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宝石》 引子:占领后的洗劫 1799年年5月4日,贝尔特将军率领我们对沙林加巴坦猛烈进攻。当时兵营里流传着沙林加巴坦宫殿里的金银财宝的故事。其中有个故事讲到一颗黄钻石,这就是有名的印度宝石。几百年前,这颗宝石镶在一座四只手的印度神——月亮神的额上,宝石的颜色像月亮,因此它得到“月亮宝石”的名字。 这颗钻石从世纪就开始经历怪劫。那时,伊斯兰教国的征服者马莫德占领了圣城松拉特,抢走了著名古庙里的全部宝藏——庙里的神像只有月亮神未遭劫难。三个婆罗门连夜把前额镶嵌宝石的神像搬出来,运到印度的第二圣城贝拿勒斯。贝拿勒斯的一个大殿里,四壁镶着奇珍异宝,月亮神就供在这里的一个新神龛上。神龛落成的当晚,一位神给那三个婆罗门托了梦。嘱咐他们从那时起,月亮宝石必须由三位僧侣日夜轮流看守,直到人类末日。神还预言:谁拿走这块宝石必遭灾祸。这句预言就用金字刻在神龛上。 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那三个婆罗门的后代,世代相传地日夜看守这块珍贵的月亮宝石到十八世纪初,莫卧儿大帝下令捣毁婆罗门教的一切圣庙,四手神的神龛给捣毁了,月亮宝石也被军队里的一个高级武官抢走。那三个僧侣不能明刀明枪夺回失去的宝贝,只好乔装改扮,暗地追踪、看守着它。一代又一代;月亮宝石带着诅咒,从这个穆斯林手里,流落到那个穆斯林手里。到十八世纪末叶,钻石成了沙林加巴坦苏丹替布的财产,被镶在一把匕首的柄上。就在那时,三个僧侣还照样在苏丹王宫里暗地看守,替布王宫的三个武官,就是三个僧侣乔装改扮的。以上是我们兵营里流传的月亮宝石故事。除了表兄相信这个故事外,其余的人都听过算了。我们猛攻沙林加巴坦的前夕,由于我跟其余的人不信这事,他竟对我们大发脾气,夸口说一旦拿下沙林加巴坦,我们可以看见这个颗钻石戴在他手指上。我听了报以大笑,当晚就分了手。攻城开始,我们渡过河,两人各属一支分队,奉将军的命去平定征服该城掠夺和混乱的局面。我在宝库外面的院子里碰见亨卡什,我一眼看出亨卡什经历了这场激烈战斗,脸上有种疯狂的神情。宝库里秩序很乱,我跑到一扇敞开的门口,只见宫里的两个印度武官躺在门口,已经死了。随即听得屋里传出一声喊叫,但见一个印度人受了重伤,正倒在一个人的脚下,那人正巧背对着我。我一进去,那人回过身来,他正是约翰-亨卡什,手里拿了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匕首柄上嵌着的一颗宝石像火舌般闪闪发光。那奄奄一息的印度人指指亨卡什手里的匕首,用他的土话说道:“月亮宝石把灾难带给你跟你的子子孙孙。”说完,就倒在地上死了。 我还来不及动手干什么,那些跟着我穿过院子的人就冲了进来。表兄像疯子一样迎着他们跑去。“把闲人赶走!”他对我嚷道,“派个人在门口放哨!”他拿着匕首向人们冲去,大家都退后了,那天晚上,我再也没见过表兄。 到第二天清早,抢劫还在不断发生,我又遇到了亨卡什。他照常向我伸出手来,我并没有跟他握手。我问,“军械库里的那个印度人是怎么死的,他临死指着你手里那把匕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哼了一声,“那个印度人是受重伤死的,他临死说的那句话,我也不懂。” 我全神贯注的看看他。他一脸泰然自若的样子。我转身就走。从此我们就没说过话。 我是范丽达夫人的总管巴特里奇,我喜欢看《鲁滨逊漂流记》,昨天,我读着《鲁滨逊漂流记》,夫人的外甥,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对我说:“两年前,姨妈的约克郡别墅里丢失了印度钻石,我们应该把这件事的全部经过写下来。”我看不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可他一个劲地说:“我们有某些事实需要叙述一下,我看由大家轮流写月亮宝石的故事——我们知道多少就写多少。我们先从这颗钻石变成我舅舅亨卡什的财产说起,其次写钻石怎么在两年前落到我姨妈在约克郡的别墅里,又怎么过了半天就不见了。”布莱克先生认为这件事我知道得最详细,得由我写这个故事。我一筹莫展。他走后,我吃力地回忆起两年前的事。我记起来了,那时我给范丽达夫人当管家,——说起来,那颗钻石要不是人家送给夫人的小姐,决不会落到我们公馆里,也不会在我们公馆里丢失。 您如果熟悉上流社会,一定听说过亨卡什府上三位漂亮小姐,裘丽亚小姐是三姊妹里最年青的,也是最漂亮的一位。 这事得从1848年5月24日说起。那天早上,夫人把我喊到她店里,“有个消息,你听了一定会吃惊。弗兰克林-布莱克从国外回了,他明天要到这儿来住到下个月,和我们一起过雷茜儿的生日。”我听了心里真高兴,弗兰克林先生从小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在那些抽陀螺、打坏窗子的孩子中,他是最乖的一个。雷茜儿小姐在一旁听我这么一说,就回我道,她记得他是英国有史以来最最可怕的暴君。 弗兰克林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他母亲是夫人的大姊,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他父亲布莱克先生不相信本国学校会教好他的孩子,因此弗兰克林先生就被他父亲从这儿带走了,离开英国到德国的学校里去。 他去了德国的学校以后,又到过法国的学校念书,后来又到意大利的学校念书。他给造成了个万事通,会写点儿文章,画点画;唱歌、弹琴、作曲,样样都会一点——我疑心,他也常常向人家借钱。他成年以后,继承了母亲的遗产,不久就花得精光。他越是有钱,就越是短钱用。他无论到哪儿,人家都喜欢他那活泼随和的样子。他这里住住,那里住往,后来终于打定主意,回到英国来看看我们。5月25日,星期四,我们就要看见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以后是什么模样了。 星期四那天是个明朗的夏天,夫人和雷茜儿小姐以为弗兰克林先生要到吃晚饭时才会到,就坐了车子,跟邻近几个朋友吃饭去了。她们走以后,我去替客人准备卧室。我忽然听得了大阳台上传来轻轻打鼓的声音,只见三个穿白衣服的印度人,抬头望着屋子。三个印度人都拿着小手鼓。他们后面有个浅色头发的英国小孩,拿了个袋子。我想这些家伙大概是走江湖变戏法的,那孩子想必是替他们拿道具包的。其中有一个印度人会讲英国话,态度非常文雅。他请我准许他们在我们夫人面前耍几套戏法。 我告诉印度人说我们夫人已经出去了,并且非常客气的请他们走开。那印度人滞洒地鞠了一躬,就跟那伙人一起走了。随后我就坐在院子里向阳那边,打起盹儿来了。这之后不久,我女儿向我飞奔过来,要把那三个变戏法的印度人马上抓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今天是谁从伦敦来看我们,而且还打算陷害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据她说,刚才那些变戏法的印度人走了,看看四下里有没有人,就用土话谈起来。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拿不定主意似的。接着他们回头看着那英国小孩,于是那个会说英国话的、为首的印度人就对孩子说:“把手伸出来!”孩子伸出了手,那印度人拿了个瓶子,在孩子的掌心里倒了一点黑的东西,摸摸孩子的头,又在他头顶上临空画了几道符,接着说了声,“看。”孩子就此直僵僵地站着,像个木头人,眼睛盯着自己掌心上的墨水。这些印度人又朝路上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下,然后对孩子说:“看见那个外国来的英国大爷了吗?” 孩子说:“我看见了。” 印度人问道:“那位英国大爷今天是不是从这条路到这公馆里来,不定别的路?” 孩子说:“那位英国大爷今天是从这条路到这公馆里来,不走别路。” 隔了一会儿,印度人又问第二个问题:“那位英国大爷随身带着它吗?” 孩子隔了一会儿答道:“带着。” 印度人又问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那位英国大爷是不是照他约定的,在傍晚时分到这儿来?” 孩子说:“我说不上来。我累了。我今天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问题到此就算完了。为首的那个印度人又在孩子头上画了几道符,在他额上吹了口气,就把他弄醒了。后来他们往镇上去了,我们事后查出来,他们就住在镇上。 女儿讲了这事后,我对她说,这事没什么要紧。可是照我女儿看法,事情可严重,她要我特别注意第二个问题:“那位英国大爷随身带着它吗?” “我们回头问问弗兰克林先生吧,乖乖,”我开玩笑的说。她一走,我就决定真要问问弗兰克林先生。问之后,我感到,事情大大出乎意料,弗兰克林先生也把这事看得非常严重,照他看来,所谓“它”指的就是月亮宝石。印度人如此,说明他们已经把月亮室石钉住了。 一 激沙滩孤女 我女儿走后,下房里碗盏响成一片,厨娘南茜怒容满脸跑来对我说,人家差她去找罗珊娜回来,她要误了中饭啦。南茜还说:“早上她那头晕毛病又发作了,请假出去吸吸新鲜空气,我真受不了她!”见她这么说,我只好拿着手段到沙滩去找她。 罗珊娜是我们公馆唯一的新佣人。不久前,夫人在伦敦参观了一个感化院,女管事的看见夫人对感化院感到兴趣,就指着个名叫罗珊娜的姑娘给夫人看,还讲了一段悲惨的故事。简单的说,罗珊娜以前做过贼,其实她并不坏,只要给她一个机会自新就好了。夫人听后,对女管事说,“罗珊娜上我那儿去做事,重新做人。”过了一个星期,罗珊娜就上我们公馆里来当粗活使女了。为报答这份恩情,她小心翼翼干活,干得挺好,不过她跟那班老女佣总合不来。我们公馆的娘儿们中就数她最难看,肩膀一边高、一边低的。她不大说话,喜欢独自待着,不是看书,就是干活,轮到她出去,总是单独一个人。还有一层,她长得虽然难看,可有副气派,不大像个使女,倒象个小姐。总之一句话,她头天踏进我们公馆,那班娘儿们就说罗珊娜有架子。 我们公馆紧靠着海滨,有条路通到一个又荒凉又险恶的小海湾。在那儿的两堵岩壁之间,夹着约克郡这带海岸上最可怕的流沙。潮水一退,整片流沙就不断抖动,附近居民都管它叫做激沙滩。从没一条船胆敢开进那海湾里去,村里的孩子也从不上那儿玩。一个年青姑娘偏偏挑中这块地方孤零零的坐着做活计、看书,说来倒真叫人难信。不过说真的,罗珊娜就最爱走这条路,我现在就是上这地方去找她回来吃中饭。 我一出门,走过小沙丘,来到了海岸边上,只见她头戴无边小帽,身披鼠灰斗篷,一个人在那儿眺望流沙和海洋。 我走到她面前,她背过脸去不看我。我看出她在哭。我说。“马上回去吃饭吧。罗珊娜,空着肚子瞎想什么呢!” 她好像没听见我的话。“我觉得这儿把我迷上了,我天天晚上梦见这块地方。”忽然她指指那片流沙,“看,多美妙!多可怕!这地方我见过好多次了,可是每次都觉得新奇,就像从没见过一样,它看上去好像下面有成千成百的人快闷死了——人人都想冒出头来,可大家却越陷越深!”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有人在沙丘间叫道,“贝特里奇,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是谁叫我,就大声就道,“这儿。” 罗珊娜顿时一骨碌站起身,循声望去,我忽然看见这姑娘变了色,不由暗暗吃惊。 罗珊娜变得满脸春风,她脸色平时总是一片苍白,这时居然泛了一片嫣红。我回头一看,只见沙丘间迎面走出一位目光炯炯的少爷,身穿一套漂亮的棕色衣服,饰孔里插了朵玫瑰花。 转眼工夫,那个年青人就到了我身边,他紧紧勾住我脖子,一副处国派头,“亲爱的贝特里奇老头啊,我欠了你七个先令六个便士。这下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我的老天爷哪!原来是弗兰克林-布菜克先生!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四个钟头。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弗兰克林先生诧异的望着罗珊娜,她脸绯红了,突然一声不吭走掉了。 我想站起来,弗兰克林先生却拦住了我。 “这鬼地方倒有一样好处,”他说,“就是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一面说话,一面打量他,他样子跟从前大不相同,脸色苍白了;而且最叫我奇怪的是下巴和嘴唇上都留了褐色的胡子,举止活泼,模样非常愉快。我说。“我们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少爷,” “我比原定时间早来是有道理的,”弗兰克林先生应道。“最近三四天里,我疑心自己在伦敦给人钉上了梢,我不乘下午那班车而改乘早车,就为了要躲开一个脸色黝黑的外国人。” 我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大吃一惊,顿时回想起那三个变戏法的。 “谁在监视您,少爷——为什么?” “把今天到公馆里来的三个印度人的事给我说说,”弗兰克林先生不理会我的问话,径自说道。“贝特里奇,说不定我碰见的那个外国人,跟你碰见的三个变戏法的都是一伙。” “您怎么知道有三个变戏法的来过,少爷?”我问。 “我在屋里碰见过你女儿,”弗兰克林先生说道。我对我女儿可有点不满——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弗兰克林先生一听我讲的故事,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顿时消失。听完故事,他还把那变戏法的问孩子的两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弗兰克林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我疑心它指的就是这个。贝特里奇,“这个就是我舅舅亨卡什那有名的钻石。” “老天爷呐,少爷!”我叫了起来。“您怎么拿到那个缺德上校的钻石?” “那个缺德上校在遗嘱里,规定把钻石给我表妹雷茜儿作生日礼物,”弗兰克林先生说。“我父亲是那缺德上校遗嘱的执行人,就打发我把它送到这儿来了。” “上校的钻石传给雷茜儿小姐!”我说。“少爷,您老太爷竟成为上校遗嘱的执行人!这可真太怪了,太怪了。” “你把你所知道的上校的事全告诉我,我再告诉你,我父亲怎么当了他的遗嘱执行人。我在伦敦就发现亨卡什舅舅和他那颗钻石的一些隐秘。” 我看他不是在开玩笑,就告诉他了。 约翰-亨卡什是夫人的二哥。老实说,我认为他是世上最坏的坏蛋。他进了军队,开头在皇家禁卫军里。还没到二十二岁就不得不脱离皇家禁卫军。于是出洋到印度去服役,他参加了占领塞林加帕坦的战役,挣了个上校的军阶。他当了上校,同时还得了日射病,便回英国来了。 他回来时声名狼藉,三亲六戚个个都请他吃闭门羹。夫人声称永远不准他上门。大家回避上校的原因很多。我这儿要提到的只是钻石的事。 据说他是耍了手段才弄到这颗印度宝石的,这点他连提都不愿意提。他从没打算卖掉它,从不把它交给人家,也从不给人家看一眼,有人说他是害怕,深恐给人家看见自己就会送命。这句话说得也许有几分对。他在印度曾经有两次差点送命;据说主要都是月亮宝石的缘故。他回到伦敦,大家都尽量回避他;据说这主要也是月亮宝石的缘故,男人不要他参加俱乐部;他向女人求婚,谁都不答允。我们常常听到有关他的各种谣言,有时人家说他抽鸦片烟;有时人家看见他在伦敦最下等的贫民窟里和低三下四的人一起玩乐。总而言之,上校过的是一种寂寞又邪行的秘密生活。 大概在我写这故事两年以前,也就是在他去世一年半以前,没想到上校竟来到夫人的伦敦住宅里。那天是6月21日,雷茜儿小姐生日的晚上,照例举行了一次庆祝宴会。“上去通报我妹妹一声,”他说道,“就说我特地来祝贺我外甥女的生日。”夫人不肯见他。“告诉亨卡什上校,”她说,“就说范林达小姐没工夫不愿见他。” 真没想到,上校听了这话居然不动声色。他先对我盯了一会;后来嘿嘿笑了。他的笑是令人毛骨惊然的阴险的暗笑。他说,“我会记着外甥女的生日的。”说完就回过身子,走出去了。 下一年小姐过生日那天,我们听说他病倒在床上,过了半年,夫人收到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师来信,他通知夫人上校临终时宽恕了他妹妹,像个基督教一样死去了。我本人是非常尊敬教会的,但我敢说这个坏蛋临终时还耍了一套。以上就是我告诉弗兰克林先生的事情,我看得出,故事叫他心神不安。 “现在我该告诉你,我在伦敦打听到的事了。说起来,我从我舅舅送给雷茜儿表妹那件生日礼物上看出这事牵涉到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在印度是不是有人阴谋夺取上校的钻石?第二个问题:那些阴谋夺取钻石的人是不是跟着上校那颗钻石到了英国?第三个问题:上校知道不知道这件阴谋?他是不是故意送这件礼物好让他妹妹家惹祸招殃?这就是我担心的事。这颗钻石也许是那个死人引来阴谋陷害他们,替他报仇的祸根。在十九世纪,在这么文明的时代里,谁听说过这等事?” 我当时真吓得没命了。我想抽抽板烟,再看看《鲁滨逊漂流记》。 二 遗嘱与喷香 我不露声色,恭敬地请弗兰克林先生接着说。 “你记得吗,”弗兰克林先生说道,“亨卡什舅舅手头有某种文件,我父亲认为这些文件对官司大概有点用处,就去找上校。上校答应我父亲把需要的文件拿去用,只要答应替他做件事。他说,多亏战争,他才获得了世界上最大的钻石。不过他认为如果宝石在身,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他的性命都保不住,宝石也有危险。因此他决定请另外一个人保管这颗钻石。那个人用不着担什么风险。他不妨把钻石寄存在银行的保险库里。他的责任只是每年在一个约定的日子里收拆上校寄来的一封信,信里单单写明他那天还活着。要是过了那天,没收到上校的信,就是说上校给了暗杀了。在这种情况下,就得把一封跟钻石保存在一起的密封信拆开,照信里说的处理。” “那您老太爷怎么办呢,少爷?” “怎么办?”弗兰克林先生说。这件事情实在荒唐,它全是胡思乱想。话虽这么说,我父亲还是负起这份希奇的责任。那颗钻石和一封密信就此进了银行保险库。上校那些按时报告自己还活着的信,就由我们的法律顾问布罗夫先生代表收拆。 “我父亲拿到了这些文件,就再也没见过上校。布罗夫先生年年都在规定的日子里收到上校的来信。全都千篇一律,简单扼要,‘敬启者余犹健在无恙。钻石事不劳费神。约翰-亨卡什’。但不知是六个月还是八个月前,信的写法变了样。这回写着:‘敬启者兹悉余将不久人世。即请驾临寒舍,代拟遗嘱’。布罗夫先生就到上校独居的那个小别墅里去了。陪着上校作伴的有狗,有猫,有鸟,就是没人。遗嘱非常简单,有三条。第一条是规定留养他的家畜。第二条是资助北方一所大学里一个实验化学系教授。第三条就是把月亮宝石送给他的外甥女做生日礼物,条件是要我父亲做执行人。” “上校干吗要把钻石送给雷茜儿小姐?”我问。 “你别打岔,贝特里奇。一桩一桩来呀,上校死了之后,照理少不得要把钻石拿去估估价。珠宝商全部证实上校没搞错——他拥有世上最大的一颗钻石,少说也值两万英镑。我父亲这份惊奇可想而知,也就拆开了那封跟钻石保存在一起的密封信。这封信提供了一个线索,说明威胁上校生命的阴谋是什么。” “少爷,”我说,“那您是相信这里头有个阴谋喽??” “对,”弗兰克林先生说。“密封信里写的和我想的一样,说如果他寿终正寝以后该怎么办。万一他惨遭谋杀,那我父亲就提前把月亮宝石偷偷送到阿姆斯特丹,找个有名的钻石车工,把宝石车成四块或者六块。车开的宝石就地卖掉,卖的钱用来资助他遗嘱中提到的化学教授。嗳,贝特里奇,你从上校这些指示里,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我对这毫无意见,结果还是弗兰克林先生告诉我。 “你得注意,”弗兰克林先生说,“只有上校不受到暗杀,钻石才能保全。他这么说,‘杀了我,钻石就不成其为钻石了;虽然价值还是不变,但终非完壁。’” “哎哟,少爷,”我叫道。“那么这个阴谋是什么?” “阴谋是由宝石的原主,那些印度人搞出来的。这桩事主要是出于一种古老的迷信。” 这下子我才明白,为什么弗兰克林先生对我们公馆里来过三个变对法的印度人如此重视。 “说起来,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弗兰克林先生接着往下说。“呃,我们来讨论讨论跟我们有关的实际问题吧,上校死了之后,夺取月亮宝石的阴谋是否还存在?” 说到这里我才开始明白,原来归根结底,事情要牵涉到夫人和雷茜儿小姐呢。我便一字不漏的听他说。 “我发现月亮宝石有这么一段故事后,不大愿意把它带到这里来,”弗兰克林先生说道。“可是布罗夫先生说,总得有个人办这件事,既然这样,还不如由我来办。我从银行里取出钻石以后,就觉得街上有个衣衫槛楼,脸色黝黑的人钉着我。没想到临时收到了封信,我在伦敦又耽搁了一下。我就把钻石重新存在银行里,那时我好象又看见那个衣衫褴楼的人。今天早上,我再去取出来的时候,又第三次看见那个人了,我就趁他不防溜掉了,不乘午后那班车,改乘了早车。我到了这儿——迎面头一个消息是什么?我竟听说三个变戏法的印度人已经到这屋里来过了,而且他们知道我要来,还知道我要带着什么东西来。这到底是巧合呢?还是一个铁证?” 我们两人谁都答不出,后来弗兰克林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他拆开信封,把里头的信纸递给我。 “念念这个,贝特里奇,”他说。“再回想回想范林达夫人在她哥哥回英国以后,是怎样对待他的。” 他递给我的是上校遗嘱的抄本。 “第三项,如果我妹妹范丽达在我死后第二年,她独生女雷茜儿过生日时还健在的话,我就把我那颗东方闻名的月亮宝石赠给我的外甥女雷茜儿。我希望执行人当着我妹妹的面把钻石送给她。并且希望执行人转告我妹妹,我临死时已经原谅当年她女儿过生日不放我进门的那种侮辱。” 我把这张纸还给弗兰克林先生,不知道怎样说才好。 “我不愿讲死人的坏话,少爷,”我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过,他要是故意让这礼物给他妹妹家惹祸招殃的话,他当然要在他妹妹在世的日子,把宝石送给雷茜儿小姐罗。” “哦,这是你对他动机的看法吗?”弗兰克林先生说道。 “请问您是怎么个看法呢?” “我嘛,”弗兰克林先生说道,“上校的目的,大有可能是要让他妹妹知道他临死时原谅了她。” 弗兰克林先生作了这么个心安理得的结论,仰天躺在沙滩上,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这么个聪明人,我压根儿就没料到他会忽然一变,变得象现在这样没主意。 “下一着该怎么办,这不是您的事吗?”我道。 “我不愿意没来由的去惊动我姨妈,”他说。“我也不愿意事先不关照她一声。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只告诉他一个字:“等。” 我把我的意思说给他听。“照我看来,”今儿是5月25日,她生日是6月21日。我们大约还在有四个礼拜工夫。我们瞧这段时间会出什么事;再决定要不要通知夫人。” “好极了,”弗兰克林先生叫道。“可是钻石怎么办?” “您就把它存在弗利辛霍银行的保险库里。”弗利辛霍是离这儿是最近的一个镇。 现摆着一条路——弗兰克林先生听了,顿时一骨碌爬起来。他说。“快走,立刻把马厩里最好的马配上鞍子。”他原本那套英国式的性格到底流露出来了!我们急急忙忙的回到公馆里;急急忙忙的把马厩里的最好的马配上鞍子,弗兰克林先生就急急忙忙的走了。他一走,就又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我一肚子心事的待在那儿,傍晚,夫人和雷茜儿小姐回来了。 不用说,她们一听弗兰克林先生刚到了家,又骑着马走了,多么吃惊。因此我就说弗兰克林先生是一时兴起。刚刚逃过夫人小姐这道难关,又一道难关挡在面前,我女儿要我告诉她,罗珊娜是怎么回事。 原来罗珊娜在激沙滩上跟我和弗兰克林先生两人分手以后,心情奇怪极了,她忽而莫名其妙的高兴,忽而莫名其妙的发愁,她问了好些有关弗兰克林先生的问题,还在针线盒上写着弗兰克林先生的名字。难道她跟弗兰克林先生早就相识?绝对不可能!弗兰克林先生刚才看见那姑娘那样看着他,的确大吃一惊呀,我女儿说,刚才那姑娘打听弗兰克林先生的时候,的确真有意思。我暗自生气,听她说这话,就不安起来。到了晚上,弗兰克林先生才从弗利辛霍回来,我亲自把热水端到他房里问有关情况,真叫我大失所望,他来回路上都没碰见什么印度人。他已经把月亮宝石寄存在银行里,收据就装在口袋里。 当天晚上,我头一次看见雷茜儿小姐这么仔细的梳了头。小姐下楼到客厅里去见弗兰克林先生的时候,那副活泼漂亮的样子,也是头一次看见。深夜,我们又听见他们俩一起唱歌弹琴。我看出雷茜儿小姐已经把他脑子里一味想着的钻石,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听得他讲了这么一句:“我回到英国头一次看见这么迷人的姑娘!” 将近子夜时分,听差巡视一遍屋子,把门一一锁上,只剩通到大阳台去的门没上锁。 夜阑人静,屋影把大阳台罩在一片黑暗里,只有沿大阳台那一边的石子路给月光照得雪亮,我往那边一看,只见墙角那儿,月光中映出一个人影。 我并没声张,凑了上去。但还没走到墙角,就听见一阵走得比我还要轻快的脚步声,人已匆匆逃走了。 我谁也没惊动,径自带了两支手枪,绕着公馆走了一圈,再穿过灌木路。什么人也没看见。我走过刚才发现人影的小道上,在月光下,只见明净的石子路上有个又小又亮的东西。这是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喷香、漆黑的墨水。 想到潘尼洛浦告诉过我那些变戏法的和孩子掌心里的墨水这些事,我顿时疑心刚才给我吓走的就是那三个印度人。他们特意前来查看那天晚上钻石放在什么地方。 三 乌云:喜宴鼓声 第二天早上,我把那瓶喷香的墨水,拿给弗兰克林先生看。他不但认为那些印度人是在找宝石,而且还认为他是傻瓜,居然相信自己那套魔法。“你看他们还会再来吗?”我问。“那要看这孩子是不是真能中邪后变成千里眼,”弗兰克林先生说道,“他如果看见宝石是在弗利辛霍银行的保险库里,就不会再上门来打扰我们,如果看不见,我们不久会在灌木路再碰到他们。” 我就等着,可是说也奇怪,居然等来等去等不到,变戏法的歇在镇上了。 这期间,5月29日,雷茜儿小姐和弗兰克林先生想出一个消遣的新法子。我天天看见他们带些空盒子出去,捉些蜘蛛啊,青蛙啊回来,把这些倒媚虫钉起来,或者狠毒地把它们切成小块。那两个少东家坐着,用显微镜看一只蜘蛛的内脏;有时还会看见一只没头青蛙跳下楼来。 弗兰克林先生是个万事通,他什么都会一点儿,不久又搅起他所谓的那种“装饰画”。他告诉我们,他发明了一种调漆的新配料——那股味真臭,就是狗闯进来,闻了也要打喷嚏。雷茜儿小姐迫不及待用这新配料开始装饰自己的小起坐间。他们先从门背着手,雷茜儿小姐在这门背上漆满了鸟啊,花啊,爱神啊诸如此类的东西。 看见弗兰克林先生和雷茜儿小姐志趣相投,就有人说等不到夏天过完,公馆里就要办喜事了。 弗兰克林先生爱上她了,这是不消说的。问题就难在雷茜儿小姐方面。小姐就要满十八岁,她身材娇小苗条,举止端庄大方,不过也有个缺点,她有自己的一套主张。碰上小事那还无所谓:碰上大事那就绝对不含糊了。我屡次听见夫人说:“雷茜儿最好的朋友和最坏的敌人都是——雷茜儿自己。”我还得附带说一句。尽管她爱守秘密,又那么死心眼儿,她可一点也不虚伪。 一晃到了6月12日,夫人发了一张请贴给伦敦一位大爷,请他来参加庆祝雷茜儿小姐的生日。这人是我认为她心目中的那个幸运儿,他跟弗兰克林先生一样,也是她的表哥。名叫高孚利-艾伯怀特。尽管弗兰克林先生聪明机伶,照我看来,跟高子利先生一比,他成功的希望还是少得可怜。首先,高孚利先生的个子比他高得多,身高六英尺有余,脸色白里透红,俊极了,一张精光溜滑的圆脸;一头漂亮的淡黄色长发。当律师是他的本行,逢迎女人是他的天性——充大善士是他的痹好。他简直是个社会名人,除此之外,又温和,又朴实,又可爱,又容易讨好,弗兰克林先生跟这个人比起来,还有什么希望呢? 14日,高孚利先生的回信来了。 他接受夫人的邀请,从星期三,也就是雷茜儿小姐生日那天,待到星期五晚上。他还寄来一首诗,庆贺他表妹的生日。我听说,雷茜儿小姐和弗兰克林先生,在吃饭的时候取笑这首诗。我女儿说弗兰克林先生也许会趁寄诗的人亲自贺临前先试试运气。说真个的,弗兰克林先生把雪茄烟戒了,这一戒,他晚上就老睡不好,早晨下楼来脸色苍白憔悴,雷茜儿小姐看了也忍不住要求他再抽雪茄烟。不抽!他决不做她不喜欢的事,这么一片至诚,雷茜儿小姐看了决不会无动于衷。 6月16日出了一桩事,照我看来,这下弗兰克林先生更没希望了。那天早晨,有个操外国口音的英国话的陌生绅士,到公馆来找弗兰克林先生,说有事和他商谈。这事倒不可能跟钻石有关系,理由有两点:其一,弗兰克林先生跟我绝口不提这事;其二,他把这事跟夫人谈了。夫人大概向小姐隐约提到这事,我听说,那天晚上,雷茜儿小姐在钢琴旁边,对弗兰克林先生说了些很不客气的话。第二天,他们头一回没去装饰那扇门。我疑心是弗兰克林先生在欧洲大陆的时候,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现在人家钉着他跟到英国到了,但是。这情况没多久,乌云又吹散了。他们又重新干起装饰房门的工作,看上去又言归于好啦。 19日,又出了一桩事,我们公馆里来了位大夫,他是请来替使女罗珊娜看病的。这可怜的姑娘——经常在弗兰克林先生面前出现——虽然是偷偷的,悄悄的,他对她一点也不注意,就把她当做猫似的。这可怜虫饭也吃不下,双眼老透着隔晚哭过的样子。有一天我女儿还发现了一桩怪事——罗珊娜偷偷把弗兰克林先生镜架台上的一朵玫瑰花拿掉,这朵花原是雷茜儿小姐送给他的,罗珊娜竟换上了自己折来的一朵。夫人看出这个蹊跷,结果就请来一位大夫。大夫说她神经有毛病,不知还能不能干活。夫人打算把她送到我们一个农庄里去,不料她竟泪汪汪哀求夫人让她留下来。 就在这一片忙乱中,20日高罕利先生寄来一张便条,说他跟他两个姐姐将在第二天下午到达。随着便条还送了一个精巧的瓷器首饰小盒,说是表哥给雷茜儿小姐的生日礼物。 我们照例跟往年一样,聚在下房里,首先由我们向雷茜儿小姐赠送菲薄的礼物,并且由我代表全体下人发表一年一度的例行贺词。吃完早饭,弗兰克林先生和我私下商量了一番月亮宝石的事情,现在已经该从弗利辛霍银行取出来交给雷茜儿小姐了。 那天早上,弗兰克林先生的心情跟平时不一样,每分钟都在改变主意,盘算怎么处理这颗钻石。我们决定等他吃完中饭,就骑马到弗利辛霍去把钻石取回来,商量妥当以后,这位少爷又回到雷茜儿小姐的身边去了。他们没个完的装饰那扇门,足足花了一个上午和小半个下午,吃了中饭,他就骑着马赶到弗利辛霍去——他跟夫人说是去接他的表哥表姐。他走后不久,我听见外面蹄声得得,就去开门,迎进弗兰克林先生和他那三位表哥表姐,另外陪着来的还有艾伯怀特老先生的一个马夫。说也奇怪,高孚利先生跟弗兰克林真是无独有偶,心情也跟平时不一样。他照例客客气气的跟我握握手,不过他愁容满面,艾伯怀特家这两位小姐倒一团高兴的。在两位小姐的嚷嚷声中,我趁机在过道上跟弗兰克林先生说了句机密话。“您平安无事的把钻石取来了吗?”他点了点头,轻轻拍拍胸前的口袋。 过了半个钟头,我听到小客厅传出阵阵高声尖叫。只见雷茜儿小姐站在桌边,手里拿着上校那颗倒楣的钻石。艾怕怀特家两位小姐乐得直嚷嚷。高李利先生站在一旁,低声赞道:“妙啊,妙啊!”弗兰克林先生从在椅子上,着急的望着窗口。窗口站着一个人,就是他正看着的人——夫人,她手里拿了上校遗嘱的抄本。 她对我说,“过半个钟头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她就走了出去。事情很明显,她一定也在暗自想着,月亮宝石这件礼物到底证明她过去亏待她哥哥呢,还是说明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缺德呢? 我还没出房,雷茜儿小姐叫住了我。“瞧,迎百里尔!”她说,一边把宝石给我看。 我的老天爷呐!真是颗了不起的钻石,足足有鸟蛋那么大,散发出来的光彩就象中秋的月光一般,您往宝石里一看,就见一片黄澄澄的深渊,吸住了您的眼睛。我们先把它放在太阳光底下,随后把房间里的光遮住,在暗头里,它就从本身光源的深处,发出一种月亮光。怪不得雷茜儿小姐给迷住了;怪不得这两位小姐要嚷嚷! 过了半个钟头,我就到夫人的房里去了。我跟女东家谈的,大致上就是我和弗兰克林先生在激沙滩上谈的老话罢了——不同的是我没告诉她来过变戏法的人,免得引起无谓的惊慌。走之前,明白了,夫人认为上校完全是存心不良,因此她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把月亮宝石从她女儿千里拿掉。 回出来,我遇见弗兰克林先生。他问我有没有看见他表妹雷茜儿,我回说根本没看见。他又问我能不能告诉他,他表哥高孚利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可我却不由得疑心起来,高孚利表哥大概在雷茜儿表妹身边吧。显然弗兰克林先生也是这么想,他走到书房,把自己关在房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正打扮,准备参加生日晚宴,女儿就到我房里来。她在我那光秃秃的头顶上吻了一下,小声小气说:“爸爸,有件新闻要告诉您!雷茜儿小姐拒绝他了。我看见他带着她,两个人一起走到玫瑰花圃里去,他们去的时候,手挽着手,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各走各的。 “走近矮树丛,高孚利先生站住了,‘你看我还是只当没这回事的待在这儿好吗?”雷茜儿小姐倏地回过头看着他,‘既然接受我母亲的邀请,’就要在这儿见见她的客人。除非你存心想丢我们家的脸。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轻声的再说一句:‘我们把这事忘了吧,高孚利,我们还照旧是表兄妹。’她把手给他,他就吻了一下,随后她就撇开他走了。他低着头,独个儿站了片刻,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苦恼的人。‘真尴尬!’他低声说,‘尴尬透了!’” 我还没得及说话,忽听得外面传来马车车轮的声音,头一批客人已经到了,慈善家的父母——艾伯怀特先生和夫人。 艾怕怀特夫妇来了以后,客人一一到齐了,包括主人家在内,总共有二十四位。雷茜儿小姐是这天的女王,她把这件美妙的生日礼物藏在身上,夫人不由暗中着恼。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它,大家都夸赞它的大小和美丽。坐在她左边的客人是弗利辛霍的医生坎迪先生。谈到钻石,他对雷茜儿小姐说了句笑话。他要求雷茜儿小姐让他把钻石带回去焚化(为了科学)。“我们先把它加热,热到某种程度,然后把它放在气流中;这钻石就一点一点的蒸发掉了,免得你日夜不安地担心怎么保管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夫人满脸心事,听着这番话,看样子她好象希望雷茜儿小姐心甘情愿的为了科学而牺牲这件生日礼物。 坐在小姐右边的客人是大名鼎鼎的印度旅行家莫士威特先生。他是个细高挑子,古铜色的皮肤,不大爱说话。在宴会中,月亮宝石是他唯一感到兴趣的东西。他默默看着它,看了好久好久。雷茜儿小姐给他看看得不好意思了,他用他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对她说,‘如果您到印度去,范丽达小姐,可别把令舅送给您的生日礼物带去。印度教的一颗钻石无异就是印度教的一部分。我知道有一个城市,要是照您现在这样打扮上那儿去,那您的生命就保不住啦。”听这么说,夫人坐在椅子里十分不安,赶忙换了个话题。在这次晚宴上,我注意到这次的喜庆日子没像以往那么喜气洋洋。于是我想用酒调节气氛。 我刚把一杯酒放在艾伯怀特先生面前,大阳台那儿忽然传来一种声音。我敢赌咒,这是印度人的鼓声!随着月亮宝石到我们公馆里,那些印度人也跟在后面来了。我赶紧出去,想吩咐他们走开,谁知真不走运,艾伯怀持家这两位小姐比我走得快。她们一溜烟跑到大阳台上,拼命想看印度人变戏法。其他几位太太小姐也跟着出来了,您还来不及说一句“老天保佑!”变戏法的已经行着额手礼了。我说不清他们变了些什么戏法,我吓昏了。我方先记得的是那个印度旅行家莫士威特先生,突然在变戏法的地方露了脸,他悄悄走到变戏法的人后面,突然操着印度话跟他们说起后来。他们一听见他嘴里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吓了一跳,仿佛他拿匕首扎了他们一下似的,接着他们就对他客气而狡猾的鞠个躬。我看到莫士葳特先生跟为首的那个印度人说了话以后,他那咖啡色的脸,就顿时发了白。后来这家伙就对夫人鞠躬行礼,说戏法已经变完。那小孩子拿着帽子向大家一一讨了赏;而后随三个印度人走了。我就和听差两人,一直跟他们走到大路上才回来。我顺着灌木路走回时,闻到一股烟草味儿,只见弗兰克林先生跟莫士威特先生正在林千里慢慢的来回走着。弗兰克林先生对我作了个手势,叫我跟他们一起走走。 “这位,”他把我介绍给那位了不起的旅行家,“请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对他说一遍。” 莫士威特先生说,“那三个印度人像你我一样,并不是什么变戏法的。” 这又是一桩新鲜怪事!我禁不住问这位旅行家,以前是不是见那三位印度人。 “从没见过,”莫士威特先生说,“不过我知道真正的印度戏法应该是怎么个样,这些人冒充得一点也不象。我有多年的经验,那些人是印度的高级婆罗门。我对他们说他们是乔装改扮的,你不是也看见我这句话起的作用吗?这里面有个奥妙的地方,我可没法解释,他们竟然双重牺牲自己的种姓利益——不但渡过海,而且扮做变戏法的。在他们本国,这样做是个极大的牺牲,一定有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才会这么做。”我听得目瞪口呆。莫士威特先生只管抽雪茄烟。 这时,弗兰克林先生犹疑了一会,终于把他在激沙滩上告诉过我的话。全都讲给莫士威特先生听。 “呃,”弗兰克林先生讲完了以后,说道,“根据你的经验,你有什么看法?” “你当时生命非常危险。”他说。 这回轮到弗兰克林先生大吃一惊了。“事情当真这么严重?” “我看正是这样,”莫士威特先生答道,“这下子我可深信不疑了,他们牺牲种姓利益的动机和理由,正是为了把月亮宝石重新镶在印度神的前额上。那些人会象猫一般耐住性子等着下手机会,他们也会象老虎一样凶猛的利用这个机会。我真想象不出,你是怎么逃过他们这一关的!” 弗兰克林真正着急了,他问:“他们已经看见月亮室石戴在小姐的衣服上,这怎么办?” “就用令舅吓唬他们的办法吧,”莫士威特先生说道,“明天就把钻石送到阿姆斯特丹去车开,车成六块,月亮宝石就不再是完壁——这个阴谋也就此完蛋了。” 弗兰克林先生回过头来对我说,“我们明天一定要告诉范林夫人。” “今晚就去不好吗?”我问道,”假使那三个印度人再来呢?” “印度人今晚不会再来冒险了,”莫士威特先生说道。“不过为防万一起见,还是把狗放出来吧。你们院子里有没有大狗?” “有两条,一条猛犬,一条警犬。” “那就行了。”莫士威特先生把雪茄扔掉,挽了弗兰克林先生的胎膊,回到那些太太小姐的身边去。 四 一夜失踪 最后一个客人走了以后,我回到内厅。夫人和雷茜儿小姐从客厅里出来,后面跟着两位少爷。夫人回身向他们道了晚安,朝那缺德上校送的礼物,狠狠瞅了一眼,她问,“今晚你打算把钻石放在哪儿?” 雷茜儿小姐正在兴头上,开头,她说她不知道把钻石放在哪儿,随后决定把它放在起坐间那口印度古玩橱里。 “天哪!你那口印度古玩橱上没有锁呀,”母亲说。 雷茜儿小姐叫道,“难道我们这儿是旅馆?家里难道会有贼?” 夫人并不理会她女儿的话说,“雷茜儿,明天一早就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跟你说。”说完愁眉苦脸走了出去。 接下来轮到雷茜儿小姐向他们道晚安,先对高孚利先生,后对弗兰克林先生,还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弗兰克林先生目送雷茜儿小姐走了出去,才看见我。他对我点点头,拿起蜡烛打算上楼去。我见他累成这副样子,就劝他喝点兑水的白兰地酒。高孚利先生从大厅那一头向我们走来,也客气非凡的劝弗兰克林先生临睡之前喝点什么。 看到我们这两位少爷还象往常一样要好,我心里真高兴。过后我就到外面,把狗放了出来。雨还下得很大,地上湿透了。这一天我过分操心,到天快亮时,我才睡着。 7点半光景,我醒了。天已放睛,时钟打了8下,我正打算出去把狗拴上,忽听得背后楼梯上传来一阵悉悉——的裙子声音。我回头一看,只见女儿疯也似地从楼上向我飞奔而来。“爸爸,”她尖声叫道,“上楼去吧,老天哪!钻石不见了!” “你疯了吧?”我问她道。 “不见了,谁也不知道怎么丢的!上去看看吧!” 她把我拖到直通小姐卧室的起坐间里。只见雷茜儿小姐站在卧室门口,脸色像身上那件白睡衣一样白。那口印度古玩橱的两扇橱门敞开着。里头一格抽屉被拉了出来。 “小姐,是真的吗?”我问。 那时雷茜儿小姐已经脸无人色,她答道:“钻石不见了!”说完这句,她就退到卧室,锁上了门。 这个惊人消息着了火似地一下在公馆里传开了,高孚利先生首先从房里出来,他听见这消息只是惊讶地举起了手。弗兰克林先生开头也奇怪,他居然睡了一夜好觉。可是等他喝了咖啡以后,脑子就清醒过来。他首先派人召集佣人,吩咐把楼下门窗全都保持昨晚原样。夫人好容易才恢复常态。她安详地说:“我看这事没什么办法了。我得派人去报警。” “警察局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昨晚在这儿变戏法的三个印度人抓起来,“弗兰克林先生说道。 夫人和高孚利先生不知道有关的事,听得不由愣住了。 “我现在来不及解释,”弗兰克林先生接着说。“替我写封介绍给弗利辛霍地方官,让我立刻骑马赶去。” 他把笔、墨水、纸张放在他姨妈面前,我看,她写这封信时心里有点不愿意,她私下一定巴不得那贼带了月亮宝石平安无事逃走。 我陪着弗兰克林先生到马厩里去,我问他那些印度人怎能闯迸屋子里来。 “恐怕客人走的时候,就有一个人溜进大厅里来了。”说完这话,弗兰克林先生就骑着马飞奔而去。 这看上去确是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释。可是贼怎么逃出屋子的呢?我看见前门是上了锁的。其他的门窗,也都照样关得严严实实,还有狗呢? 我们吃了早饭,夫人差人来叫我,我只得把我瞒着她的那些印度人和阴谋的事全告诉她。她听了我的话,倒一下恢复了常态。看样子她担心的是她女儿,倒不是印度人。 还没到十一点,弗兰克林先生就回来了。他告诉夫人说警察就要来了,不过这案子毫无破获希望;虽然那三个印度人已经给关进牢里,但他们却象胎儿一样纯洁无辜。“我原以为他们总有一个人藏在这屋子里,事实证明这些看法完全不对。” 少爷这番话叫我们吃了一惊。过后,他坐下来解释了一番。 一到弗利辛霍,他就把案情告诉了地方官,地方官就派人找警察。调查结果印度人跟那孩子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回到镇上。半夜还有人在客栈里看见过他们。再也没比这更对印度人有利的了。地方官说他们毫无嫌疑,不过,他还是答应把他们关禁一个礼拜再说。 以上就是弗兰克林先生说的经过。我们原以为主石失踪这件奇案跟印度人有关,这一线索如今断了。如果变戏法是无辜的,那末是谁从雷茜儿小姐的抽屉里拿走了月亮主石呢? 过了十分钟,西格雷大局长驾到。西格雷夫个子魁伟结实,有一副军人气概。他先在园子里里外外察看一遍;侦查的结果断定是内贼偷的。警察局长决定先调查小姐的闺房,再调查佣人。命令一下,女佣人个个都急疯了。她们从四面八方走出来,一窝蜂涌到楼上雷茜儿小姐的房里,罗珊娜也在内。局长先生顿时用军人的嗓子把她们吓唬住了,他指着小姐门锁下面的装饰画上一小块漆斑说,“瞧,都给你们的裙子擦坏了。滚啊!”罗珊娜站得离他最近,离那漆斑也最近,她听了顿时下楼,其他的人也跟着下去。 局长接下来要见雷茜儿小姐,我们只听得隔着门传来了回答:“我没什么可对警察说的……我什么人也不见!”这警官听得又惊又气,下楼迎面碰见弗兰克林先生和高孚利先生。这两位少爷给盘问了几句。盘问后,弗兰克林先生对我附耳说:“那家伙帮不了我们忙。西格雷夫局长是笨蛋。”小姐卧室的房门突然开了,冷不防雷茜儿小姐走出来,我女儿径自向她走去。 “今儿早上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打发你来见我,有什么要跟我说是吗?” 我替女儿答道:“弗兰克林先生在大阳台上,小姐。” 她二话没说,脸色死白,下楼到大阳台去了。 照说偷看是不正当的,可是雷茜儿小姐在外面碰到两位少爷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窗口往外看了。她装做没看见高孚利先生,径自向弗兰克林先生走去。 她对弗兰克林先生说了几句气话,叫他莫名惊讶,又匆匆回到屋子里来。她怒不可遏,两眼冒火,脸颊通红。局长先生又打算找她说话,她大声叫道:“我没派人请你来!我不需要你,我的钻石丢了,你也好,别人也好,休想找得回来!”说完,她冲着我们把门砰的锁上,随即听见她哇的哭了。 我被这种古怪言行弄得莫名其妙,她怎么会知道月亮宝石再也找不回来?夫人单独跟雷茜儿小姐会过面以后,公开承认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一来我们在雷茜儿小姐的身上就探听不出什么名堂来。 经验丰富的警官查遍了整个闺房,也没有在家具里发现什么。局长先生接下来就问到佣人的品行。我顿时想到罗珊娜,可是我不愿意把这嫌疑套在一个苦命的姑娘身上。这一来西格雷夫先生只剩下一件事好干了,就是亲自去审问佣人。 据说,这位警官的最后一着棋把事情闹僵了。西格雷夫先生跟夫人会过一次面,要求夫人让他马上搜查佣人的房间和箱子。好心的女东家一口回绝,不准他把我们当贼看待。我觉得我们不该利用夫人的宽宏大量,就说,“谢谢您,夫人,不过这件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是我的钥匙,拿我先开头吧!” 搜查完毕,不消说,当然什么地方也找不到钻石。 这时,我给叫到书房里去见弗兰克林先生。不料正当我的手按在门上,里头开了门,罗珊娜走了出来! “这工夫你到书房里做什么?”我问道。 “弗兰克林先生在楼上掉了一枚戒指,我到这儿来交给他。”这姑娘的脸色绯红,神气活现的走开了。 我看见弗兰克林先生在书桌上写字。他说他要上火车站去。 “上伦敦去吗,少爷?”我问道。 “打份电报到伦敦找个比西格雷夫局长能干的人来。说起疑案,顺便要说到一件事,”弗兰克林先生说,“不是罗珊娜的脑子不大对头,就是她对月亮宝石知道得实在大多。” 听他说这话,我更加心乱了。 “她拿着我掉在卧室里的一枚戒指走了进来,”弗兰克林先生接着往下说。”我谢了她。她竟然不走,反而古怪透顶的望着我说,‘钻石不见这件事可真是件怪事呐,少爷。他们永远也找不到钻石啦,少爷,是不?不!也永远找不到拿走钻石的人了——我敢写包票。’说到这儿,她朝我笑了笑!那工夫我们听见外面传来你的脚步声,她就马上出了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即使这时,我也不敢把姑娘的身世讲给他听,我说:“少爷,每逢家里出了什么乱子,娘儿们总往坏里想。” 听了我的这番话,弗兰克林先生心里的石头才仿佛落了地。我便到马厩去准备轻便马车,顺便把马车拉到前门。我看见台阶上等着的不止弗兰克林先生,还有高孚利和西格雷夫局长。看样子局长得出个完全新的结论,认为贼(内贼)是跟印度人搭伙干的,他决定到监牢里。把变戏法的审讯一下。高孚利先生打算参加审问印度人。弗兰克林先生请他们一道到镇上去。 临走弗兰克林对我说:“看好屋子,等我回来再说,想办法打听罗珊娜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比你料想的重要。” 晚饭前半个钟头,他从弗利辛霍回来。审讯印度人进行得相当慎重,结果没审出什么名堂。根本找不出理由怀疑变戏法的踉佣人结伙同谋。眼看事情毫无结果,弗兰克林先生就发电报到伦敦去。 晚上一宿没话,礼拜一早上倒传来两件新闻。 头一条:面包师声称,他在上一天下午,曾碰见罗珊娜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穿过泥沼地走到弗利辛霍去。第二条是信差传来的,坎迪先生在雷茜儿小姐生日那晚冒雨坐车回去,害上了重伤风。 吃过早饭,少爷的回电来了。电报上说他已经物色到大名鼎鼎的克夫探长。我们大伙全都兴高采烈,探长驾临的时间一到,我就到大门口迎接。马车上走出位花头发上年纪的人,他浑身穿黑,脸又瘦又尖,眼睛呈青灰色,脚步很轻,声调带点忧郁,十个长长的手指头爪子一样成钩形,他跟西格雷夫局长形成明显的对比,对一户倒媚的人家来说,看上去不是一个叫人宽心的警官。 “我是克夫探长。”他下车后看见玫瑰花圃,谈起玫瑰花可真是个行家,园丁听了不由暗吃一惊。 我们原指望他我回钻石,他竟说起这类事来,未免叫人失望! “您好象很喜欢玫瑰花,探长?”我说。“对于您这行的人来说,这似乎是种怪癖。” “如果你仔细看看周围的事物,”克夫探长说,“你就会看出一个人的癖好跟他的职业可没什么共通之点。有位夫人来了,是不是范林达夫人?” 我跟园丁还没看见,他倒先看见了,这下子我对这人的看法开始变了。夫人仿佛很窘,带路走回屋里。临走,探长跟园丁说了句话。“向你夫人要求,换草皮路试试,”他不满地对小路瞥了一眼说。“石子路不行!”说完便跟着夫人走了,先去会见局长。 我说不出什么道理,局长跟克夫探长相比竟显得非常渺小。他们关起了门在房里密谈了好久,出来时,局长很激动,探长却打呵久,“探长想要看看范林达小姐的起坐间,”西格雷夫先生大声说。“请陪他去吧!”我带他看了一遍,提了好些问题,最后看着门上的装饰画,伸出指头指着下面那块漆斑。“可惜啊,”克夫探长说,“这怎么会弄坏的?” 我回答说女佣人昨天挤到这间房来,裙子把漆擦坏了。 “你没看到是谁擦掉的?” “没,先生。” 他回头问西格雷夫局长说:“我想,你总看到了吧?” 局长尴尬地说:“探长,这不过是鸡毛蒜皮罢了。” 局长问是不是要召集女佣。但克夫探长打算先搞清楚漆的问题。他问屋子里有谁知道在昨天上午十一点钟,佣人挤在这房里的时候,这漆是干的,还是湿的。我就说弗兰克林-布菜克先生知道,不到半分钟,他就走进房里来作证了。 他说。“我们用的是那种漆不到十二个钟头就干了,有漆斑的那一小块地方,在星期三下午三点钟左右才漆好。” “今天是星期五。”克夫探长说。“星期三下午三点钟,那一小块地方就漆好了。不到十二个钟头漆就干了——换句话说,星期四早上三点钟漆就干了。局长先生,就在你疑心是女人的裙子擦掉时,这漆已经干了八个钟头。” 这时克夫探长只对弗兰克林一个人说话了。 “您给了我们线索,先生”。他说。 他的话刚说出口,卧室的门开了,雷茜儿小姐突然走出房,“你是说,他给了你们线索?” 探长马上注意到她,“小姐,能不能问您个问题?您知道门上的漆是什么时候弄出个漆斑来的?谁弄的?” “我对这漆斑什么也不知道。”说了这句,她转身就走,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范林达小姐丢了钻石,才显得有点火。”探长说道。“这是值钱的宝贝。人之常情嘛!人之常情嘛!” “刚才的事别提啦,”他对弗兰克林先生说道。“谢谢您,下一步要找出最后看见门上的漆完整无损是什么时候,“星期三晚上,谁最后一个留在这房里?” “先生,我看是雷茜儿小姐吧。” 弗兰克林先生突然插嘴说:“说不定是你女儿,贝特里奇。” “贝特里奇,请你女儿上楼来吧。” 不到五分钟,我女儿来了,瞧着她的神气,就跟白麝香蔷薇的神气差不离。 我女儿作的证是:她对门上的画感兴趣,她在夜里12点钟,小姐道晚安出来时,门上还没漆斑。 于是探长用放大镜检查那块漆斑,不错,这漆是被什么人走过时擦坏的。从半夜到星期早上三点钟这段时间里,一定有人到过这间屋子。克夫探长得出了这个结论,不意看见西格雷夫局长这个家伙居然还没走。“局长先生,你心目中的这些鸡毛蒜皮,”探长指指门上那漆斑说,“已经变得重要了。从这块漆斑上要找出三点:第一点,查查屋里有没有一件衣服沾着漆;第二点,查查那件衣服是谁的;第三点,查查那人在半夜到早上三点钟之间。在这间房里沾上漆的理由。要是那人说不出理由,那你就不难找出谁拿走钻石了。” 西格雷夫局长对探长倒是深深佩服,不过他对自己更加佩服,“到目前我还没发表过意见。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要说,这类事情真是小题大做。” “碰上你眼高手低,这个小题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克夫探长回答说,他走到窗口,径自吹着《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 隔了一两分钟,探长说了声:“就这么办!”接着就要求跟夫人谈十分钟。 “你还猜不出到底是谁偷走钻石的?”弗兰克林先生心痒难抓地看着探长问。 “没人偷走钻石,”克夫探长答道。 五 看看玫瑰 我在起坐间找到夫人。她说。“我不愿单独见他。带他进来,你也待着别走。”等我把克夫探长带到女东家的房里,她脸色顿时发白。她不声不响指指两把椅子,我们坐下来开始谈了。 “我对这件案子已经有了头绪,”克夫探长说,“不过目前暂时还不打算说出来。”随即他把侦查的结果及将采取的步骤告诉了夫人。”一件事是肯定的,钻石不见了。”他说。“另一件事也差不多是肯定的,门上的漆一定沾在什么人穿的衣服上,我们先得查出那件衣服。” “一找到衣服就能找到贼吗?”夫人说。 “我并不是说钻石是给偷走的。我只是说钻石不见了。” “你打算怎么找到那件沾漆的衣服呢?”女东家问道。“我可不准你去搜我佣人的箱子和房间。” “我打算搜查每一个人的衣服,上至夫人,下至家人,”他朗朗说,“这是个形式,可是佣人对整个事情的看法会两样,他们一定肯出力协助。” 这番话说得不错,夫人吃了一惊,后来也明白了。 她站起身叫使女。“你应该手里拿着我衣橱的钥匙,对佣人们说话。” 克夫探长突然岔进一个非常意外的问题。 “是不是先弄明白,公馆里其他几位小姐少爷也帮同意这样吗?” “公馆里除我之外,只有一个小姐,就是范林达小姐,”女东家惊讶的回答说。“仅有的少爷是我的外甥,布莱克先生和艾伯怀特先生。” 这时,高孚利先生亲自进房来告辞。夫人向他解释了难处。高孚利先生一下子就把问题解决了,他留下手提箱,把钥题交给克夫探长。 夫人这时有些恼火了。“如果我把范林达小姐的钥匙送下来,我想总把你要我做的事情全都做了吧?” “劳驾,”克夫探长说。“我想先看看您家的洗衣帐册,再开始搜查。沾上漆的衣服也许是件麻布衣服。如果搜查不出什么来,我要把所有送去洗的麻布衣服查查清楚。要是有一件不见了,我至少就能假定这件衣服是沾上了漆。” 夫人叫我按铃,差人去拿洗衣帐册。罗珊娜把洗衣帐册送进来,那姑娘面若死灰,惟悴可怕。克夫探长全神贯注的看她。不消半分钟,一本细帐全部记在了他心里。他又阖上帐册。“夫人,麻烦您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刚才送帐册进来的那年青人,在您府上是不是跟其他佣人干得一样长久?”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夫人问。 “我上一回看见他,”探长说,“她因为偷东西在坐牢。” 这一说,夫人可没办法了,只好把实话告诉他,然后起身上楼去向雷茜儿小姐要钥匙。我们等了好久不见钥匙拿下来。克夫探长什么都不说,径自轻轻吹着《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 最后佣人终于来了,手里没钥匙却拿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有夫人用铅笔写的两三行字,说雷茜儿小姐拒绝探长搜查她的衣橱。“啊”!探长说话的声调就像听到意料中要听到的话一样。“得放弃搜查了,因为小姐拒绝搜查,把艾伯怀特先生的手提箱送到伦敦去,把洗衣帐册还给那个送来的年青女人吧。” “您好象并不怎么失望,”我说。 “对,”克夫探长说道,“我并不怎么失望。” “下一步怎么办呢?”我问。 “出去到花园里走走,”他说,“看看玫瑰花。” 到花园里去的捷径是走那条灌木路,它要算弗兰克林先生最心爱的散步地了。我和探长在灌木路上走着,“我们如今得采取其他办法。来解决门上漆斑这个疑案——我敢说,这也就是钻石疑案。你是个有服力的人——打从钻石丢失的发现以来,你看到有哪个佣人透出点古怪吗?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吵架的事?比方说,有谁发脾气?或者突如其来病了?” 我正巧想到罗珊娜在昨天中饭时突然病了,可是还来不及回答,只见克夫探长突然斜眼朝灌木路那儿看去,轻轻暗自说了句:“喂!” “怎么啦?”我问道。 “我背脊上的风湿病发作了,”探长提高嗓门说,仿佛想让旁人听见我们说话似的。 我们走了几步,探长停住了脚,我们站在那儿,四面八方都看得见。 “了解那个罗珊娜吗?”他说,“这可怜虫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有个心上人?” 他拿这么个问题来问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刚才走过灌木路时,我看见珊娜躲在那儿。”探长说道。 “就是你说‘喂’的那会儿?” “对,躲在那儿是件可疑的事。” 我对他说什么好呢?我为了可怜那姑娘,对探长作了一番解释,告诉他罗珊娜竞爱上了弗兰克林。 克夫探长从来不笑,他略微歪歪嘴。 “爱上一个象弗兰克林先生这种风度和仪表的少爷,我并不认为是痴心。不过,我很高兴,事情到底搞清楚了。你以为弗兰克林先生根本没疑心那姑娘爱上他了?呃,钻石丢失的事刚发现时,你有没有看到哪个佣人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狡猾的提出这最后一个问题,叫我对他起了戒心。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说。 “贝特里奇先生,”他说,“我可以跟你握手吗?我对你特别好感。” 探长要我给他一间房,随后把佣人一个个唤进去。罗珊娜在里面待的时间比别人久,她出来一声不吭,嘴唇雪白。等到完事,我走进“法庭”,只见探长又拿出老一套——望着窗外,径自吹着《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有什么发现吗,先生?”我问道。 “要是罗珊娜要求出去,就让这可怜虫出去吧;不过先得让我知道,”探长说。 事情明摆在眼前:这倒媚的姑娘被克夫探长疑心上了。 这当儿,厨娘捎来了口信,罗珊娜头痛,要出去吸些新鲜空气,我答应了。 “现在你把房门锁上,如果有谁问起我,就说我在里面动脑筋。”说罢探长就走了。 我孤零零走到下房,跟大家一起喝茶。不到半个钟头,我打听到很多情况。原来夫人的贴身使女和杂差使女,都不信上一天罗珊娜真的生了病。这两个女人在礼拜四下午上楼去过几回;看见罗珊娜的房门锁上了。半夜还看见门缝下有光透出来。她们把这些全告诉了克夫探长,探长有意怀疑他盯着她们。我对这位神通广大的克夫摸透了,知道他打算趁罗珊娜散步之机,暗中钉梢。 我走了出来,深深替那苦命姑娘难受。在灌木路上,我碰到了弗兰克林先生。我们默默并肩走着,后来他问我克夫探长的情况。弗兰克林先生一眨眼工夫全明白了。 “你早晨不是告诉我,当罗珊娜在房里生病时,有个做买卖的却在去弗利辛霍的路上碰到她吗?”他说道。 “不错,少爷。” “如果使女们说的是实话,她总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才偷偷到镇上去。沾上漆的衣服是她的;房里的火是特地生起来烧毁衣服的。罗珊娜偷走了钻石。我要马上告诉姨妈。” “对不起,还不到时候呐,先生,”克夫探长站在我们面前。 “为什么还不到时候?”弗兰克林先生问。 “因为,要是告诉夫人,夫人就会告诉范林达小姐。” “就算她告诉又怎么样?”弗兰克林突然大声叫道。 “向我提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您认为聪明吗?”克夫探长镇静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弗兰克林先开口,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要弄明白,你不准我把这事告诉我姨妈,是吗?”“您要明白,如果您不得到我许可,把这事讲给范林达夫人或者任何人听,我就不管这件案子了,”探长说。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弗兰克林先生气冲冲撇下我们走了。我明白小姐是他们针锋相对争论的主要原因。 他们完全知己知彼。“贝特里奇先生,”探长挽住我的胳膊,沿着刚才来的老路一起走了。 “您有什么要我效劳的?”我问道。 “那地方是不是有条小路,从公馆通到海滩上去?”他用手指指那片通向激沙滩的枞树林。 “不错,”我说,“是有条小路。” 六 但愿没进过门 探长始终默不作声,直到我们走进通向激沙滩的枞树林才开口。 “贝特里奇先生,你帮过我的忙,傍晚对我可能还有帮助,所以我要坦白跟你谈。你下决心不把罗珊娜的事告诉我,你可怜她。其实不用怕,哪怕我证明她跟钻石失踪的事有关,她也没这危险。我是说你家夫人不能起诉罗珊娜,她不过是另一个人手下的工具罢了。” “您不能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吗?”我问。 他反问,“你可知道罗珊娜最近有没有新的麻布衣服?”我说:“夫人刚给了她一件”。 探长微微一笑,“要没有那件衣服的话,我们就会在罗珊娜的衣物中找到一件新睡衣或者一条新裙子。” 探长又说,“难道你猜不出昨天她害病后在干什么吗?星期四上午十一点钟,西格雷夫局长指出了门上的漆斑,罗珊娜就趁机溜到自己房里,找到她那件沾漆的睡衣或者裙子,假装害了病并趁此溜到镇上买到一段做新裙子或者新睡衣的料子。星期四晚上,她一人躲在房里做衣服。她生火是要把新衣服烘干,熨平,把那件沾漆的衣服藏开。这会儿她正在荒凉的海滩上忙着把旧衣服扔掉呢。傍晚她走到渔村一所小屋里,在那里待了一忽儿,出来时斗篷下面藏着什么东西,她出了小屋沿着海岸往北面走去。 “我要么把罗珊娜当嫌疑犯逮捕,要么暂时由她去。为了某种理由,我叫你带我抄另一条路到海滩的北面去。沙子是最好的侦探,沙地上的脚印会告诉我们她在干什么。” 克夫探长一直往海滩走去。我看见自己几乎站在上回我跟罗珊娜一起谈话的老地方。傍晚最后一抹亮光消失了;这儿笼罩着可怕的寂静。这时正在退潮,只见一大片赭色的流沙抖动起来了。 克夫探长忽然跪了下来。 “这儿有女人的脚印,”他说。“乱七八糟的脚印,我敢说是故意弄的,罗珊娜很狡猾。她大概是从这里趟水走到我们后面的岩壁那儿,再从老路走回去的吧?对,我们可以这么说。她斗篷里藏着什么,不,决不是拿去毁掉的东西——要毁掉的话,就不必这么小心的掩掩饰饰了。我看,还是假定她藏开什么东西来得合理。要是我们到那间小屋去,也许可以弄清楚那是什么。” 我们走到村子,一个渔夫太太在厨房里接见我们。探长就把话题扯到罗珊娜身上,得到一大批有用的材料。看样子罗珊娜打算离开夫人的家,她来到这屋子,在楼上待了好久。还向太太买了一些东西,说要带着出门用;一口旧铁皮箱,和两条狗链子。她说,她要是把这两条链子拴在一起,就可以把箱子结结实实捆住。她买了这些东西,就珲了走啦。 我们离开了那人家,克夫探长说,“我很感谢渔夫老婆,罗珊娜今晚干的事已经很清楚了。她把两条链子拴在一起捆住铁皮箱子,再把箱子不是沉在水里了,就是沉在流沙里了。她把链子的一头拴在岩壁下面什么地方。箱子扔在那儿多久就要扔多久,等到要用就重新把它拉起来。不过,”探长第一遭露出不耐烦的声调,“秘密就在于——她到底把什么藏在铁皮箱子里?” 我心里暗自嘀咕着:“月亮宝石!难道您猜不出吗?” “决不是钻石,”探长说道,猛的停住脚,“东西扔进流沙里会重新冒出来吗?” “决不会;”我回他说。“无论什么东西扔进了激沙滩,就陷了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那她到底为什么不把沾上漆的衣服裹块石头,扔进流沙里呢?她干吗要藏起来——她甘冒一切危险,把这件沾上漆的衣服藏起来,一定有道理。我有点冒火了——我竟给罗珊娜难倒了。” 我们回到家时佣人们正在吃晚饭。听说罗珊娜已回来了一个钟头。克夫探长一直走到屋子背后,站在那儿全神贯注的抬头望着范林达小姐的房间。房里的灯光忽前忽后闪动着,仿佛出着什么不寻常的怪事。 “这不是雷茜儿小姐的房间吗?”探长问道。我应了声是。忽然听得《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这支曲子,克夫探长又有了新发现啦! “嘿,我跟你赌个金镑,你家小姐准是突然决定出门了。要是我说得没错,我还可以再跟你赌个金镑,她准是在最近一个钟头之内才打算出门的。” 听了探长的第一个猜测,我吓了一跳。听了第二个猜测,不知怎的,我竟联想到罗珊娜,她不是在前一个钟头里刚回吗。在过道里我头一个碰到的是听差。 “夫人正等着要见你和探长呢,”他说。 “她等了多久啦?”背后传来探长的声音。 “等了一个钟头,先生。” 又是一个钟头!探长凑着我的肩头,小声说:“即使今晚这儿闹出丑事,我也不会奇怪!” 我们来到夫人房里,夫人也不抬眼望我们,只管盯着一本打开的书。“警官,”她说,“要是现在屋子里有人打算出门,你看是不是重要?”探长说:“非常重要,夫人。” “那我就告诉你,范丽达小姐打算到她姨妈家去住,明早走。” “请问夫人,小姐几时告诉您她打算到姨妈家?”探长问。 “约莫有一个钟头了吧,”女东家答道。 克夫探长又朝我看看。 “夫人,请您千万把小姐的行期延迟一下,最好延迟到下半天。明早,我必须到弗利辛霍去一趟——我最迟在两点钟回来。” 夫人吩咐我关照马车夫,不到两点钟不接雷茜儿小姐。 “夫人,请不要提是我要推迟小姐的行期。” 女东家仿佛想说什么,可又拼命按捺住了。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们又走到过道上时,探长说,“她要不管住舌头,这疑案在今晚就有分晓。” 听了这句话,我糊涂的脑袋到底明白了真相。 告诉我实话,探长,”我说,“您心里有什么怀疑?” “我并不是怀疑,”克夫探长说。“我晓得小姐从开头到现在一直偷偷藏着月亮宝石。她把罗珊娜当心腹。整个案子就是如此。” 我心头直折腾,便走到大阳台上。听差送来一张便条,夫人在便条上告诉我,弗利辛霍的地方官最近要释放那三个印度人。我把夫人的便条交给探长,他看完便条问我:“有个大名鼎鼎的旅行家,他懂得印度人和他们的土话,你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吗?”克夫探长明早到弗利辛霍去,顺便要去拜访他。 我把门关上,径自走到大厅,只见罗珊娜跑过我身边,神情非常痛苦,向佣人的楼梯那儿跑去。弗兰克林在另一头,问我有没有看见罗珊娜脸色不对。 “恐怕是我无意中得罪她了,贝特里奇,”他说。 “您,少爷!” “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弗兰克林说,“不过,如果那姑娘跟钻石丢失的案子有关,我深信就在两分钟之前,她正打算把一切向我和盘托出哩。” 我往门那儿一瞧,觉得好象看见房门掀开一条缝。有人在偷听吗,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门已经关上了。 我请弗兰克林告诉我,刚才罗珊娜跟他怎么回事。 “我正在打弹子,”他说,“只见罗珊娜站在我身边!她脸上神色非常焦急,我问她是不是想要跟我说话,她回答说,‘不错,冒昧得很。’晓得她有偷宝石的嫌疑,我觉得不自在,就继续打弹子,想摆脱这尴尬的局面。不料,我无意中得罪了她,她突然转身走了,说,‘他情愿看弹子,却不愿看我!’”他说着忽然收住了口,不过我知道他还有半句没说的是什么。只有把月亮宝石的事推到这个使女身上,他才能把克夫探长心目中对雷茜儿小姐的怀疑澄清。 他说,“我真不愿伤女人的心,如果她要跟我说话,你就把那可怜虫叫到书房里来吧。” 我走到下房里时罗珊娜已经睡了,我把结果向弗兰克林先生回报,就去找克夫探长了。 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我听见雷茜儿小姐房间走廊那儿传来一阵宁静的鼻息声。我朝走廊一看;只见走廓上一字形排着三张椅子,克夫探长缩成一团的躺在上面。我刚走近他,他顿时象狗似的悄悄醒了。 “您在这儿干吗?”我问道。“您为什么不上床去睡?” “我不上床,”探长回答说,“今晚,罗珊娜从沙滩回家的时间,正是小姐决定离家的时间,这实在太巧了。不管罗珊娜藏的是什么,事情很明显,你家小姐一定要等到知道这东西已经藏好了,才肯走。她们今晚一定已经碰过头。要是她们想要趁全家入睡的当儿,再碰次头,我就要出来拦住她们。” “但愿那钻石根本没进过公馆的门,”我猛地叫道。 克夫探长忧郁的看看那三张椅子。“我也是。”他严肃的说。 七 关于监守自盗 那天晚上风平浪静,克夫探长没露出着急的样子。我由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径自走到园子里,碰见弗兰克林先生在灌木路上散步。我们还来不及交谈一两句,探长就突然插了进来。“我有话要对您说,先生,”探长说,“我要提醒您,作为一个好公民,您有责任把偶然获得的特别情报提供给我。” “我什么特别情报都没有,”弗兰克林先生说。“有个女佣人,”探长只管说下去,“昨晚私下跟您谈了话,先生。” “我没什么说的,”弗兰克林先生又说了一遍。 “您不必担心会害了那姑娘,先生。”他大声对弗兰克林先生说道,特地让刚刚从那头来又悄然在灌木路停下的罗珊娜也听到这话。 我往路那头一看,只见罗珊娜突然转身回屋里去了。 早饭铃响了,“我要到弗利辛霍去,在两点钟以前回来,”探长二话没说径自走了。 克夫探长到弗利辛霍去的那工夫,屋里屋外的情形大致是这样的。雷茜儿小姐死心眼的关在自己房里等马车;弗兰克林先生早饭后出去散步;罗珊娜在走廊上打扫,脸色苍白,态度镇静,眼睛里有种古怪的茫然神色。 “高兴点吧,罗珊娜!”我说。“你心里有疙瘩,干吗不说出来呢?” “我会全说出来的。对弗兰克林先生说!” 我告诉她弗兰克林先生出去散步了。 “那没什么,”她回答说。“我今天不去打扰他了。” 她一本正经的盯着我。随即拿着笤帚走了。我想跟夫人说说去,刚下楼迎面碰见探长。我情不自禁地问:“弗利辛霍有什么消息吗?”“我看到了三个印度人,……”还查出罗珊娜在镇上偷偷买了些什么。” “印度人的事我听够了,”我说道,“听听罗珊娜的事吧。” 克夫探长摇摇头,“这疑案越来越玄了,我在弗利辛霍一家铺子里查出她在那儿光买了一长段料子,这段料子刚好做件睡衣,从十二点钟到星期四上午三点钟之间,她大概溜到你家小姐的房里,商量怎样把月亮宝石隐藏起来,睡衣擦到了门上的湿漆。”他想了想,又说:“问题是——她干吗把那件沾上漆的睡衣藏起来,不把它毁掉?如果她不告诉我们,那就得去搜查激沙滩上那个藏东西的地方。” “呃,贝特里奇先生,”他接着往下说,“我们谈正经的吧。乔四在哪儿?我吩咐他看好罗珊娜的。” 乔四是弗利辛霍的警察,是西格雷大局长留给克夫探长使用的部下,他刚问我这话,钟打了两下,来接雷茜儿小姐的马车准时到了门口。 “一桩桩来吧;我先得去跟范林达小姐谈谈。”克夫探长说道,随即做个手势,叫听差从马车背后的跟班座位下来,到他这儿去。 “待会儿你会看见我的一个朋友守在树林子里,”他说。“我那朋友不用拦马车,就会跳上跟班的座位,跟你在一块儿。你只管别作声,装做没看见。” 说完这话,他打发那听差回到座位上去,事情很明显,雷茜儿小姐要给人暗中监视了。 过了一分钟,雷茜儿小姐下楼来了,她打扮得非常漂亮,眼睛显得明亮、凶狠,两片嘴唇完全没血色,转眼就走进马车里去了。 克夫探长的动作倒跟她一样快。她跨迸车里的那工夫,他刚巧赶到车子旁边。 “小姐,趁您没走,我想跟您说句话。您这样一走,钻石就麻烦了。” 雷茜儿小姐连理都不理他,“把车赶走。”她对赶车的大声说。 探长没再吱声,把车门关上,正巧这时弗兰克林先生从台阶上奔了下来,“再见吧,雷茜儿。” “把车赶走!”雷茜儿小姐叫道,嗓门提得更高了。 弗兰克林先生大吃一惊的退后一步。马车赶过去了。 “帮我最后一次忙吧,贝特里奇,”弗兰克林先生回过头来对我眼泪汪汪地说。“赶快把我带到火车上去!”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远处,在马车背后的跟班座位上,听差旁边多了一个人。 “好吧!”探长说道,“时机到了,先从罗珊娜着手吧。乔四在哪儿?”我派小马夫去找他。 “你听见我对小姐说的话吗?”我们在等乔四的时候,探长说。“你看见她的态度了吧?你家小姐在她母亲的马车里,还有个旅伴——这旅伴的名字就是月亮宝石。” 我一声不吭。 小马夫回来了——后面跟着乔四,老大不愿意的。 原来乔四不知道罗珊娜在哪儿。他已经有一个钟头没找到她了。 “你还是回到弗利辛霍去干你的正事吧,”探长不动声色地说。罗珊娜决不会轻易逃过我的手掌。只要我知道小姐在哪儿,就能找到小姐的同谋。昨晚我叫她们会不成面。好极了。她们要在弗利辛霍会面。还有一点,把佣人召集起来。” “天哪,你要把佣人怎样?”我问。 他回答。“首先要查出哪个佣人在她出门以前见过她。”他回答。 结果查出来,最后看见罗珊娜的是厨娘,她看见她手里拿封信溜出去,还听见她请屠夫替她到弗利辛霍去寄信。那人看了看信上的地址,说直接寄到柯柏洞去的信不用到弗利辛霍去寄,因为这一来要两天才到。罗珊娜说不在乎信几时送到,那人就答应照吩咐去做。在马厩的院子里,我们又找到一丝有关那姑娘失踪的新线索。花园里干活的一个孩子半个钟头前见过罗珊娜。他看见那姑娘跑到海岸去了。探长听了一惊,喊道:“贝特里奇先生,把马车准备好,等我回来。”他向激沙滩那头奔去,小孩也三脚两步地跟在探长后面。我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不久,小孩带了张写给我的便条奔回来,上面写着:“请送罗珊娜柏尔曼靴子一只,火速为盼。”我亲自带了罗珊娜的靴子随后赶到,刚走近海岸,忽然乌云密布,白茫茫大雨倾盆直下。随即我看见波涛汹涌的海面和孤零零屹立在海滨的黑影——克夫探长只见他眼睛里有种可怕的神色,劈手抢去了靴子,把那靴子放在通向岩壁的沙地上的脚印里。那个姑娘的靴子竟跟脚印丝毫不差。 他继续循着脚印往下走,一直走到岩壁和沙滩相连的地方。他发现这些脚印通向同一方向——笔直通到岩壁那儿,看不到回出来的脚印。后来他终于放弃不找了。朝我看看,接着又看看我们面前的海水。海水漫过了那片流沙,越涨越高,我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他心里的念头。 “她到藏东西的地方来过,”我听见探长自言自语说,“在岩壁间她遭到了意外。”我突然感到浑身抖得厉害,站不住脚,跪在海滩上,我依稀看见了那个姑娘,她跟我说激沙摊不由她自主地把她拉了去。 探长体贴的扶起我,男佣人和渔夫全都向我们奔来,又有个马夫从公馆里跑来交给我一张纸条,他说,“在罗珊娜的房里找到的。” 这是她留给一个曾经尽量照顾她的老头的遗言。 “贝特里奇先生,下回您看见激沙滩,请您原谅我一次吧。我在等着我去的坟墓那儿找到了归宿。我活过了死了。先生,感谢您的一片好心。” 纸条上没别的话。我不由放声大哭了。 我们冒瓢泼大雨回去——公馆里人心惶惶。我们刚走进夫人房门,女东家对探长恶声嚷道。“把钱给那坏蛋——别让我再看见他。” 探长神态泰然自若地说,“夫人,我对这事毫无责任,如果在半个钟头之内,您仍旧坚持要我走,我就接受您的解雇,不过您的钱我可不受。” 这话相当恭敬,同时又非常强硬——女东家果然软下心来。 还不到半个钟头,女东家按铃了。 我应铃前去,半路上碰见弗兰克林先生从起坐间里出来。他说夫人准备当面接见克夫探长。我们坐下了以后,夫人先来个开场白。 “克夫探长,我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多多包涵。” 探长恭恭敬敬声明,他对自杀的事不能负责。“那可怜虫是因为心中有忍受不了的忧虑才走绝路的,这忧虑跟钻石失踪有关。” “眼前这个人在屋子里吗?”夫人问。 “这个离开屋子了,夫人。” 大家都默不作声,我以为永远没人会打破这片沉默。 “你说的是小女吗?”夫人问。 “是啊,”探长说。 我们进屋时,夫人的支票簿原放在桌上——不用说,准是想付探长钱的。这会儿她又把支票簿放回抽屉里去了。“我原指望你不指名道姓的谈到小姐,就送你一笔酬金,请你走的,”夫人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说。“但如今你话已出口,为了我自己和孩子的名声,我一定要请你留下,把话说个明白。” “要我说出来,这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探长说。 夫人听到这儿顿时打了岔。“如果我先大胆讲出来,说不定你容易谈些,你疑心范丽达小姐欺骗了大家而把钻石藏起来,对不?” “对极了,夫人。” 她向我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给我,我默默吻了上下。“你不妨说下去,”她对探长说道。 克夫探长鞠了个躬。他的脸色不再那么铁板,仿佛替她难受似的。 他对夫人说,钻石失踪的案件里,有一件事引起他的怀疑:雷茜儿小姐见了弗兰克林先生,西格雷夫局长和探长这三个人就冒火,换句话说,见了三个尽量想帮她找回失宝的人就冒火。探长凭着经验。知道她欠了笔不可告人的债,但这笔债又非还不可。结论就是——钻石一定给偷偷藏下,准偿债了。 探长又接着往下说,得出了这个结论以后,他曾经提议搜查所有的衣服,人人都同意;小姐却偏偏不答应。他曾经忠告小姐,说她一走,他就找不到月亮宝石了,她理都不理坐着车走了,这些举动是什么意思呢? 夫人跟我都一声不响。 “我对小姐有了这种看法以后,我就得调查她在佣人中间有没有一个同谋,”克夫探长说下去道。“我接下来就要谈到罗珊娜的事。那年青女人把洗衣帐册送到这间房里来,那时,我就认出了她。我一看见罗珊娜,顿时疑心她跟钻石失踪的事有关,如果这是件普通的盗窃案,我就不会疑心罗珊娜了。可是这件案子——照我看来——是件预先巧妙布置的骗案,钻石的主人就是主谋。根据这个看法,就产生这头一个问题,小姐骗得我们大家全当月亮宝石是丢失了,可称她的心吗?她还要更进一步的骗得我们相信月亮宝石是给偷走的呢?在后一件事中,就有个罗珊娜迷惑了大家的眼睛。“我还有一个疑心罗珊娜的理由。谁会帮小姐偷偷把钻石换做现款呢?罗姗娜。她得有个中间人,罗珊娜正是她所需要的人。从前她做贼时,伦敦几个放高利贷的有一个跟她有点瓜葛,这个人肯把月亮宝石这种珍宝收下作押头,一点不留难的先借出一大笔钱来。现在让我告诉您,我的怀疑由罗珊挪的行动证明得丝毫不差。” 他把那些您我早熟知的事实,一古脑儿的全告诉了夫人。连女东家听了也不免大吃一惊。 探长把全部案情一一讲明,就说:“要把这件案子弄得水落石出,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十拿九稳,马到成功的,另一个——只不过是大胆的试验。请夫人瞧着办吧。” 女东家做个手势请他说下去。 “我们先谈这个十拿九稳的办法吧,不管小姐待在弗利辛霍也好,回到这儿也好,我打算密切注意她的一切行动——注意她来往的人,注意她来往的信件。” “接下来怎么办?”女东家问道。 “接下来我想请您容许我介绍个佣人,到您府上来替代罗珊娜的位子,这个女人善于暗中查访这类事。” “接下来呢?”女东家又问道。 “接下来也就是最后一着,我将派一个警官,跟我刚才提到的那个放债的人打交道,这个放债的人的名字和地址,小姐通过罗珊挪的关系早就知道了。这一来,我们就可以环绕月亮宝石的问题,再把这环越收越紧,最后我们就可以查出月亮宝石在小姐手里。” 我头一回听见女东家怒火冲天的说话,“继续讲你另一个解决案子的办法吧。” “我另一个办法就是作次大胆的试验。小姐的脾气也摸透了,她是个火性子,我打算突然给她来下狠狠的打击,冷不防告诉她,罗珊娜死了——想来她真情流露,一定会把一切全都说出来。夫人可同意这么办吗?” 夫人的回答竟叫我说不出的惊奇。“嗯,我同意。” “车已经预备好了,”探长说,“再见吧,夫人。” 夫人伸出手来,在门口拦住了他。 “我女儿一定会给激发真情来的,”她说道。“但作为她母亲有权亲自去做。你留在这儿,我上弗利辛霍去。”说完就走进马车,赶到弗利辛霍去了。 八 探长的预言 夫人走了,克夫探长坐在大厅里,翻阅备忘录。 “写这案情的笔记吗?”我问道。 “不,”探长说。“看看我下一笔生意是什么。” 他不再提钻石的事了。隔了一个钟头,我听见他在花房里,跟园丁争辩玫瑰花的问题。 没想到马车居然足足早半个钟头返回,夫人决定暂时住在她姊姊家里车夫捎来了女东家的两封信;一封是给弗兰克林先生的,一封是给我的。我拆开信,只见掉下一张支票,我就知道不要克夫探长侦查月亮宝石了。我马上打发人去找探长,把信念给他听。 “我的好管家——请转告克夫探长,说我遵约把罗珊娜的事说了。结果小姐郑重声明,自从罗珊娜进公馆以来,从没私下跟她说这话,钻石不见的那天晚上,她们也根本没见过面。她不欠谁的钱,自从星期三晚上,她把钻石放进那口橱里以后,钻石根本就没在她手边,眼前也不在她手边。” “她不肯说别的事。‘总有一天您会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乎给人怀疑。’” 信到此为止。我问克夫探长有没有什么意见。探长看了看支票,说这笔钱给得太多了,有机会他要向夫人致谢。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这种家丑在你料都没料到的时候,自会重新闹开来。先生,不出几个月,我们又有侦查月亮室石的生意上门了。” 这话的意思是雷茜儿小姐扯了一大套谎,骗过了她的母亲。 “克夫探长,”我说,“我认为您的话对夫人和小姐是侮辱!” “得了,”探长对我说,“我再也不提你家夫人和小姐就是啦——这回我只想为你做次预言家。临别之前,我要告诉你三件事,这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应验。” “说吧!”我说道。 “第一件,”探长说,“下星期一,邮差把罗珊娜的信送到柯柏洞时——你就会从郁兰家听到什么消息。” “第二件,”探长说下去,“你还会再听到那三个印度人的消息。如果雷茜儿小姐在这儿,你就会听到他们在这儿。如果雷茜儿小姐上伦敦,你就会听到他们在伦敦。” 我相信小姐清白无辜。我就说:“那么第三件呢!” “第三件,也就是最后一件,”探长说道,“你早晚会听到我已经提到过的那个在伦敦的放债人。把笔记本给我,我把他的姓名和地址写给你。” 他于是在一张空页上写着:“塞普蒂默斯-鲁克先生,伦敦,兰贝思,米德尔塞克斯广场。” 探长就这样跟我握握手走了。虽然我一向都讨厌探长,这时也情不自禁的喜欢他了,我追上去送了几步,又怕当晚弗兰克林要乘火车走,忙去找弗兰克林先生。我们在大厅里碰见时,他把夫人写给他的信给我看。 “你会觉得奇怪,我怎能听凭我女儿瞒住我钻石疑案的真相。这疑案在雷茜儿是不成其为秘密的。我这么做办得到吗?照雷茜儿目前的情况来说,我是办得到的。她不知怀着什么目的,竟莫名其妙的不知替什么人保守秘密。她相当神经质,容易激动,看了真可怜。我暂时不敢再向她提起月亮宝石这事,等过些时候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再说。 “我对将来的打算是,带雷茜儿到伦敦去,一是给她换环境,二是给她找个最好的医生治治。我不能请你到伦敦来看我们。你跟雷茜儿还是暂时分开的好,我对你的唯一忠告就是给她些时间考虑考虑。” 我把信还给他,看得出这封信叫他伤心透了。“我带了那颗害人的钻石上这儿来时,还认为这儿是伦敦最美满的家庭呢,”他说道。“瞧现在这样子!七零八落,四分五散,月亮宝石总算替上校报了仇啦,”说着,他就跟我握握手,走出去上马车了。 第二天,星期日,马车空着从弗利辛霍赶回来了。马车夫带来了夫人亲笔写的几项指示:吩咐我留在乡下看管房子。星期一发生的事相当惊人。克夫探长的第一个预言应验了——那天我当真从郁兰家听到了消息。 我在园子里散着步,渔夫的女儿瘸子露西赶来问我。“你称做弗兰克林-布莱克的那家伙在哪儿?”姑娘恶狠狠的盯着我说道。“他是个凶手!他害死了罗珊娜!”她拼命扯高嗓子嚷出这话。“你要找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干吗?”我说。 “我有封信要交给他。罗珊娜给他的。” “附在给你的信里,寄给你的吗?” “不错。” “你见不着弗兰克林先生了,”我说。“他昨晚上伦敦去了。” 瘸子露西盯着我的脸,“他要这封信,就得回到这儿来向我拿。”说着就一跷一拐的向柯柏洞走去。我心里那股侦探兴趣不禁油然而起。可是只有一个法子——写给弗兰克林先生碰碰运气,到明儿早上也许就有分晓。 我那封信石沉海底——第二天早晨,弗兰克林先生就动身到外国去了。当人们告诉我弗兰克林先生离开英国的消息后,星期四我女儿又来信告诉我更多的消息。 女儿告诉我说,几位伦敦的名医都来替小姐看病,单单说了一句该让她消遣消遣解解闷,就挣了不少钱。叫夫人吃惊的是,雷茜儿小姐竟给歌剧、舞会、花展迷住了。高孚利先生去看过她们,分明他还象从前那样迷恋他表妹。我女儿万分遗憾的是他竟受到非常热烈的欢迎。 星期六,也是我这部分故事的最后一天,邮差居然给我送来一份伦敦的报纸,上面姓名地址原来是克夫探长的笔迹。我急忙把报纸从头看到尾,其中有一段警方公报,四周用墨水画个框子。兹录如下: “兰贝思消息。法庭退庭前不久,著名古玩商塞普蒡默斯-鲁克先生向法官求援。鲁克先生述称彼整日不时受到三名印度流浪汉滋扰。该三名流浪汉曾由警察驱走,但又不断前来滋扰。鲁克先生深恐有人图谋抢劫。彼曾于日前辞退一名有企图偷窃嫌疑之熟练工人(一印度土著)。法官谓若印度人企图再行闯入,鲁克先生即可送交法庭处理。鉴于鲁克先生拥用无数贵重珠室,故授命警察予以特别戒备。” 这就是我这篇铺平直叙的事实报道的结尾,印度钻石的魔舞已经跳到伦敦去了。您得把我撇下,只管追到伦敦去吧。再见。 九 亲戚之证:高利贷者出现 为了解伦敦发生的,这里将插入一个人的自叙。她是这样说的:我是范丽达夫人的的亲戚,我喊她表婶,曾经参加过她女儿的那次生日庆祝会。 在亲爱的表婶府上作客时,没有一件事逃过我的眼睛。当时我所见所闻全按日记下,您在本文中看到的全是事实。我目前往在法国的布孙塔尼小镇,不久前收到布莱克先生的来信,他要我帮他把月亮宝石的事写出来,我答应了。 照我日记上记叙,1848年7月3日,我碰巧路过表婶的府上。开门的告诉我,表婶和她的女儿上星期刚从乡下出来,往后打算长住伦敦。我马上请那人代我致意,问有没有要我效劳的地方。开门人默不作声听了我的话,把我撇在过道上径自走了。她是个名叫贝特里奇的缺德老头的女儿。我在过道里静候回音。不久,她出来告诉我,“夫人非常感谢您,她请您明天两点钟来吃便饭。”我向这个年青的异教徒道了谢,偷偷将一本传道书塞进信箱,安心走了。 那天晚上,我们童衣改制母亲协会的委员会要举行会议。这个兹善团体的宗旨——把父亲的裤子从当铺里抢救出来,立即按他们那些无辜孩子的身材,加以改短。我是委员会的一名委员,因为我那位可敬可佩的朋友,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也参加这项工作。我原以为我会在那儿看见他,万万没料到他竟然没来。接着委员会的姊妹们把一件事讲给我听,说上礼拜五,两位有身份的人都遇到一次暗算,这事轰动了伦敦。其中一位是住在兰贝思的塞普蒂默斯-鲁克先生。另一位就是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那天是1848年6月30日。 在那难忘的早上,高孚利先生碰巧晨一家银行兑支票,办完事在门口碰到一位先生——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在这当儿离开银行。他们客客气气的各自推让了一番,那客气的陌生人就是住在兰贝思的鲁克先生。而后他们分手,高孚利先生回到基尔本寓所。 他在过道上看见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交给他一封信,是位老太太给他的。高孚利先生拆开信,信上请他在一个钟头之内到诺孙伯兰街上一家人家去,那地方有位老太太想要知道童衣改制母亲协会的情况,她要捐一大笔钱给这团体做基金。 高孚利先生马上动身到诺孙伯兰街那家人家去了。一个非常体面、身材肥壮的人应了门,领他上楼走到一问空房。他一进房就看到两件怪事。其一就是房里有点麝香味儿,其二就是一份用印度文写的古老东方的手稿摊在桌上。他正看着那本书,冷不防背后有人扼住他脖子。不消片刻,他的眼睛就给扎上了,嘴也给堵住了,就此不由自主的给两个人扔在地上。另一个人毫不客气的把他浑身上下搜了个遍。等到那人默不作声的搜完,就不知用什么话交谈了几句。话音里分明露出又失望又愤怒的神气。摹地,他给按在一张椅子上,手脚给捆在上面,他们就把他一个人撇在房里走了。 不久,他听到一女人一男的脚步声传上楼来,觉得有人在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这是怎么回事?”他问两个陌生人。那两人也朝他看看,“我们正要问你呢。” 原来他们是房东夫妇,把一套房间租给一个非常体面的先生,就是刚才给高孚利先生开门的那个人。那先生预付了一礼拜的房金,说他的三个高贵的东方朋友要租这套房间。出事当天,大清早就有两个陌生东方人由他们的英国朋友陪着来到这儿。高孚利先生来前十分钟,另一个外国人才到。后来房东夫妇看见那三个外国人跟他们的英国朋友一齐出去了,他们想到还没看见上门来的客人出去,觉得奇怪,就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接着再谈鲁克先生,这是当天下半天的事。鲁克先生离开银行,回到家里,看到有个孩子送来一封信,信上的名字是他的一个主顾。写信的人要鲁克先生马上到他的寓所里去谈笔生意。鲁克先生雇了辆马车,立刻到那个主顾家里去了。高孚利先生在诺孙伯兰街碰到的事,鲁克先生在阿弗雷广场上也照样的碰到了。也是一个体面的人开门,也是一份东方的手稿摊在桌上。他也给扔在地上,浑身搜了个遍;他也是给一个疑心出了什么事的房东松了绑,两件事情发生在不同的地方,只是鲁克先生一份文件不见了。这文件是那天鲁克先生把一颗贵重宝石存在银行时,银行开具的收据。贼拿了这收据毫无用处,因为只有物主才能从银行里取出这颗宝石。鲁克先生刚缓过气来马上赶到银行,满以为几个贼会到那儿去。谁知他们连人影都不见。 两件案子都呈报了警局。警方认为这窃案是事先布置好的。那些贼探分明是拿不准,到底是鲁克先生亲自把宝石存到银行里去的呢,还是请别人代办的。倒媚的高孚利先生被他们疑上了,因为他们看见他跟鲁克先生说过话。 礼拜二,我准时去吃午饭。但我一眼就看出其中有些蹊跷。表婶不断担心着的女儿。这回我看到她时不仅大失所望,还着实大吃一惊。她的谈吐和举止不像个小姐,毫不检点。她当时非常兴奋,吃过饭说:“我到书房去了,要是高孚利来了,可得通知我一声。他遇险以后,我恨不得多听到些他的消息呢。”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表婶就把那件惊心动魄的印度钻石的故事讲给我听,表婶接着说:“谁知高孚利出了这桩怪事,竟弄得雷茜儿心神不宁。她逼我写信给我外甥艾伯怀特,请他到这儿来。她虽然根本不认识那位鲁克先生,可是居然对他也感兴趣。” “亲爱的表婶,您比我见多识广,”我谦虚地说。“不过雷茜儿这么做总该有个原因吧。也许她生怕最近出的这两桩事会泄漏她的秘密吧。” “泄漏秘密?”表婶应了一句。正说到这儿,听差通报说高孚利先生来了。我们两人都向他问候。 “我有什么事值得你们大家这样关怀的?”他无限温柔地喊着。“我不过被人认错了,给人蒙住眼睛,扼住脖子,扔在地上罢了。”他那动人的微笑和温柔的声音,平添了说不出的魅力。我正想这么说,雷茜儿小姐来了。 “看见你心里真高兴,高孚利,”她对他说。可惜她说话的那副神气就象年轻小伙子之间的攀谈一样。“我真希望你把鲁克先生带了来。”可敬的高孚利先生两手握住雷茜儿的一只手。”最最亲爱的雷茜儿,报上把一切全告诉你了,谢谢你的关心。” 雷茜儿说,“我有不少问题要直截了当的问你,设圈套害你的三个人,真的就是后来设圈套害鲁克先生的那三个吗?” “那是不消问的,亲爱的雷茜儿。” “是不是有人认为,这三个就是到我们乡下别墅里去的那三个印度人?” “有人这么想。” “鲁克先生从银行里领到一张收据给抢走了——是吗?这是什么收据呀?” “银行里收到他托管一颗贵重宝石的收据。” “人家说陷害你和鲁克先生的那三个不明身份的人,就是那三个印度人,还说那颗贵重的宝石——老实告诉我,高孚利,他们有人是不是说鲁克先生那颗贵重的宝石,就是月亮宝石?” 她嘴里刚落出那颗印度钻石的名字,我就看见这位可敬的朋友顿时变了色,他的脸色沉下来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他答道。“有人责备鲁克先生,说他扯谎。他公开说出这件丑事以前,他根本就没听到过月亮宝石这名字。可是那些坏蛋说:‘我们不信他的。他不说实话是有缘故的。’真丢人!真丢人!” “按说鲁克先生跟你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你倒这么热情的护着他,高孚利。” 高孚利先生那对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泪水。“雷茜儿,如果你想知道,我就说了——人家诽谤说月亮宝石是抵押给鲁克先生的,还说我就是抵押月亮宝石的人。” 她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我真以为她疯了呢。 表婶忽然有气无力地叫我一声:“快!”她指着只小瓶子低声说道。“滴六滴在水里。别让雷茜儿看见。”我把药给她。 这时,雷茜儿正在大喊大叫说:“我一定要辟谣,我知道谁偷了月亮宝石,我知道高孚利-艾伯特是平白无辜的。把我带到地方官那儿去,我要担保作证!” “象这类案子,你可千万别公开出面,”高孚利先生说。“为你的名声着想吧。” “我的名声!”她噗的笑了出来。“嘿,人家把我也告在内的呢。英国最有本领的探长公开说,我偷了自己的钻石还私债!我要发个声明!”她疯得厉害,把一张纸递给他,一点也没看到她母亲的脸色有变。 这时临街响起一阵擂门声。我探头看见门外有辆马车,车内坐了三个奇装异服的女人。 雷茜儿走到她母亲跟前,“她们来接我去看花展,”她说,“妈妈,临走前我要问您一句:我没惹您呕气吧?” 那几滴水早就见效,表婶说道,“去好好玩玩吧。” 她女儿吻了她。她走近房门口,忽然心情又变了——她哭了。我真替那误入歧途的可怜姑娘痛心。 我回到表婶的椅子跟前,只见亲爱的高孚利先生一手拿了那篇声明,一手拿了盒火柴。“亲爱的姨妈,请您让我当着您的面把这烧掉吧!”他擦了根火柴,把纸烧了。 他看着我们动人的一笑,将他的一只手放在我的嘴边。等我再睁开眼睛,恰如从天堂里掉到人间一样——房间里除了表婶,没别的人。他走后,我自然而然的把话题转到她的健康方面。 她说,“你谈到的是件叫人心烦的事。这是个秘密。我有些话要告诉你,要是愿意帮忙,我麻烦你替我办件事。” 我说我巴不得能替她效劳。 “你等在这儿吧,”她接着说,“到五点钟,我的法律顾问布罗夫先生就会来了。等我签遗嘱的时候,你可以做个见证人。” 她的遗嘱!我想到了那几滴药。我想到了刚才她那发青的脸色。表婶的秘密就不再是个秘密了。 十 死人与活人 我并没露出口风,表示我已经猜到这件不幸的事,只是准备不辞艰苦的替她效劳。 “前些日子,我病得厉害。”表婶开始说了。“两年多来,我一直生着种特殊的心脏病,这病毫无惊人症象,逐渐把我身体搞垮了,没药可救了。我也许还能活几个月,也许说死就死。”谈到这里,听差说大夫来了,律师布罗夫先生也正在书房等着,我被领到书房里等候。 布罗夫先生看见我时显得有点吃惊,“呃,克莱克小姐,您做见证人倒行。您已经过二十一岁了,再说您对范林达夫人的遗嘱一点利害关系也没有。” 听到布罗夫先生的声音,我如梦初醒。 “呃,克莱克小姐,慈善界最近是什么消息?您那位朋友高孚利先生近况如何?俱乐部有人在谈论这位大善士的一桩妙事呢!” 我说:“虽没机会加入俱乐部,我知道您提到的那件事是无耻谰言。” “不过,要一般人相信他不容易,实际情况对他不利。钻石丢失时,他凑巧在范林达夫人公馆里,后来他又是头一个到伦敦的。” 我原该趁他没往下扯就说他错了。可是又忍不住要听他说下去。“人家说那三个印度人出牢以后,到伦敦来找鲁克先生。鲁克先生家里藏着的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石’,实在放心不下,就把存到银行保险库里。他真绝顶聪明。可那三个印度人跟他一样,他们疑心‘宝贝’转移地方了。他们抢的谁?搜的是谁?不单是鲁克先生,还有高孚利-艾伯怀特先主。什么缘故呢?事情很明显,艾伯怀特跟鲁克一样,同那件‘宝贝’有利害关系,三个印度人拿不准宝石在哪个手里,只好把两个人都搜查一通。大家都这么说克莱克小姐。” 我说,“可侦查这件案子的伦敦探长只疑心范林达小姐一个人呀。同时,范林达小姐亲口声明说这完全冤枉。” “如果雷茜儿证明她是冤枉的,我就相信。”这位老律师离开窗口,坐在我对面坐,一脸奸诈的冷笑。 我们不再讨论了,布罗夫先生收拾文件,我们走进范林达夫人的房间。 签遗嘱的事很简单,不到两分钟一切都办妥了。 他一走,表婶就在沙发上躺下。她面有难色的谈到了遗嘱:“希望你别以为我把你忘了,我打算亲手把你应得的一小份遗产交给你,亲爱的。”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当场抓紧时机。马上打开手提包,将面上的一本书取了出来。这正是第二十五版无名氏的名著:《家中恶魔》。这本书上说到处都有恶魔在害着我们,例如,《发刷里的魔鬼》,《镜子后面的魔鬼》,《茶桌下面的魔鬼》——以及诸如此类的章目。 “亲爱的表婶,您只消费神看看这本善书——您就算称我的心愿了。”夫人把书还给我,脸色难堪地说她目前不能看这本书。医生只准她看些轻松愉快的书。 我偷偷把书插在沙发垫子下面,马上跟她说了声再见,偷偷溜进书房,我在书桌上面放了两本;在早餐室放了一本;在金丝雀笼边,在会客室里,我把几本书夹在钢琴上面,我就这么把带来的书全都留在公馆的各个房间里。我偷偷溜出公馆。度过了那个快乐的无比的晚上,第二天早晨,心里感到相当快乐。 将近中饭时,使女在门口探头说,“范丽达夫人的听差要见小姐。”来人胳肢窝下夹了一大包东西。“夫人向您问好,小姐;夫人叫我转告您说,这里头有封信。”我拦住他问几个问题,知道表婶陪着雷茜儿小姐和艾伯怀特先生一起出去兜风了;雷茜儿小姐今晚参加舞会;艾伯怀特先生陪她一起去。明天有个早晨音乐会,女东家还替艾伯怀特订个座等等。 那天晚上,我们委员会要举行一个特别会议,打算向高孚利先生讨教和求助。他不来帮我们解决这问题,反而去参加舞会!原定第二天下午要举行另一个重要会议,他不但不出席,反而去参加早晨音乐会!啊哟!我们的基督教徒英雄要以新面目出现了。 听差一走,我就打开那包东西——我上一天留在他们家的那十二本善书,按照医生的吩咐,全给我退回来了! 现在怎么办?好在我训练有素,真正的基督教徒从不屈服让步的。不到傍晚,我已经替表婶弄了十二封信,代替十二本书。六封,我用邮寄,六封,我放在口袋里,准备第二天亲自送到她府上。 刚过两点我又到了夫人的公馆门口。 头天表婶一宿休息这时正睡着。我在书房里等她,把两封信一封留在书房里,一封留在早餐室里——然后轻手轻脚的跑上楼,把信放在客厅的地上。我正走迸前房,就听得临街大门有人在敲门,听差在楼下说,“请上搂,先生。”接着,听见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我偷偷溜进一问小后房,听见那位客人不住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觉得好象认得这人的声音,难道我听错了?我把沉甸甸的门帘掀开一条缝倾听,听到“我今天就办!”说话人是高孚利,我的手从门帘上放下,正准备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忽听房里又有一个人的声音,这是雷茜儿! “你干吗上这儿来,高孚利?她问。 “我听说夫人今天身体欠安,你知道我跟你一起多快乐!” “难道你忘了在乡下彼此说定的话,高孚利?我们当时说定只做表兄妹。” “一见到你,我就要赖掉说定的话了”他的声音发抖,她那副铁石心肠软下来了,“你当真那么喜欢我,高孚利?要是我坦白了,不知你会不会丢下对我这份痴心妄想?真的,高孚利。我自甘身败名裂的生活着——这就是我眼前的日子。” “亲爱的雷茜儿!你根本没理由说这话。你那些真心朋友,并没因为你保持沉默而看轻你。” “你说的是月亮宝石吗,高孚利?” “我的确以为你是说——” “我说的根本不是这种事。有天要是钻石的事真相大白,人家就会知道我只是保守了一个令人伤心的秘密罢了。我没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假定你爱着另一个女人呢?” “嗯?” “假定你发现那女人不值你一爱呢?假定你一想到跟这个女人结婚,就羞得满脸通红呢?啊,我怎么说才能叫男人懂得我那种又惊又喜的心情呢?这是我的命根子,高孚利,不过也是害死我的毒药——又是命根子,又是毒药!走吧!我照眼前这样说下去,准得发疯。天哪,你走吧!” 她倒在垫子上放声大哭了。我看到高孚利先生在她的跟前跪下——双脚跪下,还伸出胳膊去搂住她的腰,我不禁吓坏了。 “好人儿,”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你是个好人儿!我跪下来,恳求你让我治愈你那可怜的、破碎的心,雷茜儿!请你嫁给我吧!” 这时我头一回听到雷茜儿嘴里吐出一句有理性话,“高孚利,你准是疯。” “我从没说得这么通情达理的,亲亲。考虑一下你的前途吧。根本不知道你多爱他,再说你又打定主意永远不再见他,难道你还想为这个人牺牲你的幸福?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时间会把那创伤治愈的。” 她开始屈服了。“别引诱我,高孚利,”她说。“这已经够下贱,够放荡了,别引诱我变得更下贱,更放荡!” “我亲爱的雷茜儿,相信我的处世经验吧。你总有一天要嫁人的。干吗不嫁给把你敬佩看得高于世上一切女人的爱情人呢?” “高孚利!在我万念俱灰时,你拿一线新的希望来引诱我。” “你不答应嫁给我,我决不起来!” “你总不见得要求我给你无法给你的东西吧!” “我的天使呀!我只求你嫁给我。”“娶我吧!”她这一说就答应了他。 他将她拖到身边,她的脸凑着他的脸,我原以为她会抗拒。她却屈服了。 她刚站起来时,眼睛朝我正呆着的小房间看了看。 “谁把门帘放下了?”她大声叫道,这当儿仿佛注定要给他们撞见了——楼梯上忽然传来青年听差的声音。 “雷茜儿小姐!”他高声喊道。“夫人晕过去了,我们救不醒。” 一会儿,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趁机溜下楼去。我看见雷茜儿跪在沙发边,她母亲的头枕在她胸脯上。不久,大夫来了,对我们说夫人过世了。夫人一死,她女儿就由她姊夫艾伯怀特者先生照管,夫人的遗嘱上指定请他做保护人,直到他外甥女结婚,或是成年。总而言之,表婶过世还不到十天,他们订婚已经不成秘密了。 一开头,雷茜儿就给他添上一些麻烦。她不要住在蒙太格广场那幢房子里——这房子会叫她想起她母亲的死。约克郡的别墅又会叫她起起那颗丢失的钻石。到后来,艾伯怀特老先生就建议请她到布赖顿的一幢连家具出租的房子去住住再说。他的太太、他那个害病的女儿都和雷茜儿一起住在那儿。 艾伯怀特表姨妈是个身材高大,生性沉默的人,打发我替她物色几个不可缺少的佣人。我走到隔壁那间房里,就又看见雷茜儿了。她穿了重孝,格外显得瘦小可怜。她不再是那种不加检点、目空一切的人了。这一来,我就此鼓起勇气准备过问她信教的事,我觉得我有神圣的责任关心她。 傍晚,那些旅客来了,大出意料的是陪她们来的不是高孚利而是那个律师布罗夫先生。 “您好,克莱克小姐。”他说。“这次我可要待着不走了。”布罗夫先生留下来吃晚饭并一直待到夜里,我越是看到他越肯定他到布赖顿来是别有用心。 他跟以往一样的神态自若,但我看到他那对冷酷的眼睛特别留神的盯着雷茜儿。第二天下午碰到他时知道律师已经把要说的话说了。布罗夫先生隔天早晨就乘头一班火车回伦敦去了。 第二天早晨,趁端茶这机会见到雷茜儿。我坐在她床边,她客气的听我说话。“你知道吗,亲爱的,”我说,“昨天我看见你跟布罗夫先生散步,他大概告诉了你一些坏消息。”她吃了一惊,恶狠狠的黑眼睛扫我了一下,“恰恰相反!我很感谢布罗夫先生把那件事告诉我。” “是吗?”我关怀备至的柔声说。“我想,准是高孚利先生的消息吧,亲爱的雷茜儿?” 她从床上一骨碌跳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死白。接着她按捺一肚子怒火说道:“我永远也不跟高孚利-艾伯怀特生结婚了。” 这回可轮到我吃惊了,我只得走出房去。 她下楼吃早饭时,简直一言不发。 早饭后,我见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心急如焚向我迎面走来。“您碰见雷茜儿吗?”我问道。他轻轻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我碰见雷茜儿了,”他面不改色地说,“她突然决定跟我解约了。她认为我们两个人最好分手。” “您怎么回答呢?您顺从了?” “不错,我顺从了,”他万分镇定的回答。 他的举止真怪,我听任他握住我的手,像做梦一般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容我告诉您,”他回答说。“我们坐下来,怎么样?” “我失掉一个漂亮的姑娘,一个非常优越的社会地位,还有一大笔收入。”高孚利先生这样说开头了,“我却毫不抗拒的顺从了。我这么古怪的做是什么动机呢?我的好朋友,什么动机也没有。” 我知道有人责怪高孚利先生依从雷茜儿解除婚约有不可告人的隐衷。他想通过我和童衣改制母亲协会的一个阔绰的女委员言归于好,那人是我的知己好友。但这些话改变不了我对这位基督徒英雄的崇敬。 我们谈了好一会儿,他像突然走了。 我下楼吃午饭,想看看雷茜儿的态度怎样。我觉得她又在想着那个意中人了。那人是谁呀?我疑心到一个人,不过说不准是对是错。 第二天,艾伯怀特老先生突然来了,后面跟着惹是生非的布罗夫先生。 艾伯怀特先生对雷茜儿说,他从高孚利那儿听到消息,大声叫着说这是个侮辱,要是他儿子不觉得这是,他可觉得这是侮辱。他大发雷霆,“要是我儿子不配当范林达小姐的丈夫,我想他父亲也不配当范林达小姐的保护人。我不愿当她保护人了,这幢房子是用我的名义租下来的,这是我的家。我并不想催范林达小姐走,我请她有便的话,叫她的客人和行李搬走。”他鞠个躬就走出了房。 艾伯特先生因为雷茜不肯嫁给他儿子,就这样对她进行报复! 艾伯怀特表姨妈吻了雷茜儿,就走出房去了。 “亲爱的小姐,”布罗夫先生说,“艾伯怀特先生这种行为当然使您非常愤慨。您肯赏布罗夫太太的脸,做她的客人吗?您就先住在舍间吧!” 我没来得及插嘴,雷茜儿已热情的答应了他的邀请。我吓坏了,“别!我请她,应当指定我做保护人。雷茜儿,最亲爱的雷茜儿,我请你上寒舍去,到伦敦去,跟我住在一起!” 布罗夫先生一言不发。雷茜儿带着一脸无情的惊愕看看我,说她已经接受布罗夫先生的邀请了。 我气冲冲的用手把布罗夫先生推开,又想用有方寸的话,跟她解释一下临死不及忏悔的可怕灾祸。 她什么话也不听,径自跑到门口。 “把我的东西收拾好,”她对使女说,“送到布罗大先生那儿去。”她匆忙忙走出去,把门砰的关上。 对这一幕基督徒受世人迫害的凄惨景象,还有什么补充交代吗?没了。 十一 律师的神算,三次机会 我的女友,克莱克小姐就此走了。我先来交代解除婚约的真相,我觉得这事先得从我那位当事人,老朋友,故范丽达爵爷临终那时说起,爵爷一直不肯立遗嘱,等到他知道自己已病人膏盲,才请我去听他的遗嘱内容:“我把一切留给我的妻子。” 他的财产有两种。一种是地产,一种是现款。夫人完全没有辜负她丈夫对她的信赖。在她孀居的头几天就请我去替她立好遗嘱。约翰爵爷在坟里还没睡上两个礼拜他女儿的前途已经由他夫人关怀备至的安排妥当了。1848年夏天,医生们对可怜的范林达夫人正式宣判,实际上就等于死刑。她把病情告诉了我,希望我再跟她一起仔细检查一遍遗嘱。 范林达夫人过世以后,那份遗嘱就存在我的代诉人手里,按照常规,听凭“查验”。大约过了三个礼拜,我收到头一份通知,原来范林达夫人的遗嘱曾经给人要去,查验了一番。请求查验遗嘱的是史迪夫浦一司马利法律事务所的司马利先生。 不消一天工夫,我就知道委托那家事务所前来查验遗嘱的当事人的姓名了。这人就是: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 我只要知道这人的名字就行了——别的我不想再打听。 我得在此提一笔,雷茜儿只有终身财产所有权罢了。不管是她也好,她丈夫也好,都休想靠地产或者现款捞到一个子儿。他们可以住在伦敦和约克郡两处的公馆里,他们也可以有固定的收入——仅此而已。我暗自考虑的头一个问题是:高孚利先生的律师查明遗嘱会坚守婚约吗?这要看他的经济情况了。不是糟到极点,单单为了看中范林达小姐的固定收入,跟她结婚也值得。要是他在一定期限亟须一笔钱的话,那么范林达夫人的遗嘱就会防止她女儿落在坏蛋手中。 我到伦敦,打定主意把实情告诉雷茜儿,我陪她出去散步时,我就把这事说了出来。我觉得她的手无意识的紧紧揪住我的胳膊,我看见她一边听着我说下去,一边脸色越来越白。我们大概走了一英里,雷茜儿才如梦初醒,她忽然抬头看看我,脸上微带笑容,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的脸有这么迷人的微笑。 “您对我的一片好意,我一向非常感激,假如您回到伦敦,听到什么谣言诽谤我的婚姻,立刻替我辟谣。” “您决定解除婚约了吗?”我问。 “您还不信吗?”她神气十足的回答说,“我把这件事考虑了一下,认为我们两人还是分手。”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请她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回伦敦那天晚上,艾伯怀特老先生来看我,他告诉我,高孚利先生得知解约的事而且已经同意了。 高孚利先生肯解约的动机,我倒一清二楚,就象他亲口招认的,他需要一大笔钱,雷茜儿的固定收入解决不了这件事。 艾伯怀特老先生来找我,是想打听范林达小姐这个奇怪的行为是怎么回事。我当然不能遂他心意的告诉他。我只消附带提一笔,小姐在我家过得很安宁,她在我们家住了很久,后来象老朋友一样的分了手。 范林达小姐离开我们八九天光景,我的书记拿给我一张名片,楼下有位先生想要跟我谈谈。 名片上面写着个外国名字,底下一行英文字我记得一清二楚,“兹经塞普蒂默斯-鲁克先生介绍。” 书记看见我觉得惊奇,就告诉我说,来客肤色黝黑,模样象个印度人,我想那陌生人来见我,想必是为了月亮宝石,就马上打定主意接见这位先生。 我那位神秘的当事人一走进来,我马上知道他就是那三个印度人中的一个,可能是为首那个。他虽然一丝不苟的穿着西装,但他那黝黑的皮肤,彬彬有礼的举止,显出他原是个东方人。 印度人拿出个小包,包里有只小盒子,镶着无数珠宝。 “我特来求您借些钱给我,先生,”他用非常流利的英国话说道。“我留下这个做抵押,保证还钱。” “鲁克先生自己为什么不借给您呢?” “鲁克先生告诉我说,他没钱借给我,先生。” 要是月亮宝石在我手里的话,这位东方先生就会一眼不眨的把我暗杀掉。不过他不像英国人,他客客气气的,也不想浪费我的时间。 “真对不起,害您白跑一趟,”我说。“我向来不借钱给陌生人,而且借钱向来不收您那样的抵押品。” “请允许我临走前向您请教个问题。”他说。“假定您把钱借给我了,先生,”他说,“我必须几时还清?” “根据通常情况,一年之内还清。” 那个印度人又向我鞠了一躬,轻轻走出了房。 他毫无声息,猫一般的转眼出去,等我惊魂甫定,才想出个肯定的结论。 他的脸色、声音、举止全都不可思议。话虽这么说,他却给我趁机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他一直无动于衷,直到我提起一般还债的期限,才感兴趣。他问我最后一个问题一定别有用心。 这时我忽然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正巧就是鲁克先生写给我的,他要求跟我见次面。我纯粹出于好奇心,跟他约定隔天见面。鲁克先生又俗又丑。以下的话是他告诉我的。 上一天,那个印度人去访问过鲁克先生。鲁克先生一下子就认出来客就是那三个印度人中为首的一个,那人曾经在他家门外不断徘徊,弄得他不胜其烦。他心里也明白,那人一定是蒙住他眼睛,抢走他银行收据的三个人中的一个。这一来他就吓得动弹不得,以为大限来临了。 那个印度人却装得完全像个素昧平生的人。他拿出了盒子,开口借钱,就跟他后来的做法一样。鲁克先生想要摆脱他的纠缠,就说自己没钱。那印度人请他说说有谁可以借钱,鲁克先生提到了我。 鲁克先生临走,我问他一个问题:那个印度人说过什么紧要的话吗?说过,那印度人临走问他一个问题,正巧就是问我的问题,他回答的话跟我回答的话也正巧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当天晚上,我在参加的一个宴会上得到了答案。 当晚宴会中的客人,以那个著名的旅行家莫士威特先生最引人注目。 当餐厅里只剩下几位先生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就坐在莫士特先生旁边。“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莫士威特先生,”我开腔说,“您对月亮宝石失踪这件事还感到兴越,是吗?”那们著名的旅行家顿时清醒了,问我是什么人,我就告诉了他。 “您新近听到那三个印度人的消息吗?”他问。 “我相信其中一个昨天曾到办公室来我过我。” 莫士威特先生听了大吃一惊。我把鲁克先生遇到的事和我遇到的事说了一遍。“那印度人问这问题分明是有用意的,”我补充了一句说。“他干吗这么关心欠债的人几时还钱?” “难道您不明白他的动机吗?请问,那个阴谋夺取月亮宝石的事如今怎么了?” 我回答说,“印度人那个阴谋对我是个谜。” “好极了,”莫士威特先生说。“我们先来研究那三个印度人的年龄问题。他们看上去年龄相仿,就算他们不到四十吧,现在这三个印度人,照年龄看来,分明应该是上回跟随上校到我国来的那三个印度高级罗婆罗门的继承人。好吧。目前我们遇到的这三个人继承了他们前人的事业。他们干的事还要多呢。他们继承了他们的前辈在英国创立的那个组织。那个组织有的是钱;在伦敦自会找到那些鬼鬼祟祟的英国人替他们效劳。最后,还有几个偶然在这大都市里做事的印度人,也自会暗中支持他们。这虽是个规模相当小的印度人的组织,但千万不能忽视它的存在。现在让我问您一句话。那三个印度人要夺取那颗宝石的头一个机会是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头一个机会分明是亨卡什上校的去世造成的。” “不错。他的去世给他们造成头一个机会。他去世以前,月亮宝石一直太平无事的存在银行的保险库里。您替上校立了遗嘱,把他的宝石传给他的外甥女;按照常规,遗嘱是要受到查验的。那三个印度人会想什么办法弄到那份遗嘱呢?” “他们会从民法博士会馆里弄到一份遗嘱的副本,”我说。 “一点不错。那些鬼鬼祟祟的英国人,总有一个会替他们弄到您所说的那份副本。他们看了副本,就会知道那颗钻石传给雷茜儿小姐,还知道钻石要由布莱克先生交到她手里。那三个印度人就得决定什么时候下手夺取月亮宝石——从银行里刚取出来就下手呢,还是等宝石送到范林达夫人的公馆里后再下手?第二个办法比较安全,因此他们就扮成变戏法的到弗利辛霍去了。” “说到这儿,一切全部清楚了,”我说,“不过,那三个印度人为什么不趁雷茜儿小姐生日以前那段日子夺取那颗宝石呢?” “那倒不难解释,”莫士威特先生说。“那三个印度人并不晓得弗兰克林-布莱先生把那颗钻石藏起来了——因为我们发现他们在他到达范林达夫人公馆的那天晚上,就干了头一件失策的事。” “头一件失策的事?” “一点不错!就是那天晚上,他们在阳台上偷偷侦察,给贝特奇撞见了。他们知道自己走错了一步,后几个礼拜就不再上夫人公馆里去了。” “为什么呢,莫士威特先生?为什么呢?” “因为没一个印度人愿意冒无谓的危险。处在他们的地位,哪个法子最最安全呢?到底是想法从机伶多疑的布莱克先生手里夺取呢,还是等钻石落到一个姑娘手里再下手?那姑娘一有机会就想把钻石戴上身的哩。三个印度人等了几个礼拜,不是在范林达小姐生日那天,又上公馆里去了吗?他们沉住气,等了这么些天,终于见到月亮宝石戴在她胸襟。那天晚上,我听到了那颗钻石的事,就确定范林达小姐会遭到危险,因此劝她把钻石车成几块,不成完壁。后来,那颗钻石神秘莫测的不见了,我已经把一切都向您解释清楚了。” 这点我也没法否认。 “到目前,一切都弄明白了,”莫士威特先生接下去说。“那三个印度人失掉夺取那颗钻石的一个机会。他们还关在牢里的时候,就有了第二个机会。我可以证明这件事。 “那时我正待在弗利辛霍。那三个印度人释放前一两天,典狱官带了一封信来见我。那封信是这几个印度人在弗利辛霍寓所里的女房东马凯恩太太送来的。邮戳上的地址是‘兰贝思’,信是用外国文写的。典狱官请我把信译出来。这就是译文。” 他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交给我。 我看到了下面这一段文字: “以端坐羚羊宝座,四臂环抱大地四方之黑夜主宰的名义。 “弟兄们,脸向南方,到通往浊流的闹街来见我。 “理由如下。我亲眼看到它了。” 信到此为止,既没写日期,也没具名。 “我不妨把第一句解释给您听,”莫士威特先生说,“那三个印度人的行动可以说明其他问题。在印度神话里,月亮主石是位端坐在羚羊宝座上的四手神;他有个外号就是‘黑夜主宰’。这儿,一开头,就间接说到月亮宝石。三个印度人恢复自由以后干了什么事?他们马上到火车站,乘头班上伦敦的火车。接下来我们听到什么消息,布罗夫先生?” “他们在兰贝思,鲁克先生家门口徘徊,缠得他好苦,”我回答说。 “不错。鲁克先生在向地方官求援时,提到他雇用的一个外国工人,因为他疑心这个企图偷窃,他还怀疑这个跟缠住他的三个印度人互通声气,才把他解雇,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是谁写了这封信,打算偷鲁克先生哪件东方宝贝?” 我从没疑心月亮宝石在鲁克先生手中。但我弄不懂那三个印度人怎会知道的。这问题到如今才跟别的问题同样得到解答了。 “还有个问题要解决,”莫士威特先生说。“有人把月亮宝石带到了伦敦。有人把它抵押了一笔钱。有没有找到那人是谁?” “没有。” “有人编了一套话,说是高孚利先生。据说他是个大名鼎鼎的慈善家——这事对他可绝对不利。” 我欣然同意这种看法。同时,我认为我有责任告诉他,高孚利先生已经被证明是冤枉的。 “好极了,”莫士威特先生不动声色地说,“我们走着瞧吧,现在我们得回过头来谈那三个印度人。他们在伦敦失掉夺取钻石的第二个机会,那是因为鲁克先生有先见之明,他辞退了那工人,马上把月亮宝石转送到银行里去。呃,他们夺取钻石的第三个机会是什么?这机会要几时才会来呢?” 他一问这句话,我终于弄明白印度人到我办事处来的动机了。 “我懂了,”我大声说道。“那几个印度人肯定月亮宝石给抵押出去了。他们想到打听赎回宝石的日期,因为到那时候月亮宝石才能从银行里取出来!” “不错。月亮宝石抵押出去一年以后,那三个印度人就要等第三个机会了。鲁克先生亲口告诉他们得等多久,再加上您这位可敬的权威使他们深信鲁克先生说的是真话。那颗钻石几时落到这个放高利贷的手里的?” “我想是今年六月底吧,”我回答说。 “今年是1848年。很好。如果那个把月亮室石抵押出去的无名氏,在一年以后能赎回的话,到1849年六月底,那颗宝石就又会回到他手里了。到那时候,布罗夫先生。我相信他们决不甘心败第三次啦。” 我记下那个日子。“1849年6月。该月月底,静候印度人之讯息。” 写好,我该让其他人往下讲这个故事了。 十二 少爷的访旧:自己原来是贼 我想我该接下去讲有关故事,我就是那个将宝石带给小姐的弗兰克林。1849年春天,我正在东方游历,收到了一封报丧信:信封上的姓名地址是布罗夫先生的亲笔。 信里通知我说家父过世了,还说我将承继一大笔遗产。布罗夫先生请我赶紧回英国去。 第二天早晨,我已在回国的途中。 我的老朋友贝特里奇,描写我离开英国时那副面目,有点言过其实。不过雷茜儿对我这种态度,的确伤透了我的心。 我出国去,一心想忘了她,我却根本忘不了。回到英国,我和布罗夫先生重新见面时,头一个问到的也是她。听到她与高孚利的婚变,又听说她在故爵爷一位居孀的妹妹——个称做梅里杜太太的女人——照拂下生活着,过了半个钟头我就到她家去了。 开门人不知道小姐是不是在家。我打发他拿了名片上楼去,那人下楼来说范林达小姐出去了。六点钟,那人又告诉我说小出去了。难道小姐没收到我的名片?那听差向我告罪——小姐收到名片的。 事情很明显,雷茜儿不愿见我。 我最后希望就是写信给雷茜儿。 回信来了,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范林达小姐不愿跟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通信。” 这封回信把我侮辱了。布罗夫先生这时正巧来找我谈公事,我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他说我无意中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使她担心她的秘密泄露出来。” “她会不会照旧那样痛恨我?”我问。 “只好这么解释那种举动了,”布罗夫先生说。 我打了铃,让听差买票,我要乘下一班火车上约克郡去,弄明雷茜儿为什么对她母亲守口如瓶,为什么记我的仇。如果时间、精力、金钱办得到的话,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偷月亮宝石的贼! 那天傍晚太阳下山时,我又站在那索绕心头的阳台上了。 他在那儿呢——我那一去不复返的幸福时代里的亲爱的老朋友——他胭旧在那角落,嘴里叼着烟斗,膝差上放着《鲁滨逊漂流记》。他一见我面顿时高兴得对我客气起来。贝特里奇开始说。“如果这不是秘密,少爷,我实在想听听您干吗这样突然来到这儿。” “我从前怎么会上这儿来的?”我问。 “为了月亮宝石呀,弗兰克林先生。可是这回您为什么上这儿来呢?” “还不是为月亮宝石,贝特里奇。” 这老头猛的站住了脚,不胜惊讶的看看我。 “别管那颗钻石了,弗兰克林先生!听我的话吧!那颗该死的印度钻石把接近它的人都搅昏了头。别糟塌钱,别找气受。克夫探长都槁得一团糟,克夫探长是英国最最神通广大的警探哩。” “我主意拿定了,老朋友。就是克夫探长这个人也吓不倒我。我早晚还想找他谈谈呢。” “克夫探长不会帮您忙啦,这位神通广大的克夫已经退休了。他在道金一座小别墅里种玫瑰花。” “这没多大关系,”我说。“不过我希望你帮我一次忙。” “比我能帮得了您忙的人有的是呢,”他厉声说,听他说话的语气,我知道他肚子里有些话藏着不想说出来。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套出他话来,我得拿他对我和雷茜儿的关心来打动他,我于是说:“贝特里奇,你愿意听到雷茜儿跟我言归于好吗?” “那还用说,少爷!” “可是,如今我出外回来,发现她是那样痛恨我,我曾经打算找她谈谈,她却不愿见我。雷茜儿只给我一条路,就是追究月亮室石的下落。” 这话显然打动了他的心。 “您心里没存什么恶感吧,弗兰克林先生?您不怕找出什么雷茜儿小姐隐秘吧?我有办法帮您破案,”他说。“您记得我们那个短命姑娘——罗珊娜吗?” “当然记得。” “罗珊娜临死前留下一封密信——给您的。” “在哪儿?” “在柯柏洞,她一个朋友手里。” “我们马上回去把信取来吧,贝特里奇!” 第二天我们走下那条直通何特石东农庄的小道。很早,到那里已经看见渔夫的老婆在厨房里了。我还没说话,只见厨房一个暗角落里迎面走出一个幽灵。一个脸色苍白,蛮头蛮脑的姑娘,长着一头秀发,目光灼灼逼人,一跷一拐的走到我坐的桌子前。”这位少爷是弗兰克林-布莱克少爷,“贝特里奇把少爷这两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那姑娘向我背过身去,一溜烟的走出厨房。没过几分钟,她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封信,做个手势叫我出去!我跟在后面,在沙滩走会。“我想你有封信给我吧,”我开始说,“那封信就在你手里?” “再说一遍,”这就是我听到的回答。 我像乖孩子温习功课一样,把这话重说了一遍。 “不,”那姑娘自言自语说,“我看不出她在他脸上看到哪种美来。我猜不透她在他声音里听到哪种魔力。”她忽然背过脸去。“哦,我苦命的亲人呐!哦,我死去的心肝呐!” 她把那封信扔到我面前,“拿去吧!我从没见过你,但愿今后也永远不再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她一跷一拐走开,我动手看信了,信封上这么写: 谨烦露西-郁兰面呈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 我拆开火漆。信封里有一封信和一张纸条。我看看信: “少爷:如果您一心想知道您住在我们夫人公馆那时我那样对待您的用意,那就照我备忘录上写着的去做——做的时候切莫有旁人在场。 仆罗珊娜-史柏尔顿首” 我再看看那张纸条。抄录如下: “备忘录:落潮时到激沙滩去。从南岬往外走,一直走到南岬灯培和海岸警备队派出所的旗竿成一直线的地方。然后在灯塔和旗竿恰成直线的这一个地方,把一根手杖放在岩壁上,摸到悬在岩壁边,沉在流沙里的那段铁链。然后,把铁链拉起来。” 我正看完最后一句话,就听见背后传来贝特里奇的声音。“我沉不住气了。弗兰克林先生。她信上说什么?” 我把信和备忘录都给他。他看了备忘录,不禁大起感触。 “探长说过这话!”贝特里奇大声叫道。“他说她有一份备忘录说明这块隐蔽的地方。这不就是吗!这就是把大家全蒙在鼓里的秘密呀。现在正退潮,少爷,我们可以顺着岸绕到激沙滩那儿去!” “来吧。” 我们往激沙滩走去。靠了贝特里的帮忙,我不久就找到备忘录上所说的地方。还有二十分钟才退潮呢,我提议在沙滩上等。我没抽完雪茄,潮水就退了。只见黄沙露出,沙面一阵剧烈抖动——仿佛黄沙深处住着一恶魔,在挪动,在打颤。备忘录上教顺着手杖一直向前摸去,不久,我找到了铁链。我跪下,不费吹灰之力,把铁链拉了上来。铁链一头缚着一只铁皮箱。我把箱子放在两膝之间,使出浑身力气,设法把箱盖打开。我朝箱子里面一看,只见一箱子白的东西,原来是件麻布衣服。 取出麻布衣服时,我还抽出一封和麻布衣服揉成一团的信来。信上定着我的名字。我把信藏在口袋里,拿着这件麻布衣服,走到沙滩那儿的干沙地上,我在那儿把布摊开,揉揉平。原来是件睡衣。我细细端详了一通——马上就看见从雷茜儿卧室门上沾来的漆斑! 克夫探长说过的那番话犹在耳边,就好象他本人又在我身边了。可是这件睡衣是谁的呀? 我开头原想查查刚才箱子里找到的信,忽然记起有个法子比这更方便,睡衣上一定绣着名字。 我从沙地上拿起那件睡衣,我找到了,一看——原来是我自己的名字! 流沙对世人保守的秘密给我拆穿了,我?a href=''http:///s/dongwu/xiaogou/'' target=''_nk''>狗11肿约涸淳褪窃簟?/p> 十三 案情与爱情 接下来的事我可不记得了。我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心力交瘁,贝特里奇把我带到他那间起居室。看到贝特里奇老头那张亲切的脸,我感到说不出的舒服。我说:“我就跟你一样,根本一点也不知道我自己偷了那颗钻石。可是有个对我不利的证据!睡衣上的漆,睡衣上的名字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呀!” “您伸手摸进箱子里的时候,难道里面没有别的东西?” 我这才想起口袋里那封信。我取出信,信上签着字:罗珊挪-史柏尔曼。我开始念了。 “少爷: 我坦白这件事是非常痛苦的,我的坦白只有三个字:我爱您。” 那封信从手里掉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 “请再念下去,听听她是怎么说的,少爷。” 我就重新念信。这是封长信,写的是她那段伤心史,对我竟在一见倾心,后来就出了丢失钻石的事。门上发现一块漆斑,她跟总管女儿谈过一番以后,知道这漆斑只有晚上来过的人才会擦掉。那天早晨,到我房里去收拾,她看见我的睡衣扔在床上,想折好——就看见从雷茜儿小姐房门上沾来的漆!她看了大吃一惊,跑到自己房里,反锁了门。她拿住了一个把柄,证明我晚上到过雷茜儿小姐的房里!开头她一醋劲儿,后来她终于相信是我偷了那颗钻石。她认为我已经自甘下流,跟她成了一路。她还认为手头有我那件睡衣,就掌握了我唯一的罪证,有个机会可以赢得我的欢心。 克夫探长一踏进屋子,屋里所有人的麻布衣服就逃不了受检的难关。藏暗它上弗利辛霍去,做了件新睡衣,再把新睡衣代替丢掉的那件,跟我的衣物放在一起。罗珊娜几次想找我谈话,都没谈成。她拿定个主意,打算把睡衣藏在激沙滩里,她虽是可怜虫,不愿把她唯一能够证明她救了我的证据毁掉。她从没死过心,可是,她心里又暗自说着,要是她再错过接近我的机会,要是我再那么狠心,她就要与世永别了。这封信署名是:“您永远忠实的爱人和卑贱的仆人,罗珊娜顿首。” 信念完了,我们默不作声的坐着。到后来,贝特里奇终于打破了沉默。“弗兰克林先生,您能不能干脆一句话告诉我,这一团乱麻中,您看出什么头绪吗?”我说:“我看只有回伦敦一条路,去跟布罗夫先生和克夫探长商量商量……” 我刚说了这句话,门外有人在敲门。 “不管哪位,进来吧,”贝特里奇暴躁地说。 门开了,悄悄进来一个面目非常特别,前所未见的人。看他的身材和举止,他还年轻。但看他的脸孔,他比贝特里奇还显得老。肤色黝黑。两颊凹陷,鼻梁端正,古代的东方人通常总是长着这种鼻子。他脸上的皱纹多得数不清。在这张怪脸上,一对眼睛比脸还要怪,深深凹了进去。“对不起,”他说,“我没料到贝特里奇先生有客。”他把一张纸条递给贝特里奇,就跟时来时那样悄悄的走出了房。 “那是谁?”我问道。 “坎迪先生的助手,”贝特里奇说,“说起来,那个小个子医生从那天吃了寿酒回家,得了病以后,就没复元过,他也没法子,只好将就的找这个皮肤黝黑、头发花白的人。” “看来你不喜欢他,贝特里奇?” “谁也不喜欢他,少爷。”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这名字不能再难听了,”贝特里奇气呼呼地说。“叫埃兹拉-吉宁士。” 我记下了这个名字,第一次感到这里气氛是那样压抑,决定走了。 我到火车站去,由贝特里奇陪着。我口袋里放着那封信,手提包里放着那件睡衣,这两件东西都要交给布罗夫先生去研究。我们默不作声的离开那屋子。我倒底耐不住沉闷,开腔说,“贝特里奇,雷茜儿生日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没有?” “您喝醉啦!”他大声叫道。我又问:“贝特里奇,在没出国以前,你看见我有梦游症吗?” “梦游,少爷?您一生从没梦游过!” 听了这句话又觉得贝特里奇一定不错,要是我有梦游症,准有有不少人见过我梦游,他们就会警告我。 我虽承认这一切,但还是固执的抱着当时我仅能看到的那套看法,贝特里奇看透了这一点,马上把我这两种论调驳得体无完肤,站不住脚。 “很好,少爷。我们就说您偷宝石那时是喝醉了酒,或者是在梦游。嘿,那您把宝石带到伦敦去那时,是不是喝醉了酒呢?难道梦游到鲁克先生那儿去的?因此您自己还不配下结论。您越早见着布罗夫先生越好。” 我们走到车站,只剩下一两分钟了。我正在跟贝特里奇话别,我又看见坎迪先生那个面目特别的助手了,我们的眼光碰上了。埃兹拉-吉宁士对我脱帽为礼。火车刚开,我心里纳闷,一天之内怎么会两次看见这个头发花白的人! 那天傍晚,我到了布罗夫先生的寓所。他马上领我到书房,打发听差通知他太太小姐别来打扰我们,随后就全神贯注看罗珊娜的信,看完信,布罗夫先生说:“弗兰克林,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对你跟雷茜儿都关系重大。她那古怪的举动,如今可不是个谜了。她以为你偷了那颗钻石。”我只好承认他下的那个可怕的结论完全正确。 “头一步该去恳求雷茜儿,”布罗夫先生接下去说。“这段日子里,她为了你一直保持沉默,一定得求她说出来,她凭什么认为是你偷了月亮宝石。如果她说了出来,这件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你这番话真叫我心里舒服,”我说。“不过我想知道,怎么样……” “两分钟之内我就能告诉你,”布罗夫先生插嘴说。“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钻石丢失那天晚上,穿这件睡衣的人就是你?” 他驳得我开不了口啦。 “至于这个,”律师拿起罗珊娜的自白书说道,“我能了解这对你是件痛苦的事。但我跟你的地位不同。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份文件。因此我可以疑心她没把实话全都说出来。如果雷茜儿光凭着这件睡衣作为证据来怀疑你,那么这件睡衣九成倒是罗珊娜给雷茜儿看的。这女人的信上证明她嫉妒雷茜儿。我不想追究是谁偷了那颗钻石——罗珊娜为了要达到目的,就是五十颗月亮宝百她也会拿——就此趁机害得你跟雷茜儿一辈子不和。” “我看那封信时,心里也有过这种猜疑。不过要是事后证明真是我穿这件睡衣的,那怎么办?” “我们现在不谈这问题。日后我们看看雷茜儿是不是光凭着那件睡衣作为证据来怀疑你的。你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的这句话:你住在她公馆里时有没有出什么事,叫雷茜儿看了不信你是个正人君子。 贝特里奇写的故事第八章中,提到有个外国人为了我欠巴黎一家小饭馆的老板一笔债,上我姨她家来找我。这个外国人脾气暴躁,我们双方就此唇枪舌剑的争了起来。范林太夫人得知是怎么回事以后,就立刻把钱还给他。雷茜儿后来也知道这回事,她说我“卑鄙无耻”、“没有骨气”:“不知我下步会做出什么事来”,以及诸如类的话。我们吵了嘴。雷茜儿记得那回不幸的事吗”布罗夫先生马上对这问题作了正面的答复。 他站起来,开始在房里若有所思的走来走去。我打定主意亲自找雷茜儿谈一谈。布罗夫先生听到这话,大为惊讶。不过他承认我有个有利的机会——换句话说,雷茜儿还有点喜欢我呢。 这一来事情也许会就此水落石出。问题是——我怎么去见她? “她在你府上作过客,”我说。“我冒昧的建议在这儿见她,成吗?”“我同意。我要请雷茜儿上这儿来玩一天;后天我就通知你。” 我千恩万谢的回到伦敦寓所。第三天早晨,布罗夫先生来了,他交给我一把大钥匙,他说,“她要来陪我妻子和女儿玩一个下午。“这是我后花园墙上大门的钥匙。今天下午三点到那儿去。你开门走进花园,会在音乐室里碰到雷茜儿——一个人。” 我还要牵肠挂肚的等上好几个钟头呢,为了打发时间,我看看信。有一封是贝特里奇写来的。 我心急如焚的拆开信,信上没什么重要消息,看到第二句,就又出现了那个出现多次的埃兹拉-吉宁士!那天贝特里奇刚走出车站,半路上就给他拦住,打听我是谁。事后他告诉他的上手坎迪先生,说他看见了我。坎迪先生马上乘了车去找贝特里奇,说他有事想找我谈谈,等我下回再到请求我通知他,这就是信里的大概内容。 我把信揉成一团放在袋里,过一会儿就忘了,一心一意的想着去见雷营儿。 汉普斯特德教堂的大钟打了三下,我就把布罗犬先生那把钥匙插进墙上大门的锁眼里,打开了门。 我在门口刚一露脸,雷茜儿就一骨碌从钢琴边站起身。我向她迎上几步,柔声说:“雷茜儿!”她听了我这一声喊,身上重新现出了活力,脸上也恢复了血色。她照旧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来,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脸上吻个遍。 我一时以为她也在吻我。谁知她吓得大叫一声,把我推开。“你这个胆小鬼!”她说。“你这个卑鄙下流,无情无义的胆小鬼!”这就是她劈头一句话。 这种侮辱实在受不了。但我心平气和地说:“如果你认为我卑鄙无耻,我立刻就走。刚才说我干了这等好事,我干了什么来着?” “你干了什么来着!你竟问我?我一直没把你干的那种丑事说出来,我替你遮丑,自己反受罪。难道你竟不知感恩吗?从前我母亲喜欢你,我更喜欢你……” 她声音哽住了,倒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蒙住了脸。我等了一会才跟她说话,“要是你不肯先说,”我说,“那我就得先说了。我到这儿来是要跟你谈件正经事。” 她不动弹,也不答理。我把自己在激沙滩发现的事讲给她听。 “我有句话问你,”我说。“我不得不重新提到一个痛心的问题,罗珊娜把睡衣给你看过吗?” 她霍的跳起身,向我迎面走来,“你疯了?”她问。” 我还是沉住气,镇静地说:“雷茜儿,请你回答我呀”:据说你父亲一死,你就成了个财主。你上这儿来是赔我钻石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你完全把我看错了!你疑心我偷了你的钻石。我有权利想知道这是什么道理,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疑心你!”她大声叫道,她也跟我一样冒火了。“你这坏蛋,我亲眼看见你偷那颗钻石的!” 我突然听到这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禁吓得不知所措。我虽然是平白受冤,也只好默默无言的站在她面前。在她眼里,我一定象个羞着无地自容的人。我突然默不作声,倒叫她吓了一跳,“你干吗到这儿来自讨没趣?” 我向她迎上前去,简直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我一听见她说到亲眼目睹的铁证,心里就糊涂了。我握住她的手。我想斩钉截铁的说几句,但说得出口的只是,“雷茜儿,你从前爱过我的呀。” 她打了个寒噤,手在我掌心里无力地发着抖。“放手,”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在手这么一握,我初进房时她听见我声音的反应又来了,我还可以左右她,我说,“我要你把我们当时彼此说了晚安,一直到你看见我偷那颗钻石这段时间里的一切事情告诉我。” “为什么要旧事重提呢?”她大声问道。 “我回头告诉你为什么,把你生日那天晚上的事情回想一下,我们也许彼此取得谅解。” 她听了这话,心头仿佛又有了点希望,心甘心情愿的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先从那夭我们彼此说了晚安以后的事谈起吧。”我说。“当时你上床汉有?你睡着了吗?” “没。那夜我睡不着。我在想你。” 她这回答几乎弄得我失魂落魄。我歇了一会儿,才能接着往下说。“你房里掌灯没有?” “没——等到一点钟光景,我又起床,才点了蜡烛。” “你离开卧室没有?” “我正想出房。刚开门我就站住了脚,不能上起居室去了。” “你为什么又不去了呢?” “我看见房门下面有光;我还听到了脚步声,我吹掉蜡烛来不及回床,起居室那扇门就打开了,我看见了——你。” “跟平时一样打扮?” “不,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支蜡烛。” “你看得见我的脸吗?” “看得见。清清楚楚的。你手里那支蜡烛把你脸照亮了。” “我的眼睛开着吗?你看见我眼睛里有什么奇怪的神色吗?有没有一种茫茫然的发愣样子?” “你的眼睛雪亮,比往常还要亮。你朝房里四下看看,仿佛怕被人看见似的。” “你看见我走路的样子吗?” “你象平时一样走法。你走到房间当中,站住脚,四下看看。” “你看见了我,你怎么样呢?” “我动不了。我吓呆了。我开不了口。我连动也动不了,没法去关门。” “你站在那儿,我看得见吗?” “照说你应该看得见。但你压根就没向我看,你一直走到墙角印度古玩橱那儿。你把蜡烛搁在橱顶上,把抽屉一格格打开,又一格格关上。等到找着那格放钻石的抽屉,你就伸手进去,拿出钻石。我看见那颗宝石在你大拇指和另外几个手指头中间闪闪发亮。” “接下来怎么样?我有没有马上离开房间。” “没。你一动不动站着,模样好象在想心思,后来你突然清醒过来,一直走出了房。” “我关上门没有?” “没,你匆匆走了出去,没把门关上,等到看不见你蜡烛的光,听不见脚步声,我就一个人留在暗里。” “从那时候一直到全家都知道钻石丢失那段时间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出什么事。我压根就没回床。到早上,管家女儿照老时间进来以前,没出什么事。” 我放下她的手,站起身。梦游这种想法和喝醉这种念头,都证明一无是处,明摆着的是偷窃这个可怕的事实。如今我万念俱灰了。 “怎么样?”她说,“你问过了,我也答过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 听她这种口气,我处境难堪,一筹莫展,竟失去自制。“如果你从前好好的亲口说破——”我开腔说。 她气冲冲的大叫一声,“噢!天底下还有这种人吗?我不顾心碎饶了你,你现在反咬一口说我应该亲口说破。我情愿丢掉五十颗钻石,也不愿看你象现在这样欺骗我!” 见她这样待我,真心痛如绞。她等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我应该好好的亲口说破,”她学着我的话说。“回头你就明白我对你是否公道。我没惊动全家人,也没把这事告诉大家,我想了又想——结果就写了封信给你。” “我根本没收到过信。” “我知道你根本没收到过信。等一下你就知道什么原因了。信上说——我知道你欠着债,我母亲和我都知道你要用钱,我向你提议——借一大笔钱给你,要是需要的话,我亲自把那颗钻石抵押出去,”她大声叫着说,脸上又泛了红。“我写给你的就是这几句话。我打算让起居室的房门开一个早上,房里空着,我还一心指望你会趁这机会,把钻石偷偷放回抽屉里呢。” 我正想开口。 “我知道你要说你根本没收到过我的信。”她马上又接着说。“我可以告诉你什么原因。我把信撕了。” “什么缘故?”我问。 “这缘故再讲得通也没有了。这个主意刚打定,我竟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你——要请警察来,你最起劲;你带着头;你找宝石那份劲儿比谁都足!眼看你这副可怕的假惺惺面目,我就把信撕了。我逼不得已同你说话,难道你忘了我说的话吗?” 她的话我句句记得。当时我看见她这么激动,心里又惊讶又苦恼。但我一点也不知道,她在阳台上跟我说知那话时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我知道我说过什么话。我一次次的给你机会坦白,你竟然假装吃惊,脸上装作毫不知情——你是天底下最下流的混蛋!” 要是再待一会儿,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我就走过她身边打开了门,“让我走吧,雷茜儿!”我说。 她拖我回来的时候,发狂似地越来越火。“你干吗到这儿来?你怕我揭穿你的秘密,我不会揭穿!我比你坏得多。我心里没法忘了你,就连事也忘不了!”她突然放了我,疯也似的使劲扭着双手。”啊,天呐!我瞧不起他,但我更瞧不起自己! 我情不自禁的热泪盈眶——我再也忍不住了,“你总会知道你冤枉了我,”我说。“要不然你就永远也看不见我了!” 说完我就离开了她。她霍的站起身——我的好人儿呀!——跟在我后面,说了临别最后一句好心话。 “弗兰克林!”她说,“我原谅你!哦,弗兰克林!我们再也见不了面啦,说你原谅我呀!” 十四 罪犯——十二滴鸦片 那天深晚,布罗夫先生来看我,神情跟往常大不相同。 “我送雷茜儿以后,就上这儿来了。你们这次不幸的会见,给她很大的刺激。往后没经我的同意,别再去见她。” “我也尝到痛苦,今后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再去,”我说。 布罗夫先生看上去松了口气。 “现在谈谈前途问题吧,”他说。“到目前为止,我们相信雷茜儿已对你说了实话,虽然我们知道一定有差之千里的地方,我们也怪不得她认定你犯了罪。事到如今,我承认自己对这件案子的看法完全错了”“我们别再对没发掘的问题抱希望,还是看看将来能够发掘的问题吧。” “这件事主要不是过去的事吗?” “回答我这句话,”布罗夫先生说,“你认为人家把月亮宝石带到伦敦,拿它怎么处置呢?” “交给鲁克先生往来银行保管了。” “一点不错,好,注意,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到本月底,宝石就押了一年啦,说起来,至少有个机会,押宝石的人到那时就会去赎回来,我建议到月底派个人守在银行里,看鲁克先生把月亮宝石还给谁?” 这倒是个新鲜主意。 “这也是莫士威特先生的主意,”布罗夫先生说,“他认为那三个印度人到那时八成也会守在银行里——也许会出什么大乱子。不管出什么事,对你我毫不相干。但也许能帮我们抓住那押掉宝石的秘密客。” “你说得不错,”我说道。“我想跟克夫探长商量商量。我知道他不干警务工作了。但我知道他的地址,可以去试试。” “试试吧,”布罗夫先生说,我们就此分手了。 第二天清早,我动身上叫道金的小镇去,克夫探长就住在那儿。我从门缝往里张望了一下,只见到处都是探长心爱的鲜花。那位擒贼专家,远离了大都市的罪恶和疑案,在玫瑰丛间颐养天年呢。一个老婆子替我开了门,告诉我说克夫探长刚在上一天到爱尔兰去看一个花匠了。我留了一张便条,请探长回来了就通知我。留下条子,我就回到伦敦去了。下一着,我该怎么办呢?我在口袋里掏东西,掏到了贝特里的来信。 我把信重看了一遍,不知道怎么回复,坎迪先生的助手埃兹-吉宁士,对他的上手说他看见过我:坎迪先生也想见见我,有话对我说。我在回信上该怎么说呢?这个古怪的埃兹拉-吉宁士。 写完信我开始想到那难忘的一夜以前的种种事情。我打定主意,首先得弄到那天全体来客的名单。这个我不费事就能从贝特里奇那儿弄到。我决定当天回约克郡去。但我得等上三个钟头火车才开。在这段时间里,我不禁又想到那天有几个客人是从伦敦去的。我一时想起三个客人,就是莫士威特先生,高孚利先生和克莱克小姐。我没离开伦敦前,先去看他们一次是不是妥当? 我马上乘了马车到布罗夫先生的办事处,这才知道克莱克小姐目前往在法国;莫士威特先生正在远方旅行艾伯怀特先生也许能在伦敦什么地方碰到,但要到他的俱乐部去打听。 我乘马车到高孚利的俱乐部,在大厅里遇到一个老相识。他告诉我高孚利的两件趣事。高孚利虽然同雷茜儿解了约,但并没因此垂头丧气,不久以后,他又向另一位有钱的女承继人求婚。人家以为他的婚烟大事已成定局。谁知他的婚约又突然吹了,据说他是跟这位小姐的父亲在遗产问题上有分歧的意见。 高孚利受的第二次打击总算得到补偿,没过多久,高孚利的一个信徒给了他一笔丰厚的礼物,就是童衣改制母亲协会里一位有钱的老太太,克莱克小姐的好朋友,赠给他五千英镑遗产。他原来有几个钱,再加上这笔可以观的意外收入,就声称自己需要休养,到欧洲大陆周游一次。“如果你想见他,得赶紧去。” 我当场去找,不料仍晚了一天。上一天早晨他就离开伦敦上多佛了,少说也要去三个礼拜。 因此我就直接上弗利辛霍去,同时,我又决定去探望坎迪大夫,他就住在过去一条街上。 我见到了医生。他说:“我常常惦记着您,什么风把您吹到约克郡来的?”我兴高采烈地说,“轮到您谈了,贝特里奇把您的口信转给我——” 他突然满面春风。“不错!不错!我托他传个口信给您:我有话跟您说。我的口信就那一句!” “我们有好久没见面了,”我说。“我们上次还是在一次生日宴会上见的面呢。” “不错,”坎迪先生叫道。“生日宴会!”他一时冲动得跳起来,显然在拼命搜索遗忘的旧事,可是白费心机。这真可怜,我只好马上换个话题,问他一些当地趣事。 我们握手告别时,坎迪先生又提到生日宴会那件事。 我慢慢走下楼,心里深深相信,他的确有什么跟我切身相关的话要跟我说,我也深信他实在说不出来。 我刚走到楼梯底下,有人在我背后悄声说道:“先生,您恐怕看出坎迪先生变得厉害吧?”我回过头去,只见迎面站着的是埃兹拉-吉宁士。 贝特里奇说得对,埃兹拉-吉宁士的长相就让人看着不顺眼。但无可否认,这人身上有种魔力吸引我。 我们一道走出屋子。不消说,我一开口就谈到坎迪先生的健康情况不佳,他分明一点记忆力也没有了。埃兹拉-吉宁士告诉我说,坎迪大夫害过重病,在晚上多半总是满嘴胡话。埃兹拉-吉宁士当时正在写一本论大脑和神经系统的书,为了要实验他对神经错乱的见解是否正确,就把病人嘴里吐露出来的那些“胡话”照实记下来。然后他像拼凑孩子的画谜那样,把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连缀起来。拼凑的结果发现在他写下来的“胡话”中,有一句提到我的名字。这篇东西明显的说出坎迪先生过去干过一件事。他还打算做一件事,但因为生了病才没做成。 我屏息听他说下去。我想马上回去,看看那分记录。可是埃兹拉-吉宁士不肯向我公开他的病人无意识说出话。为了让他说出来,我告诉他偷了那颗钻石,但我自己是在不知不党中偷的。这时,埃兹拉-吉宁士激动的揪住我胳膊。 “别说了!”他说。“您神经不大正常吗?您特别心神不宁,脾气暴躁么?” “不错。” “您睡得不好吧?” “糟透了。好多夜我都根本睡不着。” “生日那天晚上可睡着了吧?好好想想那夜是不是睡得很熟。” “我记得。我睡得很熟。” 他蓦地放下我的胳膊,就象刚才揪住那样突然。 “今天是您一生中值得一提的日子,也是我一生中值得一提的一天,”他严肃地说。“我绝对肯定,坎迪先生想要跟您说的是什么话,布莱克先生。我同样也肯定,我能证明您当时走迸房去偷钻石,根本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在老天爷份上,您解释解释吧!您这是什么意思?” 吉宁士有急事,答应两个钟头后与我深谈。两个钟头后,我在一间空落的小房里见到他。没人来打扰。这就是我替您准备好的记录,”埃兹拉-吉宁士说完就把他的原稿给了我。一共有两大张纸,一张写着断断续续的话,另一张用红黑两种墨水写了满满一张。 “我再问您一两个问题,行吗,布莱克先生?去年这时候,您神经受了刺激,在晚上睡不好觉,这是什么缘故?” 我记得贝特里奇当时曾猜测过,他认为是我戒了烟的缘故。” “贝特里奇说得一点不错,布莱克先生。烟一抽上瘾,突然戒掉,自然会影响您的神经系统。我下一个问题要牵涉到坎迪先生。您可记得您跟他在他的医务这方面,有过类似争吵的事吗?” 他这一问,顿时点破了我记忆深处中那次生日宴会上的一件事,我跟坎迪先生那次无聊的口角。我记不清那回吵嘴的详情了,不过我记得我在餐桌上卤莽的一味痛骂医学之道,当时竟然把坎迪先生惹火了。我还记得范林达夫人出来劝架。 “我还要问一个问题。您临睡前是不是讨论过那颗钻石的安全问题,您担心那颗钻石,有什么理由吗?” “不错,我担心那颗钻石,因为我知道有人阴谋夺取钻石。” “布菜克先生,要是您现在看这篇记录;您就会发现两件惊人的事。头一件,您会发现自己受了鸦片烟的刺激,神志恍惚走进范林达小姐的起居室,偷了钻石。第二件,坎迪先生背着您偷偷给您吃了鸦片烟,作为事实来驳倒您餐桌上发表的意见。” 我手里拿了那些记录,坐着出神,我细看,在第一张纸上写着下面那些断断续续的话和支离破碎的句子: “弗兰克林先生……又风趣……要人下不了台……医学……他对我说……跟摸着黑走路是一桩事……全桌的人……他说……骑瞎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倒俏皮……不管……睡一觉……要睡觉……二十五滴……不让他知道……明天早晨去……嘿,布莱克先生……很好,没吃药……实话……告诉他……服鸦片剂。” 两份记录中的头一份到此为止。 “那就是您在他病床前听到话吗?”我说。 “正是我听到的话,”他回答说,“看看这份吧。我从这些断断续续的话里,琢磨出内在的含意。” 我开始看第二份记录,它是第一份的解答。 “……弗兰克林先生是又聪明又风趣,可是他谈到医学的时候,要人下不了台。他自己承认晚上一直失眠。我告诉他,他的神经不正常,他应该吃药。他对我说,吃药跟摸着黑走路是一桩事。他当着全桌的人对我说,他曾经听到过盲人骑瞎马的老话,如今可知道怎么回事了。倒俏皮——但不管这个,我可以让他睡一觉。他的确需要睡一觉。今晚,我不让他知道,给他喝二十五滴鸦片剂;然后明天早晨去一趟,‘嘿,布莱克先生,今晚您要吃点药吧?’‘谢谢您,我没吃药也睡得很好。’然后我会把实话告诉他。‘您睡得很好之外,还吃了什么呢。昨晚,您临睡前,喝了一服鸦片剂,先生。’” 看了这份记录,我首先就佩服这人聪明伶俐,居然把那些断断续续的话缀成通顺的句子。 “您是不是跟我一样认为,您是受了鸦片剂的刺激,才做出这样的事?”他说。 “我根本不知道鸦片剂有什么作用,所以没什么看法,”我回答说。 “好极了。下一个问题是:怎么证明您是冤枉的?我有个计划。您愿意做次大胆的实验吗?您愿意无条件的照我话做吗?” “告诉我怎么做吧!”我不耐烦的叫道。“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做。” 他把这计划约略讲给我听:我得戒掉烟,这样我的神经就会回复到生日那天晚上的状态:我周围的环境都该恢复原状:要是我心里能专门想着钻石的种种问题,我的身心就会恢复到去年吃鸦片烟以前的状态。如果这样,他希望我再吃一服鸦片剂,就会产生同样的效果。这就是匆匆几句话中提出的建议。 我非常懂得他的意思。只是我不懂鸦片剂对我的作用。 我这个疑问得到了解答。那助手引了不少书上的话,证明给我看,鸦片烟有两种作用——先兴奋,后镇定。“在兴奋作用的影响下,您脑子里就一味想事。您疑心钻石保不住,就会去保护宝石,迈开脚步走到您进去的房里,手伸到那口橱的抽屉上,直到找到宝石为止。在鸦片烟的麻醉下,您就会干出这一切事来。过后,镇定的作用开始代替兴奋的作用,您手脚慢慢变得不灵活了,人变得呆头呆脑了。过后您会睡得很熟。第二天早上,您醒过来,一点也不知道隔夜做过的事。” 如今我可明白了。“但我离开那间房以后,拿那颗钻石怎么处置了?”我问。 那个助手认为我也许把它藏在什么地方,再来一服鸦片剂,受刺激,我就会想起那地方了。 这回轮到我来点破埃兹拉-吉宁士了。我告诉他,那颗钻石在伦敦。他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把布罗夫先生告诉我的那番话,讲了一遍。可是那个助手不满意我这回答。他认为我把钻石藏开了;说月亮室石在伦敦可没凭没据。那些印度人认为月亮宝石在鲁克先生手里,也许是弄错了。 他这番推论是合情合理的。我回不了嘴。于是他又提到实验这回事。头一步就是戒烟。第二步就是恢复去年的环境。埃兹拉-吉宁士提议由他写信给范林达小姐。我热切的同意这么办了。 我们分手了,那天是6月15日。接下来十天里,凡是跟这次实验有关的事,都记载在坎迪先生的助手写的日记里。 十五 医师的试验:烛光中的阳光 我就是那个吉宁士,我有责任把以下故事写完。 1849年6月15日……我写完给范林达小姐的信,正巧赶上一班邮件车。6月16日——赶到弗兰克林先生那儿,只见他摊手摊脚的躺在沙发上,喝着兑苏打水的白兰地酒,吃着干巴巴的饼干,当早餐。“我已经尽量照您的一切意思开始了,”他说。 “好极了,”我回答说,“可是您决不能太累着,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我跟布莱克先生分了手,到我的病人那儿去看病。6月17日-邮局送来了范丽达小姐的回信。真是封动人的信,看了真叫我不由对她万分尊敬。她告诉我,看了我的信,她才确信莱克先生是冤枉的,她不再需要什么证据了。这封信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不准我把信给弗兰克林先生看。只许我告诉他,小姐答应我们随便使用她的房子。第二个要求是小姐请求在第二次试验鸦片烟作用的那天晚上,让她在场,当一个见证人。 我明白她巴不得趁布莱克先生没受试验以前,亲口把她不准我告诉他的话告诉他。他们见面就会激动,这一来就会影响布莱克先生的心理,我们的试验也就免不了失败啦。可是我不忍心扫她兴。我得尽力想出个新法子,这样才可以答应小姐的要求。 五点钟。我给范林达小姐写了回信。我建议她在我们做试验的那天晚上,偷偷到我公馆里来,没到九点钟,她千万不能来。到那时刻,布克先生才保得进卧室里呢;等到服鸦片剂的时候,小姐才能进屋。服了药以后,她就跟我们大家一起观看结果。到第二天早晨,她就可以把写给我的信给他看,证明没做实验以前,她就相信他是平白无辜的了。 6月18日下午,我又去访布莱克先生。这次拜访非常有趣——全亏有贝特里奇在场。我一进去,就看见他在房里。他收到布罗夫先生的信,布罗夫先生坚决反对我的计划,他认为荒乎其唐。他本人深信月亮宝石已经押给鲁克先生了,布罗夫先生情愿等以后再说。显而易见,这主要是由于他信任我。我问布莱克先生,他的朋友那套异议是否动摇他的决心。他回答说没有。 接下来我们两人都不说话了——贝特里奇就跟我攀谈了。 贝特里奇拿出一本老式的皮面大笔记本,中间还夹着支铅笔。他戴上眼镜,把笔记本翻到一张空页上。 “我帮逝去的夫人当了五十年差。早先我是老爵爷,就是夫人的老太爷身边的小听差,我如今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别管我到底几岁!——竟落得个什么结果,埃兹拉-吉宁士先生,结果哪,一个大夫的助手,弄了瓶鸦片剂,在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身上装魔弄鬼——我这么把年纪了,还命定我当魔法师的下手!” 布莱克先生听放声大笑。我正想说话,贝特里奇却举起了手。 “一句话也别话,吉宁士先生!”他说,“我不要听您一个字儿,先生。我自有主张。要是有吩咐,就是疯人院里下的吩咐,那也无所谓。小姐说,‘照办’。我就说,‘小姐,我一定照办。’现在我准备好本子和铅笔了,吩咐吧,吉宁士先生。我会写下来,我是个盲从的人。” 布菜克先生向我使了个眼色,叫我照他话办就是了。我便尽量清楚明白的给他吩咐。 “我希望把这屋子里的某些地方重新打开。”我说,“而且要布置得跟去年一样。” 贝特里奇听了就把这点记了下来。 “打明天起,吉宁士先生,您就会看见我开始工作了。做听差的总得唯命是从。” 他这样保证后,对我鞠个躬,走出了房。 6月20日——布莱克先生跟我讨论克夫探长给他的一封信。在一个礼拜之内,探长就要回到英国来。如果布莱克先生能证明探长在侦查钻石一案上犯了错误,他就义不容辞的替布莱克先生效劳。我劝布菜克先生把去年以来的事都告诉克夫探长,由他自己瞧着办。我还建议请探长来得及赶上实验时间回英国的话,就来参加这次实验。无论如如,他总是个少不了的重要证人。 6月25日,星期一——做实验的一天!下午五点钟,我们才到公馆里。布莱克先生的健康问题,据我判断,跟去年这时一样神经紧张,在早班邮递时间,我收到了小姐寄来的一封短信,她乘下午一班火车来,陪她来的是梅里杜夫人。昨天,布莱克先生也收到了律师的回信,布罗夫先生认为必须有位先生陪着范林达小姐来。克夫探长却毫无音讯。不消说,他准是还在爱尔兰。 十点钟。几个见证人在一个钟头前就到了。我跟布罗夫先生谈话,告诉他决不能把小姐准备来的秘密讲给布莱克先生听。他说他知道该缄口不言。小姐非常客气的同我说话,“我不能把您当做外人看待,”她说,她万分感激看着我这张皱纹密布、丑陋难看的脸。“您最近常常看见他,”她说,“您当真看出了那点?” “我看出了,千真万确的,”我回答说。“明天的事,我可十拿九稳。但愿今晚的事我也能拿得准。” 半夜两点钟,实验已经做过了。我现在就来交代实验的结果。 十一点钟,我告诉布菜克先生,他可以准备就寝了。小姐曾经要求亲眼看我量出鸦片剂。我量出鸦片剂,倒在一只药杯里。接着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块代替钻石的水晶,交给她。“您得把它放在您去年放月亮宝石的地方。”她照办了。贝特里奇拿着蜡烛,手净打哆嗦,他着急的低声问:“小姐,您肯定就是这个抽屉吗?” 我又领头走出了房:布罗夫先生和贝特里奇跟在我后面,走到布莱克先生的房里去。当着这两个见证人的面,我把那服药交给他喝,关照他安心躺下,等着。我把点着的一支蜡烛放在床头的小桌上。雨轻轻下着,屋里一片寂静。点20分了。我把床上一边的帐子放下——这样他就看不见那边屋子了。我吩咐布罗夫先生和贝特里奇静候动静。 布莱克先生象平日那样睡不着。我引他重新谈到钻石这个问题没多久,从他的眼神里看出,鸦片烟开始把他的脑子麻醉了。我看看表。12点缺5分了,鸦片烟的麻醉作用更加显著。他的话也说得没头没脑了,他在床上坐起身,又开口说话了——并不是跟我说话,而是自言自语。实验的头一个阶段来到了。鸦片烟那兴奋的作用在他身上奏效了。 布罗夫先生和贝特里奇屏住气,留神看着他。我示意叫他们脱掉靴子——轻轻脱掉,像我一样。 十分钟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随即他突然一骨碌起了床。“我真后悔把它从银行里取出来,”他自言自语说,“存在银行里倒太平。”他站在床边了。他在想心事,说,“那三个印度人也许躲在这屋子里。它放在古玩橱的抽屉里。连锁也没锁。” 我的心怦怦直跳,他又不动了,一骨碌倒在床上,一阵可怕的猜疑袭上我的心头。会不会是鸦片烟已经起了镇定的作用啦?没!他又蓦地起床。他看看烛火,过一会儿,就将蜡烛拿在手里。随即,他打开卧室的门,走出去了。我们跟着他走过走廊。他打开起居室的门,走到房间当中,我看见范林达小姐的房门掀开一道缝,她已经吹掉蜡烛了。她躲在暗头里;一言一语都逃不过她耳朵,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眼睛。 现在是1点10分了。他犹豫不决地等了一两分钟,就向墙角印度古玩橱那儿走去。他把蜡烛放在橱顶,打开了一格格抽屉,又一格格的关上,最后终于打开了那格放着假钻石的抽屉。他用右手取出那颗假钻石,左手从橱顶上拿下了蜡烛。他回过身,向房间当中走了儿步。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把生日那天晚上的事照格重做了一遍。接下来,他会做给我们看他拿钻石怎么处置吗? 他头一个动作是把蜡烛放在桌上,向房间远头去去。那儿有张沙发,他的眼睛迷迷糊糊,睡意朦胧的了。他听凭那颗假钻石从手里掉下去。他没去捡起来;茫茫然的往地下看着,这时候,脑袋沉在胸口。他在沙发上坐下,头倒在沙发垫子上。那时已经1点25分了。我还没来得及把表放回口袋里,他已经睡着了。 我们走进房,我知道他许会睡六七个钟头,过后,我们讨论了实验的结果,证实生日那天晚上,布莱克先生是受了鸦片烟的刺激,进了房拿走了钻石。但是我们没发现他到底把钻石怎么处置了,因此这回实验没完全成功。我请布罗夫先生把他亲眼目睹的事写下来,签上名;他甘心情愿的照办。 我们从桌边站起身时,布罗夫先生把我拉到一边,他说他跟我的看法不同,他不信弗兰克林先生把那颗钻石藏在房里,他相信月亮宝石在鲁克先生往来的那家银行里。“您那种实验今晚已经做过了,而且已经失败了,”布罗夫先生说。“我这种实验还正在进行呢。我已经派了个眼线在银行里守着鲁克先生。我知道他一定会亲自到银行里去取那颗钻石。如果我们监视着他,我就可以抓到那个抵押钻石的人。” 我说他说得不错。布罗夫先生就跟我握握手,走出了房。 我待在房里照顾布莱克先生。不久范林达小姐也来了,我们默不作声的一起守着。一个钟头过了又一个钟头,他始终睡得很熟。刚正八点。他开始有了动静,范林达小姐正跪在沙发;他眼睛一睁开,眼光准射在她脸上。 十六 少爷眼见:褪色的水手 以下事还是由我这个当事人讲为宜,我是弗兰克林。 那天早晨我醒了过来,根本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话,干过什么事。我和雷茜儿两人不费一言半语的解释,彼此便完全谅解了。吃早饭时,布罗夫先生说,他希望我陪他乘早班火车到伦敦去。雷茜儿对守在银行静候下文的事很感兴趣。因此她马上决定,陪我们一起回城。我们一到伦敦,就有个眼睛暴得厉害的孩子招呼了布罗夫先生,布罗夫先生听孩子一说,就揪住我的胳膊,赶紧把我拉到一辆出租马车里。小孩在车夫旁边坐下,指点他赶到仑巴德街去。 “一个钟头以前,”布罗夫先生说,“我的手下看见鲁克先生雇了出租马车离开寓所,身边还有两便衣警察,他分明要上银行里去取钻石。” “那么我们上银行去一看究竟罗?” “不错。你看见我那个小听差吗,都叫他醋粟,我雇他当跑腿的,他快得简直象飞。” 我们到银行里,人群里有两个人向布罗夫先生走来报告说,“半个钟头前,鲁克先生刚走过去,现在还没出来呢。”“我们等着吧,”他说道。 我四下找寻那三个印度人。人堆里只有一个人是黑皮肤,那人是个高个,黑胡子,样子象个水手。 “他们一定派了探子在这儿,”布罗夫先生看看那黑水手说。 “鲁克先生来了,”醋粟低声说。 那个放债的从银行里头的屋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便衣警察。鲁克先生信步走向大门,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走过一个穿灰衣服的矮胖子身边,手动了一动。鲁克先生和他的保镖慢吞吞的向门口走去,布罗夫先生的手下就跟在这三人的后面。我和布罗夫先生盯紧那穿灰衣服的人。他回过头去,手下和醋粟却早已没影了。那穿灰衣服的人交了张支票,拿到一张存单,就转身出去了。 “我去跟着他,”我说。“我的眼睛决不会放过他。” “要是那样的话,”布罗夫先生回答说,“我的眼睛也决不会放过你。” 那个穿灰衣服的人乘上一辆公共马车。我们跟着他上了车。他在牛津街把马车叫停,下了车。我们也跟着他下车。他走进一家药铺。布罗夫先生不禁吓了一跳。“哎哟,是药剂师!”他大声叫着说,“恐怕我们弄错了吧。” 布罗夫先生走进那家药铺,跟掌柜的私下谈了一会。他满脸失望的走了出来。 “那个穿灰衣服的人在这家药铺干了三十年啦。他东家派他上银行的,他跟月亮宝石根本毫不相干。” 我问他下一着该怎么办。 “回到我办事处去,”布罗夫先生说。“醋粟跟我另一个手下显然是去追踪别人了。” 我们等那孩子等了半个钟头,可是白等了一场。我该回到雷茜儿身边去了,我就留张名片给孩子,说当天晚上十点半在寓所里。已经十二点半了。听差替我开了门,交给我一张便条。 我看便条上写着:“对不起,先生,我想睡了。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我再来。”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我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进来,醋粟!”我叫道。“谢谢您,先生。”一条忧郁的嗓子应道,门开了,我一骨碌站起身,看见了克夫探长。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疲惫,一样瘦弱。“我昨晚刚从爱尔兰回来,”探长说。“临睡前,看了您的信。对这件事只有一句话好说,我完全搞错了。现在请讲讲这案子厉来的情况吧。” 我就把鸦片烟实验和银行里那回事告诉了他。他听到实验的事,大大吃了一惊。但他不同意吉宁士认为我藏掉月亮宝石的那种说法。“难道您一点也不疑心出了什么事?”他问我说。 “一点也不,”我回答说。 克夫探长走到我的书桌面前。他拿了一个密封的信封回来。 “等您明白真相以后再把信拆开,布菜克先生。然后把那个罪犯的姓名,跟我写在这封密封信里的姓名比较一下。” 我把信放在口袋里——然后问探长对我们在银行里采取的措施有什么意见。 “这样做很好。不过,除了鲁克先生,还有一个人也应该监视;信里有这人的名字。” 十点钟,听差通报醋粟来了。“这儿来,小弟弟,”探长说,“让我们听听,你带来什么消息?” 孩子看到这位了不起的人物,“我钉一个人的梢,先生,钉一个高个子,黑胡子,打扮像个水手的。” “哦?”探长说。“你为什么钉那个水手?” “我看见鲁克先生交给那个黑胡子水手一样东西。” 克夫探长接着问:“呃,那水手走到街上怎么了呢?” “他雇了辆马车,先生,我就追赶着。” 他开始详细讲起来。 “我们得马上雇辆马车。这个聪明的孩子没钉错人,”探长说。 不到五分钟,我们就赶到城里去了。 “我有好多年没见到象他那样聪明怜俐的小家伙了。嗨,听听他说的那件事呀。他跟着那辆马车到了伦敦塔码头。黑胡子水手下了车,用开往鹿特丹的一条轮船上的茶房谈了话。这条船第二天早晨就要开船。水手想要马上上船,在他铺位上过夜。茶房说,不成,水手就离开了码头。他重新走到街上时,孩子看到有个人分明在等着那水手,这人的穿着就象个体面的技工。水手走进一家饭馆,技工守在对街。过一会儿,一辆出租马车慢慢的过来,马车停了,技工就跟马车里一个人说话。那人是个黑脸,看上去象个印度人。不到一分钟,马车拉走了。技工就穿过马路,走进饭馆。水手和技工分坐在两张桌子上。天黑了,水手才离开饭馆。水手一直走到海岸的胡同,到了一家客栈。店东回说,‘十号空着。’叫茶房领水手去看十号房间。水手给领到房里去了。醋粟心眼机灵,他等着看会不会出事。真出事了,店东给唤了去。楼上传来吵架的声音,技工又突然出现了,给店东一把揪住领子,一举一动就象个醉鬼。店东把他推到街上。原来这家伙待在十号房里,发着酒疯,硬说他定下那间房间了。醋粟看到刚才这人还神志清醒的,一下子竟然发了酒疯,不免大吃一惊,就不由跟着他跑到街上。技工就象个醉鬼那样摇摇晃晃的走着,刚走到街角,就清醒了。醋粟回到客栈,他再等着,在这时候,他看见技工又站在对街了,抬头望着客栈的楼上一扇窗子。 “您知道客栈里出的是什么事吗?”我问道。 “我想我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先生,”探长说。“那技工一定是受印度人密令指示的。印度人太受注目,不敢冒险在银行里和客栈里漏脸。技工听见水手准备过夜的房间。很显然,印度人想要弄清楚房间的样子,在客栈的什么地方等等事情。那家伙因此就跑上楼去看了一下。人家撞见他在房里,要想逃过这一关,最容易的法子就是假装喝醉了酒,不消说,他准是去把情况报告给雇主听,他们就打发他回去,查明水手有没有在那儿过夜。我就是这么解这个谜的。孩子离开客栈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们一走进客栈,就看出那儿出了乱子。店东在楼上,不准谁去打扰他。“跟我来,先生,”克夫探长说,一边沉着的领头走上楼去。 那个大发脾气的店东听得闯进去的是谁,就打开起居室的门,还向探长赔了不是。探长告诉他,自己对那个水手打扮,皮肤黝黑的人感到兴趣。原来当时正是为了那人,整个客栈才闹得夭翻地覆。那人吩咐人家早晨七点钟去叫醒他。叫过他了——可是没听到回答,也没法推开门一看究竟。店东说天花板上有扇天窗;他担心水手不付房钱从天窗里溜走了。不消几分钟,我们就打开门。店东先进去;探长是第二个;我第三个。其他的人都跟着我们。 大家往床上一看,全部大吃一惊。 那人没走掉。他和衣躺在床上——一个白枕头压在脸上,把脸全盖住了。 克夫探长径自挪开枕头。那人一张黑脸凝滞不动;黑头发和黑胡子有点儿乱,眼睛睁得老大,没精打采,茫茫然的盯着天花板。那种朦胧的眼神和凝滞的表情把我吓坏了,我回身走到打开的窗子前。 “他死了,”探长说。忽然我觉得有人拉我的袖子,还听见有人低声说:“您瞧,先生。” 醋粟刚才跟着我们走迸了房,他那对骨溜溜的眼睛,兴高采烈的打着转,他领我走到墙角一张桌子边。 桌上放着一只小木匣,匣子开着,里头是空的。匣子旁边放着一张撕碎的白纸,一半撕坏了,上面的字不费力就看得出来。 “今有居住兰贝思米德尔塞克斯广场之鲁克先生委托布许银行保管小木匣一具,内藏巨价宝石一颗。此匣仅限鲁克先生亲自持凭提取。” 几句话把一切疑问都解决了,至少解决一个疑问。头一天水手离开银行时,月亮宝石就在他身上。 “抢劫!”醋粟一团高兴的指着那只空匣说。“还有谋杀!” 克夫探长请我走到床边。 “布莱克先生,”他说,“瞧那人的脸是化过装的。” 他指给我看那死人的额角上,黑皮肤略微蓬乱的头发之间有道白里带青的细缝。“让我们看看下面是怎么张脸吧,”探长说,一下子就揪住那把黑发。 歇了一会儿,围在床边的人发出一阵惊讶的喊叫。 “他拉掉那人的胡子了!”醋粟叫道。 又歇了一会儿,醋粟站在椅上乐得手舞足蹈,“先生!现在洗掉他脸上涂的颜色了!” 探长神情大变,忽然向我站着的地方走来。 “回到床边来,先生!”他开腔说。“不!先把那封密信拆开——就是我今天早晨给您的那封。” 我看了看他的信上写着的名字。原来是——高孚利。 “嗳,”探长说,“跟我来,瞧瞧床上那人。” 我跟着他走到床边,瞧瞧床上那人。 高孚利! 十七 结论:犯错误的杰出探长 以下的事我来写,我就是那个克夫探长,我先谈谈高孚利之死。不消说他是被人用床上的枕头闷死的。害他命的就是那三个印度人。害死他的目的就是要夺取月亮宝石。 根据客栈房间的检查结果,鲁克先生验明匣子和收据后,承认那匣子是他在6月26日交给高孚利先生的。接下来要谈谈犯罪的方法。在检查那间房间时,发现天花板上那扇直通屋顶的天窗敞开着。天窗的木头上发现一个四方的窟窿。因此任何人都可以从外面拔去插销,打开窗,跳进房。最后,再谈谈犯罪的那个人,或者说犯罪的那几个人。 大家知道,(1)那三个印度人想要找到那颗钻石。(2)那个模样象印度人的,就是有人发现他在马车窗口跟那个技工般打扮的谈话的,可能是那三个共谋的印度人之一,(3)26日晚上,确实有个技工般打扮的人,一直严密监视着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4)27日早晨,有人看见那三个印度人乘轮船离开伦敦到鹿特丹去了。 高孚利之死兆示了此案结局。下面,我要说说我怎么怀疑上他的。我早发现,高孚利先生的生活是两面性的。当着大家的一面,他是位君子,出名的慈善会演讲家,是个素有管理才能的人。背着大家,这位君子是个只图享乐的人,在郊外有座别墅,并不是用自己的名义买来的,别墅里还有位太太,也不是用自己的名义娶来的。 我在别墅里进行了调查,看到了精美的图画和雕像,讲究的家具,稀有的鲜花。我调查过那位太太,结果发现她拥有不少值钱的珠宝,马车,马匹。这一切精美的东西都是花钱买来的,这点就不普通了。那座别墅还是买下来过户给那位夫人的呢。 调查的结果发现下列这些事实: 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受人委托,保管一笔两万英镑的款项——他是一位少爷的两个保管人之一,到1850年2月,那位少爷成年那天,两万英镑的款子要交还他本人。在这一天以前,他两个保管人一年必须给他六百英镑的开支,分两次付给——一次在圣诞节,一次在施洗约翰节。这笔收入照例由执行保管人高孚利先生按期付给。到1847年年底,这两万英镑已经被分批盗用一空。银行的支款凭单照例要两个保管人签字,另一个保管人的姓名每次都由艾伯怀特先生冒签。这些事实说明艾伯怀特先生所以能堂堂皇皇的付清别墅的帐款和供养那位夫人是怎么回事。 范林达小姐生日那天是6月21日。在前一天,高孚利先生向他父亲借300英镑,艾伯怀特老先生一文钱也不肯借给儿子。第二天,高孚利先生向范丽达小姐求婚,范林达小姐拒绝了。要是在那月24日,高孚利先生筹不出300英镑,到1850年2月,又凑不齐两万英镑的话,那他就完了。 接下来出了什么事呢?您跟坎迪大夫吵了嘴,坎迪大夫就请高孚利先生在您临睡前,把一服鸦片剂兑在您的酒里。高孚利先生欣然从命了。以后,就出现了试验所发生的事——宝石失窃。 这以后,6月23日,鲁克先生见到高孚利登门拜访。等到高孚利先生拿出月亮室石,他吓得不得了。高孚利先生要他买下宝石,或者委托他代卖。鲁克先生把宝石细细看了一番。他的估价是三万英镑。接着鲁克先生就开口问他:“您怎搞来的?” 高孚利讲了个故事。鲁克先生又开口了,这回只说了三个字:“那不行。” 高孚利先生又讲了个故事。鲁克先生说不想在他身上白费时间。于是高孚利先生搜索枯肠,终于想出一种新的说法来讲了。 他将鸦片剂偷偷放进您的兑水白兰地酒里以后,就跟您道了晚安,走进您隔壁他自己的房里去了。这两间房有一扇门相通。在晚上,他听见您说话,又看见您手里拿了蜡烛走出卧室,看见您从抽屉里拿出那颗钻石。他也看见小姐在自己卧室里,透过那扇敞开的门,默不作声的看着您。他一看就知道她也亲眼看见您拿那颗钻石。高孚利先生一溜烟的回到房里。一眨眼您也回来了。您睡意朦胧,怪腔怪调的叫他。您说:“把它拿回去。我的脑袋象铅一样沉。”高孚利先生拿了那颗钻石,回到房里,他决定等到明天看看风势再说。到了早晨,他看见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晚上干了什么事,又看见小姐为了可怜您,什么话也不说。如果高孚利先生打算把钻石留在手里,他一点风险也不必担心。月亮宝石可以挽救他,他就把月亮宝石放在口袋里了。 这就是高孚利讲给鲁克先生听的故事。鲁克先生认为这故事不会假。鲁克先生答应借给高孚利先生两千英镑,拿月亮主石做抵押。一年后,如果高孚利先生还他三千英镑,就可以拿回钻石。如果他不还,月亮宝石就归鲁克先生所有了。高孚利先生听了这个答复,发现自己上了圈套。他一筹莫展,到24日,他就要付给委托他保管财产的少爷300英镑,除了鲁克先生的办法没别的办法弄钱了。他只好接受鲁克先生的苛刻条件。 他生前另有一件事,就是他先想跟范林达小姐结婚,后来又想跟另一位小姐结婚。不久以后,他的一个女信徒,赠给他五千英镑的遗产,那笔遗产害他送了命。他拿到了五千英镑出国以后,就到阿姆斯特丹去作一些必要的安排,准备把那颗钻石车成几块,他乔装改扮的回了国,在指定的日子赎回月亮宝石。假如他太平无事的带了宝石到阿姆斯特丹去,那他还来得及在1850年2月以前,把钻石车成几块卖掉。由此可见,他为什么只好冒这份事实上他已经知道险。 十八 旅行家的新发现 这个案子已经完了,但我想补充几点的。我就是那个莫士威特,一直在中亚细亚游历。大概在两星期前,我发现自己竟到了印度西北部一个名叫卡提阿瓦的地区。我在当地经历了一番奇事。 我看既然再度到了这传奇性的地方,索性到那座庄严雄伟的松纳特威城去参观一次。我没走多少路,就看到有人三三两两的跟我同路。我打听明白,原来这些人是前去参加一个盛大的宗教仪式,这次仪式是纪念月亮神;将趁夜间在松纳特附近一座山上举行。 我们走到那座山上时,月亮已经高高挂在空中。山顶上,两棵参天大树中间,一副幔子掩住神龛。耳边只听到乐声悠扬,神龛附近有三个人影。当中一个我认出就是在英国范丽达夫人府里阳台上出现过并且跟我说话的那个印度人。 遮掩的神龛里传出了威武、响亮的乐曲。两棵树之间的幔子拉了开来。瞧,月亮神高高坐在神座上——四臂伸向大地四方——黑森森,威风凛凛的居高临下。神像的额角上,那颗黄钻石在闪闪发光。上回在英国,它的光彩曾经在一个女人的胸襟上照耀过! 经历了八个世纪的岁月,月亮宝石再度照耀着这座圣洁的城墙了。那三个印度人碰上什么机缘,犯了什么罪,才夺回那颗神圣的宝石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在英国再也看不见那颗钻石了,永远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