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和你在一起》 第1章 楔子:对你,一见钟情 “咳……”刘夏清了清嗓子。 那轻咳声透过耳麦传来,带了微微的异样:“你在航站楼的地下停车场被一只狗给拦了?” 戚年的目光终于从书本上移开,看向电脑屏幕上的刘夏,顺便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哦……是啊,一只金毛,咬着我的包一直没松开。” 刘夏似乎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说金毛是最温柔的绅士吗?为什么……” 想起那一天下午,戚年顿时哭笑不得,“因为我的包里装着狗粮。” 刘夏大笑,“那金毛的主人呢?赔偿了没啊?” 金毛的主人…… 戚年勾画着重点的手一顿,没回答。 戚年的视频坏了,只能听见声音没有影像,刘夏并没有发觉戚年的异样,兀自说着:“……你都不知道上次我家小区的楼下,那个德牧没拴,横冲直撞的。” “所以后续你怎么处理的?” “后续啊?”戚年微眯了眯眼,嘀咕了声,“我要了他的电话号码……” 刘夏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发觉戚年有些不对劲,“你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啊?”戚年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抿了抿唇,“刘夏,我好像对那个男人一见钟情了。” ——那个眉眼似藏着北极冰雪的男人。 第2章 终于遇见你 “横幅?” “挂好了。” “音响和视频调试过了没有?” “都没问题。” 刘夏快速地在纸页上把已经完成的任务都打上钩,看着已经布置完成的会场,抬了抬酸痛的胳膊,坏心眼地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戚年的肩上,“总算是弄好了。” 戚年一早过来帮忙,这会儿累得都没力气推开她,只踢了踢她的腿,示意她自觉点。 李越还在讲台上调整讲师的座椅,见大家都忙好了在等他,挥挥手,“愣着干吗?赶紧去洛城占个二楼靠窗的好位置,今晚我请客。” 刘夏前一刻还有些萎靡不振,听见“请客”两个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立即满血复活。 戚年一直在状况外,等坐在了洛城二楼靠窗的餐桌前,这才有了不自在的感觉。她悄悄地拉了拉刘夏的袖子,“我觉得这是你们生化院的聚会,我……就先撤了?” 刘夏转头就横了她一眼,“你忙前忙后一整天,先走算什么?”话落,又补充了一句,“你走了,这饭桌上就又是一堆不解风情的大老爷们儿了。” 刘夏的同学正好听到两个人的对话,笑起来,“生化院僧多肉少,仅有的两块肉,一块结婚了,一块内销了……你可不能走。” 戚年挠头,正要接话,原本嘈嘈切切的说话声顿时小了下去。 戚年立刻闭嘴,循着众人的视线往楼梯口看去。 安静下来,才听清木质楼梯上传来的一阵脚步声。 纪言信正低头听李越说话,将就着对方的脚步,走得有些慢。 他的身侧是老板娘刚支起的老旧窗户,从窗口穿过时,那白衬衫映着天边最后那抹霞光,微微泛黄,眉眼被暮色晕染得像是打了一层彩蜡。好像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一出现,你的眼里就只能看到他。 沉寂的氛围里。 刘夏轻“哎”了一声,兴奋地在桌底下猛掐了戚年的大腿。 是纪言信啊! 纪言信! 纪言信。 z大生物化学研究所的副教授,美国加州理工大学博士学位,发表过几篇影响力巨大的论文,因为履历太过优秀,被z大直接聘请为生物化学研究所副教授。 他的人生经历就跟开了挂一样,非寻常人可比,更关键的是——颜值高。 这些话,是刘夏这几天里一直反复、反复、反复跟戚年提及的。 但等再次见到他,戚年第一个想起的,却是他倚在车门上,把他的名字和号码抄给她时的样子。 和现在有些不同……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低着头漫不经心的人忽然转过脸来,那清冷得有些薄凉的眼神,仍像初次见面时,带着白雪,皑皑而立。 孤傲,高冷。 戚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突然的窒息。 所幸,纪言信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太久,只一对视,便移开了目光,信步走来。 那眼里,没有思索,没有犹豫,甚至连一点点熟悉都看不到……完全,不记得她。 这个结论让戚年像是不小心替白骨精挨了齐天大圣的金箍棒,晕乎乎的,掩不住的失落。 纪言信一来,之前还无所顾忌的气氛顿时便收敛了不少。 显然他本人也意识到了。 然后饭桌上的画风突然就变了……话题被引到了学术、理论、实验上。 戚年努力地听了一会儿——嗯,实在听不懂。 为了让自己不要显得太无知,戚年只能埋头苦吃。 最后上的菜是糖醋排骨,听说是洛城的招牌菜。戚年眼红了好久,奈何排骨在转盘上轮了一圈,好不容易转到她面前,等她刚伸出筷子去夹,还没挨着碟子,转盘一转—— 肉飞了! 纪言信敛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收回压在转盘上的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酒足饭饱后,纪言信去结账。 戚年和刘夏坐的位置最靠外,纪言信前脚刚走,戚年就落在后脚。下楼梯时,看着他清爽的短发下那一截露出的后颈,默默地就红了耳朵。 刘夏看着戚年走着走着就熟了,顿时无语。 趁没人注意,刘夏把戚年拉到屏风后,怕别人会听见似的,声音特意压低:“你来真的?” 戚年思考了一下,点头道:“我喜欢他。” 刘夏默默地抚额。 一见钟情这种事,放她面前,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生化院难得聚得这么齐,眼看着时间还早,便商量着下一站去哪儿。 这时候的消遣不是轧马路就是唱ktv,男生数量众多,几乎是一力碾压了在场仅有的两个女生要去轧马路的建议,一致拍板去唱k。 戚年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跟去了,正好她不住校,租的房子就离学校不远。 她正想着告辞,一直没参与讨论的纪言信开口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别过了门禁。” 大家都是一静。 戚年正想着要不要接着他的话尾顺便告辞,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纪言信,眼风刚瞥过去就被逮了个正着。 她立刻装作在看路灯,目不斜视…… 看到全过程的刘夏,简直有些不忍直视。 纪言信一走,戚年就蠢蠢欲动着也想回去了。刘夏对去唱歌没太大的兴致,推说送戚年回去,便也跟着离开了。 回了家,刘夏压了一晚上的嗓门也大了起来:“戚年,你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我们的副教授,你都不知道天天往我们院送情书的姑娘有多少。” 戚年开了冰箱给她找饮料,闻言,嘀咕了一声:“可他单身啊。” “单身?”刘夏冷笑一声,睨着她,“你是不知道他对那些姑娘都是怎么个冷漠无情。” 戚年关上冰箱,不甚在意地说道:“那是她们没有我这么强大的内心,他对我怎么冷漠无情我都能扛得住,而且越战越勇!” 自从刘夏告诉戚年,她说的那个纪言信很有可能就是她的教授后,戚年春心荡漾就没有停止过。 大半夜地还拉着她制订“年度计划”,力求达到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让纪言信一见倾心的目的。 这可能吗? 但就在刘夏不间断的打击中,戚年依旧没有熄灭内心的星星之火…… 她是铁了心要追纪言信了! 刘夏啧了一声,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说:“来来来。” 她勾着戚年的脖子往流理台上一靠,翻出手机,“给你个好东西。” 戚年凑过去,就看见刘夏那纤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翻出一张课表来,“我圈出来的都是纪教授的课,除了做实验要去实验室,别的课程都在教室里,你可以来蹭课。” 刘夏顺手把课表发到戚年的微信里,抬手捏了捏她粉润的脸颊,“别说我没帮你啊,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你要是能把纪教授追到手,我得叫你一声师母了。” 戚年被刘夏捏得嗷嗷直叫,等她松开手,把饮料往她手里一塞,恶狠狠地瞪着她,“等会儿跟李越告状!” 刘夏噗的一声笑出来,“你还别说,我最近一直帮你打听纪教授的事,李越暗地里没少收拾我……” 戚年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他怎么收拾你的?” 刘夏脸一红,呸了她一声,“你管呢!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看纪教授今晚连眼神都没分给你,压根是不认识你了。” 偏偏戚年少根筋,剃头担子一头热。 她实在是不看好戚年和纪教授这朵“高岭之花”啊。 戚年刚出了一个漫画小本,最近没有更新压力。 刘夏提议今晚不醉不归的时候,戚年只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就痛快地拿着钱包去楼下的小卖部拎了一整袋罐装啤酒回来。 刘夏的酒量好,是戚年的朋友圈里最具代表性的千杯不醉,喝了几罐嫌没下酒菜,又拉着戚年去烧烤摊吃烧烤。 李越来的时候,刘夏已经捏着酒罐开始胡言乱语了。 戚年被折腾得满身是汗,这会儿看见救星差点喜极而泣,“你总算来了。” 刘夏胳膊一拐,又靠回戚年的身上,捧着她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李越,你赶紧给戚年出出主意……” 李越噗的一声笑,扣住刘夏的肩膀把她拉回来,促狭地朝戚年眨了眨眼,“我听夏夏说,你看上我们纪教授了?” 戚年:“……” 李越见戚年满脸囧相,知道这话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有些不太合适,咳了一声,匆匆带过,“今晚夏夏给你添麻烦了,我先把她弄回去……” 话还没说完,刘夏转身就拧住李越的耳朵,大声嚷嚷道:“不回去,谁要跟你回去,今晚跟我家戚爷睡了。” 李越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干脆圈住刘夏的双手摁得她不能动弹了,这才匆忙说道:“本来还有事跟你说,夏夏醉成这样不太方便,明天下午我们实验课,你有空过来吧。” 戚年点点头,不忘抓重点,“实验课……那纪言信……” 李越低笑了一声,眨眼道:“当然。” 李越那一句“当然”,戚年一晚都没睡好。 隔日早上起了个大早,准备行装。 粉色的……是显肤色,但会不会太嫩? 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早知道今晚其实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嘛……戚年挠挠头,又拎起一件紫色的——这个会不会太土了? 去年的款式,而且颜色有点深了? 他要是偏爱小清新的…… 戚年赶紧摇头,不行不行,换一件。 作为一个选择困难症重症患者,准备行装这种事实在是让人精疲力竭。 戚年挑了半天也没能下决定,干脆把心目中的前几名都铺在床上,用贴纸编号后,拍照上传微博。 差点忘了她有小天使们! 作为一个微博粉丝17万的大大,戚年的微博刚发表,就有不少在线的妹子提供建议,当然,小天使们可不只是提供建议…… 甜得忍不住笑出声:大大你老实交代,今天是不是有约会? 萌奇奇:大家还记得前阵子大大说见到她男神了吗!记得的赞我赞我!让我上热门! 培根肉包:求男神高清无码大图! 鱼香肉丝:求男神高清无码大图+身份证! 微博名到底可以取多长:隔着屏幕都能嗅到大大的少女粉红心…… 戚年抱着鼠标差点拿头撞桌子。 她的少女心有那么明显吗? 刚结束周末,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上有不少刚返校或者是正准备去上课的学生。 戚年搓着手,望着雨雾中格外清晰的绿叶,忽然就想起了j大。 戚年当年高考失利,去了第二志愿的j大,四年读满,用功了一阵,考进了z大继续读研。 j大在偏北方,夏天短暂,秋天漫长。往年这个时候,树叶就开始发黄,大风卷起,往往是一场秋雨过后,叶子就落了满地。 而z大,这个时候,似乎才刚刚迈入秋天。 戚年看了眼手机,离刚才和刘夏通话结束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她缩进楼道里躲风,站得有些累,索性挨着楼梯扶手坐下来。 为了见男神……条件艰苦点怕什么? 她嘀嘀咕咕地自我催眠着,放空的几分钟里,甚至已经拟定出了下一本漫画要连载什么…… 正回想着和纪言信的初次见面,耳边忽然捕捉到一抹低低淡淡的声音。 有点熟悉。 戚年抬头看去。 年轻的男人撑着伞,信步迈上台阶。 渐大的雨势在伞面上砸出一朵朵清透的水花,他低敛着眉眼,一手握着手机,微偏着头在接电话。 走进楼道里,他这才不经意地一抬眼。 戚年就像被他按了暂停键,坐在台阶上,呆愣地看着他。 纪言信只看了一眼,就微松了伞柄,那湿漉漉的伞面从他面前倾下,他握住伞骨,一用力,就合上了伞。 伞面上滚动的水珠骨碌碌地落在了他的脚边,他轻嗯了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他低哑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清冷的质感:“先这样,我还有事,挂了。” 戚年这才匆忙站起来,舌头一打结,说话都有些不顺畅:“纪……纪老师。” 纪言信看了她一眼,微一颔首,算是回应。 戚年舔了舔唇角,目光落在他收伞时被雨水打湿的手指上,灵机一动,赶紧从包里翻出纸巾来,“纪老师,擦擦手。” 她把纸巾递过去,一脸的诚恳。 纪言信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拿着伞的手,手背一翻,就把停留在上面的水珠甩落下去了。 他抬头,似乎这会儿才真的注意到她,认真地看了几秒,语气淡得如清水:“不用,谢谢。” 话落,长腿一迈,轻松地直接跨了两个台阶和戚年擦肩而过。 “哎……”戚年连忙转头看去。 只看见走道的窗口下,他修长的背影被日光晃散,碎成了一地光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她看着手里拿着的纸巾,沮丧地直挠头——这是不认识呢,还是装作不认识啊?! 刘夏气喘吁吁地跑下来时,戚年正盯着手里没有送出去的纸巾发呆,被刘夏从身后重重地拍了一记肩膀,这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刘夏揽住她,笑眯眯地弯了眼睛,“不好意思啊,刚才在记录一组比较重要的数据。” 戚年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没关系……” “告诉你个好消息啊。”刘夏低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我刚出来接你的时候,正好看到纪老师进来……你们没遇上?” 戚年这才有反应,“遇上了,我给他递纸巾,被拒绝了。” 那悲愤的语气听得刘夏一愣,差点没笑出声来,“递纸巾被拒绝就觉得委屈了?多少姑娘给我们纪老师递过精心包装的巧克力……你要是现在打退堂鼓真的来得及,我亲自送你回去。” 戚年脚步一顿,摇头,坚决地说:“不行。” 刘夏啧了一声,挑眉道:“不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按理说纪老师在航站楼的停车场都愿意给你联系方式,怎么现在一点也不记得你啊?” 刘夏不提还好,一提……戚年就想撞墙。 刚才这么一发呆,还真的让她想起了一直以来被她忽视的一个细节。 那天,金毛咬着她的包不松开,后来直接咬烂叼走了狗粮后——纪言信道歉,提出要赔偿。 戚年……那时候怎么回答的? 哦,是说——“我不要赔偿,你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可以直接联系你的那种”。 如果记忆没有混乱,她当时应该是听到了一声……嘲讽的低笑? 所以……纪言信一早给她的定义,是不是就是“登徒浪子”? 刘夏是一路笑着回来的。 “登徒浪子”四个字不知道戳中了她哪里的笑点,一直到推门而入都收敛不了唇边的笑意。 认识那么久,刘夏知道,戚年偶尔做事会不太靠谱,惹出误会、麻烦……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但这样的属性,碰到了纪教授这么严谨清冷的人,刘夏光是脑补了一下现场的画面就笑得停不下来,几级台阶,短短的路程,一直反复提起:“阿年,我觉得你的新坑可以以自己为原型画下来……” 这种毫不掩饰的嘲笑行为,戚年已经习惯到可以完全忽视了。 生化院的实验室,戚年是第一次来。 “这里是我们实验室的生活区。”刘夏握住椅背往后一拉,椅子的滚轮发出骨碌碌的声音,被移到戚年的面前,“实验室不比其他地方,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问问李越。这张就是我的桌子,你坐这儿。” 戚年被刘夏不由分说地按在椅子上,看着刘夏一把抓起白大褂穿上,一整套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戚年跟头一次见刘夏一样,眼都直了,“我第一次看你跟社会精英一样……” 刘夏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戚年点点头,收回目光看向她乱糟糟的桌面,“我知道……人面兽心嘛。” 刘夏:“……” 刘夏的桌面……还真的是最乱的一个,两个已经拆封的快递盒堆在角落里,电脑架在散热器上被推至书桌的最里侧,水杯、试卷、杂志……几乎没有一点空处。 戚年支着下巴,一脚撑着地滚着椅子上的滑轮,一手撑在扶手上,唉声叹气。 第一次来生化院的实验室,她的心情却很是沉重啊。 刘夏问了李越后,就把戚年带到了实验区,絮絮叨叨地说着注意事项,什么“没戴手套就别碰任何东西”“人也不要靠在实验台上”,听得戚年直保证:“我一定站得远远的,跟木头一样。” 结果刚踏入实验区…… 就看到了正在指导学生做实验的纪言信。 他穿着白大褂,纽扣扣得一丝不苟,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双手俯撑在桌面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显示的数据。 “纪教授。”他身后,有个瘦高的男生正拿着文件朝他走来。 听见有人叫他,纪言信转头看去时,那清冷的目光掠过,不经意地扫到站在不远处的戚年时,蓦然停了一瞬。 戚年的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紧张地看着他。 不会……被轰出去吧…… 纪言信缓缓站直身体,脸色微沉,压低声音问道:“谁的家属?这里,不可以进来。” 他的目光冷冷的,落在戚年的脸上,丝毫不带情绪。 戚年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来看他的? 就算这是实话也不能说啊,说完就会被扔出去,完全不用质疑。 她正努力地找借口,还没想好,刘夏已经尴尬地举起手来,“老师,是我带来的。” 纪言信侧头看了她一眼,眼风凛冽,暗压了几分谴责。 刘夏一个哆嗦,哪还敢再多说半句,低头装死。 “这里在做实验。”纪言信一手撑在桌沿,往后靠在桌前,一手接过那个定在他几步外的男生手里的数据,漫不经心地,却又不近人情地说,“如果等人请去生活区,再有下一次随意带不相关的人来实验区,我不介意让你们长点记性。” 这明显的不客气,让整个实验室像是瞬间冻结了一样,鸦雀无声。 戚年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欣赏他好听的声音。 清润,沉穆。 最后那句渐渐低下去,只余一个尾音时,淡淡瞥向她的那一眼,更是让她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 不觉得疼,反而麻酥酥的。 完了完了…… 她竟然丝毫不介意他刚才对她下的逐客令,只想死皮赖脸地再待一会儿。 “老师,”李越赶紧解释,“戚同学就是我前两天跟你说的,对我们专业非常感兴趣的那个……” 纪言信的目光从数据上移开,看向身侧的李越,“嗯?” 李越指了指戚年,“就是她。” 戚年还没明白李越这含糊其词里说的人是不是她,纪言信已经顺着李越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面无波澜地打量了她一眼,“你们出去等我。” 等纪言信的这会儿工夫,李越简单地把今天让她过来的来意说了一遍。 前两天戚年顺口一提,想把生化院的日常画成萌萌的漫画连载,但实验室到底是“军事要地”,没有获得纪言信的首肯,并不方便。 正好大家一起在忙讲座的会场布置,李越就顺口和纪言信提了。 纪言信的反应在李越看来,还是挺感兴趣的。 纪言信过来时,白大褂已经脱了下来,挽在臂弯处。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下雨的缘故,戚年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被雨水浸润的清凉感。 “纪老师。”李越站直身体。 “嗯,”纪言信摘下眼镜,看向他,“说吧。” 李越眨了眨眼,卖萌道:“具体事项我已经报告过了,就看老师你准不准了。” 纪言信把金丝框的镜架折起,修长的手指从镜片上擦过,淡淡地说:“对生化院感兴趣?” 他的话题突然转到了戚年的身上,后者怔了一下,这才回答:“嗯,感兴趣!” 纪言信抬眼,微凉的眼神盯住她,继续问:“那你对生化院有多少的了解?” 他的语气还算温和,可光是眼神给的余威就让戚年忍不住心虚起来,连带着回答问题的声音都弱了几分:“不多……就一点点。” “一点点。”纪言信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有了几分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凉凉的,并不友善,“一点点是多少?” 李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总有种戚年被他当成不听课的学生,单独在课后拎出来抽问的错觉。 最糟糕的是,这个倒霉的学生,连表面功夫都没有做。 “既然这样……”纪言信缓缓开口。 “我研究过课表!”戚年打断他的话,见他微皱起眉,又缩了缩脖子,放低了声音,“我的专业课和生化院的不冲突,从明天开始我就来听课,纪老师,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来上课?”纪言信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戚年坚定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暗爽。 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听课,还愁不能近水楼台先得美人吗! 纪言信把眼镜收起来,挽在臂弯处的白大褂被他挂在衣架上,做完这些,他用余光瞥了戚年一眼,一瞬的思量,“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的课向来爆满,甚至有不少和生物化学研究完全不沾边的学生,都会次次签到。她要来听课,的确是没有理由可以拒绝。 戚年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生怕此刻会泄露内心的狂喜,忙低下头,咬着唇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谢谢纪老师。” 全程围观了戚年所有小动作的李越,在一旁无奈地抽了抽唇角。 他几乎可以预见不远的将来,生化院鸡飞狗跳的场景…… “李越。” 李越正走神,听纪言信叫他的名字,愣了一下才回答:“嗯?纪老师。” 纪言信敛眉,说:“明天讲座,你和刘夏辛苦点,早点过来。” 李越点头应下,等目送纪言信走远了,这才睨着戚年道:“听见了?明天早点。” 戚年:“……” 第3章 走进你的世界 戚年一大早就赶校车到了生化院。 让戚年意外的是,这次主讲的竟然不是纪言信,而是他的一位朋友。 刘夏也忍不住犯嘀咕:“其实我也更想听纪老师主持啊,但讲座设立之初我就知道他只是负责……”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提供情报,“纪老师最近课比较多,嗓子有些不太好。” 戚年正在买早点,边往备忘录上摘完重点,边拿出钱包付钱,“那今天,纪老师会在会场吗?” 刘夏“嗯”了一声,吞下一口烧麦,“纪老师不只教学工作严谨,平日也是这样,他让我和李越早点来,他肯定也不会晚,你……”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刘夏瞪着手机,怒道:“居然敢挂我电话!” 戚年心虚地挂断电话,默默地从纪言信的手里接过掉落在地上的钱包,被他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僵硬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纪……纪老师。” “嗯。”纪言信微眯了一下眼,视线从她有些慌张的脸上移到她手里那本小小的备忘录上。 字写得不大,一行字他只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戚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手忙脚乱地把备忘录塞进口袋里。 “写的什么?”他问。 戚年摇摇头说:“没什么。” 话落,戚年又立刻“翻口供”:“记账!账目的明细。” 纪言信没有追问,只是转过身,跟老板要了两笼小笼包子。 戚年站在窗口等着自己还在蒸笼里的汤包,看老板麻利地把小笼包递给他,“七宝怎么没来啊?” “下雨天不方便。”纪言信接过来,微压了一下唇角,“所以我来打包带回去。” 老板大声笑起来,“那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七宝等急了。” 纪言信没回答,拿起伞要离开时,似乎才想起还有她的存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颔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戚年从刚才听到“七宝”的名字起就一肚子的话想和纪言信搭讪,偏偏他总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她连开口都需要鼓足十分勇气。 犹豫了几次,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你的汤包好了。” 戚年所有的勇气都被瞬间打得零散,她转身接过汤包,等匆匆地回头看去时,纪言信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戚年沮丧地收回目光,盯着手里的汤包出神。 戚年到会场时,李越和刘夏已经先来了。 刘夏正在准备表格,也顾不上先找戚年算挂电话的账,把笔往她手里一塞,“等会儿帮忙统计一下人数啊,我去帮越哥。” 戚年猝不及防地被委以重任,还来不及小小地反抗下,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场。 戚年一边转着笔记录人数,一边留意着纪言信有没有来。 可一直等到讲座都开始了,并不大的会场里人满为患,也没有看见纪言信的身影。 严谨……什么严谨啊! 她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手下的笔一戳一戳地在表格上画点点。 刘夏过来给戚年送水,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轻撞了撞她的胳膊,“不就是我情报有误嘛,就这么垂头丧气的?” 戚年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含糊地说道:“我早上遇到纪老师了。” 刘夏这才想起被挂电话的事,剜了她一眼,“所以挂我电话?” 戚年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我总觉得……纪老师对我的印象并不好。” 刘夏一下就想起了她之前形容自己用的那个词——登徒浪子。 正想笑,看她一脸烦闷的样子,到底忍住了,安慰道:“我们纪老师对女孩子从来不怜香惜玉,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戚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周围惊喜又压抑的交谈声。 她抬头看去。 玻璃门外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个子高挑,背对着教室正跟门口的人低声交谈着,很礼貌地弯着腰,将就着对方的身高。 很快,会场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都发现了他的到来。 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整个安静的会场,又涌现着讲座开始时那杂乱的小骚动,到最后,连讲师都忍不住偏头看过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在讲台的角落坐下,并不明显的位置,一身沉敛的白衬衫,却比台上在座的任何人都要格外醒目。 像是没有听见因为他的到来而突然涌动的惊呼声,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过来,他安静地看着自己桌面上的手稿。 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甚至连动作也不多。 场内原本沉寂的氛围,在他到来之后,悄无声息地,热烈了起来。 刘夏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撞了撞戚年的胳膊,“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情敌三千的威胁?” 戚年咬着笔头点点脑袋,目光流连在讲台上舍不得挪开,“何止三千……” 刘夏摇了摇头,想了片刻,拉住她,“喏,水还没送呢,你帮越哥给讲师、主持人他们都送一瓶。” 戚年的眼睛倏然一亮,看着刘夏,脸上就差冒出“神助攻”三个字了…… 纪言信察觉讲台上有人走动,偏头看了眼。 戚年怀里抱着几瓶水正在挨个地分发。 他目光落下,事不关己地低头继续看手稿。 戚年把矿泉水递给纪言信时,后者只是“嗯”了一声,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把水放在讲台上就好。 一靠近他……而且是在“三千情敌”面前靠近他,戚年莫名就觉得耳热。 耳边讲师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远离,她低着头,握着水瓶放在他的左手边,倾身过去时,衣袖无法避免地挨着了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 纪言信收回手,把手稿翻到第二页,那手就一直拿着手稿,再未松开。 戚年走下来,才发觉整张脸都有些烫。 她悄悄地用有些凉的手背捂了捂脸,不用想都知道,一定红得跟猴屁股无二了。 刘夏看着她走回来,戏谑地挑了下眉,“不就递个水,你脸红什么?” 戚年瞪她,“我脸皮薄!” “行,你薄。”刘夏转身,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来来,坐着听会儿。” 戚年跟着她坐下,但到底听什么……她压根没留意。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他什么时候喝水——嗯,喝她递过去的水。 可直到她眼睛都盯酸了,那瓶放在他左手边的水,依旧在那儿,纹丝不动。 “小纪。”纪言信身旁的沈教授靠过来,“这哪儿请来的讲师?” “并不是专业的讲师。”纪言信侧头看了眼主讲的席位,“是我大学校友。” “难怪。”沈教授叹了一声,转而又问,“结束之后能不能设个饭局,引荐给我认识认识。” 生化院的这位沈教授一遇到有才华的人就爱结交,这大半辈子,性子一直未改。 纪言信微一审思,便点头应下:“那有什么问题。” 沈教授笑眯眯地坐回去。 纪言信也坐直了身体,随意地拿起桌上那瓶水,拧开瓶盖喝了口。 相比较有些甜意的矿泉水,纪言信更喜欢喝茶,闻着茶香,那或甘或苦的茶水入喉,最是提神。 只喝了一口,他便盖回盖子放回原处。 而远在十几步开外的戚年,撑在桌子上的手肘一滑,下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书桌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眼里直冒泪花。 刘夏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吗……” “喝了!”戚年揉着下巴,感动得就差痛哭流涕了。 刘夏一脸莫名,“什么喝了?” “纪老师喝我递过去的水了!” 刘夏:“……”神经病! 讲座有互动环节,顾名思义就是——提问,预设二十分钟。 这么严谨肃然的讲座,虽然不至于有女生堂而皇之地问纪言信私人问题,但或多或少地会把矛头指向他,等他回答。 纪言信的回应一贯是:“今天不是我的主场,这个问题交给讲师回答吧。” 戚年听到这儿,忍不住好奇道:“纪老师空降到生化院的第一天,有没有女生调戏他啊?” 刘夏对“调戏”一词表示惶恐,“哪敢!本来我也有这个心思的,但你不知道,纪老师上课的时候不动声色就把我们班的内务给整顿了……” 戚年听得似懂非懂,但潜意识里就是觉得纪言信很厉害。 毕竟,他不动声色料理七宝的时候她是见过的……一个眼神而已,原本叼走她包里那包狗粮,兴高采烈地回头找他邀功的七宝瞬间就耷拉了脑袋,乖乖地把狗粮交了出来,一边委屈,一边用爪子把狗粮推到了她的面前。 呃……这个参照物选得似乎不太妥当。 讲座结束,人陆陆续续地走完。 正是午时饭点,饶是有些僻静的生化院,这个时候都格外喧闹。 纪言信把邵醉介绍给沈教授,听着两个人互相客套,转头看向偏门。 李越、刘夏和戚年正在收拾会场,搬桌椅。 沈教授一回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拍了拍纪言信的肩膀,“都中午了,叫上你学生一起来吃饭吧,真是辛苦了。” “嗯。” 所以戚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又和纪老师在同一张饭桌吃饭了。 刘夏有意,拦了李越坐在邵醉的下首,把纪言信身旁的位置留给了戚年。 戚年憋了一上午,等上完厕所回包厢一看,有些傻眼。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给她行方便?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坐过去,沈教授突然问道:“小纪,这位是你的学生?” 纪言信端起高脚杯呷了一口椰汁,闻言,侧头看去,目光在戚年的脸上微一停留,回答:“不是我的学生。” 沈教授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难怪,我从来没见过。” 戚年混吃装死的心愿顿时破灭,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坐到这唯一空着的位置上。等在高脚杯里斟了椰汁,又重新站起来向沈教授敬……椰汁,“沈教授,我是古代文学专业研一的,我叫戚年。” 沈教授“哦”了一声,有些意外地和戚年碰了碰杯,“古代文学专业的?” 戚年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一个古代文学专业的能混到生化院的饭桌上,也是神奇啊…… 怕戚年尴尬,刘夏赶紧救场道:“沈教授,戚年是我朋友,她对生化院挺感兴趣的,所以来参观参观。” 沈教授顿时乐呵了,目光在微微红着耳朵的戚年和冷淡疏离的纪言信身上转悠了一圈,问道:“参观出什么名堂了没有?” 这玩笑话大家都听了出来,偏戚年还真认真地想了想,“生化院比我们院好太多了……” “刚翻新不久。”沈教授笑了两声,留了句评语,“参观得不够仔细啊,得把我们院的台柱参观了这才算。” 话落,眼神若有所指地落在了纪言信的身上,只一瞬,又乐呵呵地移开,丝毫没有打趣小辈的罪恶感。 沈教授和纪言信的父亲很早以前是同事,即使后来纪教授因为各种原因下海经商,两个人的往来也从未断掉。 几十年下来,那交情更是深厚稳固。 纪言信从小到大没少被沈教授开玩笑,早就习惯了,闻言,他只敛了敛眉,没作声。 戚年反应迟钝,压根没听出来沈教授在打趣,实诚地答应了一声,这才坐下来,还想着等会儿得问问刘夏“生化院的台柱是什么”。 从而,她也没有看到,纪言信舀汤的手一顿,眼风轻扫了她一眼。 只有李越这知情人在一边差点内伤…… 戚年坐回来,沈教授已经和邵醉谈起了今天讲座的事情。 别说她插不上话了,刘夏和李越都是埋头吃饭。 注意力一集中,身边坐的那个人,存在感就格外强烈。 他捏着铁罐往杯子里加了小半杯的椰汁…… 他夹起服务员刚端上来不久的牛肉蘸了点餐盘旁的黑椒汁…… 他给沈教授夹了一筷子青菜,提醒他不要吃太多肉…… 戚年咬着玉米,香脆的玉米粒在她的齿间被分解,汁香浓郁,甜味四溢。 她悄悄偏头去看他,格外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可以和他聊几句的话题—— 对!对了,七宝! 戚年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小声问:“纪老师,今天早上……” 纪言信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她。 只是目光而已,戚年就觉得有些紧张起来,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垂下眼,专注地研究杯子里的椰汁,“你经常去那家早餐店买早餐?” “比较近。”纪言信放下筷子,用湿润的毛巾擦了擦手,“一般自己做早餐。” 他愿意回答,让戚年顿时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信心增加了不少,不再像刚才那么拘谨,“那七宝……很喜欢吃小笼包子吗?” 提到七宝,纪言信面无表情的脸色有些松动,他弯了弯唇,“它都喜欢。” 话落,他推开椅子站起来,颔首示意了下,转身出去了。 戚年内心刚膨胀起来的小气球,顿时呼啦啦一下,全部漏气了。 还、还没说上三句啊…… 纪言信这一趟出去是结账,等回来时,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 纪言信送沈教授回去,邵醉有人来接,李越和刘夏更不用说了,饭店离学校这么近,走一段路就到。 剩下戚年,下午要回家一趟,在饭店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等公交车。 纪言信开车载着沈教授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出来,刚汇入车流,就遇上了十字路口的红灯。 沈教授用镜布擦着眼镜,高度近视,让他一摘下眼镜就有些视物困难。 纪言信看了一会儿,替他把镜布收回眼镜盒里,“今年验光去过了吗?” “还没有。”沈教授把眼镜戴回去,“验光不验光倒是没什么,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度数是稳定了,就是视力越来越差劲……” 话音刚落,他“哎”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那是不是戚年啊?” 纪言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挑眉道:“你刚说你视力越来越差劲了?” 沈教授没压住笑,乐了半天,“等会儿过去问问,顺路的话,带人家一程。” 刚好绿灯,纪言信一言不发地松开刹车,慢慢地跟随着前面的车辆。 纪言信从小寡言,无论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沈教授习以为常。到了公交车站台,沈教授降下车窗,“戚同学,你去哪里?” 戚年突然被点名,看着眼前这辆黑色的奥迪降下车窗,赶紧上前说:“沈教授。” 沈教授应了声,“你去哪里,顺路的话让纪老师带你过去。” 戚年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去沂蒙小区,有点远……” “顺路顺路,赶紧上来吧。” 戚年迟疑地看着纪言信。 纪言信握着方向盘的手缓缓一转,言简意赅,“上来。” 继稀里糊涂地同桌吃饭后,戚年又稀里糊涂地搭上了纪言信的车…… 车里开了空调换风,因为是秋天,温度并不是很低。 戚年坐在后座,斜对面就是纪言信的背影。 她悄悄地瞄了两眼,觉得自己的耳朵又热了起来。 纪言信开车的姿势很随意,一只手搭在车窗窗沿,只用右手握着方向盘。并不是标准的姿势,却意外地养眼。 戚年的目光落在他袖口扣得一丝不苟的纽扣上,再往下,是他骨节分明的手。 在以前,戚年还不知道纪言信的存在时,刘夏几乎每天一刷屏,“戚年,我们教授的手指好看得都能去当手模了,可是他却成了z大生化院的教授,暴殄天物啊…… “戚年,你想象一下,就你家男主那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试管专心致志观察的样子……血槽是不是瞬间空了?” 还真的是…… 戚年摸了摸耳朵,低下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以后……以后她也能亲眼看到纪言信穿着白大褂,亲自示范做实验的样子了! 车内太过安静。 沈教授才保持沉默片刻,就有些忍不住。他转头看了看目不斜视的纪言信,又回头看了看后座安静的戚年,决定还是和戚年说话解解闷。 沈教授清了清嗓子问道:“小戚,你是哪里人啊?” 戚年呆了呆,随即才反应过来沈教授嘴里的“小戚”叫的不是别人,而是她。 “我是z市本地的,除了大学在外地读的,从小就没离开过z市。” 沈教授一眯眼,好奇地问:“刚才听你说是古代文学研一生?” 戚年点头道:“是啊,研究生我考回z大上了。” “之前在哪儿读的大学呀?” “j省的j大。”戚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本的第一志愿是z大,我爸爸舍不得我去外地上大学,但高三的时候……” 戚年顿了顿。 车已经上了高架。 她突然的停止,让纪言信分神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戚年揉了揉手臂,每次一回忆往昔总觉得心都凉凉的。 她遮掩住眼底的沮丧和低落,继续说道:“高三下学期大家都在努力备考的时候,我迷上了画画,有些荒废了学习,只能去j大了。” 纪言信收回目光,搭在窗沿的手握住方向盘,右手关上了空调。 “有出息。”沈教授笑了两声,安慰道,“研究生在z大读的,也不遗憾。” 戚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重重地点了下头,“嗯,不遗憾!” 下了高架,往主街开了没多久,就是沈教授的家。 车开进小区里,停在单位楼前。 送走了沈教授,纪言信没急着掉头就走,双手虚握住方向盘,回头看她,“坐过来。” 戚年“哎”了一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纪言信顿了几秒,才重复道:“坐前面来,我不认识路。” 戚年:“……哦。” 换了座位,戚年就更加拘谨了,手是摆在身前还是摆在膝盖上好呢?还是就随意地搭在腿上好…… 就在她第五次不厌其烦地去抚平裙角,一直专注地凝视着前方路况的纪言信转头看来,顺手拿起了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机,滑屏,解锁,然后递给她。 “打开蓝牙,连接。” 戚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的手都有些抖,她双手捧住,按照他说的在设置里打开蓝牙。 蓝牙连接栏里只搜索到一个信号。 她点下连接,几秒后,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和车载蓝牙连接成功。 前面红灯,纪言信慢慢地停下来,第一次,认真地凝视她。 z市在湿润的南方,一入秋天气就有些莫测。 虽然不像夏天,一天闷热,隔日必定会下一场雷阵雨解暑。 更多的时候,晴天晴着晴着,就阴天了。 乌云遮天蔽日而来,那金色的阳光,就那么恰好地被云层重重地拢在了身后。 戚年就看着那光线的变化从纪言信的脸上缓缓经过,他那双眼睛渐渐透亮,深邃,好像有什么东西,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她的心里。 她别开眼,无法和他对视。 心口像揣了乱跳的小鹿,一下一下地,让她有些发狂。 “无聊可以听歌。”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一敲,前面的红灯也进入倒计时。 戚年看着那数字逐渐减小,“哦”了一声。 握着他手机的手还僵硬着,心思却翻腾奔涌着,永无止境。 他怕自己无聊…… 所以把手机拿给她,还让她用车载音响听歌。 戚年咬了咬下唇,甜得心都要化了。 刘夏正盯着培养皿,放在兜里的手机振动时,她因为太过专注还吓了一跳,看是戚年的短信,一连两条。 “刘夏,你现在肯定想不到我在谁的车上……” “嘤嘤嘤,少女心爆棚了,怎么破怎么破怎么破?捂脸埋胸。” 能让戚年这么少女心爆棚、这么不淡定的人,目前看来,只有一个——纪教授。 刘夏摘下手套,和李越说了声,径直去生活区给戚年回短信,顺便探查情况。 戚年早就到家,躺在母上大人的怀里吃曲奇饼干。 戚母瞄到手机屏幕上闪过的刘夏的名字,把戚年的碎发勾到耳后,问道:“刘夏好久没来家里了,你什么时候带她和李越一起回来趟,妈给他们做顿好的……老是吃食堂,人都吃成豆芽菜了。” “豆芽菜有什么不好……”戚年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又看了看手里吃了一半的曲奇饼干,纠结良久,最后一口塞进嘴里。 眼不见为净! 摸回房,戚年这才打开刘夏的短信。 刘夏:“什么情况???” 戚年发了个掩嘴笑的表情:“是这样啦,我在等公交车,然后纪老师送沈教授回去,正好顺路,就让我蹭个车啦……然后,纪老师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回去了。” 刘夏:“……” 好吧,比起之前连话都说不上,这样的进展的确是一个不小的突破。 想了想,刘夏又提醒:“别在家乐不思蜀,把正事忘了,明天上午有课,纪老师不喜欢迟到。” 戚年一拍脑袋,坏了……差点忘记这回事了! 沂蒙小区离z大有些远,坐公交车最保险估计都要45分钟,这还不包括等车的时间。 所以,在家吃过晚饭,戚年都来不及再好好享受一下港湾的温暖,就踏上了回学校的末班车,回寝室去睡。 顺便……今晚可以把她攒了一些的画稿放上微博,正式连载。 戚年是个取名废,这个光看她三思而后定的笔名“七崽”就能看出来。所以,名字想了半天,最后不得已还是上微博求助万能的小天使们。 碍于“七崽”这个笔名实在是高端不起来,书名历经《漫画大触的爱情茶具》《男神追爱记》《一只七崽的爱情故事》,直到最后还是戚年自己拍板定下了《美人宜修》。 怎么取出来的? 戚年最近翻书的时候正好翻到了这么一句——“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嗯,美人是纪言信……她是乘桂舟追赶的那个汉子…… 坑,是挖了。 接下来就是每天一填。 戚年每完结一本漫画都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只是画画小段子,休整自己,很少会火速开新。 毕竟,卖卖萌比挖坑轻松多了。 所以,小天使们被自己的大大来了这么一出突然袭击,不止读者群、后援团,整个微博都已经炸开了。 戚年去煮泡面的工夫,再回来时,企鹅号已经被后援团的七熊戳得疲软了。 她捧着泡面,咬着热乎乎的面条,觉得心口都是热的。然后,戚年用文艺青年的口吻发了一条微博,炸得读者数十天还回不过神来…… “我没有受什么刺激,我只是遇到了男神。” 第4章 一点一点靠近你 有了精神动力,天刚亮,戚年就早早地爬了起来。 时间还早,她吃过早饭,哼着歌给家里的绿色植物都浇了一遍水,这才出门。 刘夏打着哈欠和戚年会合时,天色还早。 她眯着眼,看着远处脚步轻快的戚年,嘀咕了一句:“这货不是凌晨才睡下的嘛,精神这么好?” 到教室时,有不少人已经来了。 也许是习惯了纪教授魅力大,每天都会有陌生的脸孔加入,他们的表现丝毫没有意外,只是抬头看了眼,便事不关己地低头继续啃书。 刘夏朝戚年招招手,坐在第三排的正中间。 她把原本挎在肩上的包取下来,往身旁的位置上一放,帮李越占座。 “纪老师授课之后,有关无关的人,但凡是来这里,基本上都是为了纪教授过来。像你这样心怀不轨的,我就不多说了,还有一些是真正为了纪老师的课来的,比如后面那群废寝忘食的学霸。” 什么叫心怀不轨……像她这样的? 戚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我心怀不轨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刘夏嗤笑一声,抬手支着下巴,笑得风情万种,“小戚年,你的意图都快刻在脸上了,你说呢?” 戚年摸了摸脸,一脸惊恐。 “别装了,太假了。”刘夏收了笑,从包里拿出书来,因为熬夜写论文,她今天的精神都有些不济,“院外那些姑娘们天天羡慕我们生化院的,但她们哪里知道,我们天天被纪教授锤炼,一个个都快恹成黄瓜了。” 话落,见戚年一脸向往的表情,她顿时连倾诉的欲望都没了…… 友军已被敌方同化,没有共同语言了。 纪言信受欢迎的程度,真的是亲眼见了才知道。 离上课时间还有段时间,整个教室就已经坐满了人,要是来晚了,恐怕连墙角都蹲不下。 上课铃声刚响,纪言信就走进了教室。他手里拎着一本书,修长的手指握在书脊处,走到讲台上。 没有多余情绪的眼睛在教室里扫了一圈,似乎并不意外这次又是那么多人来上课。 也只有在常规教室上课时,他才能纵容那么多人的旁听。 没有点名,直接切入主题。 戚年支着脑袋看他写课题,好奇地问:“纪老师都不点名吗?” 刘夏趁纪言信转身写板书,悄悄咬了几口李越带来的面包,等辛苦地咽下去了,才小声地回答:“除了第一次上课,点名互相认识过以后,就再也没有点名。” 嘤嘤嘤,戚年羡慕得都要哭了…… 哪像她的老师,每次课必点名,迟到了还要青蛙跳着去座位。 偏偏她的课永远都是上午的第一节,戚年这种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在她老师手上无一幸免过。 “不点名是因为纪老师记得住。”刘夏磨了磨牙,“你以为我们的出勤率是怎么来的?” 戚年还是觉得好羡慕…… 能被记住啊! 戚年一直觉得纪言信这样冷清的人,也许上课也是那么不冷不淡,恪守规律,但意外的,他的课即使涉及很多专业的知识,戚年还是听懂了一小半。 课堂上安静得只有他清润的声音,低沉,匀速,起初还像是沉浮在沸水里的茶叶,越往后,反而像那化开的茶水,清浅温和。 在这样的教学姿态的影响下,纪言信的课堂总是很安静,女生欣赏他磁性的声音和他的颜,男生拼命记重点,还有一个例外,就是戚年这样的—— 戚年从小左脑就不发达,尤其是理科,一旦涉及计算,她准歇菜。 毋庸置疑的,像生物化学专业这样需要掌握数学、物理、计算机等基本理论知识,还要掌握化学、微生物学、细胞生物学等学科知识,强化交叉运用这样的,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参透多少…… 所以,她只是装作非常认真记笔记的样子,在笔记本上画画。 或是记下他画的原理图,或是自己瞎涂乱画。 此时,安静的教室里,除了他有些低哑的声音之外,便是笔尖和纸页摩擦的声音。 戚年正勾着笔填色,图画阴影。 笔下是一个站在讲台上的年轻男人,一手捧着书,微敛着眼帘,那双眼睛深邃又沉凉,深不见底。笔挺的鼻梁下,那唇被笔锋勾勒得有些坚毅,温凉又浅淡。 戚年盯着这个像了九成的画像,蹙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正想着再观察观察,刚抬起眼来,正对上纪言信看过来的目光。 听了几次课,戚年基本上已经摸出他每个眼神的含义了。 这一眼,微凝的目光直看得戚年心肝扑通一声,似是沉进了水里,一直保持着下落的趋势……直到他错开目光,她这才摸着心口深吐出一口气。 好像这样做,能让连日来的沉郁都跟着散掉一般。 但事实上,并没有。 除了那一天吃过饭,纪言信顺带着送她回家之后,戚年再没有和纪言信有过任何交流。 刘夏说他最近有些忙,每次上完课就离开教室。 戚年说到底也不是他的学生,无法像刘夏一样,有那么充足的理由去找他问题目……她甚至连问题都提不出来。 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在他画的原理图的基础上,改成漫画形式。 也就是说,七崽大大在微博的漫画连载里,已经有好几天都是女主支着下巴一脸呆滞地望着男主了。 她低下头,轻抿着唇,握笔的指尖微微用力,有些郁闷地刻画着阴影,用力得那张纸都被笔墨浸透,柔软脆弱得随时都会碎掉。 而这时—— 视线之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轻易就把她的笔记本从她的手底下抽了出来。 纪言信看着她错愕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纸上,停留了大概三秒。 很显然,他已经发现了戚年刚才涂画的……就是他。 戚年眼看着他眸色渐深,周身寒意微沉,还来不及哆嗦,纪言信已经把笔记本收起,修长的手指微曲,在她的桌面上轻敲了一下,以作警示。 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没收了她的笔记本? 戚年看着他转身走回讲台,那修长的背影,回想起他刚才微变的表情,顿时红了脸。 刘夏莫名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戚年还没回答,刚回到讲台上的纪言信恰好开口:“戚年,下课之后,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作为第一个被点名要求去纪言信办公室的外院人员,戚年在万众瞩目中,成功地把自己煮熟了。 周五的下午,已经放学。 z市的秋天,天时渐短,往往刚过五点,天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暗沉。 刚才在教室遇到有学生问问题,纪言信留下来指导,耽搁了一些时间。 这会儿刚过五点,虽然天还没有彻底阴沉下来,但也已经昏蒙蒙的,那暮色,从很遥远的天际,轰然而来。 沈教授刚准备关门回家,迈出走廊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从楼梯口上来的纪言信。 他身后还跟着个分外眼熟的姑娘,半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典型一副做错事被老师请喝茶的模样。 纪言信也看到了他,快走到面前时,停下脚步,颔首应礼道:“沈教授。” 一同跟着停下来的戚年蓦然抬起头,对上沈教授有那么几分戏谑的眼神,脸上消退没多久的热度又有重新漫上来的趋势。 “沈教授。” 底气不足的声音。 沈教授记性不太好,一时没想起来戚年是谁,只觉得有些眼熟,而且……眼熟得让他觉得必须要想起来,“是不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戚年啊?” 想到了名字,所有的记忆也瞬间回笼。 沈教授习惯性地笑了两声,打趣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古代文学专业的,怎么跑你这儿来了?” 纪言信表情都没变一下,回答:“我应该不需要事事向您汇报吧?” 沈教授顿时瞪了眼睛,“嘿,你这小子……” 话还没说完,显然是发现对方根本不买他的账,沈教授轻哼了一声,气呼呼地交代道:“现在天黑得早,别留学生留太久。” 纪言信“嗯”了一声,等着沈教授走了,回头看了戚年一眼,“今天要回家?” 那暮色倒映在他的眼底,那瑰丽的色彩仿佛柔化了他以往的清冷,温和了些许……但也只有些许而已。 戚年点点头道:“嗯……今晚要回家吃饭。” 纪言信没说什么,走进办公室。 戚年紧跟着迈进去。 桌上的电脑没关,电脑屏幕上的白光倒映在桌面上,成了这暮色里唯一的明亮。 他竟然也没想着开灯,坐在桌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坐。” 那声音,是上完课后的低哑。 “现在,对生化院有多少了解了?” 戚年刚坐下,他就抛出了问题,她有些坐立不安地看着他,“基础、原理、理论明白了点。” 纪言信手肘撑在扶手上,用手指抵着眉心轻揉了两下,又问:“那你是知难而退了,还是觉得已经够用了?” 突然抛出来的话题,让戚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课上她在笔记本上画他的事。 “或者……你对我本人的兴趣,更大一些。” 戚年吓了一跳,几乎是一瞬间,把目光投掷在他的身上。 幽沉的暮色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更显得漆黑明亮,带了几分审视,几分探究,安静地看着她。 全是戚年无法招架的情绪,没有一丝善意。 纪言信和别人不同的一点,他的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反而比寻常时候更加明亮。 是那种森林中点了一捧篝火的那种亮光,只是一小捧,却能够点亮你心底那盏烛灯。 戚年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折着膝盖上的裙子,“我……” 我对你的兴趣……的确更大啊。 可是这种情况下,这句话说出来就显得很是轻浮。 戚年摇摇头,有些想哭,即使低着头,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 长久的沉默让纪言信渐渐失去耐心,“嗯?” 戚年又摇摇头,“我……我不知道老师是、是什么意思。” 纪言信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语气有些薄凉:“古代文学专业的,理解能力只是这样而已?”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让她脖颈一阵阵冒着寒意。 她抬起头,看了他好久,才鼓足了勇气,理直气壮道:“我拒绝回答。” 这个话题本来就开始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这样的回答,倒是没有让纪言信觉得太意外,他多看了她两眼,顺手关上电脑。 那屏幕骤然变亮,又在转瞬之间暗了下去。 办公室里所有的光源,都凝结成了窗外最后的一抹暮色。 短暂的安静里,他起身去倒水。大概是没找到茶杯,他索性蹲下来,从饮水机下方的柜子里抽了一个一次性的纸杯出来,想起什么,转头看了她一眼,“要不要喝水?” 戚年摇摇头。 喝不下,吓饱了。 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里,他说:“最好没有。” 戚年纠结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他。 他捏着纸杯喝了口水,看着她,被水湿润过的嗓音清亮了许多:“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会少很多困扰,懂吗?” 戚年装傻。 心里却是一阵发虚,明明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事情,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做贼心虚了…… 好像也不能怪她? 毕竟谈话的地点不是别的地方,是纪言信的办公室…… 是个人应该都有压力吧?何况本来就是心怀不轨的戚年。 尤其……他还那么不客气地说这是困扰。 拎着纸杯,纪言信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看面前的女孩低着头,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模样,终于找回了一点良心……他话说得有些难听了? 略微沉吟片刻,纪言信收回目光,纸杯被他顺手扔进纸篓。 看了眼天色,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找出车钥匙,那黑色的钥匙在他的指尖一滑,就被收进了手心里,“顺路,我送你。” 上了车,戚年乖乖地系上安全带。 很安分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路出了校门,汇入主流车道。 接连的几个红灯,他停下来,目光还落在不远处的指示灯上,便听见她小心翼翼地问:“纪老师,你最近……有交女朋友的计划吗?” 问完,戚年又懊悔地差点咬舌头……这种问题现在问,合适吗!合适吗!合适吗! 纪言信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松开,侧目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答道:“我拒绝回答。” 戚年:“……”竟然学她说话! 她鼓起脸,鼻子微微皱起,往座椅里缩了缩,整个人,分明就是一个大写的不高兴。 意外地,纪言信有些想笑。 他倾身,在控制台打开音频的开关。 广播电台里,主播夸张的笑声传来,他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 碍于周五那一次打击来得突然又直接,戚年的星期六过得很是无精打采。 戚妈妈做的点心,她没什么食欲吃。好朋友打来电话叫她出去逛街,她也没有什么兴致。 刘夏作为军师和卧底,对此表示了十分的重视和关心。 嘲笑了足足半个小时,这才正经起来,“那个戚年啊……打起精神来啊,这次又不是直接被拒绝,有什么好一蹶不振的,你恹得为时尚早啊。” 戚年揪着羊驼抱枕的耳朵,有气无力地说:“那也是拒绝啊……我不颓废下怎么能体现我用情至深?” 刘夏:“……”竟无言以对。 扯犊子扯了半天,刘夏这才“哎”了一声,抛出早已打探好的情报:“明天下午,在市中心的森夏美术馆有个画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戚年摇头道:“不去,在家疗伤。” 刘夏“呵”了一声,“我话还没说完呢……纪教授也去,你去不去?” “我去!” 正经过戚年房间门口的戚妈妈敲了敲门,不太赞同地批评:“戚年,不要说脏话。” 手机那端幸灾乐祸的笑声里,戚年乖乖认错:“……哦,知道了。” 挂断电话,刘夏接过李越削好的苹果,看着李越越来越出神入化的削苹果皮技能,幽幽地叹了口气。 李越等会儿还要去盯着实验,边洗手边扭头看她,“怎么了?” 刘夏咬了口苹果,酥松的果肉被咬碎,她嚼了嚼,却有些食不知味,“我担心戚年,苹果你吃吧。” 李越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刘夏,就着她递来的手咬了口苹果,这才问道:“这不是有我们给她做内应,戚年还是第一个打进生化院内部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不容易有个事操心,你说戚年要是被纪老师这么多打击几次……我这红娘可不是半路被拆桥了啊。” 而且,目前的局势,怎么看都是一副死局啊。 纪教授这朵“高岭之花”,可不轻易折腰。 李越笑了一声,丝毫不担心,“你忘了我怎么追到的你?” 刘夏语塞…… 相比较刘夏那里的和风暖暖,戚年的房间就有如战场一样激烈了。 衣柜的门大开着,衣服铺了整整一床。 戚年正皱着眉头一件件地往自己身上比画着。 不是觉得颜色不好看,就是觉得款式不够新。 不然怎么说女人的衣柜里总是少一件衣服,放平时穿的时候哪一件衣服都没什么,怎么现在看起来,都不合适呢? 戚年的衣服大多数都放在学校附近租的那个小公寓里,家里的存货反而不太多。 原本,戚年每个星期回家前,都会先回公寓一趟,无论是长假还是周末,总会装上一小袋子的衣服再回家。 但这一次……因为是纪言信顺路送她回来,她哪敢再要求先在公寓楼下停一停,结果就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地回家了…… 噢,不……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戚年脑子一蒙,僵在床边。 星期五那天上课,她除了带笔记本之外,还带了一个包,包里装着钥匙、钱包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但是……包呢! 戚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在去纪言信办公室的路上,她还带在身边的…… 后来…… 十分钟后。 戚年伸着脚尖在阳台的地砖上画着圈圈,耳边的手机正发出嘟嘟嘟的忙音,等待接通。 阳台的风有些大,却正好,能给戚年散散热。 从刚才发现自己的包应该落在纪言信那里开始,戚年就止不住的头昏脑热。 正出神,一直规律响着的忙音被切断,电话被接起。 戚年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凝神竖耳,等着那端响起低沉又润泽的男声。 “喂,你好。”清脆的女声,带着甜意,“请问你找哪位?” 戚年热乎乎的小心脏顿时凉了半截,被凉凉的秋风一吹,顿时碎成一地,就像是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冷得她发抖。 “喂?”那端放低声音,有些疑惑地确认了一遍,“请问你找哪位?” 戚年强打起精神,可开口,声音却一点底气都没有:“你好,我找……纪教授。” “哦,你稍等一下。”轻柔的女声停顿了一下,随即便是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 戚年的呼吸都随着那脚步声渐渐收紧。 直到那端,传来疑似刚被吵醒的慵懒男声:“谁?” “不知道。” 手机应该被转手,一阵短暂的安静后,纪言信的声音清晰起来:“我是纪言信。” “那个……”戚年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纪老师,我是戚年……” “七宝。”他微沉着声音喝止了一声,站起身,换了个地方接电话。 戚年握着手机,突然有些无措。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挂断当作根本没有打过这个电话的几秒,他似乎处理好了那边的情况,“戚年?” 这个时候,戚年只庆幸他刚才听见了,不然再让她说一遍,她只怕会忍不住挂电话。 “嗯,纪老师。”戚年闷闷地叫了他一声,“我的包好像落在你那里了。” 纪言信看了眼靠着墙罚站的七宝以及……七宝身旁被它咬了几口的戚年的包,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嗯,在我这里。” 戚年“哦”了一声,没说话。 “戚年……”他开口,有些无奈,“这次包里,又装了狗粮吗?” 戚年在地砖上划拉的脚尖一顿,“啊”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狗粮?” 纪言信拉开窗帘,看向落地窗外的繁华街景,眼底被霓虹灯的灯光渲染出无数个光点,他在这一明一灭的灯光里,背转过身,“嗯,狗粮。” 清润低沉的声音里,是他略微有些歉意的语气。 戚年被风吹得有些迟钝的大脑终于转过弯来,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七宝……又……” “抱歉,我……” “等等!”戚年打断他的话,揉了揉被风吹得凉凉的鼻尖,“那个,纪老师……你没揍七宝吧?” 挂断电话,戚年把手机抱在胸口。 机身微微有些发烫,她捂在手心里,暖得四肢百骸像是被打通了经脉。 良久,她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几下冲回房间,扑倒在床上来回滚了几圈。 纪言信看着手机上那陌生的号码良久,等着屏幕暗下去,这才顺手把手机丢在书桌上。 不轻不重的声音,让渐渐往地上趴去的七宝立刻端正坐姿,垂着脑袋,做出认真反省的模样。 纪秋在门外偷听了半天,早忍不住了,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着站在窗边的纪言信,挤着眼睛暧昧地笑道:“我听见了,是女人的声音。” 纪言信转头看了纪秋一眼,“进来。” 那声音毫无情绪起伏,隐约还有几分低沉,纪秋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哦”了一声,乖乖地走进来。 七宝甩了甩尾巴,无声地表示欢迎。 纪言信坐回桌后,修长的手指在书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直敲得纪秋的脑袋越垂越低,这才停下。 “作业做好了?”他问。 纪秋老老实实地点头,把背在身后的作业递过去,“都写好了,请堂哥过目。” 纪言信接过来,看到她并不端正的字体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纪秋是纪言信伯父的女儿,也是纪家唯一的女孩。 因为家庭的原因,纪秋从小跟在纪老爷子身边,从小学到如今高二,至今还未踏出过z市。 纪言信回国之后,纪老爷子周五就把纪秋送来他这里,方便纪秋周六去辅导班上课。 按纪老爷子的原话是说:“这丫头在我身边已经养皮了,家里也只有你能压得住她,好好教教,起码大学是要考上的。” 纪秋见纪言信都不说话,只那眉心越皱越紧,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我……做错了很多吗?” 纪言信握着笔在她做错的地方画上标记,快速地扫完,把作业本递给她,“先自己修改,不会的等会儿再问我。” 纪秋“哦”了一声,转身看到七宝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又扭头问道:“七宝还要罚多久?” 纪言信顺着看了眼耷拉着耳朵看他的七宝,顺着书脊重新拿起他刚才看到一半倒扣在桌上的书,淡淡道:“还早。” 纪秋同情地看了眼七宝,又瞄了眼七宝旁边被啃了好几口已经不能用的包,软声求情:“七宝一直这么懂事,你念在它是初犯的份儿……” “上”字还没说完,就被纪言信打断:“不是初犯。” 原来还有案底。 纪秋嘀咕了声,眼珠子转了转,一脸的狡黠,“刚才那个电话是不是就是受害者啊?” 纪言信的耐心已经告罄,徐徐地扫了她一眼,“你也想罚站?” 纪秋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纪言信顺手扣上笔帽,把钢笔插回笔筒里,看着她,提醒道,“明天早上有人要来,时间到了就自己去辅导班。” 纪秋乖巧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纪言信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交代,“接下来半个月不用来我这儿,我要出国一趟。” 纪秋指了指七宝,问:“那七宝怎么办,让爷爷带回去吗?” 纪老爷子生平最不喜欢这种长毛的,还特别喜欢撒娇黏人的生物,如果是纪言信自己在还好,真把七宝交给他…… “不用你操心。”纪言信回答。 戚年在床上滚完一个周圈,差点收势不及从床沿滚下去,最后紧紧地抓住了床单才重新爬了回去。 这么一滚,因为明早要去纪言信家里的惊喜终于冷却了一点。 戚年冷静下来,一个驴打滚坐起来—— 等等! 刚才接电话的那个女孩是谁啊啊啊啊啊! 纪言信的家并不远,地铁几站就到了。 戚年起了个大早,过去的时候顺便带了足量的早餐。 纪言信的具体地址昨晚已经通过短信发了过来,戚年下了地铁,一路虽然磕磕绊绊的,但在手机导航的指引下,还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 站在纪言信的家门口,戚年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要……登堂入室了! 这隐隐的兴奋和小娇羞让戚年揉着耳朵,在楼道里散了好一会儿热,这才鼓足了勇气,按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纪秋,她起得晚,还在卫生间里刷牙,听见门铃声,迫不及待地叼着牙刷就冲出来开门。 一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女孩,纪秋愣了愣,含着一嘴泡沫热情地打招呼:“你好。” 戚年迟疑着看了眼门牌号,“你好……请问,这里是纪老师家吗?” 纪秋还没点头,从她脚边挤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然后是身体…… 伙食明显很好的七宝灵巧地从纪秋的脚边钻出来,咧着嘴吐气,欢快地绕着戚年转圈子。 戚年在航站楼的停车场被七宝突然扑过来的举动吓到过一次,这次便有些僵硬地举起手让七宝嗅味道。 确认戚年是熟人,七宝舔了舔戚年的脚踝,尾巴摇得像一把风扇。 那哈气声也大了些,热情地搭了个爪子上来拍了拍戚年的小腿。 纪秋一嘴泡沫都快要含不住了,把人迎进来,急匆匆地跑回了卫生间。 快速地刷完牙,纪秋迎出来,“堂哥好像在书房里,我去叫一声,你先坐一下。” 戚年点点头,刚坐下,差点又弹起来! 堂、堂哥? 这是纪言信的……堂妹?! 还没从这个消息里回神,便听见身后,纪言信堂妹天真无邪的声音响起:“堂哥,你女朋友来了。” 戚年彻底坐不住了,从沙发上弹起,转身看向身后。 几步外,纪言信穿着松垮随意的家居服站在房间门口,刚洗完澡,头发湿润,还滴着水,手里正拿着一条毛巾擦头发。 听见纪秋这句话,明显也是一怔,抬目看来。 他身后,是从房间里涌来的大片日光,背着光,额前的碎发下,他那双眼睛尤为显得深幽。 戚年被纪言信的目光烫到,不由自主地挪开视线,装作看向窗外的样子。 “不是女朋友。”纪言信一手落在纪秋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语气里略带几分警告,“不要乱说话,嗯?” 那上扬的尾音听得纪秋小心肝一抖,乖乖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 骗小孩呢!七宝都从他车里把人家的包叼回来了,还说不是女朋友……不是也快是了! 腹诽是腹诽,纪秋可没有胆子挑战纪言信的权威,她回头看了眼戚年,指指自己的房间,“那我先回房间了啊。” 纪言信点头,信步往客厅走来。 原本走进房间快关门的纪秋见状,又退出来,笑眯眯地朝戚年招招手示好。 毫无防备的戚年顿时被逗乐,笑出声来。 等纪言信转头看去,纪秋赶紧收敛起表情,一脸严肃地关上门,随着那一声轻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纪言信,戚年不敢看他,清了清嗓子,把她带来的早餐递给他,“纪老师,我顺路带了早餐。” 话音刚落,原本趴在戚年脚边的七宝忽然站起来,前爪往前伸,高高地翘起臀部扭了扭,伸了个懒腰,然后吐着舌头,一脸垂涎地盯着戚年手里的早餐,摇尾巴。 那姿势萌得简直让戚年肝颤。 纪言信打量了她一眼,看她勾着唇角,悄悄去看七宝的样子,眼底的光一柔,接过来,“我吃过了。” 戚年“哎”了一声,看向他。 “不过纪秋还没吃。”他在沙发上坐下,擦干头发的毛巾被他随手放在桌几上。 “我把包里的东西收纳到了一起。”纪言信倾身,从桌几下拿出一个收纳盒还有被七宝咬得面目全非的——她的包。 “是我粗心大意……”戚年咬咬唇,“不然也不会把包落下,你别怪七宝。” 已经被罚站了一整晚,取消零食、取消玩具、取消爱抚的七宝呜咽了一声,整只狗都贴在了地板上,只抬起眼睛看着戚年。 ……竟给戚年一种,它很委屈的感觉。 她压下到嘴边的笑意,把收纳盒里的散碎物品收好。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会儿我们出去。”纪言信没有解释什么,只抬腕看了眼时间,“大概要四十多分钟。” 戚年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他一走,七宝也跟着过去。 整个客厅,就只剩下戚年一个人。 好在,纪秋没多久就出来吃早饭。 看到戚年带来的早餐,瞪圆了眼,“……这、这么多?” 戚年不知道纪言信的饭量多少,买的时候便各种都来了一些,加上给七宝的小笼包子,早餐丰盛得……格外可观。 难怪,刚才纪言信接过时,表情略微有那么些…… 吃过早饭,纪秋要出门去辅导班上课。 她今天一整天都排满了,一直上到下午五点,纪老爷子把她接回家,然后下个星期五再送过来。 临走之前,她要走了戚年的手机号码,说是方便联系,这才一蹦一跳地背着书包走了。 纪秋刚走没多久,纪言信便拎着车钥匙准备出门。 戚年看了眼时间……离他说的四十多分钟才过了半个小时而已。 戚年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但当看到他给七宝戴上项圈,又扣上牵引绳,有些疑惑地问:“七宝也去吗?” 纪言信“嗯”了一声,揉了揉七宝的脑袋,难得解释,“我要去美国半个月,下午的飞机,所以现在先把它带去寄养。” “寄养?”戚年看了眼七宝。 它正叼着装着自己狗粮、玩具和日常用品的收纳包摇尾巴,迫不及待地想出门。 下了楼,纪言信先开了后座的车门让七宝上车。 寄养七宝的宠物店并不远,环境还不错,并没有一般宠物店扑面而来的浓重味道,清爽的,甚至还带了淡淡的橘柠香气。 纪言信去办手续,戚年牵着七宝适应环境。 这不是七宝第一次寄养在宠物店里,寄养师对七宝的情况很了解,牵过七宝的牵引绳带七宝去接下来半个月它要住的地方。 直到此刻,真的要离开主人。 七宝才低着嗓子呜咽着,细细小小的声音,却听得戚年有些不忍。 纪言信蹲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它的脑袋上揉了揉,又摸了摸它的下颚,安抚道:“七宝乖,我回来了就来接你。” 那声音,是戚年从未听过的柔软温和。 七宝伸出前爪拍了拍纪言信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又恋恋不舍地低头去舔他的手指,舔够了,这才跟着寄养师离开。 戚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安顿好七宝,纪言信带戚年去了商场。 戚年虽然已经料到,但和纪言信一起迈进商场专柜时,小心肝还是抖了抖。 “可以不买吗……”戚年盯着价格,气弱地问道。 “我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可以给你了。”纪言信回答。 戚年立刻沉默,对着手指转回身,继续挑…… 她就知道,第一次见面一定留下了“登徒浪子”的坏印象,纪言信才对她那么没有好感! 戚年听导购的推荐听得头昏脑涨,一转头,就看到了镶嵌在货架上的落地镜里的纪言信。 他坐在供客人休息的沙发上,右手的手肘撑在扶手上,正翻着杂志。 那闲适的姿态,看上去格外慵懒惬意。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纪言信抬起头来,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戚年透过镜子看来的目光。 一对视,他站起身,向她走来。 那脚步声犹如落在戚年的心口上,一步步,越靠近越让她觉得沉闷窒息。 导购在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被纪言信锁住目光,只能无措地看着他走到身前,慌乱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没有合适的?”他问。 戚年点点头,“我总感觉价格都虚高……” 纪言信看了她一眼,抬手翻了一下价格,“还好。” 戚年绞着手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问:“能不能……换一种方式?虽然,我是真的真的……不需要纪老师赔偿。” 这么清楚地划清界限,戚年怎么会看不懂。 纪言信蹙眉,并不是很有耐心地看着她,“换一种方式?” 戚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小声地要求:“能不能……给你发信息……你还会回复的那种。” 话音一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5章 神助攻萌犬七宝 戚年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她刚才想说的,明明不是这句啊…… 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 就连口若悬河、抓紧一切时机推销产品的导购员都识趣地噤了声。 戚年悄悄抬起头来。 纪言信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眼底似凝着一层寒冰,让人望而生畏。此刻,他这样幽深的目光就落在戚年身上,足足停留了几十秒。 戚年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懊悔得都想捶胸碎大石。 要不要补救下…… 说是开玩笑?会直接被丢出去吧…… 他前两天才说……如果她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他会觉得很困扰。 才……多久啊,她又开始暴露她“登徒浪子”一样的本性了。 戚年正胡思乱想着,纪言信却渐渐没了耐心。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面前这个脑袋都要垂到胸口上的女孩,头一次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来。 “走吧。”他转身,抬步离开。 戚年一傻,愣在原地。 就……这么过了?那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 纪言信走到门口了也没见戚年跟上来,回头看了眼。 戚年还杵着当人形板,被他的眼风一扫,只觉得脖颈凉飕飕的,低头几步小跑,匆忙地追上去。 纪言信的不悦表示得很直接,从商场的专柜到地下停车场,他步子迈得又快又稳。戚年没走几步就要跑一段,然后走几步……再跑一段。 等到停车场时,累得直喘气。 商场离戚年的家不远,经过两个路口,左转就到了。 眼看着再过一个路口,就能看到家门口了。戚年揪着袖口揉了半天,先冒出一句:“对不起。” 纪言信挑了挑眉,没出声。 戚年的底气顿时弱了几分:“对不起……” 正巧红灯,纪言信在停止线前刹住车,转头看她,到了嘴边的话,在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时,顿时又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算了。” 戚年眨了眨眼,眼睛被她揉得有些用力,这会儿有些微微的酸涩。 她听着纪言信明显带了几分妥协的“算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耻下问”:“所以,你同意了?” 纪言信原本正要松开刹车,闻言,又狠狠地压下去,目光不善地瞥了戚年一眼,“别得寸进尺。” 戚年“哦”了一声,心里却跟放了烟花一样,灿烂无比。 好嘛,就算是默认了。 她揉了揉脸,眯着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 刘夏接到戚年电话时,刚挤上学校门口的公交车,也不知道周末哪来的人,通向市中心的公交车塞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 刚过了一站,又上来了几个人。 刘夏就势往后面站了站,震惊地反问:“你你你……去纪……呸,到你男神家里了?没看出来啊,戚年。” 才一个晚上而已,进展就这么突飞猛进? 刘夏还来不及再发表一下她作为军师,对戚年此战大捷的欣喜,就听戚年说道:“那我们下午就不去美术馆了,纪教授下午的飞机,不去看画展。” 刘夏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虚弱得差点提不上劲来,“你就……这么放我鸽子?” 戚年沉思了片刻回答:“不放鸽子啊,我们改行程。” 刘夏这才觉得心里安慰了些,如果戚年敢说不约,她保证,周一回学校一定要掐死她! 纪言信出差了。 刘夏检讨完情报来源不稳定这条客观因素后,又给戚年科普了一下:“纪老师是去参加交流会了,啧啧啧,这场交流会精英会聚,让我们生化狗很是向往啊。” 戚年对这些不了解,也就没有太大的兴趣。 她唯一在意的,是纪言信出差多久,她就有多久看不着他。 这半个月内所有的课程都由沈教授代课。 戚年作为文科生,却和生化院的精英们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让沈教授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这个兴趣,就表现在时不时抛出个问题提问戚年。 每次看她咬着笔头,一脸“你还不如杀了我”的表情,沈教授就乐得胡子一抖一抖,活是个老顽童啊。 刘夏看在眼里,同情在心里——就说吧,纪教授哪是那么好追的? 刚过了一个星期,戚年对早上爬起来上课就表现出了十分的抗拒。 尤其霜降过后,z市的天气越来越冷。 戚年又重新回到了起床困难户的行列,每天早上都挣扎在起床抗战的第一线。 这天早上,她正在温暖的被窝里和意识做着斗争,塞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眯着眼摸出来,连来电显示都没看,直接滑屏接听。 “戚年?” 透过轻微的电流,是大洋彼岸传来的声音。 戚年的瞌睡虫瞬间烟消云散,她慌忙坐起,先是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是纪言信! 她足足盯着纪言信的名字看了好几秒,这才回过神来,“纪、纪老师?” “嗯。”一整天的行程让纪言信有些疲倦,他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听着那端活力十足的声音,闭了闭眼,“有件事,我想……要麻烦你了。” 戚年请了假,马不停蹄地赶去七宝所在的宠物店。 七宝的寄养师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带她去见七宝的路上,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七宝的状况。 这些,纪言信在电话里已经详细地跟她说过了。 这一次的七宝,表现得很不配合,寄养在宠物店的这个星期,情绪表现得不安、焦躁。寄养师尝试过几种方式,依旧不能改善七宝的这个状况。 直到前两天,七宝开始拒绝进食,寄养师只能和纪言信联系。 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戚年把七宝带回家喂养。 戚年不敢带它回家里,只能带到学校附近的公寓里。 一进屋,一直神色恹恹的七宝就抖了抖满身的毛,东嗅嗅西嗅嗅地把并不大的公寓转悠了一圈。 戚年把七宝的便盆放到阳台上,引着七宝自己嗅了味道,再去给它倒狗粮。 怕它依旧不进食,戚年只是先倒了一半,再倒了一些牛奶泡软,又加了从寄养师那儿拿来的营养膏。 七宝闻着香味就摇着尾巴凑了过来,因为不吃饭而有些干燥的鼻子在她手心蹭了蹭,等戚年把狗盆往它面前推了推,它就低头开始吃狗粮。 那狼吞虎咽的架势,让戚年隐隐有个奇怪的猜测……她怎么觉得七宝是故意的? 伺候好了七宝,戚年才想起要给纪言信回个电话。 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怕自己忘记,又挑了中心词记在便签纸上,做完这些,她揉了揉趴在她脚边晒太阳的七宝,这才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纪言信还没睡,开着电脑在处理邮箱里的邮件。 电流干扰的声音响起,随即便是放在一旁的手机,嗡鸣着振动起来。 他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那张随堂测试卷上移开,看了眼来电显示上的“戚年”二字,拿起手机接起。 “纪老师。” 听到他在那端清浅的呼吸声,戚年突然就有些紧张。 她张了张嘴,照着便签纸上写的念:“我已经把七宝接回家了,寄养师给七宝做过检查,确定没有健康问题。然后,七宝的狗粮、玩具、日常用品我也带回来了。刚喂七宝吃了饭……进食一切正常,没有拒绝进食也没有呕吐,但是鲨鱼软骨钙粉寄养师说要等七宝恢复食欲了再喂,还有……” 戚年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抬手去翻纸。 纪言信听着戚年跟做论文报告一样,一板一眼地汇报七宝的情况,想着那个女孩这会儿如果不是在回想她还要说些什么,就应该在翻页…… 夜晚的酒店,很安静。 安静得除了戚年的声音之外,便是笔记本电脑运行时的轻微声响。 疲倦意外地一扫而空,纪言信往后靠在椅背上。 从窗口看出去,能看见一轮还缺着一角的圆月,月光清冷,不见星辉。 戚年说得口干舌燥,确定自己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这才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纪老师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七宝的!” 纪言信收回目光,看向刚从邮箱里下载的……沈教授发过来的随堂测试卷。 前两天,沈教授安排了一次考试,戚年不幸,也参与了考试。 也唯独她的试卷,被沈教授给扫描到了电脑上,嗯……顺便发给了纪言信。 说实话……惨不忍睹。 纪言信一目十行地扫下来,勾了勾唇说:“我不担心。” 戚年还准备了一堆明志的话,他一句“不担心”打乱了她的计划,让戚年瞬间呆愣在原地。 不、不担心吗…… 没等她品出什么味来,便听纪言信放低了声音,语气温和:“七宝,就麻烦你了。” 戚年的大脑跟打结了一样,连话都说不顺畅,她把舌头捋直了,这才娇羞地回答:“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挂断电话。 戚年裹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这还不够,她跳下床,抱着七宝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两口,“大功臣!” 七宝被她按倒在地,抬起爪子捂住眼,喉咙里还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一分钟后。 沉寂了很久的七崽,更博了。 小天使们嗷嗷叫着刷开一看—— 七崽:把男神的狗拐回家了。 第6章 徐徐图之 戚年以前养过狗,但从没养过男神的狗。 微博上有小天使问她:“大大,大大,养男神家的狗是什么感觉啊?” 感觉? 戚年低头看了眼趴在她脚边,两只前爪捧着根大骨头咬得嘎嘣脆的七宝。 一时还答不上来…… 每天早上她要定时带七宝去散步,去哪儿无所谓,但一定要经过它常去的早餐店买一笼小笼包子。 到店门口,七宝就会停下脚步,温柔地从戚年手里叼过自己的牵引绳,蹲坐在早餐店门口的大树下,摇着尾巴等小笼包子出笼。 戚年第一次牵着七宝来买小笼包子时,老板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儿工夫,把小笼包子递给她时,终于忍不住问:“你是纪教授的女朋友啊?” 戚年手一抖,零钱掉了一地,红着耳根子摇摇头。 老板手脚麻利地又下了一笼饺子,回头抬抬下巴,指了指蹲坐在大树下耐心等她的七宝,“你可别欺负我年纪大了,这纪教授家的狗方圆百里再挑不出第二条来,我熟着呢,是不是啊,七宝?” 七宝抖了抖耳朵,“汪”了一声。 老板顿时更得意了,睨了她一眼,好心情地哼着小曲给客人舀豆浆去了。 戚年看了眼吐着舌头,像是在笑的七宝,摸了摸滚烫的耳朵,把零钱捡起来放在桌上,转身去牵七宝。 七宝嗅着包子味,兴奋地凑上来舔了舔戚年的手,湿漉漉的鼻子蹭到她手心,等着她牵回绳子,带它回家。 每天中午,都要在饭后给七宝喂酸奶,只能一杯,不能多喂。 晚上,七宝会吃得多一点,狗粮里要拌上鲨鱼软骨钙粉。 还有散步…… 戚年一收拾好厨房,它就叼着牵引绳在门口等她。 拜七宝所赐,戚年还从未对她公寓周边这么深度地了解过。 刘夏还是在很早之前,戚年被七宝在航站楼的地下停车场拦了,才知道纪教授这么高冷的人居然养了一只萌宠。 所以,当七宝入住的隔日,她就迫不及待地带了鸡胸肉来围观。 起初听戚年一脸梦幻地夸七宝怎么聪明、怎么有灵气、怎么萌帅,刘夏都是嗤之以鼻的。 爱屋及乌嘛,她懂得! 但当她被七宝搭着手臂搂着腰抱住撒娇时,一个没hold住,春心融化成了一摊春水,当晚放了李越的鸽子,直接在戚年的公寓里睡下了。 这日。 戚年如往常一样,牵着七宝去散步。 她这几日频繁出入,又带着一只漂亮的金毛,一来二去的,在门卫大叔这儿混了个眼熟,值班时,看见戚年牵着七宝出去,都会热情地招呼一声:“遛狗去啊?” 深秋的夜晚凉意深重,不过五点多的光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戚年的公寓楼旁有个小型的体育馆,免费开放给市民锻炼身体。往常,戚年都带七宝去体育馆溜达,七宝可以沿着跑道跑几个来回。 去体育馆要经过一条小路,两旁都是居民楼,这条小路却只有中间路段竖着一盏昏暗的路灯。 今天出门晚,戚年牵着七宝在路口站了片刻,看着幽暗的小路,心里有些害怕,想了想,还是改走大路,宁愿多绕一圈。 等散完步回来,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 门卫大叔煮了泡面当晚餐,一回头看见戚年牵着七宝一路小跑进去,他原本还想提醒她有个男人在公寓楼下等她,等追出去时,戚年人已经消失在转角处了。 离家近了,戚年依稀看到公寓楼前停了一辆奥迪,正觉得眼熟,七宝却突然兴奋起来,一个冲刺,戚年还来不及握紧牵引绳,七宝已经飞速地冲向了前方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 纪言信听见动静,转头看去。 在夜风中,七宝一身金色的长毛如水波,刚听见它的脚步声,眨眼之间,它已经跑到了跟前。 没有任何缓冲,跳起来,整个扑进他的怀里。 这冲击力逼得纪言信往后一退,抵在了车门上才稳住身体。 怀里的七宝已经高高地仰起脑袋,在他身上东嗅嗅西嗅嗅,拼命地摇尾巴。 应该是刚洗过澡,它身上还有香波的香味。 纪言信摸摸七宝的脑袋,手指握住它有些粗糙的前爪轻轻捏了一下,“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听话?” 七宝中气十足地“汪”了一声,脑袋就往纪言信的衣服上乱蹭撒娇。 纪言信捏住它的下颚一抬,固定住它乱拱的脑袋,抬眼看向几步外的戚年。 戚年束着高高的马尾,正站在路灯之下,跑了几步有些喘,这会儿站在车尾看着他,满眼的不敢置信,“纪……纪教授,你、你回来啦?” 不能怪她太惊讶。 纪言信比他之前说的时间提前了两天。 “嗯。”纪言信松手让七宝下来,抬眸看着她。 意外地,他的眼里含了几分笑意,声音清润:“回来了。” 入耳的声音像是伴着钟楼的钟声,冗长又深醇。 戚年的耳边嗡一声轻鸣,沉迷在他难得展露的温和里。 戚年请纪言信上楼。 进了屋,要换鞋时,想起公寓里根本没有准备男士拖鞋,尴尬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有一双大码的女式拖鞋,没关系吗?” 纪言信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双红色拖鞋。 “没人穿过!”戚年急忙解释,“这双和我脚上这双是同一款,卖家寄错了尺码……41码的,你能穿吗?” 看出她的窘迫,纪言信没有异议地接过来,换上。 戚年跪坐在门口的地毯上,看着他弯腰换鞋,那修长的手指就在她眼前晃啊晃的,清晰得都能看到他手背上的骨节和脉络。 她红着脸移开眼睛,“我去给你倒水,我这里没有茶叶……温水可不可以?” 纪言信并不打算久留,话到了嘴边,一抬眼看到她通红的耳朵,迟疑了几秒,回答:“我随意。” 戚年松了口气,去厨房倒水。 七宝摇着尾巴跟在她的身后。 戚年的公寓并不大,开放式的格局,站在玄关和客厅的交接口,一眼就能把整个公寓尽收眼底。 纪言信走到沙发前坐下,桌几上堆着几张a4纸,纸上贴满了便利签。 每张便利签上都标注着时间和事项—— 七点:七宝去嗯嗯。 狗粮喂一平碗,加上营养膏,一碗清水,两块鸡胸肉。 五点:狗粮一平碗,加上鲨鱼软骨钙粉,一碗清水,一根磨牙的大骨头…… 戚年端着茶杯出来,见纪言信正在看她写下的“七宝日常”,差点绊到沙发椅。 等把茶杯端到纪言信面前时,她装作不经意地把这几张纸收起,用七宝的玩具小熊压在上面。 一抬眼,对上纪言信洞察一切的目光,心虚了一下,忙别开目光看向别处,转移焦点,“纪老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纪言信端起茶杯晃了晃,看着灯光下潋滟的茶水沿着杯壁起伏,就连那声调都淡如温水:“后面两天的行程不重要,就提前回来了。” 戚年没应话,只是转头看了眼趴在地毯上,把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之间的七宝。 他回来,那七宝肯定是要带走的,可是都没提前告知她一声,让她连个准备都没有。 像是看出了她此刻的想法,纪言信端起茶杯抿了口水,说:“我给你打过电话了,你没接。” 戚年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去找手机。 等在床边看到已经没电了的手机,懊恼地咬了咬唇。 昨晚睡前,她还想着刷会儿微博再充电。充电器都插好了,却抵不住睡意,等早上起来,被七宝吵醒,压根忘记这回事了…… 纪言信看着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原因,勾了勾手指,原本趴在地上的七宝瞬间爬起,蹭到他身旁。 他抬手摸了摸它的下颚,修长的手指沿着它的下颚落在它的脖颈处捏了捏。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纪言信抬腕看了看手表,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带七宝回去。” “那我去收拾下东西。” 七宝的东西并不多,倒是她这两天看到好玩好吃的,都往家里搬,收拾起来,之前那个收纳袋都装不下,只好另外找了个纸盒把七宝的玩具塞进去。 大概是知道自己要离开了,七宝就跟在戚年的身后看她一件件整理东西,看着看着,喉咙里发出很低沉的呜咽声。 戚年一回头,它就抬起前爪,轻轻地搭在她的手上。 戚年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纪言信。 纪言信也有些意外,思忖了几秒,才说:“它在……安慰你。” 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一般。 戚年的耳边只有他低沉的声音,反复地回放着:“它在安慰你。” 戚年还在睡梦里,天际已经熹微地泛起了白光。 梦里,她正牵着七宝在体育馆前的草坪上玩球,金毛奔跑时优美的身体在阳光下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闪闪发光。 抛着抛着,七宝却扭头跑了,跑进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浓雾里。 她怕把七宝弄丢了,没法跟纪言信交代,着急地也跟着跑了进去,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响过一下…… 正在梦里累得半死,放在床头的手机铃声大作。 戚年猛然惊醒,一睁眼,半遮着窗帘的屋子里还有些暗暗的,她翻身,摸起手机凑到耳边接起,“喂?” 这几天接连降温,迅猛得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戚妈妈昨晚打电话给戚年时,听电话里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怕她要感冒,一大早就不放心地打来电话叮嘱她衣服穿厚一点。 戚年闭着眼,嘟囔了一声:“那也太早了……我还没起呢。” “早什么,我都出门买菜了。” 又被拉着说了几句话,戚年清醒不少,扯着被角往被子里缩了缩。 “那你今天回来吗?上星期说好了要陪我去逛街的。”戚妈妈问。 她这么一提,戚年才想起来。 戚妈妈的生日快到了,上星期拿到稿费,戚年还拍着胸口说戚妈妈今年的生日宴她承包了……结果,要不是戚妈妈提起,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挂断电话后,戚年拥着被子坐起,看着日光渐渐明朗的天空,起床洗漱。 戚妈妈的生日在下周的周二。 周日下午,戚年借口要回学校,先去蛋糕店订蛋糕。刘夏昨晚给她推荐了一家,风评不错,就是有点远。 戚年坐了七站地铁,才找到这家蛋糕店的具体位置。 深灰色的门牌,宽阔的四个门店。 橱窗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包和糖果,货架下方是一盏盏照明灯,灯光柔和,打亮了整个橱窗。 隔得老远,似乎就已经闻到了面包的香味。 戚年推门而入,门上的风铃被带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扑面而来的,就是混着甜味的浓浓香气。 戚年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货架上精致小巧的糕点和甜品,馋得吞了吞口水。 有导购上前指引,知道她想订蛋糕,引着她去看道具模板。 戚年周一周二都有课,蛋糕只能今天提前订好,看到最后,挑了个十寸的水果蛋糕,确认了时间,先预付定金。 风铃声又是一阵轻响,有人推门而入。 戚年正低头看玻璃柜里颜色纯正又漂亮的马卡龙,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眼。 这一眼,瞬间凝住了目光。 下午四点,黄昏日落,天色暗淡。 烘焙房里却亮如白昼,照明灯像钻石,像星辰。 他推门而入时,就像是从黑暗里走进了光明。 他修长的手指还握着门把,微微撑起,身旁个子娇小的纪秋几步一跳地挽住他的手,从他推开的门里走进来。 纪言信低着头,左手拎着一个粉红色的书包,大概是有些沉,他用力得骨节都有些泛白。 那张几乎完美的侧脸轮廓清晰明朗,高挺的鼻梁在身后的灯光下似镀上了一层柔光,微微发亮,嘴唇轻抿着,看不出喜怒。 高挑的个子,清俊的外表,让他一踏入这里,就备受瞩目。 他却没有这个自觉,眉目清冷,对周遭的目光视而不见,专注地听纪秋说话。身后的玻璃门渐渐合上,那清脆的风铃声,一阵阵,声息渐弱。 戚年惊讶地张了张嘴,这、这么巧? 几乎是同时,纪秋也发现了她,惊喜地晃了晃纪言信的手臂,“堂哥,戚年!” 那声音太过惊喜,有些破音,但并不妨碍纪言信听清楚。 他抬眼,那狭长幽深的双眸一眨,静静地看向她。 没有意外,没有惊喜,他的眼里,不过是一次很寻常的遇见,并没有半分不同。 戚年呆呆地看着他们俩,良久,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纪老师、纪秋。” 纪言信微点了下头,拍了拍纪秋的手,“去拿蛋糕。” 纪秋“哦”了声,松开挽着纪言信的手,经过戚年身边时还悄悄地挤了挤眼。 戚年:“……” 她有些不太懂,纪秋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要给出那么多暗示性很强却让她参透不了的小动作? 难道,她对纪言信的企图都已经写在脸上,就差纪言信看不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走近,目光落在她拿在手里还没收起的发票上,“你生日?” 戚年摇头道:“不是我的,是我妈妈生日,我提前给她订蛋糕。” 一本正经地回答完,戚年回头看了眼趴在橱窗口和师傅说话的纪秋,问:“纪秋生日吗?” 她记得纪言信的生日在冬天。 “嗯。”纪言信从皮夹里拿出发票凭据递给店长,转而随口问她,“等会儿回学校?” 戚年还没回答,右肩被重重地拍了一下,纪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挽住她的手臂,问纪言信:“我能不能邀请戚年来参加我的生日?” 纪言信似乎是怔了一下,视线在纪秋和戚年的脸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思忖了几秒,“如果晚上没事的话,一起来吧。” 戚年呆住。 这这这、这是又要去……男神家了吗! 纪秋在一旁不轻不重地拉了戚年一下,清澈的眼里尽是明艳艳的水光,怕戚年拒绝,软了声音撒娇道:“一起来吧,等会儿晚了就让哥哥送你回家。我每年生日都没有朋友参加,冷清死了,好不好啊?” 戚年心口已经酥软得就要化成水了,可这头就是点不下去。 她总觉得,纪言信刚才那个审视的眼神,完全是在试探……如果她把头一点,就像是在向他承认,她正在对他图谋不轨……可是,一切可以靠近他的机会她都舍不得放弃。 “不用想太多。”纪言信的声音不疾不缓,让戚年感觉不出他此刻的情绪,“晚点我要回学校一趟,可以顺路送你。” 浅淡的语调,低沉入耳。 戚年的耳朵一软,鼻尖热烘烘的。 她摸了摸鼻子,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纪老师了。” 纪秋和戚年挤在后座。 纪秋的手暖暖的,握着她,即使是在纪言信的面前,也毫不遮掩她对戚年的兴趣,“你叫我哥哥老师,你是他的学生吗?” 师生恋什么的,也太禁忌了! 戚年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前面专心开车的纪言信,尴尬地笑了两声,“严格来说,应该不是,我是古代文学专业的……” 纪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眼神往纪言信那儿瞟了瞟,又问:“那你怎么跟我哥哥认识的啊?” 戚年被问得一头冷汗。 怎么认识的? 就她有预谋地接近……然后认识的啊…… 可当事人还在这里呢,加上面前这个女孩和纪言信的关系,这话打死也不能说出口啊。 想了想,戚年回答:“应该是因为七宝……” 纪秋眨了眨眼,好奇得整个人都要挂在戚年身上了,“七宝?” 十字路口的黄灯闪烁了两下,跳转成红灯。 纪言信缓缓停下车,从后视镜里看了无所适从的戚年一眼,终于出声制止:“纪秋,坐好。” 纪秋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乖乖地往后挪了挪,没敢再出声。 大约一分钟的等待时间,绿灯亮起。 纪秋也只安静了这一个红灯的时间,见纪言信没有关注这里,悄悄拉了拉戚年的袖口,压低了声音:“听说这次随堂考差劲极了,所以我哥心情也不太好。” 戚年一凛,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随堂考! 显然,纪言信也听见了:“谁跟你说的?” 纪秋脱口而出:“沈爷爷啊。” 纪言信对这个回答倒并没有意外,挑了挑眉,“他跟你说起这个?” “沈爷爷听说了我今天生日,特意打电话来祝福我,聊了一会儿就随口问起你在干吗……”纪秋顿了顿,才说,“我说你在书房,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沈教授想起自己考试当天就把戚年的随堂测试卷发给了纪言信,立刻表示理解,“这次随堂考的水平太差劲了,他心情不好你就别去招惹,别到时候迁怒你。” 纪秋回忆完,又补上一句:“堂哥你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出差了,你一走没人管着,平均分都被拉得没法看了。” 戚年在一旁听得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她可没忘记,沈教授收走她的试卷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且,考得怎么样,她光用手指头想想都知道。 拉平均分的那个人……不是她还有谁? 纪言信回头看了眼明显心虚的某个人,“听见了?” 戚年哭丧了脸,无力地点头道:“听见了……” 纪秋:“……” 她看了看戚年,又看了看纪言信,当作没听懂的样子,低头玩手机,那张嘴更是严严实实地闭起来,再没吭声。 一路安静到纪言信公寓楼下的车库。 下了车,纪言信从纪秋的手里拎过蛋糕和书包,走在前面。 车库并不甚明亮的灯光里,他的背影反而被这些错落的光影柔和放大。 修剪整齐的头发下,是灰色毛呢大衣领口上露出的一小截白色衬衫领。这两种色调糅合在一起,倒更凸显了他清冷的气质。 戚年每次想形容一下纪言信时,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汇,不是觉得俗了,就是觉得不够味。 难为她一个文学专业的,却词穷到这种地步。 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词,反而是和纪言信不太搭边的——美不自知。 这是形容林青霞年轻时的话,可此刻,光是他一个清俊的背影,都让戚年看得面红耳赤。 上了电梯,纪秋按下楼层,搂着戚年往后站了站,“经验所至,等会儿到一楼,会有一大波僵尸涌进来。” 她说着,还咧了咧嘴角做了个搞怪的表情,被纪言信一横,这才收敛,“就是下班回家的住户……但你不觉得像僵尸吗?一大波,一瞬间挤进来……” 她话还没说完,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又响亮。 纪秋顿时噤声,示意戚年往后再站站。 她推拉的动作幅度大,加上瞬间涌进来的住户,戚年没站稳,下意识地往后寻找可以支撑身体重量的支点。 手刚伸出去,却被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 戚年错愕地转头看去。 纪言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她一个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刹那间就被拉近,近到戚年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就落在她的额头上,带着傲雪寒梅的清冷,却烫得她一个哆嗦,忙不迭站稳。 他的手抬起,转而握住她的手腕,等她站稳后,无声地,拉着她往角落走了一步。 戚年能感觉到自己离他又近了些,手臂挨着他,好像都能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淡香。那样清淡的香气,落在戚年的鼻尖,隐约就多了那么几丝魅惑。 她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藏起已经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悄悄地往外挪了挪—— 好、好缺氧啊…… 纪秋去开门,戚年落后一步跟在纪言信的身边。 她手里还拎着要送给纪秋当礼物的马卡龙,眼下手足无措,就把它拿来当挡箭牌抱在怀里。 等开门的时候,就装作很认真地在检查纸袋里的礼物,来掩盖此刻的紧张。 结果,还没等她发挥,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金黄色的影子一蹿而过,毫无预兆地,直接扑向了戚年。 戚年对七宝心有余悸的就是它不打招呼直接奉上的拥抱。 成年的金毛站起来,都快到她的胸口了,微微施压时,那重量……戚年根本吃不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纪言信腾出手来,拎住七宝脖子上的项圈,利落地一转手,直接把七宝拎了回来。 戚年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就听一道中气十足的训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看看你养的狗,动不动就扑人,纪秋还说是什么表达热情、友好,我哼……” 话音未落,纪老爷子看见站在纪言信身后,分外脸生的戚年,顿了顿,问道:“这位是?” 纪秋前脚都已经迈进屋了,闻言,又缩回来,热情地拉过戚年给纪老爷子介绍:“爷爷,她叫戚年,是哥哥的……” 唔? 纪秋拖长了音,目光在戚年和纪言信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圈,到嘴边的“追求者”在舌尖打了几个转,还是败在了纪言信略带威压的眼神下,规矩地改成了:“学生。” 纪老爷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正好,来来来,先进屋。” 纪老爷子今年七十八岁的高寿,看着还是精神矍铄,身体健朗,就是长得有些严肃,不苟言笑的时候看上去……还真和纪言信有那么几分爷孙相。 戚年原本只是想来参加纪秋的生日,可真没想着这么早就见家长啊…… 这会儿陪纪秋和纪老爷子坐在客厅里,屁股底下像是放了尖利的针,坐不安稳。 纪老爷子打量够了,这才开口问道:“你是言信的学生啊?” 这个问题,是今天第二次被人问起了。 但这次不能像回答纪秋那样,戚年想了想,回答:“嗯,是的。我对生物化学专业比较有兴趣,所以就在纪老师这里学习。” 纪老爷子点点头道:“那……你们纪老师上课的时候什么样啊?” 戚年一愣。 “很性感、很有魅力”这几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戚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答:“纪老师上课的时候比较严肃……” 站在讲台上,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却像是突降人世的神祇,高不可攀,偶尔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每次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就会漫开笑意,看着底下笑成一团的学生们。 但通常,戚年都是双眼一摸瞎,埋头减少存在感。 因为,听不懂啊…… 纪秋实在听不下去两个人犹如审讯一般的一问一答,插嘴道:“爷爷,你这么严肃,搞得跟审讯犯人一样……来,笑一笑,嘴角这样子。” 纪秋边说边拉扯着嘴角做示范,那耍宝的样子逗得纪老爷子顿时笑出声来。 “这丫头。”纪老爷子摇摇头,嘴角总算是带了笑,温和地看着戚年,“言信以前在美国做实验、做研究的时候,几乎都是整夜不合眼,拼命得很,现在不会也是这样对你们吧?” 戚年“啊”了一声,答不上来。 她压根还没被允许进实验室啊…… 纪言信切菜的动作一顿,抬脚轻轻地踢了踢脚边一脸垂涎地看着他做菜的七宝,“把戚年拉过来。” 七宝抬了抬眼睛,慢吞吞地站起,一溜小跑就到了客厅。 戚年眼见着七宝过来,叼着她牛仔裤的裤腿就往外拉,正猜测着七宝的意思,厨房里便传来纪言信略有些低沉的声音:“过来帮忙。” 纪秋听得眉头直挑……让客人帮忙打下手?她哥真是太有创意了。 心里腹诽着,脸上却露出个笑容来,忙挥了挥手,“你快去吧,等会儿我再去找你玩。” 戚年顿时如蒙大赦,被七宝“叼”进厨房。 纪言信正在切西红柿,听见动静,仅用余光扫了眼,自顾自地忙着,丝毫没有要差使她的意思。 戚年东张西望地站了片刻,忍不住开口:“纪老师,要我帮忙吗?” “你站着就好。”纪言信转身看了她一眼,把切好的材料装进碗里。 锅里不知道正在煮什么,已经有香气隐约地飘出来。 戚年好奇地凑近看了看,“纪老师,你在熬肉酱吗?” “炖排骨。” 戚年的小腿顿时被七宝的尾巴扫了两下。 她低头看去,七宝正襟危坐地蹲坐在她脚边,吐着舌头,就差流口水了。 哦……七宝的排骨。 戚年悄悄地看了眼他在灯光下柔和不少的侧脸,对了对手指,轻声问道:“纪老师,我的随堂测试,考了多少?” 能让他心情不好,那肯定是很差很差很差了…… 纪言信侧目看了她一眼,反问:“重要吗?” 戚年果断点头,“重要的……这间接展现了我这段时间的努力!” 纪言信眯了眯眼,有些想笑。 那张随堂测试卷的难度并不是戚年上几次课就会做的,她除了会画原理图之外,其余的,大多数都在瞎蒙。 “拉低平均分是沈教授随口开的玩笑,”他难得解释,“你不是我院里的,只能算一个人数。” 这个解释……一点也没有让戚年觉得好过啊…… 她咬着唇,声音都有些哽咽:“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实验室啊?” 水煮沸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渐渐清晰。 纪言信的目光从冒着白雾的水面转向她,略微沉吟,“想进实验室?” 戚年点头,她手痒实验基础的原理图很久了。 七宝嗅到排骨香,原本还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抬起头来嗅了嗅,咽了咽口水,抬着爪子拍了拍纪言信的拖鞋。 纪言信却误会了它的意思,沉默良久,“那就下个星期一吧,带你去实验室。” 话落,又不疾不徐地补充上一句:“但你只能跟着我,不能打扰他们做课题。” 他这么好说话,让戚年都有些不敢置信,呆愣了半天,才睁圆了眼,惊喜得不行,“我、我……我可以了吗?” 纪言信“嗯”了一声。 得到确认,戚年全身的兴奋因子都被调动了起来,正想要宣泄下,便听他“喂”了一声,清冷的声音,低沉的语调,遮掩了话语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情绪,“收敛点,嗯?” 戚年:“……哦。” 纪秋饿得都想啃沙发腿了,去厨房查探进度,踮着脚刚挨着墙壁,听见里面在说话,悄悄地屏住了呼吸。 纪老爷子见她去了好一会儿也没回来,跟过来一看,好奇地问道:“听墙角呢?” 老爷子的声音洪亮,也不知道压低些。 纪秋被吓了一跳,捂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小心脏,忙拉着纪老爷子回客厅,生怕走慢了一步,就会被纪言信揪着衣领子罚面壁思过。 纪言信收回目光,敛下狭长如墨的双眸,把煮沸的面捞进碗里,“出去等着,就快好了。” 戚年“哦”了一声,看了眼砧板上他切得细碎又均匀的葱花,馋得咽了咽口水。 但没想到…… 咽口水的声音那么清晰。 戚年一臊,摸了摸渐渐滚烫的耳朵尖,忙不迭遁了。 丢脸! 太丢脸了! 身后,纪言信在热气腾腾的水雾里,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吃过长寿面,又分吃了寿星许过愿的生日蛋糕,纪秋的生日就这么结束了。 碍于明天周一,纪秋还要上学,纪老爷子没久留,等纪秋收拾好东西就先带着人回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纪言信:“都这么晚了,等会儿把人安全送到家才行。” 纪秋在一旁笑得诡异,“哥哥,戚姐姐就交给你了。” 一晚上,小姑娘对她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现在一口一个的“戚姐姐”。 纪言信也没有不耐,挑了挑眉,回应:“丢不了。” 丢不了。 丢不了…… 戚年咬着那三个字念了好一会儿,摸了摸鼻尖,忍不住笑起来。 一抬眼,见他的目光落过来,笑容顿时敛起,很是严肃地看向别处。 这样的欲盖弥彰,也只有戚年自己以为掩饰得很好。 老爷子被司机接走,纪言信取了车,送她回学校。 正是华灯初上,街道两侧的路灯一路绵延,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灯河。 车内的空气有些滞闷,纪言信开了车窗。 微微的一点徐风从窗口涌进来,连带着卷进了街道上的喧嚣和繁华。两侧奔腾的车流里,车鸣声不绝于耳。 通过立交桥路口的红绿灯,车厢内的光影转亮,透过半开的车窗,能听见时下最流行的歌曲和叫卖声。 戚年把脑袋贴近窗口,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她抬手捂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从眼前经过的这片繁华。 纪言信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去拿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机,抬眼看她靠在窗口,微皱了一下眉,“坐好。” 戚年条件反射地靠回椅背,望向他。 纪言信没回头,眼睛在前方车辆尾灯的照耀下微微发亮,像是幽暗空间里的一簇火光,是唯一的光源。 戚年抿了抿唇,想和他说些什么,可找了大半圈都没找到适合他们的话题。到最后开口,仍是拙劣得毫无技巧,“纪老师,这么晚回学校……改作业?” 越往z大开,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少。 纪言信偏头看了她一眼,回答:“去看他们做实验。” 戚年虽然已经入了生物化学的大门,但也仅仅只是知道一些基础原理,深刻的她听不懂,不深刻的……又是和生物化学无关的内容。 所以这么多天下来,她也仅仅不再是一谈及生化第一个想到的是研制生化武器那种…… 戚年挠挠头,“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确认纪言信这会儿心情似乎还算不错,斟酌了下,问道:“纪老师,你经常下厨吗?” 纪言信坐直了一些,绕过前面的障碍物,这才“嗯”了一声,“以前在国外,一个人住。” 戚年差点摇起尾巴,一脸谄媚地问:“那你能不能教我做长寿面?” 纪言信盯着前方的路况,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能看到z大的校门口了,他才偏头往四周看了眼,“这条路过来,往哪儿走?” 上一次,纪言信是按照戚年之前发过的定位用导航找过来的,换了一条路,全然的陌生。 戚年往右侧指了指,“这条路进去,第三排的第七幢。” 纪言信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右侧的窗口,点了点头,方向一转,驶入小区内。 戚年还因为他刚才的不回答而忐忑不安,听他语气如常,一想到自己冒犯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像又放心了点。 正宽着心,车速慢下来,缓缓停稳。 公寓楼下的路灯坏了好几天,这一片的黑暗突兀又强烈。 他的呼吸静下来,侧过身,只有一只左手,虚握住方向盘。 戚年解开安全带,一手已经推开了车门,正要跟纪言信道谢,就听他不慌不忙地叫住她:“戚年。” 戚年的小心肝扑通一声乱了节奏,连带着大脑的反应速度都慢了半拍,只呆呆地看着他。 难道……是要答应吗?答应吗?答应吗? 戚年眼底的亮光刚酝酿起,便听他用低沉清冷的声音问她:“你知道有个成语叫得寸进尺吗?” 戚年张了张嘴,彻底呆住。 被、被拒绝了…… 半个小时后。 七崽的微博更新了—— 宝贝们,男神拒绝了我。 刘夏今天身体不适,在寝室里挺尸。 刷微博刷到这条,心里一咯噔,几秒之内,脑海中已经飞快地掠过了好几种戚年伤心欲绝的画面。 她吓得一哆嗦,赶紧亲切地致电问候。 “喂?”戚年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又缠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夏夏,嘤嘤嘤。” “几天不见,你的鼠胆都突破天际了,跟纪老师告白了?” “没有啊。”戚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瞪着天花板,果真伤心欲绝道,“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刘夏连苹果都不能好好啃了,拥着被子坐起,“怎么回事?” 她这军师才几天没给她支招创造条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灭了? 戚年叹了一口气,三言两语地把今晚的事情讲了一遍,想了想,还把自己原计划借着让纪言信教煮长寿面近水楼台的攻略都分享了。 说完之后,才问:“难道是我太冒进了?” 刘夏听得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了,冷静了一会儿,才抽着唇角回答:“大致方向还是正确的,不过你急什么。明天都能跟着纪教授进实验室了,你还怕不能近水楼台?” 戚年咬着被角,星星眼状,“人家等不及了啊!” 刘夏:“……” “纪老师说我得寸进尺。” 刘夏冷笑打击:“我导师真是一针见血。” 戚年:“……” 想了想,刘夏又补充上一句:“戚年你还真别说,纪老师对你绝对是手下留情了。” 戚年继续:“……” 良久的沉默后,戚年才问:“那他不留情会怎么样?” 刘夏思索了片刻,回答:“半路丢下车。” 戚年:“……” 会不会半路丢下车刘夏不知道,但她能肯定的是,纪教授对戚年的确是有些不一样的。 挂断电话,刘夏又摸回微博里看评论。 七崽微博下的小天使们比她还要伤心欲绝,刘夏挨个赞了一遍,给李越发了个微信:“嘿,助攻,纪教授今晚的心情看上去怎么样?” 李越回:“不该叫老公吗?” 刘夏:“呸!” 戚年是夜猫子,绘画灵感总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 从高三到如今,刚满五年开始第六年。 这几年,虽然慢,但几乎固定的,每年会出两本漫画本。 是以,戚年这一次刚完结一册漫画本,又立刻挖了新坑,突然那么勤勉,着实让小天使们惊喜又疯狂。 尤其这个故事,以戚年自己为原型,更是吸引了大票死忠粉和路人粉圈地围观进展。 画完了画,戚年把整个系列翻回来重新看了一遍。 算了算,从航站楼的地下停车场遇到纪言信和七宝,到如今,好像也有两个月了,可她总觉得,相遇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戚年托着下巴,鼠标在屏幕上渐渐下滑,看着越来越多出现在她生活里的这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想,黑夜再怎么漫长,也一定会迎来黎明。 第7章 地下铁的缘分 惦记着今天要去实验室,闹钟还没响,戚年就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睁眼发了会儿呆,这才磨蹭着爬了起来。 z市的深秋只剩下了一个尾巴,这几日不是阴沉沉的,就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实验室的楼道口被雨水打湿,戚年迈上来,顺手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珠。 实验室出入有限制,是以,虽然是周一,来往的人也并不多。 跺了跺脚,戚年避开冷风盈灌的风口,往楼梯上站了站。被冻得冰凉的手有些僵硬地拿出手机,给纪言信打了个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这几秒里,她扶着楼梯扶手往外看了眼……上一次来实验室找李越和刘夏,就是在这里看见他从雨幕中走过来。 纪言信握着手里还在不停振动的手机,从楼上的楼梯口往下望,一眼就看见楼底,站着穿粉红色大衣,正探头探脑的戚年。 他顺手掐断电话,叫她:“戚年。” 楼下的人抬起头来,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 纪言信抬抬手,“上来。” 因为是下雨天,楼道里有些暗。 他低着头,戚年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看到了在幽暗中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她匆忙答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 纪言信还在原地等她,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一手握着手机。不知道是谁来了信息,屏幕上倏然闪过一道光泽,被他掐了home键,顺手放回了口袋里。 等戚年站到了他的面前,才发现他的神情里有几分倦色,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的那套衣服,只在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看上去,像是昨晚就留在这里一般…… 这样慵懒随性的样子,倒没有平常看上去得那么不易近人了。 “跟我进来。”纪言信转身,率先走进实验室。 和上一次来实验室找李越和刘夏的感觉不同,这一次跟在纪言信的身后走进去,总有种……在一步步迈进他世界里的感觉。 咳……好吧,不用提醒她,她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实验室的生活区依然有些乱糟糟的。 纪言信走到刘夏的桌前停步,懒得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把东西放下。 戚年立刻会意,把放在背包里要用的画笔和画纸拿出来,想了想,又拉开最里面的隔层,摸了一瓶牛奶递给他,“纪老师,给你的。” 纪言信的眼神定住,视线落在她手心里的那瓶牛奶上。 戚年有些局促,怕被他拒绝,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审判的结果。 “我不喜欢喝甜的。”纪言信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刻意压低。 戚年闭了闭眼,暗道:果然是要拒绝吗? 结果,下一刻,他抬手接过来。 温热的指尖擦过她的,戚年手里的牛奶被抽走,她霍然睁开眼看去。 纪言信收下牛奶,看着她,“不过,谢谢。” 依然是压低的嗓音,淡淡的,含着一丝沙哑,是成熟男人才有的磁性。 戚年这才后知后觉地缩回手,悄悄背到身后去,握住被他不小心触碰到的手指,那一寸皮肤,烫得就像是溅到了火星,让她全身发暖。 纪言信带着戚年出现在实验室里时,原本还轻声交流的学生,顿时鸦雀无声。 戴着口罩的,扶着眼镜的,正在观察数据的,实验室里做课题的十几个人整齐划一地全部把目光落在了戚年的身上。 对戚年,生化院的学霸们基本上都不陌生。 从一开始以刘夏的朋友身份出现在会场帮忙布置,后来出现在生化院的教室里听课,直到今天,又站在了这里。 如果前面几次还能够忽略,那么此刻,对戚年就要重新定位了。 戚年被大家盯得有些紧张,见纪言信没有要介绍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我就是来画画的……” 刘夏差点笑出声来。 生化院现在谁不知道她是有备而来,画画……也就只能当个靶子糊弄外人,亏她还说得那么一本正经。 话音刚落没多久,就听一个男声拖长音调“哦”了声,不太怀好意地质问:“是来给我们教授画肖像的吗?” 刘夏没忍住,第一个笑出声来。 有一就有二,接二连三的笑声传来,虽然并没有恶意,可还是让戚年闹了个大脸红。 她默默地捏紧了画笔,有些无措地看了纪言信一眼。 哄堂大笑中,一直没有说话的纪言信扫了那个男生一眼,手指微点,“那桶离心管你来洗,一遍洗洁精十遍自来水十遍去离子水。” 杀鸡儆猴的效果显然很好,原本的喧闹顿时平息,只有那个爱开玩笑的男生一声哀号,颇有些悔不当初。 纪言信抬起狭长如墨的双眼,低声问:“还有问题吗?” 鸦雀无声。 纪言信要指导他们做实验,只带着戚年转了一圈,介绍了实验室里的仪器和用法,给她安排了一个待着的地方,便没有再管她。 戚年也乐得一个人待着。 从刚才他替自己解围开始,戚年的心脏就一直不安分地跳动着,失序得让她有些惊慌,如果再待在他的身边…… 戚年悄悄地看了眼几步外,弯腰看显微镜的人。 鼓着嘴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抬手不停往脸上扇风——呼,好热!好热! 快到饭点时,实验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走光了,只有李越留下来值班,盯着培养皿。 纪言信昨晚没有回去,心里惦记着七宝,手头上的事一结束,就要离开,脱了白大褂挽在了臂弯,这才想起戚年。 回头一看,发现她真的还没走,坐在他的讲桌前,懒洋洋地趴伏着,下巴抵在手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握着画笔正在画着什么。 讲桌靠着墙壁,这一处的光线略暗。她的坐姿又不标准,垂下来的头发遮掩了她的侧脸,只能看到圆润白皙的手指曲起,那关节微微发青,画了很久的样子。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站在她的身后,看她画笔一勾一提,已经画了一整排的试管架。 纪言信看了一会儿,屈指轻叩桌面,吸引她的注意力。 戚年果然抬起头来,眼底的迷茫还未收去,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如墨的眼里。 纪言信把白大褂挂在手边的衣架上,“走了。” 戚年这才发现,整个实验室已经空了。 昨晚睡得不好,早上又醒得早,她困得连意识都有些迷糊了,压根没注意大家是什么时候走的。 匆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纪言信走出实验室。 走廊里卷起一阵冷风,吹得戚年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地裹紧了外套,“纪老师。” 走在前面的纪言信停下来,转身看她。 戚年只是觉得他走得太快了,他突然停下来,她反而一愣,傻傻地回望。 “下次实验课就自己过来。”他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我一般都在,所以不用提前打电话或者发短信问我。” 戚年点点头说:“哦。” “做实验通常要很久,你的时间不用和他们同步,自由分配。但走之前,跟我,或者刘夏说一声。”他瞥了她一眼,“实验室的禁则都清楚吧?” 戚年继续点头说:“清楚的。” 她怕忘记,还抄过十遍,就贴在书桌上…… 几句话的交谈,已经走到了一楼。 站在楼道口,戚年才发现,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酝酿出了一大片的乌云,天空阴沉得连一丝光都没有,整个天地之间,似乎只有雨点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雨势已经大如瓢泼,颇有倾盆之势。 纪言信看着她,挑眉问:“伞呢?” 戚年一摸背包,囧了,“好像……落在实验室里了。”刚才进门怕弄湿了屋子,伞就靠在进门的墙边。 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指了指楼上,“我回去……拿伞。纪老师,再见。” 纪言信点头,撑起伞就要离开,刚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身叫住她:“戚年。” 那声音已没有了早晨时的低沉沙哑,像被这雨水打湿的树木,透着微微的湿润。 戚年站在楼梯上,转身看着他。 他站在台阶上,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水花顺着伞骨流淌,在他脚边溅开一朵朵水花。 他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的,又有些低哑:“长寿面……”才说了几个字,就是一顿,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你可以百度。以防万一,在当作礼物之前,先实验几遍。” 戚年还在发愣。 他昨晚还有些不高兴地问她,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得寸进尺…… 可现在,好像就是在纵容她的得寸进尺? 戚年被自己归纳出的“纵容”两字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在心里否认——不可能! 有纪言信的学生经过,和他打招呼:“纪老师。” 纪言信颔首,眉眼间的冷清就像是这冰凉的雨水。 他转身,撑着伞,迈进了雨幕中,丝毫没有察觉,他的随意之举,已经搅乱了戚年的一方春池。 戚年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下厨的天分。 流理台乱得像是被洗劫过一样,碟碟碗碗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或多或少地还沾上了不少白色的面粉,一片狼藉。 戚年用手背搓了搓有些发痒的鼻子,崩溃地洗了手,发求助短信。 屋外是缠绵的小雨,屋内是茶香袅袅,透着一股清雅的温暖。 沈教授端起茶壶往玻璃茶杯里斟了茶,那清暖的茶香中,他一双眼睛也缓缓地眯起来,“回头你替我向你爸传个话,改天我没课,约他去茶楼喝茶。” 条索细长,卷曲成螺的碧绿茶叶在温烫的水中沉浮。 纪言信轻晃了晃茶杯,看着碧绿的茶叶沿着玻璃杯的杯壁晃过,低头抿了口。 微烫的茶水入喉,鲜醇的茶香满溢,回味甘甜。 沈教授喜欢喝茶,尤其喜欢碧螺春,纪父每次回来看望老爷子,总会记得给他捎上特级的碧螺春。 但这还是第一次,由纪言信送来。 “他过两天就要回去了。”纪言信低敛起幽深如墨的双眸,眉眼间不自觉地又漫上了几分清冷,“陪老爷子体检完就回去了。” “难怪,”沈教授嘀咕了一声,“不然往常都是他自己送来。” 正说着话,纪言信放在手边的手机嗡鸣着振动起来。 他垂眸看去。 屏幕被滑亮,戚年的短信倏然蹿进了他的视野里。 先映入眼帘的,是惨不忍睹的流理台。 停顿了几秒,她的第二条短信紧接着追了过来:“纪老师,我们参照的攻略一定不一样吧……” 纪言信握着手机,有一瞬间的出神。 沈教授好奇地探了脑袋去看,扫到“戚年”二字时,挑了挑眉,“这丫头在给你做饭啊?” 纪言信抬眼,那眼神的含义不言而喻,“想多了。” “我是真没想到。”沈教授“啧啧”了两声,跟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把纪言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授课的范围都已经涉及下厨了。” “只教她而已。”纪言信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长外套,“去实验室,我先走了。” 沈教授挥挥手道:“行,走吧走吧,每次一谈这个女孩,你就下意识回避。” 纪言信的脚步一顿,转头看他,疑惑地问:“我有这样?” 这会儿,连沈教授都诧异了,“我瞎说的,你反应这么大干吗?” 纪言信:“……” 戚年等了半天没等到纪言信的回复,不敢再打扰他,拧眉盯着眼前的狼藉发呆。 正打算回去再搜搜“揉面的技巧”,手机铃声响起,戚年凑过去看了眼来电显示,惊吓得差点把手机都扔出去。 镇定了几秒钟,她清了清嗓子,这才接起,“纪老师。” 纪言信握着伞走在去实验室的路上。 黄昏时分,天色沉得犹如打翻了砚台里的墨水,不透一丝日光,有路灯已经亮起,一盏盏,隐在行道树之间,昏黄又朦胧。 他的声音也从未如此清晰:“我以为揉面这种事,都是无师自通的。” 戚年干巴巴地眨了下眼睛,不敢反驳——好吧,她承认,她是有些小故意。 他不说话,戚年也保持沉默。 她总觉得自己这些小心思,在他面前,基本上都是透明的。 有雨水落在树叶间,沙沙作响。 戚年转头看向窗外,“纪老师你在外面啊?” “嗯。”纪言信轻应了声,回忆了一下揉面的过程,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流程和注意事项。 听她满口答应,他顿了顿,又提供了一种方案:“如果还不会,就去买现成的面条煮,基本常识,不用我再说了!” 戚年自动地把这句话翻译成:“不会也不要再问我,很蠢知道吗?” 她咬咬唇,有些低落地“嗯”了一声:“我不会随便打扰老师了,老师你先忙吧。” 纪言信已经迈上了台阶,单手收起伞,听了一会儿,那端一直没有声音,便挂断了电话。 戚年在厨房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脚底传来了冷意,她才醒过神来,拍了拍脸,振作起来。 先收拾厨房,把不需要的碗碗碟碟都洗好放进橱柜里,刚把流理台恢复一新,戚年却没了揉面的兴致,回到电脑前,草草地画了一幅脸滚键盘的草图贴上微博。 附句:兵行蠢招,滚脸长记性。 刘夏回到寝室,洗完澡,刚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刷微博,没刷几下,就看到了戚年那张萌萌的脸滚键盘图。 第一反应:这家伙又干什么蠢事了? 第二反应:缺了本军师,果然不行啊。 第三反应:能者多劳啊…… 戚年正盯着画板发呆,突然弹出刘夏的视频邀请。 她犹豫了一瞬,接受。 画面静止了几秒,出现刘夏糊着绿藻面膜的脸,“我说你什么时候去修修镜头啊,每次跟你视频都是一团黑。” 戚年被吓了一跳,刚缓过来,“你敷面膜的时候能不能别跟我视频啊,吓我一跳。” 刘夏“嘿嘿”了两声:“哎,你那微博是怎么回事?又干什么蠢事了?” 戚年支支吾吾地不想说,被逼问了几句,这才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话落,殷切地看着她,“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显得特别蠢啊?我总觉得纪教授都没有耐心了。” 刘夏“唔”了一声,想了想,才回答:“戚年,说实话,在你之前说对纪老师一见钟情想追他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纪老师油盐不进,冷情冷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你那时候是怎么回答我的?” 戚年沉默。 “所以,如果你依旧保持初心,就不要老是自我怀疑。”顿了顿,刘夏分析道,“你现在也没明确地跟纪老师表白,不过纪老师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他的态度,给我的感觉好像并没有强硬地要拒绝的意思啊……”说到这儿,刘夏一怔,皱起眉来。 之前她还没往这个方向想,现在开解戚年回想起来,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戚年的眼睛倏然一亮,“真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是一直没觉得纪言信对她有什么好感…… 刘夏不太肯定,但还是点点头道:“他居然还会因为揉面这个事给你回电话,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嗯,戚年瞬间被治愈。 她欢快地用脸在键盘上来回滚了几圈,那键盘被压得嘎嘎乱叫,听得刘夏很是狐疑地问:“你在干吗?” 戚年答:“滚键盘啊……” “……”求键盘的心理阴影面积。 戚年下午没课,上午的课结束后,就收拾了东西提前回家,先坐公交到地铁站,再转乘地铁去烘焙屋拿蛋糕。 为了给戚妈妈一个惊喜,戚年选择了自取,然后亲自送货上门。 等她拎着一袋面粉,站了那么多站地铁,站在店门口时,她才深刻地悔悟,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回去时,乘的是七号线的地铁,路过祁承站。 祁承站的出口就在纪言信公寓的不远处。 戚年靠在车厢之间的车壁上,听着地铁呼啸而过时的风声,看着自己正在一点点地,靠近他。 戚年上高中时,学校还不能寄宿,每次上完晚自习,都是和同学一起坐地铁回家。 七号线的地铁车厢里,总有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 那个时候,班上已经有好几对班对了。 浪漫的高中恋情,总有那么些浪漫的传说。 戚年那时期,最流行的浪漫传说是——在七号线末班车上,闭着眼,虔诚地在心里默念三遍自己想见的那个人的名字,他就一定会在下一站出现。 不过戚年那时候不开窍,有人追她她反而避之不及,再加上,她又没有喜欢的人,对这个浪漫的传说嗤之以鼻。 七号线是主线,只要对方坐地铁,从第一节车厢走到最后一节,见一面的概率还不大吗…… 所以,这会儿她闭上眼默念纪言信名字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骂她脑残,神经病。 好吧,脑残也好,神经病也好。 她的少女怀春来得比别人都晚了些,这会儿就算是想体验体验,也不犯法啊。 下一站是祁承站。 祁承站离市中心不远,是七号线人流量最大的一个站,眼下虽然不是出行高峰,可地铁里依然挤满了人。 戚年小心地护住蛋糕,边压着裙角,边后悔不迭。 穿着裙子为什么要站在出风口! 不过眼下,是寸步难移。 广播提示到站,地铁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车厢外的广告箱终于渐渐清晰,明亮的led灯照亮着一个二十六岁女孩明媚的脸。 清秀的脸庞,眉眼舒展,算不上漂亮,看着却很是清新舒服。 路清舞签售会,倒计时30天。 这个女孩对戚年……不,应该是对七崽而言,是一段里程碑式的成长。 她曾经给过戚年无数对漫画的憧憬和幻想,但也是她,生生掐灭过她所有的热情。 她还在发呆,眼神呆滞地凝视着广告箱良久,终于在地铁关车门的声响里回过神来。 一抬头,傻了。 那什么狗屁传说,这么准? 车厢里,有潮湿的风。 随着地铁缓缓前行,那湿润的风,徐徐而起。 压在轨道上的重响渐渐清晰,窗外的灯箱从车窗外掠过,形成一帧帧静止的画面。 很安静。 纪言信并没有发现戚年,他靠在门边的扶手上,修长的身材和出色的外形让他在这样拥挤的环境里,都鲜明得独树一帜。 戚年听见身旁站着的几个女孩正大胆地看着他轻声议论,不是普通话,也不是z市的方言,听着倒像是韩语。 戚年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与此同时,低头回短信的人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抬起头来,和戚年的目光交错而过。 戚年下意识地贴着车壁站直。 纪言信有些意外,他隔开人群,向她走去。 呼啸摇晃的地铁车厢里,他的每一步迈得又平又稳,几步之间,便已经从人群间穿过,走到了她的面前。 身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有几缕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地审视。 戚年有些紧张地贴着墙壁,仰头看他,“纪老师。” 纪言信睨了眼她护在手里的礼盒,“蛋糕?” 戚年点点头。 外面在下雨,她怕淋湿了,出门的时候让导购员在蛋糕纸盒上面盖了一层纸板和塑料袋,蜡烛等配具都和面粉一起放在了包里。 “下午没课?”纪言信看了眼她的负重,微挑了挑眉。 戚年摇头,摇完,想起下午有一节他的实验课,“下午的实验课我去不了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请假……” 她满脑子装着给母上过生日的事情,直到刚才上地铁了才想起来。 关于是否需要跟他请假这个问题,想了好几站。 犹豫着犹豫着……然后就,遇上了…… 她带着几分小心的表情看得纪言信微微皱起眉来,他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的话:“不知道要不要跟我请假?” 戚年抿嘴,她说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纪言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要……要请假?”她试探着放缓声音解释,“上次你说,我并不算你的学生,只是一个人数而已,所以,我不知道要不要因为请假这件事打扰你……” 纪言信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前几天的事?回答纪秋的时候,以及她问随堂考成绩的时候。 他一皱眉,戚年的心就跟着发紧,“我……说错话了吗?” 车厢内有些摇晃,纪言信抬手握住扶手,低头看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落,见她一脸迷茫,耐着性子解释道:“缺课要请假,听见了?” 戚年忙不迭点头,莫名得就觉得有些心花怒放,就连语气都雀跃了不少,“听见了听见了。” 说话间,下一站很快就到了。 森冷的风卷起她的裙角,戚年腿上一凉,忙不迭地去按裙角。 虽然穿了丝袜和安全裤,可裙子飞起来,腿上就凉飕飕的,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车门口开始围上要出站的人。 戚年又要小心地护着蛋糕不被撞到,又要压住裙角,分身乏术,狼狈得不行。 多次刹车减速,让戚年惯性地往前一扑,险些没站稳。 纸盒的棱角撞到纪言信的手背上,微微的尖锐。 他转头,看了眼脸憋得红红的,被身旁拥着往车门走的人群推挤却还努力避开撞到他的戚年。 鬼使神差地,纪言信松开扶手,把手撑在了她身后的车壁上保持平衡。 然后俯身,把她和人群彻底隔开。 戚年蓦然抬眼看向近在尺咫的纪言信,惊吓得不会说话了,“纪,纪老师……” 周围的声音像是都在此刻远去了般,只有心跳如擂鼓,怦然作响。 纪言信一手压住她被风吹起的裙角,撑在她脸侧的手往上移了移,那双眸子沉郁浓黑,似结了冰,冷然地看着她。 戚年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不敢说话,埋头错开他的视线,数飞快的心跳声。 结果,越数越心慌。 车门大开,有冷风吹进来。 戚年缩了缩脖子,看向纪言信压在她裙角上的手——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压住裙角,始终保持着一横向小指的距离不碰到她。 心口像有一只小兽在翻滚,卷起一池春水涌动。 戚年耳朵热热的,烫得几乎要冒烟。 下站的人还未走完,两侧等候已久的乘客已经迫不及待地挤上来。 纪言信被身后的人群一推,猝不及防地往前撞去,只来得及用手肘抵在她的身后,避免撞上她。 然而,这样的姿势看上去却有些尴尬,像是半圈住了戚年。 原本就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戚年,额头抵上他的肩膀,就跟缩在他怀里一样。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毫无预兆地,撞进他幽邃深沉的眼神里。 离得这么近,戚年都能嗅到他这件拼色针织毛衣上淡淡的香味。 她有些发愣,片刻的失神后,才想起要管理好脸上的表情,努力地……摆出四个字——坐怀不乱! 可惜,那烫红的脸,实在是没有一点说服力。 这样的暧昧对于纪言信而言就是一场尴尬,他把眉心间的沉郁压下,尽量和戚年拉开距离。 不料,刚退后一步,戚年就握住了他的手。 “纪老师。”戚年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 纪言信皱眉。 这样的表情,并不陌生。 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她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只是还来不及阻止,就听她问—— “纪言信,我可不可以追你?”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戚年情绪崩溃地猛灌了几口果汁,冰凉的果汁从喉间划过,冷得她一个哆嗦,悲从中来。 刘夏被她有些入魔般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的,吓得都没敢问她又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蠢事。 李越来得迟,看桌上被消灭得所剩无几的烤肉串,认命地又去点了些。 等坐下来,才察觉木桌上,犹如凝固了一般的低气压。 他悄悄地撞了撞刘夏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这是?” 刘夏两条眉头拧得都要打结了,“我要是知道了,这会儿该落井下石就落井下石,该火上浇油就火上浇油,哪能什么都不做?” 李越:“……” 老板端着烤盘来上菜,看见戚年面前三瓶空了的玻璃瓶和一大串竹签,探究地打量了这三位顾客一眼,确认不像是吃霸王餐的,才问道:“还需要饮料吗?” “要!”戚年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旺仔来一箱!” 老板:“……” 刘夏狠狠地瞪了戚年一眼,赶紧拦住,“喝醉了,她喝醉了,再来一瓶旺仔就行了,谢谢老板啊。” 老板沉默。 喝果汁能喝醉?别欺负他读书少好吗! z大的小吃街,雨后热闹得像是戏台。 吹拉弹打,样样皆有。 唯独烧烤摊上,安静得像是凝固了一般。 “就是这样……”戚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刘夏,默默地向烤盘里的烤玉米伸出魔爪。 刘夏一把压住她的手,沉了脸,“你给我再说一遍?” 那怒气值,隔着桌子都扑面而来。 戚年不敢了,可怜巴巴地向李越求救。 得到求助信号,李越立刻出动,按住刘夏,半搂进怀里,“别冲动,气坏了我心疼。” 戚年:“……” 都什么人啊这是? 刘夏气势汹汹地把李越丢到一边,质问戚年:“你把纪老师按在地铁里告白了?” 戚年眨了下眼,“我没按着他……”就是摸了摸小手。 “告白了?”刘夏再次确认。 戚年大气都不敢出,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刘夏被气乐了,瞪着眼,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来,“你就因为这点事,让我坐在这儿看你吃了半小时?你知道我培养皿里那堆小乖乖们都还饿着吗?” 戚年连旺仔都不敢拿起来了,乖乖听训。 戚年和刘夏、李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小到什么程度呢? 戚年和刘夏的父母是同学,当初一起怀孕的时候还约好了,如果是一男一女,那就定下娃娃亲,来个亲上加亲。如果都是姑娘,或小子,那就义结金兰……都没点儿创意。 据戚妈妈说,戚年和刘夏的友情,是在妈妈的肚子里就结下的。 李越是戚年和刘夏上幼儿园时的同学,他的爸妈和刘夏的妈妈是同事,经常有往来。 后来,三个人一起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 戚年是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小,个子也是最小的,加上小时候身体弱,总是受保护的那一方。 她也喜欢这种相处模式,久而久之的,对刘夏的依赖性强烈得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直到大学。 戚年去了j省的j大,李越和刘夏来了z大。 可即使分开了那么久,很多东西,依旧是时间也无法改变。哦……除了这两只悄悄地“狼狈为奸”了这事。 “没多大点事。”刘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告白是迟早的事,你脑子发热提前告白了也不是坏事,起码,能早点被拒绝,早点死心。” 戚年捂耳朵。 “拿开。”刘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挪开手,“听着,既然都这样了,你就放手去追吧。送早餐,送狗粮,送狗零食,每天一封萌萌的漫画,这种你一开始设计好的追男神的桥段都能拿出来用上了。” 话落,她想起什么,眯了眯眼,问道:“你问完那句话后,他就没反应?” “啊?”戚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跑了。” 刘夏冷笑一声,彻底气乐了。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纪言信睁开眼,看了眼站牌,还有两站,捏捏眉心,继续闭眼。 越往西,地铁上的乘客就越少。 纪秋百无聊赖地看着灯箱上的广告,从几天前开始,七号线灯箱上的广告几乎都换成了路清舞签售会倒计时30天。 “不是七崽的啊……”纪秋托腮。 路清舞是这两年突然崛起的漫画作大神,杂志连载,各地巡回签售会,粉丝见面会等,都进行得有声有色。 纪秋刚接触漫画时,迷了路清舞一阵子。 天天抱着微博看路清舞和基友七崽微博秀恩爱,没少被纪老爷子念叨。 但物是人非,曾经迷恋的人,在时光的洪流里早已成了过去时。 地铁到站,纪秋跟着纪言信从地铁口出来。 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湿漉漉的。 纪秋拿着伞,从天桥上往下看,奇怪地问:“堂哥,你今天怎么不开车?” 纪言信的回应很冷淡:“安静点。” 纪秋“哦”了声,乖乖地把嘴封上,不敢造次。 今天是纪老爷子每年体检的时候,惯例是纪言信开车送纪老爷子和纪荣去医院。 纪荣这次回来得匆忙,公司一堆工作积压着,后天就要回美国。 下午把纪秋接回来,等晚上吃过饭,再送她回学校上晚自修。 把纪老爷子和纪荣送回纪家后,纪言信把车送去保养,难得坐了一趟地铁,这才会正好遇上戚年。 取了车回家,纪秋等车一停稳,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去告状。 纪老爷子亲自下厨做拿手菜,被冲进来的孙女一顿委屈地告状,顿时瞪起眼睛,和纪秋统一战线,“太不像话了,给你摆脸色!” 纪秋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就是就是,我被吓得一路没敢说话……” “等晚上,让你叔叔收拾他。” 纪秋立刻就高兴了。 结果一回头,纪言信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学会告状了?” 理所当然地,纪秋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直到吃晚饭前,还哭着在书房写试卷。 纪荣听说了这件事,饭桌上免不了问起:“今天心情不好?” 纪言信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答:“挺好。” 看来是非常不好了…… 纪秋埋头,认真努力地数饭粒。 纪荣倒没继续追问,安慰了一下纪秋,转了话题:“这次你妈走不开,没回来,但操心你的事是一点没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准备谈个女朋友?” 纪言信伸出去的筷子一顿,循声抬眼,“目前都没有这个打算。” 纪秋专业拆台十八年,等着时机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插上一句:“那戚姐姐呢?” 戚年一晚上,坐立难安。 雄心万丈、气压山河地说完一句“纪言信,我可不可以追你”一时爽,爽完就让戚年后悔得想咬舌自尽。 睡前都喝了三杯牛奶了,除了不停跑厕所,她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担心被纪言信直接拒绝,担心再去上课会被撵出来,直愁得失眠了一晚,才在清晨晨曦微露时沉沉地睡去。 刘夏在教室门口碰到戚年时,狠狠地吃了一惊,“你昨晚做贼去了?” 戚年一脸的萎靡,“失眠……” 刘夏噗的一声笑起来,拉着她坐下,把李越热好才给她的牛奶移到戚年的面前,“喝一口暖暖,等会儿迎接你的会是纪老师冬天般的严寒。” 戚年想装作不在意地冷笑一声,然后拍着桌子说:“我才不怕!” 但这个念头刚从心口滚过,就被她摁了回去,何必丢人现眼呢…… 铃声刚响过,纪言信拎着书,走进教室里,原本还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戚年的心跳也随之慢了半拍,不自觉地往下缩了缩,企图减少存在感。 纪言信按照往常的习惯,用眼神扫了一圈,在出勤表上记录下来。 视线落在戚年的身上时,毫无停顿,直接略过。 刘夏看得也是心口发紧,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了句:“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我总觉得你昨天把纪老师惹毛了啊……” 戚年一头雾水,“惹毛了?” “纪老师越不动声色的时候,就说明……”接下去的话刘夏不说戚年也明白,她默默地吞了吞口水,一脸悲壮。 果不其然,纪言信就像是故意刁难她一样,一到提问环节就换着法地点她名字。 “坐在第三排,没带课本的同学,站起来回答。” 目光所聚,皆落在装死的戚年身上。 “倒数第七排最中间的同学,请站起来回答。” 同学们兴致勃勃地算了一圈,目光又落在咬着笔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戚年身上。 “纵向排列第……” 到最后,刘夏都格外同情地看着戚年。 纪言信却怡然地问:“怎么又是你?” 戚年:“……”她也想知道! 下课后,戚年理所当然地被提审到纪言信的办公室。 再次踏入这里,戚年很自觉地站到了办公桌前,低垂着脑袋,双手交叠垂放在腹部,标准的认错姿态。 不过显然,纪言信把人弄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看她罚站。 早上泡的茶已经凉了,纪言信却毫不在意,端起来抿了几口润嗓。 碧绿的茶水还凝着淡淡的茶香,浸在空气里,不仔细闻,根本无法察觉,喝完这杯凉掉的茶水,他像是刚看见她站在这里,点了点戚年身后的椅子,“坐吧。” 戚年一脸坚贞地摇摇头,“纪老师你说吧,我站着听。” 纪言信挑了挑眉,意外地没说什么,只点头,表示随意。 但很快,戚年就后悔了…… 他把戚年直接晾在一边,写论文。 纪言信考究资料时,会去书架里翻书。他办公室里有满满一书架的专业书,原文版的、翻译版的,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这会儿,他正半靠着书架,修长的手指扶着书脊,纸页和他手指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尤为安静。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落下来,细细碎碎地洒了一地。 他却似没有察觉阳光的刺眼,低着头,看得认真,侧脸被明暗两道光线切割,晕染出了平日里没有的柔和。 戚年差点沉迷。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专注看书的人,突然抬起头来。 戚年偷看被逮了个正着,顿时囧得无以复加,忙别开视线,遮掩一般,东张西望,就是不跟他的眼神对视。 纪言信抬腕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合起书,“看来,你也没有好好反省。” 胡说! 戚年咬唇,她就刚才走神被逮到了! 纪言信也不在意她的回答,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上,信步走到她面前。 他的个子比戚年高出很多,这么近地站在她面前,沉沉的威压拢下来,把戚年原本就磨得差不多的意志力生生又瓦解了大半。 “我不太擅长处理这些问题,但通常,我只有一种做法。”他轻缓地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不留希望地扼杀。” 语调里的冷意让戚年心尖一抖,背脊凉凉的。 “你今年几岁?”纪言信问。 戚年已经饿得有些反应迟钝了,顿了顿,才回答:“二十三了。” 差五岁,多萌的年龄差啊…… “之前谈过恋爱?”他继续问。 戚年连忙摇摇头道:“没有,连喜欢的人都没有,你是第一个。” 那语气正经得……像是在告白。 纪言信一怔,被她的回答杀了个措手不及,目光凉凉地看着她,“都没有恋爱过,就要追我?” 戚年“啊”了声,有些迷茫地问:“要有恋爱经历才能追你吗?” 纪言信:“……” 他一沉默,戚年就心慌。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道歉:“对不起,纪老师你继续。” 纪言信的耐性并不好,短短几句交流,他就已经对这个话题没有了耐心,匆匆结束:“我对师生恋没有兴趣,听见了?” 戚年很喜欢听他说“听见了”这三个字,即使简短,却总能听到他压在尾音上的轻柔,像是被对待七宝一样对待着。 虽然明白,只是音节的原因,并非是他刻意的温柔,可当这三个字前面有了那样一句前缀,她一点也不喜欢了。 戚年咬着下唇,小声道:“我也没打算马上就能追到你……” 她一直都是奔着持久战去的啊…… 那时候她毕业工作,他继续当他的大学教授,多好! 纪言信没听清,“你说什么?” 戚年心虚地摇摇头,“没……没什么。” 话落,她又反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我能说吗?” 她的表情看着就不像是要说什么好事,明明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却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放在心上。 但,一瞬的僵持后,纪言信妥协道:“说。” 戚年笑眯眯地弯起眼睛,“你不喜欢喝甜的牛奶,那喜欢纯牛奶吗?或者酸牛奶?”她敲了敲脑袋,又补充,“不然你喜欢喝的饮料,喜欢的早餐,我明天早上可以送给你吗?” 纪言信沉默。 眉目间似藏着北极的冰雪,眸色淡淡地看着她。 戚年的声音越说越小:“那你是同意我追你了没啊……” 第8章 特别的存在 毫无疑问,胆大妄为、目无尊长的结果就是—— 戚年被纪言信很不客气地丢出了办公室。 真的是…… 用丢的! 戚年揉了揉被他握得发疼的手腕,有些委屈地站在门外,被丢出来这种事,真的是人生第一次…… 不欢而散后,戚年回了学校附近的公寓。 心情不好,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迫于肚子唱的空城计太响亮,饿死之前,她先叫了一份黄焖鸡米饭,想了想,还让老板加上一碗西米露。 等外卖的时间里,戚年抱过笔记本电脑,处理微博上的私信。 她是没有合约在身的自由人,签约、代理等各项版权事宜都需要自己决定、处理。 几十条未关注人私信里,有不少编辑询问她《美人宜修》的版权情况,还有各种类型的约稿。 戚年看完后顺手清空。 她虽然没有签约公司,代理也是由自己负责,但有长期合作的出版社。《美人宜修》刚挖坑,和她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的编辑就来约过稿子。 戚年那个时候并不想出售《美人宜修》的版权,就推说过阵子再谈。 可这会儿不知道是饿过头了,还是在纪言信那受到的打击太大,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不得了的想法——要是把《美人宜修》出版了,送给纪老师,他会不会很感动? 好像可以一试? 光是想象,有那么多人参与着这个故事,戚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双眼冒光。 就算不为别的……单看看他的反应,就足够构成她满满的动力。 戚年向来是个行动派,这个想法刚冒出水面,下一刻,她就登上qq去找编辑。 周欣欣正因为作者拖稿着急上火,戚年的这个决定就像是湿润大地的甘霖,感动得她泪眼哗啦。 “崽崽下午有空咩?有的话,我把合同弄好给你。” 戚年正要回复,门铃声响起,她捏了钱去取黄焖鸡米饭,回来一看,屏幕上几乎都被周欣欣刷屏了。 “宝贝儿,难道是太快了不能适应?那坐上来自己动!” “别走,万事好商量。” “……吓跑了?抱紧我好吗?亲爱的!” “真消失了?” 戚年无力地回复道:“我就是取个外卖……” 戚年和周欣欣合作过三本漫画,别看周欣欣看着逗比,但手腕却是和她画风不符的强硬。 戚年这两年大火,离不开周欣欣的营销手段。 作为一个优秀的编辑,周欣欣能够由一个点发展成一个面,边敲定合同,边提出意见:“七崽,你这个梗又萌又有吸引力,加上又是以你和你男神为原型,读者最爱看的就是这种涉及了三次元的爱情,因为这种感情很美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能把《美人宜修》操作起来,全民热恋系那种……你看怎么样?” 戚年发了个发呆的表情,“什、什么意思?” 周欣欣盘点着脑子里不断冒出的点子,兴奋得口干舌燥,“具体的你不用管,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是很看重。但如果一本书的潜力有那么大,后劲那么足,浪费了多不好?而且,我有把握……用这本书,彻底碾压路清舞。” 戚年咬着土豆,吃惊得都忘记咽下去了,“等等,你来真的?” 周欣欣在当编辑以前,也是圈子里的画手,但一直火不起来,后来迫于生计,转行当了编辑,再没有碰过画笔。 当年七崽和路清舞开战的事情,惊动了整个圈子,在画手圈引起了轩然大波,她也参与其中,知道不少内情。 就在周欣欣星星眼地等待戚年站在她的战线同仇敌忾时,屏幕上只冒出一句:“欣欣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关心的是我男神爱喝什么,喜欢吃什么早餐……” 周欣欣抽着唇角问:“就没有长远点的想法?” 什么名利双收啊……都没有吗?! 戚年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哦……还有就是努力追到男神,不然《美人宜修》会变成我若干作品里唯一be的……” 合上电脑,戚年连食欲都没了,草草地往嘴里塞了几口,就收拾了快餐盒丢进垃圾桶里。 然后,上微博,更新—— “我要对男神发动猛攻啦!” 微博评论里,小天使们纷纷举起旗帜:“攻吧,攻下了给我们发糖吃。” 当然,这是婉约的甜心派。 还有粗放的邪恶派:“嘿嘿,等着崽崽攻下男神夜夜春宵,来个高清无码版的!” 高清无码什么的…… 好害羞啊! 确定了要努力的方向,戚年安心地去补眠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公寓楼外一整排路灯都已经亮起,昏黄的灯光投下周围的树影,安宁又静谧。 早晨匆忙间,只开了一扇窗通气,窗户没关,夜风徐徐,吹动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夹带着青草味的冷风卷进屋来,戚年的汗毛直竖,忙裹着毯子哆哆嗦嗦地去关窗。 再过两天,就是立冬。 z市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戚年洗了把脸,准备叫外卖,一拿起手机,才看见上面七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刘夏打的。 戚年睡觉怕被打扰,习惯手机静音,所以丝毫没有意识。这个习惯,刘夏是知道的。 所以这会儿,戚年的心里一咯噔,隐隐有不太好的直觉冒出来。 这种不安在刘夏接通电话后,得到证实。 刘夏不只没有和她开玩笑,连带着语气都有些低迷脆弱:“我姥姥前天进了急诊室,我妈昨天赶过去,结果今天下午来电话说就快不行了,我现在正在机场……” 刘夏的姥姥住在j市的老家,一直都是刘夏的伯父一家在照顾。 戚年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以前还小的时候,刘夏一家每年寒假都回去j市过年,一个星期后才回来。 这次毫无预兆地就…… 戚年垂下眼,情绪也被带动着低落下来,“夏夏,你还好吗?” “还好。”刘夏的声音都哑了,像是在哭,“今年回去过年的时候我就知道姥姥身体不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知道李越会送刘夏回去,戚年松了一口气,安慰了几句,就因为刘夏快要登机,先挂了电话。 刘夏和李越一走,上课记笔记的重任戚年就自己揽到了身上。 早上起床的时候难得没有赖床,去早餐店吃过早餐,又给纪言信买了一份热乎乎的三明治和鲜奶装在便提携的保温盒里带去纪言信的办公室。 经过戚年一段时间的潜伏和观察,发现无论天气晴雨,纪言信都会先去办公室,再去教室上课,无一例外。 加上……早餐肯定要趁热吃比较好,自然要在上课前给他。 大约等了十分钟,走廊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戚年转头看去,正好和同沈教授一起走来的纪言信打了个照面。 为什么……旁边会有人…… 戚年悄悄地背过手,把保温盒藏到身后,弯腰敬礼道:“沈教授,纪老师,早上好!” 这恭敬的一鞠躬,倒让沈教授受宠若惊,“不用行此大礼,哈哈哈。这么早,来找小纪的吧?” 戚年点点头,用眼角余光看了眼纪言信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嘿嘿笑了两声,目送着沈教授离开,这才把保温盒从身后拿出来,“纪老师,我给你带了早餐。” 纪言信看都没看一眼,拿出钥匙开门,“我吃过了。” 戚年早就猜到会碰壁了,跟着他走进办公室,把还温烫的牛奶递给他,“喝点牛奶解解腻?” 纪言信的脚步一顿,转身看着她,眉宇间,压着一抹郁色,语气不善:“我昨天说过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 戚年眨了下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我都听进去了。” 纪言信无声地凝视她。 眼神里的含义就像是在问她:“那你还死性不改?” 戚年的手心被鲜奶的温度熨烫得有些发痒,她耷拉下脑袋,可怜兮兮道:“这家店的三明治和鲜奶都是限量的,我排了好久的队……你就算不吃,也收下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抬起眼来,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纪言信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左手撑在办公桌上,倾身靠着桌沿,“放下,然后出去。” 语气里,是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无奈和妥协。 戚年眼睛一亮,欢天喜地。 但到底不敢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太放肆,用力地抿了抿唇角,抑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格外郑重地把保温盒放在他的手边。 “那我先……出去了。” 戚年指了指门口,因为压抑着情绪,声音还有些颤抖。 落在纪言信的耳里,倒有那么几分可怜。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 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这才拎起还留有她手指余温的保温盒,头疼地拧起眉…… 这个,要怎么处理? z市立冬前,难得的大晴天。 沈教授自得地哼着小曲,刚把碧螺春泡上,就听见两声极为潦草的敲门声。 他抬头看去。 纪言信敲门的手还没收回去,见他看来,拎着保温盒就进来了。 沈教授急忙把存放碧螺春的罐子藏进柜子里,一脸防备,“又来蹭茶叶?我可不给了。”话落,又放软语气,“茶叶可是你爸送我的,你想要问他拿去,别三天两头来我这儿喝茶。” 纪言信脚步一顿,有些哭笑不得。 这几天因为论文的事来得勤快了些,不料…… 纪言信把手里粉蓝色的保温盒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道:“我那儿还有黄山毛峰、君山银针、庐山云雾、冻顶乌龙……沈叔喜欢,随时来拿。” 沈教授的眼睛亮了又亮,直到纪言信转头看过来,这才轻咳了几声,端出为人师表的架子来,“找我有事?” 纪言信往后靠着桌子,拍了拍手边的保温盒,“给你送早餐。”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沈教授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嘀咕道:“今天吹的是哪边风啊,居然知道孝敬我了。”边说边打开保温盒看,里面用锡纸包裹着,旁边还放着一瓶鲜奶,吸管上还绑了个红色的小蝴蝶结…… 沈教授的表情顿时有些精彩。 纪言信自然也看到了,眉峰微挑,觉得头更疼了。 这什么奇怪的审美? “是戚年那丫头的吧?”沈教授拿起三明治,剥开锡纸看了眼。 哟,还挺丰盛。 肉松、鸡蛋、培根、烤肠……香得他嘴里不停地分泌口水。 纪言信低头把玩着钥匙圈,没回答。 这是默认啊…… 沈教授立刻把三明治放回去,“那我不要了,人家小姑娘送给你的心意,我吃了要折寿。” “她送了,我收了,谁吃的有那么重要?”纪言信顺手把钥匙塞回裤袋里,修长的手指搭在保温盒上,轻轻地敲了两下,“不吃才浪费。” 沈教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嫌麻烦收下来干吗?回头还要我销赃。” 纪言信皱了皱眉,无言反驳。 答应收下来,完全是因为…… 他回想起刚才,戚年那个湿漉漉的眼神,觉得心脏有一处微微塌陷了,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也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才有这种前所未有的错觉。 纪言信轻压了压两侧的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卧室的窗忘记关了,他今早起床开始,就一直头疼。 “先放你这儿,我过两天再来拿。”话落,他起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听沈教授有些含糊的声音响起:“昨天我跟你爸去打高尔夫,他问我认不认识戚年。” 纪言信的脚步顿住。 沈教授在他身后笑得像是只偷腥成功的猫,“年纪大了,嘴上没把门,好像说了些不能说的。” 纪言信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哑声问:“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沈教授掀开杯盖,嗅了嗅碧螺春的茶香,惬意道,“就觉得你对那女孩不一般,挺上心的。” 纪言信无力地闭了闭眼,抿紧唇,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开。 戚年趴在桌上画原理图,纪言信来了,她才收起画纸,翻开笔记本。 如往常一样,写完课题,他才正式上课。 纪言信上课很少做板书,很多重点的知识通常都是口述,或者自己实践做实验体会,即使写了板书,大多时候都是一些生僻的专业词,以及画原理图示例。 戚年作为门外汉,顿时两眼一摸瞎,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记,又要记什么。 纪言信偶尔眼风扫到时,她都是一手托腮,叼着笔,苦大仇深的表情。 云里雾里地上完课,纪言信被学生拖住问问题,戚年就抓紧时间收拾好东西,到教室外等他。 难得的晴天,风却很大。 戚年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就觉得露在外面的双手发凉,她边把手凑到嘴边哈气,边转头看楼梯里经过的人。 等了大概十分钟。 纪言信拿着课本走下来。 戚年正要迎出去,脚刚迈出去,就看见落后纪言信两步远的地方还跟着一个女生。 大概是发觉走得太快,纪言信在楼梯的拐角处等了几秒,让那个女生跟上他。 戚年“哎”了一声,默默地收回脚。 是生化院除了刘夏之外的另一个女生。 唔……听说,要出国了? 戚年观望了片刻,等快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这才跟上去。 结果…… 刚到一楼的楼梯口,就看见纪言信站在几步外守株待兔。 那只兔子——当然是她。 戚年躲避不及,被逮了个正着,只能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过去,“纪老师。” 纪言信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挑了挑眉,“跟着我?” 戚年赶紧摇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我是找你问问题的。” 纪言信从她手里抽过本子,随手翻了两页。每页页脚都画了小图像,最后一页更是涂了两只金毛在玩球。 他转眼看她,无声地询问。 戚年不好意思地咬咬唇,“这是七宝还在我家的时候画的……” 她悄悄扫了眼,用手指了指叼着球的那只金毛,不太好意思地解释:“这只是我,叫七崽……” 七宝寄养在戚年家里时,戚年回家后都会抽空陪七宝玩一会儿,有时候会玩球。但碍于公寓大小的限制,不能施展开,通常都是丢几个球让七宝捡回来,借着奖励的工夫,就开始对七宝上下其手…… 比如揉胸毛,揉脑袋,捏爪子。 后来,有一晚脑子一抽,画了两只金毛。 一只叫七宝,一只叫七崽。 本来想贴上微博的,但……最后当成私货藏在本子里了。 纪言信的目光凝了片刻,才移开眼,往前翻。 她的字倒写得很清秀端正,排列在一起,看着赏心悦目。 只是笔记的内容,实在不敢恭维。 纪言信又随手翻了几页,再往前,基本上都是只有一个课题,一幅原理图,然后就是她的随手涂鸦。 看来,上课没少做小动作。 他抬眼,看着她说:“想问什么?” 纪言信问。 戚年“啊”了一声,耳根子红了红,小声回答:“要问得太多,我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专业词那么多,她只记得住几个,就连提问……都很困难。 良久,还是纪言信问:“替刘夏摘的笔记?” 戚年点点头。 “哦,那不需要了。”纪言信把本子还给她,“你摘得再详细,也许她也看不懂。” 戚年:“……” 纪言信像是没看到她无辜的表情,语气淡淡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戚年摇摇头,失落地说:“没有了。” 见他这就要走了,戚年又赶紧举手,“有!有一个!” 等到晚上。 戚年下了课,先给刘夏打电话问问情况。 昨天凌晨,戚年都已经睡着了,刘夏发过一条短信,说她已经安全下机到医院了。 戚年中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没人接听。 这样的特殊情况,她应该是没空,或者是无暇顾及了。戚年便没有再打扰,李越在刘夏身边,这让她很放心。 专业课上了一下午,加上周欣欣把拟好的合同发给她,她光是看合同就看得头昏眼花。 以前,她和路清舞还是好基友的时候,合同这种事,她都会交给路清舞把关,可也就是太过信任她,才导致这几年大小风波不断。 刘夏说她没长脑子。 戚年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那时候即使不懂事,可未免也太缺心眼了……可不就是没长脑子嘛。 她叹气的工夫,刘夏已经接通了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却还挺精神:“叹什么气呢,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蠢事等着我给你补窟窿了?” “哪有!”戚年嘀咕了声,问起,“姥姥,还好吗?” “嗯,我下飞机的时候,我妈才告诉我,送姥姥抢救过一次,人是救回来了,但还在危险期。不过,现在这样的消息,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好消息了。” 戚年垂着眼,有些难过,“摸摸你啊。” “呸。”刘夏笑了一声,“我有男人,还需要你摸啊。” 戚年:“……”行!你有男人,你了不起。 她哼了一声,拔了叉子,搅了搅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刘夏一听这声音,隔着手机都能闻到她那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又没吃饭呢?” “下课晚了。”戚年往嘴里塞了一叉子的方便面,声音模糊,“又懒得自己做,外卖都吃腻了……” 刘夏“嗯”了声,问她:“今天是你发动猛攻的第一天,有进展吗?” 她这么一问,戚年跟被踩了尾巴一样,顿时不吱声了。 这动静…… 刘夏揣测:“惨烈?” 戚年:“……” “非常惨烈?” 戚年咽下泡面,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信纪言信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了,我早上送早餐,他奚落我。我‘青梅爱’爆发,帮你摘笔记,他羞辱我!我,我……我快要气死了!” 刘夏很淡定地回答:“正常。” “但我把他噎回来了!” 楼梯口,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纪言信不方便和她在这里久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边走边说。 戚年自然是屁颠屁颠地跟上,走到了绿草坪旁那条石子小路上,才开口:“我周末的时候能不能去看看七宝?” 她原本可是斗志昂扬,哪怕死皮赖脸,都要跟他回办公室缠着他教重点。 可转念一想,这不利于长期发展啊,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好主意! 结果…… 纪言信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凉薄又不客气:“戚年,你对我的企图是不是太不遮掩了点?” 戚年愣了一下,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知道,企图明确又强烈才能让你知道我的决心啊……” 论厚脸皮,实在是没人能够敌过戚年。 小学二年级时,戚年借了李越的金刚铁甲模型回家玩,结果不小心,掰断了模型的一条腿,气得李越一个星期没理她。 刘夏那时候还是个希望世界和平的善良女孩,很热情地给两人当起了和事佬。 奈何,李越从小就很固执,哪是随便哄几句就能哄好的?加上这个金刚铁甲的模型还是他姑姑从美国带回来的限量版,事情很棘手。 戚年转遍了z市所有的玩具店,最后在商场看到了陈列在柜台上的模型,可惜是非卖品,只做展示用。 戚年为了在李越生日前买下这个模型,每天放学之后雷打不动地去商场找老板软磨硬泡。老板见她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没挨过一个星期,就把模型卖给了她。 所以,刘夏在这场追逐站里,更担心的……反而是纪言信。 戚年早上有课,等下了课,先回公寓把合同复印出来,一式两份,还有她的身份证复印件。签完字,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经过快递驿站时,顺手投递。 这么一阵忙下来,等赶到实验室时,还是来迟了。 纪言信已经来了。 戚年轻手轻脚地把书包放在刘夏在生活区的桌上,抱着画纸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悄无声息地,并没有惊动别人。 倒是坐在办公桌前的纪言信,头一抬,准确无误地逮到了这只迟到的小老鼠。 戚年吐吐舌头,也不藏了,放轻脚步走过去,“纪老师。” 纪言信点点头,眼神毫无波澜地扫了她一眼,压低的声音沉蕴又醇厚:“迟到了要写一千字的检讨书,开始写吧。” 戚年刚拖了凳子要坐下,手扶着桌沿,整个人愣在那儿,“检、检讨书?” 纪言信眼都没抬,“嗯”了声,手里的原文书籍被他翻过一页,轻轻的翻纸页声像在戚年心口刷过一样,微微地痒,痒得她想磨牙。 见她没有反应,纪言信的目光终于从书里抬起,落在她的身上,带了几分疑惑,很善意的语气:“有困难?” 那眼里闪烁的光芒,不怀好意。 戚年咬牙,朝他伸出手来,“借我一支笔。” 纪言信睨了眼她握在手里的画笔,倒没有为难,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给她拿了一支钢笔。 戚年刚接过来就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旋开笔帽,就有一股淡得几不可闻的墨香味盈盈而绕。 戚年小的时候字写得不好看,戚妈妈每次检查她作业,都要戚年在一旁翻译,就连戚年的班主任也经常反映:“一个女孩子,字怎么能写得这么丑?” 戚年幼小又脆弱的心灵还来不及受伤一下,就被戚妈妈果断地塞去学硬笔书法了,没有任何缓冲,上来就是用钢笔。 那时候还不知道选对一支趁手钢笔的重要性,直接拿的戚爸爸的钢笔,结果,戚年练完回家,手都酸得握不住铅笔。 所以这会儿,一掂量这支钢笔的重量,就知道,这样的重量,肯定是纪言信在用。 摊开画纸,戚年目测了一下间距,在几个方位上点了一个小点做参照,托腮略沉思了片刻,便下笔开始写一千字的检讨书。 纪言信原本专注地在看书,耳边那阵笔尖和画纸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却扰得他分了神,他侧头看了眼。 戚年正低着头,下笔如有神助一般,流畅到连停顿都没有。 纪言信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写了大半的检讨书上。 格式规矩又工整,开头是标准的检讨书格式,字迹端秀,如果有笔锋,不失为是一卷好字。 纪言信漫不经心地移开眼,“这么熟练,没少写检讨书吧?” 戚年毫无防备地点点头,点完才发觉是纪言信在问她,眉头都纠在了一起,“也不全是给自己写……” 初中、高中的青春叛逆期,戚年、刘夏和李越三个人“狼狈为奸”,在学校里基本上都是横着走的,闯祸生事,一点也没少干。 戚年那时候就是三人团伙里的检讨书担当。 这么一回想起来,整个初中、高中的记忆顿时只剩检讨书了…… 纪言信自动过滤她的辩解,问:“通常是哪些理由被罚?” “……迟到,还有上课不认真。”戚年的声音越来越小。 纪言信轻笑了一声,点头赞许道:“没冤枉你。” 纪言信的办公桌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大家又都在专心地做实验,没有人会注意这里,可戚年还是红了脸,有些羞恼,“这些都是小问题……无伤大雅!” 纪言信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喜欢有时间观念的人。” 戚年顿了顿,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挪开视线,娇羞地回答:“我会改的……” 纪言信盯在书上的目光一凝。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戚年立刻装傻,埋头继续写检讨。 一千字对于她而言,的确不算什么。戚年收好尾,写好署名和时间,想了想,在结尾又加了一句:“纪老师,我一定会成为你喜欢的那种有时间观念的人。” 写完,她仔细地端详了一遍,非常满意地交给他。 纪言信接过,从头扫到尾,落到最后一排字时,视线冷冷地扫了一遍戚年,不悦地皱眉,但最后,什么也没说,顺手把检讨书夹在了书里。 只扶着书脊的中指,有些不自在地摩挲着光滑的封皮。 大概一个小时后,纪言信拿了车钥匙准备离开。 戚年不是正规的生化院的学生,实验室又只被准许跟着纪言信,他一走,戚年也不能留下,收拾了背包,跟着纪言信离开。 纪言信腿长,步子也迈得比戚年大,从走廊走到楼梯短短的一段路,戚年始终都和他差着两步远的距离。 戚年扶着扶手,眼睛盯着楼梯,脚下的鞋子踩得楼道里都能听见回声,“纪老师,你现在回家吗?” 纪言信正在拨电话,没回答。 戚年想起什么,把背包从左肩上松开,抱在身前,“我给七宝带了手工的鸡胸肉……” 她又要顾着脚下,又要翻出夹层里的鸡胸肉,一个没留意,脚下一滑,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 戚年吓得一声惨叫,正要屈膝抱头。 身后猛地一股力量拉住了她卫衣上的帽子,把她拎了回来。 戚年心有余悸地回头,整张脸都是惨白,惊魂未定地看着纪言信,“纪、纪老师。” 纪言信也好不到哪儿去,被她刚才那一声惨叫吓了一跳,脸色铁青,薄唇紧抿,眼神更是凌厉。 训斥她不好好走路的话到了嘴边,看她张着嘴急喘着气,一副被吓得不清的样子,最终又咽了回去,盯着她站好,纪言信这才松开手,“别跟着我。” 戚年还没回过神来,他警告意味浓烈的语气唬得她一蒙,再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几步消失在楼梯拐角。 良久,才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鼻尖,蹲下身来。 浑身的冷意还未消退,这会儿才后怕起来,不敢哭出声,戚年就拼命用袖口狠狠地擦眼泪。可直到擦得整张脸都有些生涩得疼,那眼泪却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浑蛋! 纪言信大浑蛋! 她愤愤地在心里臭骂了他两声,这才揉着蹲麻了的双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家去。 纪言信的车就停在学院门口的停车线里,上了车,他重新拨通刚接通就挂断的电话。 纪秋躲在厕所里接电话,捏着鼻子,声音都变得又轻又细:“堂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我马上就放学了。” “还要半个小时。”纪言信抬腕看了眼手表,启动车子。 “哦……”纪秋点点头,又八卦地问道,“刚才怎么回事啊,我好像听……” 纪言信打断她,“爬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 纪秋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准备好了啊,堂哥我能不能再带个朋友啊?” “随便。”纪言信看了眼后视镜,方向盘往左边打了一圈,快速地从停车线里退出来,又叮嘱纪秋下课后到学校门口对面的电话亭等他,便挂了电话。 纪秋的期中考发挥出色,知道纪言信和邵醉约了一起去山上露营一晚看日出,缠着纪老爷子要奖励。加上纪荣在家,纪老爷子对纪秋又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根本没有纪言信什么事,直接就同意了。 戚年回到家,先打开平板刷微博。 看到美人宜修的微博话题下,小天使们一脸正气的鼓励,哭碎了的心这才被她一块块收拾起来。 她沮丧地发了一会儿呆,发了一条格外丧气的微博—— 我对不起你们,男神他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大哭】【大哭】【大哭】【再见】【再见】【再见】 七崽的小天使们一看到这条微博,顿时跟天塌了一样。 黄焖鸡米饭:“大大不要啊!你要三思啊,我们给你做后盾,你千万要坚挺啊,追男神的道路永远都是坎坷的,加油!” 麦芽糖吃多了:“大大你别给你不想更新找借口,我们不听。【再见】” 风吹西湖糖醋鱼:“……发生什么了,虎摸大大,大大别难过。” 戚年揉揉发红的眼睛,边想着小天使们可太贴心了,边叹了口气,打算去刷个牙,洗把脸,先回家再说。 她觉得她需要好好疗两天伤,才能打起精神来。 正刷着牙,手机短信提示响起。 戚年边往嘴里灌了口清水漱口,边拿起手机看了眼短信。 “戚姐姐,这个周末有没有空啊?我和堂哥一起去爬山露营,你一定要来好不好?” 咕咚—— 戚年瞪圆了眼,惊吓得一口满含泡沫的漱口水吞了下去。 她捂着喉咙,痛苦地咳嗽起来。 第9章 我就在这里等你 戚年咳了半天也没咳出什么来,握着手机在浴室里站了良久,直到双腿发麻。她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漱了漱口,飞速地冲回电脑前,打开浏览器搜索。 吞了漱口水会不会起化学反应啊? 漱口水在胃里是不是不能喝水了?泡沫会越来越多吗? 吞了漱口水会中毒吗?要洗胃吗? 网友机智回答:有两种可能,一是很好喝,下次再多吞点!二是不好喝,下次记住不要再吞了。 戚年囧了囧,放心了。 戚年往后,慵懒地靠在宽大的电脑椅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又把纪秋的短信翻出来仔细地看了看,心动得不行。 可想着之前的不欢而散,戚年又小小地怯懦起来……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纪言信肯定不希望见到她。 所以,纪秋邀请她去爬山露营,她是去还是不去呢? 纪秋在电话亭旁等了一会儿,就冻得手脚冰凉,不住地搓手跺脚取暖。 冬季的校服定做后,学校还没有发下来,再加上,这个年纪的女孩都爱漂亮,没有谁愿意还未入冬就把自己包裹得跟狗熊一样上下一样肿。 纪秋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这会儿算起来,还算是自食恶果。 正是每周放学的高峰时段,学校的大门口已经挤满了各路接送车辆,原本宽阔的整条马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通行。 下课铃声里,不断地涌出各个年级段的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黑压压的一大片,把整个街道都霸占得严严实实。 纪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纪言信的车影,跺跺脚,转身钻进身后的小摊里买了一碗麻辣烫。 正在校服口袋里掏钱准备结账,后脑勺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还未等纪秋反应过来,一只漂亮的手从她的耳边伸过去,把钱递给了摊主,“她的,多少钱?” “堂哥!”纪秋惊喜地叫了一声,冻得发红的脸顿时漾开笑意,欢天喜地地抱住他的手,“你再晚点来,我要冻成冰块了。” 纪言信接过纪秋点的麻辣烫,递给她,“站好。” 纪秋“哦”了声,接过塑料杯,吸溜了一口热气氤氲的香味,满足地眯了眯眼。 坐上了车,纪秋一手圈着麻辣烫,一手摸出手机来看了看。 没有戚年的短信。 她转了转眼珠子,咬了一口鲜嫩的笋干,单手点着手机屏幕,飞快地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戚年纠结地正在用脸滚键盘,折磨得键盘都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也没做好决定。 就在这时,一直被她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纪秋的。 “戚姐姐,我和堂哥等会儿去超市买烧烤的食材,你喜欢吃什么?” 戚年倒吸一口凉气,牙根都隐隐发痒。 她不是没有挣扎,没有思想斗争过啊! 纪秋小妹妹都开始问她喜欢吃什么了,她再装死就太不厚道了! 戚年思忖了片刻,发了个颜表情先卖萌,然后敲字:“我都随意,你们明天几点出发?在哪儿集合?” 纪秋一口笋尖咬得汁香四溢,边划着手机回复戚年的短信,边满足地咯咯咯,直笑到纪言信不耐地皱起眉,才自觉地闭上嘴:“对不起,我太嚣张了……” 第二天一早,纪秋就联系戚年中午吃过饭来纪言信的公寓,她和七宝在家乖乖等着。 戚年还在刷牙,这次她学聪明了,吐了漱口水再去看短信,顺便问她:“那纪老师呢?” “堂哥去接邵醉。” 这个名字太眼熟了! 戚年边往脸上抹洗面奶,边努力地回想。 等等…… 邵醉! 好像就是那个……在生化院演讲的纪言信的同学? 戚年兴奋地捧脸,这、这么快就打入男神的朋友圈了! 戚年吃过午饭,就拎上塞满了露营必备品的双肩包出发。 到纪言信公寓楼下时,刚过十二点。 不远处的钟楼不紧不慢地传来钟声,整整十二下,音质浑厚又沉蕴。 纪秋来开的门,刚进屋,原本正窝在自己窝里啃大骨头的七宝叼着骨头就嗒嗒嗒地跑了过来,绕着她转了几圈,高兴得猛摇尾巴。 纪秋拉住七宝的牵引绳,“戚姐姐你随意坐一会儿,哥哥等会儿就来了。” 戚年的注意力全在七宝的牵引绳上,“七宝也一起去吗?” “去啊。”纪秋指了指客厅桌几上放着的那一袋收纳箱,“露营怎么能没有放哨的!” 戚年几次见七宝,不是吃货的形象,就是在用生命卖萌的卖萌专业户…… 即使是第一次见到她,七宝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对陌生人的警惕性,听到纪秋说带七宝是去放哨的,不由怀疑地看着双爪按在骨头上、正啃得欢实的七宝,问:“它还有这个功能?” 纪秋嘿嘿笑了两声,“戚姐姐你想喝什么?饮料还是牛奶?” 戚年摆摆手说:“不用麻烦。” 话落,又补充一句:“我怕上厕所。” 纪秋一脸“我很懂”的表情,不过还是去厨房拿了罐牛奶递给她,“东篱山有公共厕所的,我们在山上扎营会选在划好的扎营区内,戚姐姐你放心好啦。” 纪秋的话音刚落,原本还趴在地上啃骨头啃得忘我的七宝突然抬起头来,下一秒,飞快地站起身,抖了抖松软的毛,小跑着凑到门边。 下一秒,门锁被转动的声音响起。 七宝摇了摇尾巴,脑袋抵在门上,低低地“呜呜”叫着。 纪言信拎着食材推门而入,钥匙圈被他扣在指尖转了一圈顺手放在玄关的鞋柜上,低头正要换拖鞋,看到鞋柜里一双分外眼熟的运动鞋时,不由眯了眯眼,转头看向这会儿正站在客厅的两个人。 纪秋被纪言信这凛冽得让人发毛的视线看得背脊凉了凉,赶紧上前去接东西。 纪秋不知道纪言信和戚年之间发生了什么,见纪言信眼神不善,试探着问道:“堂哥,你不欢迎戚姐姐吗?” 她的声音压得低,并不让戚年听见。 纪言信没回答,眉间的沉郁一收,冷淡地说了一句:“没有。” 不等纪秋再问,他拎了东西去冰箱归置,吩咐她:“牵上七宝,出发了。” 戚年看着纪言信越走越近,紧张得都不能呼吸了。 饶是再迟钝,她也从纪言信的表情上知道,纪言信并不知道她会来,这会儿看见她,不知道该有多厌烦她的“不请自来”了。 一定觉得她死皮赖脸,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虽然她的确是这样。 会看到戚年,纪言信的确有些意外,但意外过后,便有些头疼,可看着戚年一脸茫然,显然刚反应过来的悲壮表情,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 他叹了口气,“拎上东西,先跟纪秋去车上,我等会儿就下来。” 戚年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良久才答应了一声,埋头从他身边小跑着过去。 等纪言信转身看去,她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邵醉正靠在车门上等纪秋下来,等脚掌把鞋底枯黄的落叶都碾成渣了,才看到纪秋挽着一个女孩从电梯里走出来。 邵醉挑挑眉,打量了一眼被纪秋挽着的陌生女孩。 有些眼熟啊…… 他摸了摸下巴。 纪秋正一个劲地跟戚年道歉:“对不起啊,戚姐姐,我是觉得我们都这么熟了,我就没跟堂哥说……我堂哥没兽心大发欺负你吧?” 戚年已经说了无数个没关系了,拍了拍纪秋的手背,苦口婆心回道:“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邵醉往前走了几步,从纪秋手里牵过七宝,俯低身看了眼戚年,问道:“我认识你,叫戚年是吧?” 因为名字好记,没想多久就记起来了。 突然被点名,戚年怔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道:“邵老师好,我是戚年。” 邵醉哧的一声笑出来,“什么老师不老师,叫邵醉就行。” 见她囧着一张脸不说话,邵醉抬了抬眉梢,打趣道:“跟着纪言信那么久,心理素质就这样?” 戚年还没说话,纪秋先横眉竖眼地护起短来:“怎么那么久不见,你嘴还是那么坏啊!” 邵醉笑了一声,眯眼看着纪秋,饶有兴致地回:“怎么这么久不见,还是没见纪大小姐长个子啊?!” 纪秋气急,拉着戚年赶紧上车,嘭的一声,把车门关得震天响。 七宝被吓了一跳,骨头都没叼住,吧嗒一声掉在了车里。 戚年有预感…… 这一次的东篱山露营,一定一定分外精彩…… 邵醉开了后车厢清点物品,纪言信下来时,他刚压回后车盖。 “东西都齐了?”纪言信问。 邵醉的手按在后车盖上,一脸探究地看着他,“我可没听你说要带上你学生一起露营啊。” 纪言信瞥了他一眼,反问:“碍你什么事了?” 邵醉“嘶”了一声,透过后车窗看了眼车里的两个人,“我得知道今晚的帐篷,我是一个人睡还是和你睡啊。” 纪言信正要拉开车门的手一顿,眉心狠狠地跳了两下,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一个人睡!” 邵醉:“……”这么大反应? 东篱山位于z市偏北方,离市中心约一个小时的路程。 那里群山起伏,和大海相连,像一道天然的屏障。 那时候群山没有名字,东篱也只是群山中的一座山头,等到后来,才被取为东篱山,意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相传古时候,有一窝占山为王的强盗,就盘踞在东篱山上,仗着这崇山峻岭,背靠大海的优势,很是嚣张了几年。 戚年小的时候,就经常被戚爸戚妈吓唬:“不好好吃饭,是要被强盗抓走的。” 但严格说起来,威慑她这么久的一个地方,她却还是第一次来。 快到山脚下时,纪言信打破车厢里的沉默,问道:“这条路继续往下开,就是跨海大桥,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兜兜风?” 闭眼假寐的邵醉睁开眼,狐疑地问:“这桥不是才造了三分之二吗?” “有通行证就没问题。”纪言信淡声回答。 就此,车到了东篱山的山脚下也未停,径直往前,转了几个弯,远远地,就已经能看到接连到天际,看不到尽头的堤坝。 在关口处,纪言信把事先准备好的通行证递给工作人员,登记过后,便放行了。 纪秋还是第一次在东篱山看到碧蓝的大海,也不顾外面风大,开了车窗。 海风卷着大海特有的咸腥扑面而来,微微带着凉意,瞬间把戚年一头长发吹得糊了她一脸。 戚年“唔”了一声,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捋,迎着海风,只能眯起眼来。 七宝原本还蹲坐在纪秋和戚年中间的座位上,卷进车里的风这么强劲,它一身蓬松柔软的毛发全部吹散。 它龇了龇牙,大约是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绅士又优雅的脸部表情了。整只狗被海风吹得迷乱,干脆耷拉下脑袋搁在戚年的腿上,委屈得“呜呜”直叫。 末了,还抬起了一只爪子,遮住眼睛。 大桥已经建造了三分之二,长度却很可观。 纪言信并没有带着他们走完全程,出海没多远,就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半岛,下车休息。 纪秋最兴奋,脚一沾地,就飞快地跑到了礁石处,边跑边招呼戚年:“戚姐姐,你快点啊。” 可怜戚年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腿有些发软,踩在岛上坑洼的碎石上,完全没有安全感,连走稳都困难,何谈走快一点…… 纪言信牵着七宝解决了“狗生大事”回来,纪秋已经怂恿着戚年脱了鞋,和她一起下礁石泡泡脚。 这处海域半岛,地势平缓,又是退潮时分,露出了大面积湿润的沙滩。 应该也有不少人在这里玩耍,平坦的碎石地面上还有烧烤的煤炭痕迹,安全措施稳固。 邵醉便也没拦着,眯着眼看着两个女孩互相牵着往下走,直到听见七宝兴奋的哈气声,转身看了看,指了指下面的沙滩,眯眼笑得像只老狐狸,“我也下去看看。” 今天的天气好,海面上被和煦的阳光折射得亮晶晶的,像是缀满了闪闪发光的钻石,碧波荡漾间,那些闪亮的光源推挤着,沉浮闪烁。 沙滩有些冷,没有了礁石遮掩,海风盈灌。 戚年才站了一会儿,就冷得不行,哪还敢把脚泡进冰凉的海水里,感受了一会儿细软又湿润的沙子,就迫不及待地要上去穿鞋。 哪料,这礁石下来方便,可上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纪秋又被邵醉拎远了,戚年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没几步,就蓦然一僵,站住不动了。 脚趾上有一阵细密如针扎一般的疼痛凶猛袭来,她试探性地又往前迈了迈,牵扯到伤口,那疼像是要钻进她的心里去,让她瞬间缩回脚,白了一张脸。 戚年低头去看自己的脚趾,不知道是被什么割伤了。血液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才一小会儿的工夫,圆润的脚指甲上就被溢出来的血色染红,触目惊心。 戚年顿时傻了,僵硬着,不敢动弹。 七宝突然站起来,不安地“汪”了一声。 它的叫声吸引了背对着这里的纪言信,他转身,目光落在戚年的身上,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下一秒,她带着哭腔叫他:“纪老师。” 纪言信眉心微蹙,顺着她僵硬的站姿看向她受伤的右脚,脚掌之下,已经晕开了一片鲜红。 她缩着脚,不敢用力,无措地站在那里,“我、我上不来了……” “等着。”纪言信示意她不要动,弯腰轻揉了一下七宝的脑袋,“坐在这里等我。” 七宝摇摇尾巴,乖乖地坐下来,然后歪着头看了纪言信一眼,抬起满是尘土的前爪,在他小腿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纪言信翻过栏杆走下来,步子迈得又稳又快,几步就走到了她的身前。 戚年已经吓得要哭了,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抖:“我怎么感觉……血还在不停地流?” 纪言信抬手扶稳她,不自觉就软下了声音:“怕什么,抬起脚来我看看。” 戚年这会儿也没心思去留意他的温和,跷了跷脚尖,抬起脚来。 纪言信一手扶着她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保持平稳,另一只手,犹带着他温热的体温,不期然握住她的脚踝。 脚上的伤口被鲜血掩盖,也不知道割伤的程度,得去车上先清洗伤口,尽快处理。 他松开她的脚,站起来,看她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问:“很疼?” 戚年摇摇头。 “还能不能走?”他继续问道。 戚年试了试,咬唇倒抽了一口凉气,底气不足道:“我、我单脚跳上去吧,应该可以……” 纪言信毫不客气地轻笑了一声,示意她往上看,“你确定?” 戚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纪言信也没真的要听她的回答,原本扶着她的手从她背后绕过去,握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托在她的手肘处,以一种把她锁在怀里的姿势支撑着她身体全部的重量。 戚年一愣,整个人僵直在他的怀里,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生怕惊扰。 他的体温隔着衣料贴在她的后背上,温暖得有些发烫。 戚年却不敢分神,随着他的脚步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可纪言信的存在感哪里是她想忽略就能忽略掉的?无论是他握着她的手,支撑着她的手臂,还是他呼出的气息,无一不让戚年心神荡漾。 荡漾着荡漾着,耳根子就默默地红了起来。 荡漾着荡漾着,脸上的温度渐渐烫人。 荡漾着荡漾着,人……也熟了。 明明很长的路,却没多久就到了。 七宝摇了摇尾巴,小步跑上来迎接,大约是闻到了让它有些不安的血腥味,它前爪趴地,有些焦躁地“呜呜呜”直叫。 纪言信想起什么,立刻松开她,先去牵七宝。 安抚住了七宝,他依旧没松开牵引绳,只是看着她,平静地问:“能不能自己处理伤口?” 戚年虽然不知道七宝怎么了,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要添乱,点点头。未受伤的脚先穿上鞋,然后单脚一蹦一跳地往停在不远处的车跳去。 离那辆奥迪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奥迪的车灯闪了闪,发出解锁的声音。 戚年回头看了眼。 纪言信半蹲在七宝身边,正揉着它的下颚,大约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侧头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戚年捂着漏跳一拍的心跳回过头,满脑子都是—— 好想当被他摸下颚的七宝啊啊啊啊啊! 纪秋被邵醉拎回来时,戚年已经处理好伤口。 七宝趴在她的脚边,时不时地抬起眼睛看看她,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纪秋捡了不少漂亮的贝壳,献宝似的摊在戚年的面前,让她随便挑一个拿走。 戚年选择困难症,愁得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东篱山有修建好的山路,绕着山路而上,没多久就到达了山顶。 常年有人来这里露营烧烤,东篱山的山顶也有工作人员负责值班。 眼看着马上就要立冬了,这时候来露营的人已经非常少了,也许是这两天的天气好,等他们上来之后,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几队露营的人。 入了夜,东篱山的气温骤降。 这时的四个人,已经分配好帐篷,架起了烤箱。 邵醉在烤肉,那滋滋滚动燃烧的油声,馋得饿了一下午的戚年饥肠辘辘。 七宝已经很不矜持地绕着邵醉打转了,湿漉漉的鼻尖亮亮的,时不时舔邵醉一口,又或是乖巧地蹲坐在他面前,吐舌头卖萌。 邵醉被七宝黏得受不了,怒得大叫:“纪言信,管好你家的狗!” 纪言信闻言,懒洋洋地转过身来,很是敷衍地叫了声七宝。 美食当前…… 七宝纹丝不动。 戚年忍不住笑了下,偷偷地去看纪言信。 东篱山上的夜空好像格外干净清澈,虽然没有盛夏的夜空繁星璀璨,但今晚的夜空缀着星辉,像是一片要拢住大地的星幕。 那些星辰,触手可摘。 纪言信仰头看着这片星空,燃烧的篝火映得他的双眼格外明亮。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与此刻的他无关。 他只是静默着、伫立着,可就是这样毫无防备地,让戚年的心房,一次次振荡不歇。 还说让她自觉地放弃…… 怎么做得到啊! 戚年刚大着胆子去看他,还来不及仔细欣赏,纪言信倏然转过头来,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戚年脑子一蒙…… 兽血奔腾! 山顶呼啸的风安静了,烤肉的滋滋声也远去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只有他清冷的嗓音回响着:“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侧着脸,侧脸的轮廓在不甚明亮的夜色里却格外清晰。 那是戚年在画纸上描绘过很多次的侧脸,每一处棱角,每一个角度,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精致又完美。 戚年的心口被他这句问话毫无防备地凿开了一个大洞,血液奔腾,让她整张脸在瞬间涨得通红。 偏偏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耳鸣不绝。 她张了张嘴,本能地有些害羞,“我……” 刚说了一个字,纪言信不知是没了耐心,还是不想听了,打断她:“也不是那么重要,你不用告诉我。” 话到了嘴边,被他这么云淡风轻地堵回来,就像是刚才被他凿开洞的地方又被塞上了一团棉花,堵得戚年差点内伤。 她抿了抿唇,耷拉下眼角,嘀咕道:“那你还问我……” 纪言信没听清,但此时肯定不适合继续这个话题,他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走吧。” 邵醉刚烤好了几串烤肉,放在烤盘上,招呼戚年和纪秋过来吃:“排骨酱、番茄酱、孜然、胡椒粉都在边上,喜欢什么自己放。” 唯独对纪言信,不太客气地说:“手艺不好,怕班门弄斧了。纪老师你自己来,也好让我一饱口福。” 纪言信瞥了他一眼,一言未发地走过去,接替他的位置。 邵醉功成身退,凑过来和纪秋抢烤肉,气得纪秋哇哇大叫:“你还比我大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二岁啊!你还跟我抢,邵醉你要不要脸啊!” 邵醉被纪秋猛地拉住衣领,抢到的烤肉刚咬进嘴里,差点被勒得吐出来,咳了几声,毫不退让地和纪秋斗起嘴来。 明明是三十岁的人,遇上纪秋就跟小孩一样,没有一点成熟男人的样子。 纪言信显然是习以为常,眼都不抬一下。 为了不弄脏衣服,袖口已经挽了起来,露出一大截线条流畅的手臂。腕上戴着一块质感极好的手表,在不甚明亮的篝火下发出幽幽的蓝光。 七宝馋极,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纪言信的手腕,嗷呜嗷呜地撒娇叫着。 成年犬的声音大多低沉又厚重,这种转音落在耳里,直逗得戚年想笑。 纪言信握着竹签,利落地给它们翻了个身,手腕轻轻一抖,均匀地撒上孜然调味,先递给了戚年,“拿着。” 戚年探手接过,还未握住竹签,纪言信却缩回手,从身旁抽了几张纸巾绕在竹签的末端,这才递给她。 完全不经意的动作,却让戚年的心口像是被火舔舐的木炭,热热的。 她还没拿稳,馋得口水流了一地的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嗷呜一口,直接张嘴把烤肉叼进了嘴里。 正要松手的纪言信一怔。 戚年也是一愣。 目光都直直地看向正好把脑袋搁在两个人中间的七宝,失语…… 良久,还是纪言信先开口,语气里尽是对七宝的无可奈何:“在遇到你之前,七宝从来没有抢食这种动作。” 戚年心塞塞地问:“那它是看我比较好欺负吗?” 航站楼的地下停车场那次是,这次也是……都在抢她的…… 纪言信忍不住笑出声来,语气里是自己也未察觉的温和:“我再给你烤几串。” 戚年这才松了手,怨念地看着七宝—— 这是纪言信递给她的第一串烤肉…… 大快朵颐的七宝欢乐地直挠爪。 填饱了肚子,四个人围着篝火边烤火边暖身,顺便看看星空。 戚年的周一到周五都在学校上课,不是在去上专业课的路上,就是在去生化院打酱油的路上,晚上又要填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轻松—— 悠闲地坐在东篱山的山顶,看星星闪烁的夜空。 纪秋安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了2那么多星星,到底哪一颗是北极星啊……” 戚年……自然是一头雾水。 虽然从小被灌输,往长得像勺子的北斗七星里找,但从来没有一次……找到过。 邵醉哼了一声,嘲讽道:“纪大小姐这些年是光长个子没长脑子吧?” 纪秋被噎得转头狠狠瞪他,“你下午嘲讽我没长个子,现在又嘲讽我没长脑子,邵醉你今年几岁了啊?” 邵醉和煦地弯了弯唇,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听:“好意思说,十八岁了连北极星在哪儿都不知道,不是没长脑子是什么?” 到二十三岁也不知道北极星在哪儿的无脑族戚年默默埋头。 纪言信往火堆里添了柴,被烤干水分的木枝发出啪的一声爆响,惊得埋头囤肉的七宝倏然抬起头来,警惕地看着火堆。 纪言信修长的手指落下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继续睡。” 语气轻柔,生怕是惊扰了它。 戚年羡慕得都想咬手指了,她也好想被他这么揉脑袋…… 大概是她渴求的视线太强烈,纪言信看了她一眼,“怎么?”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整个面容都被这样的明亮柔化。 戚年突然就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拉着折叠的小矮凳往他那儿靠了靠,然后小声地,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回答他:“我羡慕七宝……” 这种故作神秘地拉近距离,悄悄咬耳朵的行为,我们通常归之为——调戏。 但戚年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纪言信捏着木枝从篝火里挑出一抹摇曳的火光,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戚年看去,“知道你现在在干吗?” 他的本意是想让戚年悟出——惹火烧身,然后自觉地收敛收敛。 也许是真的和戚年有代沟,她盯着那木枝枝头摇曳生姿的火光,愣了一下,红着脸问:“惹火?” 纪言信的脸色一黑,似头疼极了一般捏了捏两侧的太阳穴,“你还是闭嘴吧。” 戚年一头雾水地捂上嘴,用眼神询问:“我说错话了?” 于是,戚年想象中非常美好的,在温柔的夜色下,在温暖的篝火旁,她一脸娇羞地和纪言信互诉衷肠,然后让纪言信在这次灵魂的触摸中对她产生强烈好感的美梦还没开始就碎得一塌糊涂…… 夜色渐深,山中雾气渐浓。 用架在篝火上煮开的热水洗漱过后,大家都钻进帐篷里准备休息。 两个分别能装四个人的豪华帐篷只塞了两个人,空间十分富余。 纪秋裹着睡袋在帐篷里欢快地滚了两圈,等戚年钻进帐篷,这才乖乖地躺回自己的位置,只露出个脑袋看着戚年脱掉外套,钻进睡袋。 等窸窸窣窣的声音消散,戚年在她的身旁躺了下来,纪秋侧身,面朝戚年,压低了声音问:“戚姐姐,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戚年心里一突突,顿了顿,才道:“你想问什么?” 纪秋有些害羞地笑了两声,声音压得更低了:“戚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那压低的声音婉转,怕她会尴尬,纪秋又赶紧补充道:“不想回答你就无视我。” 这回答不回答……都一样了啊。 外面有篝火,两个帐篷紧紧相邻。突然的安静里,都能听见纪言信和邵醉的说话声。 戚年的心里却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一阵强烈过一阵的心跳声。 她想了想,反问:“如果我说喜欢,你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纪秋压低声音反驳,“我表现得那么明显,戚姐姐你看不懂吗?” 戚年当然能看懂……而且,她估计纪言信看得比她更清楚。 和纪秋的几次见面里,她并没有刻意讨好,可纪秋对她的热情,就算她冷淡,也能看出来了。 戚年的性格其实并不主动,对她而言,对纪言信的追求简直已经拼上了她这一身的尊严。如果不是知道这样的勇气她只有这么一次,她也许……早早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淡拒绝里溃不成军。 她深吸了口气,捂住脸。 和男神的堂妹谈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情,还真的是蛮有羞耻感的。 于是,戚年机智地开始转移话题:“你跟邵醉呢?” 小姑娘被问得一愣,奇怪地重复:“我和邵醉?” 戚年立刻换了一种说法:“就是你和邵醉有什么过节吗?你看上去……很排斥他?” 也许是“排斥”两个字甚得纪秋的心,她笑了几声,开始和戚年回忆起往昔:“我和邵醉是在几年前认识的,具体什么时候忘记了……” 戚年听她絮絮叨叨地从怎么认识邵醉,邵醉又是怎么怎么可恶地招惹她,一直听到现在她和邵醉是怎么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相看两生厌的…… 然后她困得悄悄打了个哈欠,“也真是……欢喜冤家。” 她这话说得含糊,纪秋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家?” “没……”戚年矢口否认,脑海中跃过一道灵光,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我都忘记问你了,你为什么对我和纪……的事表现得这么热情?” 纪秋也困了,掩嘴打了个哈欠,含糊着回答:“你终于想起问我了。” 戚年竖起耳朵。 只听纪秋说:“我知道你是七崽,画《美人宜修》的七崽。” 戚年:“……” 戚年一骨碌地翻身坐起,顿时吓得清醒了。 纪秋翻了个身,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戚年却像是午夜被噩梦惊醒的人,心跳快得似乎都要从她的胸腔里跃出来。 她捏了捏发汗的双手,压低声音叫了纪秋几声。 回应她的,是纪秋平缓又轻细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像是小绒猫的爪子轻轻地挠过指尖。 戚年躺回去。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猜想着,是哪里暴露了?还是自己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些什么? 掉马这种事……别人也就算了。 可为什么……会是在纪秋面前? 戚年咬住指尖,有些懊恼,也有些耳热。 她微蜷起身,拉起睡袋遮过整张脸。遮掩了倒映在帐篷上的火光,她触目之间一片漆黑,可只有这样悄然无声的环境,才让她退去窘迫,稍稍心安。 无意识地神游了一阵,倦意刚涌起,戚年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 纪秋知道了,那会不会……纪言信也知道了? 他能看见她画的他,也能看见她心底最隐秘的渴望和想法。 他会知道她所有的心事,也可以窥探她的内心……甚至,连小天使们对他们的yy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也太、太羞耻了点吧? 这个想法对于戚年而言,无疑是个非常大的刺激。她想着想着,很成功地……把自己折腾失眠了。 夜晚的东篱山,像是一直蛰伏的巨兽,风声一起,草木皆动。 呼呼咆哮的山风里,戚年只觉得睡垫都有些湿漉漉的,寒意逼人。 她睡前口渴,灌了半瓶矿泉水,这会儿小腹沉甸甸的……急需释放。 戚年摸索到手机,按亮屏幕,刺眼的白光透过屏幕,戚年眯了眯眼,等适应了这道光线,看了眼时间。 她总觉得翻来覆去间,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不料,才刚到十一点,还没到戚年往常的睡眠时间,难怪睡不着。 戚年捂着小腹坐起来,轻手轻脚地从睡袋里爬出来,拉开帐篷上的拉链,就坐在帐篷里套鞋子。 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吵醒了,惺忪着,从帐篷挡风的下摆钻进来,静静地看着她。 “七宝!”戚年惊喜地揉了揉它的脑袋算是打招呼,“你还真的在站岗啊?” 七宝摇了摇尾巴,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戚年穿好鞋钻出来,一眼看见篝火旁坐着的纪言信时,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差点踩了七宝的尾巴,“纪纪、纪老师,你你你还没睡啊?” 纪言信正专注地看着火堆,并没有留意这边,只淡淡地“嗯”了声。 戚年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去上厕所,便听他清冷的嗓音问她:“睡不着?” 戚年刚迈出去的脚默默地收回来,“嗯”了声,“生物钟有些迟……” 篝火被风撩动,火舔舐着柴火,发出呼呼的轻响。 戚年站在几步之外,都能感觉到被夜风席卷而来的热浪,干燥、温暖,像是碾着皮肤穿过,徒留下夜风的凉意。 山风贯穿整座树林,树叶相互泣诉着,发出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咆哮,听得戚年的心口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里面回荡得尽是酸涩的风。 她哆嗦着在纪言信身旁的位置坐下,跟在她身后的七宝趴在她的脚边,把脑袋塞到戚年的手边。 戚年摸了摸它的脑袋,语气随意地问起:“纪老师,你也睡不着?” 纪言信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幽深的双眸映着火光,在夜色里格外明亮,“你和纪秋太吵,睡不着。” 毫无防备被算账……戚年心虚地低下头,“那你……没听见什么吧?” 纪言信语意不明地反问:“你想我听见什么?” 戚年沉默。 就这么干坐了一会儿,就在戚年打算先去上厕所时,他才不疾不徐地说道:“虽然隔音不好,但确实没听见什么。” 戚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那个问题。 “没听见吗……”戚年捏住七宝的耳朵,摸着它耳朵上蓬松柔软的毛,笑了笑,“那我先去……上厕所了。” 她含糊地说完,轻轻地挪开七宝的脑袋,刚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只有一点昏黄灯光的路,听着耳边阵阵不歇的山风,渐生退意。 那恐惧蚕食她的勇气,让她迈出去的脚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到最后……直接退回了篝火前。 纪言信看着去而复返的戚年,扬了扬眉,无声地询问。 戚年吞了吞口水,总觉得背脊凉凉的,“我一个人害怕……” 她远远地看了眼只有一星半点光线的厕所,难以启齿,开口时就像是蚊子在耳边哼哼:“纪老师,你可不可以……陪我过去?” 纪言信没听清,但这个时候,不用她再重复一遍,光是看着她此刻的表情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垂眸思忖了几秒,手里被他捏碎的木渣尽数抛进过篝火里。他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七宝,双手插进口袋里,微抬了抬下巴,“走吧。” 戚年的脚尖还在不安地摩挲着地面,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有些呆愣。 还是纪言信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是要去……” 戚年脚步一轻,赶紧追上去,跟在他的身旁,“纪老师,谢谢你。” 纪言信的脚步有一瞬的停顿,他皱了皱眉,竟有些听不惯她叫他“纪老师”。可这样的感觉只维持了几秒,就像被风吹散了一样,无影无踪。 不远处传来窃窃的人声。 这里也有一队露营的人,三两帐篷散落着,也是来看东篱山日出的人。 大约是在谈心,男女声混杂,压得很低,走近了听,还隐约能听出话语里的情绪。 这里没有光源,只靠着小路上路灯昏暗的照明。 光线明暗的切割里,人影恍惚,反而让戚年心里发凉。 她忍不住快走几步和纪言信并肩,匆促的脚步声泄露了她的恐惧,让纪言信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放缓到她能勉强跟上的速度。 “不急。”他开口,“慢慢走。” 轻缓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撞进她的耳里。 戚年这才放松一直揪着的心,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怕黑……” 说话间,已经走得近了。 纪言信停下脚步,示意她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戚年“哦”了声,怀揣着发怵的心,慢吞吞地走进去。 厕所里的灯光比路灯要明亮不少,大概是景区的人每天都在用心管理,非常干净,洗手池旁,更是贴心地放了洗手液。 戚年解决完,挤了点洗手液洗手,连镜子都不敢照,匆忙地跑了出来。 纪言信就站在原地等她,微低着头,玩着手里一束微弱的光,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眼,心底暗笑道:“何止是怕黑。” 他把手里把玩的手电筒递给她,“拿着吧。” 虽然灯光微弱,却聊胜于无。 戚年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正要说话,脚边突然擦过毛茸茸的东西。她吓得浑身的毛都炸了,尖叫一声,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那双眼睛闭得紧紧的,“有,有什么东西……在我脚边啊……” 心猛烈地撞击着胸口,她哑了声音,快要被吓哭了,“毛茸茸的……” 她的神经本就高度紧绷,被一吓,心律不齐,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胡乱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到原本就在她附近的纪言信。 纪言信摇摇头,有些无奈地抬手握住她到处摸索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是七宝。” 刚解决“狗生问题”的七宝无辜地看着它的主人。 戚年被七宝蹭过的脚踝这会儿还起着鸡皮疙瘩,凉飕飕得让她不敢回忆那时的触感,“我、我不敢睁眼……” 纪言信挑眉,另一只手已经先于理智,轻轻地覆在了她的眼皮上。 温热的触感,让戚年蓦然安静下来。 那是……他的手? 她动了动唇,几乎控制不住地想去握住他。 现在这股冲动化为实质前,覆在她眼前的手缓缓落下。他的手心微烫,缓缓划下,随之而来的,是他刻意放缓的语气,引导着她,“睁开眼。” 戚年的眼皮子一颤,听话地睁开眼。 纪言信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被她柔软的睫毛刷过的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时微痒的感觉,他把手背到身后,轻轻地握住。 等那种异样被压下,他已然恢复了之前的冷清,面无表情地示意她低头去看。 七宝正歪着头,嗓子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询问。 十足的温柔绅士。 戚年半提着的那口气彻底松下,她双手捂住脸,有些好笑自己的大惊小怪。 “走吧。”纪言信微微侧头,看向远处的篝火。 戚年眼看着他迈步离开,闭了闭眼,红着脸叫住他:“那个……纪老师……” 纪言信转头,眉心微微蹙起。 “可不可以……”戚年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此刻的自己看起来可爱纯良一点,“可不可以让我牵着你的手……” 纪言信还未开口拒绝,她已经可怜巴巴地补上一句:“我……腿软了。” 静默。 死寂一般的静默。 她的企图……还真的是半分都不遮掩。 纪言信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有些后悔……为什么一开始不拒绝她? 无论是把手电筒丢给她,还是让她去叫醒纪秋……都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很多。 他叹气,回答:“我不愿意。” 戚年失落地“哦”了一声,还来不及难过,他已经伸出手来,清冷的嗓音里还有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所以勉强地……借你牵一下。” 第10章 流水无情 远处,隐约有海浪的声音传来。 此起彼伏的海潮,就像是戚年此刻的内心,被风卷起惊涛骇浪。 戚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伸出来的手,那惊疑的目光来回地在他的脸上和手上扫了几圈,这才仿佛确信,他是答应了…… 她牵了牵唇,想笑又不敢笑,急急忙忙地把手在裤子上用力地蹭了一下,蹭干了水珠,生怕他会后悔一般,稳稳地握住他的。 直到握住了他温热的手指,戚年才终于有种牵手的真实感。 那是和女生触感完全不一样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被她抓在掌心里,指尖所有的触感似乎都敏锐了起来。 他手指每一处的纹路,略微粗糙一些的指腹,比她要温暖许多的温度。 戚年低下头,无法控制胸腔内加速的心跳,只能一遍遍地心理暗示——淡定,要淡定! 然而…… 怦怦怦—— 戚年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 怦怦怦—— 她忍不住用拇指的指腹悄悄地摩挲了一下他分明的指骨。 怦怦怦—— 在离帐篷只有几米远的时候,戚年被纪言信牵住的手微微一用力,拉得他停下来。 后者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她,清明的眼神里含着夜色,深沉又幽凉。 “那个……”戚年被他的眼神盯得整张脸发烫,但依旧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你之前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纪言信挑眉。 戚年有些紧张,手心里汗湿的感觉让她胆怯地松开手。 她低着头,声音磕绊:“我一开始……就喜欢你了,很早很早,在航站楼的停车场那次。 “也许你会觉得一见钟情很荒谬……但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流畅。 戚年暗暗地吐出一口气,连直视他眼睛的胆量也没有,“我是很认真地在追求你。”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自己也无法承受过速的心跳,急急地喘了口气,埋头就跑了…… 七宝不明所以地跟在戚年身后小跑,见她动作灵敏地钻进帐篷,正要矮了身子从帐篷挡风的缝里钻进去。 刚趴地,就被戚年挡在了外面,只有一个脑袋探进帐篷里。看着戚年身手利落地翻身躲了进去,它歪了歪脑袋,轻轻“呜”了声。 纪言信神色莫名地看着又一次落荒而逃的戚年,不远处的篝火在他眼底映出明亮的火光,让他那如同掺了墨色的眼神越发深不可测。 他微蹙了蹙眉。 这人…… 非要每次告完白,都把人甩在原地,自己却溜之大吉吗? 他站了片刻,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又似乎是在笑。他低着头,走到帐篷外,放轻了力道,轻轻地踢了踢只露出个尾巴在外面的七宝,“走了。” 被踩了尾巴的七宝立刻匍匐着,钻出来。 耳朵上柔软的毛已乱成一团。 偏偏它还一脸傻气地看着他,高兴地摇尾巴。 这副蠢样,倒跟里面的人,有那么几分……相似啊。 戚年竖起耳朵,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了。隔壁的帐篷里,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反复响起几次后,终于松了口气,小心地呼吸起来。 放松下来,才发觉背上已经湿了一大片,这会儿凉凉的,泛着冷意。 她爬起身,咬着他刚才递给她的手电筒,就着那微弱的光翻了一包纸巾出来,潦草地擦完汗,脱力地躺在睡袋上直喘气。 几句话……却累得她脑袋晕晕的。 不知道他这一次,听进去了多少? 这么胡思乱想着,连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 等再次有意识,已经是凌晨时分。 篝火的火势减弱,倒映在帐篷上的火光只有小小的一簇。 山里的夜晚,温差大,凌晨时更是寒凉四溢。 戚年忘记钻进睡袋里,被生生冻醒。 她凭借着本能,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套进睡袋里,温暖的触感围上来,戚年只来得及满足地叹了一声,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外面吵闹得让纪秋睡不着。 她揉着酸涩的眼睛醒过来,凌晨是倦意正浓的时候,她懒懒地闭着眼,轻轻地推了推戚年,“戚姐姐,天亮了吗,怎么那么吵?” 戚年浮在最浅层的意识像是被一个牢笼困住,浮浮沉沉间,被带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纪秋这一推没推醒她,倒让她在这样不安稳的环境下,神经紧张起来。 纪秋手肘撑在睡垫上,半坐起来,侧耳听了片刻,嘀咕道:“是不是外面有人在吵架啊?” 那声音,还不止一个,像是很多人,在为什么事情争执。 纪秋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些。她往戚年身旁凑了凑,结果……听到了很细小的啜泣声。 纪秋忙低头去看,黑灯瞎火里,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戚年啜泣的声音,渐渐清晰,她脑子一炸,第一个念头是——堂哥对她做什么了? 但理智一回来,她甩甩头,有些害怕地压低声音叫戚年:“戚姐姐,戚姐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戚年依旧没有醒来。 纪秋胆子小,帐篷里唯一的光源只有外面篝火倒映的火光,这会儿一悚,被吓得也带了哭腔:“堂哥……堂哥!” 刚呜咽起来,帐篷外就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怎么了?” 那声音像是刚睡醒,含了几分慵懒。 得到回应,纪秋一抹眼泪,犹带着几分惊悸,“戚姐姐在哭,我叫不醒她。”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帐篷外,“我害怕。” 纪言信也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扰醒的。 这种幕天席地的环境,他放不下戒备,只是浅眠。 刚睡下没多久,那一队露营的人就发生了争吵,那声音越来越大,隐约有闹大的趋势。 他原本是打算出来看看情况,经过戚年和纪秋的帐篷时,就听见了哭声。 纪言信站直了身体,远远地看了眼那一处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争吵的阵营,捏了捏眉心,缓解睡眠不足的疲倦感。 “方不方便我进来?”话落,又解释了一句,“我来看看她。” 衣服虽然压皱了,可还算整齐地穿着,没什么不方便。 所以,纪秋只思考了几秒,便坐起来,掀开帘子。 纪言信就站在帐篷外面,披着外套,手里还握着一个手电筒。 七宝睡眼惺忪地坐在他脚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纪秋露了下脑袋,就被山间的寒气给逼了回去,冷得打了好几个冷战。 纪言信弯腰上前,一手隔开帘子,半探进身体,手电筒往帐篷顶一照,明亮的光线立刻照亮了整间帐篷。 他偏头看了眼纪秋,眼睛红红的,刚睡醒,还哭过,看上去跟可怜的流浪猫一样。 “外面有一队露营的吵起来了。”他简单地解释,移开目光去看戚年,“吓着了。” 纪秋抽了抽鼻子,“外面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我以为天亮了,推了推戚姐姐……”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纪秋发现,纪言信后面那句话,并不是在询问她,而是很确定地告诉她——戚年吓着了。 她抿唇,顺着纪言信的目光看去。 大概是深陷梦魇的缘故,戚年眉头紧皱,看上去很不安稳,就连抓着睡袋的手指都捏得紧紧的,用力到骨节都泛着青白。 肤色白腻,脸上却病态得有些绯红,眼睑周围还有浅浅的泪痕,滑过她的两鬓。 “梦魇了。”纪言信伸出手,想去松开她紧抓着睡袋的手指。 刚伸到一半,想起什么,侧头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纪秋,不含任何情绪地吩咐道:“转过头去。” 纪秋“啊”了一声,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他重复,“转过头去。” 这下,纪秋是听懂了…… 可听懂之后,小心脏不安分地跳动了几下,兴奋又期待。 她暗暗咬唇,乖乖地转过头去,然后用眼角余光……吃力地瞥向两人。 纪言信毫无察觉。 目光落在戚年被咬得发白的唇上良久,抬手,染了夜色的手指微微带了凉意,捏住了她的下颚。 随即,倾身。 纪秋的心跳都要破表了,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要亲了要亲了要亲了! 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 纪言信只是用手指一拨,迫得戚年松开了被咬着的唇。 呼啦—— 纪秋满涨的热情像被戳了一个洞的气球,几下干瘪了下去。 下一秒,她又跟被打了鸡血一样,眼眸中冒出狼一般的森绿光芒…… 牵手了牵手了牵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七宝不解地“呜”了声,扭头看去。 纪言信的手指按在她的骨节处,微微施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握住她手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但也不过眨眼之间,他便收拾好异样,松开她的手。 “戚年。”他压低声音叫她。 手指移上去,按在她的眉心处,轻轻舒解。 “醒过来。” 那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几分魅惑,听得纪秋心潮澎湃。还来不及替戚年惋惜她错过了这么美好的一刻,就见纪言信一愣,那潋滟的目光“含情脉脉”地凝视着。 纪秋终于忍不住悄悄转头。 戚年睁开眼,直勾勾地和纪言信对视着。 梦境里让她心悸的感觉还在,她却突然安静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纪言信,没心没肺地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纪秋差点捶桌…… 不是梦啊!赶紧醒醒!天降良机啊! 她内心的呐喊还未停歇,纪言信已倏然抬眸看向她,似笑非笑地问:“看见什么了?” 纪秋的毛一炸,识趣地摇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纪言信撑着身子,随意地坐在帐篷口。 一夜未能安睡,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纪秋。”他叫道。 纪秋转了眼珠,看着他。 “你的那点心思……”他顿了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收起来。” 纪秋大气都不敢喘,小心地问:“什么心思?” 纪言信瞄了沉睡中的戚年一眼,微微沙哑的嗓音弥漫着淡淡的无力:“我不管你是觉得好玩,还是好奇。 “如果我喜欢,不需要任何人推着我往前走。” 纪秋愣住,“你不喜欢戚姐姐吗?” “我有非喜欢她不可的理由?”纪言信反问。 话落,又觉得太过凉薄,抿了抿唇,缓和了语气:“总之,这些事,以后不准多管了。” 纪秋被他训得有些委屈,虽然纪言信没有一个字是在指责她的不对,但她就是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一样,难过得不行。 还想说什么反驳,纪言信已经转身迈出了帐篷,“后半夜我在外面守着,安心睡吧。” 纪秋哑口无言。 她瞪着帐篷口,气得鼓了一张脸。 丝毫没有注意到,原本该在沉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纪言信回篝火前坐下,凌晨的东篱山顶弥漫着层层白雾,温度低得坐在火堆前都能感受到夜风的侵袭。 他顺手捡了一枝树枝,在只有一簇火焰的火堆里一挑,烟灰四溢间,火焰顿时壮大,冉冉而起。 七宝原本趴在纪言信的脚边,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无声地蹲坐在他的身前,舔了舔他的手背。 “没事。”纪言信摸了摸它的头,自言自语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七宝歪了歪脑袋。 听不懂。 下山的路上,是比来时更加压抑的沉默。 挡风窗上的雨刷来回扫荡着,坐在车里,都能听见车外滂沱的雨声。 雨天,又是东篱山的盘山公路,邵醉不敢分心,专注地注意着路况。 纪秋心心念念的日出没看到,清晨一出帐篷,就是云雾遮掩的山峰,山顶阵阵冷风,刮得人简直生无可恋。 等草草地吃过早餐后,收拾了帐篷准备回去,刚出发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她剥着橘子,一瓣瓣清理得非常干净,这才塞进嘴里,任早冬还有些酸涩的橘汁在唇齿间漫开,酸得她忍不住眯起眼来。 邵醉抽空瞥了她一眼,“少吃点。” 纪秋生着闷气,从今早开始一直没理纪言信,连带着邵醉也无辜受牵累,头一甩,径直看向窗外,“不要你管。” 邵醉皱了皱眉头,没跟她一般见识。 到了平地上,雨势也小了些。 邵醉这才能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两眼后座上沉默的二人一狗。 纪言信昨晚守了一夜没合眼,脸色难看至极,靠在后座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脸色才算好了些。 “戚年。”驶上高架桥后,邵醉看着后视镜叫了她一声,“先送你回家。” 戚年这才大梦初醒般,往窗外看了眼。 大约是没睡好,眼睛有些红红的,打不起精神,“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好……” 车厢里静了静。 一直闭眼休息的纪言信睁开眼,撑着座椅坐直身体,随意披在身上的外套因为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上,他不慌不忙地捡起来,“往前,转角我会提前跟你说。” 邵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接下来的一路,便只有纪言信指路的声音。 没睡好,加上心情不悦,他周身的气压已经降至冰点。 没说几句,就掩唇轻咳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前面那条路开到尽头,左转。” 邵醉诧异地回头,“是不是感冒了,怎么咳起来了?” 纪言信没说话,他头疼得厉害,浑身像是浸在水里泡着,可身上的温度却滚烫。 连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窗外的雨势不歇,被风刮卷着,噼里啪啦地砸向车窗。 戚年手里的矿泉水已经握了一路,手心的温度都要把水捂暖了,几次想把水递给他,可那冲动刚涌进心口就呼啦啦地碎了一地,再拼凑不回来。 昨晚他说的那些话,戚年听见了。 那么严肃的口吻,让她想继续不当一回事都不行。 她原本以为,这么久以来的浸润,他至少会对自己不一样一些……可转了一圈才发现,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已,他依旧站在原地,未踏出一步。 她难过,可又想维持那点自尊心。 只能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只要下车了,看不到他就好。 她轻声地安慰着自己,连车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也没发觉,还是七宝舔了舔她的手,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一抬眼,车已经停在了小区的门口。 戚年怔了一下,推开车门的同时,才想起要先告别:“那我先走了,大家再见。” 纪秋连忙叫住她:“戚姐姐,你把伞带着。”她解开安全带,趴在椅背上把伞递给她。 戚年下意识地看了眼纪言信,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 微亮的、有温度的,像隔了远山。 她慌忙地接过伞,连“谢谢”都忘了说,退后几步,关上车门。 最后一脚踏上了水坑,溅起的水花湿了她的裤腿,一塌糊涂。 戚年撑起伞,从车尾绕过,正要过马路,一低头,才发现手里还握着那瓶水。 满世界的雨声里,她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她转身,拉开了纪言信那侧的车门,伞面倾斜而下时,那雨珠顺着伞骨滚落,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纪言信敛起眉目,不在意地抬手扫开那滴雨珠,抬眼看她。 那样安静的眼神,看得戚年也静了心。 几乎是有些蛮横地把手里的矿泉水塞进他的手心里,“纪老师,我专业课的老师布置了论文作业……” 戚年一顿,狠了狠心,“我应该有一段时间去不了实验室了。” 纪言信的呼吸一沉,避开她的视线转而盯着那瓶水。 半晌,才点点头,沙哑着嗓音吐出一个字:“好。” 这场雨一直到傍晚才渐渐地停了下来。 戚年捂在被窝里不想动,就怔怔地盯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发呆。 只偶尔,天空中有飞鸟经过,她的眼珠子才会跟着那道小小的黑影转一转。 戚妈妈做好饭也不见戚年出来,想着她上午回来时,拿着伞也淋了个半湿的狼狈样,终于迟钝地察觉不对劲。 等进屋把戚年从被窝里捞出来,她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 戚妈妈吓了一跳,“不是去东篱山露营吗?走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 戚年摇摇头,抱着戚妈妈的腰,把脑袋埋在她的怀里,“我的新漫画要坑了……” 戚妈妈陡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吓的…… 她拍了拍戚年的背,“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跟三岁的小孩一样不经事,先起来吃饭,吃过饭你继续哭。” 戚年难过得无以复加。 男神追不到了。 《美人宜修》也要坑了,怎么若无其事…… 嘤嘤嘤…… 想着这会儿戚年应该也到家了,刘夏吃着李越剥好的橘子,给戚年打电话。 忙音响了几声,就接通了。 她咬着橘瓣,说话的声音含混不清:“我明天下午到z市,来不来接我啊?” 戚年又抽了一张纸巾擤鼻涕,“不去。” 那浓浓的鼻音听得刘夏一个皱眉,“怎么了?又被纪老师花式拒绝了?” 戚年受到会心一击,顿时倒地不起。 要不然怎么说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跟亲眼看着事情发生一样,一猜一个准。 刘夏久久没听到戚年的回答,心下一咯噔,咬了舌头,疼得龇牙咧嘴,“你别不说话啊……还真被我猜准了?” 刘夏嘶嘶地倒抽冷气,李越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她一脸痛色,端着切好的火龙果走过来,“怎么了?” 刘夏指了指舌头,疼得眼泪直打转。 知道她是咬了舌头,李越低笑着凑近看了眼,不期然地听见电话那端,戚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夏夏我怎么办啊……男神拒绝了我,漫画也要坑了。我下午还给周欣欣打过电话,她说合同签好寄出来了。” 李越诧异地挑眉。 戚年还在那哭,“不说要走法务部的吗,她没事速度那么快干吗啊!” 刘夏在她一堆混乱的叙述里,勉强理清了整件事情:“纪老师拒绝了你,你的坑画不下去了,结果签约实体的合同又签好寄出,尘埃落定了。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对吧?” 听着那头越发凄惨的哭声,刘夏叹了口气,“你傻啊,坑不能编完啊?男神丢了就丢了,改明儿我给你介绍一打儿随便你挑。” 戚年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刘夏听着心疼,嘴上却是恶狠狠地说:“行了,给我闭嘴,不就是一个纪言信嘛,我帮你追!我帮你想办法!” 世界顿时安静了…… 半晌,戚年才抽噎着确认道:“你说真的啊?” 刘夏翻了个白眼,唇角却勾起来,“瞧你那点出息。” 回去的路上,邵醉频频从后视镜里瞥后座的纪言信。 只看得纪言信也无法若无其事,抬眼,问:“想说什么?” 邵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不客气地问道:“你对戚年家这么熟……来过几次了?” 真是毫无营养的问题。 纪言信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回答:“不记得了。” 邵醉:“……” 看来是很多次啊…… 过了没多久。 邵醉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你已经盯着戚年给你的水盯了一路了……到底喝不喝?” 第11章 好想好想你 又是戚年公寓楼下的烧烤店。 天还未黑,青黑色的天际云层翻涌,天幕低垂,逼仄得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戚年咬住烤肉撕下来,就着手边的啤酒灌了一口,辣得直抽凉气。 刘夏皱了皱眉,拎着啤酒瓶放在离戚年最远的李越面前。 “我一下飞机就过来,可不是来看你怎么把自己灌醉的。”刘夏用筷子夹了一口烤鱼,眯细了眼看她,“你说这段时间都不去实验室了对不对?”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戚年神色悲痛。 她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做得好。”刘夏用竹签指了指她面前的辣椒,“这种东西刚入口是新鲜,可辣到无法承受的时候你就想着不停地喝水降降温……” 戚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也就是说,”刘夏喝了口水,眉眼轻挑,“实验室不去了也好,最近少出现在纪老师面前,起码要让他察觉,你是存在过,甚至介入他生活的。” 戚年已经从似懂非懂进化到一头雾水,“不在他面前晃,怎么怒刷存在感?” 刘夏冷笑一声,摆出冷艳御姐范,“你当我是死的吗?” 李越在旁边无奈得直摇头。 戚年咬着手指就差哭了,“说简单一点……我听不懂。” 刘夏不慌不忙地咬了口里脊肉,又灌了口红牛,这才慢条斯理道:“撩拨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你不经意地撩一撩拨一拨,他就神魂颠倒……每天怒刷存在感刷出个熟悉度足够了,接下来,该拨春心了……” 戚年依旧是一脸“夏夏你在说什么我还是听不懂啊”的表情。 刘夏:“……” 虽然不在一个频道上,但二十多年的默契还是让这场灵魂的交流圆满落幕。 戚年目送着李越和刘夏离开,士气高涨地打包了没吃完的烧烤回了家。 坐到电脑前,铺开画纸,她郑重地用签字笔写下四个大字——按兵不动。 纪言信销假来上课,刚泡上茶,隔壁的沈教授就闻着茶香寻了过来,“我说呢……感冒好了?” 纪言信靠着书柜,形容懒散,手里端着透明的塑料杯,刚泡上热水,杯口氤氲的雾气冉冉而升,模糊了他清俊的侧脸。 听见声音,他转头,微微颔首道:“沈叔。” “脸色看着还是不好。”沈教授摇摇头,寻了把椅子径自坐下,“怎么不好好休息两天,这么急着回来?” “不放心。”纪言信垂眼,目光从书柜上扫过,不一会儿就拎了两本书出来。 沈教授随意地瞄了眼书脊,眉一挑,兴致颇高,“这两本初级的书,是不是借给那个古代文学专业的戚丫头?” 纪言信捏着书脊的手一顿,僵硬地看着这两本书片刻,倏然一哂,摇了摇头,“我是烧糊涂了……” 她前天跟他说过,不来了。 那自然,也不学了。 纪言信面无波澜地把书放回原处,捧着茶杯,静静地看向窗外。 就这么过了几天,戚年的小天使们按捺不住了。 被置顶的那条微博评论数量不断攀升,七崽的后援军七熊刚上微博就被私信、艾特炸了个头昏眼花,连带着七崽偶尔有过互动的几位画手,都不免被波及。 她的微博刮起这阵“七崽去哪儿了”的风时,戚年正在专业课上一脸认真地……出神。 五天了…… 第五天了! 她已经有五天没有见到纪言信了! 不用再在生化课和专业课两头奔波,戚年就闲了下来。 往常她总在赶稿的时候抱怨时间不够用,她一个拖延症冷却时间三小时……通常画完稿都深更半夜,困得只想把自己往床上一丢不省人事。 可真的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她却没了追剧的兴致,也没了追文的热情。 满脑子除了纪言信,还是纪言信…… 走火入魔了! 她换了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黑板上的粉笔字,可视野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正唉声叹气,饱受相思之苦的戚年突觉兜里的手机嗡鸣着振动起来。 她小心地瞄了眼讲台上正讲得唾沫横飞的教授,悄悄地摸出手机。 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纪秋的短信—— “戚姐姐,今晚有空吗?万盛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晚上去看电影吃甜品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戚年支在下巴上的手一松,咚的一声,脑门狠狠地磕在课桌上。 安静。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戚年察觉到教室里所有的视线都会聚到了她的身上,后脑勺被盯得一阵阵发烫。 她闭了闭眼,抬手捂住脸。 没脸见人了…… 和纪秋肯定是要约的。 不论是出于她是七崽的漫粉,还是纪言信的堂妹。 约好晚上六点三十分,直接在万盛广场的门口碰面,戚年先回家一趟,从书架里拿了两本亲签的漫画本,这才出门赴约。 戚年在沂蒙的家离纪言信的公寓并不是很远,一条街,几个路口,坐公交车很快就能到达。 她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心,非要坐一班和万盛广场背道而驰却经过他公寓门前的公交车,又怕在他公寓前的公交车站台等车被撞见尴尬,往前坐了两站才下车。 即使这样折腾,依旧也是戚年来得早。 立冬过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她裹紧了毛呢大衣,推门进了万盛广场的星巴克点了杯热热的卡布奇诺,坐在门口只有一个伞蓬遮挡的露天位置上,看整个天空像沉入海底的邮轮,一点点沉入黑暗。 市区的天空没有东篱山那样的澄澈,即使没有云层遮掩,也很难看到那样一大片璀璨的星空。 她把纸杯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地喝着。 等z市华灯初上,那杯卡布奇诺也渐渐放凉了,纪秋的身影才出现在夜色里。 戚年朝她招了招手,毫不意外纪言信没有送她过来。 “戚姐姐,你等我很久了吧?”纪秋捂着心口喘了好几口气,“堂哥还在学校没回来,我牵七宝遛了一圈,就来晚了。” 戚年抬腕看了眼手表,“不晚啊,还有五分钟才到六点半。” 纪秋松了口气,眼睛一弯,挽住戚年的手,“走走走,饿死了。” 在甜品店填饱了肚子,又在影院取了票。 等待电影放映的时间里,戚年才想起把自己带来的两本书送给她,“其实那天晚上,你说你知道我是七崽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 纪秋看着她递来的两本书,眼睛顿时一亮,爱不释手地抱进怀里,“亲签了吗?亲签了吗?” 直到现在,纪秋才有那么点像她漫粉的样子。 戚年咳了一声,点点头,有些不太好意思,“签在扉页了,还夹了两张明信片。” 纪秋忙翻开书一看,嘴角扬得高高的,“有么么哒……嘿嘿。”笑了两声,她又转头问,“《云之彼岸》还没上市吗?” 《云之彼岸》是《美人宜修》之前的坑,她填完刚交稿没多久,恍然从她嘴里提起这么文艺的书名,戚年还囧了囧。 “还早。”她回答。 纪秋“哦”了一声,眼睛里流转着晶亮的光,“我本来还遗憾,为什么开签售的不是你是路清……” 话音未落,纪秋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捂住自己的嘴,有些无措内疚地看着她。 戚年并不在意,倒是意外她会知道路清舞的事,“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我的漫画的?” “很早……”纪秋捏着下巴,故作深沉道,“其实,我是大大你的脑残粉……” 戚年还没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纪秋又幽幽地补上一句:“为了不让大大把《美人宜修》坑了,我会努力助攻的……” 戚年:“……” 这算不算,她画漫画这么多年以来……捡到的最大的惊喜? 电影开场前,戚年又回粉了纪秋的微博。 正要发微博,想起什么,转头问了一句:“我能跟你互动吗?” 纪秋从刚才收到书起就已经切换成狂热粉状态,戚年说什么她都说好,简直毫无原则……萌得令人发指。 所以,被宠爱什么的…… 纪秋立刻小鸡啄米地点点点,“翻我牌吧!” 于是,失踪近一个星期之久的七崽一更博,就炸得小天使们人仰马翻。 七崽:中了大奖,捡起了系统掉落的男神堂妹一枚,不巧……七崽粉,哈哈哈哈哈。 此条微博一出。 小天使们立刻狂翻七崽的关注,最近的一个关注是“爱七崽的寄秋秋”。 作为七崽强有力的官方后援团,七熊立刻转发—— 七崽官方后援团:我们女神就是不同凡响,随随便便捡的男神堂妹还是个七崽粉。姑娘,答应我们,务必毫无后顾之忧地把你堂哥送上我们崽的king-size大床! 纪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3d眼镜,想着纪言信这会儿应该到家,看到了她贴在他拖鞋上的便签,忍不住翘起唇角。 自家人嘛……总是要多照顾照顾的。 纪言信拨了拨钥匙,听见七宝用爪子拍门的声音,开门一看。 满室的黑暗。 他微微皱眉,边弯腰揽住七宝,边叫了几声纪秋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一室寂静。 反手关上门,纪言信按了灯。 换鞋时,一眼就看见了贴在他拖鞋上明黄色的便笺纸—— 哥哥,我和戚姐姐出去吃饭看电影了,十点半回来。 纪秋 纪言信叹了口气。 他并不限制纪秋的活动,通常去哪儿只要报备时间和地点,能够一直保持通信畅通,他都不会横加干涉。 但这次…… 他的目光落在“戚姐姐”和“十点半”上转悠了一圈,只迟疑了一瞬,给纪秋发短信:“地址,我去接你。” 纪秋正咬着爆米花笑得喘不上气,手机屏幕一亮,她低头看去。 纪言信的短信就这么跃入她的视野里,清晰无比。 她悄悄地回头看了眼撑着额头,笑容柔软的戚年,把手里捏着的爆米花一口气都塞进嘴里,手指如飞地敲下一串地址。 电影散场。 毫不知情的戚年等纪秋上完卫生间出来,还商量着先打的把她安全送回去。 纪秋正在向纪言信确认他的位置,闻言,“嗯嗯嗯”了好几声才想起还没告诉戚年,“堂哥来接我……” 戚年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那挺好的啊。” 纪秋眨了眨眼,问:“就这样?” 戚年忍不住笑,“不然要怎么样?” 纪秋回答不上来。 在东篱山露营的那晚,纪秋转头撞上戚年的视线时,心头狠狠一震,一阵惊慌失措后,她试图解释戚年听见的那段对话。 而她,只是在她快要出声前,把右手的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纪秋没有这样去喜欢过一个人,她不知道这种毫无技巧近乎直白的拒绝会带给戚年多大的伤害。 可看见戚年翻身,把脸埋进睡袋里难过时,她头一次,对纪言信有了一种逆反的情绪。 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如此感同身受,更别提戚年那一晚是怎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了。 纪秋叹了口气,“不见吗?” 戚年想得心都皱了起来,但在纪秋面前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象,“我等会儿直接从东面的出口出去,走几步就是公交车站,回家很快,你到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发短信也没事。” 纪秋“哦”了声答应下来,在电梯口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那你小心点。” 戚年看着纪秋眉头都耷拉下来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温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背,先松开了她,“那我走了。” 等着戚年三步一回头地消失在展柜之间,纪秋才摸出手机给纪言信打电话。 纪言信在电影散场的半个小时前就来了,车就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等人的期间,甚至还有闲心去万盛旁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拿了瓶牛奶……在接到纪秋电话的同时,他已经看见了就在大门口东张西望的纪秋。 纪言信蹙了蹙眉。 怎么只有一个? 车喇叭的声音粗犷又响亮。 纪秋扭头看见纪言信的车就停在路边,挂断电话,挥了挥手,赶紧抓着双肩包的肩带小跑过去。 拉开车门,旋律轻缓的钢琴曲倾泻而出。 纪秋坐进副驾,把双肩包抱进怀里,正要扣上安全带,便听纪言信不经意地问起:“不是说和戚年在一起?” 纪秋“嗯”了声,也没多想就回答道:“她听见你来接我,就自己坐公交车回去了。” 话落,她一副“我乖吧”的表情凑上来,“你让我收心思,我可一点心眼都不敢有。” 纪言信抬手推开她的脑袋,握住挡杆挂挡,起步离开。 纪秋被推了一脑袋,转身抽了安全带扣上,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念有词:“可是这么晚了,戚姐姐还能不能等到车啊……” 纪言信没理她。 纪秋继续嘀咕:“我们住得和戚姐姐家这么近,我刚才应该捎她一程的。万一……” 车驶出没多远,就是一个车流量较多的十字路口。 信号灯刚跳转成红灯,前面一溜的车都缓缓地在停止线前停了下来。 刚要变道,纪秋指着在路口等绿灯的戚年,叫出声来:“哎哎哎,戚姐姐!” 隔着一层玻璃,戚年并没有听见。 倒是纪言信,左手在车门的按钮上一按,缓缓降下纪秋那侧的车窗。 纪秋挥手喊道:“戚姐姐。” 正等到绿灯,戚年迈出去的脚还没收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窗口向她招手的纪秋。 她诧异地停下来。 身后有骑着自行车的老伯歪歪扭扭地控制着方向,戚年一停,老伯来不及刹车,踮着脚缓了自行车的冲势,但还是撞到了戚年。 戚年捂着被撞疼的手肘回头看了眼,对方忙不迭愧疚地说对不起,一直反复着,听得戚年都有些不太好意思,“没关系没关系……” 她往边上让了让,再抬头看去时,纪言信的车已经到了空无一车的弯道停止线前。 透过车窗,他侧头看来。 那如藏着北极冰雪的眉眼,清晰地印在了戚年的眼底。 他微低了头,越过纪秋看向她。 目光沉然、安静,没有一丝相隔一个星期再见到她的波澜。 可那么多天的时间,对于戚年而已,恍若隔世。 戚年镇定了下情绪。 还没等她开口,纪秋已经迫不及待地邀请她:“戚姐姐你上车吧,让我堂哥送你一程,反正你住得也近。” 戚年下意识地看了眼纪言信。 有车窗的遮挡,又背光,戚年压根没看清他的表情。 她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我再走几步就到了。” 车内旋律优雅的钢琴曲不知何时被纪言信关了,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落在挡杆上,侧身看她,言简意赅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戚年握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甲掐进手心里,让她觉出一丝疼来,这才克制住自己,看向对面已经跳跃着要进入黄灯的信号灯,“不麻烦纪老师了。” 这样刻意的疏离,让纪言信眉头一皱,生出几丝不悦来,“这里不方便,上来再说。” 戚年一怔。 上、上来再说? 她不是正在拒绝上车吗…… 难道要等上车坐稳后再告诉他:“我觉得我上星期那么有骨气地说不去生化院了,应该也要克制住不搭你的顺风车,自己回家,然后再利落地下车?” 她又不是有病…… 义正词严的拒绝已经到了嘴边,但在看到纪言信那微凉又带了几分警示的目光时,戚年还是很没出息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好吧好吧,先上车再说…… 坐上车,却是前所未有的拘谨。 纪秋也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上,除了戚年拉开车门进来时,她转头来笑眯眯地盯了她一眼,又做了个鬼脸…… 安静了一会儿,纪秋突然问起:“戚姐姐,你今晚能更新吗?” 戚年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脑子转过弯来,莫名地就有些心虚。 《美人宜修》完全是以她和纪言信的日常为养料一点点挖土填起来的,就这么当着毫不知情的纪言信的面说这个,她委实底气不足啊。 “更的吧……”戚年气弱。 偏偏纪秋使坏使上瘾了,一手扶着椅背,转身看她,“那我有没有特殊的福利啊?” 戚年不安地看了眼纪言信,见他并不在意,压低声音,暗戳戳道:“这个……我们以后私下聊。”别在你堂哥面前说了啊,拜托! 纪秋跟看不懂一样,眼神狡黠,“现在还不算私下吗?” 话落,也不等戚年回答,径自和纪言信说道:“堂哥,我寒假的时候能不能跟着戚姐姐学画画啊?” 戚年傻了…… 这这这这剧本的发展为什么不提前通知她一声啊? 纪言信从后视镜里睨了戚年一眼,似乎才想起她还有漫画家的身份。 “你看,戚姐姐跟我也比较熟了。我没时间学国画、水彩画,跟着戚姐姐学点速写也是挺实用的啊……”纪秋顿了顿,软了声音哀求,“不然你开个条件,我努力完成试试。” 戚年看得目瞪口呆,正担心纪秋会被纪言信毫不留情地拒绝时,后者却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来:“等寒假到了再说。” 话落,又听纪言信漫不经心地问她:“你什么时候把那本和生化院相关的画拿来我看看?” 戚年脸色一白,恍若晴天霹雳。 纪秋也是一僵,眉头高高挑起看着她,那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办?” 作为七崽的真爱粉,戚年在她面前掉马真的不是意外…… 她从七崽说遇到男神开始,到后来开始以自己和男神为原型连载《美人宜修》,就有一种感觉——七崽离她很近很近,近到某一天,她们就能在某个地方偶遇。 到后来,她从漫画里找到了各种各样的关键词。 比如:j先生是生化院的副教授,养了一只聪明异常的金毛七宝,有一天她在j先生的车上落下了自己的包,然后登门入室…… 如果这些还不能够指向戚年就是七崽,那么,直到有一天…… 她在七崽的画里看到了一个眉眼总是漾着笑,活力可爱异常的堂妹。 完全不用再亲口问她去证实她是七崽的可能性。 所以,纪秋知道,戚年现在手里,只有一本《美人宜修》,而且这部漫画……已经被七崽的粉丝们定义为“2016追男神宝典”。 要是戚年把这个呈上去当作业,纪秋不用脑子都能猜到后果…… 纪言信不是拧断戚年的脖子,就是拧断她的脊椎。 戚年规规矩矩搭在膝上的手已经无意识地开始捏住裙子,她“唔”了一声,回答:“我下次……记得的话,就带给你。” 反正,在生化院蹭课的时候,她没少画原理图…… 稍微修改下,应该能拿出来用用。 纪言信透过后视镜仔细地观察了她一眼,意外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有事瞒着我,嗯?” 戚年的后背顿时升起凉意。 恰是此时,纪秋“哎”了一声,指着路边的那个公共厕所,“堂哥,那个你停一下……我、我、我上个厕所。” 纪言信的目光往路边瞥了眼,确认后面没有跟车,慢慢地停下来。 戚年手心都捏出了汗,纪秋毫无诚意地开溜,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整个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她和纪言信两个人…… 一前一后。 很显然,纪言信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打算。 他一手微蜷,握着方向盘的手保持着靠边停车时方向盘的转角弧度,曲肘撑着,转身看着她,“想起来,以前好像忘记问了……” 纪言信顿了顿,好整以暇地淡了语气:“不打算告诉我?” 戚年脑子一热,又捡起了当初“痴汉”纪言信时,“登徒浪子”的一面,下巴一抬,比纪言信还要理直气壮,“以前不问,是纪老师你对我不感兴趣。现在你横着竖着那么多次都表示了对我不感兴趣,我也知趣地不再打扰老师了,算不算是你撩拨我?” 一句话,彻底噎死了纪言信。 回答是?他有病。 回答不是…… 好像底气不够足? “没想到……”他咳了一声,低敛了眉目。 车窗外的路灯余晖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那光影明暗的一个弧度和棱角就看得戚年心跳不稳,几乎控制不住地想扑上去…… 但,想了想后果,她还是老实地挪开视线,去盯女厕所的大门。 纪秋这小坏蛋,还不出来! 纪言信后面那句,原本是“你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可话到了嘴边,意识到……这种话由他说出口太过轻佻,和他一直以来对待她的画风不符,生生在舌尖转成了:“纪秋想跟你学画画,你是怎么想的?” 戚年现在却忽然有了骨气,格外硬气地接话:“我是无所谓,就怕纪老师又多想。” 纪言信微挑了挑眉,目光从她故意装作无所谓的眉眼间滑过,心底忍不住低低叹了声,“那就教她吧。” 那放轻放缓的声线撩得戚年耳根一红,乖乖地应道:“哦。” 第12章 眷恋你的温柔 戚年克制住了总不由自主往生化院跑的双腿后发现,如果不是想着要遇见,她跟纪言信完全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除了偶尔,她按捺不住想去看看他,就会借着找刘夏一起吃饭的借口,在实验室守株待兔。 运气好的时候,能看见纪言信带着学生做课题。 他的白大褂似乎永远都是笔挺的,领口露出一小截他的衬衫领口,背对着她的背脊宽阔又挺拔。 光是一个背影,就让戚年的芳心摇摇欲坠。 对于戚年时不时的出现,纪言信和生化院的学霸们早已习惯成自然,毕竟,有那么一段时间,戚年几乎是天天来生化院报到。 那出勤率,都快赶上生化院的学生了。 将近期末,戚年也渐渐收了心,准备应对期末考试。 小事上她虽然马虎,可大事却绝对不会含糊。 漫长的“临时抱佛脚”期终于迎来了检验它的一刻。 但打死戚年她都没想到……她公选课的监考老师居然会是—— 纪言信! 考试前十分钟。 戚年用笔尖支着下巴,困得脑袋一点一点时,便听周围悚然发出倒抽凉气的惊呼声。 她的眼帘掀开一条小缝,见到监考老师拎着试题卷走进来,又很安心地闭上眼…… 她昨晚赶出版社的封面稿,又友情帮一个要好的作者做封面,因为这两件事在期末前就约好了。偏偏戚年拖延症犯了,直到昨晚拖不下去了,这才捡起来,一直折腾到凌晨才睡下。 要不是刘夏起床后不停地给她打电话,她这会儿应该在公寓的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纪言信走到讲台上。 这样寒冷的早晨,他一路走来,眼睫、眉毛都染上了清晨深重的轻雾。 他敛眉,再抬眼。 一个简单的动作,立刻止住了教室里嗡鸣不止的声音。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装着试卷的档案袋一角打开,开始分发试卷。 纸张翻折的声响传来时,戚年已经打起精神,揉着还惺忪的双眼,等监考老师发卷。 一直到此刻,她都丝毫没有意识到,本次公选课的监考老师竟然是纪言信。 时间还很充裕,纪言信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张试卷放在戚年的桌上。 修长的手指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戚年的眼睛下意识地一睁,顺着那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手,傻乎乎地抬起头来。 纪言信已经错开了视线,他微低着头,眉目之间淡淡的,像是还凝结着冰霜的清晨,浑身的清冷气息,透出隔着一座远山般的悠远。 戚年吃惊地咬住笔帽,还在不停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考试的时候睡着了…… 居然,居然……那么没有骨气地梦见了纪言信! 直到—— 纪言信抬腕看了眼时间。 清冷着嗓音开口:“诚信考试。” 简短的四个字后…… 是戚年用力过猛咬碎了笔帽的声音。 是、真、的! 幸好,她吃惊没多久,就捡回了理智,抱了那么久的佛脚,可不能白抱了。 除了脑子里时不时会不可控制地冒出“为什么不关心下考试安排表”“蓬头垢面无精打采地见男神好羞耻啊”“回头去微博上面告诉小天使们,大家都会为这种命运的安排炸了吧”之类的想法之外,其余一切都在戚年的可控范围之内。 她平时上课认真听,加上期末考试准备充足,这次试卷又简单,她几乎是第一个写完的人。 没心思再检查一遍,戚年就悄悄支起手偷偷看纪言信。 他坐在讲台后,丝毫没有在监考的自觉,连坐姿都是随意的,那双漂亮的手正翻着书,一页一页,没有认真看,倒像是数着页数,打发时间。 似乎是察觉到从各个方向冒出来的关注,他按着书页的手指一顿,目光落在书上良久,这才悠然抬起,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 眼神微凉,不苟言笑时,带了几分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戚年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眼看着时间还早,她用左手支着脑袋,伪装出认真检查试卷的样子,悄悄闭上眼…… 眯一会儿,她就眯一会儿。 戚年这一觉睡得脖子酸疼,但当着纪言信的面,她又不敢伸胳膊伸腿地活动活动,只能带着一身卡住的关节,交卷离开。 刚走出教室,就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几步逼退。 她缩了缩脖子,想着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天了,这才强打起精神,先去食堂吃饭。 刘夏在食堂门口等她,一见到她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怎么样怎么样?” 到这时,戚年要是还不知道刘夏是知情人的话,她这二十三年真是白活了。 于是,她难得唬了一张脸,“你居然不提前告诉我!” “我就猜你不会关注考试安排表。”刘夏挽住她,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着,“在这么神圣的考试殿堂里偶遇男神,是不是跟打了鸡血一样?” 戚年回想了下,一脸认真地回答:“我答完睡到交卷为止……你信吗?” 刘夏顿时一脸便色,“就这样?” 戚年继续严肃脸,“就这样!” “亏我考试的时候还心神不宁……”刘夏无力地叹了口气,“结果……你就给我听这个。” 戚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让你不要想太多,学学我,心态平和。” 刘夏哧了一声,不想理她。 不知道前两天是谁对着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说:“夏夏,好恐怖啊。我掐指一算,都有个把月没见到纪老师了……相思病要病入膏肓了,嘤嘤嘤。” 戚年等她转身,才迟疑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她睡着的时候……好像…… 被纪老师摸头杀了…… 考试睡觉无论在哪所学校,都是普遍又恶劣的行为。 不时有巡考从教室外走过,戚年一听见脚步声就惊醒地睁开眼,然后抬头看一眼,确认解除危险警报,埋头,闭眼。 反复几次,她已经全然不顾了。 纪言信把书脊两侧一压,视线在最后一排的戚年身上落了片刻,轻轻地站起身,又轻轻地,走下了讲台。 并不刻意地从走道里巡视过去。 一步一步。 直到迈到了她的身边。 嗯? 睡着了? 真睡着了? 胆子是真肥了…… 纪言信伸出手,正要轻敲她的桌子叫醒她,手刚伸出来,戚年仅用手掌撑着的脑袋一歪,他下意识地抬手,不动声色地轻扶了一下睡得毫无意识的她。 收回手时,手心里还残留着她温热的体温。 微微地发烫。 心底蓦然有一处柔软在不经意间被触动。 他收回手背到身后,轻轻握起。 当作没看到一样,抬步迈过去,就像是一缕清风经过。 风去了无痕。 考试结束。 戚年回公寓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搬回家住。 晚上约了刘夏一起吃饭庆祝,这一次聚会,应该是今年最后一聚。刘夏姥姥的身体情况并不乐观,刘夏明天就要跟妈妈回j市。 不出意外,开学之前是不会回来了。 她盘膝坐在行李箱旁,周围围着一堆需要她处理安置的杂物。 有专业课课本,也有她这学期采购的漫画本。 为免收拾东西太无聊,她竖了平板在地上,播放着最近最火的韩剧,她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然后继续强迫症一般地规整着收拾她的行李箱。 放在脚边的手机,响起微信的提示音。 戚年低头一看,顺手点开。 是戚妈妈的语音:“回来的时候把上次带走的保温盒带回来啊,你爸买了刚送我就被你顺走了,到现在也没见着影子。” 保温盒? 戚年握住手机的手指一僵,努力地回想着。 那个粉蓝色的保温盒……她好像是拿给纪言信了…… 可是,拿回来了没有? 她敲了敲脑袋,又折回厨房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遍,这才确认,她给了纪言信之后似乎就忘记拿回来了。 所以这保温盒……她还要不要拿回来了? 纪老爷子上次体检的结果有些问题,如今七十八岁的高寿,加上有纪老夫人的前车之鉴,纪荣不放心,在纪秋还没放假时就把纪老爷子接去美国。 纪秋放寒假后,就一直住在纪言信的公寓里。 戚年给她先发了条短信,委婉地问了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粉蓝色的保温盒。 纪秋叼着苹果,去厨房翻找。 原本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玩球的七宝,一个鲤鱼打挺,纪秋前脚刚走,它后脚就追了上去,殷勤地候在冰箱门口摇尾巴…… “不是给你拿吃的。”纪秋嘀咕了一声,开了柜子看有没有粉蓝色的保温盒。 她这边开了忘记关回去,七宝爪子一抬就把柜子门拍回去。 一人一狗,合作愉快…… 纪言信端着茶杯来倒水时,纪秋正忙得不亦乐乎,他在门口倚了片刻,见她没有什么收获,这才信步走进去,“找什么?” “找保温盒。”纪秋大致地形容了一下保温盒的样子,仰头看他,“堂哥你有看见吗?” 纪言信懒懒地掀了掀眼帘,“嗯”了一声,“戚年问你要?” 纪秋瞠目结舌,“堂、堂哥,你怎么知道?” “告诉她,明天下午过来一趟,我拿给她。”话落,想起什么,他转头看了纪秋一眼,“之前不是说想跟她学画画,你去确定下时间,我跟她谈谈酬劳。” 纪秋跟着他走出厨房,边走边说:“我问过了,戚姐姐说星期一的时候正式开始,刚考完试她要在家当小猪。” 纪言信的脚步一顿,微蹙了眉心,“当小猪?” 纪秋忍俊不禁地点头道:“她这两天总是熬夜赶稿,又要应付考试,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说要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好好地补回来。” 如纪秋所料,纪言信只微挑了挑眉,毫无兴趣地转身回了书房。 她用脚尖蹭了蹭蹲坐在她脚边的七宝,沉沉地叹了口气,“堂哥怎么跟块石头一样,这样下去,戚姐姐可真的要八年抗战了。” 七宝抬头看着她,纠结了几秒,忍痛把嘴里叼着的玩具球塞进纪秋的手心里。 纪秋拿着被它啃得湿漉漉的玩具球,顿时……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来。 她……又没难过! 谁让它拿玩具来哄了?! 戚年接到纪秋的回电时,正踮着脚去够衣柜顶囤着的两个玩偶。 刚拽住一个角,就听纪秋小声又兴奋地告诉她:“堂哥让你明天下午过来一趟,他把保温盒拿给你。” 戚年“嗯”了一声,反应不及,“过来一趟?过去哪里?” 她把自己踮得更高些,用力扯住玩偶的尾巴,小心翼翼地往下拉。 纪秋边逗狗边回答:“当然是公寓啦。” 噼里啪啦—— 戚年没收住力,衣柜上两个玩偶落下来,还拽翻了一个铁盒子,咚的一声砸在她的额头上…… 嘶—— 疼死了! 戚年的额头被铁盒砸出了一个犄角。 不疼,却很难看…… 吃饭的时候,被毫无爱心的刘夏和李越嘲笑了一整晚,导致她都有了心理阴影,懒觉都没睡,折腾了些头发把伤口挡住。 但不知道是心理问题还是……审美问题,总觉得……好丑! 纪秋昨天听到那惨烈的声音后,第一时间表示慰问。 但到底没有亲眼看见,对戚年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还是没有个具体的形象。于是,等吃过午饭后,她就满怀好奇地和七宝蹲在落地窗前等着戚年的到来。 戚年对和纪言信有关的事情,永远都格外上心。 她来的时候,纪言信还在书房。 纪秋说他在开视频会议,不能打扰,就切了水果,端了饮料来招待她。 有共同话题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时间就过得飞快。 一个小时后,纪言信从书房里出来,见到戚年,还有一瞬的意外。 转瞬,便想起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抬手虚指了一下书房的方向,“进去等我。” 戚年乖乖地应了声,去书房等他。 她前脚刚走,七宝后脚就跟上。 来了书房,就趴在暖暖的羊毛毯上,四爪摊平,只卷着尾巴,偶尔在戚年目光落下来的时候,轻轻地一扫。 纪言信进来时,手里端着两杯茶。 见她拘谨地站着,他随意地指了指沙发,“坐。” 书房里的窗帘半拉着,光线有些暗。就像是下午暮色即将到来时,透着一股沉邃的幽冷。 纪言信也察觉到了,简单地解释:“昨晚没睡好,眼睛怕光。” 说话间,他已经在长沙发的一侧坐下,把杯子轻放在桌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手指抵着杯底,把茶盏推到她的面前。 茶水在昏暗的光线里,簇绿簇绿的,像是祖母绿的宝石,莹润又清澈。 纪言信抬眼看她,“要站着和我说话?”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鼻音,微微的沙哑。 戚年这才回过神,在他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这样近的距离,他强烈的存在感让戚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纪老师,你要是没休息好,我明天再来。” 纪言信似乎是笑了一声,没立刻回答。 他起身,去取了架在书上的眼镜戴上,顺便,看看邮箱里有没有他要的加急档案。 戚年上一次见他戴眼镜,是在实验室里。 他穿着白大褂,双手撑在桌面的两侧,凝神看着电脑显示的实验数据。 眼镜的边框很容易修饰一个人的气质。 意识到自己在走神,戚年赶紧收回思绪。 不太习惯这样的安静,她轻咳了两声,打破这样的沉寂,“我很喜欢纪秋,教画画的事情没有必要那么严肃地对待,我今天……就是来拿保温盒的。” “保温盒我放在鞋柜上面了,你等会儿出去带上就好。”他站起身,原本想好要和她谈的事情,已经被她刚才那句话一字一字瓦解。 又是一阵沉默。 戚年抿了口茶,突然可悲地发现,他们之间的话题都实在少得可怜。 他不愿意多说,而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捧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克制地绷紧了声线:“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纪言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戚年站起身,怕踩到不知道趴在哪儿的七宝,低着头时刻注意着脚下。 等走到了门边,手握上了门把。 却听见身后,几步外,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清晰,沉稳。 下一刻,一只手,从她的身侧越过,落在她面前的房门上,轻轻按住。 戚年蓦然一僵,心跳如擂鼓。 纪言信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眼前的人承受多大的压力,压低了声音,嗓音微哑:“转过身来。” 戚年没敢动。 心底却狂喧:“这是要干吗!要干吗!” 要是被壁咚的话,那是表现得情愿点,还是矜持地推开啊? 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啊! “我说,”他淡了嗓音,这一次,含了笑,低沉清润,“转过身来。” 戚年腿软了软。 他说话时,微低了头。 气息从她的耳郭上拂过,痒痒的,像是有人拿着一根羽毛在她心尖上轻轻地刷过,简直……不能忍! 纪言信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过身来。 晦暗的光线里,他隐在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发光。 他缓缓低下头来,原本按在她肩上的手指抬起,轻轻挑开她额前遮挡伤口的几缕发丝,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顺手一卷,缠在了指尖。 戚年的声音都开始抖了:“纪、纪老师……” 纪言信低眸,和她对视了几秒,问:“疼吗?” 说话间,那温热的手指从她的犄角上拂过。 戚年的心都像是被他用指尖一寸寸摸过去,心痒难耐。 大概是察觉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过危险,纪言信只停留了一瞬,便松开了她的发丝,克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依旧是沉稳矜贵的模样。 戚年眨眼,再眨眼…… 然后…… 落荒而逃。 戚年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当着纪言信的面落荒而逃了。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怯弱的人,在遇到无法承受的事情时,第一个想到的,永远不是挥剑而上。 可这一次……她跑出来之后,就傻眼了。 脚后跟凉凉的,她忘记换鞋……穿着纪言信家的室内拖鞋,就甩门跑了出来。 此刻,站在公寓楼下,上楼换鞋也不是,直接走人也不是…… 尤其是—— 戚年低头,和蹲坐在她脚边的七宝面面相觑。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拐了男神的狗应该以什么理由把狗再送回去? 纪秋嘴里还咬着香喷喷的鸭锁骨,呆愣地看着站在书房门口的纪言信,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哥……戚姐姐跑出去了。” 纪言信眼底浮起压不住的笑意,“嗯”了声,不慌不忙地回卧室取了外套穿上,“等会儿把饭煮上,我带七宝去打针,晚点回来。” 纪秋“啊”了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明天吗?” “提前去。”纪言信拉开柜子,拿上七宝的牵引绳和免疫证,转身瞥了她一眼,“吃完开窗通通气,不然七宝回来又要撕床单。” 纪秋“哦”了声,默默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鸭锁骨。 关上门,纪言信轻叹了口气。 纪言信下楼时,戚年果然没走远。 正蹲在花坛边,抱着双膝和七宝大眼瞪小眼。 一人一狗,还真是出其的和谐。 七宝最先发现纪言信,戚年连它的身影都没看清楚,它已经谄媚又狗腿地缠到了纪言信的身边。 他走一步,它就迈一步,亦步亦趋,像条小尾巴。 戚年立刻站起来,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摆,糯糯地叫他:“纪老师。” 纪言信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七宝没刹住车,一脑袋撞在纪言信的腿上,晕了晕。 他忍不住弯唇,先弯腰给七宝套上牵引绳。 长长的绳子落地,七宝低头,用牙齿叼住,自己牵着。 纪言信揉了揉它柔软的脑袋,站起身,见戚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招招手,“过来。” 戚年抿了抿唇,思想斗争片刻,挪了一小步。 纪言信略微沉默,朝她的方向迈去,把手里拎着的保温盒推给她,“拿好。” 戚年赶紧接过来,抱在了怀里。 纪言信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穿着的那双拖鞋上转悠了一圈,大约是在忍笑,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含混不清:“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戚年囧得就差徒手劈开一条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他这么一调侃,戚年的脸皮生生薄了几分,一下涨得通红,可又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只能任由他边打量,边拿她打趣。 原本就已经很窘迫,可他的目光毫不掩饰,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好像遇见他之后,什么丢人的事,她都做了一遍。 “以后不要再做逃兵。”他的语气随意,深邃又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 戚年看见他眼里的自己,惶然不安。 “不想听的时候可以捂住耳朵,不想看的时候可以遮住眼睛,但不要每次都落荒而逃。”纪言信微曲了膝盖,半蹲下来。 戚年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得下意识地往后,刚退了一步,就被他扣住脚腕。 温热的手指握着她的脚腕,那触感和温度,让她瑟缩了一下,涨红着脸,咬紧了下唇,有些别扭地想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 纪言信抬头看了她一眼,微低了声音:“站稳,别动。” 清润的声音压低,不容抗拒。 戚年立刻乖乖听话。 纪言信松开手,把拎在手里的黑色短靴放到她的面前,这才站起身。 戚年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以为他会替她穿上鞋。 可转念一想,如果会这样做,他就不是纪言信了。 就她所了解的纪言信……也不会做这样逾矩的事情。 她低下头,匆匆地换好鞋,“对不起。” 这声道歉,也不知道是为了刚才鲁莽地穿着拖鞋又拐了狗跑下楼来,还是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又或者…… 两者皆有。 纪言信像是没听见,把玩着车钥匙,问她:“我带七宝去医院打疫苗,要不要一起去?” 戚年一怔,看了眼乖乖蹲坐在纪言信脚边寸步不离的七宝,忙不迭点头道:“要!” 她唇角的笑意还未漾开,一抬头,蓦然撞进了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中,漆黑的,像是无波无澜的古井水,沉默寂静。 可戚年就是觉得……莫名柔和。 宠物医院离纪言信的公寓并不远,或者说,纪言信的公寓坐落在z市最好的地段,闹中取静,大到商场专柜,小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应有尽有。如果开车过去,不过几分钟而已。 戚年牵着七宝坐在后座。 原本抱在怀里的保温盒随意地放在了坐垫上。 七宝似乎对这个粉蓝色的保温盒特别感兴趣,抬起前爪搭在座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纪言信透过后视镜往后瞄了眼,轻笑着提醒:“一旦七宝盯着一样东西超过一分钟,那件东西的下场就是被它撕得粉碎。” 他估计了一下保温盒的坚硬程度,“这个应该碎不了,但难免会被它用来磨牙。” 戚年立刻护着保温盒,丢到了副驾的座椅上,“为什么?它不喜欢吗?” “看情况。”纪言信略微沉吟,“也许是情绪焦躁需要发泄,或是只是单纯地想引起你的注意,有时候它只是想破坏……” “七宝温驯听话,聪明懂事,但也很调皮。”顿了顿,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微沉了沉,“你应该,见识过了。” 他指的是两次被七宝咬坏包的事。 这么意有所指,戚年自然也回想了起来,但一想起七宝歪着脑袋一脸纯良无邪凝视你的表情,以及它撒娇时会打滚,会搭手,会求拥抱的萌态…… 戚年觉得,它无论做了什么调皮的事情,都可以原谅。 歪头杀什么的……真心无力抵抗啊。 就在她被七宝萌得周身都是粉红泡泡时,宠物医院也到了。 纪言信在临时停车位里停了车,先下车去后座牵七宝。 不料,刚欢天喜地地下了车,没几秒,七宝就抱头鼠窜地躲回了车里,一脑袋撞在戚年的腿上,拼命挣扎着往里钻。 戚年错愕地问:“七宝害怕打针?”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成年的金毛因为要打针,吓得瑟瑟发抖,这场面……真的是难得一见。 纪言信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静,他示意戚年先下车,几下拎着七宝的项圈把它带下来。 可即使这样,七宝依旧“呜呜”叫着,拼命地想离宠物医院远一点,再远一点。 “七宝,”纪言信蹲下来,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柔声哄它,“我们只是来打疫苗,打完就回家,我陪着你,嗯?” 他的温柔并不避忌她。 那样耐心地边哄边安慰,直到七宝呜咽着在他掌心下渐渐妥协。 戚年清楚地看见,他眼底漾开的柔和笑意,轻浅,却格外勾人心魄。 她转身,默默地捂住胸口。 心跳得……好快! 耳朵热了!热了! 又要煮熟了! 刚迈进医院的大门,正在摆药品的医生转过头来,见到七宝,有些意外,随即,含笑问道:“哄它进来花了几分钟?” “没留意。”纪言信把免疫证递给他,“提前一天。” 万医生接过来翻了翻,留了句“稍等”,转身去拿针剂。 打针的过程很快,一支狂犬疫苗,一支犬瘟热活性病毒疫苗。七宝很配合,全程连哼一声都没有,脑袋耷拉在纪言信的膝盖上,可怜兮兮地看着戚年。 戚年摸了摸它的脑袋,“乖,我下次给你带鸡胸肉吃。” 她话音刚落,原本蔫不拉几的狗顿时抬爪拍了她一下。 戚年毫无准备之下,被它一爪拍愣了。 纪言信缴完费用正好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把一人一狗拎上车,纪言信送戚年回家。 几个路口,相邻的一条街,他却开得格外缓慢,直到戚年的小区门口,他把车停在距离小区不远的大树下,丝毫没有放她下去的意思。 戚年推了推车门,没推开,转头看他,“纪老师,车锁没开。” “嗯。”他懒懒地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眼趴在坐垫上,一脸“狗生无望”的七宝,微缓了语气,对她说,“陪我坐一会儿。” 戚年立刻识趣地坐好。 她隐隐地觉得纪言信是有话跟她说,也不打扰,低头戳开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直到—— 手心里的手机被他抽走。 戚年正要转头,脑袋被他轻轻地往下一压。 随即,是他微微喑哑的声音响起:“别转头,也不准看我,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着就好。” 戚年的呼吸一窒,双手不由握拳。 半晌,才点头,答“好”字时没忍住,抖了抖。 纪言信看着她瞬间红起来的耳朵和脸颊,满意地松开手,措辞道:“我今年二十八岁,父母在美国经商,有一家上市公司,所以我从小在美国长大,是家里的独子。一年前回国,在z大生化院任教。有一段感情史,无疾而终……” 戚年屏息,忍不住打断他:“你、你告诉我这些干吗?” 她的心乱成了一团乱麻,心脏急速跳动着,有什么东西从沸腾的血液里蔓延,在心尖会聚,心口烫得她几乎不敢呼吸,只能无措又徒劳地拼命遏制。 不对,所有的都不对…… 戚年发誓。 她认真地听他说着每一个字,可这些组合在一起,她却什么也没听明白。 他在说什么,他想告诉她什么,她都不懂。 身旁,是他压得低低的闷笑声。 和浑身紧绷,紧张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戚年,完全两种画风。 戚年咬住下唇,手指被她自己揪得发疼。 “不是说喜欢我?”纪言信收敛起笑意,认真地回答,“我正在给你机会了解我。” “这么明显,”他转头看着她,目光清澈,“难道你没看出来?” 第13章 深海里的光 小的时候,戚年被批评得最多的,就是太懒,不爱动脑筋。 戚爸爸曾一度恐吓她:“要是现在不积极思考,总有一天,你的脑子就会锈住。” 戚年抱着比她脸还大的棒棒糖,惊恐地瞪圆了眼,稚生生地问:“就像是被铁锈住那样吗?” 戚爸爸跷起二郎腿,对恐吓年幼女儿成功,颇有些扬扬得意,“对啊,被铁锈住的脑袋会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你不能再去想复杂的问题,也无法给身边的人做出回应。” 戚年想,她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戚爸爸所说的——脑子锈住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也无法回应。 只本能地,用力呼吸。 眼角的余光,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停留在她的脸颊上,那目光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拂过她的面颊。 温暖,柔软。 到最后,戚年已经连呼吸都忘记了。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纪言信的身上。 这样的安静里,纪言信沉吟片刻,算是补充,也算是解释,告诉她:“别的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更多,如果有兴趣,我不介意你慢慢发现。这些,是回应你在东篱山山顶和我说的那些话。” 戚年怔怔地盯着被她蹂躏得通红的手指,有些不太明白,“你那晚跟纪秋说话的时候,知道我醒了吗?” 纪言信把玩手机的动作一顿,立刻想了起来,“说话的时候不知道,隔天就知道了。” 她那样别扭赌气的态度,他想装作不知道都很困难。 戚年“哦”了声,不知道要说什么,就红着脸继续玩手指。 她只听懂了,那晚他和纪秋说的话并不是故意要说给她听的,那比直接拒绝她,会更让她觉得难过。 但幸好,不是。 事实上,考虑到戚年的领悟力和智商,纪言信还准备了一些话。 可在转头看到她红透了的脖子时,忽然就有些想笑。 她很容易害羞,也很容易胆怯,每次明明是她主动挑起事端,但最后收拾的人,总会莫名地变成他。 但就是这样一株一碰就会缩起来的含羞草,曾经那么勇敢地站在他面前。 以千百种姿态。 不管她是否听得懂,那些话好像已经没有了要说的必要。 他解开锁控,把手机还给她,“给纪秋上课的事,你和她自己商量吧。” 戚年盯着这只蓦然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手,伸手接过来,严肃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纪言信没出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戚年一直记得他刚才说的“别转头,也不准看我,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着就好”,就真的老老实实地不敢犯戒。 余光接收到了他的讯息后,头都没回,推开了车门。 一脚刚迈出去,就被清润的嗓音叫住:“戚年。” 戚年回头。 纪言信竟然在笑,扶着额头,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你可以努力,听见了?”戚年傻傻地看着他,一时不太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 努力? 什么努力? 努力什么? 纪言信却不再回答,闭上眼,挥了挥手。 刘夏一回j市,和戚年的沟通就又变成了视频聊天。 这种模式似乎是从戚年去j省上大学的第二年开始,不能就近陪伴,无论是否有话聊,通常回了寝室,就会顺手开了电脑,邀请视频。 到后来,李越都开始吃醋,嫌戚年总是霸占刘夏的时间。 戚年的视频在考试前就修好了,接收和投放影像都不成问题。 所以,当刘夏震惊地把整张脸贴在镜头上时,戚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心有余悸,“怎、怎么了?” “纪老师他真这么说?” 戚年点头,微红了脸,“我觉得他是在暗示我继续努力追他啊……” 刘夏似乎刚冷静下来,坐回椅子里,一脸惊恐地回答:“最要命的是,我也这么觉得啊。” 戚年:“……” 于是,一场紧急的小组会议不可避免地展开了。 刘夏担任军师,但这职务担当得是真心虚……她从小到大,除了李越还没喜欢过别的男人,几次在小学时期迷恋男神的萌芽,也被李越毫不留情地掐灭干净。 再加上,他们俩是青梅竹马,互通心意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何谈技术指导? 刘夏犯难地用笔帽抵住额头,唉声叹气道:“其实我觉得,走到这一步,哪一计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纪老师已经动心了,你就随意发挥吧。” 戚年正涂着她和七宝蹲在花坛边大眼瞪小眼的简笔画,抽空看了眼视频里皱眉嘀咕的刘夏,还未发表意见,就听她一锤定音:“行了,就这么决定吧。如果这阶段自由发挥失败,我还给你备了一个终极大招。” 戚年好奇地眨眼问:“什么大招?” 刘夏嘿嘿奸笑了两声,“爬上纪老师的床,把生米煮成熟饭啊!” 戚年沉默。 真是……好招啊…… 她低头,继续勾画轮廓。 耳边是刘夏清朗的声音,抱怨j市的房子住着太小,她完全伸展不开拳脚;又抱怨j市的冬天太冷,家里没有暖炉,她除了把自己裹成臃肿的熊之外别无他法;j市的家离市中心太远,周围没有娱乐设施,她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整天窝在被窝里追韩剧;这里不能见到李越,也不能见到戚年,她无聊得快要变成蹲在墙角发霉的蘑菇…… 戚年却听得慢慢勾起唇角。 她听懂了她那些抱怨里,对姥姥还好好活着的感恩。 画完画,戚年自己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目光落在“感情史”三个字上时,顿时回想起在车里,纪言信提起过,自己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经历。 戚年愣了愣,随即狂虐刘夏,“差点忘记问你,你知不知道纪老师的前段感情经历?” 刘夏困得直打哈欠,闻言,不甚在意地回答:“二十八岁的优质精英,你还想他没有感情经历?有经历才好啊,能证明咱们纪教授这朵‘高岭之花’虽然清贵高冷,可毕竟有血有肉啊。” “我没介意啊……我就是好奇。” “我估计他这段感情是在美国,要不是今天听你说,我压根不知道。谁没事就跟人提前女友啊,过去的事情别想了,真想知道……”刘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戚年眼都要瞪直了,威胁她道:“赶紧说,不说我不让我妈给你腌罐头了啊。” “好好好。”刘夏妥协,“真想知道你就赶紧拿下纪老师,自己问他啊……名正言顺对不对?回答得不好,还能罚他睡书房,多好!” 回应她的,是戚年毫不留情地拔掉了电脑的电源。 睡书房什么的……太瞎说了! 戚年默默脸红。 既然要给纪秋上课,糊弄了事肯定是不行的。 戚年在家花了两天的时候,看了视频,又跟有经验的画手朋友交流学习,准备得很充分。 周一的下午两点,戚年准时到达纪言信的公寓。 依旧是纪秋来开门,七宝夹道欢迎。 “我哥被邵醉约出去打球了,不在家。”纪秋吐吐舌头,笑得有些调皮,“你等我十分钟啊,我先去收拾下客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应该是开了空调,室内有些热。 戚年放下双肩包,脱下外套挂在进门的衣架上。 七宝几天没见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脚边,时不时伸爪挠挠地,摇摇尾巴。 她一停下来,七宝就跃进她的怀里,双爪稳稳地搭在她的臂弯,凑过来嗅了嗅。 “我给你带了鸡胸肉,你先下来。”戚年捏了捏它的肉垫,打商量。 下一秒,它就像听懂了一样,往戚年身侧一跃,稳稳落地,乖乖地蹲坐在地板上摇尾巴等喂食。 戚年特意给它带了一纸盒的鸡胸肉,喂了一半,又留了一半,封好了盒子放在桌上。 纪秋刚收拾好,探出半个脑袋来,朝她招招手,“戚姐姐,进来吧。” 戚年应了声,拎着包走进去。 纪秋就站在门边,等她进来,就介绍道:“我就睡这儿,我堂哥的卧室在隔壁。”话落,她又嘀咕了声,“如果不是堂哥跟七宝一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我就带你去参观下了。” 这样的比喻,戚年还是第一次听,不免好奇,“领地意识?” “嗯,我哥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我也不行。”纪秋撇撇嘴,在书桌前坐下来,“我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门口就被拍了拍。 戚年一愣,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你哥回来啦?” 纪秋摇头,无奈地回答:“是七宝……” 仿佛是为了让纪秋的话更可信些,七宝又抬起爪子拍了拍,厚厚的肉垫落在门上,跟常人敲门无异。 戚年问:“平常它都这样?” 纪秋继续摇头道:“我哥在家的时候它可不敢,欺软怕硬的……” 戚年笑了笑,没作声,心里却很是同意:这只狗,一直都很欺负她。 这么想着,她走到门边去开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七宝就伸出爪子把装着鸡胸肉的纸盒从门缝里推进来。 戚年惊奇地拉开门,“七宝,你想告诉我什么?” 七宝甩了甩耳朵,把纸盒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咧着嘴,亮晶晶地看着她。 书房的门磕上,发出轻响。 戚年抬头看去。 只见,纪言信斜倚在门边,懒着语气翻译:“它要你喂它。” 那声音,像是被风吹过,还带着室外的温凉。 宽敞的篮球场里,篮球落地的声音清晰又富有节奏。 邵醉运着球从篮框底下经过,手腕一翻,就把手里的篮球顺毛抛给了站在三分线外、明显心不在焉的纪言信。 纪言信接住,卸了几分力,微微跃起,手腕一抬。 咣当一声轻响—— 球和篮板亲密接触后,坠入篮框,稳稳落地。 邵醉看得一眯眼,“魅力不减当年啊。” 纪言信懒懒地勾唇笑了笑,抬腕看了眼时间,微微挑眉道:“球算是陪了,我能回去了?” 闻言,邵醉球也不捡了,拎起放在长椅上的矿泉水灌了好几口,轻喘着气问他:“有急事?” 纪言信不置可否,“也不是很急。” “行吧。”邵醉挥挥手,一脸的嫌弃,“要不是纪秋说你最近老宅在家里,我都不爱拖你出来。” “纪秋?”纪言信拎起外套的手一顿,转头盯住他,语气危险,“你什么时候跟我堂妹这么要好了?” 邵醉:“……” 从篮球场回到家,纪言信开门进屋。 意外地,客厅里出奇的安静。 他往客厅里扫视了一圈,弯腰换鞋,低头时,发现鞋柜里多了一双黑色的马丁靴,整齐又端正地摆放在角落里。 纪言信面色如常地换了鞋。 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站了片刻,绕去厨房拿饮料。 打开冰箱扫了一眼,顺手拿了一瓶红牛。 铁罐触指冰凉,他却似无所觉,拉开拉环,仰头喝了口,转身走出来。 正要去书房时,不经意地扫到七宝正趴在沙发和桌几之间的毛毯上,企图避开他的视线。 纪言信眉头一挑,握着易拉罐走近。 七宝的爪子下还死死地按着粉红色的纸盒,眼见偷吃事迹败露,它脑袋一缩,掩耳盗铃地把脑袋塞到了桌几下。 纪言信一直在训练七宝拒食,拒绝吃一切没有他首肯的食物。 结果虽然一直不太理想,但至少不会出现……现在这种不可控的情况——偷吃。 纪言信顺手把铁罐放在桌几上,拿起纸盒看了眼。 粉色的纸盒…… 这里,也只有戚年喜欢这样的颜色,有这种……梦幻的审美。 纸盒上,是七宝的口水和啃咬的痕迹。 但显然,它还没有找到打开纸盒的办法,或者说,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它作案…… 纪言信有些头疼地压了压眉心。 从航站楼地下停车场那次起,它对戚年的所有一切都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好奇和热情。 一包狗粮…… 也是出息。 他打开看了眼,见是手工的鸡胸肉,瞥了眼连尾巴都不敢动的七宝,压低了声音,沉声命令:“出来。” 七宝扫了扫尾巴,脑袋埋得更深了。 “最后一遍。” 七宝立刻倒退着挪动几步,把脑袋钻出来看着他,脑袋伏地,眼睛却盯着他,大约是察觉他的不悦,它一吐舌头,不要脸地开始卖萌。 纪言信沉默。 七宝更加得寸进尺,站起来,抬起爪子搭在他的手腕上,温柔注视。 又来…… 纪言信闭了闭眼,惩罚性地拿纸盒在它脑袋上一敲,严肃地告诉它:“没有准许,不可以偷吃,否则,你这个星期只能睡阳台了。”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警告不够严厉,纪言信立刻补充上一句:“零食全减。” 七宝自然听不懂,但它能分辨纪言信的语气,能察言观色。 知道这是纪言信不允许的。 也领会了纪言信后面补上的那句话,它以前犯错时,没少被这么罚过。 于是,整条狗顿时焉了,委屈地“呜”了一声,委顿地趴在了地毯上。 收拾完七宝,纪言信拎起铁罐,边走边喝。 刚走进书房,就听身后轻微的一阵簌响。 纪言信握着门把的手一顿,转身看去。 七宝不知什么时候叼着纸盒蹲坐在客房的门口,毛茸茸的脑袋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它认真地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然后…… 抬爪拍了拍门。 ……学会搬救兵了。 纪言信抚额。 戚年站在书房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两个小时前,纪言信把不老实的七宝拎出客房后,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等会儿结束了来书房找我。” 没交代任何事,也没留下任何讯息。 可那脸色看着……委实不善。 戚年正忐忑着,听见门内传来他清冷的嗓音:“进来。” 纪言信正躺在躺椅上看书,长腿交叠,沐浴着阳光,整个人像是被这金色的光芒洗净了铅华,温和轻暖。 听见脚步声迈进来,他适时翻过一页,提醒她,“关门。” 戚年略有些局促地“哦”了声,转身,轻轻地把门关上。 一声轻响后,戚年盯着门,有些发呆。 上一次……在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忽然跃上来,她猛然涨红了脸,头抵着门小声嘀咕了好几遍:“冷静冷静冷静……” 纪言信良久没有听见动静,微皱了下眉头。 怎么自从上次谈过话之后,小姑娘……反而对他敬而远之了? 难道,上次的表达有错误? 还是…… 他坐起身,手指夹在纸页里,一手抚着书脊,转头看她。 戚年听见他起身的声音就立刻转身站好,只那脸上的热度暂时退不下去,依旧红彤彤的,烧得她头昏脑涨,又开始无法思考。 她低着头,纪言信看不清她的脸,沉吟道:“离我这么远能听清我说话?” 他的本意是叫她上前,不料…… 戚年这个榆木脑袋,“啊”了一声后,结巴着回答:“能、能听……听清楚。” 纪言信唇角微抿,眯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周身温度陡然一降,戚年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意思,热度稍减的脸又烫起来,“我、我还要回家,纪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纪言信幽深沉邃的双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语气平常:“跟你聊一下七宝的事。” 七宝? 戚年狐疑了一下,意识到他是认真地要和她谈一谈,顿时收敛起那些胡思乱想,正经了神色。 没有卖关子,纪言信开门见山地说:“我一直在训练七宝拒食,先有在航站楼扑食,后有肠胃不适让你代为照顾了几天,成果一直不是很理想。” 戚年一凛,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颇有些泫然欲泣的味道。 纪言信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顿,自己也未察觉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柔和了许多:“七宝很特殊,所以以后不要再随便给它喂食。” 戚年却揪错了重点:“很特殊?” 纪言信顺手把书放在旁边的矮柜上,说:“七宝是我从宠物医院领养来的,一年前,我刚搬到这里的时候。” 顿了顿,纪言信似斟酌了下,尽量用平淡的语言告诉她:“七宝一岁多大的时候和原来的主人走失,收助站的志愿者隔天就找到了领养人。因为太匆忙,加上没有经验,没有核实收养人的真实信息,也没有及时地回访。七宝被收养的隔天,它就被领养人的好友用吃的哄走,带回家当自己经营的宠物医院的血狗,七个月后才被察觉不对。突击的志愿者发现,等找到七宝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被要回送到了万医生那里医治。” 他的语气轻而缓,可话里的内容却听得戚年心都揪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低不可闻:“什么血狗?” 纪言信动了动唇,语气微凉:“活体血库。” 戚年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活体血库…… 还到了要送进宠物医院治疗,那情况不明说,她也能猜想到。 一个活体血库,除了无节制的献血,它几乎没有别的作用,没人会爱惜它,没人会心疼它,它被丢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一次次被冰凉的针头扎破皮肤,一次次被无休止地索求它的血液。 那七个月,七宝过得该有多艰难,多绝望? 可即使这样被伤害,它依旧没有用自己锋利的牙齿去反抗。如果不是那位志愿者回访,它是不是还要一直默默地承受,直到它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并不是个有爱心的人。”纪言信站起来。 最后一抹阳光沉入地平线,映照得整片天空都成了瑰丽的金色。 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那双黑亮的眼睛却牢牢地锁住她,“但带它回来,就做好了负责它这辈子的准备。” “所以……要它学会拒食,学会警惕陌生人?”她无法想象如今这么乖巧的七宝,之前竟然经历过这些…… 戚年有些艰涩地看着他,讷讷地问道:“所以叫七宝,是因为那七个月?” 她的声音里是隐藏不住的颤抖和难过。 纪言信听得眉头一蹙。 等戚年察觉到有阴影笼罩而来时,纪言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仅一步的距离,他低下头,像上次在车里,不准她转头看他时那样,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眼睛上,遮挡了她所有的视线。 他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难过。” 戚年的眼睫湿湿的,牙齿咬住下唇,没吭声。 掌心那一点湿润,让他察觉,他低着头,毫无顾忌地看着她,另一只手从她的鼻梁滑下来,捏住她的下颚微微用力,松开被她咬住的嘴唇。 他偏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这件事要听我的,嗯?” 戚年哪敢反驳。 那一声婉转魅惑的尾音让她整颗心都酥软了,全部的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全部都涌上头顶,晕得不知所云,哪还能正常思考? 被他用指尖划过的鼻梁上隐约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她一阵发麻,手脚都忍不住颤抖。 那诱惑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让她寸步沦陷,耳根一酥一软,近乎着迷在这样的温柔和诱哄里。 他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她的自制力在遇到他时就会全盘崩溃,可依旧故意地撩拨她。 如果不是脑海里仅存的一丝清明在支撑着她,这种时候,戚年恐怕忍不住又要落荒而逃。 美色误人……太误人了! 可即使这样,她依旧控制不住地点头,像被蛊惑了一般,软声答应:“好。” 听你的……全部都听你的。 纪言信看着戚年瞬间红透,忽然就起了捉弄她的坏心思。 遮住她眼睛的手未动,捏着她下颚的手指一松,手指落在她嫣红的唇上轻轻一点。 听着她骤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微笑,深邃的眼眸里漾开星星点点的柔和,“害怕?” 戚年摇头。 可被他遮住了视线,一片漆黑的视野里,她惶惶然,就像个迷途的小孩。 她下意识地又想咬住下唇来缓解这样的紧张,却意外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戚年一惊,赶紧松口,“纪、纪老师?” 纪言信眸色沉沉地锁住她的嘴唇,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几分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沙哑:“我那天在车里和你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戚年怔了一下,努力地回想着。 她不安时,眼睫眨动,那柔软的睫毛反复地在他掌心刷过,微微地痒。 纪言信骤然又逼近了一步,原本就贴得很近的身体只要一动就能碰上。 戚年什么都看不见,可感官却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环境下格外清晰,她小心翼翼地喘着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能咬下唇,会咬到他的手指……也不要眨眼睛了,他会不耐烦…… 她含糊着点点头,说话时像嘴里含着糖,咕哝不清:“听进去了。” “那是没听明白?”纪言信问。 他松开落在她唇上的手指,就连遮挡她眼睛的手也放了下去。 戚年却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压根不敢和他对视,“听明白了……” 他松口,愿意让她迈进他的领地里争取他。他也准许,戚年能够继续努力,动摇他坚固如磐石的心。 甚至,他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她了。 这些就是戚年所明白的。 可这样不够。 之前她能够那么勇敢,是因为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让他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正在追求他,所以孤注一掷般,抛开了所有的一切。 但现在他许可了,纵容了,戚年却害怕…… 她不知道他这个许可的底线和原因,生怕自己把握不了这个尺度,把这不易得来的局面三振出局。 纪言信看她紧闭着眼,牵了下嘴角,“看着我回答。” 戚年“哦”了一声,迟疑了下,睁开眼睛看着他。 暮色里,他的那双眼睛深邃幽沉,似有霜华流转,敛起大片华光。 戚年心跳蓦然缓了一下,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 而同时,纪言信低沉的嗓音响起,云淡风轻:“但你看上去,似乎一点表示也没有。” 戚年“哎”了一声,有些意外。 这是……想让她有所表示的意思?纪言信是在……期待吗? 她忍不住又红了红脸,呼吸都有些发烫,闭了闭眼,她小声又害羞地回答:“有的……” 纪言信微微挑眉,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戚年安静了下,声音更弱了,“我一整晚……都没睡着。” 她低着头,有些忐忑地对着手指。 以至于并没能看见,纪言信微微偏头,弯起了唇角。 “你跟我讲道理了……”戚年嘟囔道,“我也不好意思再得寸进尺。” “以前胡搅蛮缠是因为我不讲道理?”纪言信反问。 那语气平淡得察觉不出喜怒,戚年一时也不清楚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辩解道:“我那不叫胡搅蛮缠……” 话音还未落,听他低低地笑起来。 纪言信的手抚上她的后颈,微低了头,还未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 哐哐两声敲门声。 纪秋开门闯进半个脑袋来,清脆的声音彻底撕裂书房里暧昧的氛围:“戚姐姐你今晚留下来……”吃饭吗? 话未说完,已经卡在嗓子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纪秋眨眨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此刻两个人格外暧昧的姿势。 亏她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不惜破门而入刺探军情,生怕堂哥这个不开窍的又说什么话为难戚年…… 敢情她是白担心了啊…… 这进度……好着呢! 她正出神,接收到纪言信凉飕飕的一瞥,背脊一凉,理智立刻回归。 纪秋慌忙后退数步,用力地撞上门,心虚气短地转身跑了两步,又折回来解释:“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们……你们……” 你们什么啊…… 纪秋翻了个白眼,冷汗津津地抹了抹鼻尖,“我下次不敢了,对不起,对不起。” 话落,她立刻钻回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给邵醉发微信:“邵醉,你今晚吃饭缺人夹菜吗?” 几秒后。 邵醉回:“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书房里。 戚年尴尬得都想当鸵鸟,把自己埋进沙坑里,脸上的温度烫得她脑子一阵发晕,几乎要自燃。 她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抬手捂住脸,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那……纪老师,没别的事我能不能先走了?” 纪言信在纪秋关上门的时候,就已经从容地收回手又后退了几步。 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他几步走到衣架前,取下外套,“嗯,我送你。” 戚年摇摇头,很坚持,“不行,我再跟你待一会儿……我真的要爆体而亡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话落,她迈着匆忙的脚步转身就走。 纪言信看着她仓促的背影,有些无语地捏了捏眉心。 爆体而亡? 一个语言专业的研究生,就这么乱用词语? 直到钻进了地铁,戚年一直慌乱跳动的心这才镇定下来。 下班的高峰期,地铁挤得没有一丝空隙。 戚年只要坐一站就能下车,上车后没往里面挤,就站在车门前,抓住了扶手。漆黑的隧道里,地铁经过一串广告位,沉入黑暗时。在并不清晰的倒影里,依稀能看见一个红着脸的女孩,眼底的羞涩未退,漾着一波盈盈而动的水光。 十五分钟后。 七崽:一脸的春心荡漾遮不住了怎么破? 傲娇梵希:秒赞! 奇异兽的毛线团: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大大去男神家给秋姑娘上课的第一天?所以,大大你被男神怎么了?正直脸。 蛋蛋爱睡觉zz:我猜不是摸着男神小手就是看着美男出浴图了,大大你不直播真的对得起从昨晚一直操心到现在的我吗? 人丑就要多读书:我怎么觉得是大大偷吃未遂……结果她还把自己给萌到了? 刘夏刷微博评论刷得乐不可支,隔着屏幕,那笑声依旧魔性。 李越无奈地笑了一声,提醒道:“在姥姥那里,小声点。” “哦哦。”刘夏这才想起来,边擦着眼泪边回头看了眼睡得正安稳的姥姥,“戚年的微博评论永远都很精彩。” 李越敷衍地“嗯”了声,想起什么,问道:“我过几天就来j市了,有没有需要我带的?” 刘夏压着笑,想了会儿,“有啊,阿姨给我腌了几个罐头,你来之前去戚年那儿拿一下吧?” 话落,她叹了口气,轻声抱怨道:“姥姥生病了,我妈的手艺你也知道的……我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没吃过一顿合胃口的饭了,你要赶紧来,喂饱我。” 李越笑了几声,答应下来。 良久,他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正色道:“刘夏,这次过去,我跟你求婚吧?” 刘夏一愣,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你就准备靠阿姨的几个罐头向我求婚?” 戚年额头抵在键盘上,笑得差点喘不上气。等抬起头来时,额头上都被压出了一道淡淡的印子。 “李越后来说什么了?” 刘夏撇嘴,好笑又好气,“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把我拉黑了,现在也没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戚年还没发表赞同的意见,刘夏径自补充道:“谁让他求婚之前还通知我一声……这种事情不应该他自己安排好,给我一个惊喜吗?” 青梅竹马二十年载,对彼此的熟悉都已经深入骨髓了……这种事,似乎也不能怪李越? 正乐着,电脑发出电流波动的噪声。 戚年低头去看手机。 下一秒,手机屏幕一亮,来电显示“纪言信”。 戚年怔了一下,直到刘夏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她才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纪老师的。” 刘夏会意,立刻安静,耳朵却悄悄竖起,恨不得贴着音响。 戚年不自觉背过身去,背对着视频,“纪老师?” 那端传来倒水的声音,水声在静默的通信器两端格外清晰,但纪言信一开口,那低沉缓慢的嗓音一下就把周遭的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是我。” 戚年听着那端低沉磁性的男声,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声,喉间干涩,“我、我知道。” 纪言信静了一瞬,转而问她:“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上纪秋?” 戚年一蒙,紧张起来,“纪秋怎么了吗?” “没事。”纪言信抿了口温茶,低眸扫了眼正跃跃欲试着要扑上来的七宝,只一个微冷的眼神就让它偃旗息鼓,乖乖地趴在地上。 他拿起杯子,走到客厅坐下,不疾不徐地解释:“因为今天下午随意闯进我书房,畏罪溜了。” 他的措辞已尽力地避开了那些暧昧的字眼,可戚年的脸还是轰的一声,像被漫天的火光烧灼,瞬间红了个透彻。 下午在书房…… 不管是出于安慰或是别的什么情绪,纪言信对她做的那些,委实已经超出了他们现在的关系。 她悄悄捂住脸,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很努力地维持住平稳的语气:“你等我几分钟,我试试看。” 纪言信“嗯”了声,也不好奇戚年用什么办法联络纪秋,眸色一转,淡声叮嘱:“只需要告诉她,九点之前还不回来,我明天就把她打包送上飞机。” 戚年已经准备要挂电话了,恍然听到这句话,即使隔着屏幕也嗅到了那语气里森寒的警告之意。 挂断电话,戚年才有那么几分迷惘地盯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为什么纪言信的语气听上去……那么笃定? 就好像知道她一定能联系上纪秋,也一定能把他刚才的那句话转达给她。 刘夏半天不见戚年动弹,敲了敲键盘,语带调笑:“只是接个纪老师的电话,你也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戚年这才回神,“呸”了一声,“纪老师是有事拜托我,我看上去像是那种沉迷美色的人吗?” 刘夏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说:“你根本不用像,你本来就是。”话落,她好奇地看着戚年手指如飞地在屏幕上轻点,歪了歪脑袋,“你有什么事需要纪老师拜托你的?” 戚年边给纪秋打电话,边简单地回答:“纪秋还没回家,纪老师让我打电话问一问。” 刘夏默了默,开口时,语气都有些诡异:“戚年。” “你什么时候和纪老师到了……可以联络他家人的关系了?” 戚年一愣,被套住了。 隔日戚年来的时候,纪言信正要出门。 纪秋昨晚刚被收拾了一顿,一整天没敢招惹纪言信,见着他都躲着走,在客厅狭路相逢时,更是很没义气地把戚年丢下,自己夹着尾巴缩回了客房。 他似乎是刚发现她来了,微微颔首。 黑色的长款大衣衬得他身形俊朗,面容清俊,那双幽沉深邃的眼睛也比往常明亮许多,狭长如墨。 相比较戚年的局促,他从容不少,依旧是寡淡的表情,清冷的双目,和平常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戚年低头从包里翻出给七宝买的小玩具,是个花花绿绿颜色鲜艳样式可爱的玩偶。 她拎着玩偶的耳朵晃了晃,问:“我能不能把这个送给七宝玩?” 纪言信还没回答,七宝霍然从地上站起,几步跑回来,眼巴巴地盯着戚年手里的布偶,吐舌头,摇尾巴。 纪言信拿着钥匙站起来,走近,表情微妙地看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七宝就蹲坐在两个人的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急得挠地板。 良久,他才松口,尽量平和地和她讲道理:“戚年,别这么宠它,会宠坏。” 戚年一句“我愿意”差点脱口而出,幸好,话到了嘴边想起七宝不是她的狗,眯着眼睛朝他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想对它好一点。” 纪言信瞄了她一眼,没说话,只轻拍了一下七宝的脑袋,抬步离开。 纪言信前脚刚走,纪秋后脚就探出了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戚姐姐,我哥走了吧?” 戚年看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样,咬住唇才抑住笑,“嗯,走了。” 纪秋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心累地抱住门框,“可算走了。”她都一早上没敢大声喘气了。 上完课,纪言信还没有回来。 戚年要回家,纪秋坚持送戚年下楼。 酝酿了一路,直到公寓楼下,纪秋才终于下了决心,把犹豫了一天要不要告诉戚年的话倒豆子一样倒出来,“戚姐姐,没准我们要提前去美国了。” 戚年的脚步一顿,问:“什么时候?” 纪秋之前就和她提起过,纪老爷子的体检结果有些小问题,被纪言信的父亲接去美国复诊调养。因为离开得匆忙,那时候纪秋还在冲刺期末考,就没把纪秋一并带走。 “大概就这几天。”纪秋无奈地鼓起脸,“纪叔和婶婶忙,爷爷觉得无聊,就让我和堂哥早点过去陪陪他。” 话落,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戚年,想说又不敢说。 傍晚起风了,戚年出门又忘记戴围巾,这会儿脖子凉飕飕的,看着纪秋这个表情,有些不太妙地问道:“有坏消息?” 纪秋点点头,揪着眉头小声地说:“我昨晚在书房罚站,所以听到了……爷爷打算给堂哥相亲。” 戚年愣住,饶是再极力掩饰,眼底还是流露出几分异样。 纪秋就怕看到她这种表情,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堂哥的意思,而且堂哥拒绝了!就是爷爷……没同意,很坚持地让他……” 说到最后,纪秋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不久前还告诉她可以努力,就昨天,他还……他还…… 戚年咬住下唇,一瞬的难过差点击溃她的防线。 她敛下眸,遮住眼底骤然聚起的泪意,深吸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纪秋的肩膀,“没事,又不是你哥结婚了,你摆出这么沮丧的表情干吗?” 话落,不给纪秋说话的机会,戚年抬手捂了捂她有些凉的耳朵,轻声催促道:“你穿得少,赶紧上楼吧,别感冒了。” 纪秋反手揪住她的袖口,一脸认真地表忠心,“戚姐姐你放心,我去美国之后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堂哥,除了昨天意外失手,破坏你们……” 戚年凄凉的情绪还没酝酿多久,就被纪秋这一本正经的内容给揉碎。她抬手捂住纪秋的嘴,微有了那么几分恼意,“不准说!” 纪秋无奈摊手,被她捂住嘴,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害羞嘛,她懂的! 纪言信要去美国相亲这件事给戚年的冲击不小,但她想着自己在纪言信轮番的打击拒绝下都坚挺到现在,只是一个相亲,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也没矫情。 天天准时地去给纪秋上课。 只是控制不住的,在没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前,想方设法地躲着他。 但到底是在纪言信的地盘上,没躲几天,就在厨房喝水时被逮了个正着。 纪言信煮了咖啡,浓郁的香气萦绕在厨房的上方,馋得戚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要不要来一杯?”他提着咖啡壶示意。 戚年立刻把杯子递过去,看着他敛起双眸,提着咖啡壶沿着壶口给她斟上香气扑鼻的咖啡。氤氲的白雾冉冉而起,瞬间模糊了他清冷的表情。 把咖啡壶放回去,纪言信抬起眼,直直地锁住她,“纪秋在画画?” 戚年点点头,为了避开他的视线,假装认真地在喝咖啡,一不留神灌了一大口,苦得她皱起了眉,直吐舌头,“好苦……” 纪言信的眼底这才有了几分笑意,从柜子上层拿出方糖罐子递给她。 “纪秋应该跟你说过了。”纪言信毫无预兆地开口,“要提前去美国的事。” 戚年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没抬头,“嗯”了声,“知道。” “就在后天。”他低头抿了口咖啡,再开口时,声音像是浸润了水汽,微微湿润,“还有一个多星期过年,正好你也不用来了。” 戚年有些置气地又往咖啡里多加了几勺方糖,什么叫“正好你也不用来了”,不爱听! 纪言信目光落在她不停加糖的手上,声音微沉:“等过完年,年初七回来。” 继续加,继续加…… “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纪言信问。 戚年心底哼了一声,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要祝福你相亲愉快?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然后终于弄明白自己这些天为什么要躲着他了…… 她在吃醋,她在嫉妒! 嫉妒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她一时哑然,埋着头,权当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继续加糖…… 直到,手腕被他一把握住,用力地扣在掌心里。 那温热的温度烫灼着她的手腕,声音压低,醇厚又清润:“再加就不能喝了。” 话落,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松开手。 戚年咬了咬唇,莫名地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一言不发地把盛放着方糖的糖罐子盖好,捧在手心里,低不可闻地回答:“我知道了。” 纪言信低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戚年手一抖,摇摇头,下意识选择遮掩,“没有啊……” 刚抬起头,他便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本来两个人因为倒咖啡而靠得很近,他这一步迈上前,戚年只能往后退才能和他维持正常的距离。 她小心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唇角还故意弯起,露出笑容,“就是想着……有好久见不到你……” 她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地抿了抿唇。 突然就充满了无力感。 她握紧方糖罐子,转身想要把它放回柜子上层,但踮了脚,还是不够高。 戚年囧了囧,正盘算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忽然—— 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她的手被握住,纪言信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把罐子放了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戚年蓦然一惊,直到手里捏得很紧的糖罐被他用手指一抵推回了柜子里,她才慌忙地转回头。 纪言信也正好看着她,那深邃的眸底有光影沉沉掠过,像深海里的一道光,明亮得几乎惊艳。 戚年在这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像是个闯入别人领地的侵略者,无所适从。 “躲不掉是不是?”他突然开口,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着被湿润过的润泽感。 说话时,温热的呼吸从她的耳畔拂过,说不出的撩人。 戚年说不出话,也无法回答,下意识地想避开这样亲密的接触,想躲开他的掌控,放轻了呼吸,自以为不会被察觉地往前倾了倾身体。 重心一变,她的脚尖再无力支撑她身体的重量,她只能靠撑在流理台上的手,费力维持。 纪言信的目光在她用力得泛白的指尖上停留了几秒,勾起唇角露出个微妙的笑容,“还不愿意说?” 戚年这才哑声问:“说、说什么?” 他略低下头,凝视着她,“那我换种问法,纪秋跟你说什么了?” 戚年被他这么围困在流理台和他的身体之间,脑子混乱得几乎无法思考。 她闭了闭眼,小声要求道:“纪老师,你能不能往后退一退……”不然,她一抬眼就避无可避地对上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很容易分神的…… 纪言信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底的光影几变,最终还是没有为难她,往后一退,给她让出空间。 戚年这才收回用力得有些酸疼的手,背在身后揉了揉,“我就是突然拿到了一张准许证,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了……” 她没直接回答,更不会供出纪秋来,就只能四两拨千斤。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他最近对待她的态度实在诡异得让戚年心慌,猜测着他这些举动后的目的,连带着自己也束手束脚,无法施展。 就像是生存在野外的猛兽,再凶猛,在遇到自己没有见过的新奇东西时,也总是先保持三分警惕,直到确认它是被动的,这才开始发动攻击。 显然地,纪言信也只是随口一问,她给出了勉强解释得过去的答案,他便不再追问。 他低头呷了一口咖啡,侧脸在带着冷意的光线里显出几分清冷。 戚年却看得目不转睛。 看他被咖啡沾染的唇漾着一圈水光,看他吞咽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渐渐失神。 她至今都有些想不通,明明纪言信的性子凉薄又清冷,平常对谁都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可这些很平常的生活细节,他却总能做得优雅又诱人…… 甚至,带着几分蛊惑,让人挪不开眼。 如果戚年不是遇见纪言信,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相信一见钟情,可就是……遇见了,见色起意,最后泥足深陷,再也回不到当初的轨道上。 小腿上一暖,戚年回过神来,低头看去。 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懒洋洋地把自己靠在戚年的腿上……蹭了蹭。 戚年这才想起一件被忽视了很久的问题,“你们去美国,那七宝怎么办?” 纪言信正要回书房,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不愿意代为照顾?” 戚年:“……” 所以最近这些反常的亲近,真的不是为了让她收留照顾七宝吗? 第14章 起风了 戚妈妈怕狗,戚年从小到大只在家里养过金鱼和乌龟。 这把男神的狗带回家,还能不被戚妈妈连人带狗地扔出来……还真是一个让她头疼的难题。 学校附近的公寓好久没住,别说没有烟火气,光是打扫收拾都够戚年喝一壶的。眼看着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过年,她往外搬也不合适,只能先斩后奏。 她提前一天把七宝接到家里,这次要住大半个月,她差不多把七宝的全部家当都搬了过来。 戚年前脚刚安置好七宝,戚妈妈后脚就买菜回来了。 一开门看见那么大一只狗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跃跃欲试地想扑到她的身上来,差点炸毛。 七宝也许是察觉到了戚妈妈对它的抗拒和不欢迎,挑了个离戚妈妈最远的角落趴下来。全程保持安静,乖乖地看着戚年。 偶尔听见她口中提到它的名字,它才抬起头,轻轻地摇摇尾巴。 七宝的懂事听话,让戚年三十六计只用了一半,就说服了戚妈妈接受这只狗会在他们家住大半个月的事。 李越晚上来戚年家吃饭,看见戚年家多了这么一条金毛,错愕了半天,“这是纪老师没偷着,把纪老师家的七宝给偷回来了?” 戚年气得翻了个白眼,用力地把他往外推,“出去出去,以后不准进我家门。” 七宝同仇敌忾,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咬着戚爸的裤脚把戚爸拉来当帮手。 戚年顿时乐了,“还是七宝知道心疼我啊。” 吃过饭,戚年送李越下楼,顺便遛狗。 戚妈妈对她收留七宝的其一条件就是自己负责。 一直静默着走到了李越的车前,戚年这才问道:“过完年,你和夏夏一起回来吗?” 李越摇摇头道:“我提前回来。” 戚年“哦”了声,也没什么话可讲,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蛋。 李越笑了笑,解开车锁拉开门才想起有事忘记和她说了,转过身叫住她,“昨晚在饭局上遇到金宪誉了,他跟我问起你。 戚年牵住七宝,神色莫名地问:“问你什么了?” “问你从j市回来了没有,是工作还在上学,哦……”他顿了顿,笑得意味不明,“还问你是不是单身,最后要走了你的手机号码。” 戚年的表情顿时僵住。 金宪誉,李越同寝室的室友,也和他们三人是初高中的同学。 高一开始,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说要追戚年,即使戚年每次面对他的追求攻势都摆出生无可恋的表情,金宪誉依旧执着地从高二一直追到……追到大二。 反正是忽然有一天,金宪誉和她说:“戚年,我不追你了,你不用再躲我了。” 而后,就再没有联系过她。 这么多年了,她都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他已经工作了,就在z市,这两天应该就会联系你。”李越眨眨眼,暗示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这个室友挺好的,你怎么就对他没感觉?” 戚年撇撇嘴道:“夏夏对你这么恶劣,你不照样死心塌地的?” 李越脸一板,作势要揍她,没等他靠近,戚年已经牵着七宝跑出了老远。 直到那白色的身影在夜幕下越来越模糊,李越才小声嘀咕了句:“情人眼里出西施,打是亲骂是爱都不懂?” 戚年就是在围观七宝蹲地如厕时,接到了金宪誉的电话。 她从来不接陌生号码,摸出手机看了眼挂断,塞回去,没多久,铃声坚持不懈地响起。 她这才接起来。 金宪誉的声音比戚年记忆中要低沉许多,带着满满的笑意,叫她:“戚年,我是金宪誉,还记得吗?” 刚被李越复习了一遍…… 戚年“唔”了一声,“记得。” “我听李越说你现在在家?我公司离你家蛮近的,明天中午一起吃饭?”话落,他又赶紧补上一句,“我有女朋友了,你别误会啊。” 戚年默了默。 这算不算是带着女友耀武扬威来了啊? 她叹气,回头看见七宝一本正经地用力拉……心情莫名地很舒畅,“行啊,明天中午。” 不用赶稿也不用备课,戚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盯着窗外的艳阳天半晌才豁然清醒——狗还没遛呢! 手忙脚乱地遛完狗,投完食,戚年连歇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换了身衣服出门赴约。 金宪誉约她在酸菜鱼馆见面。 戚年听到这个地点时,默了默,才若无其事地应下来。 高三的时候,戚年整整两学期都迷恋酸菜鱼,每星期雷打不动地要吃一次。金宪誉每次都会恰好地在她点完菜出现,然后死皮赖脸地留下来蹭一顿,去结账。 到酸菜鱼馆时,金宪誉已经到了,他提前预约了靠窗的位置,边玩手机边等她,远远地看见戚年推门进来,挥了挥手。 戚年扯了扯围巾,走过去。 几年未见,金宪誉原本的青涩早已褪去,已经长成了成熟男人的样子,五官虽然并算不上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倒也很是耐看。 戚年坐下来,解开围巾搭在身边,第一句话是:“女朋友没带来?” 金宪誉愣了一下,笑起来,“谁见初恋带上现任的?” 戚年一僵,朝他挑了挑眉,“我怎么记得你的初恋在幼儿园就发生了?” 金宪誉似乎是没料到戚年会这么回答,朗声笑起来,“几年未见,嘴皮子功夫渐长啊。” 戚年勾勾唇,没说话。 半个小时后,从迈进酸菜鱼馆就开始蔓延的后悔渐渐地侵占了她全部的情绪。 金宪誉从他幼儿园的初恋一直细数到现任女友,更是拿他大学时丰富的感情史当谈资,说得戚年哑口无言,完全接不上话。 这都什么鬼。 她装作在听的样子,刷开微博,发了一条微博—— “曾经追过我几年的男生现在正在我面前炫耀他的‘集邮史’,要怎么不动声色地脱身?在线等,急!” 她原本只是开玩笑,并未指望小天使们能解救她,正思索着找什么借口打断他,手心里握着的手机响起。 戚年低头看去,看到来电显示的那刻,浑身跟通了电一样,抖了抖。 这、这么巧?! 戚年看到来电显示上纪言信的名字时,第一反应是四处张望。 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或低声交谈,或朗声大笑,更何况,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美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戚年嘲笑自己多疑了,可又忍不住猜测。 毕竟这个电话来得时机……委实太巧妙了一些。 金宪誉这番话说下来,早已经口干舌燥,灌了口温水润润嗓子,见戚年盯着手机发愣,疑惑地问:“不接吗?” 戚年这才回过神,晃了晃手机,“那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话落,不等给金宪誉说话的机会,就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临近过年,深冬的寒冷已刻入了骨髓,身体像是四面透风的载体,冷得空洞。 戚年没穿外套也没系围巾,一脚踏出酸菜鱼馆,就被迎面兜来的冷风吹得一个哆嗦,脸都白了一大片。 哆哆嗦嗦地接起电话,戚年握着手机往坐着泊车大叔的避风处躲了躲,“纪、纪老师。” 纪言信正准备挂电话,手机刚离开耳边,就听见她冷得发抖的声音,皱了皱眉,又把手机贴回耳边,“在哪儿?” 戚年对上下打量自己的泊车大叔尴尬地笑了笑,背着风口掩住手机,“我……我在外面和朋友吃饭。” “有时间吗?”纪言信问道。 风声太大,纪言信的声音戚年听得并不真切,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多走几步去卫生间接电话,在餐馆外,真是太受罪了。 她呼出一口气,点头答:“有。” 纪言信握着笔的手指轻轻一转,语气闲适:“我有一份紧急的文件落在家里了,能不能麻烦你走一趟,给我传真过来?” 他解释道:“邵醉也不在国内,只有你……” 戚年听懂了,立刻表态:“没问题,我现在就去你家。” 她实在冷得受不了,跺了跺脚,干脆返身回餐馆,刚往回走了没几步,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又猛然停住脚步,“可我没有你家的钥匙啊。” 纪言信沉吟片刻:“有。” “在装七宝零食的收纳箱夹层里。” 戚年急匆匆地回了家,在七宝装零食的收纳箱夹层里找到纪言信的公寓钥匙时,她的表情有片刻的微妙。 七宝在桌下高高地仰着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从刚才听到戚年翻包时听到零食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它立刻抛开最近疯狂热爱的怪叫鸡在这里蹲点。 见戚年只是找出了一把钥匙,一把搂住她的脚脖子低声撒娇。 “回来喂给你吃……”戚年蹲下去,拉开它的两只前爪。 奈何,她刚用力拉开,七宝就立刻圈上来,死死地抱住,脑袋胡乱地蹭着她的小腿,沾了她一丝袜的狗毛。 搞不定,她只能发短信向纪言信求助。 “纪老师,七宝抱着我的脚不让走……今天能破例用零食满足下吗?” 纪言信回复得很快:“我记得零食收纳袋的最底层放了七宝的浴液,你找找。” 戚年一头雾水地去翻包,刚拿出浴液,死皮赖脸讨零食吃的大金毛霍然一脸严肃地站起来,夹着尾巴溜了…… 就这么…… 溜…… 了…… 几秒后,纪言信问:“解决了?” 嗯……解决了…… 大约半小时后,戚年就到了纪言信的公寓里。 从鞋柜里找出鞋子换上,她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声,一路直奔书房。按照纪言信之前的指示找出放在书桌左侧,压在最底下封存在档案袋里的文件传真过去。 没有一丝人声的书房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空旷又寂静。 还是中午,窗外却乌云沉沉,冷风肆虐,如果不是戚年知道时间,恐怕都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正午还是傍晚了。 呼呼的风声里,树影摇曳。 戚年莫名地觉得心底泛起了凉意,怕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又会半路夺门而逃,低头给纪言信发短信。 “读取进度条20%……” “读取进度条40%……” “读取进度条60%……” 第四条短信刚编辑了两个字,就收到纪言信的回复:“z市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戚年删了,重新编辑:“不怎么好,早上还有太阳,中午的时候天就阴下来,风大,还冷。” 纪言信了然,“害怕?” 戚年:“……”承认了会不会有些丢人?毕竟大白天的也能把自己吓出一身汗来的人,实属少见啊。 不料,没等戚年回答,纪言信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戚年顿时有种被人看穿了的窘迫感。 纪言信丝毫没提短信的事,“纪秋想去北巷古城,攻略都做好了,问你是不是要一起去?” 戚年的注意力果然瞬间被转移,“北巷古城?” 纪言信扣住笔帽,低垂的眼眸里漾过一丝清浅的笑意,“嗯,初九。” “要去要去!” 北巷古城还是戚年和纪秋提起的。 按照原定计划,戚年下一个坑的梗是前世今生,只是遇见了纪言信,就……临时改成了《美人宜修》。 前世今生的故事盘亘在戚年脑海里已经有很多年了,当初因为一时的共鸣,对这个故事一执着就是好几年。可惜几年前和路清舞还是基友的时候,戚年不设防地和路清舞说起过,决裂之后,路清舞没皮没脸地盗用了她的故事、她的创意。 无论是出于避嫌还是别的原因,戚年都无法再写这个故事,哪怕依旧是前世今生这个梗,可到底,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了。 这是她心底最深处的遗憾。 而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纪秋就是其中之一。 传真机的声音把戚年拉回现实,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纪老师,你去吗?” 纪言信不答反问:“我去不去很重要?” 戚年无意识地咬住手指,含糊着回答:“对我而言,很重要。” 除夕夜,失联了大半个星期的纪秋终于给她发来了视频通话。 戚年刚放完烟火进屋,身上还带着寒冬的清冷之气,纪秋就看着她又是抱暖手袋又是垫着七宝暖脚,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正想提醒她注意形象,她堂哥就坐在电脑后…… 话还来不及说,就听戚年贼兮兮地问:“你哥在不在?” 纪秋眉头一挑。 电脑后翻书的人抬起头来,清冷的眉眼静静地盯了她一瞬。 纪秋轻咳了一声,“在”字还未说出口,便听戚年又问:“相亲的结果怎么样?” 这一刻,纪秋好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她立刻掩唇咳嗽了几声,挤眉弄眼地说:“戚姐姐,我哥就在这儿呢……你是不是有话要跟他说?” 戚年:“……” 片刻沉默后,戚年秒速关掉视频通话。 捂着烫红的脸一低头,就看见七宝抬起脑袋看着她。 轰—— 炸了炸了…… 同一时间的美国。 窗外是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室内却在瞬间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纪言信翻过书页,目光随着书页上的文字移动,缓慢得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微毫未受戚年刚才那两句话的影响。 只有始作俑者坐在电脑前冷汗淋漓。 她哪知道…… 纪言信说不去就不去,态度强硬得连老爷子以身体不好为由也坚持拒绝。 再说了,他没收了纪秋的手机。 她想实时直播也没有通信工具好嘛! 这一次的视频通话后,戚年再和纪秋联系时,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她不是没想过询问纪言信……但每次要发短信或是想打电话时,那晚的尴尬依旧历历在目,想着想着,就没勇气问了。 左右人也好端端地在美国,过完年就能见到,也不急着这一时了。 初六傍晚。 李越提前从j市回来,戚年跟戚爸爸借了车去接他。 不过小半个月,可再次见到他,总觉得他又长高了些,气质上稳重成熟了不少,尤其穿着深色的大衣,那面容白皙,棱角分明,竟透着些冷意。 戚年一看李越端出这个表情,心里就是一咯噔。 李越的脸上很少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仅有的两次……一次是戚年弄坏了他的模型,一次是高中的时候有男生欺负刘夏,上课的时间把刘夏反锁在学校的杂物间里。 第一次他和戚年差点绝交,第二次,他把欺负刘夏的男生拉到小树林打了一架,差点记了大过。 不过戚年至今还能回想起,当年她和刘夏知道这件事赶去劝架时,那不可一世的男生鼻青脸肿的样子……真是,太可怜了! 想到这儿,戚年不由苦着脸,无比后悔自己因为好奇李越求婚成功了没有,而殷勤地来接人的这个决定。 走了一段路到车库,李越转身朝戚年伸出手来。 戚年刹住脚步,愣愣地回看着他,“干、干吗?” 李越不太想说话,简单两字回答:“钥匙。” 戚年立刻把车钥匙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他,作为新手……戚年对自己的车技还是很忐忑的。 上了车,李越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转头看了眼戚年,提醒道:“安全带。” 戚年边拉了安全带扣上,边问:“你怎么了?跟夏夏闹不愉快了?” 李越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启动车子后,才“嗯”了声,可具体闹了什么不愉快,却一点想要告诉她的欲望也没有。 这就是刘夏和李越之间的差别。 如果是刘夏和李越闹矛盾了,这会儿肯定拉着她上酒馆子,边喝酒边骂街,什么委屈都跟戚年倒了个干净。 但李越明显不愿意多说…… 车汇入车流,李越烦闷地看着前面因为红绿灯而排起的长队,说:“戚年,陪我喝酒吧。” 好吧。 戚年决定收回刚才的话,其实他们的本质还是非常一致的……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戚年悄悄给刘夏发了微信。 刘夏的回复很冷淡,显然也在气头上,“吵架了。” 戚年头疼地闭了闭眼,回复:“具体情况啊,大小姐!你家李公子都拉着我去买醉了,我不想喝到醉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吗?” 刘夏这才动了恻隐之心,“你看着他点。” 带着戚年,李越还不至于混到去喝酒吧,东拐西绕的,竟然到了学校附近的大排档。 李越要了个包厢,点了一箱啤酒和几道下酒菜,也不管戚年,坐下来就开了酒瓶狠狠地灌了几口。 戚年在心里又把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往上升了两级,红色预警。 李越灌了一瓶酒后,似乎清醒了一些,“戚年,刘夏……” 他才刚说了这两个字,就是一阵无言。 戚年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往李越的伤口上撒盐,就开了瓶酒,陪他喝了几口。啤酒的苦味呛得她皱了皱眉,开口时,声音都带了几分涩意:“情侣之间闹不愉快是常有的,别往心里去啊。” 尤其是刘夏这种不着调的,欺负李越那是常有的事。 李越摇摇头,神色忽然有些落寞,“她说要分手。”顿了顿,声音更加低哑,“你知道,她从来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戚年一怔,有些回不过神来。 明明前不久,刘夏还在和她吐槽,李越竟然想要靠罐头向她求婚,怎么这年一过,两个人就要分手了? 刘夏有时候脾气急,可在李越的面前愿意压制忍耐,李越又是个性子温和的,最能包容。所以平日里,连大小声戚年都没听见过,怎么矛盾一升级就闹上分手了? 但等戚年细问,李越又不说了,只一口口地灌着酒,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戚年头疼得直揉眉头。 这种情况,她瞎掺和不行,不掺和……似乎也不行。 两头探了口风,皆一无所获后,戚年愁得也狠狠喝了一大口酒解解渴。 结果,戚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酒量不足以支撑她喝酒解渴的程度,没一会儿,就觉得头重脚轻,晕乎了起来。 包厢里酒气扑鼻,戚年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这时再嗅着酒香,脑子跟僵住了一般,连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她推开酒瓶,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大麦茶灌了几口,这才清明了几分。 李越已经半醉,戚年夺过他手里的酒瓶,看他撑着额头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先送你回去。” 戚年去结了账,让老板帮忙叫了一个代驾,先把李越送回家。 李叔还没睡,叮嘱戚年回去的路上小心后,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扶着李越上了楼。 不知道是不是喝酒了的原因,很多微小的情绪都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断被放大。 戚年靠着椅背,突然有些疲倦。 她想起了高中那年的各奔东西,也想起了自己初迈入画手圈时受到的欺负和背叛,到最后,想起纪言信,莫名地就湿了眼眶,难过得无以复加。 代驾的姑娘握着方向盘良久,看戚年捂住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终是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问她:“姑娘,接下来送你回家?” 戚年摇摇头,“我要先去搬狗粮……” 代驾的姑娘唇角抽了抽,无力地问:“地址。” 戚年报上了纪言信公寓的地址,等站到了纪言信的公寓门口,才想起先给他发个短信报备下。 开了门,戚年在墙壁上摸索着按亮玄关的壁灯。 暖茶色的灯光驱散了戚年心头的几缕不安,她快速换了鞋,直奔厨房放着七宝狗粮和零食的柜子。 厨房电灯的开关不清楚在什么地方,戚年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借着玄关勉强能够视物的灯光去开上面的柜子。 窸窸窣窣的动静里,戚年却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她毛骨悚然,手上的动作不由放轻,屏息侧耳。 可刚才那轻微的呼吸声却像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一般,房间内安静得只有她因为害怕而越来越沉的呼吸和胸腔内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戚年从小胆子就小,三个人里,她是最不经吓的那个。 以前过年时,三户人家凑在一起,李越和刘夏就爱蒙在被子里互相讲鬼故事,戚年一个无辜受灾的人往往被吓得面色发白,手脚发软。 到后来,有一次她吓狠了,接连几天梦魇,李越和刘夏才不敢再当着她的面说这些。 她默默地吞咽了下,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也不再耽搁,把狗粮和软骨钙粉的罐头抱进怀里,反手关上柜子门,转身离开。 可刚走到玄关,就听刚才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是从客厅里传来的。 戚年脸色一白,整个人如坠冰窟。 屋子里有、有人! 戚年惊慌失措地握住门把,也不顾没穿鞋的脚一阵发凉,刚要用力,眼角余光瞥见鞋柜里属于纪言信的鞋子时,顿时冷静下来。 纪言信回来了? 她狐疑地借着灯光凝神看去。 虚惊一场后,心跳更加剧烈,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血脉跳动时的突突声像是在脑海里炸响一般,让她静不下来。 戚年放下怀里抱着的狗粮和罐头,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她光注意着靠近沙发,没有注意到脚下,踢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疼得她闷哼一声,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踢到了行李箱。 戚年单脚跳着扶住扶手,刚站稳,不料,身侧突然伸出一双手来,准确又快速地钳住戚年的双手,一阵天旋地转,戚年已经被人反压在沙发里,紧紧地锁死了双手。 戚年一惊,下意识地用腿去踢,不知道踢到了那个人哪里,他一声不吭地单膝压住她乱动的双腿,手上禁锢的动作用力,仅仅几秒,就把戚年控制得动弹不得。 戚年已经吓傻了,呆愣地看着黑暗里隐约只有一个模糊轮廓的男人,半晌才剧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我……” 纪言信听见这个声音怔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几分,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太确定地叫她:“戚年?” 戚年呜咽了两声,却不回答,只是压低了声音在哭。 纪言信微低了头,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打量了她几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是你。” 那低沉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 戚年被他用力握住的手腕一阵阵发疼,抽噎了两声,带着哭腔,“你松开我……” 她微弱的声音像小奶猫一样,掌心里的挣动都像是在挠痒。 纪言信低头看着她,适应了黑暗的双眸已经能够把她看得清晰,那双含着眼泪的眼睛像是上好的玛瑙,漆黑明亮。这会儿咬着唇,颇有些羞恼地看着他。 刚睡醒,他的感官迟钝不少,直到这会儿,才嗅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 他低头,骤然拉近的距离吓得戚年哭声一止,瞪着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惊惶地看着他。眼角处的眼泪,摇摇欲坠。 纪言信只是偏头嗅了嗅她唇上的味道,闻到酒气,微微蹙眉,语气不悦:“喝酒了?” 戚年被他的语气唬得一愣,老老实实地点头,“喝、喝了一点……” 纪言信似乎是笑了一声,声音沉冷:“不止一点。” 戚年沉默。 也不敢哭了,就这么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期望他能够良心发现先松开她。 但显然地,纪言信对目前压制她的姿势并没有半分不满,那双深邃幽深的眼睛盯着她,那语气却是寒凉得让她打了个哆嗦,“来找我?” 他不提还好,一提……戚年心里的委屈就跟发酵了一样,拼命地往外涌。 她用力地摇摇头,“我是来拿狗粮的,七宝的狗粮没有了……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如果知道,我一定……”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低不可闻,又开始啜泣。 纪言信无奈地闭了闭眼,语气又凉了凉:“不准哭了。” 戚年根本停不下来,他一凶,她啜泣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一些。 纪言信一天没睡觉,下了飞机刚睡了半小时,被吵醒不说,这会儿被戚年哭得心烦意乱,耐心彻底告罄,他忽然一低头,咬住她的唇。 第15章 为你一人所有 近在尺咫的距离。 他们不是第一次离得那么近,却是第一次……近到呼吸相闻,唇齿交缠。 咬得重了,怕她又哭。 所以纪言信只是轻轻地咬住她的下唇,压下去,用力地吻住。 唇瓣相贴的触感清晰得可怕。 她的唇柔软,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纪言信并不爱啤酒的味道,可意外地,这一次却觉得香甜可闻。 戚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连哭都忘记了,只看得见他那双在黑暗中却越发明亮的眼睛,漆黑的,却带着光。 他的呼吸滚烫,鼻尖却微微地带着凉意。 可戚年却觉得,有一种奇异的酥麻从心尖漫开,一点点地汇入她的血液里,走遍她的全身。 这个吻甚至都算不上吻,也不那么温柔。 可她就是……意乱情迷。 那种以他为中心,渐渐旋转开的旋涡,而她在岸边,毫无预兆地被卷入,深深地陷了进去。 直到…… 戚年的腿被他压得发麻,她难受地动了动,想说话,嘴唇被他咬着,封住了所有可能说出口的话。 腿麻得难受,她动了动,被他压得更紧,那一阵酸麻把她刚咽回去的眼泪又逼了出来,她小声地呜咽着,不敢招惹他,却又忍不住。 纪言信蹙眉,终于往后一退,松开她的嘴唇,“怎么还哭?” 语气无奈得似乎拿她没有办法。 戚年的眼底盛满了眼泪,被凉薄的月光一衬,却像是一捧星辉,亮得夺目。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腿……腿麻了。” 纪言信静默了几秒。 这种时候,他竟然有些想笑。 但顾念着戚年薄得不能再薄的面子,他花了几秒钟克制住。原本钳制她的手一用力,把她从沙发里拉起来,压着她的腿也松开,在她身旁坐下。 身旁的沙发往下一陷,戚年咬住唇才抑住倒抽冷气的声音,缓过那一阵麻意,她一动也不敢动,忍得一头冷汗。 纪言信没去开灯。 勉强能视物,给自己倒了杯水,可送到了嘴边又想起,这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又放了回去。 等过了一分钟。 他问:“腿好了没有?” 那声音透着几分沙哑,似乎没有休息好。 “没有。”戚年用手指戳了一下,那酸酸胀胀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唔”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是明天回来吗?” 她都打算好今晚回去问纪秋要航班号,然后明天带着七宝去接机…… “有点事。”纪言信的声音淡了淡,不想多说。 “那纪秋呢?” “她过两天跟爷爷一起回来。”他转头看了她一眼,问,“为什么晚上过来?” 戚年委屈地只想对手指,“李越今天回来,我去接他,本来是送他回去之后,我正好顺路来拿……可是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就这个时间了……” 她努力地看清手表,小声地说:“也……没有很晚吧?” 纪言信闭了闭眼,不想和她说话。 这个念头还没超过三秒,他又无力地问起:“怎么过来的?” 他不问,戚年差点没想起来……代驾还在楼下等着啊! “我要走了……”戚年火急火燎地站起来,抬步就走。 纪言信下意识地在她经过自己面前时,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那声音早已没了之前的温厚,冷冽得像坠入了冰窖,“又要逃?” 他的掌心灼热,紧扣住她,用力得让戚年无法再往前。 戚年迟钝,没有感觉到他那隐约的怒意,一愣后才想起回答:“我、我是找了代驾过来的,我上来很久了,不……” 纪言信打断她:“我送你回去。” 戚年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即拒绝:“你不是刚回来吗?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纪言信松开她的手,站起来,顺手从椅背上拎起自己的外套穿上。 戚年还想阻拦,拉住他的袖口,“纪老师,真的不用了,你现在……” “我不放心。”他垂眸盯住她,“这个理由可以吗?” 戚年一怔。 连着被抢白了两次,她今晚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跟僵住了一样,无法思考。 她默默地松开拽住他袖口的手,声音低若蚊蝇:“可以。” 戚年抱着狗粮跟在纪言信的身后下楼。 代驾的姑娘正靠在车门旁抽烟,指间的火星一明一灭,看见戚年跟在纪言信身后出来,原本平静的眸子微泛起嘲弄的笑意。 指间的烟被她掷在地上,几下用脚碾熄,她笑了笑,问:“还走不走?” “我送她回去就行,多少?” 代驾的姑娘竖了下手指比了个数,看着他数了钱,接过来收进口袋里。 转身走了几步,她想起什么,回过头,“我不是坏人,对女的也没兴趣。” 话落,朝纪言信抛了个媚眼,这才笑着快步离开。 戚年一愣,第一个反应是……这姑娘的性格还真是率直啊。 第二个反应……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害怕她有企图才找了纪言信出来? 可她明明只是顺手牵羊……唔,严格说起来,还是这只羊自己非要出来的…… 一路上,纪言信除了刚上车问了一句“现在住哪儿”之外,一直冷着脸没说话,心情看上去非常糟糕的样子…… 戚年想起当初自己只是问他要了手机号码,他就不高兴了那么久,何况刚才那女孩直接向他抛了媚眼……这会儿应该想掐人? 她估摸着自己纤细的脖子还不够让纪言信折的,就没敢凑上去,安静地抱着狗粮数经过的路灯。 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小区了,戚年才想起问:“那七宝……你今晚带走吗?” “不方便?”纪言信看着路况,没转头。 “方便!” 这段时间养下来,戚妈妈对狗狗的恐惧已经降低了不少,除了不敢遛七宝,别的都没问题。 至于戚爸,他知道七宝的主人就要回来了,想起来就会问:“七宝什么时候被接走啊?让它多住两天,以后可不一定会来我们家了。” 他跟戚年骨子里都是喜欢小动物的,尤其七宝又懂事又乖巧,还能满足他奇怪的拍摄欲…… 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那等从北巷古城回来,再接回来吧。”他放缓速度,经过小区门前的减速带,再往里就不知道戚年住哪儿了,“指路。” “一直开,最后一栋。”戚年看着或是散步,或是逛街回来的左邻右舍,莫名心虚。 想着等会儿他就要从这里走出去,不知道会被多少熟人看到,就控制不住地热红了耳根。 等拐进最后一栋公寓楼,戚年示意道:“停在空着的那个停车位就可以。” 车灯明亮,一眼看过去,能够很清晰地看见地面上一个白漆的“7”字。 纪言信挑了挑眉,颇有些兴味,“你家是不是什么数字都要和七挂钩?” 戚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像的确是这样,我小学到大学,所有的学号基本上都带了七。” 停好车,熄了火。 纪言信转头看她,在路灯下,她的鼻尖有些红红的,那双眼睛因为刚哭过不久,还泛着湿意,这会儿唇角弯着笑,倒显得那双眼熠熠生辉。 鬼使神差地,他问:“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他意有所指得那么明显,戚年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前半个小时发生的事,原本就热烘烘的耳根就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一样,那滚烫的热度渐渐地往她的两颊蔓延。 她下意识地咬住唇,刚咬住,就想起他咬着自己下唇用力吻上来的样子,触电一般松开,讷讷地搅着自己的手指,不知所措。 他眯起眼,突然有耐心翻旧账了,“除夕夜不是还问纪秋我的相亲结果?” 戚年羞愧地埋头。 还想着要矜持下的……结果…… “不好奇?不想知道结果?”他声音低沉诱惑,徐徐诱之。 戚年捂住涨得通红的脸,抗拒不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想知道……” 想得都快走火入魔了。 联系不上纪秋,不知道他是不是对相亲的对象很满意,这些时间是不是还有再跟那个女孩约会见面,会不会……她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只是这些沮丧的情绪只能压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一旦得见日光,它们就会像漫天飘舞的飞絮,一点点侵占她全部的心房。 让她不安,让她焦虑,让她痛不欲生。 她从不在意他始终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样子,她怕的是——有一天她连仰望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鼻子酸酸的,她又想哭了。 戚年用力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道:“如果是不好的消息,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听出她那隐约的哭腔,纪言信却没有一丝不耐。 他专注地凝视着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沙堆”里的戚年,有那么片刻,似乎听见了心里某一处塌陷的声音。 那是很柔软的力量,让他也无力抗拒。 “我没去。”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转过来。 戚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专注的眼神里,有些发蒙,心脏比她先一步感知到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电流,怦怦怦地剧烈跳动着。 “没有兴趣,也不想期待。”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虽然这么说有些薄情,但我……确实不是一个有耐心等陌生人走进这里的人。” 戚年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自己的声音,唯一清晰的,是她沮丧得要哭出来的情绪,“我……我有些听不懂……” 纪言信捏住她下巴的手一转,落在她的眉心上轻轻一点,明明是个暧昧又亲密的动作,他却正经得像是在讲台上讲课,眼神沉静如水,“不要装傻。” 他的嗓音微沉,喑哑又魅惑:“我知道,你都明白。” 被他指尖点过的眉心滚烫,戚年有些不自然地舔了舔唇,“可我不确定……” 戚年的不懂,其实是不懂他这些时日的转变。 几个月以来,她已经习惯了纪言信的不冷不热,不咸不淡。除了七宝之外,他无论是喜欢,或是厌恶,所有的表现始终都是淡淡的,让人看不透也猜不出。 尤其每次和她的亲近,似乎都是顺势而为,带了几分喜怒不辨。他也从未解释,甚至于……每一次若即若离,表现得压根不想让她误解。 这直接导致戚年在他身边时,都有种被束住手脚无力施展的感觉。 好吧,简单地说,就是……她对纪言信喜欢她这件事,非常没有信心。 那种不真实感,就像是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踩在万丈悬空的地方,一路走过去,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寸步难行。 她之前之所以能胆大妄为,就是仗着自己蒙着眼,哪怕是迎着风刃,也走得大步流星。但等到纪言信亲手摘掉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让她能够看见所处的位置,哪怕他就在她几步之外的地方,她也不敢逾矩冒犯。 可是现在…… 他却在这样踌躇的自己面前,伸出了手。 纪言信没作声,只是看向前面那幢未拉窗帘的一楼住户,夫妻二人似乎是在为分配家务而争吵。 就这么沉默了良久,大概是觉得再不回答,戚年又要哭了。 他这才开口,声音像被揉碎的阳光:“就是你想的那样。” 戚年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他,刚才……他说的是“就是你想的那样”对吗?对吗?对吗? 唔…… 她用爪子捂住脸,似乎这样还觉得有些害羞,又扭开脸,声音从她的指缝中流出:“那我是不是可以给你送早餐,可以约你出去吃饭看电影,想七宝的时候即使没事找你也可以随时过去……” 她的声音柔软,像是含着糖。 纪言信下了飞机后的疲倦感意外地减轻了不少。 “随时不行。”纪言信打断她,“有些时候,不太方便见你。” 戚年唇边不断扩大的笑容微敛,顾不得害羞,拿开手,有些紧张,“什么时候?” 改作业的时候? 或者……写论文? 不然就是…… 还没等她把所有的可能性想一遍,纪言信回答:“刚洗完澡的时候。” 那声音有些奇怪,似乎是压着笑,又像是在故作严肃,“刚洗完澡衣冠不整,不宜见客。” 衣、衣冠不整? 戚年听见这四个字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奔腾得厉害,耳边阵阵嗡鸣不绝。 立刻脑补出他只在腰上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来,半湿的头发还在滴水,那水珠顺着他的鼻梁落在他的唇上,又沿着他的唇线隐没在他的唇间,染得他唇上一片湿润的水色。 就是不知道,那光裸的上身……有没有腹肌? 戚年想得鼻尖发热,整张脸热得通红,连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惊慌地直接推门而出。 纪言信转头看去时,只看到她仓皇的背影。 他无奈地用指尖抵了抵眉心,恨铁不成钢,“刚撩两句就又跑了……出息。” 戚年埋头跑进公寓楼,脸烫得厉害,她边用稍凉一些的手背给自己降温,边瞄了眼映出自己身影的电梯金属门。 不甚清晰的镜面里,戚年看见自己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着车钥匙。 她一愣,瞠目结舌……那那那那不是她家的车吗?她跑什么啊! 那天晚上,沉寂了好几天的七崽终于更新微博了,更恐怖的是……这次还是谜一样的刷屏更新…… 周欣欣正在微博看热门话题,随手一刷新首页,满目的七崽霸屏。 七崽:汪汪汪汪汪…… 七崽:汪汪汪汪汪…… 七崽:汪汪汪汪汪…… 小天使们一头雾水。 元气兔:是不是被七宝盗号了…… 高冷的草镜:麻蛋,我好歹精通六国语言啊,愣是一个字也没看懂。 万人中独我孤独的漂亮:挑眉,坐等大神翻译。 川流不向西:男神跟你表白了? 周欣欣笑了声,顺手又刷新了一次首页,这一次,又刷出了一条最新微博。 七崽:《美人宜修》已签约。@欣欣_zhou 她微眯了眼,叼着鸡爪毫不犹豫地戳开戚年的私信。 “在?” 戚年:“吱。” 周欣欣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之前不是说晚点公布签约实体的消息吗?” 戚年撸了一把七宝毛茸茸的脑袋,心情好得只想搂着七宝满地打滚,看到私信,顺手回:“之前不是怕追不到男神就坑了吗,现在觉得男神迟早会是囊中之物……有底气了。” 周欣欣满头黑线,“难道我的爱还不足以支撑你填完这个坑吗?好歹也基了那么多年,就一点不考虑下我的感受,不怕我心肌梗死随时离开人世吗?” 七宝把爪子搭在戚年毛茸茸的拖鞋上,眼睛专注地盯着她拖鞋上那白白的两根兔子耳朵,像是突然才发现这么有趣的东西,低头嗅了嗅。 戚年没留意,只是怕踩着它,往边上挪了挪。 七宝盯着兔子耳朵看了会儿,也……挪了挪…… 和编辑交恶最直接的报复……就是被截图晒聊天记录。 周欣欣没跟戚年客气,截图了私信对话直接po上了微博,尤其是那句“现在觉得男神迟早会是囊中之物……有底气了”那句话,下面用加粗的红色颜料画了两条线。 然后…… 小天使们炸了。 攻势太猛,戚年被艾特得正要关掉微博降降温,房门被叩响。 戚年穿着那双兔子耳朵一蹦一跳地去开门,刚拉开门,就看见一脸严肃的戚妈妈站在门口,身后是不停朝她使眼色的戚爸。 戚年心里微微沉重,脸上嬉笑的表情一收,狐疑地问:“怎、怎么了?” 附近有一家商场开业,开业活动从早做到晚。 戚妈妈吃过饭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戚爸去大采购,刚回来,结果上楼的时候,和隔壁下楼扔垃圾的周姨碰到。 隔壁的周姨算是小区里出了名的百事通,虽说这小区也不大,但一户户人家的事情这位周姨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今天李家那调皮不上进的儿子逃课去网吧,明天陶家的姑娘又参加了什么比赛拿了多少奖,或者是谁家小两口昨晚吵架了,谁家的丈夫出门做生意回来了…… 一群无所事事的女人总会聚在小区的花园里八卦来八卦去。 往常戚妈妈也是很爱凑热闹的,但这限于……听别人家的八卦,一旦事情的主人公变成了自家的女儿,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她沉了脸,语气尽量和缓地问:“你今天不是去接阿越了吗?” 戚年迷茫地点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难不成李叔来告状了?! 戚妈看了她一眼,又问:“那怎么弄得那么晚回来,我听周姨说你回来没多久?” 是没多久…… 戚年有些心虚,“李越和夏夏……闹不愉快了,我就去当知心大姐了。” 唔,准确地说应该是陪酒小妹。 不过这种情况下,撒点小谎也是无伤大雅的。 戚妈妈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那你周姨怎么说你是被一个陌生男人送回来的?两个人还在车里待了好久,不知道做什么。” 戚年被撞破小秘密,刚淡下去的脸色一下又涨得通红,“什么……什么不知道做什么,就是……” 就是什么……戚年也回答不上来。 戚爸立刻打圆场:“有问题好好问,咄咄逼人的,把她都吓着了。”话落,转头严厉地对戚年下了话,“你妈也是担心你,你不知道隔壁那周姨是什么人啊,嘴跟吃了几斤臭豆腐一样臭得不行,说的话难听得要命。” 七宝撅着屁股趴到戚年脚边,脑袋搁在她的兔子耳朵上蹭了蹭。 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啊…… 戚年悄悄地移了移脚,试图让七宝能够明白现在她正在被二堂会审。 七宝张嘴叼住兔子耳朵。 戚年顿时不敢动了,在戚妈妈越来越严肃的眼神里,正要交代…… 戚爸突然插话问:“戚年,你是不是找男朋友了还没告诉爸爸啊?” 啊……戚年愣住。 戚妈妈的表情也微妙起来,“找男朋友了?” 戚年刚要摇头,戚爸又接过话茬:“我看就是男朋友,你看她最近神秘兮兮地老往外跑。” 于是,当事人一句话没说,这件事的走向就这么被戚爸往“戚年交了男朋友,这是正常交往”的方向给安了上去。 戚年想了想,没辩解。 眼看着这件事就要被戚爸和戚年这么糊弄过去,只听刺啦一声…… 戚年僵硬着脖子低头看去—— 七宝叼着她拖鞋上的兔子耳朵,朝她摇尾巴…… 那晶亮的眼神,和摇得虎虎生威的尾巴,无一不昭示着它此刻的欢快。 下一秒,戚妈妈皱起眉头,问:“你说帮朋友养狗,这朋友……不会就是你这个男朋友吧?” 戚年尴尬地笑了笑,“好像……是……” 一句底气不足又模棱两可的“好像是”导致戚年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只能接受戚妈妈对她那位“男朋友”的盘问。 比如,戚妈妈问:“他几岁了?” 戚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二十八。” 戚妈妈呵呵了一声,“你连你男朋友几岁都不知道就敢跟他交往?” 戚年立刻改口:“二十八!我确定。” 戚妈妈喝了口花茶,凉飕飕地睨了她一眼,“我喜欢差四岁的。” 戚年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盯着秃了一耳朵的兔子拖鞋,不作声。 “二十八岁了那总该有个正经工作了,干什么的?” 当教授?不行,这个不能回答。她还没毕业,师生恋的噱头估计会吓着戚妈。 “做实验的……”戚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戚妈的脸色,见她皱起眉,立刻补充,“夏夏和李越都认识,还挺熟的。” 戚妈妈刚皱起的眉头一舒,暗自琢磨。 跟刘夏和李越都认识,那人品应该不会坏到哪儿去,又是做实验的,就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性…… “他家住哪儿?” “住祁承那……”戚年轻咳了一声,又装作不知情一般补充一句,“就那附近的小区,我还没去过。” 戚妈妈满意,微微颔首,提醒她:“都在交往了,住在哪里还是要知道的。找机会要问问他家里有什么人,要知根知底,你不好意思问就让夏夏、李越问,他们不是熟吗?” 戚年乖乖地“哦”了一声,温顺地点头道:“知道了。” 戚妈妈这才露出几分笑意,“那他平常舍得对你花钱吗,大方不大方?男人太小家子气了以后过日子会委屈你,你得擦亮眼睛盯着,别谈个恋爱就一头栽进去。” 戚年被问得满头虚汗,胡乱点点头。 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她回答得心虚气短,简直折寿。 眼看着戚妈妈还要再问些什么,戚年急忙挽住她的手,在戚妈妈的怀里蹭了蹭,撒娇道:“他对我挺好的,妈你就别多问了。我晚上还要更新呢,等改天我把他带来给你看看,你自己问他好不好?” 戚年原本是想先搪塞过去,不料,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见戚妈妈眼睛一亮,非常赞同戚年的提议:“既然你喜欢,那就早点带来让我先给你把把关,也不用挑什么日子,这不是七宝在这儿吗?哪天他把七宝带走的时候,你让他上来见一面。” 戚年顿时石化…… 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左哄右哄,好不容易把戚妈妈哄走,戚年关上门,反身靠在门板上直喘气,手心的虚汗沁得发凉。 即使高三那年叛逆期,戚年也没敢在戚妈妈面前撒过谎,今天可真是把这几年的谎都给撒光了,这会儿肾虚气短地只想抓个壮丁补一补…… 她转头盯着趴在地上叼着兔耳朵卖萌的七宝,勾勾手指,“你过来!” 压低的声音里是故作严肃的凶悍。 七宝像是丝毫没察觉到她虚张声势的怒气,摇着尾巴走到她面前,静静地看了几秒钟,那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她和天花板上的壁灯,暖得像是正午的阳光。 戚年扭开头哼了一声,抬手指住它,“你现在是胆子越来越肥了啊,你知道……” 话音未落,指尖一暖。 戚年诧异地转头,只见七宝不知何时吐出兔耳朵,张嘴叼住了她的手指。 湿漉漉的,还有些黏糊糊的…… 见她看过来,七宝努力地摇尾巴,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是在对她笑。 这么一只漂亮的金毛,耐心十足地安抚着她强装出来的暴躁。 戚年发现……她完全没法再强硬起来啊! 她嘤嘤嘤着用另一只手捂住脸。 什么样的狗就有什么样的主人,戚年现在算是懂了,撩起人来,真是……无论什么情况都无法免疫、无法习惯。 悲愤交加的戚年,怒而告状。 一分钟后,纪言信的手机里收到这样一条投诉。 “纪老师,七宝吃了我的兔耳朵!” 纪言信正在和邵醉视频,研究一组实验中出现的异常数据。 短信进入时引起的电流波动让他低头看去,对面的邵醉也是话音一止,暂停了交流。 兔耳朵? 纪言信微微蹙眉,边示意邵醉继续,边回:“什么兔耳朵?” 戚年解释:“兔子拖鞋,七宝把耳朵叼走了【笑cry】。” 纪言信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前几天在她微博上看到的那双粉红色的兔子拖鞋,上面毛茸茸的兔耳尤为显眼。 好像是韩国代购回来的? 七宝总破坏戚年东西的习惯怎么现在也没改掉? 难道它也喜欢那种女孩子才喜欢的,毛茸茸的、亮晶晶的,又长得漂亮的东西? 邵醉提了几个点没等到纪言信的回答,一抬头,就见纪言信眉心紧锁。他一顿,疑惑地检查了一遍自己在稿纸上推演的计算过程,“哪里错了?” 纪言信搭在键盘上的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空格键,很深沉地摇摇头道:“没有,继续。” 邵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几口润嗓,见他的注意力明显不在他们讨论的话题上,疑惑地问:“你跟谁聊呢?” 纪言信头也没抬地回答:“戚年。” 邵醉还未咽下去的水差点一口喷出来,那不是……纪秋的女神? 他心有余悸地把水咽下,含糊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纪言信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能告诉他,淡淡道:“七宝把她拖鞋咬坏了。” 邵醉:“……” 沉默良久,邵醉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那个……你们同居了?” 纪言信一顿,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我什么时候给你这样错误的暗示了?” 邵醉摇头,抿唇,装看不见。 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刚暗下去不久的屏幕一亮。 是戚年问:“我明天能不能约你去看电影啊?”似乎是怕他会拒绝,又生硬地补充了一条,“就当作补偿被七宝叼走的兔耳朵。” 三秒后。 戚年又追发了一条:“好不好?摇尾巴。” 五秒。 十秒。 二十秒。 四十秒。 三分钟后…… 戚年盯着空空如也的提示栏,懊恼地在床上踢腿又打滚。 太直接了? 更直接的她都来过,约看电影怎么了? 居、然、不、回! 拒绝好歹也吱一声吧!吱吱吱会不会啊! 七宝从床边抬起头,毛茸茸的脑袋被它自己的爪子揉得一塌糊涂,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呆毛顶在脑袋上。 它“呜呜”了一声,有些看不懂戚年在折腾什么。 戚年脑子里有灵光一闪,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嘿嘿怪笑着靠近七宝,“七宝,跟我一起拍个照好不好呀?” 七宝不安地站起来,正矮了身体要从戚年的包围圈里钻出去,戚年一把搂住它,把它牢牢地困在了臂弯里。 纪言信去厨房煮个咖啡的工夫,回来一看,手机里已经多了好几张戚年发过来的图片。 有武力镇压七宝的,也有怀柔政策抱着七宝的……所有的主题都围绕着最后一条短信——“我有狗质在手,你还不打算交出赎金?” 纪言信失笑,拿起手机给她打电话。 戚年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背抵着床,盘膝坐在地毯上。 她看了眼被蹂躏得已经躲到门后的七宝,颇有种欺负了人家爱犬的罪恶感。 “我刚才去煮咖啡了。” 戚年听到他的声音,就不敢嚣张了,“哦”了声,乖乖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同一时间,邵醉在视频的另一端悄悄竖起耳朵。 “想看电影?”纪言信问。 戚年重重地“嗯”了一声说:“想。”她表现得都那么明显了好吗? “想和我看电影?”他继续问。 分明还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可偏偏让戚年捕捉到一丝故意,只是加了两个字而已,戚年却觉得这句话暧昧得委实让人觉得害羞。 “不回答就是不想,嗯?”他漫不经心地微扬了尾音,语气依旧不紧不慢,让人明知道他是故意捉弄,却生不起半点不悦。 戚年低了头,发丝从她耳畔落下,她顺手勾回耳后,碰到耳朵时,才发觉贴着手机的那只耳朵温度烫得有些可怕。 偷听墙角的邵醉已经石化了……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到的那些是不是真实的…… 纪言信居然在调戏人家小姑娘! 调戏! 这个词套在纪言信身上是多么的可怕啊…… 戚年数着睡裤上的蜡笔小新,两次数到七,没出息地软了声音:“想。” “明天很忙。”纪言信抬腕看了眼时间。 戚年这才想起,纪言信提前回来是因为有事…… 她咬住唇,垂下眼说:“那你的事情要紧,我……”没关系。 话音未落,纪言信打断她:“明天晚上七点之后……”顿了顿,“祁承这里的影院?” 戚年愣住,“你明天不是忙吗,也不是非要明天去看……” “我很少为谁腾出私人时间。”纪言信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咖啡,看着窗外清冷的路灯灯光,声音微暖,“你不打算珍惜?” 明明是很正经的语气,戚年却听得脸颊发热。 她眼神四下飘忽了下,不是那么有底气:“那你不准反悔啊……” “嗯。”他应了声,在挂断电话前,叫住她。 戚年的笑意还没漾开,就听他说:“我很护短,你和七宝的账,明天再清算。” 年初七是年假的最后一天,无论是在街道上,抑或者是两旁的各类商店里,都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戚年怕在路上耽误了,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 昨晚挂断电话后,戚年抱着手机研究了半天的影片信息,最后在一个半小时缠绵悱恻的爱情片和两个多小时的星际科幻片里挣扎了好久,最终挑选了后者。 影片八点三十分检票。 戚年在候影厅站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这才等到坐在楼梯边的那一对年轻情侣离开,她抱着奶茶坐过去,感叹这个位置之所以会被周围的人虎视眈眈还真的是有道理的…… 一抬头,就能看到正中的显示屏。 显示屏上播放的是各类即将上映或者已经排期上映的电影预告片,明亮的光线穿透整个候影厅。 因为靠近楼梯,能第一眼看到进来的人,也恰好远离了嘈杂吵闹的售票区。 戚年吸了口奶茶,咬着珍珠,满足地叹了口气。 但这种满足感还没能超过十分钟,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对面的空位上坐下了一个人,戚年正盯着手机刷微博,头也没抬地说:“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对面的男声戏谑:“我观察你半个小时了,你在等谁?” 戚年一口珍珠猝不及防地直接咽了下去,她揪住围巾,懵懵地看向金宪誉,心头顿时犹如有千万头草泥马碾过。 她牵了牵唇角,干笑了两声,“你怎么在这儿啊?” 金宪誉搭在桌沿上的手指一收,双手环胸靠上来,和戚年对视,“你说来电影院能干吗?” 好吧……问了个蠢问题。 戚年叼着吸管抿了口甜甜的奶茶压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金宪誉看着她,声音有些小,几乎被骤然响起的广播盖过去。 戚年下意识地往服务中心瞥了眼,顺便扫了眼时间。 还很早…… 她回答:“等朋友,你呢?” 金宪誉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也识趣地没再追问。 安静了一瞬,他又问起原先班级里的一些同学,戚年一头雾水,完全是一问三不知。 戚年除了和刘夏、李越的关系比较铁之外,还真没有掏心挖肚、联系至今的人,再说了,他们这铁三角的组合,哪里是别人能够融进来的。 于是,原本应该是相谈甚欢的场面硬是变成了金宪誉一个人的科普专场。 比如,初中的班长现在混得还没有他好,到处逢人借钱。铺垫完这些,金宪誉便顺口问她:“他没来找你吗?” 戚年摇摇头说:“大概初中的时候比较没有存在感。” 金宪誉笑了几声,又聊起高中的副班长,唏嘘她如今在邻市高就,就是听说感情方面不太顺利,谈了好几个男朋友都是临了变卦。 戚年听得忍不住打断他:“你怎么连副班长的感情史都那么清楚?” 金宪誉眨了眨眼,笑得浪荡,“你不知道,副班长当年是我们男生寝室夜谈必提起的,即使毕业多年,关注她的人可依旧不少。” 戚年差点被珍珠噎到,咬着吸管干笑了两声。 还真是……什么都跟她说啊…… 她低头,悄悄给纪言信发短信:“你来了吗?” 看着短信发送成功,她顺手锁屏,压在手心下,继续心不在焉地听金宪誉的八卦科普。 金宪誉很健谈,以前初中的时候还跟闷葫芦一样,高中之后在班里就非常活跃了,再加上这几年在社会中的摸爬滚打,时间的淬炼下,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只是他的魅力对于见识过纪言信这朵“高岭之花”的戚年而言,微不足道。 正出神,被她压在掌心下的手机短暂地振动了一下。 是纪言信的短信,很简洁的一句话:“低头。” 戚年心口一跳,连忙低头看去。 纪言信刚迈上台阶,抬起的视线和她的在空中交汇,短暂的对视后,他不慌不忙地拾阶而上,而戚年的眼神,却再也没法离开。 应该是刚从哪个正式的场合赶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上端解开了一粒纽扣,微微敞开着,外面是一件敞开的黑色毛呢大衣,左手插兜。 一路行来,丰神俊朗。 这还是戚年第一次……见到他穿得这么正式,这么……衣冠楚楚。 帅得她鼻尖发热。 金宪誉顺着戚年发直的目光看去,眼神有些微妙,“这是?” 戚年笑了笑,没回答,只是站起来,“我等的人到了,先走一步。”话落,不给金宪誉再开口的机会,拎起包,起身离开。 走得太匆忙,在楼梯口时差点没刹住车。 纪言信伸手扶了她一把,看她那着急逃离的样子,目光似不经意地打量了她原先座位对面的金宪誉一眼,问:“朋友?” 戚年迟疑了一下,回答:“初高中的同学。” 她手里握着手机,又拎着一个纸袋,怀里还抱着在地铁口买的一只小玩偶,弯腰去扔喝完的奶茶纸杯时,包带滑下来,瞬间手忙脚乱。 纪言信勾住她的包带把包挂回她的肩上,手落下来时,顺手拎走了她怀里的玩偶,“给七宝的?” 明明是他不经意的举动,却让戚年蓦然有些脸红。 她“嗯”了一声,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 “七宝之前在家里咬坏过一个……”他看了她一眼,微低了声音,“里面都是棉絮,散了一地。” 戚年沉默。 纪言信似乎是觉得她的反应还不够愧疚,又补充了一句:“我扫了几分钟,差点把粥熬煳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自动取票机前。 还不到八点,影院的热闹丝毫不减,六号厅的文艺爱情片刚放映结束,走出来的皆是一对对情侣。 戚年下意识地咬唇…… 不知道纪言信知道她定的是情侣票会不会不高兴啊? 比如怪她自作主张?不然就是觉得她不知羞耻?没有经验……无论做什么,不是担心逾矩,就是担心做得不够明显。 这种忐忑直到检票入场,戚年捏着票根,指了指最后一排的情侣座,“我们就是这里最中间的位置。” 纪言信颔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走过去,坐下,回头见她还站在几步外,看了她一眼。 戚年这才凑过去,刚坐下,抱在怀里的玩偶就被他随手抽走,塞回来一桶爆米花,“抱着。” 戚年“哦”了声,接过来,嗅着奶油的香味,深深地吸了口气。 “很早就来了?”纪言信问道。 戚年咬着爆米花,摇头道:“没有很早。” “晚上有研讨会,走不开……”纪言信的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指抵着太阳穴,眼神专注地看着陆续进场,正按座位坐下的人群,“所以来晚了。” 戚年压根没在意他的晚到,他特意跟她解释反而让她有些无措,“没关系,你来了就好。” 话音一落,原本看着别处的纪言信转回头来,那狭长如墨的双眼微眯了一下,漾开清浅的笑意,“不是这个?那你想跟我说什么,为难得开不了口?” 戚年“啊”了一声,没料到被看穿了,支吾半天,才小声地回答:“我订的是情侣座……” “就这个?”纪言信问。 戚年无辜地回视,“就这个……” 他低头,微敛了下眼,“我知道,”低沉的声音里暗含了一分笑意,纪言信抬眼盯住她,似笑非笑,“你有什么问题?” 戚年摇摇头,缩回来,一捻一个地往嘴里塞爆米花。 看,她忙着吃爆米花,没嘴了。 纪言信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实际上已经有些疲倦了,他喜静,并不喜欢来影院这种热闹的地方。 但戚年坐在他身旁,即使周围那么吵闹,他也觉得……似乎可以忍受。 放映厅的灯光暗下,周围的所有声音都被暂时压下。 全部的黑暗里,只有身旁这只“老鼠”咬爆米花的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 纪言信弯了弯唇角,忍不住笑起来。 无声地,却格外柔和。 第16章 莫负好时光 如果,之前没有喝那杯坏事的奶茶的话,一切都是挺美好的。 但戚年不只喝了,还全部喝完了……连珍珠都没放过,一粒一粒全部咽了下去。 于是电影开始放映的一个小时后,戚年捂着肚子有些难受。 爆米花没心情吃了,电影里有搞笑桥段时没力气笑了,就连纪言信碰到她的手时也顾不上脸红心跳。 她、她只想上厕所…… 可整个放映厅暗得只有大屏幕透出来的光,她连路都看不清。 也许是经常熬夜盯电脑的原因,她的视力下降得厉害,光线暗一些的地方她就犹如患了夜盲症,只能靠摸索。 但电影院这种地方,又是情侣座这一片区域……如果摸索过去,万一摸着不能摸的东西了呢…… 戚年心里嗷呜嗷呜地狂叫,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僵硬。 一分钟后,戚年拉住纪言信的袖口,轻轻地拽了拽。 纪言信察觉,低头,侧过脸,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态,那侧脸的弧度被屏幕透出的光镀上了五彩的光晕,棱角分明。 戚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咬字:“我去下厕所。” 低若蚊蝇的声音被骤然而起的磅礴乐曲压下去,纪言信没听清,又往她那儿靠了靠,猝不及防地—— 戚年的嘴唇撞上了他的耳朵。 纪言信一怔,转头看她,背着光,戚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明亮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光影。 戚年往后一退,用手捂住嘴,摇头,摇头,猛摇头。 她不是故意的啊,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纪言信就在戚年这种惊恐错愕的眼神中,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耳朵。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他这个动作缓慢又优雅,手指的线条被勾勒得修长。 恢宏的背景音乐渐渐引入高潮,紧张的电影氛围里,戚年只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背着光,她什么也看不清,迷惘地眨了下眼。 说了……什么? 纪言信漆黑的眼眸里尽是细碎的芳华,他低下头,手撑在两个人之间的柔软椅垫上,靠过去。 戚年的毛都要炸开了,警惕地看着他。 眼看着他渐渐靠过来,戚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柔软的椅背上,“纪、纪老师,我真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话落,她抿了下唇。 突然想起,从认识之初到现在……她“登徒浪子”的形象似乎就一直没有改变过…… 厚颜无耻,耍无赖,死皮赖脸,调戏轻薄……还有什么是她没对纪言信做过的? 这么一想,油然而起的成就感是怎么回事…… 戚年捂住脸,整个人都要缩进椅背里。 可回忆起往昔,想起自己当初那不知死活的做派,莫名就有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她悄悄分开指缝,看着近在咫尺的纪言信。 漆黑的眼睛里凝着光束,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轻暖的空气有些干燥,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我已经道过歉了,现在碰也碰了,你难不成要咬回来?” 那声音软糯,明明是“恶意威胁”,却实在是底气不足。 咬回来? 纪言信微眯了下眼,目光顺着她发亮的眼睛落在她的耳朵上。 戚年看着他的视线真的转到了她的耳朵上,立刻 了,忙抬手捂住耳朵,“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话音刚落,横插进来一道有些尴尬的询问声:“不好意思,能不能借过一下?” 戚年脸皮薄,收腿的同时悄悄地扯住纪言信敞开的领口,把脸往他颈边藏了藏。 抓住他领口的手指触碰到他的锁骨,那温热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一路蔓延,烫得她下意识地把脸埋得更深了。 察觉到她的意图,纪言信自然地抬手,揽住她的肩,往自己的怀里一压,顺势把她整个圈进了怀中。 戚年的鼻尖轻轻撞上他的肩膀,属于男人的坚硬让她竟有几分失神。 怎么好端端的……生出了一种在偷情的感觉来? 她抬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反应? 再戳一下…… 瞬间被他截住了手指,整个拢进了掌心里。 纪言信低头,声音沉沉的,只一个音节微微上扬:“嗯?” 戚年抬眼,对上他漆黑深邃得仿佛看不见底的眼神,又立刻飘忽了眼神,东张西望,“我害羞了。” 纪言信似没料到她这种回答,幽深的双眸盯着她看了几秒,低低地笑起来。 那声音低沉入耳,戚年毫无防备地被酥了一耳朵,浑身都软了…… 这个瞬间,她最先想起的,是周欣欣一边啧啧有声,一边艳羡地说:“像你男神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高冷不可侵犯的,有朝之日你真的拿下他,那种深藏的热情和温柔腻不死你,天天宠溺音,绕指柔……” 戚年垂涎地舔舔口水。 然而,在这种格外适合培养暧昧的最佳时机。 戚年皱起鼻尖,被纪言信握住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咬牙道:“那个……我想上厕所。” 捂脸。 戚年一路跌撞着去上了厕所,又一路跌撞着回了放映厅,重新坐回座位后,刚才那旖旎又暧昧的氛围早就烟消云散了。 快得像一场梦。 纪言信不知道在想什么,双眸专注地盯着屏幕,只有撑在扶手上的手指偶尔轻轻地敲动一下,悄无声息。 戚年偷看了好几眼,遗憾扼腕。 她抱起爆米花桶,一口一口往嘴里喂,咔嚓咔嚓的嚼碎声里,纪言信转头看了她一眼。 戚年咬住爆米花的动作一顿,跟只嘴里塞满了松子的松鼠一样,囧囧有神地看着他。 “为什么选这个片子?”纪言信往后一靠,借着明亮的光影去看她。 戚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咬着爆米花,口齿有些不清:“最近的排片里好像只有这个你也许会喜欢。”话落,她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挑着个大的爆米花,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还因为科幻片的时间长……” 纪言信挑了挑眉,眼底漫开几缕兴味,调侃她:“我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陪你看那些黏糊的爱情电影的心理准备。” 戚年咬住手指,没说话。 电影的放映时长已经过去了五分之四。 戚年离开的这段时间,高潮已过,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剧情的骤然转折里,陪着男主角挣扎在困境中,也陪着男主角回忆往昔和妻子的花前月下,唏嘘不已。 戚年订票前大概地看过影片的简介和网友们的剧透,模糊地对剧情有概念,渐渐地入了戏。 等看到男主角和妻子分离前,牵手走过那条林荫路,镜头把紧握的双手放大定格时,她心念一动,有些失神地看向沉默地坐在身旁的纪言信。 心里有个念头怎么也止不住。 她捏了捏汗湿的手心,轻轻地,轻轻地,拽住他的袖口,“我能不能牵下你的手?” 见他要回头,戚年立刻用力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口,“就一下……他们结束的时候,我们也分开。” 她拽着他袖口的手用了十分的力,紧得压住了他的袖扣,垫得他手背有粗糙的压迫感。 所有的紧张和期待,全部通过这个柔软的力量让他感知。 纪言信没回答。 而他的沉默通常都代表着他的拒绝。 戚年失望地垂下眼,心尖像是有什么被挤压,酸涩得她喉间微微有些发苦。 她缓缓地松开手,刚要缩回来。 下一秒,纪言信蓦然反手握住她的,那温热干燥的手心贴上来,像是握住了她的心,让戚年的心跳都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什么男女主的爱情虽然平淡却让人感动得潸然泪下? 什么科学理论严谨强大得像一部科幻纪实? 什么画面感清晰真实,剧情大宏观正得让人菊花发紧…… 戚年一点也没感受到。 甚至后面的剧情她都没再能分心注意。 她全部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被纪言信牵住的手上。 他的手温暖有力,隐约还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牵了一会儿,似乎他的无名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牵得久了,姿势不太舒服,又被他挪到了腿上。 哦,还有…… 手被他牵着,一直到电影结束才放开……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能够算的是正式的牵手吧? 于是,走出电影院时,戚年面若桃花,十足被壮丁滋润过的模样。 她不敢笑得太夸张,但又实在忍不住,只能抿着唇,一路低着头……到最后,嘴角都抿得发酸。 她边揉着嘴角,边跟在纪言信的身后去停车场取车,偶尔抬头看看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想笑不能笑,就嘶嘶声地抽着凉气,拉住要上扬的唇角。 去停车场取车,务必要经过一楼。 作为z市人流量最大的商场之一,一楼的店铺林立,种类之多。 已近十点,所有的商铺都在收拾准备关门,商场的广播里更是播放着柔和的女声,一遍遍地提醒商场就要关门,请顾客们准备离开。 在绕过转角,经过一家饰品店时,纪言信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 戚年跟在后面,一脑袋撞上了他的后背,忙不迭退后几步,不解地看着他。 纪言信转身打量了她几眼,眼神落在货架上的某处,嘴角勾起个似有若无的弧度,那笑容意味不明,看得戚年心里有些发毛。 她不安地默默又往后退了两步。 “等着。”他把戚年的玩偶塞进她的怀里,信步迈进饰品店里。 戚年好奇地扶着门框探出脑袋。 纪言信绕过货架走到最中间的架子上,随手从货架上取下了什么东西,去柜台结账。 不知道收银的服务员和他说了什么,他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乖乖等着的戚年,点点头。 戚年的好奇心都要被勾出来了。 眼看着纪言信结完账,拎着个纸盒走出来,她差点像七宝一样摇尾巴…… 纪言信把钱包收回口袋,又顺手把纸盒扔给她,“打开看看。” 戚年那颗浸泡在蜜罐里一整晚的心忍不住又膨胀了一圈,欢天喜地地打开袋口往里一看,顿时石化—— 里面、里面…… 里面是一个粉红粉红的兔耳朵发箍…… 粉红……粉红的……兔耳朵…… 戚年一下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尴尬的,还是害羞的,反正,没敢再抬起头来,生怕不经意和他的眼神对上,自己内心那些让人觉得羞耻的想法就全部暴露在他的眼前。 饰品店的导购小姐正偷偷地往这里看,眼神的热度隔着一盆绿萝和写着“今日特价”的小黑板依然能强烈得让戚年清晰地感觉到。 戚年舔了舔唇,不太确定地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商场里逗留的顾客所剩不多,多家商铺都已经熄灯,只有广播里商场即将关门的提醒反复地播放着。 纪言信的身后是正门宽阔的大堂,白玉般的大理石倒映着高两米有余的圣诞树,圣诞树上的小电灯一闪一闪的,圣洁又美丽。 瞬间的,圣诞树上的灯光骤灭,温柔提示的女声也停止,整片世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纪言信清冷的声音也从未那么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不是被七宝咬了耳朵?替它赔的。” “咬耳朵”三个字,他的语气微妙,那微亮的眼神就像是森林里骤起的火种,看得戚年心口微微发热,瞬间想起在一个多小时前…… 他们是怎么“咬”了耳朵的。 戚年装傻扯开话题:“可是七宝咬的是拖鞋的……兔耳朵。” 纪言信挑眉,问:“有区别吗?” 生怕他说出自己无法招架的话来,戚年立刻识趣地摇摇头,闭嘴。 哪怕此刻心里狂喧着……一个是踩在脚下的,一个是戴在头顶的,能一样吗!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因为这一段意外的小插曲,回去的路上,戚年一言未发。 她低着头想事,活跃的大脑已经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把今晚要更新的微博和配图都想好了…… 甚至,回家之后,第一做什么,第二做什么……都编着号地排整齐,就等飞奔回家,节省一切可以节省的时间,悄无声息地避开戚爸爸的巡查,以最快的速度回房间戴上兔耳朵看看效果。 幸好,没有任何的意外打乱她的计划。 戚年悄悄地打开门。 大概是戚爸怕她看不见给她在客厅留了盏灯,那暖橘色的灯光把那片沙发和墙壁照得透亮。 戚年迈进来,刚关上门,迎面扑上来一条大狗,拱着鼻子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戚年被七宝的突然袭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往后一退,才来得及挽住它的两只前爪抱住它。 那蓬松的大尾巴被七宝摇得虎虎生威。 戚年摸摸它的头,等着它腻歪够了,悄无声息地换了鞋,一人一狗跟做贼一样回了房。 试戴后的结果……就是戚年捧着脸看着镜子里双眼含水,脸颊通红,一脸怀春的自己,害羞得回不过神。 拍下照片,又细心地用马赛克把脸挡住,在看见镜子里七宝那截招摇又显眼的大尾巴时,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删,直接发上了微博—— “男神赔的兔耳朵……好害羞!” 戚年从未在任何场合公开过自己的照片,晒过手,晒过涂色涂得乱七八糟的脚丫,但还是第一次……晒脑门…… 尤其脑门上还有男神赔的粉红色的兔耳朵…… 长长的兔耳朵微微垂下来一角,看上去柔软又可爱,真是要萌化了小天使。 因为你抱一个兔子:我就一晚没上微博,真个世界都变了。被隔壁那对cp虐了一晚,上微博透气又被秀了一脸。手动再见【再见】【再见】【再见】。 那一盘红烧肉:被马赛克虐得想吐血,求大大别遮,晒个高清无码全图。 七棠:大大男神的口味……也是……蛮独特的…… joy是大侠:不动声色就被这么秀了一脸,求全图。 李家的流氓夏:我!不!信!还我三观!!! 刘夏一脸凌乱地评论完,忍不住又私戳了戚年:“戚年,我们是好朋友好闺密吧?你老实告诉我,那条兔耳朵微博其实是你炒热度开玩笑才发的,我的三观就全靠你拯救了。” 戚年叼着酸奶的吸管吸了口,凉凉的酸奶下肚,她神清气爽地回答:“可怜的孩子,看来你未来将会花那么几天的时间重塑三观了。” 刘夏一口血哽在喉咙里,差点噎死。 纪教授……不是生化院的……“高岭之花”吗…… 为什么要和兔耳朵这种东西……联系在一起? 简直疯了疯了疯了。 戚年正要好好地安慰下心灵受伤的刘夏,顺便再问问她和李越的情况,一段话才组织了一半,就收到了纪言信的一条短信。 上面只有一串数字。 戚年看了半天—— 突然发现,这原来是个账号…… 纪言信正在和美国同领域的几位同学视频会议,说是会议稍显正式了一些,因为到目前为止,大家呈现出来的状态都格外随意。 他顺手把微博缩小化,去厨房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回到电脑前时,正好收到戚年的好友验证。 纪言信在桌前坐下,缩小化的网页被他放大,一刷新,微博下面的评论已经超过600,还继续往上攀升。 他盯着图片上那兔耳朵良久,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敲。 突然恶趣味地想看看她戴着兔耳朵的样子。 事实上,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戚年刚洗完澡换上睡衣,脸被热气蒸得通红,正盘膝坐在电脑椅里,忽然收到视频邀请,愣了一下。 然后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睡衣…… 脑海中瞬间跃出纪言信不久前说的那句:“衣冠不整,不宜见客。” 但几秒后,有些扭捏的戚年还是乖乖地出现在了视频里。 纪言信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松松垮垮地翻折至小臂,他淡淡地扫了眼视频,开门见山道:“后天去北巷,你提前准备好。” 戚年愣了一下,点头道:“知道,纪秋是明天来吗?” “嗯。”他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目光专注地扫过她新增的评论,“晚上到,九号一早和我们一起出发。” 不等戚年应声,他又补充上一句:“邵醉也去。” 他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突然转了话题:“那个兔耳朵呢?” 邵醉原本一直保持沉默,反正参与视频会议的这些人当中,只有他听得懂纪言信在说什么,也懒得提醒纪言信关掉麦克风。 但听着听着,发现纪言信是在跟戚年说话时,就忍不住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墙角。 当听到“兔耳朵”这个词时,邵醉不怎么纯洁的心灵顿时扭曲了。 戚年也是一愣,随口回答:“在手边啊。” 纪言信“嗯”了声,低低道:“戴给我看看。” 戚年瞪圆眼,顿时慌神,“……现、现在?” 邵醉手抖得拿不稳杯子…… 戚年看着就在手边的兔耳朵发箍,为难得胃都要打结了。 纪言信久久没看见戚年有所动作,淡声问:“不愿意,嗯?” 戚年微红了脸,说话都有些不顺溜:“真、真的要看?” 纪言信没回答,那眼神却像是在问:“你觉得呢?” 戚年舔了舔唇,慢吞吞地拿起兔耳朵发箍,到底是觉得在他面前戴上有些奇怪,转过身顺了顺头发,这才把发箍戴上去。 她轻咳了声,捂着脸转过来,有些悲壮,“就是这样。” 纪言信微微挑眉,“把手放下。” 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可多了一个兔耳朵,戚年莫名地就是觉得纪言信……是在调戏她。 哪怕,一个暧昧的字眼也没有…… 纪秋被纪言信没收了手机,禁了电脑,一整个假期被迫在纪叔的书房里看了一寒假的书,都快要恨死纪言信了。 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和戚年联系,并表示明天就能跟上大部队的步伐,一起出发去北巷古城,顺便通知:“为了不当电灯泡,我特地叫上了邵醉。” 戚年昨晚就听纪言信提过了,对此毫无异议。 “还有哇!我哥相亲没成功,他去都没去,坚贞得我都要感动了。” 戚年默了默,不太好意思告诉纪秋,她已经知道了。 然而,纪秋接下来那句话劈了毫无准备的戚年一个措手不及。 “我还看见我哥的前女友了……就是因为要给你传来第一手资料,所以被禁手机禁电脑……”话落,纪秋大约也是察觉到自己这么毫无铺垫地说出口不太妥当,连忙弥补,“但我发誓!什么事都没有,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我再详细跟你说啊。” 戚年咬着手帕,问了一个问题:“漂亮吗?” 纪秋犹豫再三,还是老实地承认:“……好像是……挺漂亮的?” 戚年丢了手帕改咬被角,“为什么漂亮前面还要加个‘挺’字……” 纪秋:“……” 邵醉捏着酸痛的脖子坐起来,枕了几个小时的右手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他僵硬着上半身,用不太灵活的左手操纵着鼠标,保存整理了大半夜的资料文件。 纪言信边喝着咖啡边走进书房,慵懒地眯了下眼,睨着表情麻木还没彻底醒过神来的邵醉,“休息得挺好?” 拜研讨会所赐,他们整理文件,编写材料,忙了两天。 邵醉昨天一早就把资料文件都搬了过来,在纪言信的书房里安营扎寨了一整天,结果,昨晚忙着忙着,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邵醉理亏地挠挠头,“你一晚没睡?” 纪言信合上眼,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资料整理好全部拷在硬盘里了,我去补个觉……” 他睁眼,抬腕看了眼时间,略微沉吟,“还有三小时,等会儿接人就交给你了。” 邵醉初醒,意识还跟不上,迟钝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要去北巷古城的事,“纪秋和戚年?” 纪言信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抛给他,一言未发。 凌晨的窗外像是遮着墨蓝的幕帘,隐隐透出一丝亮来,昭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浓郁的咖啡香气在书房里漫开,纪言信呷了一口,看着那将明未明的天色良久,拎起外套,起身。 邵醉还迷瞪的脑子渐渐清明了些,在他一脚刚迈出书房之际,张嘴问道:“等会儿要不要给你带早餐?” “不用。”纪言信头也没回,“没胃口。” 纪言信从大学起就有一个习惯,睡晚了隔天早上就不吃早饭,起初是睡晚了没有胃口,渐渐地,就算有胃口也不爱吃。 因为这个,纪言信在大学时期还患过严重的胃病,饮食不规律就会胃疼。 为此,邵醉没少操心。 不过,依纪言信那说一不二的性格,他操心也没用。 邵醉洗完澡换过衣服,先去楼下的早餐店吃早餐,想了想,还是给纪言信带了一份放在后座,以备不时之需。 他先去纪家接了纪秋,再折回来去接戚年。 纪秋的时差还没倒过来,上车之后就一路昏睡,连戚年上车了也没有察觉。十字路口红灯停车时,纪秋头一歪,咚的一声撞上车窗。 邵醉分心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皱了皱眉继续睡,抬手扶过她的脑袋摆正,又转身,示意戚年把他随手扔在后座上的外套拿过来,盖在了纪秋的身上。 “估计能睡到北巷才醒。”他笑了声,随口问起,“戚年,吃过早饭了没有?” 那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是怕吵醒了她。 戚年昨晚因为纪秋的重大情报没睡好,加上满心期待地以为一大早就能见到纪言信,结果被现实击了个粉碎后,消极得有些无精打采,“我吃了,给七宝买了笼包子,就顺便把自己喂饱了。” 邵醉沉默,心想:还真的……挺顺便的。 他笑了笑,往后视镜里看了眼,“不好奇为什么是我来接你?” 戚年舌尖发苦,涩得她拧开水瓶往嘴里灌了一大瓶的水,咽下去后,才配合着问道:“为什么?” 邵醉看了眼时间,轻笑道:“他一晚没睡,这会儿应该在补觉。” 戚年拧上瓶盖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慢,“忙到……没时间睡觉?” 他说会很忙……原来,忙成这样了吗?那还有空跟她视频,让她……戴兔耳朵! 邵醉“唔”了声,“本来也不会这么忙……”他悄悄地往后视镜里瞄了眼戚年的反应,“前两天研讨会结束他抽空出去了一趟,加上这两天安排了北巷古城,不然还不至于这么赶。” 戚年比对了一下时间,愧疚地只想咬手指。 前两天……可不就是她约了纪言信去看电影吗…… 但他明明能够拒绝的啊……还是那种毫无心理负担,狠狠地拒绝……反正,被他拒绝得多了,戚年早已经习惯了。 但他没有。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面。 车内开了空调,暖气氤氲,温度差下,车窗弥漫了一层白雾。 戚年抬手抹开,指尖染上湿漉漉的凉意,她也不在意。 因为—— 心口的某处,正热得发烫。 邵醉到纪言信的公寓楼下时,他已经等在那儿了。 车刚停稳,纪言信几步迈上来,拉开副驾车门正要上车,见副驾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纪秋,微蹙了下眉,关上车门坐进后座。 大概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他进来时,身上还带着初春清晨的寒凉,冷意扑面而来。 戚年被这凉风扫到,缩了缩脖子。 不料,就是这么个小动作,纪言信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问她:“冷?” 他清冷的眉眼比这清晨还要峻凉。 戚年毫无防备地撞进他这样的眼神里,赶紧摇摇头说:“不冷。” 纪言信没说话,甚至连回应都没有,舒展着身体往后一靠,又闭上眼,那周身气压低得连在睡梦中的纪秋都忍不住揪起眉头。 邵醉抚额,解释道:“起床气。” 戚年转头看向纪言信。 他闭着眼,整个脸部线条都棱角分明,凛直冷冽,只有微合着的双眸,由于长长的睫毛覆盖眼睑,而显出几分柔软来。 戚年张了张嘴,想说,上次在东篱山露营,他一整晚都没休息好,也没见他低气压到……让一车人都有压抑啊。 但这话到了嘴边,戚年又把它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 不能吵着他,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于是,戚年乖乖的、安静的,在他身旁当起了蘑菇。 北巷古城距离z市并不近,高铁也需要将近两个小时。 戚年现在只庆幸,幸好不是自驾,不然这么漫长的一路,纪言信肯定要替换邵醉几程,那他本来就不多的休息时间,又要缩减一半。 到动车站的十分钟后,开始检票上车。 四个人的车票都是前后双人座的一等座,戚年靠窗,过道是纪秋。 纪秋捏着车票和戚年无声地对视了几秒,眨了眨眼,“戚姐姐。” 戚年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纪秋被强制叫醒,眼底还藏着浓浓的倦意,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刚要坐下来,就被邵醉拎住后领,推进前面的座位。 纪秋大怒,“你把我拉过来干吗!我才不要和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邵醉凉凉的一个眼神封住嘴。 她顺着邵醉的眼神看向正往这边走来的纪言信,机智地把眼罩往眼睛上一罩,脑袋一歪,秒睡。 邵醉看着她戴反了的眼罩,深深地叹了口气。 纪言信去拿件外套的工夫,回来就发现位置变了。 他睨了眼前面装睡的纪秋,和装得很忙的邵醉,眉头都没皱一下,在过道的这个位置上坐下。 “有点困。”他往后靠在柔软的椅背里,“到站了叫醒我。” 戚年点点头,点完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又小声地回答了声:“好。” 纪言信的眼睫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没力气睁开了,半晌,才“嗯”了声,那低低沉沉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的深处发出来的。 戚年的心跳漏了半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两天。 两天没见了。 可往常有比两天更久的时间,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来得让她觉得度日如年,就像是隔着山高水远,他远远地在海的另一边。 所以现在见到了,才会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戚年克制地移开眼。 要矜持…… 这么盯一路,也太变态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从双肩包里拿出打发时间的零食。 戚年家庭的经济状况一直挺好,所以从小,戚爸戚妈就没少带着她出去旅行。 小的时候,远一点的地方动辄就是几天几夜的大长途,除了到服务站吃饭休息之外,在车上,零食也是必不可少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戚年一出门,路途稍微远一些,就忍不住带上零食……咳,吃一路。 膨化食品的袋子每次打开,都是各种细碎的声音。 戚年一点点撕开包装,每次声音过大,都竖起耳朵,转头留意着纪言信的动静,生怕吵醒了他,活脱脱一小耗子。 反复几次后,戚年终于有了些罪恶感,转身,准备从双肩包里摸出一本书来,安静地看会书。 她轻轻地拉开双肩包的拉链,听着那声音就像是齿轮在摩擦,细小却有些磨人,戚年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纪言信。 他依旧闭着眼,一副睡熟了的样子,只那眉心微微拢起…… 哎…… 等等! 皱、皱眉了。 广播里有甜美温柔的女声在播报高铁到达的站点,车缓缓停稳,被不透光的站台遮得只有熹微的光明。 乘客上车,下车。 嘈杂的声音里,戚年猝不及防地被纪言信按住手。 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吓了戚年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开,手刚一动,就被他更加用力地握住。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戚年僵住。 下一秒,握住她的手,力道微松。 那修长又温暖的手指贴着她的手背,滑至她的指尖,然后一点一点,缓慢又有目的性地分开了她的手指,十指相扣。 戚年心里就跟揣了只小鹿,扑通扑通地跌撞个不停。 并不算安静的环境里,心跳声却清晰得她耳膜鼓胀。 她不敢动,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良久,他的外套盖下来,把十指相扣的双手藏进外套里。 依旧是低沉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你太吵了。” 过道上陆陆续续的还有人走动着,他的声音几乎要被四周嘈杂的声音掩盖。 戚年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和他十指相扣的左手上,僵着身体坐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是太累,才松懈下肩膀。 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戚年瞄了眼,是纪秋的短信。 她下意识抬起头。 纪秋正握着手机,对她笑得不怀好意。 怕吵醒纪言信,她指了指手机,示意看微信。见戚年会意,缩回座椅,手指如飞地发信息。 “我哥睡着了?” “戚姐姐,机不可失啊。趁这个时候赶紧偷拍他!回头好上微博交狗粮。” “哦哦哦,最好是合照……” 戚年抖着手回:“合照?” “对呀对呀。”纪秋咬着手指,兴奋得双眼冒光,“你不知道求合照的小天使都已经绕地球一圈了吗?” 她知道…… 自从她们知道《美人宜修》是有原型的之后,要照片的趋势已经停不下来了。 戚年悄悄地……悄悄地转头去看纪言信。 外套竖起的衣领遮挡了他大半张脸,眉心不耐烦地蹙着,只露出闭着的眼睛和一大截高挺的鼻梁。 睡熟了? 戚年试探着凑近。 高铁穿过隧道,呼呼的风声里,纪言信的呼吸清浅又平缓,俨然是睡着了。 戚年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地缩回来,不太确定地问纪秋:“他不会突然就醒了吧?被抓包怎么办……” “怕什么!”纪秋恨铁不成钢地撸袖子,“那你赶紧凹造型,我来拍。” 戚年瞪圆眼,手指都软了,“真真真真的来?” “废话!”纪秋摁着屏幕,飞快地指示,“现在听我的,我转过身来,你就把脑袋凑过去跟我哥同框。” “我转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 戚年毫无准备地抬起头,那一脸错愕全被纪秋捕捉进了相机里。 纪秋捂嘴闷笑了几声,用手势示意戚年和纪言信靠得近些。 戚年紧张兮兮地转头看向纪言信。 他依旧安静地睡着,无知无觉。 只要不发出声音,不吵醒他……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对吧? 这个念头蹿进她的脑海里,戚年再没有迟疑,深吸了一口气,把脑袋凑过去,想了想,又挤出个笑容来。 纪秋调整好焦距,连拍了好几张,但显然,戚年太过僵硬的表情和还不够亲密的姿势让她觉得并不满意。 她调出微信对话框:“再近点,噘个嘴,卖个萌,歪个头会不会?” 戚年看着屏幕的眼睛都要瞪直了。 噘嘴,卖萌……歪头? 她能不能就来个剪刀手啊…… 戚年有些为难地把脑袋往纪言信的脸侧挪了挪,正犹豫着是噘嘴还是歪头,刚抬起头。 纪言信却忽然侧过脸来,微凉的鼻尖从她的脸侧擦过,轻轻地一触。 毫无预兆地……落在她的耳郭边。 那温热的呼吸轻轻地吹拂着她的耳朵,让戚年轰的一下……整个炸了。 一秒。 两秒。 十秒。 没反应? 戚年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没、没醒啊…… 纪秋笑了一路。 想到刚才那个画面要笑,看到照片要笑,刷个微博也笑…… 邵醉实在忍不下去,拽住纪秋的马尾提起,听她嘶嘶声地转头瞪过来,恶劣地恐吓道:“再笑我等会儿就去告状,看你哥怎么收拾你个小坏蛋。” 纪秋捂着自己的小马尾,扭头嗷呜一口就咬在了邵醉的手指上。 邵醉被咬得眉头一皱,抽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纪秋你属狗的啊!” 他用了几分力,纪秋的下巴被捏得酸疼,被迫松嘴,气哼哼道:“我属什么你不知道啊?” 邵醉怕真捏疼了她,这小祖宗能立刻哭给他看,刚松了几分力,就被纪秋一掌恶狠狠地拍下,“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哥好,我给自己找小嫂嫂碍着你哪儿了?” 小嫂嫂? 邵醉挑了挑眉,没搭腔。 纪言信最近的反常举动已经让他有了非常默契的认知,对于纪秋毫无技术含量的套话他丝毫不想理会。 纪秋回头瞅了他好几眼,确认他的确是知道些什么,忍不住戳戳他的手臂,狗腿极了,“邵醉大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 邵醉笑了声,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来。 纪秋的好奇心被勾得蠢蠢欲动,毫无防备地把耳朵贴过去。 只听邵醉轻笑道:“求我啊,我就告诉你。” 一个小时后,高铁到站。 从北巷站下车后,有直达古城的公交车,半个小时的路程,晃晃悠悠的公交车终于在古城入口停了下来。 北巷古城是真正意义上的江南水乡,一年四季都像是浸在水里。北巷的冬天很少下雪,即使有,也是雨夹雪,往往是天上还在飘,地上已经和雨水融在了一起。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湿漉漉的,踩到小水坑时还能溅起水花。小巷两侧古旧的房屋上有细细的裂纹,年久一些的甚至长了绿绿的青苔。 眼看着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先找预订好的客栈安顿下来。 这家客栈是夫妻店,他们四个人一起进去的时候,只有老板娘坐在临河的屋檐下。听见动静,她侧了侧耳朵,语调轻柔地问道:“几位客人?” “四位。”纪秋接话,“我们预订过。” 老板娘也不起身,只点点头道:“那麻烦你们稍等片刻。” 片刻之后,去买菜的老板终于回来。几个人看过房之后,办理了入住。 离开饭还有段时间,纪秋要去巷口买麦芽糖,拉了戚年一起去,顺便沿路找找攻略上推荐的美食餐馆。 回去时,正好赶上饭点,和老板搭了伙。 老板今年三十五岁,是个健谈又热情的人,“这两天生意差了点,往年这个时候我客栈都住满了。”他往妻子的碗里夹了些菜,洪亮的嗓门在对着她时温柔了不少,“多吃点。” “想吃笋菜。”老板娘用筷子轻轻敲了下碗沿,“你也别光顾着说话。” 老板笑了笑,抿了口小酒,“今年烂冬,估计时阴时雨要下好几天……” 纪秋目不转睛地看着五大三粗的老板细心地照顾着他妻子,好奇地问道:“老板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北方来的。”他说,“我老婆是本地人。” 正说着话吃着饭,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纪秋吃得最快,听说隔壁的咖啡店里养了只金毛,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邵醉顺便也跟上,看看隔壁的金毛有没有七宝那么招人喜欢。 饭桌上少了两个人,气氛倒是没有一点冷清。 戚年放下筷子,正想着也溜去隔壁,嘴还没张开,一直安静吃饭的老板娘忽然问道:“你们两个是小情侣?” 她说话时,抬起头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没有一点神采。 戚年被她空洞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眼纪言信。 “我眼睛看不见。”老板娘似乎是猜到戚年的心里在想什么,主动解释,“平时的乐趣就是八卦客人身上的故事。” 她笑了几声,声音柔软:“可别介意。” 戚年摇摇头,生怕摇慢了这漂亮的老板娘会误会,“不介意不介意。” 嘴上说着不介意,但又怕她问出些自己无力招架的问题,忙借口去隔壁看金毛,快速地遁了。 老板娘听着那脚步声匆忙地离开,接过老板递来的温茶喝了几口,笑盈盈地问道:“我冒犯了?她怎么跑得那么快。” 纪言信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回答:“没事,害羞了。” “这么说……不是小情侣啊?” 纪言信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盏,低声道:“现在还不是。” 下午的时光很悠闲,没有目的地闲逛,能慢条斯理地品味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魅力。 戚年和纪秋沿街而行,廊檐上是淅沥的雨声,有雨水从破陋的地方漏进来,把青石板也浸得湿漉漉的。 北巷古城大概是被保存得最好的古城,虽然开发的痕迹明显,但也保存了不少原汁原味的东西。 两个人逛得随性,遇到感兴趣的商铺就进去坐一会儿。一个下午下来,收获颇丰,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加快脚步返回客栈。 傍晚的古城沿街已亮起了盏盏电灯,昏黄的光连成一片,把整个古城都缀得像是一条发光的星河。 邵醉给纪秋打电话时已经到了九珍阁,确认她们在来的路上了,先点了菜。 九珍阁是古城区最负盛名的美食楼,据说是网罗了当地有名的特色小吃和美味佳肴,凭借着强大的实力,一举入选“北巷古城不得不去的地方”之一。 戚年……早就迫不及待了。 邵醉算着时间等她们快到了下楼去接,从狭窄的木楼梯一直走到顶楼。 顶楼的雅间像是古代的厢房,有客人的雅间门口分别站着两个穿着旗袍的服务员。正是用餐的高峰期,顶楼的雅间却格外的安静,只隐约能听见楼下高谈阔论的交谈笑闹声。 纪秋暗暗扫了眼顶楼的装饰,“这完全是主题餐厅啊……” 邵醉闻言,回头睨了她一眼,问:“不喜欢?” 他今晚请客……纪秋哪敢说不喜欢,忙不迭摇头,诚意十足地说:“哪有,我特别喜欢!”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雅间的门外。服务员推开门,迎着他们走进去后,询问:“先生,现在上菜吗?” 邵醉点头应道:“上菜吧。” 纪言信正端详着刚送上来的酒杯,青瓷花色的酒杯握在手里有微微的凉意,听见声音抬起头,就见戚年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总是很亮,哪怕是不经意地看向你,也总有种被他关注凝视的错觉。 戚年突然就有些局促,装作打量这个雅间的样子,躲开他的眼神。 雅间里有一种古朴的淡香,不知道是木质的桌椅摆设所至,还是因为熏过香,淡淡的木质香气不熏鼻,反而闲适宁静。 纪家虽然传统,但除了纪老爷子的房间还沿用了一些古旧的摆设之外,其余都是簇新的现代装饰。纪秋向往这种历史年代感久远,根本坐不下来。 还是纪言信轻叩了叩桌面,什么都不用说,纪秋就已经自觉老实地入席准备吃饭。 邵醉看得那叫一个心里不平衡,“我比你哥还大几岁,我的话你怎么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纪秋吃着八宝鸭,没空理他。 相比邵醉和纪秋那里时不时抬杠吃得热闹,戚年这里就安静了不少。 纪言信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所以她也格外安静,无论是杯盏交替还是提筷夹菜,都小心得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纪言信看了她一眼,反手把倒扣的青瓷酒杯移过来,壶嘴沿着杯壁倒了一浅杯烫过的杨梅酒,然后推到她手边,“尝一口。” 戚年嗅着浓郁的酒香,还没喝就有些醉了,“我酒量不太好。” “嗯,我知道。”纪言信唇角略勾,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 戚年蒙。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大概是猜到了她这会儿在想什么,纪言信瞥了她一眼,难得解释道:“这酒花了不少精细功夫,不喝可惜了。” 戚年“哦”了声,把酒杯凑到唇边,悄悄地舔了舔。 纪言信扬了扬眉角,移开目光,只当作没看到她这个小动作。 一浅杯喂进去,浓郁又醇厚的酒香从舌尖漫开,酒质醇厚甘甜,却并不让人觉得辣口呛鼻,反而觉得胃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品出这酒的味道了,戚年餍足地舔了舔唇,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纪言信没多大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壶烫过的杨梅酒倒是入味,但因为他胃不太好,只喝了几杯,就克制地停了下来。这会儿看着戚年一杯接一杯停不下来地喝,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酒不烈,倒也不怕她喝醉。 晚上的安排是中午在客栈时就定好的,去茶楼听评弹。 茶楼离这里不远,步行几分钟就到。 纪秋有意给纪言信和戚年腾出个二人世界,又的确是对这些没见过的东西新鲜感十足,进了茶楼之后,就拉着邵醉陪她去前面最佳观赏点的八仙桌拼桌。 纪言信被晾在一边,也不在意,闲适地四处看了眼,然后低头询问她的意见:“想坐哪里?” 戚年那杨梅酒的醉意刚被冷风吹散了些,可迈进茶楼后,就被那有些滞闷的暖气冲得有些头晕胸闷。 看出她的不适,纪言信抬头往二楼被屏风隔开的雅座看了眼,“去二楼吧。” 戚年当然没意见,跟在他身后到了二楼,才看清所谓的雅座—— 雅座隔栏而设,单独用屏风隔开,重点是……还特地拉了纱帘……那遮挡别人视线用的纱帘,真是让人想不多想都难啊……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着那些并不怎么宽敞的软榻,默默猜测。坐两个人……会不会抬个胳膊都能碰到手啊? 事实证明,软榻只是看着不太宽敞而已。 戚年喝茶嗑瓜子……丝毫没有跟纪言信亲密接触的机会。 木质的楼梯上不时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戚年不专心,总要透过屏风去看看,哪怕只能看到个朦胧的轮廓。 哦……还有美貌纪老师清俊完美的侧脸。 怎么办? 光是看着都要喘不上气来了。 戚年端起茶杯囫囵地喝了几口茶降火,但那种被他勾引的感觉依然没有好转,反而像是悠然荡过的乌篷船,缓缓地把水面荡出了涟漪。 坐了一会儿,戚年就有些坐不住了。 可刚不安分地一动,腿碰上他的,纪言信还没什么,戚年自己像是被触了电一样,一个激灵,立刻缩了回来。 纪言信侧目看她,懒得说话,只用眼神询问。 戚年不敢看他,就捂着被暖气熏得发热的脸,瓮声瓮气道:“暖气太足,有些热。” 这熟悉的语气让纪言信毫不费力地记起年初六那晚,她也是有些蒙眬地醉了,被他压在沙发里,瓮声瓮气的语气像在撒娇一般:“我的腿麻了。” 声影渐渐重叠,纪言信这才发觉,好像所有的不同,都是从那晚开始的。 他低敛下幽深如墨的双眸,突然也觉得暖气有些太足,他顺手,松了松领口,那随意的动作却像是在故意撩人一般,看得戚年一阵口干舌燥。 她立刻挪开视线,转头看到屏风后的窗户,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我去开下窗。” 窗户是老旧的木窗,戚年支了半天没把窗户支起来,正打算找跑堂的服务员求助,刚转身,一头撞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纪言信。 戚年揉着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退了一步。 还晕着,纪言信的手背贴上来,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那压低的嗓音像带着暖香:“真醉了?” 戚年摇头。 她只是脑子……有点晕。 结果摇完,顿时天旋地转。 他弯腰,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和她平视。 他的身后是华美的屏风,那暖色的灯光把这个夹在雅座后的死角渲染得格外暧昧。那惯常清冷的嗓音,意外地,有那么几分温和:“知道你酒量差,但没料到……”这么差。 明明是浓度不高的杨梅酒,在他这里都能当成果汁喝,她却一灌一个准。 戚年正要说自己没醉,还没开口就被铃声打断。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盯着屏幕上显示的“金宪誉”三个字愣了几秒,这才接起来。 她接电话,纪言信一言不发地迈上前,抬手把窗户的支架撑起来。 茶楼外清新自然的风涌进来,戚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那天在影院意外碰到戚年之后,金宪誉回头就加了戚年的微信,应该是看到她晚上在朋友圈晒的图,知道她来了北巷。 “你一个人?” “不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戚年抬眼看了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的纪言信,想到自己现在在男神面前接另一个对她企图不明的男人的电话,莫名就有些囧。 “哪些朋友啊?” 戚年皱眉,有些尴尬地看了眼纪言信,“我、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纪言信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很干脆地……把唯一可以进出的路挡在了他的身后。 金宪誉好奇地问:“还在外面啊?” 戚年没回答,或者说,她已经压根不在意手机那端的人在说些什么,只凝神看着他。 那明亮清透的眼睛里,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那么毫不退让的,把他锁在她的眼底。 “我明天正好也要去北巷,你在北巷待几天? “我能不能就跟着你混啊?我开车过去很快就到,你什么时候我顺便送你回去…… “不过现在假期人应该很多,你住的酒店还有房间吗?戚年?戚年你在听吗,戚……” 金宪誉聒噪得让人讨厌的声音还在响着。 下一秒,他一言不发地抵上来,把她压在墙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了下来。 悄无声息,也无法忍耐。 第17章 无法克制的吻 戚年的后背撞上微凉的墙壁,闷哼了一声。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找到支撑点。手刚扶上一旁的窗框,就被他用力地扣住手腕,压在了墙上。 修长的五指紧贴着她的脉搏,像是桎梏了她的命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戚年措手不及,只错愕地瞪大眼,被迫承受他用力碾上来的嘴唇。 怎、怎、怎么……又不打招呼就亲她! 电话还未挂断。 金宪誉在一阵沉默后,自嘲地笑起来,“其实我初二的时候就喜欢你了,给你买饮料买水果糖,但那时候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哪儿敢追你。高一之后,和李越成了同寝室的室友…… “我总想着法地打听你的事,小时候的,那些我没来得及参与的。李越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就像是关着妖精的锁妖塔被打开,所有的秘密被揭露之后就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纪言信张嘴咬了戚年一口,微用了几分力,咬得戚年嘶了声,挣扎着就要推开他。 奈何,她和纪言信就是个大写的实力悬殊,刚翻了一下手腕,就被他压得更紧。 他低下头,毫不客气地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戚年哭的心都有了,偏偏接电话的手被他牢牢地握住,动弹不得,连按个关机键都难如登天。 金宪誉知道戚年在听,说得更起劲了:“这几次见面,我发现我最喜欢的人还是你。我知道你现在是一个人,如果愿意……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嘟嘟嘟…… 电话终于被挂断。 纪言信不悦地眯起眼,把戚年的手机从她的手心里抽出来,顺手放进她的连衣帽里。收回手时,微凉的手指有些恶劣地按在她的后颈上,冷得戚年哆嗦了几下,他才松开她,就抵着她的额头,这么近地看着她。 他挂断了金宪誉的电话…… 那是不是证明,他吃醋了? 戚年呆呆地看着他,被他咬过的下唇和舌头还微微发麻,她抬手捂住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你你你……” “什么?”纪言信用鼻尖蹭了蹭她的。 这么一个亲昵的举动,成功地让戚年彻底断片,傻在原地。 这是……在……干吗?! 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心跳快得她几乎无法负荷,心脏最深处好像有一处柔软正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塌陷下去。身体里全部的力气都随着这不可控的塌陷缓缓地流失,像抽丝,一缕一缕,难熬又磨人。 两个人在被屏风遮挡住的狭小空间里,这么暧昧的姿势,就连呼吸都带着旖旎。 戚年唯恐纪言信会听见她这么剧烈的心跳声,忍不住小口小口地调整着呼吸,那湿漉漉的眼睛像是蒸腾起了柔湿的水汽,漆黑明亮。 纪言信心念一动,张嘴,轻咬了一下她掩住嘴的手指。 像是调情,也像是挑逗,惊得戚年立刻缩回手,无措地看着他。 虽然这会是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但纪言信还是觉得她这种时候看起来和无辜卖萌的七宝……真的很像。 他忽然就有了耐心,温热的嘴唇沿着她的鼻梁落下来,手指摩挲着她柔软的脸颊,又低头吻了上去,这一次温柔了很多。 他覆在戚年后颈上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一下一下,那指腹,捏着她那一寸,就像是摸着小猫一样,轻柔又缓慢。 不一会儿,那被他摩挲着的地方就烫得如同烙铁,深深地灼着她的心口。 所有纷杂的思绪都堆积到一起,她刚理清的思绪又被纪言信打乱,缠在一起,像被猫爪子挠乱的毛线团。 楼下响起了掌声,从稀稀落落渐渐变得整齐划一,那喝彩声几乎要压过台上咿呀唱着的女声。 戚年有些不安。 这不安在听到由下而上渐渐清晰的脚步声时,彻底变成巨浪波澜的大海,一下一下拍打着岸边的岩石。 这个地方紧邻楼梯,仅靠一扇屏风遮挡,只要有人绕过这个屏风,对里面……一览无遗。 戚年“唔”了声,推了推纪言信,“有……有人……” 话还没说完,纪言信摩挲着她后颈的手一顿,舌尖从她的上颚扫过,不轻不重,却撩得戚年瞬间软了腿…… “别出声。”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沙哑性感。 戚年的耳朵一酥,什么反抗性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只紧紧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指,用力得让纪言信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她。 很紧张? 那脚步声踩着楼板一步步迈上来,戚年的手指越抓越紧,呼吸紧张,紧闭着的眼睛上,那微卷的眼睫不停地轻颤着。 纪言信忍不住弯起唇,捏着她后颈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压。 他偏头,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戚年一抖,“唔”了一声。 就在耳畔的脚步声一顿,停了一下。 戚年紧闭着眼,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 幸好,那脚步声一顿之后很快就重新响起,可比起之前的闲适淡定,这会儿匆匆忙忙得像是三步并作两步,几下就消失了。 戚年小心肝抖了两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她发誓,一定是被人误会了! 纪言信低低地笑起来,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摩挲了下,手指捏住她的耳垂揉了揉,看着它在指下变得通红,眸色渐深,“晚上……到我房间来?”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戚年借口尿遁,逃了就再没敢上去,和纪秋挤在一条长凳上。 纪秋正嗑着瓜子用眼神调戏唱曲的姑娘,戚年挨上来时,她抽空看了眼,啧啧了两声,“真被我哥灌醉了啊,脸怎么那么红?” 戚年囧,“什么叫被你哥灌醉了?” 纪秋猥琐地嘿嘿了两声,“我哥骗你喝那杨梅酒的时候我和邵醉可都看见了啊,绝对不怀好意。” 戚年被她说得脸颊发烫,抓了一把瓜子放在红木桌上一个一个地剥,装没听见,心里却腹诽:“纪家的人都焉坏。” 眼看着时间不早,四个人决定打道回府。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落下来的声音清脆,像一曲温婉轻柔的小调。 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戚年也不觉得冷,看着商铺前红灯笼发出的微光更是觉得温和又温暖。 纪秋挽着她走在前面,身后的两个男人走得不紧不慢,却始终保持着落后两步的距离,从容又悠闲。 很快,回到客栈。 老板还没睡,半靠着墙壁在看球赛,看见他们回来,坐正了身子,“回来得这么早,没去后巷的酒吧玩?” “没。”邵醉从柜台前抽了几张外卖单看了看,随口回答,“去茶楼听评弹了。” 老板似乎是没料到邵醉会好这个,不太相信地看了他一眼。 邵醉笑了笑,往已经上楼的纪秋那儿抬了抬下巴,“小姑娘喜欢。” 老板顿时了然,“够绅士。我大老粗,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声音就浑身鸡皮疙瘩,只陪我老婆去听过一次,受不了……” 邵醉笑了笑,听着赛事讲解的声音,问:“怕吵着老板娘出来看球赛?” 老板摸了摸头,笑了几声,算是默认。 戚年听着邵醉和老板的对话,迈上了楼梯也转过头来看,不经意地对上纪言信的目光,一愣,跟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上去。 邵醉听那木板被踩得咯吱作响的声音,忍不住眯了下眼,问:“你怎么招惹人家了?看戚年那架势恨不得把木板踏碎了。” 何止招惹? 纪言信把玩着房卡,等戚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一言不发地上楼去。 纪秋听见房间门被撞上,回头看了眼急匆匆的戚年,疑惑地张望了眼,“怎么了?” “没事。”戚年摇摇头,压抑着呼吸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下。 四个人两间房,纪言信和邵醉是商务房,一整个大间,里面分了两个房间,正好满足他们一人一间房,共用一个客厅。 戚年和纪秋原本定的是主题房,但等那兴奋劲一过去,纪秋看着古旧的大花床又觉得起鸡皮疙瘩。权衡再三,确认晚上不敢睡大花床,就换成了标准的民居房。 纪秋时差还没倒过来,下午又和戚年逛了半个北巷古城,早就累得不行。虽然看出戚年似乎有心事,但实在困得不行,洗过澡就先睡下了。 戚年从刚才起就心乱如麻,一会儿想起在高铁上被他牵了一路的画面,一会儿又想起被纪言信压在墙上…… 想着想着,耳朵又烫了起来。 耳边只有他那句:“晚上……到我房间来?” 如果说这句话的是别人,戚年一定会觉得自己是被暗示了,可对象换成纪言信,她怎么想都不觉得……他这是在邀请她。 就本能地认定,他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就算是被纪言信暗示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这个想法是不是有些可怕。 过分! 戚年在花洒下闭上眼,温热的水流落下来,她捂住脸,只觉得一颗心被他撩得七上八下,却又无处纾解。 不正经。 臭流氓…… 大浑蛋! 戚年洗完澡,时间已经不早了。 古城的夜晚像是这时候才刚开始,渐渐恢复宁静。 推开走廊上的窗能看到河岸两旁的灯把青石板照得发亮,两侧的商铺渐渐关门,只有门口灯笼的余光,在清冷的夜色里透出淡色的寂寥。 戚年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轻手轻脚地开了电视柜旁的落地灯,暖橘色的灯光温和不刺眼,并不用担心会打扰到纪秋。 她双腿盘膝,就在床尾坐下,从包里拿出平板,刷开微博。 戚年平时的乐趣不多,除了画画就是刷微博,尤其是心乱如麻的时候,就忍不住地……想让小天使们也乱一乱。 但被男神撩拨得春心荡漾这种事还真是不太好意思开口,戚年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 手机里拍了不少北巷的风景,她从相册里翻出几张,稍微润了下色,贴上微博,想了想,又配了几句话。 七崽:上午刚到魂牵梦萦的北巷,客栈的老板形容北巷最近的天气用了“烂冬”两个字,我倒是觉得一直下着雨的水乡古城像蒙了一层雾一样,很美很美。下个坑想把北巷当作背景,寄秋秋帮着我采了一下午的风,现在已经在身边睡着了。 刘夏这几天在家闲得都要淡出鸟来,刚刷完一部虐心虐肺的韩剧来微博找安慰,一刷开看见戚年的微博,叼着鸭锁骨给了个恶意的差评:“睡你旁边的不应该是你一口一个雪梨一口一个亲爱的男神吗?” 有不少小天使认出这个微博名叫“李越你这只猪”的博主是七崽在三次元的闺密,顿时被这信息量炸得翻了天,群情沸腾。 狗蛋儿的傻白甜:博主你憋走,博主你简直美丽得炸翻天了,博主求你一定要告诉我,七崽大人是和男神一起去的北巷吗?@李越你这只猪。 清风不识字:晚睡果然有福利系列,随手get…… 静沐暖阳:瞧我看见了什么……@李越你这只猪@李越你这只猪@李越你这只猪,请问我们大大真的是跟男神一起去的北巷吗? 蹲在墙角数室友:我去拿个外卖的工夫,我女神就有主了?什么时候的事? 若是他能回头:完了,热评第一吊炸天,简直捅破了屏幕给我们灌了满屋子的粉红。 戚年就眼看着事情往自己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而去,她连忙点开刘夏的微博,看着她首页置顶微博的评论里噌噌噌往上涨,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忙挽救。 七崽:姑娘们乖,别去我闺密微博里打扰她,我老实交代……给我几分钟! 姑娘们表示——安静不下来啊! 一个个跟嗷嗷待哺的小狼一样,在她微博底下刷着评。 戚年从相册里翻出在高铁上趁着纪言信睡着时偷拍的两人合照,把纪言信和自己的脸马赛克了后,贴上微博。 七崽:感谢寄秋秋神一般的助攻吧,的确和男神一起来了北巷。一行四人,没有二人世界,也没我扑倒的机会。 皑雪皎月吟白头:好不容易爆照,结果你给了个马赛克……手动再见。 每天吃土的少女:靠那么近,说没什么打死我也不信。 李越你这只猪:就我一个人好奇,为什么外套盖在两个人的中间呢?外套明显是男人的……崽崽你不老实。 刘夏这条观察细微的评论直接诱导着继续跟评的“板凳”们直盯外套。 一棵荷绿绿:真相了……多年看大大漫画的经验告诉我,外套下面一定有猫腻,大大你不老实。 笑得停不下来:大大真是虐得一手好狗,来吧,大家,一起干了这碗狗粮。 首页大总攻:今晚不用睡了,一张图也有如此重大的信息。 戚年:“……” 她点开和刘夏的私信框,发了个怨念脸:“你干吗!” 刘夏秒回:“我研究了半天,还画了线条图,老实说,是不是纪老师牵你手了?” 戚年默了几秒,突然就有种被撞破了什么的面红耳热。 她丢下一句无关紧要的“我饿了,先睡了”,就手忙脚乱地关闭了微博的客户端,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 半湿的头发挠过她的鼻尖,戚年嗅着发尾那香气,又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坐起来。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还真的饿了。 同一时间,相邻的房间里,纪言信握着手机坐起,拧眉看着七崽最新微博里的那张照片,缓缓地眯起眼睛。 戚年把包整个翻了一遍,只找到一块饼干,她拆了包装,叼在嘴里后,顺手又拿了客栈准备的方便面准备加餐。 不料,房间里唯一的一个电水壶还坏了。 她看了眼时间,决定下楼找老板换一个。换好衣服,戚年把最后一块饼干叼在嘴里,拎着电水壶下了楼。 幸好老板还在看球赛,门都没关,还有晚归的客人互相搀扶着走进来。看见戚年那一身粉红的兔子装,总要多打量几眼。 老板把电水壶插在前台的插座边试了试,确认是电水壶的问题,起身去厨房给她换了一个。 戚年道过谢,拎着水壶往楼上走。 迎面下来了几个客人,穿戴得整齐,说话带着浓浓的北方人的口音。 那木质的楼梯有些狭窄,一个人还好,站两个人就显得格外拥挤了些。戚年紧贴住栏杆,让他们先过。 这种时候其实有些尴尬,不太好直接去打量他们,但故意避开视线又有些怪怪的。戚年就盯着手里的电水壶,装作在研究它的插线口。 余光却留意着走下去的人,数到最后一个人,意外地…… 他就这么停在了她的面前。 戚年诧异地抬起眼。 纪言信双手插兜,就站在和她同一级的楼梯上低头看着她。 那眼神…… 戚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总觉得背脊凉飕飕的。 纪言信略带审视的目光把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那眼神……看上去对她粉色兔子的睡衣有那么些不同的意见…… 戚年忍不住小声问:“很难看吗?” 纪言信懒得回答。 戚年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怀疑地问道:“有这么……不能接受?你眉头都皱起来了。” 纪言信对戚年的粉色兔子睡衣实在不想发表什么意见,朝她勾了勾手指。 戚年靠过去。 纪言信在楼梯口已经站了一会儿,带着凉意的指尖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点,另一只手趁她不注意,抽走她口袋里露出一角的手机。 戚年“哎”了一声,想起相册里那几张独家珍藏版的合照,抬手就要去抢回来。 纪言信早有准备,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还在楼梯上,不要乱动。” “你抢我手机。”戚年看他按下home键,着急了,“不准看。” 她挣扎得厉害,纪言信干脆握住她的手腕反剪到她的身后,整个人贴上去,以一种拥抱的姿势压制得她动弹不得。 那骤然逼近的男性气息里,有清冽的淡香。 戚年的鼻尖撞进他的怀里,他柔软的外套上还带着夜的凉意,也没撞疼,可戚年听着那解锁的声音顿时委屈得想哭。 纪言信刚从相册里找到他要找的东西,锁骨上一疼,被戚年不客气地咬住。 他嘶了一声,被迫松开手,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咬疼了,松开。” 戚年的手恢复自由,死皮赖脸地拥上去,紧紧地抱住他,松开了一点齿关,含混不清地叫阵:“你还我手机我就松开。” 紧贴的身体在瞬间就感应到彼此的温度,纪言信被她抱得紧紧的,一时还真拿她没办法。 他笑了一声,按住她的肩膀,“真不松?” 戚年摇头,柔软的嘴唇就贴着他的锁骨,那不经意的举动就像是撩动火种的微风,抚起蛰伏的火星。 纪言信身体一僵,再开口时,声音都低哑了几分:“别乱动,我还给你。”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戚年的耳根一热,埋头。 然后,就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臂滑到她圈在他腰后的手上,把手机递给她。 戚年摸着了手机这才松开嘴,动作敏捷地把手机往身后一藏,靠在楼梯的栏杆上,防备地看着他,“纪老师你拿我手机干吗?” 纪言信正蹙眉摸着被她咬疼的锁骨,不经意地一抬眼,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时,怔了下,“手机不还给你,是不是就要哭给我看了?” 刚才那泪意不过是一瞬间涌上的,现在被压制下去,戚年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手指抠着电水壶的接线口,没承认也没否认。 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纪言信听着那噔噔噔的脚步声,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楼梯交界处正对着一扇临河的窗户,从河面上卷起的风凉得沁人心脾。 纪言信几步迈上去。 两岸的灯光下,暗黑的水色波光粼粼,河面上还有乌篷船摇摇晃晃地经过,船上欢声笑语不断,把整个夜色都揉成了一团光,模糊得看不清晰。 远处的山上有一盏明亮的照明灯,那束光线强烈得似要突破天际,直直撕裂了半片天空。 万籁俱静下,船桨划过水面的水声都清晰可闻。隐约地,还能听见有“酒吧一条街”之称的后巷那里有动感的音乐声传来。 和这样的古城不符,却和这样的夜色无比融洽。 他关上窗,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拾级而上,一直走到了房门口,握住门把手正要刷房卡开门,余光瞥到一抹粉红,抬头看去。 纪言信那清冷的目光和有些疲倦的样子让戚年差点失神,注意到他正看着自己。戚年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小声解释:“我……我忘记带房卡了。” 毫不意外。 纪言信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等我一下。” 戚年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刷卡进了屋,门没关,甚至连灯也没开,径直走了进去。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就听不见了。 戚年忍不住往门里张望了几眼,一片漆黑的环境下,她什么也没看清,只借着走廊上的壁灯看见了玄关处挂着的精致画框。 里面裱着一幅十字绣,是一朵妖艳盛开的玫瑰。 纪言信没耽搁太久,拿了一件长外套出来,顺手关上门,“巷口有馄饨摊,吃碗鸡汤馄饨再回来?”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行动上……显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纪言信把外套递给她,“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戚年接过来,“自己穿……” 外面还下着雨,虽然有廊檐遮掩,还是有淅淅沥沥的雨点渗进来。 纪言信和老板借了把伞,带她出门。 巷口有一点搭着木棚的馄饨摊,老板是个年过六旬的老爷子,正敲着木鱼,招揽着来往的客人。 纪言信收起伞,和戚年在木棚里挑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两碗鸡汤馄饨。 夜色虽深,但依然有留恋着不愿意回去的游客,撑着各色的伞慢慢地在古巷里走过,伞骨上有不断滴落的水珠,沿着他们的脚步落在地面上。 陆陆续续地有经过的人也进了木棚吃馄饨,北巷的馄饨是特色,到这里的人几乎没有不尝尝的。 尤其是老人敲着木鱼,那悠闲惬意的姿态,在这深夜里像是暖暖绽开的烟花。 唯独戚年这一桌—— 安静,安静,还是安静。 直到鸡汤馄饨被送上来,老人粗哑着嗓子说了声“慢用”,纪言信才从筷筒里抽了一双筷子,仔细地擦干净后递给她。 戚年咬了口馄饨,悄悄看他一眼。 昏黄古旧的灯光下,纪言信的侧脸掩在阴影下,被照亮的那侧轮廓像被这暖色的光柔化了般,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柔软。 “老爷子,您这么晚也不收摊,很辛苦的吧?” 老爷子端上馄饨,脸上有了那么几分笑意,“还好,我家就在巷子里,晚点就收摊了。” 游客顺着老爷子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小巷里隔一段路就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把整个巷子渲染得宁静又神秘。 客人又问:“您一个人收摊不好收吧?” “家里老婆子编草帽,睡得晚,时间差不多了就来帮我一起收……”老爷子重新敲上木鱼,那沉厚清润的木鱼声里隐着几缕夜色的绵长,悠远静谧。 老爷子喜欢和客人说话,客人不问,他便自己说:“以前的北巷哪有这么热闹,我都是担着担子敲着木鱼一条巷一条巷走过去的。我家小子说我年纪大了不放心,给我在这里设了摊。别瞧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这馄饨是家传的,拿手着呢。我这儿的馄饨就是明星也来吃过,那个叫什么……秦什么暖的,上次来拍戏,天天到我这吃馄饨……” 打开了话匣,摊子上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戚年竖了一耳朵去听,小口抿着汤料,听得津津有味。 冷不丁的,听见纪言信叫自己的名字。 戚年转头看去,眼里的星光还未敛去,亮晶晶地看着他。 纪言信一下就想起了晚上,在茶馆二楼的屏风后,他吻住她时,她也是这样的眼神,只不过那时还带着几丝迷茫和不敢置信,软软地被困在他的怀里。 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彻底塌陷,他低了嗓音,说:“我们试试吧。” 戚年的调羹咚的一声撞到碗底,溅起的汤汁有几滴湿了戚年的手背,烫得有些疼。她却毫无所觉一般,只顾着紧紧地盯住他,生怕一错眼,眼前一切看到的和耳朵听见的都会像破碎的梦境一样,一片片碎裂。 “等等……”她捂住心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抖着声音问,“纪老师,你再说一遍?” 纪言信沉默了几秒,捏了捏眉心,面无表情地抽了几张纸巾,一言不发地给她擦了擦手背。 就在戚年以为他反悔了又为刚才没有断了后路而悔得肠子都青了时,他抬眼,凝视着她的眼睛里有幽沉的光晕渐渐沉淀。 他一开口,戚年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全部的感觉都凝聚到了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好紧张,紧张死了…… 要说的有些多。 纪言信组织了下语言:“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史,还记不记得?” 戚年迟疑了下,点点头。 哪能不记得……简直深刻! 那还是纪言信第一次正面回应她时就主动提起的,还让她难过了好几天……因为过年时又遇到了前女友,心绪难平,所以想找她回忆回忆初恋吗? 这么一想,戚年耷拉下脑袋,顿时蔫了。 她的心思都直白地写在了脸上,纪言信一哂,难得有那么几分笑意。他用手指点了点胀痛的眉心,声音寡淡:“她和我同龄,我们是同学。因为是同一个教授,又做同一个课题,不说朝夕相处也是经常在一起。我和她都是教授的得意门生,她好胜,也骄傲,但除此之外,别的都很好。” 戚年心烦意乱地搅着鸡汤,刚因为他那句话而滚烫的耳朵被夜风一吹,冷得几乎要钻进她心里。 醇厚的木鱼声里,他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同学,共事,这样牢不可分的关系维持了几年后,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包括我也觉得和她在一起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后来那年圣诞,她跟我告白,我们就走到了一起,没有意外,所以在一起之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纪言信微凉的目光看向敲着木鱼的老爷子,那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眼底,细碎得像宝石。 雨声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木棚,他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回忆起往昔的美好,只有清冷如夜色的声音,低低的像提琴:“那时候做实验很忙,通常为了一个参数就要熬上好几天,反复地实验,反复地摸索纠正。没有约会,所有的交流都围绕着实验,围绕着实验数据。 “这种碰撞下有些争执不可避免,结果就是影响了实验,而这段感情也短暂得只维持了两个月……” 他的侧脸在暗影重重的灯光下被分割进黑暗明亮两个区间,轮廓显得格外立体。 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清透的黑曜石,只是看着你,无端就让你觉得被卷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旋涡里。 戚年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口一阵发紧,刚歇了没多久的心跳声又震耳欲聋地填塞了她两只耳朵。 “后来发现对她的感觉,只是习惯了对方在身边,连喜欢都谈不上。再加上那时候,爷爷一天到晚唠叨,她懂事又省心……”纪言信顿了顿,语调微凝,渐渐地低沉了下去,“和我在一起,很辛苦。” 戚年心口闷闷地钝痛,有些难受,“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听不懂?”纪言信问。 戚年身体微僵,有些坐立难安,她要听懂什么…… 纪言信无力地闭了闭眼,语气虽然不善,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你没有恋爱经历,我也做不到一片空白地和你开始,所以我在坦白。无论你是不是介意,告诉你,让你能够考虑。” 第18章 今后,请多指教 纪言信刻意在“坦白”和“考虑”上加重了语气,见她还是蒙着,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吸引她回神,“你是z大在读的研究生,我是z大任职的教授,除了主观原因,这些客观的,也不能忽略。” 他的语气暂缓,温和下来:“戚年,这些,你都想过吗?” 戚年张了张嘴,想说话,明明话都到了嘴边,她却忘了自己能说什么。 师生恋自古以来都不是世俗所能够接受的,但现在对师生恋早已没有杨过和小龙女那时的偏见,她不是生化院的学生,也不是纪言信直接任教的学生,又是早已思想成熟,经济独立的成年人,她从未觉得这个是阻碍。 她摇头,有些心烦意乱地碾着薄薄的馄饨皮,声音沉闷:“你有顾虑吗?” 纪言信轻笑了一声,“不是顾虑,外界条件从来不是影响我决定的因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如果在一起,我们的关系并不能公开,起码在你毕业之前都不行。对你来说,会有些委屈。” 话落,他凝神看着低头不语的戚年。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那么多话,只为了照顾这个小姑娘的心情。 那清冷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温和,意外地抚平了戚年心口的烦躁。 不动摇,不动摇! 说什么都不会动摇的! “不用这么急着告诉我。”纪言信抽出两张纸币压在碗沿下,淡淡道,“彻底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他修长的手指被灯光拉出剪影,漂亮得不像话。 戚年心念一动,在他收回手之前握住他的手指,看他倏然抬眼看来,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用现在能拿得出来的全部真心,认真地看着他,“我想得很清楚了,你别后悔……” 纪言信看着她的眸光渐深,饶有兴致地反问:“你会让我后悔吗?” 戚年摇头,语气格外坚定:“怎么会!”她对自己的个人魅力还是有点信心的好吗!哪怕这点魅力和纪言信的比起来……根本不够瞧的。 见他不说话,戚年得寸进尺地整个牵住他的手,“以后……” 她抿了抿唇,终于有些豁出去后的害羞,“请多指教了。” 回到客栈后,戚年兴奋得睡不着,又冲进浴室洗了个澡。她好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刘夏告诉纪秋,可一想到这嫩芽都还没破土,又小心翼翼地藏回了心里。 磨蹭着出来时,已经过了零点。 不能吵着未来的小姑子,也不能去骚扰纪言信,更不能招惹刘夏……她最近跟吃了炸药一样,一点就爆,拒绝沟通,拒绝心灵鸡汤,拒绝一切和李越有关的话题。 所以至今……戚年都不太清楚两个人闹分手的真正原因。 严格说起来,她对刘夏和李越……也没有很担心,潜意识里,关于他们和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戚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好几圈,依旧酝酿不出一点睡意。 她爬起来,抱起平板刷微博。 暂时……也不能微博分享,戚年简直憋得内伤。 纪秋半夜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听见戚年在笑,汗毛都竖了起来,捂着被子问了句“戚姐姐你怎么还没睡”,没等到回答就又沉进了梦乡里。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雨停了,天际熹微露了点光,戚年才刚刚睡下。 邵醉昨晚一夜好眠,到了约定的时间来叫醒两个姑娘,本以为开门的会是戚年,不料,敲了半天才爬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纪秋。 “戚年呢?”邵醉问。 纪秋压着门,不让他往里看,“你怎么一大早就惦记着姑娘呢?也不用往里进了,有什么事就在这说了,我帮你传达,赶紧说完,我睡个回笼觉。” 邵醉无力抚额,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看了纪秋一会儿,直看得纪秋快炸毛了,才说:“昨晚让我叫你们起床的是不是你?说要去看古城墙的是不是你?” 纪秋努力回忆了一下,一脸便色地关门换衣服,再不敢多说一句。 还真的是她啊! 而且,邵醉绝对嘴下留情了。 她昨晚说的是:“邵醉哥,你千万别跟我客气。这古城墙在临走之前必须看了,所以一定要把我弄醒了,无论哪种手段,掀被子还是挠痒痒,直接泼冷水都行……” 换好衣服,纪秋叫戚年起床。 戚年快清晨了才睡下,现在死活也爬不起来,头昏昏沉沉晕得厉害,好像是回应了纪秋的问题,可到底回答了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耳边没有了纪秋的声音,她的意识一沉,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手上被纪秋贴了一个便签——“我们去看古城墙了,睡醒了给我哥打电话,我哥说他会回来接你,嘻嘻。” 一行字的最末尾,还画了一张萌萌哒笑脸。 戚年把脸埋进温暖的被子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客栈有免费的早餐供应,现在虽然早已经过了供应早餐的时间,老板娘还是特意给她开了次小灶。 熬得浓淡适中的皮蛋瘦肉粥,切了一碟萝卜丁,还准备了两个奶黄包,半个咸鸭蛋。 昨天后半夜停了的雨在今早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湿漉漉的天气,戚年的心情好得像是被水洗过一般,一尘不染。 吃过早餐,戚年正倚着石栏喂猫,一抬眼,就看见纪言信撑着伞信步从桥上走下来。走到客栈门口没再往里走,朝她勾勾手指,就在门外等着。 刚才没看见纪言信的时候,戚年还满脑子想,突然转变了身份会不会不适应?等会儿见到时会不会满脸尴尬……脑补了将近一万字的应对方法,这会儿刚走近,就什么都忘了,一个字都没想起来。 纪言信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昨晚几点睡的?” 戚年原本还想矜持矜持,谎报下军情,可抬头一对上他仿佛能洞悉她想法的眼神时,乖乖地老实汇报:“具体不知道了,反正天快亮了才睡着。” 比预想的……晚了两小时。 纪言信低头,花了几秒才把那眼底的笑意压下去,若无其事地问道:“想去哪儿?纪秋和邵醉去了古城墙。” 昨天她和纪秋把北巷逛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除了竹简博物馆之外,只有古城墙和多宝塔。严格地说起来,多宝塔都不算是一个景点,只是因为过年,寺庙里有北巷的居民念经礼佛,可以去看看。 但这些……戚年都不是很有兴趣。 “没有想去的?”纪言信细看了她一眼,抬腕睨了眼时间,“跟我回房间?在纪秋回来之前还有两小时的补觉时间。” 戚年一愣,莫名耳热……就撇不开回房梗了吗? 不过,等等…… 补觉? “你昨晚也没睡好?” “有点认床。”纪言信合起伞,靠在门口放伞的篓子里。 他松了神色,戚年才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倦色,顿时有些心疼。 但等到纪言信的房间时,戚年那些不自在又慢慢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还在适应着摆设差不多的客栈房间,就见纪言信已经低头开始解纽扣,迅速又有效率。 戚年连忙转过身,捂着有些发烫的脸,“不然我回我房间……” 虽然算不上正式的第一次约会,但这样似乎是不太好? 纪言信思忖片刻,开了电视,调试好频道,“不用回去,就在我这里。” 戚年接过他递过来遥控器,有些犹豫地说道:“会不会吵着你?” “没打算真的睡一觉。”纪言信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闭一会儿养养神,回去之后,事情很多……应该没多少时间见面。” 纪言信拍了拍床边,“要不要靠上来看?” 戚年身体僵硬,连带着脚步都要凝固了,这种“邀请”下,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啊…… 纪言信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 戚年这才反应过来……被调戏了! 天色有些阴暗,屋外下着雨。那雨声透过半开的窗户沁进来,像是雨丝落在身上,光是听着就觉得凉意袭人。 戚年坐了一会儿觉得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关上窗。 这个房间正对的窗口就是北巷古城临河而立的主街,大概是假期快要结束,今天来北巷的游客似乎格外多,两侧的走廊都挤满了人。 想了想,她又顺手拉上了窗帘,只露出一指宽的距离,可以看看天色。 做完这些,戚年走过去,这一次,干脆脱了鞋,盘膝坐在床边。 电视本就微弱的声音被她干脆静音,戚年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戚年是不折不扣的低头族,打发时间不是刷微博就是刷朋友圈的订阅号,不过,比起以前来,她现在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大三那年暑假,刘夏的父母一起去临市投资生意,要去大半个月。不放心刘夏一个人住在家里,临走之前把刘夏和她养的两只乌龟一起打包送到了戚年的家里。 刘夏和戚年的性格截然不同,她喜欢运动,生活健康。加上专业的特殊性,有这么一大把的休息时间,前几天她还可以挥霍着全用来睡懒觉,但永远不能超过第四天。 米虫生涯的第五天,刘夏就受不了暴走了。 戚年那时候在二次元的发展蒸蒸日上,每天的乐趣除了挖坑填坑之外,就是抱着电脑刷微博,看漫画,出个房间门,换手机继续刷微博看漫画…… 刘夏非常不解地把她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连朵花都没找出来。 刘夏平时做实验闷在实验室里就够烦躁了,见戚年死宅在房间里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实在无法理解,“微博是镶钻了,你一天到晚抱着刷?电脑是你老公啊,就出个房间门都依依不舍的?” 于是,在戚爸戚妈的大力支持下,刘夏大刀阔斧地对戚年进行了一番改造。 每天下午吃过饭半小时散步消食……嗯,变相的逛街。 每天晚上十点前务必关电脑睡觉……嗯,变相的八卦聊天谈人生理想灌输心灵鸡汤。 戚年被掰了半个月,虽然不太情愿,但生活作息是真的调整了过来。 好像……思绪有些跑偏了? 戚年回过神,突然就觉得微博也有些索然无味。 晾在外面的脚丫有些冷,她悄悄掀开被子的一角,把两只脚丫都塞进去,轻轻的、悄悄的……却有隐秘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她抬手,凌空刻画着他的轮廓。 她拿着画笔画过不少次,看着纪言信在她的笔下跃然成型,从最开始的满足到后来求而不得的落寞伤心……都没有这一次来得那么有真实感。 这一次,他就在她的眼前,在她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地方。 纪言信闭着眼养神,感觉到身边的人渐渐安静下来,这才睁开眼。 戚年靠着靠着就困了,连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蜷着身子,以一种看上去就不怎么舒适的姿势挨着他。 手臂被她压住,有些麻。 纪言信缓了一会儿,才伸手,无声地把她揽到身侧。 戚年醒来时,房间里没有人。 她毫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意识才渐渐回笼…… 她在纪言信的房间里,边刷微博边等他睡醒,然后……然后看着看着就沉迷美色,一头栽进梦里了? 真是太有出息了…… 戚年拥着被子坐起,扶着还有些沉的脑袋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想起看看时间。 一、个、小、时! 她睡了一个小时,那纪老师人呢? 窗帘没有拉开,依旧是她留下的那一指宽的距离,房间里有些暗,并不太能看清。 戚年正要下床穿鞋子,刚掀了被子,门就被轻轻地推开。 纪言信正在打电话,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她,走了几步,才似有察觉地看过来,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亮了亮。 戚年有些发愣,看着他拉开窗帘,眯着眼去适应骤然变亮的光线。 “好,我知道了。”他低了嗓音回答,在窗口又站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戚年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总觉得有那么些阴郁。 “穿上鞋。”纪言信转身走过来,“邵醉和纪秋快回来了,我们下楼去吃饭。” 戚年迟钝了几秒,“好。” 她用脚尖勾到被她随意踢在床边的鞋子套上,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有些脸红,也不敢和他对视,浑身的尴尬症都犯了。 总觉得,还没她没皮没脸倒追的时候相处自然。 戚年把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勾回耳后,“那我先回去洗把脸。” 电视还没关,但频道已经调到了科教频道,戚年分神看了两眼,没听到他的回应,这才转头看去。 这一眼,直接撞进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里。 不知道纪言信是从哪儿接了一根烟,就这么捏在手里把玩着。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把玩着一根香烟都跟把玩着珍贵的艺术品一样,养眼得不行。 他弯腰,从桌几上拿起客栈里的火柴盒,手指在火柴盒上轻轻一敲,抽出一根火柴,一手控制着火柴盒,另一只手捏着那根细细的火柴在粗糙面上一擦。 哧的一声,火焰冒起来。 他叼着烟,凑上去。 明明是十足痞气的动作,他却做得格外优雅,也格外……撩人。 戚年有些小忐忑地问:“你心情不好吗?” 纪言信看了她一眼,“讨厌我抽烟?”他问。 戚年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渐渐不受控制的心跳,“是你……就不讨厌。” “就抽一根。”他叼着烟,也只是叼着,说话时,声音却因为这个动作有些含糊,“送你回去之后,要出差一段时间,开学前才回来……” 戚年对他要出差没有别的概念,只联想起七宝,立刻接话:“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七宝的。” 她突然提起七宝,纪言信似乎才想起来。 “我不担心。”纪言信掐住烟,碾熄在烟灰缸里,声音却渐渐沉闷,“不要多想,回来给你电话。” 戚年随口“嗯”了声,嗯完见他还看着自己,后知后觉道:“我会把七宝照顾得白白胖胖,等你回来接走它。” 纪言信似乎是笑了一声,屈指赏了她一颗栗暴,“还没有进入状态?” 见她不懂,他皱眉,耐着性子点拨,“重点不是七宝。” 戚年立刻醒悟。 她试探性地勾住他的手指,见他只是挑了挑眉,红着脸牵住他的手,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就把刚才那句被逮住小尾巴的话改了改,重新说了一遍:“我会把七宝照顾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和我一起等着你回来!” 纪言信低头看了眼她牵住自己的手,她手指轻微地颤抖着,显然是有些紧张,就连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都有几分底气不足。 在昨晚他提出试试之前,纪言信深思熟虑过很久。 他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性子疏冷也不爱哄人。戚年比他小五岁,不大不小有些尴尬的年龄差,又没有恋爱经历,很容易会对他、对这段感情产生期待和依赖。 他不太确定自己能给她什么,甚至在开始前,对这段感情的估测是有些消极悲观的。 但现在发现,她能够回应自己。 那漫长的一段磨合期里,他再多些耐心,应该会……还不错? 邵醉和纪秋回来后,戚年再没有和纪言信独处的时间,先回屋去收拾了东西,只住一个夜晚,她带的东西也不多,花不了多少时间。 倒是帮纪秋找她昨天刚买的发卡,差点把整个房间给翻过来。 高铁到z市后,纪言信先送她回家。后座两个瓦数高得令人发指的灯泡在,戚年也说不出什么“状态内”的话,和平时那样道过别,下了车。 关车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依旧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真实感。 等目送着纪言信的车离开,戚年握着双肩包的肩带,有些打不起精神。 正想回去抱着七宝好好蹂躏下,一转身—— 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刚买菜回来的戚爸,吓得魂飞魄散…… 戚爸高深莫测地睨住戚年,看她一脸心虚,胆都要被吓破了的样子,很温和地笑了笑,“男朋友?” 戚年下意识地摇头。 她还没想那么早就曝光纪言信啊……尤其是让古板的戚妈知道这还是师生恋,估计又要跟和尚念经一样,没个几天消停不下来。 “哦。”戚爸一副“我很懂”的表情,了然地点点头,“那就是脚踩两条船被我发现了?” 戚年简直要给戚爸的脑洞跪了,“不是啊,学校的……” 戚爸打断她:“我以为你是和男朋友一起去,才帮你在你妈那说了好话。”顿了顿,他转过头,不死心地再次确认,“真的不是?” 戚年捏着肩带的手指都要把肩带扭成一团了,被戚爸这么追问着,总有种初中早恋写情书被逮着了的错觉,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太好承认的。 心跳得有些快,也有点慌,有种踩在浮萍上,随时会陷下去的错觉。 她支支吾吾地组织了半天语言,到最后……也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是……” 说完又担心戚爸会胡思乱想,快速地在心里打腹稿。 交代行程?比如四个人去的,但两两分房睡,真的再没有的纯洁……绝对不辜负他对自己的信任。 再比如:你女儿的男朋友虽然长得挺好看的,但看上去安全系数也是很高的?你不用太操心,毕竟刚开始,还有很多的不稳定性嘛! 最重要的一点好像是……先别跟戚妈透口风?不然,又要被追问。 她这边思绪纷飞,打好的腹稿刚顺了一下顺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戚爸有些严肃地压着声音,努力回忆:“刚才车里三个人,一前一后都有个男的,所以哪个是你男朋友?” 戚年,卒。 第19章 恋恋好时光 纪言信离开前,给她发了个短信,说是短信,其实只有两个字:“走了。” 戚年回了个“好”,再加一个卖萌的颜表情,发送成功后,低头看了眼趴在她脚边蠢蠢欲动着要咬她拖鞋上兔耳朵的七宝,“七宝你离开纪老师这么久都不想他吗?” 怎么她离开他才几个小时……就又开始想他了。 七宝听不懂,张嘴含住兔耳朵,一双眼睛悄悄地抬起打量着她。 见戚年似乎没有反应,咬一口,再咬一口…… 等戚年回过神,兔耳朵拖鞋已经被咬秃了……七宝满嘴毛地趴在地上企图掩盖罪证。 啊啊啊啊啊! 要气哭了! 戚年在微博上晒出被七宝咬秃毛的兔耳朵拖鞋,小天使们纷纷表示—— “七宝干得好啊,这下大大又能理直气壮地找你主人索赔,以身相许了,真是卖主人的机智好狗。” 刘夏回来了。 这个消息还是戚年刷朋友圈时,看到刘夏的照片里有一盒还没拆开的鸭锁骨时发现的,不为别的,就因为那是美食街上仅此一家的鸭锁骨。 隔天一早,戚年就带着狗,狗叼着小笼包子去了刘夏的家里。 刘夏现在一个人住,睡眼惺忪地来开门,还没彻底清醒,就被带着肉包子香的大狗直接扑倒在玄关的地毯上。 七宝似乎也发觉自己犯错了,再不敢表现热情,夹着尾巴蹲到客厅的角落里,叼着小笼包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刘夏。 刘夏一口气还没上来,先被它逗乐了。 “你现在就成它保姆了是吧?”刘夏咬着油条,眯眼打量着嘴里含着包子一动不动的七宝,“不然就是当妈?当妈好歹也得有个名分啊。” 话落,她自己也笑起来,抬脚踢了踢戚年的小腿,“是不是跑我这来给李越打探消息了?” “怎么会?”戚年义正词严地反驳她,“我是站在你这边,一个寒假不见连来你家看你都不行了?” 刘夏咬着油条不说话。 渐渐地,戚年也绷不住了,招来七宝,“来来来,给刘夏奶奶卖个萌。” 刘夏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她看着戚年,顿时就笑了,“行了,你那点心思全部写脸上呢,不就是想知道我和李越怎么了嘛,直说我还能吃了你啊?” 戚年认真地想了想,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你会……” 刘夏狠狠瞪了她一眼,再开口时,语气有些低落:“李越跟我求婚了,但因为我想休学一段时间的事情吵架了。 “你也知道,小辈里就我姥姥对我最好,我姥姥现在这样,我妈把工作都放一边了,我们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走了,我想留在她身边陪她最后一程……”刘夏眼眶泛红,有些说不下去,“但也许是我心情太压抑了,跟吃了火药一样,跟他吵了一架,说的话伤着他心了。” 戚年沉默。 她大概猜到是这样的情况,但看刘夏这么脆弱的样子,心里实在不太好受。 从小到大,她红眼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在所有人的面前,她永远都是明艳张扬的,受了委屈从来不会哭,只会咬着牙比对方更狠地欺负回去。 如果还有谁能把她招惹哭,除了刘夏至亲的,大概就只有李越了。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我糊涂了,混帐了……”刘夏抚额叹气,“但我暂时也不想理他,等开学之后应该会好吧。” 戚年拍拍她的肩,无声安慰。 不过…… 戚年忍不住问:“不是打算休学?” 刘夏的情绪已经平静了,睨了她一眼,自嘲道:“被我姥姥赶回来了。” 戚年很有觉悟地补充上她的下半句:“还有李越也不高兴……” 刘夏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刘夏的事情问清楚了,压在戚年心口的大石头也算是被搬开了,之前无论用哪种方式都撬不开她的嘴,戚年还猜测着有多严重呢…… 感情是她意识到自己错了不好意思说。 眼看着就要开学了,纪言信还没回来。 戚年怕打扰他,连信息也不敢发。前几天经过花鸟市场的时候,买了本以前的老皇历,天天撕日历,从没有那么期待过开学。 离开学还有最后一天时,戚年搬回了学校旁的公寓,除了行李,一起搬走的还有……七宝。 又回到这个地方,七宝看着有些兴奋,东嗅嗅西嗅嗅地熟悉领地。 保洁阿姨前两天刚来打扫过,戚年也不怕它吃了灰,等它转高兴了,喂了狗粮又喂了半盒酸奶解决了七宝的晚饭。 撕掉日历,刚坐下准备填一填之前那个坑的番外,周欣欣来戳她,“在?” 戚年看了眼在线状态的企鹅号,有些莫名,但还是回:“在啊。” 周欣欣:“跟你说个事,你要稳住,要淡定啊。” 戚年反问:“除了被我男神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告白,还有什么是我淡定不下来的?” 周欣欣呸了她一声,“严肃神秘的气氛都被你破坏光了!” “是这样。”周欣欣酝酿了下,快速地敲字,“我有个编辑朋友,她们有一组的组长突然被调职,之前那个组负责的书直接就转手给了她们。书已经下厂了,也不需要她们做什么,后期的宣传跟上就行,但她现在已经要哭了。” 戚年被勾起好奇心,问:“怎么了?” “接了个烫手山芋呗。”周欣欣笑了两声,欢快地说道,“前段时间路清舞不是办了签售会吗?我记得去z市也办了一场,你知道的吧?” 戚年:“知道……” 但她没关心,连什么时候结束了也不知道,好像,忽然有一天,地铁的广播牌就换成了音乐剧的抢购热线。 “她今天拿到编辑的样书,翻了翻……发现路清舞撞梗了。说撞梗还是因为现在没做对比,要真有心做出证据了……”周欣欣没再说下去,只用省略号做了结尾。 但她不说,戚年也知道后面的内容,顿了顿,不太在意,“她抄袭抄成精了,很难把她坐实,而且她的粉丝年龄较小,没有真凭实据不会认账。” 周欣欣叹了口气,看着戚年发来的那段话,想着电脑那端那个人此刻已经云淡风轻了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难受,“你就不在意?” 戚年没回。 这些事要怎么说呢,过去了很久,时间最擅长抹平痕迹。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有些心凉了。 突然被翻出这种前尘旧事,戚年的心情很是低落了一会儿。 她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还是给纪言信发了个短信:“你回来了吗?” 下一秒,手机振动。 他的回复依旧言简意赅:“下来。”三秒后,纪言信又追了一条短信。 “我在楼下。” 回、回来了? 就这么……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戚年脑袋空白了几秒,下意识跑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 时间还早,公寓楼进进出出的都是住户。 一辆车就停在公寓楼前的路灯下,暖色的灯光像是给奶白色的车身镀上了鎏金,在夜色里微微发亮。 那辆车的车窗半开,车灯正在一闪一闪地亮着。 并不是纪言信的车。 没时间换衣服,戚年看了眼镜子里穿着粉色兔子睡衣的自己,想起在北巷古城客栈的那晚,他站在楼梯上看自己的眼神…… 自暴自弃地想:如果他敢皱眉,她就……她就以后都不穿兔子睡衣了! 电梯一直在底楼上不来,所幸楼层也不高,戚年干脆从楼梯跑下来。 楼梯间的灯光有些暗,戚年跑得急,好几次差点没看清台阶,吓得心脏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直怦怦怦地剧烈跳动着。 她扶着扶手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地平复下过快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到最后不止没能镇定下来,反而一想起他就在外面的那辆车里等她,就控制不住地……继续怦怦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戚年懊恼地只挠头。 她设想的久别重逢明明是她精致地妆点过,去机场接机,在z市机场那么多人里,一眼发现推着行李车信步走来的纪言信…… 戚年甚至都设计了好几种场景设置,比如他反应冷淡的话,她就体贴乖巧地走在他的身边。安静地,不要发出声音……送他到家门口,很懂事地让他赶紧去休息,自己回去。 如果接机不太方便,她可以提前拎上山药骨头汤去他家里等,飞机餐不好吃,她把戚爸拿手的骨头汤拿出来,肯定能鲜掉他的舌头…… 再不然,隔天再见,他回来那晚一定要打电话约第二天的晚餐,诉诉相思之情。 但现在……所有能够好好表现下自己的计划都被打乱,连一点都没挨着边。 戚年推开门。 楼上曾经把被单掉进她阳台里的单身帅哥正拎着一袋草莓往里走,不经意间看见戚年,脚步一顿,立刻慢了下来,和她打招呼。 戚年也笑了笑,很客气地回应:“下班了?” “嗯。”他笑了笑,“刚下班,你要出去啊?”话落,又想起什么,晃了晃他手里拎着的草莓,“在门口的水果店买的,等会儿我洗好了,放你门口空置的鞋架上。” 戚年“啊”了一声,有些意外地说:“谢谢啊,不过不用了,我早上刚买了一斤……” 话还没说完,短促又响亮的喇叭声响起。 戚年循声看去,原本停在路灯下的车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就停在公寓门口,驾驶座那侧的车窗彻底降下来。 纪言信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朝戚年勾了勾手指。 无声的邀请。 戚年弯唇笑了笑,也不解释,只说道:“那我先走了啊。” 戚年楼上那帅小伙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一路小跑到车前,弯腰和车里的男人说了句什么,就绕过车前坐进了副驾。 车门关上,驾驶座那侧的车窗也随之升起,很快,车辆就消失在了公寓楼前。 纪言信顺着路标把车开到小区露天的停车场里,随意地占了个车位停进去,“停一会儿应该没事?” 戚年脑子有些打结,“应该没事……我以前还停过一下午。” 她的声音有微弱的,几不可察的紧张。 纪言信转头看她,出来得匆忙,她的衣服没换,是上一次在北巷古城的客栈见她穿过的兔子睡衣。 停车场只有路口有盏灯,昏暗的光线下他看不太清,但估计……她脚上是一双同色系又毛茸茸的拖鞋…… 就这么喜欢粉红色? 戚年察觉到纪言信在打量她,紧张地恨不得缩进座椅里,空白了好久的脑子终于运转起来,努力地想话题:“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纪言信收回视线,“刚来。”顿了顿,他补充,“你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在楼下坐了有几分钟,还在想是上去找你还是让你下来。” 戚年有些蒙,不明所以地问道:“有……差别吗?” 难道是因为晚上不太好?但……也不是没有晚上来过啊……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笑了下,很浅的笑容,“有。” 要不是戚年看到他眼里那一瞬掠过的明亮的光,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沉吟道:“我上楼,目标有两个……” 戚年没太听清,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让自己努力地和他对视……可总对视不了三秒,就不受控制地飘开…… 看车上那个中国结挂件,看方向盘上那“别摸我”的图标,看他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精致的手…… 一个生化院的教授,手长得那么好看,就不怕讲课做示范的时候学生都被他的手带跑吗? 见她注意力不是很集中,纪言信被她盯住的手指微收,移到自己的面前。 戚年恍然跟着他的手对上他的眼神,愣了一下,感觉这一眼对视像有电流通过,她脑海里噼里啪啦炸响的全是烟花的声音。 戚年平定呼吸,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你再说一遍?” 纪言信轻叹口气,那些话,突然就不想说了。 戚年咬咬唇,被他那一声轻叹叹得肠子都悔青了,捶胸顿足地只想把自己叉出去!叉出去!叉出去! 她偷瞄了他一眼,好像……生气了? 要怎么哄啊? 卖个萌?那是“汪汪汪”,“喵喵喵”还是“咩咩咩”…… 小天使们能容忍她这没技术含量的卖萌,纪言信恐怕会直接把她从车里丢出去吧? 啊啊啊…… 有了有了! 戚年低头从手机里翻出备忘录,移过去移过去……递到他的面前。 纪言信垂眸看了眼,然后……皱了下眉。 戚年的心跟着一紧,怎、怎么皱眉了? 纪言信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一二三四五六七点…… 什么“天气晴朗,长款毛衣,打底蕾丝两件套,渐变色小短靴,阳光不明媚就淡蓝毛呢大衣”“如果接机不太方便,可以提前拎上山药骨头汤去公寓等,钥匙还在我这儿没拿走”“不能他一回来就缠着要见面,要克制,戚年你一定要克制”…… 很乱,断句不清甚至会看不懂的一大篇,纪言信却看懂了。 他从戚年手里接过手机,手指擦过她的指尖,顿了顿,他换了左手拿手机,右手牵住她,大略地从头扫到尾。 刚确定关系他就临时出差了那么久,从她上车到现在,车内的气氛一直都是尴尬的,可就在他伸手牵住她时,好像就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戚年被他牵了一会儿,手心就有些冒汗。 尤其是他……还真的就从头看到尾…… 脸烫得不行,总有种被扒了皮晾在阳光下的感觉,她有些不太自在地动了动,“不看了好不好……” 很害羞的啊。 纪言信唇边已经隐约有了几分笑意,他的指尖轻轻地勾画着她的手背,“接近半个月,我只收到我女朋友的两条短信。” 他眯了眯眼,继续道:“一条是问我到了没,一条是问我回来没。你觉得……她是怎么想的?” 戚年被问得面红耳赤,“我怕打扰你,缠得太紧了你讨厌我怎么办?” 手背上,他的手指还在不轻不重地划着,那不轻不重的触感,就像是撩动着她心口最柔软那处的羽毛,让她浑身都有些不对劲。 纪言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戚年傻了,坐大腿? 纪言信无声地点头,眼带笑意。 这这这、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点! 她明显还在犹豫,那进退两难的表情挂在脸上,很是明显。 纪言信没耐心等她慢慢想清楚再做决定,抬腕看了眼时间,“我时间不多,等会儿顺路把车还给沈教授,晚上还要总结汇报。” 戚年立刻麻利地爬过去。 空间有些狭小,勉强把她塞进去,还是……双腿分开跨坐在他的腿上。 她不太自在地别开脸,即使光线昏暗,她脸上的绯红依旧明显得让纪言信能够看清。 他压着笑,扶住她,“把位置往后调一点,在哪儿调知不知道?” 他说话的时候,微低了头,那声音就在她的耳畔,清晰无比。 戚年都要哭了,耳朵烫得她脑袋都一阵阵发晕,她喘了口气,勉强压住悸动的心跳,“知、知道……” “自己来。”他往后靠,给她腾出空间来。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 调节座椅位置的地方在座椅下,她俯下身去,就像靠在他的怀里,鼻尖几乎擦着他的衬衫领口。 很熟悉的淡香,却像是四散的火星,把戚年浑身各处都点得像着了火一样。 总算摸着了! 她按住,正要拨动,想起来问他:“是不是往后?” 纪言信没回答。 戚年正打算再重复问一遍,下一秒,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脖子。 如果不是戚年现在就跟个煮熟的虾一样,她应该……不会觉得他的手有些凉,那种凉,就像是往火堆里丢了一块冰,不但没有降温的效果,反而让火焰猝然盛开得更旺。 “别动。”纪言信低沉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那手指微微触碰了一下又很快移开,然后又……碰上来。 戚年的脸烫得要冒烟了,“纪、纪老师?” 纪言信帮她把领子折回去,云淡风轻地解释:“衣领翘起来了……” 戚年:“……”难道,是她想太多了吗? 嘤嘤嘤。 僵着身子努力不碰到他的姿势实在有些难受,戚年小心地,尽量不着痕迹地把身体的重量悄悄地移了一点到他的身上。 在调整座椅的手指往后一拨,座椅的位置终于开始往后挪。 戚年还没松一口气…… 纪言信的唇落下来,在她滚烫的耳朵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柔软的唇,吻得格外轻柔。 戚年一个哆嗦,顿时炸了…… 亲、亲耳朵! 他的手扶上来,另一手撑在她的背脊上。 唇沿着她的耳郭一点点往下,微微的痒,一路麻到心口,毫无防备地,戚年就软了下来,丧失反抗力。 顾不得再去管座椅的位置,她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心怦怦怦地剧烈跳个不停。 “耳朵怎么那么烫?”他含住戚年的耳垂,含混不清地低喃了一句。 深埋在戚年心里的那根滋滋响着的引线终于彻底引爆,戚年满脑子都是格外绚烂的烟花。 耳朵怎么那么烫…… 怎么那么烫…… 那么烫…… 烫…… 戚年的耳朵很敏感,就算是刘夏往她耳朵吹一口气,她都忍不住要哆嗦,何况……是被他含住了耳垂。 明明浑身都烫得厉害,可戚年却有些瑟瑟发抖。 “痒……”她嘟囔了一声,呼吸急促。 “嗯。”纪言信应了声,但似乎并没有真的听进去。 他紧贴在戚年背后的手微一用力,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体却往前倾,把她压在方向盘上。 并不舒服的姿势……准确地来说,是很别扭。 戚年的后腰被硌得有些疼。 她迷茫地看着突然停住的纪言信,已经跟糨糊一样的脑子完全不能思考。 纪言信看到她这样毫无防备的表情,抵着她的额头,低声笑起来,解释道:“有人……” 戚年这才警觉地转头去看车窗外。 就停在纪言信车旁的那辆保时捷车灯亮了亮,透过车窗还能听见站在车头的那个女人的说话声。 有点熟悉。 戚年借着保时捷车灯的灯光仔细地打量了眼在那指挥倒车的女人,囧得头皮发麻。 虽然系里一直有人说教授就住在这个小区里……戚年搬过来住了一学期,还是第一次见到,莫名就有些心虚…… 纪言信顺着她的目光,问道:“认识?” 戚年点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安,“是我们系的教授,我搬来住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她……” 听出她的潜台词,纪言信不怎么在意地接了一句:“那真是幸会了。” 幸会…… 幸会是什么鬼! 这种时候……空气里的尴尬一封箱打包,擦点火星就能炸开了好吗? 纪言信没让她继续分神,双手捧住她的脸,有些强硬地让她只能看着自己。 刚下飞机,最近高强度的工作量让他像是回到了在美国的那段日子,每一天的时间似乎都不够用,每一秒神经都像是紧绷着,很累,也很疲惫。 可从刚才见到她开始,那种疲倦的感觉轻而易举地就被粉碎掉……尤其是在逗她的时候,无论是她的表情,还是身体反应都让他觉得在她身边格外轻松。 他闭上眼,抵着戚年的额头靠着她,“上楼会有两个目标:一个七宝,一个你……”他一只手松开,搭在她的肩膀上。 触感柔软的睡衣有些毛茸茸的,意外的手感不错。 “让你下楼目标就明确了,只是来看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有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在说刚才因为戚年分神而没有说完的话。 戚年有点心疼,刚才那些被他撩拨起来的悸动顿时安分。她搂住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是不是很累?” 纪言信有些不自然地睁开眼看着她。 感觉到她轻轻拍着自己的手一顿,又闭上眼,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沉的“嗯”。 顺利倒出车库的保时捷车灯亮起,很快就响起引擎声,绝尘而去。 他的声音又在重新安静下来的夜色里逐渐清晰:“不太方便让你接机,就没通知你。”他的鼻尖和她的一擦而过。 纪言信松开她,“现在……该走了。” 戚年有些诧异,“这么快?” 纪言信累得不想说话,睁开眼睛微合示意了一下。 今晚其实不应该来这里,眼看着就要开学,因为这次意外出差堆积下来的工作实在有些多。 但就在上高架前,他却鬼使神差地……掉头来了这里。 “那你开车小心点……回去好好休息。”戚年突然就有些舍不得,半个月未见,那巨大的惊喜感还没消化掉,他就要走了。 “大概后天……”纪言信的手指把她不知何时含进嘴里的发丝勾开。 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让戚年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后天晚上我来接你,顺便把七宝带回去。”纪言信顿了顿,想起临走之前她曾经夸下的海口,微抿了下唇,“记不记得在北巷古城的客栈里你跟我说了什么?” 戚年回忆了半天,一脸迷茫,“好像……说了很多,你指哪一句?” “白白胖胖那句。”说完,他自己也笑了,低低沉沉的笑声……杀得戚年的耳朵又重新烫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天她似乎是说“我会把七宝照顾得白白胖胖,等你回来接走它”。 戚年反复念了好几遍,不觉得有任何问题,“那句话……怎么了?” “没喂胖就罚你。”他清冷了声音故意威慑,但眼底却漫开浅淡的笑意,丝毫不像面上摆出来的那么严肃。 于是,综合结果就有些……像调情。 戚年捂住滚烫的脸,脑内弹幕不停地刷过—— “来罚我呀,狠狠地罚我……不管罚什么都认都认都认,哪怕学七宝叫都没问题……” “坠入爱河的女人太可怕了,哪怕是一个正经的词都能想歪……” “是贴墙壁咚罚还是滚沙发罚啊,好污啊,捧脸。” 她脸上那一脸的梦幻实在是太明显。 纪言信屈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要走了。” 戚年这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还坐在他的腿上,红着脸就要站起来。 纪言信那一句“小心”还没出口,戚年已经一脑袋猛地撞上车顶,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纪言信闭了下眼,无奈地轻推了一下眉心,把戚年按回腿上。 戚年扶着脑袋晕得不行,五官都要皱起来了,惨兮兮地看着他。 “这里?”纪言信的手指按上去。 戚年嘶一声,感觉到他的手正揉着她被撞疼的脑袋,抬起眼,正好对上他低头看来的目光。 狭长如墨的双眼黑得发亮,戚年突然魔怔了一般,直勾勾地盯住他的嘴唇。 能不能……亲一口? 就亲一口…… 她微微仰头,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靠近,再靠近…… 纪言信看穿她的意图,食指抵住她的眉心,有些无奈也有些……忍耐,“戚年,你再这样我走不了了。” “不管……” 话音未落,纪言信已经低下头,吻住了她微张的嘴唇。 这一次的亲吻不同以往的浅尝辄止,他轻轻地咬住她的下唇,在戚年疏于防备时又毫不留情地撬开她的齿关,拖住了她的舌头。 夜色下,狭小空间里的独处真是要命……那么多的暧昧,发生得简直猝不及防。 唔……算蜜恋期吧? 二十分钟后。 七崽微博更新。 七崽:想去天台唱首歌……就唱《小苹果》。 小天使们:…… 周欣欣发完消息,见戚年半天没回。在电脑前脑补了一出戚年蒙被大哭的场景,圣母心发作,不停地安慰她。 安慰了半个多小时,依旧没人理她。 好吧,也许她是想要冷静冷静…… 但是,当周欣欣的手机弹出特别关注的七崽的微博时,她瞬间怒了! “亏我还以为揭了你伤疤,后悔难过得不行,都想好了要怎么跟你道歉赔罪……” 戚年捂着脸,单手戳键盘,“怎么赔罪呀?” 一个“呀”字把她内心的荡漾瞬间暴露无遗。 周欣欣怒掀键盘,“哼,你给我老实交代,抛下我去找哪个小妖精了?” 戚年继续卖萌,“应该是男狐狸精吧……” 周欣欣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就为了个男人把我抛下了?你个见色忘义死没良心的,为了哄你这个小妖精开心,我都去百度怎么哄女朋友了?” 戚年这才严肃道:“早说你暗恋我,你还不承认……” 妈蛋,周欣欣简直给她跪了,“我去冷静下……冷静下……” 冷静了一分钟后。 周欣欣回来了,“现在有时间吧?我有事要跟你开一个小会。”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戚年也不插科打诨了,立马正经起来,“你说。” 周欣欣咬牙,噼里啪啦敲了一大段过去:“会议主题是:你到底知不知道得罪编辑有多么可怕的后果?你要知道,你的漫画将会是我安排校对室编校,我要是有心为难你我可以逮着一点小问题让你反复改,改到你生无可恋,改到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拖着你的稿子,拖个三年五载的让你白白消耗青春!还能干啥?哦,我可以给你零宣传,让你扑街死……怕了吗?” 戚年抚额叹气,遇到个幼稚的编辑真是有些伤脑筋。 想了想,她回答:“我去见我男神了,他出差刚回来。” 周欣欣立刻毫无原则性地“哦”了声:“早说嘛,原谅你,原谅你。” “还有。”戚年斟酌了下用词,“我想你之前想到的那个宣传方案……应该用不了了。” 简直晴天霹雳,周欣欣正要喷火,转念一想,心都凉了半截。 这是七崽被她男神拒绝了? 她这么一安静,戚年立刻猜到了她想什么,贱歪歪地发了个露齿笑的表情,“我们在一起了。” 第20章 夜深露重情浓 开学对于戚年而言,就像一场噩梦。 要早早地起,除了遛狗刷微博花痴纪教授之外还要认真听课认真做笔记认真应付考试…… 戚妈怕她玩性太大,忘记设置闹钟,临睡前不放心地又打电话来叮嘱:“明天要开学,今晚就早点睡,别为了更新又忙到很晚。” 戚年满口应是。 戚妈严肃地批评了一下她敷衍的态度:“眼看着你都能结婚生孩子了,怎么还让我这么操心呢,总觉得还没长大一样……” 戚年听得心都要化了,软了声音撒娇道:“妈妈,是不是我一离开你的视线你就惦记啊,也没几天,星期六我就回来了。” 戚妈呸了一声,“我才不惦记你,你走了我每天都能少扫一遍地。说起来,别又怪我念叨。你熬夜久了头发掉得厉害,还养着七宝呢,平时勤快一点,多扫几次地。七宝爱到处嗅,别把你的头发吃进去……” 戚年瞄了眼在自己窝里咬玩具玩的七宝,“嗯”了声,“你放心,我宝贝着呢。” 戚爸都眯眼了,听戚妈每件小事都交代过去,翻了个身,嘀咕道:“你闺女有她男朋友照顾着呢,你少操心。” 戚妈都快忘记戚年交了男朋友的事,被戚爸不经意地提起,顿时起劲了,“我说戚年,你交的什么男朋友,你开学要搬回公寓都不来帮忙……我看这人不靠谱,你自己心里衡量下。” 戚年差点膝盖一软要给她爹跪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出差……他出差还没回来。” 戚妈依旧不满,“那他还能不知道你今天要搬回去啊?是短信还是电话关心你了啊?” 戚年被问得哑口无言,然后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个不得了的事来! 她没告诉纪言信她今天搬回公寓的啊,那他……是怎么直接找到学校这儿的公寓来的? 问刘夏?不可能。 之前说了,他们的关系是要低调的,戚年到现在也不敢主动地跟刘夏提起,纪言信就更不可能去问他的学生了。 李越? 这不是相同的性质吗? “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啊?”半晌没得到回应的戚妈暴怒。 戚年的耳朵被吼得嗡嗡直响,她把手机拿开半米远,揉了揉耳朵,这才凑回耳边,“刚才信号不好,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要爱惜自己,别趁着搬出去在外面住就瞎来。” 瞎来…… 戚年默默地想起,在车里,纪言信的手从她的睡衣底下钻进去,然后那温热的手指从她的腰侧一直往上,虽然最后没有触犯,但……在戚年空白如纸的经历上已经是里程碑式的跃进了。 挂断电话。 戚年趿着拖鞋噔噔噔一路小跑去浴室。 咬玩具咬得正兴高采烈的七宝一顿,叼着玩偶无声地跟上,趴在浴室门口凑热闹。 还真是凑热闹…… 就露出一个脑袋从门外探进来,嘴里因为叼着玩具鼓鼓的,漆黑的眼睛像是被水打湿了,漆黑明亮。 真是一条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狗。 戚年用冷水洗了把脸,降降温。 透过镜子眼看着七宝要走,叫住它:“七宝,我还要刷牙,你陪陪我。” 七宝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一次迈进浴室,趴在门口地毯上等她。 好乖…… 戚年简直要被萌出一脸血。 她这几天闲着没事干,还整理出一篇小番外,番外的名字就叫——《论如何攻下男神这朵“高岭之花”》。 要热情!很热情!非常热情! 嗯……说人话就是……脸皮一定要厚,死皮赖脸,得寸进尺…… 她画完这篇番外一回顾,莫名地觉得……她的属性和七宝有那么点像。 热情(?)乖巧(?)体贴(?)呆萌(?)不怕碰冷钉子。 只可惜这番外一看就是已经修成正果之后的产物,她只能按捺下让小天使们夸奖表扬的心,把它放进文件夹里。 洗漱完钻进被窝里,习惯晚睡的戚年一点倦意也没有,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还是爬起来,给纪言信发短信。 “睡了吗?” 发完,又追了一条:“在忙就不用理我。” 几秒后。 纪言信:“回女朋友短信的时间还是有的。” 戚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蹭了蹭,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多看了两眼“女朋友”,满足得直打滚,“我睡不着,能不能……骚扰你一下?” “现在不算?” 哎呀呀,这四个字的归属名上顶着纪言信的名字,就算没有什么,戚年都觉得好粉红。 她捧脸,继续满床打滚。 嗖—— 有短信进来。 戚年定睛一看,是纪言信的课程安排。 她的少女心都要炸裂了,满足得不行,“收到!能继续蹭课吗?我会乖乖地听课,认真地做笔记!” 纪言信隔了一分钟才回复:“那你想怎么讨好我?” 戚年傻眼。 还要讨好了才能去蹭课? 戚年想了几分钟,试探着猜了好几种,全被纪言信一声不吭地pass掉。戚年绞尽脑汁,也没猜出纪言信想要什么。 到最后,她不得不投降,“给点提示?” 纪言信言简意赅:“自己想。” 于是,直到戚年想到睡着……也没能在合适的时机,把自己酝酿了一晚上的问题问出口——纪老师是怎么知道她今晚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的? 迷迷糊糊地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戚年按掉闹钟,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 七宝已经趴在了床边等她醒来,床上刚有动静,它就抬起头,低低地“呜”了两声。 戚年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有些小痛苦,“知道了,不赖床……” 七宝是什么时候学会叫戚年起床的这事,得从寒假说起…… 七宝刚被戚年带回家的时候,它的事情戚年都不敢麻烦戚爸戚妈,每天一早在九点左右就会挣扎着起来去遛狗,投食。 到底是戚妈知道心疼人,知道戚年睡得晚,上午都是用来补眠的。偶尔会让戚爸去遛狗,自己给七宝喂好狗粮。 时间一久,戚爸有些没耐心,趁戚妈去买菜,就教七宝去叫醒戚年…… 哎,看管不力,实在是失策失策。 遛完狗,喂完七宝,戚年去学校报到。 开学的第一天……她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忙。 比如:当李越和刘夏的和事佬。 两个人冷战也够久了,再没人去推一把,真要凝结成冰了。 然而,不等戚年去找刘夏,她先找上门来了。 戚年看着她那么严肃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不太好的感觉,“怎、怎么了?” 奶茶铺里还没有多少人,刘夏拉着她去角落坐下,表情凝重道:“有人跑去问纪老师是不是还单身,结果后面那句‘能不能追你’还没问出口就被纪老师一句‘已经有女朋友’给挡回来了。” 她顿了顿,担忧地看着回不过神的戚年,放缓了语气:“这次应该是真的,我之前听同学说她老公在美国出差,在一家餐厅看见纪老师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吃饭……” 戚年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就开学前几天吧。”刘夏努力回忆了下,“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我同学当八卦一样说给我听时,我就觉得不太妙。我同学说她老公那时候急着去开会,就没上前打招呼,匆匆忙忙就走了,结果今天……纪老师自己承认了。” 戚年没说话。 心里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 基本上,刘夏说的这件事已经被她定性为正常地和同事吃饭。 刘夏看她垂着眼,总觉得戚年现在是深受打击,沉沉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戚年的头,“别难过,姐姐手上单身的资源有一打,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要什么专业的有什么专业的。我们院里还有个不错的男生问起过……” 戚年拉了拉刘夏的手,打断她,“夏夏,我说完你轻点打我。” 刘夏维持着笑容,一脸纯良地看着她,格外温柔,“你说,我现在怎么可能打你呢?” 戚年端起奶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这才心虚地说道:“我大概……就是……纪老师说的那个……女朋友……” 刘夏“嗯”了声,没听懂,“再说一遍。” 戚年看着刘夏渐渐阴下来的表情,不敢了…… 处于即将魔化状态的刘夏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我没幻听是吧?” 戚年僵硬地点头。 “什么时候?” 戚年对手指,“初九那晚在北巷古城。” 刘夏继续深呼吸,“来,现在给纪老师打电话,无论是告诉他我知道这事了还是问他在美国一起吃饭的那个女人的事都可以,打。” 至于戚年瞒着她这件事,她无力去计较。有脑子的人,稍微想一想其中的联系,就知道戚年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告诉她。 戚年摇头道:“他很忙。” “那你不怕我现在就撕了你?” 刘夏单纯只是想确认,毕竟纪言信是不是和戚年来真的,这一个电话的态度就能试出来。她才不考虑别的,唯一是她要考虑的,只是戚年。 纪言信接到电话时,正在煮茶,他瞥了眼正眯着眼,一脸享受地嗅着茶香的沈教授,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纪老师。”那边是戚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有气无力,“那个……刘夏知道了。” 纪言信怔了一下,有些意外,“你还没告诉她?” 这下,轮到戚年傻眼了,“不是……不能……” 纪言信往后靠在墙上,声音慵懒:“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顿了顿,似乎能想象自己这个脾气有些不太好的学生会怎么为难她,低低地笑了几声,“告诉刘夏,让她要尊敬师母。” 尊敬师母。 尊敬师母…… 戚年接着电话,整个人瞬间石化。 戚年哪敢真的把纪言信这句话转达给刘夏,握着手机,整个人都是僵硬地靠着椅背,全程“嗯嗯啊啊”地应着,心虚得不敢和刘夏对视。 等挂断电话,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凉飕飕的。 刘夏咬着管子,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戚年,直到戚年挂断电话,她笑了两声,“我看今晚也别叫上李越了,我们俩去你公寓楼下那的烧烤摊吃一顿。” 戚年眉头都皱了起来,“可是李越他已经过来了……” 就在戚年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口的铃铛声伴随着店长清朗的“欢迎光临奶茶小铺”声清脆地响起。 两个人循声看去。 李越正站在门口,目光像是穿透了时光,直直地,看向刘夏。 得! 戚年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算是逃过刘夏今晚的严刑逼供了。 戚年提前订了学校门口新开的一家火锅店的包厢。 包厢在二楼,每个包厢都用单独的推拉门隔开,环境还挺不错。 依次点完菜,大眼瞪小眼的尴尬……顿时蔓延开来。 这还是头一次三个人凑一起吃火锅,却全场寂静无声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奶茶的缘故,戚年的嗓子有些不太舒服,她刚清了清嗓子,另外两个人立刻抬眼看向她。 戚年一愣,捏着喉咙有些痛苦地说:“嗓子不舒服……你们别紧张,别紧张。” 李越起身,把戚年倒扣在桌子上的茶杯扶正,提起茶壶给她倒上水,“喝口茶。” 戚年接过来,悄悄瞥了眼刘夏,见她低头玩游戏,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心无旁骛的样子,有些头疼地皱起眉。 臭丫头……明明心里都要急死了,还装装装装! 她偏头看了眼对座的李越。 包厢里暖气充足,坐了一会儿就有些热。 李越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在椅背上,迎上戚年打量的眼神时,愣了一下,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半个月多而已,李越看上去就单薄了不少,瘦削的脸在灯光的勾勒下更显得清减。 戚年捧着茶杯,叹了一声,“看你瘦了不少,都没人心疼啊。” “瘦了不好?我这年纪再胖起来,就没法控制了。”他给刘夏的茶杯也倒上水,手指扶着杯底移过去,一系列动作做得格外自然。 戚年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掐刘夏的大腿。 刘夏被她掐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也没有开口。 这种别扭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锅底被端上来。 几个人都不是特别能吃辣,就叫了一个清汤锅底,把要吃的食材下进火锅,戚年端起青瓷小碟去楼梯口的自助调料区配调料。 正是饭点,无论是一楼大堂还是二楼的包厢都格外热闹。 戚年配完调料,又顺走了一小瓶醋回去。 同一时间,纪言信跟在沈教授身后一起上了楼,眼角余光似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纪言信转头看去时,包厢的走廊里除了暖色的橱灯,空无一人。 回到包厢,戚年瞥了眼两个人依旧寡淡的表情,坐下来刚吃了两口牛肉卷。 李越正要拿碗去配调料,刘夏先一步丢开手机,速度有些快,手机撞在餐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 戚年被吓了一跳,以为刘夏摔桌子了,赶紧把牛肉卷塞进嘴里,转头看去。 刘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抓着碗沿的手指用力得骨节分明,她盯住李越,看了几秒,推开椅子走出去,“我去弄点调料。” 直到她出去,戚年才说:“……哦。”然后,不太客气地看着依旧淡定的李越,“还真闹冷战不和好了?” 李越瞥她,“如果不是你捶着肩膀举手发誓说刘夏今晚不来,我现在应该待在家里。” 他用公用的漏勺把戚年的土豆捞起来,语带不善:“所以,你再轻举妄动,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戚年被他的语气噎着,愣了一会儿,“所以你这是嫌我多管闲事了?” 李越没吭声,坐回去,认真地吃掉了一块藕片。 戚年顿时心塞得厉害,她垂下眼,握着筷子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好,我知道了。”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李越有些无奈地解释:“我和刘夏的事,不是你约我们出来吃顿饭就能解决的,我最近脾气不太好,说话重了……” “没事。”戚年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坐得离火锅最近,被蒸腾的热气烫得眼睛有些酸。她眨眨眼,反复说了好几声:“没事。” 刘夏调整好心情回来时,原本轻快的脚步在迈进氛围凝滞沉重的包厢时也慢了下来,她勾着椅子重新坐下,用眼神询问戚年:“怎么了?” 戚年摇摇头,端起空了的水杯站起来,“我去找老板要点白开水。” 这么没有技术性的借口,也亏得她说得一本正经。 刘夏狐疑地瞄了眼李越,伸出手要去拉她时,连戚年的衣角都没碰着。 戚年出来时没穿外套,在洗手间前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冷。 幸好带了手机。 犹豫了几分钟,戚年还是给纪言信发了短信。 谁让她没头没脑地跑出来……现在好无聊呢! 戚年:“汪汪汪。” 发完又觉得太傻,忍不住挠头,哪怕是问他吃了没也比学七宝叫好啊…… 正想着补救,纪言信直接给她回了电话。 手机振动的嗡鸣声吓了戚年一跳,她立刻站直身体,手忙脚乱地接起来,“纪、纪老师?” 纪言信关上包厢门,下意识往左侧的走廊看了眼,问:“在哪儿?” 他低沉好听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戚年莫名就觉得眼眶有些热。她头抵着墙壁,手指在瓷砖上无意识地勾画着,“在外面……” 声音有些低落? 他皱眉,信步往走廊的尽头走去,“具体位置?” 戚年没说话,手机里安静了几秒。 他清浅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过来,戚年眼眶热得厉害,她闭上眼,用手捂住眼睛,拼命地把那有些可笑的委屈忍回去,才开口:“在学校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很好吃……我正在解决晚饭,我们等会儿……”再说。 纪言信已经看见她了,他停在转角处,停顿了会儿才淡淡道:“但你的语气听着并不像是火锅很好吃。” 讨厌…… 非要揭穿她。 戚年低低地“嗯”了一声,干脆转移话题:“你吃过了没有?” “正在吃。”他一步步走近。 戚年不想挂电话,“哦”了声,又小声嘀咕了句:“跟你说个事,我说了你别打我。” 纪言信“嗯”了声,走到她的身后。 戚年叹了口气,幽沉道:“七宝……七宝在家,我还没喂。” 话音刚落,被人握住肩膀,拥进怀里,后背贴上了身后男人温暖的胸膛。 戚年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心脏都要被吓得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想发出声音,在下一刻,听见熟悉的嗓音说:“没关系,回去再喂。” 那种像坐云霄飞车一样,突然被抛上云端又突然从顶端坠下的虚空感吓得戚年腿都软了,她猛地转身,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你,你怎么不出声啊?” 纪言信搂了她一下,低笑道:“吓着了?” 戚年低头。 忍了许久的眼泪差点被他逼出来,她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把这种糟糕的情绪咽回去,从他怀里退出来,有些惊喜也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也在这里?” “相亲宴,”纪言信故意顿了一下,瞥到她瞬间变成苦瓜脸的表情,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是沈教授的外甥女和邵醉。” 邵醉? 戚年默默地说:“可我怎么觉得你更有可能……” “我不是有女朋友了?”纪言信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眼睛还红着,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他的语气依旧清冷,却莫名让戚年的心里一暖,觉得格外踏实,她立刻嬉皮笑脸起来,“没事啊,就是觉得不好吃,想回家了。” 不愿意说? 纪言信微眯了一下眼,低头盯住她不停闪躲的眼神,“要不要跟我过去?” 戚年愣了一下,摇头道:“不太方便吧?” 相亲宴哎…… 虽然她是很好奇,毕竟在她看来,邵醉跟纪秋……呸呸呸,纪秋刚成年,她想什么呢! “那下次吧,今天的确不方便。”纪言信思忖了几秒,“去把衣服穿上,我回去说一声,送你回去。” 戚年小小地分了一下神,之前在北巷古城的馄饨摊上他还一本正经地说这段关系起码在她毕业之前都不能公开……怎么她小心翼翼的,反而纪言信…… 见她不走,纪言信挑眉问:“有问题?” 戚年还有些顾虑,“我是跟李越和刘夏一起来的……” 纪言信微弯下腰,和她平视。 那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她身后的那幅壁画,那复杂的构图在他的眼里呈现出来,像妖冶的图腾。 戚年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贴在墙上,“他们……吵架了,我要是……” “所以你起作用了吗?”他问。 这个问题正好踩中戚年的尾巴,她闭上嘴,轻轻地摇了下头。 纪言信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嗓音清冷低沉:“还需要我问是不是我最重要这个问题吗?” 纪言信的这个问题让戚年想起高中时的历史老师,拿着模拟卷在讲台上气急败坏地问:“标志着人类诞生的历史事件不是石器工具的制造难道还是石锅拌饭的制造吗?” 莫名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戚年捂着从火锅店出来后就一直有些燥红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经过一个车流量较大的十字路口,纪言信侧目看了她一眼,松软的围巾几乎挡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小截的鼻梁和漆黑明亮的眼睛。 一个人这么偷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她难得自省,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瞥着后视镜观察路况,突然想起一件事。 戚年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清了清嗓子,尽量自然地问道:“纪老师,你平常用微博吗?” 纪言信的目光微凝,转头看了她一眼,低了声音:“怎么?” 戚年摇摇头,掩在围巾下的唇角略微弯起,藏着那么一点隐秘的小欢喜。 一起去取车时,纪言信顺口问戚年有没有吃饱。她下午喝了一大杯奶茶,火锅也吃了不少,虽然没有饱腹感但也没有饥饿感,又惦记着七宝还在家饿着…… 所以,毫无疑问地,先回家喂狗粮。 原本……狗粮这个词也没有什么…… 但最近,戚年在微博上一提起纪言信,小天使们的评论有百分之五十都是—— “来,大家一起干了这碗狗粮。” 或者,“单身狗猛地抓起一把狗粮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于是,还一头雾水的戚年就被小天使们这么刷屏式地科普了一下“狗粮”的新含义。 导致戚年每次给七宝喂狗粮的时候总是会……不纯洁那么一下。 想到这些,她才操心起纪言信有没有微博的这事。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纪言信目前不可能知道她的微博名。 不过…… 每次被小天使们提醒也许男神正在潜水窥屏时,莫名就有些心虚。 戚年掖了掖挡住小半张脸的围巾,暗暗想:纪老师这么忙,应该不怎么玩微博吧? “那……微信呢?” “没有。”纪言信把车停在戚年公寓楼前的临时停车位上,按下手刹后,顺手剥了颗巧克力喂进她的嘴里,“纪秋给你的。” 戚年突然被喂了块巧克力,愣了一下,等回过神……连话说到哪儿都忘了,刚冷却下来的脸莫名又热了热,“哦”了声,紧跟着他下了车。 z市属于南方,一年四季都湿润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夏季几乎每天都能来一场雷阵雨,再炎热憋闷的时节都是痛痛快快的。 可一旦到了冬天,这空气里的水汽就像是淬炼成了冰箭,那冷意能透过身体钻进骨子里,尤其是初春的夜晚,似乎比寒冬时更要冷峭。 戚年从充满暖气的车里钻出来,就一路哆嗦着到家门口,迈出电梯,戚年把双肩包勾进怀里,翻出钥匙准备开门。 一抬眼,先瞥见了挂在门把手上的一个精致纸袋。 “咦。”她惊奇地拎起袋子看了眼。 看到里面红艳艳的草莓,立即能够确认这袋草莓的主人——楼上的小哥。 中午她回来给七宝喂狗粮,接到他电话说要收一个到付的快递,问戚年在不在家,能不能帮忙垫付上。 她当时也没多想,金额也不多,顺便就帮忙付了放在楼下的存物柜里,把密码发给了他。 没想到……他今晚送了一袋草莓过来。 她把草莓抱进怀里,用钥匙去开门。 围巾太厚实,怀里又抱着一袋草莓,视线受阻。 戚年对了两次锁孔都没能对准,刚皱起眉,纪言信贴上来,从她的身侧伸出手,倾下身,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稳稳地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钥匙在他手里旋了几圈,轻轻一声锁扣弹开的声音,他按着门把往下一压,推开门,“开了。” 他的嘴唇就在戚年的耳边,温热的鼻息洒在戚年的耳郭上,痒痒的…… 戚年低着头,半晌只发出了一个“哦”字。 扑面而来的是空调的暖气。 这两天天气冷,七宝又不爱睡在垫子上,基本上全日开着空调打着恒温。 又怕太干燥七宝会不舒服,白天时戚年都会开着厨房的窗透气,等到晚上就在房间里放上加湿器。 刘夏来帮忙的时候感受过七宝的待遇,差点没把戚年按在沙发里一阵胖揍。 亏她以为二十多年的交情早已经不是一般的词句能够形容了,结果她的待遇还不如纪老师家的一条狗…… 似乎是听见了七宝的声音,戚年压着声音叫它的名字:“七宝?” 七宝一直趴在门口玄关等戚年回来,从刚才听到脚步声就已经站起来,低头仔细地听外面的声音。 等听见戚年叫它,那尾巴立刻欢快地摇起来。等门开出能够容纳它身量的大小,立刻像一尾鱼一样,一摆尾巴就跃上来,格外熟稔地把双爪搭在戚年的手臂上地抱上来。 戚年被它撞得往后退了一步,膝盖撞到门口的鞋架,疼得龇了一下牙。 纪言信就站在戚年的身后,只来得及抬手撑在她的背上,“撞到了?” “没事。”戚年摇摇头。 纪言信抬手把七宝从戚年的怀里拉下来,骤然看见纪言信,七宝那尾巴摇得就像是一个电动的小马达,转瞬扑进纪言信的怀里,鼻子亲热地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但显然…… 纪言信对它撒娇的那一套并不那么喜欢。 不客气地再次把七宝拎下来,纪言信一个微带警告的眼神,十分见效地让七宝止住了往上扑的动作。 它委屈地“呜”了一声,不敢造次,就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脚边。 抬眼看了几秒,伸出舌头舔舔舔…… 戚年被萌得心都要化成一摊水了,换鞋时,蹲下来摸了摸七宝的脑袋,“我先去给七宝弄狗粮,你陪它玩一会儿。” 七宝听到“狗粮”时,耳朵抖了抖,转头看了眼戚年,匍匐着上前,双爪紧紧地按住了纪言信的鞋子。 那力量,即使是纪言信,都感觉到了它的用力。 纪言信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搭在它的脑袋上轻轻地摸了一下,那指尖顺着它的鼻子落下来,摸了摸,湿漉漉的,很健康。 他捏着七宝的下颚,让它张嘴,又检查了一下它的牙齿情况。 “想我了?”他低声问。 指尖摸到它的耳朵,捏住,看它想抖耳朵又抖不了的可怜样子,低低笑了两声。 七宝用更加无辜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脑袋压在他的鞋子上,轻轻地蹭了蹭,柔软的玄关灯光,把七宝那一身金毛都映照得格外温暖。 戚年已经拌好狗粮送过来,难得的是,头一次……狗粮对七宝好像没有了吸引力,它依旧乖顺地趴在他的脚边,耐心地被纪言信检查着、抚摸着。 等摸过耳朵,纪言信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去吧。” 七宝这才迫不及待地爬起来。 知道他喜欢喝茶,这一次回来,戚年特意从戚爸那里抢了一罐碧螺春准备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拨弄了茶叶,等水烧开时,又不太放心地从厨房里探出头去问他:“你喝什么?喝饮料还是喝茶?” “有茶叶?”纪言信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跟着迈进厨房。 戚年吐吐舌头,“有碧螺春,就不知道你……” “嗯。”他靠过去,看她卷了袖子洗泡在小盆子里的草莓,那染着水光,红艳艳的色泽在灯光下格外勾人食欲。 戚年一颗颗地把草莓清洗出来,边洗边盘算着过两天得回送给楼上的小哥些什么……不然,总有种拿人手短的感觉。 “水凉不凉?” 纪言信的声音在戚年的耳边响起,随即,他修长的手指从她的手边伸过来,沾了一下水。 骤然扑面的熟悉气息……让戚年心如小鹿怦然一跳。 “水……不冷。”她低头,装作很认真地洗着草莓,“我掺了温水,不冷的……” 纪言信“嗯”了声,收回来的手就抵在流理台上,他弯下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喜欢吃草莓?” “还好。”戚年浑身骤然一僵,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紧张,就这种问题还认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回答得一本正经,“其实小的时候不喜欢吃,我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总爱在院子里种点水果,葡萄、草莓、西瓜……嗯,很多很多。但我奶奶…种出来的水果都不太好吃,不是酸的就是涩的……” 纪言信慵懒地“嗯”了声,“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过年,在夏夏家做客……阿姨很客气地给我塞了一把,特别甜……”戚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那天吃着吃着把草莓全部吃了,还因为这件事把夏夏气哭了。” 直到现在想起来,戚年还是想感慨,小女生时的友谊啊……真是脆弱得不行。 纪言信的眉目微沉,淡声问道:“挂在门口,这是谁送的?” 他不动声色地抛出问题,戚年却丝毫没有察觉,把绿色的嫩叶剥掉,往嘴里喂了一颗,边咬边回答:“楼上的小哥送的。” 咬着草莓,她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小哥人很好,这栋楼里除了底楼那对老夫妻,我来往最多的就是他了。以前租房的时候,因为钥匙还没有交给中介,楼下没人,中介就带着我和我爸去他家看的格局、大小和装修。他的阳台上没有可以晒衣服的地方,晒杆在扶手的外面,所以好几次衣服掉下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纪言信没作声。 戚年这才感觉到周围似乎有气流在变化,可奈何,现在的姿势,她连看一眼他的表情都做不到。 戚年轻咳了一声,努力挽救道:“但也就邻居间正常的来往……” 唔…… 送过生日蛋糕,也送过菜,但后来知道戚年在家基本上都不开火之后,就改成送应季的水果。 但这些话,她可没胆子再跟刚才那样没心没肺地倒给纪言信听。 又不是活腻了…… 依旧…… 没有听见纪言信说话。 戚年忐忑不安地转头去看他,不料,刚转头……他凑上来,就着她的手,把她咬了一半的草莓咬进了嘴里。 手指被他轻轻地蹭到,像是过了电一般,让戚年顿时愣在了原地…… 什么、什么情况? 纪言信低头看着她,手指顺着她的眉心落在鼻梁上。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动作……戚年好几次都看到,他对七宝……也是这样。 戚年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好点了?”他问,声音低沉。 没头没尾的一句,戚年却听懂了,“没、没有啊,我心情一直很好啊……” “那……”他看着她,微微一顿,“哄哄我?” 第21章 好想和你在一起 戚年有些蒙……哄什么?怎么哄?她只会撩妹十三式啊…… 壁咚?身高不够,有跳着壁咚的吗? 圈在双臂之间强吻?戚年衡量了一下高度差,默默把这个想法打上一个红艳艳的大叉。 推倒? 摸脸做深情对望? 捏胸娇羞地在他怀里撒娇? 光是想着,就能掉一层鸡皮疙瘩…… 纪言信很少留意身边人的情绪,没有时间,也从不在意,但戚年是个例外。 她所有的想法和情绪都表现在眼神里,或者是表情上,直接得……让你无法忽视。就像是现在,她一定不知道,她皱眉抿唇的小动作早已把她的心理活动暴露无遗。 “戚年。”纪言信转过她的身体,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是不是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 戚年眼神飘忽了下,心底隐藏的小秘密被他陡然揭开,有些惶然无措,“不是在说……” 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他一下,才动了动嘴唇,小声地补充道:“哄你吗?”怎么话题又一下子转到了……真情直播栏目了…… “嗯。”他用鼻音应了声,再开口时声音很低,“但你不会……” 纪言信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骤然加深,“我教你。” 我教你? 什么叫……我教你? 还来不及问,他已经一低头,就这么捏着她的下巴吻上来。 戚年心尖一抖,像是被他攥住了心脏,那手指掐着她的心尖,哪怕只是随意,都已经勾走了她三道魂魄。 “没有不喜欢。”他突然停下来,说话时,抵着她的嘴唇会时不时地碰上她,真是……撩得不行。 戚年有些喘不过气,手撑在他的胸口,费力地拉开一点距离,抬头看着他,“我今晚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你……”她解释,“好像我是……多管闲事了。” “现在愿意说了?”纪言信低下头,略有些烫的拇指按住她的嘴唇,轻轻地擦了擦。 这样的对话,让戚年莫名就有种……被施酷刑才“屈打成招”的错觉,被他按着唇,她张不了嘴,只能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这些话从出差回来就想找你说了,本来是想明天。”他清润的眼底倒映出她的身影,清浅浅的,却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吸引力。 戚年咬住他的手指,看他惊讶地挑了下眉,还颇有成就感。 她咬着就不愿意松口,刚亲吻过的嘴唇红艳得诱人,她却不自知,笑得眯起眼睛。 “乖。”他故意用手指压了压她的舌头,只碰到了一点,她就乖乖地松嘴。 突然冒出一个宠溺音,戚年有些吓着了,这么和他对视良久,那种小姑娘的心思终于忍不住跑出来,她软了声音,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可以吗?” 纪言信的眼底漾开了细碎的笑意,他“嗯”了声,重复道:“什么都可以。” 戚年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说,就盯着他衬衫领口的纽扣转移视线,“我觉得你应该是没耐心听这些,没敢说……而且好像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就一直在想办法解决。我怕告诉你,你会觉得我不成熟,也很人……” 毕竟,当初她跟牛皮糖一样倒追的时候,他没少给她脸色看啊。 纪言信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你刚才说的那个是一个问题……还有就是从在北巷古城你说试一试开始,我就觉得整个人都跟踩在云上一样不踏实,即使现在,依旧有患得患失的恐惧感。总觉得,哪一天你会觉得对我没有新鲜感,或者突然觉得我……一点也不适合你,和我在一起很累……我越想越害怕,然后就觉得……你就像很不真实的一个存在。” 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鼓起勇气看他时,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凝视着自己,很耐心地听着,没有不耐烦,一点也没有。 戚年的性格……虽然软,但软得也太……不坚硬了点。 就像是当初一见钟情后,一鼓作气上赶着倒追他。那时候她甚至没想过能够跟他在一起,目标都已经设立在三年后了……可就能凭着喜欢,纠缠他。 可后来,他态度软化,转变,她就跟受了惊的老鼠,一退再退,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他们之间的弦被拉紧后,他就又会重新退回神坛。 这么反复了两次,她这个顽劣的毛病在确定关系后……又冒了出来,这次完全就跟野草一样,顽强坚韧得让她也觉得无计可施。 她害怕,害怕分手,所以小心翼翼,害怕他突然就不喜欢了,不耐烦了,所以不敢太黏他,始终克制自己保持距离。 那些小女生的烦心事,她更是不敢说。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尽量让自己保持在最完美的状态,活泼,独立,又不过分黏人。 “不真实?”他微皱了眉头,对这个形容词有些在意。 戚年点点脑袋,“像做梦一样,每天都会怀疑……总觉得是我平时太能脑补……” 他忽然勾着唇角笑起来,声音低低沉沉的,格外悦耳。 纪言信偏头看了眼,扫开被她放在流理台上的那碟草莓,然后双手落在她的腰上,微一用力,把她放在了流理台上。 就这么凑上去,亲吻她。 怎么……又…… 刚才不还很认真地在真心交流吗? “这样呢?”他含着她的下唇,含糊着问。 她连忙压住他的手,有些无措地说:“纪、纪言信。” 有些意外。 纪言信看了她一眼。 戚年低着头,脑袋抵着他的肩膀,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不叫老师了?”他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感觉到她轻微地颤抖了下,很恶劣地问,“现在有真实感了?” 戚年立刻点头,生怕点慢了,他就要……更过分一点。 她的发梢在他锁骨间磨蹭着,微微地痒。 纪言信突然……就不想这么放过她。 他从她的衣服里收回手,“抱住我。” 戚年莫名地又很害羞地抱住他,还来不及娇羞一下,他一用力,把她整个抱起。 突然的失重让戚年吓了一跳,就像是站在高处却一脚踩空的那种虚实感,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脸色都白了。 她赶紧用双腿夹住他,看他沉稳着步伐一步步往她的卧室迈去,吓得只会求饶:“纪、纪老师,我还没准备好……我有真实感了,真的真的有了,所以就不用再体验了吧……”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都带了几分哽咽。 她是真的……毫无准备啊!可怕的是……如果他想要,她却是愿意的。 怕真的把她吓哭就哄不回来了,纪言信走到客厅就把她放在了沙发上,他挨着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水能喝?” “能,就是冷了,我去给你倒……”一杯。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大口灌了下去。 动了真格,又没被满足,现在身体里像是有把火在烧。 纪言信有些烦躁地推了推眉心,转头回视戚年,“记住刚才说的话了?” 什、么话? 除了“有真实感”这句之外,戚年想不起来自己还说了什么,但这种时候……也不重要了。 她用力地点了两下,“记住了。” “像之前那样就好。”他移开眼,“如果有问题,你不说我会猜测。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然后呢?就一步步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不是会拿感情开玩笑的人,不合适或者哪一步走错了,就告诉我,我来调整。” 他渐渐低了声音,说:“戚年,我想走下去,不只是几个月,几年……听见了?” 戚年的心尖就像是被铁钩钩住,他一扯动细绳,她就心颤得不能自已。 鼻尖突然就有些酸酸的。 戚年低着眸,悄悄地调整了下呼吸,才尽量平稳着声音回答:“听见了。” 然后,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觉得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真是软得一塌糊涂。 纪言信没待多久,接了一个电话后就要走。 戚年看了眼蹭在两个人中间,毫无眼色的大灯泡,犹豫着问:“那七宝你今晚带走吗?” 纪言信似乎是才想到这个问题,思忖了几秒,“带走吧。” 戚年有些舍不得,但……也就几秒,“那我去给七宝收拾一下东西。” “不用收拾。”纪言信拍拍七宝的脑袋,指了指放在电视柜上的牵引绳,示意它去拿来,“以后会经常来。” 哦…… 以后经常来那就…… 嗯?等等! 经常来? 戚年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想七宝了是不是就能接过来玩……咳,住几天?” “如果你不嫌遛它会麻烦的话。”纪言信把七宝塞进手心里的牵引绳接过来,按着锁扣扣上。 “不麻烦!”戚年立刻摇尾巴。 纪言信失笑,手腕一抖,牵着七宝准备离开,“我先走了。” 戚年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纪言信换鞋的空当,她蹲下来摸摸七宝的脑袋,嘟囔道:“要记得想我啊,七宝。” 七宝摇摇尾巴,湿漉漉的鼻子蹭上去舔她的手心。 然后…… 轻轻地咬住她的裤脚,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她。 戚年抬头看纪言信,“七宝什么意思?” 纪言信:“……让你一起走的意思。” 时间转眼而过,这几天,z市的气温终于开始渐渐回升,这直接导致戚年这位资深起床困难户赖床的时间自觉减少了……十分钟! 今天周六,她约了纪秋一起逛书城。 戚年从被窝里爬起来,头还有些晕晕的,胡乱地在枕头底下摸了一阵,摸到手机,摁亮屏幕看时间。 嗯……还早。 她搂着被子躺回去,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像塞满了棉絮,瞬间纷乱繁杂。 《美人宜修》的进度因为她和纪言信在一起而断更了一段时间,实在……断更太久,昨天晚上被迫于压力的七熊和出离愤怒的周欣欣堵在qq上,逼着更新。 然后,避无可避地被周欣欣逮着交流了一下《美人宜修》的宣传方案。 原先的宣传方案是微博、论坛、贴吧全渠道宣传炒“真人秀”,方案的名字叫——全民热恋。 戚年主攻暖萌文市场,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小天使很可观,如果全渠道输出宣传,尤其是主打“二次元漫画大触倒追三次元高冷生化院教授”这种标题,周欣欣基本上有九成的把握,能让《美人宜修》成为16年最火爆的漫画书。 事实上,她刚推出这个方案,在小组会议上全票通过后,公司各项重要渠道都已经开始包装推广……已经不是戚年说要更改宣传方案就能够立刻调整的。 为了这件事,戚年更新完就跟周欣欣视频会议到凌晨三点。 结果……是周欣欣决定半个月后从b市飞过来一趟和她一起参加z市图书订货会时,顺便和她当面谈,不只是宣传方案,还有影视公司的版权合作。 《美人宜修》的影视版权代理是周欣欣,所以有兴趣的影视方都会先和周欣欣接洽。 就昨晚周欣欣转达的……已经有三家规模相当的影视公司抛出了橄榄枝,突然这么抢手,戚年实在是有些……头疼。 当初开《美人宜修》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想,有灵感和小天使们分享几乎成了这几年的固有模式。也许是厚积薄发,也许是……真的运气好,撞上了市场需求,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因为这些事,她一晚上没怎么睡好,满脑子都是前几天晚上,纪言信坐在她身旁跟她说的话。 好像……得坦白了啊?这些事,她已经做不了主,也……完全没有方向。 纪言信送纪秋过来,顺便再送她们去书城。 戚年走到车前,格外自然地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坐完……才发觉有些不对,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正含笑看着她的纪言信以及后座已经惊呆了的纪秋,顿时……囧了。 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跟纪言信一起吃饭,不是去他家开伙就是在外面吃饭,坐副驾……都坐出习惯性来了。 完全忘记了他们的事还没跟纪姑娘说。 可想而知,这种理直气壮的“习惯性”落在还被蒙在鼓里的纪秋眼里,得是多剽悍的行为…… 戚年把双肩包抱进怀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拉上围巾挡住半张脸,“昨晚睡得太晚了……坐副驾好补眠。” 纪秋依旧保持着惊呆了的表情,目光在格外坦然的纪言信和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戚年身上来回打量了两圈,这才默默地坐回去。 纪言信瞥了她一眼,蹙眉问道:“几点睡的?” 戚年伸出一根手指头,卖乖道:“一点钟。” 纪言信微抿了一下唇,再看向她时,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赞同,“几点?” 戚年犹豫着又伸出了一个手指,“两点……真的……”怕他不信,她还认真地点了两下头,表示肯定。 幸好,纪言信也没打算和她就“昨晚几点睡”的这个话题深入探讨下去,他垂了目光,瞥向后视镜,确认后方没车,掉转方向盘变道。 “去余记吃早饭,路上要花半小时,你再睡一会儿。”纪言信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清冷着声音问,“这么睡不舒服就调低座椅,要不要教?” 要不要教…… 现在戚年一听到这四个字就头皮发麻。 之前几次就不说了,最近一次……就在前晚,戚年想学泡茶。 起因是戚年看到了纪言信放在飘窗上的那套精致的白瓷茶具,戚年画场景需要,曾经在网页上找过泡茶的图片,被那种透着浓浓年代感的画面美得心血来潮过。 纪言信见她感兴趣,站在边上看了会儿,忽然就问:“要不要教?” 戚年双眼冒光地狠狠点了两下头。 然后,就感觉他挨着自己的软垫坐下来,就坐在她的身后。 双手环过她,格外认真、格外仔细地……手把手教她。 从温具、置茶、冲泡一直到奉茶……一丝不苟地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做下来。 即使是现在,她都能轻易回忆起那晚,他几乎把自己圈在怀里时的感觉,手背被他手心覆盖的地方一直都是麻的。 到最后,早就没有心思学什么泡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偶尔低头时,会擦过她脸颊的嘴唇,说话时,扫到她耳边的温热吐息……以及,他身上满满的清新茶香。 越想越不受控制地想脸红。 戚年连忙扭过头,哑着声音回答:“不用,就这样挺好……”话落,又怕他说些什么自己会无力招架的话,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我睡着了。” 纪秋在后面听得都想挠椅背了…… 什么情况啊啊啊啊啊! 余记是z市有名的老店,除了早餐,全天供应余记的特色招牌豆腐脑。 他们的运气好,点完餐正好碰上一桌人吃完离开。 戚年馋豆腐脑馋了好几天,吃了一小碗豆腐脑还想要一碗姜汁蛋,犹豫了一会儿,和纪言信打商量:“我再叫一碗姜汁蛋,我和你一人一半好不好?” 纪秋刚用筷子夹起的油条扑通一声掉进了豆浆里,溅起奶白的水花淋了纪秋一手。 戚年赶紧抽了纸巾给她擦手,“有没有烫着?” “没有。”纪秋还有些回不过神地看着纪言信,良久,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星星眼地看着纪言信,“堂哥,你跟我戚姐姐……” 纪言信只是放下筷子,一副“你有什么疑问”的表情看着她。 纪秋不敢问啊…… 偏偏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已经明显得都不需要她再求证了,可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又觉得心里有猫爪子在挠一样,痒痒的,浑身都不舒坦。 于是,纪秋硬着头皮问:“戚姐姐……是不是成你女朋友了?” 纪言信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还需要问?” 纪秋傻住。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戚年看了好久…… 这是无法接受…… 还是不敢置信啊…… 或者是觉得没第一时间告诉她,觉得心里特别不平衡。 结果就是,戚年的姜汁蛋到底是没吃成。 书城最近做活动,很多书都低折出售。 戚年和纪秋淘了一早上,还真淘到了不少书。排队付钱时,前面排着的两个女孩子看上去和纪秋差不多大小,手里拿着的几本都是路清舞最近刚出的漫画书。 纪秋问了一上午的细节,口干舌燥地直灌水。听到前面的两个女孩在讨论路清舞,不由竖起了耳朵,偷听了那么两句。 等听到路清舞又要办一次签售的时候,忍不住问:“又是全国书友会?” 两个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回答:“是啊。上一年在z市的签售就是在书城的一楼办的,我刚看见工作人员在贴海报,好像是再过半个月又要来一场了。” 另一个女孩眨了下眼睛,补充道:“上一次好像挺成功的,签了一天……可惜我们都在补课赶不过来,这一次好像除了签售还有个图书订货会……” 戚年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听到路清舞要参加图书订货会时,皱起眉,一直平静的眼底,这才泛起一圈圈涟漪。 真是个……坏消息啊。 对于会在图书订货会上遇到路清舞的这个坏消息,戚年没多久就抛之脑后,没再去想。 对于她而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关于要向纪言信坦白这件事,戚年深思熟虑过后,慎重地决定——要找一个天时地利纪言信又心情好的日子。 何谓天时地利? 就是……死活拖不下去的时候,有一个见势不对就能拔腿而跑的地方。 周欣欣来z市的前一天。 晚上。 纪言信的公寓。 傍晚吃过饭,戚年借口想七宝了,跟着他回家。 一句“你今天心情好吗”的开场白酝酿了一路,还没说出口,纪言信交代了她几句,就进书房看报告了。 戚年盘膝坐在地毯上,中央空调有些热,她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米色毛衣。袖口捋到了手肘,露出光洁白皙的手臂,指尖握着一支笔,聚精会神地在画图。 这种毫不拖延,奋笔疾“画”的情况一出现,通常都是……她心烦了,需要冷静。 但这个方法在今天像是完全失效了。 戚年皱着眉,把笔尖下生涩的线条胡乱地涂黑,懊恼地直接一头磕在桌几上。 不想了!直接告诉纪言信,她在微博上yy了他几个月,她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没经过他的同意就以这件事为原型画了本漫画书……更过分的是,这篇漫画连载的反响不错,她17万的粉丝涨到如今已经30万…… 而且…… 而且那么多的粉丝都和她一起yy着,时刻关心着他们的进展,每天都怂恿她勇敢地扑倒他,如今热评上那些段子污得都要一包强力去污粉了。 不行不行。 他万一暴跳如雷怎么办? 会分手吗? 戚年咬住下唇,握着笔用力地敲了两下脑袋。 不然就先色诱? 他最近好像挺喜欢……亲她的?如果色诱成功,应该能降低一半的风险? 戚年捧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脑袋,够着了被她丢在沙发上的手机,上微博给自己打气。 七崽:今晚要和男神坦白一切,脑补了壁咚柜咚椅子咚花式堵嘴以及就地推倒等灭火的方案,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来报平安,请原谅我坑了《美人宜修》。 发完,戚年郑重地搂了一下一直在求握手求抚摸求拥抱的七宝,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书房前。 纪言信正在视频会议,抬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什么事?” 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盯过来,戚年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又没了,涨红了脸,支吾着问道:“要喝水吗?” 纪言信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 戚年忙不迭地退出来,靠着墙壁用力地喘了两口气……挫败地闭了闭眼。 他在开会,不能打扰他。 戚年送完茶,就轻声退出来,坐回地毯上,刷微博。 刚才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在瞬间已经突破了两千大关,正飞快地刷屏着。 长安旧城没有旧时光:作业不做了,我打算每十秒刷一次大大的微博,等直播壁咚柜咚椅子咚花式堵嘴以及就地推倒。 那蓝:噗!突然这么有勇气是受什么刺激了? 狐狸爱吃米:好可怕,难道就我一个人注意到,七崽宝贝儿这会儿也许正在男神家吗…… p雯:我有预感,什么壁咚柜咚椅子咚到最后都会变成大大被推倒,不信等着瞧。 戚年大写的囧脸,就对她这么没、信、心吗! 她指尖飞快,直到看到其中一条“押一百根黄瓜,我赌大大在北巷古城肯定就跟她男神在一起了,不然怎么解释这凭空断更的一个月?大大你出来,你要是说没在一起,我就在微博直播吃翔”时,忍不住腹诽:“哪有断更一个月!其间……也松土了的啊!” 不过,重点好像也不是这个啊! 戚年沮丧地把脸埋进抱枕里,松软的抱枕有一种淡淡的花草香。她还没仔细闻,扎在脑后的马尾被拎起,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她头皮一紧,顺着那力道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纪言信。 他漆黑如墨的眼底似几分探究地看着她,开口时,声音依旧有些哑:“会议结束了。” 戚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直到一直仰着的脖子酸疼,她伸手揉了揉后颈,被纪言信握住手腕拉起来。 七宝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的睡垫上,尾巴在睡垫上轻扫,低低地“呜”了两声,刷刷存在感。 纪言信抬腕看了眼时间,轻拉了一把戚年被他拽散了的马尾,“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戚年错愕地看他,“现在?”她她她她还有话要说啊! 闻言,纪言信收回迈出去的步子,颇有兴味地凝视她,弯唇问她:“不想走?” 不知道是他低哑的嗓音还是咬字暧昧的原因,戚年莫名听出了几分……调戏的味道来。 她赶紧摇头,“我……我前两天跟你说我明天有个朋友要过来的,你还记得吗?” 纪言信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 那天在体育馆露天的塑胶跑道上……遛七宝?那天降温,体育馆没什么人,就松了牵引绳让七宝自己追尾巴玩。 戚年非要跟他炫耀自己能爬得上单杠,怕她不小心摔着,他就在边上看着,似乎还真的……没抓稳,差点摔下来。 吓了一次,小姑娘才安分,就靠着单杠碎碎念。说了很多,从在j大为什么要搬出寝室住到最近在z大看到的有趣的事……嗯,还没少给他科普z大校园里有名的情侣约会圣地。 再后来…… 嫌她有些吵,压在单杠的柱子上封嘴了。 纪言信微眯了一下眼睛,不动声色地敛下眸中燃起的异样情绪,淡声道:“嗯,记得。” 戚年斟酌着用词,问:“我明天能不能借你的车去接一下她?” 之前是说女孩? 纪言信松了领口,示意她边走边说:“我去拿车钥匙,你继续说。” 戚年把之前设想过很多次也准备了很多次的台词念出来:“你现在心情好不好?我跟你说一件事好不好?” 纪言信按着墙壁开了灯,拉开衣柜看了几眼。 戚年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跟着纪言信迈进了他的卧室里。 纪言信拎出一套舒适的家居服,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说了?” 话落,似乎是嗓子有些不舒服,低咳了两声。 看着她下意识地咬住唇,知道她是紧张了,沉默了几秒,他坐在床边,“不是有话说?趁我现在心情不错。” 戚年“哦”了声,绞着手指,小声地嘀咕道:“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在二次元的化名……” 纪言信“嗯”了声,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戚年没敢看他,自然也没观察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和格外有深意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我在二次元叫七崽。” 她悄悄地看了眼纪言信,见他面无表情,小腿肚子突然就有些发抖。她舔了舔嘴唇,尽量用很温和的字眼组织着:“我们第一次在航站楼的停车场见到,我对你……一见钟情。后来知道你是z大生化院的教授,我就狗胆包天地下定决心倒追你,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就……” 戚年涨红了脸,有些无措地划拉着自己的掌心,硬着头皮说下去:“就是我说对生化院感兴趣想学习,然后借用画画这种方法让大家能够以另一种方式了解这个专业……其实、其实……” 纪言信站起来,修长的身体站在她的身前,瞬间遮挡住了所有的灯光,把她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其实什么?” 他收敛的气场此刻几乎有些蛮横地压在她的心头,让戚年瞬间有些喘不上气。她闭了闭眼,格外心虚,“其实……我是对你感兴趣。” 纪言信对这个答案倒没有什么意外,颇有些兴味地挑了挑眉。 他早就知道戚年微博的事了,在知道她的微博之初,就顺便把那本据说看完会少女心炸裂的漫画《美人宜修》也看了一遍。 至今都记得她解释《美人宜修》这个书名的由来:“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她说,她是那个撑着桂舟的汉子。 纪言信忍住笑,摆出上课时那种眉目冰冷的严肃,就这么敛眉看着她,“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美人宜修》,想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戚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都知道了?” 纪言信和她对视几秒,似笑非笑,“胆子还挺大,琢磨着推倒我?” 推、推倒? 戚年顿时像烧着了一样……熟了。 她红着脸,耳朵发热,脑袋更是一片空白无法运转。 满脑子都是……卧槽,她刚才为什么要发那条壁咚柜咚椅子咚花式堵嘴以及就地推倒等灭火的微博啊! 似乎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纪言信一步一步地逼近,直到戚年的脚跟抵在床前再也无法后退时。 他沉默着,一粒一粒地解衬衫的纽扣。 戚年只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怦怦怦的心跳声几乎炸得她耳膜一阵发疼。 “从哪里开始?”他有些低哑的声音含糊又性感,问,“壁咚柜咚椅子咚?” 戚年心口都酥麻成一片了,耳根烫得她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再开口时,嗓音都带了几分哭腔:“我错了,纪言信我错了……” 直到他衬衫上的纽扣全部解开,露出他结实精瘦的胸膛,他弯腰凑近,低声地问:“要不要配合你?” 那突然放大的视觉效果吓得戚年立刻闭上眼,她简直怕死了他这种“要不要”开头的反问句式,吓得直接钻进被窝里,不停认错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没用…… 下一秒,纪言信压上来,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真的不需要?可热评里,你的小天使们都让我赶紧……”他顿了顿,低笑道,“上。” 第22章 过不去的往昔 戚年缩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就闷得有些喘不上气,可是一想到纪言信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很硬气地又憋了几分钟…… 然后,没忍住,掀了被子探出脑袋来透气。 呼吸之间,全是淡而清冽的淡香。 因为缺氧闷热,她的脸绯红绯红,那双黑亮的眼睛似泛着水光,湿漉漉的,格外明亮,原本就被他几下扯散了的马尾已经彻底松开,她长发铺在深色的被单上,像是一缎上好的丝绸。 纪言信喉结微滚,刚想亲近。 戚年有些困难地从被子里挣扎出双手,抬高,搂住他,那双漆黑湿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了几秒。 “你没生气对不对?”戚年问。 纪言信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反而问她:“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戚年认真地回想着。 她百分之百可以确定,她一直很小心,从未透露过自己在二次元的化名,无论是当初小透明时还是如今小有名气,都很小心地没在全民联网的时代透露过任何三次元的信息。 排除了自己不小心泄露的可能性,还有的几个可能就是:一、李越或者刘夏说漏嘴了;二、纪言信好奇顺手在网上搜了搜;三、纪秋是个猪队友…… 第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第二种……按照纪言信的性格也不太可能,而且据纪秋的可靠消息以及这段时间戚年的近身观察。 纪言信的生活习惯完全符合“老干部”的作风。 吃饭睡觉运动的时间都很规律,连微信都没有更别提微博了。除了工作,很少用电脑、手机等各类电子产品……以至于戚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很克制地不摸手机。 戚年略一思索,很快锁定了答案,她试探着问道:“纪秋告诉你的吗?” 不应该啊…… 当初她和纪秋几乎是达成了统一的默契,绝不在三次元牵扯上二次元。纪秋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尺度也就是在微博上发点“小道消息”,毫无异样。 纪言信把手臂撑在她的身侧,把戚年从被子里抱出来,“在美国的时候,我没收了她的手机。”顿了顿,他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微一用力,抱着她坐在床边。 戚年坐在他的腿上,丝毫没有刚开始时的不适应。 纪言信没说具体的细节,“你是她的特别关注。” 戚年在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从过年到现在……她到底发了多少不堪入目的微博,能记起的,又和他有关的……基本上,都是在痴汉他。 难怪,她刚搬回学校旁边的公寓他就知道。 戚年暗叹了口气,忍住想抚额的冲动,“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回去删掉。”话落,辨了辨他的神色,抬头亲了一口他的下巴,“你之前说过的,有问题要交流。” 纪言信低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压低:“看你怎么哄我了。” 话音刚落,戚年立刻就想起不久前的某个晚上,在她家,他是怎么教她……哄他的。 她脸上刚褪下去的绯红又顺着耳根蔓延上来,此刻再也不能把当初刘夏形容他时说的“不近人情冷淡薄凉的‘高岭之花’”和他对上。 她支吾着,有些害羞地说:“真的要……” 话没问完,在对上他那双狭长如墨的眼神时,像是骤然被夺走了呼吸,有些着迷地看着他如同幽井般深邃的眼神。 戚年向来都知道,他的眼神总能轻而易举地诱惑她。 环在他后颈的双手微微收紧,戚年舔了舔唇,慢慢地凑上去,亲了亲他唇角。 不然干脆真的推倒算了?可以亲耳朵,亲锁骨。 想到这儿,她成功地又把自己烧红了一圈,默默地有些热血起来。 她低头,额头蹭在他的下巴上,低头看他半露的胸膛……有些愣,解纽扣的环节已经被他自己……做完了啊。 要命,她忽然一点也想不起自己曾经画过的什么“浴室y”“妖精大战”“法式深吻”,满脑子都是摸哪里摸哪里摸哪里…… 她安静了太久,久得纪言信的耐心在等待中渐渐告罄,他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问:“要不要教?” 话落,他轻咬住她的耳郭,嗓音魅惑:“最想亲哪里?” 戚年被他咬得一个哆嗦,感觉到后腰上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整个人贴进他的怀里,鼻尖蹭到他的衬衫领口,嗅到了一丝很淡很淡的烟草味。 “你今天……抽烟了?” “嗯?”他疑惑了一下,随即想起,“是邵醉。” “还记不记得开学那天在学校附近的那家火锅店?”纪言信揽在她腰上的手撤离。 宽松的短款毛衣,因为她半挂在他身上的原因,露出她的腰来,正好方便他。 纪言信抱着她,反身把她压回床上,双手顺着她的衣摆滑进去,“我自己来,嗯?” 低哑的声音撞进她的耳膜,让戚年的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被他牵引着。 她低低地“唔”了声,像是在抗议也像是投降,那娇软的声音……实在磨人。 “记得。”戚年有些困难地出声,环在他颈后的双手忍不住收紧。所有的思绪仅剩最后一点清明在思考着他衬衫领口的烟味……其余的,跟着他四处游走的手指,不安地战栗着。 “因为是沈教授的侄女,他亲自过来了一趟,在我这抽了几根烟才走。”纪言信一低头,吻住她的唇,那手指移到她的身后,摸索着暗扣。 感觉到他正在干吗,戚年的身体一僵,双手倏然按住他的肩膀。 “放松。”他温柔的,也格外耐心。 “纪、纪……”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纪言信反复亲吻着她。感觉她的身体柔软下来,他沿着她下巴的弧线亲吻她的脖颈,锁骨,索取的同时还不忘指点:“会不会了?” 戚年眯着眼睛,倦懒得不想动,可神经却高度紧绷着,想回应,却又不知道怎么回应。 纪言信折回来,亲着她的嘴唇。 指尖下的柔软让他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崩裂,“今晚要不要留下来”“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这两个问题反复地在脑子里盘旋,可每次到嘴边总顾忌着。 不行,还太早。 他闭上眼,眉头微微皱起,有些忍耐,也有些克制地停下来,抱着她一个翻身,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 “戚年。”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音。 戚年迷茫地睁开眼,不知情况地问他:“不继续了吗?” 纪言信低低地笑起来,“想我继续吗?”他的手指还在她的腰上流连着,微微地痒,时刻准备继续进攻。 戚年懊悔地想咬舌头,有些慌乱地想从他的身上下来,刚一动,就被他用力地按住腰,整个压在他的怀里。 纪言信皱眉,声音比刚才更哑:“别乱动。” 不用他说,戚年也不敢乱动了。 “我跟你的事,你告诉你父母了没有?”纪言信轻捏了一下她的耳朵,吸引她回神。 戚年还在在意,勉强地回答着他的问题:“知道,但我撒了点小谎。” 她迎视着他的眼神,总觉得今晚还得再被他压着……哄他一遍,才能把这些乱账算清楚。 在她意料之中的,他微眯了一下眼睛,有些不善地盯住她,“嗯?” 戚年立刻改口掩饰:“也不算小谎,就是模糊了一下你的工作性质。” 纪言信一想就明白了过来,沉默了几秒,问她:“周日下午有空吗?” 周欣欣明天过来,她需要尽地主之谊陪她四处逛一逛,然后晚上好好地谈一谈《美人宜修》的事。 后天……后天是图书订货会,下午周欣欣要带她见一见z市分部的主编。 “有空,”戚年走了会神,“要约会吗?” 纪言信的声线依旧有那么几分压抑的味道,他沉吟片刻,说:“跟我回家。” 话落,在戚年想歪之前,及时地补充上:“带你见见老爷子。” 正在脑补约会场景的戚年一个措手不及,当场石化。 距戚年那条要坦白的微博一个小时后。 香菜要吗:所以壁咚柜咚椅子咚呢?一个小时了,大大! 爱七崽爱生活:我怎么觉得我们大大不是去灭火……而是火上浇油呢?总觉得现在大大正小媳妇状地站在她男神的办公桌旁跟背书一样交代她yy了他什么。 雨根本不想停:也许大大现在被男神抱着坐在书桌上……书桌咚了。下一位接上。 紫曦:咚完被男神抱着坐在大腿上,椅子咚。下一位接上。 坚韧阔拔:全垒打咚。完毕。 b市雾霭,飞机晚点。 戚年在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接到周欣欣。 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之前戚年接受过公司的邀请参加年会,年会结束后,周欣欣又留她在b市玩了两天。 现在算算,也不过一年未见。 周欣欣丝毫未生疏地松开行李箱,一头扎进戚年的怀里,很流氓地蹭了蹭,“为什么我每次见你都会小鹿乱撞,跟个怀春少女一样?” 戚年跟周欣欣厮混了那么久,脸皮已经厚得金刚不穿,很淡定地接话:“怪我怪我……魅力值太高。” 周欣欣没忍住,笑出声来,“你那些小天使们一直以为我是碾压你的那个……殊不知面对面的时候,我对你完全是小粉丝心态。” 她嘀咕着,语气里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戚年忍笑道:“嗯,午饭大大请,小粉丝你想吃什么?” 周欣欣立刻眉开眼笑,“火锅。” “先跟我去取车。”戚年摸出手机,边走边给纪言信发短信。 虽然戚年昨晚再三保证她的驾照拿了一年多,上路绝对没问题,但纪言信对她依旧不放心。 早上她出门前,特地打电话来提醒她开车小心,等她到机场后,又掐着时间确认她是否安全。戚年几乎都要怀疑,如果不是今天有课,他一定会亲自代劳…… 周欣欣瞄了眼收件人,“男神?” 戚年“嗯”了声,收起手机,“接到小情人了要报备。” 周欣欣毫无防备就被秀了一脸。 五分钟后,周欣欣发了一条新微博。 欣欣_zhou:作为《美人》的脑残粉,落地的第一件事,替你们拥抱女神。第二件事,亲历七崽初次遇见j先生和七宝后一见钟情的“案发现场”。 毫无意外的,周欣欣的微博被闻风而来的七崽的小天使们疯狂刷屏。 周欣欣捧着手机笑得花枝乱颤,“你的小天使们让我爆照,不只你的,还有你男神的,嗯……连七宝都没放过。你看,你是自己交出干货还是我努力偷拍?” 戚年睨了她一眼,一句话秒杀:“别忘了,你现在还坐在我的车上,嗯?” 吃过饭,戚年送周欣欣回酒店放行李。 原计划下午是带周欣欣四处走走,感受一下z市的人文风景,但两个死宅,进入了既有暖气又有wifi的酒店房间,就……懒得出门了。 闲聊到下午两点,叫了下午茶。 周欣欣一本正经地拿出一个装得鼓鼓的文件夹,递过去,“其实这次来,图书订货会倒还不是最主要的,我上司让我拿了份合同跟你谈全版权的事……” 戚年接过来。 周欣欣所在的蔓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在业内的地位数一数二,旗下不只专做实体书发行,也有铺货量庞大的漫画杂志。 戚年早先因为和路清舞的事,“七崽”这个笔名在圈内臭名昭著,那时候的周欣欣顶住了所有的压力,给她每期的杂志连载。 地面的实力和网上的人气是个完全不同的存在,戚年靠杂志连载重新占到了一席之地,然后是作者专栏,长篇漫画连载,第一本漫画书上市……周欣欣给她提供了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宣传渠道。 这就是戚年这两年即使遇到高价诱惑依旧对蔓草不离不弃的原因,周欣欣从未用这些恩情捆绑她。 那次参加蔓草的年会,周欣欣陪她睡酒店。两个人刷剧刷到很晚,困了又睡不着,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回忆起了这些年。 周欣欣故作不以为意地回答她:“你是我运作的第一个漫画作者,可不是逆境才能检验我的能力嘛?而且我知道你是被路清舞这上不了台面的诬陷了,怎么可能不拉你一把……”顿了顿,她转过头来,笑得格外灿烂,“我是你的死忠粉啊,七崽大大。” 但戚年知道,她说得云淡风轻,可那份真心,再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毫无保留地给予她。 戚年正在发呆。 周欣欣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着?条件好得你都看呆了?” 见戚年黑亮的眼睛看过来,周欣欣往嘴里喂了口切好的火龙果,边咬边含混不清地说:“我是不太赞成你签,但上司交代了这个任务我又不好不认真地跟你谈。我觉得这份合同很有那么一大部分是看上了你的商业价值,想不费吹灰之力地在你身上分一杯羹。” 戚年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起身开了扇窗透气,“商业价值……我怎么记得你前段时间还说我没出息,更新更不上还总无故消失?还说就我这种德行的,你天天催稿都要催吐了,年终奖都赔我身上了。” 周欣欣很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不太敢确认,“我说的?我怎么可能这么说你!” 戚年哼了一声,掰着手指跟她秋后算账,“不止呢……什么小妖精、万年拖稿神龟、扶不起的阿斗、没有坑品活该被埋在坑底的大懒虫。” 戚年抬眼,学着纪言信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温和地问:“还要继续数下去吗?” 周欣欣冷汗都要飙出来了,她默默地摸了摸鼻子,心虚,“你看,难得见一次面,何必苦苦相逼对吧?那个……” 她顿了顿,尽量严肃地转移话题:“我们先说《美人》的宣传方案这件事,杂志已经在连载了,而且是当作开年巨献来做,声势浩大,我已经……拦不住了。” 昨晚戚年回了家才想起重要的事情都没跟纪言信商量,自己想了一晚,现在也算是有决定了,沉吟了片刻,她低声说:“其实你知道我不是很愿意,作品大热无论是我这个甲方还是蔓草这个乙方都是受益方。你看,现在的宣传刚做起来就已经有成效了……但欣欣,你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周欣欣抿了抿嘴唇,很理解地点头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戚年曲起手,端正地坐直了身体,专注地看着她,“很喜欢很在乎很珍惜,所以我很怕作品的热度会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周欣欣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之前在飞机上想好的那些要说服她的措辞在对上她认真坚定的眼神时,再也说不出来。 她心情正沉重着,戚年却哧的一声笑出来,“当真了?” 周欣欣:“……” 三秒后,周欣欣暴起揍人。 戚年这么似真似假地一闹,周欣欣也没了谈正事的兴致,捏了捏发胀的后颈,让戚年带她去打牙祭,就在地铁七号线附近的星光广场吃韩林烤肉,边吃就边把刚才搁置在一边的正事给谈完了。 蔓草对《美人宜修》的包装以及宣传推广戚年都同意,本身《美人宜修》作为她的亲身经历已经是抹不去的事实,而且纪言信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不反感,对戚年的决定也不干涉。 如果起初戚年还有所犹豫的话,现在顾忌就少了很多,除了要求宣传延后半年之外,没有别的意见。 对于周欣欣而言……戚年的这番话让她有些意外。 “你不是害怕真的炒热后会被人肉吗?有些好奇心重的粉丝……的确会这么做。” “下学期我要实习了。”戚年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声音含糊,“我之前顾虑是怕我男神不接受,但昨晚感觉他……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周欣欣的眼睛噌的一下亮起,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你们昨晚到底壁咚柜咚椅子咚了没啊?” 戚年顿时一口肉呛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讨论这么刺激性的话题! 时间还早,吃过饭后,戚年领着周欣欣在星光广场的附近绕了一圈。 星光广场位于市中心,是z市最繁华的地段,时常能见到小型的演出或者是商业活动。 今天赶巧了,正好有场婚纱走秀。 台上的主持人正慷慨激昂地煽动现场的气氛,耳边嗡嗡嗡的全部都是杂乱的声音。 周欣欣看得兴高采烈,在抽奖环节更是一马当先,还真给她弄回来个大奖——一套中式的礼服。 从小到大,作为一个无论是超市小票抽奖还是补习班续报砸金蛋,永远都是谢谢参与的戚年在台下看得简直目瞪口呆,这随便来来的手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周欣欣心满意足地回答:“我是从小到大都手气好。” 见戚年不信,她举例道:“真的啊。就说我工作后……每次年会每逢我参与抽奖,那年会的终极大奖基本上就全部进我口袋了。第一年的时候苹果4s,今年的apple ipad pro……我同事都要恨死我了。” 这些,周欣欣还真没说假话。 戚年还记得她每次年会结束后,都会暗戳戳地找她猜猜她今晚抽到了什么奖。不管戚年有没有猜对,反正最后都是被周欣欣恶意秀人品……简直羡慕得想来几轮脸滚键盘。 “有什么好羡慕的?”周欣欣睨着她,“上帝大概是把找到优质男友的运气全部给我放在抽奖上了。”她把礼盒塞进她怀里,“没男朋友,送你了。” 戚年被硬塞了礼盒,愣住,“这和有没有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周欣欣一脸“你怎么不懂”的表情,色眯眯地笑了笑,“你今晚,把这个穿了在你男神面前转一圈。记住啊,一定要含羞带怯,跟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小百合花一样,一颔首一弯唇都要带着十足的风情,然后……” 戚年忍不住打断她:“到底是要什么都不懂的纯情还是……十足的风情?” “啧。”周欣欣不满,“你男神喜欢野蛮小野猫还是清纯学生妹你问我?” 戚年:“……” 话题怎么突然就……污起来了? 于是,从星光广场一路走回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周欣欣这个“怎么不动声色推倒男神”的话题就没停止过。 比如:“你转圈的时候一定要慢,把裙摆转出个涟漪来,那个什么娘娘传你看了没,转得跟朵花一样……” “你上面的盘扣就不要系,露出来,然后看到男神就红着脸,压着领口。一定不能真的压死,露出你的沟来。啧啧,我是个女的我都要硬了……” 戚年抚额。 如果不是捂嘴强行带走会引起更多的关注,打晕了又拖不走……戚年还真想这么做。 关上车门,戚年提醒依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周欣欣系上安全带,“我先送你回酒店,然后我回家。” 周欣欣傻眼,“时间还早啊,你不打算跟你男神约个会见个面?” 都九点了……哪里早? 戚年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淡道:“你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昨晚我跟他说我这两天会完整地属于你,所以我们这两天不见面。” 周欣欣一脸的“你不早说”,“敢情我这一晚构架情境都白瞎了是吗?” 戚年正瞄着后视镜观察路况。 星光广场的停车位紧张,几乎是戚年这边刚挪动着要出去,后面就跟上了一辆大众。 她皱着眉,小心地往后倒着车。刚从车位里挪出来,她还没松口气,斜着一辆戚年不知道是什么车的红色轿车突然蹭了上来。 闷闷的一声碰撞声响,戚年诧异地和周欣欣对视了一眼,“这是……撞上了?” 戚年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蹭撞上来的红色轿车已经迈下了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他走到车前看了眼被刮蹭掉一块漆的保险杠,不悦地走上来拍着车门。 戚年闭了闭眼,示意周欣欣在车上等着,自己先下车去看看。 车主一见是个年轻的女司机,原本不悦的神情又多了一丝嘲讽,“你把我的车蹭了,你说吧,怎么处理?” 戚年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是我蹭了你的车?我刚从车位里倒出来,车子动都没动一下,是你转弯过来的时候碰到我……” 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凉凉地笑了笑,“你说错了吧?是你倒车的时候不看,蹭了我的车,我冤枉你个小姑娘干什么?” 于是,原本这么一件十分钟能解决的交通事故,就因为这位车主的颠倒黑白,又强硬地要求私了,对峙了半个小时还没有解决。 周欣欣在一边听得血压飙升,忍了半个小时的怒气在看见对方车主威胁式地打电话叫朋友过来“帮忙”解决后,彻底炸了,“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不要脸啊?非要把蹭车的责任推给我们,还叫人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 戚年压了压隐隐作痛的眉心,轻捏了一下周欣欣的肩膀,附耳低声说:“我去车上拿手机打电话。” 大概是觉得戚年即使搬救兵也没有什么胜算,那位车主很是淡定地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低头拨弄着手机。 纪言信刚洗完澡,接到戚年这个求助电话后,边套上衣服裤子,边听她说清来龙去脉。等她交代完整个事情,说到被对方无赖地要求私了赔钱时皱了下眉,柔声打断:“你没事吧?” 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说不心慌是假的,和他通话时,脑子里一直绷着根弦,努力地让自己用平稳的声音尽量简洁清晰地把事情说清楚。 但被他这么一打断,突然就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和委屈。 半晌,她才摇摇头道:“我没事。” 纪言信问清地址,给被吵醒,正睡眼蒙眬挨过来的七宝戴上项圈,又扣上了牵引绳,拿着钥匙就出门了。 七号线的地铁出口离他的公寓不远,几分钟的路程。 这个临时停车场的车位有些偏,平时也没有人管理,几个人在这里僵持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见人来协理。 戚年站得久了有些冷,还在出神,被周欣欣用力地捏了一下手,还未转头,就听她压抑又惊喜的声音:“哎呀,那是七宝?啊啊啊……那是七宝和你男神?” 戚年转头看去,正好对上纪言信看过来的目光,幽邃深冷。 周欣欣还在不停地挠她的手背,简直要陷入花痴的境地里。 不行了不行了……好帅啊!周欣欣第一次觉得腿长的男人就应该穿这种内敛又绅士的长款外套啊,尤其戚年的男人手里还牵着一只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大金毛,帅气值简直要突破天际啊…… 妈呀,两个人要是真的同框出镜,《美人宜修》还需要宣传?光这颜值和漫画的吸粉能力,畅销个五年都没问题啊…… 对方车主见正主来了,那态度总算收敛了一些,收起了手机,依旧冷硬着声音道:“来了就好,你赶紧过来看看,你小女朋友蹭了我的车不愿意负责,跟我耗了半个小时了,我还急着回公司呢。” 戚年傻眼。 明明刚才他还说:“反正我今晚没什么事,你要是不承认不愿意负责,我们今晚耗在这都没事。” 纪言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不带情绪时的眼神冷冽又薄凉,只那么一扫就让对方意识到……这个人不好对付。 七宝同仇敌忾,前爪挠地,恶狠狠地冲他吠了几声。 大型犬的声音低沉又响亮,尤其是带了几分警告时,嗓子里逼出来“呜呜”的威胁声,还真是……让戚年刮目相看。 纪言信弯了下唇角,那笑意不过一瞬,走到她跟前。 先看人,人没事,松了口气。 他把牵引绳递过去,戚年接过来时,被他握住手探了探,冷得都快结冰了。 纪言信暗皱了皱眉,用力地握了一下,松开,“去车里待着。” 戚年的鼻尖被冻得发红,被他温暖的手心包裹着,仰起头看着他,小声地和他咬耳朵:“这个人看着斯文,可无赖了,还蔫坏地威胁我不让找交警非要私了赔钱……” 顿了顿,戚年吸了一下鼻子,那水亮的眼睛在路灯的灯光下格外明亮,“我没撞他,是他蹭上来的,你千万别被占了便宜。” 纪言信认真地听了,“嗯”了声,“我的便宜只有你能占。” 戚年愣了下,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以及那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语气,就像被他咬了一口,耳朵一热,忙不迭地拉了周欣欣躲回车上。 周欣欣站得远,没太听清。被戚年拉回车上,兴奋地握住她的手,“你男神太帅了。 “七宝也好帅。 “你们这三口太养眼了。 “不行了,我回血回了半天,血槽还是要空的节奏。 “我光看着你们俩对视我的少女心都要炸裂了……” 周欣欣还在喋喋不休,戚年拍了拍七宝的脑袋,“七宝,让她闭嘴。” 七宝抬起脑袋,站起来,扑进周欣欣的怀里,两只前爪无比精准地搭在了周欣欣的臂弯上,然后凑过去,用脑袋蹭啊蹭…… 瞬间安静了。 周欣欣被萌得……彻底不会说话了。 戚年还忧心着纪言信怎么解决,透过车窗,只见他弯腰看了看两辆车被蹭到的地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车主的神情似乎有些僵滞。 没多久,对方车主灰溜溜地钻进车里,再出来时,翻着皮夹给纪言信递了钱……困了戚年大半个小时的困局三两下就被解决。 戚年简直看得瞠目结舌。 难道是看她好欺负吗…… 事情解决完,时间也不早了,把周欣欣先送回酒店休息。 虽然今晚的事情是意外,但戚年觉得还是得仔细地和纪言信交代一遍,所以看着往他公寓开的沿路风景,很安静地没有出声。 夜已经深了。 地下停车场安静得只有车轱辘在地面滚过的声音,清晰得压着戚年的耳膜。 戚年的眼皮跳了跳,不太确定地问道:“我今晚……” 纪言信看了她一眼,回答:“住我这儿。” 住住住他这儿? 她还没想着真的要推倒他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戚年头皮麻麻的,“啊?会不会不太……好?”顿了顿,她想起一个绝佳的理由,双眼噌一下亮起,“纪秋,纪秋不是还住你家吗?被看见了会是很不好的示范啊。” 纪言信在车位里停好车,熄火。 “明天不是要去图书订货会?”他问。 话题转得真快。 戚年点点头,“嗯,明天下午。” “周末没课,我送你过去。”纪言信解开安全带,朝她勾勾手指,示意戚年坐过来,“让我抱抱你。” 戚年捏着安全带没松手,表面上依旧淡定自若,可那发飘的眼神和有些发虚的语气无一不展示着她内心的波澜壮阔,“刚、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纪言信敷衍地“嗯”了声,微倾身,解开她的安全带,“坐过来,继续说。” 戚年扭捏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我害羞。” 纪言信忍笑,抛出两个选择,“我抱你坐过来还是你自己来?” 戚年犹豫了下,“还是自己来吧……” 她磨蹭着坐过去,等坐在他的腿上,已经红了脸,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就垂着眼睛看他外套上的第一粒纽扣。 纪言信把座椅往后调了调,握住她的手探了下,温的。 “纪秋这星期没来。”纪言信缓缓扣住她的手指,“晚上住客房,明天送你过去。”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放心你开车。” 戚年想说今晚的意外真的就是意外,和她无关,可看着他在昏暗的停车场里,那深邃得仿似见不到底的目光,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点点头,戚年“嗯”了声,“我住客房。” “你睡主卧。”戚年又道。 纪言信圈在她腰上手用力,把她抱进怀里,他抵着她的肩膀,嗅着她的发香,有些闷地“嗯”了声。 看上去,不想再说话了。 戚年安静了一会儿,不敢动,可想起纪秋,又忍不住问:“纪秋这个星期怎么没来?身体不舒服吗?” 纪秋的周末被各类补习班塞满,往常,每周五放学后,纪言信都会去接她。后来,纪秋知道他们在一起后,戚年也跟着去接过。 没有哪一次,是不来的。 纪言信轻拍了一下戚年的脑袋,随口回答:“以后也不会来了。” 戚年诧异地问:“为什么?” 纪言信微松开她,抬眸和她对视,回答:“因为我有女朋友了,她在不方便亲热。”话落,他微眯了一下眼睛,勾了唇角,摸着她的耳朵,“知道亲热是什么吗?” 他的手指有些烫,摩挲着她耳垂时,那指腹摩擦间,几下就让戚年的耳朵红了个透彻。 戚年躲开他的眼神,盯着他的领口,摇头,装傻。 她垂着眼睛,但不掩眼底如涟漪一般水光。 纪言信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感觉指腹上她耳垂传来的热度,低下头凑过来,寻到她的嘴唇,吻上去。 有些干燥,还有些凉,却格外柔软。 纪言信的呼吸渐渐就被打乱,他松开戚年的耳垂,手覆在她的脑后,寸寸逼近,直亲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才退离几分。 后座的七宝已经彻底趴了下去,只偶尔抬头看上几眼。 所谓的虐狗,这才是……名副其实。 那双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目光深邃又幽沉地看着她,低了声音,声线沙哑:“现在知道了?” 感觉到他的蠢蠢欲动,戚年掩住嘴,不停地点头,“知道了。” 被遮住的声音含混不清,却意外地撩动纪言信。 他低着头,鼻尖轻蹭了一下她的,轻咬着她的手背,没用力,像是羽毛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戚年脆弱的心尖。 就在她的防线一点点崩溃时,戚年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有个不太妙的念头蹿出来。她反手用手指抵住他的唇,那双眼亮得惊人,“那纪秋回去住……老爷子岂不是知道了?” 纪言信拉下她的手拢在掌心里,很理所当然地反问:“不应该知道?” “不是……”怕他曲解,戚年斟酌了几番,解释,“你不说不方便亲热吗?万一老爷子也这么想,那我……”岂不是没脸见人了啊! 明明还什么都没做。 纪言信低笑了一声,问:“那怎么办?今晚把事办了,不就不冤枉了。”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让戚年的脸红了个彻底,仿佛车厢内的空气都要被点燃了,燥热得发慌。 纪言信欣赏着她此刻格外精彩的表情,掩唇低笑了一声,刚打算放她下车,她放在中央扶手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纪言信顺手拿起递给她:“微信。” 戚年见是周欣欣发来的,“咦”了声,滑屏查开。 周欣欣:“崽崽,别忘了要充分利用我送你的那件礼服,穿给男神看!能不能推倒你男神,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戚年一眼扫完,察觉到纪言信的目光也落了过来,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藏起来,可惜,还是晚了…… 纪言信握住她的手,轻轻松松地从她手心里抽走了手机,随口问:“什么礼服,要穿给我看?” 戚年有那么一刻真是恨不得掐死周欣欣。 难得一次周六,不用上课不用早起,戚年毫无压力地一觉睡到自然醒。 房间里拉着窗帘,有些暗,只有阳光透过来时,有一层很柔和的绒光。 戚年揉着隐隐有些作痛的额头坐起来,脑子有些晕乎乎的,看着完全陌生的家具摆设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睡在纪言信公寓的客房里了。 还在出神,搁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开始不停地发出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 戚年把散落到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捋,单手压着,趴过去看手机。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周欣欣的微信…… 周欣欣:“wuli亲宝,睡醒了吗?” 周欣欣:“都九点了还没睡醒?昨晚战况是有多激烈……” 周欣欣:“嘤嘤嘤,崽崽七崽年年戚年七崽大大,嗯~撒娇脸。人家可是你的脑残粉,快点起床喂狗粮嘛!” 狗什么粮…… 戚年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除了被纪言信隐晦地嘲笑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啊,真是……丢脸死了。 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两下,门后是纪言信清冷的声音问:“醒了?” 良久没听到回答,纪言信低头看了眼放哨的七宝,轻踢了踢它的尾巴,示意情报有误。 七宝咕噜了几声,抬着爪子也拍了拍门。 这会儿,房间里的人终于有了回应:“醒了。” 纪言信微挑了挑眉,“整理好出来吃早饭。” 戚年“哦”了声,不再磨蹭,起床收拾。 等吃过早饭,纪言信先送她回公寓换衣服。 下午周欣欣会引荐主编给戚年认识,除此之外,不可避免地会遇上同行的漫画家和经纪人,还是正式一点比较好。 回程的路上,因为有些尴尬,戚年从上车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和周欣欣聊微信。 纪言信瞥了她好几眼,她都装作没看见。 还有两个路口就到小区了,纪言信瞥了眼鸵鸟心态的某人,问:“不打算和我说话了?” 戚年装傻地“啊”了声,“没有啊。” 昨晚下了车后,戚年跟拿着烫手山芋一样提着礼盒进了屋,匆匆忙忙换鞋,结果就因为太匆忙,差点踩着七宝的尾巴。 当然,这些都是小插曲。 让戚年尴尬得简直没脸见人的是后面发生的那段…… 戚年洗完澡后,因为好奇这件中式礼服的样子就顺便拆开换上了。 谁想到,门没关好,被七宝推进来,后面还跟了……纪言信啊! 就在她羞愤欲死的时候,纪言信淡定从容地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用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留了一句:“挺漂亮的,早点睡。” 就……走了啊!走了! 她发誓。 纪言信肯定误会了! 戚年暗暗叹了口气,有些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晚上……不用来接我。” 纪言信点了下头,“你说了三遍了。” “……”有、有吗?她都说三遍了? 已经到了小区门口,纪言信放缓车速,一直到公寓楼前,停下车,“要不要我跟你一起上去?” 戚年忙不迭摇头道:“我换个衣服就下来,很快!” 说话间,她转身去开车门。 手刚挨着,就听一声轻响,车门被锁住。 与此同时,纪言信微有些凉意的嗓音也随之响起:“转过来。” 戚年僵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他。 “要聊聊吗?”车里的暖气开得有些足,闷热得过分,他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粒纽扣,有些不是很自在地扯开领口。 做这些时,那漆黑沉郁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她。 戚年看得目不转睛,半晌才移开目光,低头掰着手指,声音低不可闻:“聊什么?” 纪言信认真回忆了一下,“从昨晚聊起。”顿了顿,他试探着问,“因为我没给你回应?” 回、回应? 那是什么鬼…… 戚年抬头看他,有些错愕。 难不成他以为她这么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是因为没能成功推倒他? 冤枉大了啊! “不是?”纪言信微皱了一下眉,眼底那抹兴味被他掩盖得好好的,并未让戚年发现,“那就是夸奖的词不到位?” “不是。”戚年否认,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承认,“是我自己在别扭。” “别扭什么?” 戚年咬了咬嘴唇,“女孩子都喜欢试新衣服,我昨晚不是特意穿给你看的,你……” 原来是这个原因? 纪言信的眉心微锁,他想了一早上,也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松了口气,他随手拨弄了下空调的出风口,低垂的眉眼清俊得像是淡笔水墨画,“纪家有个家规。” 戚年有些跟不上他转话题的节奏。 纪言信垂了一下眼,轻笑道:“婚前不能逾矩。” 那声音低低沉沉的,明明是客观平静地指出事实,却让戚年听出了那么丝戏谑的味道。 婚前不能逾矩…… 哪门子的家规? 戚年起先还没懂他怎么突然转到家规这个话题上,一联系上下文才明白……他是在很隐晦地表示,如果那时候不走,就要……逾矩了吗? 一想到这儿,戚年就觉得耳根子那儿传来了熟悉的烧烫感。她捂住脸,好半天才镇定地“哦”了声,指了指车门,“我……我先上楼换衣服。” 纪言信解了锁,看她匆匆忙忙地开门下了车,一脚已经踩上了台阶,又绕回来,红着脸问:“那、那你跟前女友也……” 纪言信看她问着问着,整张脸已经憋得通红,暗自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敢显露,生怕露出那么一丝笑意,这脸皮薄的家伙又要缩进龟壳里。 说起来……戚年以前死皮赖脸地在他这里刷存在感的时候,他是真的没发现,原来她那么容易害羞。 可看着她明明紧张得不行又很想知道的表情,还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有些事,我只跟你做。” 戚年想过很多种他的回答,比如“戚年,那已经过去了”“你觉得那很重要吗”之类的,可就是没想到会是……这种。 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又怕给自己挖坑跳。 戚年很快地关上门,捏着自己的耳朵,几下蹿进了公寓楼里。 太烫了太烫了…… 脸肯定红了。 她默默地凑到电梯两侧的金属镜面上看了眼,有些无力地捂住脸。 怎么……这么红! 不就是……顺口问问前任嘛,害羞什么! 跺跺脚,她一头钻进电梯里,完全记不得刚才还别扭过什么…… 图书订货会在业内通常都有“一年出版指标”之称,对于出版界而言,是一年一度的盛世欢宴。 戚年在周欣欣的引荐下,分别见了蔓草分公司的主编以及一个重量级的经纪人。 她不擅长应酬,也不喜欢以“七崽”的身份暴露太多,简单地认识过后,便找了个借口自己溜出来闲逛。 会展期间,不少展览馆都有新书发布会,还有些像荣品文化有限公司那样,会邀请自己旗下知名的作家、漫画家出席。 周欣欣这边谈完公事,抬腕一看时间,才发现戚年走了有一会儿了。 想起刚才那个经纪人提起路清舞就在荣品展览馆有新书发布会时,心里隐约地有些不安,到底还是坐不住,周欣欣担忧得还是给戚年打了个电话。 周欣欣:“喂?戚年。” 戚年“嗯”了声,视线不离书面上的简介,“可以走了?” “哪这么快?”周欣欣清了清嗓子,避到角落里,“路清舞在荣品那有个新书发布会,你千万避开,别撞到那儿去了,省得看见她恶心得你吃不下晚饭。” 戚年被周欣欣后面那句形容逗得想笑,转身要去下个展览馆,一抬头,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垮了下来。 她之前就知道路清舞会出现在图书订货会上,但还是抱着……那么大的会场,她有心避开怎么会撞见的侥幸,压根没往心上放。 可现在…… 戚年望着几步外,一身职业装,正从容笑望着她的路清舞,原本的好心情从里到外都坏透了。 异样的沉默里,周欣欣的头皮一阵发麻,她小心地出声确认:“戚年?” 戚年“嗯”了声,“晚了,已经遇上了。” 戚年和路清舞之间的纠葛,有些说来话长。 戚年跟所有初迈入画手圈的画手们一样,都是先聚集一个叫漫绘的论坛里,戚年通过这个漫绘加入了一个画手群,也是在那里,认识了路清舞。 那时候的路清舞已经小有名气,也是戚年当时很喜欢的一个画手。她喜欢路清舞的漫画风格,就连开通微博都是因为她。 戚年的高三过得有些混帐,但幸好,还有些理智。加了画手群后,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冒个泡。偶尔听听群里的有经验的画手说自己的投稿经验,有时候是彼此交流,贴上图互相欣赏对方的漫画。 而作为群里最先有出版经验的路清舞每次在画手群里出现时,不是被一群画手恭维着,就是被拥簇着谈论各家出版社的约稿以及八卦她和谁谁谁合作过…… 具体是怎么认识的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某一天开始,她会和戚年打招呼,还会亲切地给她加油,祝愿她高考顺利。 戚年高考结束后,理所当然地经常和她泡在一起,仅仅是一根网线,连接着两个世界。 和戚年相处的路清舞并不像在外面表现的那样高冷,她会开玩笑,也会说一些无伤大雅的黄段子,渐渐熟起来之后,也不避讳地和戚年谈起她在三次元的生活经历,嘻嘻哈哈,没个正行。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就变了。 又或许更可怕,路清舞从未变过,只是戚年从没有了解过这个人而已。 周欣欣的电话已经挂断,耳边是嘟嘟嘟的忙音,冰凉得让戚年有些心慌。 路清舞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笑容优雅地朝她伸出手:“hi,七崽,好久不见。” 戚年低头看着她素净白皙的手,胸腔内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痛感让她恍然发现—— 很多你以为已经过去的事情,根本,过不去。 第23章 风雨欲来 路清舞出现的附近就是荣品文化的展馆,她一驻足,慕名而来的粉丝全都看了过来,那些或打量或探究的眼神,真是让人觉得窒息。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戚年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在路清舞有些诧异的眼神里,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路清舞怔了片刻,问:“不想见到我吗?” 戚年挑眉,轻笑,咬字清晰地回答:“不想。” 她把双手插进口袋里,面上淡定从容,手心却微微有些发汗。 路清舞表情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随口问起:“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今天怎么过来了?” 戚年心里暗讽:几年前就撕破脸了,这么多年视而不见不闻不问,现在装什么旧友重逢? 但无论心底怎么讨厌,表面的功夫依旧要做。 现在不是在私底下,她想翻脸就翻脸。如果真这么做,不用明天,晚上微博就会彻底炸开。 她如今,早已不是当初只能被拿捏的小透明。 用力地捏了捏手心,戚年装作不经意地瞄向荣品文化的展馆,岔开话题:“听说今天是你的新书发布会?” 路清舞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和善地提出邀请:“要一起过去吗?” “不了。”戚年弯了弯唇角,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些锐利地盯了她一眼,“我没这闲工夫。” 后面那句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见路清舞目光复杂地看过来,纯良无害地笑了笑,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很大度地祝福,“新书大卖。” 周欣欣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两个人格外“友好”的一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虽然她这一路疾跑,满脑子都在预演戚年忍不住把人揍了之后她要怎么公关、怎么应对,还不停地祈祷戚年千万别被路清舞激怒留下把柄……可直到亲眼看着戚年淡定从容地面对路清舞,落落大方不计前嫌的样子,有那么一刻,她宁愿戚年可以不这么理智。 曾经被逼到差点自杀“七崽”这个化名,那完全是一见面就要干一架的大仇啊!哪能真的就……云淡风轻不计前嫌了?! 周欣欣轻吐出一口气,正了正衣领,把档案袋抱在怀里,装作只是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七崽,可以走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戚年刚转身,被周欣欣挽住胳膊,“从卫生间出来就不见你,找了你一路。要是你在这里走丢了,我回头得被主编大人鞭尸挂墙头。” 话落,她笑眯眯地抬起头,装作刚看到路清舞一样,微微颔首。 人群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在猜测戚年的身份,被周欣欣开口一证实,有些诧异,也有些惊喜,似乎是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路清舞收回打量的目光,也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晚上见。” 晚上见? 戚年皱着眉头看了周欣欣一眼,无声地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周欣欣刚要解释,眼看见已经有人举起手机要拍照,挽着她就转身离开,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戚年暂时还没有公开露面的打算,会馆是不能回去了,周欣欣就哄着她去主编的车上等着。 再等一小时,该结束的结束,约好的有个饭局,除了蔓草分公司那人精一样的主编、代理各项版权的经纪人,还有一些影视公司负责影视版权的代理人。 出席的不只戚年这个漫画圈的,还有不少作者圈的大神,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路清舞也在今晚饭局的受邀之列。 戚年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的情绪复杂得都能煲一锅鸡汤了。 周欣欣陪着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等那阵明显不悦的青白渐渐褪去,知道她是已经消气了,这才敢问:“渴不渴?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 戚年心里的抵触情绪还很强烈,也没听清楚周欣欣说了什么,点点头,“好吧。” 周欣欣轻手轻脚地迈出来,关上车门前,还有些不太放心地确认,“你不会丢下我跑了吧?” 戚年这才抬起眼,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问:“我像这种人吗?” 周欣欣摆出一副“是你自己要问我的啊,我只是实话实说”的表情,有些为难地点点头,“你之前就跑过一次。” 戚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哦,想起来了。周欣欣这个智商感人的家伙,之前还给她介绍过男朋友,结果她没去,黄了。 想到这儿,戚年立刻龇起白森森的牙吓唬她:“你还敢提!”性质能一样吗! 周欣欣缩了缩脖子,关上车门就溜了,走出几步,这才揉着嘴角笑起来。 今晚的饭局无论是对谁而言,都是一个机遇,戚年好歹也在这个圈子里混迹了多年,知道这种饭局,名义上是大家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但很多资源、渠道,就是从饭桌上打开的。 周欣欣之前怕她拒绝,还耸人听闻地给她科普过。去年这个饭局上的影视版权交易超过了千万,签走了两个大ip,还有一个当红作者的畅销书。 她知道戚年虽然对金钱有追求,但诱惑还不够大,就往“身价”“话语权”“地位”上引……还真让戚年心动了一把。 因为周欣欣知道,当年的事对于刚入画手圈没有地位、没有身价也没有话语权的戚年而言,是多大的一个打击。 车里的暖气足,待久了有些闷。 戚年开了车窗透气,吹了一阵地下车库里的冷风,早晨被压下去的头疼又被引动。她关上车窗,有些烦躁地摸出手机,盯着通信录里纪言信的名字良久,拨了个电话过去。 纪言信正陪着老爷子在东篱看戏,手机振动,他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和老爷子交代了声去外面接电话,这才握着手机离席。 戏台子搭在东篱山下一处私人的会馆里,会馆的主人和老爷子一般年纪,把这个私人会所布置得像北巷古城的园林,古香古色,极富有韵味。 戏台子的院外高台上不知道种的什么花,吐着艳色的花蕊,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纪言信拈了一朵在指尖把玩,就斜倚着石门,接起电话:“戚年?” 戚年都准备挂断了,听到他的声音,又赶紧凑回耳边,轻声埋怨:“我还以为你不接我电话。” “陪老爷子在看戏,戏台太吵听不清你的声音,所以走出来才接。”纪言信轻捏了一下两侧的太阳穴,他对戏曲的欣赏能力实在有限,陪着老爷子听到现在,头疼得不行。 “看戏?”戚年的眼睛一亮,好奇地问,“z市哪里能看戏?” “东篱山。”纪言信松开手,看着被他压在指尖的花朵缩回去,看着远处的落日,眯了一下眼睛,“喜欢?” “喜欢啊。” 以前还小的时候,戚年的寒暑假都在奶奶家过。奶奶住的小镇,经常会搭起戏台子,请戏团的来唱戏,一唱唱七天甚至更久。 她总是被奶奶抱在怀里一直听到两眼皮打架,等结束时,被裹着小棉袄坐在奶奶三轮车的后座上,就着夜色一摇一晃地回家。 “我奶奶以前还让我跟着镇上那个图书馆的馆主学唱戏,结果我刚被送过去,就因为嗓子不行被打包退了回来。” 纪言信静静地听着,偶尔她停下来时,又不动声色地抛出一个问题让她可以继续说下去。 听着她温软的语调,眸色却一点点沉下来。 他知道,她不开心了。 上次听她这么喋喋不休的还是开学那晚,为了李越和刘夏的事情,他送她回家之后,她就是这样边洗着草莓边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想着她埋着脑袋、红着眼眶的样子,纪言信突然就有些心疼……舍不得她难过。 这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内聚集发散,让他有片刻的怔愣,但,也只不过一瞬。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老爷子看完戏,和老朋友吃过饭最早也是晚上八点了,没再犹豫,抬步往停车场走去。 戚年和他没有中心地闲聊了半个小时,心里一直积郁的闷气不知不觉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这时才开始反省道:“我是不是占用了你很多时间?” “能占用我时间的除了工作就是女朋友,你属于哪种,嗯?”他的声音低沉,又故意地扬着尾音“嗯”了声,就是笃定她吃这一套。 果然,那端的呼吸声乱了乱。 再开口时,戚年的声音已经小了好几度:“你没事别撩我啊,不然……” 说是警告,语气却软得像在撒娇。 周欣欣给戚年温了旺仔回车里,打开车门刚叫了一声名字,就发觉她在打电话,立刻放轻了动作,关上车门。 周欣欣掰掉易拉罐上的拉环,又插上了一根吸管,把牛奶递给她,示意她趁热喝。 戚年低声说了谢谢,也不好晾着周欣欣继续煲电话粥,正打算结束通话。纪言信先问道:“要不要先挂断电话?” 戚年咬了咬吸管,很轻地“嗯”了声。 路口红灯。 纪言信缓缓停下车,换只手拿手机,“想我的时候准你发短信骚扰我。” 挂断电话后,戚年反手握着手机,掩住偷偷上扬的唇角。 积郁在心口的烦闷被一扫而空。 周欣欣摁住在心尖上到处撩动的小猫爪,搭住戚年的肩膀,温声关怀道:“心情调整回来了?我知道你看见路清舞跟看见苍蝇一样,避之不及。但这次……” “不怪你。”戚年一口口啜着旺仔,手指沿着拉环转了好几圈,“最糟糕的时候都已经过来了,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心里有点厌烦。” 周欣欣满意地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这么想就好。” 吸了口椰汁,周欣欣喟叹了一声,撞了撞戚年的手肘,“我刚出去可不只买饮料,我去打听消息了。” 戚年疑惑地“嗯”了声,“什么消息?” “今晚这场饭局的名单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就确认了,不可能漏了路清舞这个名字,我就好奇地找圈内人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戚年无声地用眼神鼓励。 “还真就是今天临时插队。”周欣欣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路清舞和荣品文化的合约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对外说续约的条件没谈拢,可内部走漏的风声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闹到最后,路清舞待不下去,打算单干,你别看她近半年各种签售会新书发布会书友会的,都是自己跟公司谈来的。” 戚年对此不以为意,“会为自己争取只能说明她不傻。” 虽然戚年对路清舞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每次提起这个名字都恨不得上去碾几脚,哪怕不想承认,路清舞的确是个聪明的人。 她善于伪装,也善读人心,她做事从不会不经大脑思考,目的性强烈,野心十足。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短短的数年,一跃成为漫画圈内知名的漫画家。 “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起过,我有个朋友就在荣品文化吗?路清舞原先的编辑突然被调职,就换成了她接手路清舞。”周欣欣眼巴巴地看着戚年,期望她能回忆起来。 戚年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有了那么点印象,“是不是说发现她撞梗那次?” “对对对。”周欣欣一拍大腿,声音顿时高了好几度,“这个就涉及真实的内部大料了。她的编辑才不是毫无原因被调离岗位,荣品不是出了个网站吗?他们内部有个变态的规定,在职期间的编辑写书,必须要签在荣品,出版等各项版权事宜都要给荣品。想当然的,那稿酬分成也很坑,所以路清舞那编辑就瞒着很多人,悄悄签了外站,被举报了。” 戚年挑了挑眉,八卦之心成功地被周欣欣全部挑起,“然后呢?” “这事那么隐秘,想也知道路清舞的编辑没蠢到昭告天下啊。但当初也只是怀疑路清舞,结果年会上的时候,荣品文化的版权经理说漏嘴了,把路清舞给供了出来。据说那天晚上就闹翻了,差点把场子都掀了。”周欣欣摸着下巴,一脸的感慨,“我当初就警告她了,路清舞不是什么好人,她还以为我是想挖墙脚在挑拨离间,现在真相大白了吧!” 戚年没作声。 手指摩挲着微凉的罐身,低垂了眼。 周欣欣总算意识到自己已经跑题太远,忙把话题绕回来:“这个是前因,你也看见过,路清舞当初抱上这个编辑大腿的嘴脸,不过这个编辑有如今,也一点都不可惜……” 戚年当然知道。 因为当初,那个编辑最先看中的作品,是戚年的,哪怕后来她知道作品版权真正的归属是戚年,也依旧为了那么点线上人气,装聋作哑地选择了路清舞。 “听说荣品花了大力气想挽留路清舞,但因为这个‘皇亲国戚’横加阻拦,没成。所以对外是说续约条件没谈拢,只有荣品内部少数几个知道,是因为路清舞私下举报了她的编辑被发现,闹到待不下去。”周欣欣格外解气地哼了声,小口抿着椰汁,边抬眼打量戚年,“我听的时候都想拍大腿叫好了,你怎么没点反应?” 戚年回视她,问:“你是在怂恿我落井下石?” 周欣欣啧了声,对她不以为然的语气有些不满,“你就不好奇荣品都花大力气挽留路清舞了,可为什么最后走的还是她吗?可不只因为那编辑是‘皇亲国戚’。” 戚年其实大概已经猜到了。 路清舞在圈内的人品委实不算好,惯抄,因为被抄的都是小透明,粉丝也总是对此视而不见,惹急了就组织大部队去攻击小透明,嘲讽对方眼红想炒热度。 每每到最后,维权的事情都是不了了之。 除了这些之外,两个人几年共事,肯定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不管路清舞是出于哪些原因举报了她的编辑,但能肯定的是,路清舞被逼走,少不了是受了她编辑的威胁。 那么显然的,报复的最佳时机来了。 戚年皱起眉头,刚要说话,被周欣欣按了一下手背。 下一秒,被周欣欣称作“人精猴精各种精”的蔓草分公司的主编拉开车门上了车,见两个人都安静地坐在后座,有些诧异地转身看了过来问:“聊什么?表情有些沉重啊。” 周欣欣这一下午的时间已经跟主编混熟了,攀着椅背笑眯眯地探出半个脑袋,“主编大人,我们要出发了吗?” “嗯。”主编拉了安全带扣上,随口回道,“我们现在就过去。” 话落,他透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两个人一眼,“不用太拘束,就当是认识认识朋友。等会儿要是有哪家表现得特别有兴趣的话,也别紧张,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周欣欣狗腿得简直想上去给这位帅主编捶肩膀,“主编大大你可要不遗余力地罩着我们,最好是能敲定一笔啊,这样我奖金就有着落了。我奖金一踏实,可以偷懒一年了。” 主编侧头睨了眼周欣欣,笑得温和,“我怎么记得你下午还说,回去就申请调到z市来?哪怕分公司事情多,看见我就动力满满。” 说完,跟没看见周欣欣脸上那精彩的表情一样,淡声补了一刀:“原来是哄我玩的啊?” 戚年看着周欣欣那吃瘪的样子,忍了忍没忍住,咬着吸管转头看向车窗外,咧了咧嘴。 下一刻,就被周欣欣拧着胳膊肉狠狠地叮了一圈。 饭局定在盛远酒店。 起先周欣欣说“就算谈不成你当捡个便宜吃顿大餐”时,戚年还真不信……往年周欣欣夸下海口在事后往往都会被打脸打得鼻青脸肿,可这一次,还真的没夸张。 酒桌前已经坐了大半圈的人,戚年刚入座,周欣欣就悄悄地凑上来给她科普,坐哪个位置的是谁谁谁…… 戚年边听边记,记完才逮到时间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周欣欣立刻摆出一张傲娇脸,“你当我跟你在会场分开的时间里都干什么了?我跟着主编一个个认人去了……” 话还没说完,周欣欣看着被酒店服务员引进来的几个人,一脸震惊的表情,已经呆住了。 戚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看到打头第一个走进来的人时,也是一愣。 偏偏那个人自己却没有这个自觉,低头和身旁的女人说着话,只在坐下时,才抬眼扫视了现场一圈,略微点头算作示意。 “苏晓晨……”周欣欣有些晕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不敢相信这漫画圈里数一数二的大神竟然也会意外空降。 坐在周欣欣身旁的主编倒是没多大意外,还好心地提醒道:“苏晓晨旁边那位不认识?来头也不小,是沈默哲的老婆叶长安。” 沈默哲是谁?当红一线小生。叶长安是谁?金字塔顶端的大神级作者。 周欣欣前两天还熬夜追沈默哲的剧追得眼泪鼻涕,今晚就有幸见到了那部剧的编审,也就是他的老婆…… 周欣欣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一大圈,“主编,我今晚是走狗屎运了吗?” 主编小酌了一口红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也不全是,叶长安编剧当腻了,自己开了工作室接活拍剧。” 话落,等着周欣欣那兴奋劲稍减,敲了敲桌面,压低了声音透露:“叶长安对七崽很有兴趣,之前问能不能打包卖的就是工作室的人,可以让七崽把握把握。” 周欣欣完全默认自己是不拿提成的经纪人,转头就去给戚年传达消息。 于是,戚年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小道八卦全不通的人……全靠周欣欣带着脑残粉光环一路讲解,总算是知道这两个一进来就搅得底下人心神不宁的人物是怎么回事了。 苏晓晨不用科普她也知道,漫画圈里如今需要仰望的神级漫画家,但戚年知道她却是因为听说她微博名……三天一小换两天一大换这种神奇的事情。 后来经一个画手给她看了一个帖子,各种酸苏晓晨能有如今,一靠明星爸爸明星婆婆保驾护航,二靠高富帅青梅竹马左右开道……满满一筐的八卦。 然后是叶长安…… 周欣欣的科普是:“沈默哲他老婆,沈默哲他老婆,沈默哲他老婆。” 戚年除了有一种一脚迈进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之外,丝毫没有周欣欣那种“与有荣焉马上就能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这样的心情。 她端起果汁抿了口,不经意地一抬头,正好对上坐在叶长安身旁的路清舞那复杂又莫测的眼神。 戚年顿了顿,眼底的讽意一闪而过。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除了主位上还稀稀拉拉地空了几个座位之外,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苏晓晨出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时,候在门里门外的酒店服务员开始有秩序地上菜。 戚年中午没怎么吃饱,一下午只喝了旺仔填肚子,早就饿了。好不容易等到上菜,起身敬过酒后,拿起筷子就往碗里添了两块排骨肉。 刚塞了一块在嘴里,就听有人叫她的名字。 戚年顺着声音抬起头去,就看见叶长安正顺着路清舞手指的方向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时,颔首浅笑。 周欣欣从苏晓晨和叶长安进来起,那眼神就没离开过她们俩,见状,悄悄拽了拽戚年的袖子,问:“等会儿吃过饭会很随意地坐着闲聊,要不要让主编带你过去认识认识?” 叶长安的视线已经从她的身上移开了,戚年就不太有所谓地夹起糖醋排骨往嘴里喂,边咬边小声回答:“当然要认识,哪能便宜了路清舞,不过等我吃饱再说?” 周欣欣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出息。” 戚年填了几口菜,那催促她进食的饥饿感总算消失了。正打算抿几口清茶清清嗓子,免得等会儿见人狼狈。 这边她刚把茶杯递到嘴边,一口温茶刚滑进她舌尖,门被服务员推开,躬身迎了两位客人进来。 戚年往门口瞥了一眼,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险险地咽下去,咳得脸都红了。 纪言信原本正侧耳听着秦昭阳说话,闻声抬起目光看过去,戚年正低头咳嗽着,双手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那侧露出的耳朵,从耳郭到耳垂,红了个彻底。 他刚想抬步走过去,原本捂着脸的人偷瞄了他一眼,哧溜一下直接矮身蹲了下去。 纪言信刚迈出的脚步顿时一顿,在秦昭阳有些意外的眼神里,收回视线,神色自若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唯一知情的周欣欣也是完全在状况之外,她歪头问主编:“跟我家七崽男人一起进来的是谁啊?” 主编大人:“……” 半晌,主编反问:“你刚说谁男人?” 周欣欣后知后觉地捂住嘴,飘忽着视线避重就轻道:“喏,就是坐在苏晓晨旁边的,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嗯嗯?” 主编神色复杂地瞄了眼刚坐回座位的戚年,点头道:“嗯,这里最财大气粗的投资人。” 脑子已经打结了的戚年完全没注意到主编探究的眼神,瞄一眼,再瞄一眼……终于确认不是自己眼花。边收拾着自己脑子里像毛线球一样乱七八糟的各种线头,边下意识地拿起筷子往嘴里喂东西,装出一副我很忙的样子来…… 纪言信中午送她和周欣欣到会场时,顺口问过饭局的地点,所以纪言信会过来,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是难以理解,真正费神的是…… 戚年忍不住又抬头瞄了一眼,一不小心对上纪言信看过来的眼神时,被那眼底的深邃沉敛给震得心口酥麻麻的。 ……眼神是带电吗? 她腹诽。 周欣欣趁着饭桌上大家的目光都被秦昭阳和纪言信吸走,赶紧向戚年打探消息:“你男神怎么看上去跟秦昭阳很熟的样子?” 戚年默默地咬筷子,闷声道:“我也想知道啊。” 顺便后悔……刚才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先躲开?现在再跳出去认亲会不会不太好? 她纠结地皱起眉头来,牙尖碾着筷子,出神…… 要不要借口去上厕所?离座的时候用力地看他一眼,纪老师这么聪明应该能懂? 或者先短信勾搭一下?总不能直接拉把椅子就在他旁边坐下,然后当着一堆陌生人的面问他:“你怎么来了?” 不过看纪言信现在的表情,总有种“你等着,等会儿我们慢慢算账”的味道啊…… 嘶…… 戚年还在费神,咬在齿间的筷子一松,上颚的牙齿撞上下唇,等她察觉到痛感去摸嘴唇时,就摸到了一手指的血。 伤口的神经像是也刚回过神来,在一手指血的视觉刺激下,火辣辣地舔舐着她的大脑皮层,疼得戚年脸都白了。 哐,一声酒杯轻撞的声响。 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下来,循声看向黑了脸的纪言信。 后者旁若无人地盯住坐在他正对面的那个小浑蛋,冷声道:“还不过来?” 安静。 安静。 还是安静。 饭桌上,无论是正在倒酒的,还是在窃窃私语的,抑或者埋头苦吃的,都有些好奇地顺着纪言信的目光看向明显已经呆住了的当事人。 戚年的嘴里还有咸腥的血的味道,耳边嗡嗡嗡的全是空调运转的声音,暖风擦着她的耳根拂过,她却在瞬间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 现在这种“万众瞩目”下,站起来走过去不是,一直这么装死地坐着也不是。 戚年脑子里像装了一个弹幕,全屏齐整地刷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纪言信说完就发觉了不妥,推开椅子站起来,神情自若地绕过大半桌走到她面前。 脸色还是黑的,眼神早已柔和了下来。 他弯下腰,拉下她遮挡着嘴唇的手,仔细地看了眼,伤口不大,就是被牙齿磕破了,没止血,还往外涌着小血珠。 戚年眨了眨眼,有些可怜地捏住他的袖口轻扯了一下,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纪言信的目光落下来,瞄了眼她紧紧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反手握在了手心里,格外自然地拉起她,“跟我出来,把伤口处理下。” 处理伤口? 她就嘴唇磕破皮,流了点血……怎么处理? 一路被牵到门口,门在身后被关上。纪言信松了手,侧过身低声交代服务员在他的位置旁加个座位,交代完又顺口问了问洗手间在哪儿。 走廊上暖橘色的灯光被他修长的身影遮去了大半,戚年在他身后听着,默默地,觉得有些囧,也是真的有些觉得……丢人。 清洗过伤口,戚年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纪言信靠着墙壁在摆弄手机,灯光映得他的脸部轮廓发暖,眉目间一点也没有凛冽和疏离。察觉她的走近,纪言信随手收起手机,抬眸看过来。 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虽淡,却看得戚年心底一毛,赶紧把刚才打好的腹稿说出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你的,这不是……看见你太惊讶了,下意识的反应就……” “你觉得这个解释我会很高兴?”他屈指,毫不留情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看她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样,眼底一软,语气也和缓了许多,“你遇事就躲的性格要好好改改了,嗯?” 戚年点头道:“我已经在努力克服了。” 好歹从桌子底下钻上来了不是…… 纪言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着已经红了一小片的额头,握着她的手把人拉到跟前,抬手给她揉了揉,“疼不疼?” 说话时,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 被磕破的嘴唇有些红,不注意根本看不出周围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纪言信还在等着她回答,眼神从她嘴唇上刚移开,她就凑上来,一口亲在他的唇上,软乎乎的嘴唇轻轻地蹭了他一下,很快离开。 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纪言信缓缓地眯了下眼,哼出一声语气词:“嗯?” 戚年原本是想得意扬扬地回答“不疼,还能亲你”,可被他那幽邃的眼神一看,很没出息地挪开视线,看天花板看墙壁看壁灯就是不看他,“我们出来一会儿了,要不要回去?” “嗯。”纪言信站直身体,手臂一揽把她半圈进怀里,顺着她这个话题问道,“今晚有没有收获?” 戚年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问他:“你怎么来了?”这个各种画手、作者、投资人等集结的圈子,怎么看都跟纪言信这种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搭不上边嘛。 纪言信睨了她一眼,回答:“我跟秦昭阳认识,在美国的时候。”话落,担心她胡思乱想,又补充了一句,“从东篱过来的路上才知道他今晚也在盛远,不是不告诉你。” 戚年本来就没多想,听到这句话仰头看了他一眼,弯起眼睛。 纪言信最喜欢的就是她的这双眼睛,总是湿漉明亮,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总能让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酥酥软软的。 无法拒绝,也无力抵抗。 回到包房,饭桌上的话题已经从圈内热门ip的改编大势谈到了明星的绯闻八卦。 戚年低着头,避开满桌或是好奇打量或是凝神探究的视线,亦步亦趋地跟着纪言信坐下,转瞬就从最边缘的地方转入了……最中心的权力圈里。 刚坐下,周欣欣就摸出手机给她发短信,一连几条,震得她手心发麻。 第一条:“老实交代,止个血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跟你男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第二条:“叶长安跟你坐得近,等会儿要是找你聊天你表现得精明点啊,不确定的千万别答应别回答,就憨笑傻笑各种笑。” 第三条:“主编好奇你男人跟秦昭阳的关系,提升我个人价值的关键时刻到了,赶紧帮我打听打听。另,路清舞没准会给你下绊子,我看她那张脸就觉得今晚倒霉透顶了,你自己小心点。” 戚年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就隔了几个座位的路清舞,对上她笑意渐退的眼神时,定定地盯了她两眼,这才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路清舞和一家公司的负责人相谈甚欢,刚交换了名片,闲闲地呷了口红酒,回想着刚才戚年看她的眼神,眼底漫起丝丝冷意来。 若有所思片刻,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何总,刚才和秦总一起进来的那位是谁啊?” 被叫何总的人看了眼正低了头听秦昭阳说话的纪言信一眼,也是疑惑,“不太清楚,之前都没见过。”看着跟秦昭阳的关系挺好,来头肯定不小。 只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秦昭阳的星光娱乐公司旗下的大红大紫的艺人不在少数,加上强大的背景和资源,尤其他妹妹秦暖阳嫁给唐泽宸之后,光是唐家给的财力支持,几乎把星光娱乐公司推上了说一不二的霸主地位。 能和秦昭阳打交道的,可想而知。 路清舞并不蠢,稍一细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握着杯柄的手指略微收紧,用力得指甲青白。 她这个曾经的朋友,还真是个运气好到让人嫉妒的人。 秦昭阳对这种没有意义的小饭局没多久就耐心耗尽,盯着苏晓晨吃饱,边把玩着她的手指边压低了声音问:“我们先走?” 苏晓晨还想着多待一会儿,难得见到好久不见的叶长安。她最近忙工作室的事忙得昏天暗地,全国各地到处飞,今晚凌晨的飞机又要飞b市,去探沈默哲的班,她都好久没跟她好好说话了。 秦昭阳往她碗里盛了一勺虾仁,轻声哄道:“明天一早我们还要飞a市,等我这阵子忙完带你出去走走?” 苏晓晨眼神晃了晃,有些动摇,“真的?” “嗯。”他的声音更低,继续毫无心理障碍地诱哄,“去法国找暖阳玩?” 见她犹豫,再加上最后一剂猛药:“我过两天又要出差,会好久见不到你。” 苏晓晨立刻举白旗投降,“好好好,我跟长安说一声。” 叶长安倒是没有多少意外,目送两个人离开后,换了座位坐到戚年的身旁,她不喝酒,和戚年同样用果汁碰了碰杯。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早一个月前就想联系你,我工作室的员工微博给你私信了,但石沉大海。” 戚年有些诧异地扬眉,“微博私信吗?有时候消息太多,我会忽略掉。” 叶长安弯了弯唇角,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的表情,“后来辗转联系到你的编辑,知道你会参加图书订货会,干脆过来一趟,亲自见见你。” 戚年顿时不知道是不是要摆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来,神情僵硬了片刻,果断放弃,“我没有做商业画手的打算,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具体的对作品版权的规划,对影视改编没有太大的概念……不过可以谈一谈。如果合适,也很希望能够合作。” 叶长安对她这番有些青涩稚嫩的话倒是没太大的意外,从刚才开始注意她,发现她确实没有什么版权意图,全程都是埋头吃吃吃…… 想到这儿,她低笑了声,“苏晓晨认识吗?” 戚年点头,她现在对六度空间理论深信不疑,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间隔不超过六个人。 叶长安但笑不语。 她原本想说:“你的某些属性,和我那个朋友很相似。” 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叶长安也没留多久,很快地离开。 不少人的眼睛都盯着秦昭阳和叶长安这里,如果说前者什么也没表示直接离开是来打酱油的,那后者和七崽短暂地交谈过后就没再停留,意思很明显——叶长安是为了七崽来的。 叶长安的工作室背靠沈默哲和秦昭阳的星光娱乐公司,虽然刚起步,但一旦备项启动,无疑会是精良的大制作。 有人甚至做好了低价卖出也要合作的打算,不料,饭局的前半场叶长安光顾着和苏晓晨说话,好不容易落单,后半场又直接奔着七崽去了…… 戚年才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饭桌底下勾住纪言信的手指,悄悄地打商量:“我们也走吧?再晚就直接在这儿睡了。” 纪言信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轻捏了一下她的后颈,“想跟我开房?” 戚年恨不得把他的手指抓上来咬一口,愤愤地戳了一下碗里凉透了的土豆,“我只是打个比喻,别污。” 纪言信想起她往常在微博上发的各种大胆的言论,凑近了些,和她咬耳朵,“之前不说要推倒,还总暗示我要壁咚柜咚椅子咚,谁污?” 总暗示? 戚年耳朵都要冒烟了,毫无可信度地辩解:“我哪有暗示你?纪家家规摆在那儿,我不会让你破戒的。” 纪言信轻笑一声,笑声格外撩人,“哄你住进来,骗你玩的。” 戚年:“……”亏她还当真了! 第24章 我会陪着你 包房里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浓烈,多为几人扎堆窃窃私语,是以,纪言信和戚年的窃窃私语也并不引人注目。 周欣欣边挑着肉,边向主编打听现在的行情,被搭住臂弯搭话时,她还一脸愕然地咬着螺丝肉。 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搭话的姑娘抿嘴笑了笑,“你好,我是千木的经理。” 周欣欣把螺丝肉一口咽下去,看了眼斜对面坐着的戚年,微微颔首,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搜寻着和“千木”有关的信息。 “公司不大,你大概没听说过,我是跟着来见见世面的。”大概是看穿了周欣欣的想法,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千木公司,“就是你们口中常说的中介。” 中介,顾名思义就是一座桥梁,通常的操作方式是低价购入版权,稍微包装一下高价卖给影视公司。还有一种就是这边和版权拥有者确定报价和条件,再牵线影视公司,赚取高额的差价。 周欣欣了然,用纸巾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指,客套地微笑。 今晚不论是谁,都看到叶长安毫不掩饰对戚年的兴趣,千木作为一家中介公司,自然不会蠢到以为自己会有机会拿下七崽作品的代理权。 她只是旁敲侧击地问起圈内的行情,比如各类画手的版权报价等。 周欣欣听她说她是因为有喜欢的画手才入了这个圈子,一开始还耐心地解答着,可越聊越发觉姑娘似乎没带多少情商,忍不住打断:“你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那姑娘愣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格外耿直地点点头,“我平时说话就是这样。” 周欣欣轻叹了口气,腹诽:“那你们老板也是心够宽。” 直到—— 那姑娘自己说顺口了,脱口而出一句:“你们家的七崽和荣品文化的路清舞关系很好吗?” 周欣欣一口嫩鱼肉刚咽下去,差点呛到,回头看姑娘的眼神,震惊又诧异,“谁跟你说的?” 姑娘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不好吗?可前阵子我在微博勾搭路清舞的时候,她给我推荐了七崽呀,还说她的风格偏韩系,很撩少女心……” 周欣欣越听脸色越难看,“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还说七崽的作品可操作性强,之前不是有一部漫画改编的周播剧火了吗?她还直接传给我那部剧的选题表,说修改下就能直接用。”说到最后,在周欣欣怒火暴涨的眼神里,姑娘的声音都低不可闻。 她怯怯地看了周欣欣两眼,有些紧张,“我说错话了?” 周欣欣冷笑一声,拍了拍姑娘的肩膀,“没有啊,我还要感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话落,她转头盯了眼在席间左右逢源谈笑风生的路清舞,捏起拳来。 周欣欣在影视圈的人脉今年才刚发展起来,能力有限,认真说起来,她能迈入这个圈子,全靠戚年。 戚年不爱写故事大纲,不爱分析市场。画画对于她而言,就像是自己圈出来的小世界,她在这个世界里和她的小天使分享她创造的故事,不招惹是非,也不非议他人,自得其乐。 这种性格导致她各项发展都是顺其自然,前两年还没有ip这个概念时,漫画的影视化在国内有限。近两年作品改编带动的ip热,让联系戚年要版权的人越来越多。 戚年借口自己什么都不懂,把这个摊子直接丢给她,意外地让她迈入了这个新领域。 戚年的《美人宜修》开始连载后,她的知名度暴涨,想签戚年全版权的大有人在。 回绝了几家看着就不太靠谱的公司后,竟有流言说戚年《美人宜修》的版权不值钱,因为是照着之前大火的那部漫画改编来画的,是复制粘贴。 不过那时候联系周欣欣的影视公司还有不少家,尤其还有叶长安的工作室,她就没多想,结果……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周欣欣一把勾住正要尿遁的姑娘,笑得格外善良美好,“你把你和路清舞的聊天记录截图给我,怎么样?” 那姑娘脸色都不对了,抗拒地摇头。 “这样。”周欣欣敲了敲桌面,压低了声音和她打商量,“你开着聊天记录,我趁你去卫生间的时候动了你的手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之前不说有喜欢的画手?不论是谁,我一个月内给你要到亲笔to签给你寄过去怎么样?” 五分钟后。 周欣欣黑着脸把手机收起来,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推开椅子走到路清舞旁边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转头对上路清舞有些冷漠凝滞的表情时,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朝她举了举杯,“有事请教下路老师。” 不高不低的声音,让半数人的目光都凝聚了过来。 戚年已经拎起包准备提前走人了,闻言,看向一脸不善的周欣欣,皱着眉头又坐了回去。 之前还提醒她小心路清舞耍阴招,眼看着可以风平浪静地结束了……怎么周欣欣自己撞枪口上去了? 她疑惑地转头看了眼主编,见他也是不明所以的表情,瞄了眼周欣欣面前的酒瓶。 没喝多少……排除耍酒疯的可能性。 也不是生理期……也排除因为暴躁想找人打一架的可能性。 剩下唯一一个合理解释就是受刺激,单纯想欺负回去。某些时候,周欣欣在面对路清舞时,比她要更不理智。 察觉她突然冷却下来的情绪,纪言信搭在她椅背上的手,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后领,等她转头看过来,才压着声音询问:“怎么了?” “说来话长。”戚年叹了口气,小心地遮掩起眼里的情绪,握住他的手指,“再待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手温温热热的,这么交缠着,还能隐约地捕捉到她手腕上跳动的脉搏,一下一下,节奏清晰又明快。 纪言信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良久,才“嗯”了声,回敬道:“晚了回不去了大不了就在这开房。” 戚年刚投入的沉重心情还没发酵几秒,被纪言信一句话成功击碎…… 倒地不起。 周欣欣是一时冲动才坐在了这里,还来不及心生退意,突然想起下午时,戚年克制忍让的画面。脑子一热,立刻在心里把路清舞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壮壮胆。 路清舞知道来者不善,先摆出一副低谦的姿态,看了眼戚年,笑了笑,“你是七崽的编辑吧?什么问题,你说。” 周欣欣斟酌了一下,道:“先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开门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问题,对生意人来说诚信摆在首位。同理,口碑对于作者而言也是门面,你觉得恶意败坏作品口碑这种事缺不缺德?” 路清舞毫不回避地回视她,轻笑道:“你是说我恶意败坏七崽的口碑吗?” 周欣欣还没来得及回答,路清舞又一声低笑,虽压低了声音,可竖起耳朵听的人哪能听不清她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她还有口碑可言?” 那嘲讽的语气,气得周欣欣顿时血压飙升,捏着酒杯的手指一紧,十分克制才压下把红酒泼她脸上的冲动。 纪言信的眉心微蹙,凝眸看了眼正笑得格外明艳的路清舞,眼底寒光骤聚。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一开,周身的温度骤降,莫名就让人觉得背脊生寒。 戚年紧抿起唇,被那些或审视或好奇的视线盯着,有些难堪,也有些窘迫。 就在周欣欣思考着要不要把截图甩在路清舞的脸上,扳回来时,一个冷清得几乎冷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为什么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低沉的嗓音,隐含着一丝压迫,让人不得不心生臣服。 路清舞一转头,就对上纪言信毫无情绪的眼神,凉薄的、深邃的,像古井,越是无波越是沉敛压迫。 她心头一跳,有种被压得喘不上气的感觉,暗暗心惊下,略一思忖便顺着回答:“是挺缺德。” 纪言信反手扣住戚年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膝上,低着头,像是毫不在意僵滞的气氛,认真地打量着她的手指。 戚年的手很纤细,骨节分明,匀称又协调,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泛着淡淡的亮光,唯一缺憾的,大概就是指根发白的半月痕微弱,无名指和小拇指毫无半月痕的踪迹。 他皱眉,抬眸狠狠地暗盯了戚年一眼。 还在感动的戚年接收到他很是不悦的眼神时,颇有些莫名其妙。 戚年还满头雾水地回想自己干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纪言信又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那你刚才那样毫无缘由,算不算缺德?” 路清舞被他威慑的眼神看得说不出话,到了嘴边的“几年前七崽抄袭我的事人尽皆知,我说她没有口碑还是我错了”这句话徘徊了几次,愣是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路清舞有些局促地喝了口红酒缓解嗓子深处涌上来的干渴,暗自镇定了片刻,知道不能和这个男人硬碰硬的来,很识时务地低声道歉:“对不起,我是无心的。” 纪言信无动于衷。 他向来没有耐心应付女人,实在是她那一瞬间的低头有些刺眼,舍不得她被欺负被奚落被猜疑,这才掺和进来。 这么容易就听到道歉,还真是没有什么成就感。 尴尬的沉默里。 戚年笑意盈盈地凝视着纪言信,用指尖轻挠了一下他的手背,旁若无人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 纪言信不置可否,刚随着她站起。下一秒,就听戚年毫不客气地说:“一直不回应是觉得没有必要,可现在才发现,我的沉默会被解读成默认,退让,所以这些年,你才心安理得地以一副受害人的姿态肆意抹黑我。你一句无心轻描淡写,那如果刻意,是不是又要像四年前那样,逼我删号自杀? “路清舞,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戚年从下午见到路清舞开始就一直憋着气,像是有小火轻捻慢炖,偶尔爆出那么一星半点的火花都因为温度还不够高,没烫着她。 可当这些火星溅到了她的衣摆,烧了她心爱的衣服时,已足够她沸腾。 戚年的长相属于没有攻击性的那一类,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那双黑亮的眼睛更是格外光彩照人。 可当她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路清舞时,那种冷怒的气焰却前所未有地让人觉得压迫,像被勾起了心底最阴暗的冷意,丝丝入骨。 路清舞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压根没料到她会在这种时候发难,记忆中总是对她笑得格外温柔的人和眼前冷着眉眼气势惊人的影像再也无法重合。 她几乎是有些窘迫地避开戚年的眼神,搭在膝上的手指紧握成拳,强迫自己冷静了几秒,再抬起头时,眼底毫无波澜地看着她,莞尔一笑,“阿崽,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说吧。” 路清舞给人的印象是温和的气质型,偶尔的高冷更衬得她品性如空谷幽兰,不争不欲。尤其是她用这种有些纵容的语气时,就像是在哄一个任性撒娇的女孩。 她把酒杯推远,笑意温柔,“如果你非要和我对质,我也半点不会心虚。我没有逼你,四年前你对我做了那么恶劣的事情,我依旧站在你这边,想听你的解释。是你不愿意,还强行辩解惹怒粉丝,这些话,你确定还要让我在这种场合继续说下去吗?” 一段话,连消带打,摆足了姿态。 戚年气得不轻,心脏跳得有些脱序,几乎是立刻,就回忆起了路清舞所描述的四年前。 和路清舞认识之后,她经常会给戚年提一些意见,修改她的不足之处。那时候的戚年就像是一块海绵,不断地吸收着从她那里传来的所有知识,弥补了技法上的不足后,理所当然地开始探讨故事剧情。 路清舞比她早出道一年,对怎么把握读者的心理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给出的意见,通常都让戚年眼前一亮。 那时候的平台还没有签约的束缚,路清舞提议共用一个马甲帮她练笔并约定不公开,就当作一个独立小号的时候,戚年没什么心眼地同意了。 那个马甲叫七月清舞,第一部作品的创意是戚年的一个校园梗,她写了故事梗概传给路清舞,后者稍作修改画出了第一幕上传网站。此后除了偶尔画几幕过渡,小作修改之外再没有插手。 戚年理解路清舞用自己有固定粉丝的大号更新,加上她经常卖力地推荐“七月清舞”这个马甲,渐渐地,这个马甲也拥有了自己的粉丝。 习惯之后,戚年每次更新或者发布新作品时,都会优先上传到七月清舞的马甲上。接连两部作品都以第一部那样的模式完结后,七月清舞的马甲已经开始在圈内占据一小席之地,隐约还显露了一丝黑马的特性。 那时候已经临近高考没几天,路清舞给她推荐了出版社的编辑。因为被戚爸戚妈禁网,她只能上网吧和路清舞联络,把签约的事情委托给了她。高考结束后,戚年就收到了对方出版社返回的合约。 也就是在她断网备战高考的这一个月,路清舞向戚年隐瞒荣品文化要签下七月清舞那三本漫画的事,修改了这个马甲的注册信息,登录密码,以路清舞的名义把这三部作品直接占为己有。 而戚年结束高考后,又跟着堂姐去国外旅游,飞机并不是直达,正好在路清舞所在的城市中转,所以路清舞提议戚年留下来玩几天的时候,戚年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也就是这几天的相处中,路清舞有预谋地弄坏了戚年的笔记本电脑,很坚持地赔偿了她一台同款笔记本。 她一步一步,精于算计,即使是后来戚年想要说服自己,她也许只是被荣品出的高价签约金蒙蔽了双眼都无法做到。 戚年永远都忘记不了,她欢天喜地地告别路清舞回z市的那晚。 洗完澡,她正要整理行李,收到周欣欣给她的微博私信,十万火急地爬上网一看——漫绘论坛置顶的赫然是挂她抄袭的帖子。 而她的微博,早已铺天盖地的全是恶劣的责骂。 她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明明几个小时前,路清舞还依依不舍地和她在机场道别,明明上飞机前,她还笑着和她约定等十一长假一起出去旅游…… 仅仅几个小时,命运的推手就把她们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彻底推往两个世界。 戚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就是七月清舞,所有的证据都在两天前被路清舞一杯热咖啡全部损坏。 而路清舞,随便晒出几张聊天记录就足以引导舆论的方向。 她冷眼旁观着戚年一点点被她主导的一切推进黑暗的深渊,面对戚年的质问,她永远都是一句云淡风轻的:“戚年,只要你承认并且道歉,我依旧站在你这边。” 这句话即使到现在被她想起,依旧刺眼得字字剜心。 路清舞不只是盗窃,还是凌迟,是诛心。 这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回忆汹涌地扑面而来,那沉重的情绪瞬间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戚年往后颤了一下,被纪言信扶住后腰,这才站稳,她捂住一阵阵闷痛的心口,死死地盯住路清舞。 缓了一阵,戚年竟笑了起来,那笑容里的冷意看得周欣欣都打了一个冷战,对自己有几张截图就敢逞能的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拜你所赐,四年前我跌得头破血流,那些教训真是没齿难忘。”戚年深吸了一口气,逼回眼底的水光。 哪怕此刻她连说句话都要用尽全部的力气,哪怕空间逼仄得她都要无法呼吸,她依旧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奉劝你藏好自己的尾巴,别让我有机会把你踩下去,碾成灰。” 和包房里僵滞的氛围不同,夜风格外安宁柔和。 周欣欣以前总对那些电梯还在爬楼,却连等几秒都来不及直接跑楼梯追人的男主角嗤之以鼻,可现在,她气喘吁吁地推开楼梯间的安全通道门追出来时,脑子里只剩下过耳的风声。 好不容易追上戚年,周欣欣连喘口气的工夫也没有,一把牵住戚年的手合在掌心里,鞠躬道歉:“对、对不起……” 纪言信见状,交代戚年就在门口等他,径直去停车场取车,给两人腾出说话的时间。 周欣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再次道歉,刚弯腰,被戚年用手指抵住眉心,轻轻一抬,“你道哪门子的歉?” 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很是郁闷。 周欣欣眼泛泪光,吸了吸鼻子,才呛着一口鼻音回答:“我没能帮你撕了那个小贱人,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真的,我还记得提醒你小心点,结果我精虫一上脑,都没个把握就上去挑衅,连累你。” 戚年被夜风一吹已经清醒了不少,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以及那句“精虫上脑”的形容,哪怕真的有气都要散了,何况她根本没生气。 “我没事。”戚年从她手心里抽回手,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她,“跑下来的?手心里都是汗。” 周欣欣被戚年的体贴感动得都要跪了,越发自责,可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要安慰她什么,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手,突然就难过得想哭,“每次我想起这些事,我都受不了,何况是你……” 她抽噎了一声,转过身背着戚年揉了揉眼睛,“这绝对是能泼硫酸的仇,你怎么就咽得下去。” “咽不下去。”戚年轻叹了口气,心尖的酸胀发酵塞满了她整个心房,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法收拾也无法整理。因为强压下想哭的欲望,鼻尖疼得都要无法呼吸,整颗心都拧巴在了一起,不停地搅紧搅紧再搅紧。 她是遇人不淑,可四年前跌得头破血流,她自己也有份儿,太蠢太容易相信别人太不用脑子,以至于被路清舞死死地压在地上,整张脸都碾进了土里,毫无反抗能力。 真是憋屈又窝囊。 黑色的车从夜色里滑过来,停在戚年的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纪言信不辨喜怒毫无表情的俊脸。 戚年拍拍周欣欣的肩膀,“你别担心我了,闹成这样实在不好看,你想想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吧,我先回去了。” 周欣欣应了声,目送着她上车,等那辆车汇入车流再也看不清晰,这才转身回去。 纪言信送她回学校附近的公寓。 戚年沉默了一路,推开车门要下车时才说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纪言信看了她一眼,听出她是在下逐客令,没作声。 戚年现在整个人都紧绷着,那根被她拉得紧紧的弦,只要一被触碰随时都能断裂。她不想让纪言信看到她情绪崩溃的糟糕样子,也无法再对今晚的事情粉饰太平。 可是这个时候,她不想说,不想交代,更不想解释。 良久没等到他的回答,戚年闭了闭眼,有些疲惫,“今晚的事等明天我再跟你说,我先回去了。” “走吧,我送你到门口。” 戚年抬眼看他浸在夜色下格外柔和的侧脸,动了动唇,没再坚持。 纪言信把她送到门口,看她推开门走进屋,一副和平时全然不符的安静时,皱了皱眉。 脚边是戚年中午收拾出来的垃圾袋,原本准备出门的时候顺手带走,结果太匆促忘记了,一直放在门口。 他弯腰拎起垃圾袋,刚转身,身后伸出来的小手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袖口。 戚年已经藏不住眼底汹涌的泪光,颤着声音问:“我改主意了,你先别走好不好?” 被她拉住袖口的人没回头,静默地站立了一会儿,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拉开了她。 戚年一怔,那颗心还来不及冷却,他转过身,一低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修长的身形遮去了走廊里大片的白光,把站在门口的戚年整个笼在了阴影里。 “我想你应该需要时间自己待一会儿,打算扔个垃圾再上来。”纪言信把垃圾袋靠回墙边,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往房里推了两步,反手关上门,“不走,陪着你。” 突如其来的温柔,骤然击中她的心口。 戚年忍了忍,没忍住,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把哭声咽回去,用袖口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抬手就要去开灯。 刚伸出手,被纪言信握住手腕拉回来。 满室的黑暗里,他弯下腰,鼻尖轻抵着她的,亲昵地蹭了蹭。开口时,那声音低低沉沉的,几分诱哄,几分宠溺:“哭吧,我不看。” 第25章 亲爱的,是我 周欣欣红着眼眶从主编的车上下来,从盛远酒店到她入住的酒店,半个小时的路程,她就默默地听着这个不是她直属上司的男人训斥。 起先她还很不服气地解释反驳,等刷了微博,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后,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时代,传递的最快的,就是消息。 周欣欣垂头丧气地按下楼层键,靠着冷冰冰的门板,满脑子都是刚才主编在车里说的那段:“你知道影视圈的人都是怎么评价路清舞的吗?说她也许不是出色的漫画家,却是个合格的圈内人,她善于利用所有对她有利的资源去达成她的目的。”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懊悔得只想咬掉舌头。 回到酒店的房间,周欣欣脱下外套甩在床上,从行李箱里抱出笔记本,开机,打开网页。 刚才在车上只是粗略地扫了两眼微博,这会儿才能坐下来仔细地刷漫绘论坛的帖子。 戚年下午在图书订货会上和路清舞那次简短的会面,还是被人拍了下来,距离有些远,还是个侧影,加上拍摄者调整了焦距,并不怎么清晰。 帖子的标题很夸张——“昔日的旧友今日的仇敌,时隔四年再同框”。 周欣欣一楼一楼地刷着回帖,不知不觉咬紧了嘴唇。 从刚开始感慨“像素太低了就没有谁拍到更清晰的照片吗”,“七崽无论是身高还是打扮都挺符合她作品的萌系风格,就是可惜不能看清正脸,目测是个美女漫画家”到“七崽和路清舞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是旧友”和“我来科普下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把已经要淹没在时光洪流里的四年前所发生的那件事重新搬回了舞台,搬进了大家的视线里。 周欣欣登录微博,在微博的搜索栏里输入“路清舞”三个字。 就像主编预测的那样,路清舞果然没有放过这个可以吸引眼球的话题。 下午时发的一条微博是: 路清舞:遇到了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四年的时间,改变一个人太多。我怀念,也唏嘘,人生百态,各自安好。 配图是漫绘论坛上那个楼主发的图。 转发1056,评论……3789。 第二条刚发没多久。 路清舞:四年前的事情因为立场问题,我选择沉默和原谅,所以在饭桌上被某人不顾场合,不辨缘由反过来质问的时候,荒唐得想笑,有那么一刻真的不想顾念旧情。四年了,你该学着长大,学着去面对,去为自己做下的事负责,而不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能认清事实,活得像个笑柄。 周欣欣看了眼转发阵容,再回去看戚年依旧停留在几天之前的微博时,眼眶酸得发疼。 主编在车上最后和她说的那句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情绪彻底崩溃。 “你觉得七崽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觉得事实被掩埋,所以替她觉得委屈觉得冤枉,那你考虑过没有,你现在代表的不只是七崽的朋友、编辑,你还是蔓草的工作人员,你不理智的行为会让公司替你承担后果。先不说路清舞是不是就要离开荣品文化,只要现在合约没到期,荣品就是路清舞的后台。而七崽受今晚的影响,形象受损,哪家公司还能像当初的蔓草一样继续捧她?她和叶长安工作室的合约还能不能谈?你好好想想吧。” 同一时间。 纪言信把哭累了睡着的戚年抱到床上,屈着一条腿坐在床边脱下她的外套。 戚年睡得还不沉,脱件外套耗尽了耐心,有些不耐烦地钻进他的怀里,沙哑着声音喃喃了句:“别动。” 纪言信的动作一顿,扶住她的后脑勺靠在自己的肩上,微低了头,唇就贴着她耳边轻声哄着:“不动,我等你睡着再走。” 大概是听到了纪言信的这句话,戚年在他肩上像只小奶猫一样拱了拱脑袋,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怕她着凉,纪言信把她的外套披在肩头披了一会儿,听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才沿着她的手绕到身后,轻轻地松开她扣在一起的十指。 直到现在,今晚才算好好地看着她。 这还是交往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她哭得……那么惨,边哭边告诉他当年发生的事,是怎么认识的路清舞,又是怎么被她算计,声名狼藉。 整整哭了一个小时,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纪言信用指尖摩挲着她有些过烫的耳垂,低头看着她布满泪痕有些惨兮兮的脸,静坐了一会儿,去卫生间用温水拧了毛巾给她擦脸。 挂好毛巾出来时,戚年装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持续不断地振动着,刚睡着不久的人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被吵醒。 纪言信索性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顿时有些头疼。 是戚年的爸爸打来的,不能接不能挂断也不能关机。 把手机放在客厅的沙发里,十七个未接电话后,终于以戚爸一条短信结束:“你妈给你腌了泡椒凤爪,我放在柜子里,你别忘记吃。另,听你邻居说你昨晚彻夜未归,准备好合理的解释,否则回家跪遥控器。” 纪言信盯着这条短信反复看了好几遍,推了推眉心,长嘘了一口气。 彻夜未归。 合理的解释…… 上门的理由很充分,不是吗? 戚年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下半夜一直做着光怪陆离的梦。从她幼年时期到少女时期,梦见了小时候因为她弄坏了李越心爱的玩具吵架,梦到四年前的她声名狼藉,梦到离开z市在j市求学的四年,和室友闹不愉快到最后搬出学校来独居…… 还梦见李越嫌她多管闲事,她匆忙从火锅店里跑出来,却跑进了没有出口的楼梯里。她慌慌张张地给纪言信打电话求助,却只听到那端冷冰冰的两个字:“滚开。” 戚年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睁眼的瞬间被刺目的阳光刺得立刻闭起眼,脑子一阵晕晕地犯着糊涂,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渐渐地回笼…… 她昨晚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太美好的事? 戚年捂着脸钻回被窝里,不停地踢着被子。 啊!!! 没脸见人了! 她她她她……怎么跟个受气包一样哭了那么久啊! 刘夏总嫌弃她的哭相丑,昨晚虽然关着灯,但她现在躺在床上,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纪言信把她弄上床的…… 等等! 戚年一脸便色地掀开被子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只脱了外套……一时真是说不上是失落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她叹气,摸过不知怎么被放在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八点,还早。 要不要发个信息问问纪言信?比如昨晚几点回去的,睡得还好不好,要不要一起吃早餐。还有,她有没有做什么让他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事…… 想了一堆,瞄到手机屏幕左下角的电话的图标上那17的数字,看到戚爸坚持不懈的来电显示,心理莫名有些微妙感。 通常电话打不通,戚爸都会给她留短信。 戚年还在好奇怎么没有未读短信的提醒,戳开一看……立刻翻身坐起,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戚年换了衣服,匆匆忙忙地刷完牙洗完脸,拉开卧室的房门,还未来得及反应,被一条热情的大狗迎面扑了个正着。 措手不及间,戚年后退了两步靠着墙才勉强撑住了七宝的身体。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良久。 七宝被走过来的纪言信拎下来,用眼神把它扫到一边,转头认真地看了眼戚年,直盯得戚年都要钻进墙缝里了,他这才移开目光,边放下卷到手肘处的袖口,边问:“洗衣机坏了多久了?” 戚年还在发愣,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啊”了声,听他重复了一遍问题,才回答:“一个星期了,所以我爸昨天才会过来。”但好像,完全忘记修洗衣机的事了。 纪言信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坐过来吃饭。 饭桌上,丰富的早餐看得戚年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尴尬,坐下来,“你做的?” 纪言信看了她一眼,淡声回答:“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做?” 戚年老脸红了那么一下,“哦”了声,拿起筷子往碗里夹了半段纪言信折好的油条,“你昨晚几点回去的?” 纪言信抿了口豆浆,无视蹲坐在餐桌旁一脸饥渴表情看着他的七宝,往戚年碗里夹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太晚了,就没回去。” 戚年送到嘴边的小笼包子瞬间掉在了桌上,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偏偏后者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回视,那理直气壮的眼神就像是在说:“有什么不对吗?” 好吧。 戚年把小笼包子重新夹起来,这回是挨着了牙齿,就听纪言信有些含糊的声音:“不问问我睡在哪儿?” 戚年手一抖,自觉自己还是不要开口为好,刚打定主意要装聋作哑,就听他“唔”了声,语速缓慢,咬字清晰地说道:“手到现在还麻着。” 啪一声,戚年只闻着肉香的包子还是掉在了地上,被一哧溜钻进桌底的七宝一口吞了下去,意犹未尽地来回舔着鼻子回味。 汪! 汪汪汪! 整个早餐期间,戚年都沉浸在心不在焉的情绪里,不时地瞄一眼,低下头塞口小包子,再抬头,再默默往嘴里塞一口。 七宝在桌下急得直吞口水,眼看着最后一口包子被戚年塞进嘴里,顿时无精打采地趴在地板上,耷拉下脑袋,整只狗颓丧得像是失去了精神支柱。 刚吃过早饭,周欣欣就跟掐好了时间一样,发了消息让她上微博。 戚年刚洗完筷子,一想就知道一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连手也顾不得擦,在裤子上随意地蹭了两下。 刚转身,一头撞进了纪言信的怀里,差点把手机飞出去。 戚年心有余悸地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揉着有些晕的脑袋,迷茫着眼神看他。 几秒的对视后,纪言信一言不发地拿过干毛巾替她把湿漉漉的手指擦干,随口问道:“昨晚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戚年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出神,顺着便问:“你指什么时候的?” “进屋之后。”纪言信抬眸,那双幽邃的眼睛里有细碎的阳光一闪而过,还没等戚年看清,他又低了眸。 进屋之后…… 戚年努力回忆了下。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伤心过了,那种感觉只要一想起就萦绕在心口,堵得她喘不上气来。 昨晚被他那一句“你哭吧,我不看”刺激得泪腺崩溃,哭了整整一个小时,还说了很多……没有逻辑的话。 可当时,无论是他倾身覆下来的拥抱,安抚般落在耳边的吻,还是跟纵容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轻柔的低哄声,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无比庆幸,在那种时候,他没有追根究底,反而给她腾出了一个足够自由的空间,任她发泄委屈。 戚年点点头,“睡着前的都记得。” 话落,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开始猜测他早上那句意味不明的“手到现在还麻着”到底是不是个逗她玩的烟幕弹。 “我很护短。”纪言信握住她的无名指不动声色地量了量,在她低头看来前若无其事地松开,把毛巾挂回去,继续道,“所以在我插手前,自己处理好。” 戚年愣住,睁着漆黑湿亮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动了两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本来就和他无关,戚年从来不觉得自己在二次元受到的委屈,纪言信会替她讨回来。可听着他这句话,心里最深处某一块就这么轰然塌陷,那声音震耳欲聋,让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纪、纪老师。”戚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又变成了老师,下意识地想去牵他的手,胡乱地伸手一抓,却只握住了他的大拇指。 纪言信没料到自己的话会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嗯”了一声,等着她说下去。 “没什么了……”戚年压抑住已经涌到嗓子眼的感动,吸了吸鼻子,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环住他。似乎这样还不够表达她此刻波澜壮阔的心情,又踮着脚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感慨道,“我对你一见钟情果然是有原因的。” 纪言信低笑了声,仅用食指推开她的脑袋,顺手替她梳理了下额前蹭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微微带着凉意的手指顺着她的额头滑下来,在她眉心轻点了一下,“那就赶紧处理好,别让我担心。” 戚年的少女心都要被纪言信燃爆了,“登徒浪子”的属性再次被激发。 一脸痴汉地看着他,只想把此刻“柔若无骨”的自己塞进他的怀里,无论是花式蹭胸也好,还是花式埋胸也好,就想腻着他。 但碍于纪言信现在一本正经的表情,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用力地点了两下头。 等戚年爬上电脑时,已经过了一刻钟。 周欣欣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是美色误人,只是随口问了句:“你男神在你家?” “刚走。” 周欣欣“哦”了声,有些奇怪,“今天不是要去你男神家吃饭?我还怕敲不到你。” 戚年正要回复,瞄到前面半句时……大脑顿时死机。 等等! 她用力按下键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完了完了,她完全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啊啊啊啊啊! 抛下周欣欣,戚年赶紧给纪言信打了个电话确认时间。 在昨天之前,戚年把这件事记得比考试还要重要,关于“如何攻略男朋友的家长”“第一次见家长怎样做到满分”的笔记都能写一篇论文了…… 不只提前在纪言信的提示下准备好了要送给老爷子的见面礼,连在家的小姑子都没漏下。 幸好幸好。 戚年捏着一手心汗坐回电脑前,觉得自己因为纪言信那番话鼓起的那团气像是被戳漏了,瞬间没了精神。 但等周欣欣把微博上的情况一说,她立刻把个人情绪抛之脑后。 周欣欣已经冷静了一晚,晚上没睡好,天还没亮,就开了个yy房间,把被她吵醒的主编拉进来,分析应对的方法。 等天亮,估摸着蔓草总部的老总已经上班,言辞恳切地发了一封检讨信。 大概老总昨晚纵欲过度,没力气骂她,刷了一屏叹号之后,要了yy的房间号也进来听具体的情况。 戚年进去的时候,正是中场休息的时候。 蔓草的老总丝毫不给面子地在向分公司的主编吐槽周欣欣:“我就说她人小胆子大,当初刚入职做火了一本书就敢拍桌子给我立军令状能把七崽做起来。派她出个差,好好的也能把天给我捅一个窟窿……” 主编笑道:“大概是你的年终奖包得太厚了。” 老总忙不迭点头,连连称是。 戚年原本以为会见到刀光剑影的场面,压根没出现。蔓草分驻两地的负责人轻松得就像没事人一样,这场面委实让戚年觉得……压力倍增。 周欣欣是有苦说不出,尴尬地提醒两位上司:“七崽来了。” 当前的频道聊天的声音一歇,互相打过招呼,立刻整顿了气氛临时开了个小会。 半小时后,临时会议结束。 戚年听着蔓草老总离开前的那句话,摸着键盘,良久说不出话来。 他说:“蔓草站在你这边,并不是百分百信任当初的事情你是完全的受害者,我们谁也不是当事人,无法分辨对错。可就像四年前那样,欣欣敢拍着桌子跟我承诺她能把你做起来,我也敢赌上公司的利益。你的所有稿件最后都是我亲自审核,我知道你对它们付出了多少真心。说实话,蔓草有我这种意识超前的领导人真的是它的不幸。但没办法,我是个有良心的人,不能蒙着眼睛去图不义之财。蔓草是你的老东家,也会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 良久的沉默里。 主编开口道:“不用太感动。” 周欣欣负责补充:“我们老总就是喜欢熬鸡汤,每周例会开头结尾都是一段心灵鸡汤,说是鼓励我们对生活充满征服的干劲,其实就是满足一下他的文艺和穷酸。你想想他那绿豆一样猥琐的小眼……就什么感动都没了。” 戚年噗的一声,被逗笑了。 四年前她卑微,她弱小,她说的话没有声音。可如今,她羽翼已丰,再不是当初被舆论打压得只会拔掉电脑网线躲起来的小女孩。 她有浑身的力量,也有响亮的声音,以前的退让并不代表不争,而是现在更强大的归来。 周欣欣还住在酒店里,原本是今天下午的机票回总部,但因为这件突发的事件,老总多批了几天给她,由她全权处理。 首先要做的,是戚年对路清舞所指控的事做出回应。 戚年昨晚没上微博,也没对路清舞的话有所反应,如今微博、论坛等,到处都是所谓的七崽的黑料。 比如四年前的抄袭事件,还强硬地拒不道歉。 比如有所谓的知情人爆料,《美人宜修》全部是七崽的杜撰,是七崽为了博眼球才打着记录真实经历的旗号,她和四年前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这么铺天盖地、整齐划一的举动,连带着影响了戚年的粉丝,都开始动摇起来。 戚年一口气关掉了所有的网页,闭着眼冷静了几分钟,浑身的血液像是都燃烧了起来,让她抑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先发了第一篇微博。 七崽:我来了。 三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她却已经用尽了力气。 现在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把时间重新拨回了四年前。 开始也是这样,一边倒的舆论,循声而来的围观者,微博下刺目的毫不留情的责骂和侮辱。 明明她们都没有看到真相,只被几篇卖弄文字的文章误导,就像是拥有了制裁罪恶的武器,挥剑劈来,也不在乎,被她们制裁的那个人是否真的罪大恶极,是否能够承受这些。 戚年捂住脸,让冰凉的手指温贴着自己的脸颊,那几不可察的温暖沿着指尖的脉络游走,让她僵硬的手指终于重新拥有了弯曲的力量。 她抬眼看向疯狂增加的评论数,轻叹了口气,等稳定了情绪,这才打开文档,准备编辑她的回应。 一声微博私信的提示音响起。 戚年抬眸看去,刚被她清空的消息列表里,新增了一位粉丝和一条未关注人的私信。 莫名地,戚年心跳如擂鼓。 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她的胸腔内挣扎着,几欲迫出。 戚年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鼠标先点开了私信。 页面一转,单独的一条消息出现在页面的最上方,清晰得直入眼帘。 私信的内容都算不上是一句话……言简意赅的只有两个字,却让戚年瞬间心动不已。 j先生:是我。 第26章 为你怦然心动 几乎是戚年看完这条私信的同时,微博页面的右上角,跳出了新增粉丝的提醒,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增加着。 戚年觉得自己的手指更不利索了,握着鼠标移上去,轻点了两下直接拉到最下方。 认证信息为著名漫画家的大阳阳家爱吃醋的玛丽苏晓晨,著名作家、编剧的叶长安,圈内如今大热的叶长安工作室,分立娱乐圈半壁江山的沈默哲和秦昭阳,知名网络红人、漫画家猫非…… 还有一堆已经或半隐退或已经神隐的漫画圈大触,整齐的一排大v,金光璀璨,震惊得戚年那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戚年切换回和纪言信的私信页面,手指摸上键盘,抖得厉害…… 她虽然知道纪言信的“裙带关系”匪浅,但不知道他……这么牛啊。一个刚申请的账号,头像还是微博的默认头像,怎么看怎么像僵尸粉的微博,粉丝却已经瞬间迈向了四位数…… 戚年口干舌燥地灌了几口水,在私信的对话框里输入:“纪老师……” 刚发过去,又立刻追了一条:“纪言信。” 微博账号另一端的人应该正在等她发问,回复得很快:“嗯?” 戚年舔了舔唇,手指虚软,“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他抬手轻拍了一下仰着脑袋去够桌上零食的七宝的尾巴,它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突然被揪了一下尾巴,受到了惊吓,立刻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躲进了书房窗帘的后面。 纪言信收回视线,轻描淡写地回答:“就是雇了点水军。” 戚年的脑子跟着他这个回答嗡的一声轻响,差点没用力地把按键从键盘上抠下来。 就是雇了点水军…… 就是……雇了点……水军…… 戚年简直要给跪了,谁家水军这么牛轰轰,自带百万粉丝…… 戚年这边还晕着,安静了很久的耳麦突然传出周欣欣的怪叫声:“崽崽崽,快看你微博……我天。” “我已经看见了。”戚年摸了摸鼻尖,有些想笑,又有些鼻酸。 她不知道纪言信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平时高冷正经的纪老师怎么看怎么和这些二次元的人物挨不着边,可就是能在她被欺负的时候,迁就着她的方式替她挡下这瓢泼的大雨。 原本僵冷的手指像是注入了一脉暖流,暖得发烫。 戚年边手速飞快地一一回粉,边思索着。 几秒后,她下定决心,握着鼠标的手指轻移,落在微博的输入框里。 手心已经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汗,戚年用指尖在鼠标键上轻轻地摩挲着,良久,终于开口问道:“欣欣,你觉得让路清舞那个编辑开口证明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欣欣为难地回答不上来。 四年前的事情,除了戚年和路清舞这两个当事人之外,知道的最清楚的还有已经离职很多年的网站编辑以及路清舞在荣品文化的责任编辑。 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四年,当时的很多证据都被销毁。可这两个人,尤其是路清舞在荣品文化的责编,能够为当年的事情站出来,那七崽被冤枉诽谤的受害经历就一清二楚了。 周欣欣昨晚翻来覆去想的就是怎么找到已经离职多年的网站编辑以及让路清舞的责编站出来替戚年澄清。 多年的人脉,让这件事刚有一点眉目时,又很快被无情地抹杀。 周欣欣在荣品文化工作的朋友在听说她打算策动肖黎黎的时候,只一声轻笑,回复她:“你以为肖黎黎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角色?即使她被路清舞内部举报了,也就敢在我们公司内部闹闹,你看网上有没有传出风声来?虽然我不太清楚肖黎黎是被路清舞捏住了什么小辫子,但我敢肯定,一定是和公司有关的大事情。再者,肖黎黎作为皇亲国戚,是最不愿意做出伤害公司事情的人。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她这里,不太可能。你别到时候把两个人都逼急了,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对七崽会更不好。” 可是,能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糕? 就像是重新陷入了四年前的死局,无法前进,亦不能退后。 只能像现在这样,被动地承受着并不该戚年去承受的一切。 戚年没等周欣欣回答,径自开口:“让蔓草的法律部拟一篇律师申明,哪个理由站得住脚就用哪个。” 周欣欣听得目瞪口呆,“你打算上诉?可是……” “没有可是。”戚年打断她,顿了几秒,才解释,“我知道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如今只有这种申明才能最直接地和路清舞宣战,这比我解释一万遍,都来得更加有力。” 周欣欣一愣,茅塞顿开。 就像是四年前一样,路清舞用几张有歧义的聊天记录判了戚年的“罪行”。她如今拿出律师申明去反驳,远比她写一百篇“我是清白的”“事情是这样的”申明来得有用得多。 于是,原本打算长篇大论,洋洋洒洒控告路清舞一番的戚年,就这么临时改了决定,申明不发了,就发了一条微博。 一条……很粉红的微博。 下午的三点。 在纪老爷子不知道第几次起身去客厅的落地窗前张望后,被转得头晕的纪秋终于忍不住开口:“爷爷,你就安心地坐着等吧,小嫂子可喜欢我哥了,不会跑的。” 纪老爷子望眼欲穿地叹了口气,“小丫头片子哪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你堂哥那么有自尊心的人,我一直担心他沉浸在上段失败的感情里走不出来,这好不容易谈恋爱……” 纪秋悄悄翻了个白眼。 纪言信那老狐狸,每次在纪老爷子开口催他去相亲、去谈恋爱的时候,都摆出一副受了情伤无法治愈的姿态来。 她当初也被纪言信骗得团团转,还真以为是那个不长眼的女人把他一脚踹开了。结果……今年在美国过年时遇见了纪言信的前女友,当时就觉得不对,后来旁敲侧击地才从邵醉那里得知真相。 哪是什么性格不合被分手,分明就是她哥薄情寡性!阴险狡诈!老谋深算!一家子被他蒙在鼓里。 纪秋凑过去,往窗外看了眼,从衣架上拿过外套,边穿边走,“你去沙发上坐着,我去外边给你盯着。” 老爷子这才依言坐回去,继续望眼欲穿。 纪秋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没多久,纪言信的车就从大门外驶进来,缓缓地滑到门口,停住。 纪秋嘴一咧,立刻眯着眼睛,笑着跑上来迎接,“戚姐姐。” 她亲昵地挽住戚年的手臂,抱上去,“好久不见了。” 戚年刚才还紧张得小腿肚子都在哆嗦,被纪秋这么一缠一撒娇,那种紧张的情绪莫名淡化了不少。 “不能见你还被禁用手机。”纪秋边抱怨边暗示性十足地瞪了一眼纪言信,挽着戚年先进屋,“不说这些扫兴的,我悄悄告诉你啊,我爷爷今天连午觉也没睡,就在客厅里等你来呢。” 纪言信落后她们两步远,一眼就看到了纪秋偷偷在背后比给他看的示威手势,忍不住弯了嘴角。 纪老爷子起先还能摆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装作认真地看电视,等戚年一进来,就忍不住转移了视线,又怕吓着人家小姑娘,愣是挤出个有些僵硬的亲和笑容,亲切地和戚年交谈了两句。 言谈之间,俨然一副“你就是我孙媳妇”的口吻。 聊了一会儿,又问了戚年喜好的口味,老爷子兴致勃勃地亲自下厨,进厨房前还不忘指挥纪言信带着小女朋友去他的房间玩一会儿。 纪秋原本还想跟着去,刚起身,就被从厨房探出头来的纪老爷子叫住,拉去厨房打下手了。等目送两个人上了楼,纪老爷子手里的勺子立刻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敲在纪秋的脑袋上,“小糊涂蛋,你跟去干吗?” 纪秋委屈抱头。 她就想当个实力的围观群众而已嘛…… 虽然,在和纪老爷子温和又善意的交流下,戚年那种见家长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了不少,但毕竟是在别人家的地盘,戚年连上个楼都挺直了背脊,手心更是热的,黏糊糊得出了一层汗。 还没等她松懈下来,手机铃声响起。 戚年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苦哈哈地和已经停下来等她的纪言信对视了一眼,对了个口型:“我爸。” 纪言信眉头一挑,看戚年接起电话,弯腰凑近,光明正大地听墙角。 戚爸等了一天没等到戚年的电话,这会儿语气都有些冲,开口便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戚年瞄了眼纪言信,正想不动声色地避开纪言信下楼,刚转身,就被他撑在扶手上的手臂拦住去路。 那双狭长如墨的眼睛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神直看得戚年心口一阵发烫。 连戚爸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直到握着手机的手指被他的掌心覆住,才回过神来,心虚地回答:“我现在在……” 戚年瞄了纪言信一眼,声音更小了:“男朋友家里。” 沉默。 格外让人不安的沉默。 几秒后。 戚爸暴怒,“今晚你给我回来住,九点之前等不到你我就把你拆了!” 戚爸性情温和,骨子里幽默也风趣。每次听戚妈怀旧,回忆过去时,总会感叹一句:“要不是你爸性子好,我不会嫁给他。” 戚年在十岁以前,对戚妈的这句话深以为然,可就在十一岁那年生日,第一次目睹两个人吵架后,戚年才明白。哪怕性格再好的人,但凡被踩了尾巴,一发怒就会变得格外具有杀伤力。 很明显,戚爸这会儿正在电话的另一端暴跳如雷。 戚年下意识随口“嗯”了两声,瞄了纪言信一眼,正想不动声色地走出他的包围圈……结果刚转身,他就整个人压了过来,严丝合缝地把她困在了楼梯的扶手和他的身体之间。 戚年呼吸一缓,刚抬眸看去,手心里一空,手机被纪言信从掌心里抽走。 他安抚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长腿一迈,轻松地连跨了好几阶楼梯,几下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 戚年错愕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半晌才回神追上去。 那个……等等! 电话……没挂的啊!千万别说什么奇怪的话…… 等戚年追到三楼,纪言信正站在房间的门口等她,听着她匆忙的脚步声,修长的食指在嘴唇上贴了下,示意她安静点。 于是,就跟受了蛊惑一般…… 戚年顿时慢了动作,等走到他跟前,被他一手按住后颈推进房间里。 房门在身后落上,纪言信把手机递给她,云淡风轻地解答了一句:“我今晚陪你回去。” 戚年错愕地抬起头,只堪堪看到他线条清俊的下巴,视线还来不及再往上移。纪言信弯下腰,从身后拥上来,左手搭着她的脑袋轻轻一压,把她整个压进了怀里,“你爸似乎对我有点误会……”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戚年的心跳有些不受控起来,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从她的耳郭边拂过,痒痒麻麻的。 这种被撩动的情绪一直蔓延到心尖上,让戚年瞬间酥软,连想问什么也忘记得一干二净。 耳朵不受控制地,悄悄地红了起来,一点点……一点点……然后直到整个耳郭都透出暧昧的绯色。 戚年想转身,结果环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只一瞬的力量就让她陷在纪言信的怀里动弹不得。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还是很悬殊的。 “画少女漫画的应该都很清楚恋爱的步骤?”纪言信轻声问。 戚年莫名觉得他这种轻飘飘的语气是个坑……但想了想,还是回答:“大概……是清楚的。” 纪言信没去计较“大概”这个用词,顺着便问:“双方都见过家长后,下个步骤是什么?” 戚年掰着手指数了数,皱眉说道:“这个说不准的,有些是订婚,有些省略了订婚环节直接结婚……还有婚前同居,这些步骤都是可以打乱的。” 纪言信低笑了几声,沉沉地“嗯”了声,很感兴趣地问戚年:“你喜欢哪种?” “我喜欢……”等等! 戚年蓦然转头去看他,脸上的震惊之色不掩,“纪、纪老师?” 纪言信低下头,嘴唇在她的脸颊上轻碰了碰,“喜欢哪种,嗯?” 整个脑海里全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怦怦怦…… 怦怦怦…… “不想回答?”他低头,张嘴含住她的耳垂,用牙齿轻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问,“还是害羞?” “害、害羞。”戚年缩了缩,结果被他困在怀里……无处可躲。 被他含住耳垂的那半边身子跟麻掉了一样,完全没有了别的知觉。 他的吻渐渐地落下来,贴着她的后颈。 那微凉的鼻尖还蹭着她耳后最柔软的那一处,让戚年瞬间酥软得像是失去了力气,她红着脸,用力地握住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强自镇定道:“我还没想这么远……” 假的…… 她其实……把人生的后十年都想了一遍,比如婚后生几个…… “有没有想过以后会和我结婚?”他的声音在耳后,模糊不清。 戚年耳朵都要冒烟了。 怎么回答? 说没想过,会不会显得轻浮不认真? 可是说想过,会不会又太不矜持了? 戚年的脑子还在飞速地运转着,纪言信已经不愿意等了,转过她的身体揉进怀里,低着头寻到她的唇,覆上去。 这么久,戚年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亲近。纪言信比她所知道的,所预计的,都要更加热情,就像他之前随口提起的:“我不爱说,只喜欢做。” 他对戚年做的最多的事,从来不是多贴心地照顾她的生活,而是毫不掩饰地对她亲近,那种直观到让戚年能够感知得一清二楚的靠近。 在北巷古城,他开口说要试一试时,其实戚年抱着很消极的念头。比如,没多久,他就会发现彼此是真的不合适,又或者,他有这种想法,只是为了在一起后告诉她“我们不适合”,所以不要再缠着他。 可是,每一个都没有。 戚年闭上眼,嘴唇被他吮得有些酸麻,她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手指刚贴在他的后颈上,腰上一紧,被他抱起来,几步走到沙发上坐下。 平时也没觉得自己矮,可每次接吻,总是被托着腰抱起来,或者被他抱到腿上坐着后……戚年还真的开始反省起自己的身高来。 门外,纪秋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门。 没听到动静…… 继续敲。 直到房间里传来纪言信低沉着嗓音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吃饭了。”纪秋把耳朵凑在门上仔细地听了听,坏心眼地调戏,“我怕你没时间概念饿着我小嫂子。” 短暂的沉默后。 纪言信径直开了门,脸色不善地倚着门框低头看向她。 那低气压下骤冷的空气袭来,纪秋立刻警惕地后退了几步,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是、是爷爷,爷爷让我来、来叫你们下楼吃饭。” 纪言信没穿外套,衬衣领口松软地敞开着,隐约的……还能看见那么点红痕。 纪秋瞄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心底却狂笑着完全收不住,怕绷不住表情,她转身轻咳了两声,憋得有些红的脸上,那双眼睛却透出几分狡黠来,“咳,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纪言信看了眼她因为忍笑而不太自然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你活腻了?” 时间仿佛在这刻静止。 三秒后,纪秋抱头鼠窜地下了楼。 嘤嘤嘤,纪秋算是明白了,纪言信有女朋友后,堂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是碍眼的炮灰,是微小的粉尘,是透明的空气! 在纪家吃过晚饭,是例行地陪老爷子看《新闻联播》。 纪老爷子是真的制定了家规,但绝对不是纪言信上次随口诌来骗她玩的“婚前不能逾矩”,而是无论再忙,周末都要回家吃饭。饭桌上要收起手机,除非接临时电话,而饭后,除非有要紧事,都要陪纪老爷子看会新闻。 纪老爷子两个儿子都在美国发展事业,国内除了纪言信就只有纪秋陪在身边。纪言信工作忙,周末才回一次家。再者,孙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纪老爷子在这点上很通情达理,并不干涉。 纪秋一口一口往嘴里喂切成块的苹果,边咬字不清地给纪老爷子科普什么叫作二次元,漫画家是什么家,微博是什么东西,粉丝不是吃的是什么…… 戚年听得发笑,刚低头,纪言信就把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手机推过来,推到她的面前。 戚年余光瞄到是自己的微博,莫名有些做贼心虚地拿起手机看了眼。 正是她中午发的那条微博…… 戚年疑惑地看着纪言信,无声地用口型询问:“怎么了?” 纪言信抽回手机,翻到j先生微博的私信又递给她。 戚年一看……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家的小天使跟约好了一样,私信的队伍整齐划一,全部是“j先生您好,我们是七崽的小天使,我们家大大就拜托您了”。 戚年翻回自己的微博,看到出现在热门里的那条微博,忍不住抚额。 其实……也没发什么。 只是随手撒了一把狗粮—— 七崽:我撑船追赶上了@j先生,连人带狗都画了押。下午就要见家长了,小天使们快来拜见正宫娘娘。 咳……好像高调了些? 路清舞下了飞机刚开机,手机瞬间涌进来十几条的未接电话短信提醒。 她皱着眉头看了眼来电显示,全是肖黎黎。 路清舞不耐烦地扫了眼短信,随手翻到最后一条未读短信时,那不屑一顾的冷笑这才敛起,眉头渐拧。 拎了行李,路清舞推着行李箱的拉杆,给肖黎黎回拨了一个电话。 那端的忙音响了没几声,立刻被接起。 省去了打招呼,路清舞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刚说的七崽要起诉我是怎么回事?” 肖黎黎现在也没心情计较她的态度,有些头疼地说了一遍情况:“你做得太过分,对方被你逼急了,听说蔓草的法律部正在起草律师申明,而且那边的编辑,周欣欣下午联系过我。” 路清舞的脚步一顿,脸色有些难看,“她联系你干吗?” 肖黎黎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回答:“让我把四年前的真相说出来。” 路清舞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知道她是对自己当年做法的不屑。其实她和肖黎黎之间的矛盾早就有了,从四年前埋下的种子,已经渐渐破土发芽。 她不信任肖黎黎,而肖黎黎同样顾忌着能背叛朋友做出这些事的她。 但手上捏着肖黎黎足够分量的软肋,她并不担心肖黎黎会真的站到戚年的阵营去,当下不以为意地一笑,“剪了利爪的猫还会龇牙,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 “害怕了?”肖黎黎问。 路清舞推着行李箱在机场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走过,那噔噔噔的鞋跟敲打声,让肖黎黎不禁皱起眉来。 “我怕什么?”路清舞迈上电梯,勾着唇淡笑道,“你说七崽这部漫画现在在网上这么火,大家对主角的好奇心是不是也像火苗一样?风一吹就能立刻越烧越旺。” 肖黎黎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路清舞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眯起眼,连声音都慵懒起来:“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质疑四年前的事。我会让那几个碍眼的,统统闭上嘴,自顾不暇。最好,销声匿迹,再也爬不起来。” 鲜久没有发生过大事的漫绘论坛,最近格外热闹。 拜z市的图书订货会所赐,先有路清舞意味深长的微博引起漫绘各方资深潜水的漫友开展地毯式搜索,再有路清舞当晚的愤然斥责,那位“神秘人物”没多久就被机智的漫友揭开了面纱。 四年前路清舞和七崽的大战实在太过轰动,不少还在漫画圈里的漫友都记忆深刻,意料之中的,旧事重提。 论坛里,盖得最高的帖子综合了这两日所有的微博动向,从事情的起因到如今两位当事人的现状,详细得应有尽有。 周欣欣关掉帖子,烦躁地把脸埋进松软的抱枕里,直到快无法呼吸了才把抱枕随手丢开,狠狠地灌了口咖啡,继续整理路清舞这四年以来有迹可循的“抄袭”对比。 无论这个“下策”有用没用,但如果能借此让大家转移注意力,好歹能够让戚年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周欣欣发誓。 她就连审稿,都没这么用心过。 就在她头晕眼花之际,蔓草法务刷屏式地发了一大串咧嘴大笑的表情,间或夹杂着“哈哈哈哈”的谜之笑声。 周欣欣一脸痛苦地揉额头,开口时声音都格外低气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蔓草总部的工作人员,上到老总下到保洁阿姨都知道周欣欣脾气暴,是个连老总桌子都敢拍的人,是以,这种分分钟能把周欣欣的暴脾气点燃的特殊时刻,饶是蔓草里有国宝之称的法务妹子也不敢招惹,手速飞快地分享了一个链接。 周欣欣皱眉,不耐烦道:“我现在没空看漫绘的八卦……帖。” 话音未落,法务姑娘就打断她:“帖子里有人出昏招了。” 周欣欣挑眉,点开链接一看,差点没拍大腿,瞬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就周欣欣之前在漫绘关注的热帖,又刷出了新料。 要命的是,这个料……暴露了七崽的真实信息,以及几张图书订货会当晚聚会时,戚年和纪言信的合照。 “要命。”周欣欣闭了闭眼,赶紧摸出手机给戚年打电话。 法务姑娘还在兴奋地说:“周姐,我们完全可以以侵犯个人隐私上诉,联系漫绘的管理员要求清查爆料层主的ip地址……” 周欣欣听着手机里“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牙都要咬碎了。她把这几张照片下载到桌面,一边回忆着那日包厢里坐戚年和纪言信斜对面的是谁,一边回答:“写,赶紧发。然后立刻联系下漫绘论坛的管理员,要求提供ip地址,并且尽快把照片给删了,不然事情准要闹大。” 说话间,她又瞄了眼照片,啧了声,“养眼啊。” 法务姑娘边听指令边速记,记完最后一句,也瞄了眼照片,忍不住问:“这是七崽和她的j先生?” 周欣欣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盯着那几张照片琢磨良久,总算想起来那时的座位上坐的是谁了!就那个中介公司的姑娘! 周欣欣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法务姑娘听得一愣,直成一条直线的脑回路默默地冒出这样一句来:“周姐这是被帅哭了嘛……” 戚年的手机在接完戚爸的电话后,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 陪老爷子看完新闻,又约定好下周六的下午陪他去东篱听评弹,戚年这才跟着纪言信离开纪家。 纪秋依依不舍地送她出来,“戚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多来找我玩啊。”小家伙被禁上网,周末放学又不能再住纪言信那里,哀怨得不行。 没等戚年回答,走在前面的纪言信转身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淡淡地扫过去一眼,就让纪秋自觉地改口:“其实最近邵醉在给我补化学和生物,我也挺忙的……” 戚年“咦”了声,“邵醉?” 纪秋点头,看着纪言信坐进了车里,悄悄凑到戚年的耳边,“今天下午是我哥担心你会紧张、会不自在,特意让我不用过去,不然往常的这个时候我刚从邵醉那儿补完功课回家。” 话落,她嘿嘿笑了两声,挤眉弄眼地暗示她:“回头记得给我哥一个爱的么么哒。” 自觉是被调戏了,戚年表情都没变,手指在纪秋的眉心轻轻点了下,“这些还需要你操心?别仗着邵醉对你好,老跟人家对着来,听话点,嗯?” 纪秋捂着额头,一脸郁闷,“你怎么跟我哥一个语气……” 不等两个人再说一会儿,纪言信透过降下的车窗往外看了眼,提醒道:“快八点了。” 到戚年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戚爸憋了一肚子火,一听门铃声,立刻过来开门,看都没看纪言信一眼,第一句话就语气不善地问戚年:“回自己家还要按门铃,钥匙呢?” 没、没带…… 戚年支吾了下,还没回答,戚爸已经转眼看向了她身后的纪言信,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两个人先进来。 这还没进屋就一个下马威,纪言信挑了挑眉,差不多已经明白自己在戚爸心目中的印象……有多差了。 趁着进屋换鞋,戚年拉了拉纪言信的袖子,见他低眸看来,踮脚挽下他的后颈,“我爸为难你你就别回答了,太过分了就敲两下手指,我想办法打断他。” 没料到她安静了一路是在琢磨这个。 纪言信有些想笑,但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近在咫尺的嘴唇。 不…… 等等…… 现在是亲亲的时候吗! 戚年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强调道:“我说认真的,我爸严肃起来很可怕……” 纪言信脸色略微有些尴尬地瞄了眼戚年的身后,他的表情落在戚年的眼里就是完全的没当回事。 戚年一急,干脆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低下头和自己对视。 他这么安静地看过来,狭长如墨的双眼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除了清澈的井水一览无波就是那幽邃无底的眼神,莫名勾人。 戚年一愣,忍不住移开视线,嘴上咕哝着:“我说真的,你别不当回事,等、等会儿送你下楼我们可以……” “戚叔。”纪言信及时打断她,双手握住戚年的手腕拉下来,唇边挂上浅笑,微微颔首。 戚年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小和尚撞响的钟,整个人都晕了。 她僵着身体缓缓地转过身去。 戚爸的脸色已经不是一个“难看”可以形容了,忍了忍,到底是忍住了没发作:“你男朋友第一次来,你去厨房泡杯茶,再切点水果送进书房来,你不介意来书房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吧?” 虽然眼神落在戚年身上,但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纪言信说的。 纪言信欣然颔首:“自然。”有些话,当着戚年的面,反而……不太好说。 反观戚年,此刻完全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完了…… 连作弊都做不了。 戚爸一走,纪言信换好鞋,见她的表情依旧壮烈,曲了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了。” 突然的一句,牛头不对马嘴。 戚年愣了一下,没回过神,“什么知道了?” “你说你爸严肃起来很可怕……”顿了顿,他压下声音,低低地问,“是不是就像刚才那样?” 戚年捂脸。 还敢提! 她觉得等会儿就能上微博发一段:“在家和男朋友亲亲被爸爸发现了,请问要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简直尴尬得……墙裂。 戚妈正在厨房里泡茶,见戚年进来,招招手道:“过五分钟把茶端过去。” 戚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回头看了眼紧闭的书房,有些不安地凑到戚妈身旁打探消息:“我爸是不是特别不喜欢纪言信啊?” 戚妈瞥她一眼,“你怎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 戚年默了几秒,从善如流地问:“那你喜不喜欢?” “你之前说他跟刘夏、李越的工作性质差不多是吧?看着挺斯文的……”顿了顿,戚妈有些不太理解地问,“怎么找一个比你好看那么多的男人?不怕时间久了,他看着你会吃不下饭?” 戚年把玩茶杯的手指一顿,欲哭无泪。 这绝对是亲妈啊! 于是,接下来的话题就全部围绕着“我是你在医院门口的垃圾桶里捡来的”还是“我是不是你无聊了随手从别人家抱来养着玩”展开。 还是戚妈不耐烦了,提醒她进去送茶,别怠慢了人家,哪怕这第一次上门……就是戚爸的兴师问罪。 戚年原本还想借着送茶多待一会儿,结果刚把茶壶放在桌子上,戚爸就挥挥手,把她赶了出去。 临走前,戚年偷瞄了眼纪言信,见他低着头不跟自己对视,本就悬着的那颗心立刻吊了起来,压根没注意,一旁的戚爸弯着唇角,笑得好整以暇。 直到—— 半个小时后。 书房的门打开,纪言信挽着外套跟在戚爸的身后走出来。 戚年眼巴巴地看着面色如常、十足装腔作势的戚爸一路把人送到门口,然后才转过身,瞪了戚年一眼,“还愣着干吗?送言信下楼。” 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而开,灯光铺洒了一地。 戚年跟上去,边换鞋边侧耳听着纪言信和戚爸道别,好奇地悄悄打量了一眼,刚偏头,就被他不咸不淡的一眼扫得低回头去。 噘了噘嘴,戚年换好鞋,站到他的面前。 想牵他的手。 这个念头刚蹿起,又被戚年拼命压下去,她可没忘,现在是什么场合。 只敢悄悄地瞄两眼他搭在外套上的修长手指,然后,转眼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去看墙壁上的小广告。 心里却默默盘算着,二楼的那盏声控灯反应迟钝,等会儿到二楼的时候,就装作看不清楼梯,去牵他的手…… 或者还可以一手搂着他的臂弯,一手去和他十指相扣。 正三心二意间,隔壁的锁扣一声轻响,门被推开。 周姨拎着个垃圾袋站在门口,很意外地打量了一眼有些陌生的纪言信,问戚爸:“老戚,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说起周姨…… 戚年头皮顿时有些发麻。 周姨是小区内有名的八卦传声筒,戚年前不久才刚遭过殃。 那一次是纪言信送她回家,因为是戚爸的车,所以一直开到了公寓楼下,停在公寓门前的停车位上。 就在车里说些话的工夫,不知道怎么就被周姨看到了,晚上遇到戚妈就是一学舌,本来没什么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带上了几分……暧昧色彩。 想到这儿,戚年趁机和戚爸挥别,自然而然地牵住纪言信的手,转身下楼。 戚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并肩而行的两个人一眼,略微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回答周姨的话:“嗯,我们家戚年今晚带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 周姨把垃圾袋往门口一放,一双眼睛发亮,“是男朋友啊?个子高长得又好,小年会挑人啊。” “我家那丫头懂什么。”戚爸嫌弃地皱了皱眉,只那眉尾舒展,周姨这种常年看人脸色的人精哪会猜不出戚爸在想什么,随口便问道,“小年今年也二十四岁了吧,男朋友差几岁?” “差五岁。” “五岁好,男人成熟点知道疼人,也是能够定下来的时候。你看楼下老李的儿子,二十出头时女朋友换得跟衣服一样快,二十九的时候说定就定下了。” 戚爸脸上笑意微浅,回应了一句:“这孩子倒是跟我提了打算结婚的事,我闺女自己主意大着呢,随她去。” 戚妈洗完茶杯,擦着手走出来时,戚爸正好关了门回屋,“戚年送人下去了?” “嗯。”戚爸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戚妈坐下说话。 戚妈一见他满脸严肃,神情也凝重了起来,“怎么了,不满意?” 戚爸摇头,喝了口水润完嗓子才疑惑道:“听他自己说,家里在美国有家上市公司,条件挺好。个子高长得好,也挺有教养礼貌。也不是戚年之前胡乱掰给我们听的工作,人家正儿八经的是个大学教授,还是刘夏和李越的教授……我实在想不通啊。” 戚妈虽然爱黑戚年,但却听不得戚爸说戚年一句不好,当下就重重地一掌拍在他的膝盖上,佯怒道:“怎么说你闺女呢?” “不是。”戚爸委屈地解释,“他跟我说想今年就和戚年结婚,如果我同意他就开始准备了。” 戚妈顿时:“……” 毫不知情的戚年此刻正在二楼跺脚,在那盏像是已经步入老年期的声控灯缓缓地亮起时,紧了紧和纪言信十指相扣的手指,继续下楼。 一路沉默到车旁,戚年才松了手,指了指他的车,“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纪言信当作没看到她满脸的“你真的不告诉我你和我爸密谈了什么”的表情,拉开车门坐进去,关好车门,徐徐降下车窗。 在戚年满脸的期待下,淡着嗓音说道:“你上楼吧,我回去了。” “等等。”戚年藏不住心思,一堆问题在脑海里翻滚着,不问的话怕是今晚都睡不着了。 她可怜兮兮地趴在窗口,湿亮的眼睛眨了眨,刻意卖乖道:“你真的不要告诉我你和我爸都说了什么吗……你不告诉我我今晚会睡不着了。” 纪言信侧目看了她一眼,这两天难得能见她撒一次娇,意外地有些心软。对视了几秒,他先移开目光,勾勾手,“上车说。” 等戚年上了车,他却没有说话的兴致,放低了座椅,有些疲倦地捏了捏两侧的太阳穴,“有什么想问的?” 戚年看他闭上眼,神色是掩不住的倦意,摇摇头,摇完又发觉他看不见,放低了声音回答:“不问了,陪你坐一会儿。” 纪言信睁眼看她,几秒后,又合上,压低的嗓音有说不出的磁性:“第一次见面郑重地介绍了一遍自己,重要的人生经历以及家庭背景,有问必答,包括你爸问我前晚是不是住我这儿。” 戚年原本已经压下的好奇心被他随便几句话又瞬间勾起,脑袋凑过去,“你怎么回答的?” “你前晚是不是住我家?”纪言信反问。 戚年回想了一下,点头道:“睡你家的客房啊。” 纪言信弯了下唇角,“我就是这么回答的。” 戚年沉默,总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过了一瞬,她突然想起个不得了的事,“那你说了你是大学教授的事?” 纪言信“嗯”了声,没听到她回答,才追了一句:“怎么了?” 戚年满心都是斯巴达…… 口供不一致啊! 大概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纪言信沉默了几秒,解释道:“对你的父母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这是迟早要知道的事。并且,我并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和我们此时的身份之间有什么冲突,即使有万分之一,我也做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 合上眼后,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慵懒,不紧不慢的语调像低沉的提琴声,悠远又宁静。 戚年那些不自信全部给他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掩盖过去,她的人生有太多没有经历过的事让她觉得彷徨不安。 那些隐藏在最隐秘深处里的不安情绪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戚年还在发呆,丝毫不知自己错过了纪言信睁开眼看向她时,那眼底波动的潋滟。 “我很紧张。”纪言信寻到她的手牵住,有些烫的掌心贴着戚年的手背,“我没有信心第一次就留下好印象。”起码,在半个小时前,他都是这样的想法。 “不会,你很好……”戚年急忙解释,“我爸一年才有那么一次暴躁易怒,正好让你赶上了,他其实跟我一样,是个耳根子特别软的人……”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他突然看过来的眼神让戚年有些不自在地止住了话,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怎、怎么了?” 纪言信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微带着几分湿意的手指从她的耳郭一路摸索,滑到耳垂时轻捻着摩挲了一会儿。 直到戚年的耳朵整个绯红,指尖下那寸柔软的皮肤发烫,他这才松开手,嗓音清冷中又含了几分笑意:“是挺软的。” 是挺软的。 挺软的。 软的…… 轰—— 那低低的笑声里,他只用一句话就让戚年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 戚年害羞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完全无法和他的眼神对视。 刚才用那种说不上来的眼神看着她,就是想捏捏她的耳朵,确认她的耳根是不是软的嘛……可明明他知道,自己说的耳根软不是这个意思啊! 被调戏了! 又被调戏了! 喧嚣的心跳声还没安静下来,他伸手勾住她的脖颈把她拉过来。 额头抵着额头的近距离里,他抬起眼睛,看着把自己从里到外都变得通红的戚年,调侃道:“什么时候才能够不脸红?” 戚年眨了下眼睛,对着他幽邃的眼神有些窘迫地回答:“我从小到大都很容易脸红,改不了。” 好几秒后。 纪言信才低笑了声,“不用改。” 他搭在颈后的手指微松了些,低眸看着她,离得近,他鼻端都能嗅到她发上的清香。 戚年隐约觉得他是有话要说,懵懵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我现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纪言信闭了闭眼,再看向她时,狭长如墨的眼底多了几分柔情,就这么安静地凝视着她,“听着就好。” 戚年有些不安地看着眨了眨眼,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放轻,再放轻…… 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有沉默,没再听见他的声音。 戚年忍不住小声地叫他:“纪言信?” 纪言信小小地“嗯”了声,鼻尖贴着她的额头,蹭上去,温热的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贴了贴,把她压在自己的怀里,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随即,他低沉的,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戚年的头顶响起:“想结婚了,和你。” 戚年的脑子一蒙,想抬头去捕捉他的眼神,刚一动就被他轻轻地压回去。他低了头,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摩挲了两下,“不算求婚,所以现在不用回答我。” 安静的车厢里,戚年听见自己的胸腔内,那渐渐剧烈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就像是当初遇见他时那怦然心动的声音,动摇了她的整个世界。 第27章 唯等阳光破云来 戚年一路飘回家,想着此刻戚爸和戚妈应该会在客厅正襟危坐地打算提审她,在门外吹了一会儿冷风,确认脸上的红晕已退,这才开锁进屋。 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虽然刚才戚爸和纪言信已经书房密谈了半个小时,但显然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她。 比如:“你之前为什么骗我和你妈,隐瞒他的工作性质?” 又比如:“我和你妈觉得言信人还不错,不过就是认识的时间有些短,你自己怎么想的?” 再比如:“差五岁的年纪我跟你妈都能接受,反正你看着心智不全的,的确适合找个年纪大点的人可以管住你,所以如果你们感情已经很深了,结婚也不是不行。” 戚年的表情从一本正经到一头雾水,表示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了…… 她迟疑了几秒,才问:“什么结婚?” 戚爸喝了口茶润嗓,袅袅的雾气里,他眯起眼看了戚年一眼,“不是在说你们要结婚的事?” 你们要结婚? 等等……这个你们是谁…… 戚爸啧了声,不太耐烦地问:“言信有没有和你提过结婚的事情?” ……提过,就十分钟前。 “提了结婚的事情之后你是怎么回答的?” ……没让回答啊。 “我和你妈的想法是下周双方的父母先见见,在饭桌上聊一聊,互相了解下,你是什么想法?” 戚年一脸迷糊地看着她爸,到底在说什么? 还没等戚年把这些话理明白,客厅的座机响起。 戚年离得最近,看了眼来电显示,一脸狐疑地拿起听筒,“夏夏?” 刘夏受周欣欣之托联系戚年,电话一接通,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你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要不是周欣欣有急事找不到你的人找到我这里,我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 戚年“啊”了声,看了眼正在轻声说话的戚爸和戚妈,往外侧靠了靠,“我手机没电了,今天正好有事,就没顾得上……你等我会儿,我手机充上电再打给你。” “我这里不急。”刘夏把外套挂回衣架,刚穿上的鞋子随脚踢开,拉开椅子重新坐回电脑前,“你现在赶紧进房间开电脑,手机充上电开机,然后!” 刘夏顿了顿,急切的语气放缓,轻声说道:“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着急上火。” 戚年从接到刘夏电话起就开始漫开的不安感到此刻终于扩散到最大,她皱眉挂掉电话,不知不觉间手心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戚妈转头看了眼脸色有些不对劲的戚年,问:“夏夏找你什么事?” 戚年摇摇头道:“一点急事。” 家里的台式电脑是戚年高二时拿了奖学金,戚爸奖励的,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成了反应迟缓的老年机,开个机都要五分钟。 等和周欣欣联系上,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打字说不清楚,周欣欣给戚年打的电话,从中午戚年下线后两个小时,漫绘置顶帖上突然有人爆出戚年和纪言信在那晚聚会上的照片以及真实信息开始,到蔓草法务部拟定了律师申明在蔓草的官微发布,以及最后确定爆出照片的楼主是路清舞的马甲…… 但戚年唯一关心的是:“纪言信知道吗?” 周欣欣一默,点头道:“人肉扒皮越来越厉害,到最后管理员删帖抽楼都无法止住势头,我只能想方设法联系你。不止给刘夏发了微博私信,就你男神那里也发了,不过我确定他现在还没看见。” 微博私信出的新功能……实在是好用,有没有看过私信,一目了然。 戚年爬上微博,瞄了眼右上角显示的消息提示,只觉得脑袋一阵昏沉。 微博评论也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申讨恶劣曝光戚年和纪言信照片并公布两人三次元真实信息的不耻做法,一派依旧坚挺地讨伐戚年。 相比较周欣欣委婉的“已经有不少z大校友认出了你男神”这种说法,戚年所看到的比这更加要来得严重。 刘夏发过来的z大论坛贴吧里已经开始飘红的帖子都和她有关,那些回复的字体鲜明得像是自动加粗,刺得戚年眼睛一阵发酸。 “师生恋……怎么觉得是这位满身黑点的漫画家炒作过度引火烧身了呢?” “纪老师可是我男神,千万别被拖下水啊……” “说不好了,如果学校处分那就真的好看了。” “这个女的我知道,我们系的,听说在学校门口租了房子住,在我们系的人缘差得不行,都没人跟她一起玩。这么清高原来是个漫画家,我说她怎么往生化院跑得那么勤快呢,勾引教授去了。” “楼上的某些人嘴巴真毒。” “果然看颜值,纪老师就没人喷。” “就我觉得楼主的语气有些愤青嘛,首先姑娘已经研一了,其次纪老师又不是她的课上教授,谈个恋爱怎么说得跟潜规则一样难听?虽然是师生恋,但人家你情我愿的,楼上一帮瞎说话的人是嫉妒了吧?” “楼上你错了,无论是什么情况,打上师生恋的标签,事情就可轻可重了。你等着看吧,这件事的热度下不来,这两人会有什么下场。” …… 戚年才看了一页,却连再往下翻的勇气都没有,再不敢看此刻已经一塌糊涂的局面。 真实信息被恶意曝光,被网友肆意指点评论,到如今,不只她一个人陷入其中,连带着把纪言信都拖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她沉默地看着亮度有些刺目的电脑屏幕,等她再转开眼时,眼前一阵青影重叠,脑子里更是嗡嗡的嗡鸣声不绝于耳。 不应该是这样。 也不能是这样。 她莫名其妙地从受害者变成掳掠她人劳动成果的施害者,承受着本不该她承受的一切。好不容易挣扎着从困境中走出来,再一次被卷进这场本该在四年前就结束的纷争里。 而最忍无可忍的,是路清舞牵涉无辜的纪言信受殃。如果,他的工作因为她而遭受一丝半点的影响,他的人格因为她而遭受莫须有的指点和苛责都会让她愧疚到再也无法面对他。 但就是这些,最不该做的事情,偏偏就有人敢……全部都做了! 满心膨胀起的愤怒都被同一个人亲手点着,戚年此刻的头脑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她闭了闭眼,缓过想要砸电脑、砸键盘的冲动。 明明半个小时前,她还因为纪言信那一句“想结婚了,和你”而悸动不已。可半个小时后,她却满脑子都是……是不是会分手了?是不是要分手…… 整颗心像是刚回归到原处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掐着泡进了酸水里,心上那些磨砺得毫不规整的伤口浸泡在酸水里,刺激得整颗心瞬间紧缩。被扼住了咽喉,却不得不承受那些发酵到极致的痛苦去呼吸。 戚年反手捂住脸,鼻尖酸得发痛,却连哭也哭不出来。 眼眶烫得厉害,她这么撑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一闭眼,眼泪就掉下来,敲在键盘的空格键上,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是撕裂了她整个世界的信号。 无法挽回,也无法停止。 一夜未睡。 后半夜下起了雨,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清脆叮咚,戚年打了个哈欠,把雕琢了几小时的申明在线发送给周欣欣,做最后的检查。 申明书是以戚年的视角写的,但碍于多说多错,在措辞上戚年小心再小心,尽量避免带上个人的情感,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讲清楚。 两千字,她花费了近五个小时,删删改改,字斟句酌。 周欣欣已经困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轻哼了两声,把她忙了一整晚的成果也展示给戚年看。 局势所迫。 周欣欣在漫绘注册了小号单独开了一帖,不涉及其他的纷争,全部关于路清舞这些年来抄袭借梗的调色盘。 戚年打开看了两眼,边往冰凉的手心里哈了口气,边端起水杯喝咖啡。 咖啡还是刚过凌晨时,她实在困得厉害,轻手轻脚去厨房泡的,现在早已经凉透了。 整个z市都在沉睡,沉默又寂静。 戚年等着周欣欣结果的同时,拉开柜子的最底层,把压在画册最底下的那本厚厚的速记本拿出来。 那时候太难过,整个人都无法安静下来,她就是强迫自己去画画,揉碎了不知道多少张纸,终于渐渐冷静。这本速记本里,全是她两三笔而就的草稿画,可却像日记本一样,记录着四年前,每一天的她。 周欣欣倦意浓浓地打了个哈欠,喝了口水,意识才清醒了几分,咕哝道:“可以,先发上去吧。” 戚年“嗯”了声,用长微博的网页软件生成图片后,上传微博。 已经是凌晨三点。 戚年看散发着莹白色柔光的电脑屏幕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刚开始画画,并跃跃欲试地想给出版社投稿时,她的室友并不太看好地告诉她:“什么事都没有那么容易,我也有个喜欢画画的朋友,她的画稿给编辑看中了,稿费却少得跟打发叫花子一样。结果呢?结果就是那位编辑用她自己的名字发表了,然后我朋友再也没拿起过画笔,说是对画画没有感情了。” 那时候她一边惊讶一边大无畏地想自己去试试水。 所以起初的戚年,不只怀揣着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憧憬和热忱,她还想参与这个世界读懂它的规则。不为所谓的良心、正义,只想证明,这种全靠爱撑起来的圈子有多单纯。 可后来证明,她有多傻多天真。 凭借着咽不下去的那口气重新走回来,戚年一开始就付出着比常人更多的辛苦。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甚至,她的磨难比寻常更多。 她始终不理解人心,无论是路清舞这种要靠剥夺别人而前进的还是那些曾经让她一蹶不振的舆论来源者。 网络舆论的力量真的太过可怕,所有人都可以站在道德的最高点制裁别人。他们以为自己拥有着这样的权利,所以肆意也毫不留情,丝毫不知道,也许只是你作为发泄的一句话,却拥有摧毁信念的力量。 凉透的咖啡苦味更涩,戚年咽了两口,鼻尖嗅到的一缕咖啡香却化成舌尖浓烈的苦,她皱皱眉,把杯子推远。 “崽崽你赶紧去睡吧,我再忙一会儿也去休息,太困了……”周欣欣的声音像是隔着几重远山,模糊又遥远。 戚年回过神,摇摇头道:“你先休息吧,我去纪言信家一趟。” 周欣欣默了默,意外地问:“现在?” “嗯。”戚年闷闷地吐出一口气,“很想见他,立刻、马上。” 立刻、马上的结果就是半个小时后,戚年已经站在了纪言信的公寓门口。 雨下得有些大,戚年撑着伞一路小跑过来,袖子、肩膀和后背都湿了大半,更别提裤腿和鞋子。 公寓的钥匙,在上次七宝寄养在她家时纪言信就没有拿走。她出门时,除了手机就拿了这把钥匙,可现在站在门口,手却像没有力气了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要怎么和他说? 说因为路清舞和她的事,连累他也被拖进了这个洗不干净的泥潭里? 或者说……对不起,她实在无法解决好这件事,还连累他的真实信息被扒开,不知道这种恶劣的影响会波及他到什么程度? 仅仅是她在脑内预演,都觉得这些话……难以启齿。 她是个麻烦。 真的是……很烦很烦。 戚年把钥匙揣回口袋里,有些发愣地提着雨伞站在门口。 走廊里的声控灯暗了又被她发出的声音点亮,反复几次,她刚找到可以暂时抛开烦心事放空大脑的“活动”,毫无预兆地…… 门开了。 戚年抬头,诧异地看向明显被吵醒而显得神情非常不悦的纪言信,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纪言信闭了闭眼,似乎是对这个时间点戚年却出现在他家门口的现象很意外,迟钝了几秒才侧身让她进来,“进来说话。” 戚年犹豫地看了眼还在滴水的雨伞,话还没开口,就被失去耐心的纪言信握着手腕拉进来。 门在身后被关上,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挨了上来,低头嗅着她的裤腿。 戚年还在发愣,手上一暖,她还拿在手里的雨伞被他接过来,随手放在了鞋架旁的玻璃台上。 睡前摘了手表,纪言信抬腕时才想起来,还有些不太清醒地倚着墙问她:“几点了?” 声音是刚睡醒时的沙哑,低低沉沉的,莫名的磁性。 这种时候,戚年没有心情去欣赏,拿出手机看了眼,喏了下嘴唇,挤出一句:“三点五十了……我吵到你了吗?” 三点五十? 纪言信转头看了眼窗外像是化不开的雾一样的墨色,心情越发糟糕,“这么晚,你一个人过来?” 他的坏情绪,毫不掩饰。 戚年有些被吓着了,看着他的眼神里全是惊惶,“我没想吵醒你,我、我带了钥匙,我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所以我……” “你有没有带脑子。”纪言信打断她,那墨黑的眼底是浓郁的怒色。那双总让戚年迷恋不已的双眸,此刻却像能够吞噬她的火焰,烫得她一阵心慌。 “现在几点?你又是一个人。”纪言信站直身体,一步逼近,修长的身影拢下来,无形之中就有压迫感扑面而来。 戚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到七宝的脚,七宝却连叫一声都没有,轻“呜”了声,夹着尾巴避到一旁,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住戚年。 额前被打湿的头发上有水滴下来,沿着额头滑到眼睛上,戚年忍不住抬手擦了一下。她刚低头擦掉雨水,周身低气压的人却忽然敛去了所有的脾气。 纪言信抬手扶住她的下巴,顺势抬起来看了眼,嗓音还有些生硬,却不难让戚年察觉他的软化,“这就哭了?” 戚年熬了一晚,眼睛被揉得通红,他一温柔下来反而鼻尖一阵发酸。她摇摇头说:“没有哭……是头发滴水了。” 纪言信瞥了眼,低头看她。 明明难过得都没法掩饰,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眼睛被揉得通红,鼻尖也是,整个人在橘色的灯光里粉嫩得就像是一尊瓷娃娃。 易碎,却独自坚强。 上一次这么狼狈的时候,还是因为那什么被诬陷的事? 就知道这小东西不让人省心。 沉默了大约一分钟,他低叹了一声,忽然拥上来,把戚年抱进怀里。 温暖的怀抱,瞬间驱散了戚年所有的不安的恐惧,她缓缓地抓紧他腰后柔软的衣料,忍不住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哽咽出声:“对不起……”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话要说。”纪言信拍了拍她的脑袋,有些疲倦地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落在她后颈的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软肉,安抚道,“我现在很困,不管什么事,有我在都能解决,所以先跟我去睡觉,嗯?” 戚年闭上眼,耳边是他在胸腔内跳动着的心跳声,稳健有力。鼻尖嗅到的他身上的淡香,让她紧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蹭了蹭他的领口,小声回答:“可是很重要,关于你……” 纪言信低下头来,微凉的鼻尖滑过她的额头,像是没听到她这句话一样,松开她,转而握住她的手,“现在跟我先去把头发擦一擦,外套脱了跟我去睡觉,睡醒了再说,听明白了?” 冰凉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戚年有些不自在地想挣开,刚一动,被他微有些严肃的眼神吓住,立刻乖乖地点头道:“听明白了。” 纪言信看着她踮起脚够到放在上层的毛巾擦干了头发,确认她是真的听进去了,等她擦完头发,看了眼趴在门口目不转睛看着戚年的七宝,抬手指了指门口,“出去睡你的。” 七宝默默地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下一秒飘开视线,当作没听见…… 戚年刚擦好头发,一低头见鞋子都没脱,有些囧,“我……我先去换鞋。” “不用。”纪言信看了眼她湿漉漉的鞋子,毫无预兆地抬手抱起她,抱上洗手台,听她刻意压下去的惊呼声,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抬手要把她的小黑皮鞋脱下来。 浴室明亮的灯光下,他低下去的侧脸……好看得无可救药。 搭在她脚腕上一触即离的指温,和他微凉的眼神,都让戚年陡然涌上一种很闷的情绪。 他这么好,这么好,这么好! 可因为她的原因,不知道会受什么影响。他这样的人,哪怕是受一点委屈,戚年都觉得……她会心疼得比自己还要委屈。 “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说。”戚年小心地呼吸了一口,看他丝毫不在意,不管他是不是在听,一股脑地倒出来,“那天晚上的照片被路清舞用小号爆出去了,z大不少同学已经发现我们……” 纪言信的眼神微凝,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脱掉她的鞋后,他直起身,双手就撑在她身体的两侧,靠近。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戚年一动也不敢动,有些紧张地撑着洗手台。 纪言信微抬起下巴,在她唇角亲了亲,沙哑的声线低沉悦耳:“我很困了。” 话落,他一手从她的腿弯处抱起她,长腿一迈,从还未反应过来的七宝身上跨过去,慵懒了声音继续说道:“什么事都等我睡醒再说,别担心。” 回应他的,却是戚年小而坚定的一句:“我已经订了八点去n市的车票,见路清舞,所以……你先听听这件事好不好?” 纪言信没再往前走,他低了头,从她进门到现在,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戚年。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小小的,眼神却很坚毅。 也不知道是下了多少决心,在他面前,才能够那么坚持。 往常……想要动摇她扰乱她,对于纪言信而言,轻而易举。 “好。”纪言信妥协,把她放在床边,径直挨着她坐在身旁,顺手拿起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 纪言信抿了口已经凉透的水,一直处于睡眠状态的沙哑嗓音这才清晰了些许:“你需要睡觉了。” 戚年有些恍然,静默了几秒才问:“你知道我会来吗?” “不知道。”纪言信点了点趴在两个人脚边的七宝,“你站门口的时候吵醒七宝了。” 七、七宝? 戚年想过会是周欣欣打电话提前告诉他,也想过他看过微博已经知道或者更糟糕的是,有第三方人告知他网上正发生的这些事……唯独没想过,会是七宝吵醒他来开门。 像是知道戚年的疑惑,他低笑了声,轻描淡写道:“挠门,低声叫,吵醒我之后咬着我的裤腿拼命往门口拉……然后我就看见了你。” 似乎是因此回忆起了什么,他微眯了一下眼,声线渐沉:“第一次遇见也是这样,是七宝让我看见了你。” 大约是知道纪言信在和戚年谈论它,原本已经蜷成一团,懒洋洋趴着的大狗轻轻地扫了扫尾巴,蓬松又柔软的尾巴尖从她的脚踝处扫过来,扫过去,动作格外温柔。 戚年心里一暖,揉了揉七宝的脑袋,没作声。 她突然想起刘夏前不久和她说过的一句话:“一个男人能够给女人的安全感,是让你毫无理由地相信,即使天塌下来他都能替你撑住那片天。即使危急的时刻,也能让你安心地睡在他身边。” 她还说,她的李越就是那种人。 很多曾经戚年觉得嗤之以鼻的话,如今再回味,却是无言以对。 在进来之前,她混乱的脑子里还盘旋着会连累他,会影响他这种想法,满脑子都是各种应对的方法,甚至消极地想,也许会看到他大发雷霆,会看到他怒不可遏。 于是,拼命地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她要保持绝对的冷静,起码……不要再波及他。哪怕是她单方面承担这件事,哪怕分手再不往来都可以,只要他不受到任何的影响。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才是真的不理智、不冷静……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像是早已经洞悉了所有,让她那些小心思无所遁形,难堪又狼狈。 “情况很不好。”戚年斟酌着用词,把目前的情况和他大概说了一遍,包括如今已经闹开锅的z大论坛。不只这些,她还加入了主观思维,分析了一下会继续恶化的情况以及他会受到的波及。 纪言信安静地听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问她:“去n市找路清舞是怎么回事?” 并不怎么相关的话题,问得戚年一个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她才回答:“我想停止这场无休止的闹剧了,以前是没有条件。在大二以前我爸妈都不怎么支持我画画,哪怕我凭借这个赚了稿费可以担负起我的学费。” 想起以前,戚年的心情莫名有些低落,“因为他们总觉得,我熬夜更新是在拿生命去消耗我的爱好和梦想。可后来,因为这些事和室友闹得不愉快,又是我爸妈一起过来,替我在校外找了房子让我搬出来住,没有后顾之忧。” 戚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想了想,自嘲地笑了声,“所以这些年再艰难,我都不会跟我爸妈吐苦水。我只想让他们知道,我现在很成功,坚持了自己也成就了自己。” 纪言信安静地听着,只偶尔把茶杯递到嘴边抿口水,那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柔和又纯粹。 喜欢她什么? 很多时候,纪言信也说不上来。 可确实欣赏她身上那股韧劲,也羡慕,那样为自己努力争取的戚年。 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了她? 明明……她不成熟也不够精致,和他的理想型背道而驰。 可她坚韧、独立,她的身上有很多连他也没有的特质,从一开始,就吸引了他。 纪言信垂下手,视线在被灯光映照得发亮的杯口转了一圈,沉默着伸出手,看她格外自然地把手交到他的掌心里,轻握了一下,“明天我送你过去,请假的事情不用操心。” 没给戚年反应的时间,纪言信微一用力把她拉近怀里,“半个小时到了。” 后背骤然贴上他已经带上凉意的怀抱,那温热的呼吸吐纳间落在她的耳边,微微地痒,瞬间拉近的距离和他仅用简短两句结尾的回应,实在让戚年……反应不及。 到被他连人带被地拥在怀里,她还有些发蒙地问:“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纪言信闭上眼,声音渐渐慵懒,“我的选择很多,并不是只有当教授这一条职业规划,而且……无论哪一种,我都养得起你。” 戚年吸了吸鼻子,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像是反射弧才反应过来这具身体刚淋过雨,浸了寒。她咬住有些泛白的唇,眼眶热得发湿,“你为什么不骂我一顿,我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 那隐约的哽咽让纪言信重新睁开眼,他低头看了眼眼神湿漉清亮的戚年,有些不耐地反问:“你除了在下半夜淋着雨到我家门口来,哪里给我惹了麻烦?” 戚年吸了吸鼻子,小声辩解:“我带伞了。” “头发、衣服和裤子都湿了。” “我是跑过来溅湿……” 话音未落,被纪言信打断:“你再说下去,我不介意起来跟你算算账。” 戚年很识趣地闭上嘴,不敢动。 她刚安静下来,纪言信就低下头在她鼻尖亲了亲,声音倦极语气却格外柔和:“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戚年把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埋下头时,鼻尖酸得一塌糊涂。 第28章 我很好,别担心 昏昏沉沉地赶到n市,戚年好不容易挂断周欣欣如炮轰一般的电话,先给纪言信报了平安。 刚到正午,饥肠辘辘的戚年在车站的附近找了家餐馆吃过饭,先赶去酒店办理入住手续。酒店是纪言信上午刚订的,n市的盛远酒店。 周欣欣对戚年约谈路清舞“和解”的行为十分不解,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么严重,已经不是两个人面谈能够解决的。 用周欣欣的话来说就是:“路清舞这种毫无人性毫无人品的人你跟她谈?谈恋爱吗?戚年你别天真,你去了吃亏的是你,真的。你听话你赶紧回来,人生地不熟,你万一被路清舞欺负了我都不能帮你揍她。事情都这样了,我们就告她,告到赢为止,跟她讲道理绝对是你傻。” 傻吗? 是挺傻。 事情到了这种无法原谅无法转圜的地步,她却要个所谓的了结真的是蠢得难以名状。可只有见一面,哪怕是无功而返,总归是戚年自己画上了四年前那件事的句号。 路清舞接到戚年的电话时并不意外,她放缓跑步机的速度,边慢走边接起电话,刚运动过的声音还有些喘,明亮又娇艳:“大贵人,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号码。” “我在n市,有空见一面吗?” 路清舞的脚步一顿,有些不确定地确认:“你现在在n市?” “嗯。”戚年坐在飘窗上,目光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有些出神,“时间地点你定。” 两个小时后,盛远酒店的顶楼餐厅。 戚年看着姗姗来迟的路清舞,擦了擦有些汗湿的手心,故作镇定地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很奇怪,她现在看见路清舞,早已没有了那种恨得牙根都发痒的感觉,不知道是一切都尘埃落定,戚年已经接受事实的原因,还是因为后方有人,她有了十足的底气。 路清舞颇有些意外地在戚年的对面坐下来。 还不是饭点,餐厅里的人少得可怜,三三两两地分坐四周。戚年原本就挑选了比较清幽的角落,此刻除了服务员再没有看见别的人影。 点过咖啡后,路清舞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四周。 戚年把她的防备和警惕都看在眼里,咬着吸管喝了口柠檬水,冷淡道:“叫你过来就是想把事说开,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处处想着陷害别人?” 路清舞笑了声,睨着戚年的眼神有些讽刺:“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夹枪带棒的,如果就是为了泄愤来羞辱我,尽管开口就是。” “道歉吧,在微博上。”戚年抬眼盯住她,凉薄的语气毫不留情,“否则我真的会起诉。” 路清舞唇角的笑容一僵,眼神不善,“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打口水仗,爱起诉起诉,用不着威胁我。” 威胁? 戚年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得让路清舞顿时毛骨悚然,“我已经查到是你跟中介那个女孩拿了照片,又在漫绘用小号曝光引导漫友来人肉我。但你没有回去看看那个帖子吗?不然,有没有多留个心眼去查查我男朋友是谁?” 路清舞眉心一蹙,脸上那客气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彻底垮了下来,“戚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很幼稚,有这个工夫,不如想着怎么跟你的粉丝交代。” 戚年学刘夏的拿乔学了八成像,加之纪言信送她到车站时交代的那些话显然让戚年的底气足了不少,她扬了扬眉尾,只是坚持一句:“现在还只是让你在微博上道歉,如果你冥顽不灵,我真的会起诉。” 路清舞轻笑一声,说道:“那我们没什么好聊了。”话落,路清舞也不再待下去,拎起包刚要起身。 忽听戚年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有一天,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吗?那等着你的,是比身败名裂更加严重的后果。” 天突然阴了下来,从玻璃窗外投进来的光束被大片卷着金边的云朵遮掩住,不见日光,就像路清舞此刻忽变的脸色,委实有些精彩。 戚年好整以暇地端起咖啡杯轻晃了两下,咖啡的浓香透过鼻尖一路到她的心扉,浓郁得让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路清舞抓着包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几次后,她深吐出一口气,牵着唇角勉强笑了笑,“我去趟厕所。” “听完再去吧?”戚年“唔”了声,慵懒了声线,“也就十分钟。” 她出来前,特意画了淡妆,那双眼被凸显得特别明亮清澈,就这么毫无情绪地盯着人,都能从她的眼底觉出几分压迫来。 知道自己的话奏效,戚年往前倾了倾身体,刻意压低了声音低语了句:“你这人也是真的奇怪,我都坐在这里说要起诉你了,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起诉你什么?或者,问问我哪来的证据啊……别人不知道,但你最清楚,证据全部都被你毁了,而如今,唯一可以作证的人……又是谁。”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重磅的炸弹,一投进路清舞的心湖就立刻掀起了惊涛大浪。她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连那份故作姿态的骄傲也丢弃在一边,阴鸷地看住戚年,“说真的,你别招惹我,我还有很多更过分的事情没对你做。” 戚年唇边的笑意一敛,顿了顿才道:“就像你了解四年前只有满腔热忱的傻白甜根本斗不赢你一样,我也了解你这种功利性强到可以六亲不认的人会给自己留什么退路,我已经找过肖黎黎了,很抱歉,我挖墙脚了。” 戚年的这些话并没有事先打过草稿,仅仅只是凭借当初从周欣欣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肖黎黎因为路清舞举报这件事,已经认定路清舞不是眼红她就是想拿她的事在荣品上层讨点好处全当垫脚石,容不得她有半点好,所以没忍住,在荣品文化的内部已经撕破脸了。 虽然如今还和平共处着,但光凭荣品杀鸡儆猴罚下来的处罚和已经扫地的威信说没个心结,谁信? 路清舞又是个多疑的人,两个全靠利益维系就要分道扬镳的人之间又能够有多少信任?尤其路清舞手上捏着肖黎黎的把柄,而肖黎黎又捏着能够毁了路清舞所有的证据,这种不能明说的试探会更加速两人关系的破裂。 果不其然,路清舞的眉尾一扬,明显是不相信,可又忍不住怀疑地打量着戚年,那双辨不清神色的眼睛里,翻涌的全是戚年看不懂的情绪。 戚年唯一能分辨出的,就是路清舞辨认的眼神,她在辨认戚年有没有撒谎。 戚年来之前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对她的态度也完全在掌握之中,当下没有一丝不自然,更是落落大方地露齿一笑,“不信?说起来,也得感谢你四年来一直未变的自私自利,如果不是你去举报肖黎黎,你们之间应该也会好聚好散吧?” 戚年歪了歪脑袋,格外纯良地回视她探究的眼神,“毕竟,都是见不得人的事。” 路清舞别开眼,那种被戳中心底最肮脏处的痛感就像是突然从脑海中炸开的一般,让她措手不及。 她的自尊和骄傲全在四年前的一念之差上输得一塌糊涂,那个污点一直被她藏在背阳面,捂得发酸,又阴凉又潮湿。 每每被人提起时,若无其事的表面下是淬了毒的针在一下下地戳着心底最隐秘的伤口。 她突然想起回来的那天,肖黎黎和她通电话时提起过周欣欣正在一直联系她,试图让她说出四年前的真相,难道那时候……就是肖黎黎最后的试探? 否则她为什么要问她:“怕了?” 路清舞不动声色地重新调匀呼吸,那略有些苍白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红,再开口时,连嘲讽都不再有底气:“如果你真撬了肖黎黎的墙脚又怎么可能摆不平网上那么点小事,如果你是想用这个诈我,真的没用一点脑子。” 戚年听出她语气里的动摇,哧的一声冷笑,不屑道:“我刚才就说了,没这工夫暗算设计你。我今天在这里,完全是答应了肖黎黎和欣欣,尽量和你私下解决。你知道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今天约你在这里不是我多圣母多慈悲,单纯只是怕牵扯到两家公司。” 她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路清舞此刻明显阵脚大乱却还兀自淡定的模样,敛下眸,戚年晃了晃已经微凉的咖啡,低头抿了一口。 意外的香甜。 这么顺利地动摇路清舞,是戚年未想到的。 戚年并不是圣母,尤其是对抢了她“女儿”还要泼一盆脏水污蔑这个孩子是偷来的路清舞,更是一点怜惜的好感也没有。 起初,她来n市找路清舞的想法委实单纯,找路清舞了结这四年以来日日纠缠的梦魇,哪怕毫无收获,只是去打一架…… 压抑了四年的愤怒在路清舞把矛头瞄准纪言信时,彻底崩裂爆发,她脑热得不行,不管不顾地火速订了车票。 可就在纪言信送她去高铁站的路上,状似无意地询问了一下她在n市的安排。 戚年那时候刚睡醒没多久,脑子都还晕乎着,“打架”这种毫无智商的回答都没修饰一下,就直接说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 戚年摇摇头,似是对这已经变凉的咖啡不满,可眼底那压不住的笑意实在刺眼。 路清舞的耐心全部告罄,她低下头,借着整理鬓发的姿势收拾了一下情绪,才抬起头时,脸上挂起的又是毫无破绽的表情。 冷淡的、高傲的,睨着戚年,“你说的要是都是真的,那我只能恭喜你了。” 她压着的声音有些怪异,那眼神苍凉得就像是山涧里卷起的风,回旋着打着弯:“恭喜你被我压了这么久,终于能翻身了。” 那语气刺耳难听,戚年忍住皱眉的冲动,用手指压了压眉心,没再多说什么,只拧着眉沉重了脸色,淡定地望着她,“所以你确定……宁愿这件事闹到无法挽回为止?” 路清舞闻言,笑了一声,拎起自己的包站起来,不疾不徐地留下一句:“说真的,你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实在是不够看的。我一点也不信你说的什么挖了肖黎黎墙脚,很多事情即使是假的,传的人多了也会变成真的。四年了,也难为你一直放不下。” 这种被居高临下的姿势实在不太让人觉得舒服,戚年也站起身来,脸上依旧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轻拍了拍路清舞的肩膀,低声道:“这种事即使过了四十年也忘不掉,只有你这种无耻地盗窃别人的成果还占为己有的人才会觉得微不足道。” “也是。”戚年微笑,“这几年一直没有停止过抄袭的人,哪里懂得尊重别人。无论你信不信,但路清舞你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你让我承受的这些,我会百倍地还给你。我明天下午回去,你好好考虑下吧,静候佳音。” 说完这些,戚年没再停留,径直起身离开。等绕过屏风走出来,她才立刻垮下挺得笔直的肩膀。为了显得威风霸气,她笔直地坐了半个小时,肩膀都酸了…… 这一招也实在是走得有些冒险。 戚年对路清舞的了解还停留在四年前,她并不知道四年来的时间有没有改变她的禀性,全靠直觉。 在楼梯口目送路清舞离开,戚年索性在楼梯上坐下来,摸出口袋里振到现在的手机给一直发消息的周欣欣回了“ok”。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了。 戚年借着肖黎黎和路清舞两人关系有了嫌隙,所以想挑拨两个人内斗,要是两败俱伤了她就轻轻松松地坐享了渔翁之利,何乐不为。 但如果没有得逞…… 就只能等纪言信那里能够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周欣欣听完全程,痛快得不行,一扫之前在微博上灰败的颓势,也做足了戏,放了一张在z市图书订货会前和戚年一起的小资情调的合照,配字曰—— 欣欣_zhou:这几年为她觉得委屈为她觉得不平,偏偏她咽下所有的苦涩还笑着安慰我说没事。如今,雾霾散尽,唯等阳光破云而来。 这一张合照,比之前偷拍的两张要来得更加清晰。 照片里,戚年坐在吊椅上,端着茶饮向镜头微笑示意的画面,实在有种岁月静好、时光安然的味道。 周欣欣发博没多久,叶长安关注了周欣欣的微博,并转发: 叶长安:前不久见过七崽,是个很软萌的女孩,爱笑乐观有礼貌。匆匆一面,有幸因为朋友见识到了传说中的j先生,不用质疑真假,很般配。两个人光是一个吃一个看着吃,那粉红都要溢出来了。 叶长安的微博只提了饭局那晚对戚年和纪言信的印象,满满的赞美之意隔着屏幕都能嗅到。再加上叶长安如今作为“对抄袭深恶痛绝”的公众人物,这种站队无疑是给戚年的粉丝狠狠地喂了一把定心丸。 而从凌晨的那条申明之后,戚年一直到傍晚时,才又发了一条微博。 言简意赅的一句—— 七崽:“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纪言信说给她听的话,她也说给关心她的人听。 我很好,不用担心。 第29章 得失由心,念念不忘 戚年对路清舞的挑衅就像是所有事件的导火索,她点燃了引线,无论这条引线布得多崎岖多漫长,何时爆炸都不过是时间问题。 路清舞当然不会真的考虑“自首”这个选择,只是不可避免地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坚信的事情产生了怀疑和猜忌。 戚年毫不意外这一次的n市之行会一无所获,学校里由纪言信请了假,戚年并没有直接回z市,转而继续北上去了b市。 叶长安这几日就在b市,昨晚和戚年联系了一下,就影视版权的合作定在b市商谈。 叶长安是个很爽快的人,从z市的图书订货会见过一面后,她回去就开会评估了戚年的市场价值,以及对戚年手上影视版权购入的投资做好了预估。 仅用了一个小时谈妥了合同的大致条件,又定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签合同,便结束了工作话题,想了想,叶长安又随口问道:“刚才听说你研二快实习了,我最近刚在z市投资了一个出版传媒公司,有没有兴趣去试试主编?” 戚年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戚年其实很感谢叶长安,无论是她的赏识还是她的信任,毕竟,能不顾及现在满天飞的黑料,坚持要签她的胸襟……心理不强大的决策人一般还真做不到。 大概是看出戚年在想什么,叶长安一哂,笑道:“每个在圈子里沉浮久了的人都能看清不少东西,我相信你不是她们说的那种人,所以愿意给你相应的价值。这件事过去之后,戚年,你会走得越来越好,我现在,只是提前投资。” 嘤嘤嘤…… 这话说完更刷好感了。 回到酒店房间,安静又黑暗的空间莫名地让戚年生出一股无力的疲惫感,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戚年盯着手机,就要不要给纪言信打电话挣扎了十分钟…… 最后还是周欣欣的来电,及时拯救了她。 一切都来得毫无预兆,就像某一天四年前的事情忽然卷土重来一样,这一刻,所有的宁静都被骤变的风浪打破。 那一直漂泊在海上的帆船,被阳光晒得发旧的帆布终于被暴风卷碎,迅猛的暴雨折断了船桅,把整艘帆船压入了海底,撕成了碎片。 肖黎黎的微博在晚上七点时发了一条—— 肖黎黎_sun:“对不起,七崽。”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突然的道歉让刚沉寂不久的话题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地猜测着肖黎黎这句话的意思,所幸,没让大家等太久。 几分钟后,肖黎黎在微博上发表了一篇长微博,同一时间,又郑重地在漫绘论坛开了一帖,公开道歉。 作为一个知道四年前全部真相的旁观者,直到现在才鼓起勇气说出实情,我感到很惭愧。首先,要对七崽道歉,因为我的私利和一念之差,导致她在四年前承受着本不该她承受的指责。也因为我装聋作哑,让她这四年以来,都被网友以有色眼光看待、质疑。 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 我在官网上注意到了七月清舞的漫本,联系上七月清舞并且约谈出版合同。交谈时发现和七月清舞在同城,直接约在公司见面。见面交谈后,我才发现她原来就是路清舞,所以要求她以“路清舞”署名。因为签约的都是已经结束连载的漫本,所以在签订合同后,我要求路清舞尽快交稿。 到超过交稿期近三个月,她才把稿子交给我。交给我后没多久,网上就爆出七崽抄袭的事件。那天晚上,我就收到过七崽的好友验证,大概那时候情绪有点不太稳定,表述上很多逻辑都有漏洞,但当我把七崽和我的聊天记录发给路清舞看,并且质问她是怎么回事时,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七月清舞的马甲后面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七崽,一个是路清舞。除了少数的画面是路清舞所做以外,其余都是七崽个人创作。也由于三本漫画的签约合同上,我开出了高价的稿费以及承诺推行海外繁体版权,并且也签走了影视版权的代理权。同时,路清舞故意隐瞒了这个消息,私下更改了七月清舞的注册信息和登录密码,把七崽的作品占为己有。 而所谓的拖稿三个月,就是因为路清舞没有原稿,蓄意从七崽那里拿来的稿子并且毁坏了所有证据,并且,当初所谓的漫友曝光戚年抄袭的帖子,其实是路清舞用小号发的帖子,为的就是想彻底毁了七崽,好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当年的我正在竞争主编的关键时期,生怕这件事会在我的履历上成为污迹,所以一念之差下,铸成了大错。我没有义无反顾地维护七崽的正当权益,而是当起了鸵鸟,当作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支持了路清舞,也助长了路清舞如今的气焰。 四年后的今天,路清舞在图书订货会上偶遇七崽,当晚连发两条微博苛责七崽以及漫绘当晚的热帖全是由她一人所做。为了引起网友巨大的反响,她甚至还雇佣水军,引导舆论,并且恶劣地曝光七崽和j先生的真实身份。 至此,便是事情的大概经过,下面会贴上当年事件时我和路清舞的聊天截图。 这条长微博详细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加上后面贴上来的截图,路清舞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 就像是一捧倾覆的轻舟,原本正沿着自己的轨迹漂流着,可中途触礁,再无翻身的可能。 长微博发表几分钟后,戚年前些天的申明以及那句“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的微博下,评论数立刻疯涨。 戚年的小天使们被舆论压了那么多天,如今清白被证明后,除了觉得扬眉吐气,更多的是心疼戚年。无论是谁,设身处地,都为四年前的七崽感到不公和心疼。 “我要是早点认识大大就好了,起码像七熊那样四年前能够站在她的身边,哪怕做不了什么,也让她知道还有我们在背后支持着她。” “真是年度神转折……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果然!我就知道我家大大的人品不会做这种事!!!你们不信!打脸了吧?路清舞家的小婊砸们脸疼不疼?疼不疼?我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心疼我七崽大大,大大快去找j先生安慰下。” 作为七崽的后援军七熊的长评赫然在热评的第一: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得直哭。我是四年前七崽的老粉,那年那么凶残的讨伐场面依稀还能记得起来。那时候无论走哪儿,只要是七崽的粉就被各种嘲讽各种掐,完全没有活路。 我都担心大大那时候挺不过来,如今看到我所坚持的事情一直是对的,感觉大大头顶的光环亮得不行,也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那种感觉就像是我被证明了清白一样激动。 讲真的,这么些年,我唯有对大大,才做到了坚持和完全的信任。我也无比感谢当年的自己那么坚定不移地站在大大的这边,这真是一件无比有成就感的事。 无数无数的评论,支持的、安慰的、道歉的…… 所有她曾经想要得到的,在今晚悉数得到。那些不被谅解时候的委屈,那些无法言说的憋闷,那些被指责时反驳的无力,如今终于释然。 那颗在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有力,那种热血的力量像要冲出她的身体,猛烈又强大。 相比较戚年这里,路清舞的微博就惨烈得有些无法直视,舆论的矛头成功地掉转,那利刃以无比迅猛的速度直扎命门,锐利无比。 因为纪言信而关注戚年的一溜黄v里,各位大神无论是戚年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都纷纷转发支持。 迅猛的关注度,以及二十四小时内格外活跃的话题度,立刻刷出了一个热门话题——#给七崽道歉#。 以前从未奢望过能再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如今,被维护着、被争取着、被重视着……这种强烈的情绪,感动得戚年眼眶发酸。 然而,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为她的事情忙碌着,唯独一个人,到现在也没有传来只字片语。 戚年握着手机,盯着最近通话的名单里纪言信的名字良久,拨出电话。 短暂的忙音过后,咔一声轻响,电话被接通。 戚年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到现在也没能安静下来的澎湃情绪,轻声“喂”了声,还未等到纪言信的回答,就听到电话那端,空姐用温柔的女声不厌其烦地提醒旅客注意脚下的声音。 纪言信低低地“嗯”了声,算作回应。 不出意外地,听到了那端明显开始起伏的呼吸声。 纪言信找到位置坐下,偏头看了眼机窗外黑沉的夜色,低声交代她:“我现在刚上飞机,大概一个小时后到b市的机场,要不要来接我?” 话落,在戚年的呼吸声里,他又格外轻柔地低语了一句:“我想你了。” 地处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盛远酒店距离b市的机场非常遥远,遥远到即使一路畅通,不等红绿灯的情况下,开车也需要一个多小时。 纪言信来之前已经在盛远酒店订好了房间,并点了专车接送的服务。在空姐第二次提醒他关机的时候,只来得及嘱咐戚年跟着酒店接送的车过来。 一路红灯、堵车,司机把车开得跟乌龟爬一样,导致戚年在半路上,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厚实又温暖。 戚年有些茫然地拥着衣服坐直,转头就看见了合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的纪言信。 车厢里没有开灯,唯有从黑色车窗外透进来的灯光照得这个有些宽敞的车厢依稀可见。 纪言信侧着脸,清俊的面容隐在黑暗里并看不真切,唯有脸部轮廓清晰如斧刻,高挺的鼻梁,以及线条弧度完美的嘴唇,在戚年的眼里都像是一帧帧渐渐放大的慢镜头,最后就那么定格在他闭着的双眼上。 一整排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暗影,把他那双即使闭着也依旧深刻的眼睛衬托得格外立体。 上车之前,戚年还设想着。 所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迎刃而解,重逢的画面一定感人又温馨。哪怕纪老师这种性格不可能做出远远地看见她,就激动地跑过来把她抱进怀里这种事……好歹也能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寻找到彼此后,来个深情的凝望。 结果,一个都没有。 她破风斩浪完筋疲力尽地在半路上睡着了,而千里迢迢赶来的人在上车后……睡着了,真是出乎意料的接机场面。 怕吵醒他,戚年轻轻地靠回椅背。 抱在怀里的大衣领口有很淡的清香,是他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熟悉又沁脾。戚年忍不住把脸埋进衣服里,刚蹭了两下,后脑勺就被轻拍了一下。 同时,刚睡醒的,还有些低沉的男声慵懒地开口:“我就带了那一件外套,别弄脏了。” 正在对衣服施以“暴行”的戚年立刻停止了动作,抬起头,不错视线地看着他,“我吵醒你了?” “没睡着。”纪言信轻揉了一下她的发顶,收回手调整了一下坐姿,“就闭了会儿眼。” 说话间,他抬手揽住她的肩膀,靠过来,把身体的重量全部压下来,声音慵懒:“刚才我挂电话前,你想跟我说什么?” 纪言信问的是在空姐第二次提醒他关机前,她那一句“我”字开头的却来不及说的话是什么。 我知道了? 我等你? 我…… “哦。”戚年不敢动,红了耳朵,只小小地吐声,“我是说我也想你了。” 纪言信刚闭上的眼睛霍然睁开,似乎是笑了一声,偏头在她耳后亲了亲,低了声音轻语:“以后重要的话要一口气说完。” 重要的话…… 戚年还在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就听他低而缓地补充道:“比如,我想你,我愿意,我爱你。” 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只有远处开锁时,低鸣的声音一响而过。 然而此刻,戚年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得把所有都掩盖了下去,耳边唯有怦怦怦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我想你,我愿意,我爱你…… 过分,又撩妹! 回去的路畅通了不少。 到酒店,纪言信去办入住手续,正在登记身份证。前台负责入住登记的服务员抬头看了两眼戚年,委婉地问道:“先生,您是一个人住吗?” 戚年原本正在数大理石上的黑格子,闻言立刻竖起耳朵。 纪言信格外自然地牵住戚年的手,回答:“一个人,她有房间。” 前台的姑娘这才笑了笑,把纪言信的身份证和房间的房卡递过来,“您好,这是您房间的房卡。” 纪言信的房间和戚年同层,不过中间隔了几个房间,相差得有些远。 眼看着电梯到达,戚年盘算着这会儿时间也有些晚了,不太好直白地说出“我去你那坐一会儿”或者“你到我房间我们再说会儿话”,就憋着一肚子话吐出一句:“那我先回房了。” 陈述句……却偏偏带上了询问的语气。 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戚年忍住跺脚的冲动,淡定地转身,脚还没迈出去,就被纪言信握住手。 他皱着眉,表情意外得有些严肃,“不急,到我这坐会儿。” 戚年心底暗笑,面上却装出一副“我都无所谓,既然你说要坐会儿那就坐会儿”的表情,任由他牵着。 眼看着就要到房间门口,戚年这才想起来问:“肖黎黎会突然道歉,是不是你……” “嗯。”纪言信没否认,一手牵着她一手用房卡刷开门,牵着她走进去。 插入房卡感应后,嘀一声轻响,满屋子的灯瞬间亮了起来。戚年还没适应这强烈的灯光,下一秒,就被纪言信从身后拥进怀里,修长的双手遮挡住她全部的视线,除了从指缝中熹微地透出几缕红光,什么也看不见。 戚年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有些不安地开口:“怎、怎么了?” “往前走。”他的身体贴上来,严丝合缝地把她困在了自己的怀里,“害怕的话,就慢慢地走,我就在你身后。” 低下来的嗓音轻柔又温和,像是诱哄着猎物迈进自己的包围圈,格外地耐心。 戚年定了定神,竟然让一直喧嚣着安静不下来的心沉静下来,在他构筑起来的黑暗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看不见东西的环境里,时间便变得格外漫长。 就在戚年忍不住要问什么时候停下来时,遮挡在她眼睛上的手指松开。一直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始终把她圈在怀里的人突然退开一步。 窸窣作响的声音里,戚年转过身,边眯着眼睛适应光线边搜寻着纪言信的身影。 他就在戚年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背着手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笃定又柔和,然后,在戚年的视野逐渐清晰的那刻,纪言信屈膝,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身后,是铺了满床的玫瑰花瓣,那鲜艳欲滴的花瓣拼凑出一个爱心的形状,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展现在戚年的面前。 一切都突然得……让她手足无措。 什么暧昧的灯光,什么美艳的玫瑰花,都比不上他单膝跪在她面前,还拿着一个戒指让戚年来得震撼。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避开,刚有这个意图,就被纪言信握住手,很用力地扣住手腕。他压着笑,低声警告:“不准跑,听完再说。” 戚年抿着唇,紧张得有些发抖,“你起来……起来说。” 这种场面人生头一次……委实镇定不下来。 感觉到她正在努力地想让他站起来说话,纪言信的笑意到底没压住,闷笑了两声,问她:“你见过谁求婚的时候是站着的吗?” 戚年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想说没关系……你站着说就好,可转念一想……重点又落在了他说的“求婚”上,然后满脑子都在咚咚咚地开着热闹的party。 “本来没想这么早,起码循序渐进,给你一点反应的时间。”纪言信沉吟着开口,“但忍不住了,从拿到戒指开始,这个念头就停不下来。” 所以都等不到你后天回来,z市的事情一安排好,就迫不及待地来b市,见你。 “做这个决定前,我考虑了很久,不是为了我该结婚,也不是为了应付长辈,只是因为你。我有能力替你解决所有的麻烦,也能包揽你以后人生的所有意外。”顿了顿,纪言信用有些汗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考虑下嫁给我。” 那低沉的声音,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喑哑得几乎不成声。 戚年被他发烫的手指握着,脑子空白到完全无法思考,一堆的问题堵在心里,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那种紧张不是寻常的紧张,只脸红心跳就能概括,而是说不出的心底发慌,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求婚这件事,而是心里没有底。 整颗心荒芜得只有寂静的风声,却有一种战栗从背脊一直蔓延到心口,酥麻得她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我、我没有准备……”太突然了。 “噩耗还是惊喜?”纪言信笑着问,除了那汗湿发热的手心,他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惊喜。”戚年忍不住看向他拿在手里的钻戒,有些艰涩地舔了舔嘴唇,“很惊喜,可我还没有准备好去做你的太太,也承担不了一个家庭的责任……” 戚妈时不时地总给她灌输家庭责任这种大宏观的思想观念,导致她现在明明急切地想点头答应,可内心却压抑不住往外冒的责任心。这些该说的都还没说……纪言信求完婚之后反悔了怎么办! “我比你大五岁,我已经做好了慢慢等你的准备。家庭的责任感并不用你努力去学,你要分担的,只有对我。而别的所有,你都不用担心,最重要的……是你愿意。” 戚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的酸涩憋回去。她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那句话,分量有多重,所以放缓了速度,一字一句道:“我愿意。” 你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 第30章 护你一世安然 意料之中。 纪言信忍不住低声笑起来,汗湿又滚烫的手指摸索着握住她右手的无名指。那钻戒在灯光下亮得他的心口都有些微微发烫,有一种鲜活的冲动在浑身的血液里奔淌。 很难得,他竟然会有些紧张。 纪言信微抿下唇,把手里被他的指温染得温热的戒指戴进她的无名指。恍然间抬头看她时,才发觉她眼眶红着,那眼神比平时更湿亮几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顺着戚年的力量站起来,他握住她的双肩,低头去看她,有些想笑,“要哭了吗?” “没有哭。”戚年眨了下眼,有些不知所措,“我眼睛就是这样。” 的确是。 当初对她记忆深刻,还是因为她的这双眼睛。 很亮,水润湿亮,光是看着你,都有种情深的感觉。 忍不住心中泛起的柔情,他倾身凑近,快靠近时,戚年不自觉地闭上眼,感觉到他柔软的唇落在她的眼皮上,轻轻地一吻,又顺着她的鼻梁落下去,亲了亲她轻轻咬着的嘴唇。 “很高兴,你这么信任我,愿意把以后漫长的人生都交给我。”他抵着她的额头,看她清澈的眼底那波动的情绪和绯红的脸颊,想起初见时她被七宝惊吓到时那无辜的眼神,以及后来每次被他拒绝后那种泫然欲泣又故作坚强的表情,那满溢出来的笑意都有些控制不住。 “我……”戚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我能不能问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 她只记得过年的时候分开,再一起去北巷古城的时候,他的态度就有了转变,可他从未说起过,她也小心翼翼地不敢问。 “不记得了。”他下巴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发,认真地思索着,“不知道是哪个不经意的时候……” 戚年“哦”了声,心里却忍不住甜。 不知不觉喜欢她了吗?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她摸着手指上刚被他戴上的戒指,感觉有暖暖的情丝细细环绕着她的心口,把她整颗心都拉扯得格外柔软。 唯有此刻,她格外得庆幸。 从遇见开始的每一次,她都没有错过他。 隔天上午十点,戚年和叶长安签了版权合同,正式开始合作,除了影视版权之外,叶长安又单独准备了一份经纪合约。 这份合同是今早刚拟定的草约,叶长安成名之初就签署过一份经纪合约,性质就和明星的经纪人差不多,有一个专业的经纪人打理各项版权,帮助处理工作事宜。 如果戚年有全职的打算,这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选择。 戚年从未对自己的漫画生涯做过规划,支撑她站起来走到至今的理由已经没有了,而下半年她就将面临实习就业的选择,留给“小世界”的空余时间被挤压,她还没有想好,这条路是否要继续走下去。 大概是看穿了戚年的想法,叶长安边挽起长发边谈道:“大学的时候,我的时间很充裕。在别人还不谙世事的时候,我已经小有成就。等一踏入社会,身边的人还在忙碌庸扰何去何从的时候,我已经比她们先登上了台阶。 “现实生活的工作很难和这份职业相兼顾,我曾经也投过简历工作了一段时间,但我本性不太适合那种快节奏的工作生活,三个月后刚可以转正我就离职全职写文了。” 叶长安挽好长发,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所有的选择都是在尝试后做出的,不用急着把你心里的回答告诉我。也许你更适合朝九晚五的工作,也许你也可以试着两者兼顾,出于对你自己意愿的尊重,等想好之后再联系我吧。这期间有任何工作问题,我会联系你。” 话落,她抬腕看了眼时间,推开椅子起身,“我要去等阿哲一起吃午饭了,一起吧?” 要、要一起吗? 没等戚年纠结出结果来,叶长安已经兀自替她决定了:“一起吧,正好提前认识下导演,下次开策划会就不用特意介绍了。” 叶长安说的导演……就是她的先生沈默哲。沈默哲是娱乐圈内当红的一线大腕,这些年渐渐开始转幕后,做过投资也做过出品,第一次下水执导就抱回了一座小金奖。 戚年想了想,问:“那我可以再带一个人吗?” 叶长安是知道戚年是一个人来的b市,就连酒店的房间都是她订下的单人房,哪来的第二个人? 当下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签合同时眼角余光瞄到的戒指,看到时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定神看了眼,当下就有了答案:“可以啊,正好都认识。” 昨晚太晚,好吧,这不是理由。反正昨晚,戚年留宿在纪言信的房里,大约是太兴奋,将近凌晨三点才睡着。这期间,翻个身,起来喝口水……吵得纪言信也没能睡好。 直到戚年困得没精力了,饶是精神再亢奋,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不过,纪言信向来浅眠,被吵醒后,再没能睡着。等九点叫醒戚年去签合同后这才重新睡下……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按了两遍门铃,才等到纪言信来开门。 刚洗过澡,上身的白衬衣只随意系了中间两颗纽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头发半湿,他正用毛巾随意地擦着,那袖口顺着他高举着手的动作滑至手肘,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 戚年默默地吞了口口水,强迫自己移开眼,刚对上他的视线,脸禁不住一红,手足无措起来。 见她杵在门口不进来,纪言信弯腰靠近她,目光和她平视,刚清醒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厚重的磁性,低声问她:“不进来?” 戚年这才想起她过来的目的,咬了咬下唇,暗骂了一句沉迷美色没出息。抬起头时,格外神采奕奕地询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一起去? 纪言信挑眉,敏锐地察觉出她的“一起”里面不止包括他。他擦头发的动作微顿了顿,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房间,反手关上门的同时一步逼近把她逼退两步直抵在门后,轻轻松松地双手一撑,把她圈在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骤然靠近的身体,那强烈的属于他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顷刻间把她围困在他的双手之间,动弹不得。 虽然……总时不时地被突袭,可总也没习惯…… 很满意地看到她的耳圈又开始泛红,纪言信把手里的毛巾顺手丢在进门的架子上,低头轻咬了一口她的下唇以示惩罚,这才含糊着问她:“还有谁?” “叶长安……”戚年被他咬疼了,嘶嘶地吸了两口气,想去捂嘴又不敢,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那湿漉漉的,泛着水光的眼睛直看得纪言信心软,轻轻地覆上去吮了一口,“一大早是谁让我带她去顶楼吃大餐的?” “……”戚年一脸蒙。 谁?她?什么时候? 纪言信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撑在她身侧的右手落下来,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肩膀,无力地叹了口气,“就知道你刚睡醒的话不能听。” 话落,他站直身体,沿着她肩膀落下来的手握住她的放在自己的胸口,“扣好就可以出门了。” 蓦然碰到他温热的体温,戚年嗖的一下缩回手,“扣……扣纽扣?” 纪言信无声地用眼神询问:“哪里有问题吗?” 戚年摇头,颤颤巍巍伸出手的同时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不怕我把你衣服脱了吗?” 纪言信低头侧耳,只来得及听到后小半句,低低笑了两声,抬手捏了一下她柔软滚烫的耳朵,“脱了试试。” 那轻轻摩挲揉捏的动作缓慢得让戚年几乎能感觉到他微凉的指腹,她连头也不敢抬,抿了抿唇,尽量忽略耳朵上越来越磨人的轻捻慢揉,老老实实地把他没扣上的纽扣扣上。 可偏偏他时轻时重的力道,充满了暗示性。等戚年从下往上扣到最后第二颗时,他不知何时已经低下头,那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格外清晰。 耳根子的红已经开始蔓延到脸颊,戚年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等和他对视又低下头,瞄着他线条性感的锁骨,默默地在心底轻声念:“要冷静,冷静,冷静……” 然后…… 一只手扶上了她的后颈,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还没好,发什么呆?” 戚年一个哆嗦,往衣领上最后一颗纽扣睨了眼,抬手去捏住光滑又精致的金色纽扣。还未等她把领口拉紧,他已经低下头来,沿着她的额头一路吻下来。 温柔地一点一点吻下来,覆上她的唇角前,含糊地嘀咕了一声:“改签吧,我们今晚就回去,好不好?” 一起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的一点。 回z市的机票改签成功,原本和周欣欣定在今晚的会议临时改期,就下午,在蔓草的小会议室开。 昨晚发生的事,戚年自己也有些自顾不暇。等坐在了会议室里,听周欣欣说起,才知道重压之下,路清舞已经删光了所有的微博,可依旧拒不回应。 荣品文化今早迫于压力,已经用官微发表了申明,表示这件事荣品也是受害者,现已辞退肖黎黎,并追究路清舞的违约行为,要求赔偿。 除此之外,之前周欣欣在漫绘上整理归纳的“路清舞抄袭”,终于得到重视,被漫友翻出来一一审对,网上追究责任的声音,铺天盖地。 而这一次会议的内容,就是戚年要不要起诉。蔓草作为戚年的老东家,这一次自然是鼎力支持,追究路清舞的侵权行为。 戚年沉默了很久,久到周欣欣都以为她要被圣母附体决定原谅路清舞时,她才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道:“为什么不?” 她把握在手心里良久的手机推到周欣欣的面前,哑声道:“路清舞给我发信息了。” 从一个小时前,间断地一直在给她发短信,从起初的不知悔改地威胁放狠话,到现在的低声求饶,求她放过……路清舞已经把她的尊严彻底踩在了脚底下。 知道错了又怎么样?总要有人对她这四年来负责。 更何况,她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触犯了她的底线,她为什么要去原谅这样一个人? 周欣欣看完气得嘴都要歪了,格外庆幸戚年依旧保持着理智,“讲真的,她要是道个歉你就收手了,我真跟你绝交。” 戚年沉默。 她又不是傻,更何况,路清舞伤害了她最爱的人,差一点……差一点她就以为,她要失去他了。 会议结束后,会议室只留了整理笔记的周欣欣和在等纪言信的戚年。 周欣欣整理着整理着,用笔帽杵着眉心问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你纪老师在这里面下了多少功夫?” 戚年咬着纸杯,紧盯着共享位置里越来越近的箭头指标,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他没说,就告诉我……”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暖意未退的夕阳余光里,纪言信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朝她勾了勾手指,“我们回家了。” 第31章 未尽的情话说给你听 路清舞事件的后续影响还在不断地扩大,有叶长安的加入,这件事的影响力已经超乎了戚年的预估,变得有些不可控起来。 由她挑起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不再单单属于她,那些有关维护版权、强调版权意识的声音正在每个城市的角落里一一响起。 从b市回家后,戚年这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的行为受到了戚爸戚妈严肃的批评。要不是纪言信提前帮她打过掩护,戚年觉得……以戚爸最近一点就着的脾气,就差没用皮带抽她了。 z大论坛贴吧的帖子因为第一时间申诉,删帖及时,并没有在z大的校园内引起大风波。但事关纪言信,又是师生恋的敏感性话题,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依旧没有停息。 在家又自修了一个星期后,今天是戚年回校上课的第一天。 昨天被告知假期已进入倒计时后,戚年就陷入了恐慌,晚饭也吃不下,龟缩在被子里蒙头大睡。 纪言信接到戚爸电话时,正在去戚年家的路上,他就猜到这只小鸵鸟一定会逃避现实。 戚年闷在被窝里看漫画,一下午都在吐槽现在标签爆笑的漫画到底有多少水分…… 天色渐暗,安静的房间里,开门的声音便格外清晰,戚年竖耳听了听,把被角压紧,闷闷地出声:“妈,我真的不饿,不用管我……” “不用管你?”纪言信反手关上门,看手忙脚乱地缠着被子滚到床里侧依旧不露头的戚年,微挑了下眉,走到床边,“自己过来还是我把你抓过来?” 那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那隐约的威胁声无疑让戚年听得背脊一麻,纠结了没三秒就乖乖举手投降,“你去把灯关掉。” “我没开。”纪言信在床边坐下,借着窗外不甚清晰的光看了眼探出脑袋来的戚年,张开手,“过来抱抱。” 丝毫没有犹豫,戚年三两下从被子里钻出来,扎进他的怀里,在被窝里拱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挨着他的颈侧,微微有些痒。 纪言信闭了闭眼,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结果还怕去上学?” “没有。”戚年闷闷地回应了一声,仰头看他。 “出息。”纪言信轻斥了一声,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我还没吃饭,跟我回去吃?” 戚年把脑袋埋回纪言信的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纪言信还在想要怎么哄她回家时,她低低地笑了两声,问:“我爸会不会觉得他哄了我半天还没你一句话好用,恼羞成怒等会儿把门反锁了不让我回家?” “那就睡我那儿。”纪言信捏了捏她柔软的后颈,低头,附耳轻语,“我家别的没有,就是床多。” 他一句话,就把戚年调戏得头昏脑热,半天不敢抬起头来。 等戚年换过衣服,脸红红地跟纪言信出门时,戚爸唉声叹气地把报纸折了几折,很是心塞地嘟囔了句:“女大不中留。” 又哄又劝的结果不如男朋友一句话有用,等会儿就把保险栓插上,不让她进门! 在超市买了食材,纪言信亲自下厨给戚年做了一桌吃的,盯着她吃了一碗饭,这才挥挥手,示意她和七宝去客厅里待着。 等他收拾好厨房,这才一起出门遛七宝。 z市这几天的天气很好,温度也始终保持在二十度以上,难得的温度适宜,但对于依旧一身“皮草”的七宝而言,委实不是值得它高兴的事。 刚走到附近的露天体育场,七宝就已经吐着舌头,气喘吁吁。 体育场除了他们,并没有人。纪言信松了七宝的牵引绳,让它自己去玩一会儿,转头看到正四处张望的戚年时,问道:“陪我走一圈?” 戚年当然没有异议,乖乖地被他牵着了手,沿着跑道缓缓地走着。 上了一天的课,有些累,就这么沉默着走了半圈,纪言信才开口道:“后天我爸妈回来了。” 戚年正闷头数步数,闻言,反应迟钝了几秒才“哦”了声。 从b市回来的那晚,纪言信就和她提过,尽快安排双方的家长见个面,把婚期定下来。 怕她觉得太快,他还补充了句:“定了婚期先领结婚证,婚礼慢慢准备,孩子也不急着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 一句“你在我身边就可以”,让戚年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晕着就答应下来。现在听他说他的父母后天就回来了,这才开始有紧张的情绪,“这么快?” “他们很着急。”纪言信低笑了声,打趣道,“尤其我妈,很担心时间拖得太长,我这种沉默寡言只有皮相的人会被你甩掉。” 戚年在纪秋的科普下已经详细地了解过纪言信的妈妈,听说是个雷厉风行又性格很独特的女强人,相比较严肃的纪爸,她作为小辈和纪言信的妈妈几乎没有代沟。 能这么说纪言信的,除了纪妈妈,估计也没谁了……作为z大所有女生的少女梦,纪言信会被甩……真的是闻所未闻。 “不信?”纪言信低头看了她一眼,慢了脚步,沉吟道:“那大概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戚年的脚步一顿,抬起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纪言信也停下脚步,低头和她对视,他的眼睛深邃幽暗,在有些昏暗的跑道上,清透得格外迷人。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这句话由他说给她听,她便真的相信自己在他的眼里是有这么好的,好到他也为之欣赏,为之着迷。 戚年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角揉了揉,直揉得边缘都打起了卷,她刚抬头想说些什么。 他温暖的手心覆上她的后颈,低下头,悄无声息地吻上来。 很温柔的一个吻,耐心地等着她适应,那温软的唇轻轻地吮着她的,不经意的一点触碰都格外引人心神荡漾。 那一点灯光下,他的脸被光晕衬得格外柔和。戚年看着看着,就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了,柔软得不可思议。 如果没有当初的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她不会知道她现在能够拥有什么。 察觉到戚年的手环上来,纪言信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格外贴近的距离里,他清澈的眼底就铺展在她的面前让她能够一览无遗。 那炽烈的、燃烧的、无法平息的所有情绪,都是因为她。 “看见了?”他问。 那低沉的声音混在夜风里,透着股轻柔低迷的蛊惑,“想要你。” 明明不是什么正经的话,他的表情却格外正派,正派到让你觉得……想歪了都是你的错…… 也偏偏是这种话,最直接、最撩人。 戚年满脑子跟3d立体混响一样,一直盘旋回响着:“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 然后唰的一下,戚年在瞬间……成功地把自己煮熟了。 两天后,盛远酒店。 有了上一次见家长的经验,戚年这一次驾轻就熟,乖巧礼貌地和长辈一一打过招呼。 纪爸爸比纪秋给她看的照片更加年轻,不知道是不是在商场上多年拼杀的原因,身上除了干练利落的气势还有种杀伐果断,不可轻易靠近的气场。 那种疏离感还真的是和纪言信一模一样……哪有纪秋说的亲和力十足? 至于纪妈妈,是很标准的东方美女,面容精致,带着很优雅的古典美,举手投足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 比起纪荣,纪妈妈明显善谈很多,从z市的物价到老公的厨艺,再到两个小孩的成长轨迹……不像是马上要做亲家的人,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一顿饭吃完,还是纪荣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两个女人的话家常,先支走纪言信带戚年去酒店的花园,这才切入主题。 估计要谈不少时间,纪言信干脆带戚年去酒店隔壁的商场,原本是想找个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意外地,发现了一家游戏厅。 时间虽然有些晚了,但游戏厅里却格外热闹。 看小姑娘跃跃欲试的表情,纪言信径直在前台换了游戏币,把沉甸甸的小竹筐递到她面前:“想玩什么?” 真是…… 男友力要冲出地球了好吗…… 于是,戚年四处看了眼,很没出息地选择了最角落里的娃娃机。 每颗少女心里大概都有男生能把橱窗里的娃娃抓出来送给自己的情怀的吧?戚年就有过。那时候她最羡慕的,就是刘夏趴在娃娃机前指着里面的娃娃对李越说“我想要这个这个”时,李越都能从娃娃机里把刘夏要的娃娃抓给她。 不过…… 戚年瞄了眼明显没什么兴趣的纪言信,搓了搓手,“算了,自己来吧!” 用掉二十块钱后…… 戚年气鼓鼓地瞪着再次抓空的夹子,一脑袋抵到透明箱面,咚的一声,疼得龇牙咧嘴。刚抬起头来,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手心贴住她的额头往后一带,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纪言信圈着她,双手环在她的身侧撑在投币箱上,沉了声音:“投币。” 戚年莫名地耳热了一下,乖乖地从竹筐里摸出两块游戏币丢进去,“这个娃娃机不好抓……” 纪言信像是没听见一样,目光在里面的娃娃里转了一圈,问:“你喜欢那个?” 戚年正要回答,才发现他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陈述,显然在旁边已经看到她对那个娃娃情有独钟了。 “这个讲究概率。”纪言信的声线微低,声音在娃娃机的背景音下有些含混不清。 纪言信倾身对角度,他一动,在他怀里的戚年瞬间贴得他更近,那温热的呼吸就在戚年的耳边,强烈得让她无法忽视。 “那个……”戚年舔了舔嘴唇,刚要转头,贴着他袖口的手被纪言信握住,抬手压在了按钮下。 还没出口的话瞬间被戚年抛之脑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夹子落下去,分毫不差地扣住了娃娃的腰身,然后……稳稳地、稳稳地夹了起来! 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在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时候兴奋地整张脸都开始绯红起来,“抓到了!抓到了!” 还真是……很好哄。 纪言信扬了扬眉,松开她,弯腰从洞口拎出那个粉蓝色的叮当猫递给她。就在戚年握住叮当猫一只手的同时,他也牢牢地抓紧了叮当猫的另一只手。 戚年诧异地抬眼看着他,“不是送给我的吗?” 纪言信也看着她,沉静的眼神里晕开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问道:“我想你,我愿意后面那三个字是什么?” 戚年简直目瞪口呆…… 一个娃娃就要换那句“我爱你”吗! “不说?”纪言信也不着急,倾身和她平视,“那再给你一个选择,亲我一口。” 耍、耍流氓! 那么多人,亲一口……更为难啊! 明显看出戚年的为难,纪言信凑到她面前,那微低的声音里有着动听的蛊惑:“它就在你面前,只要你说三个字就能拿走它,是不是很公平?” ……公平吗? 但不管公平不公平,戚年已经明显觉得有不少视线聚焦了过来,更明显的是,纪言信丝毫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她涨红了脸,酝酿了会儿,心跳膨胀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似乎还能感觉到瞬间加快的血液流动速度。 舔了舔唇,戚年抬起眼,声音虽小却格外坚定:“我爱你。” “很爱你。” 意外地,比他预料之中的更动听。 纪言信接到纪妈的电话,带戚年回去,显然是相谈甚欢,房间里的气氛和乐融融,出奇的和谐。 纪言信对此丝毫没有意外,毕竟从知道他谈了个小女朋友开始,纪家几位大家长都是一副“喜大普奔”的表情,生怕他半路又出什么幺蛾子把小女朋友吓跑了。 他牵着戚年坐下,看她红着耳朵尖一声不吭的样子,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地弯了弯唇,递了杯温烫的水果茶给她。 看她乖顺地接过去,抿一小口偷看他一眼的小动作,莫名觉得心口一热,总觉得今晚的戚年格外招人喜欢。 纪妈不动声色地把两个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满怀欣慰,知道用娃娃哄姑娘欢心,还不算太没救…… 又坐了片刻,时间也不早了,纪妈约了戚妈明天一起逛街后,正式道别。 回去的路上,戚妈有些感慨地看了戚年半晌,才转头和戚爸说道:“感觉我们家戚年上学捣蛋被请家长的事还没过去多久,这一转眼就要结婚了。” 戚爸也是一声轻笑,“戚年喜欢就好。” 戚年从刚才起就一直沉浸在有些别扭的情绪里,突然听到戚爸这一声感叹,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这种情绪来得又快又猛烈,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刚才在听说六月领证,婚期定在十月的时候还丝毫没有感觉,可就是这一刻,感觉自己的余生正被从小陪伴她长大的父母慎重又严肃地交托给另一个人。 就这么忽然地觉得“长大”这个词里,还有太多,她还没去经历的感悟。 纪爸纪妈常年在国外,往年只有清明节、中秋节和春节才会回国。后来纪老爷子的身体状态不乐观起来,春节通常都把老爷子接到美国一起过,鲜有像这次一样,停留一个多月之久。 五月末的z市,日光淡薄沉静,天空湛蓝得像是纳木错的湖水,清透沉澈。 昨夜刚下过雨,空气中湿漉的水汽厚重,迎面而来的风已经带上了些许暖意,拂面时有说不出的温润舒适。 纪言信下了课去接戚年时,她刚从学校不远处的甜品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正透过纸盒透明的遮挡去看里面的蛋糕。 纪言信降下车窗,扬声叫她的名字:“戚年。” 戚年循声抬头,立刻扬了笑,快步走到他的车旁。有不少z大的学生认出两个人来,脚步都不由放慢了些,纷纷侧目。 相比较一个月前的不适应,戚年现在已经能够很坦然地面对这些目光,丝毫没有在意,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献宝似的把手里的奶酪蛋糕递给他看,“我自己做的。” 纪言信配合地看了几眼,言简意赅地夸了句:“还不错。” 得了表扬,戚年脸上的笑意更甚,小心地把蛋糕放在脚边,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去接纪秋吗?” “邵醉顺路去接了。”纪言信瞄了眼时间,淡声道,“我们直接过去。” 纪言信的爸妈明天要先回美国,正好又是周五,大家都休假,就全部叫上一起吃顿饭。 纪爸纪妈住在纪家,纪言信也很少再回公寓,带着七宝住回了纪家的老宅。以至于,三不五时就被纪言信带回来吃顿饭,这个月下来早已经是纪家的常客了。 纪秋眼看着就要升高三,这段时间忙得昏天暗地不可开交,连带着戚年想见到她还得通过纪言信提前预约。 高二下半学期,纪秋的手机被没收,还是前段时间刚知道戚年出了那么大的事,知道这次是路清舞倒了大霉,缠着戚年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得知路清舞如今一败涂地,还身陷各类官司中,被各大出版社拉入黑名单永不合作之后,乐得直在沙发上打滚,一不小心掉下来,还压到了七宝的尾巴,吓得七宝一天之内再没敢靠近她。 说起路清舞现在的遭遇,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各大书店、网站有关路清舞的作品都已经下架,搜索栏搜索路清舞皆是“无此类商品”。 荣品文化起诉路清舞违约,胜诉,路清舞如今除了身败名裂,还背负了一身的违约金,光是要赔给荣品文化的违约金就高达六十万,更遑论其他出版商和影视公司。 听说路清舞和荣品文化的合约结束后是打算自己成立一家工作室的,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如今圈内,谁都不愿意再和路清舞的名字扯上关系。 之前抱路清舞大腿的,不是拒不承认就是翻脸表示和路清舞并不熟,更有甚者,到处曝光路清舞的聊天记录,以曝出路清舞的恶劣人品来求得关注。 周欣欣刚开始还会把和她有关的相关截图发给她看,无外乎就是路清舞到处贬低戚年,顺便抹黑一把,这也是戚年勤勤恳恳那么多年,在圈内的人缘却并不怎么好的原因。 但久而久之,发现戚年并不在意这些,也就懒得再贴给她添堵了。 与此同时,是戚年的身价一路上涨。 《美人宜修》交稿后,蔓草一路加紧制作,今天正好是《美人宜修》开放预售的日期。而一个月后新书上市,《美人宜修》的签售会也将在国内多个城市正式开始。 吃过饭,纪妈收拾厨房,戚年打下手。 这段时间相处,戚年从对“婆婆”下意识的恐惧到如今了解纪妈真的是个心态特别年轻亲和力十足的人,花了足足一个月。 相比较纪言信而言……纪家的所有人都比他更有意思。 比如纪言信的爸爸纪荣,会冷不丁冒出个冷笑话…… 比如纪老爷子,没表情的时候看着严肃,一说话带点地方口音,笑起来更是和蔼可亲。 再比如纪妈,经常跟她讨论怎么穿衣怎么搭配,哦,更可怕的是……还和她一起追韩剧…… 纪妈接过戚年最后冲洗过的碗碟收进柜子里,突然感慨了一句:“我觉得我养了将近三十年的儿子,最让我有成就感的事却是他给我找你给我当儿媳妇。” 戚年忍不住憨憨地笑了两声,“阿姨你是不是跟我妈在一起久了,怎么说话都一样?我妈前几天还说我这棵白菜拱了……呃。” 原话当然是“戚年这棵白菜竟然拱了言信这头猪”,但当时戚年听的时候也没觉得奇怪啊,怎么当着纪妈说出来的时候就那么不妥当呢…… 戚年的话还没说完,但显然,纪妈已经了解了她的意思,顿时笑了起来,“还真是这样。” 笑了片刻,纪妈又正经起来,这一次是看着戚年的眼睛,很清晰地传达了一句话给她:“言信成年以后我就很担心他,不是未来的路,无论他选择什么职业我和他爸都不担心他不能胜任。他沉默寡言,除了皮相真的没哪点讨女孩子喜欢的……” 戚年听得默默发囧…… 阿姨说的纪言信和她认识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纪言信除了皮相,还有很多特别特别特别……招女孩子喜欢的地方好不好? “我和言信的爸爸常年在外,也很少能够参与他的生活,从小到大,言信都是自己拿捏主意的人。等我发现对他缺失太多的时候,已经无法弥补了。难得见他有这么喜欢的女孩,我也只想对你更好一点,毕竟以后的路上,和他一起走完的人是你。” 叮咚作响的水流声里,纪妈的声音平添了一丝无能为力的寂寥,然后,她看着戚年的眼神,依旧沉静,“言信就拜托你了。” 戚年捧着托盘出来,纪言信起身帮她,看她垂着眼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微蹙了一下眉,径直带她去房间说话。 眼看着没多久就要领证了,戚年现在都不敢和纪言信独处太久。房门一关上,她浑身的神经就立刻警醒,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贴上门,打着哈哈道:“我跟纪秋约好了陪她……” 纪言信“嗯”了声打断她,“妈跟你说什么了?” 戚年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和他对视,“没说什么啊……”也的确是没说什么。 纪言信认真地辨了辨她的神色,确信是真的没说什么,干脆在沙发上坐下来,朝她招招手,“过来。” 戚年不动。 自从前段时间送她回家,差点在车上把她给办了之后,戚年就一直心有余悸…… 纪言信按了按眉尾,哑声重复道:“过来。” 戚年这才挪了两步过去,依旧站得离他远远的。 某人的耐心终于全失,起身,几步上前逮住人,拦腰抱起,迈着长腿,推开落地门,把她放在阳台的栏杆上。 毫无防护措施下,戚年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腕,吓得脸色发白,“纪、纪言信。” “怕了?”他问得云淡风轻,撑在栏杆上的手却绕到她的身后环住她的后背,轻轻一压把她抱进怀里,“那靠近我。” 戚年哪敢有异议,整个跟树袋熊一样环住他,声音还有些抖:“我什么时候能下来?” “听。”纪言信轻捏了一下她的后颈,感觉她柔软地偎依着自己,刚才突然而起的烦躁瞬间被她抚平。 纪言信的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的钟声缓缓传来,悠远又厚重,那声音像是与光同行,绵长得如同旷古之音。 “附近有个老钟楼。”纪言信解释道,“最近一直睡在家里,每天醒来时,正好是七声钟响,就忍不住想起你……” 他顿了顿,轻声补充了一句:“就想带你来听听。” 黑沉的夜幕下,他的声音清润又磁性,缠绕在她的耳边,就像是那沉静的钟声一样,一路到了她的心里,余音不绝。 只是听到了和你有关的,就想带你来听一听。 他总说自己没有多少浪漫,可就是这些不经意的举动,已然是她最想要的爱情。 一个月后。 z市,《美人宜修》的签售会。 场上有一位特殊嘉宾,正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大约是觉得太无聊,咬了一会儿绳结,七宝就兴致缺缺地想要引起戚年的注意。 通常都是装作不经意地抬起爪子按住戚年的手腕,或者把脑袋蹭过去,毛茸茸地蹭蹭她。等戚年签完一本,抬起有些酸胀的手腕揉揉它的脑袋,它又立刻心满意足地去玩它的玩具。 戚年觉得……自己应该是史上第一个签售会还带着金毛的? 周欣欣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助手的职责,全程都在关心七宝,“七宝是不是饿了?”“七宝是不是觉得无聊了?”“我七宝没人陪着玩好可怜……” 戚年起先还认真回答,到最后都懒得回应,她把签好的书合起递给面前红着脸的女孩,伸出手和她握了握,低声道谢:“谢谢。” 纪言信下了课来接她,沿着这长长的队伍还没走几步,正努力卖萌赢火腿肠吃的大金毛突然一个打滚坐起来,鼻子耸动着嗅了嗅。 戚年还没察觉异样,它已经迅猛地从桌子上一跃而下,那金色的长毛被风吹至身后,威风凛凛。 它这一动,戚年被吓了一跳,整齐的队伍也开始发出躁动。戚年刚站起,只见七宝金黄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飞快地往前跑去,肉垫在大理石经过的声音清晰又厚重,像马蹄,远远地传了过来。 纪言信被七宝猛烈的冲势冲得往后退了一步,才扶住一跃而上扑过来求拥抱的大狗,他抬手轻揉了一下七宝松软的耳朵,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 它也是这样嗅觉灵敏又毫无预兆地扑向了戚年,把她带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恍惚间似有所觉,他抬起头,远远地看了眼站在灯光下的戚年。 一如初见时,他的身姿挺拔,身形修长,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却足以让戚年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他的眉眼里似藏着北极的冰雪,而如今,那里的冰雪融化,早已温暖如春。 “曾经有人问过我,画过那么多完美的男神,七崽你理想中的男神是什么样的?” 我现在好像可以回答了:“他从来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模样,可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是他。” 第32章 番外一:喵呜,领证前一天 领证的前一天。 午时电闪雷鸣后,一整个下午都淅淅沥沥地下着雨。z市的天空像是整个都压了下来,低得像是伸手就能碰到云雾。 戚年还在整理文稿,被她压在文件下的手机嗡鸣着响起。她探手,边接起手机,边把文稿放进柜子里,手忙脚乱中,手背被撞红了一大片,疼得她嘶嘶地倒抽了几口凉气。 纪言信正捏着七宝的下颚检查它的牙齿,听到电话另一端杂乱的声音,蹙眉问道:“怎么了?” “撞到手背了。”戚年轻吐了一口气,问,“七宝怎么样?” “刚打完针到家。”纪言信松开手,轻拍了拍七宝的脑袋示意它自己去玩,转身拎起车钥匙准备出门,“你不用担心,七宝没事。” 七宝从昨天开始变得无精打采,最爱的湿粮也不吃,酸奶舔了几口就郁郁寡欢地把下巴搁在戚年的腿上,无声地凝视她,那湿漉漉的眼神看得戚年心疼得不行。 纪言信一整天都在学校里,等晚上回来见七宝的状态依旧没有好转,今天下午赶紧把它送进了宠物医院。 戚年担心了一整天,听纪言信说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嘀咕道:“我还以为它知道我们明天要领证,在伤心你要终结单身生涯了。” 纪言信信步迈进电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反问:“我记得我结束单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不一样啊。”戚年整理完办公桌,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继续道,“这次可是国际级别的认证,证领了可就无力回天了。” 无力回天…… 纪言信微挑了挑眉,对她乱用成语的行为不置可否。 挂断电话后,戚年看着渐渐有增大趋势的雨幕,十指捂着脸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领证……” 从当初见过双方父母敲定婚期,戚年就一直处在虚虚实实的境地里,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之前被他连番拒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眨眼……就要领证结婚了。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肩头突然被拍了一下,同办公室的实习生拎起包边走边问:“戚年,下班了,一起走吧。” 戚年摇摇头说:“没带伞,等人接。” 实习生的眼珠一转,“男朋友?” 她的声音不小,话音一落,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来。 戚年羞得老脸一红,点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这家公司是叶长安的,戚年过来实习,来报到当天,她二次元的身份就被揭露得彻底,丝毫没有隐藏的余地。 想当然地,在对大神的实习日常失去好奇以后,大家便开始对大神的男朋友感兴趣了。戚年有位又帅又多金的z大生化院教授男朋友的事,自然勾得办公室里这帮小妖精们垂涎欲滴,天天想着见真人一面。 别说纪言信不喜欢这种场面,戚年也不乐意把纪言信放在狼堆里,所以她便把纪言信藏得严严实实,想着总有那么一天,她们就没好奇心了。可当公司门口的避雨队伍越来越壮大时,戚年终于发觉……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么离谱了。 她悄悄给纪言信发短信:“你等会儿到了别下车,我会跑过去的。” 发完,她又快速地补充一条:“公司门口已经被一群要围观你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了。” 刚显示发送成功,嘀一声汽车喇叭响,纪言信的车缓缓地停在了公司的门口。 戚年顿时一阵头皮发麻,还未等她做出什么应急反应,车门被推开,纪言信撑着伞迈下车,反手关上车门时,隔着重重雨帘看了她一眼。 很寻常的一眼,却像是蓦然击中了戚年的心口,酥麻得她挪不开眼。 纪言信几步绕过车头走上来,无视身后或打量或探究的眼神,伞微倾,牵住她,“刚给我发什么了?还没来得及看。” 戚年已经感受到身后那骤然空寂的气氛,被他在众目睽睽下牵着手,耳朵一下子红了个彻底,刚对上他幽邃的双眸,就跟哑了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她连和大家告别都忘了,只记得下台阶时,被他轻搂住腰跨过积水的水坑,然后就被塞进了车里。 初夏的雨还有些凉,戚年抖了抖,等他坐进来,呜咽了一声,凑过去抱他的手臂,“我让你别下车,我们办公室那帮小妖精都想看你。” “嗯?”纪言信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像是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握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眼,“哪里撞着了?” 戚年都快忘了自己撞着手背的事,被他握住撞青了的地方,刚嘶了一声,他已经极快地松了力道,就着昏薄的日光看了眼她的手背,“幸好你不是我学生,天天做实验,碰到就是化学试剂。” 戚年一脸委屈,“你无视我刚才的话。” 纪言信已经松开手,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闻言,淡声问了句:“不想纪言信被看到,还是不想戚年的纪言信被看到?” 戚年并不怎么灵活的脑袋蒙了一下,刚褪下热度的耳朵又默默地热了起来。 她揉着自己的袖口,低不可闻地回答:“当然是……戚年的纪言信。” 于是,好好的一个问题……三两下就被纪老师换成了一道撩妹用的选择题…… 吃过饭,两人窝在书房里。 这几乎是他们平时相处的常态,在书房里各忙各的,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再送戚年回家。平淡的相处,总会让戚年有种他们其实在一起已经很久很久了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明天就要领证的缘故,戚年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到了晚上和他独处时,这种心慌气短的感觉越发明显。 一走神……整个书房里除了纪言信最好看以外,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吸引她的东西。 连连被盯了十几分钟,纪言信终于从电脑前分来眼神,直接扫向遮遮掩掩的戚年,“有事?” 被逮了个正着的戚年立刻摇头,一脸淡定地回应:“我在思考问题。” 纪言信懒得就这个问题继续追究,没作声,继续忙手上的工作。 时间嘀嗒嘀嗒地走过去…… 纪言信忽然低叹了声,目光直直地锁住正欲躲开视线的戚年,招招手,“过来。” 再次被抓包的戚年挠挠头,耷拉下脑袋把眼睛捂起来,“不看了不看了,真的不看了。” 纪言信推开椅子站起身,几步走到她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没等戚年反应过来,他已经屈膝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和她一样坐在地板上。 他低着头,看了眼她手里只翻了几页的书,手指夹住书脊,从她的手里抽出来,随意地翻了几页顺手就丢在了一边。 然后就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那眼神看得戚年发慌。 憋了没一会儿,戚年就忍不住飘忽了视线,没什么底气地问:“是不是我打扰你了?” “嗯。”他低应了一声,还没等她为这个答案做出任何反应,他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你看了我那么久,我不看回来总觉得亏了些。” 话落,他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那沉静的眼眸里映着她呆呆的脸,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心不在焉了一整晚,为谁?” 戚年唔了声,摇头,然后摇着摇着脸颊可疑地泛起红来。 真是有点什么都藏不住。 纪言信用指腹摩挲了下她柔软的皮肤,温和了语气,“为领证的事?” 在遇见戚年以前,纪言信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够这么耐心地去哄一个女孩。但遇见戚年之后,他觉得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和戚年挨着边,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 “逢年过节问你有什么愿望,你都能不害臊地说嫁给我当纪太太,真要结婚就不敢了?”纪言信眯着眼打量了她一眼,眼底幽深的光似宝石,光华潋滟,看得戚年呼吸一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喊口号和实际行动……能一样吗? 见她不回答,纪言信转手轻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凑近,“拒绝沟通,还是恼羞成怒了?” 戚年立刻摇头,小声否认,“我好像就是高兴过头了……” “骗子。”纪言信低眸看了眼她因为紧张而微抿的唇,声音忽然就哑了几分,“你高兴的时候会这样。” 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蹭了一下,看她睁圆了眼,然后毫不客气地轻吮住她的下唇。捏着她下巴的手实在方便,微微一重,便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缠住了她软软的小舌头。 突然的亲近,让戚年的呼吸都有些发紧,下意识地抬手拽住纪言信捏着她下巴那只手的袖口。还未等她适应这种呼吸相闻的距离,他原本撑在地板上的手揽住她的腰,不动声色间已经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锁住。 “最近很忙。”他微微退离几分,低眸看着她,格外专注,“但并不代表我没发现你的异常。” 说完这句,他刚才还有些沉的呼吸轻缓了些,带了几分笑意直接点明,“遇到事情总想着躲避,当初是怎么有勇气来追我的?” 戚年被他吻得呼吸不稳,慌乱着眼神看着他,那眼底的水光亮得像是一个透亮的湖泊,倒映着整片星空,璀璨动人。 纪言信喉结轻滚,张嘴咬住她,声音含糊,“别这么看着我。” 戚年立刻乖乖地闭上眼,原本僵着的手环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抱紧,“我有点害怕。” 纪言信轻捏了一下她的后颈,丝毫不意外她的回答。 她所有的情绪早已无一遗漏地被他捕捉,他不说,只是觉得没必要,但现在……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低低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柔,“怕什么?除了纪言信,你还想嫁谁?” 戚年正要回答,便听见他说—— “如果还有适合你的人,那他也叫纪言信。” 第33章 番外二:喵呜,领证了 领完结婚证后。 戚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民政局,抿抿嘴,说:“纪老师,我们结婚了。” 纪言信摸了摸她的头,对她用“纪老师”这个称呼也不在意,轻“嗯”了一声,拉开车门等她坐进去。 戚年看着他绕过车头坐进车内,把还有些烫手的结婚证拿出来又摸了摸,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小雀跃,“结婚了……”还是和纪言信。 纪言信看多了她偶尔冒出来的傻气,弯了弯唇角。 到盛远酒店时,纪言信的父母以及老爷子悉数到场,戚年这边更不用说了。继几个月前商定婚期之后,纪家和戚家又一次围坐一桌。 纪言信下午还有课,等吃过午饭,先行离开去学校,戚年则被老爷子带去东篱山看戏了。 老爷子很喜欢看戏,无论是什么剧目种类,偶尔听着小曲也能哼上一哼,只不过纪家的小辈里没人和他有一样的爱好,通常他戏瘾一犯,只能孤身过来。 现在可不一样了,知道戚年也爱看戏,老爷子每每都爱带上她。去东篱山下的私人会所看完一个剧幕,通常纪言信就会亲自过来接人。 今天到底是特殊的日子,老爷子只点了一曲评弹,听着那温软的小调,微闭了眼低声道:“我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戚年闻言转头看了眼老爷子。 老爷子唇角含笑,双目清明地看着她,“言信带你回来之前,我都还在操心他的人生大事,他第一次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我只是以为他被催相亲催烦了找出来的借口……我们家向来不会太干涉小辈,这也是言信能够为所欲为的一个重要原因。只是这事,我还是操心的。现在尘埃落定,看言信这么宝贝你,我也放心了。” 说来也奇怪,纪家的人无论是谁,似乎都认为纪言信是个薄情冷性的人,不过,就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也的确就像那么一回事。 他对家庭没有太多的依恋,对人待物也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这么多年,除了邵醉以外,似乎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在戚年出现以前,除了七宝,他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 纪老爷子一直以为,良好优渥的生活环境以及太容易得到别人所不能拥有的一切才造就了他寡淡的性子。是以,平日里他常责怪自己没能从小好好教导陪伴纪言信,所以有些担心和歉疚。 戚年静静地听完,眯着眼睛笑得格外餍足。 她和纪言信能够有今天,说起来全靠自己见色起意,也不知道那时候哪来的勇气,竟然真的敢倒追他。可这么一路下来,她丝毫不觉得他薄情冷性。 毕竟,如果他是薄情的人,怎么会看她被拒绝难过的时候,会担心她受到的打击太大,还会对她妥协? 她所知道的纪言信,只是个不爱说的人,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埋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只有用正确的方式,他才会毫不设防地打开来。 而戚年,好像就是那把正确的钥匙。 领证前几天,戚年约了刘夏去万盛溜达,走累了就坐在星巴克里歇脚。刘夏支着下巴看了她半天,一脸不解地问:“纪老师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戚年大受打击的同时,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她很少问纪言信这类问题,也很少缠着他说些情话,往往他一时兴起地撩拨她就足以让她溃不成军。哪怕很多时候,她自己也会有疑问,却从未质疑过他对自己的喜欢。 所以到后来,戚年就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就像她当初遇见纪言信时认定就是他一样,她只是在一个恰好的时机,被他遇见了。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喜欢,所以认定了而已。 纪言信这次来接她时,评弹还没有结束。他没有打扰两个人,只是走到戚年后排的位置坐下来,安静地等着。 直到戚年似有所觉地转过头来,眼里全是惊喜。 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子和她诉了一下午衷肠的缘故,戚年晚上就格外顺从。被他揽在怀里看了会儿夜景,也没有心思捣乱,直到开始发困,纪言信才抱起她回房。 戚年一挨着床,顿时睡意全无。 领证之前,两个人虽然也有亲热,但一直都是点到为止。哪怕有些时候差点刹不住车,他也只是埋在她的颈侧,一声不吭地抱着她。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领证了啊…… 一切都合法了…… 戚年突然觉得……纪言信之前的点到为止,只是为了更好、更合理地榨干她……毕竟以前有戚爸虎视眈眈,哪能尽兴? 纪言信看穿了她的想法,在她身侧的床沿上坐下,曲起的手撑在她的身侧,俯身看向她,“不睡?” ……又是个坑。 戚年一脸悲愤。 大概是她此刻悲壮的表情委实有些好笑,纪言信微偏了头,低低地笑了几声,修长的指尖从她的额前划过,把她落下来的碎发勾回耳后,微低了声音略带蛊惑地开口:“下午和老爷子聊什么了?” 戚年果然跟着被转移了注意力,抱住他的手臂,专注地看着他,“爷爷觉得我是拯救了迷途少年的伟人。” 纪言信不用猜也知道纪老爷子会跟她说些什么,并没有探知的意思,只淡了眉眼看着她,“要不要脸?” 戚年闷闷笑了两声,“其实也没说什么……” “我知道。”纪言信打断她,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他总有些不着边际的担心。” 他低下头来,在她额前吻了吻,俯低了身子看着她,“你呢?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或者是借着这个机会想让我承诺的?” 戚年摇摇头,捧住他的脸看得格外认真,“爷爷夸我了,说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是刚出校园的,懵懂无知的太多了,难得我是一个有自己目标,有自己事业,独立又聪明的人。” 纪言信忍不住勾起唇角,看着她笑,“然后呢?” 他俯下身来,双手撑在了她的两侧,已经密密地把她拢在了自己的身下。戚年却无所觉,双手环在他的颈后,低声回答:“说了很多很多,最后我很不害臊地告诉他,我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小姑娘绕了半天的圈子,就是想从他嘴里套一句“我也喜欢你。” 纪言信只当不知道,挑了眉,故意岔开话题,“蜜月想去哪里?” 戚年气得一口咬住他的下巴,含糊着骂了一句:“坏蛋。”可那语气,却娇软轻柔,更像是在撒娇。 他蓦地低声笑起来,满足了。 情调得差不多了,纪言信懒得再卖关子,轻捏住她的下巴,低头覆上去,吮住她的唇。 柔软,还带了丝酒香,让人欲罢不能。 他有十分的耐心,要把她拆吃入腹。 闷热又暧昧的吻渐渐沿着她的唇线落在了耳垂上,又顺着她的颈线,落在锁骨上。那不安分的手,也从她的衣摆下钻了进来。 戚年浑身都软了下来,只能无助地依附在他的身下,任他为所欲为。 纪言信的呼吸也渐渐重了起来,缠绕在她的耳边,混着她的呼吸,像是一曲缠绵的乐章,听得她面红耳赤。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身压下,那炽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吹拂着,让她也莫名地开始燥热不安,揽着他脖颈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把自己完全送给了他。 屋外,贴着门边睡的七宝突然睁开眼,甩了甩耳朵,爬起来,灰溜溜地睡回了它惯常霸占的沙发。 几经缠绵,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纪言信抬手贴在她汗湿的额前,低哑着声音问:“抱你去洗个澡?” 戚年累得不行,闷头往他怀里钻了钻,面红耳赤,“不要说话。” 纪言信被她缠得紧,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哄道:“有句话还是得说。” 戚年唔了声,还是竖起了耳朵。 他低着头,温热的唇贴着她的耳郭,“我想你,我愿意的后面那句是我爱你。” 傍晚把戚年和老爷子接回来后,他说了一句“我想你”,从超市采购完食材回来做饭时,他说过“我愿意”,这一句“我爱你”显然是预谋已久。 如他当初拐她说“我想你,我愿意,我爱你”一样,他也悉数奉还。 这夜色再缱绻柔和,怕也敌不过他深情如许。 一个男人,怎么能连告白,都那么……让人心神荡漾呢。 第34章 番外三:喵呜,闹别扭了 刘夏最近不务正业,迷上了一款竞技类手游。奈何技术太渣,总是被虐的那一方,虐着虐着被虐得久了,就把主意打到了戚年的身上。 她和戚年从小一起长大,她几斤几两刘夏再清楚不过。 奈何,戚年对自己的斤两也掂量得清楚。 当年,全民网游的时代,她刚拿起画笔涂涂画画,对游戏并没有兴趣,等热潮稍退,她这才被刘夏和李越撺掇着拐进了游戏。 作为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戚年刚进游戏就迷失在了和刘夏会合的路上…… 于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戚年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刘夏的邀请。 直到某一天,戚年发现纪秋也在玩那款竞技类手游时,凑上去看了几眼。纪秋刚高考完,除了同学聚会就来找戚年玩,在她这么坚持不懈地勾引了一个星期后,戚年没抵住诱惑,也进了游戏。 作为一个操作小白,戚年自己默默刷了好几盘的人机,这才有信心组着纪秋和刘夏玩匹配。 游戏这种东西,一旦察觉了乐趣,是很容易上瘾的。 纪言信慢慢就发现,吃过晚饭戚年不再像条小尾巴一样总跟在他的身边晃悠,就算被他拎进书房,也总是专心不过半小时就默默地拿起手机玩游戏。 这么持续了几天后,一天晚上,纪言信约了邵醉去打球。 邵醉很惊恐,“结婚没多久你就刑满释放,重获自由了?” 纪言信睨了他一眼,没吭声,只是在那晚的球场上狠狠地虐了邵醉几回。 于是,第二天…… 第三天…… 纪言信都约了邵醉出来打球,约得邵醉欲哭无泪。敢情这不是刑满释放重获自由,而是虐他来了。 接连几晚都外出,饶是戚年再迟钝也有所察觉了。 当晚,她刚玩了几盘游戏就有些心不在焉,从卧室挪到了书房,又从书房挪到了客厅,不敢催纪言信回家,她就眼巴巴地在客厅等着玄关的动静。 等到晚上九点时,总算听到开门的声音。 她和七宝一样,巴巴地挨上去。 纪言信刚换好鞋,半蹲着在揉七宝的脑袋,揉了几下又曲了手指去勾它的下巴。那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得戚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莫名地觉得下巴有些痒痒的。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平淡,“纪秋回去了?” 戚年点头,目光随着他起身渐渐抬高,看他身上还略有薄汗也不管,格外熟稔地钻进他怀里,环着他,仰头和他对视,“你又和邵醉去打球啦?” 纪言信轻“嗯”了一声,俯身轻搂了她一下便松开手,“我去洗澡,你先睡。” 戚年心下一空,哦了声,语气难掩失落。 纪言信像是没听出来一样,错身去卧室拿睡衣。 等纪言信洗完澡出来时,戚年正抱着笔记本在刷微博。《美人宜修》完结后,她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期,日常除了定点刷微博查看邮件以外,并没有别的事。 纪言信从沙发后面经过时,弯腰看了一眼。发梢有冰凉的水珠落下来,滴在戚年的手臂上,她一哆嗦,转头看去时,他已经若无其事地拿了毛巾擦着头发径直进了卧室。 戚年咬唇,如果脑袋上有兔耳朵的话,估计这会儿都要耷拉下来了。 挠挠头,她把笔记本往沙发上随手一搁,起身去卧室。 虽然戚年隐约知道自己得罪他了,但不确定到底是哪件事,除了卖乖……她就只能卖萌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会摇尾巴的戚年”上线了。 纪言信的眼神刚往茶杯上一瞥,戚年就立刻端茶送水。他姿态慵懒地转个身,戚年就立刻上前捏肩膀捶腿…… 平时没多久他就会招招手,戚年立刻摇着尾巴过去,被咬一口回来就什么事都没了,可今天……这招明显无效了。 戚年这会儿也顾不上纠结原因了,见他端了杯子要去厨房,几下从床上爬起来,从他身后抱住他,“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了好不好?” 她抱得太紧,纪言信连转身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尝试了几次终于放弃,轻拍了拍她紧扣在他身前的手指,淡了语气,“错哪儿了?” 戚年琢磨了这么久,多少知道他不爽什么,试探着问道:“玩游戏?” 还好,不算太没救。 纪言信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松开。” 戚年紧贴着他的后背,十指扣得更紧了,“不松不松,松开了你就走了。” 这无赖的语气听得纪言信却是蓦然一笑,再开口时,那份严肃怎么也绷不住了,“我能去哪儿?” ……也是哦。 等她手上的力道一松,纪言信把手里的茶杯随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转身看着她。即使没说话,那眼里的认真也看得戚年一阵发虚。 唔……最近好像是有那么点过分? 戚年默默咬唇避开他的视线,正打算开溜,被先一步发觉她意图的纪言信一步堵在了他与墙之间。 这么久相处下来,戚年已经基本摸清了纪言信的脾性。他软硬不吃,遇到有关两人相处的问题,虽然不会像处理学生一样将她拎到边上训一顿,但通常会用另一种方式去提醒戚年…… 比如这一次。 戚年眨了眨眼,抬手拉住他的袖口轻晃了晃,坦白从宽,“我不该回了家就一直拿着手机玩游戏。” 说完,她抬眼悄悄瞄他,看他听了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原本拉住他袖口的手顺着往上拽住了他的领口,然后踮起脚,去吻他。 她还不是很会亲吻,只是凭借着平日里他教的,吮着他的唇,耐心地摩挲着。 纪言信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腰,把在他面前显得有些娇小的戚年搂进怀里抱住,按住她的肩膀,微微拉开距离,“你做什么?” 戚年被拉开时还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无辜极了,“在哄你。” 哄……他? 纪言信几乎是立刻回想起来,那是他们刚交往不久的某天晚上。因为李越和刘夏,导致戚年那一晚情绪都有些低落,他送她回家后,不巧……门口挂着男性邻居送她的草莓。 于是,心情不佳的人就从戚年变成了纪言信。为了找回点补偿,他教小姑娘来哄他……不料,她还真的认真学了。 想到这儿,纪言信也顾不得要趁机教育她,就以这个相拥的姿势,埋在她颈窝边,低低地笑了几声。 戚年被他笑得莫名,“怎么啦?” “现在哄我只是这样不够了。”纪言信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原本扶在她腰上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腰侧柔滑的皮肤,低头附在她的耳边,那微凉的鼻尖在她耳后最柔软的那处蹭了蹭,直蹭得她躲了躲,才低了声音呢喃道,“这种夫妻之间的问题,都需要以身还债。” 原本一脸纯洁认真听教的戚年,瞬间瞪圆了眼睛。 她涨红着脸,连话也开始说不完整了:“哪、哪有这样,这样不公平的……” “冷落了我一个星期。”纪言信把不安分的戚年按在怀里,突然觉得再去计较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必要。 现在明显有更吸引他的事可以做。 他淡了战意,戚年更是无力抵抗,被纪言信这么抵在墙上进入的时候,她还迷茫地在回想……今晚的重点不应该是纪老师重塑家风吗?怎么就…… 垫在她背脊上的手微一用力,戚年被纪言信用力地按进怀里,那瞬间更深入的感觉让她有片刻的失神,起起落落间再也无力分神。 而客厅里。 七宝趴在戚年随手搁置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前,大大的爪子噼里啪啦地落在键盘上,玩得兴致勃勃。 那一晚,七崽的粉丝们终于有幸……刷到了七宝本尊发的微博。 只是那一堆毫无章法的乱码的微博下,整齐地排着这样一支毫不知情的队伍—— “大大又调皮了,学七宝发微博。散了散了,看来今晚没有性生活。” 第35章 番外四:喵呜,被推倒了 自打被纪言信“收拾”了一番后,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戚年立刻就收敛了。晚上也不做别的,他在书房开视频会议,她就坐在对面的小桌前画画。 画他,也画百无聊赖咬玩偶解闷的七宝。 画完就当作《美人宜修》的小番外,贴到微博上。 纪秋闻风而动,调侃完戚年如今这抱得男神归的惬意生活后,忙不迭地催她上游戏。 自打戚年的存在在纪家明朗化后,如非必要,纪秋再也没留在纪言信这里过夜。更遑论如今戚年和纪言信新婚燕尔,哪怕她再想和戚年钻一个被窝,也不敢在纪言信在家的时候造次。 戚年悄悄瞄了眼毫无察觉的纪言信,手指如飞地按键回复:“邵醉呢?” 纪秋顿了几秒,发过来一个撇嘴的表情:“提他干吗?” 说起邵醉,戚年以前还觉得自己是少女心泛滥才会觉得邵醉对纪秋有意思,但现在,她几乎可以确认邵醉对纪秋的心思不够单纯了。 纪秋泡在网吧里玩游戏的时候,拎她回家的人是邵醉;纪秋在组织的同学宴上丢了信用卡,千里迢迢赶过去救场的人是邵醉;纪秋心血来潮要去短途旅游,不放心陪着的人也是邵醉。 戚年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知道了点什么,人有一种惯性,一旦发现了某些事的苗头后,便会不自觉地多关注些。 戚年越关注就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于是就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纪言信。 纪言信显然比她更早就发觉了,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给了确定答案的同时补充了一句:“不要插手、不要操心、不要干涉。” 戚年自然……办不到…… 于是……每次她忍不住八卦纪秋和邵醉的事时,就会被纪秋勾上打游戏的贼船。 等纪言信的视频会议结束,戚年正靠着沙发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他随手合上电脑走过去。 等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戚年阵亡等待复活时不小心挨上他的脚,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已经坐了良久。 下意识地,她把手机往怀里一捂,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看着他。 对视了几秒后,戚年也发现这个举动有多傻,乖乖地把手机递过去,“我刚开始玩,才第一盘……” 纪言信早先是因为她对游戏投入了太多时间和精力,玩物丧志,如今她又是发誓又是要写保证书,他自然不会对她干涉太多。 当下只是扫了一眼手机屏幕,随手接了过来,大概地了解了操作,就直接接过手。 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明明只是拇指和食指的操作,愣是被他用得赏心悦目。 戚年看得目瞪口呆,就看自己玩得格外费力的游戏角色,在他手里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埋伏,偷袭,暴击,躲避。 几个利落的伤害和搭配完美的大招一释放,屏幕上不时闪现出成就。 纪秋也呆了…… 趁着回城复活的空当还问了一句:“你刚才一出门就回城复活是七宝在玩?” 戚年悲愤。 纪言信则是微眯了一下眼睛,略带几分薄笑地看了她一眼,“之前被谁杀了?” 听着像是纪言信要帮忙报仇,戚年眼神一亮,毫不客气地供出了凶手。 然后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就见纪言信手下操控的人物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杀得对方出城就绕着走…… 一局结束后。 纪言信把手机还给她,问:“还玩吗?” 戚年看他眉间有了些倦色,也顾不上热情呼唤自己的小姑子,退了游戏去给他放洗澡水。 纪言信跟在她后面迈进浴室,看着原本披在肩后的长发倾泻而下,抬手,无比自然地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 戚年有些迷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后者很是自然地抛出一句:“一起洗?” 戚年一僵,连忙摇头,“我洗过了。”说话间,眼神往四周瞟了眼,正要从他身侧钻过去,腰上一股大力扣住她,没费几分力就把她抱回了原地。 戚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那眼神纯良得……连纪言信都有些不好意思下手了。 他低下头,微带着凉意的鼻尖在她的颈侧蹭了蹭,声音低哑:“不喜欢?”怎么回答…… 结婚以后,戚年觉得自己的智商一直受到严峻的挑战。 她眨眨眼,试探着回答:“换个地方?” 颈边正轻轻吻着她脖颈的人一顿,低低地笑出声来,抬起头前,他掩去眼底那片幽深的水光,仍旧这么抱着她,用很好商量的语气问:“那你想去哪儿?” 不等戚年回答,一直揽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把她整个抱在身前,几步迈进了浴缸里,几分钟前戚年精心调好的温热水温,瞬间漫上身体。 戚年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抓住纪言信的手臂,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游泳池好不好?” 纪言信瞄了眼浴缸,淡问:“觉得不够大?” 不太纯洁的某个人顿时一怔,红了脸,“没、没有啊。” 察觉到这突然的羞涩,纪言信低头看了她一眼,看她红着脸一副把自己蒸熟了的样子立刻就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了。 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他低头,不轻不重地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夏天的衣服轻薄,他带了几分力道的啃咬格外清晰。 脱掉衣服,纪言信抱着她沉进浴缸里,温香软玉在怀,他好心情地问了句:“怎么想去游泳池了?” 戚年这会儿又结巴了,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纪言信也不着急,对付戚年的办法有很多,眼下人就在自己怀里,想跑也跑不掉。当下,他慢条斯理地顺着水波撩拨她。那手,从她的腰渐渐上移,覆在她的胸上。他低头,温热的吐息就在她的耳边,一下一下,就像是闷热夏日里凉爽的清风,偏那风比暑气更烫,没一会儿,就烫得戚年浑身都软了下来。 于是,一整个浴室y下来,戚年该招供的都招供了。 比如:去游泳池是想画一张他半裸的照片,出卖他的色相当番外,以报催更的小天使不杀之恩;再比如:前两天写的检讨书其实没署名,内容还是纪秋给她提供的;再比如:前两天回学校办事的时候,偷偷躲在他教室门口看他上课,就是没敢进去…… 纪言信把已经绵软的人从水里捞出来,用浴巾裹着擦干,看她困得半睡不醒的憨态,低头在她鼻尖上吻了吻,沙哑着声音低声道:“我觉得家里该有条家规了。” 戚年费力地撑开眼,双手环到他身后,轻轻蹭了蹭他,“嗯?” “以后妄图出卖我的色相获取利益,就体罚。”他低下头,唇贴得她极近,就在她耳边又低又缓地补充完整,“体罚次数由受害者决定。” 那暧昧的声音却听得戚年差点暴起! 谁谁谁是受害者啊!!! 第36章 番外五:喵呜,婚后第一个除夕夜 婚后的第一个除夕夜。 在纪家吃过年夜饭,因为要回研究所,给长辈敬过茶后,纪言信就带着戚年先离开。 纪秋正在门口玩仙女棒,见他们要走,送出来,跟到车前想跟戚年说说话时,被纪言信拎着后领毫不客气地拎开。 没等她去跟纪老爷子告状,纪言信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她,低眸看着她时,压低的声音含着几分警告的意味,凉飕飕的,“别缠着我老婆。” 纪秋捏了捏红包的厚度,心满意足地举起个“ok”的手势。 目送着纪言信也上了车,纪秋往副驾的戚年抛了个媚眼,亲了一口手上的红包,大声道谢:“谢谢堂哥的红包,祝你们新年快乐,早生贵子,明年抱俩。” 戚年差点没被纪秋那故意拖长的怪腔逗笑,转头一看纪言信,也伸出手来,“你给纪秋准备了红包,给七宝准备了新年大礼包,唯独缺了我的。” 纪言信正看着后视镜倒车,闻言,顺口问:“我昨晚叫你什么忘记了?” 什么昨晚…… 戚年迷茫地回想了半天,纪言信很少叫她的名字,通常不是直接开口对话,就是直接叫全名…… 正疑惑着,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时,耳根一热,顿时想了起来。 整个寒假,纪言信都和邵醉在研究所做实验,早出晚归。为了早点扫尾,前两天干脆就睡在了研究所了。她昨天下午去研究所给他送了一回衣服,原本说除夕才回来的人,凌晨还回了一趟家……洗了个澡。 她睡意正酣,听浴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是七宝。 等人压上来时,这才清醒…… 戚年捂着红透的脸,不满地嘀咕道:“你耍赖,昨晚的七宝和我说的七宝又不一样。” 说完,又怕他追问“哪不一样”,识趣地赶紧转移话题:“你今晚还回来吗?” “嗯,过去看一眼培养皿就好,大概一个小时。” 车汇入主干道,平日里三步一堵的马路,如今空旷得畅通无阻。 “一个小时……”戚年掐着时间数了数,还没数出具体的数字来,就被纪言信握住手。 戚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询问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接下来的举动惊得瞪圆了双眼。 纪言信把她的手指拉到唇边亲了亲,有些干燥的嘴唇微微上扬着,那双眼睛温暖又深邃,带着亮光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一起去吧。” 实验室里,除了纪言信之外,还有今晚值班的邵醉。 戚年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穿着白大褂做实验的样子,可每一次都觉得……多看一眼心跳就能失序得爆体而亡。 无论是低头记录实验数据时还是就挺拔地站在那里和邵醉说话的他, 都有种说不出的勾人心魄。 隔着一道玻璃门,戚年所在的位置是和实验室相邻的小型会议室。 邵醉刚看见她时,从办公室里抱出了一大包的零食递给她消遣。她还在意外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薯片之类小女生爱吃的零食时,邵醉毫不在意地告诉她:“纪秋上次过来,给她买的。” 语气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得让戚年忍不住看了眼纪言信,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是瞒着没让她知道的。 正出神,纪言信推开门走进来,白大褂还没脱,戚年推开椅子赶紧迎上去,期盼地问:“可以回家了吗?” “嗯。”纪言信用手指抵住她凑上来的脑袋,轻轻推开,“消毒水的味道,你不爱闻。” 戚年“哦”了声,看着他脱了白大褂,噘着油乎乎的嘴唇就挨上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身高不够,如果不是纪言信弯腰低头,她……挨不上去。 纪言信淡了表情看她一眼,突然弯腰凑近,那骤然逼近的动作吓了戚年一跳,还没等她脸红心跳地推拒一下,肩膀被他用下巴轻蹭了一下,“脏死了。” 热情被打击,戚年情绪低落地用手背蹭了下嘴唇。那漆黑湿漉的眼睛用湿亮的带着点小委屈眼神看着他时,他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就在她手心上亲了一口。 见她愣住,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她的手指,微带着凉意的鼻尖蹭了蹭的,温热的嘴唇轻吮了一下她的鼻尖,还想继续时,袖口被她用力地拉了下。 戚年不太好意思地避开他落下来的嘴唇,把脸埋进他怀里,小声提醒:“那个……邵、邵醉。” 纪言信回头。 身后,邵醉正举着一张“小心监控”的a4纸,一脸痞相地笑着。 纪言信扫了眼四周的监控,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嗯,正好回家做……” 第37章 后记:让我走进你心里 ——致我亲爱的读者 几乎每一篇文完结,我都会忍不住抒发下完结感言,但出版后记我却不常写。按上市时间排序的话,这一篇应该是我第一篇出版后记。 纪美人和戚年的故事灵感在两年前便有了,我写过不同类型的爱情故事,唯独没写过这样直白表达、勇敢示爱的。我想,很多很多人都有过那么一个很想很想在一起的人,或暗恋或明恋,但很少真的会像戚年一样去追求纪老师。那些埋藏在你心底的隐秘爱恋,也许在多年后已烟消云散,也许会不时被你翻出回忆,也许你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的我勇敢些呢? 其实,很多时候,我的感性也只有你们知道。 戚年这个人物是我写过以来,最难刻画的。她对纪老师一见钟情,可又不止是盲目的喜欢和景仰。她的坚持和努力,让我生怕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一个小章节三千多字打磨下来,删删减减地要花上一整晚的时间。而纪老师……作为我笔下最能撩的男主,他其实也不容易。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被我反复地揣摩着,撩得其实也很辛苦。但好在,你们那么喜欢他们。 还有七宝。 不少读者跟我说,七宝写得很真实。不要怀疑金毛是不是真的那么通人性,它们的聪明有时候真得让人叹服。我的故事里鲜少会有原型,七宝就是其中之一。它的原型是我的爱犬西瓜,一只傲娇调皮又聪明绅士的大金毛。文中七宝的很多场景,都是我近水楼台观察它才出现的,所以仔细说起来,它还是位大功臣啊。 说完了故事,再说说我们。 写这个故事时,工作正忙,以往三个月完本的速度被拉长到近半年。我细细打磨,你们就静静地等待,即使是催更,都怕打乱了我的步伐,总让我慢慢来不着急。 写文多年,年纪虽轻但已经有了一身的职业病,尤其颈椎,时时困扰着。但你们比我自己还惦念我的健康,你们大概不知道,这样的你们到底有多暖心。 在这条路上渐渐收获了你们,我惊喜也珍惜。 唯愿我给你们带来能量,即使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也能够重新拾起希望,在忙乱的现实生活里能够暂时抛开烦恼寻找到一片净土。 而我,与你们同行。 写到这里,掐指算了算,该收尾了。 完结了这么多书,习惯了每次完结做告别。可时间越久,告别这件事便越不愿意,对于作者而言,这件事大概永远习惯不了。总觉得书里的他们都还在自己的世界里各自安好,所有的故事远还没有结束。 幸好,我爱写小段子,总有那么些时候想起他们,除了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外,还可以带着他们回来看看你们。同样拥有着他们回忆的你们,会心一笑,我便能够满足。 最后的最后,作为一本合格的撩妹指南,哪能缺了撩人的结尾。 起风了, 我也回来了。 快把门打开, 让我走进你心里。 北倾 2016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