暴力下长大的女孩,突然退出治疗了。张妮再三挽留都没有办法劝住他。她于是想起了自己导师的话: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最揪心的事情不是你handle不了病人,而是你明明可以治疗病人而病人却离去。 几乎好几个晚上她都失眠了。她会想起那个病人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看到她就很容易笑,一开始讲话紧张的结巴,到后来能够恰如其分的表达自己的感受。一切都让张妮牵肠挂肚,而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希望病人以后能够过好、或者有一天再返回治疗。 星期五的晚上,她通常会早早回到家里,放一点音乐,泡一个澡,然后喝点红酒,一直睡到星期六中午、或者下午。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累,工作的原因,各种原因,她需要好好休息。 此刻,柔软的床垫,丝绒的被单,让她觉得无比的舒心。这种肌肤和丝绸的亲密接触,让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轻盈。 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buzz响了。先是响了一下,然后又一下,然后就是很长时间的不间断的响。 可能是在网上订了什么东西,ups送来了?张妮没有力气去想是什么东西,只是起来披了件睡袍,去摁开门,又闭上眼睛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张妮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去打开门,正想着包裹该有多大,是不是签个名就可以回去继续睡。 门打开了,张妮先是看到一双洗得煞是干净的牛仔裤,往上看,没有任何包裹。再往上看,afshirt,正觉得奇怪ups怎么这身打扮的时候,再抬头,看到一个很熟悉的面孔,那张脸有点累,眼睛却是兴奋的闪耀着。是段啸亮。 一下子,张妮被惊醒了,诧异间,不相信的问,“你怎么来了?” 段笑亮看着衣冠不整的张妮,笑了:“不是说好周末我来看你的吗?” “我以为你来之前会给我电话……再说,你没有我家地址啊。” “我送了你好几次,还会不记得你住哪里?”他笑着看着她,“门口都写着你的房间号呢。”顿了顿,又道,“我昨天晚上出发的,就想早点到了见到你。” 张妮不知道说什么好,努力浅笑了一下,把他迎进门,“那快进来坐吧。” 转身的同时,她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哭都哭不出来,段啸亮的确是和她说好了的、周末来看她。可是、可是……她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段啸亮看来不是情商的问题了,是智商问题啊。 “哎,”段啸亮从背后推了推她,“给你。” 张妮转身,看到一大束紫色的薰衣草,紫的让人眩晕。 “你说你睡不好觉,这个……我昨天去的农场帮你摘的,听说晒干了放在房间里特别有安神的作用,而且很香。”段啸亮把薰衣草往她手里递过来,“怕不新鲜了,所以昨晚就开车过来了,想一早送给你。” 张妮接过开满紫色小花的薰衣草,抬头看着段啸亮的脸,那张脸还是俊朗如旧,如她第一看到他一般,清澈、阳光、带着一点点秀气。她不知道是该生气好还是该谢谢他好,只是,她觉得很是温暖。这个大男生用一种他自己才懂的方式在关心她。 她的心里突然柔软起来,接过薰衣草,柔声道,“我先去洗个澡,厨房有吃的,你可以热一点先吃。等我洗好了再出来给你做点好吃的。沙发在这里,电视,嗯,还有遥控器。你等我一会儿哦。” 段啸亮开心的点头,脸上依稀的疲劳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的高兴。 张妮进了浴室,拧开水龙头。水滴从她的脸流淌到她的指尖的时候,随着这夏日上午逐渐透到房间里的热气,她的心里开始有点翻腾起来。门口坐着的是那个让她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的男生。每次见到他,她总是隐隐觉得有些暖洋洋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像是一张能够让她仰面倒下躺上去的巨大海绵垫;同时,她对他又有点哭笑不得,他总是让她有些尴尬或者出乎意料。他不能给她那种她和mike在一起时候的觉得自己眩晕、快要飞起来的感觉。想到他的时候她会笑,但是看到他的时候她就想哭。哎,这种感觉真是太纠结了。mike......想到mike她心里一紧,她的手机就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没有密码,里面有她半夜和mike的通话记录、mike给她的各种感言。虽然并没有任何不合适的东西,但是如果段啸亮不经意看到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她匆匆的拧关了水龙头,跳出浴缸,来不及擦干就裹上睡袍。一阵手忙脚乱,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梳妆台上的各色护肤品在她伸手找什么东西扶住的时候,哗啦的掉了一地。一些滚出很远,一些则是摔的粉碎。“你还好吧?”门外传来段啸亮关切的询问。“哦,没什么,不要紧的。”张妮赶紧回了一句。一边蹲下来,捡起没有摔碎的几个瓶子,一边捡起一些摔碎成玻璃片的瓶子往垃圾箱里放去。她扯了好些纸巾,擦拭地上化妆品的痕迹。一下一下,她突然真的想哭。她对段啸亮有着某种负疚感。他从来没有追问过她很多问题,所以根本不知道mike的存在。但是,她的确和mike没有什么,真的有必要告诉段啸亮吗?抹掉地上最后一点面霜、眼霜之类的白色半固体乳液的时候,她很冲动的想到,应该把mike的事情告诉段啸亮,然后把段啸亮的事情告诉mike,这样她就清净了。哦,可能会更麻烦,到时候两个男人不知道会什么反应,或许是另外一种纠结。 她把手里的纸巾扔进废物篓,起身,洗干净手。“你总算出来了。”段啸亮看到她的时候,眼里掠过一丝放心,“怕你摔伤了或者划破手了呢。” 张妮努力挤出一点微笑,“没有啊,我很好。”然后,眼光匆匆超桌子上扫去。 手机安然的躺在那里,像是不存在一样的安静,甚至不起眼。她真是很想嘲笑自己,或许段啸亮根本就没想过去窥窃她的过去和现在,而她只是做贼心虚。这样想着,她看着段啸亮的时候,眼里有了些许温柔,“你等了很久吧。我马上换了衣服就好了。哎,吃东西了吗?” 段啸亮听着,嘴往一旁努了努,“吃了一包泡面。很久没吃了,感觉还不错。”张妮这才看到桌上吃的见了底的碗面,和各种凌乱的调料袋。屋子里,弥漫着红烧牛肉的味道。跟洗手间里飘出来的化妆品香味混在一起,真是有种说不清楚的奇怪。 “不过还没吃饱。”段啸亮又道,等你换了衣服咱们出去吃,让你带我在纽约转转,介绍一点好吃的。 张妮眼里露出笑意,第一次见面,不是段啸亮带她在马里兰吃了很多海鲜么?那个时候,他真的是让她的心都有点融化。想着,她答道,“好啊,我尽量快点。嗯,你想吃什么呢?” “你说了算,嘿嘿。” “纽约没有什么特色啊,我这个东道主真是有点丢人。”她用手散了散湿的头发,吐了吐舌头,转身回房间,突然又转头,“哦!我想起来一个好地方。你不介意吃路边摊吧?” “呵呵,不介意,只要是跟你一起吃。”张妮转身进了房间。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想着穿什么比较好。打开衣橱的时候,手指略过夏天的各种短裙、连衣裙,思量着哪件比较合适。不知怎地,眼睛突然定在一条裙子上,这是她第一次和mike约会的时候穿的裙子,有着初夏的绿色和一抹田园的风味,那个时候,mike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他身上散发出古龙水和男用香波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她只是看到他的侧脸和挺拔的鼻梁。那天,他也是一大早去给她买花,然后又一路开车过来,就是为了让她看到最娇嫩的百合花。想着,她闭上眼睛,仿佛可以闻到mike身上的味道。那种让她心神动摇的迷香。 “你不用太打扮了,我喜欢你自然的样子。”门外段啸亮的声音。 “哦,哦。”张妮慌忙回答。他也是为了给她送花而清晨开车过来,可是,她对他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同样一件事情,她可以这样不同的对待别人?想着,她迅速从衣架上拿下一件tshirt,嗯,段啸亮进来的时候穿的是黄色的tshirt,她也拿了一件黄的。想着和段啸亮齐齐走在街上的样子,她有点要笑出来。 “好啦!”她走出来,在段啸亮面前亮了一下。tshirt加牛仔裤,加微微有些卷的长发,随便而又稀松的扎在脑后,嘴唇上点了淡淡的玫瑰色唇彩,张妮甚是娇俏。 段啸亮看着愣了一会儿,也没有笑,很认真的说了一句:“随便打扮都这么漂亮。” 这下,张妮真的笑了。她知道他是说真的。他不会伪装或者故意恭维,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就是他脑子里想的。这,或许就是她喜欢他的原因,很放松,很直白。 “去路边摊咯。”她甩了一下手里的小包。 “呦,衣服还是跟我一个色的。”他打量着她,又加了一句。 纽约皇后区法拉盛的黄金商场是一个位于闹市一角地下室的美食广场。说是广场,其实是一个不大的地方,挤满了各种铺子,有麻辣烫、四川凉皮、西安肉夹馍、台湾臭豆腐,各种风味独特的地方小吃。远远的,从法拉盛的街上就能闻到各种四溢的香气,惹得人口舌生津,心驰神往。 刚泊了车的段啸亮关上车门的时候,突然转头在空中漫无边际的探寻了一番,又回过脸来,眼里划过一丝兴奋的微笑,有些瞪着张妮道:“我闻着麻辣烫的味儿了!” “真的啊?”张妮得意的眨眨眼睛,觉得段啸亮这个可怜的孩子准是在马里兰呆的慌了,很久没有吃过地道的地方美食了。 “呦,这次你这东道主可当的比我强多了,这顿绝对是举世无双啊~” “看你夸张的,慢慢来,这里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我可等不及了。快走啊!”说着话,段啸亮一把抓起张妮的手就开始跑。 “哎~你知道在哪里吗?”张妮哭笑不得的一边被拽着跑一边有些喘气的问。 “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顺着香味儿走……”段啸亮头也不回的答道。 地下室暗暗而又潮湿,使得这个本来就不大的地方显得更是拥挤。卖东西的不停吆喝、买东西的推推攘攘,简直跟国内的农贸市场没什么区别。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只会带亲近的人去黄金商场”。想着,张妮抬头看了段啸亮一眼。段啸亮正兴奋的到处看,看到特别诱人的美食的时候,他会用力拽拽张妮,示意她“哇,这里居然有这个”,惹的张妮暗暗好笑。 这种地方,张妮想,她是不会带mike来的。他那么一尘不染,儒雅俊逸,他是不会喜欢这里的。她可以想到的,就是他坐在高档餐厅里、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远远的在桌子那边看着她微笑,然后坐的端直的切上好的牛排。他无暇的像一个电影。 “哎,你要些什么?”张妮不知道看着什么在发呆的时候,段啸亮兴高采烈的回头问她。 “我……什么都可以啊。”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回答。 “那我来叫了?老板,来一个麻辣烫,大辣……还有,那个哨子面,哦,我们一会儿来取。”然后马不停蹄的拉着张妮又窜到另外一个小摊面前,“老板,我要那个牛肉拉面,还要一个凉皮……” “你吃得完吗?”张妮虽然有点心不在焉,但是听着段啸亮不停的在那里点菜,也有些意识他叫了太多,回过神来,诧异的看着他。 “当然,这种美食,再多我也吃的完啊。”段啸亮开心的眼睛里都冒着火花。惹得张妮跟着笑起来。 “快,你先去占个座儿,我来拿东西。”段啸亮推了推她。旁边一张桌子上的食客刚站起来离座,桌子还没收拾干净,地上还有纸团和空可乐罐子。 “快去,一会儿东西来了就没座儿了。”段啸亮催着。 张妮险些笑出来。她跟段啸亮因为一顿黄金商场的午餐,就直接从小温柔小暧昧的情侣变成了老夫老妻,在一个不怎么干净的类似路边摊的地方抢着占座。这倒是简单明了。有时候跟段啸亮在一起,的确不累。 温柔暧昧浪漫不好吗?诚然这是每个恋爱中的女孩子所期望的。一个英俊无比的男生驾着敞篷车,带你在海边兜风;或者在一架三角钢琴旁,边弹边唱,把所有对你的爱都通过那浑厚的嗓音传递到你呼吸的空气中。 张妮是个女孩子,她当然也喜欢这些,女孩子总是免不了幻想的。可是她同时又有着一种为旁人所不理解的冷静,她一向知道,浪漫只是暂时的,两个人要几十年在一起,就必须可以随时分享很多事情、有着默契、相互懂得对方。这些事情,有些是天生的,两个人就是天生能够做到,像两个大小合适的齿轮一样,卡住第一个就能转到第二个,然后一直一直转下去。而有些呢,则是需要磨合的,两个人能够说出自己的感受,并且愿意去体会对方的感受、照顾对方的感受,最重要的是,要尊重对方。 她觉得这才是一段rtionship里面最重要的。浪漫这个事情像酒精一样,醉的时候无限美好,醒过来的时候有更多的问题去面对。 她想着,有些无奈的抬头寻找着段啸亮。他不浪漫,但是他真的很踏实,只是,如果他愿意跟她一起磨合,或许,她会和他在一起。 不远处,段啸亮就满头大汗的端着哨子面来了,一边放在桌子上一边嘱咐张妮,“还有几个也做好了,你别动,我去拿。” 闷热的地下室,人来往个不停,几个大风扇在一旁拼命的摇头吹风,空气里都弥漫着麻辣烫的味道。 张妮看到段啸亮满头的汗,赶紧从桌上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给,擦一下。”段啸亮刚伸手要接,却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都是油,低头左右看着自己的手,踌躇了一下。犹豫间,又一滴汗顺着额头淌了下来,挂在下颌上,要滴下来的样子。张妮一手抓着放在腿上的包,一手伸过去,稍稍站了起来,给段啸亮擦了擦汗。段啸亮先是一呆,然后开心的咧嘴笑:“谢谢你啊,你可真贴心。” “哎~凉皮好了~”对面铺子的老板隔着不大的过道冲着段啸亮喊着。“我去拿东西了。”段啸亮转身忙不迭的回答道,“来了~”不一会儿,手里端着一盆凉皮,一手还多了个肉夹馍,刚放下,又去拿牛肉面。几个来回,桌上满满的放上了各种美食。 段啸亮才坐下来,又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两个小塑料盘,一人一个,放在张妮面前。看着段啸亮的眼睛都发光了,张妮不禁好笑起来。 “别光看我啊,我不客气了,吃了…….”说完,他往张妮的盘子里拨了一些菜,一些凉皮,又自顾下了筷子,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不停点头,嘴里还含混不清的嘟囔,“好吃,好吃!” 张妮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昨晚到现在也没吃过什么东西,于是跟着段啸亮下箸,也吃了起来。 “你说你们纽约人民怎么这么幸福呢?”低头猛吃了一阵之后,段啸亮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有这么多吃的,什么吃的都有,我都想搬来纽约了!” 张妮笑着道,“欢迎啊,你来了就天天有吃的了。” “对,可以天天见到你,不用开车那么累了。”段啸亮眼里闪着光,开心的看着张妮,“昨天开了一晚上的车,可把我给累的,不过见到你就好了,值得了……”说着话,满口的肉夹馍一口没咽好,差点噎着,看得张妮赶紧递过水让他先喝,“别着急,慢慢吃……” “没法慢,太好吃了。”段啸亮猛喝了一口水,不噎了,忙不迭的又道。 “好吃的东西可多呢,那个铺子有正宗的东北香椿饺子,手工的,你走之前,我们买点给你带回去,一直可以吃呢。” “嗯,还想尝尝你做的东西呢。”段啸亮笑着说,笑容里有一丝大男孩那种无所顾忌又有点狡颉。 “我……菜做的不好,大概只会拌沙拉……”张妮道。说话间,张妮的手机响了,段啸亮低头自顾吃着,张妮把手机从包里取出来,不知道周六谁会打来电话。 手机上,一个很醒目的名字:mike。 mike?他打电话来干什么?他还好吗?他的声音,会不会有点陌生、但是听着又很熟悉?张妮的心猛的跳了几下,想按下接听键,犹豫了一下,铃声又响了几次。她真的很想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声hi,哪怕是无关痛痒的问候,至少,她还可以知道,他和她保持着联络。 不过现在,她对面坐的是段啸亮,一个专门从马里兰一路驾车过来看她的男生,一个一门心思要成为她男朋友的人,一个欠于表达但是内心满是真诚的人。她的手指在“接听”和“挂断”之间来来回回的移动,终于按下了“挂断”键。 “你还真想瞒着我。”一个声音传来,是坐在对面的段啸亮,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张妮一下子慌了神,抬头,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的眼睛依旧很漂亮,有着英气和秀气,此时却像两道电光一样射向张妮,冷的让张妮身上一阵发怵。张妮紧张的脑子都有些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愣愣的看着段啸亮,本能的想道歉,又转念觉得应该defend自己一下,可以悍妇般的回敬说:我怎么了,管你什么事。诸如此类。她的脑子一时乱的像一团陈年电线,连头都找不到。 过了几秒钟。“只……不过,就是……就是一个朋友……”她小声嗫嚅着,声音小的被隔壁一阵孩子的闹声给掩盖。 段啸亮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嘴朝旁边桌子努了努,示意的道,“你看他们在吃什么?羊肉串~你怎么不告诉这里有羊肉串啊!” 隔壁桌子上,两个刚入座的女孩,一边说笑着,一边把一捆tinpaper包好的烤羊肉串放在桌子边上。刚烤出来的羊肉串冒着香气,在这个麻辣烫主导的世界里,高傲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刚才你一直跟我说还有好吃的,是不是就是羊肉串啊?”段啸亮喝了一口水,大声问,眼里又跳出兴奋的火花。 “…….嗯…….嗯!”张妮答道,“就在街角口,出去就是。”说完,她自己松了一口气,像是一个要被抓住的小偷又成功逃脱了一样,那种侥幸,恐怕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那我们一会儿去吃~”段啸亮说着,往张妮盘里夹了一些麻辣笋尖,“我可真没想到这里连羊肉串都会有……”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像个放学打弹子赢了游戏的孩子一样。 “好啊,一会儿去吃。”张妮答应着。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她开始感觉一阵阵的歉意。即使,她和mike并没有什么,大约还是应该告诉他的吧。 第55章 大都会博物馆 走出黄金商场的时候,段啸亮大呼过瘾,“好久没有这样吃过了,什么做梦想吃的东西都吃到了……等等,我想想,臭豆腐没吃到……” 张妮看了他一眼,为难的道,“隔壁就有……” “你干吗用那么揪心的眼神看着我?” “我怕告诉你了,你又去吃一顿,好不容易来次纽约,还给吃坏了……” “我,这…….”段啸亮不知道怎么接话,突然咯咯笑起来,“我形象就那么差吗?” 见张妮不答,他又挠了挠头,“这个,接下来去哪里?” 张妮原本也没有想好去哪里,觉得这个城市她太熟悉了,以至于很难用游客的心情去体验了。要她说,大概是百老汇秀或者第五大道,看看时尚,可是这些,段啸亮会喜欢吗? “要不咱们去城里转转吧,”段啸亮提议,“还有那个大都会博物馆,今天开吗?” “周六开的啊。”张妮有点惊讶段啸亮居然会想到去博物馆。她很难把段啸亮跟这种祥和宁静的活动联系在一起。 “那咱去那里看看吧。” 车子载着两个人,一路沿着河畔大道开着。九月里的阳光豪放明亮,仿佛要把这个城市照的没有一丝阴暗。段啸亮的车里放了一盘流行乐,悠悠的古筝伴随着周杰伦的歌声,渐渐弥漫开来。车子飞驰着,张妮突然感觉,一切是新鲜的,她在用另外一种眼光体验着这个城市。 段啸亮一边开着车,一边不经意的瞟了张妮一眼,“在想什么?” “啊……没有想什么。其实,什么都不想去想。”张妮说着,把头转向窗外,一语不发的看着沿着河畔大道飞驰而过的景色。说来奇怪,和段啸亮在一起,她总是觉得有种懒散和放松。 段啸亮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拧大了音乐。音乐和这个城市,形成了一个奇异的mv,悠扬的中国古琴和这个城市摩登的时尚。 大都会博物馆门口,游客熙熙攘攘。有不停给建筑照相的,有自拍的,有找入口的。 两个人排队,进入了大厅。大都会博物馆大的足以让人眩晕,两个人进了大厅后有点不知所措。张妮拿了张地图,仔细琢磨起来,“主馆有印象派油画展览,副馆有中国玉器展览,二楼有……” 段啸亮四处张望着,然后拉起张妮的手,“咱们去看油画。”说完,径直朝主馆走去。他拉着张妮的手显得那么自然,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张妮想。嗯,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呢,以前在马里兰的那次是叫做hangout,后来他每次来纽约,都有很多人在场,而他们单独的约会,这恐怕真的是第一次。 其实在美国谈个恋爱真是不容易,先是叫hangout,然后叫dating,然后就是exclusivedating,再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看看是不是workout,于是可以同居,经过漫长的四季几个春夏秋冬以后,开始订婚,再等一段时间正式结婚。哪像国内20年前的民风啊,见到个心仪的,暗恋许久以后开始约会,然后成为女朋友,然后就自然而然的结婚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大风大浪啊。或许人的选择一多,就容易糊涂罢,她想着。 段啸亮的手大大的,暖暖的,被他拽在手心里有种很舒服的感觉,觉得被他带去哪里都是可以放心的。张妮像个小女孩一样被牵着向前走,走过一堆堆的人群,穿过各种展馆。段啸亮已经带着她到了油画馆。里面游人颇多,大都窃窃私语,评论着各种自己喜欢的作品。几个展览馆相互连接,有古典主义大师伦勃朗的作品,有后印象派的梵高、修拉。总之,各种耳熟能详的大家,都各自有作品在这里。 上一次来大都会博物馆是什么时候?张妮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两年前的一次纽约中国人的活动。这种全世界都著名的景点,如果你生活在周围,恐怕一年也不会去一次的;更或者,或许从来没有去过。比如帝国大厦,张妮就没有上去过。不过好在人家知道你住在纽约,也不会没头没脑的来问你:帝国大厦去过吗?中央公园去过吗?纽约地铁去过吗?(朋友,大奔开过吗?大奔开过吗?) 上次组织去大都会博物馆,也是一个夏天。纽约夏天的户外活动多的目不暇接,什么海滩、漂流、、冲浪、登山、bbq、品酒晚会,忙得每个人都不亦乐乎。facebook上面的活动邀请是每天都有好几个,到了周末更是要为了去哪里而要颇费一点心思,又要考虑到好玩,又要和一些平时没有机会见面的朋友social一下,时间要非常讨巧的安排……当然,人各有烦恼,许述那时候的烦恼是怎样安排时间参加各类活动、又不跟诸多ex偶然不巧碰到。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夏天的室内活动也是各式各样,什么爵士夜、电影日,还有一个博物馆日,就是在中央公园旁边的第五大道的长为1mile的museummile,这个路段之内的各个博物馆都免费开放,甚至那些需要有昂贵membership的博物馆,也是免费开放。于是大家一起凑了个热闹,由一个当时江湖上的头面人物出面组织了一次集体博物馆游。反正大家走马观花的把几个博物馆都看了一下,留了影,至于具体看了什么,大概没有人能够记得了。反正至少以后说起来就是,哦,那个博物馆我去过的。 想到这里,张妮不禁觉得好笑。不知道段啸亮是为什么要来博物馆的,难道也是为了完成他的游客任务?想到段啸亮,她才发现,自己和段啸亮原本牵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大概是刚才人多的时候不方便牵着,就放开了。左右环顾一下,段啸亮不在旁边。咦,这个人呢? 张妮开始四处张望,看到段啸亮在油画馆的另外一个角。他看油画的样子颇为有趣。先是往前凑,认真的读着油画旁边标签上的字,然后退到人少的地方,在手机上照着牌子噼噼啪啪输入,一副在搜索作者信息的样子,然后认真的看着手机上搜索出来的东西,时不时用手去点点什么链接,然后伸长手臂,把手机拉到远处,一边看看手机,一边看看原画,来回反复参照对比,还情不自禁的笑,完全没有顾及到远处正在注意他的张妮。有的时候,看得高兴了,他还用手机拿着拍照,拍完了还低头仔细研究。 张妮由着性子,看完了最后几幅画。对于油画,张妮也是一知半解。她的兴趣只是停留在西班牙画家达利的几幅画上。达利发现了hyperlink"http://baike.baidu/view/2215.htm"\t"_nk"弗洛伊德的关于□□对于潜意识意象的重要著作;随后,据说,他结交了一群才华横溢的hyperlink"http://baike.baidu/view/11269.htm"\t"_nk"巴黎超现实主义者,这群hyperlink"http://baike.baidu/view/67095.htm"\t"_nk"艺术家和作家努力证明人的潜意识是超乎hyperlink"http://baike.baidu/view/30805.htm"\t"_nk"理性之上的“更为重大的现实”。达利的画在很大程度上探索人的潜意识,他的画大都是从潜意识心灵中产生意象,颇有意境。张妮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画家对于人的潜意识的发掘,那些画犹如梦境一般,表面上看似乎是毫无逻辑的,而实际上又有着不可言喻的内在逻辑。 “各位游客请注意,本馆到了闭馆时间,请您收拾好自己的物品,从侧门退出,谢谢~” 馆内轻轻响起了提示声,张妮这才想起,已经5点了,大都会周六是五点闭馆的。 “你看得可真起劲。”不知道什么时候,段啸亮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咱们走吧。” 人群熙熙攘攘的超出口处走去。 “你……也看了吗?”张妮想到刚才段啸亮看画展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玩,轻声问他。 “看了啊。” “喜欢吗?” “这个……”段啸亮挠了挠脑袋,“还算吧……其实看不懂……” “那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去玩的啊。”张妮轻声道,又看了看段啸亮。 “赫赫,我这不是跟你学习来了吗。本来想问你怎么欣赏油画的,看你看的出神,没敢打扰你,就自己拍了几张照片。一会儿出去给你看。” 两个人随着人群,挤到到大门口。门外,天空豁然开朗,八月的夜晚,亮的跟白天一样。 段啸亮拿出手机,情致勃勃的道,“你看啊,我拍了几张觉得有意思的画,你给我说说这些都好看在哪里。” “其实……绘画是每个人不同的感觉,每个人看到的东西、体会到的东西都不一样的,我怎么能教你怎么看……”张妮顿了顿,又道,“你如果不是很喜欢油画,我们可以去看电影的。” “赫赫,我这不是要跟你学吗。我很少看展览,所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你跟我说了之后,说不定我以后就喜欢上了呢?”段啸亮笑着说,“如果我不看一次,就永远不会喜欢。” 张妮低头不语。 “怎么了?不说话了?”段啸亮抖了抖拉着她的手,仿佛想把她晃醒。 出馆的游客们一路从他们身边经过。其实如果段啸亮提议去看棒球赛或者橄榄球赛,她也是不会反对的。有的时候,跟着一个男人享受他的喜好,是一个恋爱中女孩子极为享受的一个部分。段啸亮,粗枝大叶得惹到她烦,但是有的时候,他的粗线条是另外一种风格,一种不同于mike以外的风格,就像你在大城市呆惯了,去到黄石公园会觉得无比的新奇畅快。 “没什么,在想接下去去哪里。”张妮有些答非所问的敷衍着段啸亮的问题,脑子里还在不停的转着,恋爱当中到底应该谁takethelead这个问题。以前都是mike带着她到处在这个城市游玩,哪怕是一个不起眼小角落里的餐厅,mike都会去品尝,然后再带她一起去品尝一个充满异国风味的小菜;就连一个旧烛台,在他说来,都是有典故的。哎,mike,刚才他打电话来想说什么呢?自从他们不约会以后,他鲜有打电话来,大概只有一两次。周末这么唐突,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为什么会没有理由的打电话来呢? “你说吧,反正我对纽约也不熟。”段啸亮又催着道,“赶紧,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咱们该挪步了。” “那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张妮继续含混着,不想费心思去考虑。 “赫赫,我没有想法呢。” 张妮皱了皱眉头,她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和mike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在乎去哪里。其实两个人只要有很多话说,去哪里、那些风景啊情调啊什么的都是陪衬而已。她很喜欢听mike说话,也很喜欢跟mike诉说,说一些细碎到自己都未曾仔细想过的话。 博物馆门口的台阶上行人越来越少,刚才出馆的游客都走的差不多了。迎面而来的,是纽约夏天闷热的微风。张妮和段啸亮之间升起了一股难以明状冷场。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潮湿。张妮低头,看到自己穿着的凉鞋和精心涂过指甲油的脚趾。指甲油很干净很透亮,一尘不染,像是夏日里沙滩上的珠宝。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段啸亮突然说。然后迈开步子,快速而又肯定的走开去。他没有拉她的手。他走在前面,也不管她是不是跟的上。走的飞快,快到张妮一路连走带跑。 上了车,他一言不发,待张妮刚一坐好,他就猛踩油门、松手闸,车子哗的一下,猛的飞了起来,吓的张妮差点没有叫出来。 段啸亮也不打招呼道歉什么的,只是一句话都不说,眼睛直视着前方。张妮偷偷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要去哪里。段啸亮的脸上没有平日里的傻呵呵的笑容,他的嘴角抿的紧紧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想带我去哪里啊?”张妮试探的问了一下。 段啸亮没有回答,依旧一言不发。前方绿灯的时候,他猛的不减速的打了一个uturn,车子呼的一个急转,要飘起来的样子,然后又照着高速公路开上去。 张妮更不敢说话了,心下有点不安,看看段啸亮,又看看窗外。胸口扑通扑通的开始跳的起来,一心祈祷这次行程不会太远,这样,她至少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去担心。 高速公路上车子并不多,估计是周末都出城度假了没有回来。段啸亮的车子开在公路中间,四周都有点空空的。窗外的护栏和树木呼啸而过。 “能……放点音乐吗?”张妮小心翼翼的问。 段啸亮一抬手,拧亮了dvd开关,还是那首《青花瓷》。悠扬的古筝琴声或多或少弥补了这个空间的很多空缺。 张妮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段啸亮对她好,她是知道的。段啸亮的阳光和纯粹的中国,让她觉得很是熟悉而又温暖。只是,她忘不了mike,而且总在该s的最不应该的时候想到他。对于段啸亮,她有感谢和愧疚,时而又有些怨恨,因为他在她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闯了进来。闯进了她心里吗? 古筝的一声长调,悠扬的要把整个天空的花瓣旋转起来。 她不知道。但是,时常读他傻傻的短信的时候,她会笑。 吱的一声,车子在公路旁停了下来。 他们已经出了城,在bayside一个海边。傍晚的海浪特别的大,哗哗的拍打着海滩。 段啸亮自己先下了车,也没叫张妮下来,只是自己径直往前走去。张妮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下车,小跑着跟在后面想追上他。小高跟凉鞋在满是石子的沙滩上跑,几次都差点崴了脚。 一路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差不多走到了海岸的尽头。 太阳已经渐渐下山,把整个天边染的很红,红的张妮都睁不开眼睛。好几尺外远的段啸亮的身形变成了一个剪影。他的身材很好,肌肉结实紧凑,海风吹过的时候,他的样子像是一个希腊的美少年。 张妮看的心烦意乱。 突然,他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张妮,等着张妮走近。慢慢靠近他的时候,张妮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段啸亮看着她,阳光从他身后照来,他的脸上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等到张妮走的很近了,他也走近一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张妮猜不透他要干什么,只是怯怯的回看着他。 许久,海浪很响。 段啸亮依旧凝视着她,回头看了一下了无边际的大海,又回过来看着她,“张妮,我知道,你有自己喜欢的人……” 这句话一出来,张妮突然觉得先是背脊一阵冷,然后豁然的觉得,没有事情需要隐瞒的了,她可以自由的呼吸了。 海风吹来,有点冷。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段啸亮继续道,“我不是傻,只是不想去计较……因为,既然你可以接受我的追求,就说明你和他之间是不可能的了。但凡有一丝可能,你也是会执着的,今天就不会跟我站在这里。但是,我只是希望……只是希望,既然你能够接受我的追求,能不能把自己对我敞开?不要再把自己关在那个只有你自己明白的世界。 “我想了解你,想知道你的喜怒哀乐,想跟你分享很多事情。……虽然,我用自己的方法,有些时候让你有些不开心,可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喜欢你,想让你知道我会为你做很多事情。我的方法可能是不对,但是我在努力。 “我知道,或许我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人。但是,我是我。我有自己的优点,也有自己的缺点。我或许永远都不会变成你喜欢的那个类型,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做让你开心的事情。我不会去刻意改变自己,变成你心目中完美的男人,但是我可以陪你去很多地方,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走进我的生活,我会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我。 “只是……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把那扇门打开,你走出来,或者让我走进去。你不是今天就要给我答案……今天晚上我就回马里兰,你想好了告诉我,好吗?”说完,他把双手放在张妮的肩头,紧紧的看着她,像是想看到她的心里面去。 海风吹来,很冷。 他没有把张妮搂到怀里,而是转身,走回到车里。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走在海滩上,显得像是一片被风吹下来的树叶。 第56章 四人小聚 “该。” “啊?你说什么?”张妮正在戳着橄榄的小吸管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许述有点不解的问。 “我说你就使劲折腾吧,”许述瞟了她一眼,又咂咂嘴摇头,“趁着你现在还有姿色,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过别忘了……”说着,他抬手看了一下表,“今天是八月20号,下个星期,纽约的各大学校开学,这个年轻的中国新生啊,是一批一批的,跟野草一样疯长……尼玛,竞争对手一个倒下去、一群冲上来啊……跟你们说一个真实的事情啊,我认识一个人,他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交往一年了,结果突然分手了,我们都很奇怪啊,为什么会分手呢?结果那男的跟我们说……他新认识了一个女孩,比他当时的女朋友小了两岁,于是他就选择和女朋友分手,交往更小的女孩了……” 正在一边喝啤酒的艾小杨听的把嘴张成了o型,差点咕咚咕咚、不带关闸的把一瓶啤酒都喝了。 许述晃了晃他的vodkaontherocks,把杯子里的冰块用小吸管搅了搅,又道,“纽约的市场竞争激烈啊,这个什么迎接新生啊,什么中国社区活动啊,连基督教都有念诗班,各种活动就是为单身、甚至不是单身的男女制造机会啊。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现在段郎是哄着你,但是你也别太甩人太狠了……你们段郎也就是条漏网的鱼,尼玛,还好远在马里兰,鸟不生蛋的地方;他不来纽约则已,一来纽约肯定被潮水般的女生生生撕的粉碎~像唐僧掉进盘丝洞一样……” “你太夸张了吧……”张妮有些不置信。 “不夸张。那,别的不说,就说一点,我佩服段郎的为人。”许述又喝了一口,身子往前面凑了凑,离桌子更近了一点,“如果我是他,我做不到。作为男人,知道你另外还喜欢一个人,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又不能跟他在一起呢?我的脑子里就会噼里啪啦的乱冒闪电,难道你是在跟人家婚外恋、师生恋、不伦恋、黄昏恋……” “等等,等等……越说越离谱了。”张妮摆手赶紧制止他。 “对吧,”许述又喝了一口,往回倒到椅子里,张开手臂,扶着艾小杨的椅子后背,把自己敞的开开的,“但是段郎他不计较。段郎从来没有跟你纠缠过过去的事情。这是什么样的品质啊?啊?尼玛,不是雷锋就是谢霆锋啊。” “嗯。”张妮听着,心事重重的低头凑到自己杯子前,喝了一口酒,那支小吸管被咬的扁扁的。 “姐,你笑什么?”许述把脸凑过来看着我。 “我笑、笑那个谢霆锋啊。”我笑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哦,是哦?那你认为,我刚才讲的那些都不适用你哦?”许述有点皮笑肉不笑,“就是说,你认为,纽约婚嫁市场的男女比例是1:5,剩女前景不太乐观的事实,跟你无关哦?” “有有有关……”我还是止不住的要笑,但是嘴里敷衍着许述。 “有关,那你还不着急?”他把脸板了下来。 “我、我着急啊,我急得不得了。”我赶紧把脸沉下来,以配合一下许述的认真。 接下来,估计不是一顿教训就是一场洗脑,我有气无力的寻思着是不是该装醉耍赖不听。 隔壁桌,那对我们认为是初次约会的中国男女,女生说啊呀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男人一挥手叫服务生买单。服务生转身把帐单放他们桌上。男人接过去一看,道:“哦,才那么点钱啊……” 我们几个交换了一下眼神,每个人的眼里都是“难道那个外表无限猥琐的男人是富二代还怎么滴”的疑问。 又听男人接下去说,“……就那么点钱,我都不好意思付了,还是你付了吧…..” 他话一出口,我们一桌四人齐齐的趴到了桌上。 不知道谁闷头说了一句:“我的天哪,北美猥琐男中的战斗机……” 大家晕厥了一会儿,许述抬起头来,冲着张妮嘘声道,“看到吗,那是标准的纽约男人的样子,你想要吗?当然,你不能把段郎跟我比,那样你永远找不到男朋友的……” 我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人家是在跟mike比好不好?” “咦,姐,你没有醉哦,那轮到你交代情况了。” “我么,就那么点事情,”我坐直了,无聊了嘬了一口饮料,“公司里乱七八糟,我的设计做不出来,再过几周得见分晓了,实在不行……”我顿了顿,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接下去。 “咬一咬牙吧,”许述看了我一眼,“大家都是h1b,都得忍,换个公司又是几年……再说现在的经济也不是那么容易换公司的。” 我叹了口气,点头。 “哎,我总觉得,你们公司有点奇怪,”张妮道,“按说你以前老板失势了,部门也拆分了,权力斗争也算是见了一个分晓,可是你现在的主管还揪着你不放。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能她有权力欲望吧。”我道。 张妮摇头,“不止,如果只是权力欲望的话,他们不会逼着你出设计,还有你上次的设计如果不入库,也该退回来的,现在他们既拿了你的设计又不给你署名。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而且,也不只是针对你一个人的。” “哎,我也不知道了。”我低头,又喝了一口饮料,“我现在要么三个星期里交出设计,要么走人……” 大家都不作声了。 “哎~想起来了,”看到大家本来不错的情绪被我一下子搞糟,我努力想换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过两个星期,我要参加纽约的马拉松比赛,你们来吧?” “啊?你参加马拉松?小姐,你别吓唬人好不好?”张妮惊叫了一下。 “啊呀,万人马拉松,谁都可以参加的……”我道,“就是去凑个热闹。就是下个再下个星期日,早上8点开始,长岛,你们要来给我鼓劲啊~” “我下午五点去,你估计差不多能到了吗?”许述问。 我瞪了他一眼,“还没开始呢,你就那么给我泄气。” “不是,姐,”他为难的说,“早上kirsten有一个彩排,我也要去看的,所以,只能下午过来看你了。” “哎,对了,你的kirsten现在怎么样了?签约大公司,是不是快熬成角儿了?”我问。 许述低头看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饮料,停了一会儿没说话。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kirsten面试那天拒绝他的求婚,桌上的人里,大概只有我知道,许述一直不愿意告诉别人,而我却在不合适的时候提起了不合适的问题。正想找个话题给错开,就见许述抬手,一口喝干了剩下的酒,喉咙里发出一阵含混的声音,又清了清嗓子,说,“啊呀,还不就是那个长身体不长脑袋的样。” 我应着,嗬嗬的笑,笑的有点想哭,于是赶紧道,“对了,小杨,你最近怎么很久不见了?” 艾小杨不知道是酒喝得太快还是什么原因,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我一直在家休养的呢。喏,我的手,好的差不多了。”艾小杨说着,抬手给我们看。他的手上还缠着一些纱布,纱布有点脏,看似有段时间没有换过,外面的手掌有些红肿。“应该……没问题了吧。”他说,然后动了动小手指。手指戴着纱布,被缠的很大的样子,很是耀眼的在空中划了个小圈。 “会有什么影响吗?”许述问。“等长好了就可以了,和以前一样,不过小手指能用到什么呢?”艾小杨眯起了眼睛,仔细的审视着自己的手指,“不用小指也能打字,也能拍片子。” “那就好。签证的事情你在办吗?现在的这个签证什么时候到期?”许述问。 “大概……”艾小杨含糊道,抬眼望了望上方,在天空里搜寻起来,“大概还有两个月吧。” “原来的学校能让你再挂吗?”许述问。 “不知道,没问。” “那找个语言学校吧,先靠一下,转个签证,等经济好了再继续找工作。”张妮道,“我们诊所里面有个实习生就打算那么做,她其实已经有一个硕士了,但是为了留下来,正在申请社区大学呢。说是便宜,而且容易转签证。” “哎,纽约就这样。很多留学生,说是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看了之后就不想走。不走吧,又觉得生活很累。”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慨起来,“都不知道喜欢这里什么地方,可就是不想走。其实,在外州可以有个房子,有草地,生活空间大很多,人也很随和……说不定改天我就去过那样的生活。” “你才不会呢,”许述睇了我一眼,“像你们这种情场或者职场斗志昂扬的女人,就是喜欢纽约。就算在外州,都会搬来纽约。纽约就是激起你们的斗志,尼玛,兴奋的跟发情的孔雀一样……”我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对你姐这么没礼貌?” 许述撸了撸脑袋,“我又没说错咯。对吧,即使纽约再让你烦,生活费用再贵,你还就认准这个地方了……” “纽约真是贵,上个月我的房租又涨了。在想要不要搬个地方。”张妮也感叹道,“现在很多人都把房子卖掉,开始租房住,经济不景气的时代,房租反而更贵了。纽约就是这个样子……” “租约签了多久?”许述问。“续了一年,不过可以提前一个月解除的。我正在想要不要搬到华人社区去呢。” “咱们都搬去法拉盛吧,以后吃火锅打牌容易,一叫5分钟就人到齐了。”我建议说。 “就是那么说,刚来纽约的都喜欢住曼哈顿,风情啊,浪漫啊,西方文化啊。时间久了,大部分就都搬到华人社区去了,买东西方便,聚会方便,唯一的不好就是……”许述坏笑了一下,“大街上太容易碰到熟人……” “估计你连名字就记不全吧?”我取笑道。“哦,我一概叫honey,从来不出错。” “你们在说什么?”张妮不解的看着我们。“哦,没什么,”我赶紧道,“他朋友多。”然后冲许述挤了挤眼,许述又是一脸坏笑,张妮看了我一眼,还是一脸的疑惑。 “哦,说到房租……”许述赶紧转移话题,转脸看艾小杨,“你和室友如何了?” “他经常不在家,家里就我一个人,乐得清静啊。”艾小杨说着,仰头看天空,仿佛在探究到底有没有下雨。 天上,几丝白云,在深蓝的夜晚天空里,被照的透亮,像是会随风飘走。 “如果经济上有什么困难,跟哥说一声,别客气。纽约房租太贵。你不出去工作,哪里能支付日常开销。”许述道。 艾小杨不语,还是在看天空,好像没有听到许述说的话。许述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低头搅动杯子里的冰块。 许久,桌上一片沉默,像是谁都不愿意打破这个僵硬的场面。 第57章 艾小杨要离开 已经快深夜,酒吧外的街上还是热闹非凡,一群嬉皮青年吵闹着走过,有背着吉他的,有背着睡袋的。或许流浪是他们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他们不愿意被这个都市的无数金钱、权力和情感的欲望舒服。 “对了,我一个朋友想拍一个广告片,那,片酬不高……”许述凑近艾小杨道,“算是最低的那种报酬,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两分钟,大概200块。”艾小杨扯着嘴角笑了笑,摆摆手,“你太小看我了,那种活儿我不接的。”他又摸了摸下巴,“我只拍艺术片,不拍商业片。广告吗,最商业不过了。” 许述刚想再说,张了张嘴,又闭上,喝了一口酒。 “行了,你别担心我了。我快去洛杉矶了。”艾小杨拿起啤酒瓶,跟许述碰了一下。“祝我好运吧。” 许述没有拿起杯子,只是有点疑惑的看着艾小杨,“去洛杉矶很大的一笔费用啊,你打算去多久?” “个把月吧。” “住哪里?” “朋友家。” “机票什么的呢?” “哦,我卖了相机,旅费应该够了。” “小杨……”许述抬头看他,“你卖了相机?你最心爱的那个尼康?”艾小杨撇了撇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是啊,卖了,价钱还不错。”许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张妮一眼,“那你以后……还怎么接活儿?怎么拍习作?” 许述深知这个行业,搞电影的不论是学生还是资深的,自己总是会有相机,或者是平时练习的时候拍拍,或者有外面的活儿,带上设备更能谈价格。 “啊呀,卖了就卖了,套现呗,”艾小杨抬头喝了一口酒,“也算是投资。要知道,这次去洛杉矶可不是去玩的,我有一个项目。”说着,他的眼神更迷离起来,“几个月前呢,我写了一个剧本,很长的,不是学生剧本,是一个小时的科幻片。我一个朋友呢,帮我联系了洛杉矶的制片人,他们打算投资拍了。我这次去,嘿嘿,”艾小杨笑的更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就是去拍我的戏的。”说完,他又自顾喝起酒来。 不知道为什么,桌上的气氛有点凝固。大家好像都没有要庆祝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艾小杨的眼神很怪异,只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许述看了看我,满眼的疑惑,然后又把眼神向张妮递过去。 张妮毕竟是心理医生,不动声色的搅了搅饮料,问,“小杨,纽约还回来吗?” “回来啊,”艾小杨终于把看向天空的眼神收了回来,“等我拍完了戏就回来。到时候……”他的嘴角浮起了笑意。 “那你好歹把纽约的事情先搞定了啊,先把签证弄好了……”许述又着急的道。 艾小杨笑着摇了摇头,“我还顾虑那个干嘛?我艾小杨要去拍大戏……”说着,猛的又喝了一口,“我知道,你们一直觉得我到处晃,不着边儿……” “小杨,我可没有那么说你。”许述急急的辩解。艾小杨阻止他说下去,“虽然你们不承认,但是我知道,你们就是那么看我的。” “不是吧。”我疑虑的看看许述,又看看张妮。张妮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说。 “你们啊,”他朝天空嘘了一口气,“都太小看我了。在你们眼里,我什么都不是。的确,我一直没啥出息,你们都不睁眼瞧我。大事小事,总是拿我当听差的。的确,我没有像你们一样有个正经体面的工作。可是,你们不了解我。一个人为了他自己的梦想,是需要牺牲的。如果今天我像你们说的,为了一个签证去找一个工作,整天坐在那里帮人处理信件、修改图片,那我艾小杨是白出国了。当初,我也是放弃了国内很多的东西,才一门心思过来的。和你们一样,我也有奋斗目标,也有甜酸苦辣。可是,我缺少机会。我没有能够像你们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了稳定的生活。可是,我艾小杨敢说,你们已经放弃了当初的执着。许述我问你,你一直说要获得国际设计大奖,但是你的作品是老板的署名,你有没有敢去争执?”他继续看着张妮,“你说中国的心理健康是一个空缺,可是,你每天就光顾着自己在这里上班,你曾经说要把理念带回去的想法,是不是一点都没有去实现?” “还有你,”他转过来看着我,“你现在有多少热情在设计上?还是仅仅是在挣扎,为了保住你的工作?” 我们都沉默。 尴尬的沉默。事实上,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境地中,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或许,没有对错,犹如那些刚从路上经过的嬉皮士,他们有着自己的选择。 许久。每个人都像吃了一个爆栗一样,闷声不响。只有路人经过,和马路上汽车不耐烦的喇叭声。 酒吧的电视机里放着billboard上榜歌曲的mv。一个抹着大红口唇的歌手伸着脑袋到镜头前探视,一副天真像的看着镜头,像是探寻我们这群无知者的思维。一会儿,镜头换到一个被拉伸了的空间,歌手和一群男女在白色的大块积木上坐着各种造型。 艾小杨挥手又拿了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小杨,可不能那么喝。”许述要阻止。艾小杨伸手挡开他要去拿酒瓶的手,继续喝了几口,“这点酒算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不会像你们一样安于现状,或者为了一个小工作诚恐诚惶。我艾小杨出来了,就要干一番大事。你们现在,和在国内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换个地方打工、吃喝吗?何必大老远的出国?”“或许,出不出国,本来就都是一样的吧。”我轻轻的道。 “怎么会一样?如果我不出国,谁会正眼看我?如果我不拍这部戏,你们谁会觉得我艾小杨是真的在做事?”“小杨,朋友间,没有看低谁的说法,”许述见无法阻止艾小杨喝酒,所以拿自己的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我们只是有点着急。太顾虑了。平时我说话急,今天给你道个歉,来,干!”他一大口,把剩下的酒都喝完,然后又招手再要几杯酒。 艾小杨没有接话,喝完了自己的啤酒,又拿起旁边的一瓶,自顾自的喝了几口。月光下,他的眼睛有点泛潮,“当年,我上大学,我妈要我学了个机械专业,说是以后好找工作。我就去了,但是我非常、非常讨厌学的东西,每次考试都不及格,差点毕不了业。我们家把这个看的很重,大家都觉得我艾小杨这辈子大概就是个机械工了,没啥出息了。大家当时都围着考取了mba的表哥转哪,那情形我现在都记得。上饭桌,他不动筷子,我就不能动。赫赫。”他抹了抹眼角,“后来我考取了电影学院要出国了,大家才知道,我艾小杨真不是什么废物。真的,我家客人就特别多,以前看不上我们的,居然还有人给送礼来。我当时就发誓,不在美国混出点名堂不回去。” 许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拿起服务员刚送来的酒,又和他干了一下。 “其实谁都不知道,包括我自己都不知道,美国搞艺术太难了,tmd我们就是非主流。在他们眼里,我们和墨西哥人差不多,不用说话,只管干活。我艾小杨受够了!”他猛的把酒瓶放在桌上,声音很大,我们都吓了一跳。 “你们也不理解我,”艾小杨瞟了许述一眼,“你们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们只知道要求我按照你们的生活方式走。但是,那行不通。如果我艾小杨朝九晚五的工作,就s定了,永远不会出头了。只不过,你们没有想到,我艾小杨也会出头吧。赫赫。”说着,他笑了起来,那样子,甚是难看,像是那笑随时都会变哭。 “好了,小杨,别说了,”许述拍拍他的肩膀,“咱哥俩今天喝他一醉。姐,回去的时候你开车吧。” 我点头。 张妮一直不语,趁着许述和艾小杨开始大声猜拳,我踢了她一脚,“哎,说话啊。” 张妮没有接话,只是拿起酒杯道:“今天晚上的夜色真是不错,去天台走走?”我也拿起酒杯,跟着她起身,穿过长长的酒吧,走过一扇小门。 天台上的墙角下,点着很多小蜡烛,放在通透的玻璃瓶里,星星点点,把个长廊照得甚是妩媚,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迷香和迷幻。 张妮摇了摇杯子,抬头看了看天空,唉了一声。 “怎么了?你刚才一直没说话。” “我很担心小杨。”她重重的皱起眉头。 “你是说他去洛杉矶的事情?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我道,“或许我们本该祝贺他一下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感觉有点不对。具体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就是那么说,”张妮道,“所以我才担心的,因为那个项目可能根本不存在。” 我诧异的看着她,等她解释。事实上,我原本只是觉得艾小杨可能去洛杉矶的决定做的太冲动了,而完全没想到张妮会有另外的看法。 “如果真有一个项目,那他们用的是艾小杨的剧本,又请了他当导演,但是为什么艾小杨要卖了相机、自己筹集资金去洛杉矶?为什么去了洛杉矶不是住hotel而是住朋友家?” “说不定人家是完成项目付款呢?”我还是有点不相信。 “你们这行我不了解,但是如果一个制片人能找到投资拍一部一个小时的科幻片,应该有钱付点或者叫定金、或者叫首付的什么吧。又不是craigslist,光叫干活不给钱。” “倒也是,不过,他为什么要骗我们?”我叹了口气,心里有点不爽。 “他也未必是故意的。所以我才更担心。” “什么意思?”我再次等待她的解释,对于艾小杨,我是越来越不了解。 张妮皱着眉头,看上去心事很重。她走上前去,伏在栏杆上,手里的酒也已经喝的所剩无几。 “艾小杨未必是真的要骗我们,而是长期受到压抑,加上各种压力,比如来自家庭的压力,比如他自己一味追求不现实的东西。总之,他一直生活在焦虑中,那种感觉就好比蒙上你的眼睛让你走路,而前面随时会有悬崖。是的,的确很恐怖、让人难以承受。所以艾小杨为了让自己内心好过一点,开始幻想,而且把幻想的东西不自觉的当成了现实的东西。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罢。那种情形就像一个长期寂寞的女人,开始幻想自己有个情人,然后每天给这个不存在的情人写信,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信了,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张妮说着,两眼呆呆的看着前面的街道。微风吹来,她竟然看上去有点沧桑。 “其实我很早就一直觉得艾小杨有点不对,但是我自己那么多事情,没有分心去跟他多聊聊。我这个朋友也是不够格的。我只是希望……现在还能帮上他。” 夏夜深夜的风竟然有些冷。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我也看着街道上的行人,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应该想什么、怎么去想。只是觉得眼前的景象像电影,纽约,路人,嬉皮士,像是很久以前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我苦笑了一下,我们这群看电视电影着迷了的人,受着西方文化的影响,如今真的来到美国了,却又觉得无限的漂泊、孤独和无根。即使眼前的一切都是以前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即使我们现在过着以前自己一心想要的生活,但是电影和生活真是太不同了。 甚至或许,张妮、许述和我现在在下东城酒吧喝酒的情形如果拍成电影,其实看上去也很棒的,又摩登又有品,至少看的人会这么想。 “现在我也没想好。你和许述就先哄着他吧。他看上去还有点意识,应该还……还可以拉回来的罢。” 生活就是这样,张妮还没解决她和段啸亮的关系,又有了多一个事情让她牵挂。何止是她,许述、我,都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不停的在各种事务之间挣扎。 “现在才八月啊,晚上怎么有点冷。”张妮抱了抱双臂。 “是有点冷。我们进去吧。”我说。 走过那墙角排成一排的蜡烛,走过那个同样的小门,我们又回到昏暗的lounge。许述和艾小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桌球台旁。许述正拿着一支杆瞄球,艾小杨手里也拿了一根,站在一旁看。桌球台的边上,放了两瓶还是满的啤酒。看似两人刚叫的。 “我还不信了,这球要是我打不进去,我就叫你哥。”许述嘴里嘀咕着,球杆猛的一抖,白球飞出,狠狠的撞了一下蓝球,蓝球摇晃了一下,径直朝洞口奔去,直直的跑到洞里,啪的一声,应声而落。 “我的球技还不错。”他开心的笑起来,拿起一旁的啤酒,灌了一口。又沿着桌子走了半圈,观察着桌面上的球,仿佛一个研究战略的将军。“我说小杨,等你回纽约了,咱们再战。” 我和张妮远远的站着,看着他们。许述和艾小杨丝毫没有察觉我们已经回来了。 “话说,小杨,能帮哥一个忙么?”许述道。 “说吧,咱哥们,能帮的当然帮。” “明天或者后天吧,我请个假,咱们去把学校的事儿办了。”没等艾小杨开口,许述继续说,“我知道,你艾小杨不在乎这个。可是,哥我在乎啊。你也知道,哥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管闲事。啥事不解决了,我心里不痛快。就是你这挂名学校的事儿吧,它就老烦我,你知道吗,”许述找到了一个目标球,又伏下身来开始左看右看的瞄准,“我不是说你艾小杨要靠着这学校留美国,可是哥我心里就是不踏实。你如果在纽约报了个学校呢,哥我会一直觉得你小杨还在我们身边,不像那个钟如海啊,说走就走,你不知道哥有多难受,当时……所以,”许述拉了拉球杆,“你就当安慰哥,咱把学校的名给报了,钱当然是我出,就帮哥这个忙。纽约生活久了,都没什么安全感,你总得让哥觉得你还会回来吧。”说完,他猛的抖了一下球杆,白球又把一个黄球撞入球洞。“怎么样?这个忙你帮不帮?”他抬起身,拿啤酒跟艾小杨碰了一下。 艾小杨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说定了,我去请假,请到了告诉你。”许述开心的笑了,又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停下,发现艾小杨没动,“喝,咱哥们,今天无醉不归啊。” 第58章 江湖救急 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开始了有意识。想着昨天晚上大家几乎都喝醉了,许述和艾小杨干了无数瓶的啤酒,后来不过瘾,又喝了很多支的shot。许述醉到开始跳脱衣舞,而且非要站到吧台上,招来底下一群喝彩的。张妮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没人劝酒也自己喝了不少。其实没喝醉的人更惆怅,我看着他们,觉得大醉一场真是痛快。半夜的时候开着许述的车,把他们一个个都送回家。 哎,又是一天的开始。我要去上班。 想着艾小杨,许述和张妮各自的烦恼,我不禁心情有点低落。但是一想到要去办公室,面对时刻会刁难我的主管、和关心我却又不能出手相助的同事,我彻底depress了。一天还没开始却要想着怎么熬到结束,这种心情真是难受。 慵懒的洗漱好,挤车,出了地铁走在曼哈顿的街道上,感受这座属于我、又与我完全无关的城市。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在这里生活?这里给了我什么?一边走,我一边问自己。答案是无解。 也许正如许述说的那样,我们来到纽约是被某种东西吸引了,可能是这个都市的纸醉金迷,可能是期待着她给予我们各种机会,也可能只是觉得纽约很时尚。但是来到这里,情况大不一样,而我们又不愿意承认:当初的想法太虚幻了。于是,我们一面希冀着什么继续在这里生存,一面又对这个城市有着无限的怨恨。 呵呵,我心里苦笑了一下。 到了楼里,一辆电梯正在缓缓的合上门,我懒得赶,慢慢的走过去。又一辆电梯停,一群上班的人涌了进去。太挤了,我想。于是站在原地等下一辆。等了无数辆,终于没有借口了,只能钻进一辆,一脸没表情的跟着电梯上楼。 到了我的楼层,电梯门开,看到公司硕大的玻璃门和上面的logo,我还是心里晃了一下,极不情愿的迈开步子。 “呦,真准时啊。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是cokelynn。 “你刚才跟我坐一辆电梯?” “是啊,叫了你两下,又抛了几个媚眼,你就是不搭理我。”他说着,解开自己的自行车头盔和手套。大热天的骑车过来,他已经满头大汗。又从背后的腰带里拿出一支水,狂喝了几口。 “哦,对不起,我大概没听到。” “想心事了吧,交男朋友了?”他喝停了,挤眼。 “没呢。公司的事情都没搞定,哪里有心情交男朋友。” “这不矛盾吧。说不定职场没运气,情场运气特别好。不过话说,”他顿了顿,抹着汗,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没人,放低了声音又道,“这几天老头儿的心情很不好,好像有什么事情惹着他了。以前还有你可以挡一挡,现在他经常发脾气。看样子,公司的情形很差呢。” “公司怎么了?”我诧异,“不是说就重组了一下吗?” “哪里,看样子没那么简单……” “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问老头儿。” 说着,电梯门又开,几个上班的同事出来,大家相互打招呼问好。 “啊,我是说你晒黑了~”cokelynn大声的哈哈道。几个同事也说,度假还开心吧,之类的寒暄。我客套的回答说挺好挺好的。 低头走到办公室的座位上。 小隔间的墙上,擎天柱在画稿里朝我微笑。旁边,几个我临走前设计的零件,越看越不顺眼。我一头栽倒在办公桌上,心想这次真的完蛋了。这种齿轮镶嵌的滚轮,在我看来,跟毛毛虫没什么区别,总是会让人不寒而栗。每次拿起图纸计算的时候,旁边似乎总有一个讥笑的声音在说:就你?你真以为自己可以?然后,图纸在我眼里,就变成了一个供人耻笑的工具,直径不对,齿轮角度不对,着力点不对,笨到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设计出那样没用的东西。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有同样的感受,就是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你已经可以预计听到嘲笑。至少,对我来说,数字计算本身就是一件让我觉得可耻的事情,我甚至可以看到一个数字计算出来以后,各种数学教科书朝我劈头盖脑的砸过来。我被砸中,被淹没,头发凌乱不堪,然后无地自容。 “回来了?”我的头顶上方有声音传来,“是不是还没睡醒?”那个声音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礼貌而又亲切。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到拉尔夫笑眯眯的站在隔间旁看着我。虽然微笑着,但是他看着很憔悴,眼睛里有血丝,头发竟然白了很多,就连身体都有点佝偻了。 “啊,我很好。”我一下子坐起来,不知道说什么,胡乱中随便找了话题,“您还好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用的是法语,以前这句话对我来说是随便的问候语,就像“早哇”“吃了吗”之类的。然而这一次,这句话对我来说,有某种意义,就是,我真的想知道拉尔夫是不是还好,我是真的在问候他。 “赫赫,每次纠正你都不听,别用您,用你。”他又笑着说。看着他笑容中双眼两旁的皱纹,我心下难受,点头道,“嗯,你还好吗?” “还好。”他说。又从怀里的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样你东西,递给我,“你走之前没来得及给你。喏,现在给你。”那是一个很小巧的卡片,插在礼物包装上的那种,蓝色而又精致,我轻轻打开卡片,上面只有三个字:believeinyourself!我鼻子一酸,抬头看他。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平时一样的严肃,点了点头,径直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我把卡片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看,那几个手写的字,仿佛像人用一把凿子一样、在我心头凿出一壁,火光四溅,每凿一下,我的心就跟着砰的响一下。 静了静,我拿出一张新的图纸,拿过工具箱,抽出笔来。这几百个零件啊,我就从最简单的画起吧。先画车轮和轴承。量了量直径,不停的告诉自己,这很简单,就是一个直径和转轴的问题。仔细用圆规先画好了,然后直尺画了分块。怕画偏,把铅笔又削了一遍。 手机想,短信,是cokelynn:你在干什么?怎么总听到你在削铅笔? 我发了个抑郁的表情过去:怕画偏,铅笔越细越好。 cokelynn:你强迫症啊?铅笔能偏到哪里去? 我:现在不是硬塑玩具,不怕偏。机械差一点点就是很大偏差。我画的几乎所有转轴都转不起来。 cokelynn: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吧,不是铅笔的问题。 我顿时火冒三丈,打了个揍人的表情过去,还是兔斯基的。一只兔子掐着另外一只兔子使劲摇晃。 cokelynn:这是什么表情? 我:想揍人啊。 cokelynn:不是,我是问哪里来的? 我:中国国内的网站上的。 cokelynn:我觉得这个造型很cute,没想到中国人也挺有创意的。 我纠结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揍他,想到他平时总是说我很凶,于是心平气和了一下,发了个得瑟的表情过去:那是,我们的vigeproducts(山寨产品)才有创意呢。手机双卡槽,电池待机一个月,铃声立体声100分贝。 cokelynn发了一个无限感叹的表情过来,那个yahoo的嘴长的老大的表情,头还甩甩的小样。 我更得意了:是不是很有创意啊? 他点头:嗯。这样我一下子就可以泡俩妞了。 我扑哧一下子乐了,正想狠狠嘲笑他一番,还没来得及回,又一条短信。居然是蒋清。她和郝莲那对活宝也貌似很久没有联系了,我想。打开短信就看到:江湖险情,救急~ 我哭笑不得的想,这又是唱的哪出啊。手机滴的一声又响,是郝莲:蒋清江湖告急,求救。 我纳闷了,到底什么事儿啊?惹得这俩活宝前一个短信后一个短信的,于是连忙回:什么事情? 噌的一下,电脑窗口跳出一个对话屏幕,是蒋清:反正麻烦了,今天晚上能见面吗? “到底什么事啊?”我回复。“啊呀,电脑上说不清楚,今天晚上,就那个什么玫瑰园,你要来啊。”蒋清说完下线。 我有些莫名其妙,想想她俩跟什么黑社会也不沾边,不知道惹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就那么大惊小怪的。想着,一抬头,发现隔间旁边有人。 第59章 悬崖之恋 “你回来了?” 那个印度主管,普加,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 “是啊,”我胡乱的应对道,心想你就不能让我清净会儿吗。“希望你的度假能让你放松一下,因为,”她又挤出一丝冷笑,“初稿马上要到期了,我不想看到组里有人走。” “我知道了。”我低声道。 “你技术是差了点,”她甩了甩头发,脸上有些得意的瞟了我一眼,又好似大权在握般的傲然四处打量了一下,以确保有人听到她说话,“有什么问题来我办公室问吧,很多时候不要不懂装懂。” 我咬了咬嘴唇,手里的铅笔啪的一下,笔尖在稿纸上生生折断。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多用点心,咱们组可别出什么糟糕的设计哦。”她又甩了甩头发,昂着头,姗然而去。 我恨恨的用折断了的笔,在稿纸上胡乱的画了几笔浓重的线条。稿纸被戳破,又被撕开。我伸手把稿纸团起,扔进纸篓。 手机又滴的一声响起,是cokelynn的短信,“别太在意那女人了。”我苦笑一下说谢谢。他又道,“反正以后大家都不会见面。” “嗯?什么?”我不解的问。“没什么。总之别让别人影响你。”他又开始嘻嘻哈哈,“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我泡妞。” 我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所有的人话都只说一半。难道是我度假回来智商下降了?没可能吧。 无聊的趴在桌上,画了一堆线条,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关了灯,跟随大流一起去挤地铁。到了法拉盛玫瑰园的时候,远远隔开玻璃门,看到蒋清和郝莲已经坐在里面。我推门进去,直接坐在她们对面,“大老远的叫我来,什么事情?” 两个活宝对看了一眼,蒋清道,“麻烦了。”我不耐烦的摇摇手,“那个我已经知道了,主要是,到底什么事情?”蒋清为难的看了我一眼,道,“你不要怪我哦。” “怪你什么?”“你先保证不怪我。” “好吧。不怪你。到底怎么了?”蒋清低头,嘬了一口饮料,“嗯……是这样的。 前段时间,不是大家都很少出来玩吗,那我们就出去混了别的圈子。然后呢……有个女生,叫……叫joan的,你认识吗?” “是不是那个老跟赛金花一起混的?” “嗯,是她。”蒋清的声音更小了,“反正,她经常跟我们一起玩。然后……然后她跟我们说了很多赛金花的事情,那个什么,她喜欢主动勾引男生,跟谁都睡……”蒋清越说声音越低,“说什么她跟kirsten乐队的提琴手,在他们演出之后,就回家睡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就为了那事,你们把我从那么远叫到法拉盛来?” “不是,”蒋清看了郝莲一眼,郝莲示意她继续说,她于是道,“后来……我以为……” “啊呀,小姐,你这是要憋s我呀?”我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可乐,大喝了一口,“怎么那么吞吞吐吐的?” 郝莲做了个怪脸,又向蒋清看去。蒋清不得已,继续道,“我以为她是要跟我们一起玩吗,就把她当朋友了。她跟我说了很多赛金花,还有什么他们金融圈、纽约腐败俱乐部,什么的,很多事情。比如那个霍心诗吗,以前跟一个很老的老头结过婚的,拿了绿卡就离婚了;还有那个毕被甩吗,其实女儿都老大了,国内有老婆的;还有赛金花吗,是男人都要上床的,好像还没离婚呢……” “得得得,”我不耐烦的打断她,“那些事情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啊?听过就算了吗。赛金花的事情我老早就知道了……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该不是以为joan是在给你掏心掏肺吧?” “……那个,我以为,她本来跟赛金花很要好的,现在告诉我那么多她的事情,”蒋清嗫嚅道,“是真拿我当朋友了。” “啊呀,你傻啊?”我一下子火冒三丈,“那个joan,什么圈子都混,跟人混熟了就打探人家隐私,然后拿那些隐私当作资本,去混其它圈子,去巴结其它圈子的老大,然后再套出更多隐私去卖……你,不会真相信她跟你要好吧?” “我……我就是真的信了呀。”蒋清的声音轻得我几乎都听不到。 “后来呢?” “后来……我们跟她出去玩……”她继续道,“有一次喝多了,碰到个男生,他说你们跟joan很熟啊,然后和我们聊了很久,joan自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玩了。那个男生就跟我们说起赛金花,我……一时糊涂,就说赛金花男人很多的,说你都不用追……结果,那个男生,后来我才知道,是她那个在外地的没离婚的老公……” 我一时语噎,瞪着蒋清不知道说什么。 “你别那么看着我,”她道,“是我喝多了吗……后来赛金花就知道了,知道是我说的……” “叫我说你什么好?”我没好气的看着她,“那是joan设的套,你没看出来吗?她为啥事先没有告诉你那是赛金花的老公?” “嗯,我后来也那么想……可是,”她说着,又打住了。“可是?你还做了什么?”我提高声音。 “后来,她问我们的艺术沙龙,说是想参加什么的,我说很久没有搞了……”“她又想换圈子混啊,真不知道她混来混去想干什么……”“嗯。然后说到沙龙发起人,我说是许述。”她继续,“然后她说她一个朋友跟许述约会呢……” 我抬眼望了一下郝莲,她喜欢许述我们一直都知道,那也是为什么有段时间她不来跟我们一起玩的原因,因为许述跟kirsten好上了。郝莲的脸上各种小表情都有,说不清楚是酸楚还是什么。 蒋清又道,“她说那个约会的朋友是她的小姐妹,所以问许述是不是换着女孩约会。我说不是,许述一直有女朋友的……”她想了想,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想了一下又说,“她问我是不是一直有女朋友还跟其她女孩约会……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有女朋友大概都快两年了。那她又说,那时候吕萱才是开年的时候,他们也在约会,虽然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吕萱自己告诉她了。所以这样算下来,许述是一边跟kirsten要好,一边在外面跟很多女孩子约会睡觉……” 我听了心里顿时凉了一下。许述在外面的事情,他只有告诉过我一个人,但是纽约华人圈子小,传来传去的,尤其是到了一个喜欢套人隐私卖的人的那里,结果就可想而知了。许述基本上是一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他唯一在乎的,可能就是跟kirsten的这段感情。 蒋清瞄了我一眼,大概看出我的担忧,小声的道,“你说过不怪我的……”我道,“这个也不能怪你。不过,虽然吕萱奈何不了许述什么,但是你要知道啊,joan是什么人啊,她什么话都传啊。你得罪了赛金花,这是其一,以后你出来混会有麻烦。其二,joan是肯定要把话传回给赛金花的,赛金花现在和kirsten乐队的提琴手正热络,kirsten怎么会不知道。真是搞大了……”说完,我仰头倒进沙发,不想再说什么。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郝莲终于说话了。我对着天花板摇摇头,“纽约什么样的人都有。她无呗。”“无聊也不该卖人隐私啊。”郝莲嘟囔着。 我用眼角瞟了她一眼。这个女孩子,喜欢许述到了为他担心的地步,真是让人心疼。 顿了顿,我无奈解释道,“她可能想巴结所有的人,为了讨好他们,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出卖别人的隐私了吧。纽约的每个圈子都很不同,其实一个人总是有一种属性能让他有归属感,她想归属所有的圈子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尽量找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纽约出来混的,谁都认识谁,酒足饭饱的时候,人的窥窃欲都上来了,这个时候她就最有卖点了。最近一次,纽约不是传四大美女里的汪绮儿是国内某个地产商的二奶吗,说她每几个月会消失几天回国陪那个男人。这种事情,当事人不说,谁会知道,又有哪个当事人会自己去到处说的;若不是亲近的人传出来,怎么会闹的纽约满城风雨。”说着,我自己也开始感觉到了一丝凉意,“纽约真的很复杂,不能太轻信别人,人和人都保持很大的距离,所以在纽约找个朋友不容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蒋清几乎要哭了。 我复又坐起,想努力把这个问题搞清楚,“那你现在是,一,得罪了赛金花,大大的得罪了。人家说不定原来根本没有打算离婚,你那么一失口,看给人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所以我说有江湖恩怨了呀。”蒋清苦着脸。 “赛金花纽约人脉广,玩的转,估计你现在就得消失一段时间,别出去混了,等平静一下再说吧。”我喝了口可乐,连冰块一起吞了下去,“其实赛金花挺热情开朗,好交朋友。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选择,她的选择可能有点狂野,但是那是她自己的事情。joan那样传她的隐私真是太损了。”郝莲连连点头。我看着蒋清又道,“估计一时半会儿,她也是不会原谅你的,毕竟人家损失很大。而且你也总不能说是joan把你给setup了吧。”蒋清点头。 “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joan要给清清下套。”郝莲道。 “或者是无聊想看好戏,生活当中的矛盾冲突,鲜香生艳呀,现场演出还不用钱买票呀;或者是想等赛金花一心扑在自己感情问题上、无心组织纽约大型活动的时候,她能挺身而出吧。谁知道呢。纽约的中国人,跟老外斗不过,就老喜欢自己跟自己斗。那么小的圈子都有各种利益在里面。” “哦,那我不出去了,反正最近找工作忙,我就在家吧……”蒋清怯怯的道,“那你说是其一。其二呢?” 我叹了口气,抬头狠狠喝了一口可乐,一大口,吸了两块冰块,然后一边嚼着一边道,“其二,那真是大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说着,我想到了许述,这个为了kirsten什么事情都肯做的男生、这个为了维系一段感情又不惜去做很多错事、以使自己坚持下去的男生。而现在,他又怎会知道,他生命里最重视的东西,他的这段感情,已经在悬崖的边缘。 第60章 破敌之策 蒋清大概是看到了我的神色,更是不安,“其实,其实也怪我当初……自己好奇来着……她说许述和吕萱在一起过。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吗,所以一时好奇,就跟joan说的多了起来……估计如果不是我好奇吕萱的事,她也不会从我这里套出那么多话来……” 我扬了一下手,“没说怪你。本来,在纽约,每个人都是只展现出自己的一面给别人看,别人也就有了看另外一面的欲望……或许joan也正是利用了大家的这个心理吧……” “嗯。”蒋清连忙点头,“纽约那么多人,表面上是一个人,实际上是另外一个人。当时,joan跟我说了很多事情的时候,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真的,告诉你,你也要吓一跳呢。”蒋清说着,看了一眼郝莲,郝莲点头,表示肯定蒋清的说法。 不得不说,我作为一个大龄剩女,整天无处发泄的无聊被彻底激荡起来了,呼的从沙发里坐起来,往前趴到桌子上吸着饮料。我承认,到处打探别人的隐私的确不厚道,但是拨开面具看一个人,真的给予你一种不同的快感。 “比如吧,”蒋清道,“就说那几个纽约老牌单身汉,李又哥,听说他曾经追女孩子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请人家去欧洲玩、然后又是cruise什么的,他收入又不高,每次都是存了好久的钱,然后大出手一次。结果玩了回来,女孩子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他不算。他活该。总喜欢找难啃的骨头,贤妻良母型的嫌人家不够漂亮,五官端正型的嫌人家身材不火爆。总喜欢去追那些别人都追不上的女孩。也不知道他仗着什么有那么大的勇气。”我摇头道。郝莲听了不由笑出声来。 “还有那个金融才子和四大美女中的陆子美,说是住的近,每次出来玩都是男的开车顺带女的,可是他们每天晚上都住一起,谁都不愿意承认关系。男的和女的都说自己单身,都在外面找其他人、但是又都管着对方不让对方去外面。”蒋清又道。 “什么?”我有些听糊涂的问。“就是,其实他们俩是男女朋友,可是又不愿意承认,为了自己出去玩方便,可以找其他人。但是呢,又相互不让对方去找其他人。” 我想了半天,总算明白了,“哦,那样的关系也有?难道我真的很落伍?”一边还是不解的把脑袋歪向一面,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定格在那里。 “还有更厉害的。joan有个室友,但是大家都没看到过吗,她是生孩子就来纽约……其实根本没老公,孩子都是不同男朋友的,joan说她国内的餐馆做的挺好的,就那里放着,她自己喜欢孩子但是又不信任男人,所以就打算多生几个以后在这里拿福利。”蒋清继续津津乐道。我知道,我的嘴已经张成了o型,而且久久没有闭拢。 说实话,一个人,不喜欢八卦是不可能的,看别人的抓马,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于是,我有点明白为什么joan找到了这个卖点,使得自己可以在各个圈子之间游刃。 “还有吗,就是霍心诗其实主动追过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好像挺斯文的,很少出来玩,就喜欢打壁球,喏,就是有一次我们沙龙里来过的。joan说,他是一个官二代兼富二代什么的,家里做的汽车生意,但是他挺低调的。他家里给他买了一个别墅,他放着没住,自己租的房子。他也的确挺喜欢霍心诗的,不过后来他妈就雇私家侦探查了查霍心诗的老底,翻出来她和一个老头结过婚。后来他就跟她掰了,分手的时候还给她付了一年的房租。” 我听的简直是大脑都来不及处理信息了,直愣愣的看着蒋清。 “还有那个社会学博士,也是我们沙龙的。” “那次你来了吗?我怎么不记得?”我道。 “嗯,我来了呀,没说话而已。博士其实人很好的,他儿子是自闭症,他每周去自闭儿童学校给他们免费做辅导,都做了好几年了。” “哦,是吗。”“还有那个walter,你记得吗?” “嗯,他结婚了。”“什么呀。他和他老婆是协议婚姻,就是结婚了以后各玩各的,有钱一起赚,但是谁都不干预谁的私生活。” 咕咚一声,我嘴里的一个冰块直接滑到喉咙里,然后一直往下走,划的喉咙口一片冰凉。 “所以啊,”蒋清说,“纽约那么多人啊,你真是只能看到他们的面具。如果不是joan说了,我也不会相信有那些事情。” 我扯了扯嘴角,“这个是不是听上去,成了纽约人民和其他地区人民最不同的地方?” 蒋清抬头想了想,“好像真的是哎。我以前读书在外州,大家的生活好像都很简单。国内么,就更不用提了。” “难道这就是纽约的魅力?永远都有surprise等着你?” “难说哎,女生不就是喜欢抓马吗?”蒋清若有所思。 “啊呀,你们都扯那么远了。今天我们不是还有问题要解决吗?”郝莲有点着急的在旁边催促道。 郝莲的样子看上去真有点急了。对于她来说,现在两个重要的人都有麻烦,蒋清和许述。或许,她为许述着急更甚于为蒋清着急。这个女孩子总是会让我有点心痛。 “哦,我的问题解决了。”蒋清道,“我就乖乖的在家里不出去玩了,至少一段时间不出去。你就来我家陪我看电影吧。” “切,你不出去?你是出不去了吧?人家赛金花把你在纽约block掉,你再混,就叫保安把你拎出去。”郝莲故作神秘的道。 “真的吗?”蒋清又开始紧张起来。 “不是真的。不过纽约那么多活动都是赛金花搞的,你想去也没法去啊。不过,我觉得更要紧的是,许述怎么办啊?”郝莲又问。 “他跟kirsten分了不是更好,你就有机会啦。”蒋清道。 “我才不要那样的机会。”郝莲轻声嘀咕了一下。可能在她的眼里,许述的开心才是她真正的开心,而她未必是要成为他的女朋友,才会有那种幸福感的。我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不如这样吧,”我道,“现在问题挺复杂的啊。就是joan肯定会去告诉赛金花,赛金花不需要几天会传到提琴手那里去,提琴手再过几天传给kirsten,对吧?” 蒋清和郝莲齐齐点头。 “那我们是没有办法阻止joan的,也没有办法阻止赛金花。” “那怎么办啊?”郝莲急了。 “别急别急,”我放下杯子,“现在有两个环节还可以努力一下。一个是kirsten不信谣言,这个需要你们两个去做。” “我们?”蒋清和郝莲相互看了一眼,又不相信的看着我。 “嗯。不过……你们需要叫kirsten出来玩,然后蒋清哭诉得罪了赛金花,把事情故意搞成江湖恩怨。只是……郝莲,是不是太难为你了呀?”我道。叫郝莲整天跟自己的情敌hangout,那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的确是有点残忍,我开始觉得自己很没道德。 “不为难不为难,我可以的。”郝莲连连说,“就是跟她一起出去玩,有什么难的。” “那还有一个环节呢?”蒋清问。“还有就是让提琴手失音,不把话传给kirsten。”我缓缓的道。 两个活宝又对看了一眼,蒋清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你是说把他灭口了?” 噗的一下,我刚进嘴里的一口可乐全给喷了回去,溅的自己满脸都是,眼睛都差点睁不开,顿了顿,甩了甩头,用纸巾抹了一下,我无奈的看着两个活宝道,“不是~是我出面去找他谈心,让他放弃传话的念头……” “哦~~~”两活宝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回到自己刚才的姿势。“具体怎么说我也没什么把握,不过现在也就这两个办法了,我们要双管齐下。”我看了看满是可乐渍的纸巾道。 第61章 再次相遇 八月底到九月,就是那么几天,可是仿佛换了一个季节一样,天气居然开始有点秋天般的泛黄。 纽约的好几个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这段革命的黄金日子里,从法拉盛歌舞升平的社交生活中消失了,据传说是转战曼哈顿去了。在这个金秋收获的季节里,他们在肯尼迪国际机场以及各大学校之间穿梭,接机、安排住所、帮助搬家;前呼后拥,忙的不亦乐乎。根据纽约留学生历史考证,这种努力有的时候是有成果的。一个经历了纽约无数风雨的老留学生在那里细微的照料人生地不熟的小女孩,这种情怀是让人感动的,感动到以身相许的。 尤其是那种小鸟依人、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女生,头一次出家门,内心无所适从,一个有工作、有车、有绿卡的成熟男性,对她们来说,就是靠山。 所以,每年一到这个季节,几个老牌单身汉便都不见了。 偶然在街上还能见到李又,悠哉悠哉的吃着sanford街角最好吃的肉串,到处闲逛。李又从来不参合迎接新生、趁火打劫、胜之不武的事情。他喜欢有个性有才华有品位的女生(按照我们的翻译是漂亮性感惹火的女生),觉得两个人要有精神层面的交流,才是美满的rtionship。 不过李又总是感慨女人太挑,像他这样的有人品有气质有文化的男人,应该是很多女生投怀送抱才对,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纽约的诸多美女都奔着金融才子而去。 倒是他哥们,上次同样参加单身相亲的宋阚,从政府部门里面跳槽出来,自己开了个贸易公司,专做某种很偏门的小玩意儿,一下子接了大单。正当大家都以为宋阚会得瑟的开着宝马车去追那些追逐金融才子的纽约美女时,他回国娶了个才20岁的女孩:年轻,靓丽,一掐好像会出水一样的嫩。明摆着就是一副咸鱼翻身的样子。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纽约的各色人物是如此之多。想来是海纳百川,中国人圈子小,什么人都包括进来了,不像在国内,人以群分,在这里,总共才几百来号人,时间长了,总是会认识。而且,也有可能,是因为纽约这个都市的繁忙和压力,使得人都懒的掩盖自己了。 想着,我融入了中央公园跑道上的慢跑者。 有的时候,只有在跑道上,我才会找回自己。我会觉得,每每迈出一步,都是我自己的步子,没有人可以左右我、或者强迫我。傍晚的天气虽然较之八月份已经凉爽了很多,但是依然有点炎热。我摸了摸腰间的gaterade。为了防止上次的事情继续发生,我特地去买了一个腰包,里面可以插两支水,一边跑一边喝。我以前一直觉得跑个步就全副武装,老外是不是太夸张了,现在想来,或许也是有点道理的。我压低了帽子,开始跟随人群的脚步,沿着河畔的跑道跑开去。 傍晚的中央公园,树叶和草都散发着一种热情而又懒散的味道。被阳光晒了一天的沙土发出焦灼的气息。 一个衣着随意但是得体的女人一手推着幼儿座车,里面一个1岁大的孩子啃着玩具,大大的蓝眼睛清澈的像两颗星星,另外一手牵着一条金毛大狗。狗狗开心的摇着尾巴,一会儿抬头看主人,一会儿探头去看座车里的孩子。孩子一看到狗,就开心的大笑起来,伸手去跟狗狗打闹,狗狗躲开,但还是一脸温柔的看着孩子,看了一会儿又去舔他,惹得孩子开心的又叫又笑。那个母亲则是习惯了这个场面一般,看着他们两个,然后走走停停,慢慢的推着座车往前。 她感觉幸福吗?一定幸福的。或者已经幸福到习惯、觉得太平淡了。更或者,在我眼里的这种幸福,她已经不需要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去体会了,这种甜蜜就像河水一样在她身边流淌。我看着他们,心底升起一股暖意。有的时候,平淡就是那么的美好,一种惬意,一种平静的美妙。 我们在国内,如果不出国的话,像张妮,许述和我,都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我们原本也可以过着家庭孩子的平淡生活。闲暇的时候出来散步,天好的时候走亲访友,牵着满地蹒跚的孩子跟人打招呼问好,过着在别人眼里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生活了。 可是我们自己却不那么觉得。总感觉生活里有些东西我们必须去追求,不追求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于是我们考g考t出国,念书,找工作,一路奋战过来。回头却发现,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这样少了的东西是什么,只是一味在往前冲。回头的时候,还不时的羡慕那些从来不追求什么的人。 到底什么才是好的?一直追求理想,还是从不追求理想?是勇往直前,还是停停歇歇?亦或许我们这些人也像那个张妮曾经约会过的林康康,那个对冲基金的经理who一天工作20个小时,总是想着去证明自己其实并不差,只是我们的症状比他好一点?不得而知。 “喂,你跑步不用那么认真吧?一脸的严肃,像谁欠你钱一样。”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我一转头,哪吒!心下居然有点高兴,差点嘴里就没喊出来,估计当时的表情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因为哪吒正笑嘻嘻的看着我,仿佛我已经不停的传递某种非常友好的信号。被他看着,我又猛地觉得自己很不着调,于是正了正表情,清了清嗓子,又顺手抹了一下脖子上的汗,“你觉得跑步应该用什么表情?” 哪吒被我一问,怔住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一脸的纠结。我实在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又觉失态,马上板正脸色,斜睨了他一眼,“你现在这表情算标准的跑步表情吗?” 他无奈的摇摇头,哭笑不得的看我一眼,“你能别那么凶巴巴的么?” 我懒得再理他。实际上,他不是第一个说我凶的人,办公室的cokelynn一直让我好好改改,稍微多一点微笑,说话态度好一点。许述也总是叫我温柔一点,淑女一点,娇媚一点。每次他一提到娇媚,我就一哆嗦,以至于后来他索性说,“姐,你可以开始哆嗦了”。 “我说,咱们今天跑多久?”哪吒在一旁问。 哎,这什么世道啊,跑个步都不让人安静啊。你知不知道跑步是我一天当中最享受的时光,只有跑步的时候我才没有烦恼,不去想很多事情,也没有种种困扰。天哪,有没有人可以跟这个家伙解释一下,他很烦哪~ “多久啊?咱们说好了,我心里好有个底……”哪吒不厌其烦的继续问。 好,你不闭嘴是吧?我狠狠的想,看我能不能把你shutup了。想着,我加速往前跑。 后面传来哪吒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哎,别跑啊,聊天聊的好好的,你跑什么跑啊?” 我终于忍不住回头道,“你不想跑别上跑道啊。” 哪吒一听来劲了,“这就开跑了是吧?”我心下苦笑,想,难不成你刚才是在游泳啊? 不理他。我继续用中短跑的速度往前跑着,超过了一个帅哥,两个胖妞,几个在外道骑自行车的人,又超过了两个老人,几个身材健硕的穿短裤的跑者。一边跑,一边我的汗像喷泉一样往外冒,赶紧拿出gaterade,喝上几口,继续跑。 gaterade像是一道强劲的能量,随着血管送到全身,不停的补充我失去的体能。 第62章 咖啡战事 夏日的跑道上,时而有些微风,湖面上飘来的,时而闷热的空气又迎面扑来。我从来没有用中短跑的速度跑过长跑,几次都以为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想放慢pace,但是想着后面紧随着我的哪吒,我就一股力气不知道从哪里来,随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一步一步,弹簧般的跑着。 前面有个年长一点的,大概是受不了炎热的天气,跑啊跑的就开始走了。一边走,一边甩头,用手抹着汗水。 我逐渐要接近的一个女孩子,气喘吁吁的,在那里一跑一挣扎,整个身体前倾,像是为了往前跑而刻意拼命的拉动自己。每一步都显得无限痛苦。 我可千万不能那样哇。心里提醒自己,我要显示一个体能超好、运动超强的女性该有的气质。想归那么想,我发现腿还是有点抬不起来了。 pace,还是pace。我提醒自己。一个有着常年长跑经验的人曾经告诉我,和大家理解的不同,跑步不是不能说话,相反,长跑的时候你要能保证自己可以说话,那样才说明你的pace是对的。 可是这会儿我跟谁去说话?哪吒估计是气都喘不上来了,还说话呢,你就说梦话去吧。我想。 跑着,我觉得越来越跟不上了,脚步不由自主的开始慢起来。这怎么可以?要保持pace啊。怎么办呢?这时候dygaga的badromance乐曲声在耳机里出现。这个歌我不怎么会唱,但是为了保持pace,就想办法跟着吆喝两句。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发现效果还不错,唱着,脚步也顺了,力气也提起来了。差不多大半圈都过去了。 于是心里暗喜,按照这个速度训练,我大概真的可以参加马拉松了。纽约马拉松历史上,不,严格的来说,是去年,有个60岁的大妈用8个小时连跑带走的完成了一个半马,工作人员等到天黑终于等到她出现在终点。可喜可贺。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能够跑到终点的比较好。 一想到马拉松,我不知道哪里又来了一股力量。这个词在现下的时刻,像一道曙光一样,哗啦的在我面前打开一条大道。有的时候,我甚至都可以看到各种数字、根号、函数在大道上散开,被我一路飞跑甩在脑后。 我就是要跑,跑到最前面,跑到所有的东西都被我一路甩在后面。我可以被嘲笑,我可以被贬低,我或许无法控制各种转轴,但是,我可以跑到终点,那hit终点的一刹那,我可以张开双臂,去拥抱阳光、拥抱目标、拥抱我自己。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感觉! 仿佛看到了马拉松终点的那条黄色绸带,我的脚步变得轻松起来,我知道现在每跑的一步,都比以前要大一点,跑出去要远一点。 汗还是像水柱一样滋滋往外飙。我顾不得形象,反正我从来都不是淑女,于是用手抹着额头,又把抹下来的汗朝边上甩掉,再抹。然后拿出gaterade,狂喝了一口,因为跑动的快,瓶子在手里跟着晃,喝了才半口的样子,其它的半口跟着晃到外面,满脸都是。我现在的形象大概很可笑,不过体育精神吗,要的就是这种粗旷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经跑的超过了一圈。朝马拉松又迈进了一步啊。 这一圈下来,刚才的人好像少了很多。那两个女孩子在按照原来的pace跑着,还有那个帅哥,那叫一个健美,整个一个搞铁三的身材,又是leanmuscle,又是丰满的胸肌,orz,人家兴许根本没拿跑步当回事,衣服已经湿透,估计是已经跑了n多圈了,还那么轻松。 路口又有几个人加入进来,有些快走,有些慢跑,逐渐融入跑步的人中间去。 唔,还有……等等,前面的那个,是哪吒?什么?我不敢相信,仔细的又看了一眼,还真是他。 啊,不会吧,我的脑袋炸了一下,哪吒跑我前面去了?小子超近道?不可能,中央公园的跑道是围着湖的,没有近道可以走。那……那说明他跑到我前面去了?苍天啊,哪吒跑到我前面去了…… 前面的哪吒不紧不慢,以标准pace往前跑着,看上去气定神闲,悠哉悠哉,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魅力能够引发别人狂扁他一顿的冲动。 他的脚步怎么看怎么不像个能跑的,跟早上没睡醒、赶不上公交车似的,不对,跟提着菜篮去赶已经散市的农贸市场似的,一边跑一边还应该叫“哎,慢点收摊,我要两斤青菜~”……哪儿跟矫健、潇洒沾边啊。 可是,他的确是在我前面……想到这里,我真想狠狠拍自己的脑袋一下,刚才怎么光顾着边唱边跑了,没注意到他超到前面去了?我关掉耳机,咬了咬牙,一定要赶超回去,要不我还怎么混。 我拿出gaterade喝了一口,确保有能量供给,然后提起气,猛地拔腿开始往前跑。 说实话,刚才一圈半的速度已经是超过平时的极限了,哪吒又在我前面挺远的地方,我心里真是在打鼓,不知道是不是能跑到那个距离。呼吸变得不太顺畅了,每吸一口就像给一个快爆了的气球吹一口气,于是赶紧放掉,放完了又像被扎破的氢气球,蔫蔫的掉下来…….于是再赶紧吸气,再吐气,就连脚步都变得重起来。我头上的汗一个劲的往外冒,顺着额头流到眼睛上方,搞的看什么都一片模糊,连哪吒的影子都像个面团一样。好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我咬着牙,拼命迈动脚步,很好,还有几步。我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摒住,使劲往前跑了几步。超过哪吒的一刹那,我故意没有看他,像是路过一个不认识的人,轻松而又不经意。 哼,跑不过你,我就不信了。我心里偷笑着,想必脸上的神情也是得意自负的。 只是,跑了没几步,我的呼吸都快跟不上了,脚步变得非常沉,再拼命的跑了几步,不得不慢了下来,但是还是呼吸跟不上脚步,于是改成快走,走了几步,又更慢了下来。心里有些不甘,但又没有办法。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了,只是一个劲的呼吸,加上喝几口gaterade。后面有个身影靠近了我,浓重的呼吸,跑到我身边也停了下来,跟着走。我擦了一下汗,心想,哪吒,打算说什么,你来吧。 “哎,我说,你进步真快。”哪吒的声音。 “啊?”我一口水咕咚一下咽了下去,差点呛着,转头看他。他还是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走的都快散架了,“我说,你比以前更厉害啊。我刚跑了半圈,你就跑了一圈半,速度提高了很多啊。” “啊……”我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这这这,我跑了一圈半,你才跑了半圈?” “是啊,你说你是不是很厉害?” 我愣了一下,然后“啊哈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刚才自己不用脑子,还拼命追赶他,其实他早就在我后面了。 “呦,我说,你别笑的那么豪放。我是跑的没样儿,但你也不至于笑成那样吧?”哪吒说着,更是放慢了脚步,一边说一边摇头。 “不不,我不是笑你,我是笑自己。” “哦,那你随意吧……”他喘着气,拿出腰包里的毛巾,擦了一把,又说,“不过我觉得,你这么进步下去,跑马拉松肯定没问题。” “是吧。”我答道,“谢谢鼓励啊。” “不客气不客气……你今天情绪不错,你看,多笑笑多好呀,别人看的也开心。” 我不答,走出跑道,走到旁边的草地上。笑是容易,可是,在纽约,多少笑是真诚的,在这个充满压力和虚假的城市,多少人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每个人被各种烦恼纠缠着,变得压抑、烦躁、焦虑。要想真正的微笑,那是得什么样的境界啊。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哪吒没有说话,只是跟着我在草地上慢走。夜色有一点近,湖面上闪起了金光,主妇们推着儿童座车打电话,可能是问刚下班的老公要吃什么。公园里也逐渐多起了下班来散步放松的年轻人。 “其实,”哪吒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我听的,“有些事情,换个角度去看,你的压力或许就没有那么大。” 我还是不答。不想答,也不知道怎么答。只是欣赏着这傍晚的风景,难得的宁静。哪吒不懂,其实没人能懂,即使我换一百个角度去看问题,那问题还是存在的,我摆脱不掉自己的声音,那个渴望被人承认被人拥抱一下的小女孩的声音。她呼喊的很累。 “嗯,好了,我该走了。你参加马拉松是吧?加油!”他攥了攥拳头,冲我笑了笑,离身,消失在逐渐上来的夜色中。 我呆呆的看着他在公园大路上变成黑点的身影,有些怅然。于是理了理头发,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弟啊,有事找你。” “什么?”电话那边,许述的声音,电话的那头传来吵杂的乐声和鼓声。“我说有事找你啊,”我提高了声音,“你在干吗呢?” “哦,我在陪kirsten彩排呢,他们乐队要解散了。新合约规定她不能参加其它任何不属于公司的演出,所以他们在准备最后一场,然后解散。最近都在忙呢。” “哦,是这样啊。”我探寻的又问了一句,“那他们最近都没出去玩啊,什么约会啊,忙到那种程度了吗?”心里想着,如果他们都很忙,或许提琴手最近和赛金花会很少联系。 “当然,他们要把经典曲目都演一遍,整天的排练,大概一天只睡4-5个小时。哎,来了,”许述朝旁边的人又吼了一句,“姐,我要去检查海报了,我设计的,很酷的啦。” “哦。”我心里松了一下。“你说有事找我?” “嗯,就是,我想联系一下提琴手,那个叫什么……什么列农的。” “姐,是列文,列农是披头士好吧。” “对,列文。那个什么,我一个朋友的孩子要考nyu的音乐系,学提琴,想就简短的跟他喝个咖啡聊几分钟,行么?” “行啊,估计没什么问题吧,一会儿他们要吃晚饭,你过来一起吃?” “不要,不是,不能和他们一起吃饭。”我急忙说。“看把你吓成那样,干吗啦,又不是拉你去相亲咯。”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衣冠不整,那个,喝个咖啡还可以,吃饭就不必了吧。” “那也好,反正他整天嗑药,不怎么吃饭的,去喝点饮料也好提神。” “那你跟他说一下。” “没问题。好了,你现在可以过来了,他们一会儿要吃饭了。我要走了,有什么一会儿再说。就这样啊。”许述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电话,许述的头像关闭,手机屏幕变成了一行行电话号码,很多数字。今天去跟列文谈话,不知道是一个什么结果呢。说不定他会觉得我可笑,说不定他会耸耸肩膀什么都不说,喝口咖啡就走,然后我也就呆若木鸡一样的不停用勺子搅着咖啡,咖啡杯里是一个很大的漩涡,而我还是机械的继续搅……像个失恋的人。 不管怎么样,今天还真的非得去不可。我收起手机,环顾了一下四周。天色渐晚,战事刚刚开始。 第63章 出人意料的结果 拾了一下,搭车去williamsburg。看到这个小区的人群,觉得世界上还是有人没有烦恼的。一群一群的在街上逛着,灯红酒绿。几乎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有些朋克打扮,有些异国情调,仿佛觉得他们是和纽约不相干的一群人。 到了kirsten乐队的排练基地,按门铃,走了进去。 过道上几个嬉皮打扮的人背着乐器走了出来,刚一出门就点上了烟。 楼道里不时传来各种乐器声,吉它,鼓点,热闹非凡。我循着声音走过去,推开门。地上七七八八堆满了各种包、乐器case,空酒瓶。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海报,蓝色的光束从背后打来,一个女孩,背对着光源,脸看不清楚,正在激情的唱歌,长发在风中飞扬,飘满了整个画面。 “姐,你来了?”许述的声音。 “怎么样,我的设计不错吧?很酷,是不是?” “嗯,那是kirsten对吧?” “是啊,”许述笑的情不自禁,“我花了几个晚上才做好的。她也很喜欢。” “真的是不错。”我笑着道。 “喏,提琴手在那边,”许述抬手指了指一个角落。那边,提琴手正在抱着大提琴,擦琴弦。 “列文,”许述高声叫着,“这是我姐,她有问题想问你。” 列文抬眼看了我一下,又抬手摆了一下,算是打招呼。我走过去,一路也不知道踢到什么,踩到什么,尴尬不已。走近了,看清楚这个小伙子很清瘦,蓄了些胡子,头上微卷的头发乱蓬蓬的。 “你好,”我挤出微笑,寻思着怎么把他叫出去比较好,自然一点,不引起kirsten注意。碰巧这个时候,键盘手开始弹奏,我赶紧提高声音,“你好啊~”列文抬头看看我,像是搞不清楚我为什么那么大声。 “这里太吵了,我朋友的孩子想去nyu,想问你一些问题,能借用你两分钟吗?”我哇哩哇啦的大声道。 列文皱了下眉头,估计是被我那豪迈的气势吓到了,往嘴里塞了半支没点燃的烟,把提琴放到一旁,起身,朝门口走去。我赶紧跟在后面,一面跟许述打招呼,“你们先忙,我一会儿就把他送回来。” 说着,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列文往外走。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感觉是,列文跟我使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 出了门,他倚着墙,拿出火柴,兹的一声,火苗燃起,照亮了角落里他的脸,烟的一头变成了一个红点。 “你有什么问题?”他揉了揉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哦,我请你喝咖啡吧,”我指了指街对面的一个露天餐馆,“要不吃饭也行。” 他吸了一口烟,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过马路的时候看都没看。我赶紧跟在后面,心里琢磨着,待会儿怎么开口。 到了餐馆的桌子旁,服务员刚走过来想带座,列文直接找了个靠近路口的桌子,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给我一瓶啤酒。” 我拉了对面的位子坐下,对服务员道,“我要一杯咖啡。” 列文漫不经意的往椅子上一躺,又吸了一口烟,“什么问题?” “哦,我一个朋友,”我寻思着怎么把这个故事讲好,“孩子要考nyu的音乐系,我想你是一个……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提琴手,很优秀……演奏很动人……所以想问问你一些经验。”但愿这个故事没有编的离谱,因为他的演奏其实我根本没怎么听过。 听到这里,列文咧嘴笑了一下,有些自嘲,“还有呢?” “还有?没有了……”我支吾着。 “现在几月份?” “九月。” “nyu入学申请要明年了吧。” “额……”我一下子语塞。 “问的这么早,还特地来找我出来,你对这个朋友挺上心。”他拿过刚上来的啤酒喝了起来,“通常这种事情打个电话,发个email就可以了。”他顿了顿,“虽然,我是肯定不会回的。”他吐出一口烟,把吸的差不多的烟头扔在地上。 我的手心里开始冒出了汗,这个列文不知道在想什么,怎么听着都是话里有话,又不挑明。 他自顾自的又道,“其实音乐这个也没什么好学的,爱好可以,当职业,太辛苦。” “哦,是吧,”我赶紧道,“我理解。我也算是一点点搞艺术的吧,完全知道这行的辛苦。” “你唱歌的?”他问。 “不是,”我赶紧回答,“和音乐没有关系。” “哦,我想你也不是搞乐器的,你的手上有两个疤,说明你不怎么爱护手。声音倒是还可以。” “我是搞玩具设计的,这些疤都是车间里做模型时留下的。”我道。 他耷拉了一下嘴角,跟自己点着头。于是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他不怎么想说,而我不知道怎么说。咖啡上来,我放了牛奶和糖,搅了一下,开始喝。这个场景比我料想的要尴尬一点。 “除了入学申请,你还想问什么?”他突然道。 我举着咖啡杯,喝着,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又喝了一口,尽量拖延时间。 “这么晚了还喝咖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研究的看着我。 “我就是紧张。”我索性说,“而且也不知道还有其它什么可以喝的。” “挺直接的。说说你为什么要搞玩具设计?” “我小时候没有人玩,也没有玩具,所以设计玩具是对我童年的补偿。” “呵,”他笑了,“有意思。知道我为什么学提琴吗?”我摇头。他提起酒瓶喝了一口道,“其实如果我不学提琴,可能就会成为裁缝。我小时候,家里只有两样东西,缝纫机和大提琴。琴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我妈靠给人做裁缝养活两个人。她不在家的时候,我就玩提琴,后来她索性叫隔壁的一个学生来教我。大概是有天赋,我很快就可以拉的很好。” 我听着,不觉又再次审视起这个提琴手,他在我眼里,又成了另外一个不同的列文,和那个整天嗑药、喝酒脑子不清楚的列文不同,这个列文其实很细腻,很真实。或许真的如张妮所说,吸毒的人都是在逃避一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而当你真的去了解他们的时候,会发现他们比任何人都值得同情。 “你对你弟弟很好。”他突然说。 “嗯?”我不解的看着他。 “我是说,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你对他很好,可以为了他,特地来找我谈话。” 没等我询问,他又继续道,“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而且,刚才,你可以说出自己非常柔弱的一面,就是你为什么搞玩具设计,来换得这次谈话的继续。说明你真的很在乎你弟弟。” 他又喝了一口啤酒,酒瓶差不多见底,“所以,我也可以跟你说实话。我听到过的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但是可能会影响另外一个人的生活。我知道许述很爱kirsten,在我眼里,他整天来陪她彩排,简直是对她不能再好了,不可思议。整个演出的费用也都是许述出的,所以我知道他对她很用心。至于他自己的生活,我觉得那是无所谓的。性和□□都是麻醉剂,都是镇痛用的。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伤痛,”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不能用一个人服用的药去评判这个人。”说完,他喝尽了最后一口酒,把酒瓶往桌上一放,起身。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 “别担心,许述是个不错的人,你也不错,kirsten是我的朋友,大家这样很好,没有必要去打破这个平衡。”说完,他朝街对面走过去,“对了,你如果真有朋友的孩子要考nyu学音乐,告诉他们别去了,除非你就是为了学着玩的。”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先是斑驳在路灯中,又消失在那道门里面,我心绪复杂的搅着咖啡,还是像个失恋的人。 有些在我们看来糊涂的人,其实并不糊涂,只是他们不愿意把自己的智慧用在被这个社会接受的条款上。他们有自己的世界,给自己设定了一套约定俗成,并且有着自己的各种道德标准。是的,如果性和□□只是用来平息伤口的疼痛,我们又有什么权力去指责他们。这和使用advil和阿司匹林有什么区别?你没有痛过,所以不知道他们的疼痛,若不是情非得已,谁又愿意用那些东西去镇痛呢? 但是他们是不是伤害了其他人?我也说不准。目前情况,如列文所说,大家都很好,关系很平衡。所谓没有人受伤。理论上,的确应该是服药的人先受的伤,疗伤又怎会让他人受伤? 想着,我对着有一个飞旋漩涡的咖啡杯摇了摇头。我的脑子开始糊涂起来。一方面觉得列文的理论很有道理,另外一方面又觉得从外面的角度来看,他很没道理。 但是什么是道理?社会约定的东西?哪个社会?道理是不是文化的一部分?每个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道理吗?如果是的话,我们这群习惯了中国文化的人在美国岂不是很没有道理;而当我们某一天熟悉了美国文化后,再回国,是不是又很没道理?我们是不是一群走到哪里都有悖社会约定的人?或者,我们是不是在主流社会的眼中,其实也是边缘文化?而这种时不时被排斥的感觉是不是早就应了我们的不安全感、使得很多人变得很极端? 出国的那一天起,是不是注定了我们永远是outcast?即使你把西方文化学习的精透,你仍旧不是他们的人,而同时,你又被国人排斥。你永远找不到一个中心点,到底是要被生存文化接受,还是要被根文化接受,而这两者又那么的相互排斥。 我们不停的融入各种社交生活,为的就是一个认同感。但是被一种文化认同的同时又被另外一种文化排斥。即使,我们每天和周围每个人一样上班、下班、约会、泡吧,可是有多少人可以说自己没有alien的感觉?即使你生活在华人最多的法拉盛,你又怎敢说自己找到根的感觉? 每个人,刚来有刚来的alien感觉,来了几年的有几年的感觉,几十年的有几十年的感觉。从小就来的人可能跟我们的感觉又不一样。喜欢西方文化和习惯东方文化也不一样。 在国内大家都说出国是一种磨练,其实真的出过国的人才知道,所谓的磨练其实是对心理的磨练。那种寂寞和无助,那种抱着冰块漂浮在海洋上的感觉,或许是没有出过国的人这一辈子都不能理解的。 想着想着,我头疼欲裂。好在许述的问题解决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 第64章 周末去换脑 周末的时候,不知道又有谁在facebook上组织了一次纽约大型的bbq活动,海滩边上的。好像是一个最近开始活跃在纽约社交舞台上的新人。纽约就是这个样子,总有人会热情积极的组织很多集体活动,然后自己有了小家庭以后会推出江湖,又有新人涌现。 张妮把信息发给我,问我去不去,我说反正今年都还没去过海滩,去吧。一查facebook,有大概200多号人,心想这下可就新人旧人都到齐了,差不多纽约常出来混的都该见到了吧。我顺手去点开”join”的名单,好奇的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张认识的脸,嗯,老牌单身汉们差不多齐了,四大美女有两个,几个小圈子在圈主的带领下也一群人马全部到齐……嗯,还有谁呢?我仿佛觉得缺了点什么,具体到底缺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拖着那张表,上上下下的看。说来也奇怪,哪吒是中国人吧,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在各种聚会上见过他?或许他不出来混的。我关了event,又跑去facebook上的中国人组群“纽约的中国人”,这个群有一千多号人,差不多在纽约的老老少少,但凡有个电脑的、喜欢上网的,都差不多在里面了。小留(新的留学生)不说,他们刚来美国,对老外有着一股新鲜劲,很少有人会喜欢跟中国人扎堆。这个回归根文化也通常是在美国生活了一两年以后吧。 扯远了。我打开页面,点了“members”,这下好,页面一下子给了几十张面孔。我一个一个往下看,没有。再继续下一页,没有,再下一页……这样点了十几次以后,我觉得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搜索一下。按照人名来说,哪吒开头是n,于是我算了算大概,点了第20页,正巧是l开头的,于是我从后面的n看起,一直看到m,没有看到他,又反复看了一遍,还是没有。难道他不在这个群里面? 刚想关了页面,我突然笑起来,人家哪吒又不姓“哪”……我自己给人起的绰号,还真以为那是人家的大名了。 哎,但是他到底叫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facebook没有一个filter,可以选择性别,然后选“男生”,然后再有一个选项叫做“过滤掉长的猥琐的”,然后剩下的人就很容易找了呀。为什么他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搜索器啊,facebook肯定会因为这个市值飙升的。 想着,我仰面倒在床上,睡的张牙舞爪。要说这哪吒,他长什么样我还真记不住。很大众很村支书很平凡的一个人类,以至于和他见面这么多次,我还对他没什么印象。大概就是比我高一点,然后头发没有染的跟个鹦鹉似的,所以也记不起来是什么发型,皮肤有点黑,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这大致上就是他的特征。要说登海报找人的话,肯定是找不到的。 嗯,下次见到他,他如果再惹我,我肯定问,“你妈把你生成这样,就不怕你丢了啊?”啊,多么强大的一个问题。 翻身,给许述发了个短信,“周末海滩bbq,去吗?” 不到两秒钟,回信就来了:“不去………”哇,小子真是反了哇,我心想,平时只有我不去他硬拽我去的份儿,怎么现在他居然不去。耐着性子拉短信到最后,打算回复,于是发现,整条短信是这样的:“不去………谁给你们开车?”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你不忙了吗?他说还是很忙,不过再忙也是要休息一下的,否则快崩溃了。我说,嗯,那我们周末见。 烧烤的地方是在长岛的一个沙滩旁的statepark。 远远的车子驶进公园,看到几个西班牙家庭在公园的一角,已经开始在石头炉灶上生火,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吃的,还放着很有西班牙特色的大号收录机,那种以前国内很流行的叫做大喇叭的东西。他们喜欢在过节或者欢庆的时候,放上几段西班牙音乐。小孩子们嬉闹着相互追逐,女人们则是拿着牛排、肌肉什么的,开始烤,一边烤一边往上面刷烧烤酱。 烧炭和燃油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加上西班牙那富有节奏韵律的欢快舞曲,真是让人感到夏天的无忧无虑。有的时候,我挺羡慕西班牙人的,一个天生热情开朗的民族,生活中充满了舞蹈、音乐和讲不完的话,好像一点忧虑都没有一样。 车子继续往里面驶了一点。陆陆续续,每个烧烤炉旁,都是一群人,不是忙着烧烤,就是忙着吃。 再过去一点,有几个气球,红红绿绿的在那里飘着。 “呦,这应该是他们了吧?”张妮问。 “见熟人了吗?” “不知道,许述你再开过去一点,我看的清楚。” 车子往飘着气球的地方慢慢的开过去。靠近了,发现是黑压压的一片,全部都是中国人。一眼望去,立马跳入眼帘的是两个老牌单身汉,在那里和几个刚认识的女生聊天。烤炉旁,是一个被烟熏的满脸发黑的可怜人,就听到一阵争执传来。 “啊呀,你不会生火,不是那样弄的。” “就是那样弄的,我都弄过好几回了。” “应该先用纸。” “谁说的?这焦炭上面说,不用纸也可以点燃。”…… “嗯,估计就是这里了。”许述道。车子顺着公园外围开了半圈,许述找停车场,而我们则是在车内看着外面那上百号的人群。 “哎,蒋清和郝莲怎么没有来?”张妮看着窗外突然问。 “我打电话给她们了,她们说要做作业,没空。你说也奇怪,认识她们那么久,什么时候听到过她们说要做作业了?” “她们……”我刚想说是被江湖通缉了,觉得反正事情,至少许述的一部分都差不多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搬出来说一遍,于是道,“可能有自己的活动吧。” “我怎么总觉得她们俩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尤其郝莲,没事就来看彩排,还功课紧张个头啊。”许述道,“每次看到我都有一种很莫名的眼神,尼玛,到底搞什么?” “赫赫,”我讪笑道,“人家来支持你们乐队呗。” “支持什么啊?”许述叫起来,“这尼玛搞的我很为难啊。尤其郝莲跟kirsten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时候,大半夜了,你说我送她回家好,还是不送她回家好?” “怎么,kirsten会吃醋?”张妮问。 “她会在意他的行动才怪,”我嗤了一下,“我弟大概是怕把持不住。” 许述透过后视镜睇了我一眼,张嘴想说什么,又合上。“其实,”我故意自顾自的道,“郝莲真是个不错的女孩。” “姐,咱们不提这个话题好吗,”许述开车进了停车场,打着转弯,“咱们说点你们女孩子最喜欢听的八卦。” “你每天就是跟kirsten泡一起,知道什么八卦?”我继续对他不屑一顾。 “哎,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前阵子赛金花来看我们彩排了,带来不少圈内消息。”许述一说到赛金花,我背后一下子一阵凉意,紧张的手里都开始冒汗。 “那个那个,”我开始结巴,“她她她最近跟你们一起混一起啊?” “也没,她就来过一两次,然后跟列文一起回家。”许述道,“大概最近开始走文艺路线了。” “那那那,什么,她她她和kirsten一起玩吗?”我努力控制声音,还是经不住结巴。 “不玩。郝莲差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和kirsten在一起,赛金花来了就跟列文泡一起,根本没有机会跟kirsten讲话。你说也怪,赛金花看到郝莲总是很怒气冲天的样子。”许述顿了顿,“尼玛,该不是她俩都看上了kirsten、在争锋吃醋吧?” 一句话,说的我和张妮都爆笑起来。 许述又自己解释道,“谁知道你们女人在想什么,”说着,他摆了摆手,“不提也罢。咱们今天好好的大吃一顿,然后去海滩游泳~” 第65章 纽约客的生存之道1 下了车,我们开始往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挤。见到眼熟的打个招呼,再熟一点的停下来聊几句,什么最近怎么样了,好久不见了。 整个人群,占据了几个烤炉,从组织者那里领来了碳和汽油。每个烤炉前围着几个男生,点火,扇风,然后往里面扔碳。 “我跟你说那样不行,你要先放一点点,燃起来之后再扔。” “放一点点燃不起来啊,来,快点浇汽油。” “来了,汽油来了,看着点啊,”一个男生拿着一罐汽油,“首先,往下点,然后,用力挤~” 兹的一声,汽油射了出去,然后砰的一下,一个大火苗窜了起来。 “好了好了,赶紧扇~”几个男生从包装纸盒上撕下硬板纸,用力扇了起来。 “啊呦,太热了。” “你别站哪儿,火朝你的方向,你站过来。” “好了好了,燃了,赶紧加碳~” 另外一个男生七手八脚的往烤炉里面扔了好些碳,大家聚精会神的看着火苗燃着了碳。 “赶紧,上食物~” 几个女生把洗好的蔬菜拿了过来。 “上点肉,什么牛排香肠,烤到现在很饿了。”生火的男生大叫。 有人拿来ribs,虾和鸡翅,不久,一阵香味传来。等吃的人群见到一个烤炉开烤,一窝蜂的拥了过去。 另外一个烤炉前,一个看似斯文的男生着急的大叫,“他们都烤起来了,我们还没点燃~”旁边的男生瞪着他,“是啊,你再不点燃,美女都跑到那边去了。” “我知道,我也着急啊,”男生拼命的往烤炉里加碳,“哎,我们这里也快好了,赶紧来排队啊~美□□先啊~等不及的留个电话给我~”话毕,周围一阵哄笑。 旁边的几个帮不上手的男女生纷纷走到桌子前,先吃点西瓜,喝点饮料,顺便开始social。 女生们个个穿的如出水芙蓉,有穿吊带衫和短裙,有穿清纯的连衣裙的,也有趁着夏天大好时光使劲展示傲人身材的。 “你这裙子哪里买的?” “啊呀,都是去年买的啦,那个hyperlink"http://huaren.us/rd/rd.asphrtopic_id=1168075&hrurl=http://anntaylor"\t"new"anntaylor打折的时候。你的也很漂亮啊。” “donakaren的,别提了,我买了以后就打折了,我都吐血了。” 张妮和我看着周围的一切,目不暇接。 “哎,你们两个,先吃点,我到处去走走哦。”许述道。 “还走?吕萱就在那边。”我撇撇嘴。 “哦,是吧。”许述的表情有点不自然,“那个,我也没做错事啊,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可以出来见人了。”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没有啦,吓你的,今天她没来。你玩的开心点哦。” 许述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大老远的开车送你们来,就这样对我。”说完,一头扎进人堆就不见了踪影。 张妮和我逛来逛去,找了个人少一点的桌子坐了下来。 “哦,你是张妮吧?”一个男生看着有点眼熟,但是实在记不起来怎么认识的,“我们就是上次,那个那个真情对对碰的聚会上……”真情对对碰?我想了半天,好像就是那个许述硬拉我去的相亲大会,艾小杨还没谈就失恋的恋爱,我被老博士鄙视,那时候张妮还有mike开车来接她……哦买嘎哒,虽然才几个月,可是仿佛很遥远。 “嗯,是啊,你也在这里?”张妮答道。 “今天跟几个朋友来玩呗。”那个男生说,然后又转头看我,“你看着也挺眼熟的。” “我上次也去了。”我回答。 “那就都是熟人啦。”男生笑着说,“来,一起坐。”纽约就是这样,几场活动下来,你便认识很多“熟人”,哪里都可以碰到。 “你们刚到吧?”男生又问,“我去那里拿点吃的过来。”趁着男生走开的当儿,我悄声问张妮,“他谁啊?” “他以前在一个公司工作,拿到绿卡以后辞职不干了,自己出来创业了。”张妮道,“上次聊天的时候说他周围一群朋友也都是跟着家里移民出来的,或者过来念本科早就拿到身份的,都有自己的生意在做。反正国内人傻钱多,他们的生意小虽小,还挺赚钱,一些你想不到的行业,挺好玩的。” “哦?是吗?”我问,“怎么以前没见过?” “嗯,他们不常出来混,他们有自己的圈子,所以除了大型聚会,基本上见不到他们。” “估计是不知道我们这群等绿卡的人的疾苦,没啥共同语言。” 我笑了。“也是,刚出国的,和出国有段时间的,和出国很久有身份的,还有移民出来的,各自有不同的concern,对美国有不同的理解,所以可能谈不到一起去。” 正说着,刚才的男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盘,上面几块刚切的西瓜。后面还有几个人跟着来。 “等烧烤的队伍太长,所以给你们拿了点西瓜先吃着。对了,我几个朋友,给你们介绍一下。” 那几个人陆续到了桌子边上,一个穿aft恤的男生抹着脸上的汗,“排了那么久,总算拿到一根香肠。”旁边的一个女生手里的盘子里是一个烤的半焦的鱼丸,瞧了他的香肠一眼道,“还是不熟的。” “啊呀,大型聚会,以social为主。再等等吧,有个炉子好像也快好了。”旁边一个人道。西瓜男赶紧逐个介绍,“我叫steve,这位昵称二锅头,这是jack,这是lucy,这是我们华人心理医生张妮,还有,对了,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设计玩具的。”我道。“那lucy,和你差不多啊。”steve赶紧撮合了一下,“她搞玩具进出口的。”又转头给我介绍。 “这个差的很多,”lucy笑着说,“人家是搞高端设计的,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别扯到一起去。” “你是把美国的玩具引进到中国吗?”我感兴趣的问。 “哪里,我们就是做单子的,大型百货公司里面发单,我们接单子到中国生产,赚点小钱。”她道。 “你别谦虚了,”steve在旁边笑着拍了她一下肩膀,“她又低调。前几年光景好的时候,她赚大发了,在长岛有两个别墅呢。” “别提前几年了,这几年特别难做,”lucy剥着盘里唯一的一个虾,“竞争太激烈了,现在信息渠道畅通,国内很多厂家自己联系采购商,还有就是这里的供应商也竞相削价,搞的我们一个产品只有几分钱赚,有的时候为了维护和供应商的关系,都是赔本做的。” 她看上去才30出头的样子,打扮得体,乍一看像是一个保养得当的家庭主妇,丝毫没有女强人的气势汹汹,但是她快人快语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思维很是敏捷。 “那有没有想过把美国的东西卖到中国去呢?或者,在中国用美国的设计,制造之后在当地卖呢?”张妮替我问了这句话。 “那个太难了,”lucy摇头,“国内现在只迷信国外的大品牌,一套小孩子的衣服2000块,一个电动玩具几百块,买的都是那个牌子。你设计的再好,没有牌子,他们就不买账。这人傻吧,就聪明不了,你要真想做国内的市场,就要用傻人逻辑,就搞个牌子卖的贵,越贵越好。要靠设计找市场,没什么可能。” 她说着,嚼着虾,把弄脏了的手往纸巾上擦了擦,“所以呢,中国人也就能像我一样做点小生意,搞点中国制造来赚钱。设计啊,这种软实力的东西,一是中国人没那个能力,二是就算有,中国人自己也不认可。” 张妮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抿了抿嘴,示意她没有关系。steve拿了两块西瓜递给我们,“要说软实力这个东西,中国近些年叫的比较响,但是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动静。欧美的电视,韩国的偶像……每次走在街上被人问是不是韩国人我就火大,我有那么丑么?”steve提高声音。 叫二锅头的赶紧说,“人家是指整容以后的……” 大家大笑。 第66章 纽约客的生存之道2 “哦,”steve指着二锅头道,“他也是赚的人傻钱多的钱,让他自己说说。” “啊呀,没什么了,就是一留学中介,”二锅头嘿嘿的笑着,他留着半寸头,笑起来憨憨的样子,好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为什么有那么一个绰号。 二锅头道,“也就是歪打歪着。以前刚移民来的时候,国内老有人问我小孩子怎么来这里上学,后来我一亲戚干脆组织了六个孩子暑假一起来夏令营。现在国内有钱的人多啊,孩子暑假哪里玩?美国~后来我发现做这个挺好赚钱,你想啊,就是他们到了接机,安排住宿,然后搞个大巴,带他们到各大名校比如nyu、哥大、耶鲁、哈佛、麻省理工转一圈,憧憬一下,接下来逛街,看看时代广场,百老汇,第五大道。两个星期一下子就过去了。家长肯往里面砸钱,那我就干脆专门做这一行了。” 说着,穿着粉红t恤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手里盘子里堆满了食物,“我刚才抢来的。烤的人我认识,给了这么多~” “对了,jack你做什么的?”张妮问。 粉红哥腼腆的笑了一下,“purchaser。” 张妮和我都诧异了一下。虽然我们不是在时装行业,可是或多或少也知道些,purchaser可不是个容易得到的职业,要有taste,要会砍价,是时装界的一个和主设计师不相上下的职位。 “切,听他说呢。”lucy斜了下眼,“就看他穿那样,能是purchaser吗?”说完,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赫赫,也算是purchaser,”粉红哥辩白了一下,“是,就是那个,叫做代购。”说完,又腼腆的笑了,磕起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瓜子。 “他们还买了瓜子吗?”lucy问,“烧烤还有人买了瓜子。” “不是,是我自己带来的。” “就这么点?” “还有呢。”粉红哥说着,从裤袋里又拿出一把,放在桌子上,“大家一起吃吧。” lucy没有搭理他,只是问,“介绍一下你的代购经验呗。” “赫赫,”粉红哥磕着瓜子,把瓜子壳随手扔到地上,“也没、没什么经验。我就是做的比较早,大概10年前吧,国内经常有人托我买东西,我就赚个差价。后来买的东西多了,从以前的什么鳄鱼啊、阿迪达斯啊、兰蔻啊,到后来名牌包包,现在都有人托买汽车的呢。” 粉红哥还在那里笑,“我呀,英语一句话不会说,还是很滋润。” “什么?”张妮不相信的问,“你来了这么多年,不会说英文?” “不会说。就一直在中国人里混。”粉红哥得意了,“每次一进商店,那些店员就盯着我,使劲的推销,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去买东西了,看到买东西就头痛。” “那……你们都是怎么开始做自己的生意的呢?”张妮问。 “就是跟着朋友,或者自己摸索。”steve说,“有时候是机遇。尤其大概10年前吧,中国刚刚开始有钱,所以很多机会就冒了出来。中国和美国的差异,给了我们很多机会。比如这两年,做房地产的多了。来,你来说说。”steve把眼神给了刚才拿了吃的东西过来的一个男生,“这是frank,他以前做it的,现在做房地产了。” frank一边用叉子叉盘里的东西,满嘴都是吃的,一边笑着摇头,“又开始把我搞成众矢之的了。” “说吧,frank。”lucy用手指从他盘里捏了一块烤红薯,放到嘴里,“这里就你做的最好了。” “我哪能跟你比啊,该赚的都赚了。” “你那是后起之秀啊,最近赚翻了吧。”lucy笑着回敬。 “最近还真别说,房地产市场很是红火。国内一线城市的房价都超过纽约的了。” “嗯。这倒是。”大家纷纷点头,“国内一套房子买不起,在美国可是可以买house啊。” 说着,大家都有些觉得不可意思。是的,以前在国内,贷款就可以买房子,而很多在美国的留学生还只有租房的能力,而现在,回国买房已经开始可望不可及了,尤其在上海、北京这种海归最喜欢去的地方,房价高的让人却步,已经成为很多人想回国又不敢回国的原因了。 “别说啊,我一在法国的朋友说,北京买房没实力,努力一下,在巴黎买房还是有可能的。”lucy说。 frank也接着道,“现在纽约房地产低迷,国内有钱人都来捡白菜了。经常有人直接从国内打电话来委托找房子。有些可能是官二代,富二代什么的,指定要买曼哈顿的房子,给看了几套公寓,他们就说要这套、这套和这套。然后到办公室,我还要给他们办贷款呢,人家直接哗啦,现金交易。把别人看中的房子也买了。我不能不让他们买啊,现金人家当场就买,你能怎么办?” “哦,还有啊,你上次说的那个打架的事情怎么样了?”lucy感兴趣的问。 frank笑着摇头,“别提了。上次呢,”他向我们解释道,“有个人带着二奶来买房,看中一套别墅,刚要签约,结果大奶直接冲了进来,照着二奶就煽耳光,场面相当的火爆。” frank的一番话,让我和张妮这两个他们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人瞪大了眼睛。张妮和我,还有其他留学生,都是一路考试、申请,进了学校,语言不通,奋力学习,然后毕业的时候像蜜蜂一样的到处找工作,闻到花香就过去,好不容易拿到个h1b签证,才感觉有了那么一点依靠。我们的确和他们没有什么接触,不了解他们一类的生活。 “后来呢?”我经不住问。 “后来,听说那人过了几天回来,托我们另外一个分部的代理找加拿大的房子。说来故事太多了,啊哟,我们伟大祖国的日新月异在我这里是完全体现出来了。” 我在张妮耳边道,“倒是不错的素材,改天让他给艾小杨讲讲,说不定就出个剧本了。” “总之算是一拨一拨的吧,”lucy说,“以前中国人没钱,汇率低,我们进出口容易赚钱。现在中国人有钱了,汇率高了,就轮到什么留学中介、房地产赚钱了。只要中国和美国的差距存在,总是有赚钱的机会。”lucy的一番话,让我们心悦诚服。像她那样一个历经商场的成功女性,说出来的话也耐人寻味。 “那以后的差异,你看呢?”frank问。 “以后可就是大型国内生产企业在这里的代理了。”lucy回答,“记得我们还没出国的时候吗,那些个‘外企首代’可是最威风的职业啊,好赚钱,还受尊重。”大家纷纷点头,好像小时候的很多经历都历历在目。的确,中国这20年变化太大,很多事情已刹那间变成历史,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我们觉得以前的事情真的是和现在完全不同了。lucy继续说,“不久呢,中国企业在美国的首代可就吃相了。现在信息畅通,inte人人都有,靠信息不平衡而赚钱的时代差不多就过去了。以后随着贸易政策的放宽,代购或许也没什么利益可图了。哎,你别生气啊。”lucy说着,拍了拍粉红哥,粉红哥傻笑着点头。“但是,代理这个事情,靠的是你对美国文化的认识和这里的人脉,是中国企业走向美国市场最重要的桥头堡,我估摸着过个几年,‘中企首代’应该是很抢手的职业。” 第67章 纽约客的生存之道3 正说笑着,一旁有人高喊:“哎,这里有东西好了,大家快来拿~” 就看到旁边吃着西瓜解馋的一群人呼的冲了上去,一下子把个烤炉围的里外三层。 粉红哥一见,把手里没吃完的瓜子放到桌上,“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然后站起来,抖落身上的瓜子壳。 lucy顺手递过去一个盘子,“帮我们也拿点。” “我一个人拿不过来。”粉红哥嘴里嘟囔着,没接盘子。 “我们几个一起去吧。”steve招呼另外几个男生,又瞅了粉红哥一眼,“就你那样,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 说着起身,大家几个纷纷拿了几个盘子,朝烤炉走去。粉红哥讪讪的跟在后面。 张妮和我都笑了起来。 “我说张妮,”lucy给我们都递了块西瓜,“我还真有事问你。我一个朋友,闺蜜,和她老公结婚一年,整天吵架。我虽然没在这里上过什么学,可是知道还有什么心理咨询一说。你说你能不能给他们做个什么夫妻关系咨询?别的地方呢,问来问去都是老外,他们俩话都说不清楚,还咨询什么。刚才steve正好说你又会中文,又是心理医生,你能给他们咨询一下吗?” 张妮道,“其实心理医生分类蛮细的,有些做个人心理分析,有些做coupletherapy,就是情侣夫妻关系成对咨询,有些做团体咨询,比如酗酒、吸毒之类的。我做的是个人心理分析,没有做过情侣关系咨询,不过可以帮你朋友问问,找个合适的医生。” “那就谢谢你了。哎,给留个电话,我好联系你。”lucy道,“你说吧,人为什么要结婚?结婚后老那么吵架,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lucy边按着手机的键边道。 我笑而不语的看着张妮。这是张妮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我想,好的婚姻还是可以给人更好的生活吧。”张妮轻轻的道。 “呵,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呢。”lucy把手机放一旁,摇着头说,“哎,我没学过心理学啊,可是这么多年大龄单身女青年的经历让我看到了很多。你说年轻的时候以为爱情结婚的吧,结果后来什么父母、双方各自的家庭,后来孩子的问题,处理不好的不是整天吵就是离婚。太单纯了,把婚姻跟爱情画等号,结果搞不定很多现实的生活问题。后来吧,大一点的单身青年,就想着,跟谁过不是过呀,找个差不多的就结婚了,什么爱情、激情都不考虑。结果后来呢,没感情的生活不是让男人出去外遇就是让女人出去碰到什么真爱,然后不是打架就是离婚。你说为什么要结婚?”lucy无奈的笑笑,不等张妮接话又继续,“我其实也挺理解你们的,你们不是跟着家里移民过来的,独自一个人来闯荡,尤其女孩子,特别不容易。可能是想找点感情上的依靠……毕竟两个人面对很多问题比一个人要好多了。找依靠是好事,要求会低很多,稀里糊涂的也就结婚了;可也是个麻烦,万一那个男人靠不住,以后的日子鸡飞狗跳。” 我跟着点头,张妮则是吃着西瓜不说话。 lucy继续说,“我的问题是,我已经不需要男人了。自己赚钱自己花,有什么事情钱搞定。如果找人结婚还要签婚前协议,纽约这里的法律是离婚财产对半分。我辛苦赚来的钱凭什么给别人。所以,还不如不结。” 张妮还是吃着西瓜不语。看样子,是提起她的揪心事了:要爱情还是要过日子,要不要婚姻,要怎么样的婚姻…… 我赶紧扯开话题,“自己做生意很累吧?” “那当然,”lucy说,“你们上班,只管准时到、不早退,然后到时间拿工资。我们要担心的事情完全不一样,什么各种条例、各种检查,填单、报关,货运,呦,太头疼了,我都不想说了。”lucy的脸又恢复了一脸的漠然,或许商场上的女人都应该不喜形于色的吧。“去吃东西吧。”她起身说。 留下我和张妮两个人,吃着西瓜,没有话说。 “来,别光吃西瓜,我帮你们抢东西来了。”旁边一个声音过来,我和张妮的面前出现了一大盘烤好的东西,虾,鱼丸,香菇,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你们两个,无视几百个如饥似渴的纽约单身男人,自己坐在这里面对面吃西瓜。你们说我怎么说吧。”许述手里拿着一个烤玉米,大啃特啃,满嘴玉米粒的说。 “哪儿来这么多的吃的东西?”我抬头讶异的问他。 许述嘻嘻一笑,“这就是你弟弟我的本事。”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掀翻了几个?” “你弟弟我擅长的是内力。”许述继续专心看着玉米,找准了地方就一大口。 “你最近练□□啦?” “切,天生的大内高手好不好。”许述嚼着玉米,忙得不亦乐乎,“刚才有个小妞,见我就问是不是上次在什么亚洲摇滚界上面唱歌的。本来多好的机会啊,啊?我刚想问小妞要电话,就看到管烤炉的兄弟那眼神像剑一样嗖嗖的就飞过来了。你弟弟我冰雪聪明啊,立马知道个中原委了,就跟女孩子说,你先帮我拿点吃的。对吧,我不可能只顾自己,不顾你们的。” “继续说。” “后来么,小妞就拿着盘子过去了,那老兄开心的差点口水直接流到烤炉上。那笑的心花怒放啊,一个劲的往小妞的盘子里夹菜啊,差不多把一炉都给她了,差点被群众爆扁……”许述得意的瞥了瞥一盘吃的,“小妞就给我了,我就给你们送来了。回头还得去谢谢那小妞。” “你功力见长。”我点头首肯。 “那是,你们两个人无聊的那点时间,我就忙着练内功。所以,单身有原因的,知道吗?”许述把个啃的差不多的玉米前后左右翻了一遍,想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啃的。 “我们刚才可是长见识了,和steve他们一群聊天。”我道,“不能算无聊。” “哦,都聊出些什么了?” “人家说了自己的创业史啊,奋斗经历啊,和你我上班族太不一样了。” “是吧。”许述把啃完的玉米老远的找准垃圾桶呼的扔了过去,玉米棒结实的啪嗒落在垃圾桶里。许述转身问,“聊了半天,有你中意的人吗?” 我纠结的看着他,心想我这个弟弟怎么只关心一件事。 “照我说,肯定没有咯。”许述自顾自的道,“你们呢,肯定看不上一点英语不会的老土,对吧。毕竟出来这么多年,读的外国的学校,混的外国的公司,找个不能接受西方文化的人,你们感情上也过不去。就算凑合一下,也谈不拢。那些西方文化什munication啦,什么respect啦,鸡同鸭讲。” “你什么时候起开始这么善解人意了?”我拿叉子叉了片土豆,烤过的土豆散发着木炭特有的味道,表面有点干而脆,里面则是又糯又甜。 “这个么,看看就知道了呀。我讲的实际吗?你们除了国内人的各种标准,还有一条,自己大概自己都没认识到,就是对西方文化认同和接受程度。两个人的认同要差不多,才能合拍。所以你们这种教育程度搞的女人找男朋友是难上加难。” “玉米里加什么了?你今天太滔滔不绝了。”我嗤了一声,“去去,拿你小妞的电话去。” “现在还没到时间呢,她得先谢谢那个烤炉的,然后我再去谢谢她。”许述弯下身,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用手指拿了个鱼丸,“你们刚才和steve他们聊天的那些呢,是不是其实有点内心的震撼。” “啊?”我不解的看着他。 “人家没在这里念过书,不会说英文,去曼哈顿逛街都得拽个会英文的问路,可是混的比我们好多了。我们的那点工资,一扣税,一付房租,所剩无几。有落差吗?张妮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的心理系高材生,姐,你也是全球闻名fit毕业的,有什么想法吗?” 张妮抿嘴一笑,“每个人生活不一样呗。” “再说一件事啊,”许述开了罐啤酒,“我以前的房东,不会英语,开出租的,现金收入,一个月4-5千,纯收入。他老婆给人做指甲的,淡季工资加小费2千,旺季6千。夫妻两个加一起,那可是比我们谁的收入都高啊,说不定赶超那些华尔街的穿西装的啊。” “哦,我知道法拉盛卖凉皮的肯定赚的比我多。”张妮道,“落差有什么用啊,你又不会去卖凉皮。” “难说我真的会啊。你们女生可以淡定,我们男生有压力,淡定不了。” 我看了许述一眼,“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情?” “也没啥,小杨走了以后有点不爽。想多了……” 我伸手也拿了罐啤酒,又递给张妮一罐,都开了,碰了一下,“喝酒,开心点。” 张妮喝了一口道,“留学生都是冲着理想来的。我们至少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还有这个选择的自由,已经很不容易。别的就不要多想了 “理想和现实呀。”许述故作感叹状,“还是玉米来的实际呀。” 第68章 偶遇老朋友 “哦,你们快吃快吃,吃完了去游泳。我先去车里拿冲浪板。你们赶紧去换泳衣。记得要在沙滩上脸朝下晒太阳,旁边放本中文书,有人过来搭讪礼貌接待。尤其你,姐,千万不许穿牛仔裤去沙滩。” “为什么不能脸朝上晒?看到不帅的不搭讪。”我回道。 “这你就不懂了。”许述刚要站起来,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坐下来,“我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脸朝上表明了你欢迎任何一个人搭讪,那些真对你感兴趣的人反而不敢了。脸朝下,人家过来看一下,犹豫一下,鼓起勇气。你要给人思考的时间。” “哦,是吗,有那么多讲究。”我道。 “是啊,姐,明白了没有啊?” “明白了。可是我没带泳衣。” “@$%@$#&^*%^(”许述闭着嘴睁大眼睛看着我,估计是噎住了。 我自知理亏,低头嘟囔了一句,“走的太着急,忘记带了。” “那你来是干什么呀?”许述继续瞪大了眼睛,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别跟我说是来吃东西的。烧烤吃又吃不饱,拿块烤红薯都要等半个小时。纽约的大型活动,大家明摆着都是来相亲的。你又不穿的好点,难道是来探讨学术问题的?” “就……是来散心的,不可以啊。”我有点结巴。 “你散个头的心啊?你连失恋的资格都没有,拿什么散心?”许述站起来摇摇头,“不说了。你们吃完自己过来。如果我旁边有妞,你们就当不认识我。” 许述说完,刚抬脚要走,旁边急急的赶过来一个老牌单身汉,冲到许述面前,“你们车里还有座吗?” “有……需要带人吗?” “可不是吗。今天我带来一个女孩子,是组织者分配的carpool。结果到了这里,刚才聊天,她才说她晚上要回家和男朋友看电影。事儿给搞的。你说那个组织者,给我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生干什么?”老牌单身汉说急了唾沫都飞出来了,还一个劲的挥手。 我默默的递给张妮一把叉子,两个人实在不知道是应该诧异还是窃笑,无奈之下埋头吃了起来。 “这……反正你也要回去,送……一下没关系吧?”这回轮到许述结巴了。 “送什么?我又没有机会,不是浪费我的汽油吗?不送不送。让她跟你们的车。就那个穿绿色裙子的,”老牌单身汉顺手一指,“我先去沙滩打球了。一会儿她找我,你们就带上她。”说玩,老牌单身汉猛然的摇着头,愤怒的走掉。留下许述张大了嘴,像是被一个鱼丸塞住了。 我看了一眼张妮,道,“那不是那谁吗。前阵子在追一个女孩子,整天负责接送上下班,晚上还给送夜宵,还一大堆一大堆的礼物狂送。看着像是个蛮绅士的人呀。“ 张妮轻轻的摇摇头,“哎,那是他认为有机会的女孩子。” “尼玛,”许述终于开口说话,“我没听错吧?就因为人家女孩子有男朋友,连个ride都不给了?” “你怎么体会得了老牌单身汉那种焦急的心情?”张妮道,“对于他们那群人来说,女孩子只有两种,一种是他们有机会追的,什么鞍前马后,做牛做马,都愿意。另外一种是他们没机会的。通常他们根本不拿人家女孩子当女孩子。” “奇葩。”许述半天吐出一个词来。 “这就是纽约的男人呀。”张妮笑了,“别说我们女孩子要求太高,其实我们真是大部分时间一直在告诫自己找个人,合适的就可以了,没什么要求。可是纽约不给机会。” 到了海滩边上的时候,已经有一堆一堆的人在那里围坐着。有的是一个圈子的人,也有的是几个不同圈子的混搭。毕竟,出来参加大型活动,大家的宗旨都是认识更多的人。几个老牌单身汉背着单反相机,在各个圈子之间游走,见到美女夸几句,问要不要拍照片。 一些身材不错的美女纷纷开始脱下批在外面的外衣,戴上墨镜,往身上抹防晒霜。 一个新晋单身汉开心的乐不思蜀的到处乱窜。看到有一圈美女扎堆的地方,赶紧寻找有没有自己认识的,见到个认识的就打个招呼,然后很自然的坐在美女圈子里,猛的脱掉上衣,大喊,“谁帮我也涂点防晒霜?” 纽约的美女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一个身材样貌都不错的女孩子笑嘻嘻的说,“我这里有,不过是喷雾的,你要吗?” 新晋单身汉乐的咯咯的笑了起来,“要的要的,你帮我背后喷一点吧。”说完转身背对美女。 美女盈盈的蹲了下去,先是在他脖子上面随便的喷了一点,然后摇了摇瓶子,使劲的在他背后喷了一个s和一个b字。周围的几个美女见了,都捂着嘴笑。新晋单身汉也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继续傻乐的说,“我先晒一会儿太阳,然后去游泳。你们谁要跟我去的,过半个小时一起去啊。”说完,整个人像张海蜇皮一样面朝下,平铺在了沙滩上。 天气特别的好,西班牙人放起了热烈的拉丁舞曲,不停的从保温箱里拿啤酒喝。小孩们拿着铲子和塑料桶,开始做沙雕。 身材好的白人女生穿着比基尼,用各种姿势晒着太阳。 浅水海滩上,各种肤色的人在嬉闹着。 “见着许述了吗?”我一边看一边问张妮。 “那边那个,远一点地方的,在surfing的,是不是他?”张妮看着远处道。 远处一个白点,站在冲浪板上摇摇晃晃,一个浪头打来,白点和冲浪板都不见了踪迹,过了一会儿才从水面上浮了出来,在一波一波的浪里面时隐时现。 “好像是他。小子会不会淹s啊?” “不会啦,这里的浪不大,他还是在浅水。” “哦,那他就是摆pose给粉丝照相罗?”我问,说着无聊的张望了一下周围,“你说我们坐哪里好?刚才lucy他们呢?” “哦,他们已经走掉了,吃了烧烤就说有事走了,估计是不想参加后面的活动了。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不远处,有个人在冲着我们的方向招手,阳光刺眼,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用胳膊捅了捅张你,“哎,那是谁?” “是……庆祥吧,走,过去看看。” 一堆人坐在那里有说有笑,其中几个看着都是couple,两个两个坐在一起。庆祥刚转身要找什么,他老婆就递来一瓶水。庆祥接了过去,呵呵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水。”他老婆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庆祥喝了口水道,“来,你们两个坐。刚才烧烤的时候没见着你们啊。” “嗯,人太多,”张妮回答,“我们坐在角落里。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其实刚来不久,看到烧烤的人太多,就直接来这里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我们新泽西的朋友。”庆祥逐个介绍了一下周围的几对couple。 “你搬去新泽西了?”张妮问。 “对啊,我刚买了房子,可以住的大一点,以后有孩子了也不用再找房子搬了。刚买的,稍微装修了一下就住进去了,以后好好弄好了,请你们来玩。”庆祥说着,脸上跟着高兴了起来,散发着成家立业男人的幸福光芒。 “你装修请的老墨?”旁边的一个人问。 “哪里,就自己弄呗,有空就铺个地板,刷个墙什么的。” “是啊,”庆祥的老婆看着他也笑了起来,“他每次一铺地板就要去看电影,说是铺的太郁闷,要散心。” “我现在精通地板墙壁水管,你们谁买房子要装修,找我问吧。”庆祥接着道。 “你那是豪宅啊,我们顶多也就是住个apartment,哪里有那么多地板可以铺。”旁边一个人笑道。 “啊呀,我那个区房子不贵。你们大可以考虑放弃纽约的apartment生活,搬去我们乡下享受田园风光。我们家后面就是一片小树林,还经常有鹿出没呢。” 我和张妮一脸羡慕的看着他,“真的吗?” “是啊,有时候还有狐狸。反正她每天早上都会拿点吃的东西出去,放在院子里。”庆祥看着他老婆道。 “其实,”庆祥的老婆说,“我刚从国内来的时候,发现这里也没有比国内好到哪里去。这里有的国内全有。可是住的环境,空气和水,还有大院子,特别好。很适合生活。国内哪里有这么大的房子。” 张妮和我对望了一眼,同时想到了我们在纽约的狭小apartment。 “说真的,纽约适合单身的人住,空间小,节奏快,聚会多,”庆祥道,“可是如果是生活的话,还是新泽西这种乡下的地方比较好,清净宽敞。现在,我们也就是在周末的时候进一次城,买点菜,或者跟朋友碰头。平时都是在家里看看电视报纸什么的。” “纽约诱惑太多,不适合你们这种居家男人。”旁边一个胖胖的男生调侃的道,“出去聚会一次什么事情都碰得到。你们还是乖乖的呆在家里陪老婆好了。”胖男生细看下,还是长得挺不错的那种,浓眉大鼻。 “那你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旁边一个哥们斜睨着眼看他,“说出来听听。” “我碰到什么事情了?那次你不是在吗?还问我?” “哪次?” 第69章 空中求婚 “就是上个星期的生日聚会。记得吗?” “哦,对。你是说有个女生……”话没说完,那哥们狂笑起来,“你不说我还忘了,真是极品事件。是的是的,居家男人还是离开纽约比较好。” “什么事情啊?”周围的人一片茫然。 “事情是,胖子和我上次去参加一个人的生日趴。结果呢,大家就喝了点酒。” “胖子你酒后乱性了?”旁边有人问。 “不是,胖子是酒后被调戏了。说实话,胖子我觉得你特别没用,被人调戏了还不将计就计。” “我…..也是被吓傻了吗。”胖胖的男生脸红了。 “到底怎么样了?”周围的人问。 “事情是,大家不是喝酒吗,也就是啤酒,每个人喝了两口。结果有个女生就装醉了……坐到胖子大腿上搂着他……胖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对吗,胖子?” “嗯。”胖子使劲点头。 “其实那女生的演技太次了,md,一看就没醉,还装个p啊,不如就直接上去抱着胖子算了。两口啤酒,你说醉了,谁信啊?对吗,胖子?” “嗯。”胖子继续应和着。 “你说吗,也太傻了,一桌人都知道你没醉……其实那个装醉的过程完全可以省略的,太费力气了,根本没有观众。” “那后来胖子被强抱了以后呢?”旁边有人问。 “胖子啊,他就站起来,拉着女生就往外面走。后面的事情……胖子,我也不好意思替你说了,你自己说吧。太丢人了。”那哥们摇摇头,一脸无奈。 大家转脸看着胖子。 “后来……我拉着她冲了出去,走出饭店,走出大堂,走到街上……然后我就傻了,不知道该干什么……在马路上站了两分钟后,叫了个车把她送回家了……” 胖子一说完,大家一阵哄笑。笑的胖子脸通红。 “你真是没用啊,”哥们又去调侃他,“你冲出去的时候,我想,从来没见过你小子那么有魄力,终于给我见识了一回。没想到你10分钟以后又回来了……” “哎,大家快看,”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快看上面~” 碧蓝的天空中,有一架直升飞机掠过,飞机的后面泛起一片片白色的云。阳光照过来,有些刺眼。 “你们仔细看飞机后面!” 飞机的下面打出了一个横幅,在蓝天的映衬下,镶上了一道金边。这时候,一朵云被风吹着,飘到了太阳前面,阳光不再那么耀眼,渐渐的,可以看到横幅上面的字。 “jenny,willyoumarryme” 海滩上,有人吹起了口哨,正在玩耍的人群也停下了手中的事,不少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手搭凉棚,微笑着看着横幅。 飞机掠过时,人们纷纷开始鼓掌,一群西班牙人则是把音乐开的更响,换了首”evestinglove”。大家开始欢笑,起哄,到处寻找那个叫做jenny的人。 “看看,他们就在那里!”我们中的一个叫了起来,然后又换成英语,”theyarethere!” 人群顺着看过去。 一个满脸诧异的白人女孩子,正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对面一个单膝跪地的男生。女孩子长的很好看,棕色头发,蓝蓝的眼睛,脸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太阳晒的,而有点泛红。 男生是一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帅小伙子,又腼腆又害羞,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拉着女孩子的手看着她。 “sayyes!”人群中有人大叫。其他的人也跟着附和,”sayyes,sayyes!” 女孩子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伸手捂着胸口,张嘴看似因为紧张而喘气。 “giveherthering!”又有人大叫。 男生一下子回过神来,摸了摸胸口,因为穿着泳装,没有口袋。他赶紧站起来,心慌意乱的冲到衣服堆前到处找。 “it’sinyourbackpocket!”有人提醒。 男生赶紧摸了摸泳裤的口袋,也没有。突然,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开心的朝人群挥了挥手,戒指在他的小指上熠熠闪光。 他回到女孩子身边,从小指上取下戒指,拿在手里,拉过女孩子的手,又停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给她戴上还是该等待她的回答。 “jenny,marryhim!”旁边有人把手合成筒状,大声叫。 旁边evestinglove的音乐结束了,海滩上顿时静了下来。 “哥们,放那个,那个canond,”我们中的一个人道,“胖子,你那个无线音响,快拿过来!” 说着,大家七手八脚的,一个人在自己手机上找到那首经典弦乐,胖子把音响打开,连接蓝牙。 canond的音符缓缓奏出,优雅舒缓而又浪漫至极。 “jenny,”那个男生舔了舔嘴唇,终于说,”iknowthisisoffthehook.iwantyoutoknow,althoughi’mnotthebestguyintheworld,buti’mreadytospendmylifewithyou,takecareofyouandmakeyouthehappiestwoman…willyou…willyoumarryme” 此时的海滩上,大家都摒住呼吸,连吵闹的小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等着女生的回答。 女生先是不说话,眼泪一滴一滴的从她的脸上滑落,她伸手擦去眼泪,尽量平静脸上的表情,微笑着说,”yes.”,笑完了又激动的哭。 海滩上欢呼声像浪潮一样涌起,大家吹口哨鼓掌,不停的欢呼。男生连忙把戒指套在女生的手上,然后站起来,一把搂住她,不停的拥吻她的额头。 “哇,浪漫s了,浪漫s了~”旁边的一个小女生感动的也快哭了,眼里满是热切的渴望,“要是哪个男生这样向我求婚,我一定马上就嫁了。” 欢呼的热潮渐渐平息了下来,大家回到各自原来的地方,继续日光浴,期间还不停有人远远的向那男生表示祝贺。 “哎,对了,庆祥,你当初是怎么求婚的呀?”有人问。 “他呀,”庆祥的老婆笑着瞟了他一眼,“你们看他像个浪漫的人吗?就是有一次看电影的时候,他用胳膊捅了捅我,说,哎你明天没什么事儿吧?我说没有。他说,哦那咱们去登记吧。” 她话一说完,大家就跟着笑了起来。 旁边一个女生指了指自己的老公,“他也没正经求婚啊。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玩,然后晚上逛街,进了个教堂,牧师说,你们是来结婚的吗?他看了我一眼,说,是啊。牧师说,哦,那你们先去市政厅登记,拿了表格来我这里举行婚礼。然后他就拉着我出去打了个车去了市政厅,填了张表,又回来,然后,我们就穿着牛仔裤举行了婚礼。当时我只是觉得好玩看热闹,完全没有意识到,出来后,我们就算是夫妻了,他都没有求过婚。”说着,她娇嗔的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她的老公是个憨厚的男生,在那里嘿嘿的笑了起来。 “你们都没有我的离谱,”旁边一个女生也道,“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拿着税表跟我说,你看,两个人合报比一个人报要少交税,咱们合报吧?” “那很浪漫呀~”旁边有人说。 “哎,什么浪漫啊,”那个女生继续道,“我们哪里有那么多心思搞什么求婚啦、婚礼啦,大部分心思都花在怎么过好日子上。他家里也不在这里,我家里也不在这里,最多明年回国跟家里人吃个饭就可以了。” “是啊,”拉斯维加斯结婚的女生也道,“我们结婚照都没拍,后来还是为了给家里一个交代,让朋友拍的呢。在这里有一点好,就是很多一套一套的礼仪都不用费心,日子是自己过的,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没有约束。” “我们也没有婚礼呢,”庆祥的老婆道,“到时候房子弄好了,大家一起过来吃饭就算交代了。” “是啊,我们又不像老美,亲戚朋友都在这里,一定要搞的大一点。我们就这么几个朋友,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就可以了。不过有时候参加老美同事的婚礼还是有点羡慕的,那么多伴娘,那么多客人。不过我们也没精力去搞,一个婚礼要准备半年,两个人都上班,谁有时间去筹划那么多。” “对对,我有时间还不如多铺几个地板。”庆祥道。 第70章 好久不见 看到我和张妮开始听的云里雾里,庆祥笑了:“跟我们这群老帮瓜在一起,你们是不是觉得特无聊?”还没等我加以否认,庆祥又道:“纽约不仅仅只有风花雪月,也有家长里短,也有家务琐事……”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两个人对视一笑,“估计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出来了,以后等有了孩子,每天就围着尿布和奶瓶转了,哪有闲工夫再出来烧烤晒太阳……”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突然有点落寞的看着他。他曾经也是我们中的一个,不遗余力的参加各种party和相亲活动,或许曾经他相信过爱。或许没有。我也不知道。只是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喜欢铺地板的男人,按照国内的标准来说,应该叫大叔。“这才是生活吗,”张妮接着话题道,“每个在纽约寻寻觅觅的人,最终目的不都是为了找个合适的伴侣、成个家,然后过日子吗?” 张妮话刚说完,我有点不解的朝她看了一眼。其实我最近开始有这么一种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我们更相信爱情,否则不会老那么纠结来纠结去的。她的各种无奈,大概就是在童话和现实之间的徘徊、而又做不出取舍吧。这句话,听着真的不像她。虽然以前她也说过很多次,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这或许是她劝解自己的话,而不是她真的想那么做。人哪,真相信哪门子事就去做了,就不会反复强调着说了。脑子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各种事情,一只手已经搭在我的肩膀上了。 我向来都不习惯被人碰,尤其在美国这么多年,人和人之间总之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有肢体触碰的习惯,被那么一搭,我有点火大,脑子里的场景就是一个大背包,把一猥琐男甩得找不着北。沙地里砸出一个坑来。回头。居然是吕萱。 吕萱一面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面笑盈盈的看着我和张妮,“好久不见了呀,你们两个真是稀客哦~”吕萱的泳衣深v,波涛汹涌,风情万种。于是,我有点找不着北。吕萱什么时候来的?我和张妮怎~么就成“稀客”了?还是张妮脑子比较快,微笑着答道,“见到你才是不容易呢,大美女。”这下,吕萱笑的更灿烂了,“哦,是哦,我是比较忙,约我要提前一个月的。”笑着,酒窝就出来了。一高兴,搭在我肩上的手又来回摩挲了两下,搞的我暗想还好穿了件外套出来。 “今天还真是巧,这么多人都来了。”张妮继续没话找话。“真是的耶~”吕萱的声音有点兴奋,“我刚才路过这里看到你们特别高兴。哎,我有几个朋友在那里,你们要不要过去一起聊天?”我刚想摇头,远远看见许述扛着冲浪板,向岸边走,海水及腰,方向正对我们这里。虽然许述和吕萱的事情过去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碰到难免尴尬,再说纽约华人圈,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能避免就避免吧。想着,我连忙答应,“好的好的,多认识几个有趣的朋友。” 话刚出口,我一下子意识到口不择言是什么,尴尬的看了一眼庆祥他们,庆祥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挥挥手,“去吧,趁着年轻好好玩。”张妮有点不爽的看着我,像是在问我是不是还没游泳就脑子进水了。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显然,吕萱那么个不速之客,过来也没跟庆祥他们打过一个招呼。在她眼里,庆祥他们是属于纽约低级生物链的,她不屑于跟他们往来。她交往的,是什么金融才俊、连锁店老板、企业家之子。我甚至有一次很好奇许述当初拿什么搞定她的。他总不见的自称和金正恩沾亲带故或者是什么官二代吧。 “魅力。”许述看着我认真的、一字一句的道。 “好吧,”我回答他说,“从我们设计概念学的角度来说,你画几十条直线,总有一条画偏的。她找偏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姐,”许述道,“别看吕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那种女人最容易搞定了。说实话,我即使长的没有这么帅,搞定她还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当时我记得,我用手里的吸管直接就把珍珠奶茶的盖子戳了个苏联解体。后来许述还跟我分析了一通,好像是蛮有道理的。基本上的意思就是,只要方法对,谁都能搞定她那种纽约之花。吕萱还是一副笑盈盈的邀请我们的样子,张妮还是没有站起来。我轻轻踢了张妮一脚,“走吧。”张妮或许接受到了信号,知道我有什么想法,于是不情愿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还一脸愧疚的跟庆祥他们道歉说不好意思,一会儿再回来之类的。眼见着许述拿着冲浪板,海水都到膝盖了,我拽了一把张妮,“你说这沙子上能跑步吗?” “能啊,还很减肥。”她说。我招呼着吕萱,“咱们一起跑吧。” 吕萱身材傲人,一路跑过,引来不少目光。她似乎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一面轻盈的跑着,一面抬手捋动长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一圈围坐着的人边上,吕萱一下子跪在沙滩上,娇嗔的道,“啊呀,累s我了。”然后又对着一个男生道,“我给你请来两个朋友啊,你怎么谢我?” 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男生从围坐的人里面伸出脑袋,笑道,“还是你面子大,请来这两位。” 吕萱煞是迷人的一笑,回道,“那当然,我这两个朋友,一个是心理医生,一个是设计师,都很厉害的哦。” “呦,真的很厉害,失敬了。”男生说着,站起来走过来,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peter。” “peter很厉害的,是投行的律师哦。”吕萱不失时机的插嘴道。 那个叫peter的立马满脸都是笑,“啊呦,被我们的吕萱这么夸奖,今天回去我睡不着觉了。” “哪里啊,你就是厉害吗。”吕萱也娇笑着回应。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的朋友。”投行律师带着我们挤到圈子里坐下,把周围的一圈人逐个介绍了一番,指着几个男生“这是在bloomberg做的,那个是瑞士银行的。”而坐着的几个女孩子,“这是广告行业创意,那是唱歌剧的,还有这个是以前国家青年花样滑冰队的。”几个女孩子客套的微笑着点头。介绍了一圈,我算是明白了。男生都是青年才俊,女生都是多少和艺术有关的。如此说来,我和张妮算是进入一个比较高级的圈子了?承蒙peter看得起我们……几个女生之间相互也不怎么说话,而且看的出来,有些生疏。peter例行公事的介绍完了,开始跟几个男生social。坐在旁边花滑队的女生过了一会儿,试探的问我们,“你们跟peter很熟?” “不怎么认识。”我回答。 “哦,我也不认识他们,不知道跟谁说话。挺别扭的。”她话一说完,我乐了,问,“那你怎么过来的?” “我……跟一个朋友过来的,她认识他们,现在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第一次参加纽约的活动,谁也不认识。” “你刚来的纽约?” “嗯,我以前在外州,刚搬来纽约。”换以前,我可能会说:啊,欢迎来纽约,这里可好玩了,enjoy~但是看着这个有点羞涩又有点手足无措的女生,我真想说:在外州赶紧找个老实的嫁了啊,来纽约干什么?哪个圈子都不是好混的…… “哎,你,”张妮推了我一下,“这么好的阳光,你都没精打采的,怎么了?” “不知道,”我嘟囔着,“大概是depression。” “工作压力大?” “嗯。” “你最近睡的怎么样?” “睡不着啊,想想设计没思路,每天晚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我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哎,你看我是不是问题很大?” 张妮笑了,“没那么严重。纽约生活压力是比较大,10个人当中9个有轻微抑郁症状,多晒晒太阳也会有帮助。” 我们正轻声说话的时候,花滑队女生探头过来,对着张妮道,“你是心理医生?” “是啊。”“那……你能帮我分析一下吗?” 张妮微笑着说,“分析什么?” 其实,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甚少提起自己的专业,也从来不指指点点的分析这个分析那个。以我的感觉,要不是这种social的场合,需要反复提起她是个心理医生、作为一种认知标签,基本上她还是人民大众一个。有的时候,这种标签很有意思,“我有个做心理医生的朋友”和“我有件阿玛尼的大衣”差不多意思。按说今天她已经被提起两次了,一次是和那群做生意的,一次是和peter的才俊团体。有的时候纽约的社交圈很好玩,一群人坐一起相互介绍,说到“做医生的”就会有人问“哎,医生我最近这里那里不舒服,您看怎么办”,说到“做律师的”就会有人问“哎,某大律师,麻烦给我留个电话”,说到“做ounting”的和“做it”的,接下来就会有点冷场。基本上,如果职业不fancy,就说自己是哪个大公司的,如果公司也名不见经传,估计是挤不进曼哈顿的社交圈的,只能在法拉盛混饭局。 “分析,额……为什么……为什么我见到人群总是有点发怵?”花滑队女生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声说,“不太适应纽约的生活。跟陌生人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来纽约几个月了,没有朋友。” “你在外州有朋友吗?” “嗯。外州好像人比较容易接近,大家住的近,一起参加一些活动,自然就变成朋友了。这里好像……再熟都未必是朋友。” “纽约找要好的朋友是比较难,”张妮道,“这跟你的性格没有关系啊。你看到陌生人觉得不自在,主要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好像别人看着,我怕做错事,尤其人多的时候,比如现在大家在一起,我就不愿意一个人站起来走,总觉得人家看着我。我在书上看到有种症状叫做socialphoebia,跟我的情况挺像的。” “那你比赛的时候有观众,紧张么?” “比赛就不紧张了,习惯了。而且观众是来看我们表演的,除了裁判,没有人知道我们哪里有技术失误。” “赫赫,那不是socialphoebia,可能是你小时候父母比较严格,总是挑错有关。所以你就老想着有人会给你挑错,除非是在你特别有自信的领域,你才可以放松一点。” “哦,是吗?”女生感兴趣了,“能再多说点吗?” “哎~你们在做心理分析吗?我也要听~”吕萱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你能解梦吗?”张妮不知道如何回答。吕萱也不管她有些为难,自顾自的道,“那天,我梦见坐着地铁,然后看到一个人牵着大狗,我想过去摸他,他却要咬我,我赶紧跑了。然后我就一直等地铁,半天也没有到。来了一辆地铁,是空车,又不让上去……”吕萱不停的说,甚是眉飞色舞,说着,又把手搭在张妮肩膀上,很亲热的样子,“然后我就着急呀,穿着高跟鞋又不能跑,我就只能走出地铁叫出租车……” “哎,大家要玩摩托艇的过来。我们租了三辆,大家可以轮流骑。”peter和两个男生站在远处招呼着。“啊呀,你讨厌啦,人家话说到一半还没讲完……”吕萱抓了把沙子朝peter扔了过去,然后又一下子站起来,拍拍身上、腿上的沙子,“我报名~怎么玩法?是两个人骑一辆吗?” “不知道具体可以怎么样,反正我们先租了三辆,要玩的一起过来。”peter继续招呼。几个坐着的美女纷纷站起来,雀跃着要参加。不一会儿,一群人都朝摩托艇的地方跑去,剩下张妮和我,推说有点累,继续留在原地,晒太阳。 夕阳有点西下,黄昏的波浪拍打着海滩,微风吹来有点凉意。“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说。“是啊,来美国这些年,一年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远处传来的嬉闹声格外的清晰。 “你说……”我觉得需要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见了三个圈子的人,那三个圈子分别代表了纽约的各个阶层,每拨的人都很不一样。” “呵呵,”张妮笑了。夕阳的光照下,她的笑容很漂亮很典雅,难怪男生都会喜欢她。我有点慵懒,支着胳膊在沙滩上半坐半躺,抬头看看天空,有几只海鸥飞过,一辆小飞机在有点泛红的天空中飘过,留下一道漂亮的弧线。 “你真没想过要找个男朋友?” “唔?”我心不在焉,懒懒的眯上眼睛。 “我是说……怎么说呢,有时候挺羡慕你的状态,你好像并不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填补你的生活。” “那是……”我抬起头,让阳光照满脸和脖子,“我们公司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不当人用,我还需要什么男人……” “来美国这些年,你真没有对什么人动过心?” “有啊,那个时报广场的模特,还有上次许述公司搞party请来的演员,叫什么忘记了……” “你就没正经的时候。”张妮说着,推了我一把,“不过也好,你这样也省得很多烦心的事情。” 支着的胳膊有点酸,我索性一骨碌翻身,趴在沙滩上,两脚翘起,晃啊晃。沙子很干净,里面还有几个小贝壳。其实这些贝壳以前也在沙滩上晒过月光,听过潮起潮落。我用一个手指在沙子上面画图形。张妮不说话。远处西班牙热情奔放的音乐飘过来,仿佛活跃了些许气氛,又仿佛与我们无关。 “其实吕萱挺可怜的。” “怎么了?”我还是画着不着边际的图形,漫不经心的跟张妮有一搭没一搭。 “她的那个梦……其实狗代表的是忠诚,她无法接近忠诚,她想来的,可是忠诚要咬她。那辆不停的地铁,是她要的一种生活,开往目的地的,却没有靠站让她上去……”张妮说着,不知道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在纽约生活的女生都在一种自己不能掌握的状态里。长的不漂亮的男人不理,像她那样长的漂亮的,男人可能只是想接近寻找机会,但是没有真的想跟她长久……尤其漂亮的女生,觉得自己周围有很多男人围着,感觉自己还有的挑,可其实,那些男生,尤其所谓的精英圈,只是把漂亮女生当作点缀品罢了。谁的圈子漂亮女生多,谁就有面子……” “你把我说的更抑郁了。”我使劲回头看她一眼。风吹过,她的头发飘起,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层淡淡的阳光。 “其实那个花滑的女生说的挺对,纽约找朋友真的不容易。你,我,许述,小杨,我们这些年,是我在纽约生活最珍贵的部分。” “呦呦,小姐打住……你今天是怎么了?”我翻身坐起,“你这是置段郎和mike于不顾啊,人家多美好,人家多真诚……”张妮看着我浅浅一笑,“好了不多说了,我知道你不善于表达,也不喜欢听这些很直接的东西。我只是想说,今天看了纽约很多的圈子,让我更觉得什么才是纽约生活里宝贵的。” “小姐,我冷……” “尼玛,你还冷?”后面传来一个声音,“穿的比谁都多,就差没带帐篷来了,你还叫冷?”许述湿漉漉的站在我们后面,手里拿着他的冲浪板。 “怎么不再玩一会儿?”我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今天风大浪大,差点呛翻我。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刚才不是跟庆祥他们在一块儿吗?” “他们都有家室,对我刺激太大。”我赶紧找了个借口。“嗯,有刺激就有动力。”许述眯着眼睛看着我,像是在探究我是不是在说违心话,“好了,差不多了,收拾一下走人。哦,差点忘了,还要带上那个猥琐男不肯带的女生回城。好端端个姑娘,就因为有男朋友,回去连个车都找不到……不说了,赶紧走人。”许述一挥手,转身往远离大海的方向走。夕阳的阳光里,他和冲浪板,像两个相伴的影子。 第71章 九月叙事 九月快到下旬了,天气开始有了丝丝凉意。张妮的手机像是取消了服务一样,闷声不响,没有电话,没有语音,甚至连一条短信都没有。段啸亮和mike两个男人像是说好了一样,齐齐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犹如一颗石子砸入湖面,直接沉到下面,湖面恢复平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痕迹,连风吹过的样子都没有。 张妮的生活一片风平浪静,平静的让她感觉有点不真实。段啸亮和mike这两个男人都喜欢给她surprise,总之是在过去的大半年里面,她隔三差五的会有点心动过速。而现在,她连一条让她心跳脸泛红的短信都没有了,这不真实,很不真实。 有的时候她甚至都懒的翻看手机,远远的看着手机躺在桌上,感觉它像一块积木,毫无感情可言。诊所接待台的大妈也不拿她开玩笑了,每天除了上下班交接材料外,例行公事的赞扬一下她的衣服或者耳环,仅此而已。 她极力说服自己,生活本该如此。上班下班,平静安逸;而不应该像韩剧那样,不是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就是四大悲剧同时砸锅卖铁的上演。理论上来说,过了17、8岁,就不该相信那种不切实际的爱情了。韩剧之所以会被很多已经结婚的人喜欢,完全是因为你生活中缺少什么、就渴望什么,一旦有这种幻想之后,看电视就有强烈的代入感,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满足自己实际的渴望。其实还是蛮有利于身心健康的。 无聊的时候,张妮也会想,如果自己生病了怎么办,比如高烧,比如滴水不进,一个人惨兮兮的躺在床上,像纽约的众多单身人士一样,一旦生病就感觉世态炎凉,那个时候她会想到谁?是段啸亮,她会第一个打电话给他。他会连夜赶过来,买上一大堆她喜欢吃的东西,坐在床前剥桔子给她吃,看到她终于吃了一口,他会傻兮兮的笑。连她狼狈不堪的生病都会给他幸福感。 但是如果说在某个深邃的夜晚,纽约繁华都市的灯光全部点亮,肖邦的夜曲,微风,站在露台上,她的身边会是谁?那个俊逸的,修长的男人,衬衫领口很合适的敞开两个纽扣,一面浏览着纽约的夜景,一面露出一点点迷人的笑容,然后看着她,深情的告诉她,这样的夜晚,只能应该和她度过。然后他转身倚在栏杆上,看着天空,告诉她一些他从父母那里听来很久远的传说。一个夜晚,是如此的美妙并且让人眩晕。 想着的时候,张妮会微笑,然后回过神来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傻。于是下意识的去查看手机,发现手机里还是空无一条短信。 艾小杨去了洛杉矶以后,很少跟我们联系。仿佛他去的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一场探险,我们只是等待着他探险回来,告诉我们各种奇闻趣事,然后瞪大眼睛对各种事情表示惊讶。而现在,他正在旅途中,没空给我们这群村里的人八卦沿途见闻。 偶尔,他会在facebook上面更新一个状态,或者贴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艾小杨蓄起了胡子,旁边总是有几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老外。照片上的他看不出是不是在笑,满脸的胡子,把什么都盖住了。 许述忙着帮kirsten彩排。乐队的演出进入倒计时了。偶尔,他会发条短信来,说:姐,你好吗?或者有的时候kirsten他们彩排的热火朝天、没他什么事的时候,他也会跑出来跟我一起吃晚饭。 在williamsburg里面随便找个馆子,泰国菜、日本料理什么的。那里的馆子都是小小的,装潢简单又不失格调,关键是厨师都很不错,做菜相当的认真,而且量足价格便宜。所以我们总是觉得那里小餐馆的老板就是厨师自己,有一门手艺,跑出来找个门面。店不需要大,只要有足够的客流就好。然后厨师一面可以欣赏我们对他手艺的赞不绝口,一面把个小店打理的井井有条,小日子过得小康富裕。 其实在纽约这些年,我觉得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在这里做事,做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把一个最细分的行业做到最好。附近有家店就是个日本面条馆,老板只卖面条,乌冬汤面,每天进货一个小面包车,从早上开始卖,队可以排的长到一个block,要等上30分钟才可以吃上一碗远近驰名的onya面。每天营业到面卖完,然后关店。一年365天,每天如此。有个人很喜欢打羽毛球,但是总找不到场地。于是他找到法拉盛很远的一个仓库,跟几个朋友一起把仓库改建成羽毛球场,对外开放,现在不仅那里成为华人体育活动的中心地之一,喜欢打羽毛球的人成了老板,工作的一部分就是打他热爱的羽毛球。还有一个人,她结婚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婚纱,觉得怎么没有一件婚纱是有个性的,于是她找了时装学院的学生帮她画了草图做成她自己的婚纱,然后又给朋友做,然后索性开了一个店,那个人叫verawang。 其实怎么说呢,华裔虽然不是主流,但是如果找到一个合适这个团体的一个小生意,就不会有主流社会的大集团来跟你竞争,所谓既入行门槛低、又没太多竞争风险。可能这就是很多人喜欢纽约的原因之一–你可以成为你自己,为你自己而活。你可以有一百种活法,而这些活法都有着某种把你带向成功的可能。 在小餐馆里的时候,许述总是先坐下开着手机查邮件短信什么的,说是要赶紧趁着空档看看有没有什么客户跟他联系。许述是个花钱没有什么概念的主儿,哪怕是那些他在外面寻求刺激而短暂交往的女生,他也待她们很好。在他看来,他是她们那天的男朋友,她们给了很多kirsten不愿意给他的东西。而他获得了那些东西之后,又有动力对kirsten更好,所以他是不能亏待她们的。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逻辑,不过照他最近花钱的速度来看,一份工资是肯定不够的。好在他一直在外面有客户,只要他可以放弃睡觉的时间,收入总还是有的。许述说他现在已经习惯一天只睡4个小时,有的时候晚上累了躺下眯一会儿,再继续起来干活到天亮,然后去上班。我说你不要把身体累垮了。他说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到客户稳定了,他的绿卡下来了,就自己开公司,免得受那个总拿他的作品署自己名的上司的气。我说有些事情急不得。到那个时候,他会沉默一段时间,然后告诉我,想尽快弄到一笔钱,买个房子,给kirsten一个家,不用每逢几个月就被房东通知要搬房子。 于是我也不语。我们这种在外漂泊的人,家,是一个奢侈的概念。有的时候,这个弟弟也会让我审视一番,感觉他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外表下面,是一个长大了的男人。他要去肩负一些东西,他要承诺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而我,最近一段时间,跑步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一个支柱。 我认为,我的人生目前为止,是相当失败的。大龄,单身,而且,连个大龄女青年通常必须的那种“把所有热情都投入到工作中”的机会都没有。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应了以前中学教导主任对我的总结。 我甚至连艾小杨经常会提起的“怀才不遇”都没有资格沾边,怀才不遇的前提是要有才的,而我,没有,连个小设计师最基本的计算题都做不出。所以,我对自己的现状没有任何解释推诿的余地。 每天早上醒来,首先意识到的是自己作为一个大龄女性的各种惨状,已经30多了,还要什么没什么;其次,会更现实而又具体的认识到,今天又是一天,充满各种纠结和愤懑,要去对付。有时候,感觉如果真是抑郁了就好了,去医生那里要一剂兴奋剂,然后心情美好愉悦的像在空中飞翔一样度过阳光灿烂的每一天。然而,生活没有解药。在国外奋斗的每个人都是职业赌徒,不管手里的牌好牌坏,这场牌局还是要继续往下打。 说到跑步,其实一开始纯粹是为了减压。 记得有一次,我突然很想家,想看海,想到以前和楚一一起在北海的时候,他让我对着大海喊出自己的心里话,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一口气从法拉盛跑到bayside,就是为了看一下海浪拍打海岸的样子。 等到到了bayside的时候,我已经很累了,一个人坐在岸边的岩石上,呆呆的看着大海。我忘记了原本想要叫喊什么,不过那一刻,我感觉有点释怀。 海浪拍打着海岸,海风吹来,我静静的等着日落,很久,很久。 后来,每次有压力的时候,我都会拼命跑,只想着跑到累得忘记烦恼、忘记自己,累的精疲力尽,回家冲个澡,闭上眼睛就是第二天天亮。 逐渐的,我开始喜欢上了跑步,不仅是因为跑的时候我可以忘记很多事情,更因为随着跑步次数越来越多,我发现这是一样我唯一可以掌控的东西。每一步都是自己可以把握的,开始跑一麦,后来到两麦,只要花了工夫下去,就可以越跑越多,越来越远。这是我到了纽约之后,唯一一件能够让我感受到,我还可以努力、并且只要努力就有成果的事情。 这种感觉很好。很长的时间里,确切的讲,是公司开始有了各种内斗、而我的设计永远达不到要求的时候开始,我爱上了跑步.这可能是我生活中唯一一件能够有点成就感的事情。 而今年夏天,我想把这个成就感再推进一步,就是参加马拉松。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多远。对于马拉松(其实是半马),我有着一种复杂的感觉,有的时候幻想着自己冲过终点站那种欣喜若狂,有的时候又想如果跑不下来怎么办,我的人生已经够失败,难道还要再增加一个失败的感觉? 这种感觉交错着,我还是白天上班,晚上换上跑鞋去中央公园跑步。说来巧,马拉松和公司设计交稿的时间前后差了两天,后者让我觉得说不定我的设计生涯和我的美国生活就此嘎然而止,而前者让我觉得或许人生还有些事情是自己可以去奋斗的。 在这种焦灼中,我惶惶的度过了一个星期。 第72章 给老头的咖啡 周一上班,我还是像平时一样,灰头土脸的走到办公大楼里。电梯里面挤满了人,算了,我还是自己走楼梯吧,至少还可以拖延一点时间,晚一点到办公室,免得看到图纸,过早的开始我漫长的一天。 我低头走入楼梯过道,开始往上走。背上的稿纸筒啪啦啪啦的敲打着我的后背,我一扬手调整一下这个炮筒一样大的塑料筒,于是稿纸筒又开始敲打我的脑袋,嘎嘣嘎嘣,甚是清脆。。。23楼。。。估计一路敲到办公室,我的脑袋都不好用了吧。 哎,就当是锻炼吧,反正我的脑袋的作用,自己都不看好。 一路低头走,看着大理石的台阶觉得甚是好看,各种条纹,重叠又不交错。楼道里空无一人,与世隔绝,空洞而又实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走过多少个楼层,我上了一个台阶,想继续拐弯再走,突然感觉被什么拉住了,回头一看,是cokelynn一手扛着他的自行车,一手拉着我的稿纸筒,“到了到了,别走了。”他喘着气说。 “嗯?cokelynn,你怎么在这里?”我诧异道。“今天不是电梯挤吗,我又有自行车,更挤不进去了,索性走楼梯,就当锻炼了。走了几个楼层,发现你在我前面,也没忍心叫你,你走路的样子像是过河,老看着脚底下……连到了楼层都不知道。” “哦。”我轻声道,“我刚才没唱歌吧?” “唔,没有,你看着很颓废的样子,没有唱歌,而且我估计你也唱的挺难听的。” 我刚想取下炮筒砸他,就看到他抹了一下汗,认真道,“你参加这个周末的马拉松是吧?” “唔?cokelynn,你别吓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啊呀,你天天换上跑鞋去跑步。纽约长岛一年一度的马拉松是很多人都参加的一个大活动,我就随口问问啦……再说,我也是同一天参加比赛,是环五区自行车比赛,我们说不定还能碰上。” “哦?是吗?”这下我有些兴奋,“我们是在同一个地点比赛吗?” “不是,但是都是从长岛出发,我们的方向是反的,所以估计能碰上。”cokelynn拉开了门,我帮他挡着,他先扛着自行车进去,还不忘回头问我,“你的设计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还是没思路。”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老头怎么说?” “他?好像不管我了吧。” “哎,老头对你还是很关心的,有一次他还说我们都没有你努力。” 我苦笑,“不是吧?”“是真的,不过他后来又加了一句说,设计上的问题谁都有,只是不要放弃。” “哦。”我深吸一口气,觉得那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心里有点隐隐作痛。cokelynn进门的一刹那,我放开拉着门的手,门霎时在他背后阖上,我隔着门叫了声,“你先进去,我有事走开一下。”说完,蹬蹬蹬又开始往下跑。 后面传来cokylynn的叫声:“好不容易爬上来了,你又要跑下楼啊?别告诉我你把钥匙忘在一楼了~” 我一口气跑到楼下,于是又想起来下楼的电梯是空的,觉得真是被塑料桶敲了脑袋,都不好使了。跑到大楼对面的小咖啡馆,老板笑眯眯的看着我:“怎么,好久没来了?” 我挤出一点笑容,“是啊,有段时间没来了……对了,今天有进新的咖啡豆吗?” “有,刚巧前天从意大利进了一些,今天刚碾出来,我去做……”“真是麻烦你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哪里啊,你不来,我都以为我们的咖啡做的不好喝了呢。”老板呵呵笑着,转身去给机器加咖啡豆。一股浓香渐渐弥散开来。我真是有段时间没有来了,想着,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完全没有了生活,整天沉溺于自己的感受中,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样。我甚至连facebook都不怎么上了,觉得纽约的生活已经与我无关了。难得回到以前的生活中的某个小细节,竟然会让自己感慨。哎。我这到底是颓废了还是老了? “咖啡好了,当心烫。”老板把一杯香气扑鼻的咖啡拿到我面前。 “谢谢。”我拿过咖啡,上楼。拉尔夫的办公室门关着,我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我推开门,进去,把咖啡放在拉尔夫的桌子上。他在低头写东西,半天,我不知道说什么。他瞟到咖啡的时候,停了一下笔,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写,没有抬头,“怎么了?” “唔……咖啡店刚进了新的咖啡豆。”我答非所问的道。他停下了笔,抬头看我。他的眼神虽然很凌厉,但是却盛着慈祥。有时候,尤其在这样的时候,我不太敢看他。 “那那我先去工作了。”我说。“坐,”他回道,“我正打算休息一会儿,很久没有跟你说话了。” “哦。”我在他隔着巨大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坐了一点椅子沿。有些忐忑,估计是又要问我设计怎么样了。哎,如果设计出来了,我早就不是整天垂着头的样子了。 “你知道吗,”他喝了一口咖啡,“哦,这咖啡是不错……你知道吗,我前几天整理办公室,看到一些以前的东西,里面有一个你面试时候的问答。” “哦。”我低声说。那时候,面试好几轮,各种问题,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壮志凌云的话,比起现在的境地,应该是相当可笑的。 “那个时候,你真是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看着我,眼里有浅浅的笑意,“不知道你自己是不是记得。” “不记得了,应该都是很傻的话。”我说。这话不假,我向来觉得回忆是一件不怎么愉悦的事情,所以能忘则忘,记性真的不太好。 “不傻,都是一些你认真的回答。”他说着,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面试都留底,我公司该是有多重视人才啊。他也没理我,只是自顾的翻开文件,看到里面的一段,脸上露出笑意。 “当时我们招一个初级设计师和一个行政职位,你说一定要做设计师的,然后人事问,玩具设计这个行业,和其他不同,有的时候要知道每笔原材料进出和成品进出,你除了一个入门人员必备的detailoriented和personalskill,还有什么打动我们的?你回答,你可以记住一周内的货品数据byheart。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你这个小孩很有趣,于是拿10个车牌号让你记。看到我的车牌的时候,你说,不对,这辆车今天没有在大楼的停车场,是街趴的。我当时不相信,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用的大楼停车场,后来想起来那天因为我面试之后要出去,所以临时趴在路边。这个问题以后,我对你印象深刻。” “你那辆车的车牌怪呗,nmb10594,中文就是damnyou,ifutouchmeurdonedone。”我嘀咕道。 他笑了,“是吗。可是,你这么想,我却觉得不是。每次我们要数据,你不用查电脑都知道原材料价格,废料比率,和一个成品的基本成本。很多时候,助理都还没来得及把数据敲进去,你的计算就出来了。去年一次我们在决定那些玩具可以圣诞节促销,你随口就说了几个,说那几个玩具制作的时候,原材料正好是低价,即使打6折,都比放在仓库有利润。” “哦,是吗。”我回应着,其实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些事情。 “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注意到,你对数字其实很敏感,是与生俱来的。有时候,你是不拘小节,但是碰到数字方面的事情,你一点都不会错。” 他说着,拿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我不语,看着窗外。天上有几片云飘过,对面大楼在装修,工人在脚架上忙进忙出。一只塑料袋随风飘舞。我不知道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思考,呆呆的看着外面出神。他也不语,给我很多时间思考。空气在静静的流淌。咖啡还是很香,灯光和室外一样明亮。我觉得脑子里一片迷雾夹杂着一种想哭的感觉。 半晌,我轻轻的吐出一句,“你想告诉我什么?” “没什么,”他耸了耸肩,经典的法国人的动作,“有些事情你自己注意不到。” “哦,那我知道了。”我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番谈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觉得心里有些东西被击打到了,有些想快点结束谈话。 “其实,”他的手指在咖啡杯上轮流轻轻敲打着,“怎么说呢,你不是不会做机械计算。只是……只是或许有些东西阻挡了你。” 我把看着他的眼神又收回来,放到窗外。塑料袋随着风一下飞起来,一下打转弯,被一根树枝挂了一下,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飘舞。 “我不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他缓缓的说,似乎不想打破我欣赏塑料袋的心情,“但是我想,你跨过去就好了。”一阵大风吹来,塑料袋瞬时飞起老高,呼的一下从窗边飘走,飘到天空里很远的地方。 “哦。”我继续看着窗外,嘴里随口应和着。 “嗯,时间不早了,回去吧。谢谢你今天的咖啡。”我转眼看看他。拉尔夫看上去很累,但是他仿佛没有被那种疲乏困扰,眼神里透出一道光,犀利的像把刀,亮的像铺洒到海面的月光。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咬了咬嘴唇,也想点头,但是不知道这个点头是不是一个承诺,犹豫了一下,笑了笑,起身朝门走去。 “怎么?老头骂你了?”见我路过他的隔间,快速的问。 “没有。老头骂你了。” “啊?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的设计。” “没有啦,跟你开玩笑的。说真的,cokelynn,周末的比赛你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是长岛的北面出发往queens骑,你们是长岛的南面出发往北面开始绕圈。” “嗯,所以以你们25迈的速度和我们12迈的速度,我们大概是在马拉松3迈的地方会碰头。” “哦?哦……”cokelynn低头想了想,“你说多少就多少吧。反正,到时候见!” “嗯!”我把拳头和他的碰了碰。 第73章 make i “好了,姐,我先把你送到这里,一会儿要送kirsten去排练。下午我去接上张妮,在终点站等你。”许述把车一停。 夏日早上7点,天有点凉。 长岛一隅的马拉松□□站,人群已经开始往报到的地方涌。偌大的停车场,几百上千辆车已经满满停满。有几个朋友一起来的,有全家送参赛者来的。大家有说有笑。停车场周围贴满了各种指示牌,标明方向和报到流程。 “姐,你先热一下身,然后把衣服什么的都放我车里。” “嗯。”我跳下车,许述也下来,陪我往赛场走去。一路走,我一路拉伸,原地跳。走在我们前面的几个人,身着铁三的流线型衣服,腰上挂了一个水杯,戴着跑步专用的眼镜和帽子,手臂上是跑步专用绑着的ipod。一副舒马赫走下赛车、登上领奖台的样子。他们个个肌肉线条slinky,fit的没有一点赘肉。 “你看,他们大概是专业的。”我跟许述嘀咕着。 “呵,国外搞运动除了nba和棒球,哪里有专业的?都是业余选手。” “你看他们的装备啊。”我努嘴指了指前面的那几个。他们已经报到过,胸前贴了马拉松的标号。其中的两个,还戴着护小腿的brace。 “太专业了。” “啊呀,姐,你不要被人家的装备吓到。越是外观厉害的,越是没货。” “可是,可是你看人家的身形……” “你的也不错吗。”许述撇了撇嘴。 我低头看了一下,注意到了自己的衣着–一件有点大的tshirt和一条平脚短裤,和一双不是跑步专用的运动鞋。没有眼镜,没有帽子,也没有ipod。没有任何一种专用设备。 “我这纯粹是瞎胡闹。” “姐,一会儿报到以后,你胸前贴个标号,也会像他们一样,很专业的。”许述眯起眼,看着我,很肯定的说。 “你看人家,还有计步器,还有脉搏测量器。”我转头又看到几个打扮非常厉害的人。 “你老看人家干什么。” “你看,还有水袋,人家泡的都是能量饮料。我怎么没想到呢,跑几个小时,拿什么补充体能?” “那我现在给你去买几支gaterade吧。” “不用了。买了放哪里都是问题,总不见的一直拿在手里啊。人家都有背带,可以挂在腰上……” “那怎么办?要不我开车出去看看,有没有体育用品店现在开门的,去给你买个背带,还有护膝什么的。” “算了,我还是不跑了吧。”我说。 “开什么玩笑,都到这里了。” “就是因为到了这里才知道我根本不是来跑步的啊,你看人家太厉害了,我这个样子真是瞎胡闹。” “但是,你平时一直在跑啊。” “我跑有什么用啊?人家难道不跑?” “人家未必能跑的过你啊。再说马拉松不是比速度,只是看你是不是能跑到终点。” “我不能。我回去了。”说完,我转身往回走。 许述一把拉住我,“姐,站住。” “怎么了?我反正是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人,不想在这里丢脸。” “姐,你听好,”许述站在我的对面,一脸严肃,“今天你必须跑,而且,你一定能跑到终点。” “你又不跑步,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跑过10迈以上。今天的半马到终点线是14迈,我根本没把握。” “姐,”许述双手搭着我的肩膀,使劲摇了一下,“你可以的。你认真听好,我,张妮,还有在洛杉矶的艾小杨,我们都知道你可以。否则我们不会今天一路跑到长岛来,在终点站等你。” “可是……可是,如果我跑不到终点站怎么办?” “姐,你当初说过,有个日本老太用8个小时走到了终点站,你跑不动,你走,可以吗?” “那太丢人了,我练了这么久跑步,不是为了走到终点站的。而且,不在3个小时内到达终点线,是不算完成的。” “你现在要我开车送你回去是吧?” “是。” “你……”许述双手叉在腰上,一手又在嘴上来回摩挲,原地左右走了几步,用力抿着嘴,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又低头使劲走了两步,仿佛要自己平静下来,“好,好……”跺了半晌,一个转身,一步跨到我面前,看着我道,“姐,我知道你怕。你表面好胜,其实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自信。你总觉得……总觉得自己是不会makeit的。但是今天我想告诉你,你怕什么?再输一场又如何?更何况,你练了这么久,今天真的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跑到终点线。你可以,真的可以的!我和张妮在那里等你。你必须在三个小时内跑到!” 我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你可以现在回去,那样至少你可以说,你没有输。可是,我告诉你,你今天只要跑,就是赢,不是赢别人,而是赢你自己,你听明白了吗?” 我鼻子一酸。 “不许哭。像什么样子。跑完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打我也可以。现在,赶紧去热身。对了,身上所有多余的东西都给我,包括手机。” “那我到时候怎么找你们?” “你跑到了,我们一定在那里等你。”我点头,把身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交给他。转身要走。“等等,”许述叫住我,“姐,我想说……只要你跑到终点线,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偶像!”我笑了,看着他。 “快去吧,报到线很长,还有,起跑线的人肯定很多,你要尽量往前面排。” “嗯。” 第74章 周六小插曲1 星期六的早晨,张妮很早就醒来,阳光透过窗帘悄悄的钻进来,像是在撩拨将醒未醒的人。 张妮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倒在她上次去英国旅游买来的精致瓷器茶杯里,那茶杯有着巴洛克式的花边,金色的卷口和弧度饱满的handle,下面的小碟上印的是一朵朵精致的小花,淡粉红色,加上一把小巧但又有着奢华花纹翘柄的银质勺子。 她披着睡袍,走到客厅,依着落地窗坐下。对面是哈德逊河,河面风平浪静,只有刚升起的太阳,用懒懒的红色阳光,泻满一层河面。 这个城市还没有苏醒。 张妮抱着抱枕,喝了一口咖啡,静静的看着窗外,仿佛要等着纽约打着哈欠,然后人们一点一点的出现在晨曦的街道上。 她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当一个人习惯用工作填满自己的生活,静下来的时候是可怕的。有时候静得会让你手足无措。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丝一点的声音,都会让你想到很多东西。 张妮觉得自己应该想些什么,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该想什么。 想这些年以来的恋爱经历吗? 从学校的那个男同学开始,毕业了不得不各奔东西。还有追求过她的同事,一开始好的把她捧到天上,看着她的时候让她感觉自己要化了,但是真的开始接近了,却又开始各种抓马,好像不被甩就不是恋爱,整天没事找事的吵架。 还有那些纽约的单身汉们,追起来鞍前马后,恨不得能把自己放到比地平线还低,可是他们貌似有一个统一的特点,就是说话喜欢唱反调,好像只有跟你对着干才能体现他们的能干一样;哪怕是你需要倾诉的时候,他们感觉是抓到了机会表现自己,没等你话说完,就是一番教训;张妮深知,那是因为他们长期没有得到肯定,所以非要用否定别人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即使张妮想给他们机会,恐怕他们也是不会学会尊重别人的。还有那个永远要证明自己是正确的林康康…...屈指算来,不能说她没努力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纽约,很难碰到对的人。 后来是mike,那个修长俊逸的男人,在张妮说话的时候永远是凝神细听,时不时露出一个微笑表示他的赞同,看到张妮开心的时候他会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嘴边吻一下;或者是段啸亮,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喜欢她,经常做些让她哭笑不得、但时候想起来还的确有那么点甜蜜的北方男人。 人没有完美的,这点张妮是知道的。但是,为什么,即使不完美,也不能有个让她可以接受的男人呢? 张妮拿起勺子,轻轻的搅动咖啡,浅浅的喝了一口。 真的,在这种寂寞的清晨,她甚至有一种冲动,现在,无论是这两个男人中的谁,出现在她的门口,她都全部接受,再也不去注意他们的那些缺点。 想着,她不由自主探出头,往大楼下面的花园望去,如果说,这个时候mike或者段啸亮的车停在下面,这就是生活的奇迹。 但是这个城市还在睡觉,花园里干净的像被飓风刮过一样,什么都没留下。街道上空空如也,没有车影,连个人都没有。连片掉下来的树叶也没有。 罢了,张妮想,觉得自己的冲动甚是可笑,像大学女生,叫嚷着“谁送我一打玫瑰我就立马嫁给他”一样,又傻又可爱的让人心痛。 星期六的早晨,安静的让人抓狂。 张妮无奈的走回到客厅的沙发前,拿起遥控器,按下按钮,实指望有点什么声音或者画面,能够填充一下这种落寞的无奈,或者是一个电视片段也好,或者是一点音乐也好。 一个嗓音浑厚的男声汇报着一天的天气,然后把话题递给他身边的女主持。女主持一脸严肃的说,昨晚在布鲁克林发生枪击案,受害者是一个无辜儿童,案犯是一个6尺200磅的黑人。然后镜头一转,现场记者相当愤慨的对案发当时进行了描述,然后开始采访路人。路人无不扼腕,觉得惊恐和不可思议。 哎,真的是。。张妮无可奈何的转台。 “bronx的一间民宅刚起火,消防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殃及了周围几栋住宅,消防人员正在尽全力抢救。” “因为性丑闻辞职的前州检察长宣布参加本次审计长竞选。” “地铁内又发生一起hitandrun事件。事发凌晨5点,一白人男性正在站台等车,两名黑人从身后对他进行冲撞,并且击打他的头部,然后把他随身的电脑抢走。” “布鲁克林的一家餐馆的汤内发现老鼠。。。” 张妮忍无可忍的把电视关掉,随手把遥控器仍在沙发一边。 哎,mike说的没错,新闻就是主持人先是跟你说goodevening,然后把你的晚上毁的一干二净。同样,换成早上也适用。 mike的迷人之处不仅在于他的见多识广,风趣幽默,有时候,他很有思想,会想到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东西,而这种在观察生活下得总结,往往让张妮在聆听的时候有着某种惊喜,会给她的思维带来某种愉悦的刺激。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尝试换着角度,用mike的思想去看问题,会觉得生活中的某些细节着实有趣。 好像这个词叫soulmate吧,或者柏拉图式的恋爱。不考虑到以后的家庭生活,不考虑到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种恋爱,张妮是求之不得的。可惜,她又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找男朋友是为了结婚。 想的心烦意乱的时候,她起身,去到厨房,打算给自己做顿像样的早餐,至少可以消磨一点时间。 可以烤几块面包,然后烤架上放几条bacon,油锅热了可以打一个鸡蛋。 搭伙过日子的留学生通常喜欢三餐特别的中国式,而独身的却喜欢做一些西式早点什么的,融入一下纯粹的美国生活。张妮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过上了一半一半的生活,一半美国一半中国。或许美国式的生活比较简单,适合单身的人吧。 想着,张妮心不在焉的打开烤架,把面包塞进烤面包机。 突然,手机响了。原本不大的铃声,在这个寂静的星期六早上简直是响彻天空。 张妮先是觉得,无论是谁打来的电话,她都可以让电话先响一会儿,然后施然走过去说,哦,是你啊。但是即便是沉着如她,这会儿她也忍不住了,几乎是甩开了手上所有的一切,她猛地冲进客厅,到处找电话,不在沙发上,不在茶几上。到底在哪里啊? 她急的原地转了个圈,今天早上是不是梦游了啊?怎么做过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哦,对,刚才坐在窗台边的,手机就在那里,一边清脆的响着,一边闪动着那个几百年都没有动静的提示。 张妮一步冲过去,拿起电话,打开屏幕。 上面赫然写着:台风警报! 张妮见了那几个字愣了一下,原来是手机服务台自动发送的预警,既非mike也非段啸亮,只是一个自动短信。她索然的把手机扔在一边。又苦笑了一下,一个人寂寞久了,甚至连电话铃声都会觉得亲切,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是谁给自己打电话了。 或许,她转念想到,应该是去散散心的时候了。叫上一两个朋友,到一个小国去游历一周,住在一个小村里里面,尝尝隔壁的咖啡,和不同的人打招呼,看看别人的生活,品尝别人的悠闲,就像伍迪艾伦的电影《罗马,我爱你》一样。 想着,她的心情仿佛好了一点。生活中要么是要有进展,要么是要有改变。如果一个人每天的生活太有规律,任何事情都太expected,就是太无趣了。这种无趣,如果你身边有个人还好,大家可以一起看电视说笑,然后过着淡然的生活,但是如果是你一个人,你对surprise的渴望,往往会把你引向错觉。这个时候,真的能救你一把的也就是你自己了。 拯救的方法各有不同。有人喜欢买包,张妮喜欢旅游,去体会不同的风情。 她抿了抿嘴,走到房间里,打开电脑,开始琢磨着去哪里比较好。佛罗伦萨还是雅典?一个热情如火,一个美轮美奂。而且差不多一个星期的行程,可以玩得比较开心了。要么,去cruise?一边想着,她一边开始打开自助游网站,开始悉心比较起各个目的地的不同和特色。 张妮大概早几年的样子就拿到了绿卡,所以出境游对她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有时候比去境内的其它州还方便。有时候她也常说,真想等到我们四个都拿到绿卡的时候,大家狠狠的到一个地方玩上一圈,比如非洲sofari,或者北欧看极光。 我们在羡慕她拿到绿卡的时候,她也会说:你们没有绿卡的时候觉得绿卡是个奔头,等你们有了绿卡,发现其实在美国生活就是这么一回事,说不定会更想回国的。 我和许述还有艾小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表示很同意前半段。后面的事情谁知道,说不定艾小杨拿了绿卡就可以跑遍好莱坞,随便爱干哪部电影就干哪部电影,说不定许述拿了绿卡就可以找个更合适的公司,不用受气,说不定我拿了绿卡。。。我拿了绿卡说不定还是会在老头手下干吧,只要让我设计就行。。。但是没有绿卡真的就跟小学必须7点做早操一样,要战战兢兢,要一丝不苟,要努力刻苦,有了绿卡就像上大学一样,爱旷课就旷课,爱干嘛干嘛。 至少,现在来说,张妮在旅游上有着某种自由度。比如她可以在某个长周末坐火车去蒙特利尔看枫叶,或者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找个欧洲小国躲避一下。 网站上展现了一幅幅无比漂亮的图片,无论是佛罗伦萨还是雅典,一个地中海风光,一个爱琴海风情,张妮目不暇接的看着,越发的心驰神往。 “哔——”猛然间,很响的一个声音,像一把剑一样,不由分说的刺向张妮的耳朵,张妮的耳膜一阵震颤,差点聋了。 第75章 周六小插曲2 那声音高而亮且刺耳,极其富有穿透力,恨不能穿破你的脑袋,一下子把张妮从对欧陆风光的心驰神往中拽回来,让她刹那间恢复知觉:一阵刺鼻的焦味弥漫在屋子里,房间里也有丝丝浓烟飘进来。 啊,是刚才烤培根忘记关火了。张妮一下子想起来,赶紧站起身,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疾步跑出房间,赶去厨房关火。 警报器“哔——”“哔——”的响个不停,声音刺的人耳朵都疼了,仿佛是一粒一粒子弹朝人的脑袋射过来。张妮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跑进厨房。她刚踏进厨房的一瞬间,嗞的一声,厨房天花板上的喷淋器相当及时的打开,散花状的把水喷向厨房的每个角落,也包括刚踉跄跑进厨房的张妮,那水是喷得四处飘散,涓涓不息。 张妮满脸的水,眼睛都睁不开,后退着走出厨房,险些一个趔趄被什么东西绊倒。好不容易退出喷淋器的射程范围,她努力睁开眼睛走去closet拿了块干毛巾擦脸,一边擦,一边头发上有几颗水珠滴滴答答的滴落到脚背上。 张妮努力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应该是烤培根的时候没留意去看电脑,然后烧焦了引发了报警器的嚣叫,再后来就是喷淋器自动灭火启动了。显然,这顿原本可以消磨时光的早午餐被灭了,当然,现在终于也有事情做了,张妮可以用这个星期六的早上把水擦干,把厨房地板拖干净,把oven里里外外清洗一遍。然后累惨了之后可以洗澡,喝红酒,看电影。艾小杨走之前,给张妮留了很多dvd文艺片,据他本人说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国内带来的盗版片。 艾小杨买了个很大的dvd皮case,把它们很好的按照出品国家,一张一张放起来。目测大概有500张。艾小杨说那些只是他看过的电影当中很小的一部分。许述曾经好奇的问过他到底看过多少电影,上万吗?艾小杨说,一半总是有的。许述掐着手指一算,一半是5000,一部电影2个小时,总共1万个小时,每天看1部,要5000天,艾小杨年中无休的要看14年。艾小杨现在28岁,等于说是从14岁开始,小杨同学已经放弃了下军旗、打电玩、看武侠小说等等一个正常少年必做的健康事情,专心投入到他们家隔壁的dvd店里,以見到老闆比見到老爸还亲的态度,每天换一张碟。老板见他天资聪颖,甚是喜欢,每每给他留下好片,并且尊尊教导说,好的片子要买不要租,然后用高于市场的价格卖给他。于是艾小杨就有了这本很贵的dvd集,直到后来大家都在网上看电影或者下载在硬盘里的时候,他还是有着传统的拿张dvd放进机器里的习惯。 张妮喜欢那些长对白的片子,最好是那种男女主角从头聊到底的片子。虽然早上没有心思看任何东西,但是现在,估计折腾过了以后就消停了,也能多少静点心下来看看了。 想着,张妮把毛巾松松的围在脖子上打算走进厨房开始擦地板,才没踏进一步,发现还是被淋了一脸。报警器的声音还是那么嚣叫的让人头晕。 这都有5分钟了吧,怎么还不停?喷淋器和报警器都没有停,到底怎么了? 厨房地上的水已经开始朝外面一点点渗出,报警器的嚣鸣一声紧一声的让人揪心。张妮发现可能有些不对,看样子下去,两者都没有要停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线路坏了。但至少,应该先让报警器不要叫了吧,那声音实在是刺耳。 她又跑回到客厅,打开closet里面的电线线路盒,里面一排的开关,都不知道谁管什么的。她试着把当中一个看着像的开关拉到了off,可是报警器还在响,于是她又拉了隔壁的一个,报警器依然脖子一挺的高声一叫。张妮一狠心,索性把所有的开关全部都拉掉。奇迹出现了--报警器还在叫。。。 这个难道是太阳能的么,不用电的?张妮差点有想哭的感觉。看着嵌在墙壁里的报警器,上面没有开关,外面没有电路,难道是要砸了它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案吗?不过说不定砸了报警器,喷淋器也会停吧。 可是用什么砸呢?榔头她是没有的,总不能拿菜刀砍的,要不去找邻居借吧。 她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样子狼狈不堪的跑到隔壁邻居门口,按了按门铃。隔壁的人她见过几次,一个跟她差不多的白领男,每次在电梯里都很礼貌,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会不会自备榔头。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出来开门,估计是不在家了。再隔壁,是一对法学院的学生,有点严肃但也算友善,也没有人开门。 哎,大好季节的周六啊,大家都去度假了,不是海边吹风就是河里帆船,只有她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上到处借榔头。。。 算了,还是让super来修吧。张妮无奈的回到房间拿出电话。拨打了半天没有人接。于是想起来,大楼管理员周末是休息的。 这可怎么办?张妮一下子有点开始慌。如果喷淋器一直不停,她的整个房间地板包括地毯什么的就算全毁了。还不止,管理员下周一上班,难道要让水喷两天? 她走到厨房边上,看了看越来越多流出来的水,心想可能只有一个办法了。 真的,单身的日子在纽约其实蛮开心的,一个人会有很多空余的时间,下班了可以去看个露天音乐会,或者找人去看各种展览,还有各种舞台剧,演唱会和兴趣俱乐部。可是前提是,必须天好身体好心情好,外加没有任何节外生枝。这当中要是任何一点出点差错,比如身体不好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几天、做不了饭也走不出门;或者心情不好看电视一个人自己哭,越哭越伤心、搞的惨兮兮的都没人答应一声;再或者,就张妮这样,碰到一个根本无解的状况,单身的人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的贵族一类直接沦落为最惨的一群人。惨的有人在你面前走过都有扔硬币给你的冲动。 张妮的房间里,现在上面有喷水笼头在继续嚣张的一个劲的往外喷水,地上的水已经开始泛滥到客厅,向着那块她从土耳其买来的地毯攻击,一边还有警报器扯着嗓子喊。 这个时候,一种无助感腾然从地下排山倒海的上升,瞬时把她淹没。那个把自己的生活永远安排的好好的张妮,那个一个人自己都可以过的很滋润的张妮,不见了。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帮她,现在的她是可笑的,是懦弱的,甚至有点苍凉的卑微。她不得不拿起电话来求助于别人。那个原本不可侵犯的完美的张妮,现在兵败如山倒,根本就顾不得什么decency和礼貌了,拿出电话,照着认识的人就打过去。 只是,许述这会儿肯定是去排练场陪kirsten了,随叫随到的艾小杨在洛杉矶,那。。。那还有谁呢? 她不停的翻看电话本里的人,挑了两个关系还算可以的打过去,可这是周六早上7点,没有人接电话。不得已,她只能继续往下找,一屏一屏的翻动,直到看到段啸亮的名字。 是啊,如果他在,肯定搞定这些不是问题,他向来精通各种家具仪表,喜欢自己修修补补。如果没有上次的不快,他或许会直接驾车来纽约帮她弄好一切的。可是现在,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这个电话。 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接?会不会发现是她以后又挂断?会不会轻描淡写的说“哦,我也不知道”? 哎,张妮看着电话,不知如何是好。 头顶上的报警器还在不停的啸叫,那刺耳的声音仿佛一声大过一声,叫的人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打还是不打? 张妮的手指到了绿色的拨出键,又移动回来,想翻下页,按了一下,又往上翻回来,看了一眼。说实话,在所有纽约认识的那么多朋友里面,真的会帮忙的没几个。纽约就是饭桌上人人是朋友,让人误以为自己朋友很多,但是真的碰到什么事情,却发现“朋友”只存在在facebook或者电话本里。甚至在纽约形成了这样一种现象:猥琐男们已经不再伪装成情圣,而是向“靠谱”发展,基本上潜台词就是“我知道你需要我帮忙,我会出现,或许我会得到约会的机会”,而女生则是一副“我可以跟你约会,因为我需要你帮忙”的样子。 张妮现在铁定了是要段啸亮帮忙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要么,她想,把他当作普通朋友中的一个,打过去,如果铃响两下还不接,就算了。 还在犹豫着,突然觉得脚下一凉,原来水已经泛滥到客厅,她站着的地方周围,水开始四溢,她的毛绒拖鞋都湿了。一咬牙,打吧。 她按下拨出键,心里突突的开始跳。如果他不接,她肯定会失望而且难过的;如果他接,她应该怎么说?所以,如果两下还不接,就赶紧挂掉,后面的麻烦就都可以避免了罢。 等了许久,铃声终于响起来了,嘀——的很长一声。这个算一声还是两声?张妮问自己。 正犹豫着,电话通了。 “喂?”一个周六早上还没睡醒的慵懒的声音。“呃,喂,嗯,你好,段啸亮,我是张妮。” “哦,张妮啊。”那个声音像是醒过来了。 “不好意思这么早打电话给你。” “哦,没关系,我正打算起来跑步呢。” 然后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张妮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起,只是低头看着水在拖鞋周围流淌着,时不时她自己挪动一下,拖鞋里面的水就滴滴答答的掉下来。报警器很是时机的一声啸叫。 第76章 周六小插曲3 “唔,有什么事情吗?”段啸亮问,声音随意的仿佛他们昨天才刚刚约会过。 “是、是这样的。。。”话没说完,报警器又叫了一声。 “你那里什么声音?” “我的报警器坏了,还有喷淋笼头也坏了,现在都关不掉。所以,所以。。。” “多久了?” “嗯,早上到现在,大概半个小时了。” “哦,那赶紧想办法。你先把屋里的电源都关了,如果进水了就麻烦了。还有电器都放到高处,不要放在地上。” “嗯。” “现在,麻烦你去厨房看一下报警器的样子,是挂在墙上的还是嵌在墙上的?” “是嵌在墙上的,我刚才找过开关了。” “唔,这有点麻烦,等我一下。”说完,对面没有了声音。 张妮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不那么焦急了,即使,水还是从厨房里潺潺流出,她开始观察水流的样子。 “好了,刚才套了件衣服。”对面又传来声音,“这下我可真醒了。赫赫。”又是他的憨笑声。 “哦。。。”张妮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哎,赶紧继续。嵌在墙上的报警器不太好弄,因为接的是外面过道里的电源,现在新建的大楼基本都用的那个。所以,现在你要找一把椅子,上去撬开外壳。” “啊?” “怎么了?你没有椅子?” “不是,喷淋笼头还没有停,厨房里到处都是水。” “嗯,我知道,这两个的线路是连接在一起的,报警器停了,喷水笼头自然也会停的。所以你要先打开报警器的外壳。” “哦。”张妮一边答应着,一边搬了把椅子进厨房,就几秒钟,浑身都淋的湿漉漉的。 “对了,你给手机套个塑料袋,一会儿水进去了就不好通话了。” 张妮又在水底下眯着眼睛,去抽屉拿了个ziplocker,把电话装了进去。 “张妮,听着,我知道现在你大概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你要先用勺子或者螺丝刀之类的撬开报警器,一定要想办法,只要撬开了,什么都好办了。” “嗯。”张妮含糊其辞的答应着。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再说话,或许都会呛着。她踉踉跄跄的爬上放在墙边的椅子,开始用手里的水果刀撬报警器。 “看到上面有螺丝吗?” “打不开,没有螺丝刀。” “我知道,你就顺着螺丝旁边,应该有一条缝,你使劲把它撬开。” 张妮已经听不清楚段啸亮说什么了,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撬开这该s的外壳,把里面砸烂,结束这场噩梦。后续的比如拖地板,晒地毯什么的,她已经想都不敢想了,这差不多等于重新装修一遍公寓。 她使劲的撬着。因为站的高,不容易着力,胳膊又得一直举着,不一会儿就酸的不行了。再加上满头满脑的水,她开始觉得自己很可悲,有点想哭。 “张妮,坚持一下,那个报警器不是很结实的,把勺子往里面塞进去一点,然后往外拉。可以吗?” “差、差不多了。。。”张妮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就两个小螺丝,你反复振动几下就可以的。” “嗯。。。” “如果有点松动了,你就等一等,然后把勺子□□去深一点,然后使劲往外一拉,知道吗?” “知。。。知道了。。。啊~” “怎么了?” “刚才拉出来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哦,没事吧?” “没什么,大概有点闪着腰了。” “好,一会儿再说腰伤的事儿。现在我们赶紧把报警器关了。” “怎么关?” “你看到有三个电线了吗?” “哪里?” “通常应该靠右手。” “我看不清楚。” “哦,对了,你那里电都关了。。。要不你用手机的电筒。。。” “嗯,看到了,好像三个不同的颜色。” “那就对了,现在你要把其中的一根剪掉。你先去拿剪刀,用块干布把你的手包起来,因为一会儿可能会有交流电,怕你电着。” “哦。。。” 张妮唯唯诺诺,简直像个小孩子一般,拿到剪刀又包了个t恤。 “剪哪根呢?”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颜色的?” “红的,黄的,蓝的。” “剪蓝的那根。剪的时候小心点。” “我手都抖了啊。” “赫赫,没关系的,就算你剪错,也就是你们楼层过道今天停电。晚回来的人都会摸错门。” “呃,这么严重?” “没有那么严重,不过你最好剪对了。” “太细了。” “那你照着手电,尽量。” 张妮颤颤巍巍的把剪刀伸到报警器右侧里面,剪刀有点大,一刀下去真会三根一起剪断。于是她屏住呼吸,把剪刀伸到蓝色电线前面,几乎就是闭着眼睛,轻轻的往下剪了下去。 她只是感觉剪断什么东西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清净了:报警器不再啸叫,而喷淋笼头也随即停了下来,只有一两滴水,顺着笼头的边滴了下来。 张妮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睁大眼睛,看着厨房。虽然到处狼藉,但是她可以确定,这的确是她的厨房。而报警器,她剪断的是蓝线。 她一步跨下椅子的时候,回到客厅第一件事情就是想瘫软在沙发里。她索性拉了条薄毯,浑身湿漉漉的裹在里面,也不擦干净,直接倒在沙发的角落里。一边,头发上还有水珠不停的滴下来。 “喂?你没事吧?”电话里又传来声音,“剪掉了吗?” 那头有段啸亮的电话这个时候仿佛是一杯很好喝的咖啡,醇厚又让张妮愉悦而有些暖意。她支起身,把电话从ziplock里面拿出来,电话完好无损,“嗯,剪掉了,好像还剪对了。” “赫赫,我就说吗,你可以的。”他的憨笑有点可爱,“一会儿记得开电扇开窗,让屋子里干一下。” “嗯。” “还有你的腰,我估计你现在能走,也没什么大问题了,最多洗澡水热一点,活活血,我以前扭到什么肌肉的时候都那样,很管用。” “知道了。”张妮轻声说。 段啸亮似乎交代完了所有他要交代的东西,也就不再说话。张妮一边用毯子轻轻的擦着头发上滴下来的水。 这个时候,如果是mike,他会说,休息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喝热的汤。段啸亮是没有那么体贴入微的。如果你跟他说你感冒,他会一会儿带着一堆感冒药,出现在你家门口,然后看着你把药吃下去。 “好了,你弄好了我也放心了,我得去跑步了。” “哦。。。”张妮道,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总之,这个电话和她预期的有点不一样,具体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那我先挂了。” “哎!”张妮叫道。 “怎么了?”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赫赫,没什么可谢的,我又没做什么,只不过耍耍嘴皮子,也没做了啥。” “谢谢你这么早接了我的电话。要是你没接,可能我家现在在还水淹。” “别这么客气了,应该的。那我先去跑步了啊。回聊。”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电话的那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屏幕上显示了一串数字,说明刚才这段通话很长,说明对方的这个人是段啸亮。 张妮怔怔的看着手机屏,星期六的早晨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屋子里面一团糟,其它的,好像一切如旧。甚至她和段啸亮的通话,随着电话的挂断,也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说“回聊”,是不是他已经不再纠缠于她给他一个答案呢? 她很在乎他是不是还会跟她说话吗?已经过了那么久一个人的生活,她真的会在乎是否一定要有一个异性在生活里呢? 张妮想着,觉得有点头痛,嗤的一下打了个喷嚏。好吧,先洗个热水澡,至少先把自己收拾一下。 许述的车子一路从长岛开回布鲁克林的时候,大街上还是很空空荡荡,途经法拉盛的时候他买了几个包子,打算熬夜的时候当点心吃,又买了一个热粥,想一会儿kirsten起来以后可以先喝点粥润润嗓子。然后又买了几袋冷冻水饺和一些熟食,接下来几天的晚饭可以解决了。 第77章 洛杉矶来电 早上起来的时候,kirsten还没回家,估计又是在hotel里面过的了。 许述早些时候跟kirsten说,如果排练晚了,就不要赶着回家了,可以在附近租一个hotelroom休息,只要发个短信给他就可以了。后来临近演出时间了,kirsten便很少回家,有时候连短信都不发了,反正许述知道她也就是在排练场附近休息。她租了房间,然后一群人一起进去,躺在床上的,倒在沙发上的,还有索性裹条毯子在电视机前迷糊的,大家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然后叫个pizza,吃了去彩排。有的时候,大家排练完其实时间还早,也会找个hotelroom,躲进洗手间,几个人一起抽□□,然后有人笑的泪涕交加,有人high的以为自己是凯撒,疯一个晚上,到了凌晨横七竖八的躺下,睡到第二天傍晚。反正这几乎已经是标准的williamsburg生活,谁早上起床的才是不正常的。 有的时候我也很不解,经常会问许述:你为什么那么爱kirsten?许述总是一副懒得思考的样子,挥挥手道:“谁知道呢,情债。” “那你还清债了就换一个。”我说。 “啊呀,姐。。。”许述不耐烦的看看我。 “切,跟你说你不信,人家郝莲多好的女孩,如果你女朋友是她,我担保你现在的生活会好一百倍。” “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开心一百倍?”许述反问。 我无语。开心这个词的定义是谁界定的? 难道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吃好睡好喝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心跟爱情有关了? 在纽约这样的都市,开心和爱情是不会并存的吧? 真的,虽然张妮一直说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是无聊的时候我也会观察生活。在我看来,在纽约动感情伤心,大把大把单着的都是太讲究爱情,大把大把伤过的,也是因为太在乎爱情。在纽约,真正过的不错的,是那些对爱情希望不高、碰到个合适的就定下来结婚的那种。纽约是一个现实的地方,你可以把她和欲望联系在一起,但是绝对没有可能把她和爱情联系在一起。就连伍迪艾伦这种资深导演,在影片中对自我的体现也是长期混迹于纽约的猥琐男一枚。那些冲着纽约“单身独立女性有无数仰慕者”这种理想梦境来的,通常会在若干年的头破血流后,认真找个老实人嫁了。只是,有多少人能够在头破血流之前就认识到现实的呢? 我不知道许述还要为他的爱执着多久。或许有一天kirsten乐队玩腻了,决定安心找个工作了,或许她玩着玩着跑掉了,或许许述有一天发现他的爱只是因为他想拯救她,而这种单方面的给予并不构成爱情的全部,因为他也需要爱的,而他的爱的来源不可能总是到外面去找其他女人。 如果艾小杨找个长相不怎么样的学术女,许述和郝莲在一起,张妮不要再为自己的选择纠结,那么这个世界或许会简单很多。 奇怪的是,当事人往往不认同人民大众的普遍意见。大家是为了要成为“自己”来的纽约,但是“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也可能只是每个人对自己的理想定义罢了。 在纽约,每个人都能看清楚别人,唯独不能看清楚自己。 看到空荡荡的屋子,许述知道今天kirsten是不可能回家的了。可以先小睡一会儿,然后差不多到了11点,可以去排练场地接送他们了。 许述随手把车钥匙往沙发上一扔,人也跟着倒了下去。被沙发弹了一下,索性四仰八叉的把胳膊腿都舒展开了,一条腿还挂在沙发的边上晃悠了两下,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就听到电脑里传来叮的一声。许述闭着眼睛,摸索着从茶几上拿起手机,使劲睁开眼睛,想看清楚是哪里来的信息。许述有个24小时开机的习惯,为kirsten,为我们一众好友,当然,也为他的红颜知己。 许述对她们每个都很好。有时即便只是几周的浪漫,他也对她们很呵护。记得其中有一个要离开纽约去别州生活的时候,许述开着车带她去纽约很北面的一个小镇,小镇里有个百年古堡,许述在里面订了一支红酒,陪她度过纽约最后的一个夜晚。许述在外面情人多,但是却从没有人恨过他。 此时,是早上7点钟,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到底是谁。手机上没有信息。迷迷糊糊,他从茶几上摸过电脑,端到胸前打开,隐约透过睁开一条缝的眼睛看到是艾小杨在skype上请求视频。 呦,艾小杨消失了仿佛很久,怎么出现了?在这个大清早? 许述支起身,抓了个靠枕到脑后,接受了视频请求。 电脑连接中,半晌,那里传来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艾小杨胡子拉碴的样子,画面很暗,不知道他在哪里。 “看得到我吗?”艾小杨的声音传来。 “看得到你的影子。” “你等会儿,我去开个灯。” “快点,我要睡着了。我说你怎么大清早的就起啊?” 艾小杨的声音从麦克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哪里早了?我们有时差,我这里才早上4点,还没睡呢。” “哦,那你快睡吧。有什么事睡醒再说吧。”许述嘟囔着,眼睛都快闭上了。 “咱们兄弟难得遇见一次。我也是从外面才回来,看到你还在线,赶紧叫你。”艾小杨的语气颇有点兴奋。 “你在洛杉矶的生活很丰富哦?” “哪里,跟朋友出去瞎混呗,赫赫。”艾小杨笑了,灯亮了,他的脸也被照的可以看清楚。他的胡子貌似剃过了,没有那么长,但还是遮盖了半张脸。他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抬起腿放到桌上,双臂抱在脑后,“还算可以,还算可以滴。” “怎么样?片子准备的如何了?”许述没头没脑的问着,边打着哈欠。 “最近认识一个导演。”艾小杨眯起眼,说不清楚脸上笑没笑。 “哦,怎么说?” “国内来的,中戏的导演,可牛哄哄了,听说是这里一部歌舞片特地请来的中国导演。” “不,小杨,歌舞片要特地请中国导演干什么?”许述有点纳闷。 “咳,打进中国市场呗。现在谁都知道片子要拿回成本,中国市场很重要。” “哦,那。。。”许述一时接不上话,想了想又问,“你帮他一起导?” “片子还没开拍,我就先带他在洛杉矶到处玩儿。这不这不都玩儿了快一个月了。他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反正就每天陪着他瞎逛。” “他。。。国内拍过什么片子吗?” “好像有吧。。。据说是导舞台剧的......”艾小杨微微皱了皱眉,仿佛在努力想,“具体的还真记不起来了。” “那他来洛杉矶闲逛一个月,也不拍片子,钱都是谁给的?” “制片方啊。他可牛呢,”艾小杨说着来劲了,一下子把腿放下来,坐直凑到电脑前,一脸神秘的对着摄像头说,“他在国内认识大把大把的人,说是以后合作制片,美国这方面会交给我,由我做总制片,负责这里的拍摄。下半年或许就有项目呢。” “哦,那你自己的片子呢?” “在准备,赫赫,在准备。”艾小杨眯着眼笑着,仿佛笑起啦有点费力气。 “那什么。。。小杨。。。”许述顿了顿道,“一个人在外面当心点,在外面闯荡凡事都要长个心眼,啊?” “你瞧你,你们是不是总是不相信我?”艾小杨一脸的不快,“你们总觉得我是在闹着玩。我现在在洛杉矶很开心,不久就可以拍大片了,你们等着吧。”艾小杨的眼睛闪着某种光芒。 “是是,我知道,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那我先挂了。” “去吧。”许述说着闭上眼睛,他是真的累了。 第78章 万人赛1 许述走了以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放眼看了一下四周。 赛场上,确切的说,是整个停车场以外的区域,已经熙熙攘攘。选手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也有的看似比较严肃,好像是在为大赛做准备。每个人的装备各有不同,毕竟是纽约,运动装都相当的时尚。几个女孩穿着热裤和tanktop,露出修长匀称的美腿,肤色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一阵青春靓丽的清风席面而来。几个刚才被我称为的专业选手几个身材健硕的男子则是彩色t恤加紧黑色身长裤,腰间绑着腰带,上面挂着水瓶,头上遮阳帽,挡风眼镜,手上还带有手套。一些则是比较注意运动保护的,穿着护膝和护腿,不停的在做热身。 选手们各种年龄的都有,白人居多,有些西班牙人,很少的几个黑人,几乎就没有什么亚洲人,即使有几个,在这茫茫人海中也被淹没的差不多了。哎,不知道会不会找到熟人?他会不会来? 他?谁?哪吒?有没有搞错?就他那赶鸭子一样的步伐,他能来我现在马上去参加全马,不,参加铁三。想到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嘴角笑了一下,自己也摸不透是在嘲笑哪吒还是笑自己怎么竟然想到他。 我从签到处拿了大赛委员会发的一袋东西,和胸前的标识卡。果然,包里面有一个淡蓝色的马甲,我立即拿出,套在我原本一点没时尚感的t恤外面,然后用别针把标识卡别到了胸前。我忍不住很想看看自己的样子,是不是许述说的一样“也很专业”。一边想着,走出登记台,旁边几个选手也认真的看了我几眼,深有“同行啊”的意思。嘻嘻,我忍不住偷偷一笑,一会儿等许述和张妮看到我,一定要叫他们多拍几张我的照片。一边走,一边从袋子里面拿出几样东西,两块能量巧克力,几支能量浓缩剂,还有一小瓶能量饮料。这个,看样子是把午饭都解决了。我想。不过我裤子没口袋,手里拿不了所有的东西,于是斟酌了一下,把浓缩剂插到一个跟名片差不多大的holder里面,挂在胸前,拆开巧克力吃了几口,然后拿上能量饮料,往□□站走去。 天空渐渐有点亮起来,刚才的多云天气似乎要变成晴天。选手们也从停车场或者原本各自休息的角落开始往□□走。这个方向真的就是人山人海了,从来没有在纽约见过这么多人。大家要么同认识的人说着话,要么同不认识的人友好的打招呼,气氛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各位比赛选手请注意,请注意,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做好准备。”广播里一个声音响起。 对了,许述跟我说,要站的离□□近一点。可是我只是大概知道□□的方位,谁知道□□具体在哪里啊?这么多人,等我挤到□□,比赛早就开始了吧?想着,我看看表,已经到8点了。周围的人也相互看看,说,“是不是比赛就开始了?” “各位选手,请大家注意,比赛开始!”话音一落,就听到砰的一声,发令枪响了。 我正在思量着,到底是扒开人群冲到前面呢还是等人都跑完了再开始跑,就见着整个大部队,浩浩荡荡的一万几千人,开始整个喜悦的就往前面开始移动。大家兴奋的迈开慢跑的步子,就开始了马拉松的历程。比赛的起跑处其实是在一条环绕长岛的马路上拦出来的,马路的旁边是一个广场,再远一点是一个商厦的停车场,都被用作马拉松场地。马路特别宽敞,旁边的一处被设立为起跑点,有主席台、广播站和裁判。起跑处,加上旁边广场的登记处、停车场看起来非常浩大;当所有的人都涌向马路的时候,队伍是浩浩荡荡,长的看不到前面也看不到后面,更看不到起跑线。 起跑发令枪一声响,通过广场的喇叭传了出来。整个队伍就同时往前面跑,一万几千人的队伍显得非常壮观,想必此时每个参赛者的心里都是激动的!我所在的队伍一处经过主席台的时候,就听见边上的一群拉拉队在拼命的打着鼓,用自己做的纸喇叭大声尖叫着呐喊,“你们好棒!加油加油!”他们的一旁是一个身高马大电视台摄像师,带着棒球帽,正扛着巨大的机器,眯着一只眼睛非常投入的拍着整个队伍的前进。主席台旁边有好多亲友团,有个才2岁的小男生手里拿着个自己画的卡纸牌,上面写着:daddy,go!参赛的人跑着,看着,也被眼前的情景鼓舞着,更是脚下有力的往前面跑。 我的周围,有两个中年白人妇女说着话;两个靓丽的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其中一个的跑步短裤非常有趣,很短,做成芭蕾舞裙的样子,跑起来一颠一颠的,甚是好看;一个上了年纪的黑人大叔,大叔高个子,很瘦,戴着手套,很认真的在跑;一个特别搞笑的哥们,穿着西装戴着礼帽,跑着小步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也毫不避讳,一边跑一边和不认识的人打招呼,显得开心而又享受。 就这么看着眼前新奇的情景,第一麦很快跑完。一麦的地方有一个标志,巨大的电子指示牌,上面写着:1mile,然后下面是计时器。我们这一群人用了12分钟,我算了算,总共14迈,必须2个半小时完成,哇,得保持现在的速度或者更快一点啊。 跑过了一麦,已经开始感觉热了起来,加上太阳渐渐加强了阳光的照射,不少人纷纷脱下jacket。但是因为里面穿的都是单衫,手里也不能总拿着脱下的衣服,就等于衣服没有地方放了。于是沿途,都是前面选手因为太热而脱掉扔在地上的衣服。西装老兄比较坚持着,没有脱掉他的外衣,还是继续看到美女就跑上去搭话,有说有笑。 马路渐渐从郊区进入大概市区,因为可以看到周围的交通了。这个时候,可以看到周围很多警车在巡逻,跑道里面有摩托车在慢慢的跟着人群,上面有两架直升飞机突突的在空中巡逻,搞得我们都觉得自己很important,跑起来更有力气了。周围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也驻足看着我们跑,好像本次是奥运赛事一样。 可能是因为精简了衣装,没有了口袋,手里更不好拿东西,大家开始解决一小罐一小罐的能量饮料。我虽然听说应该每半个小时用一个能量棒或者能量gel,但是感觉到了后面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思吃了吧,于是也开了一瓶写有“5个小时持续能量”的红色小瓶饮料,一仰头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饮料好像淡淡的,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口感,只是一口喝下,过了两分钟,我开始不停的出汗,心跳也加快了,跟喝了5个咖啡shot一样,兴奋得就想往前面冲。但是又不能冲,因为我这种菜鸟要是跑得没有坚持住pace,后面肯定就跑不下来了。说到pace,对哦,我刚才从起跑到现在,一直被周围的人和景吸引着,都没有注意自己的pace,应该赶紧调整一下了,跑太慢,2个半小时来不及,跑的快,后面会没有体力。其实我跑步的pace,每次在中央公园跑的时候,多久到哪个点,已经形成习惯;或者,有的时候,甩掉哪吒也是一个pace,差不多他越来越跟不上的时候,我知道我的pace进入正常了。而现在,是一个新的route,我也没计步器也没参照物,没有办法计算pace,只能靠感觉了。 我正想着,前面响起了一串欢呼声,声音很大,还有鸣笛,相当的快乐的样子。等我渐渐跑近,发现是一群自发的拉拉队,拿着标语在围栏外面为我们打起鼓劲,"youguysareawesome!keepgoing!""youguysaregreat!"年轻的俊男靓女有的吹着汽笛,有的挥舞着手里的大手招牌,拼命的向我们呼喊。我一下子感动不已,也向他们挥手。几个拉拉队员更奋力的挥手回来,还伸出示意“给力”的拳头。哇,这一切原来是这样的激动和美好! 原来,我们在别人眼里是很了不起的,我想,原来大家都觉得我们很棒!我一下子来了从没有过的自信,觉得或许我真的能把这个半马跑下来,因为我不能辜负那么多人lookuptous的期待! 随着欢欣鼓舞的拉拉队的叫喊声,很快,2麦就到了。指示牌显示,用了22分钟。 第79章 重拾 过了2麦标点,整条清晰的单行马路变成了双行马路,有些小岔路,有个桥,还有个小坡。密密的人群开始分散,有些开始加速度,有些则维持原来的速度恒定频率的跑。 我周围的几个人都还在,两个中年白人妇女,黑人大叔已经在后面,小裙子女生在前面,西装男则是时隐时现,有时候在前面看到他,有时候他又落到后面去了。咦?还看到两个中年男子,挺脸熟的,手臂上佩戴着计步器,戴着太阳帽,好像是中央公园经常遇到的,每次跑步经过他们的时候,总是听到“fixedieportfolio”,“federalreservebankinterestrate”。在这里见到他们还真的挺高兴的!虽然不认识,但是多少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很好。 话说听朋友说,很多搞对冲基金的,不知道是因为压力大还是特有钱,整天喜欢搞点极限运动。或者去海底潜水,或者徒手攀90度的几百米高的岩,还有个hedgefund所有的老板都是搞铁人三项赛的,个个身材笔挺匀称矫健。总之,007干什么,他们干什么,因为又高又富,所以帅是必然滴。 两位金融大哥这次跑的很认真,看样子是在努力调整呼吸,晒的微红的皮肤已经开始渗出汗滴,两个人顾自跑着,没有聊天。 再看看周围,原本一直在说笑的很多人,都开始调整呼吸,可能是因为三麦的确是第一个长跑的体能challenge,也可能是因为太阳越来越烈,出着汗太消耗体能太大,大家都有点感觉难度上来了,于是纷纷把手里剩下的体能gel都吃完。气氛有点紧张。也没人说笑。 突然,队伍,也不能说队伍,因为大家已经散开了,叫跑群吧,开始兴奋的欢呼,前面有人在挥舞手臂,而从我们对面,则是响起了一串铃声、汽笛声和口哨声,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我赶紧擦了一下刚出的汗,放眼望去,原来是环城自行车赛的选手们和我们面对面的遭遇了!赛手们都戴着头盔和彩色墨镜,前面几个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大力的按着自己车上的喇叭,鸣笛致敬,我们也大力挥手,握拳鼓励,气氛热烈到了顶点,大家都激动不已。每次有赛车手经过的时候,大家都相互加油激励。 不远处,有个穿的非常醒目颜色的车手一路滑行而来,旁边还有几个车手,组成一个队伍,和我们面对面经过,我兴奋的大叫:“cokelynn!”cokelynn可能也是早就看到了我,双手脱开车把,在空中交叉向我挥手,我也拼命挥手,“cokelynn,加油!” cokelynn在空中的手臂向上张开,竖起大拇指,两个手在太阳的照射下分外耀眼,像是两面升起的旗帜;顿了顿,他伸出两个食指同时直指向我,我用力点头。在擦身经过的时候,cokelynn猛地喊了一声,“跑完!我来终点站找你!” “知道了!”我回头大声冲他喊。他身后的几辆车也在经过的时候大声鸣起汽笛。心里不知为什么一酸,我激动的就想哭。觉得真的,有这样一次激动人心的经历我就很满足了。 在兴奋中大家跑完了第三麦,进入了第四麦。因为桥和坡度的关系,大家跑着跑着开始喘,几个选手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可以脱的衣服,穿着tanktop还不停出汗。 前面马路中间有个岔路,大家相互询问是跑左边还是跑右边,就看见一个工作人员,拿着指示牌猛地挥动着,“来,来,跑的动的往右面跑,跑不动的也往右面跑,跑到前面有惊喜,大家努力啊~有惊喜啊~”大家被他的解说词逗笑了,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望梅止渴这个成语是有根据的,自从解说哥说前面有惊喜后,大家好像又来了精神,开始努力往有惊喜的地方跑。跑过了转角,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搭建起来的台子,一群才十几岁的志愿者分成几组,向参赛者分发gaterade,有几个拿着超大罐的gaterade往一次性纸杯里面倒,旁边几个忙不迭的把纸杯递到参赛者的手中,也有几个从放着冰块的保温箱里拿出一瓶一瓶的饮料,抛给经过的参赛者。还有一组,负责站在台子旁边欢呼打气,有人经过他们就用力的鼓掌,并且凑到比赛者面前欢呼,"yeah,gogo!youaredoingitwell,keepgoing~"真的是被他们逗乐。 我经过的时候,他们一边给鼓劲儿,一边伸手跟我一个个击掌,最后一个则是用拿接力棒的样子,把一杯gaterade伸到我面前,就是身体前倾伸长手臂把杯子伸到比赛者面前的样子,可能是因为跑步的人速度太快了,如果不往前面递一点,估计是拿不到饮料的。我拿过饮料,哇我的天哪,真是甘露啊,喝了一大口,不解渴,又喝了一大口,一边跑一边咕咚咕咚的把整杯饮料都喝完了,然后跟着前面人的样子,把被子扔在路边。抹了抹嘴,心想,组织方真的太体谅人了,这下,我跑到后来没水喝的顾虑全消失了;这早上还在跟许述说别人有水瓶我没水瓶我不跑了,现在都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gaterade说实话真的是很好的补充体能的饮料,如一股清泉彻底滋润身体的每个角落,和能量gel那种刺激性的提升体能不同,gaterade的糖和电解质成分在体内扩展开来,源源的把水分和能量递解给细胞、肌肉和血液,不一会儿,我又觉得体力回来了,脚步没有那么重了,回到了第二麦的感觉。当初要不是哪吒介绍给我,我还真不知道这个饮料有这么好。我可能会在跑步的时候自备一瓶咖啡什么的,适得其反。。(omg,看着真像植入广告。。。) 第四麦在gaterade的影响下很快跑完,逐渐进入了第五麦。 其实在进入第五麦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啊~~这才进入第五麦啊。。。不过很快就又乐了。。。第五麦,进入了通向小镇的马路,一侧出现了不少亲友团,有个白人大妈拿着自制的标语,上面写着"i''mproudofyou,son!"一个很帅气的金发男生竖着牌子写道:"iloveyou,kate!runforus!"有些标语,看得我很羡慕那些被支持的参赛者。其实说实话,以前在国内,跑马拉松在我们看来纯粹属于“他们图个什么?”的范畴,而现在,真的参加了,才感觉到图的就是一种体验、一种被亲友支持和一种被相信你可以。这些情感对于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他们可以让一个人了解其实有很多人在乎他、很多人对他有信念,让一个人重拾自我。这个过程,是一个被他人肯定和自我肯定的过程。 其实为什么我们的教育制度不能改一改,从老师对学生吼“你怎么那么笨,连题都不会做?”到跟学生说“你能做出来的。”为什么我们的老师不能以不羞辱学生为乐趣?我始终不明白。 来美国这么多年,逐渐知道了人和人之间的交往,需要的相互理解、支持和care,而不是等级制度,“因为我是你老师,所以你必须尊重我”,“因为我是你家长,所以你必须听从我”。早些时候,张妮曾经说过,你是怎么被养大的,就注定你会怎么去对待别人。中国人当中很多都是被等级制度管理大的,或者被呵斥大的,家长从来不认为骂孩子会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孩子也就认为批评和挑刺是爱的表现方式。 有些人经过不同文化的熏陶,会反省一下,并且尽量去弥补过去的缺失。而有些人,则是屏蔽一切自己不习惯的东西,不愿意去看自己的缺失。比如很多在法拉盛混饭局的老牌单身汉,他们表面上对女孩子毕恭毕敬,随叫随到,唯唯诺诺,可即便是那样,他们还是一直都单着。 为什么呢? 除了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那些外在问题,很根本的一个问题是,那些老牌单身汉是情感缺失的一群人,emotionallydefective,他们仿佛不会去体会任何一个人的心情,他们只是毫无感情的去接受外界发生的事情,你有什么烦恼,他们根本不可能理解你,或者尝试去理解你,只是听你说完后,没有表情的眨麽一下眼睛,然后跟你说他可以晚上12点钟给你送宵夜。他们也不可能来尝试支持你,在他们看来,moralsupport有什么用?能比半夜开车来接你强?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一个女孩子,不要说女孩子,一个正常人的感情需要就是被理解被支持被呵护,那些送饭送菜、鞍前马后的行为有用吗?可能一开始可以感动女孩子,但是毕竟生活在一起是需要交流的,如果连最起码的情感交流都没有,而他们提供的“服务”都是外面买的到的,比如叫外卖、叫carservice,那他们的存在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意义并不大。他们不理解,感情上的照顾才是真正的照顾。但是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从小就没有得到该有的情感,所以,他们无从入手。 第80章 pocket dial 张妮面对着凌乱不堪的厨房,和还潺潺从厨房地板里渗到客厅里的水,有些茫然。一个平静的、甚至有条不紊的有点循规蹈矩的周六早上,就这么被打破了。她顺手拿了块干布,放到地上,用脚踩了踩,看着水慢慢渗到干的有点发硬的布上。然后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张妮的沙发是她当初特意仔细挑选的,从一个加州的厂商那里费了好几周才运来的。沙发是转角的,英文叫sectionsofa,两张一长一短的沙发连接起来。采用的是最潮流的方形设计,从座位到靠背都是四方的,又时尚又酷,上面叠放了大小不同的靠垫。小的沙发靠墙而放,而大的沙发则面向窗外,可以坐着看到对面的哈德逊河,日起日落,潮涨潮落,船只漫不经心的从河上开过,仿佛大家都是彼此画面里的过客。 沙发中间的咖啡桌上,零星放了些时尚杂志和旅游杂志,还有一个果盘,里面是新鲜的像是刚摘下来的苹果香蕉和橙。张妮的所有家具跟她一样,有条理,干净整洁,十分讲究又颇为低调。 沙发走开去,有一个台阶,上了台阶走到窗台。窗台几乎落地,只有半米高的样子。时常,晚上等到这个都市开始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张妮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拿一杯红葡萄酒,依着窗台坐下来,头靠窗户,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景。她会想很多很多,比如为什么国内情投意合的朋友是一群一群的、而这里只可以两三个单独交往,为什么国内恋爱可以感情以外谈经济基础、而这里除了经济基础外连谈感情都是多余的,为什么国内对于很多事情都有选择权、而在这里拥有已经是很大的奢望?她会企图用很多心理分析理论去阐明之间的关系,之后又觉得累了,或许纽约就是这样,是一座“不属于我的、我的城市”,有归位感却没有归属感。 而周六的早上,张妮喜欢煮一杯咖啡,站在窗台旁,看外面晨跑的人。张妮拿起早上放在咖啡桌上喝了一半的咖啡,一大早煮的咖啡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凉了,没有浓香扑鼻的感觉了。张妮拿起银质小勺子,轻轻的搅动着。她有些失落,不仅是这个周末的早上,被一个警报器搞得狼狈不堪,而且是段啸亮这个曾经热情的像是连冰激凌都想去融化的人,今天却出乎意料的淡如水。他那么冷静有礼貌,那条张妮以前一直期望他能够划出来的boundry,他今天一步未跨越,甚至在离boundry很远的地方就止步了。他是真的在给她时间思考,还是他放弃了? 正想着,电话响了。她没有仔细看,只是接了起来,“你好,哪位?” “你好,我是mike。” “啊?啊......m、mike......”张妮绝对没有料到是他,一时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的捋了捋还湿着的头发,坐直了身体。一手握着电话,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猛地扑扑扑直跳,真怕跳动的巨大被对方听到,“那个......” “你早上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早上?打过电话给mike?张妮刚想说没有啊,又想到刚才爆表的时候自己心急火燎打了一连串纽约熟人的电话,这其中可能包括mike,当然他当时肯定没有接。要是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赶过来。应该不会吧,他纤长的手指,或许根本就不会做电工之类的活儿。胡乱的想着,嘴里回答道,“我......是不小心按到的。”张妮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尴尬。 “哦,你pocketdial我了。” “嗯。我刚才警报器和喷淋龙头坏了,找人修。所以打了一些电话,大概也打了你的。” “修好了吗?” “修好了,就是房间都水淹了,厨房里面一塌糊涂,警报器敲坏了,现在电路还没连回去......”张妮试图描述些什么。对于刚才突如其来的事故,她才反应过来,不禁觉得有些委屈,想诉说一下。 “修好了就好。”mike在电话那头道。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有磁性,深深的,有带着些许调皮,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微笑。 “嗯。”张妮有些无可奈何的回答道,一大堆委被咽了回去。 “喂,既然你已经起来了,不如这样,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就出去吃个brunch吧,随便聊聊。”mike说。张妮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mike听出了她的犹豫,于是又加了一句,“就朋友一起吃个午饭。你们neighborhood开了一家新的餐厅,做的意大利那不勒斯早茶特别地道,我正好下午开会经过那里,接你去一起吃点东西,吃完了就送你回去。”“那......好吧。”张妮觉得自己别无选择。“那好,我过两个小时来接你。”mike说完,挂了电话。 有一种感情叫做欲罢不能。张妮放下手机,无奈的靠在沙发上。mike的邀请使她没有办法拒绝,但是这顿午饭将吃的毫无意义,既不可能解决她和mike之间的矛盾,确切的说是她不能接受mike的那一面,也不可能使目前两个人尴尬的状况有任何好转。 只是,人是不是很奇怪,有时候明知道和一个人没有可能,却仍然无法控制的爱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一个声音一个微笑,会让你不由自主,想跟他接近。或者只是想看到他,跟他说上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短信,也会让人泛起丝丝甜蜜。而有的时候,明知道这个人跟你这个合适那个合拍,可就是没有那种让你着迷一样的吸引力。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会很舒服,但是不合那个人在一起,你并不会想他。 爱,到底是什么?谁都说不清楚。但是对爱那么执着,或许其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执着这个词太奢侈了,如艾小杨对理想的执着,如许述对爱人的执着,如张妮对爱情这个概念的执着,其实我们都承受不起。没有人能够确信自己的执着是不是一定正确,也没有人能够确信自己的执着至少是不是会有收获。在很多情况下,执着这个行为跟赌博并无差异,你either会很成功,过的很好,or会下场很惨。这完全取决于别人,而不是你。事业上,如果遇到伯乐,自然会脱颖而出;生活上,如果遇到一个值得你爱的人,自然会幸福美满。可是,这种“遇到”的概率有多大?遇不到会如何?即便是平时,都是一个跟买彩票中奖差不多的概率。而现在,我们在美国,在纽约,他乡异地,是一条被捞出池塘的鱼,原本已经为了工作生活绿卡而辛苦生活着,各种问题应接不暇,又哪里来的条件去给我们执着? 她还记得曾经和mike约会的时候,要准备好几个小时,每次都是那么的紧张,左右挑选衣服,配上合适的鞋子,再搭配唇彩和耳环,还有围巾和帽子。好不容易衣服和鞋子合适了,帽子不合适,又要重新选衣服,然后再选鞋子。为了一套完美的服饰,她可以在镜子前面给自己精挑细选很久。 而今天,她似乎有点怠倦。如果是一场无谓的见面,又何必精心打扮呢。想着,她拿出了一件米黄色长袖连衣裙,又抽出一条淡绿色的透薄围巾,放到沙发上。又转身去洗手间拿出吹风机,打算把头发吹干。打开开关后,吹风机没有响。哦,是刚才为了安全起见,段啸亮叫她关掉所有的电源。她回到客厅,打开电表箱,把开关一一拉上。终于,吹风机开始很大声的响了起来。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张妮很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漩涡里面走出来。 真的,仔细想想,不执着的人,其实都生活的不错。随便找个条件相当的人结婚,或者随便找一个薪酬合理的工作,几乎没有不开心的理由。生活不原本就应该如此吗?在纽约,执着的人,往往比其他人要辛苦10倍或者100倍。这本来就不是一个让你享受生活的城市。然而不执着的话,让我们这群原本可以过着惬意生活、却孤注一掷来他乡异地漂泊的人,如何给自己一个交代?原本出国就是一个颇为偏执的行为,不考托考g,申请几十所学校,写几百个essay,排队在领馆门口等待签证,怎么可能有机会来到这里?飞机落地的一刹那,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要自己一个人开始重头生活,没有一点勇气又怎么可能坚持下去?我们这样的我们这样的一群人,能随遇而安吗?能随意就放弃追求自己理想中的完美吗?放弃以后即使生活的不错,会开心吗? 不得而知。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执着的人完全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天意。他们无法经营自己的生活,无法计划周全,生活于他们来说与赌博无异。张妮起身,到closet里面开始挑选衣服。 有些男人,你即使再不见他,你知道自己还是爱着他。 痛苦的地方在于,即使你爱他,你们都不会有结果。 有的时候,张妮也想,如果她不是心理医生,如果她对人性没有那么了解,那么她就和mike开始一段感情,一起走下去,会不会是一种不同的情况?现在的问题就是,她已经看到了结果,却无法控制过程。有时候,人看的太清楚了,反而会有一种孤独感。吹风机隆隆的响,张妮原来有些微湿的头发随着风飘起来。她的确还爱着mike,那个优雅温柔的男人。但是她又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如果再年轻10岁,她会爱的义无反顾,抛开所有的一切,要跟这个她爱的俊逸男人在一起。管它什么性格合适,管它什么关系磨合,爱了就是爱了。跟他在一起每分钟都开心,又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去开心? 要是再年轻10岁,说不定她也会觉得以前那个林康康很儒雅很有父爱般的温柔,她或许会喜欢他。 可是,坏就坏在她并没有年轻10岁。她理智现实,把每个人都看的很清楚。爱情需要的奋不顾身和婚姻需要的稀里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两种状态她都没有。她的状态可以用尴尬来形容,年轻女生的憧憬既没褪去,成熟女人的势力又没形成。那是大多数那个年龄还单身的女人都有的状态。她或许可以看透别人,可未必把握得了自己。 哎,真的疯狂爱一次又如何?吹风机在那里不骄不躁的继续声响大作。她继续想着。真的,跟mike在一起,每天,让他的优雅感染自己,让他的温柔包围自己,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可以吗?大不了就是分手。挥霍半年,和他在一起,尽情享受,然后再理智结束,可行? 她胡乱的想着,匆匆把头发吹干。回客厅的时候瞥见沙发上的米黄色连衣裙和淡绿色夏季围巾,到梳妆台前的首饰盒里拿了一对hyperlink"http://victoriassecret"维多利亚款式的翡翠色宝石耳坠。 突然门铃响了,短而急促,显得相当的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