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山墙的安妮》
《绿山墙的安妮》内容简介
简介:
《绿山墙的安妮》是一个孤儿长大成人的故事。这是一部甜蜜的描写儿童生活的小说,是一本感动家长、老师和孩子的心灵读本。马修和玛瑞拉兄妹俩在绿山墙过着平淡从容的生活。为了给患有心脏病的马修找个帮手,他们打算从孤儿院收养一个男孩,不料阴差阳错,孤儿院送来的竟是一个满头红发、整天喋喋不休的十一岁女孩安妮·雪莉。小安妮天真热情,满脑子都是浪漫的想象。在她的想象中,有古怪的名字,顽皮的小溪在冰雪覆盖下欢笑;玫瑰会说话,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故事;自己的影子和回声是自己的两个知心朋友,可以诉说心事……
然而,由于酷爱想象以及“爱美之心”,安妮给自己惹来了一连串的麻烦,她不断地闯祸,也不断改正错误。在朋友、家人和老师的关爱中,小孤女安妮渐渐变成了绿山墙里快乐成长的小主人。
作者的语言清新自然,笔触生动幽默,以细腻的笔触来描写主人公内心深处的情感变化,故事情节一波三折,引人入胜。马修和玛瑞拉兄妹对安妮发自肺腑的疼爱和无私的付出,感人至深,而安妮纯真善良、热爱生活、坚强乐观的形象更让人掩卷难忘。马克·吐温高度评价这部小说,称“安妮是继不朽的爱丽丝之后最令人感动和喜爱的形象”。由于本书的世界性影响,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各国游客慕名前往加拿大爱德华王子岛探访安妮的足迹。
《绿山墙的安妮》,一本让两位英国首相都为之着迷的美妙故事,这部加拿大儿童文学名著自一九零八年问世以来,已被译成数十种语言,在全球销售达几千万册,并在加、美、英、法、德等国相继被搬上银幕或拍成电视剧,风靡欧美。
主要人物:
安妮·雪莉
一个红头发扎着两条小辫子又瘦又小的女孩,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还长着一脸雀斑。年幼丧母,不久,父亲也离开了人世。几次波折,她阴差阳错地被爱德华王子岛上的一对老兄妹收养,从此开始了她的新生活。喜欢幻想,并且想象力非常丰富,热爱大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嘴也经常管不住,也常因此而做错事。爱美的天性也经常闹出笑话。为人直率,善良,勤劳,很珍惜友谊。
戴安娜·巴里
安妮的最好的朋友,有一头漂亮的黑发和黑眼睛,善良,开朗,漂亮。充满热情,是安妮的知心朋友,曾和安妮办过故事社。她和安妮一样,十分珍惜她们的友谊,是安妮最好的朋友, 与安妮几乎形影不离。但是,由于一些事,这两个好朋友曾经分别过一段时间。
马修·卡斯伯特
绿山墙农舍的主人,性格内向,不敢与玛瑞拉和林德太太以外的女人说话。但却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是第一个发现“女孩调包事件”的人,却不忍心把实话告诉眼前这个对“新家”充满了希望和幻想的红头发小姑娘知道。后来,也是在他的坚持下,才最终把安妮留在了绿山墙农舍。很宠爱安妮,在他眼中,安妮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小姑娘。是安妮在这世上最像亲人的亲人,安妮自己也曾对玛瑞拉说过“如果是马修的话,他一定能明白”这样的话。在《绿山墙的安妮》的最后,因为存有一生积蓄的银行倒闭,死于心脏病发。
《绿山墙的安妮》主要内容5篇
【1】
主人公安妮出生三个多月就成了孤儿,在阴差阳错来到埃文利的绿山墙之前曾帮人看过孩子,做过家务,还在孤儿院生活过。她渴望亲情,渴望理解,渴望有个温暖的家。她爱风景秀丽的绿山墙和收养她的卡斯伯特兄妹,幸运地在绿山墙开始了崭新的生活。她诚实热情,富于幻想,但也有任性、虚荣等坏毛病。在马修和玛丽拉的关心爱护下,她从一个红头发、满脸雀斑的“丑小鸭”成长为才貌出众、善解人意的大姑娘。马修去世后,她为了照顾丧失了劳动力的玛丽拉,毅然放弃用心血和汗水赢得的艾弗里大学奖学金,回到了偏僻的绿山墙,开始了人生新的奋斗。
【2】
马修与马丽拉是一对兄妹,一起住在一座名叫绿山墙的农舍里。有一天,他们要领养一个男孩,可阴差阳错,安妮——一个女孩来到了绿山墙。安妮生性活泼、并喜爱想象,但马利亚却是一个古板的人。在经过多次训练和经历后,安妮最终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想象,把它合理的应用,而不是胡思乱想。最终,在经历了多次磨难后,安妮最终成为了一位教师,陪伴着马利亚,幸福地活着。
【3】
安妮是个身世凄凉的小女孩。出生不久,父母双亡,好心的邻居把它养到六岁,她开始到一户人家看孩子,后来被送到了孤儿院。住在绿山墙岛上的马修和玛莉拉收养了她。安妮天性活泼开朗,她的天真和爱幻想闹了不少笑话,又因为善良和直率赢得了友谊和真挚的爱。她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大学,但因为照顾生病的玛莉拉,她只好放弃学业,留在家乡当小学教师的故事。
【4】
安妮自幼失去父母,十一岁时被人领养。小孤女个性鲜明,擅于幻想。她自尊自强,凭自己的刻苦勤奋,不但得到领养人的喜爱,也赢得老师和同学的敬重和友谊。这部加拿大儿童文学名著自一九零八年问世以来,已被译成数十种语言,在全球销售达几千万册,并在加、美、英、法、德等国相继被搬上银幕或拍成电视剧,风靡欧美。马克·吐温高度评价这部小说,称“安妮是继不朽的艾丽丝之后最令人感动和喜爱的形象”。 马修与马莉拉兄妹俩在绿山墙过着平淡从容的生活。为了给患有心脏病的马修找个帮手,他们打算从孤儿院收养一个男孩,不料阴差阳错,孤儿院送来的竟是一个满头红发、喋喋不休的十一岁女孩安妮。 小安妮天真热情,满脑子都是浪漫的想象。在她的想象中,顽皮的小溪在冰雪覆盖下欢笑;如果玫瑰会说话,一定会给我们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她还把自己的影子和回声想象成两个知心朋友,向她们诉说心事…… 然而,由于酷爱想象以及“爱美之心”,安妮给自己惹来了一连串的麻烦,她不断地闯祸,也不断改正错误。在朋友、家人和老师的关爱中,小孤女安妮渐渐变成了绿山墙里快乐成长的小主人。
【5】
有一个叫做安妮的孤儿,被马修和玛利亚兄妹从孤儿院领回。他们本想领回一个男孩帮助农场干活儿,却阴阳差错地领回了一个骨瘦如柴、一头红发、满脸雀斑、父母双亡的女孩。她差一点就被退回去了,但又凭她丰富的想象力把兄妹俩迷住了,留了下来。安妮给绿山墙的所有景点都起了优美的名字,如:闪光的小湖;白色的欢乐之路等;她还与一位名叫黛安娜的黑发小姑娘结成了知心朋友。安妮在朋友、老师、马修和玛利亚的爱和关怀中幸福地生活着,直到马修的悲惨死亡。但是她还是坚强地活了下去,成了一名乡村教师。
序
加拿大女作家露西·蒙格玛丽创作了一套“安妮系列小说”,《红头发安妮》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部。这部小说被译成几十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发行量达到八百多万册。根据这部小说拍摄的电视剧曾经风靡西方国家,“红头发安妮”也成为全世界青少年最喜爱的少女形象。
安妮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长了一头红发,脸上还有不少雀斑。在小说开始,绿山墙农舍的马歇和玛里拉兄妹想领养一个男孩,以便将来帮助年老的他们干点活,不想阴差阳错,领回来一个不好看的女孩,差点给退了回去。由此可见安妮的处境,但是安妮是一个在任何境遇下都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和希望的女孩。她自尊自强,通过自己的努力,不但得到马歇和玛里拉的喜爱,而且也赢得了老师同学和周围人的敬重和友谊。在这部小说里,安妮的个性被刻画得极其鲜明。她纯洁、正直、倔强、感情丰富,还非常喜欢说话,对于大自然的美有着敏锐的感受力。更有意思的是,她的想像力极为丰富,她能够把眼前的事物想像得美好而富有诗意。但这些想像有时又闹出一连串的笑话,使得绿山墙农舍的故事妙趣横生。
在这部小说中,美丽的爱德华王子岛、绿山墙农舍以及周围的自然景色,不论是花草树木,还是小溪流水,都被作者通过主人公的眼睛和心灵描绘得美丽动人,它们随着季节的变换不断变幻,五光十色,多姿多彩,令人神往。以至到了今天,安妮生活过的那个爱德华王子岛的绿山墙农舍成了一个闻名遐迩的旅游景点。
小说中感人至深的是人物美好的心灵。马歇和玛里拉都是极其平凡的普通人,他们一个沉默寡言,一个严厉苛刻,但都有着金子一般的心,他们把爱埋藏在心灵深处,默默抚育着安妮这个孤儿,使她长大成人。安妮以优异的成绩从专科学校毕业,并获得了进入大学深造的奖学金。然而,正在这时马歇去世了,玛里拉几近失明,为了陪伴和照顾孤独的玛里拉,安妮毅然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留下来当一个乡村小学教师。安妮的同学吉尔伯特?布莱恩因为骂过她“红发鬼”,一直得不到安妮的原谅。但是当他们一同以优异成绩毕业时,为了让安妮能够就近照料玛里拉,吉尔伯特把已经联系好的本地学校的教师职位让给了安妮,自己去离家远得多的地方去当教师,并因此要支付好些额外的费用。这些人物的美好心灵,在作品中得到了富于感染力的表现,使人难以忘怀。
作者行云流水般流畅的语言和幽默的笔调,使读者快乐地欣赏着安妮的世界,和她同喜同忧,并与她一起去向往未来的梦。
编者
第一章 林德太太大吃一惊
第一章 林德太太大吃一惊
雷切尔?林德的家就在安维利大街向下斜伸进山谷的地方,四周长满了梢树和野生花草,一条小溪横穿而过,源自老卡斯伯特家农场的树林,上游水流湍急,从树林中蜿蜒奔流,暗藏着许多隐秘的潭水和小瀑布;但当小河流到林德家门前的山谷时,却变得安静而规矩。也许是它知道,如果要从雷切尔?林德家门前经过而不适当地注重体面与礼节的话,就无法从林德太太那敏锐的目光下逃脱,此时林德太太正端坐在窗前,犀利的目光监视着外面的世界,从小溪到顽童,无论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她都要想办法探个究竟,不然就无法安心。
安维利人大多乐于助人,关心自己的左邻右舍,但象林德太太这样能把家里和家外都兼顾到的还真是不多。论做家务,她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干净利落:她组织了一个裁缝小组,协助着主日学校的工作,此外还是教会救助协会和对外传教辅助团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林德太太能够一连几个小时地坐在厨房窗前,一边时刻注视着那条穿过山谷、蜿蜒攀上远处红色小山的大路,一边飞针走线地缝制棉被,最多的一次竟一口气缝了16床。安维利村的主妇们谈起林德太太都怀着无比敬畏的心情。
六月初的一个下午,林德太太又和往常一样坐到了窗前。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屋下斜坡上的果园里开着浅粉色的花朵,宛如新娘脸颊上泛起的红晕。伴随着嗡嗡的振翅声,成群结队的蜜蜂围着花丛上下飞舞。托马斯?林德,一个瘦孝温和的男人——安维利的人们都称他为“雷切尔?林德的丈夫”——正在谷仓后面的小丘上种着晚播的芜菁。这会儿,马修?卡斯伯特也一定在绿山墙农舍旁靠近小河的那一大片红色土地上忙着同样的农活吧。前一天傍晚,在威廉?布莱尔的店里,林德太太听见马修回答彼特?莫里森德的问话时曾经提到,要在第二天午后种芜菁。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午后三点半左右,这个通常大家都正忙着的时刻,马修?卡斯伯特却不慌不忙地驾着马车穿过山谷,他身上还穿着最好的一套衣服——带着白色硬领的礼服,肯定是要离开安维利村去办事,他赶着栗色母马拉的轻便马车,看来是要走一段很远的路。马修?卡斯伯特要到哪去?去干什么呢?
如果是换了别人这样做的话,林德太太只要巧妙地综合分析一下,便能将真相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可是马修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他平日里难得出门,除非是非常紧迫的事情要他去解决;而且马修这个人性格内向,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甚至不愿意到那些要与人交谈的场合去。可现在他却穿着白领礼服赶着马车出远门,真是难得一见。林德太太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却毫无头绪。一下午的好兴致就这样被搞得一团糟了。
“喝完茶我就到绿山墙农舍走一趟,这件事要弄个水落石出,非得去玛瑞拉那里探听消息了。”这个了不起的主妇最后决定,“眼下这个时节,马修一般不会进城,他从不探亲访友。假如是芜菁种子不够、去城里买的话,又何必打扮得这样隆重呢?如果是去请大夫,怎么会那么不慌不忙、神态自若呢?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呢?不把事情弄清楚,我恐怕是一刻也安宁不了!”
于是,下午喝完了茶,林德太太便出发了。这里离卡斯伯特兄妹所住的绿山墙农舍并不远,他们那幢掩映在果树园中的大房子离林德家只有四分之一英里,但因为山路狭长,走起来就显得不那么近了。马修?卡斯伯特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腼腆内向的老实人。当年老卡斯伯特创建家园的时候,就尽可能地选择了这块远离人群的僻静之地,开垦了绿山墙农常从安维利那些鳞次栉比的街道上,根本望不到绿山墙农舍。林德太太一直认为,住在这种偏僻幽远地方,根本算不上是生活。
“住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生活。”林德太太走在两边长满了野蔷薇的小路上,路上还留着马车经过后深深的车辙印,林德太太一边走一边嘟囔着,“马修和玛瑞拉生活得这样闭塞,难怪他们的性格也那么古怪,有这么多的树也没用,人总不能和树做伴吧!我宁愿对着人也不愿意天天看着这些树。我看这两个人已经习惯这样生活了吧,他们自己还觉得挺不错呢!人总是什么都能适应!”
正想着,林德太太已经从小路跨进了绿山墙农舍的后院。院子里一边栽着高大的柳树,另一边是笔直的白杨,地上干净得看不到一块碎石或者一根散落的树枝,如果有,就一定逃不过林德太太那双敏锐的眼睛。林德太太暗自点头,她觉得玛瑞拉正和自己一样,收拾起家务来也是勤快仔细。
雷切尔?林德用力敲了敲厨房的门,得到准许后便迈步走了进去。绿山墙农舍的厨房异常干净整齐,看上去简直就像好久不用的客厅。房间的东、西两面都有窗户,透过西面的窗户可以看到后院的景色,一抹六月的阳光温暖地照射进来。东面的窗户被错综纠结的葡萄藤染成了绿色,窗外的果树园里樱桃树正盛开着白色的花朵,小溪边生长的白桦树在风中摇曳生姿。玛瑞拉喜欢坐在东面的窗前以避开光线的直射,对她而言,在这个应该被严肃对待的世界里,阳光总显得有些轻佻和不负责任。今天,她照例地坐在窗前,手里织着东西,身后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餐的餐具。
林德太太刚刚关好身后的房门,就立刻将桌子上的每一件东西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桌上摆放着三个盘子,看来玛瑞拉是在等马修带回来什么人。可盘子里盛的都是些平常食物——只有酸苹果酱和一些蛋糕,看来她所等待的客人也不会是什么特别的人物。那么,马修的白领礼服和栗色母马拉的车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个一向安静寻常的绿山墙农场里发生的怪事儿,简直把林德太太给弄糊涂了。
“晚上好,雷切尔。”玛瑞拉快活地打着招呼,“今天晚上天气真不错!家里人都好吗?”玛瑞拉和雷切尔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不过也许正因为性格相反,反而比较容易相处,两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近似友情的关系。
玛瑞拉又瘦又高,棱角分明,缺乏女性的曲线美。她的头发已有些花白,在脑后盘成一个结实的发髻,用两只发卡别起来。她的样子显得缺乏阅历、刻板而又僵硬,事实上她也正是这样一个人,幸亏嘴边几分略带幽默的神情做了些许补救。
“我们都很好。”林德太太说道,“不过,我今天看到马修出远门,还担心是你身体不舒服呢,我以为他是去请医生了。”
玛瑞拉的嘴角会心地抽动了一下,她早已猜到林德太太会来,这位好奇的邻居看到马修破例出门,是一定会来探个究竟的。
“啊,不,我身体一直很好,只是昨天有点头痛。”玛瑞拉说道,“马修是去布莱特河了。我们决定从新斯科舍的孤儿院里领养一个男孩子,他乘坐的火车今天晚上就到。”
即使林德太太听说马修去接一只来自澳大利亚的袋鼠,也不会让她像听到这个消息那样感到吃惊。她怔在那里,整整五秒钟。玛瑞拉是绝对不可能和她开玩笑的,而林德太太差点儿就这样认为了。
“你是和我开玩笑吗,玛瑞拉?”林德太太好容易又可以说话了,刚缓过神来,她就急急忙忙地追问。
“当然不是。”玛瑞拉回答。听她的口气,就好像从新斯科舍的孤儿院领养一个男孩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正如同安维利任何一家管理有序的农场里每年都要进行的耕耘劳作一样。
林德太太感到自己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带上了惊叹号的语句。一个男孩!所有人当中居然是玛瑞拉和马修首先要领养一个男孩!从一家孤儿院领养!这个世界真是完全颠倒过来了!她今后不会对任何事感到吃惊了!再也不会了!
“你们怎么会想到要这样做呢?”林德太太用不赞同的语气盘问着。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做出这样大的决定来,她当然不会表示支持。
“哦,我们考虑这件事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实际上已经盘算了整整一个冬天了。圣诞节前几天,亚历山大?斯潘塞的妻子来我们家做客,说春天的时候她打算到霍普敦的孤儿院去领养一个女孩。斯潘塞太太经常去看望住在那里的表妹,对那儿情况很了解。打那以后,我和马修经常商量这件事儿,我们想领养一个男孩子。马修已经上了年纪,以前那种精神头早就没了,心脏也不太好。你也知道,如今想雇人帮忙有多么不容易,除了那些毛手毛脚的法国小男孩,什么人也请不动,而那些雇来的小毛孩子,一旦学到点儿本事,就不安心干活了,不是去龙虾罐头厂找工作,就干脆跑到美国去。所以我们想,等斯潘塞太太去领养女孩时,就托她帮我们物色一个十岁左右、聪明可靠的男孩,年龄不那么正好也行,只要能马上帮着干些活,以后再慢慢调教。我们打算好好培养他,并送他上学。上星期我们听说她去了,就让罗伯特?斯潘塞住在卡莫迪的家人捎信给她,今天邮差送来了她的电报,说他们坐今天下午五点半的火车到。所以,马修去布莱特河接那个男孩了,斯潘塞太太把孩子留在车站,自己继续乘火车去白沙车站。”
雷切尔?林德一向对自己发表的意见感到满意。现在好不容易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她便开始侃侃而谈:“玛瑞拉,老实说,我认为这件事可太危险了,你们在干一件傻事。你要把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孩子领到家里来,他的性格怎么样,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都一无所知!上星期报纸上还登了一条消息,说小岛西边的一对夫妇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儿,可那孩子却在半 夜 放火烧了房子——而且是故意的!夫妇俩差点儿都被烧死在床上。我还知道一件事,一个被领养的孩子有喝生鸡蛋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如果你们征求我对这件事的意见——虽然你们没和我商量——我会说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林德太太这番让人听了只会更加提心吊胆的劝慰,似乎并没有让玛瑞拉感到生气或是震动,她仍然继续着手里的针织活。
“雷切尔,我承认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也曾经顾虑过,但是我看得出来,马修是死了心要领养一个孩子,所以我也就让步了。马修很少对什么事情固执己见,所以他一旦坚持,我就觉得自己有义务做些让步。至于说到风险,世间有什么事是不冒风险的呢?连自己亲生的孩子也还有风险呢!孩子教育不好长大了也会出问题。而且新斯科舍离我们这个岛很近,我们又不是到英国美国去领养孩子,他不会和我们有太大差别的。”
“好吧,但愿这事儿能有个圆满的结局。”林德太太以明显的怀疑口吻说,“谁知道他会不会把绿山墙农舍烧个净光呢?说不定还会往井里下毒药呢!听说在新布伦瑞克就有过这样的事情,一个被收养的孤儿院的孩子往井里下了毒药,全家都痛苦地死掉了,不过这件事好像是个女孩子干的。”
“我家可不是领养女孩子呀。”玛瑞拉说,似乎投毒是女孩子的特有行为,对男孩子则不必担心会发生这等事。“我们从没想过要领养女孩儿。我不明白亚历山大?斯潘塞太太是怎么打算的,她那个人,一旦心血来潮,就算收养整个孤儿院她也干得出来。”
林德太太原本打算一直等到马修把收养的孤儿带回来以后再回家,可是一想还得等上足足两个小时,就决定先到罗伯特?贝尔家去告诉他们这个新闻。这个消息一定会引起轰动的,而引起大家的激动心情正是林德太太最热衷的事情。于是林德太太起身告辞了,玛瑞拉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她感到在林德太太反对的论调下,她对这件事的疑虑和恐惧正在渐渐复苏。
“这里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林德太太一踏上小路便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是替那个可怜的孩子感到惋惜。马修和玛瑞拉对养育孩子都一窍不通。不管怎样,绿山墙农舍马上就会有一个小孩子了,真是不可思议!自打有了农场,还从没有孩子在里面住过呢!马修和玛瑞拉在农场建起来的时候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即使他们也曾经是孩子,但看看他们的现在,真难以想象他们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虽然我不能帮那个孩子做什么事情,但我还是会替他担心哪!”
林德太太满怀诚挚地对着路边的野蔷薇诉说着。如果此时她看到那个正在布莱特河车站耐心等候的孩子,她的心情一定会更加沉重了。
第二章 马修·卡思伯特大吃一惊
第二章 马修?卡思伯特大吃一惊
马修?卡斯伯特和栗色母马优雅地走在通往布莱特河的路上。这条路大概有八英里长,风光宜人。道路两旁整齐地排列着一些农庄,途中不时会穿过几片美丽的枞树林,杏树从一道道山谷中伸出它们那蒙着薄雾的花枝,空气中弥漫着苹果园河草地的芳香气息。起伏平缓的原野与紫色的夜幕在远方交织在一起,此时“小鸟儿纵情歌唱,仿佛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夏日时光”。
马修按照自己的方式赶着马车走着,一路上自得其乐,除了偶尔碰到妇女时需要鼓起勇气向她们点个头——在爱德华王子岛,人们在路上遇到都会相互致意,不管认识与否。
马修惧怕所有的女人,只有玛瑞拉和林德太太除外。一见到女人,他总会局促不安地认为她们会在私下里笑话自己。他这么想并非毫无根据,马修长相古怪,身材粗大,长长的灰色头发垂在佝偻的肩头,而那一大把软软的褐色胡子是他从20岁起就开始留的,实际上,他20岁和60岁的相貌都差不多,只是年轻时没这么多灰白的颜色罢了。
来到布莱特河车站,马修并没有看到火车,他以为是自己来得太早了。马修把马栓在小旅馆的院子里,直接走向火车站的站房。长长的月台上空无人影,只是站台尽头处的一堆木板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小姑娘。马修望了她一眼,确认不是男孩儿后,就侧着身子从她身边快速走了过去,压根儿没再仔细瞧。如果马修用心地看看她,就会注意到那孩子充满了紧张与期待的表情和姿态。除了全神贯注地等待,那个孩子似乎无事可做。
马修遇见了火车站站长,他正要回去吃晚饭,把售票室的门给锁上了。马修忙走上去打听五点半的火车是不是快到了。
“五点半的火车半小时前就开走了。”这个精力充沛的站长答道,“不过,好像留了个乘客给你——一个小姑娘,就在那边木板堆上坐着。我请她去妇女专用候车室,她很严肃地告诉我她喜欢待在外边,还说什么‘外面有比较开阔的天地,留给我幻想的空间’。真是个古怪的孩子呀!”
“我可不是来接一个女孩子的,”马修有些茫然,“我来接的是一个男孩子,他应该在这儿与我碰面,斯潘塞太太把他从新斯科舍带来交给我。”
火车站站长吹了一声口哨,“斯潘塞太太领着那个小女孩下火车,并托我照看,说是你们兄妹托她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过一会儿马上会有人来接,除此之外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可没把别的孤儿藏在这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马修顿时束手无策了。此时此刻,他真希望玛瑞拉能在场解决这个难题。
“不如去问一下那个孩子。”站长漫不经心地说,“我想她会把事情说清楚的,因为她好象特别能说。说不定孤儿院里没有你们想要收养的那种男孩了。”
说完,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的站长便自顾自地离开了。可怜的马修被逼无奈,不得不走到一个陌生女孩儿的面前,去询问一下她为什么不是男孩儿。这对马修来说,简直比虎口拔牙还难哪!马修拖着两条腿慢慢走过月台,心里一个劲儿地暗自叫苦。
那女孩儿自从马修从身边经过时就一直看着他,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用普通人的眼光看,这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上身穿着又脏又难看且过于短小的浅黄色灰绒布罩衫,头上戴着一顶已经褪了色的褐色水兵帽,帽子下面是一头浓密的红发,两根小辫子从帽子下面伸出来,瘦小而苍白的脸上长着好些雀斑,大眼睛大嘴巴,眼睛在处于某些神情和情绪时看起来是绿色的,在其他情况下则是灰色的。
这只不过是用普通人的眼光看,如果是目光更敏锐的人来观察,便能发现,这个女孩儿长着尖尖的下巴,棱角分明,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朝气与活力,嘴唇线条优美,长得可爱逗人,藏着丰富的表情,前额宽阔——总之,这位有眼力的观察者可以得出下面的结论:这个无家可归的女孩身上蕴含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那女孩见马修朝自己走了过来,便用一只瘦瘦的小手拎起一个破旧的旧式提包站了起来,另一只手则伸向了马修。
“你就是绿山墙农舍的马修?卡斯伯特吧?”那孩子用异常清澈可爱的声音说,“很高兴见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正担心哪!我还想像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刚才我还想,如果你今天晚上不来的话,我就到对面铁道拐角,爬到那棵大樱花树上一直等到天亮,一点儿也不用害怕。隐藏在盛开的樱花中,沐浴在月光下睡觉,不是很浪漫吗?就如同睡在用大理石砌成的客厅里一样。如果你今天晚上不来,我想明天早晨也肯定会来的。”
马修笨拙地握着女孩儿干瘦的小手,暗自决定了下一步怎么办。他不能对这个忽闪着大眼睛的女孩儿说事情出了差错,也不能把她就这么扔在这儿,他要把她带回家让玛瑞拉和她解释,所有的问题都不妨拖到平安返回绿山墙农场再说。
“对不起,我来晚了。”马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来吧,马车就停在那边的院子里,让我替你拎着提包吧。”
“啊,我拎得动。”女孩儿很爽快地说,“提包不重,虽说我的全部财产都在里面,但确实不重。而且稍不小心,提手就会拽掉的,还是我自己拎着吧。尽管在樱花树上过夜想必会很浪漫,但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坐马车要走很远的路吧?斯潘塞太太说有八英里,我可喜欢坐马车了,真是太高兴了!今后我就和先生就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真幸福啊!从小到大,我还从没有过像样的家庭生活呢!孤儿院太可恨了,虽然我只在那儿待了四个月,可是已经烦透了。先生你没去过孤儿院吧,所以我想你是不会明白的。总之,那里是想像不到的糟糕。斯潘塞太太对我说这样乱说话可不是好孩子,但我却不以为然。本来嘛,没有意识到而做错了的事情也是时常会发生的。那儿的人都是好人,可孤儿院这种地方似乎没有让人幻想的余地。关于别的孤儿的身世,我曾产生过各种各样的幻想。幻想这东西挺有趣的,我曾幻想同桌的孩子实际上是个伯爵家的阔小姐,在她还是婴儿时就和坏心眼的奶妈朝夕相伴,而奶妈在告诉她身世的真相前就死了什么的……我夜里总也睡不着,脑子里幻想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不过,到了白天可就没有闲工夫幻想了。也许因为这个,我才这么瘦吧。我呀,骨瘦如柴,浑身没有多余的肉。所以我总是想像自己胖乎乎的,一笑脸上就能有两个酒窝。”
说到这儿,马修的小伙伴停住了,一半是因为她已经喘不上气来了,而且他们已经来到了马车旁边。马车上路后,直到一段陡急的下坡路为止,那女孩始终没说一句话。道路是深深翻起的松软的泥土,两侧的土堤有些地方比人头还高出几英尺,土堤上栽着一排排盛开的野樱桃树和修长挺拔的白桦树。野杏树的一根树枝擦着马车的车身,女孩伸出小手,
“叭”地一下把它折了下来。
“你不觉得很美吗?看着这片把道路都装扮得雪白的树,你联想到了什么?”
“啊,我不知道。”马修答道。
“哎呀,不就是个新娘子吗——一个身穿白色婚纱、头披美丽彩霞般面纱的新娘子。虽然我从来没见过新娘子,但能想像得出是什么样子。不过,我想我这辈子是当不上新娘了。我长得很难看吧?谁也不会和我结婚的,我也许会到外国当一名传教士。可我还是会想象着,将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穿上婚纱,那不是最幸福不过的事吗!我最喜欢漂亮衣服了,哪怕是仅仅体验一下也行呀!今天早晨我离开孤儿院的时候,穿得破破烂烂,可难看了,连这件混纺衣服也没有,真让人害羞。孤儿院的孩子都不穿这个,这是用去年冬天霍普敦商店向孤儿院捐献的300码布料做的。虽然有人说这是商店卖不出去剩下的,但我觉得他们还是很善良的。你不觉得吗?坐火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有些可怜,但我却满不在乎,自顾自地进入了幻想世界。幻想中我漂亮极了,穿着淡蓝色的丝绸裙子,头戴用鲜花、羽毛装饰的大帽子,手戴金表和用山羊羔皮制做的手套。一想到这些,我就立刻来了精神,一直到岛上,我都很愉快。即便坐船的时候我也感到很舒服。斯潘塞太太总是晕船,我对她说,我连晕船的工夫都没有,像我这样不安分的孩子会很老实的。不过如果她不晕船的话,我能来回上下地跑跑该有多好啊,把船的里外全都看个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啊!看,到处都是盛开的樱花,真是个花的世界呀!我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岛,能在这里生活多棒啊!以前就听说爱德华王子岛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我也曾经幻想过在这里生活,但没想到竟真的变成现实了,我真是太幸福了!但是,这种道路为什么是红色的呢,我真是搞不明白!在夏洛特丹坐火车时,看到窗外红色的路,我就问过斯潘塞太太,但她说她也不清楚。而且她还求我别再问了,说我已经问她一千个问题了。可不提问就什么也不知道呀,对吧?这道路到底为什么是红色的呢?”
“这个吗,我也不知道。”马修回答道。
“嗨,就不能了解一下吗?这世界上需要了解的事情太多了,你不觉得这很愉快吗?在一个有趣的世界里生活多么让人高兴啊!如果什么都知道了就没有幻想的余地了。啊,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我总是因为这个挨批,难道只有把嘴闭严才好吗?如果你不希望我这么唠叨,我就住嘴。虽然这很难受,但如果你感到厌烦的话,我就不说了。”
连马修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唠唠叨叨的听起来挺有意思。像大多数沉默寡言的人一样,马修喜欢别人能说会道,如果对方就这么自顾自地唠叨下去,而不要求他参与谈话,他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不过,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愿意和一个小姑娘待在一起。在他遇到的所有女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尤其是那些女孩子更是讨厌,她们总是斜着眼看马修,鬼鬼祟祟地从他身边溜过,好象她们胆敢在他身边说一句话,就会被吃了似的。马修对此深恶痛绝。然而身边这个满脸雀斑的小女孩却全然不同,尽管他感到自己迟钝的思维很难跟上她那活跃的思路,但是听她唠叨却有种说不出的愉悦。于是他像往常一样腼腆地说:
“你喜欢说就说吧,我不会介意的。”
“噢,太好了!我想说的时候就能随便说,真太棒了!我觉得我们好像能相处得很不错。因为唠叨我挨过不少训斥,让我早已经听烦了。而且我一说长语句,大家就笑,可要说明重要的事情,不用长语句不行啊,你说是吧?”
“对,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马修说。
“斯潘塞太太总说我的舌头是不是老在中间悬着,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回事。你瞧,它不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呆着呢吗?先生的家叫做绿山墙农舍吧,斯潘塞太太全都仔细对我说过了。听说府上四周有树林环抱,那该多好呀,我可喜欢树了。可惜孤儿院里连一棵树都没有,只是在正门前的白围墙下,孤零零地长着两三棵小木棒似的小树,让人觉得又孤单又凄凉的。一看到这情景,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真是可怜极了。所以,我向往着能在像府上那样一种环境里生活:到处都是树木,树根上长着苔藓和蘑菇,附近还有小河流过,枝头上,小鸟们在欢快地歌唱。可事实却不是这样,可以想像我的心里是怎样的痛苦啊!真是可怜哪,我常常对别人这么说。可话说回来,今天早晨,当我告别孤儿院的时候,还是感到有点儿舍不得。噢,我忘了问斯潘塞太太了,绿山墙农舍旁边有小河吗?”
“有哇,在房子的南边。”
“太棒了!我的梦想真的变成现实了!这种事太少见了,是吧?我现在的一切几乎太完美太幸福了!不过,我怎么也不会有完美、幸福的心情的。你看,这是什么颜色?”
女孩儿把一根光滑的长辫子拽过肩头,伸到马修眼前。马修向来不会分辨女人头发的颜色,但这次他没费什么劲就看出来了。
“是红色的吧?”马修说。
女孩把发辫甩回肩后,长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似乎久藏心底,吐出了长年累月的一切哀伤。
“不错,是红色的。”她顺从地说道,“就为这个,我就不会有完美幸福的心情,你明白了吧!红头发的人都是如此。别的我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雀斑、绿眼睛、干瘦啦,只要我一幻想起来,就会全都忘在脑后。我能幻想我的皮肤如蔷薇般美丽,我的眼睛象天上闪烁的蓝紫色星星,我也常常对自己说,‘我的头发黑亮美丽得如同湿润的乌鸦羽毛’,可心里却明明知道它是红色的。唉!我这只不过是悲痛到极点而发出的悲叹罢了。我曾在一本小说上看到过一个故事,说一个女人如何把人生中的悲哀埋藏在心里……但她可不是红头发,而是金发,从石膏一样的前额上波浪般垂下来。我怎么也琢磨不明白,石膏一样的前额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
“哦,我不知道。”马修说。
“那一定很美!大概是那种很庄严、很神圣的美吧!面对这种美会有怎样的感受呢,你想过吗?”
“没、没想过。”马修坦率地回答道。
“我总是在想,庄严神圣的美、令人难以相信的聪明伶俐以及像天使一般的好孩子,它们相比,哪个更好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是呀,是很难确定吧。不过归根到底,其实怎样都没关系。因为哪一个都是不存在的,谁也不能成为天使一样的孩子,人不能一点毛病也没有,斯潘塞太太常这么说。啊!卡斯伯特先生,你瞧!你瞧!你瞧!”突然,那孩子兴奋起来,兴奋得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而马修并没有发现什么令人吃惊的事,只不过是马车在路上转了个弯,走进了“林阴道”而已。
被新布里奇的居民俗称为“林阴道”的,是一条长不过四五百码的大街。道路两旁,排列着漂亮的苹果树,是一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在几年前栽种的。枝繁叶茂的树形成一个漂亮的拱门,头顶上一片雪白的花宛如馥郁芬芳的帐篷。枝头下面,紫色的黄昏不知不觉地来临。远望处,地平线上的天空仿如一幅美妙的图画,晚霞如大教堂的蔷薇窗户一样富有诗意。
女孩子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好像不会说话了似地,倚靠在马车上,两只瘦削的小手紧握在胸前,扬起欣喜若狂的小脸,出神地欣赏着头上那团白色的光辉。
马车走出林阴道,驶下了通往新布里奇的缓坡。那个孩子依然纹丝不动,一句话也不说,两眼紧紧凝视着西方天际的晚霞,以这个令人心荡神驰的天空为背景,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幕又一幕美丽的幻想。新布里奇是个充满生机的村庄,狗“汪汪”地叫着,成群的男孩子们叫喊着,向窗子里好奇地窥探。女孩仍旧一言不发,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走过了三英里的路程。
“你是不是累了?好久没吃东西了吧?”马修终于大胆地问道,他只能这样理解她长时间的沉默不语,“我们还有一英里就要到了。”
女孩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她用一种恍惚的目光盯着马修,就好象她的灵魂曾经被星星引领着,漂流到了很远的地方。
“啊,卡斯伯特先生,刚才我们走过的那个地方,那个白色的世界,叫什么名字呀?”她低声问道。
“那儿叫‘林阴道’。”马修沉思了几秒钟,又补充说:“那儿可是个漂亮的地方吧!”
“漂亮?仅仅说漂亮可不能恰当地形容它,不能把意思尽情地表达出来。啊,总之是——美极了,的确太美了。不管怎么拼命幻想,都不能够超出它的美。这样的仙境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它让我终于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女孩把手放到胸前说道,“现在,我这儿非常痛苦,可那是种快乐的痛苦,你有过这样的痛苦吗?”
“从来也没有过。”
“我就经常感到痛苦,一看到非常美丽的东西就总是这样。不过,那么美的地方,怎么能只起个‘林阴道’这样的名字呢?一点儿没有意义,是吧?对啦!叫它‘白色的欢乐之路’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富于幻想的漂亮名字?我要是对什么地方或人的名字不满意,总要自己再另外想出个新名字来。孤儿院里有个孩子名叫霍普基帕?詹金斯,我却一直叫他罗萨利亚?迪?维亚。所以虽然别人把那个地方叫作‘林阴道’,但我却偏要叫它‘白色的欢乐之路’。离到家真的只有一英里了吗?我的心里很高兴可是又有一点伤感。伤感是因为坐马车是件非常开心的事儿,开心的事情一完,我总是要伤感一番的,恐怕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吧。根据我的经验,不开心的时间似乎总是多一些。可一想要到家了,心里又不由得高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来没有过自己真正的家呢。突然一下子有了个家,不知不觉就变得心情紧张,心跳加快起来。”
马车翻过丘岗,往下看是个池塘,细长、弯曲,看上去像一条小河,一座桥横跨在池塘中央,池塘的尽头是一条琥珀色的带状沙丘,将池塘与下面深蓝色的海湾隔开。桥与沙丘之间的水面上,红、橙、黄、绿、青、蓝、紫以及各种叫不出名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变化多端,绚烂多彩,简直就是个色彩的海洋,让人找不到适当的词来形容它。水池边的岸上长满了枞树、枫树和李子树,倒映在池水中的树影,黑黑的,犹如幽灵一般。从水池上方的沼泽地里,不时传来阵阵青蛙们的合唱声,对面斜坡上,苹果园旁的林木中,掩映着一幢灰色的房子,尽管天色还有一抹微亮,但窗边早已点起了一盏灯。
“那就是‘巴里的池塘’。”马修指着说道。
“啊,是吗,这个名字可并不怎么招人喜爱呀。嗯……就叫它‘闪光的小湖’吧,怎么样?对,这样就恰当了。你知道吗,一旦想出个相称的名字,我就激动得不行,你也有这种体验吗?”
马修认真地考虑了一番才回答:
“嗯,看到从黄瓜地里挖出来令人恶心的白色幼虫之类的,我的心情也很激动,我很讨厌它们的样子。”
“啊,那可不是相同意义的激动,你认为它们有什么共同点吗?白色幼虫与‘闪光的小湖’,它们之间没有多大的联系呀!为什么要叫它‘巴里的池塘’呢?”
“因为那里住着巴里一家呗。他们住的地方叫做果园坡,要不是果园坡后面那一大片树丛,从这里就可以看到绿山墙农舍了。等过了桥,拐过街道,大概还有半英里的路就到了。”
“巴里家有没有小女孩?也不是太小,年龄和我差不多的?”
“有一个11岁左右的小姑娘,叫黛安娜。”
“是吗,多好听的名字呀!”
“嗯,我说不准。可我还是觉得像简、玛丽啦这些普通一点的名字实用。听说黛安娜出生时,正赶上学校的老师在她家住宿,家里人就请老师给起名儿,于是得了黛安娜这么个名字。”
“我出生时要是也有那位老师在场就好了。啊,要上桥了,我得闭会儿眼睛。我总害怕过桥,常常幻想一旦到了桥中间,桥就会像袖珍小刀似地折成两半,把我压扁喽,所以就赶紧闭上眼睛。可是,估摸着到了中间时,我又会不自觉地睁开眼睛了。我倒想看看,如果桥真的折成两半的话,那一瞬间到底是怎么可怕。啊,桥发出了的‘咕隆咕隆’的声音!我喜欢这种动听的声音,这个世界美妙的东西真是太多了,对吧?啊,对了!让我再回头看一眼。晚安,可爱的闪光的小湖!对于你喜爱的东西,假如像对人一样对它说声晚安,它就会感到很开心的,水池也一定冲着我笑呢!”
翻过了丘岗,拐了一个弯,马修指着前方说:
“到家了,那就是绿山墙农舍……”
“啊,请别说了!”女孩神情激动地打断了马修,两手紧紧抓住他伸出的胳膊,闭上了眼睛。这样,她就看不到马修指的方向了。“让我猜猜,肯定能猜对。”说着那孩子睁开了眼睛,环视着四周。这时,马车正好走在丘岗的脊背处,太阳已经下山了,在柔和的残光中,以下景象依稀展现在小女孩眼前:金盏花般的天空下,耸立着教堂高高的尖塔,下面是一块小小的谷地,对面是个广阔而平缓的斜坡,斜坡上是整洁干净的农常那孩子的目光从一座扫向另一座,最后,她热切渴望的目光停在了最左边远离街道的一处房子上,那房子四周环抱着黑乎乎的树林,在茂盛的树丛中,微微发白的房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房屋上空晴朗的西南天际中,闪烁着一颗亮晶晶的大星星,好像希望与引路明灯一样散发着光辉。
“就是那儿吧?”那女孩指着问道。 马修高兴地甩了一下缰绳:
“嗨,你猜对了!肯定是斯潘塞太太告诉你了吧,所以你猜得这么准。”
“哪呀,没有,她也不过零零碎碎的讲了一部分,主要是靠我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见那房子,我就觉得像自己的家。你瞧我的胳膊,这几个淤血印,我已经掐了它好几次了。我经常感到心烦意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种念头一上来,我就掐它几下,可掐完之后又会后悔,怕把好梦惊醒了。这回可是实实在在的真的了,马上就要到家了。”说完,女孩又陷入了沉思。
这回该轮到马修不安了。他感到有点欣慰的是,玛瑞拉可以替他来告诉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她所热烈期待的家根本不会接纳她。马车经过林德家前的山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坐在窗前的林德太太还是捕捉到了他们的身影,目送他们的马车爬上山坡,拐进通往绿山墙农舍的那条长长的小路。当他们来到屋子前,一想到就要弄清真相时,马修就感到自己难以理解地畏缩起来,不是因为自己和玛瑞拉,也不是因为这个错误所招致的麻烦,而是不忍心,不忍心看到这孩子变得灰心丧气。一旦真相大白,那孩子眼中那闪动的光芒就会被扑灭。不知为什么,他产生了一种像要去帮助扼杀什么——比如他在不得不宰杀小羊或任何其他无辜生灵时产生的罪恶感。
他们走进院子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的白杨树叶发出了轻柔的沙沙声。“啊!树在说梦话呢,你听。”马修把女孩从车上抱下来时,她悄声说道,“一定是个很美的梦吧。”然后,她便提起那个装有“全部财产”的提包,跟着马修走进了房子。
第三章 玛丽拉·卡思伯特大吃一惊
马修一推开门,玛瑞拉便赶紧迎了上来。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孩子——那个眼睛热切明亮,穿着破旧,红头发梳成长辫子,模样古怪的女孩子身上时,不由惊奇地停住了脚步。
“马修,这是谁呀?那个男孩子呢?”
“没有男孩子,只有这个女孩子在那儿。”马修回答,同时朝女孩儿点点头。这时,他才想起还一直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没有男孩儿?可是一定要有个男孩儿!”
玛瑞拉有些不肯罢休地说,“不是和斯潘塞太太说好了要领个男孩子的吗?还托人捎了口信呢。”
“没有,斯潘塞太太只领来了这孩子,我还向站长询问过。我只好把她领回来,不管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能把她扔在火车站不管哪!”
“看看你干的好事儿!”玛瑞拉突然说道。
当两个人激烈地对话时,女孩儿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移来移去,一直默默地听着,脸上全部的兴奋之情逐渐消失,她似乎完全明白了两人争执的原因。于是,她随手把她珍贵的提包扔到了地上,紧攥着小手,冲上一步,激动的大喊:
“你们不要我是吧!就因为我不是个男孩,就不要我是吧?我早就有不祥的预感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真心想收留过我哪!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但总是不能持久。我知道你们谁都对我不感兴趣,你们要是不要我,我该怎么办呀?我,我要哭了!”那孩子一下子坐到身边的椅子上,将脸埋进臂弯,扑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马修和玛瑞拉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还是玛瑞拉硬着头皮开了口:
“行了,行了,没必要为这事哭成这个样子。”
“怎么没必要?”那孩子猛然抬头,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嘴唇还在颤抖着,“如果你也是一个孤儿,来到一个满以为会成为自己家的地方,却发现他们根本不想要你,就因为你不是一个男孩儿,你也会哭的!天哪,这真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悲惨的事儿了。”
玛瑞拉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那勉强的笑容因为长久没有使用而显得有些迟钝,但她冰冷的脸因此而变得温和起来。
“好了,别哭了,今天晚上我们不会把你赶出门去的。在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你只能待在这儿了。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犹豫了一下,挺了挺胸脯:
“请叫我科迪莉娅?”
“科迪莉娅?这就是你的名字?”
“嗯,不,不是我的名字。但你要是这么叫的话,我会很高兴的。这是个多么优雅的名字呀!”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不叫科迪莉娅,那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呢?”
“安妮·雪莉。”女孩儿低着头,勉勉强强答道,“求求你们就叫我科迪莉娅吧,反正是暂时的,叫什么也没关系,是吧?安妮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浪漫。”
“什么浪漫不浪漫的,都是胡扯!”玛瑞拉毫不留情地驳斥道,“安妮是个既普通又实用的好名字,你不必为此感到羞耻。”
“不,我并不为此感到羞耻,我只是喜欢科迪莉娅这个名字。我总是想象自己叫科迪莉娅——至少最近几年总是这样想。小的时候,我曾幻想自己叫做杰拉尔丁,但现在我更喜欢科迪丽亚。”
“好吧,安妮,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吗?我们对斯潘塞太太说帮我们领养个男孩子,难道是孤儿院里没有男孩子吗?”
“有哇,有很多哪,但是斯潘塞太太很清楚地说,你们想要一个11岁左右的女孩,女总管觉得我挺合适,你们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我昨天晚上高兴得一整夜都睡不着觉。”说到这儿,安妮转向马修,带着责备的口气说道,“你为什么在车站时不对我说,你们并不想领养女孩子呢?如果那会儿知道了,我也就留在车站了。如果我没有看见‘白色的欢乐之路’和‘闪光的小湖’,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呀?”玛瑞拉盯着马修问道。
“她——是在说我们路上的一些谈话。”马修连忙道,“我把马牵进来,请把晚饭准备好吧。”
“除了你之外,斯潘塞太太还从孤儿院领回了什么孩子吗?”马修刚刚出去,玛瑞拉又继续问着。
“斯潘塞太太自己领养了一个叫做莉莉·琼斯的孩子。莉莉今年才五岁,长得可漂亮了,头发是褐色的。如果我也很漂亮,长着一头褐发,你愿意收养我吗?”
“不,我们是想找一个能给马修干农活、当帮手的男孩儿,女孩子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处。来吧,拿上帽子和提包,我会把它们放到正门厅的桌子上去。”
安妮无精打采地听从了玛瑞拉的吩咐。不一会儿,马修回来了,三个人坐在饭桌前开始吃饭。安妮实在没胃口,只稍稍啃了些黄油面包,吮了点儿盘子旁边扇形小玻璃碟里的酸苹果酱。
“你什么也没吃!”玛瑞拉神情有些严厉,仿佛不吃饭是个要命的缺点。
安妮叹了口气:
“我吃不下!我正处于绝望之渊。当你陷入绝望时,你能吃得下饭吗?”
“我从来没有陷入过什么绝望的深渊,所以我没法回答你。”玛瑞拉回答说。
“是吗?那你有没有试着想像自己陷入了绝望之渊呢?”
“不,没想过。”
“那我怎么说你也不会明白了。我现在的心情——真是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我刚一要吃,喉头就好像堵得要命,肚子也胀得鼓鼓的,根本咽不下东西。这么好吃的巧克力奶糖我是没口福尝了。两年前我吃过一块巧克力奶糖,真是好吃极了,从那以后,我好几次都梦见得到了好多好多巧克力奶糖,可总是刚放到嘴边梦就被惊醒了。请你不要太勉强我了,桌子上的东西都非常好吃,只是我一点儿也吃不进去。”
“啊,我想她是太累了。”马修从仓房回来后,就一直默不作声,“最好还是先让她睡觉去吧。”
玛瑞拉一直在考虑让安妮睡在哪儿合适。本来,为了安置原来等的那个男孩儿,玛瑞拉在厨房准备了沙发长椅,可是,尽管那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但让安妮睡在那里还是不太合适。而客房也不适宜招待一个漂泊的孤儿。只有东边那个房间了。玛瑞拉点起根蜡烛,让垂头丧气的安妮跟在身后,两人走过整洁的大厅,安妮顺手把放在桌上的帽子和提包也拎在手里。那间安妮即将住进去的房间似乎比客厅还要干净。
玛瑞拉把蜡烛放到一张三角形的三腿儿桌子上,掀开床上的被褥。
“你有睡衣吧?”
安妮点了点头。
“我有两件睡衣,是孤儿院的女管家给我做的,它们又短又校孤儿院的东西总不够分,所以衣服都不合尺寸——我在的孤儿院就是那样。我讨厌又瘦又小的睡衣,要是能有件下摆长长的拖到地上,领口镶着波浪花边的睡衣该有多美呀。但梦想归梦想,我有这么件小的也知足了。”
“快换上吧,过一会儿我来取蜡烛。我可不放心让你吹灭蜡烛,要是引起火灾可就麻烦啦。”
玛瑞拉一走出去,安妮便打量起这个房间来。四周墙壁刷得雪白,什么装饰都没有,十分刺眼,让安妮觉得那些墙壁也应该为这一点而感到痛苦。地板上空空荡荡的,正中铺着一张她从未见过的圆形草编地席。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高高的老式木床,床腿低矮,圆圆的,颜色漆黑。另一角摆着一张三角形的桌子,上面放着红天鹅绒的针插,针插看上去很硬,好象能把世界上最硬的针尖都折断。桌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面长方形的小镜子,桌子与床之间的窗户上,挂着洁白的细纱布窗帘,窗子对面是洗脸架。房间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氛,安妮害怕得浑身打颤。她啜泣着脱掉衣服,换上短小的睡衣,跳到床上,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又猛地扯过被子蒙住脑袋。当玛瑞拉返回来取蜡烛时,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安妮那些缝制粗糙的衣服。床上的一片狼籍,至少证明了安妮还在房间里。
玛瑞拉从容地把安妮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到一把干净的椅子上,然后拿起蜡烛走到床边。
“晚安。”她口吻有些生硬地说,但还是流露出一丝温情。
安妮突然从被子下面露出那苍白的小脸和大眼睛,“你明明知道今天晚上是我一生中最糟糕夜晚,还说什么晚安呢?”发完牢骚,她又钻进了被窝。
玛瑞拉慢慢走到厨房,开始清洗餐具。马修心事重重地抽着烟斗——一般来说,这表示他正在心烦意乱。平时马修很少抽烟,玛瑞拉认为抽烟是一种陋习,所以她坚决反对。但在某些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想抽上两口——男人总需要发泄一下自己的感情,玛瑞拉了解这一点,所以装作没看见。
“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玛瑞拉生气地说,“这都是因为自己不去,只托别人捎口信的结果。肯定是斯潘塞太太家的人弄错了消息。总之,明天我们得有一个人去斯潘塞太太那里问问清楚,那孩子也得送回孤儿院去。”
“那好吧。”马修勉强地附和到,“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但是……玛瑞拉,那孩子确实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孩子。她满心想留下来,现在却要把她送回去,你不觉得她有点儿可怜吗?”
即使马修说他现在想拿大顶,玛瑞拉的反应也不会像听见这番话一样激烈。 “马修,你不会是想把她留下来吧?”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这么想,”马修结结巴巴地说,被玛瑞拉一逼问,他又心神不宁了。
“我们不太可能收留她。”
“可是,或许我们会对她有好处。”马修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马修,我已经看出来了,你被那个孩子迷惑住了!你想收养她。”
“我觉得那孩子挺有趣儿。”马修也固执起来,“要是你听到我们从火车站回来这一路上的谈话,那该多好啊!”
“她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我一眼就瞧出来了。我可不喜欢爱唠叨的孩子,就算要收养个孤儿,她也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类型。这孩子身上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不行,赶紧把她送回去吧!”
“我可以雇一个法国男孩帮我干活,”马修说,“她就陪你做伴。”
“我不想找这么个孩子跟我做伴,简直就是活受罪。”玛瑞拉说,“而且我也不准备收留她。”
“好吧,那就照你决定的办吧!玛瑞拉。”马修说着站起来,放好烟斗,回房睡觉了。
玛瑞拉收拾完碟子,不满地皱着眉头,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在楼上靠东山墙的房间里,一个孤苦伶仃、心灰意冷的孩子,满怀着委屈和痛苦、流着眼泪,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 绿山墙农舍的早晨
安妮睁眼醒来时,太阳早已升得很高了。她一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地望了望窗外。阳光从窗外照洒进来,窗外的空气中有一些白色的漂浮物在摇曳着,天空一片碧蓝、晴朗。
一时间,安妮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忘记了,仿佛感到有什么好事发生过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跳、激动。接着,可怕的记忆又恢复了。这里是格林·盖布鲁兹,他们说过了不要我,因为自己不是男孩。但不管怎样,清晨还是来临了。安妮走到窗边,要推开窗户,窗户好像很久都没打开过似的,吱嘎嘎地响着,安妮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打开。
安妮跪在窗前,瞪着大眼睛,环视着眼前的景色,“真美呀!多漂亮的地方啊!要是真的能留在这里……对,何不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幻想一下呢?”
窗前是棵高大的樱花树,正值开花期,雪白的樱花竞相怒放,很是好看。有些枝头几乎都要碰到房子了。房子的两侧是果园,一个是苹果园,一个是樱桃园。两个果园也都不甘寂寞,树上盛开着鲜花,树下的杂草中点缀着几株蒲公英,别有一番情趣。
窗下花坛里的紫色花簇拥着紫丁香树,沁人肺腑的甘草香味,随着晨风飘进了窗内,花坛的对面是一片平缓的坡,延伸向洼地。绿油油的紫苜蓿长得格外茂盛。洼地里如玉带一般流淌着一条河,小河两岸生长着白桦树。白桦树林里的林间草地 还 分 布 着 许多羊齿类、苔藓类植物,看上去非常好玩。小河的那边有一座小山丘,被针枞和枞树自然地分成许多条块,染上了一层绿色。透过树丛间隙,安妮望见了在“碧波湖”相反一侧曾见过的灰色的小屋墙壁。左边排列着大仓库,在平缓的草原那边可以看到蓝色的大海。安妮完全被这诗一般的景色陶醉了。可怜的安妮一直生活在缺少美的环境中,难怪她把这里当成了梦境。
安妮一动不动地看得入了迷。正在梦境中邀游的安妮没注意到玛里拉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
“该收拾房间啦。”玛里拉冷若冰霜地说道。说实在的,玛里拉一点也不懂得该用什么样的口气对小孩子说话才好,一紧张,不由得口气有些生硬。
安妮从窗前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您看窗外有多美呀?”她挥动着胳膊,像是指着外边的精彩世界。
“树木很高大吧?”玛里拉说道,“还开着许多花,但实际上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看来,这些树长得既矮小又长满了虫蛀的洞。”
“哎呀,不只是树木埃当然了,树是很美,花也很漂亮,对吗?可是,我要说的是果树、小河、草地……这个世界周围的一切一切。总之,一切都这么楚楚动人,我太喜欢这个清晨时分的世外桃园了!您不喜欢吗?而且,在这里还能听到小河的流水声。小河是多么快活、兴奋啊!你能感觉到吗?潺潺的流水声仿佛是小河在欢笑,即使在冬天的冰面下也会这么欢笑。格林·盖布鲁兹旁边穿过一条小河真是妙不可言。也许您在想反正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景色好坏都一样。可实际并非如此,即使我走了,我也会常想起格林·盖布鲁兹旁边这条小河的。如果在没有小河的地方,我也会想要是有条小河该多好呀,否则我会苦恼得受不了的。多亏今天早晨的美景,才没使我坠入到绝望的深渊,才不至于像昨晚那样愁眉苦脸的。但我还是很悲伤,你们要是真的收养了我,我就会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了,那该有多好呀!我正在幻想着,但最让我头痛的是,幻想再好也会有被打断的时刻,一到这时刻我就特别地难受。”
“幻想不幻想的,随你的便。快点儿穿上衣服下来吧。”玛里拉趁着安妮停顿时插嘴道,“早饭准备好了。去洗洗脸,梳梳头。窗户就这么开着吧,被子叠好放到床的一侧,尽量麻利点儿。”
安妮做事手脚相当快,十分钟后,她便整齐地换上了衣服,梳好了头,编上了辫子,洗过脸后就下楼了。她满以为玛里拉吩咐的事情都完成了呢,心里美滋滋的。其实,她早把叠被的事忘到了脑后。
“啊,今天早晨才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安妮一坐到玛里拉给她拿出来的椅子上就说,“真想像不到恶梦醒来竟会是个春光明媚、神话般的早晨,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也一定很美吧?世界上有这样的早晨,还有那样的早晨,真令人开心。它会变成怎样的一天呢,谁也琢磨不透,使人能产生出许多遐想。
“幸亏今天早晨天气好。好天气能使我战胜不幸,不气馁,变得精神饱满。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的遭遇还是很不幸的,是吧?我看悲剧故事的时候,自己曾下过决心,不向苦难低头,要勇敢地面对艰苦生活。幻想幻想还行,但要真的遇到这种事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求求你把嘴闭上不说行不行?虽说你是个孩子,可也说得太过头儿了吧?”
被玛里拉这么一说,安妮立刻顺从地沉默下来,没再开口。可不知为什么这样一来反倒让人觉得不自然,玛里拉心里没了底,马修也一言不发。整个早餐就是在这一切都仿佛凝固了的状态中进行着。沉默寡言对马修来说是常事,是老习惯了。可安妮吃着吃着,便有些心不在焉,焦点模糊的大眼睛凝视着窗外的天空,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机械地动着。
见到安妮这个样子,玛里拉总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似乎面前坐着的这个异样的孩子,身体确确实实是在桌边,但灵魂却早已插上了幻想的翅膀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被这孩子弄得心神不定,真有点儿忍受不下去了。可就这样,马修还口口声声地说要留下这孩子,真够人受的。马修肯定还和昨晚一样,惦记着这件事呢。马修的脾气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假如思考什么事弄不出个结果,他是不会甘休的。
吃罢早饭,安妮这才从幻想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便要求洗碗。
“你能洗好吧?”玛里拉怀疑地问道。
“差不多,洗碗的经验也都是积累起来的,实际上,我照看孩子更内行,这里要是有个小孩就好了。”
“光是你一个我就够焦头烂额的了,再来个小祖宗就更糟了。怎么办呢?真叫人为难。马修办事总是这么稀里糊涂的!”
“不,您说的不对,他不是那种人!”安妮像是责备玛里拉似的叫道,“他很有同情心,我怎么唠叨他都一点儿也不烦,好像他就喜欢我这种性格。我们初次相遇时,我就觉得自己和马修具有‘相同的灵魂’,如果您认为‘相同的灵魂’只是某些怪人才具有的话,那我们俩就都是怪人了。”
玛里拉哼了一声,说:“好了,好了,请你去洗碗吧,用热水好好洗一洗,擦干净了。下午到怀特·桑德去,一定要见一见斯文萨夫人。你也一起去,该怎么办我已经定下来了。洗完了碗,上楼去把床收拾利索!”
安妮干活儿的时候,玛里拉一直在旁边盯着。她觉得安妮洗碗还算可以,但收拾床铺却不那么令人满意。羽绒被子叠得不是大整齐,可是看得出安妮已经尽全力做了,褶子也神平了。不知为什么,玛里拉始终觉得安妮在她面前晃动让她心烦,碍事,于是便对安妮说中午之前可以在外面玩玩。
安妮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忽闪着大眼睛直奔房门口,可突然又在门前停住了,之后转过身返了回来,坐在了桌前。眼睛的光芒、脸上的欢喜神情转瞬之间都不见了。
“怎么了?”玛里拉问道。
“我决定不到外面去玩了。”安妮好像是用放弃了世间快乐的殉教者的口气回答说,“尽管我不能留在这里,但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格林·盖布鲁兹,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如果一旦到了外面,和树木、花草、果园以及小河交上了朋友,就会离不开它们了。本来我现在就已经够痛苦的了,所以不想再受打击了。我是非常渴望到外面去玩,而它们好像都在呼唤着我。可我还是不去的好,明知道要被拆散,就别再自寻烦恼了,您说对吧!
“当初我知道能在这里留下时,确实兴奋了好一阵子,我觉得自己可以尽情地去喜欢、去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哪知道这不过是个短暂的梦罢了,所以我只好认命了。要是我一旦到了外面,决心又会发生动摇,不就一切都完了吗?打听一下,窗边的那个植物叫什么?”
“叫老鹳草。”
“不,不是说这个,我是问大妈您给它的名字。怎么,您没给它起名字吗?那么,我给她起个名字好吗?嗯,对了,就叫它鲍尼吧。我暂时叫它鲍尼可以吗?您说话呀,求求您了。”
“这事儿随你的便,可是,给老鹳草起个什么名字,究竟有什么意义没有呀?”
“我就是喜欢给植物起名字,把它们当人一样看待。总叫老鹳草、老鹳草的,它也许会悲伤的,如果大妈老是被人称呼‘女人、女人’的话,您也会厌恶的。
“今天早上,我已经给东厢房窗外的樱花树起了个名字。因为它雪白雪白的,所以就叫它‘雪的女王’。虽然樱花迟早会凋谢的,但您随时会幻想出它怒放时美丽的身姿的。”
“你这样的孩子我还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玛里拉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逃命似地躲到地窖里取土豆了。
“真像马修所说的那样,这孩子的确有点儿意思。她下面还要说些什么,我似乎也盼望着她说点儿什么。这样下去的话,连我也会被她的魔法给迷惑住了,马修就更不用说了。从他刚才出去时的表情看,他很可能把昨晚的事再翻出来。马修若是和常人一样,能插嘴争论也行,我也可以反驳他,说服他。可他只会用眼神交流,真是该如何是好呢?”
玛里拉从地窖出来时,只见安妮正两手托着腮,仰望着天空,又沉浸到自己的梦幻中去了。玛里拉要稍早一些准备午饭,所以就把安妮扔在那里不去管她了。
“下午得借马和马车了。”玛里拉说道。马修点了点头,不安地朝安妮那边看了一眼。玛里拉赶紧遮住了马修的视线,口气严厉地接着说:“我要到怀特·桑德去,准备把事情说说清楚,安妮也一起去。斯文萨夫人应该马上想个办法,把安妮送回到诺巴斯科西亚去。你先把茶准备好,我要到挤牛奶时才能回来。”
马修依旧沉默不语,这使得玛里拉感到光是自己说话反倒吃了亏,马修是个不论你说什么他都不还嘴的人,他从来不会使你生气的。
尽管这样,马修还是按照玛里拉的吩咐,套好了马车。玛里拉和安妮要出门了,马修赶紧把院门打开,自言自语地说道:“早上,克里克的居里·布特家的孩子来过,说是要来当雇工干一夏天。”
玛里拉没搭理他,一扬马鞭,“驾”地吆喝一声,胖马平时哪受过这种待遇呀,生了气,玩命地在小路上跑了起来。玛里拉从飞奔的马车上回头一看,那个可恨的马修正靠在门边,难过地目送着她们呢!
第五章 安妮的身世
第五章 安妮的身世
“海滨大道?太好了1安妮情不自禁地说道,“听它的名字就那么美,仿佛世界上所有美景都一下子出现在我的眼前。白沙镇也是个很美的名字,不过,我更喜欢安维利这个名字。”
一上路,安妮又打开了话匣子。
“啊,我早就盼望着旅行了,以我的经验,一旦下定决心,心情就会变得愉快些,当然,不下决心可不行。在旅行的时候,我尽量不去想回孤儿院的事儿。啊!快看,那朵早开的野蔷薇,多漂亮啊!如果我就是那朵蔷薇花,该有多美呀。按说蔷薇花的红色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了,可我却只喜欢粉色,但我又不能穿粉色的衣服,红头发和粉色怎么能搭配呢,幻想也白搭。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人在小时候是一头红发,但长大后又变成了别的颜色呢?”
“从来没有,而你的头发将来也不可能改变颜色。”玛瑞拉冷冷地回答。
安妮失望地叹了口气,“唉,又一个希望破灭了。我的人生就是个‘埋葬希望的墓朝,这是我以前读过的一本书里的句子。如果我碰到什么不太好的事儿,就把它念给自己听,安慰自己。我简直把自己当成小说中的主人公了,这挺浪漫吧?今天我们从‘闪光的小湖’前经过吗?”
“如果你说的‘闪光的小湖’是指巴里家的池塘的话,我们今天不从那儿走,我们今天从海滨大道走。”
“真的,是海滨大道吗?太好了1安妮情不自禁地说道,“那里就像它名字 一样那么美吗?一听到‘海滨大道’这个名字,就仿佛世界上所有美丽的景色都一下子呈现到了我的眼前。白沙镇也是个很美的名字,不过,我更喜欢安维利这 个名字。安维利,听起来很美吧,就像音乐一样。白沙镇也多少有点那个意思,对吧?”
“还有五英里路呢,既然你这么爱说话,干嘛不说说你自己呢?”
“我?我的事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我幻想出来的人生比实际的更有意思。”安妮热切地说道。
“不,我不想听你幻想的人生,要毫不隐瞒的讲真实情况,从头说起,你在哪儿出生?今年多大?”
安妮轻轻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出生在新斯科舍的波林布罗克,到今年三月份我就11周岁了。我父亲叫沃尔特·雪莉,是当地的中学老师。母亲叫巴莎·雪莉。父母的名字都很好听,这让我感到很自豪。如果我爸爸取名叫——比如杰德迪亚,那不是太丢人了吗?”
“一个人只要品行端正,叫什么名字都没关系。”玛瑞拉觉得有必要对安妮进行一些有益而实用的道德教育了。
“我妈妈也是那所学校的老师,结婚后就不再教书了,靠父亲一个人工作维持生活,托马斯太太说他们就像一对长不大的孩子,穷得像教堂里的老鼠,住在一间又窄又小的房子里。我从没见过那间房子,但无数次地幻想过:在客厅的窗边开着金银花,前院种着紫丁香,栅栏门里长着君影草。窗户的薄纱窗帘给房子带来一种奇特的气氛。我就是在那间房子里出生的。托马斯太太说,她从没见过像我这么丑的婴儿,又小又瘦,只是眼睛水汪汪的,还算有点神。不过,妈妈认为我非常漂亮。我想妈妈的眼光总要比一个穷困的临时女佣高明些。不幸的是,她没能活多久,我刚三个月的时候,她得热病去世了,如果她能活到我会叫‘妈妈’该有多好呀!能叫一声‘妈妈’该有多幸福!我父亲也染上了同样的病,在母亲死后的第四天离开了我。我就这样成了孤儿,左邻右舍都束手无策。托马斯太太说,没人想要我,似乎这就是我的命运,父母双亡,一个亲戚也没有。结果,还是托马斯太太收留了我。她家很穷,还有一个酒鬼丈夫。我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她希望我成为一个好孩子,一旦我干了什么错事,她就严厉地责备我。
“后来,托马斯一家从波林布罗克搬到了马里斯维尔。在八岁之前,我一直住在她家,先后照看她的四个孩子。他们都比我小,照看他们可真是件麻烦事。后来,托马斯先生被火车轧死了。托马斯先生的母亲收留了托马斯太太和她的孩子们,但她不愿意要我。后来,住在河上游的哈蒙德太太看中了我看孩子的用处,就收留了我。哈蒙德太太家是个寂寞冷清的地方,如果没有想像力的话,我肯定彻底完了。
“哈蒙德先生开了一个小小的锯木加工厂。哈蒙德太太有八个孩子,其中三对双胞胎。虽然我很喜欢小婴儿,但连生三对双胞胎还是太多了。当最后一对双胞胎出生时,我很严肃地对哈蒙德太太说,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也吃不消了。
“在哈蒙德太太家生活了两年,哈蒙德先生去世了,他们一家也四分五裂。孩子们被分送到了亲戚家,哈蒙德太太自己一个人去了美国。我还是没人要,最后只好进了孤儿院。孤儿院本来孤儿就多,所以并不欢迎我。可我实在无处可去,只好硬着头皮呆在那儿,一直呆了四个月,直到斯潘塞太太把我接出来。”
安妮讲完了,叹了口气,仿佛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有些轻松的感觉。显然她并不喜欢和别人讲这些悲惨的过去,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人需要她。
“你上过学吗?”玛瑞拉问道,一边驾着马车直奔海滨大道。
“没怎么正经上过,在托马斯太太家的最后一年,我上了几天学。但到了哈蒙德家后,因为离学校太远了,只有春、秋两季才能上学。不过在孤儿院里我一直在读书。我的阅读能力很强,你不喜欢那些使你感到心潮起伏的诗歌吗?我能熟练地背诵很多首诗。第五册课本里有一首诗名叫《波兰的陷落》——读起来令人颤抖不已。当然了,我只学到第四册课本,还没有学到第五册课本,但大一点的女孩经常把她们的课本借给我看。”
“托马斯太太和哈蒙德太太她们对你好吗?”玛瑞拉侧目看着安妮问道。
“哎……怎么说呢?”安妮说话吞吞吐吐的,敏感的小脸突然变成了红色,额头上的汗也流下来了,满脸窘迫为难的样子。“唉,这么说吧。她们的心意都是好的,我知道她们也想尽可能地对我温柔热情一些。那种感觉你明白吧!如果她们能有这份心意,即使她们不总是那样,我也不会介意。她们也有难处呀。托马斯太太有个酒鬼丈夫,日子肯定不好过。哈蒙德太太生了三对双胞胎,日子更是糟糕透顶。但我一直理解她们,她们是想对我好的。”
说到这儿,玛瑞拉也就没再接着问下去,安妮沉默着,出神地欣赏着海滨大道的美景。玛瑞拉心不在焉地驾着马车,陷入了沉思,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这个孩子一直孤苦伶仃,对家庭的爱与温暖有着强烈的渴望,然而却没有谁收留她。人们都只顾辛勤地劳作,应付着艰难贫困的生活。玛瑞拉已经从安妮的一番话中揣测出了真实的情况,因此也了解了安妮此时的真实心情,难怪她听说将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时,是那样的高兴。可惜她还是要被送回去。如果迁就马修那古怪的念头,收养这个孩子,那又会怎样呢?马修对收养这个孩子是那么固执。安妮也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可以调教的孩子。
“当然,这孩子是话太多了点儿,”玛瑞拉暗自思量着,“但这一点完全可以通过训练把她慢慢纠正过来。而且她的话里也没什么失礼之处,她倒很像个名门之后呢。安妮的父母肯定也都是有教养的人。”
从海湾吹来的风打在海滨大道右侧低矮、茂密的枞树上,大道左侧是一片红砂岩的断崖,如果不是驾车的马经验丰富的话,乘车的一定会捏一把汗呢!悬崖下面,是被波浪拍打、冲刷而形成的鹅卵石岩滩,往里则是宝石一般的银色沙滩。极目远望,碧蓝的大海波涛起伏,翅膀尖儿被阳光映成银色的海鸥在海面上飞来飞去。
一直默默不语的安妮瞪着大眼睛打破了沉寂:
“大海真是美极了!我在马里斯维尔的时候,有一次,托马斯先生雇车带我们到十英里以外的海边玩了一整天。虽然我得照顾孩子,但还是快活极了。从那以后,我做梦都梦到那次旅行。不过,这儿比马里斯维尔还要美。看那些海鸥多了不起!你不想变成一只海鸥自由地飞翔吗?我倒是非常想试一试。海鸥每天太阳一升起便飞出来,整天在海面上飞翔,一会儿俯冲到水面,一会儿又飞向高空,多浪漫啊!直到晚上才回到自己的窝。啊,请问前方那所大房子是什么地方?”
“哦,那是白沙镇大饭店,是柯克先生经营的。现在还不是旅游旺季,一到了夏天,美国人就会蜂拥而至,他们认为这里的海滨大体上还不坏。”
“我正在考虑到了斯潘塞太太那儿之后的事哪。”安妮愁眉不展地说,“不到那里还好,我觉得一旦到了那儿,所有的希望就都破灭了。”
第六章 玛瑞拉的最后决定
第六章 玛瑞拉的最后决定
说话之间,马车已到了斯潘塞家的门口。斯潘塞太太就住在白沙镇海边一所黄色的房子里。热情好客的斯潘塞太太见到马车停在门口,赶紧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亲爱的,亲爱的!”斯潘塞太太惊喜地叫道,“没想到你今天会来,见到你们真是高兴,把马牵进来吧。安妮怎么样?你好吗?”
“还可以,谢谢你。”安妮绷着脸回答道,仿佛遭到了严重的打击。
“真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打扰你。”玛瑞拉说道,“已经和马修说好了,要尽早回去的。事情是这样的,斯潘塞太太,想跟你打听一下,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点差错。马修和我都希望从孤儿院领养一个男孩,并请你的兄弟罗伯特捎过话来,说要收养一个10岁到11岁的男孩子。”
“啊?玛瑞拉,这是真的吗?”斯潘塞太太听后,感到事情复杂起来。
“罗伯特派女儿南希来说你们想要个女孩来着。对,南希就是这么说的。珍妮,她是这么说的吧?”斯潘塞太太向已经走出屋门的女儿求助。
“南希确实是这样说的。”珍妮也认真地证实道。
“真是太对不起了。”斯潘塞太太赶紧解释说,“不过也不能说是我的责任,我是完全按照你们的指示做的,并且尽了全力。南希真是个马马虎虎的姑娘。为这个毛病,我已经说过她好几次了。”
“这么说来我们也有些责任,”玛瑞拉无可奈何地说,“这么重要的事不应该捎口信,我们应该直接到您这里来面谈就好了。错也错了,没有办法挽回了,关键是安妮怎么办,我们可以把她送回孤儿院去吗?他们还是会收回她的,是不是?”
“这倒没有什么问题。”斯潘塞太太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想没有必要让她再回孤儿院了。昨天,彼特?布里埃特太太来我家,对我提起后悔没有托我给她找一个女孩子帮忙做家务。她家是个大家庭,人手很缺。安妮正好能去,这真是上天的安排了。”
玛瑞拉似乎没有感觉到上天的安排已经解决了她的难题。这个出乎意料的好机会把安妮的事儿这么快就解决了,但她却丝毫不觉得惊喜。
玛瑞拉和彼特?布里埃特太太不太熟,但见过几次面。那女人长着一副泼辣的嘴脸,小个子,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听说她对人很粗暴蛮横,从她家被解雇的女孩子没有一个说她好的。除了她脾气暴躁、小气外,她家里还有那么多没有礼貌、吵吵闹闹的孩子。一想到让安妮到这种人家去,玛瑞拉就觉得良心似乎有一些不安。
“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坐坐,我们再商量一下,好吗?”玛瑞拉说。
就在这时,只听见斯潘塞太太叫道,“那不是彼特太太从小路上走过来了吗?来得太巧了。”斯潘塞太太把玛瑞拉等三人让到了客厅,然后又把深绿色的百叶窗放了下来,室内顿时变得昏暗、冷清了。因为关闭了长长的百叶窗,房间内所有的暖空气仿佛都一下子消失了。“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把问题谈妥的。玛瑞拉请坐在这把扶手椅上,安妮坐到那边的长椅上,别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把帽子交给我吧。珍妮,你快去烧壶水。布里埃特太太,下午好!现在正好有事想跟你说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卡斯伯特小姐。啊,实在对不起,我忘了嘱咐珍妮,让她把面包从烤炉里拿出来,请稍等。”说着,斯潘塞太太便把百叶窗拉起来,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安妮紧握着的双手放到了膝盖上,默不作声地坐在长椅子边上,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布里埃特太太,心里暗想,“难道说就让我到面前这个尖嘴猴腮、尖酸刻薄的女人那里去吗?”她越想越悲伤,喉头一阵哽咽,眼睛也不由得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正在这时,斯潘塞太太回来了。她脸上泛着红晕,甜甜地微笑着,似乎在对人们说,无论什么包括肉体的、心灵的、精神的难题,都会得到圆满的解决。
“布里埃特太太,这孩子的事出了点差错。我听说的是卡斯伯特小姐想收养个女孩子,可实际上她想收养的是男孩儿。我想如果你还是像昨天说的那样,这个女孩子不是正合适吗?”
布里埃特太太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安妮一番。
“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这位太太盘问道。
“安妮?雪莉,11岁了。”安妮吓得直往后缩,声音有些胆怯。
“她太瘦了,不是很健壮,不过看上去倒也满有点精神。你要是到了我家,不求你做个好孩子,只要能听话,干活利索,手脚伶俐,安份守己就行。对了,这孩子我现在就可以照看了吧,卡斯伯特小姐,我家孩子太难照顾了,我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如果可能的话,现在我就把这个孩子领回去。”
玛瑞拉看了看安妮,只见她正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之中,紧闭着嘴一言不发,青白的脸上现出一种凄惨的神情,一副小动物即将被宰割的可怜相,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就这么把她推出去而无视她这种无言的悲惨的倾诉,就是到死的时候也会受到良心谴责的。把一个极敏感、容易冲动的孩子交到布里埃特太太这样一个人手中,实在不能让人放心。绝对不行!我可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啊,这件事嘛……”玛瑞拉慢条斯理地说,“马修和我并不是不想收养这个孩子,说实在的,马修很想收留她,我来也只是想先弄个明白,我看还是先让我领回去,再和马修商量商量吧!如果不和马修打个招呼就擅自决定,恐怕不太好。如果我们决定不收养的话,明晚就把孩子给你送到家里去,如果我们没有把她送去,那就是我们决定收留她了。您看这样做好吗?”
“看来也只能照你说的办了。”布里埃特太太不高兴地说。
就在玛瑞拉说话的时候,安妮的脸如雨过天晴一般,绝望顿时消失了,又恢复了充满希望的红色。眼睛如同晨曦中的星星一般明亮、深邃,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布里埃特太太这时向斯潘塞太太说明来意,本来是要借烹调食谱用用。于是,两个人便到另外一个房间去取了。她们一出去,安妮便一头扑到了玛瑞拉的怀里。
“卡斯伯特小姐,我或许还有希望留在绿山墙农舍,你刚才确实是这么说的吗?”安妮急切地低声问道,好像生怕声音稍大一点,那美好的可能就会化成泡影,“真的是你那么说的,还是我在做梦?”
“安妮呀,如果你连事实和幻想都分不开,你真该控制一下你的想象力了。”玛瑞拉有些生气了,“我确确实实是那么说的,但只是说说,还没有最后定下来。也许最后还是要把你送到布里埃特太太家去,比起我家来,她家似乎更需要你。”
“我宁可回孤儿院,也不愿意到那个人家去!”安妮激动地说道,“那个人就好像是一把——锥子。”
玛瑞拉听了这话,觉得有点儿好笑,但她认为安妮应该为这样失礼的话而受到斥责,于是竭力忍住脸上要绽开的笑容。
“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却如此评论一位初次见面的太太,你不觉得害羞吗?”玛瑞拉严厉地训斥道,“回到那边老老实实地坐着,安静些,表现得像个好孩子!”
“你若是答应收养我,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安妮恳求地说着,又顺从地回到了长椅子上。
傍晚,玛瑞拉和安妮又回到了绿山墙农舍。玛瑞拉老远就看见马修站在小路上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当他望见玛瑞拉还是带着安妮一起回来时,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神情。玛瑞拉回家后,关于安妮的事只字未题。下了车,她就和马修到仓房后院挤牛奶去了。一边挤着牛奶,玛瑞拉一边给马修讲述了安妮的身世,并告诉他同斯潘塞太太谈话的结果。
“布里埃特家的那个女人,我连自己喜欢的狗都不会送给她!”马修精神抖擞地说,这种神情在他脸上真是少见。
“我也不太喜欢她。”玛瑞拉也承认道,“但我当时的确感到很为难,不知道是否该把她留下。不过我也认为收留她比较合适。这也是不得已的呀,如果一直这样犹豫下去,我会被折磨出心病的。我觉得我们有义务这么做。我们都没养育过孩子,尤其是女孩儿,所以留下她肯定是件麻烦事,但我无论如何也要拼命地做好这件事。马修,我决定收养这孩子。”
马修那张时常羞涩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神情,“啊,你终于想通了!那孩子的确是个非常可爱、有趣的孩子,是吧?”
“如果你说是非常可爱、有用的孩子,那才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玛瑞拉纠正道,“我一定要让她成才、有出息。马修,请你不要过问我的教育方法,一个老姑娘也许不太懂得怎样教育孩子,但总会比老单身汉要强一些吧!所以,关于教育孩子的事你最好少管,等我失败了,你再管教也不迟。”
“随你愿意怎么办好了,玛瑞拉。”马修再三向她保证,“只是对她既不能娇惯、放纵,又要尽量温柔、体贴、好好教育,我想她是这样一个孩子:只要你能使她爱你,你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听话的。”
玛瑞拉对马修发表的关于女性的意见表示嗤之以鼻,拎上水桶,到加工牛奶的小屋去了。
“我今晚不会告诉安妮已经决定收养她的事。”玛瑞拉一边把牛奶过滤后倒进器皿,一边想着,“那孩子听了肯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的。真难想像我们会收养一名孤儿,光这件事本身就够让人惊奇的了,而且还是马修提议的。真是让人难以相信,怕女孩子怕得要命的马修,居然会这样做。不管怎么样,既然定下来了,就试试看吧。至于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只有天知道了。”
第七章 安妮的祈祷
当天晚上,玛里拉来到了安妮的房间。她用既亲切又认真的口气对安妮说:“安妮,昨天晚上,你把衣服脱下来后扔的到处都是,如果总是这么遗遏可就不好办了。记住!衣服一脱下来,就应该马上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到椅子上。不利索,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可不能留在我家呀。”
“实在对不起,昨晚上,我心里太痛苦了,根本没有心思整理衣服。”安妮解释道,“从今天起我一定会好好去做的。在孤儿院时,我一直都是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昨天晚上,我恨不得马上上床,然后自己静静地尽情地幻想一番,不知不觉地就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要是在这里住,就少去胡思乱想的!”玛里拉告诫安妮说,“好了,那么就祈祷一下,然后上床睡觉吧。”
“我是从不祈祷的。”安妮信誓旦旦地说。
玛里拉茫然不知所措地盯着安妮,“啊?安妮你说什么?没有人跟你说过让你祈祷吗?上帝特别喜欢孩子们做祷告,你对上帝的了解一点儿都没有吗?安妮?”
“怎么会不知道呢,人人都清楚上帝的存在,智慧、力量和神圣是建立在公正、善良和真理的基础之上的。它是无限、永恒、不变的灵魂所在。”
听了安妮一口气流利的背诵,玛里拉这才放下心来,“哦,看来,你也稍微懂得一些,这就省事了,你也不是完全不信上帝呀,那你是在什么地方学的呢?”
“这个呀,是在孤儿院的礼拜日学校学的。我们把教义问答都背诵下来了,还挺喜欢的。其中的许多词语,如‘无限、永恒、不变’等等,能使人感到一种雄壮、豪迈的音色来,就好像是从管风琴中发出来似的。虽然它和诗不同,但听起来就像诗一样。”
“我可没和你谈诗呀,安妮,我是在跟你说祈祷的事情。每天晚上不做祈祷可不怎么好,你不知道吗?这样的话,人们总会把你当做一个坏孩子。”
“就因为我长了一头红发,所以很容易从好孩子变成坏孩子!”安妮怒气十足地叫道,“自己不长着红头发,就不知道长着红头发的滋味。托马斯大婶说,是上帝有意造成了我的一头红发。所以既然如此,我怎样祈祷,甚至于祈祷不祈祷都无所谓了。另外,一到夜晚,我早已累得精疲力尽的了,根本顾不上什么祷告,让一个不得不忙于照看好几对双胞胎的孩子去做祷告,是不是有点儿太勉强、太过分了?”
玛里拉这时已暗暗下了决心,对安妮的宗教教育必须从现在开始。很明显,这件事一点儿也不能再犹豫了。
“只要你在这个家住一天,就必须得做祷告。不做绝对不行!安妮。”
“既然您这么要求,那我当然要做了。”安妮顺从地答应了,“只要是您卡斯 巴特小姐说的事,不论是什么,我都听。不过请您告诉我该说什么才好呢?要不,我先上床钻到被子里好好想一想,然后再祷告。考虑考虑,看来,这事还挺有趣的哪。”
“首先要跪下。”玛里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安妮跪在玛里拉的脚下,严肃认真地仰望着玛里拉,不解地问道:“做祷告时为什么要跪下来呢?在我的幻觉中,做祷告应该是这个样子:在广阔无垠的原野上,一个人独自来到了森林深处。仰望着天空,这是个晴朗的、朴实无华的碧蓝碧蓝的天空。就这么一直、一直地仰望着,什么也不做。您觉得这样算是祈祷吗?好了,我准备好了,说些什么好呢?”
玛里拉越发不好意思了,起初,她想教安妮一些诸如“上帝请保佑我入睡吧!”之类小孩子用的祈祷语。但这种质朴的祷告只适合于穿着白色罩衣,坐在母亲怀抱中,口齿不清,嗲声嗲气地说话的婴儿,却不适合眼前这个满脸雀斑的小姑娘。她觉得安妮已经长大了,已经能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心情,祷告上苍了。“只是简单地感谢一下主的恩典,然后再谦虚地说些自己的愿望,总可以吧。”玛里拉说道,“好吧,那就随便说些看吧。”
于是,安妮便把脸伏到了玛里拉的双膝上。“大恩大德的圣父,在教会里牧师就是这样说的,我自己祈祷时也这么说可以吧?”安妮抬起头问道。
“大恩大德的圣父,您赐予了我‘欢喜的白路’、‘碧波湖’。‘鲍尼’和‘雪的女王’。我由衷地感谢您。此时此刻,我能想到的您的恩赐就是这些。
“接下来是我要拜托您的事情,因为太多了,全都讲出来,要花费很长时间的,所以我就先说说两件最重要的事。一件是请主让我永远地留在格林·盖布鲁兹;另一件是求主等我长大时,把我变成一个美人。此致,您忠实的仆人,安妮·杰里。
“啊,祷告完毕,做得怎么样?”
安妮站立起来,兴奋地说道:“要是再给我一些时间考虑考虑,我会做得更漂亮。”
然而事实却令安妮大出意外,玛里拉差点儿没气昏过去。如此离奇的祷告,这不是在轻视主吗?她只好承认安妮对宗教的无知,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
玛里拉边给安妮铺着被褥,边在心里发誓,从明天起正式教她怎样做祈祷。她拿着蜡烛刚要出屋,安妮叫住了她。
“啊,我现在想起来了,不应该说‘您的仆人’,而应该说‘阿门’,牧师就是这么说的。刚才一下子忘记了。我想祈祷也需要个结束语什么的吧,所以才闹出了刚才的笑话,是不是有点弄巧成拙了?”
“没有,没有。我想没关系的。”玛里拉说,“做个好孩子,快睡吧,晚安。”
“今天晚上可以说是从内心里道晚安了。”想罢,安妮便心满意足地上了床,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玛里拉一回到厨房,便把蜡烛“呼”地甩到了桌子上,瞪着眼睛看着马修。
“哥,真不像话!真应该有人收养这孩子,好好地教育教育她了。她竟然是个不相信上帝的孩子,今晚竟是她第一次做祷告!你能相信吗?
“明天到牧师馆求求牧师,把《皮普·奥布·迪》[注]丛书借来,然后做件像样的衣服,赶紧把她送到礼拜日学校去。看来,又够我忙一阵的了。唉,真没办法,暂时还是让她高高兴兴吧。”
第八章 安妮开始新生活
玛瑞拉自有她的主意和打算。一直到第二天午后,安妮仍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获准留下来了。上午,玛瑞拉给安妮安排了各种各样的活儿,并在一旁仔细地观察。她发现安妮这孩子听话、机灵、有干劲,对事物理解很快。但她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在工作的时侯常常会沉湎于幻想,把工作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听到玛瑞拉的严厉训斥,才又回到现实里来。 中午,清理收拾完毕以后,安妮带着一副等待最坏宣判的表情来到玛瑞拉的面前。她瘦小的身体整个都在打着颤,脸蛋儿涨得通红,眼睛睁得大大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恳求道: “求求你卡斯伯特小姐,告诉我吧,我到底能不能留在这儿?从早晨起我就一直忍着没敢问,再这么下去,我可实在受不了了。请您赶紧告诉我吧!”
“我跟你说过把洗碟布放在热水里烫一下,是吧?”玛瑞拉依旧不动声色,“先把这个活儿干完再说吧!” 安妮只好顺从地去洗了抹布,然后便紧追不舍地用眼睛盯着玛瑞拉,玛瑞拉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好吧安妮,我告诉你,马修和我已经决定了让你留下来。希望你能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喂,安妮?你怎么了?——”
“我……哭了?……”安妮的口气中有些疑惑,“我也不明白,我这是怎么了?我太高兴了!啊,说高兴并不确切——当初,见到‘白色的欢乐之路’和‘白雪皇后’时,我也曾高兴过。但是能留在这里,真是比说高兴这个词还要高兴。我太幸福了!我一定会努力成为一个好孩子。也许这很难,托马斯太太总说我是个很坏的孩子,不过,我会努力改正缺点的。可我为什么哭了呢?”
“我想你是太激动了吧?你已经乐得昏了头了。”玛瑞拉责备地说道,“去坐到那把椅子上冷静一下,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你的情绪起伏也太剧烈了!总之,我们决定把你留下来了。我们会好好教育你,把你抚育成人。你必须要上学,不过现在还不行,因为再过两个星期学校就放暑假了,还是等到九月份新学期开学再说吧。” “那从现在起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继续叫您卡斯伯特小姐呢,还是改称你卡斯巴特阿姨?” “你就叫我玛瑞拉就行了,要不我会感到别扭的。”
“叫你玛瑞拉?听上去太没礼貌了吧?”安妮提出了异议。
“只要你是用郑重、诚恳、谦逊的口气来称呼我,我是不会介意的。在安维利村,无论老人小孩儿大家都叫我玛瑞拉,只有牧师称我为卡斯伯特小姐。”
“我真想叫你一声玛瑞拉阿姨。”安妮恳切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过阿姨或者别的亲戚——连祖母也没见过。叫你阿姨可以让我感到我是属于你的。我可以叫你玛瑞拉阿姨吗?”
“不行,我不是你的阿姨,我不喜欢别人用毫不相干的名字来称呼我。” “但我把你想像成我的阿姨。”
“那也不行。”玛瑞拉严厉地说。
“你从来没有幻想过吗,想象一下与现实不同的事情?”安妮瞪着眼睛问道。
“不幻想。”
“真的吗?”安妮屏住了呼吸,“哎呀,卡斯——玛瑞拉,你错过了很多好东西!”
“脱离实际去幻想,我不相信这有什么好处!”玛瑞拉插嘴说道,“上帝创造了人,不是为了让我们去整天幻想而忘掉现实的。噢,我想起来了:到起居室去,先看看你的脚干不干净,别让苍蝇飞进去,然后把壁炉台上的卡片给我取来,上面写着《主的祈祷》,今天下午空闲时你要把它背下来。”
“是呀,我也觉得昨晚的祷告很不流畅。”安妮道歉说,“可我以前从来也没做过。第一次做祷告总不会十全十美吧。”
“昨天晚上上床以后,我忽然想出一篇非常出色的祷告词,就像牧师说的那样,长长的,富有诗意。可是今天早晨起床以后就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尽管我绞尽脑汁也没用。为什么我会把它忘得一千二净呢?不管怎么说,那种记忆已经彻底地消失了。”
“说到记忆,安妮,我求求你了。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再喋喋不休了。好啦,去吧,按我刚才说的去做吧。”
安妮这才赶紧跑到正门厅对面的起居室去了,但一去便没了回音。玛瑞拉等了一会儿,实在不耐烦了,便放下手里的编织活儿,板着脸过去招呼安妮。只见安妮倒背着两只手,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像处于梦幻之中,一双大眼睛眨呀眨,仰望着挂在两个窗户之间的画。阳光透过窗外的苹果树和常青藤照进来,幻化成白色和绿色,和那些让人想象不到的色彩,整个房间闪烁着绚丽的光芒。安妮的心完全陶醉在这洒满阳光的天地里了。
“安妮,你到底在想什么呢?”玛瑞拉没好气地问道。
安妮猛地回过神来,“是那个……”她指着画道。玛瑞拉扭头望去,是一幅名叫《向孩子们祝福的基督》的石板画。
“我幻想我也是那群孩子中的一员,就是角落里穿蓝衣服的那个孤苦的女孩子,她非常像我,孤零零的,又孤单又寂寞,一副悲伤的样子,对吧?但是,她也得到了主的祝福。她跟在大家的后面怯生生、静悄悄地向前靠近着。除了耶稣以外,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她。我很清楚她这时候的心情,这有点像刚才我问你能不能留在这里的时候——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两手发凉,一直担心主耶稣注意不到她,她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前靠近,靠近,终于来到了耶稣跟前,这时,耶稣看到了她,便把手放到了她的头顶上,一股无法形容的愉悦暖暖地拥抱着她的全身!
“可是我想,如果画这幅画的人不把耶稣画得这么悲伤就好了。不知你发现了没有,凡是耶稣的画都是这样。耶稣真的总是这样一副悲伤的样子吗?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孩子们就会害怕得不敢接近他了,对吧?”
“安妮!”玛瑞拉终于想起了阻止她,心里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竟一直忘记了让她闭嘴?
“这样说可不行,这太不敬了,可以说是纯粹的不敬!”
安妮惊奇地眨着眼睛辩解道:
“不敬?我可没那么想过……我对耶稣可是非常敬仰、非常虔诚的呀。”
“我料你也不会。如果你用现在这种亲切的语气说这样的事怎么样?还有,安妮,我再跟你说一次,如果我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应该赶紧做,不要看画什么的看得入了迷,不要热衷于幻想。记住了吗?把那张卡片给我拿来,然后马上到厨房去,坐在那里把祷告语背下来。”
安妮听了玛瑞拉的话,取了卡片便来到了厨房的餐桌前,在背诵前她简单地布置了一下餐桌:摘来一大把苹果花插到餐桌上的花瓶里。接着,她把卡片竖放到花瓶上,双手托着腮,开始认真地背诵起来。当安妮用苹果花装点餐桌时,玛瑞拉斜着眼睛瞪了安妮一下,但没说什么。
“这祷告语写得太漂亮了!”安妮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以前我也曾听过一次这样的祷告,那是孤儿院的主日学校校长先生给我们示范的。不过,我当时没觉得怎么好,因为校长先生的声音非常嘶哑,祈祷得很悲哀,让人觉得祈祷这事儿挺讨厌的。虽然它不是诗,但却给人以诗一般的感受。比如‘在天国的我们……’,就像音乐里的一小节似的,很容易记下来了。你说呢,玛瑞拉?”
“那你就安安静静地记吧。”玛瑞拉回答,声音里没有一丝热情。
安妮把弄着花瓶,轻吻了一下瓶中浅桃色的苹果花蕾,然后又认真地背诵起来。
“玛瑞拉,”过了一会儿,安妮又喊,“在安维利,我会找到知心朋友吗?”
“一个朋友?你说一个什么样的朋友?”
“知心朋友,就是连心都能掏给你的那种好朋友。我一直在期待什么时候能遇到这样的朋友。我不奢望这个梦想能够实现,但我一下子实现了这么多美好的愿望,也许这个也会实现,你觉得呢?”
“奥查德·斯洛普的黛安娜·巴里和你差不多大。那是个很乖的女孩子,她现在在卡摩迪的亲戚那儿,等她回来,也许能和你交上朋友。不过,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巴里太太是个很挑剔的人,她是不会让黛安娜和举止粗俗无礼的孩子来往的。”
安妮眨着大眼睛,隔着苹果花望着玛瑞拉,目光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黛安娜长得什么样子?她不会是红头发吧?但愿她不是,我自己长着红头发就够烦人的了。要是我的知心朋友也长红头发,就让人太难以忍受了!”
“黛安娜可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红润的脸颊,黑头发黑眼睛,另外,她还特别的聪明、善良,这一点比漂亮更重要。”
玛瑞拉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里的公爵夫人一样喜欢随时随地教训别人,她相信对于要管教的孩子,每说一句话都应该对孩子进行道德教育。然而安妮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话语中的道德含义,她只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那一部分。
“是吗?长得那么漂亮,真是太让人高兴了,虽然我不能变漂亮了,但是有一个漂亮的知心朋友也不错。当初在托马斯太太家的时候,起居室曾摆放一个带玻璃门的书柜,不过柜子里放的不是书,而是装着托马斯太太最心爱的瓷器和果酱什么的。有一天晚上,托马斯先生喝醉了,把其中一扇门的玻璃给打碎了,另外一扇门玻璃则没事儿。
“我假装把玻璃里面映出的影子当成住在柜子里的女孩儿,给她起名叫凯蒂·莫利丝。我们是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和凯蒂常常几个小时地交谈,特别是礼拜天就更是这样了,我向她倾诉一切,凯蒂带给我安慰和鼓励。我想像书柜中了魔法,如果我说出它的秘密咒语,就能打开书柜的门走进去。里面是凯蒂住的房间,而不是托马斯太太的瓷器和果酱。凯蒂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一个充满金色阳光、鲜花以及精灵的奇妙王国,我们在那里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
“后来我要到哈蒙德太太那里去,不得不和凯蒂告别。我悲伤极了,凯蒂也很伤心,我们隔着书柜的门玻璃吻别时,我和凯蒂都哭了。哈蒙德太太那里没有书柜,但在她家附近的小河上游有一个长长的翠绿色小山谷,那里能产生非常美妙的回声,它能把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传回来,连小声说话也能回应。于是我把它想象成一个叫维奥蕾塔的女孩子,我们是好朋友,我非常爱她,几乎就像我爱凯蒂·莫利丝一样。我到孤儿院的前一天晚上,特意跑去同维奥蕾塔道别,她很难过地说着‘再见’,语调里充满悲哀。在孤儿院,我深深地思念着维奥蕾塔,再也没心思想象出另一个知心朋友,即便那里仍然有让我想象的空间。”
“如果没有让你胡思乱想的地方就好了,”
玛瑞拉冷冰冰地说。“一天到晚地热衷于那种空想,我不赞成你这个样子。如果你能结交一位真实的好朋友,而把你脑子里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都清除出去,对你倒是很有好处。你最好不要跟巴里太太提起凯蒂和维奥蕾塔的事,要不然她会认为你在撒谎。”
“我不会说的,谁让我说我也不会说起她们。她们俩是我最珍贵的回忆,不应该随随便便地向别人谈起。但是我很愿意告诉你,玛瑞拉。哎,快看!从苹果花里飞出一只大蜜蜂。苹果花里是一个多么可爱迷人的世界呀!啊,如果能躺在微风轻轻吹拂的苹果花里进入梦乡,该有多浪漫呀!如果我不是女孩子,我愿意变成一只蜜蜂,每天生活在花丛中。”
玛瑞拉哼了一声:
“你昨天不是还想变成海鸥吗?这样朝三暮四的。我说过了,赶快记住祷告语,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好像身边一有人听你说话,你就止不住似的。你还是到自己的房间去背祷告语吧。”
“我已经差不多都背下来了,就剩下最后一行了。我可以把苹果花也一起带上去吗?”安妮恳求道。 “不行,你会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而且,随便摘花也不应该。”
“我觉得也是,我似乎也感觉自己不应该随便摘花,它们的生命会因此而缩短的——如果我是苹果花的话,肯定会讨厌别人把我摘下来的。可是,我怎么也抵挡不住那种诱惑,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呢?” “安妮,我说过了多少遍了,回自己的房间去,难道你没听见吗?” 安妮叹了口气,回到二楼东山墙的屋子,坐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
“啊,终于背下来了。其实刚才上二楼时,我就把最后一行记住了。现在,我要用幻想把这个房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地板上铺着白色的天鹅绒地毯,上面绣满了粉红色的玫瑰,窗户上垂挂着粉色的丝绸窗帘,墙壁上挂着金色和银色的织锦壁挂。家具都是用桃花心木制成的。虽然我从未见过桃花心木,但它听上去多么豪华呀!这里放一张沙发长椅,上面堆满丝绸靠垫,有粉红色、天蓝色、红色和金色的,我正姿态优雅地斜躺在上面。墙壁上挂着华丽的大镜子,映出我的身影。我有高挑的身材,如女王一般高贵,穿着带白色花边的裙子,一直拖到地上,胸前点缀着珍珠,头发上也镶嵌着珍珠,头发漆黑发亮,肌肤好似象牙一般洁白,我的名字叫做科迪莉娅·菲茨杰拉德小姐。嗯,不行,这个名字听上去怎么也不像真的。” 安妮轻轻地跳着小步来到镜子跟前,偷眼往里一看,镜子里面映照出来的,是一张长满雀斑的小脸和一双表情认真的灰眼睛。
“你不过是绿山墙农舍的安妮!”安妮自言自语地说道,“无论你怎样幻想成为科迪莉娅小姐,可到头来还是这张脸。不过,做绿山墙农舍的安妮要比无家可归的安妮强上一百万倍!”安妮贴近镜子,满怀深情地和镜中的自己吻了一下,便又回到了敞开着的窗边。
“尊敬的‘白雪皇后’殿下:下午好!山谷的白桦树们:下午好!山丘上可爱的灰色小屋:下午好!我又要结识一位新朋友——黛安娜了。我希望她能成为我的知心朋友,我会非常爱她的。但我不会忘记凯蒂和维奥蕾塔,不然她们肯定会很伤心的。我可不想伤害任何人的感情,即使是书柜中的女孩和回声小女孩,她们都不应该受到伤害。所以我一定不能忘记她们,每天送给她们一个飞吻。”
安妮的指尖挥过鲜红色的花朵,抛出几个飞吻,然后又双手托腮,愉快地漂向无边无际的幻想海洋。
第九章 林德太太受了惊吓
林德太太来看望安妮时,她已经在绿山墙农场住了两周了。当然了,没能及时来拜访,并非林德夫人的本意,她自己也没料到会突然患上了一场严重且不合时宜的流行性感冒,这位好心的太太一直被困在家里。林德太太很少得病,她还毫不客气地看不起那些经常得病的人,但是她认为流行感冒和其它的病根本不一样,得了感冒只能算是天意吧。医生刚允许她可以到户外活动一下,林德太太便急急忙忙地奔向了绿山墙农舍。这一段时间以来,在安维利村关于马修和玛瑞拉领养孩子的事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谣言和猜测,早就让林德太太充满了好奇心。
这两周里,安妮一刻也没闲着,利用每天早上醒来后的时光,她已经和农场里的一草一木完全混熟了。另外,她还有一个重大发现,在苹果园的下方有条小路,一直通向山丘上细长林带的深处。安妮沿着这条令人激动、变化无常的小路到处探险。小河上边的桥,枞树小树林,野生樱花树形成的拱门,还有一角是茂盛的羊齿草,以及生长着枫树、欧亚花揪的岔路,都留下了安妮的足迹。
安妮和山谷的泉水也交上了朋友。泉水清澈、深邃,如冰一样凉爽,泉底铺满了光滑的红色砂岩,泉的周围生长着像椰子叶一样宽大的水羊齿草,泉对面的小河上横架着一座独木桥。走过独木桥就会看到山丘上的树林。树林里林立着粗大的枞树和虾夷松。林间草地总是如黄昏一样昏暗,那里边的花除了森林中遍地都是的,最温柔、可爱、如梦幻一般的吊钟水仙外,还点缀着几个前些年曾凋落过、精灵华美、富有一种淡淡的美的贝茨海姆星。树木的枝头之间连挂着银丝一样的蜘蛛网,枞树的枝头和那一张张网似乎在亲热地窃窃私语着。
安妮的探险大多都是利用每天半小时的玩耍时间进行的。每次探险归来,安妮都要把她的新发现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以致于马修和玛瑞拉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马修当然是什么话也不说了,他总是默默地听着,会心地微笑。玛瑞拉虽然也听任安妮信口开河地胡说一气,可一旦察觉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安妮的话题吸引住时,便总是立刻打断,并教训她一顿,好让安妮变得安静些。
林德太太来的时候,安妮正在外面的果树园里玩耍,茂密的草地被阳光染红,安妮正躺在上面自由自在地幻想。林德太太于是有了绝好的机会抓住玛瑞拉,详细地说起自己生病的经过,从浑身的关节疼痛到每一次脉搏,直到玛瑞拉确信了这流行性感冒的严重性后,才说出了她此次拜访的真正目的。
“我不断听说你和马修做出了一些令人惊讶的事?”
“我自己也感到很惊讶。”玛瑞拉解释说。“我现在正在克服这种惊讶之情。”
“这种差错发生在你家,真是一场灾难!”林德太太深表同情地说,“不能把孩子送回去吗?”
“我们起先也想这样做,不过后来又死了这条心。说实话,马修很喜欢这孩子,我也不讨厌她,只是有点儿小毛病不碍大事,这个家已经开始不一样了。她是个非常开朗、可爱的孩子。”因为看到林德太太脸上浮现出一副不赞同的神情,所以玛瑞拉不知不觉地说了一大堆废话。
“既然这样,你得担负起相当大的责任哪!”林德太太满面愁容地说,“你对于养育孩子毫无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对这个孩子一无所知,也不了解她的性情,她将来会长成什么样,没有人能预料到,但我可不是在给你泼冷水呀。”
“我不会感到灰心丧气的。”玛瑞拉一点儿也不在乎,“我要是决定好干什么,就轻易不会动摇。你想见见安妮吧,我给你把她叫来。”
没多大工夫,安妮便跑了进来,她刚刚在果园里玩耍,跑的脸颊红扑扑的。她没料到会有客人在,所以紧张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在门前不知所措地站住了。
安妮身上还穿着从孤儿院来时的旧衣服——那件短小的绒布衣,短木棒似的双腿裸露在外面,非常显眼,一副怪里怪气的寒酸相,脸上的雀斑越发突出,没带帽子的头上,头发被风吹的乱蓬蓬的,鲜红得如燃烧的火焰,她的头发似乎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红过。
“他们选中你的时候肯定没有考虑你的长相。”林德太太开始评论。她什么都不在乎,因为她一向敢讲敢干,受人爱戴,并深为自己这种毫不客气的直爽性格感到骄傲。“怎么这么丑呀,而且还骨瘦如柴,玛瑞拉?来来,孩子,到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天哪,这么多讨厌的雀斑呀,从来没见过,头发红得像胡萝卜似的!来,到这儿来。”
安妮照办了,但并不是像雷切尔·林德太太期望中的那样。她几步穿过厨房,来到林德太太的面前,小脸气得通红,嘴唇直哆嗦,瘦小的身体从头到脚不停地颤抖着。
“我非常讨厌你!”安妮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一边用脚踩着地板,“我讨厌!讨厌!非常讨厌!你竟然嘲笑我骨瘦如柴,嘲笑我满脸雀斑和一头红发,我真没见过你这种粗俗无礼、毫无感情的女人!”
“安妮!”玛瑞拉连忙惊恐万状地阻止她。
可是安妮却依然昂着头,瞪着喷火一样的眼睛,紧握着双拳,毫不畏惧地面对着林德太太。她感到非常的愤怒,周身的热血几乎要沸腾了。
“你竟然这么笑我,挖苦我,你知道别人会怎么想?要是别人说你‘又矮又胖,一点也没有头脑’,你受得了吗!你说的甚至比托马斯先生喝得烂醉时挖苦我的话更难听,我绝不会饶恕你!绝对!绝对!”
地板被安妮使劲儿地跺着,发出愤怒的“咚!咚!”声。
“太不像话了!”林德太太惊慌地不知所措。
“安妮,进屋去,给我进去!”玛瑞拉喝斥道,她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安妮“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然后飞似地跑进正厅,随手狠狠地带上了门,震得外面阳台里堆积的空罐子也好像受到了打击,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接着,安妮旋风般地上了二楼,又传来一记沉闷的响声,东山墙屋子的门也被猛地关上了。
“唉哟,收养这么一个孩子,真够你受的了!玛瑞拉。”林德太太一副无法形容的严肃表情。
玛瑞拉张着嘴,不知是谢罪好,还是抗议好,总之是不知所措。接着她说出的话连她自己也感到意外,事后回头一想,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雷切尔,你这么讽刺挖苦她的长相可不太好!”
“玛瑞拉?她那么可怕地大声叫喊,发脾气,你居然为她辩护?” 林德夫人愤愤不平地质问道。
“不,”玛瑞拉慢慢地说,“出了这种事,我肯定是要教训她的。可是我们必须替她想一想,从来没有人教育过她什么是错和对。另外,雷切尔,刚才你确实说得有些过分了。”
林德太太好像自尊受到伤害似地站了起来。
“哎呀,看来今后我得小心谨慎地说话了,还得首先考虑来历不明的孤儿们敏感的自尊。你别担心,不要以为我生气了,也别感到过意不去。那孩子会叫你操透心的!唉,我前前后后生过十个孩子,死了两个,如果他们不听我的话,我根本不用去说教,只用些桦树枝就足够了。对这种孩子就只能用这种办法,她的头发和她的性格倒是真相称。唉,希望你和往常一样来看我,但是考虑到我有可能被这个小孩子训斥、侮辱,你就别指望我很快再来看你了。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真是一次少有的经历。”
说完,林德太太便飞快地离开了,剩下玛瑞拉一个人心情沉重地走向了东山墙的屋子。上楼梯的路上,玛瑞拉不安地考虑着该怎么办。玛瑞拉感到很惊讶,这个安妮居然敢在林德太太面前这样大发脾气,真是不幸。并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为出了这种事而感到的羞辱,远远超出了自己为安妮的粗鲁行为而感到的悲哀,这让她感到不安和深深的惭愧。该怎样惩罚安妮呢?林德太太用桦树枝来教训孩子的友好建议,实在让玛瑞拉无法接受。玛瑞拉不相信自己能够抽打一个孩子。不,要让安妮认识到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一定要想出一个更有效的办法。
回复
吧友221.205.254.*
玛瑞拉看见安妮正趴在床上放声大哭,满是泥土的鞋子被甩到了洁净的被罩上面,她已经无暇顾及到这些了。
“安妮。”玛瑞拉用温柔的口气招呼道。
没有回答。
“安妮!”玛瑞拉不高兴了,“现在立刻从床上下来,我有些话你必须要听。” 安妮慢腾腾地从床上下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全身一动不动,脸庞浮肿,满脸净是泪痕,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你干的好事,安妮!你不为自己感到羞耻吗?”
“她没权力说我长得丑,红头发……”安妮躲开她的问话,反抗地辩解道。
“你也没有权利对人发脾气,也不该用那样的口气对她说话,我为你感到羞耻,真的感到羞耻!我本想让林德太太看到一个举止文明、有礼貌的你,没想到你竟让我丢脸。我实在不明白,就因为林德太太说你长着红头发、相貌不漂亮吗,你居然发那么大的脾气?你平时不是也总这样说自己吗?”
“可是,自己说是自己说,和别人说根本不是一回事呀!”安妮又提高了哭声,“自己也许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但是总是不由自主地希望别人不这样认为。你一定认为我的脾气糟透了,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被人那样挖苦、讽刺,就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往上涌,甚至连呼吸都要停止了,我没办法只有大发脾气了。”
“你要知道,你现在可是大出风头了。林德太太会到处宣扬你的事情,她会把这一切讲得绘声绘色,你发脾气的样子很可怕,安妮。”
“要是你当面被人挖苦说长得多么丑陋,你会怎么想呢?”安妮含着眼泪抽泣着。
听了这话,玛瑞拉猛然间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当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有两位邻居谈论她,“她太可怜了,长得又黑又丑。” 五十年过去了,每当玛瑞拉回忆起这些话,就会感到胸口依然像当年那样刺痛。
“我认为林德太太那么做也是不对的,安妮。”玛瑞拉口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林德太太是心直口快,而且做得有些过火,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乱发脾气的借口。对你而言,她是个陌生人,一个长辈,另外,她还是咱们家的客人,这三点理由都充分的要求你应该以礼待人。可你却如此粗鲁,有点不像话了。”说到这里,玛瑞拉已经考虑出了一个处罚安妮的好办法。
“过一会儿,你一定要到林德太太家去当面承认错误,就说自己乱发脾气是不对的,请求她的宽恕。”
“我绝不给她道歉!”安妮无精打采但是态度坚决,“玛瑞拉,你怎么处罚我都行,即使把我关在爬着成群的蛇和癞蛤蟆的阴暗潮湿的地窖里,每天只给我水和面包,我也能忍受。可是,我决不能去乞求林德太太的宽恕!”
“对不起,我可没有把人关到地窖里的习惯。”玛瑞拉冷冷地说,“何况在安维利很难找到这样的地窖。不论你怎么有理,一定要向林德太太道歉。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你的房间,直到你告诉我愿意去林德太太那里道歉!”
“你这样做,就是让我永远待在这个房间了!”安妮悲伤地说,“我不能和林德太太说我为自己向她说了那些话而感到难过,因为我根本就不感到难过。我只是为自己让你苦恼而感到难过。不但如此,我还为自己刚才能说出那些话而感到高兴呢!我不能在我不难过的时候说自己难过。”
“也许到了明天早晨,你的想像力就会恢复过来了。”玛瑞拉站起来说道,“把自己所做的事情好好想一想,反省反省。你要是想留在绿山墙农舍,就得争取做个好孩子。看今晚的样子,你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玛瑞拉扔下这几句话便下楼去了。她的心情烦躁得很,不安和苦恼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可一想起林德太太当时那种目瞪口呆的表情,她的嘴唇又禁不住颤抖起来,有一种按道理不应该有的、想要放声大笑的欲望。
第十章 安妮的道歉
第十章 安妮的道歉
那天晚上,有关白天发生过的一切,玛瑞拉跟马修一个字也没提起。第二天早晨,安妮还是不肯去认错,玛瑞拉没办法,只好对马修说出安妮没法来一起吃早饭的原因。玛瑞拉把安妮怎样向林德太太发脾气的事,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她极力想让马修知道安妮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粗野无礼。
“教训林德太太一顿是好事。林德太太总是那么多嘴多舌,爱管闲事!”马修听完不满地说。
“马修,你真让我吃惊。你明明知道是安妮的行为有多么可怕,还这样护着她。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惩罚她,是不是?”
“不,不是那回事……”马修有些局促不安,“我看处罚是应该的,但是不必那么严厉。玛瑞拉,从来没有人正确地教导过她,你——能给她吃点东西吧?”
“我什么时候用饥饿来强迫别人反省?”玛瑞拉愤愤地说,“她会按时吃饭。每顿饭菜做好了后,都是我自己给她送上去。不过,什么时候她想通了,同意去林德太太家承认错误,什么时候才能放她出来,请你不要阻拦我。”
就这样,这一天的早、中、晚三餐都是在非常寂静的气氛中进行的,安妮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每顿饭做好后,玛瑞拉都用碗碟把饭盛好,送到东山墙的屋子里去,但每次都是几乎原封不动地又端回来。马修担忧地看着端回来的饭菜——难道安妮什么也没吃吗?
傍晚,玛瑞拉到后面的牧场干活去了,正在仓房周围转来转去的马修一看到玛瑞拉离开屋子,马上像小偷似地赶紧溜回家,悄悄地爬上了二楼。平时,马修只习惯呆在厨房、或是厅堂边上自己那间窄小的卧室里,只有当牧师来作客时,马修才偶尔很不情愿地来到客厅和起居室陪牧师喝茶。二楼他更少光顾,只是四年前的春天帮玛瑞拉换壁纸时才来过,从那以后马修再也没上去过。
马修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东山墙的屋子门前,足足站了好几分钟,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用指尖敲了敲门,然后推开房门,偷偷地朝里边看去。只见安妮正坐在窗边的黄椅子上,悲伤地凝视着院子。看到她那纤弱哀愁的样子,马修心疼极了,他轻轻地掩上门,来到安妮的身边。
“安妮,”马修悄声问道,“安妮,你怎么样了?”
安妮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回答道:
“唉,胡思乱想消磨时间呗,只是觉得有点儿寂寞。不过,我还是能保持心平气和。”安妮极力露出一个微笑,像是准备坚强地面对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漫长而孤寂的禁闭生活。
马修担心玛瑞拉提前回来,所以赶着要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这个,安妮,你不觉得尽快了结这件事会更好一点吗?”马修小声地问道,“你迟早都要这样做,玛瑞拉很固执,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安妮,还是早点解决这件事吧。”
“你指的是向林德太太道歉的事儿?”
“对,道歉,就是那件事。”马修急忙说,“去说点什么,快把这件事敷衍过去。这就是我想说的。”
“如果是为了马修,我就去向她道歉。”安妮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的确感到是自己不对,现在我有点后悔了。可是昨天晚上,我一点都不后悔,我为这件事气得一夜都没睡好,半夜醒了三次,真把我折腾得够呛,不过今天早晨我起床以后,就感觉好多了,不再那么生气了——而且还感到事情糟得已经无法挽回了,我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羞愧。尽管这样,可我觉得自己还是无法去向林德太太道歉。那太丢脸了。如果要我去认错,还不如一辈子都关在这里不出去!可要是为了马修,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去的话……”
“是的,我当然希望你去。你要是不到楼下来,这家里就一点生气也没有了。快去把事情了结了吧——这才是个好孩子。”
“那好吧,我去!”安妮终于下定了决心,“玛瑞拉要是回来了,我马上就告诉她说我悔改了。”
“对,这就对了,这样太好了!安妮,不过,不要告诉玛瑞拉我来过这里,不然她会认为是我乱管闲事,而且我答应过她不过问这件事。”
“我保证不会泄露出去的,野马也不会把这个秘密从我的心底拉出来。”安妮一本正经地发誓道。“可是野马会用什么方式把秘密从心里面拉出来呢?”
等安妮再回头一看,马修已经不见了。原来马修生怕玛瑞拉怀疑自己在楼上干了些什么事,便急急忙忙下楼逃到牧场最远的角落去了。
玛瑞拉刚一走进房门,就听见从二楼栏杆的方向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安妮。
“什么事,怎么了?”玛瑞拉站在厅堂里问道。
“玛瑞拉,我昨天冲林德太太发脾气,有些失礼了。是我错了,我想去林德太太家向她道歉。”
“好埃”玛瑞拉简单回答了一句。就在刚才,她的内心还像一团乱麻似的,担心要是真的和安妮这样僵持下去,不知最后该怎样收场才好,“等挤完了牛奶,我就带你去。”
挤完了牛奶,玛瑞拉便领着安妮出了门。玛瑞拉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安妮则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刚走了不一会儿,安妮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魔术般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扬着脸,望着被晚霞映红的天空,拘谨的脸上早已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脚步也不知不觉变得轻快起来。玛瑞拉很快注意到了安妮的这一变化,心里感到很不满意。她应该带着一种悔过、谦卑的态度去向林德太太道歉,可是她身上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情绪。
“安妮,你在想什么呢?” 玛瑞拉严厉地问。
“想一想该对林德太太说些什么。”安妮似乎是在说梦话。
虽然这还算合乎情理,或者说还是应该有的一种态度,但是玛瑞拉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仿佛自己精心考虑的惩罚计划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安妮不应该用这种兴奋、出神的样子去见林德太太。
当她们走进林德家的房门时,林德太太正在厨房的窗边织着毛衣。一见到林德太太,安妮刚刚还一直兴高采烈的脸上立刻换成一副悔恨的表情。还没开口说话之前,她默默地跪在了林德太太面前,向已经被惊呆了的林德太太诚恳地伸出了手。
“噢,林德太太,太对不起了。”安妮声音颤抖地说,“就是用尽整整一本词典中的词汇,也说不尽我现在内心的悲哀和悔恨,我确确实实做错了事。虽然我不是个男孩子,但还是幸运地被留在了绿山墙农舍。可是不争气的我却给善良的马修和玛瑞拉丢了脸。我是个坏透了的女孩,忘恩负义,应该受到惩罚,被善良的人们看不起也是理所应该的。因为林德太太你讲了几句真话,我就那样大发脾气,实在太不应该了。你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我长着一头红色的头发,满脸都是雀斑,还骨瘦如柴,真的是很丑。我对你大声喊出的那些话虽然也是我心里的实话,但是却不应该把它们说出口。噢,求求你,林德太太,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宽恕我,不然我会终生遗憾的。不论我的脾气怎样坏,也不要让我这个命运悲惨的孤儿受到终身悔恨的折磨吧!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宽恕我,林德太太。”说完,安妮便紧握着双手,低着头,似乎在等待着审判。
安妮的悔过之词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她的言语流露着真诚与悔恨,玛瑞拉和林德太太都被她的一席话给打动了。但是玛瑞拉还是惊讶而又敏锐地发现此时安妮似乎正沉迷于忍受屈辱的痛苦中,为自己能够这样彻头彻尾的谦卑和悔过而感到洋洋得意。难道这就是给她正确而有益的惩罚吗?安妮已经把这种惩罚当成一种乐趣了!但是洞察力并不敏锐的好人林德太太却没能看出这一点,她只认为安妮彻底地承认错误了,这位爱管闲事却又仁慈、热心的太太心中曾经有过的所有恼怒倾刻之间都化为了乌有。
“好了,好了,快站起来,我当然会宽恕你的。”林德太太亲切地说,“我想我也有点儿说的太过分了,都怪我说话太直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的头发确实是红色的,但以前我认识的一个同学小时候头发的颜色也和你一样是火红火红的,后来长大了,头发颜色就逐渐变深了,最后变成了漂亮的茶褐色头发。你的头发也会和她的一样慢慢变深,我相信这事儿也可能发生在你的身上,真的,我不会感到惊奇的。”
“噢,太太!”安妮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的话给了我希望,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恩人了。一想到将来头发能变成漂亮的茶褐色,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如果有了漂亮头发,我做个好人就更容易了!请林德太太和玛瑞拉先说说话,我想到院子里苹果树下那条长凳上坐一坐,不知可不可以,在那里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幻想一番了。”
“哎呀,当然可以了。你要是愿意就去吧,要是喜欢,还可以在墙角采一束白色的百合花。”
安妮刚一出去,林德太太便轻快地站了起来,点亮了灯。
“这孩子真可爱呀,玛瑞拉。快坐到这把椅子上,还是这边舒服。那儿是给帮忙干活的男孩子坐的地方。这孩子的确古怪、特别,但是她总是让人感到很愉快。当初听说你和马修收养了她,可真把我吓了一跳。现在我明白了,她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不幸,我为你们感到高兴,收养了这么一个善良、聪明的好孩子。当然,她说话的方式有点古怪,叫人不可思议,另外脾气还有点倔,不过,能和你们这样有良知、仁慈的人生活在一起,她一定会慢慢变好的。她是有些脾气急躁,但急躁的孩子往往很快就会平静下来,知错必改。这种类型的孩子不会撒谎、更不会欺骗。说到底,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这个孩子了,玛瑞拉。”
直到玛瑞拉起身告辞时,安妮才从昏暗、弥漫着阵阵清香的果园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
“我的道歉还不错吧?”安妮在小路上走着,怡然自得地问道,“我觉得如果要是道歉,最好是彻底些。”
“你的道歉很彻底了。”玛瑞拉感慨地说。一想起刚才的情景,玛瑞拉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可是该怎样对安妮那段巧妙的道歉进行评价,玛瑞拉还是感到很头疼,但无论如何如果批评安妮一顿的话,那将是最愚蠢的行为。最后玛瑞拉只是严厉地训斥了安妮几句:“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从今往后,希望你不要再乱耍小孩子脾气了,安妮。”
“只要别人不嘲笑我的相貌,我想这种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安妮长吁短叹地说,“说别的我并不在乎——惟独一提起我的红头发,我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说,等我长大以后,头发真的能变成漂亮的茶褐色吗?”
“你不该过多的考虑你的外表,安妮,你是不是太爱慕虚荣了?”
“我知道自己长得很难看,怎么还会爱慕虚荣呢?我喜欢美丽的东西,每当一照镜子发现自己长得那么难看,心里就觉得讨厌,为自己伤心。每次都是这样。”
“容貌的美丽不是真正的美,只有善良的心灵和得体的举止才是真正的美。”玛瑞拉引用了一句谚语。
“这话好久以前别人也对我说过。”安妮怀疑地说道,并嗅了一下百合花的香味,“多香啊!林德太太送我这些花真是慷慨呀。我已经一点也不讨厌她了。今天给别人道歉并得到了宽恕,所以我的心情特别好,今夜的星星真好看!如果能住到星星上,你会挑选哪一个?我最喜欢悬在那座山顶上空的大大的闪闪发光的星星。”
“安妮,求求你给我住嘴吧!”玛瑞拉觉得跟这样一个一刻不停地唠叨、满脑子古怪幻想的孩子聊天,真是够累的。
直到走上绿山墙农舍的小路,安妮才算安静下来。晚风吹拂着被露水打湿的蕨齿草嫩叶,散发出几丝沁人肺腑的幽香,欢迎着这一老一小两个人。树丛中露出了绿山墙农舍厨房的灯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安妮突然紧紧地依偎在玛瑞拉身边,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了玛瑞拉干瘦的手中。“一边想着这就是自己的家了,一边往回走,该有多幸福呀!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绿山墙农舍。以前,我还从来没爱上过什么地方,还没把哪里当成过自己的家呢!噢,玛瑞拉,我太幸福了!我现在就可以做祈祷,而且觉得一点儿也不难。”
被安妮瘦削的小手一触,玛瑞拉心里有一股温暖愉悦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也许是从来没有体会过母性的本能吧,这种她平常所感觉不到的东西,仅仅是种令人心旷神恰的甜蜜感,就让玛瑞拉有些招架不住了,为了把自己激动起来的感情恢复到平常的平静状态上,她又赶快教训起安妮来了,“凡是好孩子总会感到幸福的,安妮,在祷告时可不许乱说。”
“知道了。”安妮回答道,“我现在正幻想着我变成了吹拂树梢的风,吹拂树木觉得厌倦了,就轻轻地吹吹树下的草,然后再飞到林德太太家的院子里,微微地摇晃几下花朵,再猛烈地穿过长满三叶草的大原野,然后吹过‘闪光的小湖’,掀起层层涟漪。风的的确确能使人产生出各种联想啊!玛瑞拉,我不想再说话了。”
“那太好了,感谢上帝!”玛瑞拉虔诚地长叹了一声。
第十一章 主日学校印象
第十一节 礼拜日学校
转眼,安妮就可以去礼拜日学校上课了。
此时的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严肃地审视着放在床上的三件新连衣裙。一件是用茶色方格花布做成的,布料是去年夏天玛瑞拉从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手里买下的,看上去很结实耐用;另一件是黑白方格棉绒的布料,是在冬季货品降价时买的;第三件是玛瑞拉前些日子刚从卡摩迪的店里买来的,是硬邦邦的蓝色印染布料,看上去很难看。三件新连衣裙全是由玛瑞拉亲手缝制的,样式全都一样,没有打褶,腰身没有装饰,袖子还是直筒的,看上去紧巴巴的。
"怎么样,不喜欢?"玛瑞拉问道。
"我可以想象我很喜欢它们。"安妮一脸不高兴地回答。
"不需要你的想象。"玛瑞拉不满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衣服。你来说说它们什么地方不好。"
"只是不怎么漂亮。"安妮回答得很勉强。
"漂亮?!"玛瑞拉嗤之以鼻,"我可没有时间给你做漂亮的衣服,而且我不打算助长你的虚荣心。这里的衣服没有多余的褶边和装饰,牢固耐穿,今年夏天你只有这几件衣服了。你要小心点儿穿,别弄脏弄破了。你可以换下这件又短又小的旧绒布衣服了,我想你应该感激才对。"
"是的,我很感激。可是,如果你能给其中的一件缝一个宽松鼓起的袖子,我会更加感激的。您不知道吧,那种袖子很流行的,要是能穿上带那种袖子的衣服,我会多么激动呀!"
"我可没有多余的布料缝那种袖子,而且我觉得它们看上去怪里怪气的,根本没有普通样式好看。"
"可是如果大家都穿那样的衣服,我宁愿穿得怪点儿,也比穿得土里土气的要好。"安妮无可奈何地辩解道。
"我只希望你的行为举止能和其他女孩子一样,不要太离奇就可以了。现在你先把衣服好好地挂起来,然后坐在这里,预习一下学校的课程。我已经从贝尔老师那里取来了教材,明天你就到礼拜日学校上课去吧。"玛瑞拉说完,便很不高兴地下楼去了。
安妮紧握着小手,不满地盯着新衣服:"唉,要是有件宽松袖的白色连衣裙就好了。虽然我也向上帝祈祷过要一件这样的裙子,但却没能实现,恐怕上帝没时间关心一个孤儿的衣服吧,看来只能指望玛瑞拉了。"
第二天早晨,玛瑞拉由于头痛得厉害,没办法带安妮一起去礼拜日学校。
"安妮,你先到林德太太那儿去,请她带你去学校吧,让她告诉你你在哪个班级,还有,记住要懂礼貌,注意言谈举止。学校放学后,要去听传教,再请林德太太帮你指点一下你该坐的位置。这是我们捐的钱。不要总是盯着别人看,鬼鬼祟祟的样子,回来后还要跟我说说传教的内容,我很想听一下。"
安妮穿上了黑白方格的棉绒衣服,照着镜子看了看,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小路才走出一半,安妮便被两旁的金凤花和野蔷薇吸引住了,她索性摘起花来,然后把花编成了一顶花冠,戴在帽子上。不管路人怎么看,安妮自己都感到非常得意。她摇晃着被粉色、黄色包围着的一头红发,迈着轻快的脚步,蹦蹦跳跳地走在大街上。
当安妮来到林德太太家时,林德太太早已经走了,于是她只好独自一人来到了教会。
教会的阳台上聚集着身穿各色艳丽服装的女孩子们,她们用好奇的目光盯着这个戴着奇特发饰的陌生女孩。因为听林德太太介绍,安妮是个很有个性、脾气古怪的孩子。女孩子们偷偷地望着安妮,用书本掩着嘴,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
礼拜结束后安妮到了罗杰逊小姐的班级,这期间没有一个人跟安妮打招呼,更没有人对安妮表示出一点儿热情的举动。
罗杰逊小姐是位中年妇女,已经在礼拜日学校教了二十年的书,喜欢照本宣科进行提问,如果她决定让哪个孩子回答问题,就会站在那孩子的背后,用一种可怕的眼神一直盯着那孩子。
所以安妮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而且安妮还觉得自己非常不幸。因为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女孩子都穿着宽松袖的衣服,这使她实在不能容忍,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不能穿上宽松袖的衣服,生活简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今天对礼拜日学校的印象怎么样啊?"安妮刚一到家,玛瑞拉便问道。
"没意思,总之,糟糕透了。"
"安妮!"玛瑞拉训斥道。
安妮长吁短叹地坐在摇椅上:"我不在家时,您一定很寂寞吧?到林德太太家时,她已经走了,所以我自己就直接去了,和别的女孩子一起走进教堂。做礼拜时,我坐在窗边角落的那个位置上了。贝尔校长的祈祷占了好长的时间,假若不是靠近窗边,我早就坐不住了,因为从窗户可以看见"耀眼的小湖",我可以一边望着湖水,一边幻想着美好的事情。"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应该认真听贝尔校长的祈祷。"
"可他并不是对我讲话,"安妮提出了异议,"贝尔校长是对上帝说话。首先他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让你感觉上帝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即使你全身心地投入,也一点儿用都没有。
"后来贝尔校长的祈祷总算结束了,于是,我被分到了罗杰逊小姐的班级上课。除了我以外,班上还有9个女孩,每个人都穿着宽松袖子的衣服。我当时试着幻想一下自己也穿着宽松袖子衣服的情景,但没成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这点儿事是很容易想象出来的呀,可是在人群中间,就好像变得很困难了。"
"在学校里脑子尽想着衣服的事是不对的。要专心上课。课文已经弄懂了吗?"
"啊,没关系,罗杰逊小姐向我提了几个问题,我都流利地答上来了。在课堂上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提问真有些不公平。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问她,但我觉得她不会理解我的想法,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有,别的孩子都会背诵圣经赞歌,罗杰逊小姐问我会背诵什么,我只好告诉她我什么也不会。如果是《守卫主人之墓的犬》之类的我还能背诵出一些。三年级的课本里就有这首诗,虽说它不是一首关于宗教的诗,但它的内容让人非常悲伤,所以我认为它和《圣经》里的诗篇很相似。罗杰逊小姐不同意我的看法,她希望我在下礼拜日前,把第19首赞美诗背下来,然后在教会里诵读。这首诗写得太美了,特别是有两行令我激动不已--
在密底安不吉利的日子里被虐杀,
如同骑兵大队倒下那样迅疾。
这首诗的有些词我搞不太清楚,但它却强烈地震撼了我,这礼拜我就要开始背。今天传教的内容是《启示录》第三章的第二节和第三节,很长很长,我要是牧师,肯定会选些短小的篇章来讲。传教真的需要有耐心,就连牧师传教的题目也长得让人厌烦。牧师的话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觉得一个人如果没有想象力的话,那实在是太糟糕了。我没太仔细听,只顾自己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了。"
听了这些话,玛瑞拉真想狠狠地教训安妮一顿,可是安妮所说的事,特别是有关牧师传教和贝尔校长祈祷的牢骚,却是玛瑞拉长期暗藏在心里的真实感受,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玛瑞拉也就没再说什么。长期以来,对牧师和贝尔校长的一些不满一直笼罩在玛瑞拉的心里,今天却被安妮都说出来了,可别小看了这个孩子。玛瑞拉隐隐感觉到安妮的话似乎是在毫不留情地谴责自己。
第十二章 关于友谊的誓言
第十二节 友谊的誓言
"安妮,告诉你个好消息吧,黛安娜·巴里今天回来了。我打算向巴里太太借个裙子剪裁的纸样,你要是愿意,也一起去认识一下黛安娜吧。"
安妮紧紧地握着小拳头,手里缝着的针线也掉到了地板上。
"啊?真的吗?玛瑞拉,我好害怕呀,一想到要见到黛安娜,我就怕得不得了。她要是不喜欢我该怎么办呢?要是那样,那可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悲剧啦!"
"好了,不要慌慌张张的,说话不要使用这么长的句子,像你这样大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是很可笑的。我想黛安娜肯定会喜欢你的,问题是她妈妈会不会喜欢你。要是她妈妈不喜欢你,黛安娜怎么喜欢你也没用。所以你要表现得有教养,懂礼貌,不要动不动就发表你那些自鸣得意的长篇大论。怎么了?你这孩子是不是在发抖呀!"
安妮的确在发抖,而且脸紧张得一阵青,一阵白的。
"噢,玛瑞拉,要是您要去见一个您非常想和她成为朋友的女孩儿,但是却在担心不能被她妈妈接受,这样就是换了您也肯定会紧张的。"说完,安妮便赶紧去取帽子了。
她们走过小河,穿过丘岗上的枞树林,抄近路来到了巴里家门前。玛瑞拉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巴里太太。巴里太太个子很高,黑头发黑眼睛,给人一种果断、坚毅的印象。大家都知道,在对孩子的要求方面她是非常严厉的。
"你好啊,玛瑞拉?"巴里太太热情地问候道,"快请进,这位就是你领养的那个女孩子吧?"
"是的。她叫安妮·杰里。"玛瑞拉介绍说。
"名字拼写时带字母"e"。"安妮急忙补充道。兴奋之余她感到有些颤抖和呼吸困难,关于拼写这个要点若是被误解了,那可不得了,所以她豁出去了。
巴里太太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理解,只是亲热地握了握安妮的手,问道:"你好吗?"
"谢谢您,我身体很好,只是现在有些紧张。"安妮很严肃地回答,然后,她放低声音,冲着玛瑞拉说道,"我的话说得还算正常吧?"没想到,这句话被大家全都听见了。
黛安娜正坐在沙发里看书,见玛瑞拉她们进来,她赶紧把书放下。她遗传了母亲的黑头发、黑眼睛,红扑扑的脸颊看上去非常漂亮,直爽而愉快的神态则很像她的父亲。
"这是我家的黛安娜。"巴里太太介绍道,"黛安娜,领着安妮到院子里去看看花,光是看书对眼睛可不好,最好是到外面待一会儿。"
两个孩子一出去,巴里太太便和玛瑞拉论起了家常。
"这孩子看书有点儿太多了,我怎么说都不行,因为她爸爸总是袒护她、支持她,所以她一看上就没完没了。我真希望她能交上个要好的朋友,也许能经常出去玩玩。"
院子里,初次见面的两个女孩子隔着花草有些不好意思地面对面地站着,如果此时此刻不是担心自己是否能交到好朋友,安妮肯定会陶醉在这庭院的美景里的。
巴里家的庭院四周环绕着高大古老的枞树和柳树。树荫之下,一条贝壳镶边的整洁小巧的小路,好像一条润泽的丝带,蜿蜒在争奇斗艳的花丛间。红色心形的荷兰牡丹,硕大艳丽的红芍药,雪白迷人的百合,气息香甜且多刺的苏格兰蔷薇,此外还有粉色、青色和白色的耧斗菜,淡紫色的朱栾草、苦艾蒿、带状草和薄荷,再仔细观察,还能看到美洲兰、喇叭水仙和白麝香花的影子……夕阳和晚霞依依不舍地留恋着这片土地。蜜蜂仍在飞来飞去地忙碌着。微风习习,绿叶沙沙作响。
"噢,黛安娜。"安妮紧握着两只手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你,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我能成为你的知心朋友吗?"
黛安娜笑了,在说话之前她总爱笑一笑。
"当然能了,我想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黛安娜爽快地答道,"认识你,我很高兴。这附近能和我在一起玩的女孩子一个都没有,妹妹太小了,没办法玩到一块儿去。"
"你能发誓永远成为我的朋友吗?"安妮进一步追问道。
"怎么发誓呢?"
"就这样,首先手拉着手。"安妮庄重严肃地说道,"我们本应该对着欢快的流水发誓的,但是现在只能想象一下我们面前就有一条欢快的流水。我先发誓。
"我郑重发誓,只要太阳和月亮存在,我就一定竭尽一切,忠诚于我的朋友--黛安娜·巴里。
"好了。轮到你了,黛安娜,只要把我的名字加进去就可以了。"
黛安娜也学着说了一遍誓词,说之前和说之后,她都照例笑一笑。黛安娜对安妮说:"听说你有些古怪,看来的确如此,不过,我还是非常喜欢你。"
玛瑞拉和安妮踏上归途时,黛安娜一直把安妮送到独木桥边。安妮和黛安娜互相搭着肩,反复约定第二天午后一起玩,最后,她们不得不在小河边告别了。
"怎么样,和黛安娜合得来吗?"一走进绿山墙农舍的院子里,玛瑞拉便问道。
"是的。"说完,安妮满怀幸福地叹了口气,尽管玛瑞拉的话里多少带有些讽刺的语调,但安妮丝毫没放在心上,"噢,玛瑞拉,我现在是爱德华王子岛上最最幸福的人了。今晚我准备诚心诚意、专心致志地向上帝祈祷一番,明天下午我和黛安娜打算在贝尔山地的桦树林里盖一座过家家的房子,小木屋里面的碎陶瓷我能拿一点儿吗?
"黛安娜的生日是在二月,我的生日是在三月,你说这是不是巧合呢?黛安娜答应要借书给我看,真让人兴奋!另外,她还要告诉我森林深处的什么地方长着百合花。
"你说黛安娜的那双眼睛是不是又美丽又有神?我要是也有那么一双眼睛该多好呀!
"黛安娜说她还准备教我唱一首歌,还要送给我一幅装饰画。那是一幅很美很美的画,上面画着一位身着淡蓝色丝绸衣服的美丽女孩,她说是一个缝纫机推销员送给她的。我要是也能有点儿什么东西送给黛安娜就好了。
"黛安娜没我的个子高,可比我胖一些,她说希望自己能瘦一点儿,那样的话显得优雅一些,我觉得她这样说只是在安慰我。
"我还要和黛安娜一起到海边去一趟,捡些贝壳什么的。
"我们两个都同意给独木桥下的小溪起个名字叫"德鲁亚德泉",这个名字很雅致吧?以前我看过一本故事书,其中就有泉水叫做"德鲁亚德",我想它一定是一位仙女的名字吧。"
"你这么没完没了地说,迟早会把黛安娜烦死的。"玛瑞拉说道,"而且,无论你将来计划什么都要先记住,整天玩或者花太多时间玩是不行的,玩的时间只有一点点,因为你还有必须要干的活,首先要把活干完。"
玛瑞拉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安妮的眼睛突然更亮了。原来是马修回来了。
刚刚从卡摩迪的商店回来的马修,瞟了一眼正与安妮辩论着的玛瑞拉,怯生生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裹交给了安妮:"你说过你喜欢吃巧克力糖,给你买来了。"
玛瑞拉用鼻子哼了一声:"巧克力糖对肚子、对牙齿可都不好。行了,行了,安妮,别那样板着脸了。既然马修跑了这么远的路给你买来了,你就吃吧。要是他下次再给你买的话,最好买薄荷,薄荷既对健康有好处,又可以提神。"
"我不能一下子都吃了,"安妮挺着胸脯说,"今晚上我只吃一点儿。玛瑞拉,分一半巧克力送给黛安娜行吗?要是行的话,这巧克力就会变得更香甜的。一想到要送给黛安娜一点儿礼物,我就兴奋得不得了。"说完,安妮蹦跳着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望着安妮的背影,玛瑞拉感叹地说道:"看来,这孩子并不小气。仅仅这一点我就十分满足了。在所有的缺点里,我最讨厌小气了。虽说安妮来咱家还不到3个礼拜,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很久以前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似的。真无法想象,要是缺了安妮,绿山墙农舍会是个什么样子。
"马修,你别总是那副早就预知了一切的样子。女人做出那副样子就已经很讨厌了,男人要是做出那副样子就更可恨。我承认你坚持把安妮留下来是对的,甚至连我也渐渐喜欢上了这孩子。但是马修,以后不许你老提过去的事。"
第十三章 期待中的快乐
“到了安妮该做针线活儿的时间了。”玛瑞拉看了一眼钟,自言自语地说道,她用略有些困倦的眼睛望了望窗外,“她已经超过我规定的活动时间半个小时了,我还以为她是和黛安娜一起出去玩儿了,没想到是在和马修唠叨个没完。这个孩子明明知道要回来做针线活儿的,马修这人也真是的,就像个傻子似的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好象听上了瘾。安妮简直是越说越离谱,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安妮·雪莉,马上给我回来!”
玛瑞拉用指尖急促地敲了敲玻璃窗。听到招呼后,安妮脸颊微红地从院子里跑了回来,披散着没有编辫子的红头发。
“噢,玛瑞拉。”安妮喘着粗气对玛瑞拉说道,“下礼拜,主日学校要出去郊游,地点就在‘闪光的小湖’附近,哈蒙·安德鲁斯山地上的一片空草地上。听说,贝尔太太和林德太太还要给我们做冰淇淋呢。玛瑞拉,我去参加可以吗?”
“行了,行了,你看看时间,安妮,我说过让你几点回来?”
“两点——可是玛瑞拉,我到底可不可以去呀?过去我虽然做过郊游的梦,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没有……”
“是呀,我是说让你两点回来,可现在已经是两点四十五分了。安妮,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
“我是打算尽可能早些赶回来呀,可是郊游对我来说太有诱惑力了,所以我自然忍不住要向马修说上几句郊游的事儿,因为马修是和我最谈得来的人了。求求你,请告诉我到底能不能去?”
“我要是说几点回来,就是说正好几点回来,不是说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来,而且也不必每次回来的路上都和什么最谈得来的人聊天。郊游你当然可以去,你也是主日学校的学生,而且别的孩子也都去的,我并没说不让你去。”
“可是,可是……”安妮吞吞吐吐地说,“黛安娜说每人都得带一篮子吃的东西分给大家吃。我不会做饭,玛瑞拉,所以,如果郊游的时候不穿宽松袖子衣服我倒是不在乎,但是不带一篮子吃的去郊游的话,真是太丢脸了。自从黛安娜说了那句话后,我就一直愁眉苦脸的。”
“好啦,不必烦恼了。我给你准备郊游的吃的吧。”
“噢,真的吗?玛瑞拉!你真疼我,噢,太谢谢你了!”安妮发出了很多感叹后,便一头扑到玛瑞拉的怀里,在玛瑞拉血色欠佳的脸上亲了一下。玛瑞拉有生以来头一回接受一个孩子的亲吻,心里真有股说不出的甜蜜,这种感觉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安妮冲动下的举动让玛瑞拉满心欢喜,但正因为如此,她的口气反倒变得傲慢冷漠起来。
“行了,行了,不要再做亲我这样的蠢事了,重要的是按照我说的规规矩矩地去做。我本来打算教你学习烹饪,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是有点儿急躁,我想等你静下心以后再开始学习。烹饪这东西,假如你注意力不集中就根本做不了,要是烹调中间心不在焉胡思乱想就更糟糕了。好了,快去把那些碎花布片拿来,在喝茶之前你要把它们缝成一个四方形。”
“我不喜欢缝这些碎花布片。”安妮很不高兴地唠叨着,同时找出针线盒,在一堆红色和白色的方形花布片前坐了下来。
“本来做一些针线活儿是令人快活的,可眼前却是一堆破布头,根本没有想象的余地。缝完了一个,接着又要缝另一个,干了很久好像还是没有一点儿进展。当然了,绿山墙农舍做针线活儿的安妮总要比只顾贪玩、不用干活的安妮强,不过,要是做针线活儿的时间也能和黛安娜同我玩的时间过得一样快就好了。玛瑞拉,幻想可是我最拿手的了,黛安娜在这方面稍差些,但她在其他方面是无可挑剔的。在我们家农场和巴里山地之间的小河对面有片普通的山地,那就是威廉·贝尔山地。那里有个角落生长着一小圈白桦树,是个非常浪漫的地方。我和黛安娜就在那里建造房子,我给它起名叫做‘悠闲的旷野’,是个诗一般的名字吧。为了起这个名字我绞尽了脑汁,整整琢磨了一个晚上,就在刚要入睡时,灵感突然在脑海里闪现出来。我对黛安娜一说,她欣喜若狂,总之起这个名字实在太美了。
“我和黛安娜的房子盖得非常好,希望你有空来参观参观,求求你了,玛瑞拉。我们用一块上面长满地衣的大石头当椅子,在树枝上搭上木板做成架子,上面放的是碟子之类的东西,当然都是些破碟子,把它们想像成新碟子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了。还有一些带有红、黄颜色的常春藤图案的碟子碎片,这些碎片漂亮得很,要放在客厅里,另外还有仙女的镜子,仙女的镜子美丽极了,是黛安娜在鸡棚后面的树林里发现的,上面尽是五彩缤纷的彩虹,不过那些彩虹还没长大呢,都是小彩虹,仙女的镜子是黛安娜的妈妈过去用过的吊灯的碎片。桌子是马修给我们做的。噢,还有,在巴里家的田里有个小小的圆圆的水池,我们把它叫做‘柳池’,这个名字是我从黛安娜借给我的书中看到的,那真是本让人激动的好书,书中的女主角竟然有五个恋人!要是我的话,有一个恋人就很满足了。你说对不对?女主角是个绝世的美女,一生遭遇了很多磨难,读完后真让人感慨。我尽管很瘦,但还是很结实的,最近好像有点胖了。你说呢?每天早晨一起床我都看看自己的胳臂肘是不是已经胖出肉窝了。
“下礼拜三如果天气好的话,黛安娜会穿上她那件新衣服去郊游。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去郊游的话,我肯定会受不了的。即便这样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还是要想办法生活下去,这真是我人生中的悲哀呀。即使今后能去郊游一百次也不能代替这一次。我们要把船划到‘闪光的小湖’中去,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另外,还有冰淇淋吃。我从来没吃过冰淇淋,虽然黛安娜跟我说过冰淇淋是什么东西,可我认为冰淇淋的样子是无法想像出来的。”
“安妮,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你也滔滔不绝地唠叨了十分钟了,我很好奇,你就不能在十分钟内憋住不说话吗?”玛瑞拉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安妮按照玛瑞拉的吩咐闭住了嘴,但在这个星期剩下的几天里,从早到晚,她无论是想的、还是说的,甚至梦见的还是郊游。
“礼拜六下雨了,如果雨一直下到礼拜三该如何是好呢?”安妮想郊游想得都已经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为了让她静下心来,玛瑞拉让安妮多缝了一个用碎花拼成的布片。
礼拜天从教会回来的路上,安妮向玛瑞拉说出了心里话。当牧师在讲台上大声宣布完郊游的通知后,她兴奋得过了头,以致于全身都战栗起来。
“玛瑞拉,以前我总也不相信郊游是真的,不管我怎么幻想都没用,只是今天牧师宣布了之后我才真的相信了。”
“你这个孩子呀,心事太重了。”玛瑞拉感叹道,“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失望和灰心的事在等着你。”
“不过,玛瑞拉,快乐的一半是不是就在于渴望呢?”安妮大声地插嘴道,“林德太太说一无所求的人是最幸福的,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感到失望。可我觉得一无所求要比失望更糟糕。”
这天,玛瑞拉像平时一样,戴着紫晶胸针去教会,这对她来说已经成了习惯,如果忘了戴胸针,就如同忘了带《圣经》和捐款的十分钱一样,她总觉得会遭报应似的。
这个紫晶胸针是玛瑞拉最珍贵的饰品,是一位当海员的伯父送给玛瑞拉母亲的礼物,母亲又把它留给了玛瑞拉。这个胸针呈古朴的椭圆形,里面装有一缕玛瑞拉母亲的头发,四周镶着一圈上等的紫晶,玛瑞拉几乎不懂得任何有关珠宝方面的知识,也无法知道这紫晶属于哪个等级,尽管如此,玛瑞拉仍认为胸针是世上最美的东西,即便自己看不见戴着时的样子,但却能想象到把它别在外出用的茶色缎子衣服的领口处并闪烁着深紫色光芒的情景,她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初次见到紫晶胸针的安妮既兴奋又羡慕地不住地夸赞:“哎呀,这胸针多漂亮呀!为什么非得等到去做祷告或者听传教时才戴呢?这个紫晶真是太美了,我看它就像钻石一样。以前,没见到真正的钻石的时候,我曾在书中读到过对它的描述,还对它的外表苦苦地幻想过。这块紫晶一闪一闪的,一定是种非常美丽的石头吧。有一天,我碰巧看见一位女子手指上戴着真正的钻石戒指,但它却令我失望得哭了出来。当然了,钻石是很漂亮,可它同我想象中的却不一样。玛瑞拉,让我拿一会儿好吗?紫水晶也许是高贵的紫罗兰变成的精灵吧?”
第十四章 安妮的坦白
郊游前一天是个礼拜一,晚上,玛瑞拉神情焦虑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此刻,安妮正端坐在一尘不染的桌子旁,一边剥着青豌豆皮,一边大声地哼唱着《榛树山谷里的内莉》。她唱得兴致盎然,而且表情也很丰富,可以说,这完全是黛安娜指导有方的结果。 “安妮,看见我的紫晶胸针没有?我记得昨晚从教会回来后,就把它放到针插上了,可现在怎么找也没找到。”
“怎么可能呢?下午玛瑞拉去妇女协会时,我还见过它哪。”安妮慢条斯理地说道,“当时,我正好从玛瑞拉的房门前通过,看见它正在针插上插着,就好奇地走进去看了看。”
“你动了胸针?”玛瑞拉急忙问道。
“是的。”安妮毫不隐讳地承认道,“我只是把它拿到手里,想看看放在胸前会是个什么模样。”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这么小的年纪就乱动东西,太不应该了。首先,没有经过允许就随便闯入我的房间本身就不应该,而且还乱动人家的东西就更不对了。快告诉我,你把它放哪儿了?”
“就那么原封不动地放在衣柜上了,根本没带出去,也没有乱翻乱动呀。我说的全是真话,玛瑞拉。要是知道进屋摆弄胸针不对,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但是胸针已经不见了,衣柜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我都找遍了,就是没有胸针。你真的没拿到外面去吗?”
“真的没有,确实放回原处了。”安妮有些不耐烦了——在玛瑞拉看来,是非常无礼的态度。“我记不清楚是把它插在针插上了还是放在盘子里了,但肯定是放回去了。”
“这胸针总不能就这样自己消失了吧?你要是把它放回原处了,它就应该还在那里,如果没有,就一定是你没放回去,是吧。”
玛瑞拉说完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彻底地翻了一遍,不只是衣柜,凡是能放胸针的地方都找遍了,但结果仍是让她很失望,于是,玛瑞拉又返回厨房。“安妮,还是没找到呀,刚才你不是承认是你最后一次动它的吗?说实话,胸针到底在哪里,是不是拿到外面弄丢了?”
“根本没那回事。”安妮直盯着玛瑞拉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绝对没带出去过,就是把我送上断头台,我也还是这句话。虽然我想不出来断头台的样子。”安妮极力想为自己辩解,但也流露出对玛瑞拉的一丝反抗。
“我总觉得你是在撒谎。”玛瑞拉板着脸严肃地说。“好吧,要是你打算隐瞒的话,你可以不说,但必须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坦白就别想出来。”
“拿着青豌豆去好吗?”安妮顺从地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能剥皮,照我说的去做!”
安妮走了。玛瑞拉心神不定地在厨房干着活,但还是忘不了那个宝贝胸针。
“如果安妮真的把胸针弄丢了该怎么办?是不是安妮觉得没有人看见就可以撒谎,她真是这样的孩子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居然还装出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那可真够糟糕的了。”玛瑞拉一边焦躁不安地剥着青豌豆,一边胡思乱想着。“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自然了,安妮肯定没有偷的念头,只不过是为了玩玩拿出去罢了,或许是用做幻想的小道具吧,但无论如何肯定是那孩子拿去的。今天下午我出去前,除了她谁也没进过房间,安妮自己不是也这样承认的吗?总而言之,胸针肯定是被弄丢了,只是安妮担心挨说,就一直不敢承认。安妮还会撒谎了,这比脾气暴躁更令人不安,把一个信不过的孩子留在家里责任可不小呀。那孩子很会演戏,撒谎竟让人看不出来。其实如果她说了真话,我或许还不会因为丢了胸针而特别生气。”
那天晚上,玛瑞拉又找了好几次胸针,但仍然一无所获。睡觉前她又去了趟东山墙的屋子,企图从安妮嘴里得到点线索,可安妮还是坚持不承认。这使得玛瑞拉更加深信安妮和这件事有牵连了。
第二天早晨,玛瑞拉跟马修说了这件事的经过,马修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马修始终是相信安妮的,但在这件事上,安妮的表现的确令人怀疑。
“没掉到衣柜后面去吗?”马修起身要去检查衣柜,这是他所能提供的唯一的办法。
“衣柜都挪出来了,所有的抽屉也都逐个地拉出来了,各个角落也全都找遍了,可什么也没有找到。很显然那孩子是在撒谎,很遗憾,我们只能承认这个事实,马修。”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马修垂头丧气地问道。
“不许她出房间,一直到她坦白为止。”玛瑞拉沉着脸答道,这之前,她曾成功使用过这种手段,“到时候我们就明白了,如果知道她把胸针带到哪里去了,也许还能找到,但无论如何,那孩子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怎么做由你了。”马修用手扯了扯帽子说,“都是早早定好的规矩,什么我都不干涉,是你那么说的。”
此时此刻的玛瑞拉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谁都不管这件事,又不能去林德太太家商量请教,于是只好心情沉重地到东山墙的屋子去了。但当她出来时,脸板得更难看了,因为安妮依然固执己见,显然她还哭好几次,这又引起了玛瑞拉的怜悯之心,但她马上又提醒自己不要太心软。
到了晚上,玛瑞拉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了,可她还是一个劲儿地对安妮说:“不坦白就不能出来!”
“可是,玛瑞拉,明天就要郊游了。”安妮喊道,“你能让我去参加郊游吗?只是午后让我出去一会儿。我回来以后,随你怎么关我都行,我会高高兴兴地呆在这里的,怎么样?无论如何我都想去参加郊游。”
“只要你不坦白,郊游也好,别的活动也好,都不准你参加!”
“玛瑞拉!”安妮几乎透不过气来。然而,玛瑞拉却再也不想搭理她,早已关上了门出去了。
礼拜三的早晨天气特别好,好像是专门为了郊游准备似的。绿山墙农舍的周围,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庭院里百合花的芳香乘着微风,从门窗飘进屋内,送来了祝福,然后又飘向了走廊和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山谷里的桦树正欢快地随风摇摆着,似乎在等待着来自东山墙屋子里安妮像往常一样的问候。
可是,东山墙屋子的窗边却没了安妮的影子,玛瑞拉去送早饭时,安妮正在床上坐着呢,嘴唇紧紧地闭着,眼睛一闪一闪地,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板着一张铁青的脸。
“玛瑞拉,我坦白。”
“好吧。”玛瑞拉放下了饭菜,这次玛瑞拉居然又成功了,然而成功的滋味却是苦涩的。
“那么就说给我听听吧,安妮。”
“我把紫晶胸针带出去了。”安妮怯怯地说道,听上去好像是在背诵什么东西似的,“和玛瑞拉出去时一样,我把胸针戴了出去。我刚一见到它时,还没有那种念头,可是把它戴在自己的胸前一看,觉得非常漂亮,终于经不住诱惑,就走到了外面。我想,要是戴上真正的紫晶胸针,自己不就变成了科迪利亚·菲茨杰拉德侯爵太太了吗?我和黛安娜曾经用玫瑰色的浆果做过一串项链,但浆果做的项链怎么能和紫晶胸针相比呢!所以,我就拿了胸针来到外面,想尽情地幻想一番,并且在玛瑞拉回来之前,再把它拿回原来的地方放好。虽然我觉得只是一小会儿的工夫,但估计也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我戴着它走过街道,拐了个大弯就赶紧往回走,经过‘闪光的小湖’上的小桥时,我想再一次好好地欣赏一下胸针,便轻轻把它摘了下来,在阳光的映照下,胸针闪着光,特别耀眼,于是,我便倚在桥上看得入了迷,哪知一不小心,胸针从指间滑落到水里,闪着一道紫光就落了下去,并渐渐地沉下去了,我想大概是沉到‘闪光的小湖’的湖底去了。玛瑞拉,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玛瑞拉听了简直气得火冒三丈。安妮把自己最重要的胸针拿出去弄丢了,竟然一点不感到后悔和良心受到谴责,还毫不在乎、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安妮,你惹了这么大的祸,竟然还如此无动于衷,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坏的女孩子了!”
“我知道反正早晚得受罚,还不如痛快点,早点罚完了,我好去参加郊游。”安妮不慌不忙地说道。
“还想郊游!不许去郊游!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就这样也不足以平息我心头的愤怒!”
“什么,不准去郊游!?”安妮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抓住玛瑞拉的手,“你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如果我坦白了,就可以出去了。噢,求你了,无论如何我也想去呀,所以才坦白了。你怎么罚我都行,惟独这个请你免了吧。求你了,让我去吧,或许我以后再没有机会吃到那冰淇淋了。”
玛瑞拉毫不客气地甩开被安妮抓紧的手。“怎么求也没用,安妮,还是那句话,就是不许你去!明白吗?我不想再听你说一句话了!”
安妮很清楚,一旦玛瑞拉下了决心,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安妮失望了,绝望了,她紧握双拳,尖叫一声扑到了床上,不顾一切地扭动着身体,哭喊不止。玛瑞拉哪里忍受得了这个,赶紧从房里逃了出去。
“这孩子肯定是发疯了,要是正经的孩子绝不会轻易地做出那种事,要不然,那她就是坏透了。唉!该如何是好呢?还是雷切尔说得有道理呀。现在我是左右为难,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只好挺下去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为了解除烦恼,玛瑞拉便拼命地干起活来,实在没什么可干的了,就去刷走廊的地板和装牛奶的壁橱。这些都本来没有必要刷洗,但玛瑞拉不干就受不了。
中午饭准备妥当后,玛瑞拉来到楼梯口招呼安妮吃饭,不一会儿,安妮泪流满面地出现在扶手处,悲伤地看着玛瑞拉。
“安妮,快下来吃午饭。”
“我不想吃午饭,玛瑞拉。”安妮一边抽泣着,一边回答道,“我什么也不能吃,我现在胸口闷得难受,人痛苦的时候怎么能吃进东西呢?不过,如果你对惩罚我这件事感到后悔的话,我会原谅你的,我真的什么也吃不下,特别是炖肉、青菜之类。当一个人心里非常痛苦的时候,炖肉、青菜实在没有什么浪漫色彩。”
受到强烈刺激的玛瑞拉不得不返回厨房,冲马修发起了脾气。马修被弄得很狼狈,尽管这样,心里还是同情着安妮,但又不能不维护玛瑞拉。他就这样在玛瑞拉和安妮中间左右为难。
“安妮是不对,这是肯定的。她本来就不该把胸针拿出去,现在又撒谎胡说一气就更不应该了。”马修说道。但看到碟子里毫无浪漫的炖肉和青菜,他又可怜起安妮来了。“玛瑞拉,那孩子还很小,多么天真、活泼、可爱呀,她那么盼望去郊游,而你却非不许去,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够了,马修。我想即使这样,对她来说还是过于宽大了,而且,那孩子好像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这是最令人担心的。要是安妮真的认错的话,或许还能有救。你也不是不明白,你心里琢磨些什么从你脸上都能看出来。”
“你说的不对,那孩子还小。”马修有气无力地反复辩解,“而且从小就没有人好好地管教她。”
“现在我不是正在管教她吗?”玛瑞拉反驳道。
尽管玛瑞拉的反驳没能说服马修,可他却不再做声了。午餐吃得非常清静,胃口好的只有雇来帮工的杰里·波特一个人,这使玛瑞拉感到很生气。
吃完午饭,收拾完一切后,玛瑞拉给面粉发了酵,又喂了遍鸡,这才想起礼拜一从妇女协会回来时穿的带黑边的披肩有一处开线了。“对,缝补一下。”玛瑞拉自言自语地说着。
披肩就放在皮箱中的盒子里,玛瑞拉拿起披肩,从窗边的葡萄藤间透洒进来的阳光,照在了被披肩卷着的一件东西上,那是什么?一闪一闪地发着紫光。啊!原来是紫晶胸针!胸针的别针缠在披肩旁边的线上了。
“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玛瑞拉自言自语道,“不是沉到巴里家水池里了吗,可胸针不是在这儿吗?胸针没被拿出去弄丢,那孩子究竟干了些什么?绿山墙农舍难道中了魔法?一定是我礼拜一取披肩时随便放到衣柜上,而胸针也被挂到披肩上了,肯定是这么回事。”
玛瑞拉拿着胸针,来到了东山墙的屋子,只见哭累了的安妮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窗边,痴痴地望着外面。
“安妮·雪莉,我找到胸针了,原来它卷在带黑边的披肩上了,是我刚才发现的。”玛瑞拉冷静地说道,“今天早上你说的一大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过坦白就让我出来吗?”安妮似乎有些疲倦,“所以我就决定编几句瞎话,我以为如果那样,就能去参加郊游了。昨晚上床之后,我就开始考虑怎样坦白,并尽量想编得有点儿意思。为了不忘掉这些话,我反复地练习了好几遍,可结果还是没能参加郊游,我的努力也最终成了泡影。”
玛瑞拉不由得笑了起来,同时,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安妮。
“安妮,你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我明白了,你没撒谎,安妮说的话我应该相信。当然了,编造没做的事也是不对的,但这些都怨我。那么安妮,如果你能够原谅我,我也原谅你,从今往后,让我们重新开始。来来,快点儿准备去郊游吧。”
安妮猛地跳了起来:“玛瑞拉,还能来得及吗?”
“没问题,才两点钟,大家也就刚刚才集合起来,而且离下午喝茶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呢。快洗洗脸,梳梳头,换上方格花布衣服,蛋糕我已经预备了许多,我会给你放到篮子里,还有,我让杰里准备了马车,让他送你去。”
“太好了!玛瑞拉。”安妮兴奋得高喊起来,然后飞似地去洗脸了。五分钟前,她还沉浸在极度的悲哀之中,还在想要是没降临人世该有多好,可是现在却突然又喜从天降,高兴得她不知怎样才好。
那天晚上,疲惫不堪的安妮怀着说不尽的满足回到了绿山墙农舍。
“噢,玛瑞拉,我过得非常美满。这个词是我今天才学会的,梅莉亚·爱丽丝·贝尔曾用过这句话。它很能准确地表达出我的实际感受吧?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精彩美妙。茶水清香可口极了,喝完茶后,哈蒙·安德鲁斯先生在‘闪光的小湖’中为我们准备了一只小船,让我们每六个人一组轮番乘坐着绕了一圈儿。简·安德鲁斯差点掉进水池里,幸亏安德鲁斯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不然的话,她冒冒失失、毛手毛脚的,肯定会淹死。这要是换了我该多好呀,差点被淹死是不是很浪漫呀,时不时地对别人讲一讲,多带劲儿呀!另外,我还吃了冰淇淋。呵!那味道,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总之是美味无比呀。”
那天夜里,玛瑞拉一边缝着衣服,一边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给马修听了。
“是我弄错了,这也算是个很好的教训吧。”玛瑞拉坦率地总结说,“不过,一想到安妮坦白的事儿,我总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孩子在某些地方真让人不能理解,但我想她肯定会有出息的,你相信吗?只要有这孩子在,我们就不会觉得无聊、寂寞。”
第十五章 小学校里的大风波
“多美的一天哪!”安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能这样生活该有多快乐呀,我真为那些直到今天还没出生的人感到可惜。当然,他们今后还可能有这样的日子,但今天这样的一天他们是永远体验不到了,能走在这么美丽的路上去学校真是美好的一件事。”“比从大街上走强多了,那边到处是灰尘,又晒得厉害。”黛安娜也附和着,同时又看了看装着饭盒的提篮,心里盘算着要是把令人垂涎的三张木莓果酱馅饼分给十个女孩子的话,一个人能吃上几口。
安维利学校的女学生们一向是把自己的午饭分给大家吃,要是一个人独吞了,或者和少数知心朋友分吃了,就一定会被终生贴上“小气鬼”的标签。可要是把三张馅饼分给十个人吃,那么每个人就只能吃到一点点了。
安妮和黛安娜每天上学路上的景色的确很美,安妮觉得无论怎样幻想也幻想不出这样浪漫的景致来。从绿山墙农舍的果园往下走,一直到卡斯伯特家农场尽头的树林,是到后面牧场放牛的必经之路,又是冬季运送柴草的通道。安妮来到绿山墙农舍还不到一个月,就给它起了个可爱的名字——“恋人的小径”。关于这个名字,安妮曾向玛瑞拉解释道,“其实并非真的有恋人在那里漫步,它只是来自我和黛安娜正在读的一本精彩故事书,我们俩也想重温一下故事中的一切,多好听、浪漫的名字呀!有恋人在那里散步、私语,它让你浮想联翩,我真心喜欢那条小径,在那里,不管你是大声喊叫,还是陷入沉思,都不用担心别人会认为你发疯了。”
每天清晨,安妮从家里一出来,便会踏上这条“恋人的小径”,一直走到小河边,和黛安娜会合后一起上学。她们头顶着枝繁叶茂、树盖交错的枫树,两个人每次从它的下面通过时,安妮总是兴奋不已地自言自语,“枫树真善于交际呀!沙沙沙沙地总是低声唠叨个没完没了。”——来到独木桥边,离开小径,然后再走过巴里家背后的旱田,便可以看见“紫罗兰溪谷”了。这个“紫罗兰溪谷”就在安德鲁斯·贝尔家私有林的林阴处,一个叫做“绿色的小酒窝”的地方。
“现在还不是紫罗兰花开放的季节。”安妮对玛瑞拉说,“每逢春天来临,就有成千上万朵紫罗兰花开放,一眼望去,真是好看极了,这是黛安娜告诉我的。玛瑞拉,你能想像出那种美景吗?我一想到那些花,就兴奋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黛安娜说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会起名字的人。她真希望自己也能有哪怕是一个拿手的本事。不过,‘白桦道’这个名字是黛安娜起的,黛安娜说她也琢磨出个名字来,于是我就把起名权让给了她,但要是让我起名字的话,就肯定不会起‘白桦道’这种名字,而是起个更富有诗意的名字。‘白桦道’这种名字太平常了,任何人都能想出来,不过,我觉得‘白桦道’称得上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了。”
实际上,安妮的话并非夸大其辞,凡是到过这里的人都有同样的看法。细细的小道从长坡上缓缓而下,蜿蜒曲折地延伸着,从贝尔家的树林中穿过。阳光经茂密的绿叶过滤照洒下来,透亮无瑕。小道的两侧,林立着成排的白桦树,树下生长着羊齿草、伯利恒星、野生君影草以及火红草,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芳香。百鸟争鸣,时时传来美妙悦耳的旋律。微风携带着欢歌笑语从树梢间轻轻拂过。如果稍稍留意,偶尔还能看到兔子在穿来跑去,要知道,能让安妮和黛安娜安静下来的地方还真不多见。
顺着小径下到谷地,穿过大街,再翻过长满枞树的山丘,眼前便是学校了。安维利学校是座白色的建筑物,房檐较低,窗户很大,教室里面放着看上去非常坚固、宽敞的旧式书桌,桌面的盖子能开能关,上面被三届学生刻满了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和各种难解的符号。学校远离喧闹的街道,后面是片不太引人注意的枞树林和一条小河。每天清晨,学生们便把牛奶瓶浸泡在这条小河里,到了中午,就能喝到又凉又好喝的牛奶了。
九月一日这天,玛瑞拉虽然把安妮送到了学校,但心里仍然有些不安。“安妮这孩子性格古怪,她怎样才能和别人融洽相处呢?平常好动的她上课时能管得住她的嘴吗?”
然而事情进展得比玛瑞拉想像得要顺利,傍晚,安妮得意扬扬地从学校回来了。
“我好像已经喜欢上这所学校了。”安妮一放下书包就报告说,“不过,我对菲利普斯老师的印象不太好,他老是不停地用指尖理着自己的胡须,还不时地冲一个叫普里茜·安德鲁斯的女生眉来眼去,普里茜今年已经16岁了,按理说该算是个成年人了,据说她明年准备报考夏洛特丹的奎因学院,如今正在努力地学习。迪利·波尔特说老师已经迷上了普里茜,普里茜的皮肤又嫩又白,带卷的茶色头发还梳成了高髻。她的座位就在教室后面的长椅子上,菲利普斯老师也总是坐在那儿,老师说这样是为了督促普里茜的学习。可是鲁比·吉里斯却不相信,她还见过老师有一次在普里茜的石板上写过什么,普里茜看后,脸一下子红得像西红柿一样,还吃吃地笑个不停。鲁比·吉里斯说老师写的字肯定和学习无关。”
“安妮·雪莉,你不应该这样出口不逊地评论老师。”玛瑞拉严肃地说,“送你去上学,不是为了让你去批评老师的。老师总是能教你一些东西,你应该加倍努力学习才是,而不是放学一回来就在背后说老师的闲话。明白吗?我可不赞成你去做这种事情,在学校就应该成为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我是个非常乖的学生呀!”安妮自豪地说,“我可没像你说的那样糟糕。在班上,我和黛安娜是前后桌,我的座位就在窗户边上,从那儿能够直接看到美丽的‘闪光的小湖’。学校里有很多和我谈得来的好女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玩耍,总是玩得兴高采烈。能和这么多的朋友一起玩,真是令人高兴,不过,我和黛安娜两个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而且从今往后也不会改变,我崇拜黛安娜。学习上我比别人都落后一大截,大家都学到第五册的课本了,只有我还在啃第四册,总觉得有些丢人。但是,像我这样有丰富想像力的孩子班上却一个也没有,这是显而易见的。今天,我们上了文学、地理、加拿大历史和听写。菲利普斯老师说我的听写拼得乱七八糟,他把我的石板举得高高的,好像生怕大家看不见似的,上面所有的字都被他批改过了。我真是害羞极了。玛瑞拉,你不觉得他对一个新学生应该更加谨慎一些吗?
“还有,鲁比·吉里斯送给我一个苹果,索菲亚·苏伦给我一张精美的粉色卡片,上面写着‘我送你到家门口,你不介意吧?’我说好明天再把卡片还给她。另外,迪利·波尔特把她的玻璃珠戒指借给我整整一下午。玛瑞拉,把阁楼里旧针插上的那串珍珠给我一些好吗?我也想给自己做一个戒指。噢,对了,玛瑞拉,普里茜跟别人说我的鼻子长得很好看,被米尼·麦克法逊听见了,是珍妮·安德鲁斯告诉我的。玛瑞拉,被人夸奖长得好看——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的头一次呢,听了以后我都觉得有点儿不知所措了。玛瑞拉,我的鼻子真的长得那么好看吗?我知道只有玛瑞拉才能对我讲实话。”
“是的。”玛瑞拉冷冷地回答道。说实在的,玛瑞拉的确觉得安妮的鼻子长得很好看,但只是藏在心里,从来没打算说出口。
这是三个礼拜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一切都似乎进展得十分顺利。
九月的一个凉爽清晨,安妮和黛安娜又同往常一样,愉快地跑向了“白桦道”。
“我估计基尔伯特·布莱斯今天可能要来上学了。”黛安娜说,“夏天他一直都住在新布兰兹维克的堂兄家里,只是礼拜六晚上才回来。他长得很帅,而且,他特别喜欢欺负女孩子,我们全都被他欺负过。”与其说是被欺负,倒不如说是甘心情愿受欺负,这从黛安娜的声音里就能听明白。
“基尔伯特·布莱斯?是不是他的名字和朱丽叶·贝尔的名字被人并列写在走廊的墙壁上?”
“对,就是他。不过,我敢肯定,他对朱丽叶倒并不怎么感兴趣。”黛安娜点了点头,“我听说基尔伯特曾数着朱丽叶的雀斑来背诵过小九九。”
“别再提雀斑了。”安妮困窘地低声央求道,“我就长的满脸雀斑,是不是看上去很难看呀?不过我觉得把男生和女生的名字并列写在墙上是很无聊的,要是谁把我的名字也和男生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我就给他好看。不过,当然,谁也不会那样做的。”安妮叹了口气。她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写出来,但矛盾的是,若这种危险性完全不存在,她又会感到十分委屈。
“没那样的事。”黛安娜很不同意安妮的观点。黛安娜的一双黑眼睛和一头乌发,早就把学校里男孩子的心弄乱了。因此,黛安娜的名字已经被写在墙上有七、八次了。“这些名字大多都是开玩笑时写上的,安妮你也不能这样肯定你的名字不会被写出来,因为查理·苏伦正喜欢着你呢。查理对他母亲说,安妮在学校里是最聪明的女孩子,一个人与其脸蛋长得好,还不如聪明更好。”
“他说的不对,根本没有那回事。”安妮完全显出了女孩子的天性,“我看还是脸蛋长得漂亮好。另外,我不喜欢查理,他的眼球突出得简直不能令人忍受。要是有谁把我的名字和查理的名字写在一起的话,我永远不会原谅那个人。当然了,能在班级里在学习成绩上排第一名我会感到很高兴的。
“从今天起,我们就和基尔伯特在同一个班级了。以前,基尔伯特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今后,我肯定他还会力争第一的。基尔伯特快14岁了,但他只学到第四册书。四年前,他父亲生病需要到阿尔伯特州去疗养,基尔伯特也被带去了,他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回到安维利之前,他几乎没上过学。看来,今后要继续保持第一名很困难呀,安妮。”
“那太好了。”安妮急忙说道,“快14岁的男孩在九岁十岁的孩子中间拿第一,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昨天,我拼写‘喷出’这个单词时取得了第一名,乔治·帕伊虽然也是第一名,但她是偷看了教科书才取得的。不过,菲利普斯老师却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因为他当时正瞟着普里茜呢,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要是他知道我在轻蔑地看着他的话,他肯定会来个像西红柿一样的大红脸。”
“帕伊姐妹俩都很滑头。”黛安娜一边翻过街道的围栏,一边愤愤地说,“昨天,就是乔治的妹妹伽迪把自己的奶瓶放到我平常放奶瓶的那个地方,真不像话。”
当菲利普斯老师在教室后面指导普里茜的拉丁语时,黛安娜凑到安妮耳边小声说道,“安妮,那个就是基尔伯特。就坐在走廊正对面的同一行,他长得很帅吧?”
安妮按着黛安娜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此刻,那个成为话题人物的基尔伯特·布莱斯正不动声色地用一枚大头针把坐在自己前面的鲁比·吉里斯的金发长辫悄悄钉在椅子的靠背上。基尔伯特个头很高,长着一头茶色的卷发和一双淡褐色捣蛋鬼式的眼睛,脸上总浮现出一丝要捉弄人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老师点名叫鲁比·吉里斯上前面去进行演算,鲁比刚站起来便立刻惨叫了一声,椅子也被弄倒了,想必是把头发连根都拔了出来。大家闻声全都朝鲁比的位置望去,菲利普斯老师气得把脸一下子沉下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上去非常可怕,鲁比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时,基尔伯特赶紧把大头针藏了起来,然后假装严肃认真的看着历史书。骚动平息了一段时间后,基尔伯特又开始转向了安妮,他不断地做着滑稽可笑的怪相,还一个劲地朝安妮暗送秋波。
“基尔伯特确实长得挺漂亮。”安妮悄悄地对黛安娜说道,“不过,他看上去厚颜无耻,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孩子就那么使眼色,有点太失礼了。”
可是,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闹剧还在后面呢。
那天午后,菲利普斯老师正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为普里茜·安德鲁斯指导着代数问题,别的学生大多也都在各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有的啃着青苹果,有的在和同学窃窃私语,有的在自己的石板上作着画,有的则用根细绳系着蟋蟀让它在通道上跳来蹦去,基尔伯特·布莱斯从刚才起就拼命想引起安妮·雪莉对自己的注意,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因为这时的安妮早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两手托着脸,目不转睛地从窗口眺望着“闪光的小湖”的蓝色姿容,徘徊于仙境般的梦幻王国,被眼前这美丽景色完全征服了。
基尔伯特从前吸引女孩子视线的游戏从来就没有失败过,所以这次他恼羞成怒,发誓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下巴尖尖、长着一双大眼睛、满头红发、和其他女孩子迥然不同的安妮朝他这边看!于是,他便隔着过道伸出手,一把抓住安妮长长的辫子尖,然后用刺耳的声音低语道:“胡萝卜!胡萝卜!”
这次,安妮看到了基尔伯特令人讨厌的一面,而且连正幻想着的美梦也被他一下子搅灭了。安妮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冒着怒火,狠狠地瞪着基尔伯特,同时也流下了愤怒的泪水,她一边哭,一边喊道,“你说什么?你敢欺负人,你好大的胆子!”
接着,安妮拿起石板照着基尔伯特的脑袋狠狠地一击,石板当时就断成了两截。学生们喜欢看热闹,这场面又是特别的有趣,可是当他们看到这一幕时,全都“啊”地一声吓呆了,事后才知道是虚惊了一场。黛安娜这一瞬间好像停止了呼吸,有些歇斯底里的鲁比·吉里斯故意放声大哭起来,托米·苏伦张着嘴呆若木鸡,他好不容易捉来的蟋蟀也趁机逃跑了。
菲利普斯老师沿着通道大步走了过来,把手放在安妮的肩上,指甲好像都要掐进她的肩膀里去了。
“安妮·雪莉!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生气地吼道。
安妮一声不吭,就是不回答,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被人叫做“胡萝卜”,她死也不干。基尔伯特却满不在乎地张嘴说,“老师,是我不对,刚才我在取笑安妮。”
可是菲利普斯老师根本就没有理会基尔伯特。
“看到我的学生这样大发脾气和有这么强的报复心理,我感到遗憾!”老师接着严肃地说道,“安妮,到讲台上来,今天下午一直站到放学为止!”
对安妮来说,受到这样的处罚比遭到鞭打还要严厉,老师一宣布罚站,安妮那颗极敏感、极脆弱的心似乎比受到鞭打还要难受。但最终她还是沉着一张苍白、僵硬的脸服从了老师的命令。
菲利普斯老师取来粉笔,在安妮后面的黑板上写道:“安妮·雪莉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安妮·雪莉务必改掉自己的坏脾气!”接着,他又高声地念了一遍,这样那些还不认识字的一年级学生也明白了那段话的意思。
直到下午放学后,安妮一直顶着这行字罚站。她既没有眼泪,也没因害羞而低下头,只有愤怒的火焰在全身熊熊燃烧,也多亏了这股怒气,才使她忍受住了这奇耻大辱。无论是黛安娜同情的眼神,还是查理·苏伦愤慨的摇头,还有乔治·帕伊居心不良的嘲笑,安妮都一律用愤然的目光和因激动而胀红的脸去回敬。而对基尔伯特·布莱斯她则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她发誓绝不再看他一眼!绝不再跟他说一句话!!!
学校一放学,安妮便扬着头,飞似地冲了出来。基尔伯特站在走廊的出口想留住她一会儿。
“喂,安妮,我拿你的头发乱开玩笑,实在是对不起了。”基尔伯特小声地道歉说,听口气他在深深地反省着自己做错的事。“实在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安妮轻蔑地和基尔伯特擦身而过,似乎既没看到他,也没听到他的话。
在回家的路上,黛安娜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半是责备半是敬佩的口气说:
“安妮,你怎么能做到这样呢?”黛安娜觉得,要是自己的话,肯定不会无视基尔伯特的哀求的。
“我绝对不会原谅基尔伯特的。”安妮毅然决然地说。
“基尔伯特只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千万别放在心上。”黛安娜劝说道,“基尔伯特对所有的女孩子都开玩笑,他还曾嘲笑过我头发长得黑,说我像乌鸦。而且,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基尔伯特给别人赔礼道歉呢。”
“说你是乌鸦和说我是胡萝卜完全是两码事呀。”安妮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基尔伯特已经很残忍地伤害了我的感情。黛安娜!我真像是被窒息了一样难受。”
如果从这以后什么事都不发生的话,像这样“令人窒息”的事件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但坏事一发生,常常是接踵而来。
山丘上的针枞树林和广阔的草地虽说都属于贝尔家,但安维利的学生们午休时常常到这里来玩。从这里可以清楚地望见菲利普斯老师住宿的伊文·莱特的家,一旦发现老师从家里出来了,学生们便会一溜烟地朝着学校跑去,可是,从这里到学校的距离是从莱特家到学校距离的三倍多,所以即便怎样拼命地跑,学生们还常常比老师晚到三分钟左右。
第二天,菲利普斯老师心血来潮,决定整顿纪律。他在午休之前宣布,等他返回来时,全体学生都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谁回来晚了,谁就受罚。
那天中午,所有的男生和一些女生像往常一样,又到贝尔家的针枞树林去了。学生是为了拣点云杉树的坚果才去的。黄色的坚果惹人喜爱,学生们在林间草地上慢慢地走来走去,寻找着坚果,不知不觉时间很快流逝过去。头一个注意到老师的,是像往常一样爬到老松树顶的吉米·格罗巴,他大声地惊呼道:“老师来了!”
在地面上的女孩子们先跑了起来,树上的男孩子们慌慌张张地忙从树上滑下来,也紧随其后奔跑起来。安妮并没有拣坚果,而是漫步在齐腰深的蕨草间,嘴里低声哼着歌,头上戴着花冠,看上去就好像是梦幻王国的快乐神仙一般。虽然她落在了后面,但是,安妮一旦跑起来便像羚羊一般敏捷、迅速,很快就在校门口处追上了男同学们。当她和大家一起挤进教室的时候,菲利普斯老师正在里面挂帽子呢。
宣布要整顿纪律的菲利普斯老师面对如此众多的违纪学生,早就没有了改革的热情。惩罚十几个学生对他来说真是太费劲了,可是话已出口,还要采取一些行动维护自己的威信。所以,他决心抓一个替罪羊,以便把这事搪塞过去。他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安妮的身上。此时安妮气喘吁吁地刚坐下,戴在头上的花冠忘记摘下来,歪挂在一只耳朵上,样子十分狼狈。
“安妮·雪莉,你好像很喜欢和男孩子在一起,今天,我充分满足一下你的兴趣。”老师讽刺道,“把那只花冠摘下来,和基尔伯特坐在一起吧。”其他男孩子都在偷偷地笑着,安妮当时气得脸色铁青。黛安娜由于怜悯,脸色变得苍白,见安妮这种样子,赶紧把花冠从她的头上摘了下来。安妮紧握着双拳,纹丝不动地盯着老师。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安妮!”老师的声音变得异常严厉。
“我不,老师。”安妮吱唔道,“我想你并不是真心想让我这样做。”
“我的话是当真的。”老师依然是那副讽刺的腔调,他的这种腔调让所有的学生都深恶痛绝,特别是安妮。“马上照我说的去做!”
一瞬间,安妮真想站起来反抗,但她又马上意识到,即使反抗也毫无用处。所以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跨过过道,坐到了基尔伯特的身边,然后把胳膊放到了桌面上,猛地趴在了上面。一直在注意着安妮的鲁比·吉里斯赶紧回过头去悄声对大家说:“从来没见过她这种样子,脸色苍白,上面都是可怕的小红斑。”
安妮委屈极了,那么多人都迟到了,却惟独惩罚她一个人,而且还强行让她和男生同坐一张椅子,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同座的偏偏又是那个讨厌的基尔伯特。老师对她的一番侮辱,远远地超出了她所能忍受的限度。耻辱、愤怒、害羞交织在一起,安妮感到自己已经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开始,同学们还都看着安妮,嘀嘀咕咕地悄声议论着,低声笑着,你捅捅我,我捅捅你,可安妮始终也没抬起头来。当基尔伯特埋头学习时,大家已经自觉没趣又忙起各自的事情来了,安妮挨罚的事渐渐地被忘在了脑后。
菲利普斯老师召集大家上历史课时,安妮本来应该去听,但她却没动。基尔伯特曾趁人没注意的时候,把一小块粉色的心形糖从书桌里掏出来,上面还用金字写着“你真可爱”几个字,基尔伯特把糖放在安妮的胳膊缝间让它轻轻地滑了下去。安妮抬起头来,用指尖抓起糖扔到了地板上,然后用脚踩了个粉碎,瞧也没瞧基尔伯特一眼就又重新趴到了桌子上。
当大家都离开教室的时候,安妮便几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动作夸张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取了出来,教科书、笔记本、笔、墨水、《圣经》等等,一个一个地全都整整齐齐堆到了已经破碎了的石板上。
“安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把它们都拿回家去吗?”一上路,黛安娜迫不及待地问道,在这之前,她一直吓得没敢问。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上学了。”安妮气呼呼地答道。
黛安娜直直地盯着安妮,想弄清楚说的是真是假。
“玛瑞拉会同意吗?”
“我只能这样,我再也不上学校来见那个人。”
“安妮,你的脾气真倔!”黛安娜几乎要哭出来了,“有那么严重吗?我该怎样做才好呢?求求你,安妮,你还是来上学吧!”
“为了黛安娜,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不过,惟独这件事情你不要再强求我,你真让我为难了。”安妮悲伤地说。
“好些有趣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呢。”黛安娜叹息道,“我们不是说好要在小河那儿建造一幢漂亮的房子吗?下礼拜要上棒球课,你不是一次还没玩过吗?打棒球很有意思,我们还有新的歌曲要演唱,珍妮·安德鲁斯现在正全力以赴地练习呢,另外,爱丽丝·安德鲁斯说下礼拜要把最新出版的‘三色紫罗兰丛书’带来,大家约好了要在小河边,每人轮流朗读一章,安妮,你不是最喜欢大声朗读的吗?”
不论黛安娜怎么劝说,安妮依旧不为所动。她已经铁了心,再也不到菲利普斯老师任教的学校了。一回到家,她立刻把这一切告诉了玛瑞拉。
“你真是太蠢了!”玛瑞拉严厉地教训了安妮一顿。
“我一点儿也不蠢,你还不明白吗?玛瑞拉,我已经受到了侮辱!”
“我不想听这些,明天你还要和往常一样上学去!”
“不,我不!”安妮倔强地晃着脑袋,“我再也不去了!玛瑞拉,在家学习也可以,我尽量争取做一个好孩子,如果你答应,我宁愿再也不说话了。总之,我再也不上学了!”
玛瑞拉这下可为难了,她从安妮脸上看到一种难以战胜的不屈不挠的精神,她理智地决定暂时什么也不说,心里打算晚上到林德太太那儿去一趟。她想:“现在即使怎么说也是白费口舌,如果强迫她服从,无疑会火上浇油,她说不定会变得更加暴躁呢。听安妮的叙述,想必这个菲利普斯老师做事也十分荒唐,他怎么能这么粗暴地对待安妮呢!总之,要和林德太太好好商量商量,她毕竟先后送过十个孩子上学,总有些好主意吧。现在,估计她已经听说这件事了。”
玛瑞拉进屋时,林德太太像往常一样,正在聚精会神地做着被子。
“我猜你已经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了吧?”玛瑞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林德太太微微点了点头:“是因为学校的那场闹剧吧,狄里·波尔特放学回来时跟我全说了。”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安妮发誓再也不上学了。我想,安妮到学校后一定要发生什么事,以前她在学校一直都很顺利,那孩子的确太容易激动了。你有什么办法呢?雷切尔。”
“这个,假如你要是想听我的意见的话……”每逢有人向林德太太征求意见时,她总是很高兴。“要是我的话,开始时她愿意怎么做就让她怎么做,我相信是菲利普斯老师做得有些过头,对孩子们自然不应该说那种话。虽然昨天他批评安妮发脾气扰乱纪律是正确的,可今天却不同。不仅仅是安妮,所有迟到的学生都应该受罚呀,怎么能只罚一个呢,而且让一个女生和男生坐在一起,来作为惩罚,我看不怎么样。这有什么好处呢?狄里·波尔特也非常不服气。狄里从一开始就站在安妮一边,别的学生也都是这个态度。安妮好象在他们中间很受欢迎,我没想到他们会相处得如此融洽。”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安妮可以不去学校了?”玛瑞拉惊讶地问道。
“对,也就是说,直到安妮自己改变主意,最好不要提上学的事。没关系,这事儿一个礼拜左右就会平息下来,安妮自然而然就会回心转意的。你要是逼她去,说不定又要因为什么事而引起事端来,结果会变得更糟。我认为最好是别再强迫她,安妮不愿意上学并不是担心学习跟不上,而是菲利普斯作为一名教师有些失职。如今班级纪律涣散,他却对小孩子们不管不顾,只热心于辅导报考奎恩学院的高年级学生。要不是看在他叔叔是理事的情分上,他怎么能担任班主任一职?这个岛的教育简直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了。”林德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玛瑞拉听从了林德太太的忠告,回去后,再也没对安妮提起上学的事。就这样,安妮留在了家里自己学习功课,同时帮助玛瑞拉干点活儿,或者在秋风凉爽的黄昏中和黛安娜一起玩耍。如果在路上或者是在主日学校和基尔伯特·布莱斯不期而遇,安妮总是轻蔑、冷漠地和他擦肩而过。无论基尔伯特怎样想方设法地取悦安妮,安妮都不搭理他。黛安娜曾多次从中调解,却没有一点效果。总之,安妮是铁了心一辈子都不与基尔伯特来往了。
安妮憎恨基尔伯特,却和黛安娜难舍难分,对黛安娜,她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热情、所有的爱。一天晚上,玛瑞拉刚从苹果园摘了一筐苹果回来,便发现安妮正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东窗边痛哭流涕呢。
“安妮,出什么事情了?”玛瑞拉急忙问道。
“因为黛安娜。”安妮一边抽泣着一边回答道,“玛瑞拉,我太喜欢黛安娜了,没有黛安娜,我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可是,将来总有一天黛安娜会长大结婚,肯定会抛下我的,那我可怎么办呢?我从心里讨厌黛安娜未来的丈夫,讨厌!非常讨厌!虽然有关黛安娜的结婚典礼什么的我全都幻想过了。由始至终,黛安娜都身穿雪白的婚纱,戴着面纱。我打扮得像女王一般漂亮,气质高雅,在旁边做她的伴娘。我还要穿着带宽松袖子的美丽长裙,虽然我脸上带着微笑,可心里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不得不默默地同黛安娜道别,再见,再见,再——见了。”说到这里,安妮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差一点儿笑出声来的玛瑞拉赶紧把脸扭过去,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一下子坐到身旁的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她笑的那么尽情,那么反常,把正好从院子里路过的马修给吓了一跳,因为他从来没见玛瑞拉那样笑过。
“真有意思,你还是个孩子呀……”玛瑞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如果你一定要自找麻烦的话,请你还是就近在家里找吧,你的想像力真是太了不起了。”
第十六章 黛安娜来喝茶
绿山墙农舍的十月是一年中最富有魅力的季节。小山谷里桦树全都变成了秋日骄阳般的金黄色,果树园后面的枫树叶被染成了高贵的深红,小路两侧的樱花树也相继换成了从深红色到青铜色的深浅不同的色彩。已经第二次收割过的田野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安妮完全被周围这色彩斑斓的世界陶醉了。一个礼拜六的早晨,安妮抱着一大捧漂亮的枫树枝飞也似地跑进屋来,不等喘上气来便兴奋地喊道:“玛瑞拉,十月的世界真是太美了!你看这树枝多漂亮呀,你能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吗?我把它拿进来想装饰我的房间。”
“这东西太脏了。”玛瑞拉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可以说玛瑞拉身上不太具备审美能力。“安妮,你的房间尽是些从外面带进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寝室可是睡觉的地方呀。”
“噢,那也是为了做梦的地方。玛瑞拉,在美丽的环境中,就一定会做出更美丽的梦来呢!我准备把它插到那个旧的蓝色花瓶里,放在桌子上。”
“你最好别弄得楼梯上到处都是叶子。午后,我要去卡摩迪一趟,妇女协会在那儿有个聚会,我估计得天黑以后才能回来,马修和杰里的晚饭就交给你了。安妮,记住,不要像前些日子似的,放好了桌子之后才想起来还没沏茶。”
“忘了沏茶是我的不对。不过,那天我正在考虑着‘紫罗兰溪谷’的名字,所以就不知不觉地把别的事情忘到了脑后。马修根本没责怪我,他说稍等一会儿也没关系,趁着沏茶这工夫,我还给他讲了个美丽的传说,他一点儿也没觉得寂寞无聊。那是个非常动人的传说,但最后一段我不记得了,只好自己瞎编。”
“行了,行了。今天你最好别出差错。还有,如果愿意,可以请黛安娜来咱家玩玩,喝点茶。”
“真的,玛瑞拉!”安妮兴奋得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那太好了!还是玛瑞拉知道我的心,我早就想邀请她来喝茶,简直都要想疯了。邀请朋友来做客喝茶,感觉挺不错的,就像大人似的,是吧?放心吧,有客人在,我是不会忘记沏茶这事儿的。噢,玛瑞拉,我想用那套带玫瑰花图案的茶具招待客人,可以吗?”
“不可以,那套茶具只有牧师先生光临或妇女协会聚会时才能拿出来用,明白吗?我看你就用平时的那套咖啡色的旧茶具吧。还可以把樱桃果酱、水果蛋糕、小甜饼和饼干拿出来吃。”
“我现在都能想像出自己在桌子旁主人的位子上沏茶的情景。”安妮闭上了眼睛,“就这样——问问黛安娜要不要加砂糖,我知道她从来不加砂糖,但我就装着不知道的样子去问。然后再问她是否再来一块水果蛋糕,劝她多吃些樱桃果酱。嘿,玛瑞拉,光是这样幻想就让我感到很激动!黛安娜要是真来了,放帽子时让她先到客厅里,然后再去会客室可以吗?”
“我看不需要,你的朋友在你的房间就行了。那瓶最近在教堂聚会时剩下的木萄露放在起居室壁橱的第二个格子里,你们俩如果能喝的话,可以喝一点儿,喝的时候可以就一张小甜饼。马修现在正往船上装土豆呢,要一直干到很晚才回来喝茶。”
玛瑞拉还要嘱咐些别的事,可安妮早已按捺不住,跑到奥查德·斯洛甫邀请黛安娜去了。结果玛瑞拉刚出发,黛安娜就来了。黛安娜穿着漂亮的衣服,做出一副应邀做客的正经样子。要是在平时,她常常连门也不敲就跳到台阶上来,但这天却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屋里打扮体面的安妮赶紧打开了门,两人就像初次见面似的,还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
黛安娜被引到东山墙的屋子,把帽子摘下放到那里,最后两人落座在起居室。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两个人仍然装腔做势地互相客套着。就在早晨安妮还见过巴里太太摘苹果时劲头十足的情景,可安妮仍旧有礼貌地问候道:“你母亲一向可好?”
“谢谢你的关心,她非常好。卡斯伯特先生今天到莉莉·桑兹号搬运土豆了吧?”黛安娜也对应问候道。今天早晨她刚刚搭马修的运货马车到哈蒙·安德鲁斯家去过。
“是呀,今年土豆大丰收了,你父亲种的土豆也丰收了吧?”
“还好,谢谢,你家的苹果已经开始摘了吧?”
“是呀,摘的可多了。”说着说着,安妮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黛安娜,不上果树园摘点甜苹果吗?玛瑞拉说剩在树上的可以全都摘下来,玛瑞拉可大方了,她说除了喝茶,我们还可以吃些水果蛋糕,樱桃果酱等等。饮料你喜欢哪一种的?我最喜欢红色的饮料了,比起别的颜色来,红色的更能让人喝得有滋有味。”
果树园里,硕果累累,枝头都被压得弯弯地垂下了头。两个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午后的大部分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她们坐在尚未受到霜降袭击的茂盛的绿草丛中,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尽情地交谈,周围洒满了秋季温暖的阳光。
黛安娜对安妮说起了最近学校出现的新鲜事。黛安娜被安排和伽迪·帕伊坐在一起,这使她讨厌得不得了。伽迪写字时总是把铅笔弄得沙沙响,鲁比·吉里斯从克里科的梅亚里·乔治大婶那儿得到了一块魔石,据说能蹭掉瘊子。查理·苏伦和埃玛·怀特的名字被写在了走廊的墙上,埃玛·怀特气得大发雷霆。萨姆·勃尔特因为课堂上狂妄自大,被菲利普斯老师用鞭子抽了一顿。萨姆的父亲为此赶到学校,警告老师如果胆敢再对他的儿子动手的话,他决不答应。
另外,玛蒂·安德鲁斯戴了一件饰有穗子的新披肩,得意扬扬的,自我感觉非常好,其实看上去真令人作呕。利基·莱特和梅米·威尔逊不说话了,听说是因为梅米·威尔逊的姐姐把利基·莱特姐姐的男朋友给拐跑了。
还有,自从安妮不上学后,大家都觉得没意思,无聊得很。都认为安妮还是早点重返学校的好,再说基尔伯特·布莱斯……
安妮一听到基尔伯特·布莱斯,便急忙站起身来,打断了话题,邀请黛安娜进屋去喝点木萄露。
安妮看了看起居室柜橱的第二层,却没有发现木萄露的影子,又仔细地找了一遍,才看到是在最上面的架子上放着呢。安妮把瓶子放到托盘上,连同杯子一起放到了桌子上。
“来来,黛安娜,多喝点,不必客气。”安妮殷勤礼貌地说,“我实在喝不下去了,好像是吃苹果吃多了。”黛安娜倒了满满一杯,欣赏了一下这种鲜红的令人生津的液体,然后优雅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喝了。“啊,没想到这个木萄露有这么好喝,安妮。”
“你喜欢喝,我真高兴。喜欢喝就请多喝几杯吧。我稍添点木柴,家里的事都托付给我一个人真麻烦呀。”安妮从厨房返回来后,黛安娜已经把第二杯喝了。安妮一劝让,她又不客气地喝了第三杯,随后又满满地倒上了一杯,谁让木萄露这么好喝呢。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可口的饮料,比林德太太家做的强过好几倍。林德太太总是对自己酿造的饮料很得意,不过,你家的饮料和林德太太做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对,我也觉得玛瑞拉做的木萄露比林德太太做的好多了。”安妮一贯同玛瑞拉站在一个立场上,“玛瑞拉的烹饪技术是出了名的,她还教过我呢,不过实在是太难了,在烹饪方面似乎没有多少令人幻想的地方,什么都必须按规矩来,如果做错了一点就砸锅了。前些日子在烤蛋糕的时候,我就忘记加小麦粉了,脑子里只幻想着一个悲惨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你和我。一天,黛安娜不幸染上了天花,病情危急,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你,只有我勇敢地冒着生命危险来护理你,后来黛安娜终于得救摆脱了死神,可是这次天花又转移到了我身上,我最后终于病死了,死后我被埋在了墓地的白杨树下,黛安娜在坟墓边还栽上了可爱的蔷薇花,用自己的泪水浇灌这些花朵,还发誓将永远记住为自己献出生命的好朋友。我一边搅拌着做蛋糕的材料,一边不住地流眼泪,于是把加小麦粉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小麦粉是做蛋糕不可缺少的材料吧,第一次做蛋糕我就失败了,可玛瑞拉最后还是原谅了我。
“我总是给玛瑞拉找麻烦。上礼拜因为布丁沙司的事,我还闹了个大笑话。上礼拜二的午饭我们吃的是葡萄干布丁,结果剩了一半的布丁和满满一壶酱汁,玛瑞拉说留着下次午饭时再用,让我先把它们送到贮藏室里,用盖子罩好。我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半路上我把自己想像成了修女,我是为了忘掉失恋的打击才去做修女的,在修道院里整天闭门不出,于是,我又把罩盖子的事给忘掉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想起来,赶紧跑到贮藏室,到那儿一看,吓了我一跳,你猜怎么着,原来酱汁里面躺着一只被淹死的老鼠!你能想像出我当时被吓坏的样子吗?我用勺子把死老鼠捞出来扔到后院。然后把勺子反复清洗了好几遍。当时玛瑞拉出去挤牛奶了,我本打算等她回来后再问问她,是把酱汁喂猪呢,还是干脆扔了。可是,当玛瑞拉回来时,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别的事儿,早把要说的事给忘了,后来,玛瑞拉又让我去摘苹果,我就去了。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斯潘塞·贝尔的切斯特·罗斯夫妇来我们家做客,这对夫妇很能赶时髦,可能你早就听说过他们吧,特别是那位太太。玛瑞拉招呼我进去时,午饭已经准备妥当了。大家围坐在桌子前,我尽量表现得彬彬有礼,一举一动都像个大人似的,想让那位太太觉得我虽然长得很丑、但却很有教养。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可是,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玛瑞拉拿着刚刚热好的酱汁走了进来!黛安娜,你不知道那一瞬间我心里是多么恐怖呀,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只觉得浑身发热,不顾一切地尖叫了起来:玛瑞拉,那个酱汁不能用了!有一只老鼠在里面淹死了,我忘了跟你讲了。
“噢,黛安娜,就是活到一百岁,我也不能忘记那可怕的一瞬间。切斯特·罗斯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当时我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才好。切斯特·罗斯太太是那么秀丽端庄,气质高雅,她会怎样看待我们一家呢……玛瑞拉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可她当时什么也没说,马上把布丁酱汁给端下去了,换上了草莓果酱,玛瑞拉还劝我也尝尝,可我一口也吃不下,做了那种蠢事,真是没脸见玛瑞拉了。切斯特·罗斯夫妇回去后,我被玛瑞拉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咦,黛安娜,你怎么了?”
黛安娜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可又站不起来,只好坐下来,两只手抱着头。
“我,我觉得特别难受。”黛安娜好像是喝醉了,舌头有些不听使唤,“我、我能不能、马上回家呀?”
“哎呀,茶还没喝就要回家,不行。”安妮有些着急,“我现在就去,马上就去沏茶。”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黛安娜不断地重复着。虽然是一种糊里糊涂的口气,但态度特别坚决。
“怎么也要吃些蛋糕再回去呀。”安妮近乎恳求地说道,“来点水果蛋糕和樱桃果酱怎么样?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就会好的,你哪里不舒服?”
“我要回家。”黛安娜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任凭安妮怎样恳求都是白费。
“还没听说哪个客人连茶都不喝就回家呢。”安妮悲伤地说,“黛安娜,说不定你真的得了天花呢,要真的那样可得赶紧去看病,别担心,我决不会抛弃你的,不过,我想你喝点茶或许会好些。你哪不舒服?”
“我头晕目眩得厉害。”
黛安娜看上去的确有些难受,坐在那儿还东倒西歪的。安妮含着失望的泪水取来黛安娜的帽子,一直把黛安娜送到了巴里家的栅栏门边,然后流着泪回到了绿山墙农舍,无精打采地把木萄露放回柜橱,接着开始准备马修和杰里的茶,只是为了干活,脑子空空的。
第二天是礼拜天。从早晨起到天黑,外面一直是大雨滂沱,所以安妮整整一天呆在家里没有出去。
礼拜一下午,玛瑞拉打发安妮到林德太太家去办事,谁知过了一会儿,安妮便流着泪沿着小路跑回来了,进到厨房后,她一头扑到了沙发上。
“安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玛瑞拉面对这场面,有点惊慌失措,“不会是又对林德太太无礼了吧?”安妮对玛瑞拉的问话不但不理,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安妮·雪莉,我在问你,请你好好回答,现在立刻给我抬起头,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安妮哭得像泪人似地站起身来。“林德太太今天到巴里太太家去了一趟,见到巴里太太正在家生气呢。巴里太太说礼拜六那天是我把黛安娜给灌醉了,折腾得黛安娜迷迷糊糊,她说我这个人太坏了,再也不允许黛安娜和像我这样的坏孩子一起玩了。噢,玛瑞拉,我真伤心死了。”
“说你把黛安娜给灌醉了?”玛瑞拉怔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安妮,这事也许是你的错,或许是巴里太太疯了,你究竟给黛安娜喝了些什么?”
“木萄露呀。”安妮抽泣着回答道。“黛安娜在杯子里满满地倒了三杯都喝光了。我没想到木萄露还能醉倒人,玛瑞拉,我可没打算把黛安娜灌醉呀。”
“结果为什么会醉呢,真是胡说八道!”玛瑞拉说着便迈开大步跑到了起居室的柜橱那里,她要看个究竟。一瞧柜橱里面的瓶子,玛瑞拉一眼就认出原来那不是什么木萄露,而是自己酿造的存了三年多的葡萄酒。玛瑞拉酿的葡萄酒在安维利是出了名的。即便是巴里太太这样爱挑剔的人,也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玛瑞拉这才恍然大悟,木萄露的瓶子没像自己说的那样放进了柜橱,而是已经被她放到地下室去了。
玛瑞拉拿着葡萄酒瓶,回到了厨房,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安妮,你这个孩子呀,真是个惹事的天才,你给黛安娜喝的不是什么木萄露,而是葡萄酒呀。你自己还不知道吧?”
“我根本就一点没喝过,所以就认定是木萄露了。我只不过是千方百计地想好好款待一下黛安娜罢了。后来,黛安娜觉得非常不舒服,没办法我只好送她回家了。巴里太太对林德太太说,黛安娜回家后已经醉成了一堆烂泥了,巴里太太问怎么了,她只是像傻子一样不住地嘿嘿笑,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好几个小时都没醒来,一喘气全是酒精味,这才知道是醉了。黛安娜昨天一整天都头痛,而且痛得厉害,巴里太太大发脾气,断定是我有意把黛安娜给弄成这样的。”
“黛安娜这孩子也真是的,竟一连喝了三杯,”玛瑞拉毫不客气地说,“那么大的杯子喝了三杯,就算是木萄露也会难受的。要是那些诋毁我酿造的葡萄酒的家伙知道了这件事,可就抓住把柄了。三年前,自从我发现牧师对我们自己酿酒不赞成后,就已经不酿了,这瓶是留着治病用的。好了,好了,安妮,别哭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不行,我心里憋得难受,不哭个够就不舒服。我天生就命不好呀,玛瑞拉,黛安娜就这样和我分别了,当初我们俩亲密无间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来临。”
“别说蠢话了,安妮。如果巴里太太知道了责任不在你身上,会改变看法的,她肯定是认为你开了个玩笑或者导演了一场恶作剧,你今晚可以去一趟,把事情说个明白。”
“可是一想到要面对黛安娜那生气的母亲,我就失去了勇气,没了力气。”安妮叹了一口气说,“要是玛瑞拉替我去就好了,和我相比,还是你说话更可信,容易使人接受。”
“那么好吧,我去。”玛瑞拉也觉得还是自己去解释更合适,“别哭了,没事的。”
玛瑞拉从奥查德·斯洛甫回来时,表情和临走前简直判若两人。安妮正站在阳台的门口处焦急地盼望着她。
“玛瑞拉,一看你的脸,我就知道这次没有成功。巴里太太没有原谅我吗?”
“巴里太太真是的。”玛瑞拉忿忿不平地说,“我没见过那样不讲道理的人。我跟她解释说是我弄错了,不应该怪你,可她还是不相信我的话,还把我酿的斯古利酒狠狠地指责了一顿,说我总是讲它不会让人喝醉。我告诉她,葡萄酒不能一口气喝三杯,如果是我管教的孩子这样贪杯,准保要揍她一顿。”
玛瑞拉说完便一头钻进了厨房,只剩下安妮一个人心乱如麻,茫然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突然,安妮帽子也没戴,光着脑袋就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傍晚的雾气当中了。安妮迈着坚定的步伐,穿过长满枯黄的三叶草原野,越过独木桥,走过枞树林。西边树梢上,初升的月亮发出一丝淡淡的、朦胧的寒光。
安妮稍稍定了定神,然后战战兢兢地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巴里太太,她出来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脸上没有血色,两眼含泪的小请愿者。
巴里太太一见是安妮,火气立刻就上来了,满脸的不高兴。她是个充满偏见、爱挑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就没完没了,很难恢复正常。说实在的,巴里太太确实认为是安妮不怀好意灌醉了黛安娜,她觉得和这种孩子来往,不知会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带来什么样的坏影响,为此,她一定要阻止她们相互往来。
“有什么事?”巴里太太口气生硬地问道。
安妮紧紧地握着两只手说,“噢,太太,请你宽恕我吧。我从没打算要灌醉黛安娜,那种事本来不应该发生的。请你想像一下,我这个被好心人收养下来的可怜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知心朋友,我能故意地去把她灌醉吗?我真的以为那是木萄露呢。请你不要阻止我们在一起玩儿,不然的话,我的命运可就太悲惨了。”
要是好心人林德太太的话,或许瞬间就会心软的,但眼前的毕竟不是林德太太,安妮的请愿反而更加激怒了巴里太太。安妮过火的措词和演戏般的姿态,都让巴里太太觉得可疑,更坚信安妮是在愚弄她,在编假话。因此,巴里太太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觉得黛安娜和你这种孩子交往是不适合的,回家去吧,学得老实一点!”
安妮的嘴唇哆嗦起来,“我就看黛安娜一眼,道一声别。”安妮哀求道。
“黛安娜和她父亲到卡摩迪去了。”说完,巴里太太便把门“砰”地一声关上,回屋去了。安妮绝望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又回到了绿山墙农舍。
“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安妮对玛瑞拉说,“我刚才又去见了巴里太太,结果仍旧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还生了一肚子气。我觉得这个巴里太太很没有教养,她对我非常无礼,像她这样固执不化的人即使上帝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我想就是祈祷也没有用。”
“安妮,不许说那样的话。”玛瑞拉拼命地忍住了笑,严肃地责备道。
当天晚上,玛瑞拉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马修。临睡前玛瑞拉又到东山墙的屋子看了一眼,安妮好像是哭着睡着的,玛瑞拉不由得又生了怜悯之心。“这个小可怜。”玛瑞拉嘴里嘟囔着,轻轻撩起垂在安妮脸上的一绺卷发,然后弯下身,亲了亲熟睡中安妮那张绯红的脸蛋。
第十七章 新的生活乐趣
第二天下午,安妮正在厨房的窗边专心致志地做针线活,她偶然一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只见黛安娜正在“德鲁亚德泉”那边跟自己招手呢。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一眨眼的工夫就奔出了家门,朝着小山谷的方向跑去。安妮那情感丰富的眼中饱含着希望和惊喜,可是当她看到黛安娜脸上那忧郁痛苦的表情时,心里又凉了半截儿。“你母亲还不能原谅我吗?”安妮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黛安娜悲伤地摇了摇头。“是的,而且,安妮,她还不许我再跟你一起玩了。我哭着闹了几次,并且反复说这事儿不能怪安妮,可还是没用。为了能出来和你道别,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她。不过,妈妈说只准出来十分钟,她现在正看着钟计算时间呢。”
“只有十分钟,这也太短了。”安妮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噢,黛安娜,你能不能发誓,永远永远记着我?从今往后,无论怎样都不要忘了你的好朋友。”
“那当然了。”黛安娜也啜泣着,“而且我今后再也不会有知心朋友了,我再也不想交知心朋友了,我再也不会像爱安妮那样去爱别人了。”
“黛安娜!”安妮紧紧地攥着两只手喊道,“你爱我吗?”
“哎呀,这还用问吗?不是已经明确了吗,你不知道?”
“不知道呀!”安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原以为你只是喜欢我呢,可是没想到你会爱着我,到现在我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呢。噢,黛安娜,你再说一遍好吗?”
“我从心底里爱着安妮。”黛安娜保证道,“从今往后永远都爱你,永远。”
“我也一直在爱着你,黛安娜。”安妮郑重地表示,“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对你的回忆在我孤独的生活中将像星光一般闪烁,永不磨灭。在我们最后一次看的故事书里就有这段话,黛安娜,能不能把你的黑头发送给我一缕,作为离别的纪念永远地保存。”
“有能剪头发的工具吗?”黛安娜难过地问道,眼泪不由得又籁籁地涌了出来。
“我刚好把缝补用的剪刀放到围裙的兜里了。”安妮说完,非常庄重地剪下了黛安娜的一缕卷发。
“亲爱的朋友,请多保重,虽然你我就要分别了,可是我的心永远都是属于你的。”
黛安娜走了。安妮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一直目送着黛安娜回到家门口。黛安娜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安妮难过地向她摆了摆手,然后扭头走向了绿山墙农舍。这场浪漫的分别场面并没有让安妮从中得到一些安慰。
“一切一切都结束了。”安妮对玛瑞拉说道,“我再也不交朋友了,凯蒂·莫里斯和维奥雷塔都不在,真糟糕了。现实中的朋友分手了,幻想中的朋友更不可能解除我的寂寞。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和黛安娜伤心分别的那一幕。黛安娜送给了我一缕她的头发,我要缝个小口袋把头发装进去,一辈子都挂在脖子上,假如我将来死了就和头发一起埋起来。我觉得自己活不了太久了,巴里太太如果看到我变凉了的尸体也许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会让黛安娜去参加我的葬礼。”
“只要你还在不停地唠叨,你就不必担心自己会悲伤过度而死去。”玛瑞拉对安妮一点儿也不抱以同情。
礼拜一这天,安妮拎着装有教科书的篮子,从楼上走下来,来到玛瑞拉的面前,把玛瑞拉给吓了一跳。安妮似乎是要表示她坚定的决心,使劲地咬着嘴唇。“我决定去上学了。”安妮一本正经地宣布,“往日的朋友都被冷酷地拆散了,现在只剩下我自己孤独一人。我没办法,只能这样做,如果回到学校,就会每天能见到黛安娜了,就会回忆起往昔的日日夜夜了。”
“你最好还是回忆一下上课和数学的事吧。”玛瑞拉嘴里训着安妮,心里却在为事态取得了出乎意料的进展而暗自感到欣慰,“要是去上学的话,千万不能再用石板打人了,要有礼貌,有教养,听老师的话。”
“我争取做个模范生,”安妮有点不耐烦地插嘴道,“我想那一定很有趣吧。菲利普斯老师说米尼·安德鲁斯算得上是模范生了,可米尼既没有想像力,又没有干劲和锐气,他很无聊,特别没有出息。不过,我的学习成绩现在完全下降了,要想当模范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上学要走大街,不能再走‘白桦道’了,不然非要哭出来不可。”
安妮的归来受到了同学们异乎寻常的热烈欢迎。因为平时大家出去玩儿,缺了安妮的想像力就一点儿也玩儿不出兴致来;唱歌时如果少了安妮的声音,便会感到很乏味;午休朗读时,要是没有安妮的精彩演出就会减色许多。
在讲解《圣经》的时间,鲁比·吉里斯把三个李子偷偷塞进了安妮的手里。埃拉·梅·麦克法逊把从一本花卉目录的封面上剪下来的三色堇菜送给了安妮。这一段时间,安维利学校非常流行用这种系列的图案装饰书桌。索菲亚·苏伦主动提出要教给安妮怎样在围裙边上编织出非常雅致的花边。凯蒂·波尔特送给安妮的礼物是一个装用来擦石板的清水的空香水瓶。朱丽亚·贝尔则在一张镶有扇形花边的淡桃色纸上,郑重其事地摹写下以下诗句:
致安妮:
夜幕慢慢垂落,
当星星闪烁在天际,
想起了莫逆之交的知音,
虽然她在远方流浪。
“能受到大家这样的尊重,我太高兴了。”那天晚上,安妮对玛瑞拉感叹着。其实如此尊重安妮的不仅仅是女同学。安妮午休后刚回到座位上(安妮被老师分配和模范生米尼·安德鲁斯同桌),便发现书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香甜的“草莓苹果”。安妮刚把它抓到手里,忽然想起在安维利能长出这种苹果的只有“闪光的小湖”另一侧的布莱斯果树园,她的手就像触到了烧得通红的木炭,马上把苹果放了回去,并夸张地用手绢擦了擦手,这样一来,苹果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无人问津。后来学校的勤杂工小提摩西·安德鲁斯早晨来扫除烧暖炉时,发现了苹果,偷偷地给拿走了。
查理·苏伦午休后送给安妮一支在石板写字用的铅笔表示欢迎。一般普通的铅笔仅需要一分钱,而这支用红、黄两色纸装饰起来的铅笔却要二分钱,安妮高兴地接受了这份礼物,并感激地对查理·苏伦致以微微的一笑。仿佛是在梦中的查理被安妮弄得神魂颠倒,有些得意忘形了,上课听写时搞得错字连篇,放学后被菲利普斯老师留下重写一遍才算了事。
然而出乎安妮意料的是,和伽迪·帕伊同桌的黛安娜既未送来任何礼物,也没显示出丝毫热情,这让满心欢喜的安妮大失所望,又增添了许多烦恼。
“她哪怕是冲着我笑笑也行呀。”那天晚上,安妮在玛瑞拉面前使劲儿地诉苦,发牢骚。谁知第二天早晨,一张叠好的纸条和一个小纸包被送到了安妮的面前。纸条上写着:
亲爱的安妮:
我妈妈告诉我在学校里也不许和安妮一起玩儿、说话。不是我不想和你接触,所以请你不要生气,我仍然在爱着你。缺少了一个能敞开心扉倾吐衷肠的人,真感到寂寞和孤独。我一点儿也看不上伽迪·帕伊。
我为你用红色的薄纸做了一个新式的书签,现在非常流行。在校内懂得做法的只有三个人,见到书签就如同见到我。
你的知心朋友
黛安娜·巴里
安妮看完纸条后,吻了一下书签,立刻给教室另一端的黛安娜写了回信。
我亲爱的黛安娜:
因为你是被迫不得不听你母亲的话,所以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了。只要有心灵的沟通我就满足了。你送我的漂亮的礼物我会终生小心珍藏的。米尼·安德鲁斯是个不错的同学,虽说一点儿也没有想像力,但不会轻易地成为像黛安娜那样的心腹之友。请原谅我的错字漏字,虽然比起以前要稍好一些,但拼法仍旧不太令人满意。
死也不能使我们俩分离。
你的安妮或者科迪莉娅·雪莉。
另外,今晚我要把你的信放到枕头底下睡。
自从安妮复学后,玛瑞拉就一直悲观地担心会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但这种事却始终没有发生。也许是安妮从米尼·安得鲁斯身上学到了些经验吧。特别是她和菲利普斯老师相处得不错,而且,无论是哪一科目,她都不甘落后于基尔伯特·布莱斯,学习成绩蒸蒸日上。
两个人之间的竞争非常明显。基尔伯特一方早已没了一点儿恶意,但遗憾的是安妮这方却不能说是敌意全消。对于安妮来说,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当初的屈辱。安妮的性格特点决定了这一点,无论是爱还是恨,往往都是最极端的。安妮始终不承认和基尔伯特在学习上互相暗自竞争着,要是承认了,就等于承认了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基尔伯特的存在。但竞争毕竟是客观存在。荣誉一直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一想到今天基尔伯特因听写得了第一名,下一次安妮肯定会拼着命地追赶上去,超过他。如果一天上午,基尔伯特在算术课上答对了所有的问题,名字被写进了黑板上的优等生栏目,第二天上午,苦战了一夜的安妮就会取而代之,成了第一名。有一天,两个人以同样的分数,名字被并列写进了优等生栏,这样一来就像被写在了走廊的墙壁上一样,安妮的悔恨和基尔伯特的满足,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每个月月末的答卷考试总是火药味十足,会引起两个人的一场战争。最初的一个月,基尔伯特是以三分领先一步,到了第二个月,安妮则以五分之差取胜。不过,基尔伯特却当着众人的面,向安妮表示发自内心的祝贺,使安妮产生了一种不快。对安妮来说,只有让基尔伯特感到败北的痛苦,才能使她感到高兴。
菲利普斯也许是不太好的老师,但是像安妮这样具有上进心的学习狂,在什么样的老师手下都会出成绩的。学期结束后,安妮和基尔伯特都顺利地升入了五年级,开始了《学科基础》的学习。所谓《学科基础》是指拉丁语、几何、法语和代数。对于安妮来说,最头痛的要数几何了。
“玛瑞拉,几何太难了。”安妮牢骚满腹地说道,“无论怎样下功夫,还是糊里糊涂,理解不了,一点儿也没有想像的余地。菲利普斯老师说像我这样对几何一筹莫展的学生,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反过来,像基尔伯特那样能相当熟练地解几何题的学生倒多的是,真忍受不了这种耻辱。黛安娜也比我解得好。不过被黛安娜超过我倒是没什么可说的。虽然我们之间像陌生人似的几乎没有往来,但我对黛安娜的爱却始终如一。一想起黛安娜,有时我就会感到很悲伤,可是,在这样充满生机、多姿多彩的世界里,总不能老是这样悲伤地生活下去呀。”
第十七节 安妮大显身手
第十七节 安妮大显身手
好像是注定了似的,所有的大事都和小事或多或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某位加拿大总理决定把爱德华王子岛作为他竞选演讲的地点之一,单从这件事情上看,还很难把它和绿山墙农舍的安妮·杰里的命运联系起来,可实际上这种关联的确存在。
总理是在1月份来到爱德华王子岛的。他准备在夏洛特丹召开的集会上,向热心的支持者和疯狂的反对派进行演说。因为这里的大多数居民都是他的拥护者,所以在集会的那天夜里,几乎所有的男人和大多数的妇女都赶到了30英里以外的小镇。这么大的事情,林德太太肯定不会缺席的,她邀请了玛瑞拉和她一同前往。玛瑞拉本人对政治还有些兴趣,并且这次集会恐怕是她有生以来能见到一位真正的、活着的总理的唯一机会了,所以她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了安妮和马修,随着林德太太一起听演讲去了。
玛瑞拉一走,马修和安妮便不约而同聚到了暖烘烘的厨房。旧式的炉子里火烧得特别旺,窗户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白霜,被火苗映得闪闪发光。马修一边看着《乡村律师》,一边在沙发上打瞌睡。安妮则不时看一眼摆放在柜子上的时钟,然后伏在桌子上拼命地学习。
"不知道玛瑞拉和林德太太是不是过得愉快……林德太太说要是给予妇女们参政权,情况就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马修,你支持哪个政党?"
"保守党。"马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我也支持保守党。"安妮说,"可是基尔伯特和学校的男同学中有不少人支持着自由党。菲利普斯老师和普里茜·安德鲁斯的父亲也支持自由党。鲁比·吉里斯说热恋中的男人必须在宗教上和情侣的母亲一致,而在政治上和情侣的父亲一致。这是真的吗,马修?"
"这个嘛,我不太清楚。"马修回答道。
"马修,您曾经求过爱吗?"
"这,没经历过这种事。"马修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能恋爱。
安妮手托着两腮陷入了沉思:"真是难以置信,你不觉得很寂寞吗?鲁比·吉里斯说她长大了以后,起码要找两打以上的恋人,大家听了直伸舌头。菲利普斯老师每天晚上都去看望普里茜·安德鲁斯,说是指导她学习去了。可是索非亚·苏伦也要考奎因学院呀,她的成绩比普里茜的差多了,我想老师指导索非亚才更合适,但老师晚上根本不去她家。马修,这世界上我不能理解的事实在太多了。"
"嗯,这个嘛,我也弄不明白。"
"啊-终于要学完了。马修,我想去地下室取一些冬储苹果,你不想吃点儿冬储的苹果吗?"
"嗯,好吧,吃点儿也行。"马修不太爱吃冬储苹果,但他知道安妮非常喜欢吃,所以还是痛快地答应了。
安妮装了满满一盘子冬储苹果刚从地下室走出来,便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好像是什么人正在急促地走来。紧接着,厨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黛安娜脸色铁青、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她头发蓬乱,胡乱披着一块围巾。安妮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盘子和蜡烛失手掉了下来,就连马修也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黛安娜?"安妮惊呼道,"你母亲终于原谅我了吗?"
"安妮,求求你,快跟我走一趟!"黛安娜脱口说道,"米尼·默伊得了假膜性喉炎,病得很重,是梅亚利·乔治告诉我的。我父母都到城里了,一时找不着人去叫医生。安妮,我好害怕呀!"
还没有等安妮说话,马修就一声不响地抓起帽子和大衣,匆忙从黛安娜身旁挤过,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准是去套马车,要到卡摩迪去找大夫。"安妮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穿上了外衣,披上了围巾,"马修和我总是这样默契。"
"可是,卡摩迪的大夫肯定也不在家。"黛安娜抽泣道,"肯定都去听演讲了。"
"别哭,黛安娜。"安妮镇定地说,"要真是假膜性喉炎的话,就看我的吧。你忘了?我照顾过那么多的孩子,自然也积累了各种各样的经验呀。据说今年很多孩子都得过假膜性喉炎。噢,对了,你稍等一下,我去拿装着植物药剂的瓶子来。你那里也许没有。快,走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迅速地穿过小路,然后又横穿过结冻的田地,林中的近路因为积雪太深,过不去。安妮从心里可怜着米尼·默伊,她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迈到米尼的面前。可走着走着,她又不知不觉地被周围的夜景吸引住了,不禁陷入了浪漫的遐想。想到由于这个突发事件,她和黛安娜又能在一起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这是一个晴朗的、仿佛被冻得凝固了的夜晚。月光下的影子黑得如同黑檀树一般,积雪的斜面闪烁着银光,寂静的田里沐浴着星光。安妮觉得能和被强迫分离的好朋友一起在如此美丽的夜色中奔跑,真是奇妙无比。
3岁的米尼·默伊此时正横卧在厨房的沙发上,脸色非常不好,浑身烧得滚烫,喉部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好像在拉风箱一般,看上去非常痛苦。巴里太太委托帮助看家的梅亚利·乔治是个长着胖乎乎的脸蛋、来自克里克的法国姑娘。面对病得这么重的米尼,她惊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一个劲地哭。即使知道该怎么办,估计此刻她也早已把救助的方法忘得干干净净了。
安妮的脚刚一迈进门,便麻利地忙活起来:"看样子,米尼·默伊肯定是得了假膜性喉炎,病得不轻啊。可比这更厉害的病人我都见过,不要紧的。这病需要大量的热水。嗨,黛安娜,这水壶里怎么只有这么点儿水?快快,快添水!梅亚利·乔治,请你往炉子里添些柴。我不是责备你,但如果你有些想象力,这点儿小事应该想得到呀。
"来,把米尼·默伊的衣服脱下来,让她躺到床上去!黛安娜,找一些柔软的法兰绒布来,先给她服点儿我带来的植物药剂。"
可米尼·默伊不愿意服药,怎么也不肯往下咽,但安妮还是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喂。在这个令人焦虑不安的漫漫长夜里,安妮和黛安娜全力以赴护理着被病魔折磨着的米尼·默伊。梅亚利·乔治也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她把炉子烧得旺旺的,热水烧了一壶又一壶,估计给整整一个医院的假膜性喉炎病人用也用不完。
当马修把医生带来时已经是早晨3点了。马修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位大夫的。这个时候,米尼·默伊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了,正呼呼睡着呢。
"我当时都绝望得差不多要放弃了。"安妮向医生说道,"米尼·默伊的病情不断地恶化,比哈蒙德大婶的双胞胎病得厉害多了,甚至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因为窒息而憋死了。连最后一滴药都让我给她喂下去了。最后一次给她服药时,我心里直说"这是最后的依靠了,没了它一切都完了"。因为怕黛安娜和梅亚利·乔治担心着急,所以一直没说出口。可是,过了3分钟后,米尼·默伊开始不断地咳嗽,最后吐出痰来了,病情渐渐有所好转,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当时那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你也有过这种体验吗?"
"有过呀。"医生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妮,似乎有什么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
不过在事后,医生对巴里夫妇说出了心里话:"卡斯巴特家的那个红头发姑娘真不一般,能把米尼·默伊救过来,多亏了她。要是等我来之后再抢救,那就晚了。小小年纪就能做出这么不简单的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孩子真是很能干。"
清晨,安妮踏上了回家的路,外面的世界白霜如雪,分外妖娆。安妮疲倦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仍旧兴奋地和马修搭着话。两人横穿过广阔雪白的田野,进入了"恋人的小径"。小径里的枫树林好似童话王国般地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噢,马修,多美丽的清晨呀!好像只要我吹上一口气那棵树就能飞起来似的。你不觉得置身在这样一个雪白的世界中应该很兴奋吗?幸亏哈蒙德大婶生了三对双胞胎,没有这段经历,也许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护理米尼·默伊呢!我当初还怨恨过哈蒙德大婶呢,怎么净生些双胞胎呀,现在看来真是错怪了她。啊,马修,我现在太困了,今天肯定不能去上学了。我的眼皮沉得都睁不开了,就是去了学校,脑子也浑浊不清了。可是如果不去的话,基尔伯特或者别的人就会得第一名了,我讨厌这样,一旦落后就很难追上了。不过,越是在困难时取得的第一名,满足感就越大,你说是吧?"
"是呀,如果是安妮,肯定没问题。"马修说着仔细地看了看安妮那张苍白的脸和陷下去的眼窝,"你要立刻上床好好睡一觉,家务活就都交给我吧。"
等安妮醒来时,已是当天的午后了。安妮下楼来到厨房,看见玛瑞拉正在那儿织东西呢。
"见到总理了,他长得什么样?"安妮急不可耐地脱口大声问道。
"怎么说呢,至少不是靠着长相当上总理的,他的鼻子长得太那个了。可不管怎么说,他的演说的确很精彩,他为自己是保守党而感到自豪、骄傲。吃午饭吧,安妮。我从贮藏室里给你拿了点儿李子果酱,我想你一定是饿了吧。昨晚的事我已经听马修说了,多亏了你,要不就糟了,我还从没遇到过这种病症呢,我在场也会手足无措的。好了,好了,快吃饭吧,我知道你有一肚子话要说,不过还是过会儿再说吧。"
玛瑞拉也有许多话要对安妮讲,可此时她忍了下来,她知道一旦说起来,安妮就会兴奋过度没了食欲,午饭也吃不好了。
看看安妮吃完了午饭,玛瑞拉这才慢慢地告诉安妮一个消息。
"安妮,巴里太太下午来了,她说想见见你,我告诉她说你正睡着,所以没叫醒你。她说你救了米尼·默伊的命,她要好好地谢谢你。她承认上次那件事情自己明明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可偏偏要冤枉你,她希望你能原谅她,并和黛安娜再次成为好朋友。要是可以,请你傍晚去一趟她家,听说黛安娜昨晚着凉患了重感冒,不能出门。喂,听完了你可别又蹦又跳的。"
玛瑞拉最后的警告没有白费,安妮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跃跳了起来,脸上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
"玛瑞拉,我现在立刻就去行吗?盘子先不洗了,等我回来再洗。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我洗盘子怎么能洗得下去呀!"
"那你就去吧。"玛瑞拉应允道,"喂,安妮!你疯了吗?等一等,帽子也没戴,大衣也没穿,冻感冒了怎么办?"安妮好像一点儿也没听见,她披散着头发,如一阵旋风般跑出家门,飞快地穿过果树园,径直奔向黛安娜家。
傍晚,当冰雪大地被夕阳染成紫色时,安妮欢快地蹦蹦跳跳着回来了。雪白的原野和长满漆黑枞树的峡谷上面是淡金黄色的天空,遥望西南方,群星看上去好像很亮,不时地发出珍珠般的光芒。冰冷的空气中,在此起彼伏的雪丘间,回响着似妖精的编钟奏出的音乐一般的雪橇铃声。不过,从安妮心里和嘴边流露出来的旋律比起雪橇的铃声,似乎更加悠扬、动听。
"玛瑞拉,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安妮。"安妮大声宣布道,"尽管我还长着红头发,但还是最最幸福的。现在,我快乐得已经顾不上为我的红头发烦恼了。巴里太太流着热泪亲吻我,对我说对不起,还说我的救命之恩她一生都报答不完。我被弄得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尽量谦恭、诚恳地说:"这件事我并不埋怨太太,不注意把黛安娜弄得烂醉,是我的过错,再一次向您道歉,今后就别再提起这件事了。"我说的这些话很得体吧?接着,我和黛安娜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黛安娜把从卡摩迪伯母那儿学来的最新绣花法教给了我。除了我们两个,亚邦里谁也不会这种绣法,我们互相发誓谁也不把这方法告诉别人。黛安娜还送给我一张精美的卡片,上边印着蔷薇花环,还有一首诗呢:
如果你
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
谁也无法使我们分离
这首诗写出了我们的心里话。巴里太太用最高级的茶具为我沏了一壶上等的好茶,就像招待真正的客人一样。我还从来没享受过这么好的款待呢。这且不算,巴里太太还特意制作了水果蛋糕和炸面包圈,还有两种果酱,巴里太太问我茶的味道如何,接着又对她丈夫说再给我拿些饼干来,我简直被当成一个大人了。啊,长大的滋味太美妙了,我真盼望自己快些长大。"
"那又怎么样?"玛瑞拉叹了一口气。
"我要是长大了,就是对小女孩也要用平等的态度说话。"安妮好像已经决定下来似的,"还有,无论别人说多长的句子,我都不会笑话人家,不然会伤害人家,我就不止一次地体验过那种悲伤。
"我临回来时,巴里太太还让我以后常去玩。黛安娜一直站在窗户边上目送我回家,还用飞吻把我送到"恋人的小径"。玛瑞拉,我今晚要好好祈祷一番,感谢今天发生的一切,我要想出一些特别的新祷词。"
第十九章 音乐会后的一场灾难
安妮就这样快乐舒心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如果生活中缺少了一个接一个的小波折,那么该多没意思啊。
2月的一个晚上,安妮从东山墙的房间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玛瑞拉,我去见黛安娜一面就回来,可以吗?”
“太阳都落山了,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出去?”玛瑞拉冷冷地问道。
“她说有重要的事要找我。”安妮恳求道。
“你怎么知道她有重要的事要找你?”
“她从窗口发送信号过来了。她是用蜡烛和厚纸板发送信号的,就是把蜡烛放在窗边,再让厚纸板一会儿遮住烛光,一会儿挪开,这样一闪一闪的,通过闪光的次数告诉我的。”
“是吗?”玛瑞拉大声地说道,“玩那种信号,早晚会把窗帘都点着的。”
“稍稍注意点儿就是了。这个游戏非常有趣,玛瑞拉。蜡烛闪动两次就是‘在吗’,3次就是‘是’,4次是‘不’,5次表示‘想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立刻过来’。刚才黛安娜亮了5次烛光。我急得心里直痒痒,想尽快知道她找我是什么事。”
“你用不着痒痒了。”玛瑞拉挖苦道,“去是可以去,不过10分钟后就得回来,好吗?”
安妮在10分钟后果真回来了。
“玛瑞拉,您猜是什么事?明天是黛安娜的生日,她母亲对我说,放学后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在她家住上一宿。还说黛安娜的堂兄弟、堂姐妹也要从新布里奇坐着箱式雪橇来。明晚在公民会堂将举行由讨论俱乐部主办的音乐会,他们是为了听音乐会而来的。我和黛安娜也要去。可以吗?玛瑞拉,我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再紧张也没有用,我说你不能去,最好是老实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再说俱乐部主办的音乐会都是很无聊的,毫无意义,小孩子不要到那种地方去。”
“可是,明天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呀。”安妮几乎要急得哭起来了,“黛安娜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呀。求求您了,玛瑞拉,就让我去吧。”
“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快点儿,擦完了长筒靴子就赶快睡觉吧,已经8点多了。”
安妮悲伤地上了二楼。这时,刚才一直躺在长椅子上打瞌睡的马修睁开了眼睛,冲着玛瑞拉说:“玛瑞拉,最好还是让安妮去吧。”
“我看不行。”玛瑞拉回敬道,“到底是谁管教孩子,是你,还是我?”
“不,当然是你。”马修不得不承认道。
“所以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不对,这个,我根本没管什么闲事呀,更没干涉过你的意见,只不过我的意思是让安妮去好些。”
“看来照你的意思就是安妮要到月亮上去,你也会同意的。”玛瑞拉嘲讽道,“只在黛安娜家住,我还能答应,可是要去参加音乐会,我可不能同意。那样她会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个礼拜也不能安静下来。”
“我还是觉得让安妮去比较好。”马修顽固地反复坚持着。他虽然不擅长争辩,但他能始终如一,从来不改变自己的看法。玛瑞拉叹了一口气,束手无策,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晨,安妮正在厨房收拾早饭的饭桌,马修吃罢早饭,起身要去仓房干活,临出门前又对玛瑞拉说:“玛瑞拉,我看最好还是让安妮去吧。”
一瞬间,玛瑞拉脑海里闪过了种种想法,但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辣味十足地回敬道:“知道了,那就让她去吧。”
安妮听了这话,立刻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拿着的抹布还滴答滴答地直往下滴水。
“玛瑞拉,玛瑞拉,请您把刚才那句动听的话再说一遍。”
“说一遍就够了!这都是马修的主意,再这样我就撒手不管了,你在别人家的床上睡觉,又要半夜从热呼呼的公民会堂来到寒冷的外面,你就是得了肺炎也跟我无关,都是马修的过错。你还是个小孩子,在外边肯定会不管不顾的。”
“噢,玛瑞拉,我净给您找麻烦了。”安妮像道歉似的说道,“噢,玛瑞拉,我就是想去听音乐会。我一次都没听过音乐会呢,在学校里大家一聊起音乐会的事,我就总有一种被隔离在圈外的孤独感。玛瑞拉,我当时那种心情您是不能理解的,可是马修他能理解我,我有什么心里话也愿意跟他说,这有多好啊,玛瑞拉。”
安妮过于兴奋了,当天就把学习放松了,她和黛安娜整整一天谈论着音乐会的事,若是被菲利普斯老师发现的话,她们俩肯定会挨罚的。
放学后,安妮变得越发兴奋起来,情绪几乎达到了最高潮。安妮和黛安娜享用了最上等的好茶,然后一起到二楼黛安娜的房间里整装准备参加晚上的音乐会。
黛安娜把安妮的刘海向上卷成了高而蓬松的最新式样,安妮则用发带给黛安娜系了个很漂亮的别人不会系的结。接着,两个人又试着把后边的头发梳成了各种样式,忙乎了半天总算梳洗打扮完了。
安妮头戴简朴的黑帽子,穿着袖子紧紧的不太合身的手工做的灰布大衣。黛安娜则头顶着一个时髦的毛皮帽子,身着一件漂亮的上衣。和黛安娜相比,安妮总觉得有点儿寒酸,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决定用想象来解决这一差距。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黛安娜堂兄妹俩从新布里奇来了。于是,大家一起登上铺满麦秸和毛毯的箱式雪橇出发去听音乐会了。
雪橇在通往公民会堂的路上走起来,轧得地面的积雪吱嘎吱嘎直响。满天的晚霞显得格外绚丽多彩。覆盖着厚雪的丘陵和圣?劳伦斯湾深蓝色的海水被晚霞镶上了金边,宛如用珍珠和蓝宝石制成的巨大的钵中,注入了许多葡萄酒和火焰。雪橇的铃声和欢笑声好像森林里的小矮人们嬉戏打闹一般回响在路旁的各个角落。
安妮一边出神地欣赏着,一边感叹地对黛安娜说:“黛安娜,不知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是在做梦。我似乎觉得和平常不大一样,在脸上也反映出来了吧?”
“真的,你今天变得挺漂亮,皮肤的颜色好像也特别地美。”刚被堂兄妹表扬过的黛安娜也想夸奖一下别人。
那天晚上的音乐会征服了每一位到场的观众,安妮和黛安娜的心情比参加音乐会之前更加激动,回到家时已经是夜里11点钟了。大家疲惫不堪,但都很兴奋,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剩下的只能凭回忆来消遣了。房间里的一切都仿佛睡着了似的,里面很暗,静得鸦雀无声,安妮和黛安娜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客厅。这是个细长形客厅,穿过它可以进入会客室,客厅里暖烘烘的,非常舒服,暖炉内残火的亮光仍隐约可见。
“咱们就在这里脱衣服吧,热乎乎的,挺舒服。”黛安娜说道。
“我说,今天音乐会真是太过瘾了,站在舞台上表演节目那种感觉一定很不错,什么时候咱们也试试,黛安娜?”
“那当然了,不过,我们要试,得有高年级学生的赏识和推荐。基尔伯特?布莱斯他们就常表演。”
“黛安娜,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你对我说起那个人的事。”安妮一本正经地说,“就寝准备好了没有,咱俩比试一下怎么样,看谁最先跳上床。”
于是,穿着白色睡衣的两个人,穿过细长的客厅,进了会客室的门,同时跳上了床。不知是什么在床上动了一下,好像是挣扎似的叫了一声,接着又听到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噢,上帝呀!”
安妮和黛安娜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速度下的床、跑出房间去的,稍稍清醒之后,两个人一边哆嗦着,一边蹑手蹑脚地下了二楼。
“是谁呀,怎么回事?”安妮压低声音道,由于寒冷和害怕,她的下牙和上牙嘎吱嘎吱咬得直响。
“一定是约瑟芬祖母。”黛安娜笑得都喘不上气来了,“她肯定会气得火冒三丈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糟糕的事。”
“约瑟芬祖母是谁呀?”
“是我父亲的伯母呗,现在住在夏洛特丹,是个很了不起的老奶奶,有70多岁了,祖母曾说要来我家住几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祖母这个人很讲究,总爱挑毛病,今晚这件事,肯定会惹她生气的。啊—只好和米尼?默伊睡了,米尼?默伊的睡相总是那么随便。”
第二天早晨,约瑟芬祖母没能在早餐中露面。巴里太太亲切地微笑着说道:“昨天晚上快活吗?我原来打算等你们回来后再睡觉,后来,约瑟芬祖母来了,就让她上了二楼。不大一会儿,困劲上来了,我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你们没弄醒祖母吧?黛安娜?”
黛安娜没说什么,只是躲在桌子的下半部和安妮会心地笑了笑。吃罢早饭,安妮便告辞回家去了,这以后巴里家发生的麻烦她一点儿也不清楚。
第二天的傍晚,安妮受玛瑞拉差使到林德太太家去办事,才知道自己又闯了祸。
“听说你和黛安娜昨晚上差点儿吓死约瑟芬祖母,有没有这回事?”林德太太口气严厉地审问道,眼睛里还闪着神秘的光,“巴里太太刚才去卡摩迪的途中顺便到我家来了一趟,她感到非常为难。今天早晨一起来,约瑟芬祖母就大发了一顿脾气,她要是被惹急了,可没什么好结果,她现在已经不和黛安娜说一句话了。”
“那不是黛安娜的错,全怨我。”安妮内疚地说道,“是我说的要比试一下,看我们俩谁最先跳上床。”
“果然如此。”林德太太心里着实得意了一番,因为一切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
“我寻思就是你出的主意,就因为这,才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唉,约瑟芬祖母本来打算在这儿住上一个月的,可这样一来,也就再住一天,明天就要回去了,而且还气势汹汹地扬言道,如果可能的话,今天就要回去。本来说好了她要为黛安娜付一个学期的音乐课费用,但像这样不正经的姑娘就什么也不能给了,这对巴里太太来说是个严重的打击。约瑟芬祖母很有钱,所以巴里总是千方百计地尽量不得罪她。当然了,巴里太太并没有这么说过,是我看出来的。”
“我运气真不好。”安妮叹息道,“我总是把事情搞糟,让自己和朋友们陷入麻烦,为了朋友献出生命我都心甘情愿。不过,为什么事情会成这样呢?”
“你这个孩子呀,就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很容易冲动,也不考虑一下就马上付诸行动,鲁莽行事肯定是要吃亏的,俗话说得好‘鸟飞之前要先左顾右盼,没摔跤之前要先准备好拐杖’。”
林德太太对自己的诙谐比喻有些得意,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可安妮却板着脸,一副严肃的表情。对她来说,事情弄到这步,哪里还能笑得出来呢?
从林德太太家一出来,安妮便横穿过结满霜柱的田野,直奔巴里家去了,在后门正好碰见了刚刚出来的黛安娜。
“是约瑟芬祖母生气了吗?”安妮悄声地问道。
“祖母气得火冒三丈,我被她狠狠训斥了一顿。她说像我这样粗野无礼的孩子她从来没见过,还说养育出一个我这样的姑娘,作为父母的应该感到羞耻,吵闹着无论怎样也要回去。她说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让父母也跟着我受牵连呀。”
“这都怨我,你为什么不对她说出来呢?”安妮好像逼问似的说道。
“你以为我会做出那种事?”黛安娜有些不高兴了,“安妮呀,背后搬弄是非的事我可不干,况且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来的目的就是要解释那件事的。”安妮决然地说道。
黛安娜瞪着眼睛盯着安妮:“安妮,你还清醒吗?”
“虽然我非常胆怯,可是我不能看着你们替我受过,这是我的过错,我是来坦白的,幸好,我对坦白已经习惯了。”
“祖母她在房间里,如果非要进去,那就请吧。要是换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去,而且我觉得进去也没有什么效果。”
尽管黛安娜示意安妮不要自投罗网,可安妮还是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起居室,站在门前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声音。
约瑟芬祖母是个瘦瘦的,长着一张严肃面孔的老太太,她坐在暖炉前,用一种怨恨、粗暴的动作织着东西,显然火气一点儿也没消,金丝边眼镜后面,一双眼睛闪着炯炯的目光盯着来人。
约瑟芬祖母起初还以为是黛安娜呢,脸上有些不高兴,但定睛一看,发现在那儿站着的却是个铁青着脸,大眼睛的女孩儿。她眼睛里浮现出一种坚定和惊恐不安交织在一起的神色。
“谁呀?”约瑟芬祖母免去客套突然问道。
“我是绿山墙农舍的安妮。”安妮紧紧地攥着双手,哆嗦着回答道,“我是来坦白的。”
“坦白?”
“对,坦白。昨晚的事应该怨我,是我出的主意,黛安娜根本不会想到这个主意,黛安娜是无辜的,您责备她是不公平的。您能明白吗?”
“不!你跳上来的时候,黛安娜想都不想也跳了上来,在一个规规矩矩的家里竟能发生这种事!”
“我们只不过是闹着玩呢。”安妮也不甘示弱地继续辩解道,“我都这样道歉赔罪了,可以请您原谅我们了吧。特别是您应该原谅黛安娜,请您让她去上音乐课吧,黛安娜说她非常非常想学音乐,她越想越苦恼,我很清楚朝思夜想的事不能实现该是多么地痛苦。您要是非要出出气的话,那就冲我来吧,我经常挨批评,和黛安娜比起来,我习惯多了。”
从约瑟芬祖母的眼神看,她的怒气已经差不多消了,眼睛很有趣地一闪一闪的,但声音仍旧很严厉。
“闹着玩可不是什么好理由啊,我小的时候可没像你们这样闹着玩过。你想想,我经过长途跋涉累得疲惫不堪,好不容易躺下想好好休息一下,睡得正香时,两个女孩子跳了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不知道吧?”
“想象得出您一定是吓了一大跳,非常生气是吧,可是,祖母您如果有想象力的话,请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试试看。当时,我们没想到床上会有人在睡觉,所以您一喊,吓得我们心脏都好像停止了跳动,情绪一下子变得非常坏。而且,尽管我们被允许在客室睡觉,但事实上根本没睡成,祖母您在客室已经休息惯了,而我这个孤儿如果没能享受到这个以前从没有过的荣誉,那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呢?请您想象一下。”
安妮说到这里,约瑟芬祖母的怒气已经全消了,甚至还笑出了声。正在阳台徘徊,一直担心着的黛安娜一听见笑声,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长长嘘了一口气。
“好几年没用了,我的想象力大多已经锈住了,连你们都觉得我可悲可叹了吧,据说这是看法的问题呀。来,坐在这儿,跟我说说关于你的事。”
“对不起,祖母,您似乎是个相当有趣的人。我虽然想说,可现在还不行,我该赶紧回去了,看样子,您和我之间能谈得来。
“是玛瑞拉?卡斯巴特小姐收养了我,并把我管教得规规矩矩的。她是个非常善良、热情的人。为了教育我,她竭尽了全力,所以请不要把我犯的错误归罪于卡斯巴特小姐。另外,在临走前,能不能告诉我您是否原谅了黛安娜,是否按照预定计划留在这里。”
“如果你能常来和我聊聊的话,就按你说的办。”约瑟芬祖母痛快地保证道。
当天晚上,约瑟芬祖母把一个银制的手镯作为礼物送给了黛安娜,还告诉黛安娜的父母把装好的旅行提包又打开,拿出了里面的行装。
“很想和那个叫安妮的孩子交个朋友,可惜今天只待了那么一会儿。”约瑟芬祖母坦率地说道,“那孩子很有趣,一上了年纪,就很少有有趣的人来看我了。”
约瑟芬祖母延长了预定的一个月的住期。由于安妮的缘故,她的情绪好多了,比起平时来,不满、牢骚和歪理也变少了,她和安妮竟然成了一对好朋友。
临回城时,约瑟芬祖母对安妮说:“安妮,以后如果进城的话,一定要顺便来我家做客,那样,我就留你住在我家,让你睡在客室里。”
“约瑟芬祖母实质上是和我心心相印的。”安妮事后对玛瑞拉说,“我原以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倾心沟通的人没有几个,可实际上并非这样,能和我在心灵上交流的人太多了,这世界是多么美好呀!”
第二十章 出色的想象力误入歧途
第二十章 出色的想象力误入歧途
春天又来到了绿山墙农舍,这个独具特色、美丽而又任性的季节要从四月一直逗留到五月,人们每天都可以尽情享受泥土的芳香,呼吸着还带几分寒意的清新空气,欣赏瑰丽的夕阳。大地也渐渐复苏,“恋人的小径”上的枫树吐出了红色的新芽。“德鲁亚德泉”四周的蕨草冒出了顶着卷发、惹人喜爱的嫩绿色小脑袋。塞拉斯?斯劳恩农场背后的原野上,粉色星状的五月花争着从褐色的叶子底下露出可爱的笑脸。
一个金黄色的下午,学校的学生们都去采集五月花去了,直到明净、流溢的暮色降临,大家的怀里和篮子里都满载着五月花,嬉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些生活在一个没有五月花的国家里的人们,该有多可怜呀。”安妮说道,“黛安娜说也许他们会有其他更美好的东西,可是还有什么东西比五月花更加美丽呢?玛瑞拉,黛安娜还说,如果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五月花是什么样,也就不会感到有什么遗憾了。可我觉得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了。连五月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也没有看到过,并且还不觉得遗憾?这不是个人生的悲剧吗?玛瑞拉。你知道我把五月花想象成什么吗?我把五月花看成去年夏天那些凋落的花的灵魂,这里就是它们的天堂。今天我玩得非常快活。在一个长满青苔的山谷里有一口老井,我们在那儿吃的午饭,那是个非常浪漫的地方。查理?斯隆向亚蒂?吉里斯提出挑战,比试跳过老井,结果是亚蒂?吉里斯跳了过去。既然接受了挑战就要去做,大家都这样,现在这种‘挑战游戏’在学校里可流行了。
“菲利普斯老师把采来的五月花全都送给了普里茜?安德鲁斯。我听见老师说,‘可爱的东西要献给可爱的人’,虽说这话是老师引用书上的,可我想,这证明老师是还是有些想像力的。也有人送给我一束五月花,可我板着脸拒绝接受,他是谁我不能说,他的名字我决不能说,我已经发过誓了。我们用五月花编成花冠,装饰在帽子上。回家时,大家拿着花束和花冠,两个人站成一排,唱着《我的家在山岗上》向街道走去,那情景真让人激动。塞拉斯?斯劳恩家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每个过路人也都停住脚步盯着我们看,我们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你们做出了那种蠢事,当然要轰动了!”玛瑞拉说。
五月花开过之后,紫罗兰又开始怒放。“紫罗兰溪谷”都被染成了紫色。安妮上学途经这里时,总是用一种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它们,迈着虔诚的脚步从这里走过。
“不知为什么,只要一从这里走过,我就有一种感觉,即使基尔伯特或者班级里的其他人谁得了第一名我都不在乎了。”安妮对黛安娜说,“可是一到学校,我就又会陷入到争强好胜的苦恼之中,我好像拥有多种性格,所以有时我想,是不是因为这个我才总是惹人烦,要是我只拥有一种性格,我就会觉得轻松多了,不过要是真那样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六月的一个晚上,安妮坐在东山墙屋子的窗边。果树园掩映在粉色的花丛中。“闪光的小湖”上游的沼泽地里,青蛙清脆的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夜空。四周充满了紫苜和枞树的浓郁芳香。安妮先是做功课,后来,天暗了下来不能看书了,便一边心不在焉地望着“白雪皇后”那片模模糊糊的枝头,一边陷入了幻想。
东山墙的屋子和从前相比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墙壁依旧雪白,针插也和以前一样坚硬,黄椅子照例呆板地站立着,但是房间的气氛却和从前不同了,让人感到有某种朝气蓬勃的新个性浸透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它和那些女学生的书本、裙子以及丝带形成的那种氛围完全不同,和那个插着苹果花、放在桌子上的缺边的青色花瓶也没有太大关系。在这个房间里到处充满了小主人日日夜夜生气勃勃的梦幻,虽然无法触摸,却依然能用眼睛感觉到它的存在。它用温柔的月光和彩虹织锦把原本平淡无奇的房间装点了起来。
玛瑞拉手里拿着刚熨过的安妮上学用的围裙快步走了进来,她把围裙搭到了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这天下午,玛瑞拉的头痛病又犯了,虽然疼痛已经止住了,她已是“精疲力尽”了。安妮非常同情地望着玛瑞拉说:
“我要能代替你头痛就好了,我从心里是这么想的,为了你我甘心受罪。”
“你帮我做了不少事,能让我休息一下,已经是尽力了。你已经进步了很多,错误比以前犯得少了,当然你没必要给马修的手绢上浆,而且午饭时的馅饼要在烤炉里烤热取出来,而不是把它留在炉子里烤焦了,不过,很显然你不习惯按常规做事。”头痛病总是使玛瑞拉的口气带着奚落、挖苦的味道。
“啊,真对不起。”安妮很内疚地说,“把馅饼放进了烤炉之后,我就把它忘到了脑后,再也没有想起来,怪不得吃饭时我觉得好像缺少了点儿什么呢。今天早晨你把家务留给我时,我还决心好好做,不再胡思乱想了。把馅饼放进烤炉之前,一切还都好好的,可是后来,我终于经不住诱惑又幻想起一名英俊骑士骑着一匹黑马把我——一位中了魔法而被关在一座孤零零城堡上的公主营救出来的故事,于是就把馅饼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没意识到给马修的手绢上了浆。在熨烫衣服的时候,我正想着给我和黛安娜发现的一个新的小岛起个什么名字呢。这个小岛就在小河的上游,岛上长着两棵枫树,小河分成两支从岛的两侧缓缓流过。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一个名字叫‘维多利亚岛’,不是很好吗?我们是在女王生日的那天发现这个岛的。馅饼和手绢的事儿都是我不好,我本来打算今天要表现得像个名副其实的好孩子,因为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玛瑞拉,你还记得去年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想不出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去年的今天是我来到绿山墙农舍的纪念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天!对我来说,它是个人生转折点,对你来说它当然不那么重要。我来到这里已经一年了,我感到非常幸福。虽然我也有了不少烦恼,但一个人是可以改过自新的,很快就忘记自己的过错。玛瑞拉,收养了我你后悔吗?”
“不,不后悔。”玛瑞拉答道。坦率地说,玛瑞拉有时候会感到奇怪,在安妮没有来到绿山墙农舍之前,自己过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安妮,要是你的功课做完了,你能不能到巴里太太家去一趟,把黛安娜围裙的纸样借来?”
“可是……可是……,天已经黑了!”安妮似乎不愿意去。
“天黑?这不才是黄昏吗?而且以前天黑了以后,你不也老往外跑吗?”
“我明天起早去吧,玛瑞拉。”安妮急切地说,“明天天一亮我就起来,立刻到那边去,玛瑞拉。”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安妮?我今晚要用纸样给你裁新围裙,现在你马上就去,动作快点!”
“那我就得绕着大路走。”安妮说着磨磨蹭蹭拿起了帽子。
“绕着大路走?你打算白白浪费半个小时?我希望你不要做这种蠢事!”
“我不能从‘幽灵森林’那边穿过去!”安妮歇斯底里地喊道.
玛瑞拉吃惊地看着安妮。
“什么‘幽灵森林’?你是不是疯了?哪有什么‘幽灵森林’?”
“‘幽灵森林’就是小河那边的针枞林。”安妮小声说道。
“胡说八道!哪儿都没有什么‘幽灵森林’,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不是听说的,”安妮坦白道,“是我和黛安娜想像出来的。我们想像树林里有魔鬼,觉得这样很有趣,从四月份我们就开始想像了。‘幽灵森林’富有传奇色彩,给针枞林起了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相当阴暗,使人联想到了一种恐怖凄惨的情景。太阳一落山,谁知道‘幽灵森林’里会发生什么事呢?啊!玛瑞拉,只是这么想想我就吓得浑身发抖了。我不敢去,树后的白色东西肯定会窜出来伸手来抓我的。”
听安妮说完,玛瑞拉也吓得呆了,张着嘴一动不动:“谁听说过这样荒谬的话。安妮,你是不是真的相信你自己想像出来的这些愚事?”
“并不完全相信,”安妮结结巴巴地说,“至少在白天我不相信这些,可是天一黑下来,感觉就不一样了,天黑是鬼魂出来活动的时间。”
“什么鬼魂,根本就不存在,安妮。”
“真的有,玛瑞拉。”安妮挺起身子说道,“我知道一些见过幽灵的人,他们可都是些规规矩矩的老实人。查理?斯隆的奶奶说,在查理爷爷死后一年的一个晚上,她还看见爷爷赶着母牛回家。我是听查理说的,你知道查理奶奶不会凭空编造瞎话吧?她可是个虔诚的教徒。还有托马斯太太的父亲,一天晚上在他回家的路上,他被愤怒的羊一直追到了家,据说那只羊的脑袋被砍得只和一层皮连在一起,他说他知道那羊是他哥哥的灵魂,来告诉他说他九天之内必死,虽然九天之内他没死,可是两年之后他死了。所以说这种事是千真万确的,还有鲁比?吉里斯……”
“安妮,我再也不想听到你说这些事情。”玛瑞拉口气强硬地打断了安妮的话,“以前我就怀疑你的想像力,你现在竟变得疑神疑鬼的了。我决不能支持你这种做法,你现在马上给我到巴里太太家去,还必须从针枞林经过,我看这样对你会是一次有益的教训。还有,关于你想像出来的什么‘幽灵森林’,我以后一个字也不想听到。”这时任凭安妮怎样哭泣、求情也是白费了。安妮说她对针枞林那里感到害怕,其实也并非她说谎,她无法控制自己丰富的想像力。太阳落山之后的针枞林,对于安妮来说简直是个比地狱都令人可怕的地方,可是玛瑞拉似乎毫不同情她,她把被“幽灵”吓得缩成一团的安妮拉到了小溪边,命令道:
“赶快过桥,到有女人哭叫和无头亡灵的森林中去吧。”
“不!玛瑞拉,这……这太过分了。”安妮抽泣着说道,“我要是真被白衣女人抓走了可怎么办呀?”
“你情愿冒这种风险。”玛瑞拉无情地说道,“我说过的事,什么时候都是认真的,你懂吗?我这次让你尝尝胡思乱想的苦头,现在快走!”
安妮只好硬着头皮迈开双脚踉踉跄跄地跑过了桥,浑身发抖地向充满恐怖的小路走去。安妮从心里对放纵自己的想像力感到后悔,她觉得好像黑暗之中到处隐藏着魔鬼妖怪,都要伸出冰凉、瘦骨嶙峋的手抓住吓得发抖的自己。虽然说,创造出那些所谓鬼怪妖魔的就是安妮自己,可是当她看见白桦树皮顺着风势从山谷上“嘶——嘶——”地飞舞起来时,安妮被吓得心脏仿佛都要停止跳动了。好像觉得成帮成群的白衣妖魔正在后面追赶她,她拼命奔跑着,当跑到巴里家厨房门口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大口喘着粗气,半天才说出要借围裙纸样。正巧这时黛安娜不在家,所以她也没有借口在这里逗留,只好又返回了恐怖归途,安妮闭着眼睛往前跑着,心想要是真的碰到了白衣妖魔,就一头冲向树木,她宁可被撞个头破血流。她挣扎着磕磕绊绊地过了桥,才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么说,你好像没被什么妖魔抓走!”玛瑞拉还是那样冷漠无情。
“啊!玛瑞拉,”安妮被吓得上下牙嘎嘣嘎嘣作响,“从今以后,我可不敢乱想了,能在普通的世界生活,我就满足了。”
第二十一章 另类的调味品
6月的最后一天,安妮放学回来,把石板和教科书放到厨房的桌子上,忧心忡忡地说: “林德太太说得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相遇和别离,没有别的。”说完安妮又用那块已经被泪水湿透了的手绢擦了擦又红又肿的眼睛,“幸亏今天上学我多带了一块手绢,我就预感到今天肯定会派上用场。”
“真没想到菲利普斯老师辞职会让你这样难过,竟用了两块手绢擦眼泪!看不出来你真的那么喜欢他!”玛瑞拉说道。
“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哭的。”安妮想了想说道,“大家都哭,我也就跟着哭了。鲁比?吉里斯好像中了邪,她说自己最讨厌菲利普斯老师了,平时也总是这么说,可是当菲利普斯老师登上讲台刚要致辞告别时,她便第一个大声哭了起来,于是,女孩子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哭了。我极力想忍住,我想起了菲利普斯老师让我和基—讨厌的人坐在一起;他在黑板上写我名字时还不加字母‘e’;他嘲笑我说像我这样不会几何的孩子他头一次碰到。总之,我讨厌他,可是却又忍不住哭了。爱丽丝?安德鲁斯一个多月前还说,要是菲利普斯老师不教我们了可太好了,她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可是数她哭得厉害,还从她弟弟那儿借手绢擦眼泪——当然,男孩子就没哭。玛瑞拉,我简直伤心到了极点。菲利普斯老师给我们做了非常精彩的告别演说,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分别的时刻终于来到了’,真感人,连老师的眼里都闪着泪花。玛瑞拉,我们上课时说话,在石板上给老师画像,还拿老师和普里茜开玩笑,太不应该了,现在大家的良心都受到了谴责。如果我也像珍妮?安德鲁斯那样是个模范生就好了,珍妮看上去就没有觉得良心上受了什么谴责。女孩子们放学后都是哭着回来的,大家情绪刚刚稳定下来,才过了两三分钟,查理?苏伦又说了一句‘我们分别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大家便又哭了起来。
“我太伤心了,玛瑞拉。不过,从现在开始有两个多月的暑假,另外,今天我还遇见了刚下火车新来的牧师夫妇。菲利普斯老师一走,我的心情糟透了,不过我对新来的牧师夫妇产生了一些兴趣。牧师夫人长得很漂亮,但并不是美得超凡脱俗。林德太太说,从新布里奇来的牧师人人都穿着流行服装,影响很不好。牧师太太好像穿了一件漂亮的宽松袖子蓝色裙子,帽子上装饰着蔷薇花。珍妮?安德鲁斯说穿宽松袖子衣服对牧师太太来说根本不相称。我从来不说这种不体谅别人的话。玛瑞拉,我非常理解她渴望穿宽松袖子裙子的心情,因为她才嫁给牧师不长时间,对她这样苛刻,她不是太可怜了吗?听说在牧师馆准备好之前,他们要暂时住在林德太太家。”
这天晚上,玛瑞拉说要去还冬天借的缝被子的框子,跑到林德太太家去了。而且今天,有好几个人都把从林德太太家借的东西还了过去,甚至连好些认为借出去就还不回来的东西也都还回来了。在一个很少发生什么重大事件的小村庄里,来一个新任的牧师都是令人注目的,何况牧师还有位结婚不久的太太,就更让这里的人们感到好奇了。
被安妮称为缺乏想象力的前牧师本特里,做了十八年牧师,当初到这里来时就是个单身汉。好心的人们每年都热心为他撮合婚事,但最终也没有成功。牧师一个人过着孤独的生活,在这一年的2月份去世了。他也许确实在传教方面不那么优秀,但对于那些已经对他习以为常的人们来说,他仍是值得深深怀念的。从那以后,每个礼拜日,一个又一个候补者接踵而至,教会的信徒们要求他们各展所长,进行多样化的宗教性表演,信徒们从中来评价这些各种各样的候补者。然而,评价牧师也不仅仅是长老们的事,在卡斯巴特家传统固定的席位角落里,一本正经地坐着红头发女孩儿安妮,她也有自己的意见。她和马修热烈地讨论起来,而玛瑞拉认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批评牧师都是不对的,所以没有加入到讨论之中。
“林德太太已经做过了各种调查,认为年轻、独身的牧师不行,因为他或许会和教区的哪个人结婚的,那样一来就成了大问题了。林德太太把这些人都逐个考虑过了,最后确定阿兰来做这里的牧师。阿兰传教很风趣,祈祷又很认真,很称职。林德太太说,不能说阿兰完美无缺,但只用年薪七百五十元能请来一位不错的牧师已经相当令人满意了。他还精通神学,对涉及教理的所有提问都能对答如流。林德太太还认识牧师太太娘家的人,他们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家里的女人们都擅长于各种家务。林德太太说丈夫精通教理,妻子则勤于家务,这样的家庭真是个理想的组合呀!”
安妮只正式见过阿兰夫人一面,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安妮又找到了一个知音。
“阿兰夫人真好,”一个礼拜日的下午,安妮对玛瑞拉说道,“她是教过我的老师中最棒的一个。阿兰夫人首先说她认为在课堂上只有老师提问是不公平的,我也这么说过几回,是吧?阿兰夫人说学生喜欢提什么问题都可以提,不必拘束,所以我就提了一大堆问题,我最擅长提问题了。”
“是呀。”玛瑞拉用力点了点头。
“像我一样能提出问题的只有鲁比?吉里斯,她问主日学校今年夏天是不是也搞郊游活动,因为这个问题和在班级上做的事毫无关系,所以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太好的问题。不过,阿兰夫人听了只是一个劲地微笑。阿兰夫人笑起来美极了,一笑就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要是有两个小酒窝就好了,我比刚来时虽说胖了一些,但还没胖出酒窝来,我要是有了酒窝,也会给人好印象的。
“阿兰夫人说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必须努力给人一个好的印象。她非常热情地对我们讲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我以前还不知道宗教竟然这么有趣。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宗教这种东西令人心情焦躁、郁闷,但经阿兰夫人一讲解就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无味了。我要是经常受阿兰夫人这样的熏陶,将来也会想成为一名基督教徒的,但像贝尔校长那样的基督教徒就实在让人讨厌,我宁可不当。”
“你这么评论贝尔校长太没有礼貌了!”玛瑞拉用一种可怕的声音说道,“贝尔校长是个非常好的人。”
“啊,是这样的。不过,看上去贝尔校长一点儿也不快活。若是能成为一个好人,我就整天快快活活地唱着歌。但是阿兰夫人认为不能总是欢呼雀跃地过日子。阿兰夫人若是那样做的话,还是有点儿不合适的。不过,我知道一见到阿兰夫人,我就不由得会想自己要是个基督教徒该多好呀。阿兰夫人说过,如果不是基督教徒也照样能够进天国,但我想还是成为基督教徒比较好。”
“我想在这几天请阿兰夫妇来喝茶,”玛瑞拉想了想说道,“下礼拜三前后正好。不过这事绝对不要对马修讲,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找个借口躲出去的,虽然他和本特里牧师相处得很熟,无话不谈,可是要让他陪新来的牧师喝茶,他肯定不干。新牧师夫妇刚到的那天,简直要把他吓死了。”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安妮保证说,“不过,玛瑞拉,到了那天,我可以烤些喝茶时吃的蛋糕吗?我想为阿兰夫人做点儿什么,我只是做蛋糕还比较熟练一些,是吧?”
“可以烤点儿夹心蛋糕。”玛瑞拉赞同地说。
礼拜一和礼拜二,绿山墙农舍里都在拼命地忙活着,邀请新牧师夫妇喝茶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能败在其她主妇的手下呢?
在礼拜二的傍晚,安妮和黛安娜坐在洒满了黄昏余晖的“德鲁亚德泉”旁的红石头上,两个人一边把带着胶的冷杉树枝浸到水中搅和着,一边说着知心话。
“全都准备妥当了,黛安娜,剩下的就只有明天早上由我做蛋糕,还有喝茶以前由玛瑞拉做发酵饼干了。我和玛瑞拉这两天忙得要命,邀请新牧师夫妇喝茶责任重大,我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呢。黛安娜,真想让你到我家的贮藏室去看看,嘿,那里太壮观了,有鸡肉的布丁拼盘和冻牛舌。布丁有红、黄色两种,还有奶油冰淇淋和柠檬馅饼、樱桃馅饼,小甜饼也有三种。这还不算,还有水果蛋糕和玛瑞拉拿手的黄杏子果酱,这是为了请新牧师夫妇喝茶专门制作的。还准备了新烤好的和稍有些陈的两种面包,牧师的胃很弱,容易消化不良,也许享用不了刚烤出来的面包吧。听林德太太说,当牧师的大都有消化不良的症状,不过,阿兰先生当牧师还没多长时间,我想他应该还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一想到要做夹心蛋糕,我就浑身冰凉,我要是做砸了可怎么办呢?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个长着夹心蛋糕头的妖怪在追赶我。”
“没事,你肯定会成功的。”黛安娜鼓励她说。黛安娜一到这种时候总会出来为安妮打气壮胆的,“两个礼拜前,我们吃午饭的时候,不是吃过一块你做的夹心蛋糕吗?确实很好吃。”
“可是蛋糕这玩意,你决定要好好做它的时候,你准会失败的。”安妮叹了口气,便让涂上了厚厚一层胶的冷杉树的小树枝漂浮在水上了,“唉,听天由命吧!只是不能忘了加入小麦粉。啊,黛安娜,快看,多美的彩虹呀,我们要是一走,德鲁亚德来的时候,会把彩虹当成围巾用的。”
“什么德鲁亚德呀,它根本就不存在呀。”黛安娜说。
因为黛安娜的母亲也听说了“幽灵森林”的事,非常生气,从那以后,黛安娜就尽可能不让自己展开幻想的翅膀去随意想象了,她甚至认为最好还是不相信德鲁亚德这玩意。
“可是,不是立刻就能想象出它的存在吗?我每天晚上睡觉前总是望着外边,仙女德鲁亚德真的在这儿坐着,她是不是把泉水当镜子正在梳理自己的长发呢?早晨有时我还注意观察露水有没有留下仙女的足迹。黛安娜,这回你相信德鲁亚德的存在了吗?千万别放弃想象呀。”
礼拜三的早晨终于到来了,前一天夜里安妮兴奋得一直没睡好。天刚蒙蒙亮,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昨晚在泉水边玩,被泉水弄得浑身湿淋淋的,所以安妮患了很重的感冒,但只要没有得上真的肺炎,什么也阻止不了她进厨房。一吃过早饭,安妮便开始做蛋糕了,直到把蛋糕放进了烤炉,关上炉门,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该想想还有什么忘记做了,玛瑞拉。不过,蛋糕能膨胀起来吗?发酵粉要是不行该怎么办呢?打开一罐新的吧。林德太太说最近市面上粗劣的假货很多,没有真正好的发酵粉。林德太太说政府应该想办法整顿一下,但现在是托利党执政,怎么期待也是白费。玛瑞拉,要是蛋糕膨胀不起来,该怎么办呀?”
“别的吃的东西还有很多。”玛瑞拉极其冷静地说。
然而,蛋糕竟然膨胀得比预料的要好,从烤炉里一拿出来,就好像是金黄色的泡沫一样,又松又软,蛋糕就这么简单地做成了。安妮高兴得满面红光,再把红宝石色的果冻夹到蛋糕中间,一瞬间安妮眼前浮现出了阿兰夫人品尝蛋糕的情景,没准她会再要吃一块呢!
“这次要用最上等的茶具了吧,玛瑞拉?用野蔷薇和羊齿草来装饰一下桌子好吗?”
“桌子上装饰些花草很无聊,”玛瑞拉用鼻子哼一声说,“关键是吃的东西,而不是无聊的装饰。”
“巴里太太就是用花来装饰桌子的。”安妮说道。安妮也多少具备一些“诱惑夏娃的蛇”一般的智慧:“听说牧师对此还特别赞美了一番,说不仅要吃得香甜可口,而且还要赏心悦目。”
“好吧,如果你愿意就装饰吧。”玛瑞拉说道。她可不能败在巴里太太和其他人的手下:“不过,桌子上要留出空间放盘子和摆吃的东西。”
安妮决定要把桌子摆得非常漂亮,就是让巴里太太看了也羡慕不已。羊齿草和野蔷薇想要多少都有,何况安妮还具有独特的艺术灵感,她把桌面装饰得相当别致、典雅。
不一会儿阿兰夫妇来了。阿兰夫妇一落座,便齐声赞叹桌子布置得很美妙。
“这是安妮装饰的。”玛瑞拉始终是公正的。阿兰夫人钦佩地冲安妮微笑着,安妮得意得仿佛是升到天上去了。马修也一起陪同客人喝茶,他是怎么被说服的,只有他和安妮才知道。起初马修吓得浑身发抖,想赶快溜到楼上去。玛瑞拉认为他不会下来了,对他也不再抱什么幻想。但是经过安妮巧妙的劝说,最后马修身穿着带白色领子的上等衣服来到大家中间,竟意想不到地和阿兰牧师聊了起来,虽然说他和阿兰夫人没说一句话,但这样的马修也让玛瑞拉很意外。
在安妮的夹心蛋糕端上来之前,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客人吃得也很满意,但蛋糕端上来之后,被热情邀请品尝了各种美食的阿兰夫人竟莫名其妙地谢绝吃一块蛋糕。看到安妮颓丧失望的表情,玛瑞拉立刻满面笑容地说道:“请您就尝一小块吧,这是安妮为阿兰夫人特意做的。”
“噢,要是这样,我可不能不尝尝呀。”阿兰夫人笑着切了一大块蛋糕,牧师和玛瑞拉也各自夹了一块。阿兰夫人吃了一口蛋糕,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但她什么也没说,还是不声不响地吃了下去,一直注视着阿兰夫人的玛瑞拉赶紧尝了尝蛋糕。
“安妮?杰里!”玛瑞拉惊叫了起来,“天哪!你到底在蛋糕里放了些什么?”
“食谱上写的东西呀,玛瑞拉。”安妮悲伤地说,“不好吃吗?”
“太难吃了,阿兰先生请不要吃了。安妮,你自己尝尝吧,你到底用了什么调料?”
“香草精呀。”安妮说着尝了一口蛋糕,脸立刻羞得全红了,“只放了香草精呀,噢,玛瑞拉,一定是发酵粉不好,我一直怀疑那种发酵粉……”
“别说了!快把香草精的瓶子拿来给我看看。”
安妮飞快地跑到了贮藏室,取来了一只小瓶,里面装着一点儿茶色的液体,上面用发黄的文字写着“高级香草精”。
玛瑞拉接过瓶子,拔去瓶塞闻了闻。
“哎呀,安妮,原来你把止痛药当成香草精加到蛋糕里去了。上礼拜,我不小心把止痛药的瓶子弄碎了,就把剩下的药水倒进了以前装香草精的空瓶里了。这也有我的一半责任,事先没跟你讲,是我的不对,可是你用的时候为什么不闻一闻呢?”
安妮听了这话委屈得哭了起来。
“我得了重感冒,鼻子什么也闻不出来了。”说完安妮一转身跑回了东山墙的房间,一头扑到床上,呜呜大哭起来,那样子好像谁来劝说安慰都不管用了。
过一会儿,楼梯处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有人来到东山墙的房间。
“噢,玛瑞拉,我已经彻底完了,”安妮依旧埋头哭着,“没指望挽回名誉了。所有人很快就都知道了。黛安娜肯定会向我打听蛋糕做得怎么样了,我就不得不说实话。我会被人指着后背说,这就是那个把止痛药水放到蛋糕里当香料的女孩儿。我会被基尔伯特那些男生嘲笑一辈子的。玛瑞拉,如果你对我有一点儿怜悯的话,就请你别让我现在洗盘子,等牧师夫妇走了之后我再洗也不迟,我已经没脸再见阿兰夫人了。或许她会认为我故意给她下了毒,林德太太不是说过有一件孤女毒杀恩人的事吗?可是这种药并没有毒呀,这是治病的药。当然,还没有什么人往蛋糕里加过这种东西。玛瑞拉,能不能替我对阿兰夫人解释解释?”
“那你就快站起来,自己说说吧!”一个和蔼可亲的声音说道。
安妮从床上一跃而起,仔细一看,原来一直在床边站着的是阿兰夫人,她正笑眯眯地望着安妮呢。
“好了,安妮,别再哭了,”阿兰夫人说道。看到安妮痛哭流涕的悲惨样子,她开始有些担心了,“谁都有可能做错事,这只不过是一次有趣的错误。”
“不是你说的那样,只有我才能做出这种事来。”安妮十分沮丧,“为了阿兰夫人,我拼命地想烤出一个像样的香喷喷的蛋糕来……”
“噢,我明白了,尽管烤得不成功,但安妮的热情和心意我心领了,我太高兴了!快别哭了,一起下楼带我去看看花坛吧,听卡斯巴特小姐说,好像安妮有个专用的花坛,我对种花也很有兴趣,很想去看看。”安妮听阿兰夫人这么一说,果然不哭了,两个人一起交谈着下了楼。
送走了客人,安妮认为,尽管中间出了这么一段插曲,但还是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傍晚,为此,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玛瑞拉,一想到明天我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乱子来,我就有点儿担心了。”
“没关系,因为你总是要惹出乱子来。像你这样总是惹祸的孩子,我还从来没见过。”
“确实。”安妮也只好悲伤地承认了,“不过,玛瑞拉,只有一样我是有信心的,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我从来不会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
“可是你却一次又一次地犯新错误,每次都不相同。总之,那个蛋糕连猪都不愿意吃,何况人呢。”
第二十二章 去牧师家喝茶
“这时候为什么把眼睛瞪得这么大,又出什么事了?”玛瑞拉惊讶地问刚刚走进门的安妮,她刚到邮局去了一趟才回来,“是不是路上又碰到了一位知音呢?”
安妮兴奋异常,瞪大的眼睛因紧张和激动而闪烁着光芒,整个脸蛋像绽开的一朵鲜花。刚才在8月温暖的夕阳中,安妮如同被风吹起的小精灵,欣喜若狂地雀跃着,顺着小路飞奔回来。
“不是遇到了知音。玛瑞拉,我被邀请明天下午到牧师馆喝茶了!阿兰夫人把请柬送到了邮局。快来看看,玛瑞拉。‘安妮?杰里小姐—绿山墙农舍’。这可是头一回我被称为小姐呀,刚才一看到它时,我激动极了,这请柬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要好好珍惜它。”
“我听阿兰夫人说,她打算逐一请礼拜日学校的学生们喝茶。”玛瑞拉听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后,显得异常冷静。这又不是什么轰动的事,如果不冷静地对待,安妮肯定会惹出乱子的。培养安妮冷静地待人接物就像改变她的性格一样难。
说安妮是用“活力、火焰和露水”造就出来的最恰当不过。她对人生、快乐和痛苦的感受是普通人的三倍。对此深深了解的玛瑞拉,不知为什么总感到心中很不安。极易冲动的安妮,能否经受得住坎坷人生的种种考验呢?玛瑞拉很为她担忧,因此玛瑞拉认为应该把培养安妮的沉着稳重当作自己的义务。但是,玛瑞拉也很清楚,即使是教育也不会有多大效果。
对安妮来说,一旦原本计划的事落空,她便会跌入绝望的深渊;相反,一切若能圆满顺利地实现,她又会表现得欣喜若狂,陶醉得飘飘然起来。把这样一个孤儿培养成理想中的沉着稳重、举止得体的女孩儿也许很困难吧!其实玛瑞拉还是很喜欢现在这种性情的安妮,只是她自己并没有察觉。
那天晚上,安妮心情忧郁,一言不发地上了床,因为马修说风向转成了东北风,明天可能有雨。屋外白杨树的沙沙声,听起来就像雨点的声音,安妮更感到焦虑不安。远处的波涛声回响着,也像在拍打着人的心弦,平日里觉得任何声音都悦耳的安妮,此时听到波涛声却感到特别烦躁,她在企盼着明天是个好天气。在祈祷的时候,她似乎感到今夜会有一场暴风雨,她觉得再这样下去,早晨永远也不会来临了。
终于盼到了黎明的到来,与马修的预测恰恰相反,这是个碧空如洗的晴朗早晨,安妮高兴极了。
“噢,玛瑞拉,今天我似乎看到了谁都特别喜欢。”安妮一边收拾早饭的饭桌,一边情不自禁地大声说道,“心情太舒畅了,这种心情一直能持续下去该有多好呀!要是每天能被邀请喝茶,我觉得我就可以变成一个规矩的女孩子了。不过玛瑞拉,这是一次重要的聚会,我非常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该怎么办呢?我还从没到牧师家喝过茶,其中有哪些礼节,我可不可以做到,我真有点儿不安。来到这里之后,虽然我一直通过阅读报纸来学习礼节,但是仍然担心惹出什么乱子或者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要是我非常喜欢一种东西,想再要第二份,算不算失礼呢?”
“安妮,你的烦恼就在于考虑得太多了。你应该替阿兰夫人想想,你怎么做阿兰夫人才会高兴并感激你呢?考虑一下这些才对呀。”玛瑞拉说道,她生平第一次提出了一个出色而又意味深长的忠告,安妮也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
“就按你说的做,我不再胡思乱想了。”
安妮总算非常有礼节地结束了这次喝茶。云彩在高空中飘浮着,被晚霞染成了深红色和蔷薇色。安妮兴高采烈地回来了,然后坐到后门巨大的红砂岩上,把疲惫的脑袋枕在玛瑞拉被平纹方格花布裙盖住的膝盖上,开始津津有味地讲述起来。
从西边长满枞树的山丘吹来清凉的风,越过收割中的田野,吹得白杨树梢沙沙作响。果树园晴朗宁静的上空闪烁着几颗星星。在“恋人的小径”,萤火虫伴着微风飞舞在树枝和羊齿草之间。安妮一边说着话,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微风、星星和萤火虫,烘托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妙气氛。
“啊,玛瑞拉,今天真是太棒了,我将终生难忘。我刚一到牧师馆,阿兰夫人便从门口迎了出来,她穿着浅粉色细薄丝绸的半截袖漂亮裙子,上边装饰着一大堆波浪形褶边,宛如天使一般。我长大了也想嫁给牧师,我真是这么想的呀。牧师是不会介意我这一头红发的,因为牧师没有那些庸俗的偏见,对吧?不过如果他生来不是个好人的话,就不会这样的。阿兰夫人天生就是个好人,我从心里喜欢她。她就像马修那样容易让人接近、令人喜欢。怀特?桑德礼拜日学校的一个女孩子也被邀请来了,名字叫洛丽塔?布德里。她是个相当不错的孩子,虽然不是我的知音,但是她的茶冲得非常可口,她冲茶的方法我已经全都学到手了。喝完茶,阿兰夫人弹起了钢琴,给我们唱起了歌。我和洛丽塔也一起唱起来。阿兰夫人说我的音质很好,希望我今后能在礼拜日学校的合唱队演唱。我非常高兴,我也能像黛安娜一样在礼拜日学校的合唱队里演唱了,这种光荣体面的事,我做梦也想不到呀。洛丽塔得早些赶回去,今夜在怀特?桑德大饭店里举行盛大的音乐会,她姐姐有朗诵节目。洛丽塔说大饭店的美国人为援建夏洛特丹医院,每隔两周就举办一次音乐会。怀特?桑德的人们经常要求表演朗诵节目,洛丽塔说她也曾上台表演过,她说这些话时,我一直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她。
“洛丽塔回去之后,我和阿兰夫人又说了些知心话,天南地北什么都说到了。什么托马斯大婶,双胞胎,还有我是怎么到绿山墙农舍来的,连学习几何犯愁为难也全都告诉她了。玛瑞拉,你能相信吗?阿兰夫人说她也曾为学几何苦恼过呢!我听她这么一说便立刻振作了起来。我要走的时候,林德太太去了牧师馆,据说理事会新雇来了一位女老师,名字叫做默里埃尔?斯蒂希,是个浪漫的名字吧。林德太太说这里还从来没有过女老师呢,她认为这是个危险的尝试。不过我却认为来了女老师是件好事。离开学还有两个礼拜,怎样才能熬到那一天呢,我急着想早一点儿见到她呢。”
第二十三章 危险的游戏
在见到新老师之前,安妮不得不熬过漫长的两个礼拜。在这段时间里,她还是陆陆续续地做出了一些令人尴尬的事:稀里糊涂地把本应倒进猪饲料槽子中的脱脂牛奶错倒进了贮藏室装毛线的篮子里,因沉醉在幻想中而从独木桥上失足跌入小河等。
在安妮应邀到牧师馆做客过了一个礼拜之后,黛安娜?巴里又举行了一次社交聚会。
“这是一次圈内的聚会,只有班级的女孩子参加。”安妮得意洋洋地对玛瑞拉说道。
聚会的气氛轻松愉快,一直到喝茶结束前都没发生什么问题。喝完茶后,大家都来到院子里,想玩点什么,但对以前经常玩的游戏都有点儿厌倦了,想玩一些新奇古怪的游戏。因此,她们就玩起了“挑战游戏”。
“挑战游戏”是眼下在孩子中间极为流行的一种游戏,开始时只在男孩子们中间玩,后来又渐渐扩展到了女孩子们中间。如果把整个夏天玩“挑战游戏”时发生的愚蠢可笑的事件全都列举出来的话,足够写本书了。
查理?苏伦首先向鲁比?吉里斯挑战说:“你能爬上正门前那棵高大古老的柳树吗?”这棵树上爬着许多粗粗的绿色毛毛虫,鲁比吓得要死,而且还担心会把新的麦斯林纱裙给弄破了。可是,为了挫败了查理?苏伦的挑战,鲁比就不顾一切地爬了上去。
接下来是乔治?帕伊向珍妮?安德鲁斯挑战说:“不许摇晃,你能只用左脚在院子里单腿跳着绕圈吗?”珍妮虽然勇敢地接受了挑战,可是当跳到院子的第三个墙角,终于坚持不住,右脚落地惨败下来。
乔治趾高气扬,看上去很令人讨厌,于是安妮向她挑战:“你能在院子东边的板墙上走吗?”没玩过这个游戏的人也许不知道在板墙上走需要平衡技术,头和脚后跟很难保持平衡。虽然乔治?帕伊不太讨人喜欢,但她好像天生就有在板墙上行走的本领,再加上她勤于练习,因此她在巴里家的板墙上走起来显得非常轻松,毫不费力。目睹了这场惊险的平衡技术表演,女孩子们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勉强地对乔治赞扬了一番。然后大家都在板墙上试了试,结果都失败了。乔治一副得胜骄傲的样子,神气十足地从板墙上下来,撅着嘴神气地瞅着安妮。安妮猛地一甩红发小辫子说道:“在这个又低又矮的板墙上走,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还见过在屋顶的屋脊上走来走去的小孩子呢。”
“那实在不敢相信,”乔治的口气不容分说,“有能在屋脊上走的人吗?至少你不能。”
“我要是能呢?”安妮逞强地喊道。
“那就请你走走试试吧,”乔治也不服气地顶嘴说,接着她又挑战道,“你就爬到巴里家厨房的屋脊上试试。”
安妮听完脸色都变了,然而自己话已出口,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厨房房顶上立着一个梯子,安妮走到了那里。女孩子们一半兴奋,一半惊喜,都屏住了呼吸。
“安妮,你不能在那上边走!”黛安娜拼命地喊,“你会掉下来摔死的。你别在乎乔治说的话,她故意让你干危险事。”
“不这样做,我的名誉就会受到损害,”安妮严肃地说道,“我只能接受挑战,在那屋脊上走过去。黛安娜,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用珍珠串成的戒指当作纪念吧。”
女孩子们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安妮。安妮登上了梯子,然后在屋脊上站住,顺着窄小的屋脊走起来。房顶离地面很高,所以安妮觉得有些头晕,而且她很清楚在屋脊上行走时,什么样的想象力也起不了作用。
在大祸临头之前,安妮还是勉强走了几步。她正想着这么摇摇晃晃的会不会失去平衡时,突然在被太阳烤得发烫的屋顶上一脚踩空,一下子摔到了下面茂盛的常青藤中。在地面一直紧张地仰头观看的女孩子们都在浑身颤抖着想要大声喊,可还没等喊出声音来,一瞬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安妮若是从爬上去的这侧屋顶摔下来,黛安娜当场就可以得到那个珍珠串成的戒指了。然而幸运的是,安妮是从相反一侧的屋顶上摔下来的,这侧的屋顶一直延伸到阳台顶部,房檐离地面非常近,从那里摔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尽管如此,黛安娜她们还是像疯了一样,绕过房子跑了过去,只有鲁比?吉里斯吓得双脚像生了根一般,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此时,安妮倒在一团乱糟糟的常青藤中间,筋疲力尽的脸被吓得失去了血色。
“安妮,你还活着吗?”黛安娜高喊着,失魂落魄地蹲在安妮的旁边,“安妮,我的安妮,求求你,你就开口说一句话吧,你到底怎么样了?快说话呀。”话刚说完,安妮便摇摇晃晃地抬起上身来,嘴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女孩子们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乔治?帕伊,缺乏想象力的乔治很清楚,如果安妮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下场会是怎样,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许许多多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可怕场景。
“没事,黛安娜,她没死,好像是摔得神志不清了。”
“这是在哪里?安妮,看看,这是哪里?”查理?苏伦抽噎着问道。
没等安妮回答,巴里太太就赶来了,一看到巴里太太,安妮急忙要站起来。可是她又疼得叫了一声就蹲下了。
“怎么了?什么地方受伤了吗?”巴里太太问道。
“脚脖子受伤了。”安妮喘息着说道,“啊,黛安娜,请把你父亲找来,求他把我送回家,我无法走回去了,单腿跳着走也非常困难,恐怕连院子的一圈都跳不下来呢。”
这时,玛瑞拉正在果园里摘着夏季收获的苹果,忽然她看见巴里先生穿过独木桥,爬上斜坡走了过来。同巴里先生并肩而行的还有巴里太太,两个人的身后跟了一大群女孩子。巴里先生的怀里抱着安妮,安妮的脑袋有气无力地偎依在巴里先生的肩上。那一瞬间,玛瑞拉似乎突然醒了,她意识到了上帝指明的、隐藏在自己心灵深处的东西,不安的感觉像锐利的刀子一样刺中了她的心脏,她深深地感到安妮的存在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在这之前,玛瑞拉还一直觉得安妮只是非常惹人喜欢,不,是非常可爱,然而此时此刻,她近乎疯狂地冲下了山丘。她猛然醒悟到,安妮对于自己来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谁也不能替代她。
“巴里先生,安妮怎么了?”玛瑞拉迫不急待地喘着粗气问道,平时非常冷静沉稳的玛瑞拉此刻脸色都变了,表现出了多年以来都未曾有过的惊慌。
“别担心,玛瑞拉,我是在屋脊上走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扭了脚脖子。玛瑞拉,也许是踝骨骨折了,那样的话伤势可能很重。”
“你一去参加聚会,准会惹出什么乱子来的。”玛瑞拉说着,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说话的语气禁不住又变得尖刻严厉起来。
而此时,因为难以忍受伤痛,安妮一直希望昏死过去的愿望终于被满足了,她真的不省人事地昏迷了过去。
正在田里收割的马修也被急忙叫了回来,他立刻去请医生。不久医生就来了,他们这才知道安妮的伤势要比预想的严重得多,踝骨骨折了。
晚上,玛瑞拉上楼来到了安妮的东山墙的房间,脸色苍白的安妮躺在床上忧伤地问道:“玛瑞拉,你觉得我可怜吗?”
“你是自作自受!”玛瑞拉说着,放下了百叶窗,点着了灯。
“说我不值得可怜,是因为我自作自受吗?这太痛苦了,但是玛瑞拉,被别人挑战去走屋脊,您又会怎么做呢?”
“站稳脚跟,随他们来挑战好了,我不会去做这种傻事的!”
安妮叹了口气:“你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我跟你无法相比。如果我不接受挑战的话,我会被乔治?帕伊嘲笑一辈子的。这真令人无法忍受。而且我也遭到了这么严重的惩罚,请您不要那么生气了。看来不省人事、神志昏迷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医生给我接踝骨时,简直疼死我了,这下要6个礼拜或者7个礼拜不能走路,也看不到新来的老师了—等我上学时,她已经不是新老师了。学习也要被基尔伯特或者班上其他同学超过去了。啊,我真是不幸,不过要是玛瑞拉不生气,我会拼命忍耐的。”
“好了,我不生气了。”玛瑞拉说道,“你真是个不幸的孩子。不过像你说的,遭受痛苦的还是你自己呀,快点儿试着吃点儿东西吧。”
“我具有丰富的想象力是不是很好呢?它的帮助太大了,没有想象力的人若是骨折了,会怎么样呢,玛瑞拉?”
在此后漫长寂寞的7个礼拜里,安妮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自己的想象力才好,但是她也并不仅仅是靠想象力来战胜伤病的。来探望安妮的人很多,每天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女孩子来看她,还带来了鲜花和书,给她讲述学校的新闻。
“玛瑞拉,大家都非常热情亲切地对待我。”安妮高兴地说道。终于有一天她能一瘸一拐地下地走路了。
“整天躺着很闷,但也有好的一面,玛瑞拉,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我有很多朋友,连贝尔校长都来看望我了,他是个好人,虽然我们还不是知音……但是我已经很喜欢他了。以前我批评过他的祈祷,实在太不应该了。校长先生还对我说起他小时候也骨折过的事。一想起贝尔校长也曾是个孩子,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是小孩子时的情景,看来我的想象力也是有限度的。我想象贝尔校长童年时代的模样,他整个身体都变小了,但仍然像在主日学校所见到的那样,留着白胡子的脸庞,戴着一副眼镜。不过阿兰夫人小时候的模样我却很容易地想象了出来。阿兰夫人竟然先后14次来看望我,这真是一种荣耀。玛瑞拉,作为牧师的妻子,她每天该有多忙呀!阿兰夫人一来,我的精神也振作起来了。
“乔治?帕伊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尽量待她诚恳一些,并且尊重她。她似乎对向我挑战去走屋脊这事感到后悔了。她说我要是死了,她也没脸活在世上了。黛安娜的确是个忠诚的朋友,每天都在我的枕边跟我逗趣,连林德太太也来看望我了。啊!若是能上学了,我该多么欣喜呀!听到各种各样关于新老师的传闻,我心里非常激动,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女孩子们都已经对她着迷了。听黛安娜说,她长着一头金色的卷发,眼睛非常有魅力,经常穿着漂亮的衣服,是最美丽的大红宽松袖子的裙子。现在学校里每隔一周的礼拜五午后是背诵课,在课上背诵诗,还表演短剧小品,光是想想这些就觉得够棒的了。乔治?帕伊非常讨厌背诵课,因为她缺乏想象力。黛安娜和鲁比?吉里斯、珍妮?安德鲁斯三个人现在正在为下礼拜主演的一出名叫《早晨的拜访》的短剧而加紧排练呢。还有,在没有背诵课的礼拜五,大家上野外课,老师把大家带到森林中,去观察羊齿草和花鸟。每天早晚各进行一次体操活动。林德太太说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就是因为聘用了这位女教师!我却认为这太棒了,我想斯蒂希老师和我一定是相同类型的人。”
“现在只有一件事很清楚,”玛瑞拉说道,“从巴里家的屋顶摔下来,好像你的舌头并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第二十四章 一场别致的音乐会
安妮的脚伤痊愈能够上学时,已是金秋10月了。
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山谷中弥漫着的晨雾倾刻间便被染成浅紫色、珍珠色、银色、蔷薇色和迷迷蒙蒙的水色,露水如同覆盖在原野上的银布一般闪烁夺目。长满树木的洼地里,枯叶堆积如山,从那里一走过,脚下就会发出“咔嚓、咔嚓”悦耳的声音。“桦树道”的桦树好像是搭起一片黄色的帐篷一般,脚下羊齿草的枯叶则把它涂染成了茶色。安妮兴高采烈地上学去,呼吸着大自然的清新空气,心情舒畅极了。
安妮回到学校,又和以前一样,与黛安娜共用一张茶色的书桌,她快活极了。鲁比?吉里斯隔着过道向安妮点了点头,查理?苏伦递过来一张纸条,朱里亚?贝尔从后边的座位上悄悄传过来一只松香。
安妮削完铅笔,边整理着画片,边心神荡漾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噢!人生,实在是令人快乐的。
新来的老师确实是安妮意料之中的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斯蒂希老师是个通情达理、性格开朗的女性,她理解孩子们的心理,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在生活上,都能充分地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使他们的才智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受到老师的影响,安妮也愉快迅速地成长着。
一回到家,安妮便闪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向玛瑞拉讲了学习成绩和目标,马修则在一旁笑眯眯地一字不漏地倾听着,玛瑞拉依旧同往常一样对这一切持批评态度。
“玛瑞拉,我真是从心底里爱着斯蒂希老师,她那么温文尔雅,连声音都特别好听,叫我的名字时还郑重地加上了‘e’字母,她非常尊重人,本能使她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今天我背诵了诗,我把《悲剧的女王—苏格兰的梅亚丽》背诵给老师听了,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首诗的背诵之中。放学时,鲁比?吉里斯说,当我背诵到高潮时,她觉得自己的血仿佛都凝固了。”
“好呀,什么时候在仓库里也背诵一下,让我也听听。”马修说道。
“当然可以了,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像在学校里背诵得那么好了。”安妮沉思着说道,“我真希望能让马修也品味一下那种血都仿佛凝固的感觉呢。”
“听林德太太说,上个礼拜五,当她看到男孩子们爬上了贝尔校长家的大树树顶去掏乌鸦窝时,就被吓得血都凝固了。”玛瑞拉说道,“让孩子们去干那种事情,斯蒂希老师到底要干什么呀?”
“观察大自然,知道乌鸦是怎样做窝的呀。”安妮解释说道,“我们上野外课了,真是太棒了,玛瑞拉,而且斯蒂希老师对什么都特别有耐心,给我们讲解得浅显易懂,上野外课那天,我们还写了作文,我的作文最优秀。
“老师真的是那么说的,玛瑞拉,我可没有骄傲呀,我几何学得那么差,有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最后一个阶段,我对几何有点儿开窍了。斯蒂希老师的讲法特别好懂,不过我总是不能达到最佳水平,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好像抬不起头来。
“可是,我却非常喜欢写作文,大多是挑选喜欢的题目来写,下礼拜是以一位著名的人物为题材来写,著名的人物有很多,以谁为对象来写呢,我正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成了著名人物,死后还能被写到作文里,你不认为这很了不起吗?本来嘛,能成为名人就已经不错了。
“我长大以后还想当一名护士,和那些佩带红十字标志的人们一起作为救世天使,奔赴战场,去拯救生命。当然了,这是在不能成为传教士到国外去传教的前提下,到国外传教虽说是非常浪漫,但想成为传教士则必须首先成为一个非常完美的好人,这是我的心愿呀。学校每天都有体操课,老师说是为了美容和促进消化。”
“一听到什么促进我就烦了。”玛瑞拉说道。玛瑞拉总认为体操这玩意实在无聊透顶。
到了11月份,孩子们已经对礼拜五的野外课、背诵课及美容、体操不再感到那么新鲜有趣了。于是,斯蒂希老师向公民会堂提交了一份提案,提案的内容是在圣诞节之夜,由孩子们组织召开一场音乐会,把收益作为购买校旗的一部分费用。
全体同学都非常赞成。孩子们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节目,被选拔出来演出的人都很兴奋,其中安妮对此最着迷,也最热衷。虽然玛瑞拉没好气地反对她参加什么演出,但安妮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出计划的制定中去了。
玛瑞拉不容反驳地指责安妮这么做根本没有价值:“痴迷得像傻子一样呆头呆脑的,这样不是把重要的学习给耽误了吗?”玛瑞拉嘟嘟囔囔地说道,“让小孩子来组织什么音乐会,到处东奔西走练习张罗。你们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推波助澜罢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堕落成一个贪玩的人的。”
“可是我们有很明确的目的呀。”安妮试图改变玛瑞拉的看法,“要是有了校旗,不就能培养起我们的爱国心了吗,玛瑞拉?”
“简直太无聊了。你们这些孩子哪懂什么爱国心呢,只不过是想快活快活罢了。”
“把爱国心和消遣娱乐结合到一起,总该可以了吧?组织音乐会可有趣了,有个合唱,黛安娜独唱、领唱,我参加《妖精女王》等两个短剧的演出。男孩子们也参加短剧的演出。我还朗诵两首诗,一想起来我就激动得要发抖,但确实令人激动,叫人高兴呀。最后大家组成一幅‘信仰、希望、博爱’的图案,我、黛安娜和鲁比都摆出图中人物的姿势,一动不动,要求把头发披散开来,穿白色衣服,我演‘希望’,两只手这样地交叉着,放到胸前,眼睛仰望着上空。
“我得在顶楼里练习朗诵,你听到了呻吟声也不要吃惊,台词里有一个地方必须要发出一种悲愤至极的呻吟声,这是表现艺术的呻吟,非常难,玛瑞拉。
“因为在短剧里没有乔治?帕伊能演的角色,她非常生气,她是想演妖精女王的,不过,她可真是愚蠢透顶了,哪有像她那样肥胖的女王呀,听都没听说过,妖精女王不都是长得纤细苗条的吗?
“珍妮?安德鲁斯饰演女王,我扮演一名宫女。乔治说红头发妖精和肥胖妖精一样都令人难以接受,可我对乔治的话一点儿也不在意。我头上戴着白色蔷薇编的花冠,鲁比?吉里斯还借给我一双皮鞋,妖精就是穿这种鞋子。让我无法想象的是还有穿鞋的妖精,特别是鞋尖是由铜片打制的鞋。
“我们用矮小的枞树把公民会堂装饰起来,在枞树上还点缀着用粉色薄纸做成的蔷薇花。观众一入席,伴随着埃玛?怀特的风琴声,我们就每两个人一行并肩排着队进入会场,埃玛弹奏的是进行曲。唉,玛瑞拉,我知道你对我们的演出不太热心,可是我要是演出得很成功,你不也会很高兴吗?”
“你要是举止端庄一些,我差不多还能高兴高兴。这场闹剧结束后,如果你能安稳下来,我就真高兴了。你现在这种状态可不行,一听你说话,我就有点儿奇怪,你的舌头怎么就磨不破呢?”
安妮叹了口气,来到后院,西边青绿色的空中挂着新升起的月亮,月光透过桦树的枯枝洒到了大地上。
在后院,马修正在劈柴,安妮坐在圆木上,和他唠起了音乐会的事。至少马修还是安妮最忠实的听众,凡是安妮说的事情他都热情地倾听并不断地点头赞同。
“是呀,的确是个很不错的音乐会,安妮一定能演得很成功的。”马修边说着,边微笑地看着信心十足、生气勃勃的安妮,安妮也微笑地望了马修一眼,两个人真是一对亲密无比的好朋友。
马修也很庆幸自己和管教安妮没有关系。管教是玛瑞拉的义务,马修所扮演的角色,总是在义务和情感之间左右为难,受夹板气,而在眼下这种场合,马修倒是喜欢“娇惯安妮”(玛瑞拉这么说的)。据观察,这是个非常好的方法,表扬比管教更有效果。
第二十五章 马修的圣诞礼物
整整10分钟,马修神色慌张,不知所措,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这是发生在12月的一个寒冷阴沉的晚上的事。
黄昏时分,马修走进厨房,坐在劈柴箱上,正要脱掉沉重的靴子。安妮此时正和同班的女孩子们在起居室练习排演《妖精女王》,对此,马修一无所知。不一会儿,孩子们一起蜂拥着穿过正门厅,吵吵嚷嚷一边笑着,一边涌进了厨房。马修一向见到女孩子们就很难为情,所以他马上躲到了劈柴箱子后面,女孩子们也没有注意到他。马修一只手拎着靴子,另一只手拿着脱靴子用具,足足有10分钟,他好像很害羞似的窥视着女孩子们。
女孩子们边穿戴着衣帽,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关于音乐会和短剧的事,安妮也和大家一样,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一副如梦如痴的神情。躲在背后的马修突然注意到安妮似乎和别的孩子在什么地方有些不同。可是具体什么地方不同,他却又不能马上察觉到。
过了一会儿,女孩子们手拉着手,沿着冻得坚硬的小路回家去了。安妮还要学习,也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之后,马修仍然对自己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这事还不能去问玛瑞拉,若是问起玛瑞拉,她充其量不过是用鼻子哼一声说,安妮和别的孩子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别人时常沉默不语,安静稳重,而安妮却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马修想,玛瑞拉的这番意见还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这天晚上,马修又掏出了烟斗,陷入了沉思。玛瑞拉对他的这副样子非常厌烦,马修足足吸了两个小时的烟,绞尽脑汁,终于找出了答案。噢!原来是安妮和别的女孩子在穿着上不一样啊。
马修越想越觉得从未见过安妮和别的孩子穿过相同的衣服,自从她来到绿山墙农舍,一直如此。玛瑞拉也真是的,一直让她穿着样式单一、朴素、土里土气的衣服。
马修对服装还讲究什么流行这些事情一概不知,恐怕连目前流行什么、流行方式他也搞不清楚吧。尽管如此,马修还是注意到了安妮衣服袖子的样式的确和别的女孩子的一点儿也不一样。马修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傍晚安妮周围的那帮女孩子的身影,她们都穿着红色、蓝色、粉色和白色的裙子,他觉得每个女孩子都打扮得非常华丽漂亮,他不明白,玛瑞拉为什么总是把安妮打扮得那么朴素、土气。
当然了,这样也很好,玛瑞拉做事不是从未出现过什么差错吗?负责管教安妮的是玛瑞拉,自己虽然不太清楚这些事,但总觉得应该为安妮做点儿什么。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安妮起码也应该有一两件漂亮的裙子,给安妮也买一件像黛安娜?巴里平时穿的那种裙子不是很好吗?
于是,马修暗自决定给安妮买一条裙子,这点儿事不能算作管闲事吧,再过3个礼拜就是圣诞节了,一件漂亮的裙子不是很好的圣诞礼物吗?
马修拿定了主意后,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收起烟斗回卧室去了。玛瑞拉随后赶紧把门全都打开,换换屋内的空气。
第二天晚上,马修便急忙跑到卡摩迪去买裙子了,他心里有一种特别痛快的感觉。马修知道买裙子对自己来说是一件非常费劲吃力的事,虽说马修眼神还好使,也能够讨价还价,但要是购买女孩子穿的裙子,却只能对店员的话言听计从了。
左思右想盘算到最后,马修决定不去威利阿姆?布莱亚的店,而到沙米尔?罗逊的店去,实际上卡斯巴特家一直是在威利阿姆?布莱亚的店买东西,这已经是老规矩了,这和到长老教会及支持保守党一样,是事关良心的事情。
然而,在威利阿姆?布莱亚店,那两位姑娘总是非常客气地出来接待。马修对这两位姑娘的热情接待非常挠头畏惧,不知为什么总不能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到底想要买点儿什么。马修想买裙子这件事,必须要对营业员进行说明、商量,如果没有男性店员怎么行呢?因此,他决定到罗逊店去买,这个店是由沙米尔或者他的儿子站柜台,所以让他感到放心。
然而马修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估计错了。沙米尔近来为了扩展店铺,也新添了女店员,对此马修一无所知。女店员是沙米尔妻子的侄女,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头发梳成一个向上翘起、卷得松而高的发型,一双茶色的大眼睛,东张西望地飞速转动着,不知什么缘故,嘴角上总浮现出一种夸张的笑容。她总是穿着一身店服,手腕上戴着好几个手镯,手一动弹,便闪闪发光,叮当作响。
光是这么一位女店员的存在就足以使马修慌得六神无主了,再加上手镯一响,就更把他吓得胆战心惊、不知所措了。
“欢迎光临!卡斯巴特先生。”鲁西拉?哈里斯小姐和蔼可亲又有些泼辣地说着,用两只手噼噼啪啪地拍了拍柜台。
“这个……这个……嗯,有耙子吗?”马修吞吞吐吐地问道。
听了这话,哈里斯小姐愣住了,在数九寒天的季节要买什么耙子,真叫人觉得奇怪。
“我想还有一两个,放在上面的小仓库里了,我去看看。”
就在哈里斯小姐离开柜台的几分钟内,马修终于又恢复了正常状态,他决定再试试看。
哈里斯小姐拿着耙子一回来,就微笑着说道:
“您不要点儿别的什么吗?”
“不。那个……也就是那个……想要那个……我是说那个……想请你允许我看看……也就是那个,我想要点儿干草籽。”
听了这些结结巴巴,令人糊涂的话,哈里斯小姐心想,他的话有些怪里怪气的,好像精神有点儿不正常。
“我们店卖的干草籽,只是春天有,现在库存已经没有了。”哈里斯小姐像对待傻子一般解释道。
“啊,对,对,您说得对。”可怜的马修结结巴巴地说着,抓过耙子就要出去,可是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还没付钱呢,便又凄惨地折了回来。
就在哈里斯小姐找零钱时,马修决定孤注一掷了,于是说道:
“那个……如果不麻烦的话……请把那个……那个……就是那个砂糖,让我看看,看看……”
“是白的还是红的?”哈里斯小姐耐着性子问道。
“啊,啊,对了,就是那个红的。”马修声音微弱地说道。
“在那儿有桶装的。”哈里斯小姐把手镯弄得丁零丁零直响,指着说道,“只有那么一桶了。”
“啊,是,是吗,那么请给我称20磅砂糖。”马修说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
往回走离家还有半分钟左右的路程时,马修才好不容易恢复到了自己平时的状态。马修心想,这简直是一场噩梦,就是因为去了不该去的店,才得到如此报应。一到家马修赶紧把耙子藏到了小仓库里,砂糖就没有办法了,只好拿到了厨房里。
“这不是红砂糖吗?”玛瑞拉大声喊道,“你到底为什么买了这么多呀?你也知道只有在做雇工的燕麦粥或者水果蛋糕时才用这么多呀,居里已经不来了,蛋糕以前不是做过了吗?况且,又粗糙又黑,不是什么太好的糖,在威利阿姆?布莱亚店一般是不会卖这种糖的。”
“哪里呀,我还以为最近也许会需要点儿呢。”马修搪塞道。
这以后,马修又前思后想反复地考虑了一下这件事。如果对玛瑞拉说了,她肯定会对自己煞费苦心的计划挑毛病、说坏话的,这样一来便只有靠林德太太了。让马修去和林德太太以外的女人商量事情实在是不能想象的,马修只好到林德太太那里请教去了。
林德太太爽快地答应为马修解忧。
“你想挑选一件送给安妮的裙子呀,我想这太好了,因为我正要去卡摩迪,到时候替你斟酌着买一件吧。什么样式好,请你具体地说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限制的话,我就适当地挑一件回来吧。
我想安妮一定很适合穿上等的雅致清秀的深茶色衣服。威利阿姆?布莱亚店最近新进了一批非常漂亮的缎子布料,我来给她缝制一件吧,要让安妮大吃一惊,若是玛瑞拉缝制的话,也许事情在此之前就会败露出来的……这活就包在我身上吧,谁让我爱做针线活呢。我会照着侄女珍妮?吉里斯的身材裁做的,珍妮和安妮的体型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个……非常过意不去,还有一点我不太清楚,最近人们的衣服袖子好像和以前的不一样了。这个……如果请您按照现在流行的样式裁缝袖子的话……”
“就是灯笼袖样吧,当然可以了,马修,请你交给我吧,我准给她做个最新流行的样式。”
马修一回去,林德太太便一个人琢磨起来。
“想让这孩子穿一件像样的正经衣服,这下总算能满足了,若穿上玛瑞拉让她穿的衣服,简直不像话。虽然我多次想对她说个明白,但是玛瑞拉总是拿出一副什么意见也听不进去的态度,虽说她是个老处女,但在生儿育女上好像比我还内行。
“玛瑞拉把安妮那么打扮,想必是要让她保持谦虚朴素的本色的缘故吧。与其说是这样,倒不如说是嫉妒和不平了。就连安妮,只要将自己的衣服和别人的衣服一比较,就会自卑的。
“可是,马修却注意到了这件事,这个人已经沉睡了n年,似乎到这里来后才突然苏醒过来。”
圣诞节前的两个礼拜里,玛瑞拉看出马修正在计划做着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却始终也搞不清楚。
圣诞节前夜,林德太太将新裙子拿了过来,玛瑞拉显得很平静,还说整体上看很不错,但林德太太却寒暄说是马修担心如果玛瑞拉做的话,就会败露让安妮知道了,然而这话却怎么也不能使人相信。
“我说呢,马修这两个礼拜总是一个人嘿嘿地傻笑,干什么要那么偷偷摸摸,样子稀奇古怪的,啊,原来就为了这个啊。”玛瑞拉装出一副豁达的样子说道。
“我说他想打算做什么呢。安妮的确需要这么好的裙子呀,今年秋天,我已经给她缝制了3件实用的衣服,再多就是浪费了。
“唉,光是袖子就够奢侈的了,真是的,这样一来不就助长了安妮的虚荣心了吗?马修,她本来就像孔雀似的傲慢得挺胸腆肚的,这回她的愿望终于得到满足了。安妮曾说过什么灯笼袖的裙子流行起来了,她对这种裙子简直喜欢得不得了。”
圣诞节的早晨,到处都是一片雪白,简直是一幅美丽的银色世界风景画。12月以来,天气开始变暖,人们都盼望着一个绿色的圣诞节,但夜间悄悄积起的厚雪却使这里整个变了样。
安妮透过结了冰霜的窗户高兴地向外瞧着,“幽灵森林”的枞树棵棵银装素裹,真是好看。桦树和野生的樱花树林好像被珍珠镶上了边,田野里的垄沟宛如雪白的酒窝一般。四周的空气清爽新鲜,置身于这种环境中,心情舒畅极了。
安妮一边大声唱着歌,一边走下楼来。
“圣诞快乐,玛瑞拉!圣诞快乐,马修!多美的圣诞节呀,银色的圣诞节太好了,如果到处不是一片雪白,我想那就不能让人觉得是过真正的圣诞节了。我讨厌什么绿色的圣诞节。啊,马修,那个是给我的吗?啊,马修!”
马修用眼睛瞟了玛瑞拉一眼,然后打开纸包,提心吊胆地拿出了裙子。玛瑞拉正往茶壶里灌着开水,但眼睛却不停地往这边斜视着。
安妮恭恭敬敬地接过裙子,一声不响出神地盯着、瞧着,这是多么漂亮的裙子呀,柔软美丽的茶色缎子,宛如丝绸一般具有光泽。裙子的一部分做成了波形褶边和抽褶,腰身也按照流行的款式,加上了双罗纹集圈,领窝饰有带褶的薄薄的花边。然后就是袖子——这也是最精彩的。长长的袖口一直延长到臂肘处,袖口再往上,灯笼袖被做成两段,呈葫芦形,两段之间用抽褶收拢起来,上面扎着茶色的丝绸饰带。
“这是给你的圣诞节礼物。”马修腼腆地说道,“怎……怎么样,安妮?喜欢吗?”
顷刻间,安妮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太喜欢了!啊,马修!”安妮把裙子挂在椅子的靠背上,紧紧地握着两只手,“马修,我太高兴了,简直不知道怎样谢你才好了,快看这个袖子!啊,我真像是在做梦。”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玛瑞拉插嘴说道,“虽说我觉得这裙子可有可无,但因为马修已经买回来了,你可要好好爱护呀,安妮。林德太太还给你留下两条发带,和裙子一样都是茶色的,快,快,收起来吧。”
“我好像不饿,吃不进去饭。”安妮出神地说道,“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候,我觉得吃早饭无聊透了,不如欣赏裙子。
“灯笼袖裙子仍然很流行,谢天谢地!假如在我穿上之前就已过时了的话,那我可真要受不了了,无论怎样我都会不高兴的。连发带都送给我了,林德太太真是热情,我肯定不会辜负她的一片爱心的,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孩子,她会感到失望的。我今后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高高兴兴地吃过早饭后,黛安娜来了。
在白雪覆盖的洼地的独木桥上,看到身穿红色大衣的黛安娜兴高采烈的影子,安妮跑下了山坡。
“圣诞快乐,黛安娜!真是个美妙的圣诞节呀。有件东西想让你看看,太棒了!马修送我一条漂亮的裙子,尤其是袖子样式非常特别,简直无法想象会有比这更漂亮的裙子了。”
“说起礼物,这儿还有一个。”黛安娜说道,“看这个,这个盒子。约瑟芬祖母寄来一个很大的包裹,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这是给安妮的,是昨天在天黑以后才送到的。天黑之后穿过‘幽灵森林’送来东西,有些令人……”
安妮打开盒子,向里面瞧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着“致亲爱的安妮圣诞快乐”的贺卡,贺卡下面装着的是一双脚尖饰有串珠、带有缎子丝带扣的、非常可爱的小山羊皮鞋。
“啊,太漂亮了!黛安娜,简直好得有点儿过分了,人间怎么会有这么美妙的东西!”
“是不是老天在助我呀,这样,我不用借鲁比的皮鞋也能参加音乐会了。鲁比的皮鞋我穿着大两号呢,不太跟脚,妖精拖着鞋走路该有多糟糕呀,准会让乔治?帕伊笑话的。”
圣诞节这天,学生们整整一天都兴奋得不得了,公民会堂也布置妥当了,然后他们又进行了最后一次彩排。
音乐会在夜里举行,演出获得了很大成功。小小的公民会堂里观众爆满,参加演出的学生们个个演得都很精彩,其中安妮表演得最出色,特别引人注目,乔治?帕伊嫉妒的目光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音乐会结束后,安妮和黛安娜一起披着星星向家走去。
“真是一场精彩热烈的晚会!”安妮激动地说道。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我想大概赚了10元钱吧。”还是黛安娜比较现实些。
“牧师说,他要把今晚音乐会的盛况写成消息,投到夏洛特丹的报社去呢。”
“那样一来,我们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报纸上了,一想到这事,我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你的独唱相当成功,你被要求重演的时候,想到受此殊荣的是我的好朋友,我比你更得意,更自豪。”
“哪里呀,只有安妮的朗诵才获得了满堂的喝彩,你演的那个悲哀的家伙真是太棒了。”
“我当时非常怯场,当牧师叫我的名字时,我是怎么走上台的都不记得了,仿佛觉得有好几万只眼睛在盯着我,开头的那几句话险些没背诵出来,是呀,真把我吓坏了。
“可是一想起漂亮的灯笼袖裙子,勇气就鼓起来了,我怎么能给灯笼袖裙子丢脸呢,黛安娜?所以勉勉强强开始了,但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都能听见似的,幸亏在阁楼上练习多次了,不然的话就完了,呻吟也呻吟不出来了。”
“嗯,你那个呻吟声学得妙极了,我坐在座席上,还看见斯隆大婶正在那里擦眼泪呢。基尔伯特?布莱斯演得也很好。安妮呀,算了吧,你就不能原谅基尔伯特吗?你不觉得你自己固执得有些过分了吗?你就听听我的话吧。《妖精女王》那个短剧结束后,你从舞台上跑下来时,头上的蔷薇有一朵掉下来了,我看见基尔伯特把它捡起来,放在胸前的兜里了。”
“他要做什么,对我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我甚至连想他都觉得无聊,黛安娜。”安妮昂着头说道。
玛瑞拉和马修已经有20多年没参加过什么音乐会了。那天夜里,安妮睡着以后,两个人便都凑到了厨房的暖炉前。
“真没想到咱们家安妮演得那么精彩,和别人比一点儿也不逊色。”马修得意洋洋地说道。
“是呀!”玛瑞拉也深有同感,“马修,这孩子聪明着呢,而且还很漂亮,音乐会上没想到她演得这么棒。总之,我今天晚上也为安妮而感到自豪,但我并不打算把这句话告诉她。”
“是呀,我也为她感到骄傲,安妮睡觉前我对她说了,将来必须得送这孩子到哪里去深造一下,玛瑞拉。过些日子,安妮光是在这里的学校学习恐怕已经不够了吧。”
“考虑这件事还早了点儿,到3月份她才13岁呀。不过,今夜晚会上一看,她果然是长大了许多。林德太太好像把裙子的尺寸稍微放大了一些,她看安妮的个子长得过于高大了。那孩子理解领会得太快了,将来送她上奎因学院学习,她也会在学习上拔尖的。不过,还有一两年呢,我想最好是先别说出去。”
“是呀,不过,慢慢地想想也不坏呀,这些事越想越高兴。”马修说道。
第二十六章 故事社成立了
就在这场音乐会结束以后,孩子们好像已经很难再安下心来过以前那种平庸老套的生活了。特别是对这几个礼拜以来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安妮来说,现在的一切又变得那么单调死板,真让她难以忍受。
“黛安娜,我觉得那种浪漫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安妮似乎是在述说着一件发生在50年前的事情,“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又慢慢习惯了。可音乐会这么一开,就好像怎么也不能满足自己了。昨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音乐会的情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音乐会之前那段令人愉快的日子还会有吗?在最初的几天里,安妮对此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大家还是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生活。不过,安宁的背后仍然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说,鲁比?吉里斯和埃玛?怀特因为在舞台上互相争夺座位而拒绝在班上再坐同桌了,持续了3年的友情也破裂了;乔治?帕伊和朱丽亚?贝尔整整3个月没说过话,因为乔治对利基?莱特说朱丽亚在舞台上朗诵之后向观众谢幕时,活像只摇头晃脑的大公鸡,而利基又把这话偷偷地告诉了朱丽亚;另外,苏伦兄妹和贝尔兄妹也闹翻了脸。贝尔兄妹对苏伦兄妹在演出中出场过多提出了异议,苏伦兄妹则反唇相讥,说贝尔兄妹连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查理?苏伦和穆迪?斯巴吉文也吵得不可开交,穆迪?斯巴吉文背后诽谤安妮的朗诵是“装腔作势”,被查理?苏伦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为此,穆迪?斯巴吉文的妹妹整个冬天都没和安妮说一句话。尽管发生了这些琐碎的纠纷,但斯蒂希老师的王国却依旧有规律地运行着。
这年冬天是个少见的暖冬,几乎没下过雪。安妮和黛安娜能像其他季节一样,穿过“白桦道”去上学。
安妮过生日那天,两个人又迈着轻快的脚步,徜徉在“白桦道”上,一边闲聊着,一边留意着四周的景色。因为斯蒂希老师说过,最近要以《冬天,在林中漫步》为题目写一篇作文,所以必须好好观察一番。
“黛安娜,到今天我已经13岁了。”安妮说道,“我也成为一名少女了,可成为少女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我还不清楚。今天早晨醒来时,心里还在想这件事情,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呢?黛安娜13岁生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你有没有什么新感觉?我觉得人生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再过两年,我也要长大成人了,一想到了那时,即使你说长句子也不会被人笑话,真让人向往。”
“鲁比?吉里斯说她要是到了15岁,马上就找男朋友。”
“鲁比?吉里斯的脑袋里只有男朋友。”安妮轻蔑地说道,“她的名字被写在走廊的墙壁上时,虽然她也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还不知有多么高兴呢。噢,我又在贬低别人了,换了阿兰夫人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我要以阿兰夫人为榜样去做事。
“阿兰夫人总是那么完美,牧师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林德太太甚至连牧师太太走过的路面都崇拜得不得了。对一个人痴迷到这种地步,让牧师也不好办呀。不过,牧师也是人,和大家没什么两样,容易犯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误。上个礼拜日的午后,我和阿兰夫人讨论了好长时间有关人容易犯的错误,非常有趣。我容易犯的错误是常常想入非非,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我要加倍努力克服这个毛病。
“我已经13岁了,今后会更加懂事的。再过4年,我就能把头发从后面盘起来了。爱丽丝16岁的时候,就已经把头发盘起来了,看上去傻乎乎的。我要等到17岁时再盘头发。我的鼻子要是像爱丽丝那样是个鹰钩鼻,我就不盘头。”安妮很坚定地说,“啊,不好,我又在贬低笑话别人了,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以前我的鼻子曾经被人夸过,这样一来,总觉得别人的鼻子长得不如自己的好看,这不是虚荣心的表现吗?不过,说实在的,一想到自己的鼻子被人夸奖过,心里的确很舒服。啊,黛安娜,快看,是只小兔子!把它写进作文里吧,冬季的树林和夏季的树林相比,美得毫不逊色,雪白、恬静,所有的树仿佛都在睡觉,做着美丽的梦。”
“这篇作文老师说礼拜一就必须交上去,时间太短了。而且老师说还要适当考虑写些故事,真让人发愁。”黛安娜叹着气说道。
“这还不简单吗?”
“当然了,你有丰富的想象力呀,不过像我这样天生就没有想象力的人该如何是好呢?你是不是已经全部写完了?”
安妮点了点头,极力想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却没有装出来:“我是上礼拜一晚上写的,题目叫做《情敌》。我读给玛瑞拉听了,可是竟被她说成是无聊透顶的文章。接着,我又给马修读了一遍,被马修大夸特夸了一番,我还是喜欢像马修这样的评论家。这是个相当悲伤的爱情故事,所以我一边写着,一边不住地流着眼泪。故事说的是名叫科迪莉娅?蒙莫伦茜和名叫杰拉尔典?希莫亚的两个美貌少女的故事。两个少女同住在一个村里,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科迪莉娅长着一头乌发和一双亮晶晶的黑色大眼睛,杰拉尔典则长着一头金发,眼睛是水灵灵的紫色。”
“我还从未见过长着紫色眼睛的人。”黛安娜有些不相信。
“我也没见过,这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只不过是想让她和普通人稍稍有点儿不同罢了。杰拉尔典长着一个像雪花石膏般的额头,雪花石膏一般的额头我是好不容易才弄明白的,就是指雪白光滑的额头。13岁就是比12岁知道的东西多。”
“那么,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黛安娜颇感兴趣地问道。
“两个人都长到了16岁,还是那样要好,而且两个人都那么漂亮。这时候有个叫伯特拉姆?戴维尔的青年来到了这个村子,并疯狂地爱上了金发的杰拉尔典。
“有一次,杰拉尔典乘马车的时候,马突然惊了,拉着车没命地狂奔起来。这恰巧被伯特拉姆遇上了,他奋不顾身地拦住了受惊的马,救下了杰拉尔典。伯特拉姆抱着不省人事的梦中情人走了3英里,回到了家,马车早已经被撞得破烂不堪了。
“求爱的情节非常难写,我几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通过请教鲁比?吉里斯后才了解了一些情况。鲁比?吉里斯有好几个姐姐都结婚了,所以我想她在这方面肯定是很有经验的。鲁比说,以前马尔克姆向她姐姐苏珊求婚时,她躲在正门大厅的仓库里偷听到了。马尔克姆对苏珊说:‘你父亲以马尔克姆的名义把农场交给我了,所以今年秋天我们就结婚吧。怎么样?’苏珊回答说:‘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久,两人就订了婚约。
“可是这样的求婚一点儿也不浪漫,不是吗?结果,还得靠自己的想象。我把故事中的求婚情节设计得非常富有诗意和浪漫色彩,我让伯特拉姆跪着求婚。不过听鲁比?吉里斯说,最近跪着求婚好像已经不流行了。
“直到杰拉尔典接受了求婚,我整整写了一页,光是考虑杰拉尔典的独白我就费了好多脑筋,前前后后修改了5次,我觉得这可以算得上我的杰作了。
“伯特拉姆送给杰拉尔典一个钻戒和一条项链,两个人还打算一起赴欧洲度蜜月。伯特拉姆非常有钱、阔气。但是,事情并非是一帆风顺的,科迪莉娅的出现给两人的甜美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科迪莉娅偷偷地爱上了伯特拉姆,杰拉尔典一对她说出婚约的事,她便立刻变了脸,特别是一见到钻戒和项链,就更加无法忍受。她对杰拉尔典的友情也一下子变成了憎恨,她暗自发誓,决不能让杰拉尔典和伯特拉姆结婚。不过,表面上她仍然装作和从前一样,与杰拉尔典友好相处。
“一天晚上,两个少女站在一座桥上闲聊,桥下是湍急汹涌的河流。科迪莉娅以为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场呢,便突然把杰拉尔典推下了河。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河水冲得顺流而下,科迪莉娅仿佛神经错乱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这一情景被伯特拉姆看见了,他悲痛地高喊着‘亲爱的杰拉尔典,我来救你了’便一头跳进了急流中,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两个人拥抱着,最后被河水吞没了。两个人的尸体不久被冲到了岸边,后来被一起埋葬了。葬礼举行得非常悲壮,催人泪下。
“黛安娜,与其以婚礼结束,还不如以葬礼做结尾更加浪漫。科迪莉娅后悔莫及,最后神经错乱了,被关进了医院。真是恶有恶报。”
“太精彩了!”黛安娜听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黛安娜也是和马修一个类型的评论家,“我怎么也编不出这么引人入胜的故事,我要是有你那样的想象力就好了。”
“想象力只要用心培养,多少都会掌握一些的。”安妮快活地说道,“黛安娜,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让我们创立一个故事社吧,经常练习写故事,直到你能独立创作为止,怎么样?”
故事社就这样成立了,所有成员每个礼拜必须提交一篇作品。开始时,故事社只有安妮和黛安娜两个人,很快珍妮?安德鲁斯和鲁比?吉里斯以及另外两个感到有必要培养想象力的女孩子也加入了进来。故事社对男同学是大门紧闭的,尽管基尔伯特提出意见,如果吸收男生进来故事社会变得更红火,但安妮还是不同意。
“故事社可有趣了。”安妮向玛瑞拉介绍说,“每个人先朗读自己的作品,然后大家进行讨论、评说。大家都说要把自己写的故事珍藏起来,将来好念给自己的孩子们听。每个人都用自己的笔名进行写作。我的笔名叫做罗译门德?孟莫伦希。
“大家都很努力,只是鲁比变得有点儿过于多愁善感,她随心所欲地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入一些恋爱情节,描写恋爱的情节有些泛滥,简直到了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而珍妮呢,则正相反,故事中一段恋爱情节也没有,朗读的时候还羞羞答答,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她的故事全都非常正统。
“黛安娜写的作品大多是凶杀,因为她不知道如何描写出场的人物,总嫌太麻烦,最后只好安排把所有的人都杀掉了。大体上写什么都是我教给她的,如果不告诉她,她就写不出来。我的灵感太多了,对我来说,这简直不是问题。”
“你写的作品还差得很远呢。”玛瑞拉轻视地说,“整天只是寻思那些愚蠢无聊的东西,把学习都给耽误了。你总捧着小说看我就不太赞同,至于写小说我看就更不合适了。”
“可我是为了好好吸取教训才写的,玛瑞拉,我是说在这一点上要特别注意,好人必有好报,恶人必有恶报。我就是想培养这种健康的精神,最关键的是教训,牧师就是这么讲的。
“我把自己写的故事读给牧师和阿兰夫人听了,两个人都给我提出了一些有益的意见,只是读到我写的糟糕的地方时,两个人都笑了。我最喜欢我写的悲伤得能让人落泪的那种情节,我的故事中一出现那种情节,珍妮和鲁比十有八九会伤心落泪。
“黛安娜在写给约瑟芬祖母的信中也说到了故事社。约瑟芬祖母回信时说,希望能寄给她一些写好的故事,我们挑选了4篇最好的,干干净净地誊写了一遍,寄给了她。约瑟芬祖母来信说她还从没读过这样精彩的作品。我们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我们的故事太悲伤了,登场的人物几乎全都死掉了。不过,能让约瑟芬祖母高兴实在太不容易了。
“故事社也能为社会做点儿有益的事了。实际上无论做什么都应该以此为目的,这是阿兰夫人常对我们说的。我虽然想尽力为社会做些有益的事,但一玩起来就不知不觉地忘到了脑后。长大以后,我也要成为阿兰夫人那样的人,你说有这种可能吗?”
“我看很困难。”玛瑞拉答道,她觉得只有这样回答才能更好地鞭策和勉励安妮,“阿兰夫人像你这样随便就忘记什么事吗?你真是个无聊的女孩子。”
“阿兰夫人以前也并非像现在这样好呀。”安妮认真地说道,“这是她自己说的。她小时候是个非常顽皮的孩子,总惹麻烦,听了这些,我就有信心了。
“玛瑞拉,是不是一听说别人小时侯很坏很调皮,自己就感到心安理得是不好的?林德太太说这样不好,她说如果她听说谁小时候曾经是个坏孩子,她的心灵会受到冲击的。
“以前,曾有个牧师跟林德太太说起自己小时候从伯母家的贮藏室里偷木莓果酱馅饼的事,林德太太说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可能尊敬那位牧师了。但是我却觉得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做的那种错事都能向别人说出来,真是挺了不起的。如果现在那些做了错事又后悔莫及的男孩子们听说这种事,会认为自己长大了以后也有可能成为牧师的话,这样一来,不就成为一种勉励和鼓舞了吗?我就是这么想的,玛瑞拉。”
“唉……”玛瑞拉捂着耳朵无奈地摇摇头。
第二十七章 虚荣心遭到报应
4月的白昼越来越长。
玛瑞拉参加完妇女协会的聚会,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切身地感受到了这季节转换的变化,所以兴奋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春天的到来同样也给人们带来了欢乐。玛瑞拉不习惯去体会自己心中的感受,她现在满脑子考虑的几乎都是妇女协会的事,比如为传教募捐以及为礼拜堂铺新地毯等等。她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欣赏着四周美丽的景色,内心深处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玛瑞拉隔着树丛望见了绿山墙农舍。夕阳从窗户的玻璃上反射过来,像一团火焰般耀眼。在收养安妮之前,玛瑞拉每次参加聚会回来,等着她的只有冷清清的厨房,可现在不同了,厨房里有可爱的安妮在盼着她,火炉内的木柴肯定正烧得劈劈啪啪直响。一想到这些,玛瑞拉就有一种莫大的满足感。
可事实却和玛瑞拉期望的正相反。玛瑞拉来到厨房,暖炉的火灭着,到处都看不见安妮的影子,她既生气又感到担心。安妮答应得好好的,说到5点时会把茶准备好的,现在看来只好自己动手了,在马修从农田里干活回来之前,必须要把茶准备好。
“等安妮回来,非得狠狠地教训她一顿不可。”玛瑞拉的脸色非常难看,像在发泄似的拼命用刀削着木屑。刚刚从田里回来的马修,正坐在往常的座位上,规规矩矩地等着喝茶。
“安妮整天总惦记着和黛安娜编故事,练习短剧,来回闲逛,做些无聊的事,把我嘱咐的事全都给忘光了。
“这个孩子该清醒清醒了,阿兰夫人还夸奖说,像安妮这样聪明、脾气好的孩子她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可这又能顶什么用呢?这孩子各方面都很不错,但假如整天只考虑些无聊的事情,接下去还不知道她要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今天妇女协会的聚会中,林德太太还是重复着以前的老一套,我听了很生气。倒是阿兰夫人非常疼爱、关心安妮,为安妮辩解,否则在众人面前,林德太太根本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安妮的确是个缺点很多的孩子,我也从不否认,可是,毕竟负责教育安妮的是我,而不是林德太太呀。
“今天我让安妮留下做些家务,可谁知她又随便地跑出去了,这孩子不仅毛病多,而且到现在竟然还不听我的话。看来以后就更加指望不上她了,她太让我失望了。”
“对,你说得很对。”马修虽然肚子饿得不得了,但还是很耐心地顺从着玛瑞拉。根据以往的经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玛瑞拉发泄个够。
晚饭准备妥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安妮仍然没有回来。玛瑞拉阴沉着脸,把盘子洗完,收拾好,然后要到地下室去取东西,这才想起蜡烛放在东山墙的房间里,便上了楼。
她在黑暗中把蜡烛点着,回过头来却突然发现,原来安妮并没出去,而是脸朝下正在床上趴着呢。
“怎么回事?”玛瑞拉吓了一跳,“你睡着了吗,安妮?”
“嗯。”安妮好像满腹心事地回答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玛瑞拉关切地来到床边询问道。
安妮似乎永远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样子,越发地把头埋到了枕头里:“没什么不舒服的,我求求你,请你到外面去吧,不要看我,我已经陷入绝望的深渊了。班级里谁得了第一,谁的作文写得最好,谁参加了礼拜日学校的合唱队都与我无关,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哪儿也不去了,我的人生已经完了,求求你了,玛瑞拉,别理我。”
“你在胡说些什么?”玛瑞拉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都干了些什么?马上给我起来,说个清楚,马上!”
安妮一脸绝望的神情,老老实实地下了床。
“玛瑞拉,看看我的头发。”安妮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
玛瑞拉举起蜡烛,仔细地看了看安妮垂下来的那头浓密的头发。
“安妮,你的头发怎么了?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了绿色?”
的确,安妮的头发是变成了绿色,但发根处仍隐约露出了一些红发,看上去非常糟糕,玛瑞拉不禁有些想笑。
“对,是变成绿色的了。”安妮简直像是在痛苦地呻吟,“我原以为没有比红头发更糟糕的了,没想到绿头发竟比红头发还可怕。啊,玛瑞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太冷了,马上下楼到厨房去,说清楚这件事,你已经3个多月没惹出什么乱子来了,我还以为你彻底改正了呢,你的头发到底是怎么了?”
“我把头发染了。”
“染了?把头发染了?安妮,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多么令人厌恶吗?”
“这我知道。不过,如果能把头发的颜色换了,就是吃点儿苦头我也愿意,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也曾仔细想过。玛瑞拉,从今以后,我一定做个听话的乖孩子,我准备赎罪。”
“下了决心染发,为什么不染个正经的颜色呢?要是换了我是绝对不会染成绿色的。”玛瑞拉嘲讽道。
“我并没有打算染成绿色呀。”安妮十分颓丧地说,“我是决心染成乌黑的头发的。但他说过的话,竟然是谎话。阿兰夫人说过,指责对方说谎而没有证据是不对的。可我现在有证据呀,我的头发变成了绿色,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不过,当初却找不到这种证据,所以我就毫不迟疑地相信了他的话。”
“他的话?他是谁呀?”
“下午来的一个小贩,我就是从他那里买来的染料。”
“安妮,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那种意大利的商人是不能让他随便到家里来的,你让他进屋来了?让一个陌生人在家里转来转去是很危险的。”
“我没允许他进到家里来,玛瑞拉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从外边把门关好,让他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给我看染料的,他是个犹太籍的德国人。他的大箱子里装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他是为了把太太和孩子们从德国接来,才这样拼着命地挣钱的。他那样不厌其烦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弄得我有点儿可怜他了,因此,我想为他做点儿什么,好帮帮他。就在那时,我发现了这瓶染料。小贩向我保证说,不论是什么样的头发,都能染成美丽的乌黑色,还说怎么洗也不会褪色,他的劝说非常有诱惑力。可是一瓶染料要价75分钱,而我当时只有50分钱。小贩心肠非常好,50分钱也把它卖给了我,因为这是最后一瓶了。那小贩一走,我就马上回到了屋里,按照说明书上说的,用旧发刷蘸上染发剂,开始染头发,我把一整瓶染发剂都用光了。噢,玛瑞拉,当我从镜子里看到我的头发变成了这种可怕的颜色时,简直后悔死了,我真恨自己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虽然你现在感到后悔了,但还是要深刻地反省,这就是对你的虚荣心的报应,你应该刻骨铭心地牢记了吧?”玛瑞拉严厉地说,“先把头发好好洗一洗,试试看能不能洗掉。”
玛瑞拉说得对,安妮决定赶快去洗一洗。她用肥皂和水使劲地反复搓洗,但仍不见一丝效果,看来,小贩说染料不易褪色倒是句真话。
“玛瑞拉,这可怎么办呢?”安妮急得哭起来,“以前我做的那些蠢事大家都渐渐地淡忘了,这次可算完了,我怎么也解释不清了。乔治?帕伊见到我弄成这副模样,肯定会笑死的。玛瑞拉,我决不能出现在乔治的面前,整个爱德华王子岛可能就数我最不幸了。”
因为染发这件事,安妮整整一个礼拜没出门,每天只是一个劲地洗头发。除了农舍的人,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黛安娜一个人,她发誓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事实证明黛安娜是个非常守信用的朋友。又过了一个礼拜,玛瑞拉做出了一个无情的决定。
“安妮,这样洗头发根本没什么用处,这么顽固的染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没别的办法了,只有把你的头发剪了,你这样的头发是不能到外面去的。”
安妮嘴唇颤抖着,悲痛地叹了口气,低着头去取剪刀了,她也承认只能这么做了。
“玛瑞拉,最好咔嚓一下子把它都剪掉,这样子太难看了。小说里边曾描写过因患病而掉头发的,或者是为卖掉头发而剪下头发来的女子。如果我是因为这些原因,还能承受得了,可我偏偏是因为染坏了才剪掉的。如果对别人说是嫌头发长得太长才剪掉的,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呢。玛瑞拉,在你剪的时候,请允许我哭好吗?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场悲剧呀。”安妮的确是哭着剪完头发的。剪完之后,便赶忙跑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绝望极了。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反倒稳定了下来。玛瑞拉把安妮的头发几乎全给剪掉了,只剩下短短的一点儿。安妮气得一下子把镜子翻了过去。
“头发不长出来,我就绝不再照镜子啦!”安妮暴躁地叫道。刚说完不一会儿,她又突然把镜子翻了过来,“不行,我还要照!做了错事就要赎罪。每天从这里经过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么丑陋,而且我也不会用任何想象来掩盖它。虽说我以前的头发是红色的,但也为它的浓密和弯曲而感到自豪。这下可好,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都没有了。”
礼拜一,当安妮光着头出现在学校的时候,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谁也不知道安妮剪掉了头发到底是因为什么。乔治?帕伊还说安妮就像一个稻草人。
“虽然乔治胡乱猜测我剪掉头发的原因,可我就是忍住什么也没说。”这天晚上,安妮对玛瑞拉说着心里话。此时的玛瑞拉刚刚经过了头痛的折磨,正躺在沙发上休息。
“这是对我的惩罚,我必须忍耐住。乔治讽刺我,我就宽恕她了。宽恕别人,精神上也会感到快乐。从今往后,我要全力以赴,争取做个好孩子,绝不再胡思乱想了。我长大后,也要成为像玛瑞拉、阿兰夫人和斯蒂希老师一样善良的人。黛安娜说,等我头发稍稍长出来一些后,就用黑色的天鹅绒丝带把头缠上,她说得非常对。玛瑞拉,我又在喋喋不休地胡说了,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你的头还疼吗?”
“基本上不疼了,不过,今天头痛得非常厉害了,而且越来越严重,看来必须得找个医生治一治了。对你刚才说的话,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已经习惯了。”如果说情况有什么好转的话,那就是玛瑞拉渐渐地喜欢上了安妮的喋喋不休。
第二十八章 倒霉的百合少女
“当然要让你来扮演艾伦了,安妮,我可没有坐着小船漂到那里去的勇气。”黛安娜说道。 “我也不行。”鲁比·吉里斯哆里哆嗦地说,“两三个人一起坐到小船里,如果小船还能继续往前走,那倒是很有趣,可是万一船要是翻了,我们就都会淹死的?这种危险的事不能干,太可怕了。”
“不过,那样会很浪漫呀。”珍妮·安德鲁斯说,“我可不想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这么呆着,我总会惦记着船会到哪儿了,每隔几分钟就会站起来看看,这样一来,我们特意追求的那种情调不就被破坏了吗,你说是不是,安妮?”
“可是,红头发的艾伦实在让人感到奇怪。”安妮有些悲伤地说,“坐小船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也想扮演艾伦,但要真让我来演艾伦可就太糟糕了,还是让鲁比来演吧,她皮肤雪白、长长的金发多漂亮,艾伦不就是‘闪亮的头发飘逸着’吗?艾伦是百合少女,红头发的白百合少女怎么能行呀?”
“安妮的皮肤不也和鲁比一样白吗?”黛安娜热心地说,“安妮的头发和剪掉前相比颜色变深了一些。”
“真的吗?”安妮不加思索地大声说道,脸上也高兴地泛起了红晕。“我也总是那么想的,可是如果事实不是那样该多可怕呀,我还没听到别人说我的头发能变成茶褐色呢,黛安娜。”
“差不多,那样可就漂亮了。”黛安娜说,并出神地盯着安妮那如绸缎般光亮的短发。安妮短得要命的头发上,漂亮地系着黑色天鹅绒丝带。
四个人此时正站在奥查德·斯洛普下边的小湖旁,那里被白桦树像堤坝似的包围起来。小湖的正前方有一个供垂钓者使用的或者是打鸭子用的小木台,从小湖上边伸了出来。鲁比和珍妮在盛夏的午后到这里来玩儿,安妮也加入了进来。
安妮和黛安娜在这个夏天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个小湖边度过的。艾德尔·维尔德过去的故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贝尔家在春天把后边牧草地的那片小树林给砍掉了,安妮还坐在被砍掉的小树墩子上伤心地流过泪呢。这里的温馨氛围曾使安妮陶醉,幸亏黛安娜劝说,安妮才又振作了起来。在小湖旁边玩很有意思。站在桥上钓鱼更是妙趣横生。一次她俩把巴里家捕鸭子用的平底小船差一点给烤焦了。是安妮首先提出要排演艾伦的。那个冬天她们在学校里读了丁尼生的诗。教育部长曾指示说在爱德华岛的学校里,讲授英语时应该提到诗人丁尼生。学校在讲丁尼生时,对他的作品进行了细致的分析,还对语法进行了剖析,但是学生们对诗内涵的理解程度及对其含义深度的掌握,教师是不太了解的。学生们都感到金发百合少女、骑士兰斯洛特、王妃基尼比亚、亚瑟王这些人物栩栩如生,仿佛时刻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一样。安妮更为自己没能生在嘉梅罗特暗自感到惋惜,她曾说,那个时代一定非常浪漫。
对安妮提出要扮演艾伦的游戏,几个人都非常赞成。于是大家把小船从停船场推出来,坐在船上通过桥下,然后再划到小湖的转弯处,到达下游,排演艾伦的游戏用这个路线正适合。
“行了,我来扮演艾伦吧。”安妮很勉强地答应了。虽然安妮对能演主角感到高兴,可是总觉得应该由更符合条件的人来演才合适,她认为自己并不太适合。
“鲁比演亚瑟王,珍妮来演基尼比亚,黛安娜演兰斯洛特,还需要有人来演艾伦的兄弟和父亲,年老的仆人就不用了。一个人横躺到小船上,就已经挤得满满的,两个人就更坐不下了。小篷船的上边也是满满的,连黑色的丝绸棺衣也盖不上了。黛安娜,你母亲有条旧的黑色披巾,正合适吧。”
黛安娜回家把披巾拿了回来,安妮在小船的上边把披巾展开,然后躺在上边,闭上眼睛,两手放到了胸前。“喂,看她的样子好像真的死了。”鲁比有些不安地说。安妮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白桦树枝的影子散落到她的脸上。
“我怎么感到有些可怕?我们这么演不知道行不行,林德太太看了肯定会说好好的戏让你们演得这样糟。”
“鲁比,林德太太怎么了?她说这样不行吗?”安妮严厉地说,“这可是林德太太出生前几百年的事了,不这样演能有气氛吗?下面该珍妮发挥表演才能了,设计几个动作吧。艾伦已经死了,死人要能哭出来才让人觉得奇怪呢。”
珍妮的扮相不太漂亮,没有银线的外套,只好用一件已经旧得发黄的日本丝钢琴罩子代替;没有百合,便只好用一只长茎、青白的鸢尾花代替,乍一看还真像回事。“准备好了!”珍妮说。“大家退一下,该与安静的艾伦吻别了。黛安娜这时就该说‘妹妹,永别了’,鲁比说,‘我可怜的妹妹’,你们俩人都要尽量表现出悲痛。安妮,哎,我明白了,艾伦此时应该是微笑着,做出横卧的样子,这样就行啦,到小船上去吧。”
安妮随即上了小船,就在这时船底猛地刮了一下被土埋住的旧木桩子,黛安娜、珍妮、鲁比三人目送着小船向桥那边漂去,然后三人立刻向树林跑去。戏中的兰斯洛特、基尼比亚和亚瑟王等人要到下游的去迎接百合少女。小船在水中慢慢地摇晃着向下游漂去,安妮暂时又沉浸到了浪漫的遐想之中。然而就在此时,一点儿也不浪漫的事儿发生了,小船里突然开始浸水,安妮一下子不知所措。于是“艾伦”手里拿着“银线外套”和黑色的“棺衣”从船上站了起来,并陷入困境之中。她茫然地盯着已经裂开的船底,水咕噜咕噜地冒进船里,当小船漂到停船场时,又被尖尖的木桩卡住了,船底被碰碎了,船板开始裂开并掉进了湖里。安妮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样下去该有多危险,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就这样小船就算漂到下游的陆地,船内也已经灌满了水,几乎就要沉下去了。这时安妮才发现船桨被忘在了停船场。安妮见此情景大惊失色,不禁小声哭了起来,可是周围没有人,哭也没有用。安妮吓得嘴唇直发抖,但马上她又振作了起来,获救的机会只有一个。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安妮在第二天对阿兰太太讲叙昨天的险情时说,“小船漂到桥边时,仿佛是过去了多少年似的,太漫长了。水一点一点地灌到了船里……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向上帝认真祈祷了,不过我可没有闭上眼睛,上帝能拯救我的办法只有一个,对吧。只要小船能往靠近桥的桩子那边漂过去,我就可以爬到桩子上去,这时我当然要祈祷了。我仔细看了看四周,明白我必须这么做,我反复祈祷着:‘上帝呀,让小船漂到桩子那边去吧,到了那里我就可以得救了。’在这种时候我拼命挑选美好的言辞向上帝求救,几乎是搜肠刮肚说尽了,很快小船一下子撞到了木桩子上,停住了。我赶快把披巾和钢琴罩披在身上,承蒙老天保佑,前边有个大树墩子,我爬了上去,全身上下一点儿也不敢动。后来我发现自己正从滑溜溜的桩子上渐渐向下滑,只好用手紧紧地抓住它,当时的那种处境与浪漫的剧情正相反,可是我已经顾不了那些了,我小心不要被水淹死,浪漫不浪漫已经无所谓了。我只好又接着祈祷,然后就用力紧紧抓住木桩,可是要想回到陆地上,必须有人来救我才行呀。”
小船抛下安妮,独自漂流而去,最后沉到了水里。正在下游等候安妮的三个人,看到漂到眼前的船渐渐沉到了水里,吓得大叫起来,她们以为安妮也一起沉到水里了。刹那间,三个人面色苍白,惊恐得全身像冻僵了一般,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三个人才清醒过来,大声叫着向树林拼命跑去,横穿过街道,然后在桥的四周查看有没有安妮的身影。
此时的安妮处境异常危险,必须紧紧抓住木桩不松手。她看到鲁比三个人朝着她的方向哭喊着跑过来,她想不久她们就会来救她的,现在必须咬牙坚持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这个倒霉的百合少女,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她们几个为什么没来呢?跑到哪里去了呢?三人难道都吓昏过去了吗?如果这样谁也不来救我的话……”安妮的手、脚都变得僵硬了,浑身疲惫不堪,眼看再也抓不住了……怎么办呀!
安妮的脚下忽然有什么东西的影子在蠕动着,周围还有可怕的绿水。她的身体颤抖着,最初她决定不惊动它们,并开始展开临终前各种各样的想象。就在安妮的手腕和手指尖疼痛得几乎要忍受不住的时候,基尔伯特·布莱斯划着安德鲁斯家的小船从桥的下边朝这边划了过来。他突然看到了脸色苍白、正在水中挣扎着的安妮。危难之时安妮的脸上仍浮现着轻蔑的表情,灰色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大吃一惊。
“安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跑到那儿去了?”他大声喊着。
没等安妮回答,他划着小船飞快来到桩子边,并向安妮伸出手来。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安妮只好拉着他的手爬到了船上,然后用两只手抱着已经沾满稀泥、湿淋淋的披巾和钢琴罩,气呼呼地坐下来。在这种难堪的状态下,对于安妮来说,再想保持住往日的威严已经相当困难了。
“怎么回事?安妮!”基尔伯特拿起了船桨询问说。
“我在扮演艾伦。”安妮冷冷地说,眼睛并没看基尔伯特。“我坐在小篷船里,要到嘉梅罗特去,小船后来进水并沉了下去,我就爬到桩子上,等着让她们几个来救我,你现在能不能把我送到停船场去。”基尔伯特热心地把小船划到了停船场,安妮决不能再拉他的手了,她自己敏捷地跳到了岸上。“谢谢你救了我。”安妮开口说了句话就要走开。基尔伯特也从船上跳了下来,说了声“等一等”,并赶上来抓住了安妮的手。
“喂,安妮!”基尔伯特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以前我嘲笑过你的头发,是我错了,让你生气了。其实那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再说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你的头发现在变得非常漂亮了,是真的,我们和好吧?”
一瞬间,安妮犹豫了,虽然她的外表仍然是冷冰冰的,但她的心里好像涌起了一股非常美好的东西,这是一种初次尝试到的奇妙感觉,胸口也咚咚地跳个不停。然而很快这种感觉就又变成了一种糟糕的情绪,她又开始动摇了,脑子里又想起了以前的怨恨。两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浮现在眼前。她被基尔伯特嘲笑,在众人面前受辱,也许在更年长的人中间,那件事已经成了他们的笑柄。安妮对那件事的怨恨随着岁月的流逝丝毫也没有减弱,她讨厌基尔伯特,发誓决不能宽恕他。
“不!”安妮冷冰冰地回答说,“我们决不可能成为朋友,我也不想和好!”
“我懂了!”基尔伯特跳上小船,脸气得通红,“我已经两次求你说我们和好吧,好!随你的便吧!”
他粗暴地抓起了船桨,发怒似地拼命划着船。安妮站在枫树下边羊齿草生长茂密的小斜坡上,板着脸把头扭了过去,她感到后悔了,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的确,基尔伯特曾经给安妮带来过极大的羞辱,可是……
当只剩下安妮一人时,她真想哭。由于精神松弛带来了副作用,她仿佛觉得基尔伯特那双可怕而愤怒的眼睛在紧紧盯着她。当安妮走到斜坡途中时,碰到了珍妮和黛安娜。原来,刚才两个人发疯似地跑回到小湖那边搬救兵去了,巴里夫妇没在家。鲁比因惊吓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她们俩撇下鲁比一个人,听任她自己慢慢恢复。两个人又穿过“幽灵森林”,渡过小河,跑到了安妮的家,家里也没人,玛瑞拉到卡摩迪去了,马修正在后边田地里晒干草。
“噢!安妮!”黛安娜喘着气搂住安妮的脖子久久不放,见安妮好好的,她高兴得哭起来。“安妮……我还以为你被淹死了……我好像觉得……我杀了人似的……是我们……强迫你扮演……艾伦的。鲁比的歇斯底里又发作了……安妮,你怎么回来的?”
“我爬到了桩子上,”安妮疲倦地说,“后来,基尔伯特划船从那里经过,我坐了他的小船才回到岸上。”
“噢!安妮,这该有多了不起呀,是吗!多浪漫呀!”珍妮终于也能开口说话了,“从现在开始该和基尔伯特说话了吧?”
“不!不说!”安妮立刻痛快地回答,一瞬间她又恢复了以前的骄傲。“珍妮,今后你不会再听到我说什么浪漫了,太可怕了,这么做太不应该了,是因为我的错才连累了大家。我的星座真是个倒霉的星座,不论我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总是把我的好朋友连累到困境之中。黛安娜,我把你父亲的船也弄沉了,我预感到今后再也不能到小湖边去玩了。”所谓的预想在平时总靠不住,不过这回安妮的估计却完全正确,若是知道了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巴里和卡斯伯特家准会大吃一惊,引起一场大骚乱的。
“你这孩子,到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呀!”玛瑞拉听了之后责怪了安妮。
“没关系,玛瑞拉,”安妮乐观地说。安妮在事情过去之后,独自一人在东山墙的屋子痛哭了一场,心神已经完全安定了下来,“我认为我成为一个通情达理而又坚定的人的可能性在渐渐提高。”
“为什么?”
“是这样的。”安妮开始解释说,“今天发生的事儿,对我是个很好的教训。自从我到这里之后,就不停地惹乱子,可多亏了这些乱子才把我的毛病一一都改正了过来。通过‘胸针事件’我明白了不能乱动别人的东西;‘幽灵森林’的事教育了我不能胡乱地过分想像;把药水错放到蛋糕里惹出的麻烦使我懂得了烹调时必须十分小心、注意力集中;染头发的蠢事告诉我不能有虚荣心。我现在无论什么头发、鼻子,完全都不去想了——有时也确实想过一点。今天的事,都怪我整天老想着什么浪漫,现在我明白了,在安维利寻找那些浪漫都是白费力气。到几百年前塔里的嘉梅罗特去寻找些浪漫还行,现在我不再想什么浪漫了,在这方面我敢肯定我能做到,玛瑞拉。”
“这样很好。”说到底,玛瑞拉对安妮还是很怀疑。
玛瑞拉从椅子上起身出去了,一直在老地方坐着的马修,把手放到了安妮的肩上。
“彻底消除了浪漫也不行呀,安妮。”马修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稍稍有点浪漫也是好事呀,但太过分就不好了,只要在心里有一点点……”
第二十九章 难忘的一件事
九月的一个黄昏,安妮赶着牛群,沿着“恋人的小径”从牧场走了回来,这时林间空地和林隙之间都洒满了红宝石色的晚霞余晖,黑下来了,枞树的枝头下面,笼罩着一层由空气形成的紫色薄雾,像葡萄酒般清澄。晚风拂过树梢枝头,发出优美的音色。
牛群悠然地踱着小步走在小径上,安妮即兴吟诵起了《玛米奥》中战争的一节。这首诗是去年冬天在英语课上学到的,斯蒂希老师曾要求全体同学背诵过,安妮完全被诗中那威武雄壮的韵律所陶醉了。想像中,她仿佛还听到了战场上长矛利剑剧烈的碰撞声。当吟诵到“不屈的枪兵们,即使在阻挡着人们的阴暗恐怖的森林面前,也丝毫没有怯步”时,安妮出神地停住了脚步,她要闭上眼睛,假想一下自己也成为那些勇士中的一员。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黛安娜正朝着自己迎面走来。一看见她那副郑重其事的神态,安妮便立刻猜出准是有什么消息,可安妮并不想马上表露出自己的好奇心。
“黛安娜,你看这黄昏是不是像一场紫色的梦?真高兴能活在这个世上,每逢清晨,总觉得朝霞是那么美好,可是一到傍晚,又认定夕阳是最绚丽的了。”
“确实是个美妙的傍晚,不过,安妮,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能猜出来吗?给你三次机会。”
“嗯,一定是夏洛特·吉里斯要在教堂举行婚礼,或者是阿兰太太希望我们能够帮助她装饰教堂吧?”安妮不加思索地大声说。
“不对,还有一次机会,再猜猜看。”
“珍妮的妈妈要为她举办一次生日晚会?”
黛安娜又摇了摇头,黑色的眼睛调皮地一眨一眨。
“那我就实在猜不出来了。”安妮为难地说,“要不就是昨晚的祈祷会结束后,穆迪·斯帕约翰·麦克法逊送黛安娜回家了,对不对?”
“不对!”黛安娜气得声,“你这个家伙,看来是怎么也猜不中了。是这样,今天,约瑟芬祖母给我母亲来了封信,信里说,她希望下个礼拜二,你和我能进城在她家里住上几天,她准备带我们去参加商品博览评比会。”
“太好了,黛安娜!”安妮用嘶哑的嗓音喊着,赶紧倚靠在枫树上,兴奋得差点晕倒在地。“真的吗?不过,玛瑞拉肯定不会让我去,她不赞成我出去闲。上个礼拜,珍妮邀请我一块去白沙镇大饭店参加美国人举办的音乐会时,玛里拉就这么说过。珍妮还说要同我坐两轮马车去呢。我虽然很想去,可玛瑞拉却对珍妮说,我必须在家里学习,最后,我还是没去成。我感到非常失望,心里委屈极了,睡觉前连祷告的心思都没有了,但后来又觉得这样做很不对,便半夜起来祷告了一次。”
“有办法了,让我母亲向玛瑞拉求求情吧,看在她的面子上,玛瑞拉准会答应的。只要玛瑞拉能点头同意,可就太好了。安妮,我一次也没参加过商品博览评比会,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我也始终惦记着。珍妮和鲁比都已经去过两次了,她们说今年还要去。”
“我在最后决定下来之前什么也不想。”安妮的态度比较坚决,“如果朝思暮想的事到最后还是不能实现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的。可话说回来,如果真的能去的话,最好能赶上新衣服做出来。玛瑞拉说我不需要什么新衣服了,旧衣服足够穿一冬天了,但她还是给我做了条新裙子。裙子非常漂亮,是桔红色,样式很流行。玛瑞拉最近给我做的衣服都很时髦,她还对马修说,要是再把衣服拿到林德太太那儿去做,她会受不了的。马修还说要给我做件新衣服,玛瑞拉已经买来了漂亮的蓝色毛织布料,并委托卡摩迪专门的成衣店给我裁制,礼拜六晚上就能做出来。我简直想像不出穿着新衣服走进教堂会是个什么样子,但又觉得不能不想,最终还是想像出来了。帽子还是马修在卡摩迪给我买的那顶,是个很精巧时髦、带着金色装饰穗带的蓝色天鹅绒帽子。你的那顶帽子也很雅致,戴起来相当漂亮。上个礼拜天,当我看见你戴着它走进教堂时,我真为你感到自豪呢。整天只想着穿戴打扮的事不太好,玛瑞拉说这样下去是有罪的,不过,我还是对它非常感兴趣。”
玛瑞拉终于答应让安妮去参加商品博览评比会了,巴里先生礼拜二将带着两个孩子去城里。从安维利到夏洛特丹足足有三十英里。因为巴里先生当天就要赶回来,所以早晨必须早早地出发。安妮的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所以礼拜二那天天还没亮就醒了。她向窗外望去,“幽灵森林”对面的东方天空,万里无云,闪着一片耀眼的银光,看样子天气肯定坏不了。斯洛普的西屋里闪烁着灯光,估计黛安娜也起床了。就在马修生火的时候,安妮已经梳洗完毕,在玛瑞拉下楼之前,她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不过,因为过于兴奋,她自己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早饭刚完,安妮便穿戴上全新的衣帽,出发了。安妮过了小河,穿过枞树林,急急忙忙奔向奥查德·斯洛普。巴里先生和黛安娜早已在那里等候了,三人会合在一起后就径直朝夏洛特丹出发了。尽管路途遥远,但安妮和黛安娜两人都异常兴奋,没感到丝毫倦意。两人一边欣赏着两侧刚刚收割完庄稼、沐浴着朝阳的田野,一边聆听着马车走过露水打湿的街道发出的嘎吱声。空气清爽、新鲜,如青烟般的晨雾萦绕在峡谷间,漂浮在山丘上。
马车穿过了一片树叶已开始变红的枫树林后,眼前出现了一座桥,过桥再往前走,是一段弯弯曲曲的沿海道路。路旁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几座被风浪哗啦哗啦吹打着的灰色渔家小屋。马车登上山顶,便能环视到周围起伏平缓的丘陵和蓝霭霭的云雾以及朦胧的天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许多有趣的事可以聊。
三个人到城里时,已经接近中午了。马车在一座相当华丽的古老住宅前停了下来。它位于稍稍远离大街的一个地方,枝繁叶茂的山毛榉和榆树环绕在它的周围,巴里小姐正站在正门前迎候他们呢,那双敏锐的黑眼睛里闪烁着亲切、热情的目光。
“终于来了,安妮,你长大了,一定长得比我都高了,而且安妮好像比从前漂亮多了。其实,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我真的不知道。”安妮美滋滋地说,“我和从前相比,只是雀斑少多了,我对此感到庆幸,不过其它地方也能变美,我连想也没想过。能得到奶奶这样的夸奖,我真是太高兴了。”
老巴里小姐的家正如安妮后来向玛瑞拉介绍的那样,陈设得非常华丽。就在老巴里小姐去安排午饭的时候,安妮和黛安娜一直在客室里参观。这里太豪华了,两个在乡村长大的孩子大开眼界。
“真像王宫一样呀。”黛安娜悄声说道,“以前我从未进过约瑟芬祖母的家里,没想到竟然这么漂亮。我真想让朱丽亚·贝尔也来看一看,我为自己的祖母拥有这样的客房而感到自豪。”
“天鹅绒的地毯,还有丝绸的窗帘。”安妮出神地叹道,“我曾在梦中见过这些东西,没想到我真的身在其中的时候,这里却让我静不下心来,这个房间的东西多得真让人眼花缭乱,弄得我连幻想的余地都没有了。”
在城里小住的这几天对安妮和黛安娜来说,成了终生难忘的回忆,她们每天都沉浸在快乐、幸福之中。礼拜三,老巴里小姐带着她们参加商品博览评比会,三个人在会场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太美妙了!”安妮后来对玛瑞拉叙述道,“当初真不知道评比会那么有趣,实在难以判断哪个部门最有意思。我认为还是骏马、鲜花以及手工艺品最好。乔治·帕伊的编织刺绣取得了一等奖,真令人兴奋。我为她感到高兴,而且我为自己能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高兴,这说明我在进步,我会为乔治的成功而感到喜悦!哈蒙·安德鲁斯先生培育出来的格拉本斯特因品种的苹果获了二等奖,还有贝尔校长家养的猪获得了一等奖。黛安娜说,主日学校的校长因为养猪而得了奖是件荒谬的事,我却不这样认为,玛瑞拉,你说呢?她说从此以后只要看到校长在严肃地祈祷,她就会想起这件事。克拉拉·露易兹·麦克法逊的绘画也得了奖。另外,林德太太自家制做的黄油和干酪也获得了一等奖,安维利人都相当能干吧。那天到会的足足能有几千人,玛瑞拉,当我在那么多陌生人中间看到她那张熟悉的面孔,我才发现自己是很喜欢她的。老巴里小姐还领着我们在大看台上观看了赛马。林德太太没去看,她说赛马这玩意很庸俗,作为教会的成员,她有义务做出榜样,带头不参与。不过,那里的人太多了,所以谁也没注意到林德太太的缺席。不过我觉得赛马这玩意不应该经常去看,因为真是太惊险了。黛安娜更是兴奋异常,她觉得红鬃马有把握取胜,说要和我赌十分钱,虽然我不相信那马会赢,但是我也没跟她打赌,因为阿兰太太不赞成赌输赢玩。阿兰太太是我的好朋友,我在良心上应该对得起她。最终还是红鬃马赢了,幸亏我没有赌博,不然我就会输掉十分钱。我还看见一个人乘坐气球升上了天空。我也很想试试,玛瑞拉,那一定很惊险刺激吧。还有一个算命老头,如果付给他十分钱,他带的小鸟就会用嘴抽出一支签子来解释你的命运。老巴里小姐给我们每人十分钱,让我们去算算命。我的签上说,我将来要漂洋过海,和一个面色稍黑的有钱人结婚。抽签之后,我就开始注意观察那些面孔稍黑的人,但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不管怎样,我现在寻找他是太早了。玛瑞拉,这真是难忘的一天,晚上我都累得睡不着了。老巴里小姐按照她以前答应过,把我们安排睡在了客房里。那客房可以说是个不一般的房间,可是玛瑞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住在这么豪华的客房里我反而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了。这就是长大所带来的最不好的东西,那些你孩提时代非常向往的东西,终于真正得到的时候,似乎又觉得并不是那么美好。
“礼拜四,我们乘车去游园,玩儿得很开心。晚上,我们又随巴里小姐出席了音乐学校举办的音乐会。一个著名的歌手演唱了歌曲,当时我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我兴奋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出神地呆坐在那里。谢利茨基夫人长得漂亮出众,白缎的裙子,戴着宝石,她的歌声使我产生了一种仰望星空的感觉,眼泪不由得籁籁流下来。这可是幸福的眼泪呀。音乐会结束后,我一下子变得颓丧起来,对巴里小姐说我好像再也回不到日常生活中去了。于是,巴里小姐便建议我到街对面的餐馆去吃点儿冰淇淋,说这样就会好些。我原以为这不过是她在安慰我,可实际上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冰淇淋好吃极了。玛瑞拉,晚上十一点钟,我们坐在灯火通明的餐馆里品尝着冰淇淋,是那样的愉快而神气。黛安娜说她向往着都市生活,她相信自己生来就适合居住在城市里。巴里小姐问我怎么认为,我回答说,因为没有经过认真的考虑,所以回答不出来。上床后我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我觉得睡觉前是考虑问题的最好时间。最后,我得出结论:我不喜欢都市生活,我认为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好。像晚上十一点在餐馆里吃冰淇淋的事,偶尔一次还可以,但平时的日子,我宁愿在东山墙的屋子里做着幻想的美梦。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对巴里小姐说了自己的想法,巴里小姐听后只是笑一笑。不管我说什么事情,巴里小姐差不多都在笑,我说相当严肃的事儿,她也是如此。”
礼拜五是该回家的日子,巴里先生驾着马车专程去接两个小姑娘。
“过得愉快吗?”老巴里小姐临别前问道。
“嗯!过得非常愉快。”黛安娜回答。
“安妮怎么样?”
“自始至终都非常愉快。”
说完,安妮便一头扑过去搂住了老巴里小姐的脖子,吻了一下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黛安娜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来的,她被安妮这种大胆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而老巴里小姐却感到很欣慰,她站在阳台上目送着远去的三个人,直到看不见为止。然后,她叹着气回到了房里。两个孩子一走,家里面就显得特别空旷,没有了生气。说实话,老巴里小姐是个非常自私的人,对自己以外的人从不挂在心上。对她来说,所谓重要的人,只是那些对自己有益处的或者是能让自己感到快活的人。因为安妮使她享受到了人生的乐趣,所以老巴里小姐对安妮也特别喜欢。这样一来,她对安妮也越发关心起来,安妮的音容笑貌,可爱的一举一动,都给老巴里小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初听说玛瑞拉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孤女,我还认为她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呢,没想到这竟然是个明智的选择。像安妮这样的孩子能来我家,连我也会感到幸福,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老巴里小姐独自在心里嘀咕着。
安妮和黛安娜回家的心情也像进城一样愉快。想到前面就是等待着她们的温暖的家,两个人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三人穿过白沙镇,来到海滨大街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在藏红花色的天空下,远处安维利的山丘黑漆漆地连到了一起。三人的背后,一轮明月已从海上升起,月光下的海面完全换成了另一副容颜。弯弯曲曲依傍着海滨大道的海湾微波荡漾,波涛拍击脚下岩石的声音不绝于耳,海风夹杂着独特的咸味从远处迎面吹来。
终于到家了。安妮走过小河上的独木桥,只见绿山墙农舍厨房的灯光一闪一闪的,仿佛是在召唤着远途归来的安妮。从敞开的门口可以望见烧得火旺的暖炉,似乎是在同这寒意阵阵的秋夜进行着对抗。安妮兴奋地跑上丘岗,直奔厨房,餐桌上热乎乎的晚饭正在等着她呢。
“回来了?”玛瑞拉见安妮跑进来,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
“我回来了!啊,还是家里好呀。”安妮兴奋地说道,“看见什么都觉得亲切,真恨不得亲吻挂钟一下。玛瑞拉,是不是做烤鸡了,是为我特意做的吧?”
“是的!我想你长途跋涉,肚子肯定饿了,想吃些好吃的东西。快把大衣脱了,马修一回来,我们就吃饭。我必须告诉你,你回来我太高兴了。这几天你没在家,我感到特别孤独,没想到四天的时间会有这么漫长。”
吃过晚饭,安妮便坐在了马修和玛瑞拉中间,一边烤着暖炉,一边把四天来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
“一切都是那么美妙。”安妮愉快地说道,“我想它将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事。不过,最让我高兴的是,我终于回家来了。”
第三十章 安妮的目标——奎因学院
十一月的一个黄昏,绿山墙农舍的厨房里,暖炉烧得旺旺的,炉膛内的跳动着红红的火焰,这是厨房里唯一的亮光。玛瑞拉把手里的编织活儿放到膝盖上,然后靠向椅背。“眼睛真累呀。”玛瑞拉呆呆地沉思,“下次再进城,应该把眼镜换换了,最近,总感到眼睛疼得难受。”
安妮蜷曲在暖炉前的小坐垫上,出神地凝视着暖炉里燃烧着的火焰。炉内烧着用枫树枝晒成的柴火,似乎成百个夏日所积累的阳光正在暖炉中闪烁跳动。刚才安妮还在看书,而现在书已经不知不觉地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安妮的嘴角微张,脸上泛着一丝笑意,她又陷入到浪漫的幻想中去了。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彩虹,在彩虹之间耸立着西班牙城堡。安妮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梦幻、惊险而又独具魅力的世界。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她总是遭遇失败,但在她自己想像出来的世界中。她的每一次冒险都表现得异常出色。
玛瑞拉温柔地看着安妮的表情。只有在微暗的厨房里,借着火苗的亮光,玛瑞拉才会把对安妮的温情显露出来。语言和表情应当是最容易表达爱的,但玛瑞拉却从来学不会。玛瑞拉对于眼前的这个长着灰色眼睛,身材苗条的少女,表面上从未表现出什么特殊的热情,可是在内心深处,她却十分疼爱这个孩子。她生怕自己的爱会把安妮娇惯出一身毛病,那样就违背她的本意了,因此,玛瑞拉平时对安妮总是持一种严厉地批评态度。
安妮对玛瑞拉如何在心里暗暗地喜爱自己并不清楚。从玛瑞拉的外表和一言一行,看不出她对安妮有些什么好感和满意。安妮时常为玛瑞拉对自己缺乏同情心和理解而感到苦恼。不过,在这些念头一闪过后,她又会立刻联想起玛瑞拉对自己的恩德来,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安妮!”玛瑞拉突然说道,“今天,你和黛安娜一同出去时,你们的斯蒂希老师来过了。”
安妮吸了口气,很快从梦幻世界回到了现实生活当中。
“真的吗,你怎么不去喊我们呢?其实,我和黛安娜就在‘幽灵森林’里。森林里秋天的景色很美呀!遍地长满了羊齿草,成熟的果实时常会从枝头落下来。这些成熟的小果实落在软缎一般的草丛中,都像睡着了似的。落叶、枯草就像覆盖在大地上的毛毯一样,每个月明星朗的晚上,围着彩虹围巾的小妖精们就会出来,悄悄把这些毛毯盖上。不过,黛安娜几乎什么也没说,她忘不了因为幻想‘幽灵森林’里的妖魔鬼怪而遭到的严厉批评。就因为这个,黛安娜的想像力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林德太太说她对马特尔?贝尔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我向鲁比打听为什么,鲁比猜想大概是因为他出卖了恋人的原因吧。像鲁比这样的人,满脑子整天只想着情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变得更严重的。有恋人是不错,但不去考虑这些事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和黛安娜都约定好了,我们这一辈子都独身,永不结婚。我们两个人都要成为可爱的老姑娘,还要认真地考虑将来在一起生活的事情。不过,黛安娜说她还没决定好,也许她会和一个鲁莽、样子可爱的坏青年结婚,然后去改造他,让他洗心革面,扬眉吐气地重新做人。黛安娜最近同我谈论了很多严肃的话题。与从前相比,我们确实长大了。我觉得我已经不能再讲那些孩子气十足的话了,马上就要到十四岁了,应该变得非常严肃认真,对吧,玛瑞拉。斯蒂希老师在最近的一个礼拜三,带着我们这些十多岁的女孩子到小河边,给我们讲了各种问题,比如说十多岁该养成什么样的习惯,树立什么样的理想等等,她对我们非常关心。到了二十岁左右,已经确定了人生的基础,因为这时性格已经基本形成。如果基础不牢固,前边说的那些,就什么也建立不起来了,老师这么说的。那天从学校回来的一路上,我和黛安娜两个人说了许多事情。我当时的态度非常严肃、认真,玛瑞拉。我们两个下了决心,一定要小心注意养成有规律的良好习惯,好好学习各种知识,培养自己的思考能力,为到二十岁时成长为优秀的人而努力。二十岁一转眼就会飞快地来到了。玛瑞拉,到那时,我就会变成一个高尚的人吧!今天你碰到斯蒂希老师,她说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能让我有机会插上嘴,我正要告诉你,老师提到你的事了。”
“我的事?”安妮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马上抢着说道:
“我知道她说的什么事儿,我早想跟你说了,玛瑞拉,真的,不过回来后我就把这事儿忘了。昨天下午,本来应该学习加拿大史,我却在看《本?哈》,被老师发现了。那是我从珍妮?安德鲁斯那里借来的书。中午休息时我一直在看那本书,正好看到战车赛跑时就开始上课了,我心里是多么惦记赛跑的结局呀,我太希望本?哈获胜,因为如果他失败了,故事就失去了富有情趣的公平。我把历史教科书放到桌子上边,把《本?哈》放到膝盖与书桌之间,沉迷在书中,但从外表上看我似乎在学习加拿大史。我正看书看得入神,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时老师从过道那边走了过来。我猛地抬头一看,只见老师脸上现出了责备的神情,她并没有看着我,但我当时非常羞愧!乔治?帕伊吃吃地笑着,我越发觉得羞愧难当了。虽然老师把那本《本?哈》拿去了,但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在休息的时候我被留了下来,老师教训了我一顿。她说我犯了两条大错误,第一,应该学习的时间被白白浪费掉了;第二,本来在看小说,却装出在看历史书的样子欺骗老师。直到老师说出这些之前,我还没有意识到我的行为是在欺骗人。想到这些之后,我的心受到了冲击,呜呜地哭起来。我请老师宽恕我,发誓决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为了消除我的罪过,我决定整整一个礼拜都不去碰《本?哈》,甚至不去看战车赛跑的结果。不过老师并没那么做,她彻底地宽恕了我。今天老师来咱家,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斯蒂希老师没提到这件事,安妮。你自己感到内疚了,就以为老师是来说这件事的。你不应该把小说带到学校去,你看书看得过分了。我是孩子的时候,家里一本小说也不许我碰。”
“可是,像《本?哈》这种宗教性的书,怎么可以说成是小说呢?”安妮反驳道,“当然,在礼拜日读它会兴奋过度的,我只在平日读。而且,斯蒂希老师和阿兰太太也说过,十三岁零九个月的女孩子只能读与她的年龄相称的书。我读过一本名叫《被诅咒公馆的恐怖之谜》的书,它是我向鲁比?吉里斯借来的。玛瑞拉,这本书真是恐怖,但也是本有趣的书,读了它你会有种血一下子都凝固了的感觉,可是老师说它是一本无聊、不健康的书,以后不能再看了。这种书我已经是第二次说不读了,可还是想看。我太想知道书中后来发生的事了,就这么放弃了真让人痛苦。不过一想到斯蒂希老师,我还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读那书了。玛瑞拉,如果真心想让某个人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这该多了不起呀!”
“那样的话,我想点灯,我要开始工作了。看来你并不想知道老师来说了些,你最感兴趣的好像就是你自己说的话。”
“可是,玛瑞拉,我真的想听。现在我什么都不说了,一句话也不说了。应该怎么说话我懂了,可是,我还是要注意讲话的方法。我虽然说话说得过多,但确实是连我想说的一半儿还没说出来呢,如果玛瑞拉知道了我还有多少话要说,我想你准会表扬我的。求求你,有什么话,请你快告诉我。”
“斯蒂希老师说准备组织参加奎因学院考试的高年级学生组成一个特别的班级,在学校放学后进行一个小时的补习。我和马修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加入这个班,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想考入奎因学院将来做一名老师吗?”
“啊,玛瑞拉,”安妮跪下来,握紧了两只手,“那可是我人生的梦想呀!自从半年前鲁比?吉里斯和珍妮第一次提到参加考试以后,我也开始考虑这个问题。这六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梦想它,可是我认为这样的梦想毫无用处。如果我能成为一名老师,我可太高兴了。不过,这不是需要很多钱吗?安德鲁斯先生为了普里茜上大学,花去一百五十元,而且普里茜的几何可不像我这么糟。”
“你不必担心,起初领养你时,马修和我就商量好了,尽可能让你接受良好的教育。我相信一个女孩将来应该自食其力,不管这样做有没有必要,只要我和马修在,绿山墙农舍就是你的家。可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掌握各种本领不会有害处吧。安妮,如果你也有这种想法,可以参加奎因学院的考试。”
严肃的表情抬头看着玛瑞拉,“我非常感谢玛瑞拉、马修,我会拼命努力学习的,为了使玛瑞拉、马修感到自豪而努力。只有几何有点儿叫人不放心,从今以后只要努力,我想会好的。”
“我想考试对你来说不成问题。斯蒂希老师说安妮头脑聪明,学习非常努力。”玛瑞拉并没打算把老师说过的话全部都转达给安妮,怕引起安妮的虚荣心,“你不用马上像发疯一样的学习,不必担心,到考试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呢!老师说你还是应该先把基础打牢。”
“从现在开始我会更加一心一意学习的。”安妮陶醉了似的说,“这下我的人生目标就能实现了。牧师说,任何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目标,应该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有意义的目标非常重要,我想要成为斯蒂希老师那样的人,这就是有意义的目标。玛瑞拉也是那么想吧,我认为老师是一种崇高的职业。”
不久,奎因学院应考班组成了,参加的人有基尔伯特?布莱斯、安妮?雪莉,鲁比?吉里斯、珍妮?安德鲁斯、乔治?帕伊、查理?斯垄穆迪?斯帕约翰?麦克法逊七人。黛安娜因为父母并没有打算让她报考奎因学院,所以她没有参加应考班,这对于安妮来说可是件大事。自从米尼?默伊患喉病的那个夜晚以来,两个人无论做什么总是形影不离,在奎因学院应试班留在学校补习的第一个晚上,当安妮看到黛安娜和其他人一起慢吞吞往外走时,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一想到黛安娜一个人往回走,独自穿过“白桦道”和“紫罗兰溪谷”,真想马上跳起来从后面追上去。她慌里慌张地抓过一本拉丁文书遮到脸上,为的是不让别人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不论如何,她也不愿意让基尔伯特?布莱斯和乔治?帕伊看到自己在流泪。
“可是,玛瑞拉,如果你也看到了当时黛安娜一个人出去往回走时的情景,就好像没有能参加礼拜日牧师的传教一样,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安妮在那天晚上悲痛地说,“如果黛安娜也参加应考学习,那该有多好呀!不过像林德太太说的那样,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之中,完美无缺的事情是不会有的。林德夫人有时候并不会安慰人,但是她的确说出了很多哲理。我觉得应考班将来也会很有趣,珍妮和鲁比为了将来当老师而学习,她们说能成为老师就满足了。鲁比说她毕业后只做两年老师,然后就准备结婚。珍妮说她打算把一生都奉献给教师这个事业,决不结婚,因为做老师能有一份收入,可是在家伺候丈夫却什么钱也拿不到,而且如果想要分得家里卖鸡蛋、黄油得来的钱,丈夫就会忿忿不平。我想,珍妮的这番话是从她自己的痛苦经历中得来的吧!听林德太太说,珍妮的父亲非常爱挑剔,特别小气。乔治?帕伊说她是为了修养而进入学院读书的,她没有必要去为自己挣生活费,她还说我这样靠人家同情而生活的孤儿,是进不了大学的,我怎样努力也不行。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穆迪?斯帕约翰说他将来要做牧师。林德太太说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只能做牧师,因为不论是穆迪,还是斯帕约翰,他的名字都是根据有名的传教士的名字起的。不过,玛瑞拉,我这么说也许有点儿不好,我一想到穆迪将来做了牧师的样子,就情不自禁地想笑。他长着一张又圆又胖的脸,小小的一对蓝眼睛,耳朵竖着,样子非常奇怪。不过,等他长大成人后,也许会样子会变得聪明些。查理?斯隆说他将来要进入政界,成为国会议员。可林德太太说他不会成功,现在政界都是流氓恶棍才能平步青云,像斯隆家这样正直的人,在政界是不会做出成就来的。”话到这儿停住了,安妮接着翻开《雪莉亚斯?凯撒》看,玛瑞拉询问道:“基尔伯特?布莱斯怎么打算的?”
“基尔伯特?布莱斯有什么抱负我不知道——虽然他也说过目标的什么的。”安妮以轻蔑的口气说。到现在,基尔伯特和安妮依然是公开化的竞争对手。虽然以前的竞争意识是单方面的,但现在基尔伯特也和安妮一样,表现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基尔伯特把安妮视为不可缺少的竞争对手,而其他人在学习上则好像赶不上他们两个,根本不与安妮和基尔伯特竞争。自从那天在小湖边基尔伯特没有得到安妮的宽恕之后,除了更加强烈地激发了他的竞争意识之外,基尔伯特还摆出一副全然无视安妮存在的架势。基尔伯特和其他女孩子们聊天、开玩笑、交换书本、猜谜语、讨论学习计划等等,还时常在祈祷会、辩论俱乐部散会之后,送某个女孩子回家,只是对安妮视而不见。安妮终于尝到了被人无视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一向倔强的女孩子的心底也有了些不安。如果再出现一次上次发生在“闪光的小湖”那样的机会,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安妮本想继续坚持对基尔伯特的憎恨,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发觉自己以前对基尔伯特的那种怨恨竟然烟消云散了——就在她需要这种愤怒的力量来支撑自己的关键时刻。安妮暗自感到惊慌,虽然她经常回忆起当时被基尔伯特嘲笑为“胡萝卜”的时刻,试图重温那种怒火燃烧的情绪,但是却毫无效果。在池塘边上的那一天,是安妮最后一次发作。被基尔伯特救起上岸后,安妮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原谅了他,并忘记了那段积怨,但她已经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基尔伯特等其他人,甚至包括安妮最知心的朋友黛安娜,都没有觉察出安妮的悔意。安妮觉得如果自己当时不那么板着脸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话,也就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后悔莫及了。她决定“把自己的感情深深隐藏起来,并逐渐把它忘掉”。实际上,她做得很成功。对于基尔伯特来说,他表面上装成对安妮漠不关心的样子,而实际上却非常注意安妮,但他并不知道安妮正在忍受着遭受冷遇的痛苦。安妮仍然那么冷酷。当基尔伯特看到安妮轻蔑冷淡地对待大献殷勤的查理?斯隆时,他感到了一些安慰。
尽管有这样的烦恼,安妮在冬天的日子里,不是学习,就是做事,也过得很快活。对于安妮来说,日子就像曾经戴在颈间的项链上的金色珠子一样不知不觉地溜走了。安妮每天很充实、幸福、积极向上,有许多的东西要学习;有很多荣誉等着她去争取;很多令人愉快的书等着她去读;在主日学校合唱队练习新曲子;在礼拜六的午后到牧师馆去和阿兰太太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
就这样,转眼绿山墙农舍的春天又到来了。在安妮没有察觉的时候,周围已经不知不觉被花的海洋包围。一到这个时候,学习就失去了吸引力。其他人或是到绿油油的小径散步,或是到枝叶茂密的森林或是原野去玩耍。不得不留在学校里学习的应试班学生们,只能享受一下推开窗户时那一瞬间的室外景色。曾在寒冷刺骨的漫长冬季中学习拉丁语和法语的学生们不知不觉失去了兴趣与热情,甚至连安妮和基尔伯特这样的好学生也放松了学习,变得有些懒洋洋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在叹息着等待学期结束,盼望着玫瑰色的暑假的到来。
“现在还应该继续努力呀!”斯蒂希老师在学期最后的几天里对同学们说,“大家尽量地过个快乐的暑假,多到外面去拥抱一下大自然,为了明年的升学考试,好好养足精神和学习的劲头,因为明年是迎接考试最重要的一年了。”
“老师,新学期你还在这里任教吧?”乔治?帕伊问道,乔治在什么情况之下都敢满不在乎地提问。今天她提这个问题大家可都要感谢她了,别的学生都不敢向老师打听这种事,但他们对这件事又迫切地想知道。最近学校里流传着令人担忧的谣言,说老师下学期要转走,因为她家乡当地的小学与老师商洽,想请她回家乡去任教,她也打算接受聘请。奎因学院应试班的全体同学此时都屏住呼吸等待老师回答。
“我有这种打算,虽然我也想往别的学校转,不过我还是要留在安维利。说心里话,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们,我不能就这么说再见。所以下学期我决定留下来,一直等你们考完试为止,看着你们毕业。”
“万——岁!”穆迪?斯帕约翰叫道。穆迪从来没有过这样感情外露的表现,在这句话说出的一个礼拜之内,一想起这次冲动他就感到脸红。
“啊!太高兴了!”安妮忽闪着大眼睛说,“如果斯蒂希老师不留下来,那可太糟了。再来一位新老师,我相信自己根本没有学习劲头了。”
晚上一回到家,安妮就把教科书塞进阁楼上的旧皮箱中,把锁扣好,钥匙扔进了装毛毡的杂物箱里。
“暑假里我不打算看课本了。”安妮对玛瑞拉说,“这学期我已经拼命学习了,我刻苦学习几何,把一本书的定理都背了下来,把几何符号也弄懂了,所以没什么担心的了。现在我对所有的现实都感到厌烦。这个暑假我要完全沉迷在幻想世界,深深地沉醉其中。玛瑞拉,你别担心,我不会没有限度地幻想,我会小心的。我太想过一个愉快的暑假了,也许因为它是我作为小女孩的最后一个暑假了吧!如果明年还像今年一样,我的个子还继续长高的话,不做更长的裙子就不行了。这是林德太太说的,她说我的腿和眼睛不断在长。等我穿上长裙子,我一定要表现得端庄大方。我觉得,现在我不做出模仿大人的举动就不行。可是那样一来,我还相信精灵之类的东西好像就不可以了吧。所以今年夏天,我要尽情地想像,想像个够。这肯定会是个快乐高兴的暑假。快到鲁比的生日晚会了,下个月还有学校的郊游和传教音乐会。还有,黛安娜的父亲说,要带我们到白沙镇的大酒店去吃饭,那里的正餐是在晚上,珍妮去年夏天曾到那里去过一次。那里到处是电灯、鲜花、穿着各种华丽衣服的女人,强烈的灯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她说那是她第一次到上流社会,一直到死她都不会忘记那种场面。”
玛瑞拉没有出席礼拜四的妇女会,是什么原因呢?第二天午后林德太太赶来询问了。如果玛瑞拉没有出席妇女会,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礼拜四马修的心脏病有点发作。”玛瑞拉解释说,“唉,感谢上帝,他现在虽然说好了,但和以前比他的心脏病频繁发作,真叫人担心。医生说不能再让他兴奋了。不过马修和兴奋之类的事情倒是不相干。医生还说剧烈的体力活也不能干了,一干重活就会拼命喘气。林德太太,把帽子放下来,一起喝点儿茶吧。”
“你这么盛情,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德太太这么说着,实际上刚才一进门她就这么打算了。在玛瑞拉和林德太太坐在客厅里随便闲聊时,安妮过来给客人倒茶,还烤好了小巧、热乎乎的面包。雪白的面包烤得软软的,连林德太太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傍晚,玛瑞拉一直把林德太太送到小径那里,分手时林德太太说:“安妮真变成一个大姑娘了,你也有帮手了。”
“是呀,现在她变得非常安稳,做事也能做好。以前我认为,她毛手毛脚的毛病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呢,现在看来一切都好了,让她做什么我都放心。”
“三年前,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时,还想过她不会成为一个好孩子呢!确实,那时安妮的脾气那么暴躁。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还对托马斯说‘他们家收养这个孩子,以后她要后悔的,她犯了一个大错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看到安妮成长成这样太好了,她并没有变成像我原来以为的那种人,以前我还觉得这孩子的性格不会让她幸福。说来也奇怪,原来那个失常的、与众不同的孩子不存在了,我总想我是不是弄错了,对这个孩子不能用看待普通孩子的标准去衡量。这三年,不只是这方面出现了奇迹,安妮的容貌也变好了,确实变得漂亮了。虽说我不太喜欢像安妮这样脸色青白、眼睛大大的孩子,我还是喜欢像黛安娜、鲁比那种充满活力、气色好的孩子。鲁比这样的孩子是非常出众的。不过当这些孩子在一起时,她们和安妮相比就显得有些平庸和过分妖娆,这时就能看出安妮的美丽了——就好像是把水仙和大红芍药摆在了一起,就是这样。”
第三十一章 河流和小溪的交汇
安妮一直在翘首盼望着暑假的到来,因为那时,她就可以整天和黛安娜在户外大自然中玩耍了。“恋人的小径”、“德鲁亚德泉”、“维罗米亚”以及“比克特里亚岛”对她们都充满了魅力。
现在,任凭安妮在外面怎么嬉闹玩耍,玛里拉也不再生气了。因为在暑假刚开始的一天,当初米尼?默伊得病时,从斯文萨?贝尔赶来的医生,在一位患者的家里遇见了安妮。医生用敏锐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安妮,然后皱着眉,摇着头,托人给玛里拉捎去了一个口信:“要让那个红头发的姑娘整个夏天都在户外玩耍,直到她的步伐变得更加敏捷轻快为止,希望不要让她在此期间学习功课。”
玛里拉非常害怕,心想如果不按照医生说的去做,安妮可能就会得结核病死掉。因而安妮得以轻松、愉快地度过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美好的黄金之夏。她散步、划船、采集野果,尽情享受着幻想的快乐。随着九月的来临,安妮已经变得精力充沛、两眼炯炯有神、步伐也更加坚实有力了,达到了能让医生满意的程度,安妮浑身充满了干劲和激情。
“我现在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儿,我要倾注全力投入到学习中去。”从阁楼上取出教科书的安妮激动地说道。“啊,久违了,真想念你们呀。能再次见到你们真打心里感到高兴!噢,几何书也久违了。玛里拉,我这个暑假过得太棒了。现在,就像上个礼拜牧师所说的那样,我精神饱满,浑身是劲。
“我要是男人就当牧师,只要努力学习神学,将来准能给人带来好影响。
“你不觉得通过精彩的传教,让听众深受感动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吗?为什么女人就成不了牧师呢?这话如果让林德夫人听见的话,她肯定像受到冲击了似的,批评我的话是荒谬之极,岂有此理。林德夫人说,虽然听说好像美国有女牧师,但感谢上帝,在加拿大还没发展到那一步。还说但愿事情不会至此,可是果真这样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我觉得即便是女人,也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牧师的。像亲睦会啦,教会的茶友会啦,一旦需要募集资金时,不都是女人们去张罗吗?林德夫人也能毫不逊色地像贝尔校长一样地祈祷。人要锻炼,女人传教也是完全可以的。”
“真会这样吗?”玛里拉有点嘲讽似地说道。“如今呀,非正统的传教根本行不通,只要有雷切尔监督,亚邦里谁也不能乱放肆。”
“噢,玛里拉,我有句话想说说,不知您是怎么想的,礼拜天下午,我就反复地考虑着这件事,都快想成心病了。
“我呀,真心实意想成为好人。而且,有玛里拉、阿兰夫人和斯蒂希老师在,这种愿望就越发强烈起来。我特别想让你们认为我很能干,让你们高兴。可林德夫人总有些瞧不起我,使我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恶人,生来就罪孽深重呀。”
玛里拉一瞬间被弄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但马上就笑了起来。
“你要是那样的话,那我也一样,我也是只要雷切尔在场,就会产生那种感觉。她一年到头,总是唠唠叨叨地强调要正直地做事,可有时反而不能给人以良好的影响,真该用戒律好好加以限制一下。
“不过,另一方面,雷切尔这个人的确是个优秀的基督教徒,心里并无恶意。像她那样亲切热情的人,在亚邦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无论干什么,她都是领先在前。”
“听玛里拉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安妮直截了当地说道。“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真是太多了,会接连不断地冒出来。步入成人阶段初期,必须考虑、决定的事情成堆,总要反复考虑,抉择什么是正确的,真费脑筋呀。
“人长大后是不是活得很累、很难呀。不过,有像玛里拉、马修、阿兰夫人和斯蒂希一样的这么多善良的人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的。否则,那就只能怪自己了。机会对于我来说只有一次,责任重大,如果成不了好人,就是从头再来也没有用。
“这个夏天我长高了两英寸(一英寸约相当于二点五厘米),是鲁比的父亲在她的生日晚会上给我量的。新裙子做得稍长一些大好了,那条深绿色的裙子看上去真漂亮。谢谢您给我的裙子下摆上滚上了花边,虽然滚不滚花边没有必要,但今年秋天就流行这个。乔治?帕伊的裙子上也都带有花边,一想到这个,学习就来了干劲儿,就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异常兴奋的感觉。”
“这么说我是做对了。”玛里拉说道。
斯蒂希老师一回到学校,同学们都来了精神,特别是报考奎因学院的学生们,一想到将来都振作、紧张起来,学年末的入学考试将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大家都看到了前途召唤他们的手。
一说到入学考试,同学们又都吓得心直哆嗦。万一考不上怎么办?整个冬天,安妮考虑这个问题都想累了,礼拜天的下午也是如此,所以连道德和神学的问题也学得不认真了。一做恶梦,差不多都是考试成绩发表时的情景。基尔伯特?布莱斯的名字赫然醒目地名列榜首,而安妮的名字却哪儿也找不着,只能凄惨地死盯着合格者的名单。
尽管如此,这年冬天还是很轻松、愉快地在忙碌中飞一样地过去了。和从前一样,学校的生活特别有趣儿,竞赛与抗争也令人很感到刺激,同学们的学习都有了飞快的质的提高。其实这一切都是和斯蒂希老师的知识渊博和其巧妙谨慎的指导分不开的。斯蒂希老师注意引导学生们自己思考、自己探索、自己发现、自己解决问题。这使林德夫人及理事会成员们都大吃一惊,她们对于把传统的做法进行改革这类事情都持消极态度。
安妮不仅在学习上,而且在社交方面视野也变宽了。也许是听信了斯文萨?贝尔医生的规劝吧,即使安妮经常外出,玛里拉也不再反对了。这期间,讨论俱乐部的活动异常活跃,光是音乐会就举办了好几次。类似大人们聚会的晚会也搞过一两次。此外,像乘雪橇、滑冰等活动更是家常便饭。
安妮的个子也像雨后春笋一般长得飞快。有一天,偶然地想起来要和安妮比个子的玛里拉,看到安妮比自己高出了那么一大截,竟吓了一跳。
“啊,安妮,你都长这么高了!”玛里拉好像还有些不相信似地吸了口气说道。
玛里拉对安妮身高的增加产生了种莫名其妙的怨恨感。她喜欢的那个孩子不知何故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长着聪明的额头,总是一副认真的眼神,个子高高的15岁少女了。玛里拉虽然仍像爱着童年安妮一样,爱着眼前的这个少女,但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
那天夜里,安妮和黛安娜一起去参加祈祷会了,剩下玛里拉独自一人坐在阴暗的角落中,泪水止不住地籁籁流了下来。这时,马歌手拎着提灯走了进来,看到这
个情景,不禁惊慌地盯着玛里拉愣住了,弄得玛里拉又破啼为笑了。
“我在想安妮的事儿呢,这孩子已经完全长大了,一想到明年冬天她就不在这里了,真有点儿舍不得。”
“她会经常回来的。”马修安慰地说。马修心中的安妮还是四年前六月从布莱特?巴里车站领回来的那个天真、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到那时候,通往卡摩迪的铁路支线也已经铺设完了。”
“不过,还是和平常在一起生活不一样啊。”玛里拉闷闷不乐地叹息道。“没有办法呀,你们男人是理解不了这些的。”
安妮的变化还表现在外表上,看上去她变得更加稳重、成熟了,考虑的事情多了,幻想虽然常有,但话语却少了许多。
玛里拉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便问道:“安妮,和从前相比,你的话少了一半,也不使用长句子,到底是怎么了?”
安妮合上正在读着的书,红着脸笑了。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室外春光明媚,常春藤红红的新芽纷纷冒出了头。
“怎么说呢,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太想说了。”安妮说着,她像沉思一般地用食指按着下巴。“我喜欢考虑美好的事情,然后像宝贝似的珍藏在心里,讨厌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引人发笑,让人感到惊奇。而且长句子也不太想使用了,小时候总盼着长大后能说长句子,好容易长大了,可又不愿意说了。
“长大成人在某些方面是愉快的,但和我过去所想的那种愉快不一样。学的、做的、考虑的东西有很多很多,所以就没有工夫使用什么长句子了。斯蒂希老师一直教导我们说,简短的句子强劲而有力,写作文的时候也尽可能要写得简洁、精悍。
“最初很难的。我以前总是把所想到的长长的、夸大其词的语言排列在一起用到作文上。那种句子想多少都能想出来,可现在我已经习惯老师的做法,明白了还是这样好。”
“最近,故事社怎么样了?没听你再提起过。”
“早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没有那些闲工夫了,而且我们也已经有些腻烦了。什么恋爱凶杀、男女私奔等等都让人觉得太无聊了。
“斯蒂希老师也时常为了练习作文让我们写故事,但是在亚邦里,我们实际上编不出什么故事,只能写些和我们身世有关的故事。老师严厉地批评了我们,我们也进行了自我批评。我在发现自己的毛病之前,没想到自己的作文会有那样的问题,我觉得很羞愧,想查出原因来。老师说,如果自己能养成一副对自己的文章比谁都更严厉的眼力来,文章就会变得文采飞扬了,所以,我决心努力照着老师的话去做。”
“离考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你觉得自己能通过吗?”
安妮听了这话,身子开始哆嗦起来。
“不太清楚,有时觉得没问题,有时又感到非常不安。为了学习,我们都拼了命了,老师也对我们进行了彻底的训练。即便这样,兴许还通不过去呢。
每个人都有一个头痛的科目,我当然是几何学了。珍妮头痛的是拉丁语,鲁比和查理是代数,穆迪?斯帕约翰说自己预感可能要在英国史上栽跟头。
六月,老师将进行一次模拟考试,据说难度和正式入学考试差不多,评分也和正式场合一样严厉。我想这样一来大体上就一目了然了。真希望能快点儿结束,不知为什么好像感到有点累了。半夜醒来,有时会想,要是名落孙山该怎么办呢?”
“那就再回学校重读一次。”玛里拉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是,那多没面子呀,没考上多让人感到羞耻呀。特别是假如基尔伯特等其他人都考上了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而且我在考试时十分怯场,到时候肯定会弄得一塌糊涂的。我要是也有珍妮?安德鲁斯那样的胆量就好了,珍妮对什么都不在乎。”
安妮叹了口气,毅然地把目光从充满春天魅力的窗外世界收了回来。窗外的清风、蓝天以及吐绿的新芽似乎在向安妮频频招手,但她对此全然不顾,又埋头看起课本来。
第三十二章 发榜的日子
六月过后,便迎来了学年末。斯蒂希老师在亚邦里学校的执教生涯也临近了尾声。傍晚,安妮和黛安娜闷闷不乐地从学校回来了,两个人红红的眼圈和湿透了的手帕都如实说明,斯蒂希老师的离别演说同三年前菲利普斯老师的演说一样地感人肺腑。
黛安娜站在长满针枞树的山脚下,回头向校舍望去,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黛安娜郁郁寡欢地说。
“黛安娜比我还强呢,到了九月,你还能返回学校的。”安妮说着把已经没有一处于爽的手帕的里面翻了过来。里面也是温湿的。“而我,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就要永远和亚邦里学校分别了。”
“可是回到学校,学校也变了模样,斯蒂希老师不在了,安妮、珍妮和鲁比也都不在了,我不得不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书桌后,以前一直和安妮坐在一起。但事到如今,谁也和我坐不到一起了。过去我们在一起非常快活,现在一想到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我就受不了。”说着说着,黛安娜两行热泪籁籁地流了下来。
“快别哭了,你要是不哭,我也能忍住悲痛。林德夫人常说,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应该振作起来。我觉得,下学年还有可能重返亚邦里学校,我预感可能考不上,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真令人害怕。”
“怎么,斯蒂希老师搞的模拟考试你的成绩不是很好吗?”
“好是好,但我对老师出题考试不怯场呀,一想到正式的入学考试,我就吓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感到厌烦。而且,我的考号是13号,乔治?帕伊说,13号是个很不吉利的号码。我不那么迷信,知道这个号码关系不大。但最好也别给我弄成13号呀。”
“我要是也能一起进城就好了,一定感到很神气吧。到了晚上,你就不得不拼命地学习用功了吧。”
“大家都已经向斯蒂希老师保证再也不摸教科书了。老师说,现在看书也只能导致疲劳过度,引起混乱。每天最好出去散步,尽量不去考虑考试的事儿,晚上早点儿睡觉。虽然说这是个好的建议,但实际照着它去做可就难了,所谓好的建议大
都如此。
“以前,普里茜?安德鲁斯在一个礼拜的考试期间,每晚都睡得很迟,拼着命死记硬背。我现在也和普里茜差不多一样,一直学到很晚才睡。在城里期间,约瑟
芬祖母说,希望我到海滨森林她的住所住下,太叫我感激不尽了。”
“在城里这一段时间能来信吧?”
“礼拜二晚上我就写信说说第一天考试的情况,我肯定给你寄信。”安妮发誓道。
“那么礼拜三我就到邮局前等着。”黛安娜也起誓道。
礼拜一安妮进了城,黛安娜如约于礼拜三等候在邮局门前,终于收到了安妮的来信。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黛安娜:
现在是礼拜二的晚上。我是在海滨森林住所的书斋里给你写这封信。昨天夜里,我一个人睡在客室里,感到非常的孤独、寂寞,心想要是有你在该多好呀。因为和老师约好了不能硬性学习。可是不能打开历史书看的滋味非常不好,学习结束以前不能看小说感觉非常糟糕。斯蒂希老师来接我去学院,途中我们顺便到了珍妮和鲁比那里。我跟鲁比拉手时,觉得她的手像冰一般凉。乔治一见到我便发牢骚说她一夜也没睡好。即使考上了,也没有足够的体力经受得住奎因学院课程的压力,虽然我尽量想努力喜欢上乔治,可至今仍没有一点儿效果。
一进学院的校园,就见到处都是人山人海。从岛内各地聚集而来的学生把学院挤得水泄不通。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坐在石阶上的穆迪?斯帕约翰,他一个人在那儿嘟嘟囔囔的。我问他在干什么,他回答说是为了使神经镇定下来,正在反复地背诵小九九呢,他还求我别再打扰他,说稍停一会儿也很可怕,连记住的东西全都忘掉了。不过,说起背诵小九九来,我还是满有把握的。
考场已经定好了,老师不能一起进去。我挨着珍妮,她不慌不忙,非常沉着,让我羡慕得不得了。而我心里一有事便会在脸上反映出来,甚至心跳得连别人好像都能听见。
不久,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开始分发英语试卷。试卷一接到手,我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脑袋也直发晕。一瞬间,我觉得自己那种心情和4年前向玛里拉询问能否留在格林?盖布鲁兹时的心情完全一样,简直太可怕了。谁知,不一会儿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头脑一直清醒着,心脏也开始跳动起来,起初一瞬曾完金停止了跳动。
中午我回来吃了顿午饭,因为下午要考历史,就又返回了学院。历史题难度相当大,年号都弄乱了。尽管这样,今天考的还算过得去。
可是,黛安娜,明天是几何考试。没办法,只好打开几何书硬着头皮看。忍耐需要有极大的意志,如果小九九能起作用的话,我从现在就开始背诵,一直背到明天早晨。
傍晚,我去看望朋友。途中遇见穆迪?斯帕约翰大模大样地走来。穆迪觉得自己历史考得不好。他说自己生来就辜负了父母的期待,想坐早上的火车回家。他说比起当牧师来,还是当木匠舒服。
我劝他坚持到最后,如果不考到最后,不是就对不起斯蒂希老师了吗?我有时想自己要是个男孩子该多好呀,可是一见到穆迪,就又为自己是个女孩儿,特别是不是穆迪的妹妹而感到庆幸。
到了同学的宿舍一看,只见鲁比已经变成了半疯狂状态。在英语考试中,她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她刚安静下来,就到外面去吃冰淇淋了,大家都说,要是有黛安娜在就好了。
噢,黛安娜,如果我几何考试通不过去的话,该如何是好呢?那样,林德夫人准会想,安妮在几何上栽了跟头,但太阳还会依旧不变地升起、落下的。说是这么说,可对我来说,如果失败了,还是太阳不升起来的好。
你的忠实的朋友
安妮
不久,所有科目的考试都结束了。安妮也于礼拜五的傍晚回到了家。她觉得有些疲倦了,但却有一种考上了的直觉。黛安娜在格林?盖布鲁兹正等候着她的归来,两个人好像多年没见面似的,为能再会而感到高兴。
“回来了,安妮。你能回来真让我感到高兴,你这一走,好像离开了好几十年似的,考得怎么样?”
“除了几何,我想都答得不错,几何考得怎么样我不太清楚。我很讨厌几何,觉得怎么学都好像不行似的。啊!还是家好,格林?盖布鲁兹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别人考得怎么样?”
“女孩子们都说考得不好,但实际上都考得很好。乔治说几何这玩意儿太简单了,连10岁的孩子都会做。穆迪?斯帕约翰还是历史不行,查理则败在了代数上。
“不过,现在成绩还不清楚,还要等上两个礼拜,才能等到成绩发表。还要提心吊胆地生活两个礼拜。我真想就这么睡着,一直睡到成绩发表再醒。”
至于基尔伯特?布莱斯考得怎么样,打听也没有用,这一点黛安娜非常清楚。所以她只是安慰安妮些“没关系,准能考上,不用担心”之类的话。可安妮立刻争辩道,“如果不出上等水平,还是考不上的好啊。”黛安娜知道安妮的脾气。即便是好不容易勉强合格了,她也不能对自己满意,每当回想起考试来心里就会不是滋味。
安妮把战胜基尔伯特当成了自己的目标,考试期间,她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全
力以赴地投入到了竞争当中。
基尔伯特有好几次都和安妮在路上相遇,但互相都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而且每次碰到基尔伯特时,安妮都比以前更加神气十足地扬起下巴来。每当别人劝说安妮和基尔伯特和好时,安妮的这种欲望就越发强烈。但一碰见基尔伯特,就又重新发誓在考试中决不能败在基尔伯特的手下。
安妮知道亚邦里的学生们都在注视着是谁取得了胜利。吉米?格罗巴和尼德?莱特为此打了赌。再加上又听乔治?帕伊说基尔伯特取胜是必定无疑的了,所以她觉得如果通不过考试的话,那种屈辱说什么也无法忍受下去。
对安妮来说,想取得好成绩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马修和玛里拉,特别是为了马修。马修曾说过,安妮将考得“肯定不逊色于岛内的任何考生”。虽然安妮认为这不过是件脱离现实的虚无缥缈的事情,不应该去指望它。但她仿佛又看见马修那亲切的茶色眼睛在一眨一眨地,好像在恳切地要求她;要想办法,最低也要考进前10名。于是,安妮便拼命地死记硬背起那些枯燥无味的方程式和动词活用来了。可以说,是以前所未有过的热情投入到了学习中去。
两个礼拜的时间刚一过去,安妮便和忐忑不安的珍妮、鲁比和乔治一起到邮局去打听消息了。大家的心情都和考试期间一样非常地紧张。她们颤抖着手打开了《夏洛特月报》,仔细地查寻着。查理和基尔伯特不知什么时候也赶到了邮局。只有穆迪?斯帕约翰一个人顽固地没有来。
“我没有耐性去邮局,我要等着你们谁突然跑来告诉我合格了。”穆迪对安妮说。
三个礼拜都过去了,可合格成绩仍然迟迟未到。安妮紧张得再也忍受不下去了,食欲下降,对亚邦里的新鲜事也表现得漠不关心起来。林德夫人大发雷霆地说,邮政大臣是保守党人,所以发生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了。一看见安妮每天拖着沉重的脚步,心灰意冷地从邮局失望而归的样子,马修就开始认真地考虑下次选举时,是不是应该投自由党一票。
终于有一天晚上通知来了。当时,安妮正坐在敞开着的窗户达。每天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暂时忘掉考试和尘世间的烦恼。此时的她已经完全陶醉在夏季黄昏的田园景色之中。窗下的花坛不断地散发出花卉的迷人幽香。微风吹过,传来一阵白杨树枝叶的摇曳声。枞树林上面的西方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浅粉色。
就在安妮被这大自然的景观所深深吸引的时候,猛然间,她发现黛安娜手举着报纸,穿过枞树林,越过独木桥,登上了山丘。
安妮立刻领悟到报纸上肯定刊登着什么消息,便不顾一切地站了起来。是成绩发表了!她的脑袋里立刻眩晕起来,心跳节奏也迅速加快起来,她紧张得一步也动弹不了了。
黛安娜跑过大门,兴奋得连门也没敲,就径直冲到了房间里,至此,她觉得好像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
“安妮,你考上了,而且是第一名!”黛安娜喊道。“基尔伯特也是第一名,你们俩是并列第一名。不过,安妮的名字登在最前面。我真为你感到骄傲呀!”
黛安娜把报纸扔到了桌子上,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累得一下子瘫倒在了安妮的床上。
安妮要点着灯,可忙中出错,把火柴盒方向弄颠倒了。她用颤抖的手去划火柴,划折了六根之后,才好不容易点着灯。然后,一把抓过报纸。真的!合格了!自己的名字列在200多合格者之首!
“安妮考得最好了。”黛安娜终于变得呼吸平缓,并且能说出话来了,而安妮只是闪动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也就是10分钟前,我爸爸从布莱特?里巴拿着报纸回来了,是下午用火车发送过来的,靠邮局送,明天也到不了呀。我一看合格者的名单,简直都要发疯了。
“你们七个全都考上了,连穆迪?斯帕约翰也考上了,珍妮和鲁比得了相当高的分,成绩位居中游,查理也一样,乔治十分顺利地过了录取线,虽然说只超过录取线三分,但乔治肯定会像得了第一名似地趾高气扬、得意忘形的。斯蒂希老师肯定会喜出望外的。
“安妮,你的名字在这么多的合格者中居于榜首,感受如何?要是换了我呀,准会高兴得发狂的,现在我就有点儿神经错乱了。而你竟然如此平静,坦然。”
“我心里很乱,虽然有一肚子想说的话,但不知说什么才好。能考第一名,我连做梦也没想到呀。不对,只考虑过一次,只有一次想过我也许会在岛内考个第一名等等。我自己这么说,真有点儿自高自大,脸皮太厚了。
“对不起了,黛安娜,我必须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在田里干活的马修,然后再上街去把好消息通知给大家。”
两个人急忙跑到仓库左边的干草地,马修正在那里捆干草,恰好,林德夫人也在栅栏门边和玛里拉站着说话呢。
“马修,我考上了!是第一名,是并列第一中的一个!我太高兴了!”
马修乐呵呵地看着合格者的名单,“怎么样,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吧,考这个对你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呀。”
“你考得太好了,安妮!”玛里拉尽管高兴得很,但在爱挑剔的林德夫人面前,还是有所收敛的。
本性善良的林德夫人发自内心地祝贺说,“安妮确实考得很不错,做什么事都做得这样痛快、漂亮,这符合我的禀性。安妮你也是我的骄傲,大家都在为你而感到自豪。”
当天晚上,在牧师馆和阿兰夫人谈话之后,安妮悄悄地跪在了窗边。在柔和的月光下,她喃喃地从心底里感谢上帝对自己的保佑,虔诚地祈祷自己的抱负将来能逐一实现,之后便躺在白色的枕头上进入了梦乡,邀游在充满少女的希望、明亮、美丽的梦幻世界中。
第三十三章 大饭店里的音乐会
“安妮,你绝对应该穿白色蝉翼纱的那件。”黛安娜自信地推荐说。
此时,安妮和黛安娜这对亲密朋友正在格林?盖布鲁兹楼上安妮的房间谈着话。窗外,黄昏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幽灵森林”之上,一轮明月高挂,青色的月光和银色的星光映照着昏暗的大地。林中鸟儿梦吧般的啼叫声,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鸣声,以及远处传来的人们说话声和喧笑声,使人时时能感受到夏天的气息。
在安妮的房间里,百叶窗早已被放了下来,桌上燃起了煤油灯。安妮和黛安娜两个人正在忙着梳妆打扮。
东厢房在四年前安妮刚刚来到格林?盖布鲁兹的那个夜晚,几乎什么装饰也没有,整个房间显得冷冰冰的,毫无一丝生气,那时的这个房间令安妮的骨髓都直打寒战。可如今,这个房间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多亏了玛里拉这些年来的努力,这个房间终于变成了一个生气勃勃的、令人可爱的女孩子气十足的房间了。
尽管这个房间并没有实现像安妮朝思暮想的那样,铺着粉色玫瑰图案天鹅绒的地毯,挂着粉色丝绸面料的窗帘。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岁月的流逝,安妮渐渐对这些东西的有无已经感到无所谓了。
安妮的床上铺着干净的席子,窗户挂着浅绿色的薄纱织布的窗帘。窗帘沿着高高的窗线垂到地面,随着微风轻轻地拂动着。虽然房间并没有挂着金银织锦,墙上也仅仅贴的是淡淡的、像苹果花传单一般的壁纸,但经过安妮的装点,却透出了一丝艺术的高雅气氛。
安妮把从阿兰夫人那里拿来的三张趣味画,镶上框,挂在了墙上。把斯蒂希老师的照片摆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在其下方的书架上,经常插着一束修剪过的鲜花。今晚,花瓶里插的是白百合花,房间里到处洋溢着白百合的香气。
尽管房间里没有一件桃木家具,但白色的书箱里却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带有软靠垫的柳编工艺摇椅,被主人用薄纱织布很讲究地包上了一圈褶边。上面画有粉色的丘比特和紫色的葡萄穗子。椅子上边的墙上,挂着一面古色古香拱形的镀金镜子(这是以前放在客厅里的东西)。另外,房间内还有一张安妮用的低矮的白色的床。
安妮和黛安娜如此刻意打扮原来是为了参加怀特?桑德大饭店的音乐会。
这场音乐会是住在大饭店内的客人为了援建沙?劳特达瓦医院而赞助举办的。附近演艺界的所有名流全都受邀来到大饭店参加演出。
即将演出的节目大多都很精彩,有分量。其中包括怀特?桑德的巴布?迪斯顿教会合唱队的巴萨?萨姆松和巴尔?库勒报名演唱的二重唱;新布里基的密鲁顿?克拉克演出的小提琴独奏;卡摩迪的温尼?阿狄拉?布莱亚演唱的苏格兰民谣;还有斯文萨?贝尔的罗拉?斯文萨和亚邦里安妮?杰里表演的朗诵。
安妮感到非常的兴奋,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若是几年前的安妮,肯定会说这是一件“永远不能忘记的划时代的事情”的。
马修呢,因为这是自己可爱的安妮靠自己的努力而争来的荣誉,所以他觉得非常得意,似乎有些飘飘然了。玛里拉的心情也和马修一样,但是她只能把骄傲和自豪感埋藏在心底里,一直到死也不肯从口中说出来。监督孩子们妆扮可是谁也不用,必须由她自己来做。只是让安妮到那种青年人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的社交场合,不能让人赞成和放心。就在安妮和黛安娜在楼上梳妆打扮的时候,她嘟嘟囔囔地对马修说了这些看法。
一切准备妥当后,安妮和黛安娜将约上珍妮?安德鲁斯以及她的哥哥比利?安德鲁斯一起,乘坐马车到怀特?桑德大饭店去。除了他们,亚邦里还有不少人要去,城里也有许多人要去。音乐会后,全体演员还将被款待吃晚餐。
“哎,黛安娜,你真的觉得白色蝉翼纱好吗?”安妮还是好像有些不放心似地询问道。“我觉得蓝色花图案的薄纱织布料的要更好一些,而且样式不是也很流行的吗?”
“不过,我推荐的这件更适合于你呀。软软的,穿起来招展飘动,皮肤对它感到更熟悉。薄纱织布料就不行,质地硬,让人感觉到是件盛装,而蝉翼纱则非常像是你身体的一个部分呀。”
安妮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听从了黛安娜的意见。黛安娜对时装的鉴赏力非常了不起。最近一段时间,很多人都根据黛安娜对服装的感觉,听从她的劝告呢。
黛安娜今天晚上不能和红头发的安妮打扮成一样,她穿着一件像野玫瑰一样粉色的礼服,非常漂亮。因为她并不是演出者,所以觉得自己在这种场合穿什么是次要的,黛安娜把心思都用到了安妮身上,非常注意安妮该穿什么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型。为了亚邦里的名誉,应该把安妮打扮得即便是女王也对黛安娜的设计感到满意。
“唉呀,这里的褶边稍稍有一点儿——啊,算了吧,系上腰带吧,把鞋穿上。头发分成两部分,粗的编成三股,在中间位置系上大的白色丝带——嗯,前额的卷发还是就那样吧,这样,轻飘飘的。这个发型对于你来说太适合了,你梳这个发型,好像圣母了,阿兰夫人也说你像吧。把这个好看的白玫瑰插在你的耳后,家里只开了这么一朵,为了安妮今夜的演出,我把它摘下来了。”
“戴一串用珍珠串成的首饰怎么样,上礼拜马修从街上给我买回来的,马修要是看到我佩戴上了,我想他会高兴的。”
黛安娜噘起嘴巴,好像仔细选择角度似的把黑发的头向一边倾斜,然后做出了结论,还是佩戴上首饰好,把项链戴到了安妮纤细的脖子上了。
“这样一来,显出你气质非常文雅。”黛安娜由衷地说道。“姿态是有品格的,不过也许还是因为样式好吧。我现在快成了个胖子了,虽说还没达到这种程度,也会很快变胖了,啊,我只好死心。”
“那样不就有了可爱的酒窝了吗?”安妮说着,一边看着生气勃勃的、美丽的黛安娜,一边可爱地笑道,“吃点儿生奶油,酒窝好像就会陷下去的,有酒窝真好呀。我对酒窝彻底不抱幻想了,我一辈子也长不出酒窝来的,因为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许多了,不该再有什么抱怨了,怎么样?”
“已经可以了。”黛安娜刚说完,玛里拉出现在门口了。玛里拉的白头发增多了,依然干瘦,脸庞修长,只有脸色比以前柔和多了。
“请,玛里拉,请看我们的朗诵家,够漂亮吧?”
玛里拉用一种令安妮感到奇怪的声音说道:
“应该打扮得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这个发型我很中意。不过,如果就这么外出到满是灰尘的夜露的路上去,衣服就弄完了,就穿这身儿衣服到夜里去,不太薄了吗?
“基本上没有像蝉翼纱这种没有实用性的东西,连马修自己买回来时也这么说。不过,最近对马修说什么也是白费,虽然我说的话他也听,可是现在他不愿听我唠叨了,因为是给安妮买东西呀。连卡摩迪的店员也认为马修是个冤大头,她们只要一说这东西漂亮、流行,马修就掏钱买。
“安妮,要小心别让车轮子把裙子的下摆刮坏了,另外,再带一件厚的外套。”
说着,玛里拉便急急忙忙下楼去了,她想尤其是安妮的头发那么一梳,显出这孩子是那么的可爱,真叫人感到自豪,自己不能去听音乐会,听不到安妮的朗诵太遗憾了。
“外边潮湿,这件礼服是不是不行呀?”安妮像是担心地说道。
“没事儿。”黛安娜边说边把百叶窗推开。“多美妙的夜晚呀,不会有露水的,能看见月光。”
安妮也站到了黛安娜的身旁。
“窗户是朝东的,所以能看到早晨的太阳是怎样升起来的,令人非常喜悦。看到早晨从对面平缓的山丘开始来到,那才了不起呢。从枫树的树缝之间,能看到早晨太阳闪亮的光芒,而且每天早晨都不相同。沐浴在早晨第一片阳光中,感觉到心灵都得到了净化,黛安娜,我非常喜欢我的房间。下个月,如果我到城里去了,不是就和这个房间分别了吗,我可怎么办才好呢?”
“喂,今晚可别说进城的话,我求你了,因为那样会令人悲伤的,不能再想了,今晚想痛痛快快地高兴高兴,不是准备要登台朗诵吗?你心里不是扑通扑通地跳吗?”
“我真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呀,因为我已经多少次在人们面前朗诵了,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因为我已经朗诵过了《少女的誓言》,这是首非常令人伤感的诗。罗拉?斯文萨说她表演喜剧。比起让人发笑的东西,我还是喜欢令人悲泣的。”
“观众若是再次鼓掌,你朗诵什么呢?”
“什么再次鼓掌,肯定不会的。”安妮笑而不理。她确实也从心里想到,她的朗诵要被再次鼓掌的,明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把当时的情景说给马修听,嗯,明天早晨的情景浮现在安妮眼前。
“啊,听到马车声了——是比利和珍妮,哎,咱们去吧。”
因为比利?安德鲁斯说他无论如何也要坐在助手座上,安妮只好坐到了他的旁边。作为安妮来说,和珍妮、黛安娜一起坐到后边是最好的了,那样可以尽情地说笑,而和比利坐在一起,似乎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
比利是一个长着一张圆脸,大高个子,慢腾腾的20岁的青年,非常不健谈。因为比利非常崇拜安妮,能够和身材纤细、姿态严肃的坐在旁边的安妮一直坐到怀特桑德去,他非常高兴,满脸得意。
安妮侧着肩一边跟黛安娜她们说着话,时常也和比利说上几句,赶着马车到怀特?桑德太高兴了。比利只是笑眯眯地听着,等他想起什么话题来刚要插嘴时,话题已经换了。
今晚参加音乐会的人们都很激动、兴奋。在通往大饭店的路上,人流马车络绎不绝,串串笑声回荡在四周。
马车在大饭店门前停住。从车上下来的安妮等人抬头望去,只见大饭店的整个建筑在夜色中显得耀眼辉煌,分外醒目、庄严。音乐会组委会一名女士正站在门前迎接着他们。安妮随着那位女士来到了演员休息室。夏洛特丹交响乐团的演员早已把那里挤得满满的了。面对眼前的一切,安妮竟然有些怯场了。她心里有些害怕,觉得自己整个是一个乡下人,连刚才在家里还认为是华丽过分了的礼服,怎么一到了这里,竟变得那么的简朴、一般了呢。在这些身穿华丽、高贵的丝绸服装的贵妇人当中,安妮感到自己的礼服太普通了。如果与身边那个高个子举止非凡的妇人佩戴着的钻石相比,自己的那副用珍珠串成的首饰简直大微不足道了。还有,和其他人装饰着的在温室里培育出来的艳丽的鲜花相比,安妮头上插着的玫瑰显得是那么的寒酸。
安妮把帽子和外套一脱掉,简直成了角落里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不点儿,她真想马上回到自己的家——格林?盖布鲁兹去。
这时,大饭店的大音乐礼堂的舞台被灯光照得通明,安妮越发感到呆在这里不行。刺眼的光线令人目眩头晕,香水味及周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令安妮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从舞台大幕的缝隙向外观瞧,只见黛安娜和珍妮正坐在后边的众席上,一副愉快高兴的神情。
安妮的身旁是一位穿着粉色丝绸礼服的胖女人。另一旁是一位穿着带白色花边
的礼服、个子高高的、看上去有些傲慢的女孩子。安妮被夹在这两个人中间。胖女人不时地来个急转身,把身体横过来,隔着眼镜直盯盯地观察着安妮。安妮对于被别人如此面对面地、离得这么近地观瞧非常反感,真想大声训斥她一顿。而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则与她邻座的人用懒洋洋的口气说什么农民呀、农民的女儿呀、乡村艺人等等。安妮听了这些,心里暗想,就是一直到死,自己都会憎恨这个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
这天晚上,令安妮更不走运的是,正好有一位专业的朗诵家住在这个大饭店里。她也将在这天晚上的音乐会上献艺。她是一位举止高雅、形体漂亮、长着一双黑眼睛的女人。身穿一件月光网眼状的、闪闪发亮的银灰色长礼服。她的嗓音、黑头发以及宝石都美妙绝伦。表演时,她用变换自如的声音,表现了非同凡响的感染力,观众听了她的表演全都被征服得狂热起来。
这时的安妮已经完全忘却自己和担心什么了,她眼睛闪着亮光,简直听得入了神。朗诵一结束,安妮便激动得用手把脸捂上了。
在这位专业朗诵家献艺之后,别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朗诵了,根本不能了。安妮原来以为自己的朗诵会很不错呢,这下可怎么办。啊,真恨不得立刻生出双翅飞回格林?盖布鲁兹!
就在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见台上有人叫安妮的名字,安妮听后费力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舞台上,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似乎像有
点儿心虚似地说了句什么,然而安妮并没有注意到,注意到了也不会明白的。
看到安妮脸色苍白地出现在舞台之上,观众席上的黛安娜和珍妮都为安妮捏着一把汗,两个人担心地把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安妮完全感到怯场了。虽然说到此时为止,她曾不知多少次在众人面前朗诵表演过。不过,像今天晚上这种场合,在如此规模的音乐礼堂内,在如此众目睽睽之
下,在如此众多明星汇聚的盛会之上表演朗诵,对安妮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安妮完全被吓倒了,连身体都僵直了,她感到周围到处是闪光耀眼的一片,到处是异样的感觉。安妮觉得自己这下是真的。彻底被打败了。穿夜礼服的女人们,用批判的眼光看着她,议论纷纷,显露出她们的富有和有文化。安妮头脑已经乱成了一团。台下的这些人,与坐在讨论俱乐部长椅上的自己的朋友、邻人们的那种看惯了的充满善意的脸,完全不同呀。
坐在这里的人们,听了安妮的朗诵,会毫不留情地批判,纷纷进行谴责的。他们会像那个穿白色礼服的女孩子那样,也许会说安妮朗诵的是什么呀,一个乡下姑娘会朗诵什么呀,安妮感到了凄惨和绝望。
安妮心情沉重,吓得两腿直打哆嗦,胸口扑通扑通地直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如果此时她临场逃脱了,会觉得一生都要生活在屈辱之中的。即便这样,安妮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还是想从舞台上逃走。
安妮睁开眼睛往台下一看,突然吃惊地盯住了观众席上的一个人。原来这时在后边的座位上,是基尔伯特笑嘻嘻地坐在那里,安妮仿佛看到基尔伯特战胜了自己,正在嘲讽地笑着呢。
当然,这不过是安妮的想像而已,而实际上事情并非如此。基尔伯特只不过是对今晚的音乐会,会场的气氛等等无意识地笑了。还有,他对今晚身材细高、穿着白边礼服的安妮的身姿,安妮骄傲的神情和以棕榈树为背景的舞台等等感到非常美妙,而并没有笑得过分。他的身边是乔治?帕伊和他坐在一起,乔治的脸上确实像是战胜了对手似的,充满了嘲笑的味道。不过安妮对乔治并不在意。在意的话,她也不屑让乔治成为她的心病的。
安妮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自豪地把脸扬起,勇气和决心像电流一样迅速流遍了
她的全身。在基尔伯特面前,决不能失败,决不能成为基尔伯特嘲笑的对象。
不安和紧张一下子全消失了,安妮开始朗诵了。清脆美丽的声音,不间断地在大厅的各个角落回响。安妮完全恢复了沉稳、自信,与刚才的严重怯场相反,她现在轻松自如极了。
安妮的朗诵一结束,观众席上立即响起了发自内心的暴风雨般的掌声。安妮因高兴而两腮绊红地一回到座席,穿粉色礼服的胖女人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并用力地握着。
“啊,太好了!”这个胖女人气喘吁吁地说。“我完全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地哭了起来,是真的呀,嘿,人们会再次喝彩的,我想会为你再次喝彩的。”
“啊,我真的那样成功?”安妮有些慌乱地说,“我不上场,马修会灰心丧气的,马修一直断定我会被再次喝彩的。”
“若是那样,让马修感到灰心可不行呀。”穿粉色礼服的妇人说着并笑了。
安妮两眼清澈,两腮绯红,轻松地又再次登上舞台。这次她选择了个与众不同、有趣又奇异的题材进行了朗诵。听众渐渐地被安妮朗诵的魅力所吸引了。在那之后,像为了祝贺安妮胜利似的,夜幕降临了。
音乐会一结束,穿粉色礼服的胖女人(实际上她是美国百万富翁的夫人),俨然成了安妮的保护人,向大家介绍着安妮。大家对安妮的朗诵感觉好极了。专业朗诵家埃班兹夫人也来到了安妮的身边,用优美的声音称赞安妮,说安妮对题材内容的理解太深刻了。连穿白色花边礼服的那个女孩子也对安妮不厌其烦地赞扬了一番。
随后,是到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餐厅进餐。和安妮一起来的黛安娜和珍妮也被邀请一起进餐。这时却到处也找不到比利,原来比利不愿意借安妮的光来吃饭,他躲了起来。
等宴会一结束,比利和马车已经一起在外边等着了。三个女孩子愉快地在静静的、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启程回家了。安妮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凝视着黑黑的枫树树梢上边的清澈的天空。
在这清澈、沉寂的夜晚,该有多么好的心情呀!对于一切来说,该有多么了不起呀!周围漆黑一片,能听到海的咆哮。黑暗之中的悬崖,像是童话王国中守护岸边的强壮的巨人似地耸立着。
“太妙了!”马车一启动,珍妮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想成为有钱的美国人哪!夏天住在大饭店里,身上佩带着宝玉,穿袒胸式的礼服,每天吃冰淇淋和鸡片色拉,比做学校的教师可快乐多了。
“安妮今天的朗诵是最棒的了。虽然刚一开始时我还有点担忧,我觉得,你比埃班兹夫人朗诵得都好。”
“不,不应该那么说。”安妮急忙地说。“那样说就太离谱了,我不如埃班兹夫人朗诵得好,她是专业的,我可只是个学生呀。我不过是擅长朗诵罢了,大家感到满意,我也就满足了。”
“很多人都称赞安妮呀。”黛安娜说。“以称赞的口气说安妮的人真有不少呀,特别是对安妮朗诵的一部分尤为欣赏。
在我和珍妮的后边,坐着一位美国人,头发、眼睛都是黑色的,我觉得他是个非常浪漫的人。他还给乔治?帕伊画了幅有名的画呢。住在波士顿的乔治母亲的表妹,和那个人的同班同学结婚了。”
“哎,珍妮是不是听到那个人这么说的,‘舞台上的那个长着提奇亚诺[注]式的头发的女孩子,是谁呢,脸蛋像画出来的似的。’他是这么说的,怎么样,安妮?可是,提奇亚诺式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如果翻译过来,说的就是红头发。”安妮说完笑了。“所说的提奇亚诺,是有名的意大利画家,喜欢画红头发的女人。”
“那些女人佩带的钻石你看到了?”珍妮叹息道,“真是耀眼夺目呀,哎,难道有钱不好吗?”
“其实,我的本身就很富有呀。”安妮充满自信地说。“16年来,我的人生阅历大丰富了。我和大家一样,每天都像女王一样幸福地生活着、幻想着,我感到自己特别充实。快,快,快看那大海,那是光和彩组成的梦幻世界,钱即使有几百万,钻石珠宝即使拥有几千箱,也不能和如此美妙绝伦的大自然相比。假如说有人愿意用钱、用珠宝钻石和我的丰富的自由的生活相交换,我还不会同意呢。
“如果成了像那个身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的话,那就糟了。那个女孩子一坐下来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傻瓜似的。
“难道说想像她那样板着脸生活一辈子吗?穿粉色衣服的那个女人,虽说也亲切和蔼,却是个矮挫的圆胖子,简直像个啤酒桶。埃班兹夫人,长着一双非常悲哀的眼睛,肯定是因为她那双不幸的眼睛,才会有那种脸庞的。珍妮难道说你真的想成为那种人吗?怎么样?”
“啊,我还弄不明白呀。”珍妮好像并未完全理解地说。“我想如果有了钻石,会得到安慰的吧。”
“啊,总之我呀,我不想成为我以外的什么人,一辈子不想靠钻石来得到安慰,这样就行了。”安妮像宣誓似地说,“我只要用珍珠串成的项链,这对格林?盖布鲁兹的安妮来说就是最大的满足了。买这串珍珠的时候,寄托了马修对我的爱,什么夫人。太太们的宝石,诱惑不了我。”
第三十四章 奎因学院的普通女生
第三十四章 奎因学院的普通女生
在接下来的三个礼拜里,整个绿山墙农舍一直在为准备安妮的入学而忙得不可开交。似乎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儿,叮嘱不完的话,决定不过来的事情。光是安妮穿的漂亮衣服,马修就给准备了好几件。这次与往常不同,无论马修提出买什么或拿出什么,玛瑞拉都没有反对,相反还答应得特别痛快。不仅如此,一天晚上,玛瑞拉又夹着一块绿色的薄布料上楼来到了东山墙的屋子。
“安妮,你看看这块布料,做件漂亮的晚礼服怎么样?虽然你的衣服已经不少了,没有必要再做了,但我想在城里出席个什么晚会时,肯定需要件讲究的盛装。听说珍妮、鲁比和乔治每人都做了一件晚礼服,而惟独你没有。上礼拜,我求阿兰太太陪我进了一次城,专门挑选了这块面料,打算请埃米里·吉里斯给做一件。埃米里这个人聪明手巧,做起衣服来特别在行。”
“噢,玛瑞拉,这太好了,谢谢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能得到你这般热情关怀,我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没过几天,埃米里便按照要求做成了一件百褶裙式的晚礼服。这天晚上,安妮特意为玛瑞拉和马修穿上了这件晚礼服,在他们面前背诵起了《少女的誓言》这首诗。看着安妮那神气十足的样子和优雅的举止,玛瑞拉不禁又回忆起了安妮第一天来到绿山墙农舍的情形。那个穿着不像样子的灰色绒衣、胆怯而又性情古怪的小孩子的身影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从孩子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里,可以窥视出她内心的极度悲伤。一想起那时的安妮,玛瑞拉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玛瑞拉,是不是我背诵的诗让你感动得落泪了?”安妮高兴地问道,并弯下腰去,在玛瑞拉的脸上吻了一下。
“不是这样的。”玛瑞拉说。玛瑞拉觉得被诗这样的东西感动得伤心落泪是件愚蠢的事。“我刚才不知不觉又想起你小时候的事儿,你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要是总是那么小该有多好呀!安妮,你现在个子长得这么高,人也出落得漂亮极了,再穿上这件礼服,简直都让我有点认不出来了。一想到你就要离开安维利,我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很难过。”
“玛瑞拉!”安妮说着,一头扑到玛瑞拉的怀里,用手捧住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一副认真的眼神看着玛瑞拉的泪眼,“其实,我一点儿也没变呀,只不过是稍稍修剪了一下多余的地方,让枝叶伸展开来罢了。站在你面前的确实是我呀,和以前的安妮没什么两样。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怎么变化,还是玛瑞拉心里边那个可爱的小安妮呀。我要让玛瑞拉、马修在绿山墙农舍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安妮把自己那张年轻可爱的小脸,紧紧地贴在玛瑞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手搭在了马修的肩上。此时此刻,玛瑞拉只是想,要是总是这样亲热地搂抱着安妮该有多好呀。马修眨着眼睛,慢慢地站起身,来到了外面。夏季的夜空下,马修慌乱不安地横穿过院子,在白杨树下的栅栏门前停住了脚步。“我这么宠安妮,她却一点儿也没变得任性,真有出息。”马修似乎在夸奖安妮,自言自语着。“我偶尔也爱管闲事,不过什么错误也没发生。这孩子聪明过人,长得漂亮,心也好——这是最最重要的。安妮真是苍天对我们的恩赐呀,如果说这是运气的话,那么斯潘塞太太准会要求转嫁这个幸运的错误。可我却不承认自己有运气,这只不过是上天的旨意罢了。上帝大概预料到我们需要这个孩子吧。”
安妮进城的日子终于来临了。九月的一个晴朗的早晨,安妮含泪同黛安娜和玛里拉依依惜别后,便随着马修上了路。送走安妮,黛安娜为了忘掉别离的痛苦,和卡摩迪的堂兄妹们一起到白沙镇的海边游玩去了。玛瑞拉自从安妮走后,一天到晚除了干活还是干活,想借此忘却离别的痛苦,可是怎么也忘不掉,心里如刀绞一样难受。那天晚上,玛瑞拉望着走廊尽头的东山墙的屋子,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凄惨地上了床的玛瑞拉,脑袋一挨到枕头,便又想起了安妮,暗暗地抽泣起来。
安妮和安维利的其他伙伴们那天都按时赶到了城里,然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奎因学院。第一天是新生互相见面及和教授们见面,并根据各自志愿分班。虽说忙得头昏眼花,但还是很令人愉快的。安妮按照斯蒂希老师的建议,决定学习两年制的课程,基尔伯特·布莱斯也一样。就是说,如果顺利的话,不用两年,一年就可以学习完能够取得一级教员资格证书的课程。这门课程侧重学习质量,要求非常严格,珍妮、鲁比、乔治、查理以及穆迪·斯帕约翰都没有那么好学的热情和野心,若能取得二级教员资格证书也就心满意足了。
安妮和五十多名新生一进入教室,心里便没了底,除了教室对面一侧的基尔伯特外,别的新生她一个也不认识。而且安妮觉得即使认识基尔伯特,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一时间情绪低落。
尽管如此,能和基尔伯特同班,对于安妮来说仍是件高兴的事。她还能以基尔伯特为对手继续竞争下去,如果缺少了当时那种竞争意识,安妮就会感到束手无策,迷失奋斗的方向。安妮心想,“若是缺少了这个对手,我会永不安宁的。基尔伯特似乎充满了信心,早就瞄准了奖牌,而我需要的正是坚定的信心。基尔伯特长着一个很好看的下巴,以前还从来没注意过。珍妮和鲁比假如也选一级课程该多好呀。不过,只要习惯了,那种心虚胆怯的感觉就会无影无踪的。在这些女孩子当中,哪个能成为我的朋友呢?想一想还真有趣。当然了,我已经和黛安娜约定好了,无论和奎因学院的哪个孩子情投意合,都不能成为亲密的朋友,只能结交几个一般关系的朋友。那个穿着红衣服、长着茶色眼睛的孩子看上去人还不错,精神十足,好似一朵盛开的红蔷薇。还有那个朝窗外张望、白皮肤金头发的孩子也很合我意,多漂亮的金发呀!什么时候能和她俩认识一下,成为能互相挽着胳膊走路、互相起绰号的好朋友就好了,可现在,我们却互相不认识。也许和我交朋友的事,她们连想都没想过,真让人寂寞。”
那天黄昏时分,安妮独自站在寝室里,越发感到孤独了。珍妮她们几个在城里都有亲戚,所以不能和安妮住在一起。约瑟芬·巴里小姐让安妮住到海滨森林去,但那里距学院太远,所以她没有去,于是巴里小姐就为她找了个公寓。马修和玛瑞拉也曾嘱咐安妮请巴里小姐给找个合适的住所。
“出租公寓的是个没落的贵妇人,她的丈夫是个英国军官,房子租给什么样的人条件是相当苛刻的。安妮住在这里,能避免和别的性情古怪的人接触,饭菜也合口,离学院又不算太远,可以说是个环境优雅、宁静的好地方。”正如巴里小姐所说的那样,这里是个生活、学习的好地方。然而,这些对于被强烈的思乡情绪所困扰的安妮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安妮环视了一下这间狭小的寝室,墙上一幅画也没挂,只贴着令人扫兴的壁纸,室内除了一张小小的铁床和一个空空的书箱外,别无它物。看着眼前的一切,安妮不禁联想到了绿山墙农舍那个属于自己的雪白的房间。夜晚从屋内向外面望去,是一片宁静无语的墨绿色世界。花坛里盛开着香豌豆花,果树园沐浴着柔和的月光,斜坡下面的小河在欢快地哗哗流淌,河对面的针枞树树梢在 夜 风 中不停地摇曳起舞,透过树林的间隙,可以望见从黛安娜房间里的灯光。在这方土地之上,笼罩着神秘巨大的星空。想起这些,安妮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家乡的那些美景在此时此地一点儿也找不到。窗外是坚硬的道路,电话线如网眼一般交错纵横。素不相识的人们在街上来来往往,在街灯下映照出来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安妮眼圈里含着泪水,但她拼命地忍着,始终没有哭出来。因为她觉得,哭哭啼啼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笨蛋,是懦弱的表现。但终于,安妮实在忍不住了,两三滴泪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想点什么有趣的事把泪水止住就好了。可是,有趣的事都是和安维利有关系的,越想越难受呀,第四滴、第五滴接着流了下来。周五就可以回家了,可似乎总觉得这是一百年以后的事。啊,这工夫马修已经到家了吧。玛瑞拉肯定正站在栅栏门前,翘首张望小径那边,看看马修回来了没有。第六滴、第七滴、第八滴。啊,已经数不下去了。马上就泪如泉涌了,也打不起精神来,还是任凭这样下去的好!”
这时,如果乔治·帕伊不出现,安妮肯定会哭得像个泪人一般,能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安妮高兴极了,她早已经把她和乔治以往的不愉快忘在了脑后。
“你来了,我太高兴了。”安妮发自内心地说道。
“你哭了吧。”乔治同情地问道,但同时又是一副嘲弄似的口气。“想家了是吧,的确,缺乏自制的人真是太多了。我根本就不想家,和安维利那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相比,城里真如天堂一般,以前我就一直想离开那个鬼地方。哭哭啼啼的,太不像话了,最好还是别哭了。安妮,你的鼻子、眼睛都哭红了,再加上红头发,整个人都是红的了。今天在学院一整天我的情绪都相当好。我们的法语老师长得非常英俊,如果你看到他的胡子,准会兴奋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的。安妮,有没有什么吃的?我肚子饿得直叫,我猜玛瑞拉一定会给你带点儿什么好吃的来,我就是为这个事儿来的。要不,我早就和弗兰克·斯特克利一起到公园听乐队演奏了。他是和我住在同一所公寓的男孩子,很富有人情味。他在教室里还注意过你呢,还向我打听那个红头发的女孩是谁。我告诉他说,你是卡斯伯特家领养的孤儿,大家对于你过去的经历一点都不了解。”
与其和乔治·帕伊在一起,还真不如自己一个人哭好呢。安妮刚一冒出这个念头,珍妮和鲁比也进来了,两个人都把粉色和火红色的奎因学院丝带得意地佩带在大衣上。乔治因为不爱跟鲁比讲话,一下子老实了很多,变得安静起来。
珍妮叹了口气说:“从今天早晨起,我就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似的。说实在的,在家时,我就预习过巴吉尔的诗——那个老爷爷太了不起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写二十行诗了,可是,我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学习。安妮,从你脸上这泪痕看,你一定是哭了吧?安妮要是都哭了,我也能稍稍恢复一下自尊心,在鲁比到我那儿之前,我也哭过一场,如果知道像笨蛋一样痛哭的并非我一个人的话,那我也能经受得住想家的折磨了。呀,是蛋糕?也给我一点儿吧,谢谢,还真有那么点安维利特有的味道。”
这时鲁比注意到了放在书桌上的奎因学院活动预定一览表,便问安妮是不是已经瞄准了奖牌。安妮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回答说只是暂时这么打算的。
“噢,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乔治说道,“听说学院要颁发埃布里奖学金,今天来的通知,是弗兰克·斯特克利听说的——他叔父是学院的理事,好像学院明天就能发表。”
“埃布里奖学金!”安妮觉得自己的热血沸腾了,仿佛理想被插上了翅膀似的。在听到乔治说这些话之前,安妮最大的目标是一年学习结束后取得一级地方教员的资格。如果学习成绩好,奖牌也要摘取过来。可是这次要争取获得埃布里奖学金,升入雷德蒙德大学文学系。当乔治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的时候,安妮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自己头戴菱形帽、身穿学士服参加毕业典礼的身姿。
埃布里奖学金是专门为攻读英国文学的人而设立的,而英国文学正是安妮最得意的科目。埃布里奖学金是新布兰斯克的一个有钱的工厂主在临死前把遗产的一部分作为一项广泛的奖学金而设立的,它根据不同的情况被分配给加拿大沿海各州的高中和中等专业学校。在奎恩学院,英语和英国文学取得最高分的毕业生将获得这项奖学金,在雷德蒙德大学四年的学习生活中,每年付给奖学金的获得者350元。
那天晚上,安妮兴奋得简直睡不着觉了。“如果说谁努力学习,谁就会获得奖学金的话,那么我一定努力。”安妮决心已定,“我要是取得了学士学位,马修该有多高兴呀。具有远大志向和抱负会使人感到生活充实。有许多想做的事令人精神振奋。一个奋斗目标实现之后,还会有更新更高的目标在等着我去奋斗,去实现,这就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第三十五章 奎因学院的冬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安妮的思乡之情也渐渐淡漠了。当然了,这里面也有每个周末都能回一趟亚邦里的缘故。趁着天气还好,来自亚邦里的学生们每个礼拜五的傍晚,都要利用新的铁路支线到卡摩迪去。黛安娜则领着亚邦里的年轻人来迎接他们,会合一处后,大家再热热闹闹地回亚邦里去。
在金黄色夕阳的余辉中,让人思念的亚邦里的灯火在远处一闪一间地清晰可见。在礼拜五傍晚的归途中,能在秋意浓浓的山丘上散步,对于安妮来说,是一个礼拜中最快活的时光了。
基尔伯特?布莱斯常常和鲁比?吉里斯结伴一起走,他甚至还要替鲁比拿书包,鲁比俨然变成了个体面的贵妇人。她曾幻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而事实上她已经出落成了个大姑娘了。在母亲允许的范围内,她把裙子尽量放得长一些,虽然回家时把头发放下来,但在城里却一直是盘起来的。鲁比长着一双又大又亮的蓝眼睛,肌肤光洁如玉,身材线条匀称,生性快活、爱笑,喜欢凑热闹。
“怎么也想像不出基尔伯特的喜好是什么。”珍妮小声地对安妮说道。
其实,安妮也是这么想,但是她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同基尔伯特说话。不过,安妮还是不由得想到,如果能和基尔伯特这样的朋友在一起开开玩笑,谈论一下读书、学习和将来的事情,该有多么惬意呀。安妮深知基尔伯特具有远大的抱负和志向,但觉得如果他和鲁比?吉里斯谈论这些,却有点儿不太合适。
对于基尔伯特,安妮现在既没有一丝的恨,也没有一丝的爱,就是与基尔伯特和好如初了,基尔伯特另外再有多少个朋友,和谁在一起,这不都是很好的事情吗?
安妮交朋友还是蛮有些才能的。女朋友倒是交了不少,渐渐地安妮意识到,自己应该再结识一些男朋友,在交际上取得一下平衡。这样,在看问题和考虑问题上,思路不就更宽广了吗。特别是回亚邦里时,下火车后,若是能和基尔伯特一起沿着广阔的原野和长满羊齿草的小径回家,不就可以就各自眼前展开的新世界和各自的希望和抱负,进行愉快的交谈了吗?
基尔伯特对于事物有他自己的看法,他希望自己成长为一个聪明的青年,在人生中多吸收有用的营养,同时为社会贡献出自己的一切,生活得更有意义。
鲁比曾对珍妮说,基尔伯特跟她谈他的事儿,有一半她都听不懂。鲁比觉得弗兰克?斯特克利长得帅,又很风趣。但要说美男子,还得说是基尔伯特,这两个哪个更好,鲁比也分不出来。
在学院里,安妮的周围渐渐地聚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都是些思路敏捷、富有想像力、有朝气的女学生。其中,安妮和“红蔷薇”斯苔拉?梅娜德以及“幻想迷”普里茜拉?格兰特关系最好。白皮肤、像妖精一样的普里茜拉,实际是个喜好恶作剧、笑料满腹的少女。而生气勃勃黑眼睛的斯苔拉则和安妮一样,心
情不定,浮躁不安,爱做一些空想和虚幻的梦。
圣诞节休假一过,亚邦里的学生们都投入到了学习之中,每逢礼拜五便不再回家了,学生们也都根据各自的能力和兴趣,聚集起来,各个班级也形成了相应的个性和特色。
虽然研究生们谁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终是事实。可以说金牌的候选人基本上确定为三个人,即基尔伯特?布莱斯,安妮?杰里,路易丝?威尔逊。埃布里奖学金的竞争者有六个人,他们实力都很相当,谁胜谁负结果难以预料。这和数学的铜牌被一个从内地来的大头、又矮又胖、穿着带补丁大衣的古怪的男孩子所摘取同样难以猜测。
鲁比?吉里斯在当年的学院选美中荣获了第一名。两年制的学生斯苔拉?梅娜德获得了美女的头衔。连安妮也拥有一些热情的支持者。埃塞尔?墨的发型被审查员一致认为是最时髦的发型。另外,普通而不显眼、总是孜孜不倦地努力学习的珍妮?安德鲁斯夺得了家庭科课程的所有奖。连乔治?帕伊也被冠上了全学院嘴最损的女人的大名。
可以说斯蒂希老师教过的学生到什么地方,都是很有出息的。
安妮仍然是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勤奋学习着,与基尔伯特的对手意识和以前丝毫没有两样,只是亚邦里时代的那种报复和怨恨心理消失了。战胜了基尔伯特,安妮就会有一种成就上的满足感,她若是被基尔伯特战胜了,也会认为对方很了不起,从前那种一被超过就不想活了的狭隘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了。
学习是个苦差事,但苦中也有乐。安妮一有空便经常到海滨森林去玩儿,礼拜一一般都是在那儿吃午饭。去教堂大多也是与巴里小姐一起同往。
巴里小姐虽然承认自己上了年纪,但黑色的眼睛依旧是炯炯有神,嘴还是那么能说。不过,安妮至今还没领教过她的锋芒。安妮对这个爱唠叨的巴里小姐打心眼儿里尊敬、喜欢。
“这个安妮呀,好像变得越来越乖了。对别的孩子我都腻了,哪个孩子都一样,没有什么新鲜感。安妮却不一样,她像彩虹一样不断地变化着。每当看到她,我都感到满心欢喜,我觉得还是小时候有趣呀。”
不知不觉,春天又悄悄地走来了。尽管在亚邦里还有残雪,但在枯树色的原野上,山楂树已经吐出了新芽。林间和峡谷之间也已是一片绿意了。
然而,在夏洛特丹,学生们却无暇注意这季节的转换。他们始终都在议论着考试这件事,研究生们为此急得团团乱转。
“想不到马上就到学年末了。去年秋天仿佛就是昨天似的。从现在起,又将埋头于学习了,下礼拜又考试了吧。有时觉得,好像所有的考试都压上来,让你有些招架不住似的。但是一看到栗树的嫩芽都鼓起那么大了,天空的彩霞又那么令人欣慰,我又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安妮对到自己公寓来的珍妮。鲁比和乔治说道。对于她们三人来说,下礼拜的考试太重要了,比起什么树芽和彩霞来要重
要得多。用不着担心不及格的安妮也许把考试的事儿看得很轻,但对将来的一切却很冷静、从容,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这两个礼拜,我瘦了七磅。”珍妮叹了气说,“怎么给自己吃宽心丸也是白费,还是放心不下呀。其实担心着急并不是坏事,这样会有一种拼命学习的劲头。如果整个冬天都来回通勤上学,花了不少钱,结果仍没取得证书,那可就糟了。”
“我可不在乎。”乔治插嘴道。“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一次,反正我家允许我这么做。安妮,我听弗兰克确特克利说,特里梅园教授认为金奖肯定是基尔伯特的了,而埃布里奖学金好像非埃米里?克雷伊莫属呀。”
安妮笑了。
“乔治,如果到了明天,我也许会感到厌烦的。可现在,我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只要一想到在格林?盖布鲁兹下面的那片不小的洼地里,盛开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紫花地了,‘恋人的小径’上,羊齿草冒出了绒绒的小脑袋时,我就觉得能否获得金牌或者埃布里奖学金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我已经尽了全力。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勤奋的快乐’的意义了。失败并非是坏事,失败后再振作起来,努力奋斗而换来的胜利是最快乐的。
“我看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快看那边屋顶上浅蓝色的天空。此时此刻,亚邦里背后那片紫色又略带黑色的枞树林上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天空呢?”
“珍妮,你打算在毕业典礼上穿什么?”还是鲁比比较现实。
“你呀,什么时候都是挑时髦的话题说。”珍妮和乔治异口同声地批评鲁比说。
此时,惟有安妮一人站在窗前,紧握着两只手,支着脸颊。独自遥望着屋顶以及尖塔上像圆顶一般晚霞四射的天空,在心里编织着未来花一般的梦。
第三十六章 光荣与梦想
第三十六章 光荣与梦想
这天早晨,所有科目的考试结果都在学院的告示板上张贴公布,安妮和珍妮结伴去看榜。珍妮笑容满面,考试已经结束了,她估计不会有落榜的危险,心里舒服极了。只要能通过考试就行,也不奢望更好的成绩,不抱雄心大志,也免去了许多不安和担忧。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胸怀大志是好事,但是通向理想的道路却是不平坦的,这种拼命努力是与不安、失望紧密相随的。安妮板着青白的脸一句话也没有,再过十分钟,就会知道谁是金牌得主,谁将获得埃布里奖学金了。
“当然,谁得奖早都确定下来了。”珍妮说道。对她来说尚未意识到教职员缺乏公正会带来什么样的意外结果。
“埃布里奖学金是没指望了,据说已经被埃米里?克雷伊拿到了,大家都这么说。我不能站到告示板前,在大家面前看结果,我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我直接到休息室去,珍妮,我求你到告示板前看看,然后再来告诉我结果。看在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请快一点。如果我考得不好,你别说对不起,干脆就说‘考糟了,没及格’。还有,即 使 发 生了什么意外的事儿,也绝不要同情我,答应我好吗?”
珍妮郑重地答应了,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约定。因为当两个人一登上学院的石阶时,大厅里早已挤满了男学生,他们把基尔伯特?布莱斯抬了起来,齐声喊道“布莱斯万岁!基尔伯特?布莱斯!”安妮突然颓丧地感到彻底失败了!一瞬间眼前一片黑暗。基尔伯特胜利了,自己彻底失败了!马修该有多失望呀,他一直坚信安妮会夺取金牌的呀。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为埃布里奖学金得主安妮小姐,三呼万岁!”在四周一片欢呼声中,安妮和珍妮跑进了女子休息室。
“噢!安妮,”珍妮喘着气说道,“安妮,你太了不起了!我都为你感到骄傲。”接着女学生们拥上来把安妮一下子围了起来,她们一边欢笑着,一边齐声向安妮祝贺,大家都为安妮考得如此出色而高兴。她们亲密地拍着安妮的后背,争着和她握手。安妮被簇拥着、搂抱着根本无法脱身。珍妮低声对安妮说:“马修和玛瑞拉该有多高兴啊!快给家里带信,赶快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接下来的重大事件是毕业典礼。典礼在学院的礼堂举行,秩序井然地进行致祝辞、朗读散文、唱歌、授与毕业证书和奖牌等。马修和玛瑞拉都出席了毕业典礼,他们两个只盯着台上的一个人——身穿淡绿色裙子、脸颊微红、眼睛一闪一闪的、正在高声朗颂着优美的散文的安妮。大家都在低声议论着,那个安妮就是埃布里奖学金得主。等安妮朗诵完散文,进入礼堂后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马修小声说道:“把这孩子收养在咱家,做得太对了,玛瑞拉。”
“我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想了。”玛瑞拉反驳道,“马修,你真是爱唠叨。”
坐在两人身后的巴里小姐把身子往前探着,用阳伞轻轻地捅了捅玛瑞拉的后背说:“你为安妮感到骄傲吗?我可为她感到骄傲。”
这天晚上,安妮和马修、玛瑞拉一起回家了。从四月份以来,她就一直没有回过家,急得简直一天都等不下去了。苹果花开了,四周的气氛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黛安娜正在绿山墙农舍迎接他们归来。一回到自己的白色房间,安妮就东张西望地看个不停。她幸福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窗台上摆放着黛安娜插好的蔷薇花。
“噢,黛安娜,能回家里太好了。看,粉色的天空,一片枞树林展现在我们的眼前,果树园已经是一片雪白的世界了,我们又和令人怀念的‘白雪皇后’重逢了,还散发着一丝沁人心脾的薄荷清香呢!这朵茶玫瑰好像是集歌声、希望和祈盼于一身了。能这样和黛安娜再次相会,我真高兴!”
“那个叫斯苔拉?梅娜德的女孩子,你喜欢她吗?听乔治?帕伊说,你已经和她好上了。”黛安娜以责备的口气问道。
安妮听后笑了起来,用有些晒蔫了的水仙花束轻轻拍打了一下黛安娜。
“除了一个人之外,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这个人就是你呀。和从前相比,你对我来说更加重要了。我想和你说的知心话有千言万语,不过现在就这样能看上你一眼,我就够高兴的了。我好像有点儿累了,至少明天要在果树园的草地上舒舒服服地躺上两小时,什么也不想,好好休息休息。”
“你考得太棒了!已经取得了埃布里奖学金,就不用在学校教书了吧?”
“是呀,九月份要到雷德蒙德去深造。从现在起还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尽情地渡过一个愉快的暑假了,这样我又可以实现各种各样新的目标了。珍妮和鲁比可以胜任安维利的教师工作了。穆迪?斯帕约翰和乔治?帕伊也都通过考试毕业了,他们真是都不一般呀。”
“听说新布里基理事会很早就跟珍妮打招呼让她去呢,基尔伯特?布莱斯也接到通知了。为了不让父母掏钱交学费,他只有当教师挣学费。埃姆斯老师如果转任,他不就能在这个学校教书了吗?”听到这句意外的话,安妮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望感,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原以为基尔伯特也会到雷德蒙德去呢。如果自己没有了竞争对手,学习起来劲头可就不大了。在男女同校的大学里,为了攻读学位,若是没有可以称得上是竞争对手的朋友,会使学习生活减色不少。
第二天早晨吃早饭时,安妮突然察觉到马修看上去不太精神,和一年前相比,脸色难看了许多。马修从椅子上刚一离开,安妮便不安地问道:“玛瑞拉,马修的身体还好吗?”
“不太好。”玛瑞拉非常担心地说,“春天时,他心脏就一直不好,虽然身体这样,他一点儿也闲不住,真叫人担心呀!不过最近他好像稍微好了一些,因为雇了一个好帮手,他能稍微轻松一些了。虽说他身体很难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可是你一回来,他就又有了精神,只要安妮在,马修总是非常快活的。”
安妮隔着桌子探出身体,用双手捧住玛瑞拉的脸颊:
“玛瑞拉,你怎么也好像不如从前那么有精神了,是不是太劳累了?活儿干得太多了吧?我回来了,你该歇歇了,我只在今天到我最喜爱的地方转一转,重温一下过去的梦,然后该轮到你好好歇歇了,活儿全交给我来干吧!”
玛瑞拉苦笑了一下。
“不是活儿干得太多,是头痛得厉害。最近眼睛经常痛,斯潘塞医生给我多次调过眼镜,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见好,据说六月底有位眼科医生要来岛上,斯潘塞医生说一定要找他看看。真没办法,现在看不了书,也做不了针线活儿,真难受!安妮有出息了,一年的时间就取得了一级教员资格,还获得了奖学金,了不起!雷切尔说骄者必败,她主张女人没必要受高等教育,说这和女人的天职不相称,我不那么认为。说起雷切尔,安妮,你没听说亚比银行的事吗?”
“听说情况很糟,怎么了?”
“雷切尔也这么说的。她上礼拜到咱家来时,说起过这件事,马修听了很不放心,我们家里的钱一分不剩地全都存到那家银行了。我早就觉得钱应该存到储蓄银行好,可是亚比先生是爸爸的老朋友,爸爸也总在他那儿存钱。马修说,只要是亚比先生任银行总裁,就肯定没错……”
“亚比先生早就是名誉总裁了,年纪大了,实际上他侄子已经掌握了银行的大权。”
“这些我是听雷切尔说的,所以我对马修说,还是马上把存款取出来吧,他说再考虑考虑。昨天,我又碰到了赛尔先生,他说银行有信誉,没事儿。”
这天阳光明媚,到处烂漫一片,安妮一整天都没进家门,玩得非常痛快尽兴。她先在果树园转了两三个小时,先后看了“德鲁亚德泉”、“维多利亚”,“紫罗兰溪谷”,然后又拜访了牧师馆,和阿兰太太亲热地交谈了一会儿,最后在傍晚时分,和马修一起穿过“恋人的小径”,从后边的牧场赶着牛群回家了。树林已是一片晚霞的颜色,在夕阳的余辉中,马修垂着头,慢慢地往前走着,个子高高的、挺着胸脯的安妮搀扶着马修。
“马修,今天又干了很多活儿吧?”安妮埋怨地说,“你要能少干一些,轻松一点儿就好了。”
“是呀,可我做不到。”马修说着打开院门把牛赶进去。“我也上了年纪,安妮,可是总不知不觉地忘了自己是个老人。我干了一辈子的活儿了,我希望我在临终时,也是在劳动时倒下,到另一个世界去。”
“我要是你想领养的男孩子就好了……”安妮痛苦地说,“那样至少我也能帮你干一些活儿,也能让你轻松一下。为了你,如果可能,让我变成男孩子我也心甘情愿。”
“不,不行,一群男孩子也抵不上你一个强。”马修一边抚摸着安妮的手一边说道,“我说得是有道理的,获得埃布里奖学金不是男孩子吧?是女孩子,是我们家的安妮,我真为你感到骄傲啊!”两个人进到院子里,马修又冲着安妮腼腆地一笑。
这天夜里,安妮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又在窗前坐了好长时间。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马修的微笑,一会儿又想着美好的未来。窗外皎洁的月光照在“白雪皇后”上,映照出一片晶莹、洁白。从奥查德?斯洛普对面的沼泽地里,传来了青蛙的合唱声。安妮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充满了朦胧的美丽、芳香清凉的夜晚,因为这是悲哀到来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第三十七章 死神降临
“马修,马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玛里拉在用僵硬的声音呼唤着马修,气氛显得异常紧张。这时,正巧安妮捧着一束雪白的水仙花从外面走了进来。后来,安妮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非常讨厌水仙花和它的香味。
马修手里拿着报纸正依着阳台的门口,一脸土灰色,神情有些不对头。安妮见状猛地甩掉了花束,几步穿过厨房,和玛里拉同时奔向马修,可是两人都迟了一步,马修已经瘫倒在了门槛上。
“已经咽气了!”玛里拉悲叹了一声。“安妮,快去叫马丁!快!快!他就在仓库里。”
雇工马丁刚刚从邮局回来,他听安妮一说便立刻跑到了奥查德?斯洛普,向巴里夫妇通了信儿。碰巧林德夫人有事也在这里,于是三个人闻讯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格林?盖布鲁兹。进门一看,安妮和玛里拉两人正拼命想方设法抢救马修呢!
林德夫人轻轻地推开两人,上前摸了摸马修的脉,又用耳朵贴在马修的心口上听了听,然后她悲伤地抬起头来,望着安妮和玛里拉两人焦急不安的脸,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玛里拉,”林德夫人呜咽着说。“已经没救了。”
“夫人,不!这决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马修他……”
安妮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可怕的话,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吓人。
“可怜哪!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安妮,看看马修的脸,这种面孔我见过好几次呢,一看就明白了。”
后来听医生讲,马修在生命垂危的时候,恐怕已经没有疼痛感了,他像是受到了什么突然的刺激而死去的。原来,马修受到刺激的原因就是他手中拿着的那张报纸。这张报纸是当天早晨马丁刚从邮局取回来的,上面有一条消息说亚比银行破产了。
马修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在亚邦里传开了。马修的生前好友和邻居们都来到了格林?盖布鲁兹进行慰问,格林?盖布鲁兹一整天都挤满了人。为了照料玛里拉和安妮,安排马修的后事,人们进进出出,跑前跑后。
生前忠厚、老实、腼腆的马修?卡斯巴特,在这一天里有生以来第一次成了人们注目的对象。马修身穿白衣,头戴白帽,独自一人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夜幕悄悄地降临到了格林?盖布鲁兹,古老的房屋里也安静了下来。在客厅里,马修?卡斯巴特横卧在灵柜中,温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祥的微笑。花白的头发垂落到了脸上,看上去他好像是在做着美梦永久地睡着了一般。
灵柩的四周摆放着一簇簇鲜花。这些花还是当初马修的母亲刚结婚时栽种的呢。马修生前一见到它们就常常会回忆起美好的往事。因为马修生前从心底里喜爱着这些花,所以,安妮把它们采摘下来,郑重地平放到马修的身边。这也是安妮能为马修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玛里拉苍白的脸上,干涩了的双眼因为过度悲伤像燃烧一般一闪一闪的,只是眼睛里没有眼泪。
那天晚上,巴里夫妇和林德夫人都留在了格林?盖布鲁兹。黛安娜跑到东厢房一看,只见安妮正在窗前站着呢。
“安妮,今天晚上我陪你一块睡好吗?”黛安娜轻声地说道。
“谢谢你,黛安娜。”安妮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黛安娜。“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希望黛安娜能理解我。
“我不害怕。从不幸发生的那时起,我还没独自静静地呆过一会儿呢。真想一动不动地感受一下,可我却感受不着。一是我不能相信马修去世了,二是好像马修在很久以前就离开了人世似的。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被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煎熬、折磨着。”
对黛安娜来说,安妮的性情实在让人摸不透。而生来就自制心很强,平时感情不外露的玛里拉,这时却一下子精神崩溃了,陷入了极度的悲哀之中。比起见不到一滴眼泪的安妮的苦闷,黛安娜觉得还是玛里拉这种情感能够让人理解。黛安娜无奈,扔下安妮一个人独自留在房间里,不放心地走了。
安妮估计如果剩下她独自一人时,眼泪也许就会流出来。安妮是那么地尊敬和爱戴着马修。慈祥、亲切的马修昨天傍晚还和她在一起散步,如今却安祥地躺在楼下昏暗的房间里,永远地睡着了。
可是起初安妮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即使跪在昏暗的窗边,遥望着山丘那边的星空祈祷也无济于事。代替泪水的却是由于深深的悲哀而带来的可怕的阵阵心痛。由于一整天的极度紧张和操劳,安妮不久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安妮从梦中醒来。周围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经历了白天发生的不幸,悲痛一下子又涌上了安妮的心头。马修临终前的那个晚上在门口和安妮分别时
那微笑的面孔又浮现在了安妮的眼前。她仿佛又听到马修在说,“咱家的姑娘呀,安妮。你是我的骄傲。”泪水不由地夺眶而出,安妮立刻悲痛欲绝地大哭起来。
玛里拉听到了哭声,便悄悄地走了进来,安慰安妮说:“好了,好了,安妮,你是个好孩子,快别哭了,你就是再哭,马修也回不来了。我也一样,虽然心里明明白白的,可怎么也控制不住。马修那么亲切、慈祥,是个难得的好兄长。唉,可这是上帝的安排呀。”
“玛里拉,你就让我这样哭个痛快吧。”安妮抽泣道。“哭出来我就好受多了,陪我呆一会儿,您就这样搂着我,我不能让黛安娜留下来陪我,她的心那么温柔、善良,我不能让她也跟着悲伤。还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悲哀。玛里拉,马修他走了,怎样才能让他回到这个世界上来呢?”
“安妮,我也同样需要你呀,如果你不在,如果这一段时间你不回来,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安妮,也许你会认为我平时总是要求很严,好像我没有像马修那样爱过安妮,其实事实并非如此。现在可以说了,我就对你说了吧,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安妮,我是爱你的,就像是自己的亲骨肉一样,从你来到格林?盖布鲁兹的那天起,我就对你感到很满意。”
两天后是出殡的日子。马修?卡斯巴特的灵柩被从家里抬了出来。灵柜和马修生前种过的田地、果树园和树木逐一进行了告别。
不久,亚邦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格林?盖布鲁兹也如平时一样平静了下来,一切都又有序地转运着。惟有安妮无论看到什么都会联想起马修,常常一个人暗自伤心落泪。
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之后,安妮过了好长时间才算安定下来,恢复了正常。只是马修不在了,偶尔还会觉得孤单。看见朝阳又升到枞树的树梢,花坛里浅桃色的花蕾在含苞待放,安妮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每当黛安娜跟她说起有趣的事儿,安妮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这个如鲜花一般的美丽世界里,爱与友情依然感动着安妮的心。人生用各种各样的声音同安妮对着话,吸引着安妮。
一天傍晚,和阿兰夫人一起来到牧师馆院子里的安妮,忽然间又有些郁郁不乐了。
“马修不在了,可我还是这样的快活,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是对马修的背叛。我一想起马修,就孤独得不得了,虽然如此,我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快活的。今天,黛安娜和我说了件有趣的事儿,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时我就想,再也不能笑了,我觉得笑是不应该的……”
“马修活着的时候,不是很喜欢安妮的笑声吗?他希望你生活得幸福、快活,不是吗?”阿兰夫人恳切地规劝道。“马修现在只是到很远的另一个世界去了,他还是想听到安妮那银铃般的笑声的。不过,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任何人都会有这种经历的。自己所爱的人不在了,能够和自己共同分享快乐的人不在了,自己却依然这么整天地快乐,别人见了会感到讨厌的。自己又恢复了活力,便觉得好像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背叛了亲人的滋味。”
“今天,我到墓地去了。在马修的墓前种上了一棵蔷蔽。”安妮好像在梦幻中自言自语似的。“很久以前,马修的母亲从苏格兰带来的就是这种白色的蔷薇,马修最喜欢这种让可爱的花朵从刺中间开放出来的蔷薇了,真高兴能够在墓前为他栽上一棵蔷蔽。让马修喜欢的蔷薇在墓前陪伴着他,他一定会在九泉之下感到非常的欣慰的。
“天国要是也有普蔽就好了……每当夏季来临,马修喜爱的小白玫瑰的花魂就
会来迎接我们的。我如果不回去,玛里拉一个在家,到了黄昏时分,会感到孤独的。”
“安妮如果上大学去了,她会感到更加孤独的。”阿兰夫人说道。
安妮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再见,便慢慢地走回了格林?盖布鲁兹。此时,玛里拉正一个人在门前的石阶上坐着呢。安妮见状也轻轻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大门敞着,顶门的是个大的粉色的海螺。在海螺光滑的螺旋形外表上,可以看出海边晚霞留下的一丝丝痕迹。
安妮把一朵浅黄色的金银花戴到了头上,头一晃动,就会闻到一种迷人的芳香。
“刚才你出去时,斯文萨医生来了,他说眼科大夫明天要来城里,建议我去找眼科大夫看看,我明天只好去了。如果能求他给配一副眼镜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进城期间,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吧?我已经求马丁陪我一起到城里去……你要熨衣服,还要烤蛋糕。”
“没关系,我让黛安娜过来玩儿就是了。家里的活儿您就交给我吧,您尽管放心地看病去,我决不会再烤糊或者加进什么药水了。”
“那时候你总干蠢事,总是惹麻烦,说心里话,那时我还真以为你干什么都不行呢。还记得染头发的事儿吗?”
“当然记得了,怎么能忘记呢!”安妮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手不自然地摸了摸两根小粗辫子。“那时候,这一头红发真让我苦恼了很长时间呢,现在回忆起来就忍不住有些好笑。当时,我总觉得红头发可是个大麻烦。当初我被红头发、雀斑折磨得好苦呀,现如今雀斑真的消失了,而且不负大家的厚望,头发也最终地变成了茶褐色,只有乔治?帕伊还不这么认为。
“昨天我遇到了乔治,她说我的头发看上去越来越红了,也许是我穿黑衣服的原因吧,所以头发显得发红。玛里拉,我已经死了心了,乔治这个人你就是和她再好,也是白费事。”
“乔治终归还是帕伊家的人呀。”玛里拉说。“所以给人感觉很坏,你拿他们也没有办法。这些人到底能给社会带来什么好处,生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义,真让人弄不懂。”
“嗯,明年我还去奎因学院,穆迪?斯帕约翰和查理?斯隆也去,是珍妮和鲁比告诉我的,她们俩都定下来在学校里教书了。珍妮在新普里西,鲁比好像是在西边的什么学校。”
“基尔伯特也接到了通知了?”
“是的。”回答仅此而已。
玛里拉听了怔怔地呆在那里。
“基尔伯特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上个礼拜日,我在教堂遇见他了,哎呀,已经长成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汉了。相貌、身材酷似他父亲年轻的时候。约翰?布莱斯当年也是个很棒的小伙子,他和我曾经要好,大家都说我们是一对恋人。”
安妮立刻来了兴趣儿,抬起头来问道。
“是真的吗?玛里拉,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您如今还是一个人呢?”
“后来我和他吵架了,约翰来承认错误时,我没有原谅他。当时我曾打算原谅他来的,可是我很生气,心情十分不快,觉得特别别扭,想先惩罚惩罚他,可是,
约翰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据说布莱斯家的人自尊心都很强,我一直觉得很内疚、后悔。后来,找了个机会我原谅了他。”
“这么说,玛里拉也有过一段罗曼史呀。”安妮轻轻地说道。
“是呀,没看出来吧。不过,我和约翰以前的事儿,大家都忘记了,连我自己也忘记了,只是上个礼拜偶然遇到基尔伯特,才触景生情,又唤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第三十八章 峰回路转
第二天,玛里拉进城去了,直到傍晚才回到家。安妮把黛安娜送到奥查德?斯洛普后也返了回来。她刚一进门,就见玛里拉正一支手支着脑袋,在厨房的桌旁坐着呢。看到玛里拉这副无精打彩的样子,安妮感到脊梁骨里直冒凉气。玛里拉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安妮还从来没有遇见过。
“玛里拉,累了吗?”
“啊,是呀。”玛里拉费力地抬起了头。“可是我也并不完全是累的,我是在想别的事儿呢。”
“请眼科医生给看过了?他是怎么说的?”安妮不安地问道。
“看过了,还彻底地检查了眼睛。医生说以后看书、做针线活儿等凡是累眼睛的事儿都不能做了。另外还要注意不能伤心落泪。戴上了医生给配的眼镜,小心保护眼睛,病情就不会继续发展下去了,头痛病也会渐渐地好起来。如果不听医生的劝阻,任凭情况恶化下去的话,6个月以后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安妮,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安妮听后吓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对,稍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了勇气,断断续续地说。
“玛里拉,您不能总是琢磨这件事,这可不是医生所希望的。多注意一些,视力就不会完全丧失掉。还有,如果戴上眼镜,头痛病也会好起来的,这该有多好呀。”
“没什么指望了。”玛里拉难受地说。“看书、做针线活儿,如果用眼睛的事情彻底做不了,那还有什么生存乐趣了呢?莫不如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的好呀,还不如死了呢,而且医生还说不能哭,那我心情不好受该怎么发泄呢?
“唉,什么也于不了啦,安妮,给我倒点儿茶。我总有一种精疲力尽了的感觉……我眼睛的毛病,至少最近一段期间对谁也不能说,假如大家都知道了,肯定会纷纷来咱家看望、问候我的,那样我会受不了的。”
玛里拉一吃完晚饭,安妮就让她早些去休息了。然后,她自己也回到了楼上的东厢房,静静地坐在黑暗的窗边,一个人心情沉重地掉下了眼泪。毕业式结束后回到家里,她也是坐在这里,和那时相比,心情的变化竟如此之大。当时,安妮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喜悦,仿佛看到了自己玫瑰色的未来。如今,安妮觉得好像当时的一切已经是多少年前非常遥远的事情了。
上床休息的时候,安妮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一些。安妮暗下决心,要鼓起勇气,正视现实,尽自己的义务和责任。
数日之后的一个下午,玛里拉在院子里同一个安妮不认识的客人谈完话后,缓缓地回到了屋内。后来,安妮才了解到这位客人是来自卡摩迪的约翰?桑德拉。看玛里拉的脸色,她好像同桑德拉谈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他来有什么事儿吗?玛里拉。”
玛里拉在窗边慢慢坐下,两眼望着安妮,好像故意和医生的禁令对抗似的,泪水从眼睛里籁籁地流了出来。
“他是听说我要卖掉格林?盖布鲁兹而特意从卡摩迪来的。看样子他好像要买。”
“什么?您是说要卖掉格林?盖布鲁兹?”安妮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玛里拉,您真的打算卖掉格林?盖布鲁兹吗?”
“难道说还有别的办法吗?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如果我的眼睛还好的话,我还能依旧住在这里,雇个老实人,帮着干活儿。可是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也许到头来我的眼睛一点儿也看不见了,更不用说料理农田果园了。
“虽说当初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要把自己的家卖了,可是这样下去农田就会荒芜,到最后成了谁都不想买的荒地。家里的钱一分不剩地都存到银行去了,仅有几张去年秋天马修买的期票。雷切尔建议我把农场卖了,再另找个地方住下来。我打算在咱家附近找处房子。
“咱家现在的房子空间狭小,建筑也陈旧了,虽说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但维持我一个人的生活也足够了。安妮,感谢你自己争取到了奖学金,这样就有救了,只有一点对不起你,那就是你放假回来住宿的地方没有了。安妮呀,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玛里拉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不能卖掉格林?盖布鲁兹。”安妮断然地说。
“安妮,我也不想卖掉它呀。可是你也知道,我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住在这里了,操心、孤独,一直这样下去,我的脑袋会弄坏的,眼睛也会失明的。就因为这个,我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谁说让您一个人住了,玛里拉,我也留下来,不到雷德蒙德去了。”
“不去雷德蒙德了?”
玛里拉用两手捂着憔悴脸,抬起头来,盯着安妮。
“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才说的意思,我不要奖学金了。玛里拉进城回来的那天夜里我就下了这个决心。您抚养了我这么多年,现在玛里拉有了困难,难道我能丢下您一个人不管吗?
“我想了许多,也都计划好了。玛里拉,您听我说,巴里先生提出明年要租种咱家的农场,所以农场这里已经没有问题了。另外,我决定当教师了。亚邦里这边的学校好像已经不行了,据说理事会已经决定聘用基尔伯特?布莱斯了。不过,我可以到卡摩迪那里的学校去任教。这是傍晚我在布莱亚先生的店里听说的。当然,如果我能在亚邦里的学校任教是最理想的了。在卡摩迪教书,天气好的时候,我可以从家乘马车去学校,冬季,每个周末我也会回来的。玛里拉,我给您读书听,让您快乐,决不会让你感到无聊和寂寞的。您和我两个人在这里一起和睦、愉快地生活下去。”
玛里拉好像是在做梦一般听着安妮的话。
“安妮呀,你这么做全是为了让我得到快乐,我很清楚,可是,你为我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根本没有必要呀,我不同意这样做。”
安妮听后笑了笑。
“您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谈不上什么牺牲不牺牲的。如果没有办法,只能卖掉格林?盖布鲁兹,那是最糟糕的结局了。我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这里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不能袖手旁观的。玛里拉,我的决心已定,不到雷德蒙德深造去了,
就留在这里当教师,您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可是,继续深造不是你的宿愿吗?那么……”
“现在我的干劲十足,只不过是目标发生了一点儿变化,今后,我立志成为一名好教师。我不愿眼看着玛里拉视力继续恶化下去了。我想在家里通过大学的函授讲座,也可以继续学习深造。我已经计划得满满的了。这一个礼拜,我反复在考虑着这个计划。这是我认为最周全的计划了,我想这也算是我对您的报答吧。
“当我从奎因学院毕业的时候,我的未来像伸展着的道路一般非常宽广、笔直,一直可以展望到前方。而现在,前进的道路出现了曲折,这个曲折过去了,前面还会有什么,尽管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在前方一定会有好机会在等着我。
“道路曲折,这对我来说就更具有魅力了。前方的道路会是什么样的呢?是山丘、峡谷,还是平原、森林……”
“你就这么放弃了深造的机会,是不是太可惜了。”玛里拉还是割舍不下来之不易的奖学金。
“玛里拉,您不要再劝我了,我已经16岁半了。以前林德夫人就说我是非常固执的。”安妮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玛里拉,我不是施舍同情,我讨厌施舍同情,我觉得没有这种必要。我们都舍不得我们最可爱的格林?盖布鲁兹,因为只有格林?盖布鲁兹才能让我们快乐。格林?盖布鲁兹对我们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卖掉它。”
“安妮,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玛里拉终于被说服了。“不知为什么我好像又复活了似的,真的,加把劲儿,应该让你上大学的,可是对我来说这又太勉强了,算了吧。不过,咱们还是另想办法补偿吧。”
安妮决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自愿留在家乡任教的事很快就在亚邦里传开了,人们对此都有不同的看法。因为人们丝毫不清楚其中的原因,所以大多数人都认为安妮这样决定是做了件蠢事。惟有阿兰夫人理解安妮的决定。向阿兰夫人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并受到了阿兰夫人赞扬的安妮,高兴得流下了热泪。当然了,林德夫人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看待这件事。
一天晚上,安妮和玛里拉正坐在大门前,享受着无限充满芳香的夏日的黄昏时,林德夫人来了。
林德夫人一屁股坐到了门旁的石头长椅上,身后的花坛里生长着粉色和黄色的延龄草。
“啊,可算能坐下歇歇了,一整天净站着说话了。撑着二百多磅重的身体,腿也受不了呀。我是真心祈求上帝别再让我胖下去了,玛里拉,你没有这种感觉吧?
“听说安妮决定不上大学了,这可太好了。一个女孩子,受了这么高的教育已经足够了。女孩子和男孩子一起到大学里,学习拉丁语、希腊语这些没用的东西,把脑袋塞得满满的,多没意思呀,唉!”
“可是,不论怎样我也要学习拉丁语和希腊语,去不了大学,我就在格林?盖布鲁兹学习。”安妮笑着说道。
林德夫人像打了个寒战似的把两手举了起来。
“哎哟,要是这么学习,早晚会累出毛病来的。”
“不会的。我想晚上回到家后,还会有足够的精力的。当然了,过度劳累是不行的,我打算有计划地安排学习。冬天的夜晚很长,况且我对刺绣又没有兴趣,所以会有充足的时间学习的,您知道了吧,我要到卡摩迪的学校去教书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在亚邦里当教师了吗?理事会好像批准了安妮的申请。”
“林德夫人,理事会不是定下来聘用基尔伯特?布莱斯了吗?”安妮吃惊地站了起来。
“对,原来是的。可是,当你申请了之后,基尔伯特便马上去了理事会。当天晚上,学校召开了理事会议,基尔伯特撤回了自己的申请,他说愿意把机会让给安妮,他本人可以到怀特?桑德去教书。
“显然,基尔伯特是为了安妮才取消申请的。他已经知道了安妮要留下来和玛里拉在一起生活的原因了。这孩子确实很善良,能体谅关心他人,还富有牺牲精神。到怀特?桑德去教书也真够难为他的了,因为他领不到食宿费,还要积攒上大学的学费……托马斯回来后跟我说了这些事,我听了非常高兴,倍受感动。”
“我不能让基尔伯特为了我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我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现在怎么说都晚了,基尔伯特已经和怀特?桑德的理事会签了合同了,你提出辞呈也没有意义了,安妮,你肯定会留下来的。另外,从今往后,帕伊家也不会有孩子在学校上学了,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因为乔治是帕伊家最小的孩子了。唉,这20年来,亚邦里学校每年都会有帕伊家的一两个孩子在学。似乎帕伊家这帮兄弟的使命就是让这所学校的教师不得安宁似的。咦,巴里先生家那边光亮直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妮笑了。
“是黛安娜在发信号让我去一趟。我们小的时候就经常发出这种信号互相联系。我先去一下,看看她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对不起了。”
安妮说完,便沿着长满三叶草的斜坡,像山羊一般跳跃着跑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幽灵森林”的枫树丛中了。林德夫人眯着眼睛,一直盯着安妮的背影。
“这姑娘,还是那么孩子气十足。”
“不过,她身上的女人味也很多了。”玛里拉一时又恢复了以前说话时的流畅劲儿。
当天晚上,林德夫人和她的丈夫托马斯闲聊时感叹道:“现如今玛里拉最大的特征就是说话不如从前那么流畅了,但也变得圆滑起来,唉。”
第二天下午,安妮又来到了亚邦里那片很小的墓地。她为马修的墓献上了鲜花,又为墓前的苏格兰玫瑰浇上了水,在宁静。安祥的气氛中,安妮在墓前一直逗留到傍晚。
安妮起身离去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她从“碧波湖”登上山坡,放眼望去,被太阳的余辉渲染得如梦幻一般的亚邦里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微风拂过三叶草地,清爽宜人,充满了带有甜味的芳香气息。透过农场树林的间隙,可以望见远处的万家灯火。另一边,不断地传来海潮有节奏的轰鸣声。西面,一池清泉的上空,被绚烂的晚霞装点得分外妖烧。安妮深深地被这大自然的美景所感动了。
走到半山腰时,只见一个高个青年吹着口哨,正从布莱斯农场门口处迎面走来,安妮仔细一看,原来是基尔伯特。基尔伯特也发觉了向他走来的安妮,便有礼貌地摘下了帽子,一声不响地来到安妮身边,停下脚步,伸出了手。
“基尔伯特,谢谢你为了我所做出的牺牲,你这样关心、体贴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安妮的脸胀得通红。
基尔伯特高兴地一把握住了安妮的手。
“安妮,这完全谈不上什么牺牲和感谢,为了你,我甘愿做任何事情,今后我们能再次成为朋友吗?过去的事儿,你能原谅我吗?”
安妮笑着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基尔伯特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已经不在意以前的那件事了。上次,在池塘的停船场,我就想原谅你了,我真是太固执、太糊涂了。我……我坦白地说吧,自从在停船场你救了我以来,我一直在为我的做法感到内疚和后悔。”
基尔伯特听了顿觉心花怒放。
“今后,就让我们之间好好相处吧。安妮,其实我们生来就注定要成为好朋友的,只是一直到现在,我们却在抗拒着命运的安排。从现在起,让我们互相帮助,携手前进吧。你打算继续学习深造吧,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来,让我送你回家吧。”
安妮刚一回到家,玛里拉便盯着安妮的脸问道:“和你一起走到门口的是谁呀?安妮。”
“基尔伯特?布莱斯。”安妮没想到说完这句话,自己的脸竟红了。
“是在巴里家的山丘那儿碰见他的。”
“你们站在门口唠了30多分钟,原来你已经和基尔伯特和好了?”玛里拉说着,脸上浮现出了嘲讽似的微笑。
“以前我们一直是竞争对手来的,不过,他说从今以后我们还是忘记过去,面向未来,成为朋友的好。玛里拉,我们真的唠了30多分钟吗?我怎么觉得只有两三分钟呢。也好,这就权当作是我和他5年间没有说话的补偿吧。”
这天晚上,安妮久久地坐在窗前,想了许多许多。风儿在樱花树梢轻轻地鸣叫着,空气中弥漫着薄荷般的味。在洼地尖角的枫树枝头,星星眨着眼睛。穿过树林的间隙,和往常一样可以望见黛安娜房间的灯光。
从奎因学院回来之后,安妮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坐在窗前沉思。今晚的心情与往日相比显得特别兴奋和激动。安妮觉得,尽管自己面前的道路变窄了,出现了曲折,但照样铺满了鲜花,充满了乐趣和幸福。努力学习勤奋工作会使人感到充实,拥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会使人感到喜悦,胸怀大志会使人奋发上进。这些安妮都一一具备和拥有。安妮与生俱来的丰富的想像力以及理想的梦幻世界是谁也夺不走的。不论什么时候,前方的道路都不是笔直、平坦的。
“有上帝在天保佑,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是美好的。”安妮轻轻地低声说道。
《绿山墙的安妮》读后感600字
【第1篇】
《绿山墙的安妮》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本书,我和妈妈断断续续读了半年才读完,这本书让我爱不释手,我一有时间就看。这个暑假我一个人又看了一遍,尽管我现在已经看第三遍了,但是我还是特别喜欢看。
绿山墙是个农场的名字,安妮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安妮原来是个孤儿,后来被马修兄妹两收养,这本书主要写了安妮被收养后,在绿山墙农场逐渐长大的过程。途中遇到过很多遭遇和困难,安妮都努力克服,她身上有很多闪光点。
一、安妮是一个爱幻想,想象力丰富的孩子。安妮一有时间就爱幻想,一幻想就是几个小时。她总是幻想自己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她还喜欢幻想自己住在华丽的城堡里。她给自己遇到的事物都取了好听的名字,比如她给巴里家的池塘取了个名字叫“晶亮湖”,她给樱桃树上开的花取了个名字叫“白雪皇后”。
二、安妮是一个不羡慕别人,做好自己的孩子。有一天,安妮和最好的朋友戴安娜去参加一场音乐会,回来的时候,戴安娜很羡慕别人手上的钻石,安妮则说,我不羡慕别人,马修给我买的项链就是最珍贵的。
三、安妮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孩子。安妮在考大学的时候,发誓一定要考前五名。在学习上,安妮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输给吉尔巴德。
四、安妮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安妮勤奋学习获得了奖学金。一天她的好朋友珍妮送给她一本书,安妮为了学习把这本书放在地下室里,好让自己不分心。通过安妮的勤奋学习,她被雷德蒙德大学录取。
五、安妮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孩子。一天安妮和她三个好朋友戴安娜、露比、珍妮在玩百合少女历险记的时候,安妮独自坐在船上扮演少女伊莱恩的时候,忽然船漏水了,安妮紧紧的抱住前面的粗木桩,不让自己沉下去,当安妮快要支撑不住时,吉尔巴德救了她。当安妮上岸时,珍妮和戴安娜被她勇敢的表现惊呆了。
六、安妮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后来马修去世了,只剩下玛瑞拉一个人在家,而且玛瑞拉的眼睛也不好,安妮本来要是去上大学的,可是她不忍心看到玛瑞拉伤心落泪,又听说玛瑞拉要把绿山墙卖掉,实在不忍心,就放弃了上大学这个宝贵的学习机会。
七、安妮是一个负责任的孩子。在音乐会回来的晚上,安妮到戴安娜家过夜,她们刚准备上床的时候,安妮出了一个点子,我们比赛看谁先蹦到床上去,可当她们蹦上去的时候,却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戴安娜爸爸的祖母。祖母很生气,安妮向她道歉,她把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极力说这件事不怪戴安娜。
在安妮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很多闪光点,我也要向安妮学习。
【第2篇】
安妮·莎莉是一个小孤女,这个一头红发满脸雀斑的小姑娘在十二岁之前,帮人带孩子、做家务,饱尝了贫穷和冷漠,最后被遗弃在孤儿院。在她的心灵深处,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渴望亲人的爱。此时,绿山墙的马修和玛里拉兄妹想领养一个男孩子,帮他们做些农活儿,阴错阳差,领回了安妮。经过一番周折,善良的马修和玛里拉收留了这个可怜的姑娘。从此,绿山墙成了安妮温暖的家,起初,性格怪异、想象力异常丰富的安妮受到大家的冷眼与嘲讽。但在朋友的陪伴,老师的呵护,还有马修与玛丽拉的养育下,安妮改掉了自己的缺点,更展现了自己的智慧,以优异的成绩从女王学校毕业,并获得埃沃里奖学金,可以入雷德蒙大学深造。但是亲爱的马修猝然去世,玛丽拉的眼睛也面临失明的危险。为了陪伴孤独的玛里拉,保住绿山墙,十六岁的安妮毅然放弃了奖学金,充满信心地开始重建新的生活。
曾经有人嘲笑过她的长相,更有人对她的怪异言语感到轻蔑,总之,贫困、艰苦与侮辱,一直环绕在安妮的身边。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安妮正是这样。其实我们并不需要过多的因为他人的言语、感受而改变自己,坚信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抛开一切顾虑,自信地向前方走去,向自己的目标奋斗。改变自己,提高自己,别人对你的看法,评价自然会改善。
安妮是一个敢于做出批评,敢于挑战权威的人。她直言不讳,甚至对大家都万分敬畏的上帝作出了评价,还批评过老师,为自己的尊严与权利争取。人们总是会对自己的言语十分谨慎,小心翼翼,怕得罪人,不敢在权威面前提出质疑,不敢做出任何反抗。我们应该像安妮一样,将心中的话说出来,道出自己的心声,提出对社会的不满,那才是真正的勇敢。
安妮有丰富的想象力,尽管很多人都对此不屑一顾,甚至认为是邪恶的。但我们真的需要想象力,只有张开想象力的翅膀,世界会因此更美好,想象力是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它能使我们在伤心的时候恢复平静,使我们的快乐倍增,一切都需要想象力,只有那样,我们才会不断进步,活出精彩。
安妮很有自己的目标。尽管很多人都冷眼相对,对她冷嘲热讽,她都丝毫没有泄气,一直坚定地想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她的话很多,使很多人都感到厌烦,但她往往会说:“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好姑娘,做一个模范生。”她希望进步,希望能以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是的,目标是我们必不可少的,有了目标,才会有动力,才会在达到目标前看到那令人兴奋的胜利的曙光。向着目标前进,永不停歇!
这是一部感人至深,发人深省的作品,作家优美的文字不仅将我们带入了美丽的爱德华王子岛,也带入了一个个美好的心灵世界。安妮的故事时而令人忍俊不禁,时而令人潸然泪下,也不断令人掩卷沉思。
《绿山墙的安妮》读书笔记
(一)
读了《绿山墙的安妮》,我感到既惊喜又感动。安妮的想象力使我不敢相信,但安妮的乖巧也使我高兴。我惊喜的原因是(请读下面的文字描述):
“我想你就是绿山墙农舍的马修、卡思博特先生吧?”她(安妮)用一种异常清脆动听的声音说,“非常高兴见到你,我刚才还担心你不会来接我了,我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使你不能脱身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今晚不来接我,我就顺着铁轨走到拐弯处的那颗大樱桃树下,爬上去睡一夜。我是一点儿也不会害怕的,在月光下一颗开满白花的野樱桃树上待他一晚准是非常愉快。你不认为是这样吗?你可以想象自己住在大理石筑成的大厅里,是吗?如果今天你不来,我敢肯定明天早上你准会来接我的。”
哇!好古怪的孩子!想象力好丰富的孩子!她能通过一种事,引出自己很多想法。她认为世界是生硬的,为什么某个东西就非得叫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太枯燥了,不好听,所以就任由她的想象给这个东西编上她认为漂亮、神奇又合适的名字——这就是我惊喜的原因。下面请“听”我感动的原因(也是用书中安妮的话和句子来表述):
1、“噢,当然啦,如果你要我这么做的话,”安妮欣然同意,“我要做一切事情来满足你的要求。”(还有——)
2、“好吧,我尽力而为。”安妮保证道。
这些说明安妮还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虽然她有时会惹人烦或讨厌,但这对兄妹实在不忍心看到可怜的孩子无家可归,或受狠毒的女主人彼得.布卢伊特太太所虐待——这个孩子以前遭受过的痛苦太多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教育她、培养她、补偿她,让她——这个拥有悲惨命运的孩子享受、体验一回父母爱的真谛。
(二)
以往我们老埋怨,比如父母对孩子要求太苛刻,或者唠唠叨叨,从子女的角度来说,一句2个字的话:好烦!其实不然。很多同学羡慕流浪儿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用上学、不用写作业、天天在外面和社会不良少年打成一片,随便打人骂人都没人管。也希望爸爸妈妈惯惯自己,自己真受够了这种时刻都要拘束,不能自由的生活……但你如果有一天真的过上了这种流浪儿般的生活,你就会觉得:以前的生活多好啊,我真后悔我没珍惜!学习其实多么快乐,比我现在挨冻挨饿的生活要好的多。父母严点、老师严点都是为你好的,长知识、长智慧。所谓“严师出高徒”、自编“严亲出孝子”啊!也是“打与不打都是爱”、“可怜天下父母心”呀!你们可懂得?我们知足吧!赶快珍惜现在这美好的生活吧!千万别落个像安妮这样的下场!
“我今年三月刚十一岁”,安妮说,轻轻叹了一口气,顺从地讲出了实际的情况。“我出生在新斯科夏的波林布罗克。我的父亲叫沃尔特.雪莉,是波林布罗克中学的教员。我的母亲叫伯莎.雪莉,也是中学教员。当然啦,她嫁给我父亲以后就不再教书了。一个丈夫理应充分负起责任来吗。托马斯太太说她们是一对婴孩,穷得像教堂里的耗子。他们到波林布罗克,住在一所简陋窄小的黄房子里。托马斯太太说我是她见过的最难看的婴孩,我骨瘦如柴,小的可怜,只有两只眼睛还算神气,可是母亲却认为我非常漂亮。我想一个母亲的评论总要比一个穷困的临时女佣高明些,你说是不是呢?不管怎样,她对我满意,我现在想想也高兴;如果想到我给她带来失望,那我是会非常伤心的。因为你知道,在这以后,她没有活多久。当我只满三个月的时候,她染上热病死了。我真希望她能活得再长些,使我记得曾叫过她妈妈才好。
(三)
“四天以后父亲也死于热病。”
从这简短的话语中,又激起了我对安妮的同情。虽然她一直还是有人照顾,但她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既要看七、八个孩子,又得服从女主人,又得干家务,还被当礼物似得送来送去……像安妮这样才十来岁的孩子,就应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而不是听从他们(主人)的使唤。安妮也像其他大多数女孩一样,也渴望亲情,“可望”的东西得到或被满足时,她也会高兴,会激动,会喜极而泣,她渴望爱,渴望有吃和住的地方。当想要的希望不能被采取或用,她也生气,会大哭,甚至暴跳如雷,用震到耳聋的声音来骂。当然喽,除非她太生气,才会这么做。
(四)
今天我又在书中和安妮“见面”了。随着安妮渐渐地长大,在绿山墙农舍待得时间越来越长,故事也经过了一系列的波折。安妮也从什么也不懂的弱小女孩出落成有教养,有知识的女孩了。虽然在我们中国礼拜天不会去主日学校听牧师讲那一大堆“枯燥无味”的话,也没有睡觉前必须做祷告的习惯,但我读了这本书后,我似乎也理解了安妮的难处,又似乎很想跟着安妮、玛丽拉、蕾切尔太太和所有的女孩子一起去听听。有的时候安妮的做法是有些过分,但仔细想想,幼稚无知的孩子都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这些想法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来自想象的东西,永远是最美好、最纯真的!
也许,安妮长大后,会变成一个懂事、贤惠的好姑娘,她会体会到玛丽拉和马修对她的辛苦付出,而加倍地回报他们:孝顺、照顾他们。
安妮还是个喜欢试探的孩子。也可以这么说,她做事情前都会提问“行不行”吗?征得别人同意再高兴地欢呼,才去干。她也把自己想象的事物说给别人听,问他“你的观点是什么”。因为这个,才跟戴安娜交上了朋友。安妮还是个不吝啬的孩子,不像有些人不舍得分享好东西。我非常希望他们俩能互相珍惜(这份友谊),互相学习(别人好的地方),成为两个好姑娘!
当然仇家也能变成好朋友,你信吗?呵呵,安妮就遇上了。一位英俊的小伙子——开始总是和她作对,但当他听说安妮一家遇到困难,有困境时,拿出了钱来帮助她。虽然小伙子童年很顽皮,但这不是理由,因为他的心是充满爱的。他的品质让我们赞叹了,我们也被其所折服了。我们要学习他的优良品格(乐于助人)。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那就赶快拿起书来读读再品品吧!
《绿山墙的安妮》读后感300字
傍晚,凉风习习,伴着我一起走进了《绿山墙的安妮》,这是一本令我爱不释手的好书,里面有:爱幻想、活泼乐观的安妮,手巧能干的玛瑞拉,宽容少语的马修,温柔美丽、知书达理的戴安娜,和心直口快、热心肠的林德太太……
其中,我最喜欢头发像火一样的安妮,和她的心一样,火辣辣的,充满了朝气。
那一年,是安妮人生的转折点,当马修看到那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的十分破旧,绿的色眼睛下面,布满雀斑。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好看,但是女孩有着丰富的想象力,但她的背后,却有着一个悲伤的故事,可是,她还是那么的开心,谁叫她那么活泼乐观呢?自打来到马修和玛瑞拉兄妹家后,便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但有时候,也会巧弄成拙。如她听到林德太太说她太丑了什么的,安妮就是安妮,敢说敢做,大骂林德太太,让她下不了台,无奈气愤地离开了绿山墙,但安妮一去道歉,还不是把林德太太说的心花怒放?她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但是很快让黛安娜成为了她的知心好友。让本来怒火中烧的约瑟芬奶奶原谅了她和黛安娜……这些,都无一一反映出安妮的天真和爱幻想。虽然这些使她闹了不少的笑话,但是她的善良和直率也使她赢得了和朋友之间的友谊。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让梦想一个个变成现实。我以后要像安妮一样,不怕困难,战胜这些不会的事情,让我的梦想像安妮一样,早日成真。我们还应该向安妮的执着和纯洁。
《绿山墙的安妮》真是一本引人入胜的一本书啊!
《绿山墙的安妮》读后感450字
在这个暑假里,多姿多彩,而读书也成为了我闲暇时消遣的家常便饭。今天,我看了一本书,受益匪浅。这本书叫-----《绿山墙的安妮》。
读完这本书,我被深深地感动了,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关于友情、责任和爱的感人故事。书中的绿山墙农民兄妹马修的马莉拉决定领养一个男孩,不料阴差阳错,孤儿院送来了一个满脸雀斑而又耽于幻想并喋喋不休的红发女孩----安妮。她独特的个性使她频频闯祸又令人忍俊不禁,改变了兄妹俩,牵动着俩人的爱心。安妮聪明、勤奋,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大学,但为了照顾马莉拉,她又放弃了学业,令人十分感动。
读了这本书,我也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爱幻想的女孩。他整天沉浸在自己美丽的幻想中,在他的幻想中,樱花是他的白雪皇后,苹果是她的红衣姑娘,顽皮的小溪在冰雪覆盖下欢笑;他还把自己的影子和回声想象成俩个知心朋友,向他们诉说心事……读着安妮这些天真而浪漫的幻想,我觉得自己被安妮带进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我感受到了另一种神奇的快乐的感觉。其实,我也是个爱幻想的男孩,常常有许多奇妙的想法。我喜欢仰望天上的白云,不知不觉自己就是白云了;不知不觉我变成了小动物,常常亲切地与它说话,惹得表姐总笑我是傻瓜……我在书里找到了一个比我还爱幻想的女孩安妮,我要与她交朋友。
安妮是个孤儿,她的身世和遭遇都很不幸,但是她没有被这不幸和痛苦打倒,她乐观积极向上,凭着自己的刻苦,勤奋考取了学校,还获得了艾费里奖学金,她凭着自己的努力,让想象一个个变成现实。想想我自己,每次遇到数学难题,我都想退缩不愿意多思考,因此这些"拦路虎"挡住了我前进的道路。安妮肯定不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所以,我以后要像安妮一样,不怕困难,战胜这些‘’拦路虎‘’,让我的梦想早日成为现实。
安妮就是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努力的方向,点亮了我的心灵!安妮,让我们做好朋友吧!
绿山墙的安妮读后感500字
在这一星期里,读书也成为了我闲暇时消遣的家常便饭。老师推荐给了我们一本书,就是它使我受益匪浅。这本书叫——《绿山墙的安妮》。
这本书主要讲了一位长着满头特别的红头发,一双大大的眼睛,小脸蛋上长满了雀斑,身体瘦小的小姑娘——安妮·雪梨,来到了绿山墙之家。她以她的善良,纯真,喋喋不休的语言打动了玛丽娜,让她留了下来。而且正是这一次,红发女孩开始了自己的成长经历和生活的磨练。最终安妮考上了一名有名的大学,但是为了玛丽娜而留了下来。
读了这本书,我为安妮而庆幸,虽然她从小没有父母、亲戚的关爱,靠别人收留了她而生活,但是她的生活里却遇到了一对善良、朴实的兄妹做了她的家人,和蔼可亲的邻居老师,相互知心的朋友,让她本来悲惨的生活变得了温暖了一些。我们都生活在充满温暖,充满爱的家庭里。虽然她没有父母、亲戚的关爱,但是她却并不自卑,也不自暴自弃,我认为是十分值得可贵的!
读了这本书,我深深喜欢上了这个爱幻想的有个性的小女孩安妮·雪梨。她整天沉浸在自己美丽的幻想中。在她的想象中,樱花是她的白雪皇后,苹果是她的红衣姑娘;顽皮的小溪在冰雪覆盖下欢笑;她还把自己的影子和回声想象成两个知心朋友,向她们诉说心事……
重要的是我明白了:做一个好人,常常帮助别人可以一生平安。
《绿山墙的安妮》读后感400字
【第1篇】
我看了一本书《绿山墙的安妮》,书中讲了:绿山墙农舍兄妹马修和玛瑞拉决定领养一个男孩,不料阴差阳错,孤儿院送来了一个爱幻想、喋喋不休的红发女孩——安妮。她的天真和幻想使她闹了不少笑话,但她的善良和直率也使她赢得了友谊和真挚的爱。
她爱生活、爱自然、爱周围的每一个人。她对大自然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充满了爱心。 她对亲人,朋友,同学,师长,都怀揣着一颗善良,纯洁,热忱的心。她对知识和学习都有一股狂热的劲头,那种积极向上,拼搏奋斗的精神令人感动,她改变了兄妹俩,牵动着两人的爱心。
安妮聪明、勤奋,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大学,但为了照顾玛瑞拉,她又放弃了学业。这本书让我看到了安妮的乐观、积极,但更多的是她的坚强与感恩。
安妮从小失去父母,被孤儿院收养,可是她并没有成为一个性格孤僻内向的小孩,而是整天沉浸在自己美丽的梦幻和想象中。看到镜子中的倒影,就想象那是另外一个被魔法捆住的小姑娘;听到山谷中传来的回声,就想象那是一个叫维奥莱特的喜欢重复她说话的好朋友。她乐观、积极向上,凭着自己的刻苦、勤奋努力,让梦想一个个变成现实。
如果,你相信生活有阳光,你就会生活在阳光中,你向生活微笑,它也会毫不保留地向你微笑。给你带来真正的快乐。只要你时刻用一颗乐观的心去看待世界,去面对世界,你就会发现,原来天空中那些阳光是多么的灿烂!要相信,生活中的阳光与微笑无处不在。让我们向安妮那样,乐观向上,用积极的心态微笑着迎接生活中的每一次挑战,越过一个又一个障碍,冲破一个又一个难关,朝着我们美好的梦想奋进吧!
【第2篇】
读完《绿山墙的安妮》这本书后,我被深深地感动了。
安妮是一个长得并不漂亮的女孩子,满脸雀斑,还有一头红的像胡萝卜一样的长头发 。因为斯潘塞太太犯的一个错误,安妮来到了绿山墙。起初,马瑞拉坚持要一个男孩,安妮却以自己的天真、活泼打动了马瑞拉,留在了绿山墙。
安妮小时候父母就去世了,被孤儿院收养,,但安妮是一个天真 、活泼、爱想象、爱思考的女孩,她幻想自己是一只海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她幻想自己是一只小蜜蜂,去苹果花里探索一个美丽而又可爱的世界......
但无尽的幻想也给她惹上了一连串的麻烦 ,她在不断地闯祸,她把止痛药看成了香草粉;把葡萄酒看成了紫莓酒,结果她的知心朋友戴安娜喝得烂醉......但犯过错误后,她也在不断地改正错误,在小错误中成长。最终,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坚强,她也终于实现一个又一个梦想,成为了绿山墙的小主人。安妮,这个长着红头发、满脸雀斑、爱幻想的女孩,用她的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以真诚赢得友谊,用倔强坚持自己的天性,用浪漫的幻想抵御现实的残酷,她是大家引以为傲的好女孩。
《绿山墙的安妮》是一本有趣而发人深思的励志书,安你用她的成长经历告诉我们:相信生活有阳光,它就会有阳光;你向生活微笑 ,它也会毫不保留地向你微笑。只要你时刻用乐观的心去看待世界,你就会发现,原来,每天的阳光都是那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