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斗双骄》 第一章 初露端倪 熊熊的大火烧尽了这片天地,呼啸的北风合奏,入耳的呼喊声哭声夹杂,道不尽的苦楚凄凉。“嘭”的一声响,昔日里金灿灿的商家大匾终是抵不住烈火的焚烧,入了土。 秋水一身黑衣夜行,望着门前那抹浅白身影,轻叹了一口气。 “少主,咱回吧!” 听着耳旁有人轻声呼唤,洛少白这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才的她,好像看到了从地狱里爬上的妖魔,毕竟人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眼睛,惨白、空洞,毫无生机,被它扫过的地方仿若都晕上了一股子尸气。洛少白揉了揉自己的衣衫,胃里不觉有股恶心的冲动,可以确定的是,刚才与她对视的,一定是个人。 秋水看着自家少主这副模样,心中不由升起了些许心疼,也是啊,追查了两年的线索,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却不知在这关键时刻竟出了岔子,有人竟然先他们一步,将这里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饶是少主这样的心性,想来心里也会有些许难受。 洛少白心中所想,秋水当然猜不到,方才的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连洛少白也只仅仅瞥见了来人的一双眼,更不必说自己的这些个下属。虽然证据被毁,可一个猜测却得到了证实,除了她以外,还有一方势力在查这个案子,而且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 “秋水,家眷都安顿好了吗?” “禀少主,都已经安排妥当,商家总人口为四百一十三人,如今生还的不足五十人,派去的副官已经问过,没有人清楚火灾是怎样发生的,倒是有人传言是因为他们商家老爷为官不正,触怒了天威。” 呵呵,洛少白轻笑一声,处理的倒是够麻利,滴水不漏。 “通知赤水,秘查从西南经过的活死人,我倒要看看,坏了本公子计划的,究竟是何方鬼怪。” 活死人,是江湖上的套话,意指一切可疑的人或物,生死不论。 言毕,暗处的一抹黑影稍顿,随即便潜入了茫茫夜色,消失无踪。 “少主,那我们……”洛少白已然操劳了一夜,虽说平日里身子骨强于一般人,但自家丫鬟,哪有不心疼之说。 秋水的担忧洛少白自是清楚,当下便也不再逗留,带起秋水便向那东南方疾驰而去,这里剩下的,自有人会处理。 翌日清晨,皇城东南。 “少主,少主,不好啦,快醒醒出大事儿了!” 洛少白睡得正沉,朦胧中隐约瞥见一个一青色丽影在自己眼前晃荡,秋水已换了原来的夜行身头,穿回了原来的素女服,洛少白不由翘了翘嘴,一把将其揽在怀里:“嗯,我家水儿乖,你主子一晚上没睡,困着呢,来来来再陪本少睡会儿。” 说完就要翻身再睡,秋水被自家少主这幅耍赖模样逗得哭笑不得,也不挣扎只嘴里嘟哝着:“行行行,就陪你睡,反正被赐婚的又不是我。” “嗯,”洛少白刚要再睡,却被秋水这话兀得惊醒,赐婚? 看着洛少白总算是醒了,秋水这才从其臂弯退了出来,正了正色道:“刚才宫里的眼线来报,这楚尤国的皇帝已经起了心思要为你指婚,连女方都已经定好,乃是当朝学士刘之卿的爱女,刘蕊儿。少主,你这才被招安不久,这一国的皇帝便要为你指婚,谁不知道那刘之卿是这楚尤王的老师,他这番动作看来是铁了心要将你拴在这朝堂之上。” 秋水说得洛少白又怎会不知,自古帝王多疑,自他答应脱离江湖归顺朝堂之时起,便料想到了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这楚尤王动作竟如此之快,看来老皇帝对自己很是不放心啊! 不过想想也是,武盟自开创至今,短短五年时间便由原来的名不见经传一跃成为武林第一大帮,势力地位无人能撼动,如今这楚尤又恰逢多事之秋,老皇帝垂垂迟暮,几个皇子面儿上不动声色,私底下早已是蠢蠢欲动,想来这楚尤王也不愧为一方枭雄,如此关头竟将自己这个武盟盟主招了过来,封了个一品御前大臣不说,还将皇宫内的几万御林军交由自己管理,所谓庄公舞剑意在沛公,老皇帝用意何在,洛少白不想知道也懒得去猜,总归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秋水也不看洛少白,自顾一脸愤愤接着说道:“这老家伙分明是在趁火打劫,知道少主你要查一年前的丘家灭门案,离不了他们官家的帮助,真是阴险。” 话还没说完,却见着自家少主不知什么时候已换好了衣衫,正心情悠闲地计划着出门,顿时气得直跺脚:“少主,你怎么一点都不急,你能不能娶,别人不清楚,少主自己难道也不清楚吗?洛!姐!姐!”说道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秋水故意压低了声音。 洛少白听闻手上一顿,浅笑着敲了一下秋水的小脑袋,随手将换下的衣服丢给她:“你洛姐姐我当然清楚,不过,水儿可是明白,老皇帝在意的并不是我能不能娶,而是……会不会娶。” 不过是娶亲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况且保不齐还是个美娇娘,顺水人情,她又何乐而不为? 秋水虽还是不太明白,但看洛少白成竹在胸,便也稍稍放下心来,缓了缓神色后便才又问道:“是水儿急躁了,不过少主,这是要去哪里?” 洛少白拿起早已备好的折扇,闻言俯身到秋水耳旁:“美人皖,水儿可是要跟?”不待秋水反应便快步夺门而出,只留得少女在门前羞红了脸。 第二章 婚事突来 美人皖,顾名思义,乃风华之所,男人们的天堂。 与其他妓院不同的是,美人皖分南北两苑,南苑为***由高及低分为雅、艺、妓三等,北苑为女妓,亦分此三等,雅级妓人在这里拥有最大的选择权,可以凭自己喜好、心情接客待客,艺等则可卖艺不卖身,而妓等,人数最多,当然,赚的就是博肉的钱,什么不接客不卖身,由不得她们。如今这世道,本就是凭本事吃饭。 美人皖地处闹市中央,出门便是置办胭脂水粉的铺子,琳琅满目,用洛少白的话说,她的这座美人皖可是带动了这整条街的商务发展,绫罗绸缎,古玩玉商,真是应有尽有,但凡过往的行人都要忍不住往里瞟上几眼,然后便被家里的夜叉强拽着拖着离开,楚尤虽民风比较开放,可还没开放到女子逛窑子的地步,这里的***伺候的同样是男人,这里龙阳极为盛行,莫名让洛少白想起了自己前世所在的一个名为sch的地方。 进了这美人皖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长长的拱桥,寒玉铺成,一侧桥栏上雕的是青莲百合,芙蓉出水;另一侧雕的则是男女闺房三十六式,招招精华。用这皖馆主人的话说,此乃雅俗共赏。 桥栏上十步一隔,镶满了琳琅的夜明珠,楚尤虽为富饶之地,但若此这般张扬,以夜明珠为灯也实属罕见,炫耀的同时也起了震慑的作用,财力背后定有相应的势力支撑,来往的达贵都不是眼拙之人,做事儿自然也会掂着自己的分量来。 过了拱桥,门外的闹市之声早已所听不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气磅礴的六层圆楼,进了这楼里,最先瞧见的便是圆楼中央的巨型水池,也不知这儿的主人哪里请来的能工巧匠,水池常年流通清水不说,竟还可以倾斜着喷水,迷朦的雾气更托的这里犹如仙境一般。 而洛少白如今正在这仙境的顶层,望着对面一张俊逸无双的脸蛋……发愁。 “君南,你刚才说得,都是真的?” 美人皖里鱼目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热闹八卦,明的暗的,只要想搜集,没有办不到的,比如谁偷了谁家的大黄牛,比如哪位皇子拉拢了哪位大臣,再比如,她的这位未婚妻——刘蕊儿。 名为君南的男子并未回她,自顾抚着爱琴,明明身为男子,白皙的脸庞配上那墨滴般的深眸,却给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偏生比那女子还要惹人爱怜几分。 就在洛少白以为自己听不到回应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君南望着洛少白,一字一句言道:“句句属实。” 说罢又起身倒了茶,倚靠在桌旁,嘴角上扬着继续言道:“刘蕊儿才艺乃京城一绝是实,而她爱慕八皇子,亦是实。这在京城早已是公开了的秘密。”说罢,好整以暇地看着洛少白,怎么看都有一种看好戏的感觉。 洛少白看着君南那副模样,不由轻笑了一声,不就是当初没有听他的话来了这京城,至于吗? “那个八皇子……很神秘,”君南顿了顿,似是回想着什么般望着窗外,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当初若不是他在朝堂之上舌战群臣,我们魏家,怕是早已绝后。那年,传言那八皇子年仅不过十三。后来……” 后来,不用君南说,洛少白也有所耳闻,这八皇子不知怎的冒犯了天威,杀了当朝皇后,遂被流放于楚尤最北方的荒芜之地,传闻那里杳无人烟,虎豹成群,豺狼遍地,瘟疫肆虐。 是生是死,谁知道呢?呵呵。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在皇家这个权利制高点,要么把别人啃成白骨,要么被别人啃成白骨,玩儿的就是生死游戏。还好还好,洛少白即使活了两世,还是比较惜命的,头一次觉得上天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眷顾的。 君南仿佛看穿了洛少白心中所想一般,轻嗤了一声,道:“你现在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我……” “这点我当然明白,”还未等君南说完,洛少白躺在男子的纱帐里翻了个身,自顾深吸了一口气,嗯,还是熟悉的香草味道,入鼻的芳香不由令其闭上了眼眸,“所以,有一点我也希望你明白,八皇子是救了你一条命,可把你这条命养到今天的,是我。”说罢,洛少白又是一个鲤鱼打滚,似笑非笑地望着君南,只是那眼眸里深沉地不见一丝温度,令人不觉想起刀剑出鞘时最逼人的那一点寒。 君南握茶的手指微微顿了顿,随即嘴角泛起丝丝苦笑,自嘲似的垂下了眼眸,“是,君南明白。” “这才乖,”洛少白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往下接着话茬继续说。作为下属,她已经给了他们最大的自由,可以随意安排自己的日常,可以和她把酒言欢,甚至可以将她当成自家妹子一般敲打,他们可以没有下属的样子,但必须得有下属的忠心。 从人道主义来讲,她要求得并不过分,能不能做到,那是他的事儿。 “听说若水回来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去看看他。”洛少白歇够了,四仰八叉地从床上爬起来,那家伙那里宝贝一向多,跟饕鬄一个德行,是个只吃不拉的货,说不定自己还可以顺点儿好东西日后好博娇妻一笑呢。 “刚来半日就要走?” 洛少白闻声抬眼,谁知竟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片碧波,眼底的漩涡流淌,似是要将自己吸干了一般,都说这美人皖的君公子是个清高孤傲的主儿,谁又能想到竟也有着这般温存的一面,玉舌吐香,眸光含情,半分希冀半分倔强,直教人觉得若不顺了他的意便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一样。 “呵呵,那个,要雨露均沾,雨露均沾。”洛少白干笑着言道,说罢也不看君南,逃也似的离了屋。 独留下君南微愣地瞧着门口,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眼角露出了抹得意的笑。 第三章 所谓忠心 这头儿洛少白从屋里出来之后,便直奔东南,到了人门口却又不想进了,刚想着抬脚离开,便听得那内楼里传来一声尖叫:“姓洛的,你今儿要是敢不进我这儿屋,日后便休想再爬上我的床!” 洛少白听的是浑身一哆嗦,抬脚、转向、开门、进屋,动作完全是下意识完成的,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然已经到了桌旁。 唉,这些个人,各个是大爷。 床上美人正半卧着瞧着自己,一双凤眸下勾着一缕微不可见的眼尾,似是火光里燃起的涟漪,又似那冰山玉女雪峰最深处盛开的百冶妖莲,只一眼,那带火的情思便犹如丝藤般缠绕而来,直达人心。 美人轻摇骨扇,一脸媚笑地看着洛少白:“我道是谁,这不是咱们鼎鼎大名的洛少爷嘛,怎么,被人家魏公子赶了出来?” 洛少白自顾略掉了话里的嘲讽,脱了鞋上了床一把将若水揽在了怀里,挑逗似的笑道:“怎么可能,本公子这不是想你了,嗯?” 耳畔吐气如兰,洛少白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娇躯一震,当即不由轻笑出生,若水自知是被调戏了去,也不恼,顺势抱住了洛少白的脖颈,不甘心地蹭了几蹭,这才又老实地躺回了臂弯:“就知道欺负人家,洛少可真是坏透了!” 洛少白被他蹭的脖子有些发痒,信手抚上了若水的脸颊,白里透红的肌肤比她的还要嫩上几分,手指一路下滑,雪峰一转,顺势捏上了美人的下颌,轻柔地抚摸着道:“听玉濯说,你走前没有向她禀报,便私自去了湘西,嗯?”洛少白手下的力量微微加重,迫着若水与她对视,“若儿应当知道的,本少不喜欢没有规矩的美人儿。” 若水盯着眼前人的那双冰眸,知道这是某人生气的前兆,立马上前言笑道:“洛少莫要生气嘛,若儿呆在这六角楼里,实在是闷得慌,玉濯嬷嬷又是个死板的人儿,一点趣味也没有,若儿实在是想洛少想得慌,这才偷偷跟着洛少去了湘西。” 洛少白垂眸看了他一眼,也不拆穿,悠悠着接着问道:“都说我家若儿是个闻得宝物的主儿,也不知这回偷跑出去,又寻了些什么入了眼的货色回来?” 一听这个,若水眼睛瞬时眯了起来:“我道是洛少哪里来的闲工夫肯来我这儿,原是相中了若儿这里的宝物啊,”话里裹着酸味儿,似是弃妇般怨味儿十足。 方才还乖巧似猫,现在便野性似虎。 偏偏这正是洛少白欣赏他的地方,拿得起放得下,一代名将之后也甘屈居于这风流之所且活得风生水起,这一点,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若水将发丝打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见着洛少白还是不理,便识趣地自顾起身道:“洛少来的还真是巧,这次还真被若儿寻到了一个大宝贝,这便拿过来让洛少过眼。” 不多时,也不知若水打开了个什么匣子,手里突兀地便变出了一个木盒,只见他眉角含媚微挑,挑衅似是盯着洛少白,朱唇轻启言道:“这里面本公子可是装了机关的,洛少白敢不敢打开一看呢?” 洛少白不疑有他,不待接过木盒便玉掌一挥,只听“咚”的一声,一丝银光爆出朝着洛少白的眉心而来,只不过在距其不过半毫之处却是兀得停了下来,失重般躺在了洛少白的手心。 竟是把紫金玄铁打造的精致袖珍小刀。 楚尤虽国富民强,却并不以铁器见长,更别提这种通体玄金铁打造而成的罕物,当然,最令洛少白吃惊的并不是这种材质,而是它的纯度,一般而言,依着这个时代的锻造水平,能够保持百分之七十的纯精度已实属不易,那样的兵器,她的武盟宝库里倒是也藏了几把,但她手里的这件,细细掂来,至少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倒真是个宝贝。 若水见着洛少白脸上的满意模样,不由嬉笑起来,轻嗤了一声:“怎么样,这下洛少满意了吧,寻常货色可是难如本公子的法眼。” 听得若水邀功,洛少白这才收回了目光,“不错,本少很满意,不过……”洛少白顿了顿,似笑非笑着看着若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去玉珍嬷嬷那里领罚吧!” 若水听得洛少白这样说,抬起的脚顿时稍稍一顿,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忍了半天这才强颜欢笑道:“江湖上都传言武盟盟主洛少白多情天下无双,如今看来倒是误传了,真真是个无情的主子呢!” 洛少白把玩着手里的玄铁小刀,也不看他。这削铁如泥的暗器在洛少白的手中似是长了脚一般,缠、划、横、绕、抚,似是有了玲珑心思,顺着洛少白的手腕蜿蜒而上后又忽的悬空而下,“这刀是把好刀,可关键还得靠人指正了方向,不然,稍有不慎可是会反过来反噬主子的,”洛少白抬起眼,悠悠地望着若水,“你说,是不是,若儿?” 若水直直地回望着洛少白,袖子里的拳头握了又松,洛少白的话他又怎会听不明白,本以为仗着她对自己的宠爱可以有恃无恐,如今儿看来倒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儿,拂了她的逆鳞,谁都不会跳脱她的惩罚之外,还真是一视同仁得令人讨厌。 想到玉珍嬷嬷,若水的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谁不知晓,这偌大的美人皖里,玉濯嬷嬷司礼术,而玉珍嬷嬷管刑罚,有些个儿皮嫩的,进去了之后就再没出来。 这位玉珍嬷嬷可是武盟里调过来的人,平日里面对的都是些草莽大汉,手下的刑罚自是超过常人。 “活着给本少出来,莫要让本少失望。” 洛少白似是能看清他的心思般,半晌后忽的扬声说道,言罢便不再逗留半分,抬脚拂袖而去,若水怔怔地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床榻,残留的余香和温度是那人存在的证明,只不过为何一夕之间变得那么不真实。 还真是个绝情的人儿呢。 第四章 偶遇 打美人皖出来已是晌午,洛少白伸了伸懒腰,说起来她也应该可以算作是历史上当得最轻松的御前大臣了吧,不用日日早朝,素日里等着皇帝宣召就好,也得亏这样,让她把这京城的大街小巷转得比自己的家还熟悉,出了这条街直着向北走,大概五十米左右,有一雕花小铺,铺子分外房内店,外头是卖的是绫罗绸缎,而内层雅间卖的则是这人间绝品桃花酿,洛少白没什么特别爱好,唯独对着美酒,两世都没有戒掉,要说这店老板也是一奇人,酿得一手好酒不说,却偏偏只卖有缘人,用他的话说,酿酒靠的是手艺,而这卖酒凭的是心情,感觉不对他千金不卖,感觉对了白送你都成。 这一来二往,俩人逐渐有了交情,平日洛少白闲来无事时,到这里讨教一两杯好酒自是常事儿。 今日这店面与往常有所不同,门口的柱子一看便是漆了新漆,金灿灿的招牌也是新挂的,若不是嗅着了那熟悉的味道洛少白还以为这铺子换人了呢! 抬脚进了门,屋里三五成堆儿竟是站满了人,店里的红衫几乎要晃瞎了洛少白的眼,店小二忙着陪客,老掌柜则在柜台收钱,见到洛少白,慌忙起身将其领到了内屋。 “好你个臭小子,这一忙起来几天都不来我这老匹夫的店里,老家伙我都快无聊成鱼干儿了。” 一关上门,老掌柜便是对着洛少白捶了一拳,话里话外随意得很,哪里还有半副方才的商人模样。不待洛少白说话,又急忙将其招到桌前,得意地笑道:“老头子这两天闲来无事,又新酿了几种新酒,臭小子等着,保管胜过前段时日的桃花酿!” 说罢,也不待洛少白吱声便自己哼着小曲儿,拿着钥匙向地窖走去,一步三颠儿的步态像极了炫耀糖果的小孩儿。 说是地窖,其实距内屋也就一门之隔,再通过一段不长不短直通地下的楼梯,几分钟的脚程便到。 不多时,一股飘着奇异酒香的酒坛便是摆到了洛少白眼前,洛少白也不矫情,端起来细细品了一口,味道确实甘甜爽口,似是还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香气,醇厚而又不失刚烈,不过比起之前的桃花酿,却还是差了点火候。 “你这小子,嘴儿倒是越来越刁,不过想想也对,那桃花酿是老头子祖辈上传下来的手艺哪是那么容易超越的?”老掌柜也斟了一杯,自顾言道。 洛少白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喝酒两样少不了,一是志同道合的酒友,二是水到渠成的心情,如今这两样都有了,说话倒成了一件儿多余的事儿。 老掌柜深知洛少白酒性,他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虽然说不清是什么,但他总觉得洛少白跟一般人不同,内敛含蓄却又恣意豪放,时而恬淡如水,时而又机灵如狐,与他打交道了这么久,可这个少年人的心思,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还是半分都猜不透。 酒过三盏之后,洛少白忽的起身,眉眼狡黠地冲着老掌柜笑道:“药老,你家的桃花酿酿好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药老稍楞了一下,随即会心一笑,洛少白的嗅觉在二人初次打交道的时候他便领教过,好在他也没打算瞒着他,锁上地窖的门,招呼着洛少白就往门外走,桃花酿不似一般的酒酿,藏酒的地儿可不在这里。 洛少白跟着刚走两步,竟被人扎扎实实撞了个满怀,垂眸望去,原是个丫鬟模样的小丫头,一身碧衣,一双大眼乌溜溜地转着,倒是可爱得紧。 “拂儿。” 不等洛少白多打量,一声轻唤从店门口悠悠传来,洛少白抬眼望去,心下不由一惊,好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肌肤嫩如羊脂凝,鼻梁高挺如雪峰,上悬两波碧潭,内敛好似繁星万点,眸光闪烁间仿若流星划过山川万物好似皆映其中,朱唇上似是抹了粉霞,轻弯成月牙,嘴角上扬含笑微抿,朦胧如清风拂面,优雅似弱柳弄香。 一身白衣素裹,乃是上好的云荣祥蕊丝绸,上以清兰点缀,腰间一抹玉竹丝带束衣,将那玲珑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 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你看什么呢!” 洛少白欣赏得正入迷,身旁名叫“拂儿”的丫鬟忽的低吼了一声,旋即挡在了自家小姐的面前,“哼,登徒子!” 洛少白好笑地摸了摸鼻子,自己什么时候竟成了登徒子? “拂儿,不得无礼。”门口的女子轻声斥道,又对着洛少白浅浅一笑,柔声道:“丫鬟不知礼数惊扰了公子,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说话间也是将洛少白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年倚门而立,一把青玉折扇斜插于腰间,双手环胸,青丝高束,夹着零星几缕散落两颊,青眉柳黛,明眸亮若琉璃珍珠,映着窸窣的零光折射出自己的身影,眼波轻转间似是搅动了一池涟漪般楚楚动人,一双樱桃小嘴似启未启,嘴角扬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一脸和煦地看着自己。 生为男子却比女儿还要俊俏几分。 刘蕊儿被他盯着有些许不自然,只片刻便玉颈微转,调了清眸。 “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刘小姐,不知刘小姐今日前来小店,有何贵干啊?”药老也是个鬼精的人儿,见着势头有些尴尬,立即出来打圆场道。 少女看了眼药老,笑着言道:“药掌柜客气了,小女今日前来,确有一事要与药掌柜商谈。” 洛少白一听与药老对视了一眼,点头之后便抬脚往店门口走去,药老这里来了生意,今日怕是不能一起共饮,不过没关系,藏酒的地点,她可是轻车熟路的很。 “有关桃花酿……” 洛少白猛然止步,回头望着那白衣女子,只听她接着言道,“因今年有贵人前来,怕是要多订上一些,算来药掌柜这新酿的桃花酿也该出产了,不知药掌柜现在可有时间与蕊儿商讨一下这订酒的事宜。” “这……”药老尴尬地看了洛少白一眼,桃花酿倒是有,只不过…… 洛少白冲着药老点了点头,朝着刘蕊儿轻笑言道:“桃花酿有是有,不过不好意思,就在刚刚,被在下预定了。” 第五章 酒比人重要 眼前的女子便是刘蕊儿,她的未婚妻。怪不得洛少白总有一种熟悉之感,方才在美人皖,君南拿给自己的肖像上,画的不就是这一位吗?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虽她为自己的未婚妻,但跟这桃花酿比起来还是差上了几分。 “哦?”刘蕊儿闻言看着洛少白,片刻后言道,“不知这位公子怎样才可割爱将这订酒之单交与小女子?”少女清澈的眼眸若化了的薄冰般一瞬不瞬地盯着洛少白,暖阳和煦,似是要将这万物都融了一般,洛少白看得微微有些出神,少女的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她一向清楚。 “怎样……都不会。” 就在刘蕊儿以为自己势在必得的时候,洛少白的话顿时令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舒展的表情霎时如石化了一般。 洛少白笑了笑,当做没看见一样接着说道:“虽不知刘姑娘与药掌柜之间有怎样的生意往来,但这个时节产出的桃花酿一律归在下所有,这是在下之前便于药老说好了的,此次怕是不能如姑娘所愿了。” 药老也急忙点头笑着道:“这次恐怕是真的要让刘小姐失望了,毕竟小店已将往年与刘小姐订好的数量如约上交,所谓这变动之事小姐也并未提前提及,所以……” “两倍价格。”刘蕊儿打断药老的话,直直地盯着洛少白,“公子定的这些酒,小女子愿出两倍价格买回,公子意下如何?” “不如何。” 洛少白挑眉,直接干脆地回道,“这酒,本少势在必得。” 自己等这桃花酿已经数月有余,相思病都快犯上了几轮,如今让她拱手让与旁人,倒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刘蕊儿没有想到今天竟碰到了如此软硬不识之人,即使素日里修养的再好,如今也有些微怒,不由面露不快,当即对着药老沉着脸说道:“药掌柜,你与我刘府共事多年,刘家的财势想必药掌柜也知晓一二,药掌柜如今当真是要断了与我刘家的关系,转而投向他人?” 说罢,挑衅似的看着洛少白,她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洛少白没有想到,这刘家大小姐竟也会如此钟情于此酒,不过,动不动就以势压人,可不该是淑女所为,纵然再貌美如仙艺压群英也不过是镜中花月华而不实。 “刘小姐言重了,刘家财大势大,药某实在是高攀不起,还请小姐以后另觅他人。”药掌柜虽为商人,但骨子里的江湖义气还在,想要逼他就范,怕是打错了算盘。 洛少白听闻不由摇头苦笑一声,走到药老身边示意他稍安勿躁,年纪大了脾气可一点儿没小,老这么动怒身子可是吃不消的。 “刘小姐的话倒是提醒了洛某,”洛少白故意将最后两字咬的重了些,“想要让本公子让出那些酒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不知道刘小姐肯是不肯了。” 刘蕊儿大眼望着他,一时有些迷茫,面露不解。 洛少白轻笑了一声,附到她耳旁,细声言道,“以刘小姐天人之姿换这些美酒,不知小姐肯是不肯呢?”朦胧的酒香入耳,带着股顺滑厮痒,如入无人之境般直达味蕾,刘蕊儿顿时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般一脸惊恐地望着洛少白。 “放肆!敢对我家小姐这般无礼,信不信我家老爷差人打断你的狗腿!”拂儿见状急忙推开洛少白,大声叫嚷道。 “你家老爷不会的。”洛少白不急不躁地解释道。 看着刘小姐清醒过来的模样,洛少白这才满意地收回了目光,转身冲着那满墙的衣架,言道:“初次见面,洛某人也没什么好送与小姐的,不如,为小姐挑上一件嫁人的红衣,可好?” 刘蕊儿紧了紧衣袖,垂眸言道;“不必了。方才是蕊儿失礼,还望公子莫怪。”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明明是他……” “拂儿!闭嘴!”不待丫鬟说完,刘蕊儿便立即出声呵斥道,口气比起方才重了数倍。 拂儿吓得立即止住了声。 洛少白掏了掏耳朵,总算是不那么聒噪了,对着刘蕊儿浅浅一笑,“那若刘小姐没什么事儿,在下便现行告辞了,药老,我们走!” 说罢,拖着药老走出了铺子,刘蕊儿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洛姓公子,在这京城并不常见,若非他方才暗示,自己也不会想到,眼前之人竟是日后与之结亲之人。 只是……想到八皇子,刘蕊儿玉牙紧咬,眼神愈发灼灼,八皇子才是唯一配得上她的良人,她绝不允许任何人阻挡她与八皇子在一起,绝不。 嘤嘤四月,桃李芳菲。 一所桃香四溢的破落小院里,一席流苏随着打卷儿的春风旋转而下,流苏的那头系着一白衣少年,许是饮了酒的缘故,雪白的脸颊里透着别样粉红,心灵的窗子早已关上,一股玲珑治藏于心间,月牙般的蒲扇安插于眼眸之上,挡住了眼前这大好春景,亦遮住了这世间喧躁沉浮。 少年似是睡得不满,嘴里嘟哝着转了个身,身上的桃花霎时如醉了的雪一般掉落而下,窸窸窣窣,将那身下仅剩的一片黄土遮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一瓶酒壶半悬于腰间,将掉未掉。 桃李垂花假时令,一行酒色入梦来。 如此美景,人与花共天地一色,花与人驰世间百香。莹润如月折煞了来人的眼。 秋水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不由放慢了脚下的步伐,慢一点,再慢一点,每往前挪一步都好似是对这方绝美天地的玷污亵渎。 蹑手蹑脚地走到少年的身侧,蜿蜒的曲线勾画出精致的面部轮廓,看得少女一阵脸红,踟蹰了许久,秋水才缓缓抬起了右手,轻晃着少年的肩,柔声道:“少主,你该回家了。” “嗯?”洛少白听着有人说话,下意识地应和了一声,冗长的鼻音似是披上了磁性的笛,吹得少女心里一阵小鹿乱撞,秋水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里暗骂自己没用,明知少主是女儿身竟还能生出如此念头,真真是入了魔。 第六章 千里营救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秋水再次轻轻拍了拍洛少白的肩膀,“少主,醒醒,咱们该回去了。” 洛少白睁开惺忪的睡眸,抬眼望去见是秋水这丫头,不由咧嘴笑了笑,“半日未归,水儿就这么想念本公子了啊?”见着洛少白这么没有正形,秋水当即推了她一把,顾不得与其玩笑,对着洛少白言道,“方才宫里来人了,见你没在府中,宣旨的公公将圣旨放到府上就走了,不过临走时,趁他人不备给了这个给我,”秋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木制的小刀,“就是这个,说务必马上要将这个交于公子手中,我看他的样子很是紧急,就急忙找了过来,公子,皇帝送你这把小刀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少白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伸手接过那把小刀,刀柄处有一活口儿,只见洛少白轻轻一按,木刀便自己碎成了两半,一张纸条出现在二人的面前,秋水有些吃惊地看着洛少白,想不到这柄刀竟然暗藏着这里的玄机。 洛少白抽出纸条,解释说道,“这是我送给皇帝的,若是有什么紧急事情,这把刀便是暗号。” 纸条缓缓打开,洛少白看完顿时酒醒了大半。 纸条上只写了二十个字: 老八遇险,桔洲险滩,火速相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桔洲险滩,洛少白不由苦笑,那不正是自己武盟的管辖地么? “立即回府!” “是!” 这一夜,一道道武盟令从洛府发出,皇帝既然派心腹偷偷传话于她,暗示着这件事见不得光,朝堂之内存着暗鬼,也就意味着她现在能动用的只有江湖力量,发完最后一道指令,洛少白终是长出了口气。 八皇子,今日自己还与君南谈起过他,想不到这么快便与他搅和到了一块儿,对于他的传闻洛少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传言他是个少年天才,三岁就饱读诗书,五岁懂治国大略,九岁时便可随军出征,传闻他料事如神,深谙用兵之道,小小年纪便令得敌军闻风丧胆,人送称号“小诸葛”,十二岁时更是亲自领兵,将当时风极一时的北疆雪芜族驱逐出境八百里,战神威名从此名扬四海。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妖孽般的存在,他的传奇永远止步在了十三岁那年。 洛少白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烛台,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位天才少年的夭折?对于弑母一说洛少白的心里一直保留着疑问,虽然当年的王皇后也确实死于宫中,但其中仍是疑点重重,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少主,东西都准备好了。”秋水推门而入,对着洛少白轻声言道。 安安静静地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犹豫着问道:“少主,你有没有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嗯?”洛少白抬头看了秋水一眼,示意她说出自己的疑虑。 秋水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想着怎么回答,只见她犹豫着说道;“具体的秋水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这个八皇子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哦?”洛少白意味深长地看了秋水一眼,点了点头,“说说看。” “论江湖范围,这桔洲本就在咱们的武盟管辖之内,且地势险峻更是咱们素日里的重点监管地带,而今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十年不见踪影的八皇子,又偏偏在咱们的地盘出了事儿,最主要的是,在此之前咱们的人没有发现任何一丝异常,少主难道不觉得有点太过诡异了吗?” “所以,水儿的结论是……” 秋水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秋水认为,要么就是对方人马实力胜于咱们武盟,要么就是武盟里有了内鬼。” 看着秋水那一脸认真的模样,洛少白会心地笑了笑,看来这丫头是动了些脑子,能看出这些已经算是不错。其实秋水说得这些洛少白早就想过了,内鬼一说倒是不太可能,自己惯于启用两线,明线排外,暗线督己,影子暗卫并无异常,冷凝阁也没有什么风声传出,倒是这第一点令洛少白有些讶异,这也是洛少白对此事如此看重的原因,若真是他们设想的那样,那么他们武盟这次怕是遇到了大麻烦。 “少主,这次一定要万事小心。”秋水心有不安道,可惜她功夫不够,不然也可以帮少主分担一点。 洛少白看着秋水满脸的担心状,不免有些感慨,自己入异世以来,除去丘师兄,就属这个丫头最贴心,待日后自己清闲下来定要为她寻个好人家,好好儿的姑娘可不能让自己给耽误了。 心下想着,洛少白巧手一拉,冲着秋水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安慰着说道:“水儿大可放心,你家公子的本事水儿自当知晓,江湖浮沉这么多年少主子我可曾被谁伤到过?” 秋水刚沉浸在方才那个吻里面,又被洛少白夸张的语调逗得哭笑不得,心里的紧张也不由褪去了不少,是啊,她自小跟在洛少白身边,两人一起长大,在她的印象里几乎未曾见过洛少白受过什么伤,不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眼前的少女仿若拥有着某种魔力般,总是能巧妙地化险为夷转败为胜。任何时候只要有她在身边,自己便会莫名地觉着安心。 有些人自出生起,便注定了不平凡。 …… 万事俱备,洛少白连夜乘快马自东城门出发,径直往东南紫竹林狂奔而去,洛少白选的不是大道,一来为了避人耳目,二来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即使这样,从京城到桔洲也是需得两天一夜的脚程。 狂奔了一夜,洛少白估计着自己现在所处应是这紫竹林的腹地,所幸正值四月初,林子里的瘴气还未成气候,按着洛少白的记忆,再过数百米有一条横贯西北的天然湖泊,过了湖再走上半日便能出的了这紫竹林,运气好的话,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赶到与桔洲接壤的拓跋城。 洛少白吃了两口干粮,又喝了几口烈酒,想了想又将方才看见的包袱里的平安符戴到了脖子上,终归是一番心意,整理好东西之后刚要上路,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异样,洛少白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跃起,对着旁的空气凌空便是一掌,只听“咚”的一声,一个黑影倒射而出,与此同时一抹绿色顺着惯性冲着洛少白扑面而来,洛少白刚要出手却在看清来物时猛然化拳为掌,握住了飞来的“暗器”。 第七章 抵达 那是一枚玉戒,洛少白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何物,通体墨绿,质地冰凉,最为关键的是,在玉戒的边缘不显眼的位置刻着一个“墨”字,此物乃是墨门门主的信物,怎会流落至此? 来不及多想,洛少白下马向着刚才偷袭的那人走去,墨门门主墨子瑜乃是自己的至交好友,玉戒乃是墨门门主的象征,是门主的随身之物,如今竟在这里出现,说明墨门一定有大事发生。 地上之人早已是奄奄一息,一身墨色玄衣,看样子倒像是墨家内门弟子的服饰,那人见洛少白前来,挣扎着便要从地上爬起,洛少白在距其十米处站定,她要看看这人究竟想要做甚。 拿着扫帚的,可不一定都是扫地僧。 那人挣扎了几次未果,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洛少白,洛少白不由皱了皱眉,这个人给她一种熟悉之感,但子瑜的座下得意弟子洛少白基本上都认识,里面并未有此人。 就在此时,那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用尽全身力气翻过身去背对着洛少白,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写了起来。 墨门竞技,墨滴。 字迹潦草但洛少白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原来是他,三年前自己曾受子瑜所邀观看了墨门的门派弟子竞技,墨门以机关术见长,当时这个墨滴制作的玉笛可有十八般武器变化,在当年的竞技场中可谓是技压群雄,他的那把玉笛,自己当时还垂涎了好久。 洛少白当即快步上前,双手抱起墨滴,一把将他拖上了马,墨滴已没了半丝气力,双手却紧紧拽着洛少白的衣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快,快去桔洲,洛盟主,救、救我师父。” 洛少白持缰的手猛然一握,果然,墨门出事了! 一声大喝,洛少白策马向前疾驶而去,先是八皇子在桔洲遇刺,后是子瑜深陷桔洲,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如今竟同时在桔洲出事,一个身怀皇家龙脉,一个尊为武林泰斗,洛少白不相信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相反,倒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就好像是挖好了陷阱的猎人,在一步步地等着猎物入笼。 猎物? 洛少白眼底泛起一抹冰冷的笑,她从来都不喜欢当猎物。 一路狂奔,终是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拓跋城中,入了城洛少白直调马头,穿过三四条热闹的街道,又饶了七八条小巷,在一家农家小院的门前停了下来。 左右无人,洛少白轻跃下马,按着一三二五的节奏敲了几下门,片刻之后,木门忽的一声被打开,洛少白牵马而入,院子里一片漆黑,墨色中只听见一苍老声音蓦地响起:“今日不订棺材,客人请回吧!” 洛少白闻声浅笑了一下,朗声道:“少年郎一不订棺,二不阴配,此番前来只为着向祁老爷子学门手艺。” 话音未落,院内忽的一下灯火通明,一老丈在其孙女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了门,看着洛少白急忙迎了上去,作势就要下跪:“属下参见盟主!” 只是双膝未跪至地就被一股暖流托了上来,只听洛少白笑言道:“祁叔,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言罢回头将马上的墨滴抱了下来,对着祁老压低声音道,“咱们进去再说。” 祁老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洛少白所抱之人,向着孙女使了个眼色之后忙是将洛少白请进了屋。 半个时辰以后。 “祁叔,他怎么样?”洛少白看着眉头紧锁的祁老,问道。 祁老慢慢抽回插在墨滴指尖上的银针,针尖上的黑色血液中带着一缕深紫,祁老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言道:“若老夫所料不错的话,这位少年应该是中了雪域火毒。” “雪域火毒?”洛少白瞥眉,据她所知,雪域火毒乃是北疆刹雪国皇族专用的一种绝品毒药,传言是由雪域特有的冰火毒莲配着百味毒草炼制而成,其毒性之强万里之内寸草不生,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奇毒之首,如今这刹雪国密不外传的独门毒药出现在中原武林之中,难道是想要卷土重来肖想着再次染指中原? “咦?” 就在洛少白脑中千思百转之时,祁老突然言道:“奇怪,他中的又好像不是雪域火毒,或者说不是正宗的雪域火毒。” 说罢,将插在墨滴头上阳白穴、印堂穴、风府穴三处的银针逐一拔出,递到洛少白眼前解释道:“少主请看,通常正宗的雪域火毒乃是黑荼达极致时研染而成的深紫墨色,而老朽手中的这三枚银针上,血色黑而不纯,紫色中还夹杂着一点赤黄,细闻还有玄黄草的味道,除此之外,据老朽推测,这其中应当夹杂了其他别的毒草,这些草药调配在一起阴差阳错起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反而降低了这毒物的毒性。” “原来如此,那祁叔可有解毒的法子?”如今桔洲形势不明,墨滴带来的可能是其中的一些关键信息,这对自己日后的营救部署将会十分有利。 祁老想了想,言道:“老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可以一试。” “需要多久?” “五个时辰。” “好,”洛少白望了眼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墨滴,沉声道:“明日寅时,我来取人。” “是。” 稍事安顿之后,洛少白便出了门直奔主街而去。 拓跋虽地处偏远却是楚尤与各国路上通商的枢纽,街上来来往往着各色各样的商人,两旁的铺子张灯结彩,摆放着别具特色的当地特产,沿街一路小摊不断,各种方言混杂在一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更为这夜色增添了许多热闹氛围。 洛少白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在一座紫琉璃铺就而成的辉煌大殿门口停了下来,殿门常年紧闭,外立着两尊石像,雕刻的乃是一对儿真人高的男女,身上皆披着华服,衣着鲜艳,殿门由一整块儿汉白玉从中间直劈而成,殿前的石柱上砌有锱铢灵台,上燃有焦火经久不灭。 洛少白还未及门口,殿内便出来一少女,见着洛少白刚要行礼被洛少白一把挡住,少女随即在其身后站定,跟着洛少白一同进了大殿。 第八章 萌宠 殿内灯火通明,琉璃瓦堆砌而成的大顶上挂着各色龙图火云珠,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洛少白踏上青鹿梅纹铺就而成的赤金台阶,落座于大殿最高处的鲛人榻上。 “瑁柔,事情查得怎么样?” 殿下的女子闻言答道:“接盟主密令,冷凝阁与流沙连夜赶往桔洲险滩,彻查之下,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 “说来听听。” 瑁柔言道:“险滩地处桔洲却也与拓跋接壤,且三面环山一面抱水,三日前这里曾降过一次暴雨,地上依稀留有脚印和马车印,从数量上看不超百人,而且,我们从泥中留有的印迹和深度发现,”说到此瑁柔不由稍稍停了下,脸上流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这个队伍步伐之整齐达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每个人都好似是被安插于固定的格子中一般,与周围人保持着相同的、永恒不变的距离,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异。” 榻上的洛少白听到此处不由挑了挑眉,能达到这样的程度,这个队伍之前一定经历过种种超乎人体极限的绝境厮杀,在一次次杀戮中相互磨合,渐渐形成了独属于他们的节奏,或者说是默契,高度紧张的作战令得他们的注意力乃至肉体肌肉纹理的张弛程度都必须配合的天衣无缝,以至于渐渐内化成了他们潜意识的一部分,最终外化为高度的队伍统一。 瑁柔停了停接着说道:“还有,他们的行走速度非常快,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可最为诡异的是,这些脚印只到达了险滩中部的腹地中央,而后便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洛少白单手摸着下巴,面露疑色,若如所查属实,也就是说一个由数十名高手组成的队伍在到达险滩腹地时犹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地上可留有什么打斗过的痕迹?” 瑁柔闻言面部有些微僵,言道:“地上并无一丝一毫地打斗痕迹,甚至,队伍的步伐都未曾有一丝一毫地凌乱。” 换句话说,这些人并未收到袭击,而是自动消失的,洛少白双眼望向殿外,又或者,是某种存在使得他们不得不自动消失,究竟他们遇到了什么,而这支队伍跟遇险的八皇子之间又有什么样的联系? 洛少白摇了摇头,想不通的事情她一向懒得多想,“瑁柔,命令手下的人,密切监视险滩上的一举一动,明日一早随我一同前往桔洲。” “是。” … 轻纱幔帐,似是夜中曼妙少女轻舞的裙,环抱着莹润如珠玉清透无暇的泉,氤氲的雾气仿若染上了烛火的红,伴着风儿肆意地打着卷儿,不经意间爬到纱帐之上,绽放成一簇簇盛开的红莲,妖娆而烈冶。 “噗”的一声动响,泉间开起了一朵几丈高的乳色玫瑰,一轻灵少女如误坠入世间的精灵般微微扬着自己的小脑袋,薄唇浅张,贪婪地吮吸着山涧的灵气,灵动的双眸朦着缥缈的雾气,显得愈发清灵纯粹,揭去了男子的面纱,吹弹可破的肌肤嫩的犹如刚破壳的蛋,银白色的月光不吝啬地洒在雪肌各处,为其镀上了一层看不真切的神秘。 洛少白满足地摊开身体,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吮吸着天地的精华,一种酥麻之感直通四肢百骸,“呼”洛少白轻出了一口浊气,全身的疲乏之感似是减了大半,玲珑的身姿在泉水里肆意地遨游,光滑如泥鳅眨眼间便跃到了池边。 这里乃是洛少白在拓跋城郊的一所别院,院落普通却贵在依山而建,别院的后头有着几处泉眼,可谓是天然的温泉带,若说自己名下的哪处宅院最令自己喜欢,第一个便是这所御灵斋。 洛少白斜倚着池壁假寐,时值四月,正是草长莺飞之时,各种虫鸣交叠,谱成了一曲动人乐章,就在洛少白尽情放松自我的时候,只听得‘扑通’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掉入了温泉之中,洛少白不由睁眼望去,只见一个圆鼓鼓的肚皮四仰八叉地漂在泉水之上,肉嘟嘟的小腿儿似船桨般一下接一下地划动着,转着圈儿地在水里游动,半晌过后,这厮似是不满意只一面儿泡在泉水里,四只脚开始不安分地乱蹬想要起来,洛少白眼底不由露出一抹调戏地笑,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东西究竟想作什么妖。 扑通了半天,小东西似是折腾得累了,开始换着方式玩儿,将两条前腿儿懒趴趴地放在了肚皮之上,后腿儿一蹬直线向池边游去,借着自身的惯性后腿儿朝着池壁猛地一蹬,身子在空中急速地旋转了五百十四度,“啪”地一声再次泡到了泉水之中。 这次小家伙似是满意了许多,一双圆乎乎的大眼竟带着股人的狡黠滴溜溜地转着,环视着四周的动静,小脑袋上挂着个大大的耳朵,毛茸茸地雷达般竖起,仔细听了一会儿后好像是确定了周围没有危险,又软塌塌地耷拉了下来。 小东西的呆萌样顿时吸引了洛少白的注意力,小家伙不过巴掌大小,长得似熊又不是熊,雪白的皮毛因着了水成束地分了开,露出里面粉嫩嫩的皮肤,且仔细看才发现,小东西并非通身雪白,在其眉心处及四肢末端,均有着一点淡淡的紫色皮毛,尤其是眉心的那点紫,张狂如火焰,令得小家伙呆萌中又带了些不怒自威的味道在里面。 洛少白心下不由暗喜,难道自己这次是捡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就在洛少白观察它的时候,小东西似也是看到了洛少白,四目相对,洛少白几乎可以看见它眼光中还来不及收起的得意,小东西好像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洛少白吓了一跳,顿时化脚为桨,疾驰着后退了几米,站定之后警惕地盯着洛少白,大眼珠人性化地转了几圈之后,忽然露出了副凶狠的模样,冲着洛少白直直冲了过来,就当洛少白以为小家伙打定了主意与它拼死一搏时,它却在距洛少白一米不到的范围的“噗”的一声躲到了水里。 第九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等到小家伙再冒头时已经到了池子的边沿,伸出两只前爪趴着池壁就要往上爬,经过多年泉水的浸泡,岩石砌成的池壁早就光滑如玉,小东西刚爬上两步就“哧溜”掉了下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几遭,不一会儿便没了力气,等死似的泡在水里,不动了。 洛少白好笑地看了眼躺在水面上装死的小家伙,水下的手掌轻轻一挥,泉水似是受到了召唤般顿时向着洛少白这处流了过来,不多时,那团胖球便“流”到了洛少白的身边。 胖球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眼洛少白又急忙闭上,一副“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的憨傻模样,洛少白不由被逗得轻咳了两声,压低了嗓音道:“泡了我这么久的温泉水,你这个胖球是不是该留下点什么作为交易?” 胖球依然挺尸。 “嗯,正好好久没有吃肉了,爪子剁了烧烤着吃应该不错。” “哧溜”一下,四只爪子齐趴趴地背到了身后,继续挺尸。 “耳朵看上去也很可口。” 胖球一听倏地将耳朵拽到了水里,忽然想到自己的前爪还留在外面,犹豫了片刻之后,脸上竟然流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半分钟过后,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死死地拽着耳朵,坚持挺尸。 洛少白摸了摸嘴角,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神色,耳朵比爪子重要,倒是个挺有想法儿的主。 不过,这家伙,貌似也太有灵性了一点。 顿了顿,洛少白接着自言自语道:“嗯,这副皮毛倒是极为纯正,做一件贴身的小衫儿倒是不错。” 小家伙一听,顿时炸开了毛,爪子也不藏着了,耳朵也不遮着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弹跳起来冲着洛少白就是一阵乱吼,叽哩哇啦了一大堆,一双大眼怒目而视,大有着“你敢动爷爱毛,爷就弄死你”的架势。 洛少白“噗嗤”浅笑出了声,生得圆不溜秋倒是很在意外在形象。 过了一会儿后,胖球见洛少白并无其他动作,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稍停了一会儿,见洛少白依旧在那里一动不动,胆子又稍稍大了些,慢慢地又向前挪了一步,就这样试探着向前,不一会儿便到了洛少白的胳膊旁边。 洛少白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盯着它,挑眉问道:“不跑了?” 小家伙瞬时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眼神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看着洛少白没有要烤了它的意思,小家伙干脆一头扎进了洛少白的臂弯,小脑袋示好似的往胳膊上蹭,蹭了一下之后小家伙的眼睛霎时瞪得溜儿圆,似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绕着胳膊转了一圈儿之后又蹭了起来,洛少白被它蹭的有些发痒,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朝着胖球的肚皮上摸了一把,没想到小家伙竟“咯咯”地笑了出来,洛少白有些诧异地望着胖球,它笑的声音竟与婴儿无异。 一只长得像熊的家伙竟然能发出人的笑声,洛少白试着又捅了捅小家伙的咯吱窝,“咯咯咯”,又是引来一阵狂笑,洛少白不由抽了抽嘴角,真的是婴儿笑,不过,此情此景会不会有些太过诡异。 她这到底是碰到了个什么货啊…… 出了浴室,洛少白随手勾起一件蚕丝软袍穿上,刚走两步却发现袍子的一角被胖球敦实的屁股坐着,小家伙正一脸气愤地望着洛少白,见着洛少白看它,小爪子随即将睡袍一勾,顺势往身上一缠,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了个小脑袋在外面,一双大眼傲娇似的瞪着洛少白。 它这是……要穿衣? 洛少白被它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拽住其耳朵将之轻轻一拉,睡袍便从它的身上滑落了下来,小家伙见状伸手就要去抓,无奈小腿儿太短,乱蹬了半天后被洛少白提溜着扔在了桌子上。 “想穿?”洛少白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袍子,挑眉问道。 小东西屁股对着洛少白,打定了主意不理,敢如此对待本大王,哼,它要冷战,冷战! “唉,不想穿就算了,原打算看你这么喜欢,送你一件呢!”洛少白作势摇了摇头,也不看它,一脸惋惜地说道。 小家伙一听,耳朵嗖的竖了起来,两只小爪子不安分地来回搓着,大眼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犹豫着要不然就低个头,好像除了丢点儿脸其他也没啥,主意打定,只见它屁股一扭,与此同时收腹、挺胸、抬头、环胸,来了个自以为优雅无敌地转身,脑袋稍稍侧向一方,得意地撇着桌面,任何时候,角度都至关重要。 老家伙们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过它,出门在外,脸可以丢,但气势不能输。 秀够了之后,小家伙一扬眉,摆出一种“本王看你悟性高,勉强屈尊可以陪你聊五毛钱的架势”瞧着洛少白,发现洛少白也正环胸看着它,一时间一人一宠大眼瞪大眼。 “本少后悔了,衣服……”片刻之后,只见洛少白微微一笑,故意停顿道,“不送了。” 说罢也不看它,转身就向她的床榻走去,折腾了一天,早就乏了。 “哦对了,”洛少白一边躺下,一边言道,“走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留下桌上一脸懵逼的胖球,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一时气得直跳脚,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洛少白理它,便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抬眼望向门口,灵动的大眼睛里露出些许少有的迷茫,她让它…带上门? …… 翌日,洛少白整顿好人马径直向着险滩出发,经过祁老一夜抢救,墨滴终是苏醒了过来,只是周身仍是极为虚弱,醒来没说几句话便又昏了过去,洛少白不得已为其安排了辆马车,本是半天的日程如今看来怕是需要一天才可到达。 一路前行,山脉渐渐多了起来,洛少白望着前方一座形似蜈蚣的畸形山脉,不由皱了皱眉,随行的瑁柔亦是看出了些许端倪,不动声色地来到洛少白身边,“少主,这座山有问题。” 第十章 紫貂熊兽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山名做阴吹山,乃是通往桔洲的必经之路,山中常年寒风呼啸,一入夜更是风哨声四起,寒意似是自心底外延,凄厉如阎王索命,这也正是“阴吹”一词的由来。 此时的阴吹山依旧是山风呼啸萧瑟刺骨,还未走近便已经可以感受到那种彻骨的寒意,乍一感觉与往日并无不同。 只不过,洛少白轻呼了一口气,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阴吹山,本应矗立于其正前方十二点钟方向的山峰此时竟离奇地出现在了距其一点钟的位置,从她现在所在的之地算起,整座山差不多向南移动了六千米左右。 这样的壮举,饶是洛少白这样的心性都不免有些震惊。 什么力量可以将整座山移起,难道这是一次大自然的鬼斧神作?洛少白摇了摇头,随即否定了这一想法,从瑁柔的反应看来,此山几日之前应仍在原位,沧海桑田尤需要万年之隔,山林平移又怎会在几之夕内完成。 排除了天然形成,便只剩下了人为这一种可能,洛少白一手搭在长衫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下摆上回云针捻挑缝制而成的竹林叶,如若是人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或势力才可以做出如此大的手笔? 洛少白轻捻着缰绳,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一抹异光忽的自其双眸中闪现而出,能在一夕之内使得山川移位、河水逆流,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门派可以做到。 “少主可是想到了什么?”一旁的瑁柔见状随即问道。 “嗯,”洛少白轻嗯了一声,并未多做解释,随即调转了马头言道,“你带队继续前行,我去去便回。”言罢,便向着队伍中间奔去。 “祁叔,他醒了没?”不消多时只见洛少白策马停在了队伍中央一辆红色马车旁,对着随行驾车的祁老,出声问道。 祁老见是洛少白,忙放下手中刚煮好的汤药,回道:“中间倒是醒了一回,不过没撑住片刻便又晕了过去。少主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嗯,”洛少白沉声言道,“有几个问题需得从他这里得以验证,”洛少白望了眼马车言道,“他若是醒来,祁叔即差人告知与我即可。” “好,少主请放心。” 洛少白点了点头,转头刚要离开,忽听见马车之内传来一阵异响,声音轻微似穿肉而过,祁老亦感觉到了异样,忙伸手掀开车帘,看到车中之物后,脸色一时间变得很古怪,只见一只硕大的白色圆球正一动不动地滚在墨滴手边,陡然出现的凉风令得那圆球之上倏地长出了两颗黑琉璃,其内似有凶气一般迸射而出,祁老忙是一惊,身子不由向后倾了半尺。 就在祁老准备凑近了观察此物为何物时,却见那东西似是受了惊吓般向马车内部滚去,祁老不由回头,只见得洛少白正站立在自己身后,一脸冷笑地望着车里的那坨白毛。 自家的檀木门一夜之间被这只熊不熊、兔不兔的小东西拆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了几个门桩在那里顽强挺立,那般萧瑟之景她现在想想依旧是记忆犹新呢! 本以为这小东西畏罪潜逃了,没想到竟偷偷上了自己的马车,真是冤家路窄啊! 洛少白上前迈了一步,刚想着清理掉这只混球,却无意间低头发觉,墨滴那只被它卧过的手,竟奇迹般的恢复了正常人的红润之色,祁老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伸过手去在其脉搏处停留了片刻,霎时间眼睛睁得大如铜铃,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躲在马车一角的雪白球团,半晌才反应过来,猛然回过头望向洛少白,话中竟然带着一丝颤音,“好、好了,少主,他、他,”祁老因兴奋过度,话说的竟有些颠三倒四,不过主要意思算是表达清楚了。 洛少白大步一迈,跃上了马车,伸出双指抵在墨滴的脖颈之上,闭目探视感觉到在其丹田之处有着一股清气如泉水般正慢慢温愈着墨滴的脉络全身,脉搏苍劲有力,较之昨日强了百倍有余。 祁老也慢慢地从震惊中回过味儿来,直直地盯着胖球,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半晌后忽然一拍脑门儿,失声大笑道:“少主,原来是它,原来是它啊!”洛少白闻言不由看向祁老,询问道:“祁叔可是知道此物?” “知道,我知道,”祁老咧嘴笑道,同时抬起脚向马车内部慢慢移去,仿佛是怕惊了眼前的小家伙一般,对着其仔细地从头到脚观察了一番之后,这才满脸兴奋地言道,“此物我只在医经中见到过,此物名曰紫貂熊兽,确切的讲,属于貂类的一种变异分支,相传早在百年之前,这种兽族已濒于灭亡,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见到了此兽,传言这紫貂熊兽自身有着强大的解毒能力,它们本就嗜毒,而它们的皮毛就是天然的吸毒神器,一经接触毒物便会自动过渡到本身,”说到此,祁老不由合上了双眼,满足似得靠在了马车的一侧,感慨着言道,“属下研习医术几十年,此等神物本以为只能在书中看到,没想到今日竟、竟能亲眼所见,真是此生无憾、无憾了啊!” 祁老研究了一辈子医术,此时的心情恐怕旁人是难以体会的,只不过,洛少白瞅着马车那头将自己缩得不能再缩的胖球,眼神中却隐约含着几丝疑光,就这么个胆小如鼠的玩意儿,会是传说中的那种紫貂熊兽? 心下想着,洛少白顺手一把捞起地上的胖球,仔细端详了起来,胖球对于洛少白此举显然是很不满意,一双小爪子漫天横飞,无奈腿儿短身子肥,扑通了半天,连洛少白的衣服角儿都没有碰到。 “你会是紫貂熊兽?”洛少白拎着它的耳朵将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后喃喃自语道。 话一出口,胖球便送了洛少白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丫才是什么鬼的紫貂熊,小爷可是神兽,神兽懂不懂?说罢还有意地扬起自己的前额,将额头上的那团火焰状的标记展现在洛少白面前,瞧见没,爷头上的凤凰火就是证明! 当然,对于胖球的这番举动,洛少白选择直接无视,观察其无果后随手便将其扔到了墨滴的怀里,“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总归是还有点儿用处,半个时辰之后,本少要看见一个睁着眼的墨滴,若是办不到的话,”洛少白冲着胖球森然一笑,墨色的眼瞳里顿时升腾起一抹冰冷的寒意,“今晚的晚餐,便是白萝炖熊肉。” 第十一章 白斩机关兽 胖球刚想挣扎着起来,听着洛少白的话又哧溜一下钻了回去,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瞥着洛少白,一边加劲运着功,那双大珍珠不时地转上一转,滴溜溜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洛少白早就习惯了它的这些小动作,祁老却是第一次看到,心中难免感到些许新奇,可转念一想便旋即释然,紫貂熊兽作为圣兽般的存在,有着非一般动物可比的智商倒亦是在情理之中。 “小家伙,累了就歇歇,”过了片刻之后,祁老面色和蔼地看着胖球,在旁好心提醒道。如今这小胖球可是他们的大宝贝,少主年盛不懂掌握其中的分寸,作为下属他可得帮着看着点儿。 胖球一听脸上的委屈之色顿时一扫而光,刚想着停下半秒,忽觉空气中一道凌冽寒光凝聚如实质般向着自己投射而来,方才还感觉松懈的身子仿佛刹那间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量以远超于刚才两倍的速度重新运起功来,一根根毛发如带了静电般一团接一团地吸附在墨滴的胸前,与此同时,墨滴身上的黑色血斑亦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祁老本就是医痴,如此之快的解毒速度很快便是吸引了其的注意力。只见其俯身慢慢趴了下来,仔仔细细地观摩着,过了一会儿后猛然起身,匆忙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掏出笔纸紧张地记录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脸上的表情亦是多变,时而疑惑,时而舒朗,时而眉头紧皱…… 车内祁老忙得津津有味儿,车外的洛少白脸色却是有些许凝重,遇袭的八皇子,平地消失的队伍,重伤的墨门弟子,下落不明的墨门掌门,移动的阴吹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如一个个节点般闪现在洛少白的脑海之中,剔除掉各种不相关的细枝末节,一个大胆的推测在洛少白的脑中慢慢形成,若真是如她所想的话,洛少白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自己这次怕是最终得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咳咳…… 一阵轻咳忽的从马车内传出,打断了洛少白的思路,只见其身形一闪便进入了马车之中。 车内的墨滴此时已然清醒,见着洛少白进来刚要挣扎着行礼就被洛少白一把按住,“别动,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洛少白一上来便直截了当的说。 “好,洛盟主请讲。”墨滴直视着洛少白,坦然言道。 “险滩之下设有你们墨门的机关大阵,是不是?” “是。” “墨门出了叛徒,重伤了你师父,可对?” 墨滴诧异地望了洛少白一眼,点了点头,问道:“洛盟主是如何得知的?” 果然,洛少白眸间泛起一丝冷意,嘴角讥诮冷声问道,“是谁?” “墨青玄。”墨滴说着,面色泛起丝丝悲凉之色,那可是他以前最为敬重的大师兄、师父最为得意的大弟子啊! “啪”的一声,洛少白手中的缰绳应声而断,竟然是他,洛少白嘴角扬起一阵冷笑,双眼阴沉似有风暴在其中酝酿,好、好得很,悉心栽培了十几年,没想到竟是养了只白眼狼,如今看来,她是要帮着子瑜好好清理清理门户了。 “袭击了八皇子的也是墨青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洛盟主所言句句属实。” 洛少白深吸了一口气,她早就猜到,依着墨子瑜的性子,断然不会置墨门百年威望于不顾,做这等昏脑之事。至于这个墨青玄,洛少白微微瞥眉,这等手段与心智非常人可比,以她对墨青玄的了解,单凭他一己之力远远做不到这些,恐怕在其背后,另有幕后指点之人。 “把你知道的一字一句、事无巨细地统统告诉我。”洛少白望着墨滴,神色平淡地说道,只是在座的各位均是知晓,在这平淡双眸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么毁天灭地的力量。 “是。” …… 夕阳似血,残暮远山,不时传来的几声乌啼更为这阴吹山带来了几分萧瑟阴森之感。 洛少白一行人挺立于山脚之处,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直入云霄,崖壁上偶然泛起的蓝光,倒映的是一具具残缺的白骨。 “墨滴,你所谓的机关入口,可是在那处?”顺着洛少白手指的方向,隐约可见一座巨型石雕矗立于半山腰,映着落日的余晖,闪着昏黄的光。 “没错,就是那里,”墨滴朝着那里摆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大致测量了一下道,“那里应该是目前看来距咱们最近的一条入口,入夜之前应该可以到达。” “好,”洛少白转身对着瑁柔言道,“这座山如今已被墨门叛徒重新改造了一番,山中恐是少不了各种机关险障,通知下去,让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属下领命。” 如若真是墨滴讲的那样,这座山如今便已经成了追捕八皇子的第二道屏障,墨青玄既然不计代价地将此山移到了这里,就表明他有着足够的信心令这位楚尤国的放养皇子有去无回。 安顿好车辆与马匹,洛少白带着众人轻装上阵,由墨滴带路自南面的登云梯一路上行,沿途除了些早已凋谢的野花灌木,并没有什么异象发生,然而越走,墨滴的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往上又迈了几个台阶之后,墨滴示意洛少白在一处碎石前停了下来。 “洛盟主可曾闻到了什么味道?”墨滴面色苍白地问道,迎着强劲的寒风,仿若一个随时都可能被吹走的纸人。 “铁锈。”洛少白环顾着四周,这种味道刚开始飘散她便已经闻到,越往上走,味道越浓厚。 “不错,”墨滴轻咳了两声,接着言道,“若是闻得仔细,便会发现里面还掺着种淡淡的腥味儿。”言罢,他面色有些难看地望着前方的大片巨型松树林,“那个叛徒,竟然将墨门的白斩机关兽放了出来。” 第十二章 破势! 白斩机关兽,乃是历经了几代墨门能工巧匠的心血,由上等的乌金玄铁打造而成,机关兽内部钢齿环环相扣,采用液压装置供以动力,骨节之间设有磁石散以周身形成借势之力。开关由诡杆相连,一般需得三至五人分位操控,彼此之间相互协调进而完成跳、转、甩、咬、翔、啸等一系列精细动作,据洛少白所知,墨门的机关兽种类繁多,如叱咤天际的黑翼双角机关兽、四爪蛟龙机关兽,栖于古海的龟身人面兽、三头钢叉机关兽,还有便是这驰骋于大陆的独角白虎机关兽、吞天巨蟒机关兽等等,只不过这些机关兽大多都是以守护神兽的身份被墨门安置在各方,平日里鲜少暴露于外人之间,以至于江湖上提起墨门只道是精于各种神兵利器、机关古阵,却不知墨门还有这传承百年的守护神兽作为最后底牌。 如今墨青玄竟置百年门规于不顾,公然放出了白斩机关兽隐藏于此,其诛杀之心可见一斑。 铁锈腥味儿越来越重,随行的队伍缓缓朝着前方聚拢,形成半圆之势将洛少白围在其中,前排进攻后方防御,布阵列队整齐迅猛、攻防配合天然无缝。 冷凝阁能够稳居洛少白麾下四大阁之首,实力自是不容小觑。 敌暗我明,不易主动出击,此时的防守,便是最好的进攻。 严阵以待,以不变应万变。 “吼!” 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打破了此时的宁静,洛少白应声望去,只见前方竹林摇曳,随着地面的颤动,一只只巨型机关兽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高八丈有余,通身墨黑,身披钢刺成虎啸之姿,四只巨型兽爪上皆带有钢刀制成的倒刺,而在那兽头顶部,隐约可见一人形高的突起,其内的三个操纵手依稀可见。 洛少白刚欲有所动却被身边的墨滴拦住,“洛盟主可否给墨滴些许时间?”墨滴一手轻挡在洛少白面前,憔悴的面容上一双眸子坚定异常,望着前方的墨家同门神色有些悲怆地言道。 洛少白神色淡漠地看着前方的机关兽并未说话,却也并没有再出手。同门相残实为残酷,他需要时间她便给他时间,只是不会太久。墨青玄既然连机关兽都能派出,就说明整个墨门已在其控制之中。这个时候若还想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异于痴心妄想。 见到洛少白同意,墨滴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了几分感激之色,随即转身上前了几步,附以内力言道:“在下墨滴,乃是墨门清脉分支第十八代墨家内门弟子,想必各位师兄弟应属玄脉分支下专掌机关兽的灵枢一脉,不知各位为何会不顾墨门门规擅离职守出现于此,想必其间必存在着极大的误会,那个墨青玄欺师灭祖背叛师门,乃是杀害掌门的罪魁祸首,还望诸位查明真相万莫手足相残,中了这小人的奸计!” 话音一落,高处前行机关兽便停了下来,墨滴当即心下一喜,刚要再次开口却被一股内力一把推开,与此同时三枚猝了毒的袖珍弯月刀直直穿过了其方才所在的位置,身后的几棵青枝应声而断。 “墨门叛徒墨滴,勾结外贼洛武盟,弑师灭祖,其罪当诛。” 听着这莫须有的罪名,墨滴双眼闪过几丝苍凉之意,面色有些阴沉地盯着前方,墨青玄如此大费周章地想要致其余死地,所要的无外乎是他手中的掌门玉戒。 那是他登上掌门之位的唯一途径,就算是死,他也不会给他。 咆哮声四起,洛少白细数了一下,总共有十只向着其呼啸着冲来,在瑁柔的带领下,队伍亦是行包抄之势迎了上去,一时间兵器声四起,操纵室里的墨家弟子显然是受过专业的训练,机关兽在其手中运行如有了灵魂般自如,抓、咬、跳、扑,好在此次随行的均为冷凝阁的精英,机关兽虽威猛却败在反应笨拙,一时间双方呈现出了胶着之态。 洛少白神色微凝,这种胶着状态怕是不会持续太久,瑁柔这边纵然阵型多变、攻防得当,但毕竟是人力所为,长此下去必定会显出颓势,对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才会这般不急不缓地与之周旋。 必须要尽快找出破解之法才行。 “嘭!” 西面阵对难挡机关兽的进军之势,已然破溃。 墨滴狠咬着牙关,挣扎着向前走去,“墨门以后就拜托洛盟主了。” 洛少白抬眼看着他,并未出手阻拦,淡漠着言道,“你现在前去,跟送死无异。”而后,目光再次凝在了战场中央的机关兽身上,转而言道,“墨掌门可曾告诉过你,有关这机关兽的破解之法?” 墨滴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自嘲着言道:“我并非掌门的亲传弟子,掌门又怎会告诉我这些?只不过,”墨滴停了停犹豫着说道,“机关兽乃是墨门自保的最后一道屏障,墨门内部早就传言其无坚不摧,是集墨门百家于大成制造而成的,代表着墨门机关术的最高成就,好似、好似并无什么破解之法。” 洛少白闻言不由冷冷一笑,无坚不摧?世间之物没有什么是无坚不摧的,人是如此,机关亦是如此。 “吼”的又一声巨吼,南面的围剿似是激怒了其中的一只机关兽,随着其颈下被刀剑所伤,白斩机关兽开始了迅猛地反攻,局势转眼之间陡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洛少白双目死死地盯着先前的那只机关兽,美目中似是有激流迸射而出,眼看冷凝阁的人就要抵挡不住,洛少白忽的明眸一闪,刹那间似是有异光划过,下一秒身形凌然一动,电光火石间便出现在了数百米之外,速度快若幽灵鬼魅,等到墨滴反应过来,其中的一头机关兽已如碎石般崩解开来。 “怎、怎么会……”墨滴显然是被这场景震慑到了,如此坚不可摧的机关兽,竟然在洛少白的手中走不过一息,便分崩离析至此,那可是他们墨门最引以为傲的机关兽啊! 墨滴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液,面露惊色地望着洛少白,这个洛盟主,究竟是什么怪物? 第十三章 真正用意 一切发生得都太过迅猛,饶是稳坐机关兽内里的那些个操控者,手间不由都是一滞,机关兽乃是墨门守护神般的存在,竟这么就被人攻破了? 相对于他们这些人,以瑁柔为代表的冷凝阁的人倒是显得相对冷静了许多,想来是早已见惯了洛少白种种超乎常人的实力做派,但即使这样,一出手便将围困他们多时的机关兽卸成了碎片,饶是在他们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少主不愧为少主。 洛少白自是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无心之举对周围人产生了多大的冲击,一击即中之后便向着其他人大喊道;“颈下,攻击它们的颈下! 自方才她便觉得蹊跷,无论怎样攻击,这些机关兽都只是左走转动头部,即使头顶被攻击也不会扬首厮杀,只是设计者仿佛为了掩盖这一点,机关兽的脖颈之处设计的非常短小,使之不易扭动,旨在混淆大众视听,若非洛少白观察细微,旁人根本无法发现。 加之,这些机关兽刀砍不动,即使靠巧劲卸下一肢半截,很快便又会马上复原,想来应是装了磁石的缘故,如此说来,脖颈之处的那小块儿枢纽,当是全身磁石的吸力点,只要打破这个平衡,所谓的天下无敌,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方寸之间,瑁柔也是发现了机关兽脖颈之处的那块儿凸起,顿时手起刀落,朝着目标便是砍了过去,一刀砍下,果不其然第二只机关兽应声而倒。 仿若是触发了蝴蝶效应一般,很快地,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全部都接连倒地,局势转息之间便得到了逆转,再反观那边,剩下的五只早已没了原来的气势,渐渐显出了颓废之感,开始呈现出了一种节节后退的姿态。 坚持了三五息之后,只听见“吼”的一声巨吼,所有的机关兽霎时调转了兽头,朝着来路奔了过去。 瑁柔见状不由一声冷笑,这些家伙,这便是要逃了吗? “给我追!” 一声令下,几十名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斩草除根向来是冷凝阁的一贯宗旨。 “洛盟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墨滴望着瑁柔等人远去的背影,思忖了一会儿过后,沉声问道。 经历了刚才之事,他对洛少白早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说先前的尊重来自于他与师父关系匪浅,那么现在则是真正的心悦诚服。想到洛少白的那些个手下,墨滴不禁颤了一下,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那只队伍瞬间迸发出的杀伐之气,百米之外的他犹感心惊,在他看来队伍里的任何人均可以称得上是独挡一面的高手,更有甚者恐是连他的师叔辈都比之不及,而他们居然甘心为眼前这位二十出头的少年所驱使,眼里的崇拜与尊敬更是可映日月,而且据他的了解,这些人好似并不是正宗的武盟中人…… 他的背后,究竟有着多少势力? 面前的少年白衣胜雪,微翘的嘴角勾勒出一种隐匿的张狂,一双清眸如镜,方寸间便可洞察人心,有那么一瞬间墨滴甚至觉得,即使没有他带路,这位少年依旧可以凭己之力将这面目已非的墨门搅得个天翻地覆。 想到此,墨滴不由流露出一丝苦笑,想他也曾是墨门中同辈中人的佼佼者,如今看来确是连眼前这位洛盟主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有些人,天生便是被用来仰视的。 “墨滴?”洛少白看着面前有些有些发愣的墨滴,第三次出声喊道。刚才还很正常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如此魂不守舍? “啊?在,”墨滴看着距自己不过半尺的洛少白,不由面露窘色,自己竟然看着一个男子出了神,真是叫人羞愧难当,“洛盟主,你方才说了什么?” “看出这是什么了吗?”洛少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手将一颗枯草叶子丢在了墨滴跟前,幽幽问道。 草叶因养分不足有些发黄,但脉络依旧清晰可见,墨滴看了一会儿后言道:“洛盟主,此株当为落霞草,在下早年曾在这楚尤国的杨黁一带见过,叶脉呈晚霞鱼鳞般层次不齐,叶周平滑而独尾处带有刺针,落霞一名便是由此而来。” 洛少白听了但笑不语,“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此物极为喜阳,年逢四月正是其开得最盛之时,”墨滴不解地望了眼洛少白,继续言道。难道是他的错觉,为什么觉得洛少白笑得有些怪异? 等等!喜阳?可是,这里可是阴吹山啊! 看着墨滴这番模样,洛少白这才接着悠悠言道:“正如你所想,我们脚下百米开外均为落霞草,且以长得一寸有余,说明曾经有一段时间,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合此株生长,但,这里为阴吹山,可以说是百年极寒之地,又怎么会长出落霞草呢?” 洛少白说着伸手抓起了一捧薄土,青葱玉指捻沙般将其轻轻揉碎,似是早就想到了什么般嘴角轻翘上扬,“只有一种可能,”洛少白看了眼地下,墨滴蓦地明白了过来,“上面的温度达不到,所以,温度只能来自这地下。” 如此一来便什么都说得通了,阴吹山方圆百里,却单单只有这里曾盛开着落霞草,说明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曾经有着极为怡人的地下环境,很有可能是他们墨门众人地下通道之所在,蒸腾而上的火种温度这才孕育了地面上这些草枝生长,如今,草叶枯萎,说明地下通道很有可能已被人破坏,洛少白双目含光,看来,他们这趟的运气倒是很不错。 “墨滴,仔细寻找,看看周围是否有你们墨门的开关。” “好!”墨滴闻言忙是出声应道,“不过,洛盟主,你说这会不会是墨青玄设下的陷阱?”毕竟墨青玄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诈小人,为达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谁知洛少白闻言轻轻一笑,笃定言道:“不会。” “为何?”墨滴不由一愣,不明白为何洛少白如此言之凿凿。 早就料到墨滴会有此一问,洛少白一边四下寻着机关一边解释道:“答案就在那些机关兽里,你因该比我更清楚,它们虽站力强大却不是机关兽里最强的存在,墨青玄若是真想着靠此来致你我于死地,又怎么只派了个低级货过来?” 第十四章 险象环生 不过,经得洛少白这么一说,墨滴也觉得有些蹊跷在里面,若真是想杀他们,为什么不用最强的蛟龙兽呢?难不成墨青玄觉得对付他们,派这些机关兽便足矣?不对,若是单单对付他还说的过去,但此时墨青玄不会不晓得他的身边此时还站着一个洛少白,墨青玄生性谨慎,万不会做出如此大意之举,如此推断的话,墨滴止住了脚下的步子,凝视着周遭的百米枯草,陡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洛少白,难不成他是想将我们引出此地? 洛少白微笑着点了点头,总算,这个人还不算太笨。 墨青玄既然如此苦心想要掩人耳目,想来这地下一定有着什么人或物,超出了他的控制,想到此洛少白不由弯了弯嘴角,若是她所想不错的话,下面估计有条大鱼等着她去捕呢! “找到了!” 墨滴忽然大喊了一声,忙冲着洛少白招手道,“找到机关了!” 只见在他的脚下,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各种磁石,正是方才的机关兽所留,洛少白心中一动,旋即明白了过来,如此多的磁石同时“掉落”在一处,不难猜想地面上原本一定有一颗相应的大块儿磁母石吸引,而这,也便是他们所要寻得入口所在。 墨滴自顾地摆弄着那块儿磁母石,嘴里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一会儿过后忽听得“撕拉”一声,远处的地面竟如软被一样被撕裂开来,黑皮似的土壤翻滚着卷上了地面,震动过后,一个青苔遍布的楼梯渐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墨滴站在台阶入口处,扬手从袖口处掏出一枚墨门自制的扬火弹,朝着虚空一打,赤红的火焰顿时飞流而下,流星般向下落去,过了许久仍不见其有停下的痕迹,洛少白在旁微微瞥眉,这个距离目测至少也有了上千米,地下究竟是什么地方,竟被藏得如此之深? 正在恍惚之际,从下面传来“叮”的一声,下落的火流星似是撞到了地底,终是停了下来。 洛少白与墨滴面面相视,当即不再犹豫,一个纵身皆是跳了下去,不多时便是到了这地底,“擦”的一声,墨滴手中的火折子顿时照亮了二人的脚下,一座五米见长的暗室映入了二人的眼帘,洛少白望了眼头上的入口,想不到与之相连的竟是座几米不到的暗室,而且,洛少白捻着桌上的灰尘,此处至少已被尘封了几十年。 除了着手的桌子之外,暗室之中再无它物,四周乃是铜墙所筑,二人巡视了一番,丝毫不见有任何机关巧簧,就连地面与头顶,也皆是铜壁构造,检查一周确认无误后,二人只得围桌坐了下来。 “你可曾看出这里有什么名堂?”洛少白背靠着桌子,扬着头顺口问道。 墨滴闻言摇了摇头,发现洛少白并未看他,便苦笑着说道:“不曾,墨家机关本就变化多端,我虽曾随师父去过些墨门机关地,却从未曾见过类似于这般。” 这般如何,墨滴并未说出口,从他方才刚刚下来之时,便隐约觉得这座暗室处处透漏着一种诡谲之感,墨门秘籍他见过得也不少,但此时的这座暗室,无论从布局还是规制上,都与他往常所见大相径庭,总觉得带着股邪气儿。 “咦?”墨滴正在神游之际,忽听得身前的洛少白轻咦了声,不由上前问道,“洛盟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对于墨滴的疑问,洛少白似是未曾听到一般,一双清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那面墙,半晌过后,似是不确定地问道:“墨滴,你可曾觉得,这墙离咱们近了些?” 墙,近了些? 墨滴闻言忙是四下望去,方才下来时屋子起码长宽五米有余,如今细看之下,竟是早已不足了五米。这墙,竟、竟然在移动? 还未等他消化,洛少白便拽着他的衣领猛地一提,立在了屋内仅有的方桌之上。 “洛盟主,怎……?” 墨滴刚要说话,却被洛少白挥手打断,“嘘!” 两人皆是放平了呼吸,渐渐地,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自这四面铜墙内荡漾而来,细听之下,有点像蛇吐信,墨滴轻轻咽了下唾沫,难不成这墙里有东西? “轰!” 与此同时,头顶上仅有的那片亮光也是被抹了去,地面重新交叠在了一起,这间屋子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随着光亮的消失,墙里的东西渐渐清晰了起来,通体乌黑的墙体里倒映出一个个圆形的红色影子,外围带齿,或大或小,细细看去,原是一个个的齿轮。 这些齿轮环环相扣,似是被人启动了般,均是在已不急不缓地速度转动着,随着它们的转动,洛少白能感觉到,这屋子的空间又是被缩小了不少。 只是,洛少白注视着这些越来越近的墙壁,这几面墙的机关,是如何被启动的? “嘭!” 只见墨滴一掌挥去,使出浑身之力打在了其中一面墙之上,被打中的那面墙顿时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持续了几秒之后,不动了。 二人皆是一愣,面中均带着疑色,这便,完了? 若是一掌便可击退,这墨门的机关也未免太故弄玄虚了点。 “咳,”又过了几秒钟,墨滴尴尬地咳了一声,“好像真的不动了。” 这样就可以?洛少白紧盯着那面墙,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仿佛是为了印证洛少白一般,下一秒,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巨响自那面墙体内爆发而来,方才停了没有几秒的那面铜墙,竟以原来几倍的速度加速向他们袭来。不多时便又向前近了半米有余。 “该死!”墨滴在旁不由大骂了句,一面环顾着四周一面问道,“以洛盟主的内力,不知能否将这墙面打破?” “不行,”洛少白沉声说道,“墙里猝了毒,贸然破墙我们必死无疑。”方才检查之时,她便早已发现了这点。 “这、这可如何是好?”眨眼功夫,暗室的空间长宽已不足三米,墨滴望着洛少白不由面露愧色,“若非墨滴相求,洛盟主也不至于身处如此险境,墨滴死不足惜,只可惜、可惜了洛盟主……” 死?洛少白轻笑着摇了摇头,被墙夹死,这种死法,她不太能接受。 第十五章 出困 “墨滴,”幽幽的声音忽然响起,轻如翎羽般滑落人心,带着股奇异的力量,莫名得使得墨滴心头安宁了下来。洛少白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望着那些齿轮,神色淡漠地说道:“本少只听说人是因死,进的棺材,可从未听说人是因进了棺材,所以要死,这般逻辑,你可明白?” 头一次,她的声音如此之淡薄,云淡风轻般若说着他人之事一般,不知为何见到他这样,墨滴竟觉得周围的那些声音竟也不再那么聒噪,明明当下如此险境却尤不自知,难道说在他的影响之下自己竟变得迟钝了? “明白……”墨滴下意识点头道,只是怕只有他自己清楚,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见过他温润如玉的一面,浅笑起来似是可以化了千尺寒,他亦见过他凌厉如剑的风采,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之气,却独独没见过他如今这般模样,神色淡漠得犹如不存在一般,虽近在咫尺却仍遥不可及。 “明白……就好。”话音一落,掷地有声。墨滴直觉三股劲风自自己面前飞射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接连打在了其余的三面墙上。 “砰砰砰!” 三面墙亦如意料之中那般,只停滞了几秒便开始了急速前进,墨滴聆听着四周迅速增快的铜皮声,心中虽有疑问却对洛少白的这一做法没有任何质疑,此人从不按道理出牌,却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他既这么做便一定有他的道理。 “呲!”又一根火折子被点燃,照亮了此时二人仅有的一点狭小空间,所剩不过左右一米有余,墨滴不解地望着站在他面前闭目侧听的少年,他,究竟要做什么? 一米、半米……,空间越来越小,眨眼便只能容二人站脚,洛少白依旧是一脸淡然不为所动,墨滴强撑着身子勉强不倚在洛少白身上,且随之而来的窒息感愈是令其觉得下一秒便会命毙当场。 “洛盟主,咱们只、只这么干等着吗?”墨滴轻惦着脚尖,许是缺氧的缘故,语调听起来尤为压抑。 “不错。”洛少白听着周遭的动静,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在、在等什么?” 墨滴此时胸中似是压着一块巨石一般早已是喘不上气,反观洛少白却依旧如初来之时并无他状,周遭的压迫之力还未近期身就犹如被炼化了一般消失了去。 “嗑!” 一声轻响自脚下传递而出,洛少白闻声不由嘴角轻扬,墨般清眸如拂尘珍珠,内里流光溢彩百转盈聚,末了,只见其了然一笑:“等的,便是这个。” 与此同时,脚下的机关似是触动了连锁反应般向着四周蔓延开来,蛛丝纹路不多时便遍布了整个内墙,墨滴正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这些变故,忽觉得衣领一紧,似是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反应脚下便是忽的一轻,身子顺势失重般向下栽去。 朦胧中墨滴只觉得身子一直在下沉,许是他的错觉,入鼻间总好似有股异香萦绕,许久过后,手脚终似是触到了什么硬物,冰凉入骨,墨滴仰头一栽便彻底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墨滴恍惚中觉得一股真气自体外流入了四肢百骸,所过之处血气回缓百脉畅通,意识也开始缓缓恢复,睁眼望去洛少白正坐在自己旁边,单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墨滴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着四周发现如今他们二人身处在一处甬道之中,两旁均镶嵌着夜明珠,泛着幽幽亮光,铺就着向前而去望不到尽头。 “醒了?”洛少白见他醒来,随身掏出了一支白玉葫芦药瓶,从里倒出一颗红色药丸,“这是赤火丹,服下后自行运功三周天,可助你恢复五成功力。” 方才与之调息时她发现墨滴体内真气虚浮,脉象极为不稳,若再不及时修整怕是走不出这地下迷宫,她虽自诩不是什么热心之人却也有爱才之心。 墨滴接过那颗丹药,冲着洛少白示意感激后便一口服了下去,手指丹田气润百汇,渐渐地,身体周围开始有雾气环绕,三次吸纳之后,墨滴一声长吸,缓缓睁开了眼。 感受着体内的澎湃真气,墨滴自是欣喜异常,“多谢洛盟主再次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墨滴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现在谈报恩还为时尚早,”洛少白轻笑着望着墨滴,“再说,你既是子瑜的弟子,我救你也是应当,至于这个人情,若是他还活着的话,日后我自会亲自登门讨要。” 提及墨子瑜,墨滴眼神不由黯了黯,师父生死不明,他下意识地不愿多想,“对了,洛盟主是怎样知晓方才那铜墙的破解之法的?” 身为墨门弟子,况墨滴本身便在机关一行中天赋极有天赋,如今冷静下来这么前后一推敲,自是不难猜出其中的玄虚,若他所料不错,方才他们所处之室应当是一间齿轮机关所控的变形密室,且悬于空中,某种设定下一旦受重便会自行调节变形,若是知晓其中缘由不为所动,密室自会自行围合抵达地壁的正确着力点,开启机关,将来人送往下一层即地宫的真正入口,但若是外人前来,不知情地情况下致使四壁受力不均,围合而成的便不是最终的机关点,其结果亦可想而知。 方才他无意间加快了其中一墙的运行速度,冥冥中已经错失了最佳着力点,幸好洛少白及时补救,在其余三墙上又都补上了一掌,才令得其不至于偏颇,只不过这种反其道而行的办法一般人很难想到,洛少白虽武功高强但对于机关一行也只是个门外汉,他又是怎么知晓的呢? “其实也没什么,”洛少白随意道,“只不过恍然间忽是想起,早年曾听你师父提起过机关玄黄奇门遁甲的最高境界乃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故而以此为据赌了一把,所幸运气好赌对了而已。” 第十六章 墨陵 墨滴闻言笑了笑,并未言语,这种事情只靠运气怕是得不来。 “走吧!”洛少白掸了掸衣衫,已经在此耗费不少时间,他们得加紧才行。 甬道内昏黄晦暗,洛少白边走边观察,两侧的甬壁应该是由特定的材料混合而成,镶嵌其上的夜明珠光华尽是被掩了去,浑噩的微光勉强照到地上,零零散散不甚清楚。 甬道很宽,足够十余辆马车齐头并进,偌大的甬道内,能听见的只有二人的脚步声。约莫又过了几炷香的时间,在前带路的洛少白突然止住了脚。在她的左侧方是把断了半截的三尾箭翎,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把断箭已是第三次出现。 他们一直在原地徘徊。 “洛盟主,事情有些不对头啊!”身旁的墨滴也是觉了出来,来来回回都只是在原地打转而已。 “嗯,这条甬道应该是个圆形,只不过甬道太过于宽大深长才被我们忽略了去。”洛少白思考着说道,“再走一遍,这次注意观察甬壁,若这条路是个圆的话,两侧一定有侧门。” 走了两步之后洛少白发现墨滴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目光发直地盯着甬壁,似是入了定一般。 顺着他的目光,洛少白这才发现,在甬壁的一边上竟满是彩釉绘制而成的巨型图,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一些早已爆了皮看得清楚,但仍有有些保留的比较完整。 正前方的一幅画上,一位身着异服的男人右手持着一把乌黑大斧,左手拿着把弯月刀,正直直地盯着他们二人,不知为何洛少白总觉得那柄刀甚是熟悉,好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这幅图之后,是一段冗长难懂的文字,字形古老,绝非是近代所有,文字大概有七八行,之后就再次变成了图画,这次换成了位俊秀少年,同样是身着怪装,其前的土地乃是用虚笔一带而过,土地尽头又是为俊秀少年,与方才的那位所出无二,不同的是这位的外围上也是涂上了虚线,好似是凭空出现了一般。 “遁、遁地术!” 洛少白正看得起劲儿,忽然听到墨滴指着她方才见过得那张字符失声喊道,只见他正一只手正捂着胸口,眼神炽热得似是要将这甬壁融了一般,身子也因激动不住地颤抖。 “那是什么?”洛少白问道,看样子貌似跟他们墨门有莫大的关系。 墨滴一脸兴奋地看了洛少白一眼,“洛盟主,我想我知道这是哪里了,”墨滴顿了顿道,“这是我们墨门禁地——墨陵。” 墨陵?那不是墨门历代掌门死后所葬之地吗?以前曾听子瑜谈起过,那是历代掌门死后魂归之所,乃是墨门要地之所在,其内机关暗道无数,皆是倾尽了历代掌门心血,莫说是外人,就算是墨门当代掌门,若是没有其内的设计墨图,一样九死一生。 洛少白轻吐了口气,子瑜啊子瑜,没想到一不小心竟跑到了你墨门的老窝,一直听你说这墨陵如何厉害,就算是本少主亦是有去无还,今日我倒要瞧瞧你这张乌鸦嘴是否如以前般灵验。 一边的墨滴仍是一脸兴奋,洛少白不由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那些字符写得具体是什么,但从墨滴的眼神中也不难猜出大概,无非就是墨门一些独门秘术,看到这些固然好,但前提得是有命出去才行。 “墨滴,那张画的,可是你们墨门的开山祖师?”洛少白指着第一幅画上那个手持巨斧的男子问道,先前她便觉得有些奇怪,其他的人物连在一起均可以构成一个个小故事,唯有这一张,独占一面,且身形都要比其他大上一倍不止。而且,看他们的穿着,不像是中原人士,难不成墨门祖上,来自外域? “这个,”墨滴稳了稳心神,朝着洛少白手指的画像看去,方才只顾着看那些文字,这些画像倒是被他疏忽了,左右观摩了一会儿,墨滴才不确定地开口道,“应该是墨门祖师,我曾听师父说过臂上九头麒麟兽乃是他们墨门开山祖师的标志,只不过这些画年代太过久远,这巨人臂上的麒麟头部有些也已掉落,看的不太真切。” 洛少白闻言望去,那处墙面确实已经脱落了不少,露出里面大块儿的墙皮,黑魆魆地,隐约还带着些纹路。 “如此说来,你们祖上倒是外域人士了。”这个,她倒是没听子瑜说过。 墨滴来回看了几张之后,神色有些不解道:“这个,墨滴倒是不清楚了,也从未听及长老们谈过此事。” 洛少白心中了然,若此事当真,怕也属于墨门机密了,门下弟子不知也是正常。 “走吧,”洛少白出声言道,“跟紧我。” 随着二人前行,甬壁上的人物画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又一幅的阵法图,洛少白对着这些并不精通,倒是一旁的墨滴一路上看得津津有味儿,遇到精妙之处还不忘评论一番,若不是环境所迫,洛少白还以为他是来这里观光赏画了呢。 接连看了十几幅,墨滴的兴味变得愈发浓厚,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双眼如着了魔般一眨不眨地盯着甬壁上的阵法图,到了最后竟不管不顾,朝着其中的一副冲了过去,嘴里怪声喊道:“不对不对,星点不能、不能在这里!” “墨滴,你干什么!” 洛少白一路上都在寻找甬道的机关入口,并未过多留心墨滴,只以他是潜心于阵法却不曾想竟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此时的墨滴,分明是入了魔怔。 “给我回来!”说着,洛少白便飞身向墨滴抓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见墨滴发了疯似的跑到阵法图中的其中一幅上,怪笑着将其中的一点轻轻一挪,“死吧,都去死吧!” 不好!洛少白心中一惊,就在这时,甬道开始入地震般晃动了起来,身后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凹陷而下,周围石粒横飞,宛如沙尘暴一般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第十七章 被暗算了 洛少白一个飞身落在了墨滴身边,双手朝着他的颈后猛是一拍,墨滴顿时昏死了过去。顾不上其他,陆少白飞速环顾了眼两边,拽起墨滴便朝着甬道的前方飞奔而去。 看着背上的墨滴,洛少白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带他进来应该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轰隆!” 又是一波冲击而来,洛少白身形一斜,堪堪避过了来自地面的攻击,同时双脚借力朝上凌空一跃,借势立在了甬壁的一处外凸的岩石之上,这甬壁极高岩石所在之处又极为隐蔽,若不是洛少白方才无意中发现,只怕只会以为成甬壁无异。 站定之后,洛少白才发现岩石的前方竟还有着一处洞口,洛少白迟疑了下背着墨滴走了进去。洞里很深,似是黑洞一般看不见一点亮光,不过气温倒是很湿润温暖,洛少白想了想,决定暂歇于此等到余震过去再做打算。 将墨滴安置在洞口的一处后洛少白又从他的身上翻到了一个火折子,刚点上却发现火苗抖动的厉害,同时一阵幽香忽从洞内飘来,洛少白不觉轻嗅了下,幽香不断甚是沁人,不过,哪里来的风?而且…… 没有而且。 等到洛少白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撞倒了岩石之外,抛物线般朝着甬道内砸了过去…… 痛,浑身如散了架子般疼痛,黑暗中洛少白的额意识开始魂归,她记得自己好似是被人从上面的洞口里踢了出来,活了这么多年,如此实打实的物理袭击她可是很久没有受过了,洛少白揉了揉发疼的臀部,想不到这墨陵里竟然藏有如此高手,竟然可以从容避过她所有感知。 不过,任尔百般能耐,她洛少白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不管是敌是友,按着规矩,这仇她记下了! 可当她再仰头寻找时,哪里还见得什么山洞的影子。整个甬壁平整的犹如纸铺的一般。不仅如此,洛少白看了看周围,甬壁上的画也消失不见了,地面干净无痕,而反观来路,却是碎石当道裂隙横飞,一派杂乱之相。 甬道的前后之相差距也太大了点,她明明记得两侧的地面是同时塌陷的。 同时塌陷? 原来如此,洛少白转头望了眼甬道前方,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这条甬道并不是原来的那条,确切的说,不全是原来的那条,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被墨滴启动了的开关令两条本来无交集的甬道发生了对接,所以,那个洞口才会凭空消失,甬壁上的画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这么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不过,洛少白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如此一来,岂不是说这墨陵内的甬道可以任意拆除整装,就像百变拼图那样? 这墨门,也是够变态的。 不仅如此,设计得连壁画都可以杀人,实属变态中的变态! 一旁的墨滴轻轻动了动身子,洛少白犹豫着要不要再次将他打晕,思量了一番之后还是作罢,毕竟她没有背人的习惯。 墨滴轻摇了两下脑袋,一脸迷茫地望着周围,看样子倒是清醒了不少,看着洛少白正一脸淡然地盯着他,不由问道,“洛盟主,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平白无故地躺在这里。 “没什么,不过是你疯一般动了开关,令两条平行甬道对合了而已。” 听完洛少白用着问候别人饭了否的语气描述方才他们的经历后,墨滴顿时瞪大了眼,他发疯做的?两条平行甬道对合?这也未免太天马行空了些,他明明只是在看阵法图…… 阵法图! 墨滴突然回忆起来,一路上他只觉得这些阵法绝妙无比,更有许多是他闻所未闻的高级阵法,布阵列位渐渐地便有了一种身临其境之感,然后,然后他只觉得那阵法如活了一般,不断地在其耳边叫嚣着,莫名的令人发燥无比,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起来了?”洛少白见他眼神闪烁,出声问道。 “嗯,”墨滴不自然地低了低头,“想起了一些,只怪墨滴心性定力不够,想必又是给洛盟主添了不少麻烦。抱歉……” “不怪你,”洛少白幽幽出声打断道,既是墨陵,机关陷阱自是防不胜防,“就算是墨门的那些长老在此怕也有极少不着道的。”毕竟,那些阵法图,对他们墨门中人来说吸引力太大了。 墨滴讪讪点头,只当是洛少白在安慰自己,虽未墨门弟子,他对这墨陵的了解恐是还没有洛少白来的深。 “感觉怎么样?” 墨滴闻言干笑了两声,“经这一路颠簸,药力似是化开了不少,内力也恢复了十之八九,倒是、倒是有些因祸得福了。”话到了后面越来越轻,几近蚊呓。 “因祸得福是好事儿,用不着不好意思,既你已无事咱们这便动身,此处不宜久留。”洛少白说着起身,不着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被踹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气得又一次在心里骂了声娘,不管是谁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洛盟主可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墨滴小声问道。 “无碍。” 就在这时,一阵幽香忽从甬道深处传来,香味独特,初尝时甜腻如蜜,细品后却又觉得蜜中掺杂着花毒,透过软腻的空气侵袭而来,每寸肌肤好似触电了般舒适,不觉令人想要沉溺。 沉溺你妈个头! 洛少白猛然咬了一口舌尖,若不是她心智异于常人只怕此时又早就找了别人的道,不过,这异香也太过诡异,隔着虚空竟然也能够麻痹人的神经。 “咦?被识破了啊……”就在这时,甬道深处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悠然响起。 循声望去,但见那甬道的一头,一位手持香炉的白衣男子正笑意盈盈、一脸无辜地望着洛少白。一席白衣胜雪,蝉丝薄纱随意挂在身间,其内肌纹依稀可见,紧致而有弹性,本该是幅旖旎景象却又矛盾得生出了几分道骨仙风的味道,“在下白墨,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第十八章 真真假假 “白墨是么?”洛少白冲之微微一笑,“在下可是找你很久了。”这股味道化成灰她也是识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哦?”白墨闻言往那甬壁上随身一靠,摊手道:“在下与这位公子素未相识,不知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 “想不到白公子年纪轻轻,记性却这么不好,怎能说是与在下素未相识,方才在山洞之时在下可是平白得了白公子很多恩泽。”洛少白也不恼,一字一句地解释道,对于‘恩泽’二字更是说得极深。 话一说完,白墨眼中似有异光一闪而过,旋即笑着言道:“方才之事亦是在下无奈之举,还望公子莫怪。” 虽然掩饰得极好,但还是没能逃得了洛少白的双眼,那一闪而过的不解她决计不会看错,那种面部微表情装是装不来的。洛少白又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难不成袭击她的,另有其人? 看他的这身打扮,不像仆人却也不像主子,在这个时候入这墨陵的,只有那么几方人马可能。其一,以墨青玄为首的墨门叛将,但从墨滴的表情来看,这个人他显然从未曾见过。其二,便是瑁柔口中谈及的那支神秘消失了的队伍,从对方的功力修为来讲,倒是很有可能。其三,是她此次所要搜寻的目标,那位夭折了的八殿下。 当然,也不能排除最后一种可能,那支神秘消失了的队伍,就是这位八殿下的人马。即使这种可能性几近为零。 天骄虽已陨落,故事却从未结束。荒芜之地乃属楚尤、南池、西泽三国交界,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那里各方势力集结,杀戮不断,毒雾迷障,寸草不生。有传言八殿下初到不久便因毒瘴入体落下了遗症,所幸被一方大千势力看中,这才得以存活了下来;也有传言称这位八殿下初到不久便因机缘巧合掌握了一方鬼军,每当夜幕降临便会闻及那荒山野岭厉鬼搏杀,只不过因所做之法过耗阳力,这个八殿下自此便一直萎靡多病,久而久之留下了病根。 两种传言可谓是千差万别,但有一点却极为相似,这个八殿下的身子并不好,甚至,可能连武功都不会。 而且,从宫中传来的消息来看,这位八殿下确实不怎么精于内力修为,完全是凭着过人才智,才在荒芜之地勉强站住了脚跟。 只是,世间之事本就虚实难分、真假难辨,若再遇上有人故意混淆视听,真话里掺了假,假话里又带了真,这事儿可真就说不清楚了,本以为这位八殿下只是有着那么几分聪明,如今看来倒并不像是那么回事啊! 洛少白静静地望着前方自称是白墨的白衣男子,末了冲之微微一笑,“白墨,本公子与你说个故事可好?” 白墨微微一怔,不知道洛少白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故事很长,洛少白所幸随处坐了下来,“从前有个生于大户人家的小男孩儿,天资聪颖深得父母喜爱,更是有望成为下一代家族族长,谁知在其十三岁那年,,”说到此,洛少白看了白墨一眼,接着讲道,“小男孩儿不知为何竟杀了族中主母,一时间震惊全族,身为族长的爹爹更是暴怒不已,不过念在其是自己亲生骨肉的份儿上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于是乎便将其逐出了家族贬到了一处极其荒凉之所,在那里,小男孩儿渡过了这辈子最可怕的一段时期,血腥,杀戮,算计,那里使人脱下了一切文明的外衣,回归到了最原始的本能,弱肉强食,所做的一切为的不外乎是‘活命’二字,那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洛少白说完,一脸幽幽地看着白墨,“白公子,觉着我这故事讲得可否还算精彩?” 白墨一脸平静地盯着洛少白,墨色的深眸里看不见任何波澜,“确实精彩,只是不知道洛公子口中的那个小男孩儿后来如何?” “后来啊……”洛少白拉长着语调,笑意盈盈地反问道,“白公子觉得那个小男孩儿后来会怎样?” 白墨闻言微微一怔,摇了摇头谦逊一笑道:“白某惭愧,猜不出那孩子的结局。” “白公子还真是谦虚,枉费在下讲得那么细致精彩,本以为可以使白公子身临其境、感同身受般说道一二,既然白公子不愿意,那还是接着由在下补完吧!” “其实小男孩的结局不外乎两种,要么活着,要么死了。家族族长虽憎恶其子,但毕竟血浓于水,私下里还是会派人悄悄打探小男孩儿的消息,后得知小男孩儿依附上了那处的一方巨大势力,活了下来却也留下了终身不可治愈的残疾,心中不免有些悔恨,于是乎便决定,将小孩儿重新接回族里。哦对了,当时距男孩儿离家已有十年光景,小男孩儿早已长大成人,变成了位俊朗青年。” 啪啪啪! 清幽的掌声在寂静的甬道里回荡,白墨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中的香炉,柔声道:“故事听上去很是不错,得了个父子团圆,只不过,”甬道里似是传来了一声幽幽轻叹,“想必公子定是位心善之人,才会使得这故事有此完美结局。” 心善?洛少白闻言无谓地笑了笑,他这是在暗讽自己天真吧,这个凭空出现的白墨,面儿上温柔和煦,内里却也是个腹黑的主儿。 “白公子稍安勿躁,官方版的是讲完了,真实版的,在下可是还只字未提,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甬道那头的呼吸微微一滞,洛少白不动声色地望了白墨一眼,这便忍不住了吗? “既是如此,在下愿闻其详。”白墨说着,将香炉又轻轻抱起,往里面重新加了些香薰之物。 一股浓香之味顿时飘散开来,许是添的有些多了的缘故,香味儿顿时较之刚才强了百倍,洛少白轻轻皱了皱眉,“白公子,照着你的加法儿,故事还没讲完,怕是在下就要睡着了。” 白墨闻言轻轻一笑,边又接着向香炉里加了些干草之物,边解释道:“公子莫要担心,这次在下并未往里放麻沸散汁儿,不过是些安神之物,公子,请继续。” 第十九章 死侍白墨 他的动作很是娴熟,似是早已做惯了这些。 “嗯,在下与白公子一样,对于这种‘菩提树下三生念,一朝醒悟良善生’的感人故事并不怎么苟同,这世间本就薄凉,感情不过是穿着华丽外衣的枷锁,更何况是在那样庞大的家族里,”洛少白轻轻闭上了眼,脑海里一幅幅景象如电影般飞闪而过,“父亲是想把孩子接回家,但无关亲情。至于理由,无外乎‘欲望’二字,金钱的欲望、权利的欲望,或者其他种种不为人所知的贪念,等等都令得他不得不将那个曾经被自己抛弃的少年召回。当然,少年也应诺了回家,但同样的无关亲情,十年的磨砺早已将其铸就得坚无不摧,回家的目的也很单纯,要么复仇,要么便是和他父亲一样,各取所需,十年之中男人一直在暗暗地培养着自己的势力,想要与狼共舞只有自己先变成狼,渐渐地,男人的势力越来越大,近旁更是有着数不尽的死侍,”说到此,洛少白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白墨,恰好对上了对方深海般看似波澜不惊的双眸,一字一句道,“许是入了眼的缘故,其中的一个死侍,尤是得那男人喜爱,近身伺候几近形影不离。我说的对吗,白墨?不,或许称公子为死侍更为贴切。” 墨色大海般的瞳孔猛是一缩,白墨渐渐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低头轻呵了一声摩挲着香炉上的紫砂纹,语调幽幽道:“公子真会讲故事,不过,既是故事便只当乐子听便好,可千万不要与这现实混在一起,不然,招来杀身之祸岂非得不偿失。” 洛少白闻言微微一笑,似是没听懂般侧了侧首,一脸无谓地问道:“故事都讲完了,白公子还不打算带在下进去吗?” 白墨摩挲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笑着摇了摇头,“还不行。” “单打独斗,你不是我的对手。”干脆了当。 死侍既然在此,那么那个男人必然就在这附近,这香炉里既有麻沸散又有安神药,想必那男人定是受了什么伤,皇帝既让她来救人,她自不能拖着个尸体回去。 “嗯……”白墨听了若有所思道,“单打独斗在下自不是公子的对手,但貌似现在,公子并不是只身一人,只是不知公子身后的那一位,命值多少钱?” 洛少白闻言猛然回头,墨滴周身早已变成了青绿之色,怪不得自方才便再未听见其言语,这个白墨,倒算是个厉害人物,她竟不知这毒是何时所下。 “白公子真是好手段啊。”洛少白冷笑着看了白墨一眼,环胸言道。 “公子不要着急,在下不过是在其体内种了个子蛊而已,并无什么性命之忧,所谓术业有专攻,在下此番纯属迫不得已,还望公子理解。” 呵! 洛少白忽得轻笑了声,“白公子果然好算计,只不过区区一个墨门弟子,白公子以为他的命,值多少钱?” 墨门?白墨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又笑道:“原来公子并非墨门中人,与公子相谈甚欢却还不知公子姓名,是在下唐突了。” “姓名?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你会信吗?”洛少白冲着其摆了摆手,嘲讽似的问道。 “也对,那就……” “让他进来。” 一道声音蓦地响起,洛少白心中不由一颤,世间竟有如此华丽的声线,声音自带金属属性,沙哑而性感,华美的声调宛如盛开在地狱里的曼珠沙华般绝美而诱人,带着股毫不遮掩的死气直袭而来,使人在沉沦之中又被不断唤醒着恐惧,矛盾纠结着欲罢不能,只想一点一点溺死在其中。 这个人竟然连说话都可以麻痹人的神经。 声音自甬道四面八方散射而来,透过一层层壁垒,承托在浮动着的气流之中,一丝一丝,无孔不入。 竟然听不出这声音究竟发自何处! 洛少白不由心中暗惊,好强大的内力,如此神通竟是她生平未见,这个八殿下,远比她想象中要危险得多。 莫名的,洛少白有种被皇帝老儿坑了的感觉,若是在平时,这种人她决计是不会招惹的,想不到今日自己竟会主动送上门来。 “是,尊上。” 只见白墨朝着甬壁内里的一侧弯身言道,又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假笑神色,“公子,请跟我来。” 咔嚓! 黑暗中机关阖动,不知白墨按了哪里,甬壁之上不多时便多出了一门,顿时,一股熟悉的异香从里面飘散而来,洛少白瞥了瞥眉,走到白墨身侧时,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门内是处暗道,门口处最窄,往里慢慢变得开阔起来。许是受了这潮气的熏陶,两旁的侧壁上依稀可以闻见青苔之味,走了差不多百十步,远处闪现而出了一道白光,想来定是那出口所在。 “前方便是我家尊上之所在,白墨便送公子到此,路黑壁滑,万望公子小心才是。” 洛少白淡淡地看了白墨一眼,此人城府极深,说话也是说三分留七分,单是近侍便有如此本事,真不知他口中所谓的尊上究竟有着怎样的逆天神通。 穿过了几道苏薇草交叠而成的木帘子,呈现在洛少白面前的,是一座椭圆形的天然墓室,室内景色如春,一串串爬墙子自墓顶倾泻而下,昂扬绿意犹如误闯入了世外桃源一般,随处可见青苔碧石铺就而成的茶几,上放着各种各色糕点、甜食、瓜子、参汤、美酒等等等等数不胜数,洛少白不禁暗暗咋舌,这人倒是真会讲究,来到此处竟还有着心思如此消遣。 再往里走,一盏偌大的屏风出现在了洛少白面前,屏风那头依稀可闻见跳动着的水流之声,掺杂着那种熟悉的硫磺味,洛少白顿时心下了然,这位八殿下倒真是好雅兴,竟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墨陵之中泡起了温泉。 洛少白在屏风外站定,她虽为现代人,观念开放,可却也没有偷看人洗澡的习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屏风那头却丝毫没有动静,洛少白不由心下生疑,难道说,这位八殿下并未在里面? 第二十章 画中妖 犹豫了一下,洛少白绕过了屏风,一股伴着花香的温润暖流顿时扑面而来,蒸腾的雾气凌空打着卷儿,池面上布满了紫薇花瓣,夹着股淡淡的牛奶香,乳白色的泉水不时地冒着泡,浸泡着花岗岩铸成的池壁,岩壁上刻有花纹,刀工精致有力,雕刻上去的花犹如活了一般栩栩如生。 花岗石铸成的岩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可见一圆形孔道,盛放着各色各样的小物件儿,美酒、牛奶、各色花瓣可谓是一应俱全,孔道上面设置有几处凹槽,上面均放有木盒,有的微微敞开,装的竟然是各色甜糖。 洛少白不觉有些恍惚,方才她听到的是分明是男声,怎么现如今却有了一种走错了房间的凌乱感? 这个传闻里的八殿下,果然是……与众不同。 只不过,只有这偌大的一个池子空空如也,洛少白来回扫了几遍,依旧没有见着半个人影,难不成这位八殿下并不在这里,一切不过是他的有意安排? 洛少白凝望着池面,让她进来却又避而不见,这个男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牛乳色的池水不断自地下冒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同心圆般自池面散开,花瓣随之上下摇曳翻滚,团团簇簇涌在了一起,透过浑浊的池面隐约可见其下有明珠摇曳,红的妖冶似火,蓝的碧蓝如天。 随着不断晃动的水波,明珠亦是跟着上下浮动,随着其距池面渐近,红色明珠变得愈发炽热耀眼,凝聚如鲜血般鲜艳欲滴,在那中央深处,似是有着压抑的浴火几近迸射而出,鲜艳中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谲;反观那枚蓝色明珠,却是充斥着一种清澈到极致的干净透明,透过层层屏障,似是身处一片碧海蓝天之中,苍鸟海浪打芭蕉,浮云白鹭倚碧桥,安宁祥和,如梦如幻。 极尽的反差却又矛盾地融合。 洛少白不禁被它吸引了去,刚欲上前探个究竟,却见那两颗明珠宛如有了生命般左右滚动了半圈,黑羽似的毛刷轻划而过,刷尾上翘,明珠半阖,恍如有了灵性一般,冲着洛少白诡异一笑。 那对儿明珠,竟是两只眼珠! 洛少白顿时后退了几步,谁知刚刚站稳,双脚便似是被什么缠住了一般,直直将其向水中拖去,洛少白凌空一跃,袖口的匕首虚空射向池面,一个鲤鱼摆尾站在了池子边沿。还未站稳只觉眼前白影一闪,一股强大的推力直袭自己的后背,洛少白暗骂一声,使劲浑身力气拼力一转,掌内凝聚成风,顺势便朝着虚空抓去。 “哼。” 一击未中,耳畔蓦地响起一声轻嗤,洛少白心中一惊,好快的速度,自己竟完全跟不上。 嘭! 一掌下去,墓室内的岩石应声而落,却依旧是连那人的半根汗毛都没有抓到。洛少白越打越心惊,那人仿佛能知晓她的每一步出招一般,不论她怎样出击总能被他轻松躲过,好不容易拉开些距离却又会马上被其欺身而上,幽灵般紧贴着自己,隔着空气几近可以听到那人的呼吸,平稳而悠长。 这种内力,简直非人! 洛少白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寻找着突破点,好在那人好似并无心与自己打斗,倒更像是一种戏耍,一种身居高位者俯视蝼蚁臣民般的戏耍。 洛少白缓缓闭上了眼,这人还真是狂妄得惹人生厌啊! 感受着那缕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洛少白渐渐放慢了脚速,不断地侧移,转身,寻找时机绕至那团白影的身后。几十回合之后,洛少白双目猛地一凝,拿捏准时机大掌一挥,三根银针直直向着那人的后背刺去,那人见状又是一声轻嗤,凌空一转,银针便一颗不少得落入其手中,就这点水平吗?饶是看不到他的脸,洛少白仍能感受到那抹冰冷眼神中的轻视之色。 只是那抹颜色还未来得及褪去,便是看到了洛少白嘴角的那丝讥诮弧度。只见其迎着那抹转身而至的白影,在空中硬生生地超越人类机能般逆转了九十度,手持一把精致小刀狠狠地朝着那人的肩膀刺去,一时间刀刺入骨,血肉横飞,同时,一股早已料到的劲风冲着她的胸口直直劈去,洛少白冲着虚空得意一笑,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入了池中。 那一掌,她知道自己躲不过。 不过,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这种买卖怎么算自己也不算亏。 胸口犹如炸裂了一般疼痛,洛少白在水中猛吸了一口,隐约可以感受到池面上一个陌生男子正满眼冰冷地望着自己。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洛少白挣扎着浮出了水面,一路地呛咳着朝着池壁游去,沿着池边坐了下来。 整个过程,池对面的男子一动未动。 只是她刚刚坐定便感到一股冷冷的眸光,正透过层层薄雾,朝着她直直射来。 怎么回事?洛少白不由心中大惊,那眼神似是凝聚成了实物一般带着股煞气,直接射向人的灵魂最深处,挑起的是人心中最原始的那份恐惧,一时间无助、惊慌、悲伤、害怕宛如洪水决堤般四面八方围剿而来,痛苦得令人绝望。 洛少白急忙运起内力,护住脑内最后那丝清明,调息了片刻,那抹灰色情绪才渐渐得以消散。 这人,竟然连眼神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洛少白不由抬头,刚欲出声呼吸却是猛地一滞,有那么一瞬间洛少白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了画里,生而为人二十载,竟从未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倾世容颜,一头乌黑秀发轻洒腰间,眼尾精致如画,眸光妖冶,摄人心魄。 朱红的嘴唇似是染了蜜汁一般散发着惑人心神的幽香,尾角勾勒上扬,镌刻出了世间的最美弧度,薄唇如尾叶紧闭,娇艳如曼陀罗花般撩拨着人心最深处的欲望,令人不觉想要上前,却又不敢上前,唯恐自己这副肮脏皮囊玷污了世间最为绝美的所在。 美得不像人,更像是吸纳天地精华修成人形的妖。 再往下看,洛少白不由老脸一红,顿时只觉两股热流从自己的鼻翼处奔腾而下,这位画中妖,竟是一丝不挂的站在她的面前。 第二十一章 有怪一枚 洛少白慌忙别过头去,袖子胡乱抹了抹方才鼻翼下方,心里真是羞愧的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美男她自是看过不少,可看美男看得流鼻血的这还是头一遭,这一下,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方才那个场面着实火爆,那人的身材,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肩宽腰窄,黄金比例被展现得淋漓尽致,肌肤紧致而又不失韧性,错落有序的肌纹排列细致而紧密,其下筋骨依稀可辨,骨骼精奇异于常人,一看便知是副天生的练武架子。 洛少白不由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头一次,感觉到了上天竟是如此不公。 既生瑜何生亮啊! 她自幼便拜师学艺,所见之大家无一不夸其天资聪颖,骨骼精绝,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她虽不敢苟同但也确实感觉到自己在习武一面有些天赋,可自己的这些小天资,跟眼前的男人比起来,简直被秒的渣都不剩。 无论从任何方面看,这个男人都堪称完美,当然前提是忽略掉男人左肩上那把入骨三寸的匕首。 血柱水流般潺潺而下,从肩头一直滑到脚底。 男子低头看了眼左肩上的伤口,眸眼猩红,直直向着洛少白走来,洛少白警惕地盯着他,手中银针暗握,只待那人一动手这针便倾囊而出。 三米、一米…… 洛少白心中暗数,就在二人相距半米之隔时,手中猝了毒的银针飞箭般冲着男子射了过去,出针的角度洛少白早已计算好,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躲不掉。 反正梁子已经结了,不弄死就行。 银针飞速,那男人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依旧不急不缓地朝着洛少白迈近。洛少白见状不由一声冷哼,这银针之毒乃是武盟耗费数十载研制而成,专克百毒不侵之体,他如此不必不让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洛少白这一念头还未来得及散去,便是惊奇地发现,那几根银针竟在距离男子半毫之处生生被掰弯停了下来,而后如失了重一般齐齐掉在了地上。 精神力?洛少白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些被气掰弯了的银针,满脸震惊,脑子里早已是一片空白,这人,简直就是怪物。 对于洛少白的这一切动作,男子都置若罔闻。在绝对实力下,所有的手段都不过只是哗众取宠而已。 面前的男子美得不可方物,只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幽深的瞳孔如古钟般缓缓转动了半圈,最后,眼无焦距地盯上了洛少白。目光锁定的那刻,洛少白浑身猛是一震,只觉周遭的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身子竟僵硬得动不了分毫。 洛少白面沉如水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一面缓缓将周身气力逼至右臂,一面不动声色地问道:“八殿下这是何意?” 渐渐靠近的男子置若罔闻,左手慢慢抚上洛少白的右指,一路蜿蜒向上,他手指冰凉,所过之处寒意透着毛孔源源不断地侵蚀着洛少白的血肉骨骸,洛少白紧咬着玉牙,刚刚汇聚起来的内力不消片刻便被他散去了大半。指尖沿着鹅颈般的雪肌蔓延而上,冰凉彻骨的大手攀上洛少白略显削瘦的颌,指尖微微用力,逼得洛少白不得不与之对视。 那双眼精致得不似人眼,却也诡谲得不似人眼。 墨如黑夜的瞳孔几近将洛少白吞噬,看着洛少白犹如看着死物一般。 “你很不错,”男子拖动着眼珠,将洛少白上下扫了一遍,华丽的语调夹着窒息的死气,“能近身伤了本尊的,你是第一个。”说罢,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血已干结成了痂,破裂的肌肉被内力震得翻了出来,露出里面的腥腥白骨,匕首抵在他与洛少白之间,男子瞥了瞥眉,伸出欣长的右手,抓起刀柄奋力一拔,匕首的倒刺瞬时带起一连串血肉。 “不过,也仅仅如此。” 男子说着缓缓活动着左肩,精致的面部不见任何表情。骨与骨的摩擦在这空旷的墓室里显得尤为清晰,半晌之后只听得‘咔嚓’一声,断骨之间稳稳地连在了一起,男子冲着洛少白诡异一笑,“现在,可以继续了。” 说罢,大手一挥,刚刚才游上岸的洛少白瞬时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次被打落入水中。 你大爷! 洛少白来不及反应,乳汁般的泉水便旋涡般向其冲刷而来,刚被人卸去了内力,洛少白只觉胸口痛得似是要炸裂一般,耳边只听得水声嗡嗡作响,渐渐地,身子开始变沉,脑子也越来越混沌…… 就在洛少白以为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之时,忽又觉得身子猛然一轻,朦胧中好像是什么东西将自己打捞了起来,洛少白一声呛咳,缓缓抬起沉重的双眼,一张放大了的人脸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眸凑近了看,诡异得瘆人。 “放我下来!”洛少白失声喊道,清醒过后才发现自己竟被他拎着胸口悬于半空,看着胸口那只手所触的位置,洛少白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自己竟一直在被人袭胸? 男人看了眼洛少白,又缓缓将目光移至自己左手间所在的那处位置,那里,不知是什么东西,软软地,一下又一下地摩擦着他的手,温温热热地很舒服。 男子不觉将右手伸出放置自己的胸前,生硬的触感,与那股温热全然不同,只见他剑眉微皱,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没有? 不行,那股温热,他也要。 男人从来不知收敛为何物,想要的,直接拿来即可,当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不过在其刚欲伸手撕开洛少白胸前遮盖的衣物时,一股劲风忽的冲其扑射而来,使得他下意识地松了手。 洛少白见势一个翻滚摔倒在地,双手紧紧护着胸前,这个变态,若不是她方才趁其不备及时出手,怕现在早已是春光乍泄。 男人轻蔑地看着洛少白,眸光又恢复了原来的冰冷,本以为捕到了一只刺猬,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一条鱼。 不过在他看来,二者并无什么区别,左右不过食物而已。 视线渐渐从洛少白的胸前移至脖颈,男子舔了舔猩红的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二十二章 碰到了只吸血鬼? 男人的眼色变得愈发深沉,洛少白警惕地朝后退了退,她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八殿下,下官乃是奉命前来护殿下安危,方才之举实属情非得已,若有得罪还望殿下海涵。”洛少白故作惊恐地说道,一边又不动声色地朝着洞口移了移。 眼下,打死她也不会承认方才那一刀是为了报他的踹臀之仇,她小气惯了,最喜欢的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奉命?”男子闻言轻笑了声,“奉谁的命?宫梵诛吗?” 洛少白闻言猛是一滞,当朝天子的名字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说出来,不带着任何感情,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宛如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洛少白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究竟是不在乎还是掩藏得太深,那人墨色的眼眸里似是藏着另一方天地,内里一切都被黑色粉饰,除了冰冷以外再无其他。 “不错,正是皇上。”洛少白斟酌着说道,就目前而言,硬碰硬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先顺了他的心意,此处机关重重,若是能与之结盟,自是再好不过。 “八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下官不知八殿下此番回来意欲何为,但请殿下放心,下官虽不才,账还是算的清的,不论殿下想做什么,下官都断然不会与殿下为敌,下官生性胆小,入这朝堂也只求图个安稳而已。” 这个男人戒心很重,若想要他相信就只能彻底摊牌,扯不得半丝谎,他是个聪明人,相信能听出来她话的真假与否。 “安稳?”男人闻言有些可笑地看了洛少白一眼,“本尊还不知这天底下竟还有去朝堂求安稳的人,御前大夫还真是个别致的人儿啊!” 洛少白如何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嘲讽,只不过现在可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自己也无心与之过多纠缠,便故作悻悻地干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谁叫下官既爱财又爱命呢。” “呵,”男子幽幽嗤了一声,缓缓朝着洛少白走去,他的步伐很轻,犹如飘着一般,看似缓慢却鬼魅般眨眼便到了洛少白跟前,冰冷的指腹挑逗般触摸着洛少白的耳畔,嘴里吐气如兰:“想不到堂堂御前大夫,竟有着这般觉悟,倒是让本尊有些不舍下口。” 下口?洛少白闻言下意识地往后回缩,却发现后路不知何时竟已被这男人堵死,“八殿下,咱们眼下所处的乃是墨陵,下官觉得眼下还是你我二人联手离开此处为首要,所幸那墨门掌门与下官有些私交,下官或许有些出去的门路。” 洛少白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既然反抗不了,她便也懒得再做些无谓地挣扎,索性摊手言道:“若是下官所料不错,在于下官打斗之前,殿下想必已然受了伤,这种情况下,两人联手总好过一人硬闯,对吧!” 脖颈上的那处冰凉倏地撤回,洛少白不由抿嘴一笑,刚要接着说却被一道调侃猝然打破,“多谢大夫提醒,本尊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个有伤之人,只不过……”他的声音渐轻,似情人呓语般在洛少白脖颈出摩挲道:“不用担心,本尊的伤,马上就会好了。” 洛少白闻言浑身一震,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顿时在其心里升腾开来,果然,下一秒只觉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便感到一股热流从自己的体内奔腾而出,洛少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血正在一点一点被抽干,想着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牵制得根本动弹不了分毫,这个人,竟然真的在吸食她的鲜血,洛少白单手抵到了衣衫下摆,玉掌不由握紧。照这样下去,她会被吸干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人才悠悠撤了嘴,离开时不忘舌尖轻添,温润的湿暖之意夹杂着股沁人的芬芳,酥酥麻麻,电流似的窜入洛少白全身,引得洛少白一阵颤栗。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洛少白紧咬着玉牙,脸色早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煞白,朦胧中只觉得被人轻放在了地面之上,“白墨,更衣。” ……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股诱人的香味在这所墓室里弥漫开来,惑人的香味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洛少白的味蕾,嗯,花揽桂鱼、扳指干贝、豆汁蒸排骨、金陵丸子、三套鸭,还有香菇盒与蟹黄虾姑,但闻着香味儿就知道是这几道闻名帝都的经典名菜,幽幽抬了抬眼皮,映入眼帘的还是这座圆形墓室,洛少白不由一声轻叹,原来不过是美梦一场,自己依旧在这所该死的墓室里。 抬手摸着自己脖颈的那处伤口,獠牙般的咬痕清晰可触,洛少白所幸翻了个身,索性又闭上了眼,方才被咬的那些片段依旧历历在目,虽然逃不了,但并不代表她现在想看见那个杀人嗜血的妖精。 虽然不知道那男人到底得了什么怪疾,但很显然,需要她的血来压制,既然如此,也就表明了眼下的她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醒了?”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没有。” “哦?既然大夫如此不想醒,那便就这么一直睡着吧!”男人轻描淡写地言道,语气温婉得如同恋人。 呵! 洛少白冷笑着站了起来,事到如今他难道依旧以为能够威胁得了她? “殿下放心,下官惜命得很,断然不会做那般蠢事,不过,若是下官长睡不醒,想必身旁也必定会有殿下相伴吧!” 威胁而已,谁不会? 男子闻言却是罕见的笑了,墨色的瞳孔渐渐放大,几近占满整个眼眶,性感诱人的薄唇上上扬着一种嗜血的笑意,诡谲得似是阎罗殿中的妖魔。 “大夫所言倒是很有意思,本尊也是很想知晓,事实是否正如大夫所言,不如大夫且试上一试,如何?”说罢,袖口一挥,一柄弯月小刀出现在了洛少白面前,正是之前她刺中他肩膀的那把。 他的语气很轻,好似真的是在和她商量一般。 “不用了,”洛少白拿起他手中的弯刀,冲着他微微一笑道:“下官方才便说过了,下官胆小,很是惜命。” 他既不愿说破,她便也就不会点破,识时务者为俊杰,老祖宗说的话总归是有几分道理的。 第二十三章 肉畜 他既不愿说破,她便也就不会点破,识时务者为俊杰,老祖宗说的话总归是有几分道理的。 “尊上,饭菜已备好,可是现在用餐?” 屏风之外,白墨端着刚刚烧好的饭菜,柔声问道。 一股肉香顿时如长了腿儿般透过屏风弥漫至整个内室,洛少白嗅了嗅,原来不是她做梦,这个白墨竟真的做了饭菜,光闻味道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又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竟升起了几丝嫉妒之意,在这墨陵之中能够过得依旧跟大爷似的,吃喝拉撒一样不少,处处都被人安排的井井有条,为什么自己就没有碰上个这般贴心的管家。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很乐意私下与白墨商量一下跳槽事宜,工钱翻倍,吃住全免,全天候无期限二十四小时随时欢迎。 老话怎么说来着,跳跳更健康。 “大夫莫不是看上了本尊的这名死侍,若是如此,本尊便赠与你可好?” 洛少白正想得出神,闻言不可置信地望着八殿下,发现他正坐在白墨早已安置好了的纹麟雅座上,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即使隔着屏风,洛少白依旧能够感受一股寒烈的目光在自己的周身游走,洛少白当即打了个冷战,“还是算了。”养不熟的是烈狗,捂不热的是忠仆,这点儿,她懂。 话音落下,洛少白明显感觉到屏外人轻舒了口气,看着那个男人依旧没有要吃饭的意思,洛少白偷偷摸了摸自己的五脏府,试探着问道:“八殿下不饿?” “嗯,不饿,刚喝饱。”男子闭着眼假寐道。 刚喝饱…… 这个男人,还真是坦诚得让人抓狂,洛少白深吸了一口气,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公子可是饿了?”白墨端着做好的饭食,走近了洛少白,一边柔声问着,一边将饭食摆好,“这些本就是为公子准备的,公子饿了尽管食用便是。” 洛少白狐疑地看着小桌上的饭食,为她准备的?她怎么不信他家尊上竟有如此善心。 “哦对了,”白墨摆好后推至洛少白的一侧,指着其中的那道花揽桂鱼提醒道,“花揽桂鱼公子只能食外围的面饼,豆汁蒸排骨只能食豆汁汤,金陵丸子只食青菜,蟹黄虾姑只食菜汁儿,其余的公子请自便。” 洛少白刚夹起的筷子矗于半空,“为什么?” 白墨微微一笑,道:“尊上不喜血汁太过油腻,吩咐在下肉畜只需使用这些便好。” 肉畜? 洛少白闻言拨动了几下筷尖,打量了下远处的那个男人,柔风带笑地指着白墨言道:“告诉你家尊上,养肉畜就要有养肉畜的觉悟,本公子不偏不倚,恰恰独爱肉食,血汁油腻也是必然,他若接受不了,我也没有办法。” 说着夹起一大块桂鱼一口咬了下去,满脸享受的望着白墨假笑,切莫要真的以为她没有脾气,大不了到最后临死还能拉上一个垫背的。 她的血有什么别与常人的地方,她自是再清楚不过。 白墨闻言依旧是淡然一笑,“如此,公子请随意。” 自初见到现在,白墨脸上除了微笑以外,从未曾出现过其他多余的表情,洛少白一边吃一边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他,身材欣长生得也漂亮,就连这堆砌的假笑都让人生不起反感来,洛少白幽幽叹了口气,想来是面具带习惯了,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来的那副模样,久而久之,面具也便不再是面具。 “洛少白,”洛少白放下吃完的饭食,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的名字。” 既已知道她的来历,想必也知晓了她是谁,再这么假意地称着公子,她自己都觉得难受。 白墨闻言自是明白洛少白的用意,旋即抱拳轻笑言道:“洛盟主真真是个爽快之人,方才是白墨考虑欠周了。” 洛少白摇了摇头,这人礼数周全又常笑意盈盈,倒真是让人生不起讨厌的念头,相处的久了,反倒有几丝同情之感,若不是形势所迫,谁又愿意终日带着面具呢。 将自己的内心深处深深锁起,再见不得半日阳光。 “白墨,墨青玄为何要偷袭你们,而你们如今又为何会在此处?”洛少白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他们常年生活在荒凉之地,为何一回来便受到墨门的暗算,难道是因墨门祖上亦是外域之人,这仇是由来已久积攒下来的? “偷袭?”白墨闻言摇了摇头,“我们不是被偷袭,而是跟着墨青玄下来的。” 跟着墨青玄下来?如此说来,他们并没有被偷袭。洛少白单手持筷敲打着桌上的玉碗,既是这样,那老皇帝为何告诉她的是八殿下遇袭,是信息有误,还是说……遇袭一说不过是个幌子,老皇帝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监视他们。 凉风自屋顶打着卷儿席卷而下,吹散了满地流沙,洛少白不由眯了眯眼,看来老皇帝对他的这个儿子也是不放心的很,只是他们才刚刚归京,他便如此紧锣密鼓地布置,会不会太过心急了些。 长筷敲击碗盘碰击而出的碎玉之声极为空灵,洛少白不觉舒展了身子,倚着石壁靠了下来。谁能想到堂堂一代枭雄宫梵诛,一生戎马看遍了官场百态,阅尽了人心多变,到头来却还没有自己的一个儿子性子来得沉稳,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戏份才有看头。 话说回来,老皇帝既是让她来当间谍,她自是不能有负圣恩,怎么着也得给他弄出点甜头不是? “不过洛盟主为何会认为我们是被偷袭了呢?”白墨见洛少白单思不语,不禁出声问道。 “哦,没什么,先前遇到一墨家弟子,不过是从他所说的话中推测出的而已。”洛少白笑着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洛盟主所指,可是方才在门外碰到的那个墨家弟子?”白墨望了眼洞外,若有所指地问道。 “正是。” 白墨闻言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言语,不过眼眸深处,有抹异色一闪而过。 第二十四章 休整 一番长谈,洛少白大概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一行人原是自西南荒凉之地出发,路途中无意撞见了墨门内斗,照着白墨原话说,他们的尊上本就是一个爱看戏的人,如今唱戏的都已经接连粉墨登场,搭好的戏台子他自是不会错过,这才一路跟着墨青玄,到了这墨陵。 只不过墨陵乃是墨门的至高禁地,其内机关暗格更是层出不穷,他们才进来不久,就遭到了暗袭,等危机过去,墨青玄等人早已不知了去向,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没了踪迹。 恰逢此时尊上又暗疾复发,不得已才避在了此处。 洛少白此时靠在一处石椅之上,纤纤玉手在石椅上来回摩挲着,也不知这些个石头究竟是什么质地,指腹轻触之处竟有着丝丝暖意自自内部传出,温润暖流似情人温柔的舌,吮吸指腹处带来缕缕酥麻。 白墨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洛少白将他方才所言简单梳理了一遍,看似说了很多,其实有关重点却只字未提,更不必说这话里的真假参半,她几次想套出他的话却总是被他巧妙避过,此人心思之缜密远超她的想像。 明知是谎话,却偏生被他圆得滴水不漏。 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强将手下无弱兵。 墓室虽为泉眼却还是抵不住地底深处的寒,洛少白清眸在眼下的那对儿主仆上徘徊了良久,那个被尊为尊上的男人自吸食完她的血液之后便再没有醒来,只松松垮慵懒地倚着铺有软垫的精致座椅假寐,一身紫色长袍席地,腰间的佩戴将系半系,内里着着一件金丝镶嵌墨衣,流云绸缎紧贴其身,勾勒出山峨逶迤般的流畅身形,魅惑而性感。 这男人,就是一移动着的春药。 不得不说,这身紫色衣衫与其极为相配,霸气外漏尽显华贵,精妙之处又不失慵懒自在,张狂得恰到好处。 洛少白移了移眼,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修成了人形的老妖精是万万招惹不得的,相较而言,还是旁边那抹白色看着人善无害些。 白墨正不急不缓地摆弄着池边凹槽里的糖果杏仁儿,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软糖用丝巾分别包好,又拿出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小玉锤,将那指甲大小的杏仁一个个碾碎,放在了旁的玲珑盘里,盘子的前头摆了一排各色荷包,里面装满了各种香精花粉,每个只取一勺,拌着玉粉搅匀,他的手指很是修长纤细,在夜明珠的照射下似是镀上了一层荧光,指尖轻舞像极了破茧而出的蝴蝶,不时扑翼而下,白勺上的粉末飘雪般掉落下来,撒在满满当当的玲珑盘上,似是为这特制的佳肴盖上了一层华巾。 末了,又往盘里注了些酒液,不知他按了下哪里的机关,池壁旁近处一侧合口怦然打开,露出内里的一个四方四正的小型空间,白墨将玲珑盘稳稳地放入其中,转过头来再将盖子合上,安置好了一切,这才起身离开。 倒真是一个体贴入微的男子。 洛少白一面摆弄着身前的百堂花落叶,一面凝视着那处暗格,虽然不知道白墨弄得究竟是什么,但看这做法食料,当是甜品一类无二,当了这么久的观众,洛少白对这八殿下的生活起居,倒也有了一定了解。从白墨入手如此娴熟来讲,这些应当都是他平日里做惯了的事,几时熏香、几时料酒、几时备浴、几时煮食都是安排好了的,极为规律。 索性不急着出去,洛少白干脆弃了身上的气力,无骨般趴在石壁间的藤蔓之上,不知哪里来的清风,吹得这藤蔓晃晃荡荡倒是极为舒服。 “白墨,我的那个墨门朋友,可有什么大碍?”洛少白眯缝着眼,想起自己临进来时墨滴那张满是青色的脸,他虽不是自己跟前的人儿,但毕竟是子瑜的弟子,总归是要照抚一番的。 白墨闻言弯了弯嘴角道:“洛盟主放心,蛊毒白墨早已解除,既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白墨自然也不会无故刁难。” “如此甚好。”洛少白翻了个身,双手抵住头挂在藤蔓上望着墓顶,幽幽说道。 “对了,”半晌洛少白似是想到了什么般,问道:“你家尊上什么时候才能将在下的这半身鲜血完全消化?” 从他老僧入定到现在约摸着已有了两个时辰,她可还是有要事在身,耽误得久了怕是会错过寻人的最佳时机。 “许是还要再等上三五个时辰。”白墨在旁细心地研磨着药草,斗大的草叶不消片刻便被磨成了粉。 洛少白盯着那些洋洋洒洒的细粉,不由伸出手捏了捏,斟酌着言道:“不知白墨入陵以来,可曾见过这墨门的掌门?” 若是墨青玄眼下在墨陵的话,那么十有八九,子瑜应当也会在这里。 “墨门掌门?”白墨手下的动作一顿,侧过头来望着洛少白,“几天前倒是远远见过一面,铁链加身,被人捆绑着引路,处境倒是极为凄惨。” 洛少白闻言心中稍稍舒了口气,还活着就好,想来定是墨青玄对这墨陵亦不甚清楚,故而亦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过,以子瑜的功为,放眼整个江湖都鲜有人与之匹敌,又怎么如此轻易便被一门派后辈擒获? 白墨似是看出了洛少白心中的疑惑,道:“洛盟主可是知晓,这墨门之中除了叛徒,另有一方势力插足其中。” 果然,洛少白眼色一沉,果然如她所想,这个墨青玄果然与外有勾结,只是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将触角伸到这武林大派中的墨门中去。 只是还未等洛少白发问,白墨便摇了摇头,笑言道:“白墨知晓的也就这么多,其余的,怕是要洛盟主费心查探了。” 他笑得极为亲切,只是在那眉眼深处,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然。 洛少白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她的眼生得极为漂亮,眼帘垂下的时候自带一抹疏离。 像极了东海大荒彼岸的御灵花。 哼,老狐狸。 第二十五章 悬棺大殿 墓室里很暗,四周的墙壁由大理岩围成,洛少白四下摸索着,岩石光滑如玉,没有半丝凸起。轻轻叩击也没寻着什么暗盒,洛少白不死心又将整个地面地毯式的搜索了一番,除了早先白墨发现的那个暗格以外,依旧一无所获。 “这里早先已经被我们搜索了几遍,没有暗道闸门。”白墨端着只水果盘,在旁出声道。 洛少白看了眼石壁,又看了看白墨手里的水果盘,终究没憋住:“白墨,你家尊上出去杀个人也得瓜果碟熟样样备齐全了吗?”不是她多事儿,实在是此情此景带给她的视觉感受太过匪夷所思,在一座危机四伏的死人墓里悠闲地吃着瓜。 “不,”白墨笑着摇了摇头,洛少白轻哦了一声,稍稍觉得正常了些,又听白墨接着言道:“尊上已经许久不曾杀人了。” 哈? 洛少白不由吃了一惊,所以,那个男人杀人时是边吃边杀?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曲径通幽的荒凉山路间,一绝美男子遥坐八龙吐珠鎏金檀木轿从天而降,车帘无风自动,举手投足间杀人于无形,脑汁四溢尸分四方,男子欣赏杰作似的拿起颗晶莹樱桃,一口咬下汁液横飞,沿着血染般的嘴角一路向下…… 洛少白不由得冷颤了一下,果然够变态。 白墨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尊上喜洁,杀人素来不许见血,洛盟主想多了。” 哦,洛少白心中道,倒是像他的处事作风。 “白……” 洛少白刚要出声,谁知墨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墓室却像是被人触动了机关一般剧烈地摇晃起来,二人皆是一惊,墓顶上的碎石也开始雨泼般掉落,地面撕裂其下滚滚岩浆,池中的温泉水顿时如煮沸了一般冒着热泡,岩浆不断上移,眨眼间地面已变得通红。 而此时,坐在至高点上的那个男子,依旧没有半丝觉醒的迹象,昏睡如斯。 白墨一个箭身,刚欲上前却发觉一抹白影先他一步乘势而上,未及其反应便背着自己的主子飘回了他的近旁。“带路!” 不及多想,二人齐齐向着墓室内口飞去,地势摇摆,通道里遍布暗礁。二人一路横冲直撞,黑暗中洛少白稍稍侧头,背后似是有着什么东西正齐刷刷地向他们爬来,声音极为细密,数量绝不在少数,洛少白心底轻呼了一声,不由加快了脚程,不管是什么东西,现在都绝对不能被其缠上。 呼! 不知道是不是洛少白的错觉,来时短短的几百米路程今日竟变得尤为漫长,二人飞奔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却依旧望不到通道尽头,心下正想着,前方带路的白墨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洛少白顺着白墨的目光望去,前方不知怎的竟出现了个三叉路口,黑黢黢地分别通往三个不同的空间。 “左边。” 洛少白越过白墨,向左开路言道。这里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先前的来路早已不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上一把。白墨紧随其后。这条通道倒是比来时的那条大了许多,洛少白暗自屏息,身后细密的虫爬之声小了许多,地面的晃动也不似原来那般剧烈,想来是已过了震动期。 通道并非笔如直线,蜿蜒曲折倒更像是山道一般,二人飞奔了不知多久,前方突然冒出了一点亮光,二人两两相视,飞也似得冲了出去。 呼啦! 空间一下子变得敞亮起来,刺眼的光线照得洛少白不由得眯起了眼,稍稍适应后这才缓缓睁开。 入眼的是座比原来的墓室大上十几倍的巨型大殿,殿内四只雕梁石柱恢弘大气,高不见顶,石柱不知是什么材质,竟通体发着晶莹明亮的白光,将这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放眼望去大殿的正中央有着一巨型山岩围成的碧色圆弧,在那圆弧中心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方形托台,托台之上放有一口晶莹透白的悬棺,悬棺四角都栓有粗大刻有玄纹的铁链,链子一路向上直抵石柱上端,棺内隐约可见一团红色,形状模糊不甚清楚。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洛少白将八殿下放在大殿的一角安置好,又环着悬棺转了一圈,但见棺体通透不见半丝雕文,但是在棺材上方的盖子上却是刻有许多条形状怪异的曲线,杂乱无章地汇聚在一处,倒是有点像早年在滹沱岛时见过的符文。 “竟然是伏魔咒。”白墨凝视着棺材盖上刻着的符文,突然出声道。 洛少白闻言望着白墨,问道:“伏魔咒是什么?” 她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都懂。 “赶快退出此圈。”对于洛少白的疑问,白墨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拽着她往八殿下的方向暴退而去,洛少白虽不明所以,但从前者的神色也大概猜到,他们似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东西。 虽撤离出了那座碧性圆弧,白墨的神色并没有多少放松,而是双目凝重地不断在大殿之内扫视,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伏魔咒,乃是外域控尸人所掌握的一门独家秘咒,所咒之人必为童子之身,在其将死之时封住其周身的四道天穴,令其五感尽失七窍流血而死,之后再在滴有施咒者心头血的尸液里浸泡九九八十一天,最后再需入棺封顶并在其棺盖上刻以咒文方为法成。” 原来如此,控尸一行她以前倒是听师父谈起过,顾名思义,控尸人便是以操控死尸炼制傀儡而著称,只是这种做法极损阴德,所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种死后仍不令人得以安宁的险恶行径历来被江湖正义人士所不齿。 只是墨门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派,此种控尸之法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墨家祖陵之中呢? 这墨门的秘密,还真是不少。 “既是如此,那尸体此时不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棺内吗,你又在寻找着什么?”墨门之事暂且放置一边,洛少白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幽幽问道,从白墨的神色看定还有下文。 “干尸,”白墨轻吸了口气,缓缓言道,“傀儡所在,百米之内,必有干尸。” 第二十六章 幽灵蛛 干尸? 洛少白闻言紧皱了皱眉,干尸乃是行尸中最强的一种,一般都是作为控尸人手中王牌般的存在,乃是由施咒人的精血泡制尸化而成,一些强大的控尸人几近可以以意念驱之,令行不止,不死不休。 不过,这种干尸极为霸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有干尸的地方其他行尸必会退避三舍,而眼下,白墨却又言傀儡所在,必有干尸,这又是什么道理? 洛少白沉思了片刻,忽然清眸一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白墨,现在的她似乎明白了后者为何是现在的这副神情,如果真如她想得那般,眼前存在于这大殿之内的,恐是两具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双生灵尸。 双生灵尸,乃是控尸一业最为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如果说干尸是行尸中的帝王,那么双生灵尸则是干尸中的帝王,二者根本不在一个能量级别,双生灵尸一旦制成,傀儡与干尸之间便会犹如双生子一般产生一种独到的意气想通,实现功法之间瞬时转移叠加的双重功效,从而产生远超于二的无量尸能。 与单纯炼制干尸不同,炼制双生灵尸并不需要控尸人有多高的修为,之所以称之可遇不可求,难求的实为合适的尸身,双生灵尸对尸体的选择极为苛刻,双生灵必为一男一女,且分别为童子童女之身,其次,女尸生辰必为十天干十二地支皆为阴性的极阴,而男尸八字则要求为天干地支皆为极阳,最后,所需尸身生前均需有极深的执念。 此三点,缺一不可。 呼! 洛少白深吸了一口气,挨着他们进来时的洞门坐了下来,二人奔波了半天,都需要稍作休息。早年随师父外出游历时曾听得老头儿提过一嘴,好似这双生灵尸苏醒也需要某种契机,具体是什么她倒是记不起来,不过眼下,只要他们不有意惊动,应当并无什么大碍。 至于这双生灵尸到底有多厉害,洛少白并不清楚,她只记得老家伙曾在一次醉酒中讲过一句胡话,双灵生,百鬼俯,阎罗殿内一朝枯。 老头子一向狂傲,能让他如此忌惮的,定是现在的她,不能招惹的存在。 白墨自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坐在自己主子的身边,半步不离。 二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言语,空气一时间陷入了绝对沉寂。 沙沙!沙沙! 二人闭目打坐没过多久,大殿之内突然响起了一阵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刚开始时小如蚊呓,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犹如蜂嗡,紧接着,一种熟悉地攀爬之声开始在整个大殿蔓延,洛少白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这声音,与她方才在通道之内听到的一模一样。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一路跟着他们到了这里? 声音越来越近,映着白昼似的明光,一个个大如锅盖的巨型血色幽灵蛛渐渐显出了身形,红乎乎的一片自高不见顶的殿柱上方,吐着丝从天而降,朝着洛少白等人席卷而来。 洛少白与白墨四目相对,皆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蜘蛛大到这般几乎可以成精,平日见到一只怕都会诧异许久,如今却是以万计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左我右。”洛少白缓缓起身,盯着这漫天而来的幽灵蛛,幽幽言道。今日怕是要有一场恶战。 “好。”白墨说着顺势背起了宫赢,小心地将他耳角间的发丝拢好,尊上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个脏东西。 大殿之内,针刺入骨的声音不绝于耳,混着攀爬声、轰击声、撕咬声、碎裂声,一片血肉模糊,映入眼帘的除了红还是红。 “小心毒液。” 洛少白一掌震飞了脚下的幽灵蛛之后,冲着身边的白墨提醒道,这些蜘蛛自身的攻击力并不强,但吐出的汁液却带着很强的腐蚀性,不消片刻功夫,地面上染了毒汁的地方都已开始腐蚀融化。 数量太多,刚杀完一群便又会有一群蜂拥而上。 白墨那里亦是如此,一手绣花针漫天如雨下,却依旧抵不过这些畜生多如牛毛。 不消半个时辰地面上的蜘蛛尸体便已堆积如山,幽灵蛛的数量却依旧不见减少分毫,一只只幽灵蛛似是受过训练一般整齐而有规律地自来路源源不断地涌现而出,如此宰杀并非长宜之计,洛少白观察着高柱之上幽灵蛛出现的地方,很显然那里定是入口所在,从这些幽灵蛛的行动上来看,目的性如此之强,必定是有人驱使。 既然为人所驱使,那在这驱蛛人与这些幽灵蛛之间就必定会存在某种介质,一种可以联系二者的介质。 会是什么呢? 洛少白凝神内敛,神识扫过大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可以确定大殿里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再无他人。也就是说,这种介质不受空间限制,或者说,不太受空间限制。 难道是声音? 洛少白旋即摒除掉了一切外界干扰,试图寻得那声音的来源,但入耳的除了血肉相撞的肉盾声之外,再无其他。 难道是她想错了?洛少白盯着地上的幽灵蛛,尸体被震飞的地方总会引起片刻的骚乱,只因这蜘蛛数量太过密集,很快被会被紧随其上的同类淹没极其难以察觉。 瞧见了眼前的这一幕的洛少白嘴角不由美目一凝,也许她并没有想错,操控这些畜生的介质就是声音,只不过这声音微乎其微,早已超越了人耳极限罢了。 “白墨,让开!” 洛少白大喊一声,双手张开气贯于掌,冲着地上的那些幽灵蛛虚空一握,顿时吸起了一片残肢断尸,随着洛少白掌法变换,悬浮着的幽灵蛛渐渐地凝聚成了一团,之后,便看见洛少白朝着地上最密集的地方凌空一点。 嘭! 一声巨响顿时将地面砸出了半米的深坑,方才还整齐划一的蜘蛛队伍一下子宛若失了方向一般,开始朝着四面八方逃窜而去。这一击,彻底切断了驱蛛人与幽灵蛛之间的联系。 于此同时,墨陵的某处黑暗阁楼里,一抹苍老的背影猛是一震,双目似鹰眼般阴毒地望向洛少白等人所在的方向,何方竖子,竟敢坏老夫好事! 第二十七章 墨般莫 干枯的手掌之中,一根蝎尾状的弯乐已然碎成了两半,血丝清晰可见。 此人一身黑袍,头面部均隐在了暗处看不清相貌,身材瘦弱,略显驼背,在其身后还站着四五人,闻见老者动怒均是微微垂首,一副恭敬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魁梧男子站了出来,言道:“大护法无需动怒,不如让本护法先去查探一番,若有人胆敢坏了咱们的计划,直接了结了便是。” “不必,”黑袍老者摆了摆手,苍老的声音干如磨锯,听的人难受异常,“既然能破了老夫的幽灵阵,便一定是有人误闯了红尘殿,等了这么多年,老夫的双生灵尸炼的也差不多了,既然主动送上了门,便拿他们试试手吧!” …… 红尘殿内。 幽灵蛛浪潮渐渐褪去,不消片刻,大殿里便只剩下了满地的残骸,洛少白与白墨均在原地站立着未动,很显然,自进入大殿的那刻起,他们便已经成了他人的攻击目标。 “看来,你们所说的那方隐在暗处的势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咱们这才刚进来便这么急着赶尽杀绝,还真是不地道。”洛少白神色轻松地摇了摇头,笑着言道。 “嗯,依着他们的处事做派,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待会儿怕是少不了一场恶战了。”白墨亦是和煦笑道,长袖一挥,清理出了一处洁净空地,小心翼翼地将其宫赢于自己的怀中,眼中的温柔几乎能掐出水来。 “咳咳”,洛少白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白墨虽没有宫赢那般绝色但贵在气质出尘,与妖艳似魔的宫赢如此姿势相持,怪不得她多想。 “他还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吗?”片刻后,洛少白没话找话地问道。 “嗯,”白墨轻柔地将宫赢衣摆处的浅褶弄平,神色稍稍有些凝重道:“尊上这次,昏睡得是久了些。” “唉,”洛少白闻言故意摇头叹息道,“怕是某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喝的太过反遭反噬了吧!” 白墨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也不生气,只摇了摇头笑道:“洛盟主莫要介怀,尊上这次实则早已是口下留情了的。” 嗯,可不是口下留情了嘛,连带着名字都帮她起好了,肉畜。 合着她是不是还要反过来三跪九拜叩头谢恩啊? 懒得与他做这些口舌之争,洛少白转头望向虚空,目光扫过大殿各处,忽然在殿内一隅停了下来,那面的墙壁上似是有着什么东西,因着这光线太过强烈,反倒一开始被她略了去。 避开脚下的蜘蛛尸体,洛少白向着那面墙走去,近了看才发现墙上刻了些类似于字体的优柔线条,与之前她在甬道内看到的字体很是相似。 只不过这些看起来,更加晦涩难懂些。 虽不清楚这面墙上刻的是什么,但冥冥中洛少白总有种感觉,离开这所大殿的关键或许就在于此。 “这墙上讲得,是墨门第五十三代掌门墨般莫和上代掌门之女墨素素的生平轶事。”白墨随着洛少白止于此,扫了一眼墙上所刻之后,解释着说道。 “第五十三代?”洛少白不由挑眉,甬道之时她虽曾怀疑过墨门不似江湖传言的那般,但却从未想过,墨门的历史竟是如此源远流长,照着这个数字算来,这墨门在这片大陆上俨然已经存在了千余年之久。 这般底蕴也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墙上都说了些什么?”洛少白看了白墨一眼,问道。 她不会主动问他为何会懂得这些,若她真想知道,自会查探个清楚明白。 “据墙上所言,这位墨般若生于赖泽年间,自小便被当时的墨门掌门收养,此子生来聪慧又勤于精业,很得掌门喜欢,”白墨娓娓言道,又将剩下的大致略了一遍,“后面所讲的则是他生平历过的几件大事,曾代表墨门打败外域强敌,那一战可谓是挽救了整个墨门,而后,又精于药业,曾研制出过一种奇药,”白墨读到此停了下来,面露疑惑地言道,“这里好像有意省了一段,对于此种奇药直接便一笔带过,再往后讲得便是此药不知为何忽是没了踪迹,所幸墨般莫当时也并未在意,此事喧嚣了没多久便不了了之。” 中间大概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迹,白墨直接略了过去,一直到最后,只剩下那么十几个字,“最后这里所言,墨般莫继承了掌门之位,同日,迎娶了老掌门之女——墨素素。” 故事梗概大致就是这样。 洛少白听完不由轻笑了一声,古人这封建意识还真是根深蒂固,合着这个墨素素就是个一笔带过的人儿。 “洛盟主可曾想过,这墙上的二人与你我眼下面对的双生灵尸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就在这时,白墨沉思了一下,忽然问道。 “想过,”洛少白远远地瞧了那口悬棺一眼,认真思考道,“可于理有有些不合,刻字之人当是应是对这个曾经的掌门深怀着敬意,所列之事皆属歌功颂德,既是如此,又怎会在其死后将其炼成干尸,这是其一;其二,”洛少白停顿了下,看着白墨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本应是二人冢如今却成了独口棺。” 雕梁玉柱,奇石明灯,琉璃碎瓦,大气恢弘。 大殿里的一切都证明了墨般若当是在墨门之中无人可捍的不二地位,若那两具双生灵尸真是他们夫妻二人,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在墨般若死后,亦或者在其死葬之前,玩儿了手偷梁换柱,将原本的二人冢换成了现在的独口棺。 还有,如果这一切都成立的话,那么现在在棺里躺着的,究竟是墨般若还是墨素素? 当然,从棺材折射出的身影看,一团红衣,倒更像是女儿家的打扮,可是,既是出殡,又为何会穿上红衣? 难不成这个幕后之人,对这个曾经的掌门夫人,有着不一般的心思? 望着那口晶透悬棺,洛少白第一次对棺中的女子产生了好奇,若真是那样,那这墓中躺着的究竟曾是怎样的一位倾城美人,竟令得他人为她疯狂至此,生前爱而不得,死后还要将其制为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