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有好女》 第一章 秦家四女 当今是李氏的天下,建国百年,五十年内便平定边疆。如今天下早已安平,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朝中华贵更是闲来无事惹是生非,惹出风流韵事,百姓倒也乐在其中,茶余饭后有些闲谈的东西。 若说这朝中最被拿出来反复传扬,一年十二个月,月月产出新花样的便是当朝正受宠的殿阁大学士府。 殿阁大学士是谁?秦某人是也,书香门第,朝官世家。 且说今年,这正是四月初,天儿还凉着,大学士府却已经被炒得热火朝天儿,回锅无数了。 回数一下,刚过除夕,正月出头,殿阁大学士家的当家纳了位新姨娘,不巧,抬进府邸后才发觉是个空红轿。周转调查,才得知那位姨娘跟着别人私奔了,正是大学士府邸旁边的那太子太傅家的二儿子。两家都很是没有面子,太子太傅家更是无颜面对被抢了亲的邻居。 二月中旬,大学士的老母亲年老犯迷糊,不知怎么,翻出来一桩陈年往事,说那大学士的当家怎么还没将那柳家的嫡女娶回家?唔,不巧,这个口头婚姻的女主人公,在就快定亲前竟突然病种一命呜,当年这满京师只知晓那柳家嫡女红颜薄命,早早离去。故,这婚事知晓的人物,只有两家长辈。不过这一出一闹,丫鬟一八卦,全城揭晓。 三月末,正是朝中吵着升官加俸禄的风头上,本来百官都挺看好那太子太傅,满腹经文,博学多才,没想到文书下来,眼看着送来这正街,不巧,太监拐了个玩儿,到了大学士的府邸。 秦大学士自小便聪明有学识,更是生得俊俏。年轻时在京师本就是炙手可热,风尖浪口的人物,再加上有些不合外貌的好美人,又娶了当年京师的第一美人,故也算是京师最有一段风花雪月可讲的人。 本来秦宋两家在朝中不算融洽,宋家低调,秦家想低调也是心有力不足,于是自从两家成了邻居,宋家不得已也出现在说书先生的话本里面,一发不可收拾。到此,这两家邻居,这梁子肯定结下了,程度还不太轻。 如今四月初,正是大学士小女秦臻的生辰。秦臻方满十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是个姿色上成的小美人,受尽大学士的宠爱,想来这酒宴不会太朴素。请柬该送的皆送出去了,唯独那宋家没有收到。 秦家四小姐乃是秦家的嫡长女,本来温柔娴淑,喜读书绘画,算是继承了母亲的好脾性。除此之外还爱看戏文,这一点更是与秦大学士不谋而合。只是秦家四小姐不爱出门,除了非走不可的佳节习俗,一般是能推脱便推脱的。 外面便传言,这位四小姐长得虽还算可以,却实在是个体虚的。再加上秦大学士自己那档子破事,前来求亲的竟然屈指可数。 为此秦大学士很受伤,便安排这次宴会让秦臻出去见见那群后院的女人们,让她们瞧瞧自家闺女什么品性,好挽回颜面。 秦臻就居住在府邸位置较好的院儿子里,还有一棵参天的大榕树,就是一朵儿花也没有。她时常摆出厌世无聊的态度,坐在榕树下的藤椅上看着手里的书卷幽幽叹气。 只有秦臻的大丫鬟听得明白,她这是在愁身边没有话本和戏文里的如玉公子或者威武将军,无人问津,孤单寂寞。 今日的生辰,不等丫鬟叫她,秦臻自个儿醒了,从床上悠悠坐起来,不知是悟的太多,还是思绪过深,瞧着这床榻,这铜镜,这木柜。秦臻恍若隔世,她觉得,她知晓了这十四年来最大的秘密——她是个妖精,大概是个花妖,比较漂亮的那种。不过,至于到底是什么妖精,为什么现在成了凡人,恐怕还需要些时候想想。不过兴许正是如此,今生的姻缘会曲折迂回,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着落。 丫鬟端着水盆进来,大丫鬟念柳十七八岁的模样,自六年前就跟着秦家四小姐,机灵懂事,深得小姐喜欢。她拧拧帕子,走到还呆坐在床上的秦臻,轻声道,“四小姐,醒了便起身吧。今儿可是个好日子,老爷亲自准备了礼物,夫人也备了宴,您可要早些去请安。从今以后,便也算及笄了。” 秦臻叹了口气,问道,“念柳,你觉得,这世间有妖吗?” 念柳正挽着袖子,仔细想了想,正经回答,“大概是有的。否则那么多道士,是来做什么的?不是说道士是捉妖的吗?” “有理。”秦臻在丫鬟服侍下,穿着打扮。金钗串着碧玉珠子插进发髻,绛红的耳珠挂在耳垂,乌发一半绾着,一半垂在身后,皮肤白皙,面颊红润,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不过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故究竟道士是做什么的我并不想知道。念柳,你觉着,是我美还是其他的花妖美?” 这念柳就有点不懂了,四小姐的确上等姿色,听妈妈们说,四小姐越长越快要比过当年的夫人。但那花妖怎么说也冠上了妖精的头衔,上不得台面,和花仙女儿比较多合适,多上档次,多有面子。然,作为一个丫鬟,讨得主人的喜欢是在这大寨子里生存的最简单的捷径,于是念柳让人将水盆端走,一脸正色,“没有妖精比得过四小姐的姿色。” 秦臻点点头,这回答,虽然有些笼统敷衍,但她暂且接受。 秦家老爷早就邀请了京师最为有名气的戏班子,说起来,秦老爷生来最喜两样东西:一个是美人,一个便是戏文。偏巧,秦臻都符合,因而,她最得老爷喜欢。 “还有念柳,我让你去打听的,我爹请来的戏班子要唱的是哪出戏?”秦臻站在人身高的铜镜前,让丫鬟们最后整理衣裙。 念柳一笑,忙说道,“四小姐您就安心吧,是您最喜欢的那段儿将军跟花妖的故事。”刚说完,念柳一顿,心中了然,小姐恐怕是戏文看得太多,有些走火入魔这才大清早问她谁更美了。 第二章 有恙在身 秦老爷眯着眼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杂书看着。自家夫人下请柬之前便将要来是谁家的夫人,这些事向来他是不过问的。只是这次的宴会可关系到臻儿的终身大事,兴许来客中便有未来的亲家。想到这里,秦老爷满面春风,名录要来的夫人不多,但却是他好好挑过的,还为了不让外人瞧出不妥,他特地多加了几个身份不怎么好没什么官职,却和自己共事的。 既然是及笄生辰,来者定不会是无意的,想着自家臻儿也是有模样有品性,未来兴许风光无限。 前厅进来的各家夫人携带着女儿,进了内屋刚坐下便相互寒暄,时不时打量周围的屏风古玩。年轻时闺中相聚可算是常有的事,只是如今都已儿女成群,整日忙着府里的事情,聚在一起的机会极少。 秦家夫人安蓉盘着流云髻,一丝不苟插着宫中亲赐的发簪,两边金色耳坠垂着晶莹珠翠,不过三十五岁,保养得却极好。安蓉自闺中便脾性大方,结识了不少小姐,这次趁着秦臻及笄,便发下请帖喝喝茶。 眼看着要到齐了,安蓉让身边的丫鬟已经去看看。念柳便不敢再含糊,赶紧打理好就让秦臻去后庭先见见别人家的夫人。 秦臻走到拐角处,看到那端庄坐着姿容各色的各位小姐夫人们,略微瘪瘪嘴,扭头问到,“念柳,我身上可有不妥的地方?” 丫鬟闻声抬眼,却是一笑,“四小姐还紧张不成?好得不得了。” 秦臻站定清清嗓子,压下不适,而后嘴角带着笑意便朝着夫人的地方走过去。 坐在一旁的安氏乃是安蓉表姐,一眼瞥到了姗姗而来的秦臻,侧头只笑着说道,“蓉妹妹,瞧你自己生得美也就罢了,看看臻儿,出落得越发怜人。” 众夫人也听得声音望过去,秦臻认识的好友不多,也极少出门,在座便有不少夫人是没见过的。秦臻进门两步便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而后站到安蓉身后,跟着转了一圈将各个夫人认了个脸熟。 靠近安氏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夫人吕氏,见状也带着些笑意,“早些年便听闻,秦夫人当年名满京师,才华容貌可算是数一数二的,见臻姐儿这模样我倒是信了。” 对面儿的刘夫人眉眼上挑,闻言只淡淡扯了扯嘴角,“妹妹你来京师没几年,当年上门求蓉妹妹亲的大人可不少,我记着,你家的翰林学士为了蓉妹妹也做了不少傻事。” 吕夫人是个性子和善的,听到这话却也还是黑了脸。安氏讪讪一笑,倒是安蓉不着声色喝了口茶,“君子风流,只是未曾遇到对的人罢了,正如刘夫人所说,那会儿吕夫人可还未到京师。” “说的极是,吕夫人与翰林掌院学士也可算是一段佳话了,到如今都是待嫁姑娘们羡慕的。”安氏连忙附和,说起来这个刘夫人当年也是差些与掌院学士定亲,谁知突然冒出来个吕夫人,看来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放下颜面。 秦家夫人这么说,刘夫人也不好再冷嘲热讽,转而却看着秦臻,笑着道,“秦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生得一副巧手,女红自不在话下,也不知道秦四小姐平日可喜欢做些什么?” 秦臻觉得脑中有些发热,却也不知晓怎么回事,突然听到问话,心里还是感到无奈。 昨夜吃完晚饭,父亲秦漠环视准备回房的众儿女,最后瞥了一眼秦臻,扭头对安蓉说道,“臻儿也不小了,箬儿早已出嫁,岚儿也早早定亲,趁早将臻儿的婚事也定下来。”箬儿和岚儿是秦臻的两个庶出姐姐。 秦臻走在最末,偏生听觉灵敏,只幽幽叹气,装作毫无察觉。没想到晚间入睡前,秦夫人让丫鬟来叮嘱,第二日生辰定要打扮妥当,不得落了规矩。秦臻懂得,这分明是要打着生辰的旗子办着相亲宴。 秦臻抬眼,“臻儿如何比得过母亲,只是闲来看书写字,或是绣些方帕香囊罢了。” 刘夫人只淡淡点头,安氏身后的龚三小姐却撅了嘴,睁大眼睛道,“臻妹妹你这‘罢了’二字说得真轻松,去年我生辰你送我装玉佩的小香囊被妈妈瞧见了,可在我娘面前夸了你一番,这下倒好,我连着三个月都拿着你的香囊做模子绣了好多次,妈妈才勉强放过我。” 屋里夫人们一笑,听出了这里面的东西,安氏却也不恼,只回头无奈看她一眼,“你却也好意思说,怎么不多和你臻儿妹妹学学。” 秦臻一笑,提起茶壶想替秦夫人斟茶,却不知怎么手一抖,那茶壶便重重磕在桌面,还震得秦夫人胳膊旁的茶盏清脆一响。 秦夫人蹙眉,前面的几位夫人也是听得声音,忙看过去,秦臻伸直手撑在桌面,不等夫人开口,便脚下发软跌下去,站在几步之远的念柳心一惊,忙走过去扶,只小声道,“小姐?怎得了这是?”而后看向秦夫人,正不知如何是好。 “秦四小姐面色怎么突然这般差?”刘夫人嘴快,说完屋子里便都住了嘴,就看见秦臻面色苍白,靠在丫鬟身上。秦夫人见状,心下却隐隐有些猜测,只得站起身来,谢罪道,“臻儿身子有恙,怠慢不周众夫人万别怪罪,”说着就让念柳扶着秦臻回去,而后却还是坐下,吩咐身后的丫鬟去请府上的大夫去看看,转身说道,“夫人们暂且先坐坐,我去去便来。” 安氏朝着自家女儿看了一眼,龚三小姐便也行了一礼跟着去了。 刘夫人见人走了,却也叹气,“之前便听闻四小姐身子虚,便常年少出门。” 就连坐在稍远没怎么说话的邢夫人也附和道,“小姑娘身子柔弱也是常有的,只不过站了一会儿,瞧那小脸白的。”刚见着还以为外头传言不过瞎掰的,还想着兴许能和自家儿子定亲,倒也不错,还好多看了一会儿,否则以后若是有个病殃殃的儿媳妇,那府里可真晦气。 第三章 院门丫鬟 秦臻望着头顶的房梁很是无辜,她走到拐角处,便觉得不对劲了,只是一时间并未想到这个上面来。外头的先生很是平常拿出药来,冷着脸看了眼接过药的念柳,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四小姐不能沾着花,你们怎么也不上心?这回倒还好,没什么大碍,可这反应却是一次比一次厉害,你是四小姐的大丫鬟,这些得多盯着点儿。” 念柳满眼愧意,忙点头称是。 先生是个六十出头的老大夫,头发花白,眼神偶尔也不大好使,医术却高明得紧,自秦漠二十时便在府里了。好生教导了念柳一番后,满意扭过头,对着秦臻道,“四小姐平日倒是并未靠近,可如今百花盛开,更要多避着些,虽说那花儿好看,到头来遭罪的可是小姐你自己。” 秦臻不着痕迹瘪瘪嘴,这夏初暖阳的,她自己的院子是半朵花都没有,外头的她也不能让下人们都给拔了啊,但又不能在先生面前抱怨,只能捏着被子小声回答,“臻儿知道,让先生费心了。” 先生点头,摸着胡子就要出去,秦夫人知晓情况后,也只是让秦臻好好休息,便还要回到后庭去招待众夫人。 “我前世定然折罪了花妖王,这才罚我此生碰不得花。”秦臻让丫鬟将自己扶起来倚在床上,想到一会儿要错过的戏文,心下很是忧伤。 正巧端着药进来的念柳听见了,忍不住说道,“四小姐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还好夫人不在,否则又要说你了。” 药碗冒着热气,整个屋子便慢慢弥漫开一股药味,秦臻忍不住捏住鼻子,“我是听过沾着花起疹子的,可哪像我闻都闻不得,还乏力。” 念柳用调羹小心搅拌着药,一旁还放着姜糖。这个小姐平日在外人面前的确有那么一副秀外慧中的模样,可人后却孩子脾性,总想些有的没的,“先生见多识广,不是也说了,小姐你身子特殊,发于内故隐其表,这才每每发作便无力体虚的。这般也好,若是生在脸上,更不知有多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路爹爹都是不让种花,今儿倒是日子挑得还真是凑巧,还希望爹爹不会怪我给他丢了面子就好。” 念柳将药碗端过去,而后将姜汤拿过来备好,心里却想到了别处。只是淡淡看了秦臻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刚喝下药,外边的龚三小姐这才进来,念柳瞧见了,忙走过去行礼问安。龚三小姐芳名龚敏,倒是个说话直爽的,刚踏进来便满脸不耐,“还以为你喝了药我再进来便没什么味儿了,没想到还是难闻得紧。” 倚靠在靠枕上的秦臻也不起身,带着笑意将空碗递给念柳,看龚敏坐到自己床前。念柳也明白,便让其余的丫鬟遣了出去,只自己去桌前斟茶。“敏姐姐怎么来了,前厅的夫人们还未走吧?” “是,自是没走。只是你没瞧见她们那个脸色,倒真以为你并入膏盲似的。”龚敏平素最看不惯的便是夫人小姐们的嘴脸做派,也并非是她不懂后院的女人们的行事作风,只是暗地里做什么她管不着,可明面上好歹别让她看见罢,平白闹心。 秦臻一笑,却也不觉得有什么,“这样不也挺好,那些小姐们便不会有事没事约我出去玩了,倒是清闲。” 龚敏叹气,很是无奈,看着面色缓和了的秦臻,“就连我都看出来了,这些夫人来是来看你的。我以往听过好多都传你身子不好,今日你却突然犯了病,外头定然就传得更厉害了。虽说也有人说你家不错,可不知怎么你还是愁不好定亲了。这下可好,这些夫人定然避你都来不及。” “怎么?”秦臻听到此处倒是觉得好笑,“敏姐姐有了婚约果真不一样了,说话竟也这般有长辈的口吻。也对,敏姐姐不愁没有婆家,自然不一样。” 那边的念柳也一笑,将茶端过去便退到房门口,也不多言。龚敏嗔怪,“让你找到话头说我了,我也并非就清闲了,待你订了亲,有你别的愁的。”秦臻闭了嘴,再不多说什么,却听龚敏继续说道,“也还好你是妹妹,就算你没出嫁也碍不到你两个姐姐。” 前厅的夫人们本也就是为着来看秦臻的,这一打断多少有些意兴阑珊,心里更是有了不少计量。等安蓉回去之后,便坐一会儿说些有的没的就渐渐离去,那安氏的丫鬟也来请龚敏走了。念柳这才走近秦臻,“四小姐。” 秦臻本垂眸,抬眼望过去,淡淡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方才本想说起这事,可龚三小姐忽然来了我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念柳也瞥了一眼秦臻,“四小姐可记得今日出门时,经过三小姐院门时的丫鬟?四小姐未靠近时,她分明在拍自己的衣裙,见小姐近了,也未行礼便慌忙直接进了院子。” 秦家三小姐和四小姐的院子挨得近,若要去正厅,秦臻必然得经过三小姐的院子。如今长姐已经出嫁许久,府里只有这么两位小姐,也可惜三小姐虽然对秦臻并没有多大的敌意,但三小姐的生母赵氏,却不怎么待见秦臻,因而三小姐也是无可奈何听从赵氏的安排。 说起来秦臻有时也很是无奈,这种事已经不是头次发生了,只是她不怎么愿意事情闹大罢了,而安蓉也自然是知道,但之前也都不过是出门才做手脚,这次却是让秦臻在众夫人面前犯病,怎么也有些过了。秦臻抬手,右手捏着左手中指的关节,漫不经心道,“那丫鬟不过是抖抖衣裳,你也莫要无端猜忌。可这一路上我的确没瞧见半朵花苞,若是娘认为是我去摘花,那却是错怪我了。” 念柳微微欠身,嘴角有些笑意,点头称是,“奴婢明白了,定然会如实禀报夫人的,四小姐放心吧。” 第四章 意料之中 正院儿那边秦漠今日一直在书房呆着,却是有意无意盯着这边的动静,秦臻忽然犯病他自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但那些夫人小姐们都还在,他也不好过去问怎么回事,但心里头还是有点火气。毕竟他特地让安蓉安排这场小聚,就是为了能让秦臻在众夫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但那一路上要开花的植株早在二月份便扯了个干净,秦臻的院子里更是连野花都不留。往日也是出门才会犯病的,秦漠啧啧嘴,偏生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也不知道是该怪她还是不该怪她。 安蓉送走了客人之后,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唤念柳过去问话,而后又让人去看看秦漠还在不在书房。她平静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静端起一杯茶润润嗓子,倒似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一旁的张妈妈只是看了安蓉一眼,小声道,“夫人也莫要生气,四小姐犯病也是无法意料的事情。” 遣出去的丫鬟都还没有回来,安蓉只是淡淡一笑,眉眼甚是和蔼端庄,也没有去看身后的张妈妈,只是盯着手中茶盏浮在面上的一两片茶叶碎末,“我倒是不生气,臻儿做事向来规矩,想来她能给我个解释。” “赵姨娘今年已经对四小姐动了两次,都害的小姐犯了旧疾,也不知道这回...”张妈妈小声提醒,那安蓉却是嘴角带着浅笑,不多言语。 刚喝完一盏茶,两个小丫鬟便先后回来,后面还跟着念柳。在门口欠身行礼,前头的丫头先垂眸道,“夫人,老爷让您先处理此事,晚间他再过问。” 安蓉点点头,冷眼瞥过念柳,开口说道,“你们两个下去吧。” 两个小丫鬟从一旁走开,张妈妈朝着念柳使了个眼色,念柳在秦臻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便走进来跪在大厅中间,“夫人,奴婢知错了。” 张妈妈轻笑,“夫人还未开口,你知什么错?” “奴婢是四小姐的大丫鬟,一直跟着四小姐,却不晓得四小姐何时沾了花儿犯了旧疾,是奴婢失职,请夫人责罚。” 屋子内一阵安静,安蓉迟迟没有开口,张妈妈也不说话,只是等着她发话。念柳也只是低着头,半晌才听得安蓉道,“你是我挑出来的,自是知晓你聪慧伶俐,定然不会欺瞒于我。”说着将茶盏放到一旁,“臻儿犯病也是时有的事,只不过今日客人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臻儿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定然不会任性妄为。责罚你的事情暂且不提,你且向我说清楚这经过是怎么回事。” 念柳称是,而后直了直腰身,不急不缓道,“今日四小姐醒来之后一如往常,而后夫人命人催促,奴婢不敢耽搁便打理好让四小姐过来了。途径三小姐的院门时,一不长眼的丫鬟竟在外头不知做些什么,瞧见四小姐过去扭身就进去了。奴婢想着夫人还在等着,四小姐也并未多说什么,便匆忙去前厅。只是方走到拐角处,四小姐就觉着有些不适,却没有多想,便进了前厅。后来的事夫人便知晓了。” 安蓉站起身来,这话里面轻重详略甚是明显。以往此事,就连秦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揭过,今日这个丫鬟说得这般,看来是秦臻授意。安蓉一笑,扭头看了一眼,只问道,“张妈妈,赵姨娘院儿昨儿可有什么事?” “赵姨娘自是没什么,”张妈妈垂眸看着安蓉的裙摆,“不过昨日沐王府的小郡主请诸家小姐前去赏花,四小姐去不得,三小姐便去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颇为明显。安蓉心下有了计量,却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轻笑出声,“赏花?” 张妈妈也只是点头,“沐王府的小郡主是出了名的爱赏花,性子又爽快,不在乎那些身份。因着四小姐回回推脱,三小姐却回回都去,那沐小郡主便和三小姐关系亲近些。” 安蓉不再和张妈妈答话,再看向念柳,转口说道,“那赵姨娘院儿里的丫鬟你可记得长什么样?” “奴婢记得。” 安蓉复而坐下,又叫了两个丫鬟进来,“既然记得,那丫鬟不长眼却也该好好教育一番,你领着我的丫头去叫她来。”说着又对张妈妈说道,“过一会儿便去叫老爷来吧。让秦府丢了脸,还让臻儿名声受损,可不能让臻儿背这个黑锅。” 秦府一下午都没什么动静,午时秦臻也不用去正厅,只在自己屋子休息。剩下几个小丫鬟也只能面面相觑,秦臻窝在床榻上一直看着书,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虽然娘平日话里话外有提点她莫要隐忍,只是她有时兴致缺缺,赵姨娘做的那一点幺蛾子又掀不起什么浪花,便还不如平静过去。本以为念柳只是去回个话,谁知道一直等到快日暮她才回来。秦臻忙让她进来,见她没什么事,这才遣了旁的丫鬟出去,问道,“快说来听听,发生了什么事?” 念柳有些无奈,起身靠近了些,帮秦臻盖好被子,倒了杯茶过去才接话,“四小姐你便是当看戏了罢?”说着看了眼屋外,“夫人让奴婢说了细节,而后便让奴婢去让今早赵姨娘门口的那丫鬟过去说话,奴婢知晓赵姨娘定然不会轻易放人,便小心了些,没让赵姨娘发现。那丫鬟年纪还小,夫人三言两语,她便吓得说了实话,是赵姨娘让三小姐多在花间走走,回去将衣服留着了。” 秦臻挑眉,顿时觉得有些无趣了,“而后娘便请了爹爹过去,还请了赵姨娘,赵姨娘哭着不承认,但三姐姐却胆子小说漏了嘴,爹爹便让赵姨娘闭门思过?” “...”念柳住了嘴,看着自家小姐,半晌才道,“您都猜到了,还让奴婢说什么...” 秦臻侧头,放下手中的书,望着头顶的房梁叹气,事态这样发展便没什么意思了,“最近我看的这个话本里头就是这么讲的。” “...” 第五章 恢宏凌霄 四月还未到中旬,秦大学士再度称为京师炙手可热的话题。而秦家的四小姐,自此正式有了名声。纵然秦臻知书达理的一面有多出色,也都被身子不好的传闻淹没,上门求亲的更是少起来。秦漠越想越觉得有气,但该罚的也罚了,也只能多多补偿秦臻。 安蓉本就不担心什么,这位正主秦臻更是不把亲事放在眼里。 念柳取出一支蝴蝶簪子和一支桃花簪子,递给看着铜镜的秦臻问道,“四小姐,您想今日可还想戴桃花簪子?” 这两支簪子皆是秦臻的嫡兄长送的,虽然眼光不是很好,样式并不多新颖,但好歹是哥哥送的,秦臻每次跟着兄长出门定然会戴上。尽管她知晓,她这个哥哥估计并没有注意到过。“那支蝴蝶的吧,都快四月末了。” “是。”念柳又递给后面给秦臻梳着头发的竹芜,忍不住道,“虽说先生嘱咐,四月之后便好多了,但四小姐这个月才发作一次,到外面还是要多小心才行。” 秦臻只点点头,难得出去一趟,上回给赵姨娘的责罚还没过呢,她哪里敢生事。“哥哥如今在大理寺任职,越发鲜有时间陪我玩儿了,之前我绣好的几张方帕备好了么?” 乌黑的头发梳好,长发一半披散至身后,从耳畔往后辫成的花辫束在一起,盘起的一半头发也一丝不苟,朱红的耳珠衬得面色白皙。竹芜只安安静静梳着头发,念柳却忙点头,“备好了,一早便备好了。” 秦臻稍稍叹气,小声嘀咕道,“大哥哥也快成婚了,若我现在不趁机送送方帕,以后便有嫂子备好这些了。”秦臻的大哥哥秦安乃是秦大学士的嫡长子,自然和秦臻关系亲近,偶尔也会带着她出去走走。秦臻虽然不常跟着别家小姐一同聚会,但打心底还是喜欢到外面闲逛。 “四小姐倒是想得远,”念柳一笑,一边将桌上其余的簪子首饰装好,一边道,“说起婚期,大公子明年才娶妻,那龚三小姐更是近一些,年末便要办。四小姐为何不多找些机会和龚三小姐聚聚,等她出嫁,便没有那么多机会见面了。” 发髻梳好,秦臻皱着眉头站起来,让丫鬟们整理好衣衫。今日穿的也不过是一件浅粉色的曲裾长裙,外罩浅色长衫,四月的天气并不多热,相反,早晚还有些凉意。秦臻往外面走去,却还是说道,“我倒是快忘了,等七月一到,敏姐姐便不能出门了,我也该早些开始准备礼物才行。” 竹芜留在屋子里,念柳和其他两个丫鬟跟在后面。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秦臻刚一出去,便看见站在马车旁的秦安,仪表堂堂,像极了秦漠。只是眉眼更锋利,不似秦漠文弱,但也不见得有多少武将的气度,说到底,也只是文墨出身的文官。秦臻走过去,笑着欠身行礼,“大哥哥,可是等急了?” 秦安也只是回以一笑,转身上车,一手掀开帘子,一手伸向秦臻,“等我妹妹,这点时间算什么。” 秦臻这次能出来,另一个原因也是因着之前赵姨娘的事情,秦漠心里头还是有些愧疚,便想着定亲之前再让秦臻出去多转转玩儿一圈。刚在马车上坐下,车厢内不过秦臻和秦安两人,秦臻想起今日秦安本是要出门的,但父亲提到带她出去之后,她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只道不会惹事,跟着便好,因而秦安也就同意了,于是说道,“哥哥可是要去书肆?” 马车轻轻摇晃,坐在一旁的秦安倒是笑了,“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便猜到了?” “自然,”秦臻嘴角上翘,睁大眼十分得意,“哥哥你常去那家书肆我可也去过几次,前几日便听说老板新进了不少好书,你今日才得空,当然迫不及待要去。” 已经入了正街,周围人声多起来,秦安笑道,“怪不得,向来你是最听话的,今天却非要跟着,原来是已经猜到了。” 兄妹二人又说了些有趣的事,不到一刻钟,马车便已经到了书肆的地址。此处并不算繁杂之地,书肆的位置恰到好处在街道中央,店铺却是有前后两个门,前门多是贵家子弟,店铺打开,后门依然有个小隔间,却多是贫家布衣。却并非是店家区别对待,而是这样免去了诸多麻烦。两边的书相差无几,若是寻不到,也有小书童帮忙。 秦臻下了车,就看见有小书童认得秦安,忙过来行礼带路。书肆窗户东西向,甚是亮堂,里面也不乏有女子在里面。店面十分宽敞,书架靠墙,也有放在中间的稍矮一些的架子,小书童就穿着灰麻布衣穿梭期间,皆是十二三岁模样,但都是书肆老板挑出来好好教导过的。秦臻走在秦安身后,刚踏进门便道,“我不过几个月没有来,这里便又改了模样。” 秦安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小书童点点头,“这里的主人是个爱书之人,每隔三四个月便会歇业关门,将所有的书籍整理一遍,便先腾出位置,顺次挪动,因而这里便常常有变动。” 后面念柳也下了马车跟过来,秦臻便道,“哥哥你去看书吧,我也到处看看。” 书肆主人一般并不在这里,而后呆在专门的小隔间内,小书童若是找不到书,便会去找管事,若是管事也找不着,这才会去请示主人。秦安轻车熟路便走到一角处,秦臻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示意让念柳到门口等着,自己便走到中间的小书架之间,秦安爱书这一点秦府上下都知晓,这一点秦漠也很是得意。秦臻也爱看书,只是大多是话本游记,怪力乱神之类的书。平日太过无聊,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刚走了两步,一边便有另外一名男子移步过来,只是目光一直盯着书架上的书册。秦臻侧头瞥了一眼,那人眉星目剑,身形挺拔,一身墨兰华服倒是衬得人更加苍劲有力。秦臻在那人靠近之前便不着痕迹侧身走到另外一边。 她选的位置很是凑巧,这中间虽然醒目,但放着的都是些杂书,还有许多江湖儿女风花雪月的故事秦臻还看过...那男子顺着挪动过去,秦臻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种杂书并没有多少人这么大方站在这里看的,顶多也只是深闺的女子,看了也不会有多少人说闲话,这人要是当真喜欢这些闲书,那平日也不是个什么正经人物。 秦臻回过头继续看自己的,那男子却似乎有所感知一般转过头来,打量了她两眼,而后也耸肩回头继续看自己的。 秦臻自是拿着书看几眼觉得有趣便多拿了几本让念柳去买下来,而后便走到内堂找了个座坐下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秦安。书肆门外各路的人们络绎不绝,秦臻坐在一处靠窗却又隔着屏风的位置,时不时瞥向外面。手里拿着的是一本佚名的游记,以侠士的身份游历蜀地的所见所感。秦臻蹙眉看着,里头讲的前面还中规中矩,越到后头便太过玄乎,执笔之人又多加夸大自己,便失了故事的有趣之处。 “没想到姑娘喜爱这类书。” 秦臻闻声抬头,正是刚才和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人。她便只是颔首一笑,便没有多说什么。 那人却也不急,走到前面面对着秦臻坐下,瞥了几眼书的封页,继续道,“著此书之人本是个侠义之士,年轻时也劫富济贫,后来却爱上商人之女,为俗世所累,便丢了年轻时的侠肝义胆。后半部便是在一方竹屋内著成。” 原来是这样...秦臻眨眼,怪不得后面写得难以理解。她合上书,看了一眼封页,却好奇道,“此书并未署名,公子竟认得著书之人?” 吕宏霄轻笑出声,“此人我倒是没有机会认识了,只是辗转听闻过罢了,也见过手札,末尾本有个小记写明了此事。” 秦臻又翻过自己手上这本,直接翻到末尾,却没有什么小记,一想也大抵是誊抄之人觉得那段无关紧要,便省去了,“那这人也不算是欺瞒世人,却是誊写的人的过错了。” 见她还是一副戒备的模样,吕宏霄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周,而后说道,“臻妹妹当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说了这么多话都只当我是个萍水相逢之人。” 秦臻一愣,抬眼来这才正眼多看了看,只是她见过的外人真的不多,就算见过也只是一两面而已,哪能记得住。吕宏霄还是叹气,脸上却并非不快,只是颇为无奈,“也怨不得你,上回见面却也是三年前,满座宾客,也是难得记得住。” 说完吕宏霄便起身就要走,见秦臻还是一脸无措,又道,“臻妹妹好好想想,真的毫无印象?” 秦臻也跟着站起身,这人等着回话她也不好随便说个人名,只能道歉,微微欠身,“我极少出门,见过的不过是几位兄长,公子的话...实在,有些想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我逗你的,”吕宏霄看了眼门口的仆从,攥紧手中的书,“权当今日认识了吧,我姓吕,恢宏凌霄,臻妹妹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待他走出去,念柳才过来,自那人过来时,她便一直盯着这边,见没什么大碍也就没有走进。她小声道,“四小姐,那人是谁啊?” 秦臻眯了眼,仔细想了一下,“不是吕恢凌便是吕宏霄,你觉得哪个名字顺口一些便是哪个罢。” “...” 第六章 秦漠训话 等秦臻耐着性子将手里的那本游记看完,秦安才终于走过来说要走。本来秦安就是带着妹妹出来,没想到却是自己在这书肆中消磨了大半下午,便提议要不要去别处看看。秦臻只是笑着指了指念柳手中的几本书,也当是自己也有了收获,两人便上马车打道回府。 秦漠自是觉得自己今年好坏掺半,真要说起来,坏事可比好事多得多。 其实这些也都罢了,只是如今在京师中名声还是有些尴尬,连着四个月都是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眼看着天气变暖,五月可不能再有什么变故了,于是还是让人备了晚宴,今晚可要好好教导自己的儿女们。 厨院儿向来是根据少爷小姐们的口味分别准备小菜,秦漠喜荤,而小姐和夫人则不大喜欢油腻的食物。 一圆桌碗筷凉菜摆好之后,便已经到了日暮十分。秦臻在自己院子里也并未呆多久,只是将自己的书放好而后又坐着多看了一会儿。 正院的丫鬟来唤,秦臻便出了院子,刚走了几步,就瞧见也刚出来三姐秦岚。 因着安蓉是正室,便住在主院,秦府的院子又实在大,两个姨娘分别住在一个院子里,而这边小一些的院子便给了秦岚和秦臻单独住着。秦岚侧身看了秦臻一眼,上次的事自己和姨娘被罚,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顺,便没有多说什么就走。秦臻倒是大大方方走快几步,说道,“三姐姐。” 秦岚听她叫自己,没办法也只能点点头,而后和秦臻并排走着。 “三姐姐可想好送敏姐姐什么礼物?我想了几日,都还没有一丝头绪,不知道该送什么合适。”秦臻笑着找着话题,这个秦岚虽然有个厉害的姨娘,但其实自己却不大有能耐,倒是更能姐妹相处。 廊道并不长,只是要拐好几个弯,两边种着的也都是天南星,顶多是隔着远一点的地方种几株半夏或是兰花等花朵比较小的,等到了六月份许多花便也就没什么了,到那时院子内才会摆上许多盆景,而二月到五月,这些花卉盆景却是放在各个小姐少爷的院子内。 秦岚瞧见了不远处新放下的盆景,心里却知道那龚敏的母亲虽是和夫人情同姐妹,但龚敏却只和秦臻关系好,她向来是不怎么能融进去的,“敏姐姐出嫁,用的皆是准备好了的,贵重的东西又怎么比得上聘礼,表示些心意便好了。” 秦臻一笑,“三姐姐说的在理,我便绣个什么送给她好了。”她见秦岚还是看着前方不曾瞧自己,便又道,“说起来三姐姐比我手巧,若是姐姐也绣东西,那可把我的给比下去了,看来我得多费点小心思才行。” 说完就已经走到门口,门口守着的丫鬟行礼,念柳就和其他丫鬟等在门外。赵氏和李氏也刚好坐下,赵氏不过二十八,依然貌美,流云髻盘起,发簪也显得人年轻,只是和安蓉比起来,总少了些气度。 而李氏本就是庶出,在家便不怎么受宠,那一份纤弱姿态却也是另一番风味,妆容也要朴素得多,再加上李氏只有一个女儿,还已经出嫁,在府里便没有什么可牵挂的,日子也就清淡得多。 桌上已经开始上热菜,安蓉端庄大方,笑着看了眼秦臻而后还看了眼秦岚。两人走过去齐声唤道,“娘,赵姨娘,李姨娘。” 安蓉点点头让两人坐下,而后扭头看着昂着头却看着面前碗筷的赵氏,“泰儿怎么没有来?”秦泰乃是出自赵氏,今年只有八岁,便还和赵姨娘一个院子。 “五少爷昨夜着了凉,今日中午都还好好的,到了下午反而有些发热,我便让丫鬟好好照看他了,夫人不必费心。”赵氏本是从江南一带的商人之女,吴侬暖语,说起话来嗓音的确好听,只是却带着一股子小女儿家的活泼。 秦漠身边的丫鬟已经过来了,赵氏眼尖瞧见了,便坐直了身子,没忍住摸了摸发髻。秦臻抬眼来,睁大眼睛看着赵氏,“弟弟病了?那赵姨娘可要好好照顾弟弟,他身子虚年纪又小,可别由着他吃凉食。” 赵氏心里冷笑,面上却还是带着笑意,比刚才还要更甜,看着秦臻像是之前没有发生让她犯病的事,“自然,四小姐也无需担忧,五少爷是我生的,自然会小心看着。” 屋外交谈声渐近,安蓉便先起身,秦漠便和秦安一同进来,见女儿们也要起身行礼,摆摆手让她们坐下,又继续对秦安说道,“既然你应下这事,便要好好做,若是做好了,定有你的好处。” “是,儿子自然会好生做。” 秦漠笑着在安蓉身旁坐下,满意看着自己的儿女,“好了,别愣着了,动筷子吧。” 秦臻面前放着的是自己最喜欢的炒竹笋,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竹笋也是新鲜送来的,香脆可口,旁边还放着香软的绿豆糕。秦漠刚吃了几口,看到秦臻便又想起之前那事,便开口道,“今日难得安儿也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我还是有些话要说。” 说着又夹起面前的一块熏肉放进嘴里,赵氏睫毛一抖,还没开口秦臻却先开口,“爹爹,弟弟可不在。” “...”秦漠筷子一抖,无奈看了眼秦臻,而赵氏被秦臻这么一抢话,也无话可说了。“他年纪小,我说了他也未必听得明白。” 丫鬟又进来添了几份小菜和汤,赵氏笑着点头,“老爷说的是,到时我自会好好教导泰儿的。” 李氏全程半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听着。秦漠满意点点头,这个赵氏姿容还是在这里的,况且还是当年在江南时看上,带着她离开家来到这么远的京师,无依无靠。 再加上她又很合秦漠的心思,娇俏怜人,秦漠自然对她好。“旁的也不多说了,我也说正事。”秦漠环顾一圈,最后视线留在秦臻身上,“之前臻儿生辰上出的变故,” 刚说这句,那赵氏心中一闷,拿出帕子捂住嘴咳嗽两声,睁着眼睛无辜盯着秦漠,后者假装没有看见,继续说道,“之前皇上加禄,前几个月、咳、又生出那么些事来,今日趁这机会,便要好好告诫你们一番,行事莫要张扬,多做少说。我是不希望之后几个月,京师全是咱们秦府的风言风语。” 安蓉心里有些想笑,这个秦漠还是顾忌着自己的颜面问题,想必是听到了不少传言,心里头还是不舒坦。 “不过说起来啊,”赵氏见秦漠要说的说完了,桌下左手碰了碰一旁的秦岚,“四小姐也十五了,我们三小姐得快些定下亲事才好,免得耽误了四小姐。” 秦漠刚才还满心欢喜,赵氏却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确是有些不妥了,便只冷声道,“此事再说,吃完饭便回屋吧。”说着便起身就走。 第七章 想悔亲事 秦臻和秦岚的院子近,吃完饭也没什么事情,两人便一同回去。那赵姨娘平白遭了秦漠的白眼,心里不舒坦,话头又是扯到秦臻的,这下看着秦臻也没那么和善。安蓉不言语,和两个姨娘说了几句也打发她们回去了。 赵姨娘这么着急说亲事,秦臻是明白的。这次生辰秦漠的用意府上多少都猜得出来,谁知道赵姨娘却坏了事。但赵姨娘在乎的却不是这个,秦漠大张旗鼓让安蓉小聚,有多在乎秦臻谁都看得出来,而秦岚的亲事却和那谢都统的小儿子脱不开关系了。 一路无言,秦岚没什么主见,到如今也没什么喜欢的人,想来嫁给谁都无所谓。秦臻别了秦岚,自己回到屋子内,秦漠乃是正一品殿阁大学士,如今能与之并肩的京中文官也不过是旁边的宋家了,这么好的条件,秦臻本来应当求亲无数的。只是外传有病,偏偏秦府说她身体无碍,好得很,她又是嫡出受宠,万一娶回去照顾不周死在了夫家,便说不清楚了,娘家人都说好好的,怎么到了夫家没了命。 而秦岚虽然求亲的多些,但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庶出,来求亲的也大多是庶出的子弟,顶多便是不怎么好的嫡出。那个谢都统虽说是个从二品的官职,算不得寒颤,秦臻喝着茶,看了眼漆黑的窗外,“听说谢都统的小儿子比三姐姐小一岁?” 念柳不知道秦臻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便让屋子里的竹芜和伶俜到外面守着,“是,不过一岁只差罢了,倒也没什么。” “诶诶,念柳,我还听了些别的,你想不想知道?”秦臻睁大眼睛,端着茶盏一副想说下去的模样。 身为一个丫鬟,还是一个受宠的丫鬟,念柳明白,不仅要会出主意,还要懂得听主子们的八卦,于是两步靠近了些,一个十八岁的丫鬟要跟自家小姐偷偷说闲话,还是有些有趣的,“四小姐,您说吧。” 秦臻满意放下茶盏,念柳是站着的,个子也比秦臻要高出许多,便干脆站起来,双眸发着亮光,“那谢小公子是谢都统老来得子,但却也是个庶出的,仗着受宠脾气便不太好,赵姨娘便有些看不上。” “...”念柳皱了眉头,忍不住多看了小姐几眼,“四小姐,您说的前面我是信的,只是后面赵姨娘的部分,是您猜的吧?”谢都统虽然官职比不上秦家,可是在武将中也算是有些地位了,听闻朝中的两位大将军都要称他一声师傅,以作尊敬。 再说,秦岚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在府里,也算是最不受宠的了吧...要是能和最受宠的谢小少爷成亲,也算是好亲事了,旁人羡慕都来不及。 秦臻瘪嘴,又坐回去,“我还会说错吗?凭我这双眼睛还会看错?” 念柳抿嘴,她说错话了,自家小姐喜欢听好话,越是好听越喜欢,“唔...小姐自然洞察万千,什么都逃不过小姐的眼睛,自然,那赵姨娘定然是想要攀上更好的,今日才会提起三小姐的亲事。” 这倒是真的,本来秦岚和那谢都统小儿子的亲事都七七八八了,只差个定亲了,那赵氏却忽然说要定下亲事,分明是想趁着谢都统那边还没有定下来,便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变动。只是之前议亲的时候,那谢家就是赵氏选的,如今多出来想反悔的意思,秦漠当然不肯。 “若你少了前头的含糊想词的部分,兴许我会更高兴。” “...”念柳觉着,自己当丫鬟的道行,还需要精进。 秦臻取出让念柳准备的针线,其实她已经想好绣什么送给龚敏了,秦岚说得也没错,送好姐妹,自然心意最重要,那便绣个凤求凰的大屏风好了,又送的出手,龚敏刺绣不怎么好的应该会喜欢。 安蓉安排五月份去京师城外的庙里上香,一大家人不过出个城门却也算是兴师动众了,一年也就这么一两回。秦臻觉得这是个机会,便也求着安蓉请了龚敏家中一起去,正好也能见一面。 虽说赵氏闭门思过,但真要说起来,和以往也没什么区别,反倒是少了去和夫人请安这回事,少了些出门的机会而已。该罚的面上也罚了,时间一长,秦漠还是有些想这个江南的小娇妻。故而刚过了一个月,秦漠便还是去了赵氏的院子看看。 院子的规格和李氏是一样的,用具自然也都差不多,毕竟安蓉坐镇,吃穿用度没有偏私,秦漠就算再多喜欢这个赵氏,却都比不上对安蓉的喜欢。因而就算是赵氏央求,想要些好东西,但内院的事情还是让安蓉去管。 赵氏斟了茶,亲自端给秦漠,便将丫鬟们都遣了下去。那晚过后她也明白自己是不该在儿女们面前说起这些的,但是自己心里有些急,怎么忍得住,偏偏自己被罚,秦漠也不来看自己。“老爷,你倒是狠心,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前些日子不是还一起吃晚饭,还要怎么看你?罚你闭门思过是你做错了事。”秦漠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个赵氏就是小心眼儿了些,旁的倒是好。 赵氏满脸无辜,走过去靠在秦漠身边,双手也是生得好看,芊芊素手,便搭在秦漠肩上捏着,“老爷,我知晓你是最疼那四小姐的,可是我们岚儿也差不到哪里去啊。我会动旁的心思,还不是怕老爷忘了岚儿。” 这话说得软暖入耳,秦漠年轻时也是有个风流倜傥的称号,在遇到安蓉之前自是迷倒了不少的小姐,他伸手便揽过赵氏的腰肢,都这个岁数了,本性难移,“你在想什么我自然知道,可那谢都统是你选的,夫人也没说什么,咱们两家名帖都换了,你如今是想悔?” 赵氏停下来,说得倒是恳切,“咱们秦家在朝中自然是旁的比不过的,那谢都统比老爷官低两阶,就算再多宠他那小儿子,怎么配得上咱们岚儿。” “你就是心太贪,”秦漠无奈,“谢都统在京中地位非凡,官阶不高那是他力求自保拒绝加官加禄,他那四个儿子,大儿子战死沙场,另外两个儿子一个是少将军,一个也当了个京师外官,就剩下这么个小儿子。这亲事也算是定下了,你莫要再有旁的心思,好好教导泰儿。瞧他身子虚的,三天两头便是生病。” 赵氏瘪嘴,却反驳不了,那泰儿身子骨不中用,她当娘的自然也难过,可她有什么办法。便只能欠身道,“老爷的话,我听进去了。” 第八章 府中出事 秦家并非只有秦漠一个,相反,秦漠兄妹便有五个,只是早在二十年前,秦家便分了家,各自过自己的。秦老太太与秦老太爷也都在世,只是秦老太爷在朝中为官那么多年,秦漠有了官职之后便离职,去了江南冀州闲居。 而正是那年,秦漠举家前去探望时遇上了赵氏。 而如今秦漠官高位重,便不好轻易离京去江南一带。另外那几个兄妹,二哥三哥未能长命,几个子女又分散在各地,五弟又去了蜀地,只剩下小妹嫁给了凉州的府尹,离冀州倒是近些,除了平日来信问候,多数时候便将照顾之事交给了小妹。 秦漠已经提了许多次,要将秦老接到京师来,秦老太太如今也是有些神志不清,到京师还能方便一些。趁着身体还利索,坐马车也还能吃得消。小妹毕竟嫁了人,老是回去也是不成体统。只是秦老爷本是冀州出身,想来对冀州的感情深厚,便迟迟没有下决定,只是说再等等。 安蓉也是无法,便也只有每年去上香祈福,也算是为着自己不能在公婆身边尽孝的一点补偿了。 出了东城门再走十里便是一座小山,那寺庙便在山上,好在修了正面的阶梯道路,倒也不是很难走,只是马车只能上到一半,剩下的便要自己走上去了。五月不冷也不热,上山的香客便也不少,看见秦家这边这么大一拨人,旁人百姓能走开便也走开了。 秦臻并未见过自己的祖父祖父,他们是什么样子自然也不清楚,龚敏却是常常说起自己的祖母,想来有个祖母疼也是很好的。“娘,祖父祖母如今身体可还好?” 走到一半秦臻突然问起这个,安蓉一笑,说道,“信上说是尚好,只是你祖母有些病了,今日上香你可要好好替你祖母拜拜神,保佑安康。” 别家的婆媳姊妹之间争斗的事,龚三小姐是看到过的,偶尔说起其中让人心寒的事,秦臻也只能听一听,毕竟像他们家这样早早分了家,连家中亲族都没见过几个的,都算是日子过得舒坦的吧。秦臻点头,每年上香做的不就是这个么,“那我还有机会去冀州探望他们吗?” “傻丫头,你爹会劝让他们来京师的,定会见到的。” 秦臻了然,看来自己是没什么机会去那么远的冀州了。 门口扫地的小和尚见是年年都要来的秦家到了,昨日秦夫人还差人过来报了信,时辰倒是恰到好处,于是拿着扫帚便走了过来,双手合十躬身行礼,“秦夫人,香蜡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赵氏和李氏坐在后面的马车,慢一步下来,安蓉便已经跟着小和尚往里走,按照往年的惯例,两位姨娘也是要在一旁的客房坐一坐,等安蓉见过住持已经寺庙的大师之后她们才去上香,眼下不跟着安蓉进去也没什么打紧的。 秦岚跟在秦臻身后,回头看了赵氏一眼,赵氏倒是瞪了她一眼,让她老实跟着别东张西望。赵氏有时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也好好的,怎么生个女儿上不得台面,生个儿子身体也不好,那安蓉生得也是一儿一女,怎么儿子就像极了秦漠,女儿又生得的确美。 想着,李氏已经走到她身旁,小声道,“姐姐,咱们进去吧。” 赵氏瞥了她一眼,毫不领情,抬脚就往里面走。 大堂的和尚点了香蜡递到安蓉和两位小姐手中,而后三人便跪在中间的团蒲上,两手拿着香蜡放在胸前,闭眼祈福。等住持一敲旁边的小钟,三人便磕鞠躬头,三声嗡鸣之后,和尚便过来依次取走香蜡插在前面。 秦臻与秦岚上完香便到后院客房去了,两位姨娘便往大堂去,秦臻看了眼这个朴素的小别院,年年来这里竟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刚坐下倒了茶,龚敏却也到了。 秦岚一直坐在内屋没出来,秦臻便也不多说,只是在院儿里的小石桌上再倒了一杯茶,“没想到还是比你们晚了一步。” 听得声音,秦臻扭头看过去,秦岚一身翠青色长衫裙,面色红润,看来是走的比较急。秦臻一笑,端着茶杯给她递过去,“你住在城西,比我们远一些,自然要慢一点。” “你三姐姐呢?在屋子里?”龚敏说话有些直,秦臻忙轻推她一下,龚敏这才察觉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大声了。不过秦岚也的确不怎么和她合得来。“也罢,上次我在寺中瞧见了一口井,不远,就在我娘的那个客房院儿里头,你可要去看看?” 一口井?秦臻有些无奈,井有什么好看的,但又见到龚敏挑眉的模样,也就点点头,瞥了眼屋子说道,“寺中的井?我倒还没见过,”说着转身过去问道,“三姐姐,我要去敏姐姐的院子,你可要去?” 其实在秦臻的位置是看不见屋子里的人的,她也知道秦岚定然不会去,只是她还是应当这么一问。 “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 两个客院并不远,不过几十步的距离。 龚敏把丫鬟遣了出去,和秦臻坐在床上,秦臻在龚敏面前也素来没有规矩,直接便说道,“你这么想和我独处,你想说什么?” “你是知道吧,你三姐姐那个谢都统家和我们家一条街。”龚敏见秦臻点头,又道,“我前几天听有嚼舌根的下人说起,那谢都统的小儿子不过十四岁,屋子里便有伺候的丫鬟了,还有两个呢!” 秦臻蹙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摊开手算账,“我有四个丫头,你屋里也有四个,他才两个...”刚说到这里却又想到了什么,“啊...你是说,侍候的那种丫头?” 龚敏激动的忙点头,“对对对!”她虽然很秦岚关系不是特别亲密,但也知道,秦岚不是个坏心眼的,“本以为只是脾气坏了些,看来品性也不怎么好,你三姐姐可要怎么办才好。” “可这种事却由不得咱们说,只有看看长辈怎么办了。”秦臻叹气,却又想起说是来看井的,正想问问这院儿里的井在哪里,安蓉身边的张妈妈却找了过来,神色有些着急。 秦臻推开房门,就听得张妈妈对念柳道,“府里出了些事,快请四小姐回大堂,一会儿便要回府。” 第九章 五弟没了 本以为能吃了斋饭多坐一会儿的,秦臻没办法。只能先别了龚敏,过几天再去见她。 回到大堂时,安蓉和两位姨娘已经回去了,秦臻见秦岚也有些焦急,但就连安蓉都这儿着急,想必是出了大事。只是她一时间也猜不到府里会出什么事。便向大师告辞,和秦岚一同出去。 一路上花的时间不少,秦臻本想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方才张妈妈没有说明白,在大堂时人多也不好问,但话在嘴边却见秦岚垂眸不知道想什么,秦臻也没能问出口。 直到回了府,丫鬟直接带着去了赵姨娘的院子里,秦臻听到了赵姨娘啜泣的声音,以及院子里不安的气氛,才恍然大悟,恐怕是五弟弟出事了。 秦泰生来身子便不好,三天两头便病着。秦臻看了眼也有些着急的安蓉,心里有些沉。府里各个小姐的身体,先生是最了解的,偏偏今日先生出去采办药材了。虽说药材之事管事会打点好,但先生脾气倔,偶尔非要自己去采办些稀有的药材。 又巧今日秦漠出去办公事,她们又都去了城外上香,管事定然也跟着先生出去了,丫鬟之一时间找不到先生,又找不到管事,只能到外面寻别的大夫。 秦泰虽然是赵姨娘生的,年纪小,每次见到秦臻还会糯糯唤一声‘四姐姐’。血脉手足,秦臻向来珍惜着。 除了秦漠还没回来,秦府的主子们都在后院儿守着。秦漠虽然儿女五个,可若是秦泰出了什么事,便只剩下嫡长子秦安一个儿子了。房门忽然打开,丫鬟浑身战栗,似是被惊得不轻,她红着眼睛走出来直接就跪在地上,眼睛瞥向赵姨娘。还没开口,赵姨娘两步走上去,里面的大夫没吩咐进去,她也不敢贸然往里走,只能先问问这个丫头,说话的嗓音还有些发颤,“五少爷怎么样了?” 丫鬟的状态不怎么好,安蓉睫毛一抖,心里凉了半截。赵姨娘只瞪大眼睛盯着丫鬟,似乎她若说个不是,她便要伸手掐死这个丫头。 只是跪着的丫鬟不敢胡说,重重磕头,哽咽道,“回、回赵姨娘,五少爷、五少爷没了。” 赵氏耳中嗡鸣,腿脚一软,眼神却狠厉起来,旁边的丫鬟见了,忙走上去扶。赵氏抬手便扇了跪着传话的丫鬟一个巴掌,怒斥道,“你个小贱人浑说什么!五少爷好好的在屋子里。”说完便冲进屋子里去,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一旁的大夫,以及躺在床上的秦泰,赵氏抿着嘴唇,走到床榻旁边,她轻声唤了几遍‘泰儿’,那小人却一点呼吸起伏都没有,赵氏心里急了,伸手便要去碰秦泰。 大夫心里又怕又急,见赵姨娘这般,还是开口说道,“小的无能为力,还望姨娘饶恕小的。” 赵姨娘已经碰到了身体凉下去的秦泰,头脑发昏,身后进来的安蓉以及张妈妈也是叹气。赵姨娘豁然站起来,双眼通红,上千便拉着大夫,“你休要瞎说,我泰儿身子还热着,你怎么无能为力了?快些帮我泰儿治病,他不过是前几日有些着凉,今日又起热罢了,之前泰儿也病过,我当娘的很是清楚。你快开药方,施针也好还是怎么的,若是泰儿有什么闪失,你一个小小大夫你可担当不起!” 大夫直接跪下了,这可是当朝一品大官的儿子,他怎么不知道,可这么大个府里竟然没个大夫?他来时便已经有些晚了,如何治的好。早知道他便不来了,这下倒好,没能治好别人家的少爷。大夫转而朝着安蓉的方向,哭诉道,“夫人,小的是医术不精,只是小少爷身子本就经不起折腾,又吃了凉食,引起发热,又退不下来,这才...望夫人饶恕小的吧,小的当真无可奈何了。” “你胡说!泰儿今早还好好的,还唤我娘,让我早些回来陪他。” 赵姨娘拉扯着大夫,神智有些不大清醒,安蓉有些看不下去了,便朝着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张妈妈点点头,带着几个丫鬟便上去架着赵姨娘,“赵姨娘,五少爷已经没了,您冷静些。” “别拉着我,泰儿还好好的,你们为什么不让大夫给他看病?!”赵姨娘自然拗不过张妈妈和几个丫鬟,被拉扯着出去,赵姨娘又望向床榻上的秦泰,妆容都哭花,发髻也乱了,衣襟也因为拉扯有些散乱,“夫人,夫人!泰儿还病着,快让大夫给泰儿治病!夫人!你为何不救我儿子?是不是你要害死我儿子?!夫人!” 下人将赵姨娘拖进旁边的耳房中关起来,丫鬟在门口垂泪守着,赵姨娘拍打着紧闭的门,嘴里却不知道骂着什么。安蓉知道她心里难受,说得那些也没多在意,秦臻与秦岚也走进去,秦岚瞧见一动不动的秦泰,也是哭了出来。 安蓉敛了心神,只对着跪着的大夫道,“我知你尽力了,张妈妈,给他些银两,让他走吧。”说着又走到秦泰的窗前,垂眸又对门口的丫鬟道,“巧燕,你是赵姨娘身边的丫鬟,你跟着张妈妈去将后面的事了了吧。” 秦臻见秦岚哭得实在伤心,她又如何不难过,只能走过去搀扶着秦岚,眼下说什么都没什么用了。安蓉转身也看了她们两个一眼,“你们两个去前厅等着吧,一会儿老爷便回来了。” 出现这种事,秦府上下大气不敢出,只能听着吩咐去办事。赵姨娘被关在自己屋子里哭着喊着累了,便晕了过去。安蓉吩咐好下人盯好赵氏,免得她做什么事来。门口的丫鬟不敢含糊,忙进去将赵氏扶上床好生守着。 秦臻和秦岚坐在椅子上,丫鬟也屏息不敢多说,秦臻双眼有些发红,秦岚更是哭得双眼有些肿。秦臻见她越哭越伤心,还是忍不住劝道,“三姐姐,你也别哭了,伤了身子便不好了。五弟弟没了,最难过的应当是赵姨娘,我说不上什么话,三姐姐可要好好劝劝赵姨娘。” 秦岚明白秦臻的意思,若是秦臻去劝赵姨娘,她定然会生出旁的心思,觉得秦臻心怀着坏心思。但秦漠自然不愿见到赵氏哭闹的模样,眼下能好好劝的便只有她了。 第十章 赵氏心思 秦漠匆忙回了府,安蓉身边的丫头找来说是府上出了事。他知晓安蓉向来是不会轻易在他办公时差人来寻他的,本想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再走,那丫头却等在那里不肯走,问她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却也不肯说,只道等老爷回去了就知道了。秦漠这才有了些计量,匆匆往回赶。 只是没有想到竟是丧子。 秦漠瞧见两个女儿等在正厅当中,秦岚已经哭得不行,他也没有什么精力去劝。安蓉在后院料理,直到秦漠回来了,便让张妈妈亲自去请他到后院。她特地吩咐不让丫鬟说清楚,就是怕这事这么快便传了出去。 张妈妈到在路上已经将事情的大概都说清楚了。秦漠面色发黑,想来心里也不好受,张妈妈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带他去赵姨娘的院子,刚走到门口,秦漠脚下一个踉跄,就听见赵姨娘的声音,只是听不大清楚说的是什么。张妈妈站在后面小声道,“老爷,五少爷夫人会处理好的,五少爷身子已经凉了,送走五少爷的事老爷不必出面,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赵姨娘这里,夫人想着还是只有老爷先来劝劝。” 说完张妈妈转身就走了。秦漠愣在原地,半晌才叹气,看来秦泰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虽说他两个儿子中,更疼爱的是秦安,那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子,如今仕途也一片光明,而对这个庶子,哪有不疼爱的,都是自己的儿子。虽也想再看一眼,但安蓉的安排却又是最好的,哪有送晚辈走的道理。 秦漠往里面走了几步,就听清赵姨娘在说什么,“是夫人!一定是夫人!夫人见不得我与老爷好,见不得我生了一儿一女,这才要害死泰儿的!巧燕,你快去,快去挡着夫人,若是晚了,泰儿就真的没命了!” 接着便是丫鬟巧燕哭着劝道,“赵姨娘您别难过了,五少爷是真的没了,您也亲眼瞧见了,夫人在料理后面的事,您别难过了。” 赵姨娘发髻散乱,全身没什么力气,却还是抽开手推开巧燕,双眼通红想要挣扎起来,“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养着你你却向着夫人!好哇,你们这群贱人都拦着我,我自己去!我自己生的泰儿,我自己去救!” “姨娘,您别这样,五少爷没了,奴婢们知道您是最难过的,可是奴婢们心里也不好受。五少爷是真的没了,您别去看了,看了反而更是难过。”巧燕哭着跪下想要阻止赵姨娘出去,赵姨娘却推开她们,旁边的小丫头也拦不住,都哭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行!别拉着我!我要去看看我的泰儿!”赵姨娘和婆子丫鬟推攘着,嗓音有些沙哑,“你们是我院儿里的,和着夫人来害我?!” 巧燕站起来拉着,五少爷是真的没了,夫人已经叮嘱好了,那边她会处理好后事的。赵姨娘现在去,定然会闹出事来,“夫人,奴婢求您了,您别伤心了,想一想以后如何是好吧,您还有个三小姐啊,您得为三小姐想想。” 秦漠听里面动静实在不小,便走过去刚想推开门,赵姨娘便已经挣开丫鬟将门先打开了,瞧见秦漠来了,反而只是哭出声来,站定没有往外走。秦漠这才看到,赵姨娘衣衫不整,面容憔悴,不过半上午的功夫,便成了这般模样。秦漠朝着丫头们点头,让她们出去,便拉着赵姨娘进去关上门。赵姨娘哭着,妆容失色,“老爷,我要去见泰儿,泰儿还好好的。” “泰儿的事,我都知晓了,你也莫要难过,泰儿身子向来不好,早些没了兴许也不用多受折腾。” 赵姨娘刚坐下,听到这话又站起身来,“老爷,泰儿早上还好好的,午时还没到怎么会出事?是夫人,一定是夫人!” “你休要胡说,夫人如何会害泰儿,再怎么泰儿也是我的儿子。” 虽说秦漠知道赵姨娘眼下难过得紧,只是没想到竟然连这些话都说出来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耐,安蓉亲自去安排泰儿的事情已经是难得了。赵姨娘这么一听,反而更气,面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老爷,我便知晓你不信我,方才从寺庙回来时,泰儿身子都还热着,那大夫却不肯治,定是夫人教唆的,不让大夫开药!” 真是越说越离谱,秦漠推开她,满脸不耐,“方才丫鬟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也亲眼看见了,泰儿已经没气了!”说着赵姨娘跌坐回去,秦漠又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便又好生劝着,“罢了,泰儿没了,咱们可以再有,莫要难过了。” 秦漠将赵姨娘揽在怀里好好劝着,赵姨娘却咬紧了嘴唇,瞪着面前的鞋子,眼里却满是恨意,手里攥着手帕。泰儿是他们的儿子啊,还那么小,秦漠却也狠心,死了个儿子竟是这般态度。这倒也罢,他还有个嫡长子,样貌堂堂,学业有成,自是、自是看不上庶出,八岁了身子骨还弱的没办法跟着师傅学习的泰儿! 赵姨娘将脸埋进秦漠的衣襟,脑中却一片混乱。安蓉什么时候不挑,偏偏选在了今日上香,她之前便知道泰儿生了病。秦漠出去了也就罢了,就连管事和先生都出去了。说是凑巧她却不信! 她手指紧握,眼睛早已经哭得看不太清楚,秦漠说得什么她也听不清了,却想起那日晚餐秦臻说的话:‘那赵姨娘可要好好照顾弟弟,他身子虚年纪又小,可别由着他吃凉食’!赵姨娘心里一惊,总感觉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越想越觉得可怕,那秦臻也不是个好东西,和她娘一样,面上看着纯良无害,骨子里却狠得发紧! 她早该想到的!泰儿一定是被她们娘俩害死的!一定是的!一定是!她可怜的泰儿,还把秦臻当姐姐,还在她面前说秦臻的好话,没想到竟是那么狠心的人。 秦漠对安蓉和秦臻的宠,她自是争不了,如今她说什么,秦漠也只当是她在发疯! 赵姨娘闭上眼,胸口起伏,她一定会找到证据的,安蓉害死她泰儿的证据!不,还有秦臻那个小贱人! 这般想着,赵姨娘便狠下心稳住心神,她现在不能倒下,巧燕说得也没错,不仅仅是泰儿,还有岚儿,岚儿的亲事她定然要找个更好的。泰儿没了,她定然不能让岚儿继续委屈下去。 第十一章 姐妹手足 秦臻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丫鬟拿着扫帚站在大榕树下清扫着掉落的树叶。正是榕树的繁盛时期,并没有多少枯枝落叶,只是每日的工作如此,就算地面一片也没有,丫鬟也要来扫一圈。秦臻屋子内除了念柳这个大丫头之外,便是竹芜、伶俜和长晴三个丫头。长晴端着刚煮好的茶从厨院儿过来,绿毛尖的香气从壶嘴冒出来,悠悠晕在不怎么潮冷的回廊中。 好歹是秦府里的正经少爷,安蓉请了京师法师做了头七,只是毕竟不过八岁,名字还未入祖籍,后事便也没那么厚重,却还是好好安葬下去,也算是对的上秦漠对那赵氏的喜欢了。 昨夜难得下了一场雨,只是后半夜又停了下来,京师路面虽未积水,却还是瞧得出来雨水浸湿的痕迹。长晴走进屋,将桌上倒扣着的茶盏翻过来,而后先倒进去半杯茶水,暖了杯子便又倒在一旁,重新倒了大半杯走到秦臻面前递过去。 秦臻回了神,看了眼手中还插在模板上的银针,便伸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杯子倒是不烫手,只是茶水却还有些烫嘴。秦泰的前三日回魂,秦臻是去看了最后一面的,而那赵姨娘自从秦泰落气便一直关在自己的院儿子里被妈妈丫鬟守着,直到下葬,这才没有限制赵氏的出行。 念柳这时也回了院子,抱着从管事那里取来的针线,好好放在秦臻的面前,小声道,“赵姨娘闹腾了这么久,身子倒还吃得消,五少爷都走了大半个月了,嘴上虽然没有再说是夫人和小姐您的错,但分明还是针对着夫人。” 秦臻并不是个爱惹事的,赵姨娘没有招惹上她,她也不愿意掺上一脚。只是闲来无聊,总觉得还是应该多知晓些府上的动向。担当着打探任务的念柳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大丫头,她应当掌握着的不仅仅是姨娘的动静,还包括夫人老爷少爷小姐的一切行动。 放下茶盏,伸手又去取那银针,继续慢慢绣着,秦臻只是看了她一眼,只淡淡问道,“赵姨娘怎么了?” “赵姨娘最近消瘦得厉害,夫人让厨院儿准备了补汤,还请先生去替她把脉,开些调养静心的药方。赵姨娘什么也不吃,熬的药也不喝,只有老爷回来了,守着赵姨娘她才肯吃一点。”念柳将彩线摆好,银针也从细到粗、长至短插好,又看了眼秦臻手里刚描了样子,才起针没多久的凤求凰,继续说道,“夫人也没有办法,劝也劝了,赵姨娘听不进去,连着每日陪着她的三小姐都跟着受罪,整日红着眼,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臻垂眸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多数时候她只是觉得,自己定然是随了自己的母亲安蓉。她知晓,安蓉将什么都看得明白,只是嘴上不说,也没什么表示,权然不放在眼里。她听念柳这么一说,下意识便知道,赵姨娘是想借此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承诺:补偿。 泰儿的死,赵姨娘短时间内定然放不下心结,但也因为失去一个儿子,尝了丧子之痛,便更要替还活着的秦岚争取一下眼下着急的事情,那便是亲事。 若是秦漠觉着赵姨娘可怜,心一软,赵姨娘定然会提起亲事的事情。 念柳见秦臻没说话,便将茶盏端到屏风那边的桌前,又倒了杯茶端回去。秦臻向来不喜有太多人站在自己身侧,如今外面也不冷,屋里的三个丫头便在门口守着。若是冬日,那三个丫头便也在屏风那头站着,没事绝不会在她面前晃悠。 “爹爹应当也是难过的,这些日子晚宴都没说几句话,沉闷了许多。”秦臻忽然提起秦漠,紧接着问道,“那我爹爹可是每日去看赵姨娘?” 不进食身子定然会熬不下去的,恐怕安蓉也会劝秦漠多陪陪赵姨娘,想些法子哄哄她。“这倒不是,老爷最近公务繁忙,要隔个一两日才会去赵姨娘的屋里坐坐,只是没什么成效。” 秦臻叹气,赵姨娘偏生不懂得见好就收,这般下去,爹爹也会心生厌烦的。她又耸肩垂眸继续盯着手上的东西,赵姨娘想这么就这样吧,爹爹怎么做也是他的意思了。 外头的伶俜忽然进来,站在屏风外头对着里面的秦臻说道,“四小姐,龚三小姐身边的丫头过来了,说是问问四小姐近日可好,还问四小姐何时有空,她想请四小姐去府上聚聚。” 秦臻一顿,秦府的事情恐怕早就传遍了,龚敏应当也是等到现在才差人过来的,想必心里也是有些着急。秦泰这个弟弟身子不好,性格也软绵,与性子直爽些的龚敏倒是很合得来。虽说只见过几面,龚敏对这个秦泰印象倒还挺好。 她想起之前上香,因秦泰出事提前走的事情,最近也正想着循着机会去见见龚敏,而后又想到秦岚,便说道,“近几日都没什么安排,倒是秦岚恐怕心绪低沉,你让那个丫头回去问问...罢了,我明日便去拜访敏姐姐,当面同她说吧。” 秦臻心里有些打算,只是眼下时机不够,贸然出手龚敏恐怕也不多知晓她的意思,倒不如先去和她商量一翻,再说下一步。于是趁着伶俜还没走,接着道,“旁的你也别说,只让那个丫头带话回去,若是我娘同意明日让我出府,今晚我便会让人去告知她。” 伶俜点点头便出去了。 倒是念柳看着伶俜走出去后,忍不住问道,“四小姐,你可是想帮三小姐?” 秦臻屋子里的丫头都是安蓉挑出来的,自然也听从安蓉的话。若是做的不合规矩,念柳必定头一个提出来,或是她没办法制止的,便会去告知安蓉。 只是在此之前,这四个丫头还是向着秦臻的。念柳能这么问,自然也想到了,那赵姨娘一哭一闹,若是真的烦了秦漠,亲事非但没有回转的余地,恐怕赵姨娘也会因此被冷落。赵姨娘如何秦臻当真一点儿也不在乎,只是秦岚若是真的嫁给了那个被宠溺的谢小公子,她也有些不忍。 但是若要秦岚自己争取,她那个性子恐怕有些做不出来。但秦臻若想帮她,首先得让秦岚和她站在一起才行。秦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念柳,你觉得我是帮还是不帮的好?” 第十二章 有些计量 与其说是在询问念柳的意见,更不如说是在询问安蓉的态度。秦臻若是心里有了计量,何须要知道别人怎么看。但如果安蓉并不赞同她的话,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念柳只是淡淡抬眼瞥了一下看着银针的秦臻,只说道,“姐妹手足,若四小姐相帮,自然是最好的。” 秦臻淡淡看了她一眼便也不说话了,某些时候她不太明白安蓉的态度,作为秦漠的正室,有些时候明明可以为了私心乘胜追击的,但安蓉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按照赵姨娘头些年的那个样子,早就送回去好几次了。 但是安蓉却没有表现出对两个姨娘半点偏见。秦臻有时忍不住去想,安蓉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龚敏的父亲龚浩天乃是当朝光禄寺少卿,官阶是低了些,人品却是极好的,在宦海混了这么多年,依然明哲保身,却也是个厉害的角色。龚敏在家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哥哥,却都是庶出的哥哥。龚敏的生母虽是庶出,却是个正经的龚家正房夫人。因而她也算是龚家的嫡长女。 如今的亲事,正是光禄寺卿的四子,安氏自己挑的,又有安蓉从中做媒,倒也是顺利。龚敏也见过了那人,也是一表人才,虽说是庶出的,但能力却在那里。 龚家的宅院不算大,回廊多走几步也就到头了,内设院落和摆设比起秦家来说还是算不上什么,但因着龚浩天清廉,不怎么奢华也是理所应当。 龚敏身边的丫头阿云早就在龚府门口守着了,远远看见秦家的马车,便走过去守在马车口等着。念柳朝她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请秦臻下马车。 秦臻小时候便常来龚府,对这院子更是熟络,无需丫头带路就找得到龚敏的住处。只是和秦府不太一样,龚府的院落少些,龚敏便和自己的一个妹妹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只是分居在两个屋子中。 “秦四小姐,我们家三小姐正在夫人那里,一会儿便过来了,您先到我们家小姐屋里坐坐。”阿云走在秦臻身侧小声说道,秦臻也是想到了,龚敏就快出嫁,也算是高嫁了,定然会好好学规矩,安夫人那里定然也会常常检验她学得怎么样。 屋内桌上放着热茶,还有一碟外貌不怎么好看的糕点。秦臻走过去一瞧,便猜到这恐怕是龚敏自己做的。她便坐下捻起一个放进嘴里,味道倒是还可口香软,比起半年前做的酸甜奇怪的味道,当真是长进不少。 刚咽下去喝了口茶,龚敏就回来了,见到秦臻笑着道,“还好你来了,不然也不知道我娘还要考问我多久。” 秦臻转过头去,也是笑着回答,“那你可得好好感谢我。”说着便起身拉她过来一起坐下,而后先问道,“你昨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也没什么要紧事,”龚敏倒了杯茶自己润了润嗓子,见她面色无常才开口继续说道,“你五弟弟没了,你在家定然也不好过,我就想着叫你出来散散心说说话。” 秦臻看了她几眼,反而问道,“你这么说我反而不信了,既然没什么事,莫非是你想让我帮你绣什么东西?” “...”龚敏捏着手里的茶盏,竟是被她猜到了,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她,“我都还没开口,你这么快说出来做什么。”说完便示意阿云,将她柜子里绣了一般的手帕拿出来,而后放在龚敏的面前。龚敏被说破也不再忸怩,指着那上面的鸳鸯说道,“妈妈总嫌我这个鸳鸯的眼睛不够逼真,我却是真没办法了,改了许多次反而越改越不成样子。妈妈却让我这个月内给她满意的,否则下个月便要加倍。” 秦臻拿起来细细一看,想了想自己平日的做法,只说道,“这里其实有个秘诀的,你先将别处绣完,再用更细的线密缝,不可有重复便好了。这也是我娘教我的,也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满意。” 说得倒是简单,龚敏拿回来细细看了一眼,“我倒没这么试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却要试试。”说完竟直接上手绣起来。 眼看着三两下尾部就快完成了,秦臻想起自己的目的,便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去,才开口说道,“敏姐姐,我眼下有个想法,想问问你。” “说吧,咱们之间这么生分做什么。”龚敏眼都没抬,只是专心看着自己手上的手帕。 秦臻抿嘴,“我想同我三姐姐处好关系,我想帮她。” 这话有些突然,龚敏忍不住停下来看着她,看了眼屋里的丫鬟,便让阿云带着她们出去,这才放心小声道,“上回你不是还说这事得看长辈的意思么?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是因为你五弟弟?” “若说是因为五弟弟那却是有怜悯的意味了,”秦臻也想了许久这个问题,赵姨娘待她生分,连着秦岚也不敢跟她太熟络,上回也是她被赵姨娘算计实在不想忍了,才让念柳告诉安蓉的。“只是我心里不想让三姐姐跟不好的人在一起,她心地是好的,应得良配。” 龚敏瘪嘴,有这么妹妹还真是好。再想想自己院子里的那个妹妹,三天两头不把她这个嫡姐姐放在眼里,什么都要跟自己争一争,明明又不是她的,争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但就是要去闹腾一番。她又重新看向秦臻,若是要帮她自己定然私底下跟那个秦岚拉近关系就好了,却还要来跟她说,“怎么,你想让我也进来?” 秦臻忙点头,“咱们两个关系好她是知道的,难不成我还要背着你跟她好么?我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再说了咱么两个再多一个姐妹不好么?” “还说不会说什么好话,瞧这话说的。”龚敏又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你想怎么办?” “我三姐姐虽然碍着赵姨娘,遇事不大能做主,但心里却还是明辨善恶,有自己的计量。等过几天灯会,咱们三个一同出去逛逛,到时候视情况而定吧。” 第十三章 再度遇上 赵姨娘以为,凭着自己在秦漠那一点分量,再加上泰儿的事情。他便会好好考虑一下岚儿,只是没想到泰儿的事情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就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他一开始是要来看看自己,可却丝毫没将自己说的那些话听进耳,现在更是极少来了。她看了眼铜镜中自己这般模样,面庞已经瘦得自己都看不下去,那个秦漠竟然也只是哄哄自己。 当初自己非要嫁给秦漠时,自己娘却也是哭着不肯,说是这人不值得,她还不信。 她一把将旁边端着药的丫鬟推开,那丫鬟便跌在地面,药碗也摔碎,汤药便洒在屋子里,一股药味便散发开来。巧燕见状连忙跪下,哭着说道,“姨娘,您喝些药吧,看您这个样子,咱么夫人得多伤心。” 是啊,她虽是商家出身,可在家是父母宠着,却被那秦漠蒙了眼睛,甘愿跟他做个侧室。本以为自己还算有些姿色,秦漠心里是会向着她的,久了才知晓,她跟那李夫人加起来都比不得安蓉在他心中的地位。那个安蓉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生在京师,家中也有些地位罢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得多好,也不知晓京师为何皆觉着这个女人好的不得了。 再说,那安蓉一副冷淡的模样,分明就是个笑里藏刀的人。赵姨娘没有理会巧燕的话,红着眼,却还是咬着牙问道,“老爷回来了吗?” 巧燕却更是难过,抬眼看过去便又低头,哽咽了两声才道,“老爷回来了,奴婢去请了,可老爷不肯来,只说让奴婢好好照看夫人。” “你说什么?!”赵姨娘听着就要起身,却浑身没什么力气,就要跌下去,巧燕连忙过去扶着,却又被她推开。赵姨娘便生生跌落在地面,“是不是你没好好说,老爷怎么会不肯来见我?之前都来了的,为何今日不肯来了?” 巧燕见赵姨娘这个样子,想扶却又被推开,心里也是难受,“姨娘,您何必如此,老爷虽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也不是个薄情之人,可这些,都是对夫人的啊。” 赵姨娘瞪大眼睛,伸手便给了巧燕一个巴掌,心里虽知道巧燕说的是实话,可是心里却不甘心得很,“你个小蹄子又浑说什么!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早该料到会是这个结局的,巧燕没办法,只能默默退出去,赵姨娘就靠着窗边,看着地面的碎瓷碗,自己奋力撑起身子回到床榻上,再伸手看了眼自己瘦成骨头的手腕,恨恨垂眸,只怪自己不是正室,不是个正经夫人才会沦落至此。若是...若是没有那安蓉... 赵姨娘一惊,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父亲母亲教导自己,就算进了好人家,也不可生出坏心思。只是,若是不为自己谋划,岚儿怎么办?她抬手狠狠抹去面颊上的泪,罢了,秦漠这个男人,却是个爱听软话的,巧燕说得也没错,瞧瞧安蓉,泰儿的事处理得干净利落,秦漠都还要笑着谢她。 如今这么折磨自己,也的确不是法子。 后院儿内,念柳拿着秦臻做好的香囊,站在秦臻身后,两人便朝着秦安的院子走过去。今日秦安和秦安一同回来的,秦安本就忙着公事,再加上家里出事,他也是个晚辈,不好多说什么,倒不如不回来。 秦臻便先去见见秦安,也正好把之前做的香囊送给他。 方到院儿门口,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些没见过的下人,再放眼看过去,书房的门却是打开着,秦臻垂眸想了想,便走到一旁,挑了个眼熟的丫头问道,“今日大哥哥可是带了客人回来?” 丫鬟欠身先行了一礼,才回答道,“回四小姐,的确有客,听说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大公子。” 秦臻一时间想不起来那翰林院掌院学士是个什么人物,但大哥哥有客人却是真的,便又对着那个丫鬟说道,“既如此,我先到那边的小亭子等着,一会儿这人走了之后你便来告诉我。” 说完秦臻便到院子另一边的亭子内坐着。这个院子本是秦漠喜欢的院子,只是规模小了些,这个小亭子也是秦漠让人修的,也算是有些风雅,小石桌打磨得光滑平整,却是从南方寻来的,四周种了不少树木,若非走到这边来,一般也瞧不见这个小亭子。 坐着也无聊,秦臻便拿起香囊,看着这上面的一针一线,虽说是自己缝的,花样也是自己绣上去的,但做完了才能发现还是有些改过的痕迹。 正看着,不远处却有人声渐渐靠进。这个亭子只有来时的鹅卵石铺的路一条,后面便是高墙了。秦臻站起来,看了一眼念柳,念柳便走过去瞧了一眼,却没想到直接便瞧见了秦安,忙欠身道,“大少爷。”而后又瞧见了没见过的公子,又道,“见过公子。” 听得声音,秦安便猜到秦臻恐怕在这里,只是撞到了也不好转身就走,便对一旁的吕宏霄道,“看来我妹妹竟在这里等我,宏霄定然也许久不曾见过我妹妹了吧。” “你说的可是臻妹妹?”吕宏霄眼前一亮。 秦安见他这样,又想起之前他也是问过好多次自己妹妹,笑出了声,“莫非我还有哪个妹妹是你曾见过的?” 秦臻一听,便将那香囊收了回去。那树枝正好挡在前面,念柳就在拐角处,却也看不见那边是谁,但又秦安的声音便也走过去。这才看见秦安身侧正是那日在书肆看到的那人,此刻见他站在自己大哥哥身边,发现他竟比自己大哥哥还要高一些,站着更挺拔一些。这才想到,原来他叫吕宏霄,忙道,“大哥哥,吕公子。”说着又看了秦安一眼,不等他开口便说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大哥哥先忙吧,我晚些时候再来。” 吕宏霄本来也不过是来找秦安说些藏书的事情,没想到遇到秦臻,见她要走,却又打趣道,“臻妹妹这次倒是记得我了,倒别急着走,不如一起坐下来聊一聊。” 大哥哥都说了他名字了,她当然就知道了。秦臻有些无奈,但他已经这么开口,又不好直接走掉,便看了一眼秦安,却没想到秦安却也是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妹妹你也来坐坐吧,正好讲些有趣的事情。” 第十四章 宋家书肆 小亭子内瞬间便没了清净,秦安听吕宏霄这话自然听出些猫腻,坐下让念柳去沏茶过来,便问道,“怎么,宏霄你何时又见过我妹妹了?” 吕宏霄只是笑着看了秦臻一眼,便见她只是低着头,神情有些不自在,反而轻咳一声道,“上个月在书肆见了臻妹妹一回,臻妹妹把我这个人忘得实在。” 念柳已经带着茶水回来,将三个茶盏放在桌上,而后分别斟满放在两个少爷和秦臻的面前。秦臻倒也不是忸怩,只是有一点尴尬。秦安听到这话,却是笑出了声,“我妹妹样样都好,就是不怎么认识人,不常见面倒是容易忘脸。” 秦臻轻咳一声,端起念柳的茶便喝了一口,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当真是不记得了嘛,大哥哥你经常外出见人当然记得。” “哈哈,”吕宏霄和秦安皆是一笑,只是吕宏霄也端起茶盏看了两眼。如今五月末,日头逐渐热起来,秦臻淡粉色薄裙拖曳至地面,发髻盘起,长发乌黑亮丽,蝴蝶簪子旁还别了朵粉色的小花,倒是和身上的长裙相互衬着,倒是显得更加娇俏可爱。吕宏霄晃了晃茶盏,便道,“也无妨,三年前家父生辰,那会儿见臻妹妹还个子小小的,不过三年未见,便长成这般模样了。” 三年前吕宏霄也不过十七,吕老爷五十寿辰,自是要好好宴请一番的。吕宏霄身为嫡子,也自是要出来迎客的,只是满座宾客,他也自然没办法将人记全。那时他已然同那秦安关系好,只是还未曾见过秦安家中妹妹。 安蓉与秦漠便走在前头,秦安与秦臻便在后面跟着,不过自己腰身高的小丫头便穿着水蓝色的长裙,一双莲花刺绣的绣花鞋露在外面。因瞧见了秦安,便多看了这个丫头一眼,人虽小,一双眼睛倒是水灵,一直往四周瞅。 宴后各家夫人老爷走前,吕宏霄得了空,便去送送秦安,秦臻便站在他身后,只瞧着他身后,丝毫没正眼瞧自己,直到走时,这才欠身行了一礼。 秦臻仔细想了想,三年前的事情,还是宴会上众人其中一人,她又轻咳一声,权当自己记得吧,就当自己想起来了。 “你这小子,便直接夸我妹妹更好看了不就成了,长成这般样子是哪般样子?”秦安倒是一点儿不在乎的模样,跟吕宏霄开起玩笑来一点儿也不顾忌,念柳在一旁倒是有些着急,以往总觉得大少爷对秦臻甚好,今日跟着别家公子,怎么才发觉,他怎么跟老爷似的,都有一点缺心眼儿呢? 秦臻颇为无奈,抬眼看过去,便道,“大哥哥你方才说要说些有趣的,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秦安本想笑话秦臻这是嫌弃他们所说的不顾有趣,但还没开口那吕宏霄便先道,“说来此事和那书肆有些关系。”说着又添了一句,“便是上回遇到的那个书肆。” 四周突然生了些风,却只是有些凉爽,秦臻将胳膊放在桌面上,只是盯着吕宏霄倒是听得认真,“我书肆我随哥哥去过几次,哥哥只说那书肆主人是个爱书之人,旁的我便不清楚了。” “说来也巧,前几日宋家二子也去了那书肆,倒是被我碰上,谁知那书肆老板也在场,便唤了那宋文昀一声少东家。”吕宏霄轻笑,估摸着他当时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且还是在书肆的另一边,那宋文昀却是漫不经心,朝他拱手便走开了。 只是坐在这里的秦臻有些没听明白,仔细想了许久,那秦安与吕宏霄也没多说什么,便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来,那书肆的主人是宋家的人?哪个宋家?” 吕宏霄无奈一笑,果然是个不认人的,便转头看向秦安,见他也是带着笑,这才解释道,“便是太子太傅那个宋家。” “啊...咱们家邻居那个宋家啊。”其实打心底来说秦臻对这个宋家没什么印象,那被拐走的姨娘她也没见过,着实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外头总说他们家跟宋家不对盘,就连府里的人,也对那宋家闭口不提,她自然不会自讨没趣说些闲话。只是吕宏霄回答了她后半句,却没回答前半句,便又问道,“那便是说那书肆是宋家的么?” 秦安倒是摇摇头,那书肆在京师多年,名声早在,宋家也不会没事去开个什么书肆,“这却应当不是,听闻那宋二少爷也是个爱书之人,想来也不过是帮助书肆主人罢了。前几年书肆扩建,想来宋二少爷也是出了些钱力的,这才挂了个少东家的名头。” 吕宏霄亦是点头赞同,却又似乎想起什么,便道,“只是那宋家今年来也是坏事不断,宋太傅的三子四子在外风流,倒是闯了些祸事,”说着却是一顿,那三子闯的祸不巧正是闯到了隔壁秦家,“如今二子是书肆少东家的事,本来也不算什么,只是当日与我同行的还有别家的少爷,这事一旦传出去,定会有些谣言生出去产生些误会。” “以讹传讹之事也并非一件两件,”秦安淡淡说着,还瞧了一眼秦臻。外头还传言自家妹子得了重病,活不了几年呢,他常在家,可没见过自己妹妹有什么病,不就是沾不得花儿罢了,这算什么,瞧瞧这整日精神着,“这一点事也不至于会将他如何,再者,宋太傅为人刚正不阿,我倒是有些钦佩。” 这一瞥,吕宏霄自也是听出来了,他也听闻过外头传言,因跟着秦安交好,也从秦安那里听过几次,虽然秦臻兄长都这般言辞,若是一般人他自是要亲眼见了才信的,但是秦安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再加上之前在书肆见面,还有今日见面,秦臻分明好着,哪里有病着的迹象。 秦臻见状也点点头,宋家的事她倒是没怎么听说,哥哥在朝中任职,兴许是见过的才会这般说吧,“清者自清,左右不过一个书肆罢了。就算为官不得经商,总不能将那书肆给烧了。”文人的贤者皆在书中,动哪个都不会先动书肆。 吕宏霄一笑,“臻妹妹说得倒是有理,那书肆若是没了,京师这么多文人墨客,想必便要上书不满了,那却是个大麻烦。” 第十五章 母女谈话 也不知是赵姨娘忽然释然了,还是没力气闹了,秦漠只知道那日丫鬟来请他没去之后,赵姨娘便再没让人来请过,过两日便听见赵姨娘又要吃饭又要喝药了。秦漠看着手里的书卷折子,晃晃脑袋似是突然悟了什么,自言自语道,“这女人啊,果然宠不得。” 瞧瞧,这冷她两日,自己便想明白了。 后院内,赵姨娘坐在铜镜前,自己的确是面色枯黄,喝了两日补药才缓些回来。院子里的丫头见到姨娘肯吃东西了,自然是高兴,盯着她喜欢什么便到厨院儿做什么,反正自从五少爷没了之后,夫人便让赵姨娘在自己院子修养,不必每日去一同吃饭了。却是更方便了些,小厨房每日都能生火。 只是巧燕每日服侍赵姨娘,却觉得赵姨娘眼神更狠厉了些,有时坐在镜子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前日那沐王府的小郡主又发来请帖,只是四小姐提前有约去不得,三小姐本心中难受不愿意去,赵姨娘却无论如何要让她去。 方才用了晚宴,赵姨娘便坐在屋子内,遣了丫鬟去叫三小姐。巧燕斟了热茶端进去,矮桌上还摆了些水果。以往五少爷若是晚间来定然要吃些东西才走,巧燕瞥了一眼,院子里如今无人敢替五少爷,这水果却还是一直备着的。 刚站到一旁,秦岚便进了院子,巧燕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便对屋内坐着的赵姨娘说道,“姨娘,三小姐到了。” 赵姨娘这才睁开眼,摆摆手说道,“让她进来吧,我有些话要跟她说,你便守在外头莫要人进来。” 巧燕点头,绕过屏风出去。 秦岚不知道这会儿赵姨娘让自己过来干什么,白天刚去了沐王府见了小郡主,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换。赵姨娘抬头看过去,秦岚一身浅绿色长裙,举止倒还是规矩,眉眼也有些自己姿色。赵姨娘想起秦岚的性子,却还是叹气,这般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姨娘,”秦岚走过去欠身,赵姨娘点头这才到旁边坐下。这两日赵姨娘都没有让她过来,之前也怎么劝都不行,便问道,“姨娘叫我过来可有什么事?” 屋子内点了熏香,方进来倒是有些气闷,只是之前的药味儿却是去了大半。赵姨娘瞥了一眼自己女儿,这话倒是有些不入耳,便有些酸道,“怎么,娘叫你过来还需要有事才行?” 秦岚自知失言,忙摆手,低头垂眸,“岚儿不是这个意思。” 赵姨娘冷眼看着她,有些看不下去,却还是叹气忍下了,“瞧你这个样子,怪不得你爹偏爱那秦臻!”这话虽有些重了,但说的却是实话,秦岚咬唇不语,赵姨娘却还是叹气,“罢了,你也这般了,我也怪不得你,只怪我没能教好你。” 照秦漠如今的态度,秦岚的婚事赵姨娘自知她恐怕说不上什么话了,但是好在秦岚还有些机会。她措辞想着怎么开口,抬眼看去,秦岚年纪也不小了,说什么她都懂,便也懒得说些旁的,便直接道,“我叫你来,却也是有些事想同你说的。” “姨娘说吧,岚儿都听着。” 秦岚听自己的话,赵姨娘倒是舒坦一些,转头看了眼屏风外,见门好好关着,屋内也没什么丫鬟,这才压低了声音直瞅着秦岚道,“那沐王府你也去过几次了,可见过小郡主的兄弟?” 屋外并未黑下来,只是晚霞在天角吊着余晖,屋内却已经点了灯,四周的窗户都关着的,秦岚却是身子一寒,抬眼瞥了一眼赵姨娘,却见她一副严肃的模样,蹙眉不敢断定心中所想,只含糊道,“回回都是小郡主的帖子,自是去见小郡主,如何见得她那些个兄弟?” 赵姨娘面色一黑,见她没有撒谎反而有些不喜,声音稍微大了些,“莫非你聚肯嫁给那谢小少爷?!” 秦岚这才当真明白赵姨娘的意思,只是婚姻之事,向来媒妁之言,府中又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愿不愿意,她如何做得了主。可姨娘那意思,分明是要自己主动找机会,秦岚忧心,却还是装傻道,“姨娘,我的婚事不是就快定下了吗,况且那谢小少爷,也是姨娘你选的啊。” 赵姨娘气急,皱着眉头豁然站起身来走到秦岚身边,抬起手就想扇下去,秦岚却是有些怕,往后挪动了些,那抬起的手却没有落下来。赵姨娘却是忍住放下手拍了拍胸口,而后坐了回去,“那时你爹还未曾加禄,况且当时是娘没有选好。就算你是庶出,那谢家老爷也不过是个三品官职,你本就算是低嫁,那谢小少爷也是个庶出,便更低了些,这些,你都不会自己琢磨么?” 官职高低,俸禄如何,家世也罢,秦岚从未在乎过这些,左右不过是粗茶淡饭,可却是一辈子,她只想嫁个良配,待她好便罢。往高了挤,反而是个小的,还不如低嫁,兴许还能一世一双人。可这些她怎么敢说出口,秦岚没有抬头去看赵姨娘的表情,只能道,“姨娘,就算我想嫁给谁,却也不是我做的了主的啊。” 赵姨娘这才顺下这口气,心里却生了些无奈,“也是娘没用,只是个商女,不能给你好的出身...” “娘...您别这样说,是岚儿不好,讨不得爹喜欢,”秦岚一听赵姨娘说这些便没办法,支起身子便跪在地上,“是岚儿不好。” 赵姨娘红了眼眶,再看秦岚,定了心思道,“娘有个法子,只是要委屈岚儿。”秦岚抬眼,心中直跳,却听她说,“你既与那小郡主相识,便是一场契机,若是你能认识小郡主兄长或是弟弟,再...” “娘!”还未听她说完,秦岚却白了脸打断她的话,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而后回头来继续看着她,“娘,您怎么能生出这般想法!”她这是要她去勾引别的男人吗...秦岚从未从赵姨娘口中听到这些话,如今听了,却是心惊。再怎么她都是正经的小姐,怎么能做如此出格之事。 第十六章 万事皆变 之前那日被那吕宏霄一搅和,秦臻回到院子时才想起来那香囊还在自己身上,忘了送给大哥哥。之前便听闻,那吕家夫人跟母亲安蓉也算是合得来的,只是那吕夫人下头只有两个儿子,每次来府中做客便也没怎么见到。 不过说起来,秦臻喜爱戏文不过是喜欢里头英勇威武的大将军,还有妙笔生花的夺命书生。回过来细细一想,那吕宏霄虽也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儿子,面相倒是英武些,肤色本就暗些,和自家的白面小生般的哥哥站在一处,倒是显得身姿挺拔得多。 秦臻今日又去见过龚敏,本来是要叫上秦岚的,谁知道那沐小郡主竟前日便送了帖。没办法她便只好自己去了。回来时听说那吕宏霄又来找哥哥了,便想起那香囊来,秦臻站在门口没什么动静,身后的念柳凑上去唤道,“小姐?” 听的声音,秦臻这才回过神来,之前生辰错过的那场戏,还当真是遗憾,否则自己现在也不会脑中全想着大将军了。况且那吕宏霄就算习武,早晚也应当只是去谋个文官。想到这里,秦臻又想起那日遇上吕宏霄时所看的书卷的,一面往屋子中走,一面自语道,“虽都是些佚名手札,却也晓得不少录文,想来的确也只是个从文小生。” 念柳方进屋子,就听见秦臻在那里嘀咕。她比秦臻年长三岁,却是跟在她身边六年。自从秦臻独住一个院子之后,便一直侍奉在左右。她让伶俜去点了灯,还让长晴去整理床铺,而竹芜自是去后院煮茶去了。她走到秦臻身侧,笑着道,“小姐又在想些什么?眼下天儿快黑了,便不绣东西了吧?” 秦臻闻声,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蹙眉想了想,却道,“罢了,你还是拿出来我再绣一会儿吧,这几日没怎么动,再不绣下去,万一敏姐姐出嫁的时候还没做好就完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念柳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走到柜子前去取,回来后放到秦臻面前,小声说道,“方才我到外头去时见到三小姐了,想必是刚从赵姨娘那儿回来,看上去倒是有些闷闷不乐,奴婢前去行礼三小姐也没有搭理我。” 伸手就要去取东西的秦臻却是一顿,又将手缩了回来,抬眼看向念柳。之前赵姨娘都一直闹腾,秦岚每日去回来脸色不都怎么好看,这几天赵姨娘倒是消停了,秦岚还忧心什么,“那定然是赵姨娘训诫她了,三姐姐最听不得的就是赵姨娘训诫了,小时候三姐姐没回被训诫,都跑来我这里哭一哭的。” 如今长大了,自是要自己忍着了,秦臻微微叹气,小时候关系倒还好好的,有了五弟弟之后关系反而生分了不少。念柳听她这么想,想一想也很有道理,便也不再说下去。 只是秦臻却不想动那刺绣,反而站起身来,如今五弟弟没了,以前的关系说不准还能回来,“既然三姐姐不开心,院子又这么近,我便去看一看她好了。” 秦岚的院子和秦臻的院子规格相似,只是少了一个屋子,整个的占地便小了不少,但屋子后头却种了不少翠竹,冬日看着虽寒气重了些,酷暑里却是清幽得很。 院门口的丫鬟向秦臻行了礼,旁边便跟过来一个丫鬟去屋子通报秦岚。只是秦岚坐在窗前垂眸,屏退了屋内的丫头,一个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得秦臻过来倒是一惊,半晌才轻咳一声让她进来。 秦岚和赵姨娘一样,喜欢在屋子内燃香,只是赵姨娘喜欢馥郁的花香,秦岚却是更喜欢香木一些。秦臻进了屋子四处瞧了一眼,她倒是也好好几个月没进这秦岚的屋子了,里面的摆设倒也没什么变化。 “三姐姐,”秦臻轻笑,走到秦岚的矮桌前坐下,自己去搬了那软垫,动作倒是熟稔,像是到了自己屋子一般。念柳见此,便默默退出房去,秦岚身边的婉秋见状也看了眼自己小姐,转身也退了出去,“本来今日是想着叫你一同去找敏姐姐的,可你却有约了,过几日咱们再寻个机会出去转一转如何?” 方才秦臻进屋时,自己到窗前将窗户微微打开了些透气,这是她惯有的动作,她也没说什么,秦岚扭头,回来时婉秋好似是说过念柳来院子里找过她,只是那时她已经出门了,“龚三小姐就快要出嫁,咱们总是去找她总耽搁她时间,多了龚家夫人也会不喜的。” 秦臻垂眸,秦岚做事谨慎,她自己连着也去了几次了,的确不怎么好,“可过几日便有灯会啊,到时候一起出去看看总没事。再说,敏姐姐都是白日学规矩,我们晚上出去看看烟火总可以吧。” 秦岚没说话,只是将视线收了回去。 这边的秦臻没得个准话,那秦岚也不搭腔了,倒是无奈。安蓉那般端庄大气她学不来,这几年她倒是学会了人前一副天真傻气的模样。这般最轻松,旁人也最是放下戒备。 屋子里没有备茶,婉秋也没有让丫鬟去煮,秦臻小心提起那茶壶,连个凉水都没得喝,便叹气又放了回去,终究还是正色,低下了语气,“三姐姐若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倒是可以讲给我听。咱们是姐妹,虽不同胞,可毕竟血脉相连。”说着又抬头眨着眼睛,“小时候咱们还住过一个院子一段时间呢,当时三姐姐你可没现在这么寡言。” 当初赵姨娘怀着秦泰的时候,秦岚也就七岁,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可秦臻胆小,不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安蓉便让她跟秦岚住上一段时间。再搬到现在的院子里去。 “万事总是会变的,”秦岚突然开口,却没有看着秦臻,只是扭头看着旁边架子中的小玉瓶,“就像两个月前,弟弟还跟我说他想当个大将军,而如今,整个秦府却再也没有五少爷。” 第十七章 窗前劝说 “既然都会变,三姐姐都没想过为自己变一下么?”安蓉私底下教导秦臻,她既然是安蓉生的,又是秦漠的女儿,便要秉承一项优良传统,那便是不信神佛。这也算是一件趣事了,京师中盛世名家,或者商贾世家,但凡有些家底,府邸中定然供奉着佛堂,但那秦府偏生是个例外。 当然,秦臻还是觉得这世间有妖精的,否则那家中无人出色,却生个沉鱼落雁倾城之姿的儿女,便是那父母也是解释不了的。 不过眼下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安蓉还教导,既然不信神佛,这好与坏,便得由自个儿掌控了,断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彼时秦臻不过六岁,听到此处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娘你才会嫁给当时还无权无势,仗着祖父的名声四处拈花惹草的爹爹么?” 安蓉啧啧嘴,带着笑问道,“你说的倒也是颇有些道理,可这话臻儿你是听谁说的?” 秦臻想了想,便道,“便是我屋子里的念珠,我听她这般跟别人说的。” 后来,秦臻的屋子便由念柳打理,至于念珠,秦臻自是再没见过。 屋子里越发暗沉,烛火灯芯静静烧着,秦臻回了神,便听到秦岚在那边说道,“四妹妹,你是夫人生的,性子又是机灵,这般想,我自是理解的,可哪有说变就能变的,我若不想变,可若是遇上,又哪能阻挡得了。” 秦臻明白,这后面一句话又是说秦泰,谁能知道秦泰突然就没了。眼看着外面都黑了下来,秦臻也不想再多说废话,“三姐姐,我知晓自五弟弟出世,你我生疏是因为什么。可你我终究是姐妹,都是爹的女儿,我也知晓三姐姐你最是明白我的。今日来,我只想表明立场,我不想三姐姐你嫁给那个谢小少爷。” 四周忽然一阵沉默,秦岚有些不太明白秦臻说这话的用意。赵姨娘不想她嫁,是看不上谢小少爷,可终究是她的婚事,秦臻这般说,难道是她对那谢小少爷...想到此处,秦岚心中却是自嘲一笑,秦臻极少出门,见过的外男还比不过她这个庶出的姐姐见得多,又何时见过那谢家的少爷了。 只是,她既然说出口,就定然有理由,秦岚只轻笑出声,低低问道,“四妹妹这话好生突然,莫非你想嫁?” “三姐姐定是想知道理由,”秦臻站起身来,走到秦岚身旁,也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只有廊道旁挂着的纸灯笼,在风中颤颤悠悠,“若是三姐姐不肯替自己考虑,有些话我自是不好说。那三少爷本就是受宠,脾气本就坏得很,三姐姐你又长他一岁,万事又要让着他,莫非你愿意今后半辈子都和脾气坏的人生活在一起?” 这话委实没什么说服力,就连秦臻自己也觉得说得太委婉。那秦岚便只是一笑,有谁当真是能合得来呢。就算是赵氏和秦漠合得来,又怎么能和安蓉合得来,到最后还不是同一个屋檐下。 再者,就算是能和将来的丈夫合得来,那不是还有公婆在上,妯娌在旁盯着的吗。 “四妹妹,咱们秦府特殊了些,祖父祖母均不在京师,就连叔父姑姑也不在此处,这才没有烦心事。可谁家没有些难做之事,合不合得来也不过是表面罢了。”秦岚侧身离开窗边,与秦臻隔开些距离站着,就如安蓉和赵姨娘,就算同桌宴席,也是各自是各自的心思。 秦臻瘪嘴,秦岚拘泥的性子她是领教过很多次的,万事总往好的想,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可你不是自小便只想要一个如意郎君吗?你性子软,谢家公子不是你的良配,再说...”秦臻心下一顿,却终究说道,“再说,外头虽然没有传闻,可谢家公子屋子里的事情,也、咳、也不是你我说得清的。” “...”秦岚心下一沉,却是明白秦臻到底为什么不想要她嫁了,恐怕是听到些有关谢家公子的事情,不愿自己将后半辈子这么糟蹋了。 话已至此,秦臻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便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三姐姐,你与那谢家公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总有转机了,只是你需信我。今日我便说到此处,你好好想想吧,过些日子灯会,若是你肯替自己想想,我与敏姐姐自是站在三姐姐身后的。” 第十八章 门后戏子 说起灯会,秦臻每年都是要去的。 平日出门无非是别家夫人小姐邀请,或者安蓉要去什么地方,实在无趣,她也就很少出门。 灯会虽然总是日暮之后才会热闹起来,安蓉和秦漠却同意她可以晚一点回府。 一个人在外头,总是要惬意得多,而且又只带着念柳,还刻意避开认识的小姐公子,便无需那么多计较规矩礼数,到处逛一逛想看什么便看什么。 秦漠自会安排侍卫乔装在暗中盯着,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便不会有人来打扰。 一辆马车便在街道一大榕树下停靠,后面是紧闭的府邸后门。念柳撩开帘子首先走了出来,环顾四周,见这里人并不多,便两步跳下马车,随即转身,扶着后面的秦臻下来。 这条小街道便是正东西走向,斜阳西下,眼看着便要天黑了。 念柳搀扶着秦臻下来,她并未再去问秦岚是否要来,便自己先出了府。念柳想着,以往也都是秦臻一个人来的,而且龚敏今日也要来,也就没有多问,“四小姐,此处离灯会还有些距离,可要再让马车过去一些?” “不了,我与敏姐姐约好在此处,且那边人多,万一和敏姐姐错过了便不好了。”秦臻说着,又吩咐道,“你跟着让马车过去些,再过半个时辰,恐怕这里也人来人往了。” 这街道并不宽敞,往年也的确如此,念柳点点头,便招呼着马车到街道另一边,让秦臻暂且在此处等等。 秦臻见她走开,便转身看着身后的木门,轻声一笑,便靠近了些,听闻戏班子最近来了个厉害的新角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听一听戏曲。 这木门有些破损,却没有什么灰尘。秦臻每次走到这里,皆是可惜自己不是个男子,不敢进去看看。这可是那戏院儿的后门啊!要是是个男儿身,她定然直接推开门,进去潇洒找到唱戏的人儿,然后让自己的仆从给自己斟茶,坐着慢慢看。 也知不道戏班子在院子何处练唱,前面儿的正门她也去过,左右不过一条街,应当也没多大才是,可后门这边竟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秦臻就这么站在门口出神,谁知那木门忽然便打开了。秦臻心中一惊,往后退了几步,脸上也是有些发烧,感觉自己站在人家后门鬼鬼祟祟,又被人当场捉住... 门那边是个男子,身量颀长,一身月白色华服因着开门的动作而飘动。秦臻抬头打量了几眼那名男子,眉眼温润,带着笑意,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竟是比自家大哥哥还要儒雅一些。 从戏院出来,还文文弱弱,定然是新来的戏子!秦臻心下有些兴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生的皮囊果然好看。便想让他唱两句,正好也将自己之前少听的那回补上! 宋文昀见到外面站着个人也是一惊,随即定了心神,那女子穿着不凡,容貌倒是出彩,眼下一双眼睛更是深邃清灵,只是面颊有些不知名的酡红。抬手正要说话,却听得那女子以颇为奇怪的语调道,“你、你是哪里来的妖精?” “...”宋文昀喉头一梗,生生咽下了‘姑娘’二字,“你...”兴许是有些口干,这字尾音拖得有些长,下个字定然沙哑,宋文昀只好轻咳一声,没有说下去。 本是无心,被秦臻听来,却颇有些唱戏的意味,宋文昀眼见着这位姑娘两眼炯炯发着光,实在不明白她在兴奋着什么,又听她抢先一步两手做江湖行礼的架势道,“阁下莫慌,我乃花妖,你我既是同族,我当然会帮你隐瞒身份。” “...姑...”宋文昀想开口问话,谁知秦臻又是拱手打断了他。 “不必多言,身在凡世,诸多不便我也是懂的,今日萍水相逢,也是你我缘分,”说着还转身,见念柳就要走近,便道,“这里不安全,处处埋伏着道士。你快些离开,免得被盯上,我替你做掩护!” 宋文昀听她那蹩脚的语调,还好定力够了,这才没笑出声来,但又见她一本正经,只得拱手含着笑道,“多谢这位...女侠!若有缘再见,小生定当报答!” 说着便侧身要走,只见念柳朝着秦臻走过去,便故意放慢了脚步。他向来耳力好,倒不是他想窥探别的姑娘,只是这位姑娘...眼神清明,也不像是个傻的... 念柳见秦臻笑得诡异,又盯着一俊俏公子的背影,着实有些错愕,便小跑靠近,问道,“四小姐,怎的了?那人您可认识?” 秦臻摇摇头,复又点头,见宋文昀没走远,便拉着念柳,两人凑得极近,“今日之前我是不认得的,但我知晓那人便是戏班子新来的那位小生!你可以知方才我做了什么!” “...”念柳回过头看了那人一眼,方才经过她便打量了几眼,虽说夕阳西下,看的不大清楚,但也能辨别出服饰不凡,腰间还挂着玉佩,步姿端正,哪里像是戏子了...回头来见秦臻还一副意犹未尽之色,也没好意思戳穿,便问道,“做了什么?” 秦臻朝着宋文昀的方向走了两步,轻咳一声,“我同他唱了两句戏文!就是之前两个妖精相遇的场景!” “...”戏文害人啊....念柳眯着眼,再度回头,那公子已经转角走了,只希望这位当真是戏子。就算不是戏子,也是个江湖侠客不要拘泥小节,更不要记得今日见过她家四小姐...万一是谁家公子,以后再见面,今日可就丢脸丢大了....“四小姐...您跟人家打招呼没关系,认识一下也无妨,毕竟以后来咱们秦府的机会也不少。不过,奴婢好似抓住了重点,四小姐,您会唱戏?” 不会的话,她方才唱的什么?秦臻自是点头,丝毫不谦虚,“听了那么多,总会一两句。不过这些都是闹着玩儿,方才那个戏子跟我配合也有趣,下回请他们来,你听他唱一唱便晓得了。” 念柳讪讪一笑,点头道,“应当如此吧...” 第十九章 月下花灯 流经东西走向大街的河流两岸已经站着不少京师百姓,而青年才俊居多,自是吸引了不少闺中小姐。也不知晓从什么时候开始,灯会已经能和乞巧节一般规模了。只是少了乞巧的活动,失了些情缘的味道。 不过秦臻想来是觉得,这灯会遇上的因缘际会,大部分也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到最后,都是逃不过长辈的意思。但是这活动却从未遭到过老一辈人的反对,大抵也是给了年轻人一个消遣寂寞的途径。 就连乞巧,若是两家门当户对,倒也能成,若是家里反对,这半路生出来的情愫也只能扼杀在心里头。否则,便会选择她那没见过的姨娘那般,跟着别家跑了,一步走错,便是被人不齿的地步。 秦臻走了两步,两旁经过的,还有不少新婚的男女,走在一起看着倒也是般配。 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见龚敏的马车姗姗来迟,阿云站在马车的一侧,朝着马车的帘子似是在说话。再回过头来时,马车便已经停下了。龚敏几步走了出来,站着远了,且夜色已经出来了,秦臻只瞧见她衣裙飘飘,风一吹过还带着一股子花香。 大概月色撩人,看什么都觉得带着撩人之色,秦臻并未多想,等龚敏走近,却终于肯定,龚敏还是悉心打扮过的。 青黛红唇,耳珠晶莹,就连头上的簪子都是双飞蝴蝶,衣裙是熏过香的,刺绣也是最新的样式,想来是件新衣裳。龚敏平时最为随意,往年出来也并未这般刻意打扮过,稍微一想,秦臻便有些计量了,却并未急着问,只道,“敏姐姐你今日可来得晚,让我一番等,可有什么说于我听的?” 阿云在后头偷笑,龚敏也只是抿嘴,往日的大方当真一点儿也没有了...秦臻看在眼里,很是觉得想笑,只听她不痛不痒说了句,“是我的错,出门迟了些。下回请你听戏,算是补偿你,可好?” 也罢,刚刚遇到的戏子很是合她的心思,白白得了场戏也是颇为好。 两人顺着街道便往那边人多之处走去,烛灯越发多起来,整个河岸两边已经站了不少人,笑声远近低浅,河面上也已经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花灯被放出去了。秦臻方才在等着龚敏之时,却也是在等着秦岚。 只是按照秦岚的性子,要下决心搏一搏并且信她的话,的确需要些时间。况且赵姨娘那边也不知晓会给秦岚说些什么,虽说赵姨娘怎么也不会害自家女儿,但...秦臻瘪瘪嘴,赵姨娘的处事,着实差了些,万一想些过激的行为,秦岚可就麻烦了。 但今夜还是要自己尽兴才行。 秦臻看了眼念柳,丫鬟却是摇摇头,似乎是看穿了秦臻的心思,这周围没有秦岚的身影。不过离回去还有些时间,她还可以再等等。 “敏姐姐,这会儿人越发多起来,咱们可要早些放花灯?” 正前方便有三三两两的老妪妇人摆着个小摊儿在路的两边,竹篾绑起的小支架上悬挂着精巧的各色花灯,只是妇人们的手法娴熟,那些花灯竟是栩栩如生。要不是旁边围着那么多年轻男女,还有人买了开始点燃当中的蜡烛,还真瞧不出来那是手做的灯。 秦臻扭头看着龚敏,后者却瞧了几眼悠悠升起的明月,以及河面飘飘荡荡微弱烛火的小灯低低一笑不言语。 见这状况,身后念柳就要动身过去,阿云急忙制止了念柳,也笑出了声,“我家小姐今日是有旁人约着一同放花灯的。” “...”秦臻挑眉,她早就看出来了...女大不中留啊,上回见面还生动活泼的,说话大大方方,今夜到现在可只说了一句话,笑了三五次了。但她却只笑着装傻问道,“莫非是那位护军参领?” 龚敏笑出了声,却还是点点头。 身侧走过去两对靠得极近,呢喃私语的男女,胭脂香味萦绕在两人之间,宽大的袖袍在下面浮动,看不清两人究竟有没有拉着手。秦臻叹气,转头眉头对着那几人一挑,小声道,“瞧,敏姐姐如今也和他们一样了,看了往后灯会,我只能一个人来了。” 听她这么说,龚敏也回过头去,却不见得多高兴,反而反驳道,“臻妹妹这话我可不爱听。” 秦臻不大明白,“我这分明是好话,莫非那护军参领还带着别的什么人?” 龚敏侧身皱着眉头,低下头小声道,“方才过去那两人是私下幽会!” “...啊?”秦臻一脸错愕,回过头再细细看了几眼,那男子一身青衣,不见得有多华贵,女子一身淡粉襦裙,也是中规中矩的妇人模样,和旁的没什么区别,“没毛病啊,我怎么看不出来?” 四周人比较多,两个贴身丫鬟便站在两边警惕看着,生怕小姐被撞着了。 龚敏这才站直了身子,拿着手帕在嘴角轻轻摁了摁,也不晓得在擦什么,只是和那些夫人们的动作如出一辙。她扬起嘴角,耸肩道,“那个姑娘我见过,要嫁的人也不是那个男子。也不晓得方才他们有没有认出我来。” “他们也是颇为忘我...在欣赏风景,大抵也是没有瞧见你的,如同敏姐姐没有瞧见她们一样。”秦臻觉着无奈,只能打趣龚敏。顺着河道多走了几步,身后的阿云却扯了扯龚敏的衣裳。 秦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龚敏道,“好妹妹,你今夜自己玩可成?” 这话刚放出来,秦臻也似乎瞧见不远处的人群当中,站着那个威风凌凌,腰间配着剑的护军参领。而周围的情人,秦臻看着颇为刺眼...“罢了罢了,你快些去吧,不用惦记我了,一会儿我三姐姐没准还会来呢。” 那龚敏也不多说,只笑着顺了顺耳发便走开了。 秦臻冷着脸,便从另外一边的小石桥错开走,身后的念柳两步走到秦臻身侧,笑着揶揄道,“小姐何必郁闷,兴许明年,来这灯会的便不止小姐你一人了。” “我一直都不是一人来的啊,”秦臻在小石桥上站定,河岸尽头还有一两艘小船在游荡,看着月色下的花灯,满是氤氲温情,“年年不是还有你么?” 啊...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大对味儿呢... 第二十章 两人计策 一个人走遍了河岸,还放了花灯,这倒是有些消遣时光的味道。秦臻着实觉得无趣,难得见到一两个人熟脸的,旁边都跟这个不晓得哪家的公子小姐,这边不好上前去打扰。再者她一心想着秦岚,也是满路的心思。 只是逛到念柳催促该是回府的时候,都未见着秦岚的影子。 秦臻心里有些失落,姐妹都无法相互信任,况且是秦岚那般心软的人,也不晓得是她的问题,还是赵姨娘当真在这些年将秦岚改变得这般彻底。 等念柳第三次催促时,纵使街道人还多着,但官家贵戚的子女却少了不少。秦臻点头,转身便顺着原路走回去。 府里的马车已经候在来时停下的大树下,小厮也都站在那后头,看上去似是等了许久。只是秦臻一眼瞥过去,瞧见了自己马车旁边停着另外一辆——依旧是秦府的马车。 她心中一喜,几步走过去,就看见站在另一侧,被车身遮挡住的秦岚,“三姐姐。” “四妹妹,果真还是要在这里才遇得上你。”秦岚带着笑,却难得有了些姐姐的慈爱。秦臻见这副光景,心中了然,看来秦岚心里是想通了。也不枉她费那么多口舌,还一心想着她。 秦臻轻笑,直接走到秦岚的马车旁边,扭头对着念柳道,“我跟着三姐姐的马车回去,眼下夜也深了,你们两个坐我那辆跟在后头吧。” 说完姐妹两人便上了马车,坐榻上的软垫是前些日子新送进来的,蓬软舒适,檀木熏香萦绕在车厢内,帘子旁边还挂着几个精细修饰的香囊,闻着也甚是舒心。 坐下不一会儿,马车便晃晃悠悠朝着秦府的方向驶过去,秦岚不开口,秦臻便直言问道,“三姐姐来找我,想来心中已经下了决心。只是不知道三姐姐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秦岚手里捏着方帕,手心略微有些出汗,但却并非是天儿热。虽说六月夏意渐浓,但夜里还是有些寒意。她抬眼看向秦臻,只道,“若我不曾想到你所说,为何还要来找你?四妹妹莫不是忘了你同我说的话?” 秦臻一笑,她的确是说过,若是来寻她,便是想要做一会自己。两个丫鬟也在后面的马车,“三姐姐想通了便好了,”她说着,却是心中感慨,“想来那护军参领便是敏姐姐的良人了,听闻护军参领这一职务本就公务繁忙,今夜竟能抽身来陪敏姐姐逛,还约好放花灯,倒也是有心了。三姐姐这般好的人,非要好上百倍才配得上。” 这些话本就是为了坚定秦岚,只是比之前那般生硬的说辞更入得了耳。秦岚也是颔首浅笑,也不知晓想到了什么。 眼见得话说开了,秦臻想趁着今夜定下来多说一些,免得一拖便生出别的事情来。心中稍微计量,便道,“既然三姐姐今夜来寻我,我自是要拿出真心来,才对得起三姐姐信我。只是臻儿要说的怕得罪赵姨娘,还希望三姐姐莫要生气。若当真不入耳,权当...” 还没说完,秦岚便摆摆手制止,“姨娘是我生母,只是世人谁能无过,妹妹直接说吧。” “那好,”秦臻抿嘴,坐正了身子,“我晓得,赵姨娘有些不满如今三姐姐的婚事,大抵是觉得父亲加官之后,那谢家便门槛低了些。赵姨娘若是提起想要改亲的事,便大可先顺着赵姨娘的话,一来也是三姐姐希望的,二来也是要稳住她,莫要让她心急,避免赵姨娘急功近利。若是找父亲大闹,这事被说死了,便再也改不了了。” 秦岚捏着自己的关节小指,想起那日赵姨娘想要她去...对沐小郡主的兄长...她垂眸,这事便算得上是心急了吧...她也是觉得此事甚为不妥。秦岚侧脸看着一脸郑重交代的秦臻,这个妹妹倒是一如既往的颇有主见,想来是想了许久,当真是为着她着想的,“此事我也知晓,只是赵姨娘性子急,听闻那谢家越发有心思打算正是定亲了,姨娘怕也是着急了。” 心急是一回事,究竟做了什么便才是重点,秦臻蹙眉,近几日府中都没什么风吹草动,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莫非,赵姨娘有别的想法?“三姐姐且先别急,这只是第一步,先稳住赵姨娘。另外若是赵姨娘要三姐姐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口头上万不可太过抗拒,但按照三姐姐你的性子,也莫要轻易同意。至于做什么事情,我想三姐姐能分辨得出对错,我便不多说了。” 秦岚心中一梗,这等事情,秦臻已经说出口,她怎么也不能再有所顾忌了,“你已经说到如此份上,我便实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只垂眸不去看秦臻看过来的双眼,“姨娘想让我多去沐王府走动,认识那小郡主的大哥。” 秦臻大惊,看来她是高估了赵姨娘了耐心了,怪不得秦岚回回都要去沐王府的邀请,原来心中早就有这种心思,只是眼下形势所迫,不得不行动了。她平复下自己惊愕的状态,忙道,“此事...若是失败,便万劫不复。三姐姐,你,你是如何想的?” 这声音有些大了,秦臻忙清了清嗓子倚身靠回去,对着不怎么看得清的马车外头瞅了几眼,也是觉得有些失态。但秦岚却是看在眼里,“你莫心急,我自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只是我回了嘴,姨娘让我多去见见沐小郡主,除此之外,不晓得姨娘会不会想别的法子。” 听她这么说,秦臻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还真不愧是赵姨娘,秦岚好歹是殿阁大学士的女儿,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她要秦岚如何在这京师立足下去,恐怕再无颜面见人。况且秦岚还是个这般性子的,所说不轻易动怒,可若是当真被逼急了,赵姨娘都不会替秦岚想长远一些么。这番话秦臻还是只在心里头说着,这些话才当真是有些刻薄,但秦臻着实没办法不这么去想。 “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这事千万做不得,不为了爹爹的颜面,也要为了三姐姐你自己的名声着想,”秦臻说着,马车便渐渐停了下来,想必是到了,她便忙道,“事已至此,姐姐你这几日有空便找个由头去一趟沐王府吧,紧着她大哥不在府里的日子去,剩下的先交给我,三姐姐暂且不必多想。” 第二十一章 初步行动 安蓉和秦漠都未曾歇下,两姐妹便去问安后才回到自己院子。似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一般,一路上都不再提起此事,只是说说笑笑,讲了些在灯会上所见的趣事。只是分开回自己院子之时,秦臻还是朝着秦岚深深点头。 丫鬟们都已经将手头的事情做完了,床铺也已经铺好,微黄的烛火在屋子内摇曳,秦臻卸下来头饰以及耳坠,竹芜就站在后面帮她梳理着头发。所说秦漠是她父亲,有些想法本不该出现,只是想来是受了安蓉的影响,还有这些年来在府中的生活,有些事情怎么也看得明白。 秦漠虽然骨子里带着一些风流,还有着文人墨客的淡泊,只是这淡泊,更多偏向于淡漠人情。但也是因着秦氏一族的教养,秦家老爷子并不怎么管束自家的儿女,任其在外发展。而秦漠的生母也早些年意识不清,更管不了什么,这才有了明明一大家子人,却已经有十来年未曾坐在一桌吃个团年饭。 但虽说如此,秦漠对自己的儿女还是骨肉情深。 秦泰没了的时候,秦漠便面上一如往常,对赵姨娘也并非一度容忍。但秦臻晓得,秦漠也是消沉了许久,不见赵姨娘,也有着愧疚之意。 念柳端着漱口的茶水进来,秦臻站起身来,披着一件长长的披肩,长发便垂在身后,“明日我娘可有什么安排?” “并未,”念柳端过来,并让竹芜去将窗户关上,并让伶俜去把被子铺开,“那吕夫人送了请帖过来,却是约夫人下个月去吃茶。” 屋子一角的小香炉少了一点凝神的香料,味道极淡,再者方才一直将窗户开着,便基本没什么味儿。秦臻漱了漱口,便走到床榻上倚着坐了上去,吕夫人?好似那吕公子的母亲也是姓吕。她摇摇头,将被子紧了紧,“正好。” 念柳没听明白,心只觉得恐怕秦臻要去找安蓉有什么事,今日她便和秦岚单独相处了那么久,怕也是说了些什么。 她不再过问,便只走过去吹了灯,便默默走出了屋子。 第二日一早,秦臻便早早起了身,让竹芜给自己打扮得清爽一些,便提早了半个时辰去给安蓉请安。 秦漠每日起得早,醒来便要到书房呆一会儿,安蓉便会在大厅中喝茶,问管事些琐事,并安排别的事情。 廊道打扫的丫鬟见到秦臻经过,只是欠身行礼,等走到门口,秦臻深吸了一口气,便带着笑走了进去。 张妈妈在安蓉身后拿着账簿看着记录,抬眼瞥见秦臻来了,还是有些惊讶,这个四小姐往日可最是贪睡的,今日竟来得这么早。 “娘。”秦臻笑着走过去,行礼的自是也是温温婉婉,恰到好处,挑不出什么毛病。念柳也跟在身后,只垂着头跟着行礼。 安蓉点头,道,“怎的,来这般早,可是昨日玩儿得兴起,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饿了?” 秦臻一笑,却如出水芙蓉,水灵得紧,“娘,您怎么这么说臻儿。” 昨夜回来时,秦臻便忍住了想快些了事的冲动,她晓得,秦岚若是要改婚,他们这些小辈自是做不了主的,更不可以听从赵姨娘所说,做出不得体的事情。她也想过,若是找大哥哥帮忙,他多半会直接去找秦漠,可他一个大男人也说不了其中的原因,谢小少爷的事情秦臻也不敢像告诉秦岚那样直白告诉秦安,此外,大哥哥也未必觉得这婚事有什么不妥。 因而,眼下最好的途径,便是通过安蓉。 只要安蓉肯点头,肯将这亲事的不合之处告诉秦漠,并且多加劝说,定然事半功倍。 而在此之前,是万不可让秦漠知晓她跟秦岚竟为了这事心中算计。 秦臻抿嘴,看了眼四周的丫鬟,已经那后头鬓发斑白,双眸深沉晦涩的张妈妈,接着道,“昨日本是和敏姐姐一同游玩的,谁知道敏姐姐有约了,我只好带着念柳吃了不少东西。” 张妈妈手中的账簿并未再翻动,一双眼睛看着秦臻,似乎看得明白,便不动声色清了清嗓子,安蓉略微挑眉,便摆手遣去了屋子里打杂的丫鬟,只留下几个心腹在旁边。 屋子一下子空了不少,秦臻心里头叹气,张妈妈着实厉害,安蓉亦是因着有张妈妈,才能在人前一副大方端庄的模样,偶尔却透露小女人的心性,还有一些事不干己的云淡风轻...若是话说得太华而不实,恐怕得不到张妈妈的认可,而凭借秦臻对安蓉的了解,父亲的儿女,甚至姨娘,还有年轻时候外头的花花草草,她还是很看得开的。 安蓉喝了口茶,只是看着自己女儿在那边局促不安,也不催促,只是等着她开口。 “其实今日,女儿有些话,想问问娘亲。” 终于开口了,安蓉轻笑,以前念柳便告诉过她,这个秦臻虽说许多方面都像极了她和秦漠,却有一点,着实不太一样。安蓉也清楚,她跟秦漠,一个没心没肺,一个淡漠人情,凑在一块,生了个秦安也是这般对外人没什么感情,除了对女人有少许注意外,旁的从来不放在眼里。 反观秦臻,却是将情字看得极重,如今便是亲情。 况且前几日念柳来回禀只是,也支支吾吾提到秦臻对秦岚的亲事,似乎很是有些上心。 想到这里,安蓉心里头也觉着恐怕跟秦岚有些联系,便道,“眼下还早,你问罢。” 秦臻深吸一口气,嘴角的笑意却不曾减少,“不瞒娘亲,敏姐姐昨日所约之人,便是那位护军参领。”她略微一顿,瞥了一眼坐在上头的安蓉,见她没什么反应,接着道,“臻儿并未嫁人,有些话我作为未出阁的姑娘说出来诚然不好,但娘亲定然晓得,臻儿自小便与敏姐姐和三姐姐亲近。敏姐姐能得两人,臻儿心里替她高兴,若是三姐姐也嫁给一位良人,娘亲觉着,我是不是也该替她高兴?” 屋子里头的丫鬟只埋着头,不敢多说,张妈妈只是装作看着手中账簿的模样,心里也还是叹了口气,这四小姐,果真还是为了这事来寻安蓉。 安蓉轻笑出声,权当做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只道,“岚儿是你姐姐,不仅是你,就连我也为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