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保》 第001章 当演义照进历史 “谢金吾算个什么东西?真欺负我们杨家满门孤儿寡妇么?居然趁我们相国寺上香的日子,来拆清风无佞楼,还敢打伤宗保?我现在就去拆了他的骨头!” 语气虽然是泼辣的嘶吼,但声音清脆动听,狠厉中透着三分关切。 一个大气沉稳的声音劝道:“七娘,稍安勿躁,先让四娘诊治宗保的伤势,谢金吾的帐,我们慢慢算!”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壁上挂着刀枪剑戟,左右两厢却又整齐的排布着两书柜经史典籍,金戈铁马中透出淡淡书卷气,也看出长辈们期盼房间主人将来成为文武全才。 此时房间里七八个女子莺莺燕燕的围着躺在床上的少年,一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十来岁少女跪在床边,愧疚与担忧的神情中透着一丝倔强与果决! 那侍女重重磕了个头,坚定的道:“几位夫人,宗保少爷受伤,都是排风保护不力,宗保少爷更是为了保护排风,胸口硬扛了谢金吾一掌,请几位夫人狠狠责罚排风,但请给排风留一条命,领完罚,排风就去找谢金吾拼命,我一定要砍下这家伙狗头,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这是哪啊?这些女人怎么这么生猛啊?动不动就拆人骨头,砍下狗头? 此时躺在床上的少年身体已经无碍,只是大脑彻底凌乱了。 因为原本的少年已经被谢金吾绝命一掌轰在膻中穴上,一命呜呼了,此时少年体内的灵魂是二十一世纪文科少年杨宗保。 二十一世纪的杨宗保,他老爹从小听着刘兰芳先生的《杨家将评书》长大,作为杨姓后人,与有荣焉,就给儿子起了杨宗保这个名字,反正历史没这人,也不算唐突古人。 杨宗保长大后,虽然是历史系文科生,可也有着浓厚的杨家将情结,在穿越前,他一连数天,废寝忘食的在大学图书馆查资料,准备以《北宋与杨家将》为主题,完成自己的毕业论文。 杨宗保关于以前世界的最后记忆,就是自己实在太累了,最后趴在一堆宋朝资料书上睡着了。 此时杨宗保惊奇的发现,那几本资料书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资治通鉴》,《宋史》,《宋刑统》,《仁宗纪阅》,《梦溪笔谈》,《东京梦华录》,《宋词赏析大全》…… 杨宗保这时候没精力探寻大脑内的奥秘,他闭眼聆听,希望尽快弄明白自己穿越到了哪个年代,取代了哪个倒霉孩子! 此时几位女人中,身穿明黄霓裳,最为雍容华贵的贵妇伸手扶起侍女排风,宽慰道:“排风,我们都听家将们说了,当时谢金吾拆下了清风无佞楼的牌匾,你全力保护牌匾,才无力阻拦他的攻击,宗保救你是大义所在,他受伤也错不在你!” 起先最泼辣的声音再次响起:“六娘说得对,排风,你只管照顾好宗保,我这就让侄女玉儿回去告知我几个哥哥,他谢金吾真以为自己武状元了不起?那是我呼延家几个哥哥不愿跟他争,明天就让几个哥哥把他打成猪头!才配得上他猪狗不如的身份!” 杨宗保彻底蒙圈了:排风,六娘,七娘,呼延家! 怎么感觉这么像杨家将啊?可这些人物,历史上真有么?宋史就刻在我脑子里好不好? 历史上的杨家将,记载的只有杨业,杨延昭,杨文广三代,因为北宋中期无大战,没有军功的杨文广还一直是个中下级军官。 杨宗保此时一边听屋内女人们对话,一边吸收着大脑内原本少年遗留下的记忆。 这少年居然真是杨宗保? 根据这少年记忆,所有生活细节与大的时代信息都与《宋史》相符,只是《杨家将》的部分传说与演义融入了历史,成为历史长河中鲜活的浪花! 这少年就是杨宗保,而他父辈真有七员猛将,十六年前一场血战,七子去,一子还。 如今天波府第二代只有六个婶娘和母亲一起,心肝宝贝一样宠着他。 这历史也太不靠谱了吧! 此时陪在他床边担心他伤情,嚷嚷着报仇的就是他的婶娘们,以及未来的征西前锋元帅,‘火帅’杨排风。 婶娘中比较老实敦厚的三娘问道:“六娘,谢金吾上月金殿获封武状元,官家将王钦若的女儿指婚给他,他如今挑衅杨家,背后阴谋一定不是一人所为,我们一班孤儿寡妇,恐非敌手,要不要告知六郎,让他回来主持大局?” 那身着明黄霓裳的就是六娘柴郡主,她回道:“我已经让家将传信六郎了,三关副将岳胜,文武全才。只要辽军不是大举来攻,他应该能顶几个月,我让六郎带焦赞回来,好好教训谢金吾!” 不是吧?躺在床上的杨宗保哭笑不得,娘亲也是因为自己受伤,乱了方寸了,这样的家事,就把镇守边关的爹爹叫回来,这不是往政敌手上送把柄么? 婶娘们,宗保刚穿越,不想显山露水,出来个聪明人,劝劝我娘吧! 杨宗保微微睁开双眼,见到床边坐着一个慈眉善目,手捻佛珠的中年妇人准备开口。 杨宗保心神一松,还好,这位婶娘吃斋念佛的,一定能让大家降降火气。 手捻佛珠的是杨五娘,她开口道:“六娘,这件事不宜惊动六郎吧,如今正值正月,每年辽人都在此时打草谷,大肆劫掠一番,六郎不可擅离边关啊!” 火爆的呼延七娘不忿道:“五姐姐,你吃斋念佛十几年,这些年数佛珠的日子多过练武,越发心软了。宗保是杨家独苗,谁伤了他,把天捅个窟窿,我也饶不了他!” 床上的杨宗保听着很是感动,不过心下默念:呼延婶娘,心意我领了,不要动杀念啊!五婶娘,快出佛家箴言,感化她,感化她! 杨五娘仿佛听到杨宗保的召唤,淡然一笑道:“吃斋念佛,没什么不好的!” 随即话锋一转:“我确实是在数佛珠呢,只要四娘诊断宗保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让谢金吾将这串佛珠一颗颗吞下去!” 金刚怒目!佛也有火! 不是吧?这一屋娘们性格太火爆了啊! 再不醒来,就要上演杨门七夫人,暴揍谢金吾了! 杨宗保暗叹口气,顾不上让大家大吃一惊,他猛地坐起,说道:“娘亲,几位婶娘,宗保身体没有大碍,各位婶娘,不要动怒,伤了身体!” 第002章 功勋世家成了钉子户 听到杨宗保稍显稚嫩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婶娘们与柴郡主都喜出望外,她们不自觉的转头望向坐在床边,右手搭在杨宗保腕脉上的杨四娘。 杨四娘本名罗氏女,年轻时也曾跟随丈夫出征,是杨家军里救死扶伤的女军医。 不说一般大夫,罗氏女的医术,比起宫中御医,也是不差的。 罗氏女此时却是紧皱双眉,疑惑的说道:“不瞒几位姐妹,一开始为宗保诊脉时,已经是气若游丝,药石无灵了。只是害怕刺激到几位姐妹,才不敢张扬,想法子尽尽人事!可刚才,宗保突然脉搏强劲,一瞬间,不药而愈,连内伤,也痊愈了!” 命悬一线?瞬间痊愈? 一屋人忐忑不安的盯着杨宗保,这样的异象,到底是福是祸? 四婶娘,医术要不要这么好?你诊断这么透彻?我怎么编啊,我要说自己是穿越的,那还不被作为妖邪附体给处死么? 杨宗保脑筋急转,想到古人都是敬畏鬼神的,于是灵机一动,瞎话张口就来:“娘亲,诸位婶娘,四婶娘说得不错,宗保确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宗保梦中即将跨入地府之时,却梦到爷爷金光闪闪的立于鬼门关前,爷爷英魂不灭,向阎王陈述杨家为国尽忠,满门英烈,只余宗保一脉单传,希望留下宗保,振兴杨家!阎王被杨门英烈感动,就让宗保还阳了。” 杨宗保知道,此时不比现代,这种梦中救人的桥段大家是相信的,所以为了不暴露他穿越者的身份,就让爷爷杨老令公再威风一次吧! 柴郡主听说儿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立刻心惊胆战的扑过来将杨宗保抱入怀里,谢天谢地道:“幸亏老令公英魂不灭,保佑宗保,大难不死,宗保他日必能出将入相,回报老令公的期许。” 杨宗保虽然有些不舍柴郡主的温暖怀抱,却也知道正事要紧,他顺着柴郡主说道:“娘亲,不说以后出将入相,宗保如今十一岁了,爹爹和七叔第一次上战场时,比宗保也大不了几岁。宗保也希望能够独当一面。这次谢金吾的事,希望娘亲和几位婶娘不要插手,让儿子一力承担吧!” 杨大娘爱护的道:“宗保,你还小,何况这次谢金吾胆敢挑衅杨家,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你应付不来的,你安心习文练武,谢金吾还是让婶娘们处理吧!” 杨宗保知道自己此时不能露怯,他豪气干云道:“各位婶娘,谢金吾不过跳梁小丑而已,爹爹和叔叔在宗保这个年纪,已经手刃辽狗了,宗保如果连谢金吾这个臭虫都摆不平,以后如何扛起杨家?如何出将入相?” “说得好!”最泼辣的杨七娘呼延金娥说道:“姐姐们,宗保也长大了,我们就看看他的手段吧!” 守候在旁的杨排风也道:“宗保少爷,谢金吾这次欺人太甚,排风跟你一起报仇,听候差遣!” 几位婶娘见宗保这么有担当,都倍感欣慰,她们也愿意静观其变,大不了,宗保闯下祸事,姐妹们再一起出手就是了! 柴郡主与各位婶娘确定杨宗保身体无恙后,都离开了他居住的少瑞楼。 房间内只余下杨宗保与杨排风二人,杨宗保询问起这次谢金吾强拆清风无佞楼的经过。 杨排风的解答自然是偏向杨家,大骂谢金吾的,杨宗保刨根问底,却是了解了更深层的内幕。 如今是北宋咸平五年正月,当今官家是真宗皇帝赵恒。 真宗皇帝年少时养成爱冶游的性子,也曾光顾勾栏,听一些川鼓,小唱。 真宗皇帝登位后,还是经常微服私访,游历民间,上月冬至,官家兴致来了,再次带着身边近侍夜游汴京。 人流如织,商铺林立的盛世景象让真宗心怀大畅,可是南北东西两条主干道的拥挤不堪,穿行百姓的怨声载道也让他大为光火! 回宫之后,官家立刻召集门下中书平章事张齐贤,向敏中,参政知事寇准,王旦,王钦若,协商汴京街道扩建事宜。 王旦,寇准等一班清流推荐工部善于建造工程的谢德权主导京城道路扩建事宜。 谢德权办事雷厉风行,半个月以来,大肆拆除豪门贵族临街的建筑民房,引得贵族豪强大为不满,也损害了王钦若,丁谓等权臣的利益。 百官上书,弹劾谢德权,弄得主张扩路的真宗皇帝左右为难。 王钦若的应对则要奸猾许多,他并不弹劾谢德权,只是推荐自己的女婿,武状元谢金吾也参与扩路,负责南北主路。 真宗皇帝一恩准,王钦若就开始施行自己的祸水东引之计策。 京城南北主路的西北段,正好经过天波府。 清风无佞楼,名为楼,实际是建在天波府门口的一座牌楼,或者称之为牌坊。 这次谢金吾强拆清风无佞楼,打的就是为天家扩路的旗号,甚至牛逼哄哄的高呼‘奉旨拆楼’!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如果拆楼成功,谢金吾在朝中一定声威大震,前途无量,而杨家代表的军方势力必然激烈反抗,也更容易抓到把柄。 如果拆楼不成功,那么阻碍官家旨意的就不再是王钦若丁谓那样的富豪权臣,而是以忠烈之名对抗皇权的杨家将! 了解到背后内幕,杨宗保不由苦笑道:“奸鬼王钦若果然算无遗策,谢金吾强拆无佞楼,看似恶霸行径,背后却有为百姓谋福利的大义,还有‘奉旨扩路’的皇权威压!反观天波府杨家,一门忠烈的功勋世家,如今反而成了阻碍城市道路规划的钉子户!” 杨排风不解道:“可为了京城扩路,就可以拆清风无佞楼么?” 杨宗保剑眉一轩,怒道:“当然不能!清风无佞楼是什么所在?雍熙三年,北伐失利,杨老令公携六子殉国,太宗皇帝下旨建造清风无佞楼,纪念表彰的既是杨家满门忠烈,也是告慰战事中所有大宋忠魂的在天之灵。” 清风无佞楼不亚于大宋朝的英雄纪念碑! 后世长安街不知拓宽多少次,什么时候,什么人敢拆英雄纪念碑? 第003章 首开金手指! 杨宗保展开汴京地图,仔细琢磨后,沉吟道:“天波府位于汴京城西北,接近外城郊区,这里百姓人流并不密集,当年太宗皇帝虽然有:无佞楼前,文官下轿,武将下马,以示尊崇的旨意,可这影响到的只是少数达官显贵,不拆无佞楼,根本不影响汴京城南北大道的扩建。何况皇城位于汴京城北部,繁华拥挤集市都在南城,天波府却在皇城的西北方,怎么扩路也扩不到我们府上!谢金吾只是故意摆杨家上台而已!” 杨排风捏紧双拳,气鼓鼓的样子别有一番韵味,她怒道:“宗保少爷,谢金吾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们也不用跟他客气,让排风去堵他一回,单打独斗,排风保证把他揍得他娘都不认识他!” 杨宗保笑道:“对付谢金吾,要治标治本,像你这样打一顿,今天打了谢金吾,明天王钦若可以派出张金吾,李金吾。我们这次要灭了谢金吾的同时,还要打疼王钦若这条老狗!” 听到大奸鬼王钦若的名字,杨排风吐了吐舌头:“那老头,贼狡猾,太君常说遭了他算计,宗保少爷,咱们还是别惹他了吧!” 杨宗保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排风这丫头有暴力罗莉的倾向啊,暴打谢金吾二话不说,可面对王钦若这大风都能吹倒的老头,反而束手无策。 杨宗保此时思量的,是‘谢金吾强拆清风无佞楼’,在杨家将流传的戏曲传说中,是有这一段的。 要解决谢金吾,倒是有几种途径。 途径一:镇守三关的杨六郎带部将焦赞返回京城。猛将焦赞,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谢金吾府上,杀一个七进七出,灭他满门。 在杨家将的诸多传说中,都是这么了结的。随后官家捉拿杨六郎与焦赞,临近斩首之时,杨家发现了王钦若与辽国萧太后的密信往来。而且王钦若足底刺字,证明了他辽国奸细的身份! 最后的大圆满结局自然是六郎与焦赞无罪,王钦若授首。 想到这个传说故事,杨宗保只能感叹古人们的集体智慧。这足底刺字表明奸细身份的桥段,后世被港台电影借用玩出新花样。 杨宗保融合了少年记忆后,更加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活在真实的大宋咸平五年,不在演义中。 如今的大宋,刑法健全,谢金吾好歹是朝廷武状元,不可能出现把他屠满门而安然无事的结局。 至于王钦若,人家是地地道道的南方官员,几十年宦海沉浮,从基层一步步攀登高位,不可能是辽国萧太后安插的奸细。 就算假设王钦若真与辽国有什么密谋,也绝不可能傻得在脚底刺字,被人抓把柄。 途径一,此路不通,直接否决! 想到这里,杨宗保赶紧展开宣纸,给父亲杨延昭写一封书信,让他不要担心家里,千万不要按柴郡主书信中说的私自回京。目前正值正月,谨防辽人南下劫掠。 身体记忆真是奇妙,杨宗保拿起毛笔,所写笔迹字体自动就是少年宗保苦练多年的隽秀小楷。 书信写了一半,杨宗保灵机一动,决定开启第一次金手指! 杨宗保穿越后,发现自己前世图书馆查阅的宋朝资料居然完整的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杨宗保穿越不过几天,他相信自己这小小的蝴蝶翅膀,还改变不了一些即将发生的军国大事。 比如宋史记载的辽军咸平五年南下攻宋的路线。 杨宗保在脑海中,将宋史翻开,查找咸平五年辽军攻宋的信息,一行资料清晰的浮现出来。 “咸平五年三月,辽派遣北府宰相萧继远等率兵南下。四月,文班太保达里底败宋军于梁门(今河北徐水),南京统军使萧挞凛攻打泰州(今河北保定),均获胜。不久,辽师北还。” 杨宗保在给父亲的书信中,隐晦的提到,追查到谢金吾是辽国奸细的线索,并且打探到辽军攻宋的线路,他将宋史文字变化表述,融入信件之中,言明只是从谢金吾处打探到的情报,父亲不必尽信,有所提防总是好的! 杨宗保知道,父亲杨延昭杀伐勇武在几兄弟中,并不出众,可是统兵打仗,却是历史留名的将星之才。 自己提供的只是辽军可能线路,父亲只需略作防备,到时候一定可以打个翻身仗,辽军也就不可能像宋史记载的一样一路势如破竹,攻城拔寨,最后来去自如,凯旋而归。 写完给父亲的书信,杨宗保将书信密封,交给排风道:“一定交给府里最可靠家将,六百里加急将这封信送达三关,亲自交到父帅手里!” 排风出去安排送信事宜,杨宗保了结一桩心事,开始思量解决谢金吾的其他途径。 途经二:混世魔王搅浑水。 在后世几百年的杨家将故事中,解决谢金吾除了六郎私自回京,焦赞屠人满门的传说之外,另一个流传较广的版本是天不怕地不怕,官家都头疼的杨八妹出面,对决谢金吾,将这风波彻底搅浑。 如果八姑姑出马,到时候事情肯定闹上金殿。寇准,王旦等清流肯定站在杨家一边,王钦若,丁谓一定力挺谢金吾,最后官司打到真宗皇帝那里。 真宗皇帝出名的耳根软,善于和稀泥,最后这件事一定不了了之。真宗一直知道杨八妹混世魔王的闹腾性格,因此她出面不会让真宗觉得杨家裹挟军功,对抗君王,只会认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萌妹子瞎胡闹! 想到这里,见安排完送信的杨排风正好走入书房,杨宗保立刻问道:“排风,今天一直没有见到八姑姑啊!这个事儿,如果她闹一闹,或许也能破局!” 杨排风猛地一惊,赶紧跑过来伸手摸一摸杨宗保的额头,担忧的道:“宗保少爷,你是不是受了暗伤啊?年前官家下旨,召八姑娘入宫,封为三品婕妤,当时您还很闹了一通脾气,最后寇相爷,王旦相公都出面规劝太君与八姑娘,八姑娘已经入宫两个月了。您这都不记得了?” 什么、传说中立志沙场征战,游侠江湖的八姑姑,居然入宫,封了婕妤? 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烽火佳人,也要被磨砺成圈养在皇家园林的金丝雀么? 第004章 不动拳头,来点高大上的 杨宗保虽然融合了少年宗保的记忆,不过有些不愿想起的事情还是需要触发,才会想起。 杨八妹原名杨颦儿,比杨宗保只大七八岁,两人名为姑侄,却有姐弟一般的情感。 太宗朝以来,给真宗皇帝从王子时期安排的妃子到登基后的后宫女人,都是各大文臣世家的女子。 比如先帝宰相卢多逊的后人卢氏,前宰相沈伦的后人沈氏,后周皇室郭威遗脉郭皇后等等。 真宗皇帝性格懦弱,耳根软,但他也是个平衡高手。 去年,他下旨,召杨八妹进宫,就是存着以将门势力,平衡故老遗臣们编织的外戚之网。 佘太君不愿女儿去趟后宫的浑水,杨八妹也对真宗这中年大叔完全无感,杨家准备封还圣旨,拒不接受。 此时寇准,王旦等一班清流,却轮番上门劝说,秉持国家大义,清流们也希望后宫有新的势力平衡故老遗族们。 何况杨八妹的品行,寇准,王旦最是欣赏,八妹进宫,这班老臣连妖姬祸国的担忧都能免了。 最后佘太君保持沉默,杨八妹为了家族与清流们的期许,人生中第一次妥协。 少年宗保却对自由跳脱的八姑姑变为后宫妃嫔极为不满,发脾气闹了一个月,却也无力改变! 知道侠肝义胆的八姑姑,变为后宫杨婕妤,后世穿越而来,格外欣赏洒脱杨八妹的杨宗保也只能暗暗叹息。 第二途径,此路不通,放弃! 杨宗保沉吟道:“八姑姑没法出宫帮咱们,咱们只能撸着袖子自己上了!” 杨排风笑道:“宗保少爷,你思量这么久,还是得用排风的方法,撸着袖子揍谢金吾一顿吧?” 杨宗保刚才想到这些民间演义,却是脑内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杨宗保笑道:“咱们这回不动拳头,来点高大上的!” 高大上?杨排风莫名其妙! 杨宗保也不解释,直接问道:“天波府里除了家将,应该还有一些匠人吧?你帮我把匠人里管事的叫来吧!” 匠人?离开少瑞楼的杨排风越发迷糊了。谢金吾好歹是金殿御封的武状元,对付他,靠匠人行么? 盏茶功夫,杨排风领了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进来。 杨排风说道:“宗保少爷,天波府里,除了家将与仆役之外,还有一些长期契约的匠人。有打造农具的铁匠,还有一些木艺活的木匠,修房补瓦的泥瓦匠,这些人都是牙伯在管着的。至于其他针织绣娘,则是二夫人在管着。” 那老人见了杨宗保,立刻深施一礼:“老奴杨牙,见过宗保少爷,少爷有事尽管吩咐。” 大宋朝立国之后,奴仆为豪门私有的政策早已作古,如今的匠人,仆役,虽然还是贱籍,却是可以与主家签长约的,主家无故打杀奴仆,也是要惹上人命官司的。 不过杨牙是经历五代乱世的老仆了,对杨家感恩戴德,一直以家奴自居。 今天宗宝少爷突然召见,杨牙非常意外。 以往杨宗保要不就在演武堂苦练枪法,学习兵书战册,要不就在府上私塾里跟着柴郡主聘请的博学鸿儒学习四书五经,治世之道,从未与府上匠人有接触,今天两人也是初次见面。 杨宗保问道:“牙伯,如今天波府内有各类匠人多少?与汴京城内的其他匠人都有联系么?” 杨牙恭敬答道:“回少爷,如今府内有铁匠五人,木匠七人,泥瓦匠八人,陶艺匠三人,厨师十二,其余帮闲二十五人。像老奴等技艺过得去的二十余人,在将作监都有备案。府内待匠人甚为宽厚,平日没有吩咐活计时,也会与汴京城内的一些同行,相互串联,接一些活计。” 杨宗保说道:“有联系就好,您对汴京城内的印刷作坊了解多少?” 杨排风听得摸不着头脑,不是要对付谢金吾么?怎么扯到印刷作坊了? 杨牙回道:“汴京城内,民间印刷作坊还很少见,几大官署倒是都有自己的印刷作坊,规模最大的是国子监,每年印书最多,其余崇文院、秘书省、司天监、德寿殿,左廊司局都有印书作坊,不过所印书籍不及国子监十分之一。”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杨牙作为天波府匠人主管,对汴京匠人市情了如指掌,可见见识不凡,杨宗保很满意。 如今大宋承平不久,就有如此发达的印刷业,大出杨宗保预料,让他对自己的计划也产生一丝疑虑。 杨宗保试探的问道:“我知道一个印刷匠人,名为毕昇,如今应该年近三十,或在汴京哪个作坊做工,牙伯三日内能找到他么?” 寻找毕昇,就是杨宗保计划的第一步。 根据大脑中的《梦溪笔谈》记载,杨宗保知道这位发明活字印刷术,为华夏文明传承立下万世功业的工匠,如今应该三十岁左右,是一位印刷舖匠人。 根据沈括的记载,毕昇在四十余年后,生命的最后时光才完成胶泥活字与木活字的发明,还未来得及推广,就与世长辞。 毕昇大神的胶泥活字虽然在沈括的书中描述过,可惜没有模板流传于世,这也导致后世存有陶活字模板的高丽人打死不认,声称活字印刷为高丽首创! 如今活字印刷术并未诞生,知道原理的杨宗保大可以自己操作,或者找一个当下的印刷老师傅,合作完成。 不过既然毕昇大神正值壮年,出于尊敬,杨宗保还是希望找到他传承这门国术! 杨牙有些为难道:“宗保少爷,印刷舖虽多,但是匠人却不多,老奴大多能找到,通过他们打听,哪怕那毕昇还是个印刷学徒,旬月也能找到,可是三天,时间实在不够!” 要旬月?那就赶不上自己的计划了,旬月工夫,谢金吾早就再次打上门来了! 杨宗保还在思量,少瑞楼外突然传来清脆女声。 “宗保,听姑姑说,谢金吾把你打伤了?跟我走,玉儿姐姐去给你报仇!” 声随人到,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有些西域风情的少女走进屋内。 十三岁的呼延玉儿,英姿飒爽,因为呼延家祖上有西域血统,因此她五官立体,此时审美,不如江南水乡佳人,可在杨宗保后世审美看来,却是至美所在。 毕竟后世女神已经是佟丽娅,迪丽热巴那种风情。 第005章 跨越千年见毕昇 杨宗保此时却只能手撑额头,无奈苦笑。 根据少年宗保的记忆,这丫头可完全没有女神范儿! 呼延玉儿不愧是呼延七娘的侄女,呼家将的传人,性格中泼辣火爆的一面,更胜七娘。 进入房间的呼延玉儿见到杨宗保端坐桌前,与匠人牙伯对话,不由奇道:“我听姑姑说,你不是要亲自找谢金吾报仇么?怎么端坐房里?如果有阴谋诡计,也不该找牙伯商量吧!” 妹子!不要这么直接呀! 杨宗保瀑布汗的时候,牙伯却眼前一亮,笑道:“宗保少爷,您找老奴真是舍近求远啊,呼延家的四位将军里,二将军就管着将作监,所有的印刷舖首席匠人,都在将作监备案,呼延将军祝福这些首席匠人去查,别说三天,一天内就能找到毕昇!” 呼延玉儿奇道:“我二伯确实管着将作监,不过找什么劳什子毕昇?他比我能打么?” 杨宗保笑道:“打谢金吾,脏了玉儿的拳脚,你如果有兴趣,就帮我找到匠人毕昇,我们让谢金吾,一个跟头,就万劫不复!” 呼延玉儿对教训人显然大感兴趣,居然没有注意到如今的杨宗保,再也不叫她玉儿姐姐,而是直呼其名了。 呼延玉儿火急火燎的就要回家找二伯帮忙寻找毕昇。杨宗保却一把拉住她,故作神秘的说道:“我还有件事想让玉儿帮忙,就不知道玉儿敢不敢做!” 呼延玉儿性格火爆,却不傻,笑道:“宗保,你这次受伤痊愈后,可是变狡猾咯,怎么还用激将法?我就算要皇宫哪位贵人的胭脂,也是说取就取的。” 杨宗保笑道:“玉儿果然豪气干云,这件事倒是不用入宫这么麻烦,我需要一个大人物与呼延爷爷以及几位叔伯的文书往来,取给我看看,五日奉还。” 呼延玉儿奇道:“我爷爷和几位伯伯识字不多,爹爹就算读些兵书,却也最烦文人往来,我几年都见不到他们写一次文书,府里的幕僚也是闲的只能走鸡遛狗了!” 杨宗保凑近呼延玉儿耳垂,说出一个名字。 呼延玉儿起先还觉得耳垂微痒,正准备嗔怪杨宗保,却被那名字吓得瞪圆双目! 呼延玉儿深吸口气:“你真要他的文书?玉儿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打那位圣人主意呀!” 杨宗保淡然笑道:“玉儿只需去我看看就行,我心里有数!” 呼延玉儿见杨宗保胸有成竹的模样,咬一咬牙,赌气道:“好,两日内,我就将文书与毕昇带到你面前,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呼延玉儿风风火火的回府去了,杨宗保则来到爷爷杨业生前的书房。 老令公殉国十六年了,佘太君却还是命人经常打理书房。书房内,一尘不染,文书典籍,摆放齐整。 杨宗保此时也在寻找那个大人物与杨老令公的文书往来。 只是那大人物亲自动笔的时候很少,杨宗保担心天波府保存的不够,才让呼延玉儿取一些呼延世家的文书过来。 书房文书极为驳杂,但杨宗保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一页页自行翻找。他要做事的操作在大宋朝还是相当逾越犯上的行为,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排风丫头倒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可惜这丫头从小就对念书识字兴趣缺缺,会写的字不超过二十个,找文书自然帮不上忙。 当天翻找了爷爷的书房后,杨宗保第二天继续翻找了几个年长的伯伯和父亲杨延昭的书房,收集了十几份那个大人物的亲笔文书。 第三天,呼延玉儿带着一个面相朴实的青年人进入天波府。 杨宗保穿越三天,总算认识了这位青史留名的北宋工匠,毕昇。 哦,不对,毕昇的记载只出现在《梦溪笔谈》,没有出现在正史里,青史无名,实在可惜。 在杨宗保的远期规划里,毕昇与活字印刷术有极为重要的作用,这次对付谢金吾,只是牛刀小试,相信此生,毕昇一定可以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毕昇的年纪比杨宗保推测的要年轻几岁,听呼延玉儿说,他还只是国子监印刷作坊的一个学徒。不过是个让带班师傅又爱又恨的角色。 毕昇有悟***琢磨,肯吃苦,师傅本来极为看重他,想将雕版印刷的诀窍,倾囊相授。 可是让师傅们最不满的,也是这学徒太爱琢磨,他还总是琢磨雕版印刷的缺憾,寻思着弥补。这就好像现代鞭炮厂的工人,整天琢磨着怎么造飞机大炮,被师傅不喜还算轻的,没有辞退甚至宋官就不错了。 这股钻研劲儿,杨宗保却极为欣赏。每一个发明创造的背后,都是一个爱琢磨,爱较劲的‘疯子’! 毕昇施礼道:“小民不过一个印刷学徒,不知少爷寻我有什么吩咐?” 杨宗保笑道:“宗保套个近乎,就称呼你昇哥儿了。听将作监的老师傅说,昇哥儿经常有改进印刷技艺的奇思妙想,宗保想成立一个新的印刷作坊,想让昇哥儿用新式技艺印书。” 毕昇奇道:“杨少爷要印书?不知是四书五经?还是兵书战册?若只是几套书籍,实不相瞒,还是雕版印刷的技艺更为成熟,成书效果最好!” 杨宗保直入主题道:“不知昇哥儿有没有想过将雕版拆散,以活字重新排布印刷?” 毕昇惊讶道:“杨少爷不是印刷匠人,却有这样的见识,可见是天生早慧之人呀!实不相瞒,以活字排版印刷,昇哥儿早就想过,业内也有其他师傅琢磨过,后来觉得太难成事,都放弃了!” 毕昇说的是实情。后世之人,见到活字印刷术创造于北宋中期,就觉得这想法创意也诞生于北宋中期,这却是认知的误区了。 古人自古就会分饼而食,汉字也是偏旁部首拼凑而来,怎么会想不到把一个版面的字拆成一个个的字? 杨宗保笑道:“盛唐时代,那么多的大文豪,一个个回文诗做得超级棒,十四字来回重复排序,就能产生一首七言绝句,那么,会不会有哪个文豪,突发奇想,只要十四个字模,就能拓印这首七言绝句?” 第006章 发明创造的土壤 听杨宗保说得有趣,原本对印刷术毫无兴趣的呼延玉儿和杨排风都留下来倾听。 毕昇赞同的点点头:“我入行的时候,已经听一些老师傅有过用活字印刷的想法,只可惜不知道如何造活字,也没有财力造出一套活字,官署的老爷们也不当回事,大家的心思就淡了!” 杨宗保点头道:“昇哥儿说出了制约活字印刷诞生的第一个瓶颈,就是材质与技术。早些年,陶艺技术落后,如果继续用金属造活字,造价依然昂贵,一个版面的金属活字造下来,比雕版更贵,没有成本优势。因此在陶活字,木活字诞生之前,活字取代雕版,无论是印刷成本,还是成书效果都费力不讨好。” 毕昇立刻深施一礼,感动道:“印刷技艺,不过微末小道,杨少爷能看得如此通透,毕昇拜服!” 杨宗保摆摆手,笑道:“昇哥儿严重了,先秦之前,华夏何止百艺,传承下来,皆为国术,哪有小道?这两日我问了府里的陶艺匠人,活字材质,选用胶泥最快,不过想要长时间使用,就得烧陶,未来几日你可以和府内陶艺匠人钻研此道。” 呼延玉儿见毕昇对杨宗保一脸敬服的模样,不服气道:“你只解决了材质,还有其他瓶颈呢?” 杨宗保笑道:“瓶颈之二是缺乏市场需求!” 毕昇三人完全不明白何谓市场需求? 杨宗保解释道:“历朝历代,传承书籍极少。每个印刷作坊,也只负责官署交代的几套书籍,比如钦天监的印刷作坊,每隔几年按要求印制一批前朝历法,那么只需保存那些雕版即可。而一套活字,需要刻制数千字模,你说反复使用,印制其他书籍?坑爹啊,哥的印刷作坊只印那么几本书,还需要重新排版,使用么?” 毕昇脸色煞白道:“没有印书作坊负责各类书籍的印刷,也就没有活字印刷的需求。那还何必费力钻研这技术?” 杨宗保笑着宽慰道:“昇哥儿放心,宗保虽为将门儿郎,却也崇慕文道,让你钻研这技艺,自然有它大放异彩的时候!” 呼延玉儿与排风都对杨宗保的承诺将信将疑,他也不解释而是接着解释其他瓶颈。 杨宗保叹息道:“瓶颈之三是人才禁锢决定的。印刷工人都是底层杂役,雕版印刷只需要涂油墨,照着拓印就行了。你让他们从数千活字里,挑出每一页的几百字进行排版?哥要有这学问,早就去考状元了,谁还做个低贱的印刷杂役?因此只有文教格外兴盛,印刷匠人都有生员才华时,活字印刷才能广泛推广!” 这一条毕昇等人也是认同的,也知道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现文人充当匠人,这一块只能静待文教兴盛了。 杨宗保最后道:最后的瓶颈就是谁去发明,谁以财力投入发明!活字印刷的想法,往往诞生于印刷匠人里,匠人们工作累了,树下休息闲聊时或许就会抱怨:“要是能改成活字多好啊!”这样的抱怨只会是抱怨,因为他们没有精力也没有财力投入活字印刷术的研究,他们抱怨之后,立刻又会投入机械重复的雕版印刷工作中去。“ 呼延玉儿对印刷术不感兴趣,不过极聪明的她跟上了杨宗保的思路,她接着道:”有能力投入这项发明的只有官署与商人,各官署自扫门前雪,都没有博印群书的需求,民间商人也没有发现印刷之利,也就没兴趣投入财力研发活字印刷术。“ 想透阻碍印刷术诞生的四个瓶颈,也就能明白为什么五十年后,毕昇能够发明活字印刷术了。 五十年后,天下承平数十年,文教兴盛,民间印刷业蓬勃发展,许多印刷作坊有了博印群书的需求。 毕昇那时候也七十多岁,弟子学徒带了一大把,总算从繁重的印刷工作中解脱出来,有闲工夫琢磨新技艺了。 或许他自己多年有所积攒,或许有印刷商人看重新技术,向他投入,他也才终于在晚年研发出了活字印刷术的胶泥模版,陶字印刷模版。 杨宗保如今穿越了,当然会让这一切提前。 杨宗保道:”昇哥儿,你可愿入天波府?我就做那投入的人,打造字模的材质与花费,我全包了,印刷铺子成立后,也可给你干股!“ 毕昇彻底服了,不是虎躯一震,纳头便拜的服气,而是被那四大瓶颈的分析深度而折服。 北宋工匠面对主家,已经不用动辄下跪,毕昇却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抱拳道:“毕昇不过一个懵懂学徒,公子厚恩,愿意栽培小人,小人从此就是天波府的匠人。来日印刷铺子成立,小人必效全力,至于干股,公子再也休提。如果公子执意干股,小子羞臊莫名,只能连夜躲回老家了!” 杨宗保见他说得郑重,也看出毕昇的拳拳赤子心。他连忙将毕昇扶起,亲自引他去见牙伯。 牙伯为毕昇安排了住处,而毕昇也废寝忘食的与几位陶艺匠人立刻讨论起胶泥活字与陶活字的做法。 呼延玉儿全程跟着杨宗保,看着重伤初愈的他细致的安排着毕昇的家人安顿,伙食,甚至关心御寒冬衣与炭火。 呼延玉儿叹道:“虽然我不明白这个毕昇有什么了不起的技艺,不过你对他也太过优厚了!” 杨宗保淡然一笑,说道:“百业匠人,传承国技者,都值得尊重,大宋中兴,他们的作用或许超过你我!” 呼延玉儿内心极为不服气:宗保伤愈之后,行为越发怪异了,呼杨合兵,沙场百战!居然不如几个匠人?我得好好盯着他! 杨宗保将印刷术的诞生条件想得这么透彻,并非闲极无聊,而是寻找其中可以推而广之的经验。 总括来说,一项发明创造的产生,取决于技术,需求,人才,财力投入。 杨宗保作为穿越众,见过太多前辈虎躯一震,从日化用品到飞机大炮,统统不在话下。 在杨宗保的远期规划里,这些发明创造没必要亲力亲为。他要做的,是在大宋土地上,培育四大条件的土壤,让专业人才,有技术,找得到需求,找得到投资,发明创造的源泉自然蓬勃而出。 杨宗保也知道,重生杨家将,保家卫国,吞辽灭夏是自己的宿命。 可是除了斩不尽的仇人头,他总想为这个灿烂的时代,为文明传承,洒下兴旺的火种! 第007章 史上第一大字报! 杨宗保亲自安顿好毕昇,才回到少瑞楼处理呼延玉儿交给他的‘大人物’与呼延家几位将军的六七份文书。 那个‘大人物’,也是个有趣的家伙,身为上位者,偶尔也喜欢给文臣武将们写写手书,以示亲近恩宠。 杨宗保找的杨家的文书,与呼延玉儿的呼家文书一起,合共有十七八封,共计两千余字,去除重复字句后,也有一千余字。 杨宗保先是写了一页文书,然后将每个字都与‘大人物’的进行对照,直到每个字都对得上,就停止了修改。 杨宗保再亲自将选用的‘大人物’的字都拓印下来,准备将它们一一做成字模,然后排布成新写的一页文书,进行大批量复印。 杨宗保所写的,算得上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份大字报! 杨宗保将拓印的一百多字拆散交给杨排风,说道:“你把这些交给毕昇,让他以这些字研制第一批字模,这次最大的要求是快,至于印刷后,字模损坏,以后不可再用的缺陷,告诉他无所谓!新技术本来就是逐渐完善的嘛。” 杨宗保内心独白没有说出:这一百多字的字模只用这一次,就算没损坏,我也会第一时间销毁的! 杨宗保将文书递给呼延玉儿道:“你看看,这篇文字能否整倒谢金吾?” 呼延玉儿接过文书,起先还有些惊讶,读完之后,却笑道:“这样的中伤之语有什么大用,关于我爷爷与杨老令公私通番邦的文书每年不知多少份会传到官家手里,官家还多次封还给爷爷,以示信任,你这样攻击谢金吾是辽邦奸细,最多恶心他一下,官家是不会因为捕风捉影的告密信处置武将的。” 呼延玉儿并不看好手中这份文书。这份文书的内容是谢金吾强拆清风无佞楼,背后原因是他乃是辽邦奸细。他背景龌龊,以武进阶,混入朝堂,根本目的是离间官家与卫国将士。 强拆清风无佞楼,是为了寒天下卫国将士之心,从而为辽邦挥师南下铺平道路。 文书中还隐晦谈到,谢金吾已经暗自结交大臣,辽军南下时,充当内应。 在呼延玉儿看来,这封告密信很不合格!都没什么干货,文字也相当浅显,贩夫走卒都能看懂,而且指证谢金吾是辽国奸细的证据也格外搞笑,居然说他手臂上有忠于辽邦的刺青,有这么傻的奸细么? 这封文书,比起呼延玉见过的污蔑呼延赞的告密信差远了。人家内容写的似是而非,又直戳官家最为猜疑之处,官家都能够淡然一笑,原物转交呼延赞本人。 相比较而言,这篇浅显的抹黑文,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杨宗保却自信笑道:“我这份文书本来就不是给官家看的。现在就等毕昇的活字印刷术了,到时候,我要印满一万份,让它铺满汴京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街道。到那时,你就知道人民战争的可怕了!” 呼延玉儿将门出身,腥风血雨见过不少,这样的文书内容自然是不信的。 可是人力脚夫会信么?说书先生会信么?听说书的泼皮无赖会信么?茶馆跑堂,店铺伙计会信么? 他们会信的,当整个汴京突然都在言之凿凿的诉说谢金吾就是辽邦奸细时,士大夫们也会信的。 至于说手臂刺字表忠心太白痴?人家足底刺字证奸细的戏文,传承上千年,人家不都信了么? 何况,杨宗保还有后手。 杨宗保此时等待的就是毕昇的活字印刷发明早日成型。毕昇,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希望啊! 在杨宗保许诺只求快,不求坚固耐用的前提下。 在杨宗保准备足够的胶泥材料,允许犯错,鼓励试错的前提下。 毕昇不负期望。三天时间,第一套一百二十字的胶泥字模就问世了。 毕昇按杨宗保的文书要求排版后,首先试印一百份。 一个时辰,一百份大字报问世。 毕竟只有一页,而且目标就是在贩夫走卒间流传,纸张不用多高端,结实一些,糙一些更好。 杨宗保对一百份样品很满意,问道:“昇哥儿,只印这一份,牟足全力,一个时辰能有多少份?” 毕昇虽然对文书内容还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也知道自己入了天波府,就是与杨宗保一荣俱荣了。他摒除杂念,计算一番,回复道:“一套字模,一个时辰最快200份。” 杨宗保说道:“好,昇哥儿,立刻再打造两套字模。我来安排人手,两天之内,交我一万两千份。” 三块模板,每天印刷十个时辰,才能确保两天完成一万两千份。 大字报只有一页,因此不需要反复排版,只需要心灵手巧之人,在毕昇指导下印制即可。 每天十个时辰,那至少得两班轮流,三块模板就是六个人。 这份大字报的内容,目前还是机密。知道完整内容的只有杨宗保,呼延玉儿,毕昇三人。 帮助制作字模的匠人都是一个个文字拆开制作的,他们并不知道大字报内容。 想到可靠之人,杨宗保心头立马浮现两个身影,不过还是不够啊! 杨宗保问排风道:“这封文书事关重大,我不想太多人知道,府里有什么可靠之人么?” 杨排风思索一阵道:“就牙伯与他儿子吧,牙伯是天波府的老人了,他儿子杨兴也是将人,经常到厨房帮忙,我也熟悉,是个老实人,而且识字不多!” 杨宗保点头道:“好,他们父子二人就够了!” 杨排风问道:“也算我一个吧,我帮少爷盯着!” 杨宗保却神秘一笑:“我有其他事交给你做,是你一直都想做的哦!” 杨宗保转头对呼延玉儿道:“玉儿,印制大字报就全权交给你了,你与毕昇合作,带上牙伯父子,我再给你派两个可靠家将,两日内,务必完成一万两千份。牙伯年纪大,不可操劳过久,到时候你让家将们多担待些!” 呼延玉儿不满的嘟着嘴,俏皮道:“什么有趣的事交给排风做啊?印书这么枯燥的事却打发我做!” 杨宗保笑道:“你这里负责的才是核心,付出越多,到时候打脸才越爽嘛!” 打脸? 杨宗保哈哈一笑,留下莫名其妙的呼延玉儿,与杨排风赶往天波府演武堂。 第008章 此棍最相思 整个天波府是东中西三院式格局。 西苑是杨府花园,由府外的杨家湖引湖水入府,形成碧波潭,也与碧血杨家将相映生辉。 匠人们的住宿与作坊都是在花园后山之后的僻静小院里。 杨宗保从这里赶到演武堂,几乎要穿越整个天波府。 因为天波府的中院是杨老令公办公与杨家人生活的院落。 前殿是老令公办理军务的主楼,左右是点将鼓楼与聚兵钟楼。 中院的后半部分院落则是太君,各位婶娘的居所,杨宗保的少瑞楼也在其中。 穿过天波府中院,来到东院,才会见到演武堂。 占据整个天波府三分之一大小的东院主体是一个大的阅兵场,普通家将与士兵都是在阅兵场练习武艺,基础三十六枪决,以及骑术。 只有核心家将,才能进入坐落在阅兵场正北方恢弘的演武堂。 演武堂一层是家将们练武切磋的地方,二层才是核心,存放着杨家多年收集的绝世兵刃,其中一些甚至是传说中的神兵利器。 杨宗保带着排风丫头到演武堂,就是为了找他的两个铁杆,焦无忌与孟无忧。 焦无忌与孟无忧是焦赞,孟良两位将军的嫡子,从小与杨宗保一起长大。 两人名义上是杨宗保的亲随家将,实际上却是铁杆兄弟。 杨宗保带着排风进入演武堂的时候,金铁交鸣之声隐隐传来。 走到近前,刚好听到两个少年对话。 一个悠闲洒脱的声音道:“无忌,你发泄够了没有啊?这几日你每天苦练锤法十个时辰,别到时候,还没有打出天波府,先把自己身子练垮了!” 合着金铁交鸣之声,一个雄壮的声音喝道:“无忧,你个懒货,这次要是你肯联手,我们两人就能闯过守门家将的关卡。谢金吾这狗贼竟敢趁我们护卫老太君去相国寺的日子,上门伤了少爷,看我一锤轰杀了他!” 那悠闲的声音道:“少爷伤势已经痊愈了,几位夫人严禁我们过去看望,就是怕你的火爆性子撺掇少爷又去惹祸,前两日听排风丫头说,少爷会自己对付谢金吾!” 那雄壮声音喝道:“主辱臣死!谢金吾是什么狗杂碎,就凭他也配少爷亲自出手?” 杨宗保迈入大厅道:“只有兄弟间同生共死,何来主臣之分!” 演武堂的一层有一个正厅,六个偏厅。焦无忌与孟无忧练武的是一个两百平大小的偏厅。 进入偏厅,首先见到一个身长八尺的雄壮少年,上身无衣,肌肉棱角分明。 这少年手持一对巨锤,舞动中金光涌动,杀伐之气充斥两百平的空间。 好一个杀伐果敢,横行无忌的焦无忌。 整个偏厅只有西侧的一排兵器架不受杀气侵扰。 一个修长俊秀的少年,此时就悠闲地侧身横卧在兵器架上。 嘴里叼着一根杂草,双手枕在脑后。此时充当枕头的却是一对杀气内敛的开山巨斧。 这少年就是好梦卧高床,闲适断人肠的孟无忧。 见到杨宗保进入偏厅,孟无忧惊喜的翻身坐起,焦无忌也将双锤收到身后,迎了上来。 走到近前的焦无忌不打招呼,右手一拳,猛地轰向杨宗保胸膛。 拳锋隐含风雷之声,仿佛将手边空气燃烧,撕裂。 杨宗保右臂一横,锐肘若枪,硬撼拳锋。 焦无忌霸烈的一拳再也不能前进一寸。 杨宗保一托一引,焦无忌惊涛骇浪的一拳被引向右侧,刚好封堵孟无忧闲庭信步的一掌。 拳掌肘一触即分,三人都被震得向后猛退一步。 焦无忌笑道:“少爷,你真的痊愈了?我们相国寺回来,听家将们说谢金吾那狂霸的一掌,煞气毕露,我们还以为就算你醒过来,也会内伤在身呢?” 孟无忧没有说话,不过神情也是惊喜万分。 杨宗保道:“谢金吾那一掌,我记下了。不过他打我一掌,我打他一顿,那不成小孩过家家了。这次我来找你们,是有件任务交给你们,做成了!不用动手,让谢金吾生不如死!” 随后杨宗保安排焦无忌与孟无忧去找呼延玉儿,未来两天,专心致志的印制大字报。 虽然焦孟二人也不明白印刷文书如何能对付谢金吾,不过多年来已经习惯遵从杨宗保命令,不问因由,全力执行。 杨排风见焦孟二人也被安排去印刷大字报了,好奇道:“少爷,你还没说什么有趣的事,安排排风去做呢?” 杨宗保引着排风上二楼,来到神兵阁门前,笑道:“给你的任务是如你所愿,让你暴打谢金吾一顿!” 杨排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爷筹划这么久,最后还是让排风打他一顿?” 神兵阁只有杨家嫡子可以进入,老令公殉国,杨六郎镇守三关,神兵阁的钥匙就在杨宗保手上。杨宗保开门进入,说道:“这不如你所愿么?不过这次什么时候打,达到什么程度听我安排!” 杨排风本来还想问暴打谢金吾的事,可她很快被神兵阁中琳琅满目的神兵利器所吸引,她是第一次进入神兵阁。 排风丫头好奇宝宝般打量着神兵阁中的各类神兵,问道:“宗保少爷为什么带排风进入神兵阁?” 杨宗保笑道:“杨门嫡子,可将神兵阁兵器赐予立功家将,这次你保护无佞楼牌匾,也算立功了。看中哪款兵器,我送给你!” 杨排风立刻摇头道:“少爷别胡闹了,排风只是个烧火丫头,拿个烧火棍还行,怎么当得起神兵阁的神兵利器?” 杨宗保却自顾自道:“烧火棍?那这把兵器应该适合你的。”杨宗保从右前方一个尊崇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根朴实无华的齐眉棍,递给杨排风。 杨排风接过齐眉棍,入手有些沉,不过她天生神力,也确实喜欢一些有斤两的兵器。 与神兵阁中其他兵器杀气冲天,锐气毕露不同。这根齐眉棍外表普通。可仔细分辨,也会发现这齐眉棍材质非金非铁,非铜非木,虽无杀伐之气,却有浩然正气蓬勃而出! 杨宗保笑道:“其他兵器,你或许当不起,不过这根齐眉棍,你却最适合。老太君将这根齐眉棍放在神兵阁并非因为它是神兵利器,只是它背后的情怀而已!” 第009章 朝天一棍 杨排风好奇道:“一把兵刃,还能有什么情怀?” 杨宗保语出惊人道:“这根齐眉棍,当年是太祖皇帝随身兵器。” 太祖兵刃?杨排风吓得险些将长棍丢到地上。想到这是大不敬,才赶紧握住。 杨宗保说道:“当年太祖皇帝,还是郭威帐下一个军侯。游侠天下的时候偶遇逃难的赵京娘。太祖皇帝就以此棍,横扫八十军州,千里护送赵京娘返乡。赵京娘有意以身相许,太祖却不违侠义精神,拜别离开。” 杨排风满眼星星道:“当时豪杰,太祖确实冠绝天下。原来这就是千里送京娘,横扫八十军州的太祖长棍。” 杨宗保点头道:“太祖辞别京娘时,京娘提出让太祖将长棍送与她,留做纪念。她将此物命名相思棍。后来太祖登基,凭此物寻得赵京娘,封她为郡主。赵京娘多年未嫁,太祖却心中有憾,最后将她指婚给镇守巴蜀的慕容延钊。当年赵京娘在汴京也是舒豪女子,与老太君最为投契,两人义结金兰。后来赵京娘远嫁巴蜀,就将这根相思棍,送给老太君,作为念想。” 杨排风好奇道:“慕容延钊将军?如今永镇巴蜀的慕容世家就是慕容将军与赵京娘的后人吧?” 杨宗保回道:“不错,慕容世家原本是西北鲜卑皇族后裔,太祖将他们分封在西南巴蜀,也是制衡之意。这些年后蜀余孽时而造反复国,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杨宗保不顾杨排风的推拒,推着手持相思棍的杨排风离开神兵阁,返身将门锁上。 杨宗保笑道:“这相思棍算不上神兵利器,当年只是太祖皇帝送给义妹的信物,这些年也是赵京娘与老太君传递的闺阁之物,赐给其他家将也不合适啊!” 排风丫头握着相思棍,嘀咕道:“这是兄妹结义的信物,宗保少爷送我,是暗示与排风结为兄妹?”想到这里,排风也不知内心是怎么滋味。 杨宗保却取笑道:“千里相送,朝夕相处,你怎么知道太祖没有收房之意?恐怕只是不愿天下豪杰非议吧!” 排风丫头听到杨宗保编排太祖,臊红了脸,轻啐一口,一阵风的跑下楼,风中传回俏皮的声音:“少爷坏,自己心思不正,却编排太祖陛下,不知羞!” 杨宗保想要高声解释,想想还是无奈放弃:妹子!哥们才十一岁,真的没有其他邪念啊! 咸平五年正月十八,夜,云遮月,微风。 元夕刚过不久,汴京城南的各个瓦子,都还是一年里最热闹的光景。 汴京城内的繁华分为三处,异人献艺,商铺林立的相国寺街;教坊司,秦楼楚馆林立的朱雀大街;以及才子佳人屡有佳话,仕人学子各展才情的金明池。 不过这些地方流连的都是些士子儒生,流传的也是才子佳人的戏码。谢金吾粗通文墨,以武进阶,还是喜欢到低俗魅惑的瓦子里厮混。 自从大闹天波府,强拆无佞楼之后,这三天他都在汴京城东的桑家瓦子里买醉,每日都在人气最旺的青楼闹出巨大声势。 今夜二更,谢金吾酒足饭饱的在几个姑娘簇拥下调笑着从九霄楼出来。 今天他又在九霄楼教训了几个小京官的二世祖,相信明天自己的声势就更上一层楼了。 挥退送他出门的几个青楼女子,谢金吾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逛窑子逛到哥们这么难受的恐怕古往今来独一份吧! 酒意上涌,引得气海一阵翻腾。 实际上三天前对决杨宗保,枪决初成的杨宗保以掌为枪,已经伤了他的气海与内脏。 这三天,顶着受伤的身子,还在各大青楼闹出巨大声势,这都是岳父王钦若的吩咐。 强拆无佞楼,重创独苗杨宗保,这是在挑衅杨家,也是在刺激整个军方的神经。 王钦若对这班火爆的寡妇,以及她们背后的暴躁娘家人太了解。 王钦若让谢金吾这么高调,就是希望杨家,或者同情杨家的其他军方家族挺身而出,袭击谢金吾。 谢金吾如今领着‘汴京扩路’的皇差,谁敢暴打谢金吾,就是行刺钦差!王钦若的口袋已经张开,就看送上门的是杨家的孤儿寡妇,还是她们娘家的那些无脑莽夫们! 谢金吾打一个酒嗝,呼出一口浊气,努力平复气海的躁动。两个随从已经拉开马车的卷帘,迎他上车。 轰的一声,周边百姓立刻叫嚣着闪避。 一个巨大的铜盆雷霆之势从长街一侧飞砸过来。 铜盆轰在谢金吾一个随从的脑袋上,随后铜盆内滚烫的炭火四溅飞出,谢金吾几个随从都被炭火烧身,滚地哀嚎。 谢金吾双臂一震,罡气外放,炭火被震开,不沾分毫。 谢金吾讥笑道:“雕虫小技!” 炭火飞溅中,一个黑衣人凌空跃来。 有人行刺!谢金吾不惊反喜,等的就是你! 谢金吾大喝一声:“何方鼠辈,竟敢刺杀钦差,来人,抓刺客!” 谢金吾声音刚停,原本游人四散奔逃,显得格外空旷的长街突然四面八方铺子里涌出十多个高手。 刀剑明晃,身手矫健。 见到袭击的是黑衣人,谢金吾也有些犯嘀咕。在他与王钦若看来,杨门寡妇和娘家的那些武将兄弟都是些爱惹事的粗线条。应该会明刀明抢暴打他一顿,整什么见不得人的黑衣人? 心下狐疑,谢金吾身手却不慢,身形一撮,做出闪避黑衣人暗器的准备。 既然是刺客,肯定是用暗器的! 可是,没有暗器! 黑衣人双腿飞踢,将两个高手踢飞的同时,已经借力来到谢金吾面前。 没有暗器,没有刀剑,黑衣人却是凌空双臂,自上而下凶猛的劈出。 破空之声,令人胆寒! 今夜无月,直到黑衣人双臂下劈到谢金吾头顶,谢金吾才借由身边高手的刀剑反光,看清那黑衣人双臂紧握下劈的是一根黝黑长棍。 长棍临头,泰山压顶。 谢金吾只来得及运功双臂,在自己头顶交叉,硬扛这一棍! 碰的一声,黑衣人持棍稳落地面,谢金吾双臂颤抖,气海翻腾,喷出一口鲜血,却总算躲过这夺命一棍! 第010章 满城尽是大字报 谢金吾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一跃,跨上马车的御马,准备震断绳索,骑马逃离、 落地的黑衣人却身形灵活,一个旋身,长棍另一端,自下而上,直捅马上谢金吾。 这自下而上的朝天一棍角度刁钻,直取要害,比原先的下劈一棍更为凶险。 谢金吾也是狠绝之人,既然避无可避,他勉强挥起左臂。拼着筋骨断折,起码保全性命。 棍臂相交,谢金吾居然没感到一丝劲道,自己左臂,筋骨无伤。 啊!可随即就是钻心疼痛,让谢金吾一声惨叫。 长棍的这一端居然滚烫如同烙铁,虽然没有内劲轰击谢金吾的筋骨,可是滚烫的长棍瞬间将手臂长衫烧为灰烬。 滚烫的棍梢在谢金吾左臂一滚,立刻烫出一片腐肉。 此时围攻的高手们才完成合围。 气势汹汹的黑衣刺客此时却似乎无心恋战。 长棍翻飞,最利群战。这黑衣人力大无穷,棍扫八方,一味退走之下,这些高手也留他不住。 一刻钟后,黑衣人消失在长街尽头。 这场声势浩大的刺杀,一共只出了两棍,在将谢金吾左臂烫伤之后,居然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没能留下刺客,手臂又被烫得血肉模糊,谢金吾懒得理会赶来的开封府捕快。留下一个王钦若的心腹应对,就赶紧回府治伤去了。 桑家瓦子的长街一路往南,两个拐弯,就到了小吃林立的甜水巷。 黑衣人已经一路奔跑,一路脱去黒衫,变为一个活泼可爱,走路却虎虎生风的少女。 来到甜水巷第三个巷弄右转,进入约定好的弄堂,少女有些负气的将黑衣丢入等候少年准备好的火盆里。 这少女与少年自然就是杨排风与杨宗保。 排风丫头生气道:“一点都不过瘾,既然安排我打他一顿,为什么只伤他一臂?就算伤他一臂,我也有把握让他筋骨分离,何苦那么麻烦的烫伤他?” 杨宗保却自顾自的检查杨排风的相思棍。选用这件兵器,就是看中它奇妙的材质,不仅不惧刀兵,而且御寒抗热。 今晚就是一直将长棍的一端置于火炉之中,这一段炙热远超烙铁,可是长棍其余部分却导热缓慢,保持常温。 就是这怪异的材质,才能取得两棍烫伤谢金吾的战果。 杨宗保笑着刮了下负气杨排风的琼鼻,笑道:“放心吧!我保证你留下的烫伤,会让谢金吾比断臂凄惨十倍!” 杨宗保二人回到天波府后,杨宗保吩咐排风好好休息,明晚还有其他任务。 第二日白天,杨宗保与杨排风都来到杨府后院的印刷作坊,替换呼延玉儿等人,让他们好好休息。 黄昏时分,经过众人两昼夜不眠不休的努力,印坏了几套字模之后,总算完成了一万两千份大字报。 杨宗保将呼延玉儿,杨排风,焦无忌,孟无忧聚集在少瑞楼。 杨宗保将汴京地图展开,说道:“这一万两千份大字报,就由我们五人分发出去。汴京城分为内城与外城,外城部分,无忌,无忧,你们明早各在外城东厢与外城西厢选择三个城狐社鼠的头目,大字报两百两百的给他们,每次分发之前,先给三成定钱,发完后,你们要走访街巷,看他们是不是将大字报发得人手一份,而不是随意扔掉。外城预留六千份,就由这些城狐社鼠分发出去,你们要注意隐秘身份。” 孟无忧点点头道:“晓得了,东西两厢地面上的人物,我和无忌大多熟悉,谁比较靠谱,我们心里有数,这六千份必然做到大街小巷,每个摊点铺面,无一落空。” 杨宗保赞许道:“那我就放心了,剩余六千份,今明两晚,我们五人要做到内城全覆盖。” 杨宗保指着内城地图标注的区域道:“汴京内城,北部的皇城占据六分之一,皇城之外,我将汴京城划分五个区域,城北皇城东西两侧,地广人稀,两人分发,南城虽然面积小,店铺与民户却超过汴京城一半,三人派发。我们五人今晚各自携带六百份,用两个时辰发完。明日晚间,每人再分发六百份,这大字报要做到人尽皆知,成为人人谈资!” 正月十九,夜,子时刚过。 五道黑影就从天波府东门,北门,南门分批离开。 杨宗保事先知会过守门家将,因此没有引发冲突。 汴京内城在百年后最繁华的时候,曾经超过百万人口。 如今虽然大大不如,却也超过五十万。户数超过十万。 三千份大字报看起来很多,可要做到人手一份,还远远不够。 此时五人在各自的区域,按照杨宗保的讲解,干起了后世广告狂魔的活计。 各坊的招工布告栏,坊门之上,各家店铺的大门上,车马行的马车车壁上,任何会引发围观的地方,杨宗保五人都将大字报用米糊黏贴上去。 重点是说书人的茶楼以及夜不闭户,消息最为灵通的青楼楚馆。 一夜之间,谢金吾火了! 谢金吾自从两个月前御前比武,被封为武状元后,岳父王钦若使了不少力,他本人也行事高调跋扈,就是想搏出名声,攀登高位。 谢金吾惹了不少事,结下许多仇,才不过在汴京上层官场有些名声。可如今,一张大字报,就让他名动京师,人人议论了! 但这样的名声却是打死他都不愿意招惹的。 正月二十早晨,一些早点铺子像往常一样拆下木板,开始营业。 睡眼惺忪的伙计本身也不识字,门板上新贴的文书他也没在意。 直到第一位光顾早店铺的孙秀才,等早点的空闲随意打量,才发现这篇奇文。 粗略一读,却堪称细思极恐! 孙秀才立刻叫过老板来追问文书出处,老板完全懵懂。 当知道这是揭露武状元谢金吾实为辽邦奸细,犯下泄露北境抗辽军事部署,离间君王将士,结交权臣以备日后投敌三项十恶不赦大罪,早点铺老板吓得坐倒地上。 小老板一个咕噜翻身爬起,立马就要撕下这张大字报,远离这泼天祸事。 孙秀才却拦住他,将他拉到街上,向四周一指。 早点老板才注意到周边字画店,绸缎庄,胭脂铺门口都围着三倆百姓议论纷纷。 漫漫长街,百余店铺,居然一个不拉的张贴大字报,这得是多大手笔? 第011章 人人都骂谢金吾 一大早,汴京城内正被大字报刚刚引爆的时候,安逸的外城,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闲适。 焦无忌,孟无忧,分别乔装打扮,各自带着三千份大字报找到了汴京外城,东西二厢的几个城狐社鼠的头目。 汴京外城虽然地域广阔,不过生活的大都是平民百姓,大字报在他们中传阅并不能像内城那样引起权贵,士绅,豪商全民热议的巨大声势。 杨宗保在没有权贵的外城,投入这么多大字报,看重的是一个最有影响力,最能惹事,动辄引发朝野震动的群体。 汴京外城东西二厢交汇于城南,与汴京皇城南北对望的是太学与国子监的所在。 北宋以武立国,太祖赵官家却极为看重读书人。北宋国子监与太学的规模也远超前朝。 汴京城最宽阔的御道就是从皇城南门笔直的通向国子监正门。 太祖年间,曾经爆发科举弊案,当时不满的太学生就汇聚在国子监门口,一路向北,高呼口号,直奔皇城。 彼时汴京皇城全城震动,禁军,开封府不敢私自行动。太学生们声势浩大,最后太祖皇帝亲自出面,作废考试成绩,允许重考,这件风波才得以平息。 如今,外城的城狐社鼠们在市井间发送部分大字报后,最后都汇聚到太学周边。 如今各州府选送的太学生超过一千人,自费居住在国子监周边,等候下次科举或者皇帝临时恩科的儒生不下两千人。 太学生们都是满腔热血,赤诚报国的少年郎,大字报先在国子监周边的饭馆,字画摊传阅。 随后义愤填膺的大学生们主动向城狐社鼠们索要多余的大字报。 愤怒的他们每人拿着几十份大字报,进入太学,向熟悉的三五友人派发,成为了免费宣传员。 正月二十是中旬最后一天,因此根据法例,满朝官员,国子监师生恰逢每旬的休沐日。 国子监的讲师们今天休假,也就没人发觉并阻止学生的串联。 太学生休假,没有课业,更是有闲暇呼朋唤友,聚在一起商讨如何上奏天子,清君侧,诛辽狗。 杨宗保选择这一天引爆舆论,就是要选所有人的休沐日。 休沐日的国子监,人声鼎沸,热闹程度远超当世任何博学鸿儒的讲座。 汴京内城的休沐日,则是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情形。 大宋承平不久,先帝太宗朝时数次北伐惨败,劳民伤财,死伤人命的惨况还烙印在京师百姓的记忆中。 如今,堂堂武状元居然是辽国奸细?难怪堂堂大宋,天朝上国,居然打不过粗鄙无知的蛮人,就是因为这样内奸走狗的缘故。 市集坊间,熟人相见,已经不再是问候是否吃饭,而是共同大骂谢金吾。 临近午时,朱雀大街人气最旺的高升茶楼说书先生胡老爷子,第一次在说书中编出谢金吾盗取军机,私会辽国萧太后的情节。 胡老爷子台上说的高兴,下面的听众们也群情激奋。听到出卖军情,导致边关尸骨累累,生灵涂炭,愤怒的听众们激动地翻桌摔碗,发泄胸中不满。 当然最终客人们也会赔偿老板损失。茶楼老板也乐得可以更换新的桌椅茶具。 北宋民间没有因言获罪的先例,因此艺人们的创造力空前强大,胆量也非比寻常。 午时刚过,林家瓦子唱曲的艺伎也开始演唱谢金吾人面兽心,离间君臣,通敌卖国的曲目。 与市井坊间群情激奋,骂声如雷不同。汴京各位大人老爷的府上则保持诡异的平静。 大宋朝政策亲民,摒除前朝贵族独居的传统。 汴京城内,贫富杂居。 各坊各街,都住着京官。很有可能绸缎庄老板的宅子隔壁,就是个三品京官的宅院。 因此杨宗保等人的大字报全覆盖,当然不会将他们遗漏。 不过京官老爷们混迹几十年才得来如今的高位,对于这突然满城飞传的大字报,当然不会轻信。 大人们琢磨的是这背后到底是哪股势力,一个小小的谢金吾,值得用这么大的手笔? 如果不是针对谢金吾,难道瞄准的是他背后的岳父王钦若? 京官老爷们都懂明哲保身之道,形势未明,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好。 入夜之后,沸沸扬扬的汴京城总算归于沉寂。杨宗保五人也再次出马,对整个内城进行了大字报的二次覆盖。 这种累加效应必然引发更大的舆论,并且必然上达天听。 这也会给京官们造成更大的压迫感,如此强悍而又执着的手段,必然吓得中立官员不敢为谢金吾出头。 深夜亥时,闹腾了一天的市井百姓进入甜美梦乡,官家赵恒却在延庆殿中抚头叹息。 近日下发的扩路诏书原本是关注民生的善举,可这几日利益受损的朝廷权贵每日上表,让他不厌其烦。 今天真宗皇帝终于顶不住压力,决定收回成命,停止扩路。 可是扩路大臣谢德权此时却变身强项令,硬顶着不肯中止,要继续加大扩路拆房的力度。 可以想象,明日朝议,又是一场针尖对麦芒的大乱斗。 正为扩路事宜进退两难伤脑筋的真宗皇帝,听内侍传报,皇城司押司张全求见! 皇城司深夜求见?真宗皇帝眼神一凝,格外慎重起来。 自己继位五年了,除了先帝驾崩那一年,自己帝位不稳,皇城司偶尔深夜奏报之外,最近几年,皇城司奏报都很少,更别说深夜了。 大宋皇城司在史书上没有明朝锦衣卫,清朝血滴子那么名声在外,不过它是北宋朝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 皇城司没有锦衣卫那么庞杂的机构,也不监视文官,它的主要职能相当精简,就三条。 第一,拱卫皇城,就是护驾。 第二,刺探军情,收罗敌国情报。 第三,专查谋逆。 深夜亥时,又没有刺客犯驾,皇城司押司此时求见,不是辽国有紧急军情,就是汴京城有权臣有谋反迹象!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真宗皇帝不愿面对的。 第012章 登闻鼓响为谁鸣 皇城司押司张全进殿行礼后,将一份摘抄的文书递交真宗皇帝。 张全谨慎道:“禀告官家,这封文书,昨夜一夜之间,突然遍传惊师。文书上说新科武状元谢金吾乃辽邦奸细。如今此文书流传甚广,坊间多有非议!” 谢金吾?这个惹祸精?真宗赵恒对这个武夫印象并不好,他年前下旨让杨八妹进宫,就是存了安抚武将,制衡老臣的心思,可是谢金吾居然抽风的强拆清风无佞楼,还打伤杨家独苗杨宗保,自己还在纳闷怎么那班寡妇与其他武将家族没有闹起来,居然有了谢金吾是辽邦奸细的传闻。 有这么蠢的奸细么? 真宗皇帝详细阅读皇城司摘抄的大字报。这种告密文书,一定得认真读,否则容易中人家的反间计! 真宗皇帝抱着谨慎的心态开始阅读,可不一会儿,就呵呵笑起来! 真宗皇帝笑道:“这封文书比以前诬告杨继业,呼延赞要造反的告密信可差远了。谢金吾不过刚刚封的武状元,又没有实际授予武将官职,怎么可能泄露北境军机?更何况我听说他最近为了出风头,惹了不少京官,这样的做派,怎么可能收买官员,等待辽军攻入汴京的时候投诚呢?” 张全躬身一礼道:“官家睿智,小臣也是这么觉得,只是最近小臣观察,谢金吾刻意惹事,得罪京官,可这戏演的太过,都传到官家耳中了,会不会背后有什么说道?” 是啊!真宗皇帝猛然一惊,谢金吾最近的表现,高调得有些反常,难道是表面跋扈,四处树敌,掩藏他暗中结交,贿赂大臣的勾当? 真宗皇帝吩咐道:“派人盯着谢金吾,不过不要逼得太紧,毕竟捕风捉影,不可因为一份文书,伤了臣子之心。谢金吾接触的大臣,级别有限,不可能接触北境军机,北境军机,尽掌枢密院,想要略窥一豹,至少得是枢密院副使王钦若这个级别数的朝中大员。” 王钦若?真宗皇帝与张全都是眼神一缩! 王钦若不正好就是谢金吾的岳父么?难道谢金吾收买结交的权臣是王钦若,从而掌握了北境军机,出卖给辽邦? 真宗皇帝琢磨着道:“顺着这个思路,可以暗查,但谨慎第一!你说这封文书满城传阅?这样的做法,倒不像告密了,像是离间计的戏码呢?” 想到满城传阅的手段,以及文书中写到谢金吾左臂刺字,不忘对辽坚贞的桥段,让真宗皇帝的怀疑心淡了下去。 真宗皇帝道:“这个案子可以暗查,但也不用太当回事,杨家护国安民,深得百姓爱戴,谢金吾强拆无佞楼,保不准有文人墨客看不惯他的行径,炮制了这篇东西,不甚严谨,不过是在街头巷尾毁他名声罢了。他也活该这个教训!” 文人墨客的发泄,是真宗皇帝对这篇大字报的判断。 归功于这篇情节狗血的大字报,真宗皇帝的心神从扩路难题中解脱出来,睡了个好觉。 如果真宗皇帝穿越千年,一定想对大字报的作者说:大哥,谢谢啊! 正月二十一,大朝议,百官上朝! 太祖立国后,对朝议逐步正规化,规定五日一朝,其余事项,由宰相们单独奏对。 真宗赵恒端坐紫宸殿龙椅之上,望着下面几十位一二品大员以及少数获准参加朝议的三品官员,胆战心惊的等待着这帮人因为扩路事宜斗鸡般的唇枪舌剑,自己还要琢磨着怎么和稀泥,这个皇帝,不好当啊! 朝议开始之后,真宗皇帝马上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前几日相互攻奸的奏折雪片般砸向他的几方势力,今天都格外谨慎。 无论是寇准,王旦等清流,还是王钦若等权臣,都是不痛不痒的汇报一些事项,根本不触碰对方的利益。 张齐贤,向敏中两大宰相则仿佛老僧入定,只有偶尔瞟向王钦若的眼神不经意间交汇,又颇有默契的错开。 看似平静的大朝会,对于这班老狐狸来说,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容易。 各方势力的视线多多少少集中在王钦若身上。 王钦若表面平静,内心却是感觉如芒在背。 昨天的大字报当然也传入了他的府中。王钦若与手臂伤势初愈的谢金吾看到那篇奇文的时候,首先是置之一笑。 谢金吾确实背景神秘,他成为王钦若的女婿也确实代表着某股神秘实力与王钦若结盟。 王钦若对那股势力有所了解。虽然它隐在暗处的力量盘根错节,但绝不会是辽邦的势力。 王钦若与谢金吾起先并没把大字报当回事,直到出府采买的下人回府禀报说汴京城全城内外,人人都在传阅这份大字报,并且谢金吾已经沦为千夫所指的卖国贼。 得到这一消息,王钦若与谢金吾才感到事态严重,两人商量了一宿,因为没法判断是哪股政敌所为,今天上朝前,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谢金吾两个月前金殿比武,获封武状元之后,封了个殿前步军都虞侯的官位,却没有安排具体的职位,这样的身份当然无权参与大朝议,因此所有的压力逗得王钦若独自面对。 大字报的出现,让清流一派寇准等人也很为难。这本来是攻击王钦若,为杨家讨回公道的好机会,只是那大字报文笔浅显,经不起推敲,寇准等人担心会不会是奸鬼王钦若的请君入瓮之计。所以在查明真相前,他们也保持观望,并且吩咐门下官员,近期不要与王钦若的势力正面对抗! 就是这样各方疑神疑鬼,不愿正面碰撞的心思,使得大潮会显现出诡异的和谐局面。 没有争吵,没有交锋,没有对决与倾轧,真宗皇帝这个调停人反而相当不适应。 这真是要朕垂拱而治么? 咚!咚!咚! 厚重有力的鼓声远远传来,成为击碎朝堂平静湖面的巨石。 是登闻鼓! 一直盼着出点什么事让他调停一下的真宗皇帝傻了眼! 登闻鼓响,民间奇冤,上达天听! 第013章 青衫一怒朝野惊 登闻鼓作为民间举告冤情的神器,南北朝时期就有了。 在武唐时代,登闻鼓一度被一班酷吏掌控,成为武则天打击李唐宗室的利器。 北宋太祖官家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他对民间疾苦,极为重视。 为了广开言路,打造畅通的民告官途径,太祖皇帝专设登闻鼓法院与登闻鼓检院,专门处理百姓击鼓反映的冤案。 天下承平后,历任开封府尹还算贤明,百姓们有基层冤案,也都习惯向开封府举告,真宗赵恒继位五年来,登闻鼓还未响过。 百官都被突然响起的登闻鼓搅得心神不宁时,一个老迈的声音远远传来。 “陛下,祸事了!祸事了!” 众臣回首,向殿外望去,却见到三个人影,向紫宸殿快速跑来。 紫宸殿坐北朝南,因此殿中君臣能够看到从南城门入宫,经过大庆殿的身影。 一个削瘦的中年文官,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以及裹挟老者飞奔的英俊逼人的青年将军。 这么不搭调的三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全部一脸惶急的奔向紫宸殿。 王旦惊讶的对寇准道:“那不是宝臣么?老将凋零之后,宝臣算是年轻一代的第一虎将了,征西夏,战辽邦,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从没见他如此惶急过啊!” 寇准皱眉道:“名将之后,如此进退失仪,朝会过后,你说道说道他!” 那裹挟老人狂奔的年轻将军,就是殿前副指挥使,曹宝臣。 曹宝臣的父亲是大宋军中的元老宿将曹彬,他年轻时也在与党项与辽邦的战斗中立过战功。 根正苗红,又立有战功,让二十多岁的曹宝臣位居皇城禁军的第二把交椅。 紫宸殿卫士见到惶急冲上台阶的是自家将军,也就没有阻拦。 冲入紫宸殿的三人,最先跪下的是须发皆白步履蹒跚的老人。朝堂大员中有人认出,这是国子监大祭酒孙觉安。 孙觉安禀报道:“官家,祸事了!臣今日早间与国子监的先生们照常开课,可是太学生们却群情激奋,他们上下串联,聚集一千多人,要求金殿面君,清君侧,诛辽贼。下臣与国子监的先生们极力阻拦,却人少力弱,被他们冲出国子监了。” 那消瘦的文官是登闻鼓院的法曹陈迹。 陈迹禀报道:“官家,太学生一千余人,沿着御道,一路北行,沿途高呼口号,群情激奋,并且为首的几位儒生轮流击打登闻鼓,场面已经失控!” 曹宝臣禀报道:“官家,太学生一千余人,如今聚集朱雀门外,随着他们的呼号鼓动,汴京城内已有数千百姓声援,人数还在激增。太学生们手无兵器,一袭青衫,表露的也是拳拳爱国之心,末将不敢武力镇压,还请官家圣裁!” 数千儒生情愿?数千百姓声援? 这么大阵仗让满朝文武也惊慌失措! 真宗皇帝焦急问道:“儒生群情激奋,聚众请愿,究竟所为何事?” 国子监祭酒孙觉安奏道:“陛下,昨日数千文书,在太学生中传阅,上书新科武状元为辽邦奸细,太学生群情激奋,要求公审谢金吾!” 王钦若脸色顿时煞白,居然又是那文书惹的祸事! 真宗赵恒听说是为了自己昨晚看过的那篇胡编乱造的抹黑文,立刻气道:“这帮儒生,圣贤书莫非读到不能明辨是非了么?如此浅显的离间计,也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寇准却赶紧奏道:“官家,你是准备让登闻鼓院的人按您口谕回复儒生么?官家认为儒生听了这番言语,是自行散去,还是火上浇油,激发民变?” 真宗赵恒脸色立刻涨得通红,他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恐怕会让激动的儒生冲击禁军。 一直仿佛老僧入定的宰相张齐贤,此时出班奏道:“官家,昨日的文书确实影响深远,无论是为了查清真相,还是安抚儒生,臣建议官家亲审此案。皇帝御审的消息传出宫,儒生们应该会平复下来!” 各方针对王钦若的势力立刻群起而攻,要求彻查谢金吾。 王钦若见到避无可避,咬一咬牙,奏道:“官家,臣也觉得官家亲审,可以还金吾一个清白,这件风波是因金吾强拆清风无佞楼而起,这封文书恐怕和杨家脱不开关系,官家亲审此案,也应该传唤杨家!” 王钦若提这要求,倒不是怀疑天波府与这次大字报事件有什么牵扯,在他看来,杨家满门孤儿寡妇,闹闹脾气,打打群架都是好手,这么高端的手段,绝不是那帮女人想出来的。 他要求传唤杨家,纯粹只是想把水搅浑而已。 真宗赵恒只想尽快平息事态,立刻命令道:“各相公朝会散后,前往垂拱殿议事,宣谢金吾,天波府杨家速至垂拱殿。孙觉安,你将朕亲审此案的消息告知众儒生,安抚他们。曹宝臣,你好好约束禁军,不可对儒生动武,若酿成民变,唯你二人是问!” 往日退朝之后,皇帝都会在文德殿休整,吃些饭食。 可今日事态紧急,真宗赵恒在百官散朝后,径直赶往垂拱殿。 太祖以来的规制,紫宸殿一直是百官大朝议的地方,垂拱殿则是皇帝单独接受大臣奏报或者与宰相近臣们商讨具体政策的地方。 垂拱二字,取自道家无为而治的意思。 真宗赵恒看着宫殿正门上先帝书写的‘垂拱’二字,想着这一大堆烂事,感到莫名的讽刺。 当宫中内侍到天波府传旨召见的时候,几位婶娘都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老太君准备出面镇场面的时候,却被早有准备的杨宗保拦下。 杨宗保说道:“今日审的是谢金吾辽邦奸细案,杨家出面,只是旁证而已,太君若出面,反而给人感觉以势压人了。还是我与娘亲出面吧!” 柴郡主地位特殊而又尊崇,杨宗保是杨家京中唯一男丁,他二人出面代表天波府最合适。 几位婶娘却担心宗保年幼,受人欺负。最后议定,呼延七娘与她的两个哥哥一同前往。 呼延家两位将军作为娘家舅弟,在杨家京中没有成年男丁的情况下代为出头,也说得过去。 呼延玉儿这丫头没事也常往宫里找贵人们玩耍,这场热闹,她自然不甘错过。 第014章 奸鬼,休想带节奏! 杨宗保与柴郡主,呼延玉儿乘马车直接去宫里。呼延七娘则到呼延家请在京的哥哥出面,双方约定在皇城西门,西华门前汇合。 杨宗保在马车中问呼延玉儿道:“呼延家四位叔伯,如今有几位在京啊?” 呼延赞老令公殉国之后,如今的呼家将由他的四个儿子统领。 四位呼延将军是必兴,必盛,必显,必达。他们很少有同时在京的时候。 呼延玉儿解释道:“必达叔叔在西北驻防,爹爹却是前日领了官家旨意出京往南了,交趾郡王今年派出的进贡使节已经出发,即将入关,进入柳州地界。今年进贡的礼品史上最多,并且交趾郡王还安排女儿至善郡主入朝为质。官家认为这是大宋天朝,威服四海的盛事,就安排爹爹带禁军前往边关迎接了。如今京中只有禁军中任职的大伯以及掌管将作监的二伯。” 杨宗保了然的点点头。北宋王朝除了立国初期,完成了中原地区的小一统之外,面对四夷的作战与外交都是积弱不堪。 交趾只是后世越南国北部的一部分。秦汉以来,或为中原朝廷直接统治,或为中原属国。 可是二十多年前,交趾黎氏建立了实际意义上的黎朝。大宋官家只能掩耳盗铃的分封一个交趾郡王,维持属国的脸面,实际上,交趾已经等同外邦邻国了。 这次交趾国难得的厚礼进贡,还送出自家的小公主,真宗赵恒觉得大为长脸,自然要办成隆重盛事,安排禁军到边境国门迎接。 交趾!杨宗保眼神转厉。 这个千年属国,千年弱鸡,在历史上唯一的大举攻入中原就发生在几十年后的仁宗朝,那是汉人的奇耻大辱。 如今自己穿越了,吞辽灭夏还很遥远,交趾,倒是可以先行谋划谋划! 杨宗保谋划着交趾的时候,马车已经到达西华门外,呼延金娥与两个哥哥也恰好赶到。 守在宫门的内侍将六人直接引到垂拱殿。 柴郡主带着宗保五人进入垂拱殿,向御座上的真宗赵恒郑重施礼。 柴郡主是柴荣幼女,出身尊贵,赵匡胤赵光义两兄弟,无论真情还是假意,一直都是以公主之礼待她,所以她与真宗赵恒,算是平辈。 施礼平身,自有皇家大气! 老妈!给你点个赞! 杨宗保是后世成年人穿越,心智还算成熟。可是他后世毕竟只是个大学生,见过的最大领导也只是教育部到高校来考察的领导,而且他还只能远远观望。 此时进入垂拱殿,见到的是大宋王朝的君主以及寇准,王钦若等一千多年后都叫得响的人物。 突然见到这些大牛人,那威压气势让他涌起小看天下英雄的局促。 恰在此时,柴郡主端庄大气的应对,将官家权臣的威压气势统统挡下,让杨宗保心中点赞! 怕个毛,自己好歹算个将门勋贵,不是赵家爷们篡权夺位,自己如今早就是宗室皇亲。 自己身上流淌的好歹是后周世祖柴荣的皇室血脉。 杨宗保从有些局促到镇静自若,不过是一瞬间的心理演变。在寇准,王旦等清流看来,不愧是将门虎子,少小年纪,面见天颜,居然如此泰然自若,古之神童,不过如此。 权臣们打量杨宗保,杨宗保也观察殿内情形。 真宗皇帝高居御座,张齐贤,向敏中,寇准,王旦等宰相,副相在御座左侧站成一排。 王钦若躬身立在垂拱殿正中,谢金吾跪在他身边。 杨宗保与柴郡主,呼延玉儿,呼延七娘,呼延兄弟自然走到右侧站成一列。 当事人到齐了,真宗赵恒就开始审案了。 实际上,真宗赵恒也极郁闷,他昨夜才看到大字报,后来也命令皇城司暗中调查,可是一夜之间,怎么可能查明真相? 别说真相,进入垂拱殿前,赵恒召见皇城司,那班人连点线索都没有。 没有线索,案子怎么审?不过数千儒生,数万百姓却在宫门外群情汹汹,等一个结果! 赵恒毫无头绪,王钦若却有了计较。 老一套,祸水东引呗! 王钦若奏道:“官家,金吾冤枉啊。通篇文书,胡说八道,查无实据,唯一的事实只有金吾强拆无佞楼,与杨家少主发生冲突。金吾办差激进,或有失察之罪,可他尽心办事,办的却是皇差,是对陛下的一片忠心啊!“ 好一张利口,卖国奸细转眼就成了忠君干将,这次惹事,是因为只知道忠君,得罪了武将。 按这说法,谢金吾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啊! 提到强拆无佞楼,寇准立刻出面替杨家出头。毕竟寇老西儿对佘老太君是很尊重的,杨家如今在军届并没有实际军权,可他们是抗辽旗帜,被民间认为是抵御辽邦的精神图腾。 这面旗帜,寇准当然要极力维护。一番忠君大义,喷得王钦若无力招架。 王旦是寇准政治盟友,此时当然出面再加把火,将王钦若彻底压制。 张齐贤拜相已经十多年了,算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 向敏中虽然拜相不过一年多,不过他是老相国卢多逊的门生。他是卢多逊,沈伦等前朝宰相们在朝堂上的代言人。 两位宰相算得上是不同派系故老遗臣的代表人物,对于王钦若这样基层爬到中枢不久的新人与军方勋贵的斗争不感兴趣,两人聪明的选择隔岸观火。 势力最大的两人保持中立,寇准,王旦两人把王钦若驳斥的无力反击,杨家似乎不发一语,就已经稳操胜券了! 这局面,有些诡异啊!赢的太轻松了,杨宗保皱起了眉头。 被寇准王旦挤兑的无话可说的王钦若,突然跪下道:“官家,两位相公说得极是。臣也顿悟了!谢金吾私自强拆无佞楼,确实胆大妄为,咎由自取。如今民间文士以文书讽之,也是他咎由自取。请陛下重重惩罚他,也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王钦若突然跪下替谢金吾认罪,并且希望皇帝昭告天下,这样的急转弯让寇准王旦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宗保眼神一亮,却是全明白了。 这老狗,居然成功将节奏带偏了,真是好算计! 第015章 左臂刚好烫伤了? 王钦若从审案一开始就将主题从辽邦奸细案,转移到强拆案。 看起来寇准,王旦在强拆无佞楼案子上将王钦若谢金吾驳斥得体无完肤,实际上却落入了这奸鬼的节奏。 最后,他堂而皇之的认下强拆罪责,并且轻描淡写的将辽邦奸细文书定性为天下文人的报复,让官家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最重要的就是王钦若体察了真宗赵恒的心意,他知道赵恒也不相信谢金吾是辽邦奸细。现在需要的就是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让事件体面的完结。 真宗需要一个交代,王钦若就提供一个。 无非告诉儒生们:谢金吾强拆无佞楼是罪大恶极的,得罪了一门忠烈的杨家。天下读书人,浩然正气,以一篇文书教会他做人。他认罪!天下读书人以一篇杜撰的文书让他这武状元认罪伏法,也是儒林一段佳话! 妙啊!赵恒很高兴,这样的交代抬高了读书人的能耐,教训了谢金吾,也安抚了杨家,一举三得啊! 眼看赵恒就要顺着王钦若的意思宣判,寇准等人虽然觉察到哪里不对,却无力扭转。 此时杨宗保却拉了一下柴郡主的衣袖,小声道:“娘亲,你身上可有干粮?宗保肚子好饿啊!” 杨宗保声音虽低,却刚好让殿内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寇准王旦立刻脸色铁青,刚才还说这孩子镇定自若,有将才,现在要吃的?这不纯粹打脸么? 众人包括真宗赵恒都以不满的眼神瞪着杨宗保,他仿佛意识到错误,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大字报,一边解释道:“娘亲,孩儿早饭没来得及吃,就被内侍传唤进宫。娘在马车上对儿子说,今天所议的是辽邦奸细案,攸关国家大事,宗保也只能强忍饥饿。只是诸位相公太有文采,争论了半个时辰了,都没提到这封文书里的辽邦奸细案呢!” 杨宗保说着还抖了抖手中的大字报。 寇准与王钦若眼神同时一凝。节奏终于被杨宗保带回正轨。 今天准备替杨家出头的呼延必兴眼神一亮,身为呼延家长子,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他立刻奏道:“官家,谢金吾强拆无佞楼,伤了宗保,这笔帐杨家,呼延家会自行解决。今天所审的,应该是谢金吾出卖北境军事部署,以及结交大臣,作为内应的案子才对!” 杨宗保立刻接道:“对啊,官家,宗保的父亲如今就在北境镇守三关。谢金吾如果将北境军事部署泄露给辽邦,辽邦南下,必然如入无人之境,宗保已经失去了爷爷,伯伯,叔叔!难道父亲也会凶多吉少?” 这个大帽子,谢金吾可不敢戴! 谢金吾叩了个响头道:“官家,文书全是杜撰,都是无稽之谈。小民不过山野武夫,进入汴京才短短两三个月的光景,哪里能够接触北境军事部署?” 众人眼神瞟向王钦若,可惜没有证据,不好当面攻击。 杨宗保十一岁,还在童言无忌的边沿上,他抖着文书道:“刚说了相爷们有才华,你就是不读书!这封文书要连起来看,北境机密,掌握在枢密院的大人们手里,你不是还结交大臣了么?结交大臣与出卖机密,连起来,就说得通了!你只需要供出结交的是哪位枢密院大臣就行了!” 轰!杨宗保看似童言无忌,却仿佛一个天雷将镇定自若的王钦若劈得外焦里嫩。 王钦若磕头如捣蒜道:“官家,枢密使曹彬大人故去后,蒙陛下看重,让微臣兼顾军机大事,微臣一刻不敢懈怠,断不会卖国求荣!臣请辞枢密院副使,陛下可安排皇城司彻查微臣。” 真宗赵恒见王钦若要挂冠求去,正准备劝慰安抚一番,王钦若却语调突然变得森冷:“黄口小儿,没有证据就诬陷朝廷大员,他年纪小,自然是无法追究的,不过背后撺掇之人却是其心可诛!” 一个诛字,无尽恨意涌向杨家众人,就连久经沙场的呼延兄弟都感到彻骨的寒意! 杨宗保却怒道:“混账,你向谁抖狠呢!今日审的是谢金吾,你事事替他扛,莫非他是你亲儿子?” 王钦若气道:“黄口小儿,全无管教!” 杨宗保针锋相对道:“以辽狗为女婿,你的家教也可见一般。文书说得清楚,你要证据,谢金吾露出左臂,看他左臂是否刺有忠于辽邦得誓言即可!” 王旦向寇准嘀咕道:“岂可如此儿戏!” 金殿之中,除了杨宗保,没人相信谢金吾左臂有破绽。 不过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王钦若与谢金吾脸色变得极为古怪。 真宗赵恒也奇道:“莫非左臂真有刺字?” 谢金吾答道:“官家,微臣前几日深夜遇刺,左臂受伤了!” 宰相向敏中权知开封府,他奇道:“谢将军开封府遇刺?本官怎么不知情?” 谢金吾答道:“伤势不重,贼人逃脱,因此没有惊动开封府。” 呼延七娘最烦他挤牙膏一般答话,喝道:“刺客又没砍断你手臂,哪怕砍了一刀,也可以看到以前有没有刺青吧!” 谢金吾挽起衣袖,露出包扎的左臂道:“刺客所使长棍,仿佛烙铁,将我左臂烫伤,已经看不到一块好肉了!” 杨宗保看着那包扎的手臂,自然明白这是那一夜排风丫头朝天一棍的战果。 寇准不信道:“谢将军,看你没有其他伤势。你说那贼人,穷凶极恶,当街行刺,却只是烫伤你左臂?三岁小童也不信吧!” 王旦奏道:“官家,文书所言,左臂刺字原本不可信。可是谢金吾居然恰在此时烫伤左臂,无法查验,分明是不打自招,这奸细身份,反而坐实了!” 王钦若此时却哈哈大笑起来。 真宗赵恒问道:“爱卿何故大笑?” 王钦若答道:“官家请恕罪,微臣只是突然想通了,这股势力,居然将寇老西儿,王旦相公玩弄于鼓掌之上!” 寇准怒道:“王钦若,休要故作惊人之语!” 王钦若不理寇准,向赵恒深施一礼道:“官家,恐怕皇城司真有大案要查了,从这些文书,到假行刺,真栽赃,都是同一股势力所为。汴京城潜藏此等势力,我等不该寝食难安么?” 第016章 刺青表忠谁白痴? 柴郡主皱眉道:“金殿之上,本郡主身为女流之辈,原本不愿多言。只是王大人指责宗保是黄口小儿缺乏家教,可王大人一会说文书是天下文人同情杨家杜撰的,一会又说是什么神秘势力,如此善变,信口雌黄还是回赠王大人吧!” 王钦若不与柴郡主争辩,而是向赵恒道:“官家,数万文书,两日间,覆盖全城。官家自问朝廷政策可以这么快传至平民么?” 赵恒老脸一红,眼神也透出警惕。 王钦若侧身向宰相权知开封府的向敏中道:“向大人,明镜高悬,在开封民间素有青天之名。” 向敏中虽然深沉,但被王钦若这样的朝廷重臣拍马屁,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自得之色。 王钦若却话锋一转,诘问道:“向大人威望如此之高,开封府出一份法令告示,可能在两天之内,做到人尽皆知!向大人威望如此之高,在开封府登高一呼,可以聚集数千儒生,数万百姓声援么?” “这,这……”向敏中内心恨极了王钦若。老子想坐山观虎斗。你非要拖老子下水,别说我做不到,能做到我也打死不认啊! 威望如此之高的开封府尹,那不是取死之道么?我可不想破大宋不杀士大夫的先例。 王钦若转而对赵恒道:“官家,这股势力能够做到您和开封府做不到的事,难道不该让皇城司彻查么?” 王钦若再次扭转局势,庭审主题从辽邦奸细案,转为彻查大字报的原作者了。 杨宗保再次童言无忌道:“娘亲,您不是经常跟我讲睡仙人陈抟老祖的故事么?外公与太祖皇帝当年都说陈抟老祖乃人间真仙,最后白日飞升。既然世间真有仙人在,这会不会是上天担心辽邦南下,大宋子民生灵涂炭,于是传下天书警示啊!” 天书? 王钦若与真宗赵恒都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 王钦若恨不得掐死杨宗保这童言无忌的小孩儿。 天书祥瑞那一套,官家是信的。我王钦若就是靠着天书祥瑞这一套进阶的好不好! 这东西的炮制过程,我是专家,你想用这草纸一样粗糙的东西坑我?你年纪小,还是太傻太天真啊! 王钦若怎能允许口无遮拦的杨宗保侮辱自己获得高位的‘专利’,他怒道:“当今官家,圣明直追尧舜,上天这几年才偶有祥瑞降下!就这粗糙文书,凭它也配?” 王钦若也从身上取出一份大字报,不屑道:“再看这狗屁不通的证据,身为奸细,怎会傻到在手臂刺字?刺青表忠心?得有多傻的人才会对自己这么狠?” 王钦若正在洋洋自得。两声暴喝却突然响起:“王钦若,你这老狗,居然敢辱及家父!官家面前,杂家也要撕碎了你!” 呼延必显与呼延必盛两兄弟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此时却全无沉稳气度。 两人齐声爆喝,声振寰宇。仿佛整个垂拱殿也摇晃起来。 殿外的金甲卫士听到殿内巨响,还以为有人行刺呢!十几个卫士立刻冲进垂拱殿内。 伴随呼延兄弟的爆喝,两人真气鼓荡,身上的锦服瞬间碎为细条。 锦衣碎条仿佛藤条般疾射王钦若,将他官帽打落在地,碎条还在他脸上留下几道鲜红的血痕。 王钦若一手抚着自己脸上的伤痕,一手怒指呼延兄弟道:“你二人殿前行凶,分明是欺君罔上,意图谋……” 谋逆二字还未出口,王钦若就与殿中其他人一样,被呼延兄弟赤着的上身所吸引。 呼延兄弟肌肉贲起的上身,弥补道道伤痕,每一道伤痕,都是一份热血,一份武勇与功勋。 不过大宋朝身经百战,满身伤痕的沙场宿将还有不少,这些伤口不足以让金殿显贵们目瞪口呆。 让人震惊,连真宗赵恒都惊讶的从御座上迈下台阶的,是呼延兄弟道道伤痕下密布全身的血红刺青! 真宗赵恒颤抖着走到呼延必显身边,伸手欲碰,却又犹豫着收回。 赵恒呢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赤心诛契丹?” 赤心……诛……契丹! 一直身在殿中却仿佛神游物外的宰相张齐贤,也对呼延兄弟深深施礼,老相公整个上身完全折了下去,幅度超过九十度,这是仅次于跪拜的大礼了! 施礼同时,张齐贤感叹道:“这就是呼延赞老令公留下的刺青,立志忠君报国,诛灭辽狗的赤心诛契丹!” 寇准惊讶道:“传闻老令公不仅在自己身上留下刺青,还在几个子女身上留下刺青,希望保国灭贼之心,得以薪火相传。原本还以为是坊间传闻,原来这是真的!” 呼延必盛盯着王钦若道:“家父精忠报国几十年,最终壮烈殉国,世人称其为刺青将军。这每一笔,每一画,都是对官家,对中原百姓的无限忠诚,刺青表忠心,怎么就傻了?” 呼延必兴也向赵恒施礼道:“官家,请给亡父一个说法,他真的傻么?赤心诛契丹,真的傻么?” 真宗赵恒立刻摆手,有些感动道:“呼延老令公,历经太祖,太宗,本朝,忠肝义胆,国之脊梁,谁敢说他傻?王钦若,朕罚你明日前往呼延老将军陵墓,结庐守墓一个月。每日晨昏定省,以子侄之礼祭拜!” 王钦若以人之常情来推测刺青表忠心太无稽,却不想碰到爱刺青,还爱在儿子身上刺青的呼延赞,这一跤,跌得莫名其妙。 王钦若跪拜认栽,谢金吾却不死心道:“天下只有一个呼延赞,满身刺青这么狠?我可受不住!” 谢金吾的话语并无侮辱,可那语调神情,根本不是自愧弗如的羞愧,而是敬谢不敏的不屑! 这次不仅呼延兄弟怒目圆瞪,真宗赵恒也准备出言呵斥。 “谢金吾,你这辽狗,也配评价爹爹?”这次发飙的是呼延七娘。 呼延七娘真气勃发,碎衣之声传来。 杨宗保大惊,不是吧,婶娘,这个两位舅舅可以胡来,你可不能这么生猛啊! 寇准,张齐贤等老臣立刻侧身回避。真宗赵恒也以袖遮面,这可真不能看啊! 第017章 出身云州何须瞒? 呼延七娘内力一震,衣衫,不对,是衣袖从手肘处撕裂下来。 杨宗保拍拍胸口,虚惊一场! 衣袖滑落,露出呼延七娘光洁如玉的小臂。 只是如玉小臂上,也镌刻着火焰般的战斗檄文:赤心诛契丹! 呼延赞老爷子真是个狠人!儿子刺字也就算了,女儿的手臂上,居然也会刺青!可见诛辽保宋之心何其真切! 大宋初年,还有沿袭唐代的豪放之风,朱熹程颐两位理学大家此时还没出世,因此,呼延金娥只是露出右臂,不算太过失礼! 七婶娘,你要是生在朱熹时代,恐怕要被砍断一臂了。 见到呼延七娘都被手臂刺字,杨宗保视线不由转向呼延玉儿。 玉儿小丫头,粉粉嫩嫩的,不会也被老令公刺字了吧? 呼延玉儿仿佛明白杨宗保眼神的含义,羞怒的一个爆栗敲在杨宗保额头上。 呼延玉儿害羞道:“族中男女,都是十五岁时,由爷爷亲自刺字赤心诛契丹。可是爷爷前年就殉国了,玉儿还没来得及呢!” 哦,没来得及就好! 呼延金娥金殿发飙,真宗赵恒也只能赶紧安抚。 谢金吾见到母虎发威,也不敢再行辩驳! 最后还是王钦若道:“官家,我们承认,手臂刺字不是无稽之谈,不过如今金吾是否刺字,无从查证,不可不教而诛啊!” 王钦若与谢金吾也聪明了,不纠结大字报的证据是不是捏造,反正谢金吾手臂烫伤了,没法查!没证据,怎么断定他是辽邦奸细? 又想蒙混过去,那我只能亲自脱了!杨宗保决定展露第一个杀手锏! 王钦若咬死没有铁证,杨宗保说道:“官家,娘亲,婶婶和两位舅舅都敢于金殿脱衣,勇斗奸臣,宗保的胸膛也已热血澎湃了,我也要脱!” 赵恒满脑袋黑线! 这是哥的垂拱殿好不好? 又不是脱衣浑堂子! 柴郡主也怒道:“宗保,金殿之上,官家与列位相公面前,不可胡闹!” 杨宗保却不由分说,双手抓着锦衣的胸前对襟,向两边一扯。衣服未脱,却将整个对襟扯开,胸膛展露出来。 杨宗保自信笑道:“王大人不是说没有铁证么?不脱衣,宗保怎么展现这不容抵赖的铁证?” 众人向杨宗保胸膛望去。 杨宗保虽然只有十一岁,不过将门血脉,自小就很壮实。加上自幼练武,肌肉结实有力。 此时吸引众人目光的不是结实的胸肌,也不是白嫩的肌肤,而是胸膛正中,覆盖在胸口膻中穴上的紫黑掌印。 柴郡主眼神立刻变得关切而痛惜,她颤抖着过来,触摸掌印道:“为娘不知道,宗保伤得居然如此之重!” 因为杨宗保突然不药而愈的缘故,柴郡主,呼延金娥等人都没有亲眼看过杨宗保的胸口掌印,都认为他的伤势不重。 呼延必兴看到掌印,却眼神一缩,惊道:“这好像是云……难道真是?” 呼延必盛却直接道:“大哥,这有什么难以辨认的,这就是云州裂云掌!” 看到那掌印,原本硬顶着打死不认的谢金吾突然间脸色惨白,精神也委顿下去。 来自云州的武学? 赵恒结巴道:“哪……哪个云州?” 杨宗保道:“就是官家想到的那个云州!如今辽邦治下,幽云十六州的云州!如果官家与列位相爷担心杨家与呼延家有意陷害,可请宫里供奉前来验伤。裂云掌也算薄有名声,宫里供奉想必认得出来!” 呼延七娘深吸口气道:“何止薄有名声!裂云掌击中胸口膻中穴还能活命的,宗保你是第一人。这真是冥冥中老令公英魂不灭,保下杨家血脉!” 柴郡主看向谢金吾的眼神已满是杀意,她恨道:“对于幽云后人,朝廷是欢迎投效的。可是谢金吾去年参加武举应试的户籍可曾提到来自云州?为何隐瞒武学出处?这封文书说你背景龌龊,你还不认?如今这云州裂云掌,就是铁证!” 张齐贤,向敏中此时也没法淡定观望了。谢金吾去年参加武举应试的时候,就是以山野之民的身份。 大宋本来就重文轻武,文官们恨不得查清祖宗十八代,重修族谱也要与历史上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武人们就没人关注了,山野之民中,本多异人,出几个武夫,家世背景就无关紧要了。 却没想到谢金吾隐瞒了自己的云州身份。 他来自辽邦!而且隐瞒了出身背景,那奸细身份还需怀疑么? 谢金吾脑子混乱,还未想好狡辩之语。 王钦若心中暗恨,真是猪队友啊,怎么留下这样的破绽? 毕竟两人是翁婿关系,一荣俱荣,王钦若只能出头道:“天下武学何止万种,造成相同伤痕也不奇怪。如果这真是云州绝学,谢金吾又真是辽邦奸细,又怎么会用这种暴露身份的武学?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杨宗保恨声道:“他不是自寻死路,而是有绝对自信将对方置之死地!” 杨宗保跨前一步,直面真宗赵恒,胸中怒火,压制了面对君王的恐惧。 杨宗保怒道:“官家可以询问当时围观谢金吾强拆无佞楼的百姓。谢金吾那致命一掌,是轰向杨门侍女,十三岁的排风丫头!” 众人看到那紫黑的掌印,可见功力何等霸道,这样的掌法,居然面对的是一个豆蔻少女,真是可耻! 金殿众人包括真宗赵恒,望向谢金吾的眼神已经相当鄙夷。今日之后,哪怕他不是辽邦奸细,功名前途也全部葬送了。 杨宗保接着道:“谢金吾自信这一掌能够击杀排风丫头。排放丫头身为女子,殒命之后,杨家当然不会有辱她的尸身,来检查她被何种掌法杀死。所以谢金吾才敢于痛下杀手,不加隐藏的使用云州裂云掌!只是他也没料到我会用胸膛硬抗这一掌,留下了铁证!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谢金吾此时已经想好说辞,他磕头泣道:“官家,金吾确实是江南东路山野之民,只是小时候得遇异人,获得云州裂云掌的传承。小臣以往隐瞒这门功法的出处,只是谨遵师傅遗命而已!小臣会使云州功法,并不能证明小臣就是云州人啊!” 第018章 无法言喻的存在 王钦若硬着头皮道:“金吾说得有理,杨家将,呼家将长期镇守西北,党项人中,不少人习得粗浅的杨家枪法,呼延刀法,不能说这些人都是杨家人,呼延家族的人吧。何况民间隐士,不少人都会吩咐徒弟隐瞒绝学,不愿引起纷争。谢金吾谨遵师命并无过错!” 这都兜得回来?看起来说得通,可是如此多的疑点汇聚在谢金吾身上,他就无法洗脱嫌疑了。 杨宗保诧异了,手臂恰到时机的烫伤,满城百姓儒生的威压,云州绝学,隐瞒身世,这还不够扳倒谢金吾? 大宋朝不是有莫须有么?这可是攸关辽邦奸细的大案,有嫌疑就要拿下严审吧,何况这么多的证据和疑点,不是莫须有,可能有,而是百分之九十九确定他就是辽邦奸细。 大宋朝的莫须有能够坑杀岳飞,却杀不了谢金吾? 杨宗保将目光投向张齐贤,向敏中等权臣。如今形势明朗,这么多证据与疑点指向谢金吾,只要他们出面,就可以拿下谢金吾。 可是这些宰相名臣们选择了沉默,他们此时珍惜起了羽毛。如果以莫须有的奸细罪名拿下甚至击杀武状元,来日如果查明这是冤案,他们担心自己青史留下污名。 王钦若也是咬死这一点,只要不是谢金吾直接接触辽人,出卖情报的铁证,他就能保下谢金吾。 你们都珍惜羽毛,那我就得出大杀器了! 证据指向谢金吾,可是王钦若力保,其余宰相们不表态,局面陷入凝滞。 杨宗保盯着手中大字报道:“娘亲,好神奇啊!这文书上‘泄露拱卫河北三关军情’这一句中的‘拱’字,怎么和‘垂拱殿’的‘拱’字一模一样啊!” 殿上众臣一阵诧异,虽然杨宗保多次仿佛童言无忌,插科打诨,可他一次次扭转形势,众臣已经不敢小看他。 柴郡主却没有这种感觉,宗保在她眼中还是需要呵护的孩子,她教训道:“不要胡说,这垂拱殿的牌匾可是先帝亲笔御题的,怎么可能和民间文书一样!” 杨宗保却执拗道:“常听娘亲教诲,说官家就是当今书法大家,请官家看看这封文书。宗保觉得,字体是一致的!” 内侍们将杨宗保的文书递给赵恒,王钦若内心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摊开自己手中的文书,细细一看,面色大变!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赵恒昨夜已经看过皇城司抄送的文书全文,如今对内容已经了然于胸,他重点看的是文书的字体。 一看之下,赵恒险些惊掉下巴! 他惊讶道:“不止拱字,这文书所有文字,居然,居然都是先帝笔迹,这怎么可能?” 张齐贤等权臣,寇准等清流,也没想到这文书背后,还有这样的内幕!也惊讶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此时殿中知道真相的只有杨宗保与呼延玉儿两人。 这封文书的笔迹都是杨宗保根据太宗赵光义与杨家,呼延家书信往来拓印下来的。 赵光义得位不正,因此很注意笼络人心。偶尔给文臣武将亲笔手书,以示恩遇。 呼延玉儿此时才明白,杨宗保索要太宗的书信,模仿笔迹,就是为了此时致命一击! 他真的只是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么?呼延玉儿有些崇拜,也有些害怕! 王钦若当机立断道:“官家,这恰恰证明了老臣说的那股势力的强大,这一定是他们找人临摹先帝笔迹,达到惑乱民心的险恶目的!” 杨宗保哂笑道:“王大人手上不是也有文书么,众位相公恐怕身上也有携带吧,何不一起呈送给官家!” 殿中几位大臣身上还真的都带着文书原件,他们原本就是犹豫着早朝如何应对此事的,没有决断前,就把文书带到了身上。 所有大臣的文书,都是下人们从市井间寻得的,中间倒手几次,皱皱巴巴,甚至有的还有污垢。 大家拿到文书都是关注内容,没人会想到这么劣质的纸张,粗俗的语言,会与先帝有什么牵扯,所以没人发现这些文书的笔迹居然与太宗赵光义一模一样。 众人都将身上的文书交给赵恒,赵恒看着面前的七八份文书道:“都是一模一样,都是先父笔迹。” 呼延玉儿配合道:“几位相爷住在开封府不同的市坊,有的府邸相隔五六里,诸位大人得到文书的方式都不相同,如果按王大人说的有人临摹先帝笔迹,这八份文书字迹相同,几位大人得到的应该是同一人所书,那这人写了多少份?” 寇准立刻接着道:“女娃儿说得有理,不同人模仿太宗笔迹,也会有细微差别,可如今却是一模一样。如今城内城外,流传文书几万份,若是一人所书,几年都无法完成。” 王钦若却冷笑道:“诸位难道忘了雕印之法?贼人只需要根据太宗笔迹,雕刻模版印制,十几日可成数万份!” 呼延必盛答道:“官家,雕版印刷事宜,我等不知详情,臣请旨,宣将作监印制司首席匠人觐见!以解众人之惑。” 将作监一直是呼延必盛统领,王钦若怎可信任他指定的人。他立刻奏道:“崇文殿典使刘成珪大人乃先帝近臣,负责整理太宗御笔。刘典使博闻强识,近几年也负责崇文馆典籍印制事宜,可宣他觐见!” 杨宗保却是觉得这热闹越惹越大了,刘成珪与王钦若同被后人称为北宋五鬼,而且是其中唯一一个皇帝身边的宦官,他与王钦若早已结为一党。 北宋的体制,留给宦官祸国的空间很小,历史有名的宦官只有王继恩与刘成珪,以及演义小说中著名的郭槐。 刘成珪被宣进殿,赵恒将几份文书都交给他识别。 刘成珪仔细甄别后,虽然惊讶,但还是据实回报道:“官家,老奴确定,这都是先帝亲笔无疑,天下无人能够模仿得分毫不差!” 王钦若急道:“那会不会有人拿到太宗笔迹,私自雕刻印版,印制几万份?” 刘成珪皱眉思索一阵,他是向着王钦若的,可这问题攸关他的职责,他也不能过于偏帮。他回复道:“真宗手书,一直是老奴亲自打理的,管理十分严格,其他内侍无权靠近。何况这文书一百多字,要集齐先帝字迹筛选取用,恐怕要几千字,这如何能做到?” 第019章 天书诛佞(求收求推) 见王钦若似乎还要争辩,刘成珪担心他越陷越深,越说越错,补充道:“其次就是雕版刻制难题。诸位相公可能不了解。雕版刻制有材质,工艺,匠人三大难题,部分工艺只有将作监可以完成,并不是随便什么人请一两个能工巧匠,就能完成的!” 王钦若却有些不到黄河不死心,他怒道:“如果有人,能够弄到太宗手书,又利用将作监的匠人与工艺呢?能否成事?”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直指掌握将作监资源的呼延家。 刘成珪有些怜悯的望着他,道:“最关键的是时间!收集字迹,一个字一个字雕刻在雕版上,再制作成可以拓印几万份的上等雕版,起码要两三个月的时间,这还是一次成功的前提下!” 两三个月?只是制作雕版,那后续动作时间不就更长? 王钦若也彻底垮了下去。 寇准出班奏道:“官家,事实已经清楚,如果真有人收集先帝手迹,刻制雕版,印制文书,全城散发,这先后足足要半年时间。半年之前,谢金吾不过是个山野小民,谁会花这么大的功夫对付他?又有谁会料到他几个月后会成为武状元?这一切人力恐难办到!” 寇准的话说到殿上杨宗保呼延玉儿以外所有人的心坎里! 不错,人力无法办到! 无论是取字迹,刻雕版,还是全城散发,人尽皆知,人力都需要投入巨大资源,半年可成。 半年之前,谁知道谢金吾是什么鬼? 可是这封文书,一夜间就做到了! 这绝不是人力办到的,一定是天意! 与谢金吾的交锋已到你死我活的关头,杨宗保迈出一步,向赵恒跪拜道:“官家,这数万文书,从天而降,正是太宗陛下,位列仙班,眼见辽邦奸细谢金吾,祸乱朝廷,引辽师南下,必然生灵涂炭。先帝泽被苍生,降下天书示警。此乃天书诛佞!官家应斩谢金吾,并将天书祥瑞昭告天下,天下百姓见到先帝位列仙班依然心怀苍生,必将感恩先帝,更加忠于陛下!” 北宋一朝,无论是王钦若,丁谓等佞臣,还是寇准,王旦等清流,都是相信天书祥瑞的。 部分原因是大宋崇尚道教,历史人物有认知局限性,可最深层次的原因是天书祥瑞能让百姓更加拥戴,更加忠于赵家王朝的统治。 杨宗保利用这个时代还没有的活字印刷术,一夜间造成天书满京华的神迹。这比王钦若丁谓之流的奇石刻字那一套高端多了! 以天书示警昭告天下,那些儒生也会接受,不但民怨会平息,儒生们还会因为自己得窥天机而雀跃。 唯一的受害者是谢金吾。无论谢金吾是否辽邦奸细,可他杨家死敌的身份是确定的,而且他那一招裂云掌实际上击杀了北宋朝的杨宗保,因此自己用天书之名诛杀他,内心没有一丝愧疚。 王钦若痛定思痛,划清界限道:“官家,老臣老眼昏花,险些着了这辽邦奸细的暗算。幸亏先帝圣明,降下天书,免于老臣陷入辽邦阴谋,臣请陛下命皇城司羁押谢金吾,严查他其余同党。臣老眼昏花,提请辞去枢密院副使之职,安心的到呼延老令公墓前,结庐而居,度此残生!” 王钦若这一招划清界限虽然让人不齿,不过他主动请辞,并且表露向呼延家赎罪之意,这让杨宗保等人无法穷追猛打。 杨宗保也意识到,朝中权势最大的几股文官势力都作壁上观的情况下,自己能拿下谢金吾已经是极限,如果死拼王钦若,反而会得罪奉行中庸之道的真宗赵恒。 杨宗保向赵恒道:“既然谢金吾辽邦奸细的身份坐实,宗保恳请官家传密旨给河北将领,严防辽军南下。谢金吾向辽邦出卖军机,辽邦很有可能未来一两个月南下,需提醒爹爹小心布防。” 杨宗保早已将辽军即将南下的线路写信告知了父亲,如今这段话,既是为杨六郎三月察觉敌方路线埋下伏笔,同时也暗暗黑了王钦若一把。辽邦两个月后攻宋,一路明辨虚实,势如破竹,那谢金吾泄露枢密院军机的罪名就落实了。 那么是谁提供给他的河北军情呢?这会成为埋在真宗内心的一根刺。 王钦若,老狐狸,我们的帐来日再算。 真宗赵恒果然没有将王钦若一撸到底。他说道:“谢金吾及时被拿下,王卿家并无实质罪过。为老令公守墓一个月是不可少的,再行罚俸一年,用来赈济今春两河受灾百姓。一个月后,枢密院的差事还是继续兼着吧!” 王钦若见到赵恒给自己相当于停职一个月,罚俸一年的较轻处罚,知道官家还是宠信自己的,他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谢金吾面如死灰的被皇城司高手押了下去。意识到大势已去,他也未作反抗, 王钦若贼眼一转,奏道:“官家,谢金吾强拆无佞楼,乃是辽邦离间官家与武将的手段。那扩路正使谢德权乃是南唐旧臣,官家已有收回扩路皇命之意,他却不遵圣旨,近几日弄得汴京城人心惶惶,世家豪门,深受其害。他定是谢金吾同党,奉辽邦之意,离间官家与士绅的关系。” 寇准不满道:“王大人切不可一概而论。当日官家下旨拆屋扩路,决心如铁。谢德权领命而行。如今拆屋扩路,进展一半,此时如何半途而废?” 王钦若冷笑道:“同样是拆屋扩路,天波府杨家就不能拆,其余百官士绅都可拆得?这如何让天下人信服?谢金吾已经伏法。若扩路继续,官家需命人顶替他的差事。那到时候,无佞楼拆不拆?既要扩路,就得一视同仁!” 杨宗保也在内心为王钦若的心机手段点赞。谢金吾虽然栽了,他自己也停职守陵了,依旧咬死天波府与扩路的对立矛盾没有改变。 谢金吾打着皇命强拆无佞楼,却被杨家武力对抗,强势赶走。如今虽然扣上了辽邦奸细的帽子。可是在真宗赵恒心中,杨宗保杨排风拒绝他的旨意,打他的钦差这根刺也埋在他的心中。 解铃还需系铃人!王钦若将杨家卷入扩路风波,既然退无可退,不如直面挑战。 打钦差的刺是杨宗保种下的,他得亲自拔出来! 第020章 开始拆迁了 杨宗保躬身施礼道:“官家,杨宗保自不量力,愿意顶替谢金吾扩路副使的职务,协助谢德权大人,还官家一个人流如织,自由穿梭的开封城。如果宗保做到了,希望官家承诺,今后任何提出拆除无佞楼的魑魅魍魉,统统跪倒无佞楼前。如果宗保做不到,全凭官家处置!” 不就是强拆么?后世一个小开发商都能玩出花来,何况领着皇命办差。我帮你如愿改善汴京街道,打钦差的刺,总能抹去了吧! 柴郡主等人还想劝阻,却被杨宗保坚决的眼神挡了回去。 王钦若最是明白如今扩路事宜,已经是一团乱麻,各方豪门积怨已久,这就是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杨宗保如今却主动跳进来。王钦若今天折损了谢金吾,也被逼的处处吃瘪,但此时终于露出奸计得逞的冷笑。 赵恒看着十一岁的杨宗保,目光透着激赏,却正色道:“杨宗保,你可知道,金殿之上,君无戏言。若你完不成扩路事宜,朕不会体恤你是十一岁幼童就不加处罚!你如果办成了,我不但下旨永世不拆无佞楼,你还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出来。” 杨宗保道:“宗保既然许诺,也当一力承担,只希望汴京城道路宽阔,车马自如穿梭之时,官家能允许八姑姑,常回家看看!” 穿越之后,得知游侠跳脱的杨八妹进了后宫,杨宗保颇为遗憾,只希望见见八姑姑,让她经常出宫,不要成为后宫圈养的金丝雀。 赵恒笑着答应了杨宗保的请求后,就让众人散去归家了。 对谢金吾的处置,对天书祥瑞的宣传,都交给开封府与登闻鼓院去操持,杨宗保没有继续参与。 作为十一岁少年,杨宗保今天表现过于锋芒毕露,只因为朝廷重臣都是老狐狸,不出面扛事。杨家直面谢金吾,今天是生死之战,以天书的无上威力诛杀谢金吾,也是对王钦若其他妄图针对杨家的爪牙,一个最好的震慑! 父亲长期驻守三关,京城天波府,只余孤儿寡妇。自己必须传递孤儿寡妇不可欺的强势形象,才能让他们退避三舍。 他们闪避开了,自己才有足够的空间不显山露水的施展拳脚。 杨宗保穿越以来,心中所想的除了扳倒谢金武,更多的是对两年之后那场大战的准备。 两年之后,就是景德元年,宋辽之间,将会爆发澶渊会战。往小了说,这是决定宋辽两国未来百年关系的大战。往大了说,这是决定宋辽两国国运,甚至千年华夏传承的大战。 澶渊之盟的签订,决定了宋辽两国未来百年的关系,也滋生了西夏立国,三足鼎立的土壤。 北宋获得经济利益,也换得百年和平,可失去的是对燕云十六州最后的野望。 正是这一战,固定了辽邦,大宋,党项的疆域,也为后来女真崛起,蒙古南下埋下了伏笔。 杨宗保相信自己穿越的蝴蝶翅膀还无法改变两年后鼎定华夏千年传承大战的发生。 自己有两年的时间,尝试改变大战的走向与结果。 杨宗保知道,绝不可能因为自己穿越,虎躯一震,就能把必胜的四十万辽军击败。 这场国战的胜败,绝不是一个武将的勇武可以改变的。 自己需要两年时间,打造完备的后勤供需输送体系。打造如臂使指,听命于己的绝密精锐私军。 可这两条,在官家与众文臣的猜忌下,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办成,只能曲线救国。 首先,要暗中打造这两大体系,需要足够的银钱。 大宋朝廷最为猜忌武将,不过只要不碰军权红线,对武将兼并土地,大肆赚钱是不排斥的。 大宋历任官家对杨家,对柴家的封赏可谓极为优渥,不过要支撑两大秘密体系的构建,只靠消耗赏赐是不够的。 关键是杨家经济上要有造血功能! 本以为穿越杨家将,就是血战沙场,拼死为国。可是在这重文轻武的大宋,不构建自己的力量,能一场战斗救数万百姓,一座城池,却救不了这个积弱的国家。 本为热血汉,却做赚钱郎! 赚钱的第一步,看来得从强拆开始了。 第二日,杨宗保到门下省领了扩路副使的职司,官位是八品供奉官。 杨宗保在后世是学历史的,自然明白北宋一朝不会出现评书演义中那样武将后人,生来就是世袭王侯的情景。 太祖皇帝定下规矩,爵位非军功不授。因此杨家满门忠烈,也没给杨宗保补一个爵位。 大宋朝除了武将难以封爵之外,最让人诟病的就是冗余繁琐的文官体系。 太祖皇帝开创性的官位职位分离制度,对文官权力进行有效掣肘与把控的同时,也因过于繁琐而效率低下,冗员激增。 就以杨宗保为例,扩路副使只是临时职司。什么时候道路修好了,这个职司就撤了。 供奉官是八品文散官,空有官名,就是让杨宗保在扩路事宜结束后,以八品官待遇坐冷板凳,什么时候有新的职司,再行任命。 杨宗保领了职司之后,就带着焦无忌,孟无忧二人前往谢德权的府上拜会上司,也商讨下一步扩路拆迁的具体事宜。 杨宗保特意选的是下午临近黄昏,晚饭前的光景,也是希望蹭一餐饭,增进一下与未来上司的感情。 赶到谢德权府上,却被他下人告知,谢大人还未回来。而且自从扩路以来,谢大人从未在黄昏之前回来。 杨宗保只能空手而回。 扩路事宜是官家的口头指示,却并没有明确的办公地点。没有和上司接触,杨宗保连第二天到哪里坐班都不知道。 不过第二天一早,天波府门房就来报,一大早,谢德权的小厮前来传信,谢大人今日的扩路路段是榆林巷,让杨宗保直接到榆林巷去与他商讨后续扩路事宜。 榆林巷是汴京城东南一条东西走向的横街,与第一甜水巷,第二甜水巷垂直相交。 杨宗保带着焦无忌,孟无忧赶到榆林巷时,却发现这里人声鼎沸。十几个中年妇人叉腰怒骂几个赔笑的衙役。 衙役们吏服脏旧,上面还有些菜叶、脚印之类,显然刚刚吃了大亏! 第021章 谢德权 七八个衙役中,有几个年轻的被中年泼妇们骂烦了,准备拿出狠劲,锁拿她们,却立刻被年老稳重的衙役们劝住。 杨宗保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谢大人呢?” 一个年长的衙役回复道:“刚才谢大人也被这帮泼妇泼了一身菜汤。他原本还要继续劝说这帮妇人,只是身边随从觉得他这样实在有失官仪,将谢大人引到那边龙津桥下的水边清洗一下。” 汴京百姓素来豪勇,平民百姓追打官差的事时有发生,不过谢德全作为朝廷四品大员,被泼一身菜汤还是很少见的。 周边围观群众的议论此时传入杨宗保耳中。 一个看热闹的米店伙计笑道:“这帮妇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前几日看谢大人强拆长乐伯爵的沿街别院,那气势可凶了,连长乐伯爵的属官都挨了拳脚。” 一个挑担货郎走街串巷多一些,也见得更多,他笑道:“何止长乐伯,前几日安逸伯,淮南伯的宅院数十庄客守着,谢大人一声令下,还不是说拆就拆!这帮娘们倒确实厉害,居然让谢大人吃瘪。” 旁边一个卖炊饼的小贩笑道:“几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谢大人领了扩路旨意后,首先拆的就是豪门勋贵的宅子。对这帮大老爷,谢大人下手是真狠,不管谁说情,不管谁耍横,直接下令强拆。不过拆到市井小民,流民租住的房子时,谢大人都是苦口婆心的一家家苦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杨宗保奇道:“还真有这么奇怪的官?” 那炊饼小贩见杨宗保衣衫华贵,气度不凡,有些胆怯,不过想到谢大人,却仿佛莫名涌出勇气,他回答道:“小老儿可不敢撒谎,这些时日,谢大人与身边的亲近衙役,没有一人吃过一次正餐。这些时日小老儿都是一路跟着,谢大人早晚都是一个炊饼,一碗水对付一下。这些衙役都可佐证!” 杨宗保望向身边衙役,衙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对豪门心狠手辣,对平民奉若爹娘,这个谢德权很有意思啊! 杨宗保不理会还在撒泼的妇女们,带着焦无忌孟无忧向榆林街与甜水巷交汇的龙津桥走去。 沿龙津桥侧面石阶缓缓向下,桥洞下依稀能够看到两个身影。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厮,从河水里取出一片破布,在身边中年人官袍上抹了几下,继续转身在河水里套洗破布。 见到几人走下台阶,那中年官员往外走两步,向杨宗保三人望来。 杨宗保也打量着他。这中年人双眉极浓,脸颊瘦长,身材也是颇为消瘦。 虽然头上还有菜汤清理后的油渍,不过眼神清澈,胡须修理得颇为文秀,给人相当儒雅的感觉。 今天听百姓议论,再亲眼见到谢德权本人,颠覆了杨宗保心中对谢德权的判断。 在原先的传言中,谢德权六亲不认,大拆大建。杨宗保还以为是个爱搞政绩工程,取悦君王的酷吏。 如今见他儒雅文秀,被百姓欺负也不心怀怨恨,确实不负南唐文士的风骨。 杨宗保打量谢德权的时候,谢德权也在打量着他。 他的感觉是卿本佳儿,奈何做贼! 谢德权的认知中,对即将到来的副手杨宗保印象也很不好。 作为南唐文士,沉浮几十年,最看不惯的就是武夫当国,生灵涂炭。 他并不了解杨宗保与谢金吾的武斗,也不了解杨家与王钦若背后势力的暗流涌动,他只知道,杨宗保武力抗拆无佞楼之后,原本被自己压制的豪门世家反抗也更为激烈了。 就是这小童仗着功勋世家的身份让自己差事更难办了么? 只是看他这么小,恐怕是背后高人推出的幌子吧! 谢德权对杨宗保有些轻视,也就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副手,八品官员。 谢德权打发自己的小厮先上桥去,杨宗保也挥退焦孟二人。 下人们都走了之后,谢德权放下官员的架子,蹲坐在桥下的一个石墩上,脱下表面蒙着厚厚灰尘的长靴,露出赤着的脚来。 如果说被百姓打不还手还有可能是奸佞官员沽名钓誉的话。这积满灰尘的长靴,打着血泡的赤脚却是骗不了人。 谢德权将鞋口倒过来,往旁边一倒,一些碎石,菜叶,汤汁都倒了出来。 这真的是朝廷四品大员么?放在地方上任何一路,都是高于知州的存在呀! 可这扮相,比后世农民工不差分毫吧。 谢德权见到杨宗保惊讶的神色,并无炫耀之色,而是语重心长的道:“杨公子,你是将门之后,可能觉得拆屋扩路,是很威风的职司。不过刚刚你也看到了,面对那帮妇孺,你的杀威棒又怎么打得下去?如果杨公子只是觉得这职司显贵,或者能在官家面前讨到功绩,那就大错特错了。接了这个活计,以后就是与砂石血泡为伴了!”说着还翘了翘他密布血泡的右腿。 杨宗保向谢德权深施一礼,说道:“我这一拜,是敬将军对汴京百姓的付出,敬将军对洪灾流民的宽容。不过对谢大人对我们的武将后人的轻视,不敢苟同。” 杨宗保为谢德权提起靴子,将里面的杂物清理干净,并且拿起几片叶子,将它们在河水里沾湿,轻轻润在鞋面上,慢慢将鞋面清理干净,却没有打湿影响穿着。 杨宗保将清理后的靴子摆到谢德权脚边,不顾谢德权惊讶,说道:“谢大人这满脚血泡,在文官里,的确特殊,不过在沙场男儿里,不说战阵急行军后多少人双脚流血,只说在天波府阅兵场,每日苦练的家将,手脚血泡数倍于大人的不计其数。大人体恤民生,所吃的苦就显得高贵。我们武将世家的男儿,卫国流血,我们吃苦磨练战阵留下的血泡,又比你的付出低贱多少?” 杨宗保接着道:“今日宗保为谢大人提鞋,也不怕士大夫非议。父帅常常教育宗保,行军在外,深夜探望行军将士,为将士亲自挑破血泡,深处吸出脓水都是做过的。与之相比,何惧砂石菜汤?” 第021章 谢德权 七八个衙役中,有几个年轻的被中年泼妇们骂烦了,准备拿出狠劲,锁拿她们,却立刻被年老稳重的衙役们劝住。 杨宗保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谢大人呢?” 一个年长的衙役回复道:“刚才谢大人也被这帮泼妇泼了一身菜汤。他原本还要继续劝说这帮妇人,只是身边随从觉得他这样实在有失官仪,将谢大人引到那边龙津桥下的水边清洗一下。” 汴京百姓素来豪勇,平民百姓追打官差的事时有发生,不过谢德全作为朝廷四品大员,被泼一身菜汤还是很少见的。 周边围观群众的议论此时传入杨宗保耳中。 一个看热闹的米店伙计笑道:“这帮妇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前几日看谢大人强拆长乐伯爵的沿街别院,那气势可凶了,连长乐伯爵的属官都挨了拳脚。” 一个挑担货郎走街串巷多一些,也见得更多,他笑道:“何止长乐伯,前几日安逸伯,淮南伯的宅院数十庄客守着,谢大人一声令下,还不是说拆就拆!这帮娘们倒确实厉害,居然让谢大人吃瘪。” 旁边一个卖炊饼的小贩笑道:“几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谢大人领了扩路旨意后,首先拆的就是豪门勋贵的宅子。对这帮大老爷,谢大人下手是真狠,不管谁说情,不管谁耍横,直接下令强拆。不过拆到市井小民,流民租住的房子时,谢大人都是苦口婆心的一家家苦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杨宗保奇道:“还真有这么奇怪的官?” 那炊饼小贩见杨宗保衣衫华贵,气度不凡,有些胆怯,不过想到谢大人,却仿佛莫名涌出勇气,他回答道:“小老儿可不敢撒谎,这些时日,谢大人与身边的亲近衙役,没有一人吃过一次正餐。这些时日小老儿都是一路跟着,谢大人早晚都是一个炊饼,一碗水对付一下。这些衙役都可佐证!” 杨宗保望向身边衙役,衙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对豪门心狠手辣,对平民奉若爹娘,这个谢德权很有意思啊! 杨宗保不理会还在撒泼的妇女们,带着焦无忌孟无忧向榆林街与甜水巷交汇的龙津桥走去。 沿龙津桥侧面石阶缓缓向下,桥洞下依稀能够看到两个身影。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厮,从河水里取出一片破布,在身边中年人官袍上抹了几下,继续转身在河水里套洗破布。 见到几人走下台阶,那中年官员往外走两步,向杨宗保三人望来。 杨宗保也打量着他。这中年人双眉极浓,脸颊瘦长,身材也是颇为消瘦。 虽然头上还有菜汤清理后的油渍,不过眼神清澈,胡须修理得颇为文秀,给人相当儒雅的感觉。 今天听百姓议论,再亲眼见到谢德权本人,颠覆了杨宗保心中对谢德权的判断。 在原先的传言中,谢德权六亲不认,大拆大建。杨宗保还以为是个爱搞政绩工程,取悦君王的酷吏。 如今见他儒雅文秀,被百姓欺负也不心怀怨恨,确实不负南唐文士的风骨。 杨宗保打量谢德权的时候,谢德权也在打量着他。 他的感觉是卿本佳儿,奈何做贼! 谢德权的认知中,对即将到来的副手杨宗保印象也很不好。 作为南唐文士,沉浮几十年,最看不惯的就是武夫当国,生灵涂炭。 他并不了解杨宗保与谢金吾的武斗,也不了解杨家与王钦若背后势力的暗流涌动,他只知道,杨宗保武力抗拆无佞楼之后,原本被自己压制的豪门世家反抗也更为激烈了。 就是这小童仗着功勋世家的身份让自己差事更难办了么? 只是看他这么小,恐怕是背后高人推出的幌子吧! 谢德权对杨宗保有些轻视,也就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副手,八品官员。 谢德权打发自己的小厮先上桥去,杨宗保也挥退焦孟二人。 下人们都走了之后,谢德权放下官员的架子,蹲坐在桥下的一个石墩上,脱下表面蒙着厚厚灰尘的长靴,露出赤着的脚来。 如果说被百姓打不还手还有可能是奸佞官员沽名钓誉的话。这积满灰尘的长靴,打着血泡的赤脚却是骗不了人。 谢德权将鞋口倒过来,往旁边一倒,一些碎石,菜叶,汤汁都倒了出来。 这真的是朝廷四品大员么?放在地方上任何一路,都是高于知州的存在呀! 可这扮相,比后世农民工不差分毫吧。 谢德权见到杨宗保惊讶的神色,并无炫耀之色,而是语重心长的道:“杨公子,你是将门之后,可能觉得拆屋扩路,是很威风的职司。不过刚刚你也看到了,面对那帮妇孺,你的杀威棒又怎么打得下去?如果杨公子只是觉得这职司显贵,或者能在官家面前讨到功绩,那就大错特错了。接了这个活计,以后就是与砂石血泡为伴了!”说着还翘了翘他密布血泡的右腿。 杨宗保向谢德权深施一礼,说道:“我这一拜,是敬将军对汴京百姓的付出,敬将军对洪灾流民的宽容。不过对谢大人对我们的武将后人的轻视,不敢苟同。” 杨宗保为谢德权提起靴子,将里面的杂物清理干净,并且拿起几片叶子,将它们在河水里沾湿,轻轻润在鞋面上,慢慢将鞋面清理干净,却没有打湿影响穿着。 杨宗保将清理后的靴子摆到谢德权脚边,不顾谢德权惊讶,说道:“谢大人这满脚血泡,在文官里,的确特殊,不过在沙场男儿里,不说战阵急行军后多少人双脚流血,只说在天波府阅兵场,每日苦练的家将,手脚血泡数倍于大人的不计其数。大人体恤民生,所吃的苦就显得高贵。我们武将世家的男儿,卫国流血,我们吃苦磨练战阵留下的血泡,又比你的付出低贱多少?” 杨宗保接着道:“今日宗保为谢大人提鞋,也不怕士大夫非议。父帅常常教育宗保,行军在外,深夜探望行军将士,为将士亲自挑破血泡,深处吸出脓水都是做过的。与之相比,何惧砂石菜汤?” 第022章 不止斗权贵那么简单 杨宗保掷地有声的话语仿佛为谢德权打开另一扇窗,让他从另一个视角去看待武将爱来过,军人。 谢德权立刻穿好靴子。虽然杨宗保无法几句话改变他对武人的固有偏见。不过也让谢德权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个只会好勇斗狠的公子哥。 谢德权与杨宗保一同走上台阶,同时向杨宗保介绍道:“我等这次遵循管家旨意扩路,也是遵循朝廷律法办事,没有一味蛮干。这次成为扩路,实际上却是还路。” 杨宗保奇道:“还路?” 二人已经走上桥头,谢德权向大桥两侧的街面指道:“当年后梁以汴京为东都,建设都城,至今已接近百年,后经五朝,特别是后周世宗柴荣与太祖皇帝两次扩建。太祖建外城至今已经四十余年,四十年前,太祖扩建开封时,雄才大略,目光深远,缩减御道宽八丈,街宽四丈,巷宽两丈。你看如今街巷宽度,可有当年一半?” 杨宗保点头道:“城北民少,街道还要宽些,南城巷弄,摆下摊铺后,行人不可二人并行,别说两丈,一仗宽度都没有。” 谢德权点头道:“三代官家皆仁厚,对于豪门显贵,侵占道路,一直没有严法处置。最近十年来,这些豪门世家更是变本加厉,在御道两侧都搭建房屋出租。他们所占为公地,我当然首先拆除。至于为了舒缓百姓人流,部分路口扩建,损及百姓私宅,我却是要上门求肯,并且许下赔偿的。” 杨宗保点了点头。他知道北宋开国几个皇帝倒不全是因为仁慈才不管。而是国家初建,千头万绪,甚至当年还有迁都洛阳的争议,因此几代帝王都不愿得罪豪门世家,引发京师不稳。 只是几十年的野蛮生长,利益驱使下,世家豪门的违建已经严重影响百姓出行,真宗才允许谢德权下狠手。 至于那些沿街房屋,当然不是世家豪门自己住的宅院。虽然如今贫富杂居,不过富豪之家都有自己的宅院,藏于深巷之中,沿街的房屋,多半是租给小买卖人或者外地入京寻亲之人居住。 谢德权道:“那些世家权贵,只为了一点租金利益,妄图阻挠利于百万百姓的大事,对这些人,就一个字,拆!” 杨宗保点了点头,如果让他强拆他人私宅,还有些抵触,占道违建,当然要坚决清理。 谢德权叹道:“只是如今这时机并非最佳。今年春汛,两河洪涝灾害深重,失地饥民不下十万,两河南路靠近京畿,不少流民都在京中有着三亲两戚。汴京城防能将普通流民拦在京师之外,就地安置。可是对于京中有亲眷的,进京探亲,却是无力阻拦的。那些探亲的流民,不下万人。他们当然不会居住在亲眷家中,而是租住在这些沿街的违建房屋之中。” 杨宗保问道:“刚才那些不同口音的大婶们就是这些流民中人?” 谢德权道:“不错,这些流民中的汉子们都到城郊外城的山区之中,采摘草药或是野菜。家中浑家出来在街边叫卖。有时候,饿得狠了,也会有当街拉客,强买强卖之事发生。今天我让衙役们收了他们的野菜,禁止她们当街强卖,她们就撒气泼来,弄的我好不狼狈!” 杨宗保道:“只靠山中挖草药,野菜?如何养活万人?更何况,不是每个汉子,都会辨识草药毒药之别吧?” 谢德权点头道:“正是,这些流民逃难而来,如今仅有片瓦遮头,没有营生,家无余财。拆了这些房屋,他们再次无所依靠,到时不但发生路有冻死骨的惨剧,恐怕还会滋生不少鸡鸣狗盗之徒,扰乱开封府治安。” 杨宗保也明白过来,如果只是对撼权贵,硬顶着干就行!无非被这些大人物记恨。少了这些违建房屋的租金,这些豪门巨富不会伤筋动骨。 可这上万流民无家可归就太麻烦了。这对开封府的破坏,可比交通堵塞还要严重十倍。恐怕官家的退缩,除了不堪权贵施压外,这也是主因。 谢德权道:“昨日权知开封府尹向敏中大人亲自将我叫去训斥,明确要求扩路不可伤及流民,激发民变。这些人可比富豪权贵还碰不得。” 杨宗保道:“汴京内城拥堵不堪,外城却是可以容留百姓的,为何不可由开封府集中建设安置点,将这些流民迁到外城,舒缓内城街道!” 谢德权道:“这就涉及到扩路事宜的第三个难处了,今年春汛,不止两河路遭灾,汴京城内河城南段也有一处漫堤。虽未死伤多少人命,却损毁房屋千间,良田数十亩。如今汴京城南也有万余原住民流离失所。开封府安置他们都捉襟见肘,焦头烂额,导致一些事先谈妥的拆毁民居的赔偿都无法落实,更别说安置外地流民了。” 好家伙,三重危机叠加啊,简直是死结。 难怪王钦若那老狐狸拼命要把杨家拖入这扩路风波。自己原先只是以为难处只有拆屋得罪权贵这一条,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三座大山压过来,既然已经扛上身了,只能一座座搬呗。 杨宗保问道:“谢大人,朝中权贵,外地流民,开封城南灾民三大难题,哪个最为迫切?” 谢德权道:“舍得一身剐,权贵拉下马。汴京灾民多年来薄有积蓄,熬一熬,可以挺过难关。当务之急,是这一万无产无业的外地流民。” 杨宗保望着榆林街往东,一个建筑豪华却人丁稀落的街道,心中有了计较。 杨宗保坚决道:“谢大人,宗保只有十一岁,人微言轻,不知大人敢不敢为我赌上前途,闯一闯!” 谢德权进气道:“你有了解决流民的主意?” 杨宗保自信点点头:“八分把握!” 谢德权眼中精芒一闪,哈哈笑到:“好,别说八分,就算是五分把握,我也赌了!” 第022章 不止斗权贵那么简单 杨宗保掷地有声的话语仿佛为谢德权打开另一扇窗,让他从另一个视角去看待武将爱来过,军人。 谢德权立刻穿好靴子。虽然杨宗保无法几句话改变他对武人的固有偏见。不过也让谢德权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个只会好勇斗狠的公子哥。 谢德权与杨宗保一同走上台阶,同时向杨宗保介绍道:“我等这次遵循管家旨意扩路,也是遵循朝廷律法办事,没有一味蛮干。这次成为扩路,实际上却是还路。” 杨宗保奇道:“还路?” 二人已经走上桥头,谢德权向大桥两侧的街面指道:“当年后梁以汴京为东都,建设都城,至今已接近百年,后经五朝,特别是后周世宗柴荣与太祖皇帝两次扩建。太祖建外城至今已经四十余年,四十年前,太祖扩建开封时,雄才大略,目光深远,缩减御道宽八丈,街宽四丈,巷宽两丈。你看如今街巷宽度,可有当年一半?” 杨宗保点头道:“城北民少,街道还要宽些,南城巷弄,摆下摊铺后,行人不可二人并行,别说两丈,一仗宽度都没有。” 谢德权点头道:“三代官家皆仁厚,对于豪门显贵,侵占道路,一直没有严法处置。最近十年来,这些豪门世家更是变本加厉,在御道两侧都搭建房屋出租。他们所占为公地,我当然首先拆除。至于为了舒缓百姓人流,部分路口扩建,损及百姓私宅,我却是要上门求肯,并且许下赔偿的。” 杨宗保点了点头。他知道北宋开国几个皇帝倒不全是因为仁慈才不管。而是国家初建,千头万绪,甚至当年还有迁都洛阳的争议,因此几代帝王都不愿得罪豪门世家,引发京师不稳。 只是几十年的野蛮生长,利益驱使下,世家豪门的违建已经严重影响百姓出行,真宗才允许谢德权下狠手。 至于那些沿街房屋,当然不是世家豪门自己住的宅院。虽然如今贫富杂居,不过富豪之家都有自己的宅院,藏于深巷之中,沿街的房屋,多半是租给小买卖人或者外地入京寻亲之人居住。 谢德权道:“那些世家权贵,只为了一点租金利益,妄图阻挠利于百万百姓的大事,对这些人,就一个字,拆!” 杨宗保点了点头,如果让他强拆他人私宅,还有些抵触,占道违建,当然要坚决清理。 谢德权叹道:“只是如今这时机并非最佳。今年春汛,两河洪涝灾害深重,失地饥民不下十万,两河南路靠近京畿,不少流民都在京中有着三亲两戚。汴京城防能将普通流民拦在京师之外,就地安置。可是对于京中有亲眷的,进京探亲,却是无力阻拦的。那些探亲的流民,不下万人。他们当然不会居住在亲眷家中,而是租住在这些沿街的违建房屋之中。” 杨宗保问道:“刚才那些不同口音的大婶们就是这些流民中人?” 谢德权道:“不错,这些流民中的汉子们都到城郊外城的山区之中,采摘草药或是野菜。家中浑家出来在街边叫卖。有时候,饿得狠了,也会有当街拉客,强买强卖之事发生。今天我让衙役们收了他们的野菜,禁止她们当街强卖,她们就撒气泼来,弄的我好不狼狈!” 杨宗保道:“只靠山中挖草药,野菜?如何养活万人?更何况,不是每个汉子,都会辨识草药毒药之别吧?” 谢德权点头道:“正是,这些流民逃难而来,如今仅有片瓦遮头,没有营生,家无余财。拆了这些房屋,他们再次无所依靠,到时不但发生路有冻死骨的惨剧,恐怕还会滋生不少鸡鸣狗盗之徒,扰乱开封府治安。” 杨宗保也明白过来,如果只是对撼权贵,硬顶着干就行!无非被这些大人物记恨。少了这些违建房屋的租金,这些豪门巨富不会伤筋动骨。 可这上万流民无家可归就太麻烦了。这对开封府的破坏,可比交通堵塞还要严重十倍。恐怕官家的退缩,除了不堪权贵施压外,这也是主因。 谢德权道:“昨日权知开封府尹向敏中大人亲自将我叫去训斥,明确要求扩路不可伤及流民,激发民变。这些人可比富豪权贵还碰不得。” 杨宗保道:“汴京内城拥堵不堪,外城却是可以容留百姓的,为何不可由开封府集中建设安置点,将这些流民迁到外城,舒缓内城街道!” 谢德权道:“这就涉及到扩路事宜的第三个难处了,今年春汛,不止两河路遭灾,汴京城内河城南段也有一处漫堤。虽未死伤多少人命,却损毁房屋千间,良田数十亩。如今汴京城南也有万余原住民流离失所。开封府安置他们都捉襟见肘,焦头烂额,导致一些事先谈妥的拆毁民居的赔偿都无法落实,更别说安置外地流民了。” 好家伙,三重危机叠加啊,简直是死结。 难怪王钦若那老狐狸拼命要把杨家拖入这扩路风波。自己原先只是以为难处只有拆屋得罪权贵这一条,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三座大山压过来,既然已经扛上身了,只能一座座搬呗。 杨宗保问道:“谢大人,朝中权贵,外地流民,开封城南灾民三大难题,哪个最为迫切?” 谢德权道:“舍得一身剐,权贵拉下马。汴京灾民多年来薄有积蓄,熬一熬,可以挺过难关。当务之急,是这一万无产无业的外地流民。” 杨宗保望着榆林街往东,一个建筑豪华却人丁稀落的街道,心中有了计较。 杨宗保坚决道:“谢大人,宗保只有十一岁,人微言轻,不知大人敢不敢为我赌上前途,闯一闯!” 谢德权进气道:“你有了解决流民的主意?” 杨宗保自信点点头:“八分把握!” 谢德权眼中精芒一闪,哈哈笑到:“好,别说八分,就算是五分把握,我也赌了!” 第023章 布局展开 杨宗保对谢德权的果断很欣赏,他也不罗嗦,直入主题道:“谢大人,我需要你与开封府协商,两日后,选一宽阔之地,召集流民代表人物,我将公布让他们安居乐业的章程。尽量每一户一个代表,人多大家庭,也只选择一二人,总人数,控制在两千人之内。到时候组织事宜依靠谢大人,维护治安则交给开封府,当然,杨家明天也会出动必备的护卫力量。” 谢德权一惊,两千人的大阵仗?要不要玩得这么大?难怪这少年说要自己赌上前途。如果闹得这么大,最后却沦为笑柄,甚至引出乱子,那丢官去职就是最轻的处罚了。 面前少年虽然只有十一岁,但话语间自有让人信任的沉稳睿智,让自己这么个四十五岁,经历宦海沉浮的中年人不自觉的信任他,跟着他一起疯,一起赌! 谢德权是个果决之人,既然选择信任杨宗保,也不深究他的详细章程,而是去禀报开封府,由他们出面,寻找场地并组织流民。 谢德权离开之后,杨宗保指着东边那条冷落的街道以及建筑群问道:“那是哪条街道?” 焦无忌,孟无忧二人不自觉的对了对眼神。孟无忧有些很恨的道:“那是潘家街。当年潘美家族聚居于此,十分兴旺。十六年前,,潘美对老令公见死不救,回国后,被同僚唾弃,官家责罚。最后判他抄家流放之罪。举家流放并州。这条街的潘家祖产尽数充公。” 焦无忌额接着说道:“汴京百姓,崇慕老令公,唾弃潘美,因此这些年来,都没有人购买潘家族产。这条街道就逐渐荒芜了。当今官家登位后,仁孝治国,三年前恢复了潘美的部分爵位,也将祖宅赐还给他的后人。可是潘家无人进京谢恩,也没有入住潘家住宅。” 杨宗保皱皱眉,潘美与杨家的是是非非,暂时还不是十一岁的自己可以搀和的。潘家街位于汴京内城城东要道,要不是潘美获罪的缘故,这里可以说是汴京城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 自己的第一步,就从这里开始吧,这或许也是潘杨两家的孽缘吧! 杨宗保问道:“这条街包括那几间垮塌的房屋,如今都在开封府手里?那我们买下部分产业,应该不贵吧!” 这地段汴京人弃置许久,价钱肯定是极便宜的。 孟无忧却担忧道:“少爷,潘杨两家,纷纷扰扰几十年,我们买下他们族产,恐怕不好吧!” 杨宗保道:“你按我的意思,先与开封府属官接洽,核实潘家街,除了潘家祖宅之外,其余宅院及占地的所有文书,并让属官知会向大人,我明早会前去拜会,除了潘家祖宅,我要统统买下来。” 北宋朝判决充公的土地,地方政府可以定价卖掉。潘家街十几年都卖不掉,如今杨家肯接盘,开封府一定甘之如饴。何况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和向敏中,好好谈谈。 孟无忧领命前往开封府后,杨宗保指着潘家街那靠外侧,破败倒塌的几个宅院对焦无忌道:“你找一些匠人,尽快丈量坍塌屋基长宽几何,周边水路如何,详细数据晌午送到少瑞楼。另外让账房先生统计一下潘家街原本沿街店铺数量及经营项目,这一块颇为复杂,就今夜黄昏之后交给我吧!” 吩咐完事情,杨宗保也不理会那些还在与衙役扯皮呱噪的妇女,径自赶回天波府。 回府之后,杨宗保先到演武堂勤练杨家枪法。 杨家嫡传枪法与市面上烂大街的杨家枪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杨家嫡传枪法是杨宗保的太爷爷,杨继业之父,火山王杨衮所创。 杨宗保穿越之后,结合原本少年宗保绝佳的练武天分与悟性,才深切体会到太爷爷被后世之人,称为一代枪祖,确实名不虚传。 如今部分西北武人与羌人,甚至杨家军普通士兵习练的杨家枪法,只有三十六式。这是从杨家嫡传枪法最基本的三十六枪决蕴含的一百零八式中简单演化而来。 真正的杨家嫡传枪法,有四重境界,枪式,枪决,枪势,枪意。 杨宗保融合了少年宗保的习武悟性后,发现自己习武悟性极高,身体资质也万中无一。想想未来却总是被媳妇穆桂英轻易击败,战阵对敌,也败多胜少,根本原因,还是柴郡主与六位婶娘对自己这个独苗太过溺爱。锦衣玉食,自小磨砺不够,武功也就没达到一流境界。 杨宗保穿越后,虽然知道个人武勇无法改变国家的命运,可是一身高强的武艺,总能增加战场上的活命机会,避免白发人送黑发人,因此自己比以前的少年宗保,更加刻苦,更加努力的练武。 只有将杨家枪一百零八式融会贯通,熟能生巧,才能演变出三十六枪决的威力,晋升枪决境界。 午后时分,焦无忌先行回来,将工匠们丈量的垮塌房屋屋基尺寸交给杨宗保,就继续去协助账房先生清查潘家街店铺去了。 拿着手中的长宽数据,杨宗保努力的回忆着后世的一些见闻,再套到这个尺寸内进行规划,排布,核算。 黄昏时分,初步完成了设计,杨宗保吃过晚饭,焦无忌和孟无忧都回来了。 焦无忌将账房先生统计的潘家街原来临街房屋数量,店铺数量及经营种类汇总递交杨宗保。 孟无忧随后汇报了自己对潘家街所有物业及地契的清查情况,落实了除了潘家祖宅,其余产业都在开封府拍卖之列。 孟无忧最后说道:“少爷真是神了。我流露少爷要购买潘家街产业后,开封府属官大为吃惊,赶紧禀报上官。最后向敏中相公还亲自接见了我。无忧无官无职,让一个宰相陪着小心套话,那滋味,真是说不出的酸爽!” 焦无忌笑骂道:“你小子倒是爽了,我可是一个下午,都交代在潘家街的破屋烂瓦里吃土呢!” 孟无忧玩笑一阵后,正色道:“少爷,我还没来得及按您说的约向大人见面,他就主动提出明日午时,到开封府商议潘家街事宜。” 第023章 布局展开 杨宗保对谢德权的果断很欣赏,他也不罗嗦,直入主题道:“谢大人,我需要你与开封府协商,两日后,选一宽阔之地,召集流民代表人物,我将公布让他们安居乐业的章程。尽量每一户一个代表,人多大家庭,也只选择一二人,总人数,控制在两千人之内。到时候组织事宜依靠谢大人,维护治安则交给开封府,当然,杨家明天也会出动必备的护卫力量。” 谢德权一惊,两千人的大阵仗?要不要玩得这么大?难怪这少年说要自己赌上前途。如果闹得这么大,最后却沦为笑柄,甚至引出乱子,那丢官去职就是最轻的处罚了。 面前少年虽然只有十一岁,但话语间自有让人信任的沉稳睿智,让自己这么个四十五岁,经历宦海沉浮的中年人不自觉的信任他,跟着他一起疯,一起赌! 谢德权是个果决之人,既然选择信任杨宗保,也不深究他的详细章程,而是去禀报开封府,由他们出面,寻找场地并组织流民。 谢德权离开之后,杨宗保指着东边那条冷落的街道以及建筑群问道:“那是哪条街道?” 焦无忌,孟无忧二人不自觉的对了对眼神。孟无忧有些很恨的道:“那是潘家街。当年潘美家族聚居于此,十分兴旺。十六年前,,潘美对老令公见死不救,回国后,被同僚唾弃,官家责罚。最后判他抄家流放之罪。举家流放并州。这条街的潘家祖产尽数充公。” 焦无忌额接着说道:“汴京百姓,崇慕老令公,唾弃潘美,因此这些年来,都没有人购买潘家族产。这条街道就逐渐荒芜了。当今官家登位后,仁孝治国,三年前恢复了潘美的部分爵位,也将祖宅赐还给他的后人。可是潘家无人进京谢恩,也没有入住潘家住宅。” 杨宗保皱皱眉,潘美与杨家的是是非非,暂时还不是十一岁的自己可以搀和的。潘家街位于汴京内城城东要道,要不是潘美获罪的缘故,这里可以说是汴京城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 自己的第一步,就从这里开始吧,这或许也是潘杨两家的孽缘吧! 杨宗保问道:“这条街包括那几间垮塌的房屋,如今都在开封府手里?那我们买下部分产业,应该不贵吧!” 这地段汴京人弃置许久,价钱肯定是极便宜的。 孟无忧却担忧道:“少爷,潘杨两家,纷纷扰扰几十年,我们买下他们族产,恐怕不好吧!” 杨宗保道:“你按我的意思,先与开封府属官接洽,核实潘家街,除了潘家祖宅之外,其余宅院及占地的所有文书,并让属官知会向大人,我明早会前去拜会,除了潘家祖宅,我要统统买下来。” 北宋朝判决充公的土地,地方政府可以定价卖掉。潘家街十几年都卖不掉,如今杨家肯接盘,开封府一定甘之如饴。何况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和向敏中,好好谈谈。 孟无忧领命前往开封府后,杨宗保指着潘家街那靠外侧,破败倒塌的几个宅院对焦无忌道:“你找一些匠人,尽快丈量坍塌屋基长宽几何,周边水路如何,详细数据晌午送到少瑞楼。另外让账房先生统计一下潘家街原本沿街店铺数量及经营项目,这一块颇为复杂,就今夜黄昏之后交给我吧!” 吩咐完事情,杨宗保也不理会那些还在与衙役扯皮呱噪的妇女,径自赶回天波府。 回府之后,杨宗保先到演武堂勤练杨家枪法。 杨家嫡传枪法与市面上烂大街的杨家枪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杨家嫡传枪法是杨宗保的太爷爷,杨继业之父,火山王杨衮所创。 杨宗保穿越之后,结合原本少年宗保绝佳的练武天分与悟性,才深切体会到太爷爷被后世之人,称为一代枪祖,确实名不虚传。 如今部分西北武人与羌人,甚至杨家军普通士兵习练的杨家枪法,只有三十六式。这是从杨家嫡传枪法最基本的三十六枪决蕴含的一百零八式中简单演化而来。 真正的杨家嫡传枪法,有四重境界,枪式,枪决,枪势,枪意。 杨宗保融合了少年宗保的习武悟性后,发现自己习武悟性极高,身体资质也万中无一。想想未来却总是被媳妇穆桂英轻易击败,战阵对敌,也败多胜少,根本原因,还是柴郡主与六位婶娘对自己这个独苗太过溺爱。锦衣玉食,自小磨砺不够,武功也就没达到一流境界。 杨宗保穿越后,虽然知道个人武勇无法改变国家的命运,可是一身高强的武艺,总能增加战场上的活命机会,避免白发人送黑发人,因此自己比以前的少年宗保,更加刻苦,更加努力的练武。 只有将杨家枪一百零八式融会贯通,熟能生巧,才能演变出三十六枪决的威力,晋升枪决境界。 午后时分,焦无忌先行回来,将工匠们丈量的垮塌房屋屋基尺寸交给杨宗保,就继续去协助账房先生清查潘家街店铺去了。 拿着手中的长宽数据,杨宗保努力的回忆着后世的一些见闻,再套到这个尺寸内进行规划,排布,核算。 黄昏时分,初步完成了设计,杨宗保吃过晚饭,焦无忌和孟无忧都回来了。 焦无忌将账房先生统计的潘家街原来临街房屋数量,店铺数量及经营种类汇总递交杨宗保。 孟无忧随后汇报了自己对潘家街所有物业及地契的清查情况,落实了除了潘家祖宅,其余产业都在开封府拍卖之列。 孟无忧最后说道:“少爷真是神了。我流露少爷要购买潘家街产业后,开封府属官大为吃惊,赶紧禀报上官。最后向敏中相公还亲自接见了我。无忧无官无职,让一个宰相陪着小心套话,那滋味,真是说不出的酸爽!” 焦无忌笑骂道:“你小子倒是爽了,我可是一个下午,都交代在潘家街的破屋烂瓦里吃土呢!” 孟无忧玩笑一阵后,正色道:“少爷,我还没来得及按您说的约向大人见面,他就主动提出明日午时,到开封府商议潘家街事宜。” 第024章 潘家街的家底 向敏中的邀请在杨宗保意料之中。潘美被抄家后,往日繁华鼎盛的潘楼门可罗雀。 十几年来,潘家街产业虽然被开封府充作官产,可是百姓不断搬离,店铺因没有人流而关闭,也没有汴京百姓愿意在这里添置产业。 十几年来,潘家街对于历任开封府尹,都是个烫手山芋。 如今杨家少主似乎有意接手,不管背后有没有羞辱潘家的意思,向敏中都希望尽快扔掉这个鸡肋。 何况在召见孟无忧之前,向敏中刚刚接受谢德权提出的两日后聚集两千流民,宣布安置方案的申请,从谢德权流露出的意思,这也是杨家少主的意思。 这两个大手笔弄得久经官场沉浮的向敏中都彻夜难眠,他决定明早先到垂拱殿向官家禀报,依据官家旨意行事。 此时汴京繁华,已经具备世界第一都市的雏形,大相国寺在重要的佛教节日,聚集百姓经常上万。东西两市开市的日子,人流出入也超过五千,因此两千人的聚集原本开封府尹可以一言而决。 不过杨宗保既然在官家面前立下军令状,后天的聚集又涉及极易生事的洪灾流民,向敏中还是决定交予官家圣裁。 向敏中彻夜难眠的时候,杨宗保也没有休息。他在分析账房先生统计的潘家街产业。对潘家街了解越透彻,杨宗保越能感到其中蕴含的巨大价值。 国人数千年传承的天命风水,讲究天圆地方,因此历代君王建造都城时都是建造东西南北规划齐整的长方形。 汴京城的皇城,内城,外城,就是环环相套的三个长方形。 汴京城内城有东西向,南北向两条主干道十字交错,将汴京内城齐整的划分为几部分。 南北走向的主干道自然是起于皇城正南门,通过内城朱雀门,直通太学国子监的御道,御道将汴京南部半城分为东西两部分。 御道之西,是尚书省,开封府,御史台等办公衙门的所在,官衙聚集,百姓房屋自然就少一些,人口也少一些。 汴京内城的人口大部分聚居在御道以东,以相国寺为核心的相国寺街是汴京东南最繁华的街道。 如果说汴京御道是汴京最重要的街道,成为汴京城南北向中轴线的话。那么第二重要的街道当然是连接汴京正西门梁门与正东门望春门之间的汴京城东西走向的中轴线。 这段中轴线横向穿过皇城南门前的广场,将汴京城分为南北两部分。 这段有汴京御道两倍长的街道被分为三段。 西起梁门,到皇城西南角楼为止,这一段称为梁门大街。 从皇城西南角楼到东南角楼这一段与整个皇城南城墙平行的街道称为南门大街。 与皇城东南角楼隔着个十字路口,巍峨对望的是当年太宗多次宴请武将,文臣雅士云集,群贤毕至的潘楼。 以皇城东南角楼与潘楼所在十字路口为起点,通向汴京正东门望春门的街道就是潘家街。 也就是说,从地理位置上,作为汴京东城中轴线的潘家街,应该是东城最重要也最兴旺的街道。 只可惜潘美获罪后,在民间声望极差,整个潘家街也没落下去。十几年来,汴京繁华南移,原本作为城东偏门的丽景门反而成为出入汴京的主干道,从丽景门到相国寺之间的长街,也成为如今汴京最繁华的街道。 不过潘家街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摆在那里,至于名声,就看自己如何运作了。 汴京城虽然沿用唐朝制度,还有坊的存在,不过实际上,坊门,坊墙都已拆除,因为商业与手工业的蓬勃发展,汴京城实际上是以街区为聚居生活的所在。这比后世推崇的西方街区制早了一千年。 潘家街虽然没落了,不过作为汴京东城的中轴线,它骨架还在。 根据账房先生的统计,潘家街东西向街道上,两侧有店铺三百八十六间,都是规模中上的店铺。 潘家街到皇城东角楼,共计有四个十字路口,南北各有四条窄一些的街道与汴京城其他大道相连。这八条巷道中,属于潘家街的店铺合计三百五十八间,这都是规模相对较小的小型店面。 如今潘家街除了潘家祖宅以及楼宇恢弘,却门可罗雀的潘楼之外,因潘家获罪抄家而充公的宅院两百四十五座。 其中按杨宗保的要求做了等级划分。已经年久失修,因连日大雨倒塌的宅院十七座。 剩余二百二十八座宅院中,普通院落一百五六十座,中等豪富之家六十余座,显贵之家八座。这八座宅院多半是潘美的嫡子与亲兄弟的宅院。 潘家毕竟是武将勋贵世家,因此,旁系子弟的所谓普通宅院也至少有三进,可住主家十余口,仆役丫鬟加起来,能住二十口人。 焦无忌拿到账房先生的名录时,也是吓一大跳,潘家街十几年来越发冷清,也就让人遗忘了它的家底。如此多的宅院与商铺。就算因为无人问津而贬值,想要完全吃下,却是将杨家几十年功勋世家的积攒全部掏空也远远不够。 除非宗保少爷能说动柴郡主,调用柴家赏赐。 可是掏空柴杨两家多年积蓄,换这么一片百姓唾弃之地,真的值得么? 对于焦无忌的劝诫,杨宗保只是让他静等后天的到来。 第二日并非朝议日,宰相们也只需到政事堂坐班即可,不过向敏中一大早还是请小黄门通传,有要事面奏官家。 官家赵恒今天难得轻松一天,原本想考校皇子赵佑功课,接到小黄门的请示,也只能更换穿着,到垂拱殿接见向敏中。 向敏中见到赵恒后,将杨宗保要求召集流民宣讲安置章程以及购买潘家街产业之事都向赵恒做了汇报,他只陈述谢德权与孟无忧的说辞,不添油加醋,也不表明自己观点,摆明了推给赵恒决断。 赵恒思索一阵后说道:“扩路事宜与流民安置息息相关,朕既然答应他处置,开封府全力配合即可。重点是防止乱民趁乱闹事,若是闹起事来,杨宗保罪责难逃,你也是落不得好!这么大阵仗,如果杨家小子解决不了难民,恐怕就要向朕哭鼻子了。” 聚集流民的事轻松定了下来,杨宗保购买潘家祖产却让赵恒颇费思量。 第024章 潘家街的家底 向敏中的邀请在杨宗保意料之中。潘美被抄家后,往日繁华鼎盛的潘楼门可罗雀。 十几年来,潘家街产业虽然被开封府充作官产,可是百姓不断搬离,店铺因没有人流而关闭,也没有汴京百姓愿意在这里添置产业。 十几年来,潘家街对于历任开封府尹,都是个烫手山芋。 如今杨家少主似乎有意接手,不管背后有没有羞辱潘家的意思,向敏中都希望尽快扔掉这个鸡肋。 何况在召见孟无忧之前,向敏中刚刚接受谢德权提出的两日后聚集两千流民,宣布安置方案的申请,从谢德权流露出的意思,这也是杨家少主的意思。 这两个大手笔弄得久经官场沉浮的向敏中都彻夜难眠,他决定明早先到垂拱殿向官家禀报,依据官家旨意行事。 此时汴京繁华,已经具备世界第一都市的雏形,大相国寺在重要的佛教节日,聚集百姓经常上万。东西两市开市的日子,人流出入也超过五千,因此两千人的聚集原本开封府尹可以一言而决。 不过杨宗保既然在官家面前立下军令状,后天的聚集又涉及极易生事的洪灾流民,向敏中还是决定交予官家圣裁。 向敏中彻夜难眠的时候,杨宗保也没有休息。他在分析账房先生统计的潘家街产业。对潘家街了解越透彻,杨宗保越能感到其中蕴含的巨大价值。 国人数千年传承的天命风水,讲究天圆地方,因此历代君王建造都城时都是建造东西南北规划齐整的长方形。 汴京城的皇城,内城,外城,就是环环相套的三个长方形。 汴京城内城有东西向,南北向两条主干道十字交错,将汴京内城齐整的划分为几部分。 南北走向的主干道自然是起于皇城正南门,通过内城朱雀门,直通太学国子监的御道,御道将汴京南部半城分为东西两部分。 御道之西,是尚书省,开封府,御史台等办公衙门的所在,官衙聚集,百姓房屋自然就少一些,人口也少一些。 汴京内城的人口大部分聚居在御道以东,以相国寺为核心的相国寺街是汴京东南最繁华的街道。 如果说汴京御道是汴京最重要的街道,成为汴京城南北向中轴线的话。那么第二重要的街道当然是连接汴京正西门梁门与正东门望春门之间的汴京城东西走向的中轴线。 这段中轴线横向穿过皇城南门前的广场,将汴京城分为南北两部分。 这段有汴京御道两倍长的街道被分为三段。 西起梁门,到皇城西南角楼为止,这一段称为梁门大街。 从皇城西南角楼到东南角楼这一段与整个皇城南城墙平行的街道称为南门大街。 与皇城东南角楼隔着个十字路口,巍峨对望的是当年太宗多次宴请武将,文臣雅士云集,群贤毕至的潘楼。 以皇城东南角楼与潘楼所在十字路口为起点,通向汴京正东门望春门的街道就是潘家街。 也就是说,从地理位置上,作为汴京东城中轴线的潘家街,应该是东城最重要也最兴旺的街道。 只可惜潘美获罪后,在民间声望极差,整个潘家街也没落下去。十几年来,汴京繁华南移,原本作为城东偏门的丽景门反而成为出入汴京的主干道,从丽景门到相国寺之间的长街,也成为如今汴京最繁华的街道。 不过潘家街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摆在那里,至于名声,就看自己如何运作了。 汴京城虽然沿用唐朝制度,还有坊的存在,不过实际上,坊门,坊墙都已拆除,因为商业与手工业的蓬勃发展,汴京城实际上是以街区为聚居生活的所在。这比后世推崇的西方街区制早了一千年。 潘家街虽然没落了,不过作为汴京东城的中轴线,它骨架还在。 根据账房先生的统计,潘家街东西向街道上,两侧有店铺三百八十六间,都是规模中上的店铺。 潘家街到皇城东角楼,共计有四个十字路口,南北各有四条窄一些的街道与汴京城其他大道相连。这八条巷道中,属于潘家街的店铺合计三百五十八间,这都是规模相对较小的小型店面。 如今潘家街除了潘家祖宅以及楼宇恢弘,却门可罗雀的潘楼之外,因潘家获罪抄家而充公的宅院两百四十五座。 其中按杨宗保的要求做了等级划分。已经年久失修,因连日大雨倒塌的宅院十七座。 剩余二百二十八座宅院中,普通院落一百五六十座,中等豪富之家六十余座,显贵之家八座。这八座宅院多半是潘美的嫡子与亲兄弟的宅院。 潘家毕竟是武将勋贵世家,因此,旁系子弟的所谓普通宅院也至少有三进,可住主家十余口,仆役丫鬟加起来,能住二十口人。 焦无忌拿到账房先生的名录时,也是吓一大跳,潘家街十几年来越发冷清,也就让人遗忘了它的家底。如此多的宅院与商铺。就算因为无人问津而贬值,想要完全吃下,却是将杨家几十年功勋世家的积攒全部掏空也远远不够。 除非宗保少爷能说动柴郡主,调用柴家赏赐。 可是掏空柴杨两家多年积蓄,换这么一片百姓唾弃之地,真的值得么? 对于焦无忌的劝诫,杨宗保只是让他静等后天的到来。 第二日并非朝议日,宰相们也只需到政事堂坐班即可,不过向敏中一大早还是请小黄门通传,有要事面奏官家。 官家赵恒今天难得轻松一天,原本想考校皇子赵佑功课,接到小黄门的请示,也只能更换穿着,到垂拱殿接见向敏中。 向敏中见到赵恒后,将杨宗保要求召集流民宣讲安置章程以及购买潘家街产业之事都向赵恒做了汇报,他只陈述谢德权与孟无忧的说辞,不添油加醋,也不表明自己观点,摆明了推给赵恒决断。 赵恒思索一阵后说道:“扩路事宜与流民安置息息相关,朕既然答应他处置,开封府全力配合即可。重点是防止乱民趁乱闹事,若是闹起事来,杨宗保罪责难逃,你也是落不得好!这么大阵仗,如果杨家小子解决不了难民,恐怕就要向朕哭鼻子了。” 聚集流民的事轻松定了下来,杨宗保购买潘家祖产却让赵恒颇费思量。 第025章 利来利往 赵恒斟酌着道:“那天波府家将所言可信么?购买潘家祖产真的是杨宗保一人的意思,背后没有杨家老一辈的撺掇?” 向敏中道:“那少年说是家将,实际不过十二三岁,是杨宗保的亲随,老臣详细盘查过,他一个少年郎,在老臣面前,说不了谎!” 潘杨两家,是几十年的纠葛,如今杨家子嗣凋零,潘家后人远离汴京,可说是两败俱伤。如今杨宗保购买潘家宅院,若是少年心性,还可接受。若是想要再次挑起潘杨之争,那这苗头就得杀下去。 赵恒说道:“潘家街宅院买卖事宜,依照法例即可。不过杨宗保若是购买潘美兄弟子侄的宅院,你想法推脱即可,其余远支偏房的宅院,他买下一些倒是无妨。” 向敏中领了赵恒旨意,就准备午后按照这个思路与杨宗保洽谈。 毕竟在赵恒与向敏中看来,杨宗保能够动用的财力,也就够买下几间小宅院。所谓除了潘家祖宅,通通买下的妄语,自然是少年郎不懂世情的无稽之谈了。 晌午时分,杨宗保带着焦孟二人以及天波府的帐房先生来到开封府衙。 衙役将杨宗保等人引到后堂,杨宗保安排焦孟二人机账房先生在外间等候,独自入内见向敏中。 经过前几日垂拱殿智斗王钦若,谢金吾之后,向敏中不敢再以对待普通少年的心态看待他。 向敏中问道:“听闻杨公子有意购买潘家族产,不知是看中了哪几间宅院?” 杨宗保将账房先生统计的潘家街产业递了过去,说道:“还请向大人请出主薄及开封府户房吏员,这张单子上的所有产业我都要。但价钱可不能单一累加。” 向敏中心中暗笑,这少年玩得倒是挺大,潘家街数百产业,你能要多少? 向敏中接过文书,粗略一看,临街店铺三百八十六间,巷弄小店三百五十八间,大型宅府八座,中小宅府两百二十座,垮塌破败宅院十七间。 向敏中当年是前宰相卢多逊的门生,几十年宦海沉浮,豪商巨贾也见过不少。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之后,对武将勋贵金银补偿极为优渥,因此对这些武将世家地方上大肆兼并土地视而不见。 各大武将世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大肆兼并农田,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不过几十年来,还没人能够在天子脚下,汴京城内拿出这么大的手笔。 千亩农田,年年都有收成,子孙世代收益,如果想要在京师宣示自己存在,买一个大型宅院即可,谁没事到城里买这么大的一个街区玩?这能长庄稼么?能有收成么? 至于店铺租金,那也得有店铺肯开业,有人愿意到潘家街光顾才行,这潘家街如今形同鬼城,确实有绕不开路的出城百姓,也是匆匆而过,谁会光顾这里的生意? 向敏中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杨宗保买下潘家街,大肆拆毁,羞辱潘家。 可是就算潘家街没落破败了,骨架在那里,要吞下它,杨家百年积累,也会耗费殆尽了。 这么大手笔,只为打潘家的脸?这少年得有多狠?又有多疯? 向敏中疑惑道:“杨公子调动这么多钱粮,可曾经过家里?公子并未成年,这文书还得家中大人来签吧!” 杨家情况比较特殊,杨延昭常年驻守边关,京中没有兄弟与杨宗保争产,因此他对外已经是杨家少主的身份,能调动的财力当然远超其他家族十一岁的少年,可是掏空杨家的支出,他还做不了主。 杨宗保笑道:“请向大人先请主簿与户房吏员先行核算价钱,杨家立足百年,无论家中如何惩罚我,但文书还是认的。” 向敏中立刻吩咐吏员核对,处置查抄的官产,购买者,发卖者都是获利的。 因为府衙发卖只会按照地价卖出,至于上面的店铺宅院,买入者算是白得了。 因此历次发卖充公的官产,都是权臣们利益瓜分的战场。 可惜当年潘美万民唾骂,潘家街民户发配并州,店铺纷纷关门歇业,这样的产业,没有哪位权臣愿意接手,才闲置十几年。 开封府户部吏员对如今汴京城东的地价如数家珍道:“比照潘家街周边的榆林巷,任店街的地价,小型宅院均价六十贯,中型宅院,均价两百贯,这本账簿上的中小宅院,累计核价两万两千贯,至于那八座豪宅,占地多寡不一,大者一千五百贯,小的八百贯,总价抹零头在一万贯。” 好家伙,两百多个宅院就是三万两千贯,虽然只算地价,不算房产,但在向敏中看来,这也是一笔巨款。自己以前当三品官时,宅院不过一百贯,前年初次拜相,新建相府不过五百贯。自己是普通官员晋升的,毕竟比不上这些武将世家的百年积累。 开封府户房负责商事的主薄接着道:“沿街店铺,均价六十贯,巷弄店铺,均价三十贯,合计三万六千贯。” 六万八千贯! 向敏中倒抽一口冷气。虽然民间经常有万贯家财的说法,可在如今北宋,能够一次拿出五万贯铜钱的世家依旧凤毛麟角。 杨宗保却云淡风轻道:“以潘家街的破败,恐怕不能以市价核算价钱吧,何况我是数百店铺及宅院,统统拿下,价钱还能再次折中一二。” 开封府主簿道:“杨公子说得不错,潘家街破败十余年,地价理应只有周边地价四成,两万七千贯,至于整体购买,如何折算,全凭府尹大人定夺。” 给出价格后,后续的谈判事宜,这些属官们知道自己不适合参与,都机灵的告辞离去了。 向敏中此时倒是相信杨宗保真有这么大的手笔,他也看到甩掉潘家街这个包袱的希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甩掉潘家街,开封府库多出两万多贯。两万多贯可以帮助自己完成多少官家满意的工程? 官家满意,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不过想到官家的吩咐,向敏中说道:“潘家嫡系子弟的八座豪宅,还是从此次发卖中剔除出去吧,剩余两万三千贯,我做主,两万贯发卖给天波府!” 第026章 拿下潘家街 在杨宗保的规划中,那八座豪门宅院并不急需,不过潘家街在他的脑中有整体规划,他可不希望等到潘家街兴旺了,再被什么人摘了桃子。 向敏中的提议也让杨宗保很郁闷,我都送你两万贯钱财,接盘你的鸡肋了。你还给我设置障碍,这也太不上路了吧! 细看向敏中的神情,有些尴尬,不过眼神中也有自问看穿杨宗保的一丝自得。 略一琢磨,杨宗保明白了向敏中的担忧,不由心中一阵冷笑:小老头,我在想着积攒家底,以备一战,谁有时间琢磨你那些豪门恩怨? 杨宗保笑道:“整个潘家街,宗保已有完整规划。向大人如果担心我是想对潘家有什么不利,那是多虑了,宗保没工夫也没兴趣与潘家再斗下去。” 向敏中见杨宗保说透,有些尴尬,却不松口。他说道:“保留潘家嫡系子弟的宅院,也是官家的意思。” 看来官家也是被潘杨风波整怕了啊! 杨宗保唯一思索,自信笑道:“官家与向大人的担忧宗保明白。不如购地契约中增加一条,一年内,天波府对潘家嫡系宅院只可收拾打扫,不动一草一木,也不安排人入住。一年之后,天波府对这八座宅院的结构改变,都需经过开封府。这样向大人总放心了吧!” 杨宗保的这个保证彻底让向敏中汗颜了。你不是怀疑我会大拆大建或者安排不靠谱的人入住折辱潘家么?我只花钱买地契,宅院不动一草一木,以后一切动作皆经过开封府审批。这都让向敏中觉得自己在欺负杨宗保了。 对于杨宗保而言,这却是无所谓的。在他的计划中,一年内原本就不会动那八个宅院,自己的所谓承诺,就相当于后市开发商的囤地呗! 如果自己计划顺利,一年后,这八座宅院的价值恐怕翻五倍不止。 杨宗保都承诺不动一草一木了,向敏中自然做主将八座宅院也一并卖给他。考虑到这八座宅院一年内会闲置,向敏中做个人情,在与天波府的买卖契约中约定,所有宅院商铺总价两万三千贯,不过八座豪宅作价三千万可以一年后付款,天波府此次只需要拿出两万贯,就可以拿走潘家街除潘楼以及潘美祖宅以外的所有产业。 双方契约敲定后,杨宗保道:“明日一早宗保会求见官家,禀报春汛流民的安置事宜,到时候向大人,三司的几位大人也请一同参详一二,明日面君之后,我们再到开封府交割银钱与地契” 最后两人约定明日晌午之前,天波府与开封府银契两清,下午,双方再一同聚集流民,公布安置章程。 与向敏中谈妥后,杨宗保婉拒了向敏中共同午膳的邀请,揣着与开封府签订的契约快速赶回天波府。 晌午刚过,杨宗保出现在母亲柴郡主居住的日月楼,陪柴郡主共进午膳。 少年宗保因为是将门独子,独立较早,因此往日与柴郡主尊重居多,亲昵却极少。 杨宗保贴心的陪母亲午膳,柴郡主自然喜出望外。 饭后,杨宗保跪在柴郡主身前,递上与开封府所签的文书,先是因为自作主张请求责罚,随后则详细向柴郡主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柴郡主起初听说杨宗保花掏空柴杨两家的两万贯去买无人问津形同鬼城的潘家街,气得险些晕厥过去。 随后听杨宗保陈述那天马行空的计划,柴郡主不时倒抽一口冷气,双目却是异彩涟涟。 听完杨宗保的计划,柴郡主斟酌一番,叹道:“宗保能有这样的天赋与心思,为娘很欣慰,只是你的计划还有诸多变数,杨家卷入其中,还是有莫大风险,这个决断,只能是老太君做!” 杨宗保点头道:“娘亲,宗保只是先行向娘亲禀报一番。晚膳后,宗保会让排风请各位婶娘到太君房中议事,太君与各位婶娘都同意,老太君将印信交给宗保后,宗保明日才会执行计划。” 晚膳过后,杨家大娘到七娘都聚集在佘太君的房间里,杨宗保仿佛那些后世描绘项目愿景,寻求融资的创业家,用尽量浅显的语言,详实的数据向大家陈述自己的计划。 杨家众位婶娘,武艺都不弱于夫君,上阵杀敌,兵场战策都是一把后手,不过过去十几年来,都没有经商的经验。 相较而言,柴郡主还是最为熟悉的。因为当年太祖夺位之后,对柴家的期待就是安心做个富家翁。 只要柴家不干政,不涉及禁军军权,朝廷给柴家的封赏极厚,也为他们从商提供便利。 听完杨宗保的陈述,几位婶娘只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但具体决断,还是太君来做。 老太君宠溺的抚了抚杨宗保的后脑勺,说道:“杨家家业,总有一天传到宗保手里,他若不肖,他日也会败光家业。他若真有天赋,杨家这次跌到了,他日还能中兴。宗保,我会将天波府印信交给你,还会亲自手书一封,递予官家,申明天波府安妮的承诺‘兜底’。你放手去做,不畏成败。婶娘们都是有过苦日子的,失败了,大不了重新来过!” 几位婶娘也勉励宗保,放开施为。 杨宗保颇为感动。其他豪门世家,哪怕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会因为家产而明争暗斗。杨家几位婶娘却是把自己当亲儿子支持。 有人会说这是因为她们无子,没得争。可正因为无子,家财就是她们后半生的唯一保障与依靠,她们会看护得更紧才对。 拿了老太君的印信与手书,回到少瑞楼的杨宗保没有立刻歇息,而是将明日的所有细节再推演一遍。老太君与婶娘们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可不能玩失了手,弄得她们老无所依。 第二日,鸡鸣时分,杨宗保着正式官袍,来到皇宫外,求见官家,言明有关春汛流民的安置章程禀报。 官家赵恒昨夜睡眠又是不佳,只因为下午开封府递来的折子,禀报说杨宗保居然以两万三千贯买下潘家街所有产业,并且申明对潘家嫡系子弟宅院秋毫无犯。 这手笔大出赵恒预料,他一直心痒痒,想问问杨宗保的真实意图,内饰就来禀报,杨宗保求见。 第025章 利来利往 赵恒斟酌着道:“那天波府家将所言可信么?购买潘家祖产真的是杨宗保一人的意思,背后没有杨家老一辈的撺掇?” 向敏中道:“那少年说是家将,实际不过十二三岁,是杨宗保的亲随,老臣详细盘查过,他一个少年郎,在老臣面前,说不了谎!” 潘杨两家,是几十年的纠葛,如今杨家子嗣凋零,潘家后人远离汴京,可说是两败俱伤。如今杨宗保购买潘家宅院,若是少年心性,还可接受。若是想要再次挑起潘杨之争,那这苗头就得杀下去。 赵恒说道:“潘家街宅院买卖事宜,依照法例即可。不过杨宗保若是购买潘美兄弟子侄的宅院,你想法推脱即可,其余远支偏房的宅院,他买下一些倒是无妨。” 向敏中领了赵恒旨意,就准备午后按照这个思路与杨宗保洽谈。 毕竟在赵恒与向敏中看来,杨宗保能够动用的财力,也就够买下几间小宅院。所谓除了潘家祖宅,通通买下的妄语,自然是少年郎不懂世情的无稽之谈了。 晌午时分,杨宗保带着焦孟二人以及天波府的帐房先生来到开封府衙。 衙役将杨宗保等人引到后堂,杨宗保安排焦孟二人机账房先生在外间等候,独自入内见向敏中。 经过前几日垂拱殿智斗王钦若,谢金吾之后,向敏中不敢再以对待普通少年的心态看待他。 向敏中问道:“听闻杨公子有意购买潘家族产,不知是看中了哪几间宅院?” 杨宗保将账房先生统计的潘家街产业递了过去,说道:“还请向大人请出主薄及开封府户房吏员,这张单子上的所有产业我都要。但价钱可不能单一累加。” 向敏中心中暗笑,这少年玩得倒是挺大,潘家街数百产业,你能要多少? 向敏中接过文书,粗略一看,临街店铺三百八十六间,巷弄小店三百五十八间,大型宅府八座,中小宅府两百二十座,垮塌破败宅院十七间。 向敏中当年是前宰相卢多逊的门生,几十年宦海沉浮,豪商巨贾也见过不少。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之后,对武将勋贵金银补偿极为优渥,因此对这些武将世家地方上大肆兼并土地视而不见。 各大武将世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大肆兼并农田,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不过几十年来,还没人能够在天子脚下,汴京城内拿出这么大的手笔。 千亩农田,年年都有收成,子孙世代收益,如果想要在京师宣示自己存在,买一个大型宅院即可,谁没事到城里买这么大的一个街区玩?这能长庄稼么?能有收成么? 至于店铺租金,那也得有店铺肯开业,有人愿意到潘家街光顾才行,这潘家街如今形同鬼城,确实有绕不开路的出城百姓,也是匆匆而过,谁会光顾这里的生意? 向敏中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杨宗保买下潘家街,大肆拆毁,羞辱潘家。 可是就算潘家街没落破败了,骨架在那里,要吞下它,杨家百年积累,也会耗费殆尽了。 这么大手笔,只为打潘家的脸?这少年得有多狠?又有多疯? 向敏中疑惑道:“杨公子调动这么多钱粮,可曾经过家里?公子并未成年,这文书还得家中大人来签吧!” 杨家情况比较特殊,杨延昭常年驻守边关,京中没有兄弟与杨宗保争产,因此他对外已经是杨家少主的身份,能调动的财力当然远超其他家族十一岁的少年,可是掏空杨家的支出,他还做不了主。 杨宗保笑道:“请向大人先请主簿与户房吏员先行核算价钱,杨家立足百年,无论家中如何惩罚我,但文书还是认的。” 向敏中立刻吩咐吏员核对,处置查抄的官产,购买者,发卖者都是获利的。 因为府衙发卖只会按照地价卖出,至于上面的店铺宅院,买入者算是白得了。 因此历次发卖充公的官产,都是权臣们利益瓜分的战场。 可惜当年潘美万民唾骂,潘家街民户发配并州,店铺纷纷关门歇业,这样的产业,没有哪位权臣愿意接手,才闲置十几年。 开封府户部吏员对如今汴京城东的地价如数家珍道:“比照潘家街周边的榆林巷,任店街的地价,小型宅院均价六十贯,中型宅院,均价两百贯,这本账簿上的中小宅院,累计核价两万两千贯,至于那八座豪宅,占地多寡不一,大者一千五百贯,小的八百贯,总价抹零头在一万贯。” 好家伙,两百多个宅院就是三万两千贯,虽然只算地价,不算房产,但在向敏中看来,这也是一笔巨款。自己以前当三品官时,宅院不过一百贯,前年初次拜相,新建相府不过五百贯。自己是普通官员晋升的,毕竟比不上这些武将世家的百年积累。 开封府户房负责商事的主薄接着道:“沿街店铺,均价六十贯,巷弄店铺,均价三十贯,合计三万六千贯。” 六万八千贯! 向敏中倒抽一口冷气。虽然民间经常有万贯家财的说法,可在如今北宋,能够一次拿出五万贯铜钱的世家依旧凤毛麟角。 杨宗保却云淡风轻道:“以潘家街的破败,恐怕不能以市价核算价钱吧,何况我是数百店铺及宅院,统统拿下,价钱还能再次折中一二。” 开封府主簿道:“杨公子说得不错,潘家街破败十余年,地价理应只有周边地价四成,两万七千贯,至于整体购买,如何折算,全凭府尹大人定夺。” 给出价格后,后续的谈判事宜,这些属官们知道自己不适合参与,都机灵的告辞离去了。 向敏中此时倒是相信杨宗保真有这么大的手笔,他也看到甩掉潘家街这个包袱的希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甩掉潘家街,开封府库多出两万多贯。两万多贯可以帮助自己完成多少官家满意的工程? 官家满意,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不过想到官家的吩咐,向敏中说道:“潘家嫡系子弟的八座豪宅,还是从此次发卖中剔除出去吧,剩余两万三千贯,我做主,两万贯发卖给天波府!” 第026章 拿下潘家街 在杨宗保的规划中,那八座豪门宅院并不急需,不过潘家街在他的脑中有整体规划,他可不希望等到潘家街兴旺了,再被什么人摘了桃子。 向敏中的提议也让杨宗保很郁闷,我都送你两万贯钱财,接盘你的鸡肋了。你还给我设置障碍,这也太不上路了吧! 细看向敏中的神情,有些尴尬,不过眼神中也有自问看穿杨宗保的一丝自得。 略一琢磨,杨宗保明白了向敏中的担忧,不由心中一阵冷笑:小老头,我在想着积攒家底,以备一战,谁有时间琢磨你那些豪门恩怨? 杨宗保笑道:“整个潘家街,宗保已有完整规划。向大人如果担心我是想对潘家有什么不利,那是多虑了,宗保没工夫也没兴趣与潘家再斗下去。” 向敏中见杨宗保说透,有些尴尬,却不松口。他说道:“保留潘家嫡系子弟的宅院,也是官家的意思。” 看来官家也是被潘杨风波整怕了啊! 杨宗保唯一思索,自信笑道:“官家与向大人的担忧宗保明白。不如购地契约中增加一条,一年内,天波府对潘家嫡系宅院只可收拾打扫,不动一草一木,也不安排人入住。一年之后,天波府对这八座宅院的结构改变,都需经过开封府。这样向大人总放心了吧!” 杨宗保的这个保证彻底让向敏中汗颜了。你不是怀疑我会大拆大建或者安排不靠谱的人入住折辱潘家么?我只花钱买地契,宅院不动一草一木,以后一切动作皆经过开封府审批。这都让向敏中觉得自己在欺负杨宗保了。 对于杨宗保而言,这却是无所谓的。在他的计划中,一年内原本就不会动那八个宅院,自己的所谓承诺,就相当于后市开发商的囤地呗! 如果自己计划顺利,一年后,这八座宅院的价值恐怕翻五倍不止。 杨宗保都承诺不动一草一木了,向敏中自然做主将八座宅院也一并卖给他。考虑到这八座宅院一年内会闲置,向敏中做个人情,在与天波府的买卖契约中约定,所有宅院商铺总价两万三千贯,不过八座豪宅作价三千万可以一年后付款,天波府此次只需要拿出两万贯,就可以拿走潘家街除潘楼以及潘美祖宅以外的所有产业。 双方契约敲定后,杨宗保道:“明日一早宗保会求见官家,禀报春汛流民的安置事宜,到时候向大人,三司的几位大人也请一同参详一二,明日面君之后,我们再到开封府交割银钱与地契” 最后两人约定明日晌午之前,天波府与开封府银契两清,下午,双方再一同聚集流民,公布安置章程。 与向敏中谈妥后,杨宗保婉拒了向敏中共同午膳的邀请,揣着与开封府签订的契约快速赶回天波府。 晌午刚过,杨宗保出现在母亲柴郡主居住的日月楼,陪柴郡主共进午膳。 少年宗保因为是将门独子,独立较早,因此往日与柴郡主尊重居多,亲昵却极少。 杨宗保贴心的陪母亲午膳,柴郡主自然喜出望外。 饭后,杨宗保跪在柴郡主身前,递上与开封府所签的文书,先是因为自作主张请求责罚,随后则详细向柴郡主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柴郡主起初听说杨宗保花掏空柴杨两家的两万贯去买无人问津形同鬼城的潘家街,气得险些晕厥过去。 随后听杨宗保陈述那天马行空的计划,柴郡主不时倒抽一口冷气,双目却是异彩涟涟。 听完杨宗保的计划,柴郡主斟酌一番,叹道:“宗保能有这样的天赋与心思,为娘很欣慰,只是你的计划还有诸多变数,杨家卷入其中,还是有莫大风险,这个决断,只能是老太君做!” 杨宗保点头道:“娘亲,宗保只是先行向娘亲禀报一番。晚膳后,宗保会让排风请各位婶娘到太君房中议事,太君与各位婶娘都同意,老太君将印信交给宗保后,宗保明日才会执行计划。” 晚膳过后,杨家大娘到七娘都聚集在佘太君的房间里,杨宗保仿佛那些后世描绘项目愿景,寻求融资的创业家,用尽量浅显的语言,详实的数据向大家陈述自己的计划。 杨家众位婶娘,武艺都不弱于夫君,上阵杀敌,兵场战策都是一把后手,不过过去十几年来,都没有经商的经验。 相较而言,柴郡主还是最为熟悉的。因为当年太祖夺位之后,对柴家的期待就是安心做个富家翁。 只要柴家不干政,不涉及禁军军权,朝廷给柴家的封赏极厚,也为他们从商提供便利。 听完杨宗保的陈述,几位婶娘只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但具体决断,还是太君来做。 老太君宠溺的抚了抚杨宗保的后脑勺,说道:“杨家家业,总有一天传到宗保手里,他若不肖,他日也会败光家业。他若真有天赋,杨家这次跌到了,他日还能中兴。宗保,我会将天波府印信交给你,还会亲自手书一封,递予官家,申明天波府安妮的承诺‘兜底’。你放手去做,不畏成败。婶娘们都是有过苦日子的,失败了,大不了重新来过!” 几位婶娘也勉励宗保,放开施为。 杨宗保颇为感动。其他豪门世家,哪怕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会因为家产而明争暗斗。杨家几位婶娘却是把自己当亲儿子支持。 有人会说这是因为她们无子,没得争。可正因为无子,家财就是她们后半生的唯一保障与依靠,她们会看护得更紧才对。 拿了老太君的印信与手书,回到少瑞楼的杨宗保没有立刻歇息,而是将明日的所有细节再推演一遍。老太君与婶娘们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可不能玩失了手,弄得她们老无所依。 第二日,鸡鸣时分,杨宗保着正式官袍,来到皇宫外,求见官家,言明有关春汛流民的安置章程禀报。 官家赵恒昨夜睡眠又是不佳,只因为下午开封府递来的折子,禀报说杨宗保居然以两万三千贯买下潘家街所有产业,并且申明对潘家嫡系子弟宅院秋毫无犯。 这手笔大出赵恒预料,他一直心痒痒,想问问杨宗保的真实意图,内饰就来禀报,杨宗保求见。 第027章 赈灾安民新举措 听闻杨宗保才接下扩路职司三天就要禀报流民安置章程,并且希望与开封府以及三司官员共同参详。 赵恒压下对潘家街的好奇,吩咐内侍们去宣开封府与三司官员到垂拱殿议事。 北宋的三司与其他朝代设置的三司都有本质区别。 其余朝代的三司,一般掌管司法,诉讼,刑狱等。 北宋朝的三司却指盐铁,度支,户部。 这是一个相当于国资委,财政部,税收总局,民政局的职能总和。 所谓盐铁司,包括盐铁在内的十几项国家专营的项目,还包括酿酒,采矿等。 度支,就是计划,赋税,支出的意思,计划每年国家财政收入与支出。 户部,并不仅仅是登记户籍那么简单,与户籍挂钩的还有田产,继而有田赋,人头税等等。 历次大的旱灾,洪灾,朝廷都会拨款赈灾,因此安置流民的支出,都得由三司支出,他们参与议事,责无旁贷。 日出时分,权知开封府的向敏中就来到垂拱殿,与他前后脚抵达的是今日在三司坐班的支度判官,梁颢。 三司的一号长官是三司使。太祖时期的三司使是楚昭辅,太宗时期是马元芳。 在杨宗保的记忆中,有不少两位大人犯糊涂闹出的笑话。笑话在民间广为流传。历史上也对两人评价不高。 杨宗保却有自己的看法。三司统管的内容实在过于庞大了。以如今北宋朝的算学水平,财务水平,统计学水平,任何人都无力驾驭这个千年后都得十余部门才能完成的工作。 太宗朝后期,三司屡屡出现疏漏导致朝廷在赈灾,减赋,军需等核心领域出错。太宗皇帝一怒之下,撤除三司。 可是以大宋朝的体制,没了三司居中统领协调,各部门各自为政,导致了更为混乱的局面。于是,去年,真宗皇帝重新设立三司,收拢合并过去的职权,只是三司使这个职位实在太重要,一般大臣难以驾驭,真宗赵恒就将他空置,只设立度支,户部,盐铁三个副使。 度支判官梁颢地位仅在三副使之下,在财赋收支领域是二把手。杨宗保看到他代表三司,内心颇为高兴,自己的胜算从八分升到了十分。 梁颢早年与柴家的几个子弟共同拜在大儒王禹偁门下学习诗书,因此与柴家几兄弟都有同门之谊,直到他二十二岁高中状元后,也没有像其他显贵那样避嫌,依然与柴家时常走动,其品格堪称士林典范。 官家入殿后,杨宗保奏道:“官家,宗保毕竟后学末进,希望在陈述流民安置章程之前,先听两位大人的赈灾措施。” 真宗赵恒点点头,梁颢先行奏报道:“今春洪灾凶猛,共有六路七十余州受灾,其中受灾最为严重的是京西南路与京西北路。两路损毁房屋数以万计,流民超过十五万人。根据官家旨意,三司通盘统属全国赈灾事宜,京西两路共计拨款三十万贯,免一年赋税,如今其余各路灾情基本稳定,京西两路还有数万灾民流离失所。” 杨宗保低吟道:“三司拨付三十万贯,赈济十五万灾民,却还有几万人无家可归,宗保没算错吧!”杨宗保并非针对梁颢,只是希望将朝廷花费与赈济灾民人数给殿上众人一个直观的印象。 梁颢惭愧道:“确实惭愧,救灾事宜,千头万绪,其中,安置流民,避免流寇,民乱滋生耗费甚巨。朝廷并不是将铜钱直接分给每人,而是重新建设村落,复兴百业,耗费虽巨,依然捉襟见肘。” 殿上众人都能理解。赈灾确实千头万绪,但维护稳定绝对是重中之重的核心。 杨宗保转而问向敏中道:“今春汴河京师段也有漫堤,并且还有京西两路流民入京,不知向大人赈灾投入几何,效果如何?” 向敏中答道:“漫堤险情,冲毁民宅两千,良田一千余亩。除夯实补缺汴河堤坝外,为安置城南难民,三司拨款一万贯,开封府拨款一万贯,如今民生已有复苏迹象,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城南百姓得以入住新居,必然重回平安喜乐的盛世景象。” 杨宗保说道:“那就是花费两万贯,一万城南灾民基本生活有保障,但居无定所,需一年时间完善?” 一年时间确实太久,北宋立国之后,曾有迁都之意,就是因为开封府地势低洼,每两三年都会因为河患而危及京师。 城南汴河,三年一次洪灾,一次救灾就一年,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向敏中老脸一红,向官家道:“前期城南救灾不利,只因开封府府库不足。如今开封府售卖充公犯官财产,得钱两万贯,必然可以加速城南救灾,让百姓人人有其居,半年即可。” 梁颢还是第一次听说开封府售卖犯官产业能够有两万贯,不由惊讶的望向向敏中。 杨宗保不接售卖潘家街的话茬,而是接着问道:“请问两位大人,如今入京的这一万多京西流民,若想安置,朝廷花费几何?” 向敏中道:“这些流民驱逐出京也是无所依靠,反而会激发民变,暂时还是开封府与三司出钱安置,等半年后,他们故土村庄土地恢复,故土难离的他们自然会回归故里。这半年的安置费用恐怕要两万贯。” 杨宗保砖头向赵恒笑道:“官家,天波府愿意全权处理一万流民的安置事宜,官家将两万贯的赈灾支出拨付给杨家,如何?” 向敏中悚然一惊,真宗赵恒更是差一点从御座上摔下来。 一直想着这小子花两万贯买一个偌大的街区所谓何来,原来还在这里等着呢! 从官家这里拿到赈灾银两万贯,将它们支付给开封府,换得潘家街的所有产业。 潘家街宅院两百多间,原本居住大户人家,只容纳两千余人,不过收容流民,自然是每个房间都可住人,两百多个宅院,挤挤勉强可以住下万人。 等到半年后,这些流民回到故土,天波府杨家却是不费一分一毫,就能得到潘家街的庞大产业。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这少年郎策划的,还真是好算计。 不过,向敏中心中冷笑:少年郎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第027章 赈灾安民新举措 听闻杨宗保才接下扩路职司三天就要禀报流民安置章程,并且希望与开封府以及三司官员共同参详。 赵恒压下对潘家街的好奇,吩咐内侍们去宣开封府与三司官员到垂拱殿议事。 北宋的三司与其他朝代设置的三司都有本质区别。 其余朝代的三司,一般掌管司法,诉讼,刑狱等。 北宋朝的三司却指盐铁,度支,户部。 这是一个相当于国资委,财政部,税收总局,民政局的职能总和。 所谓盐铁司,包括盐铁在内的十几项国家专营的项目,还包括酿酒,采矿等。 度支,就是计划,赋税,支出的意思,计划每年国家财政收入与支出。 户部,并不仅仅是登记户籍那么简单,与户籍挂钩的还有田产,继而有田赋,人头税等等。 历次大的旱灾,洪灾,朝廷都会拨款赈灾,因此安置流民的支出,都得由三司支出,他们参与议事,责无旁贷。 日出时分,权知开封府的向敏中就来到垂拱殿,与他前后脚抵达的是今日在三司坐班的支度判官,梁颢。 三司的一号长官是三司使。太祖时期的三司使是楚昭辅,太宗时期是马元芳。 在杨宗保的记忆中,有不少两位大人犯糊涂闹出的笑话。笑话在民间广为流传。历史上也对两人评价不高。 杨宗保却有自己的看法。三司统管的内容实在过于庞大了。以如今北宋朝的算学水平,财务水平,统计学水平,任何人都无力驾驭这个千年后都得十余部门才能完成的工作。 太宗朝后期,三司屡屡出现疏漏导致朝廷在赈灾,减赋,军需等核心领域出错。太宗皇帝一怒之下,撤除三司。 可是以大宋朝的体制,没了三司居中统领协调,各部门各自为政,导致了更为混乱的局面。于是,去年,真宗皇帝重新设立三司,收拢合并过去的职权,只是三司使这个职位实在太重要,一般大臣难以驾驭,真宗赵恒就将他空置,只设立度支,户部,盐铁三个副使。 度支判官梁颢地位仅在三副使之下,在财赋收支领域是二把手。杨宗保看到他代表三司,内心颇为高兴,自己的胜算从八分升到了十分。 梁颢早年与柴家的几个子弟共同拜在大儒王禹偁门下学习诗书,因此与柴家几兄弟都有同门之谊,直到他二十二岁高中状元后,也没有像其他显贵那样避嫌,依然与柴家时常走动,其品格堪称士林典范。 官家入殿后,杨宗保奏道:“官家,宗保毕竟后学末进,希望在陈述流民安置章程之前,先听两位大人的赈灾措施。” 真宗赵恒点点头,梁颢先行奏报道:“今春洪灾凶猛,共有六路七十余州受灾,其中受灾最为严重的是京西南路与京西北路。两路损毁房屋数以万计,流民超过十五万人。根据官家旨意,三司通盘统属全国赈灾事宜,京西两路共计拨款三十万贯,免一年赋税,如今其余各路灾情基本稳定,京西两路还有数万灾民流离失所。” 杨宗保低吟道:“三司拨付三十万贯,赈济十五万灾民,却还有几万人无家可归,宗保没算错吧!”杨宗保并非针对梁颢,只是希望将朝廷花费与赈济灾民人数给殿上众人一个直观的印象。 梁颢惭愧道:“确实惭愧,救灾事宜,千头万绪,其中,安置流民,避免流寇,民乱滋生耗费甚巨。朝廷并不是将铜钱直接分给每人,而是重新建设村落,复兴百业,耗费虽巨,依然捉襟见肘。” 殿上众人都能理解。赈灾确实千头万绪,但维护稳定绝对是重中之重的核心。 杨宗保转而问向敏中道:“今春汴河京师段也有漫堤,并且还有京西两路流民入京,不知向大人赈灾投入几何,效果如何?” 向敏中答道:“漫堤险情,冲毁民宅两千,良田一千余亩。除夯实补缺汴河堤坝外,为安置城南难民,三司拨款一万贯,开封府拨款一万贯,如今民生已有复苏迹象,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城南百姓得以入住新居,必然重回平安喜乐的盛世景象。” 杨宗保说道:“那就是花费两万贯,一万城南灾民基本生活有保障,但居无定所,需一年时间完善?” 一年时间确实太久,北宋立国之后,曾有迁都之意,就是因为开封府地势低洼,每两三年都会因为河患而危及京师。 城南汴河,三年一次洪灾,一次救灾就一年,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向敏中老脸一红,向官家道:“前期城南救灾不利,只因开封府府库不足。如今开封府售卖充公犯官财产,得钱两万贯,必然可以加速城南救灾,让百姓人人有其居,半年即可。” 梁颢还是第一次听说开封府售卖犯官产业能够有两万贯,不由惊讶的望向向敏中。 杨宗保不接售卖潘家街的话茬,而是接着问道:“请问两位大人,如今入京的这一万多京西流民,若想安置,朝廷花费几何?” 向敏中道:“这些流民驱逐出京也是无所依靠,反而会激发民变,暂时还是开封府与三司出钱安置,等半年后,他们故土村庄土地恢复,故土难离的他们自然会回归故里。这半年的安置费用恐怕要两万贯。” 杨宗保砖头向赵恒笑道:“官家,天波府愿意全权处理一万流民的安置事宜,官家将两万贯的赈灾支出拨付给杨家,如何?” 向敏中悚然一惊,真宗赵恒更是差一点从御座上摔下来。 一直想着这小子花两万贯买一个偌大的街区所谓何来,原来还在这里等着呢! 从官家这里拿到赈灾银两万贯,将它们支付给开封府,换得潘家街的所有产业。 潘家街宅院两百多间,原本居住大户人家,只容纳两千余人,不过收容流民,自然是每个房间都可住人,两百多个宅院,挤挤勉强可以住下万人。 等到半年后,这些流民回到故土,天波府杨家却是不费一分一毫,就能得到潘家街的庞大产业。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这少年郎策划的,还真是好算计。 不过,向敏中心中冷笑:少年郎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第028章 相国寺前聚流民 向敏中冷笑着解释道:“杨大人恐怕是对安置流民有所误解。朝廷花费,绝不仅仅是将钱粮全部用在让他们有个居所那么简单。要让他们有衣穿,有饭吃,有活干!朝廷的投入也是方方面面,如果只是建一些宅院,将流民集中安置,那又何须两万贯!” 向敏中说得浅显,就是因为对杨宗保空手套白狼的运作手段不满。向敏中倒不是绝对的清流,只是觉得杨宗保将他当傻子看待。 如果安置流民真的这么简单,京师权贵不乏聪明人,早就这么操作了。 杨宗保却自信的笑道:“向大人误会宗保了,宗保说的天波府赈灾,绝不仅仅是提供居所,而是让他们有家有业,甚至未来,融入京师,成为汴京一员。” 真宗赵恒不满道:“杨宗保,你可知君无戏言!让一万流民有家有业,花费何止十万贯,你可不要为了三司的两万贯银钱,信口雌黄。” 杨宗保将身上携带的老太君手书交给内侍呈给真宗皇帝道:“官家,这是老太君代表天波府的手书,天波府愿以杨家产业兜底,如果半年后,天波府未能实现让流民有家有业的承诺,愿意将潘家街产业原封返还开封府,并且以杨家产业,支付三司的支出的两万贯!” 赌得这么大?赵恒看过老太君手书后,也是一阵惊讶。 如果半年后,汴京城依旧为流民所扰,杨家不仅潘家街产业鸡飞蛋打,而且两万贯的支出足够它彻底败落! 是什么让杨家这么有信心?赵恒也想见识一下。 赵恒决断道:“天波府有此济世救民之心,朕理当成全。着三司即日拨付银钱两万贯予天波府,御史言官,监督银钱用途,及流民安置。半年后,若汴京城依旧为两河流民所扰,判天波府返还三司两万贯,潘家街产业,重归开封府!” 赵恒的旨意立刻传达到政事堂,几个相公惊诧莫名之时,杨宗保,向敏中,梁颢三人已经坐到开封府后堂。 向敏中搓搓手,笑道:“杨公子要三司两万贯,无非是购买潘家街产业,还请梁大人从中运作,将两万贯直接拨付开封府,开封府也与天波府杨家银契两清。” 杨宗保却笑道:“向大人慢来,莫非没听清官家的旨意?官家的旨意是,三司拨付两万贯天波府,至于天波府如何开支,并未涉及!” 向敏中迷糊了:“我们两家不是约好,今日签署潘家街的契约么?天波府要花两万贯买潘家街,这钱粮何须转来转去?” 杨宗保笑道:“潘家街产业庞大,契约可以签,不过杨家也要对产业进行清理核对,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到时候天波府再将银钱支付给开封府。” 一个月?三个月?这太耽搁事了啊! 杨宗保从刚才的君前奏对中,明白开封府府库空虚,急需进项加速城南难民的安置。 既然你急需钱搏政绩,那就有操作空间了。 向敏中微一思量,也明白杨家其实也等不起,毕竟半年后,还有流民滋扰,杨家就要破财败家了。 此时杨宗保拿捏一下,应该只是想谈条件。 向敏中问道:“小小年纪,不妨敞亮些,你要如何才肯让三司将款项直接拨给开封府?” 杨宗保笑道:“向大人急需银钱,赈济城南难民,可两万贯,也不是同时花出的。我同意三司即刻支付开封府一万两千贯,其余八千贯,天波府三个月后支付!” 杨宗保这是趁机挤出几千贯用来周转自己的计划。在杨宗保昨日与诸位婶娘的商讨中,原本运作的银钱由天波府出,如今既然被杨宗保发现了向敏中的软肋,自然天波府的支出,能省就省。 向敏中明白杨宗保的意思,却也不肯吃亏太多,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为即刻支付一万五千贯,其余五千贯,三个月后支付。 商议妥当之后,杨宗保将拨款事宜拜托梁颢,就拿着潘家街的所有契约回府了。 临别之时,杨宗保还约了去拜望梁颢的时间。 今天自己与向敏中讨价还价,梁颢全程没有偏帮。不过能有这样的战果,梁颢的存在举足轻重。 如果三司是任何一个向敏中的党羽负责拨款,根本就不用和杨宗保废话,款项直接拨付开封府即可。 如果是任何一个中立官员,哪怕是官家交代的拨款,都可以合理的拖延一段时日,杨宗保也就没机会以即刻到款,来换取剩余五千贯的三个月账期,因此这一切,都得感激梁颢的存在与对天波府的支持。 晌午过后,杨宗保检查了一下昨日让排风丫头准备的一些今天宣讲流民安置需要的物件,然后带领排风丫头,焦孟二将,以及五十天波府家将,浩浩荡荡的前往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规模宏大,殿前广场可容纳万人,每当重要的佛家节日,这里都人满为患。 今天不是什么佛教节日,午后时分上香礼佛的也不多,开封府就征用了相国寺殿前广场,用来向两千多流民宣讲安置事宜。 春汛之后,河西两路流民十几万,得以进京的,都是些心思活络而又在京里有那么三亲两戚的。 他们这段时日居无定所,遭人白眼,可故土还是一片洪荒,茫茫无所依之中,他们也在期盼着朝廷的安置章程出台。 入京流民一万多人,全部是拖家带口,由亲戚保入京城的,那些形单影只的三两闲人,早就被京师外围的禁军挡了下来。 一万多人,平均五六人一户,大约是两千余户。 杨宗保不想过于嘈杂,因此让开封府每户选一个顶事的,因此两千流民,却已经是对一万流民的全覆盖。 杨宗保与天波府家将赶到时,两千多流民人声鼎沸,开封府的衙役们巡弋其间,好不热闹。 杨宗保走上设立在殿前广场正中心的大圆台,运起内力喝道:“本官天波府杨宗保,奉官家旨意,处理京西两路流民事宜。今日章程,事关各位一家老小,身为顶事之人,难道要因为自己的呱噪,断了他们的一线生机?” 声音到处,虽然还有少部分人小声议论着杨宗保的身份,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倒是都集中在圆台之上了。 第028章 相国寺前聚流民 向敏中冷笑着解释道:“杨大人恐怕是对安置流民有所误解。朝廷花费,绝不仅仅是将钱粮全部用在让他们有个居所那么简单。要让他们有衣穿,有饭吃,有活干!朝廷的投入也是方方面面,如果只是建一些宅院,将流民集中安置,那又何须两万贯!” 向敏中说得浅显,就是因为对杨宗保空手套白狼的运作手段不满。向敏中倒不是绝对的清流,只是觉得杨宗保将他当傻子看待。 如果安置流民真的这么简单,京师权贵不乏聪明人,早就这么操作了。 杨宗保却自信的笑道:“向大人误会宗保了,宗保说的天波府赈灾,绝不仅仅是提供居所,而是让他们有家有业,甚至未来,融入京师,成为汴京一员。” 真宗赵恒不满道:“杨宗保,你可知君无戏言!让一万流民有家有业,花费何止十万贯,你可不要为了三司的两万贯银钱,信口雌黄。” 杨宗保将身上携带的老太君手书交给内侍呈给真宗皇帝道:“官家,这是老太君代表天波府的手书,天波府愿以杨家产业兜底,如果半年后,天波府未能实现让流民有家有业的承诺,愿意将潘家街产业原封返还开封府,并且以杨家产业,支付三司的支出的两万贯!” 赌得这么大?赵恒看过老太君手书后,也是一阵惊讶。 如果半年后,汴京城依旧为流民所扰,杨家不仅潘家街产业鸡飞蛋打,而且两万贯的支出足够它彻底败落! 是什么让杨家这么有信心?赵恒也想见识一下。 赵恒决断道:“天波府有此济世救民之心,朕理当成全。着三司即日拨付银钱两万贯予天波府,御史言官,监督银钱用途,及流民安置。半年后,若汴京城依旧为两河流民所扰,判天波府返还三司两万贯,潘家街产业,重归开封府!” 赵恒的旨意立刻传达到政事堂,几个相公惊诧莫名之时,杨宗保,向敏中,梁颢三人已经坐到开封府后堂。 向敏中搓搓手,笑道:“杨公子要三司两万贯,无非是购买潘家街产业,还请梁大人从中运作,将两万贯直接拨付开封府,开封府也与天波府杨家银契两清。” 杨宗保却笑道:“向大人慢来,莫非没听清官家的旨意?官家的旨意是,三司拨付两万贯天波府,至于天波府如何开支,并未涉及!” 向敏中迷糊了:“我们两家不是约好,今日签署潘家街的契约么?天波府要花两万贯买潘家街,这钱粮何须转来转去?” 杨宗保笑道:“潘家街产业庞大,契约可以签,不过杨家也要对产业进行清理核对,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到时候天波府再将银钱支付给开封府。” 一个月?三个月?这太耽搁事了啊! 杨宗保从刚才的君前奏对中,明白开封府府库空虚,急需进项加速城南难民的安置。 既然你急需钱搏政绩,那就有操作空间了。 向敏中微一思量,也明白杨家其实也等不起,毕竟半年后,还有流民滋扰,杨家就要破财败家了。 此时杨宗保拿捏一下,应该只是想谈条件。 向敏中问道:“小小年纪,不妨敞亮些,你要如何才肯让三司将款项直接拨给开封府?” 杨宗保笑道:“向大人急需银钱,赈济城南难民,可两万贯,也不是同时花出的。我同意三司即刻支付开封府一万两千贯,其余八千贯,天波府三个月后支付!” 杨宗保这是趁机挤出几千贯用来周转自己的计划。在杨宗保昨日与诸位婶娘的商讨中,原本运作的银钱由天波府出,如今既然被杨宗保发现了向敏中的软肋,自然天波府的支出,能省就省。 向敏中明白杨宗保的意思,却也不肯吃亏太多,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为即刻支付一万五千贯,其余五千贯,三个月后支付。 商议妥当之后,杨宗保将拨款事宜拜托梁颢,就拿着潘家街的所有契约回府了。 临别之时,杨宗保还约了去拜望梁颢的时间。 今天自己与向敏中讨价还价,梁颢全程没有偏帮。不过能有这样的战果,梁颢的存在举足轻重。 如果三司是任何一个向敏中的党羽负责拨款,根本就不用和杨宗保废话,款项直接拨付开封府即可。 如果是任何一个中立官员,哪怕是官家交代的拨款,都可以合理的拖延一段时日,杨宗保也就没机会以即刻到款,来换取剩余五千贯的三个月账期,因此这一切,都得感激梁颢的存在与对天波府的支持。 晌午过后,杨宗保检查了一下昨日让排风丫头准备的一些今天宣讲流民安置需要的物件,然后带领排风丫头,焦孟二将,以及五十天波府家将,浩浩荡荡的前往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规模宏大,殿前广场可容纳万人,每当重要的佛家节日,这里都人满为患。 今天不是什么佛教节日,午后时分上香礼佛的也不多,开封府就征用了相国寺殿前广场,用来向两千多流民宣讲安置事宜。 春汛之后,河西两路流民十几万,得以进京的,都是些心思活络而又在京里有那么三亲两戚的。 他们这段时日居无定所,遭人白眼,可故土还是一片洪荒,茫茫无所依之中,他们也在期盼着朝廷的安置章程出台。 入京流民一万多人,全部是拖家带口,由亲戚保入京城的,那些形单影只的三两闲人,早就被京师外围的禁军挡了下来。 一万多人,平均五六人一户,大约是两千余户。 杨宗保不想过于嘈杂,因此让开封府每户选一个顶事的,因此两千流民,却已经是对一万流民的全覆盖。 杨宗保与天波府家将赶到时,两千多流民人声鼎沸,开封府的衙役们巡弋其间,好不热闹。 杨宗保走上设立在殿前广场正中心的大圆台,运起内力喝道:“本官天波府杨宗保,奉官家旨意,处理京西两路流民事宜。今日章程,事关各位一家老小,身为顶事之人,难道要因为自己的呱噪,断了他们的一线生机?” 声音到处,虽然还有少部分人小声议论着杨宗保的身份,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倒是都集中在圆台之上了。 第029章 清街入市 围观百姓零星的议论传上高台:“天波府?那不是杨家将么?他们应该是抵抗辽邦吧?怎么来对付我们了?” “把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要出动禁军把我们赶出开封府吧?” …… 杨宗保大声喝道:“诸位放心。大宋禁军,保靖之外,安民亦是责无旁贷。官家颁下旨意,绝不将各位赶出开封府。只要大家勤于劳作,朝廷确保大家人人有其居,居者有其业。” 随后杨宗保用白话喊一嗓子:“就是要让大家有屋住,有活干!” 这些流民这段时间饱受白眼,只是这样空泛的承诺,让他们略为心安,但不会感恩戴德。他们在等着看有没有什么干货! 杨宗保示意排风丫头将准备好的卷轴展开。 圆台之上,立着四根两人高的长杆。杨排风吩咐四个家将将四幅卷轴展开,固定在四根长杆的上半部分。 卷轴的内容一致,面朝四方,各个方向的流民都能看到。 向敏中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卷轴。他对杨宗保如何让流民有家有业很好奇,因此仔细打量起卷轴。 卷轴呈现的仿佛是一个集市。摊位排布整齐,而且似乎与汴京城如今的东西两市有明显区别。 杨宗保解释道:“这是第一项举措。天波府将在潘家街与榆林巷之间,建设民生集市。集市占地十亩,有摊位一千五百,可售卖蔬菜、瓜果、水产品、禽蛋、肉类以及草药,山珍等。” 向敏中心中冷笑,虽然设计比较新颖,不过还是键建集市的老路子。这些流民,如今沿街叫卖是无本买卖,谁愿意去集市?潘家街周边即为冷清,如此庞大的集市,又有多少人会光顾? 杨宗保接着道:“集市摊位,面对流民。半年内免租,民生集市即日起,接受承租,京西两路流民,以户为单位,登记造册,所有摊位,先到先选。” 不管是官家赵恒,还是开封府向敏中。他们都小看了这帮两路流民。 杨宗保却是在接下扩路职司后,就让家将详细调查过流民的底细。 能够在禁军重重封堵下,有关系进入汴京城内的,又怎么会是普通无业流民。 这帮人中,大多心思活络。虽然不是所有男丁都是饱学之士,但大多识字,具备成为小商户的潜质。 在潘家街的所有产业中,有十七座宅院因为年久失修,被大雨冲垮。 这其中,有十座宅院是连成一片的,总占地接近十亩。 当初杨宗保在榆林巷看到那一片垮塌的宅院时,结合后世常见的农贸市场,杨宗保就萌生了清街入市的想法。 让这些沿街叫卖的流民进入集市,既让他们有一个稳定的摊位,也为扩路拆屋扫清障碍。 建造集市需要不少劳力与匠人。一旦流民的摊位开始运营,妇女们负责叫卖,货源却是家中男丁去筹谋。这样,一个摊位,就几乎解决了一户人家的工作。 一旦集市开始运作,当然不会让这些流民的男丁继续随意采挖野菜山珍来满足货源。天波府会在望春门外,建设类似后世的批发市场,集中汴京周边农户的瓜果,蔬菜,肉类。 至于如何吸引周边百姓到集市购物,后世可供借鉴的金点子就太多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多半人都为免租金得到的摊位感到兴奋,也有部分唠叨着沿街叫卖逮着一个是一个,偌大集市,客源不够,没有生意咋办? 杨宗保拿出一张小纸片,相当于后世名片大小,纸质较硬。 杨宗保举着纸片说道:“集市开业头三月,每个商户都会分发这种小纸片。若有百姓在你的摊位购买物品,所花铜钱,商户记录在纸片上。百姓离开集市前,将纸片递交给集市监管。单人单次花销超过百钱的,集市返还十钱。超过一贯的,超市返还百钱,每十返一,返还一贯封顶。” 哗!不仅百姓炸开了锅。维持秩序的开封府衙役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手段。 还能这么玩? 向敏中也在心中算起了张:这集市免租金,因为是蔬菜,药材等细碎之物,连商税都是免的。这里的摊主成本比东西二市的商户们成本低了一成以上。加之百姓购买,获得一成返利。整个成本优势超过两成,这么巨大的优势,足够集市抢下东西二市的部分生意了。 加之购买蔬菜,瓜果,禽肉的多半是平民家庭的妇孺与官宦人家的老妈子。一成的返利足够这些妇孺挤破门槛了。何况大户人家的采买仆役,这一成返利,他们完全可以自揣荷包,有了这样的利益诱惑,相信整个城东哪怕远一些的人家也会隔几日过来集中才买一下。 不过,这里面似乎有个漏洞啊!向敏中灵光一闪,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圆台上排风丫头此时问道:“宗保少爷,为了骗那一成利钱,会不会有摊主故意多写购买金额啊!” 排风丫头的提问自然是杨宗保早安排好的,他一唱一和的道:“这集市头半年是免租金的,不过下半年起,就要收租金了。租金如何核算?就是按这最初三月的月均售卖金额,按十五税一的比例收取租金,因此摊贩此时开具金额越多,来年租金也越高。同时,天波府会派家将与开封府户房衙役不时抽查,虚假经营者,监牢等着呢!” 杨宗保话说的和风细雨,可那威压之势还是让流民中想钻空子的缩了缩脑袋。 杨宗保设计的返利措施除了能够在初期几个月,吸引足够多的客源之外。而且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养成光顾民生市场的习惯。 更重要的是,仅凭这些纸片,就能完全掌握每一个摊点,每一个商贩每日的进项。为后续的租金核算打下了基础。 杨宗保接着道:“开封府,天波府将全速建造民生市场,一月可成。这一月之内,申请摊位的流民可在一月后入驻集市。当然,流民之中还是会有坚持沿街叫卖的,大宋子民,在汴京街上叫卖,开封府确实无权抓人。不过京师禁军,有权严查出城盗采山珍者。以偷盗罪论处。” 既然这些妇女抓不得,那么就从她们的官人这边釜底抽薪。红萝卜加大棒,才能让这些习惯沿街叫卖,强买强卖的婆娘进入集市。 第030章 功德入住 向敏中细细思量这个‘民生集市’,点了点头,随后又笑着摇了摇头。 流民安置是京师扩路的核心难题,因此谢德权也很关注杨宗保的安置方案,此时见向敏中摇头,问道:“向大人觉得这方案可有不妥?” 向敏中笑道:“这方案是极好的,只是两千余户流民,不是每一户都能成为小摊贩的。这个集市最多能吸纳一半的流民吧!而且给他们提供集市只是解决了他们有活干的问题。他们住宿没有解决,依然会占据沿路房屋,阻碍谢大人扩路。” 谢德权奇道:“不是还有潘家街?” 向敏中笑道:“就看天波府如何处置潘家街。如果天波府将潘家街全部给流民居住,到时能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杨家建这个集市花费至少两千贯,三个月的一成返利不止五千贯。天波府支出这么多。我反而不相信他们会将潘家街免费送出了。” 流民们都熟悉了‘民生集市’后,杨宗保让排风丫头将新的卷轴挂上去,将民生集市的卷轴覆盖。 新的四面卷轴内容也是一致,不过每一面的卷轴却是由两幅图画构成。 靠左的图画是潘家街一百六十座小型院落中大多数的基本户型图。图画的右侧则是这一百六十院落在潘家街的分布。 杨宗保说道:“为了让大家人人有其居,天波府拿出潘家街的一百六十座宅院提供给大家。每一座宅院至少是三进,部分宅院是四进。每一进四面都有房屋,因此我将这宅院称为四合院,每一进可入住四户,每一宅院入住十二户或十六户。一百六十宅院可容纳全部两千余户流民!” 哗! 百姓们顿时炸了锅。 这些流民们如今多半租住在沿街随便搭建的木屋内,连蜗居都算不上。 这一百六十间宅院相对潘美的豪门宅院算是小的,可是在获罪抄家之前,这些宅院住的至少算是小富之家。 虽然每一户流民只是住到宅院中的一进,但比现在的环境已经是天壤之别。 流民们唯一但有的,就是这样的宅院,租金恐怕比现在的沿街木屋贵出几倍吧? 如今大家流落在外,无家无业,再好的房子,付不起租金也是白搭啊! 杨宗保接着道:“所有宅院,入住前六个月,免租金,往后的租金,比照周边街区房租,按他们三成收取。” 三成?半年后如果民生集市经营的不错,这些流民都有些闲钱了,周边民居的三成租金,那这些流民还不挤破头? 向敏中却知道,天波府几乎是没成本的得到潘家街所有产业,这三成租金是白赚的。 杨宗保接着说道:“所有宅院可容纳两千余户入住,只是并不是所有流民可以即刻入住,何况哪一户入住宅院的第一进?哪一户入住朝东的房子?哪一户入住朝南?” 下面百姓也议论纷纷。 不错?相见好,同住难。这些流民十几户一个宅院,谁的朝向更好?哪一进院落是原先的主人房,哪一进院落是以往佣人仆役的居所? 这是一个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世界,如果分配不均,导致的混乱恐怕超过如今的居无定所。 杨宗保说道:“今日我们汇聚在这大相国寺,宣布安置大家的章程,因此天波府想出了功德入住的方法。” 向敏中与谢德权惊得险些摔倒地上。 这么儿戏?修行功德?你还求神拜佛呢? 杨宗保道:“凡是申请入住的流民,都可到榆林巷以户为单位登记。依靠积累功德点入住。积累功德点的方式有德行,学识,技艺,劳作,税负,守法六大项。所谓德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帮扶邻里,日行一善,见义勇为都有不同的点位,详细的章程,大家登记后,会领到一个小册子。至于学识,大家是识字,还是薄有学识,或者精通四书五经,或者博友杂学,都有对应的功德点。与学识一样,男的精通木艺,泥瓦匠,铁匠,厨艺等技艺,女的精通纺织,刺绣等技艺,都有对应的功德点。劳作则是未来几个月,大家辛勤劳动的付出,好逸恶劳,坐等救济者,不配进入潘家街。税负则是诸位合法经营,向朝廷纳税,有纳税的,也会有对应的功德点,至于最后的,就是重中之重,守法,未来几个月,大家要遵守开封府与朝廷的管制,若有阻碍执法,暴力抗法者,永世不得进入潘家街。” 妙啊! 谢德权算是明白过来。杨宗保为流民们提供‘民生集市’只是前奏,真正的杀手锏却在这里。 潘家街的宅院,半年免租,未来按三成收租,这对所有流民来说,是不可拒绝的诱惑。 有了这么好的宅院,又有一门营生,只要勤于劳作,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汴京人。 隐藏在这些诱惑之后的,是功德入住法。这对以后的开封府都有借鉴意义。 这些流民如今是不可控的。开封府对他们籍贯何处,有何技艺,统统一无所知。如果让开封府衙役去做这统计工作,流民们害怕被遣回原籍,一定会躲猫猫,统计工作难以为继。可如今,民生集市与潘家街宅院摆在那里,流民们会争着抢着去统计。 为了积累功德点入住。这些流民未来都会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日行一善。他们不再是开封府的不安定因素,甚至会成为开封府的一股清流。 通过登记,可以掌握这帮流民的学识与技艺,最重要的是劳作,税负,守法都是功德点必备因素。 有力气,有技艺的拼命劳作,头脑灵活,在京师亲戚有些本钱的,可以自己做买卖,向开封府缴纳赋税,这些都是功德点。 至于守法,就是套在流民身上的紧箍咒了。想要尽快入住更好的宅院,就不要与开封府,与扩路的官员对抗。 他们马上就有家有业了,还会因为沿街的破木屋与谢德权对抗么? 会因为阻碍扩路而不守法,最后失去入住潘家街的资格么/ 自然不会! 杨宗保道:“天波府在榆林巷的家将们未来六日会按籍贯登记,头三日是京西南路,后三日是京西北路,至于每日是哪几州,我会让家将们张贴在相国寺外,大家按祖籍有序登记。诸位以户为单位,积累功德点,每旬一日到登记处登记积累的功德点。功德点先积满的,先行选择宅院。” 第031章 龙抬头 二月初二,龙抬头。 在乡间,这是田间翻土,春耕播种的日子。 开封府的二月,微微有些凉意。 少瑞楼中,早晨练过枪法的杨宗保与相思棍耍得越发得心应手的排风丫头此时却都只穿着单衣。 除了习武,杨宗保有意将排风丫头往内管家的方向锻炼,此时就是让她汇总禀报流民们的登记情况。 舞枪弄棒,排风丫头得心应手,面对榆林巷呈上的文书,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排风丫头识字不多,记忆力却是不错,她合计几份文书后,禀报道:“如今天波府在榆林巷设了两班人马,一班人马负责民生集市摊位的安排,一组人马负责潘家街入住流民的登记。六天以来,京西两路提请入住潘家街的流民共计两千一百八十七户,合计一万一千余人。这其中,提请民生集市的一千三百五十七户。” 这个比例已经比较高了,杨宗保也没指望两千多户全部摆摊。 杨宗保问道:“天波府派往外城集中货源的家将们进展顺利么?” 排风点了点头:“这次是安民救民的义举,几位婶娘都参与进来了,大娘,二娘组织外城东厢与西厢的蔬菜,禽肉,水产,三娘和四娘负责在望春门外搭建少爷说的那什么批发市场!” 杨宗保见潘家街容留流民的进展十分顺利,转而问起其他方面:“流民天波府都安置了,开封府只用解决边境城南的受灾百姓,压力小多了吧?” 杨排风回道:“梁颢大人将款项第一时间就拨付开封府,开封府手里多了一万五千贯,虽然向老官儿没有少爷这么聪明的手笔,不过手中有钱,城南受灾难民都安定下来,没有闹事了!” 当初谢德权向杨宗保陈述开封扩路的三大难题时,外地流民排名第一,城南难民排在第二,人所共知的难题权贵阻挠只是第三而已。 如今杨宗保盘活潘家街,也让开封府财力剧增,前两大难题迎刃而解,剩下的就是与不开眼的权贵们死磕了。 因为没有办公衙门的缘故,杨宗保这几日都是路上逮着扩路的衙役,问明谢德权所在,前去碰头。 杨宗保安排排风丫头继续去关照潘家街,自己带着焦孟二将按衙役的指引,到城西去找谢德权。 沿路看着衙役们拆除违建,干得风风火火,焦无忌赞道:“谢大人虽然是南唐过来的世家子,倒没有南人的绵软性子,这几日城东的扩路职司就快完工了。昨天更是看到两百多衙役,一天功夫,清理了半条御街。” 孟无忧笑道:“最后的成败,还得看城西咯。城东的流民都被少爷收服了,都眼巴巴的等着入住潘家街,谁敢抗法阻拦扩路。城东平民居多,所谓几个硬钉子,不过是几个闲散伯爵,达官贵人,大多居住城西,他们沿街兴建的屋子,多半租住的都是开封府与六部尚书省的底层吏员,别看官不大,惹得那些人骂起来,也是斯文扫地啊!” 这十来天杨宗保一直在恶补开封府的世风民情,知道孟无忧所言非虚。 开封府虽然每一坊都是贫富杂居,可是大的规划上,还是城西聚集着开封府及各司衙门,城东平民商户居多。 衙门多,住在周边的当下显贵之人就多。 杨宗保三人刚拐上兴国寺街,前方乱糟糟的嘈杂声就传了过来,三人对视一笑,知道不幸言中了。 开封城西的太平兴国寺与城东四百多年历史的大相国寺不同,这是太宗皇帝登位后,新建的寺院,这条街上聚居的多半是大宋立国之初的权臣。 虽然大宋立国四十多年,权臣几番更迭,不过他们门生故旧无数,在当今朝廷还是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此时兴国寺街上,六七十人正在上演全武行。 一方是谢德权带领的二十多衙役,另一方则是四十多一身青衣,头戴青色家丁帽的壮汉。 这些壮汉的为首之人穿着就华贵许多。他身穿武人常服,膀大腰圆,双手大棍也是舞得虎虎生风,杨宗保三人赶到时,这壮汉正好大棍一扫,棍风将谢德权的官帽扫落在地,谢德权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这小子混哪里的啊?这么横? 当初谢金吾强拆无佞楼,天波府都只是挨打后才被迫反击,这人带着两倍的家丁直接将朝廷命官官帽打掉,而且看衣着,也是武人世家。 杨宗保将记忆中高家,石家,呼延家,慕容家,曹家等武将世家在京的世家子都搜罗一遍,没这号人啊! 不管了,拿下再说! 杨宗保令道:“无忌,无忧,把那些家丁料理了,反抗的,每人一条胳膊!” 发令同时,杨宗保单掌在马鞍上一拍,凌空跃起,双腿回旋踢出。 左腿直接将领头壮汉的长棍当中踢断,右腿扫向他的脖颈。 那壮汉连忙双臂一合,堪堪挡住杨宗保一腿,整个人却向后飞退,七八步后,压倒两个搀扶的家丁,跌坐在地。 杨宗保喝道:“谢大人奉官家旨意扩路,哪家的杂碎?打落谢大人官帽就是侮辱朝廷体面,统统锁拿开封府!” 那壮汉武艺稀松平常,不过皮糙肉厚,此时从地上爬起,大骂道:“哪来的狂徒,向伯伯面前,谢德权这小官我也照打不误。我家宅院乃是先帝赐给我爷爷的祖产,谁敢妄动,才是侮辱皇家!” 又牵扯到先帝了?这理由不是我在无佞楼前用的么? 谢德权灰头土脸的走到杨宗保身边,说道:“这厮乃是太祖太宗两朝宰相薛居正的长孙,其父早逝,他学文不成,早年被薛大人安排进禁军补了个武职,这几年来在开封府遛狗斗鸡,人送外号,花花太岁!” 薛家?杨宗保皱皱眉,难怪比自己嚣张。薛居正当年与赵普同朝为相,历经两朝,如今的宰相,开封府尹向敏中,当年都是他的门生,难怪这小子堂而皇之的报出向敏中的名字。 第032章 菩萨也有霹雳手 杨宗保问道:“他家的宅院既然是先帝恩赐的,应该不在扩路强拆之列吧?” 谢德权叹道:“这薛家也是有理财高人,他们沿街所建新房,就是在原来朝廷恩赐土地的外围建起,每间宅院六分之一占着皇家恩赐,六分之五却是沿街公地。可如今要拆屋,必然会拆到先帝恩赐之地,被他们抓到了把柄!” 杨宗保眼前一亮,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古人智慧啊,这挤占公地的违建手段,可不是一千年后独创。 杨宗保与谢德权在商量对策时,那壮汉也从身边家丁处打听到杨宗保的身份。 得知杨宗保身份,那壮汉神情立刻变得和善起来,他笑道:‘原来是天波府少主。在下薛居正长孙,薛惟吉,杨公子前些时日,在潘家街的手笔真是让人叹服不已!’ 杨宗保知道他改变态度,恭维自己,肯定还有下文,因此只是随意的拱拱手。 薛惟吉见杨宗保对自己的恭维不予理睬,有些尴尬,不过眼珠一转,笑道:“谢大人与杨公子接了官家的旨意,奉旨扩路,在下是支持的,只是下官的宅基地乃先帝所赐,这几间新建宅院的租金,也是奉养家中长辈,下官不敢轻易答应拆除!不过……” 杨宗保一笑,心道:来了! 薛惟吉道:“听闻杨公子以潘家街宅院安置扩路失屋的流民,潘家街两百多间大小宅院,似乎还有冗余,薛府在兴国寺街上待拆宅院六间,我让家丁主动拆除,只希望杨公子一视同仁。潘家街宅院我要一套,沿街店铺也请赠送一二。” 杨宗保剑眉一轩,原来这家伙打的不是谢德权,真正的目标却是自己。 杨宗保也彻底想明白,随着潘家街被盘活,如今盯着这块肥肉的绝不止薛惟吉一人。 薛惟吉心中也格外窝火。凭借薛家与开封府向敏中的关系,自己早就可以拿下部分潘家街产业,只是以前那里爹爹不亲姥姥不爱,自己完全看不上, 如今随着一万多人逐渐入住,潘家街红火起来指日可待,幸好背后有高人指点,自己这时候插一手,正当其时! 杨宗保却心中冷笑。 这个口子绝不能开,城西权贵,何止百人,如果一个薛惟吉要走自己一个宅院,明天张侯爷,李将军就能要走将自己的店铺,恐怕潘家街产业,转眼瓜分殆尽。 自己对外地流民用的都是乾坤大挪移的手段,让这些达官显贵以为自己软弱可欺了。 杨宗保冷然道:“薛公子,潘家街是天波府私产,过万流民流离失所,天波府秉承天意,救助苍生,并不是哪一家都能打秋风的,何况潘家街未来商铺有整体规划,薛公子未来有兴趣,可以投入其中,合法承租。” 见杨宗保不给面子,薛惟吉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冷笑道:“既然杨公子这么硬气,那在下也只能效仿无佞楼之举了,先帝恩赐祖宅,我看谁人敢拆?” 杨宗保已有破局办法,自信笑道:“瞪大你的狗眼,我拆给你看看!” 谢德权立刻劝道:“宗保,你有把握么?不可冲动蛮干啊!” 杨宗保将扩路衙役们都招了过来,笑着问谢德权道:“谢大人,当年太宗皇帝御赐的宅基地范围您清楚吧?” 谢德权点了点头道:“我已从开封府调出了图册,范围明晰无误。” 杨宗保摊开图册,对着御赐宅基地的范围比了个手刀,对周边衙役道:“兄弟们,不用束手束脚,沿街宅院,给我拆,拆到皇家御赐宅基地这条线,这样不算对先帝不敬吧?” 众人恍然大悟,谢德权也喜形于色。你不是用六分之一的皇家御赐之地,占了六分之五的公地么? 杨宗保冷笑道:“行!我只拆六分之五,剩下那六分之一的断壁残垣。到时候,皇家御赐的宅基地上,薛府尽是些废墙废木料,我劝薛公子自行拆除,否则谢大人上奏官家,这对先帝不敬的罪名,就得薛公子担待了!” 谢德权一声令下,原先被家丁们狠揍的衙役们总算翻身把歌唱,立刻按杨宗保划定的区域拆屋。 薛惟吉紧握双拳,脸色阵红阵白,随时想动手翻脸,可是杨宗保与焦孟二人冷冷盯着他,他咬了咬牙,最终只能约束家丁,放弃抵抗。 薛家沿街建的原本就是简易房屋,衙役们将绳子绕过主梁,六个衙役拖一根粗绳,齐声呐喊,轰隆一声,房屋就垮塌半边。 这边声势越来越大,兴国寺周边豪门的当家人都派出心腹之人前来围观,见到开封一霸的薛太岁都灰头土脸的立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自家房屋被拆。 谢德权向周边百姓一拱手,大声宣布道:“官家年前下达扩路便民的诏书,如今开封城东已经完成,这城西之地,多有勋贵,家中老大人,当年都是为国立过功勋的,先帝封赏,我等分毫不动,可若有人狭恩抗法,我谢德权与他死磕到底。”说到这里,右手一指。 仿佛配合他动作般,谢德权所指方向,四间违建房屋同时被推倒,烟尘漫天。 杨宗保见到围观百姓中十几个服饰相对华丽的中年人,惊慌的四散跑去,估计这些人是各家权贵的心腹管事,如今前朝宰相薛家这根硬骨头啃下来,其余勋贵面对雷厉风行的谢德权,也只能捏鼻子认栽了。 杨宗保在兴国寺街的作为当天晚上就被报进宫里。 皇城司押司张全入宫禀告杨宗保扩路举措,却被内侍引到后宫延庆殿。 张全原本摸不着头脑,进殿后见到除了官家,还有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正在督促一个七八岁孩童习字,顿时心中了然。 这女子体态修长,姿色殊丽之余,更难得是眉眼间那股英气。张全认出这是天波府杨家三个月前入宫,被封为婕妤的杨八妹。 官家既然当着杨婕妤的面询问杨宗保的作为,张全自然心领神会,除了介绍开封府如今城东扩路完成以及城西权臣世家的气焰都被打了下去,还对杨宗保的表现大加溢美之词。 真宗赵恒笑着对杨八妹道:“杨婕妤,你这十一岁的侄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朕与他的赌约,却是朕输了,婕妤稍作准备,三日后就出宫探府吧!” 第030章 功德入住 向敏中细细思量这个‘民生集市’,点了点头,随后又笑着摇了摇头。 流民安置是京师扩路的核心难题,因此谢德权也很关注杨宗保的安置方案,此时见向敏中摇头,问道:“向大人觉得这方案可有不妥?” 向敏中笑道:“这方案是极好的,只是两千余户流民,不是每一户都能成为小摊贩的。这个集市最多能吸纳一半的流民吧!而且给他们提供集市只是解决了他们有活干的问题。他们住宿没有解决,依然会占据沿路房屋,阻碍谢大人扩路。” 谢德权奇道:“不是还有潘家街?” 向敏中笑道:“就看天波府如何处置潘家街。如果天波府将潘家街全部给流民居住,到时能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杨家建这个集市花费至少两千贯,三个月的一成返利不止五千贯。天波府支出这么多。我反而不相信他们会将潘家街免费送出了。” 流民们都熟悉了‘民生集市’后,杨宗保让排风丫头将新的卷轴挂上去,将民生集市的卷轴覆盖。 新的四面卷轴内容也是一致,不过每一面的卷轴却是由两幅图画构成。 靠左的图画是潘家街一百六十座小型院落中大多数的基本户型图。图画的右侧则是这一百六十院落在潘家街的分布。 杨宗保说道:“为了让大家人人有其居,天波府拿出潘家街的一百六十座宅院提供给大家。每一座宅院至少是三进,部分宅院是四进。每一进四面都有房屋,因此我将这宅院称为四合院,每一进可入住四户,每一宅院入住十二户或十六户。一百六十宅院可容纳全部两千余户流民!” 哗! 百姓们顿时炸了锅。 这些流民们如今多半租住在沿街随便搭建的木屋内,连蜗居都算不上。 这一百六十间宅院相对潘美的豪门宅院算是小的,可是在获罪抄家之前,这些宅院住的至少算是小富之家。 虽然每一户流民只是住到宅院中的一进,但比现在的环境已经是天壤之别。 流民们唯一但有的,就是这样的宅院,租金恐怕比现在的沿街木屋贵出几倍吧? 如今大家流落在外,无家无业,再好的房子,付不起租金也是白搭啊! 杨宗保接着道:“所有宅院,入住前六个月,免租金,往后的租金,比照周边街区房租,按他们三成收取。” 三成?半年后如果民生集市经营的不错,这些流民都有些闲钱了,周边民居的三成租金,那这些流民还不挤破头? 向敏中却知道,天波府几乎是没成本的得到潘家街所有产业,这三成租金是白赚的。 杨宗保接着说道:“所有宅院可容纳两千余户入住,只是并不是所有流民可以即刻入住,何况哪一户入住宅院的第一进?哪一户入住朝东的房子?哪一户入住朝南?” 下面百姓也议论纷纷。 不错?相见好,同住难。这些流民十几户一个宅院,谁的朝向更好?哪一进院落是原先的主人房,哪一进院落是以往佣人仆役的居所? 这是一个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世界,如果分配不均,导致的混乱恐怕超过如今的居无定所。 杨宗保说道:“今日我们汇聚在这大相国寺,宣布安置大家的章程,因此天波府想出了功德入住的方法。” 向敏中与谢德权惊得险些摔倒地上。 这么儿戏?修行功德?你还求神拜佛呢? 杨宗保道:“凡是申请入住的流民,都可到榆林巷以户为单位登记。依靠积累功德点入住。积累功德点的方式有德行,学识,技艺,劳作,税负,守法六大项。所谓德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帮扶邻里,日行一善,见义勇为都有不同的点位,详细的章程,大家登记后,会领到一个小册子。至于学识,大家是识字,还是薄有学识,或者精通四书五经,或者博友杂学,都有对应的功德点。与学识一样,男的精通木艺,泥瓦匠,铁匠,厨艺等技艺,女的精通纺织,刺绣等技艺,都有对应的功德点。劳作则是未来几个月,大家辛勤劳动的付出,好逸恶劳,坐等救济者,不配进入潘家街。税负则是诸位合法经营,向朝廷纳税,有纳税的,也会有对应的功德点,至于最后的,就是重中之重,守法,未来几个月,大家要遵守开封府与朝廷的管制,若有阻碍执法,暴力抗法者,永世不得进入潘家街。” 妙啊! 谢德权算是明白过来。杨宗保为流民们提供‘民生集市’只是前奏,真正的杀手锏却在这里。 潘家街的宅院,半年免租,未来按三成收租,这对所有流民来说,是不可拒绝的诱惑。 有了这么好的宅院,又有一门营生,只要勤于劳作,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汴京人。 隐藏在这些诱惑之后的,是功德入住法。这对以后的开封府都有借鉴意义。 这些流民如今是不可控的。开封府对他们籍贯何处,有何技艺,统统一无所知。如果让开封府衙役去做这统计工作,流民们害怕被遣回原籍,一定会躲猫猫,统计工作难以为继。可如今,民生集市与潘家街宅院摆在那里,流民们会争着抢着去统计。 为了积累功德点入住。这些流民未来都会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日行一善。他们不再是开封府的不安定因素,甚至会成为开封府的一股清流。 通过登记,可以掌握这帮流民的学识与技艺,最重要的是劳作,税负,守法都是功德点必备因素。 有力气,有技艺的拼命劳作,头脑灵活,在京师亲戚有些本钱的,可以自己做买卖,向开封府缴纳赋税,这些都是功德点。 至于守法,就是套在流民身上的紧箍咒了。想要尽快入住更好的宅院,就不要与开封府,与扩路的官员对抗。 他们马上就有家有业了,还会因为沿街的破木屋与谢德权对抗么? 会因为阻碍扩路而不守法,最后失去入住潘家街的资格么/ 自然不会! 杨宗保道:“天波府在榆林巷的家将们未来六日会按籍贯登记,头三日是京西南路,后三日是京西北路,至于每日是哪几州,我会让家将们张贴在相国寺外,大家按祖籍有序登记。诸位以户为单位,积累功德点,每旬一日到登记处登记积累的功德点。功德点先积满的,先行选择宅院。” 第031章 龙抬头 二月初二,龙抬头。 在乡间,这是田间翻土,春耕播种的日子。 开封府的二月,微微有些凉意。 少瑞楼中,早晨练过枪法的杨宗保与相思棍耍得越发得心应手的排风丫头此时却都只穿着单衣。 除了习武,杨宗保有意将排风丫头往内管家的方向锻炼,此时就是让她汇总禀报流民们的登记情况。 舞枪弄棒,排风丫头得心应手,面对榆林巷呈上的文书,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排风丫头识字不多,记忆力却是不错,她合计几份文书后,禀报道:“如今天波府在榆林巷设了两班人马,一班人马负责民生集市摊位的安排,一组人马负责潘家街入住流民的登记。六天以来,京西两路提请入住潘家街的流民共计两千一百八十七户,合计一万一千余人。这其中,提请民生集市的一千三百五十七户。” 这个比例已经比较高了,杨宗保也没指望两千多户全部摆摊。 杨宗保问道:“天波府派往外城集中货源的家将们进展顺利么?” 排风点了点头:“这次是安民救民的义举,几位婶娘都参与进来了,大娘,二娘组织外城东厢与西厢的蔬菜,禽肉,水产,三娘和四娘负责在望春门外搭建少爷说的那什么批发市场!” 杨宗保见潘家街容留流民的进展十分顺利,转而问起其他方面:“流民天波府都安置了,开封府只用解决边境城南的受灾百姓,压力小多了吧?” 杨排风回道:“梁颢大人将款项第一时间就拨付开封府,开封府手里多了一万五千贯,虽然向老官儿没有少爷这么聪明的手笔,不过手中有钱,城南受灾难民都安定下来,没有闹事了!” 当初谢德权向杨宗保陈述开封扩路的三大难题时,外地流民排名第一,城南难民排在第二,人所共知的难题权贵阻挠只是第三而已。 如今杨宗保盘活潘家街,也让开封府财力剧增,前两大难题迎刃而解,剩下的就是与不开眼的权贵们死磕了。 因为没有办公衙门的缘故,杨宗保这几日都是路上逮着扩路的衙役,问明谢德权所在,前去碰头。 杨宗保安排排风丫头继续去关照潘家街,自己带着焦孟二将按衙役的指引,到城西去找谢德权。 沿路看着衙役们拆除违建,干得风风火火,焦无忌赞道:“谢大人虽然是南唐过来的世家子,倒没有南人的绵软性子,这几日城东的扩路职司就快完工了。昨天更是看到两百多衙役,一天功夫,清理了半条御街。” 孟无忧笑道:“最后的成败,还得看城西咯。城东的流民都被少爷收服了,都眼巴巴的等着入住潘家街,谁敢抗法阻拦扩路。城东平民居多,所谓几个硬钉子,不过是几个闲散伯爵,达官贵人,大多居住城西,他们沿街兴建的屋子,多半租住的都是开封府与六部尚书省的底层吏员,别看官不大,惹得那些人骂起来,也是斯文扫地啊!” 这十来天杨宗保一直在恶补开封府的世风民情,知道孟无忧所言非虚。 开封府虽然每一坊都是贫富杂居,可是大的规划上,还是城西聚集着开封府及各司衙门,城东平民商户居多。 衙门多,住在周边的当下显贵之人就多。 杨宗保三人刚拐上兴国寺街,前方乱糟糟的嘈杂声就传了过来,三人对视一笑,知道不幸言中了。 开封城西的太平兴国寺与城东四百多年历史的大相国寺不同,这是太宗皇帝登位后,新建的寺院,这条街上聚居的多半是大宋立国之初的权臣。 虽然大宋立国四十多年,权臣几番更迭,不过他们门生故旧无数,在当今朝廷还是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此时兴国寺街上,六七十人正在上演全武行。 一方是谢德权带领的二十多衙役,另一方则是四十多一身青衣,头戴青色家丁帽的壮汉。 这些壮汉的为首之人穿着就华贵许多。他身穿武人常服,膀大腰圆,双手大棍也是舞得虎虎生风,杨宗保三人赶到时,这壮汉正好大棍一扫,棍风将谢德权的官帽扫落在地,谢德权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这小子混哪里的啊?这么横? 当初谢金吾强拆无佞楼,天波府都只是挨打后才被迫反击,这人带着两倍的家丁直接将朝廷命官官帽打掉,而且看衣着,也是武人世家。 杨宗保将记忆中高家,石家,呼延家,慕容家,曹家等武将世家在京的世家子都搜罗一遍,没这号人啊! 不管了,拿下再说! 杨宗保令道:“无忌,无忧,把那些家丁料理了,反抗的,每人一条胳膊!” 发令同时,杨宗保单掌在马鞍上一拍,凌空跃起,双腿回旋踢出。 左腿直接将领头壮汉的长棍当中踢断,右腿扫向他的脖颈。 那壮汉连忙双臂一合,堪堪挡住杨宗保一腿,整个人却向后飞退,七八步后,压倒两个搀扶的家丁,跌坐在地。 杨宗保喝道:“谢大人奉官家旨意扩路,哪家的杂碎?打落谢大人官帽就是侮辱朝廷体面,统统锁拿开封府!” 那壮汉武艺稀松平常,不过皮糙肉厚,此时从地上爬起,大骂道:“哪来的狂徒,向伯伯面前,谢德权这小官我也照打不误。我家宅院乃是先帝赐给我爷爷的祖产,谁敢妄动,才是侮辱皇家!” 又牵扯到先帝了?这理由不是我在无佞楼前用的么? 谢德权灰头土脸的走到杨宗保身边,说道:“这厮乃是太祖太宗两朝宰相薛居正的长孙,其父早逝,他学文不成,早年被薛大人安排进禁军补了个武职,这几年来在开封府遛狗斗鸡,人送外号,花花太岁!” 薛家?杨宗保皱皱眉,难怪比自己嚣张。薛居正当年与赵普同朝为相,历经两朝,如今的宰相,开封府尹向敏中,当年都是他的门生,难怪这小子堂而皇之的报出向敏中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