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只是个书生啊》 第一章 不想当书生的医生不是好混子 “本报简讯!” “华国知名教授、华国最年轻博士生导师、华国医学会骨科分会副会长、哈佛大学医学院终身荣誉教授、第v类手术分类开拓者陆成不幸身亡……” “据中华医学会官方认证消息,陆成教授于最后一台教学手术完成后,被病人家属误认,予以杀害!予以抢救,不治而亡。” “事发之后,中华医学会会长在追悼会上发言,因为陆教授的去世,华国医学发展进度,保守估计至少会迟缓二十年。” “昨日,凶手已被判处死刑,缓期两月执行,凶手家属不服判决,欲要上诉……” 陆成重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特别痛, 而且是阵阵撕裂性质的疼痛,好像是头脑里面正有一把刀在一遍遍地切割着大脑皮层,疼痛感可最为剧烈和最快感知。 原来临近死亡?是这么痛苦的么? 陆成心里只闪出这么一个想法。 他很想用手抱一下头,但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都似乎与意识分离了,根本无法对其进行控制。 然后他想张口说话,也极为困难…… 以陆成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自己这恐怕就是死了。 至少也是植物人一样的活死人状态, 这样的状态,根本没有任何生活质量可言,比死亡更加可怕…… 但陆成只能一边忍受痛苦,一边浑浑噩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陆成大脑里面的疼痛也似乎渐渐缓解了很多。 这是个好消息。 而且他也感觉得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渐渐回归到了身上,自己稍微有用力的意识后,手指还能触及到地,地面的摩挲感让陆成确定了自己的触觉是没有消失的。 这又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随着时间渐渐推移,陆成忽然发现,他竟然能够完全地看到自己的大脑组织、 颅骨、大脑左半球、右半球、额叶、颞叶、枕叶、顶叶…… 陆成一一都能够很清晰地分辨出来它们。 只是,在大脑正中心的海绵体结构处,陆成发现那里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而且里面散发出来的那种黑有一种摄人魂魄的感觉。 虽然陆成是唯物主义者,但是在看到这黑洞的时候,也没由地就想到了这个词。 而且,就当陆成注意到这个黑洞不久,突然一下脑子里又是一阵刺痛打断了他的‘观看’。 紧接着,陆成才重新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脑子里不由地多了很多东西。 而这些东西,却与陆成历来接受到的理念和世界观完全不同。 大秦国! 穿越? 重生? 这有些超出了陆成的知识储备,虽然他曾经是一个理科生,而且还是比较优秀的理科生。 不过好歹陆成也有过另一个三十岁的灵魂,而且是极为精彩和丰富的三十年,所以他并没有表露出特别惊慌失措。 稍微整理了一下大脑里面的记忆之后。 陆成就总结出了以下几个重点。 第一点。 这个陆成是个孤儿,父母双亡,前十八年就借居在三叔的家里。 与其他人住在叔叔婶婶家差不多的待遇,不算好,但也没让他饿死。 自从一年前他进入到了一家医铺成为了见习弟子后,他就搬离了那个他曾经觉得是噩梦的地方。 第二点。 这个世界有鬼,有妖! 这是前身陆成留下来很深刻的世界观,即便他从来都没见过,但对此深信不疑。 第三点。 陆成的身体很差,时不时就会晕倒,看了很多医生,都拿他现在的病没有太多办法,这也是他的叔叔婶婶要送他去医堂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陆成可以通过自己的医术,治好自己的病。 第四点。 原身陆成爱好读书,不喜行医。至于具体的原因,前身却没有留下来,或许喜欢一个东西,不喜欢一个东西,都不需要更多的理由吧。 整理完了几个重点之后,陆成才慢慢地杵着地让自己站立起来。 打量四周,虽然眼睛看四周一切都是陌生的景物,但是陆成并没有特别陌生的感觉,反而有一种说不明白的熟悉感。 这是在陆成的书房里。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陆成倒下去前,正是看了大半夜的书。 在看书之前,陆成连续在医馆里连轴转了两天一夜。 按照这个时间节点来看的话,陆成几乎能够判定出前身的死因了。 劳累性猝死。 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的工作,接着在修仙看书,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玩是什么? 而如果非要整理一下陆成在‘下班’之后的特殊事情, 那么就只能属他用他攒积了两年的积蓄,一共二十两银子从万家商铺里购买了一颗培元丹了。 二十两银子已经价格不菲了,一般的普通家庭,一年的开销也就是在五两银子左右。按照前身的记忆算购买力的话,二十两银子的购买力大概在二十三四万左右了。 这培元丹的主要作用就是固本培元,对他这种身体孱弱的人极为有好处。 而且,因为培元丹的价格昂贵,因此在柳县的万家商铺分号根本没有现成的药,陆成付了全额购买金后,再由万家商铺托了信方镖局从郡城送回到了陆成的家里。 万家商铺与信方镖局都是大秦国极为有信誉,被官方信任的机构,就连前线军队的粮草和家书,都分别是由万家商铺与信方镖局分别承担,在民间的信誉极好,所以陆成才不担心被万家商铺给黑吃了银子。 这都只是小事情,陆成甩了甩头,便将其忘却。 然后,陆成便站起身,重新收拾了一下书房。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但是,陆成本就是一个信念比较强的人,也不是六根清净,生死看淡的高人,能够活着,那就要好好活着,追本溯源的哲学问题,能够有机会去悟透那就去悟透,没有机会,那就拉倒。 反正术业有专攻,陆成就不是搞哲学原理的。 只是想起陆成现在的另外一个医堂学徒的身份,陆成的眉头微微一皱。 大概过了半分钟的沉吟,他缓缓道:“有空还是去医馆把学徒这个身份给请辞了吧。” 陆成不是出家人,也不是什么圣人,他可还记得被杀死前那病人家属的怒音:“你这个无良医生,老死砍死你!我还要杀你全家。” 陆成自认,他这一辈子,不说活人无数,功德无量,但至少。 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病人,他为过很多人提高了生活质量,甚至逆转过许多家庭的喜怒哀乐。 最终,却没想到自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学医根本就救不了人,也有一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去救。 前世已经为医,自当兢兢业业,对得起自己这个职业,但是。 这辈子。 趁这一辈子,还没入那个坑之前,能跳出来就跳出来吧。 不管天地如何变,人心永远不古。 上辈子,年近三十,职业上顺风顺水, 几乎把能够拿到的奖项都拿到了手软,几乎把所有的荣誉,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几乎把所有的病魔,都玩弄于鼓掌。 但又能如何? 最终还不是敌不过一个疯子外加一把刀? 而且,三十年的忙碌里, 现在回过头去想,似乎,自己还缺失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生活。 这么念想着,陆成把书房收拾好了,然后再去了一趟厨房,准备找点吃的填一填肚子。 不过看着那几乎比自己的脸还要干净的橱柜,陆成还是觉得出去解决算了。 陆成抓了一把零星的铜钱, 柳县的物价不贵,他之前在医堂里当学徒的时候,一个月能够有一两银子五百铜钱的工资,虽然买了培元丹,花费了大头,但是吃饭的钱还是留了的。 即便去柳县最贵的味珍阁好好搓一顿,也不是不可以的。 但是陆成也只是想去街角的对门买两个煎饼、再来一碗稀饭对付一下。 现在自己这也算大病初愈,实在不容大鱼大肉与进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陆成心满意足地提了一一包装了两个煎饼的纸盒子到门口。 就看到了门口有一辆推车停在那里,而在推车的旁边,一名身着写着信方二字的褐服老者站在那里, 此刻见陆成走回,满脸堆笑地说道:“陆医师,你回来了。这是有人给你寄的东西。” “寄东西?”陆成的双目微微一眯,按照前身留下的记忆,能有谁给自己寄东西呢? “是啊,这是郡城万家商铺寄给您的,听赶镖的老陈讲里面是培元丹,是你三天前定的。” “您看,这上面的姓名、地址可都是对应得上的,我这可就给你了啊。”褐服老者和善地笑道。 陆成在医堂里面做学徒,在柳县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医师,虽然目前还没出师,但是医术不错,曾经他有好几个镖局里面的兄弟都在陆成手里面走过,靠得住。 有这份手艺,以后单独开一家医堂,那是没得跑的, 看人看前程,陆成值得他的善意。 看着褐服男子双手递过来一方小木盒,而且满脸的和善。 但陆成却没有马上伸手去接,而是心里面一下子就沉入到了谷底。 这是培元丹? 那之前那个陆成服下去的,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难道他服下去的东西,才是导致陆成死因的罪魁祸首? 寄错了的巧合? 还是? 谋杀? 第二章 信息量相差太大 秦郝上下打量了一圈好久没回应他的陆成,身上穿的是草麻编的糙布衣,针脚也不细腻,而且看起来还有些呆头呆脑的。 想到平日里的传言,秦郝实在是想不出来,就陆成这副打扮,全身上下都挤不出来十两银子的人,浑身看起来也有些病恹恹的,是怎么能够得到那赵神医的独女的青睐的,难道就只凭那张脸? 再看陆成的脸,的确,即便秦郝已经四五十岁,看人不看脸的年纪,此刻也只能说好看两个字。 但是好看,这两个字能够值得饭吃么? “陆医师?陆医师?您看?这丹药?您看你要不先收起来?”秦郝不是个傻子,赵神医的赵氏医堂,家财万贯不讲,但在这柳县绝对算上层。 赵神医的女儿平日里接触地也都至少都是豪绅和书香世家的子弟,但她能够对陆成有青睐,虽然外面传言是陆成软饭硬吃,但陆成能够吃到,那也算陆成的本事,他可不会因此就对陆成有什么轻视之心。 陆成不管其他方面怎么样,实实在在的医术以后能够帮到他,那就是值得结交的人。 陆成这才被秦郝的声音拉出深思之中,连忙接过,而后作出他本该作出的反应道:“谢谢秦老哥,这东西可算是到了。” 不管之前服下的那颗丹药是拜谁所赐,目的如何,但这颗丹药却是他实打实拿钱买的,拿得一点心里都没有愧疚感。 再不济,这也是转手能够回来十多两银子。 钱财不管在哪个世界是立身之助。 秦郝没多想,就和陆成作别道:“陆医师客气了,这些都是我的本分。既然丹药已经送到了您的手上,那我就此先告辞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退下,而后将木车后面两根推手之间的绳子挂在了肩膀上,想了想然后又问了一句:“陆医师,那赵神医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家有个侄子前两天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兄弟今日才把他们送来县城,想等赵神医回来后,找他再看看。” “今天去医堂那边,听我兄弟说陈医师说他也拿捏不准。” 陆成听到这么一问,才想起来,似乎柳县两大医堂的赵拓扑和金尤两大医师都同时去了郡城, 自己这肉身的便宜师父就是赵拓扑,离开前倒是讲过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便可归来。 只是没有说明到底是什么目的。 陆成就回道:“也就这两天了,具体时间说不好,从这柳县到郡城,还得至少一日的路程呢。” 柳县算是距离郡城最近的一个县城了,相距有百里路,若有好马拉车,一日脚程绰绰有余。 “好的,多谢陆医师相告。”秦郝不再多问,就要推车转身继续送货。 只是这一转身,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来了一辆马车正好往这边驾驰而来, 能够在县城里面骑马拉车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他虽然是挂着信方镖局的牌子,也是不敢招惹,赶紧把车推着靠边给人让路。 待到马车与他的木车交错之后,秦郝才突然反应过来了。 自言自语道:“这不是赵神医府上的马车么,赵神医如今不在,能够坐它出来的人,就只有那赵柔小姐了。” “看来传言并不假,那赵柔和陆成……” 下面秦郝就没再多说下去,反而脚下步子更加快了几分地离开。 人微言轻,知道的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陆成一手提着煎饼,一手捧着装着培元丹的盒子进了自己的小院子。 其实虽然他多出了很多记忆,但并非一下子就全部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想得完全, 刚刚听到那秦郝如此一说赵医师赵拓扑,他还突然又想了起来,自己所住的这个院子,似乎并不是他陆成的,而是赵家的财产。 至于他为何会住在赵家的宅院里,究其原因,再一细细回忆。 好像似乎这院子是赵家的小姐赵柔,租给他的,也正是因此,他才从自己的三叔家搬了出来。 想起这一档子事,陆成就全部想了起来,嘴角微微一扯扯, 冒出来了四个字: 这是软饭硬吃啊。 因为陆成在记忆中就没找到陆成交房租的相关方面。 才到大厅,没来得及进房子,陆成就听到了门外有人直接打开了门锁,然后飞速地推开大门而入,再接着轻巧地又关闭上了大门。 陆成听到声音,从大厅退出到大门与正厅之间的走廊,这才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正缓缓地向他靠近。 头戴黑色纱巾,腰间挂着的玉佩也格外熟悉。 赫然正是陆成的记忆里面非常深刻的赵柔的装扮,这幅打扮,陆成一直都不陌生。 她的脚步不快不慢,因为纱巾隔着,也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只是依旧在往他这边走。 这时候,陆成的脑子就直接宕机了。 前世他是很优秀,但是与女人的情感方面,却完完全全地是个雏儿。 在大学前面几年,他一直都因为太过优秀而被很多人骚扰,打断了好几次实验进程之后,索性就对外宣传自己有女朋友了。 而且大大方方地将其与自己的合照挂在了qq与微信的头像上。 后来,一直忙着忙着就忘记改了,搞得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以为如此优秀的陆成是真的有了女朋友,而且还很漂亮,殊不知,那张图片,是陆成专门花了三百块钱找人给p的。 这些小事,自然不会有人过问,再到后来,陆成也不是没相过亲,也想过成家立业,只是都不了了之。 这一穿越到陌生的世界,前身就直接给自己留下来了这么一副烂摊子,陆成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接,还不如留下来一屁股债的好。 陆成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场面,但对方的脚步却丝毫不慢, 终于,在陆成紧张地呼吸了约莫一百来次之后, 赵柔在陆成身前约三尺处站定,一股淡淡的独属于女孩子的幽香传入到陆成的鼻息之中, 让陆成的呼吸更加急促了几分,脑瓜里面完全一片空白。 而就在这时。 站在了陆成面前的赵柔却是开口了:“陆成,今日我父亲亲令。” “自今日起,逐你出医堂,以后你与赵氏医堂并无半点关联,也不可再以赵家弟子相称。且今日我便要收回宅院,给你半日工夫,滚出此地。否则,后果自负!” 话毕! 转身! 离去! 推门! 关门! 消失! 一气呵成,丝毫不停留。 只留下陆成双目迷茫地看着那赵柔离去的背影, 脸上写着错愕,心里充满着尴尬,完全处于懵逼状态。 这陆成留下来的记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一心以为这赵柔是他姘头,结果自己刚来直接被逐出师门不说,还直接喊他滚出去。 pin你老母啊pin。 信息误差太大。 不过紧接着,陆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样其实也不错, 假如真的如前身记忆中的一般,自己与这女人没有半分纠葛,她以前所有的温柔也都是给了那个倒霉鬼死去的陆成,结果她见面就喊一声陆成各个,就要自己再接盘。 这种情况是有些感情小洁癖的陆成,却是接受不了的。 第三章 有点意思的小姑娘! 陆成足足花费了约莫几分钟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地从一脸懵逼中回转出来。 然后苦笑了一下,嘴里暗说:“现在的小姑娘还真是不讲武德啊。” 一个女人进来一番吆喝,就直接让陆成本来从一个有房有工作的三好青年直接落魄成了无家可归的混子, 这个落差,虽然有些大,但陆成也理解,毕竟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古色古香的类古代,别说一句话让人失去工作和房子了,要了命都有可能,现在自己这待遇,也不能算太差。 陆成还是有自信能够混口饭吃的。 其实也没有太多可以收拾的,房子家具都是人家的,陆成就只有买丹药剩下的几两碎银子,几套衣服和一柜子书。外加一盒丹药和与一纸包着的煎饼。 “嘭!” “哐当!” 陆成这边好不容易才打包好很难折叠的衣服行李以及那书柜上的书,院子的大门又被踹开了。 之所以知道是踹开,因为陆成听到了大门倒地地哐当声,这可不是一般的开门能够造成的动静。 还没来得及反应。 “给我搜!” “姓赵的那狗东西意图谋害皇亲国戚,所有有关人员都不得放过!” “他那个姓陆的弟子应该也逃不远!”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陆成的双手和身子就被坤着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在马车里面,陆成就看到了在他对面赫然坐着两名女子,一人丫鬟打扮,另一人则是刚刚离开陆成院子不久的那个白衣少女,不过此刻,她头上戴着的纱巾已然不复存在。 陆成看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同样看到了他。 与陆成满脸茫然有所不同的是,那丫鬟首先就开了口:“陆公子,你也还是被抓了啊。小姐本以为你。” 丫鬟才说了一半,她旁边的赵柔就直接横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声:“闭嘴!” 而后才重新转头看向了陆成,眼神略有些复杂,同时又在闪躲陆成直视过去的目光,接着低下头,故作很生冷地说:“你最好记住,你已经不是赵氏医堂的弟子了。” 赵柔的五官很精致,甚至说很漂亮,也可以说是陆成目前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了。在前世,他虽然也接触过一些女人,但似乎都无法与赵柔相比。 特别是口是心非的赵柔。 在陆成看来,她现在冷冰冰的话,用前世的话来讲,有些nai凶nai凶的。 陆成自然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够理解这赵柔之前的行为和现在对他冷淡的原因了。 而且,说起来,陆成心里还略微有些感动。 虽然他前世是个医生,见惯了生死和世态。 见过很多能救的病人被拖回去等死的; 见过很多倾家荡产只求一命而不可得的; 见过起死回生之后喜笑颜开的; 见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撕心裂肺; 但这些,都只是陆成在工作时保持绝对冷静的理由,而不是代表他无情。 赵柔的意思陆成都明白,不过也没有那么多体会,说起来,这个赵柔顶多算一个相对比较熟悉的陌生人,然后她还稍微对自己好点,目前也只是仅此而已。 陆成是医生,他知道一条生命的定义。 人的一生其实是一个人的寿命与生活经历的总和。 赵柔对他好,那是他与另外一个陆成的一生,并不是他现在这个陆成。 此刻的陆成,也依旧保持冷静,没有直接回应赵柔,而是以一种不容拒绝地态度道:“现在再怎么说,咱们也都已经被抓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我觉得我也有必要知道。” “生死做个明白鬼的好。” 陆成的语气在赵柔听来略有些淡漠。 她立刻抬头看了陆成一眼,表情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收敛了起来,心里暗自安慰自己,这一切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么? 而且她也觉得陆成是个受害者,这一切与陆成没多大关系,陆成现在与她们一同被送往郡城,完全就是被殃及了池鱼。 赵柔其实并不想陆成知道缘由,他若是能够做一个糊涂鬼,最后很有可能还能保住一条命,毕竟陆成因为自己的缘故,只是父亲的一个记名弟子而已。而自己与陆成,也没太多太大的关联。 若是他能够脱身而出,恐怕就真的能够做一个自己真正想要做的读书人了吧? 虽然他读书也不一定能有多大作为,可能最终沦落为一个穷书生,但至少也比现在就随着丢了命的好。 “这件事情得从三天前说起……” 赵柔虽然说得很直白简短,但也足足花费了两分钟才说完。 陆成将关键信息整理了一下,差不多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那就是现在赵拓扑被招去了郡城参与到一位身份很高的人的诊治过程中,具体过程如何不知,但是最终被判定为了谋害皇亲国戚罪,家人弟子都必须连坐处死! 他们此去,说白了就是送死去的。 而且此人很可能不经过官府,就直接杀人。 陆成听了,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才算是真实地见证到了这个类古代世界的残酷,这里有法律,但是这些法律绝对不是写给掌权者和上位者的,在这里,人命是真正如同草芥! 一句话,就能尸山血海,不是戏言。 目前来讲,手无寸铁的陆成与赵柔,几乎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要杀他们的人是谁。 望着陆成的沉默及皱起的眉头,赵柔的内心微微一动,她忽然有些不太甘心地纠结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我父亲连累了你?” 陆成摇了摇头,只是道:“这是无法预料的灾劫,与赵。与师父没太多关系。” 陆成本来想说赵神医,但是中途又还是改了口,虽然赵柔嘴里讲将他逐出了师门,但毕竟这不是赵拓扑亲口讲的,陆成虽然与赵拓扑不亲,但是作为陆成这个人,如此快地就改口,未免有些欺师灭祖的嫌疑了。 赵柔抿了抿嘴,不再继续说话了,低下了头去。 她自是听出来了陆成刚刚提起的赵字,虽然是改了口,恐怕还是有些怪罪的。 难道我赵柔在你陆成的心里,就这么一丁点的地位都没有的么? 赵柔有些落寞,不过紧接着她又眉头舒展了开, 生死将至,也没有什么是看不开的。 倒是旁边的丫鬟,看出了赵柔的委屈,想说些什么,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陆成本来就只是想读书的,也不想做什么医徒,如果不是当时自家的小姐讲如果他能够去医堂当学徒,就可以摆脱陆成三叔和三婶的困扰。 可能陆成到现在还在他家里偷偷地读圣贤书。 读书有什么好的?一点都不懂得知恩图报,书读了有什么用? 但她只敢想,不敢说,她只是丫鬟,而陆成却是自家小姐心仪之人,作为丫鬟,她知道自己不能僭越,只是更加讨厌陆成这个读书人。 总是惹小姐伤心。 或许这些年他带给小姐的开心,就是用这些伤心换来的吧。 可是故事里不是说,有心仪之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么?幸福怎么还会伤心呢? …… 与丫鬟和赵柔的胡思乱想不同的是。 陆成正在思考着之前陆成服下的那枚未名丹药,也就是把那个陆成害死的丹药,究竟是谁给他寄来的。 有这么几个可能,赵拓扑、倾慕赵柔的金家医堂的公子,自家的三婶。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赵拓扑和金家医堂的人,毕竟以三婶那吝啬的性格,是绝对舍不得花费丹药来毒死他的。 但是现在看来,赵拓扑也不太可能了,他虽然有这个财力,但赵拓扑数日之前就去了郡城,一来是他没有这个时间,二来则是,如果他真的有害死自己之心,又何必让自己进入到医堂里当他徒弟,还给自己的院子给自己住? 就这么轻易地要了自己的命,就完全可以在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是后就扼杀掉后续的一切可能。 那么只剩下,那金家的人可能性最大了。 但是,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就仅仅只是为了赵柔吗? …… 目前自己掌握的信息量还是太少,没办法进行精准地推测。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过分地想,线索不够,那么一切都是白费;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想一下怎么去解决当前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自然是要被抓去杀头了。 最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赵拓扑可能被叫去为身份尊贵的人,且叫作贵人的人治病,要么是治病不力,对方一怒之下怪罪了下来。要么把人给治死了。 治死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死了人,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杀人,而不是把人集中起来再杀了。 如果能够看到那个贵人,那么就可能知道要怎么去解局了。 只是,自己等人要被送到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去见那人? 直接对守卫们说自己能够治他的病,打个百分之百的包票?立个军令状? 还是?另谋他法? 第一个蠢办法是绝对能不用就不用的,任何一个说百分之百的医生,绝对都是骗子。这是陆成从医十多年的经验和体会。 就算走在街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因为意外而死,都无法保证绝对安全,更何况是无法知根知底的疾病? 第二个办法就是,想办法打听到那个贵人的病史,然后进行细细推敲,再把解决的办法想办法传给赵拓扑。 当然,这种办法只能怪建立在能够见到赵拓扑的前提之上的。 另外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 陆成现在又能够看到脑子里的那个洞了。 而且,此刻的景象与自己最初看到它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此刻它的洞口,一个很像文字的图案,正在快速盘旋着。似是随时都有可能被那洞给拉扯回去的可能,又似乎有随时从洞中逃逸而出的可能。 这是? 陆成下意识地想要看清那字是什么。 下一刻,那图案竟是一翻而起,直接在陆成的瞳孔中旋转着无限放大。 而陆成,也是彻底的看清楚了那个东西。 是一个字,而且是陌生的隶文,但是却很好认。 “水!” 字体的颜色,浅蓝。 第四章 赵拓朴托孤 这浅蓝色的水字出现之后,在脑中一闪而逝,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但是,就在这么一瞬间,突然有一种暖流通达全身。 紧接着,陆成就感觉到身周多了很多十分亲切的无名之物,与此同时,它们也对陆成传来了亲切的回应,似乎在示好,又像是下级在向上级进行汇报,有一种一令若下,必然一往无前的意思。 在接受到这种感觉之后,陆成忽然神念微微一动。 啪嗒! 果不其然! 就听到了液体打落在物体上的声音。 这正是陆成心中有了让周围所有的细小元素聚集之后,产生的水滴。 水滴落地的声音,自然就被赵柔和她身旁的婉儿听到了,婉儿立刻恶狠狠地鼓着嘴巴刮了陆成一眼, 可是,在她的眼神对上了陆成的眼睛之后,又是立刻害怕地怂了,赶紧小声问道:“小姐,小姐,你是不是哭了?” 婉儿的声音细细,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赵柔的神识被婉儿打断,突然抬起头,眼中虽然有些湿润和雾气,但眼角并没有泪痕,她只能无奈地看了陆成一眼,而后抿了抿嘴说:“没有啊!” 陆成自然也是大大方方地迎到了赵柔的目光,那目光虽然有些复杂和委屈,但陆成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身为一个医生,而且是一个外科医师,他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个眼神就产生心理动摇而有什么异样的想法。 但是,这个眼神却是不自觉间地在陆成心里定格,然后也就那么一瞬间地停留之后,就再也消失不见。 “那小姐你是不是饿了呀?”婉儿不愧为一个合格的小侍女;很关心赵柔,但明显有些笨笨的,这个时候,都被抓了,饿了又能怎么样呢? 赵柔本来心思还没在这里,但是婉儿才这么一提,她还真就觉得自己的肚子里面十分空空的,饥饿感也是随即传达到脑中。毕竟在接到父亲被抓的消息后就立马从赵氏医堂到陆成那里‘算账’,哪里有空闲去吃饭。 不过赵柔还是摇了摇头,说:“不饿。” “哦。”婉儿有点想说自己饿了,但是既然赵柔都说不饿,她也就不说。 过了几分钟。 婉儿突然又细声问道:“小姐,我们这次去,会不会就再也回不来了啊?” 声音有些害怕和迷茫。 只能够从平日里十分有主见的赵柔这里求救。 只是,赵柔虽读过一些书,在医堂里,她得到了赵拓朴的真传是一把好手,至少比之前的陆成让人靠谱,但毕竟她也不过十六七岁,人生中就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她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应该会回来的吧?”赵柔说话的时候抓了抓双手,手心里满是汗湿,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祈求这一次去可以有奇迹发生,或者自己的父亲能够想办法带着她和婉儿回来, 最好还能够给那个只喜欢读书的书呆子也一并给带回来,然后把他赶出自家的院子,让他自生自灭去算了。 另一边,陆成也同样无法预料到自己的最终结果。 不过,刚刚体验到一种可以掌握水的感觉的陆成,却是有了一系列做好最坏打算逃生的念头和办法。 …… 车队行进的速度很快,因为拉车的马都是郡城专用的好马,脚程很快。 因此才过了半日的工夫,一行人就被带到了郡城之中。 如何进城的,走了哪些路,众人都不得知,下车厢之前众人也都被蒙了眼睛,反正陆成能够视物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自己被关进了一间阴暗的铁栅栏里面。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一处地牢,地牢的顶部有微弱的光芒,地上全是干枯的杂草,而且还有些异味。 地牢之中,还有一人,头发略有些散乱,此刻正趴在一处栅栏上与对面的人对视。 而且肩部也在缓缓地颤抖着,不停地喃喃说;“柔儿,爹对不起你,爹害了你啊。” 听到这声音,陆成就猜出来了他的身份,应该就是自己这肉身的便宜师父了。 只见另外一个牢里的赵柔和婉儿此刻也是对着赵拓朴,赵柔不停地摇头说;“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赵拓朴并没有任何隐瞒地道:“有一位贵人巡游到郡城,生了重病,郡城里的所有医师都束手无策,虽已上报朝廷请了御医,但毕竟山高水远,从京城到这里至少也要半月的工夫。” “五日前,那贵人病情突然加剧,府衙就召集了整个郡城及其下所有县里面的医师来此,为贵人一同会诊。” “我等商议之下,认为他是肾精不足,水泄不通,与郡府里面所有的老神医一同开了药方。” “没想到就这一副药下去,贵人的病情立刻恶变,我等全部人都被抓了起来,说是我们共同欲要谋杀皇亲国戚。” “唉!” 赵拓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又说道:“现在也不知道那贵人的病情如何,若是等到御医到来,治好了那贵人。并且要说明我等所开之方无误则罢,若是那贵人真出了问题,我等恐怕都得难逃一死了。” “只是柔儿你!” 赵拓朴有些话没有说下去,如果他被定了罪,那么赵柔就会被贬为贱籍,入教坊司估计都还不够资格,因为赵拓朴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赵柔也不是书香世家的女子。 那么等待赵柔的,好的恐怕就是为奴为婢,坏的甚至可能被转手至寻常的烟花场所。 赵柔听了,立刻脸色变得煞白,抓着铁栅栏的双手立刻用力极了,嘴巴颤抖地说:“父亲,女儿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被卖去那种地方。” 赵拓朴立刻说:“柔儿,若我真有任何不测,你一定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在来此地之前就已经请了我的一些老朋友,给他们作了交待,只要有机会,就会帮你脱身的。” 赵拓朴不愧是人精,来郡城之前就嗅到了不对劲之处,提前作了安排。只是,赵拓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些个安排,能不能在那位大人物死后,还稍微能有那么一丁点的作用。 毕竟,在大秦国,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有那么一丝想法得罪那个贵人的。 接着赵拓朴又说:“柔儿,不管其他人任何问你,你都只需要如实说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希望一切不会到最坏的地步。” 赵拓朴也没有说那贵人的名字,他知道赵柔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不好。 “父亲,我想要爹爹带着我回去。爹爹肯定可以带我回去对吗?”很少撒娇的赵柔忽然略带撒娇着说,只是不太会,说着说着的时候眼圈就红了, 眼神里充满着害怕,然后有时没时地看其他地方一眼,眼神中略有点落寞。 这些小动作自然无法逃离赵拓朴的眼神,赵拓朴没由地微微叹了一口气。 女大不中留 而后转头,用极地的声音道:“你要也死了最好能直接死干净点。” 陆成略有些愕然,不过马上就明白了,是赵柔单方面地说赵拓朴把他陆成逐出了赵氏医堂,并不是赵拓朴,所以此刻,赵拓朴还是他的师父,所以陆成现在还是他的徒弟。 陆成慢慢走近,喊了一声:“师父!” 赵拓朴看了一眼赵柔一眼,然后缓缓远离了赵柔,似乎接下来的话不想让她听见。 走远才有些恼怒和不甘地低吟了一句:“你这个小子,若是以后敢对柔儿有半点不好,我赵拓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再怎么讲,也不能算是我赵家人,即便那贵人身份再如何通天,也不会直接砍了一方医者的所有传承,让百姓有病无医。你不过一个外人,我。” “我竟然也糊涂到为你安排了人。其实我真的很想亲手掐了你!” “我柔儿哪里不好了,你竟如此欺负她?”声音里带了戾气和不甘。 陆成不知如何回话,总不能因为此刻赵拓扑的一句话,他就能轻易地付出什么情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感情也未免太廉价了些。 赵拓扑接着又叨叨:“出去之后,你若能还有半点良心,还有半点智慧,应该可以想到把我赵家的宅院都给处理了,只留医堂,然后想办法把柔儿赎出去,然后应该还会剩下一些银两。” “不管你做点小本生意或是资你赶考六年,不成问题。” “若你实在没有为官之命,就老老实实地作一名秀才,以后当个教书先生,也能足足一生温饱,过个平凡日子了。” 说完,赵拓朴就如同老了好几岁一样地落寞坐在了铺着发霉被子的石床上,满眼温柔地看向了赵柔,眼里面全是她。 陆成略有些错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赵拓朴,没想过赵拓扑竟然能说出来这些话。 赵拓朴似乎没听到回应,又看向自己那可怜的柔儿,又是恼怒地冰冷低声道:“你要是真的落井下石,视而不见地白白占了便宜。即便做了鬼,我也绝对不放过你。” “我答应!”陆成反应也很快,知道这是赵拓朴在交待后事,若是此时他敢有迟疑,以赵拓朴此刻的愤怒,估计今天晚上能够直接把他给掐死。 不过,陆成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道:“师父,或许一切都没那么糟糕呢。你能不能再详细地说一下那人的病情究竟如何?” 第五章 头皮发麻 “哐当!” 陆成的话音落下后,赵拓扑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被一声铁门打开的声音给吸引了去。 陆成也同时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幽暗的石门由外被推向了内里,仿若被折叠开的石门打开后,有一道较为刺眼的光芒自外钻入,略有些闪目,以至于只能看清楚走进来了两个人, 光芒从他们的后方射出长长的影子,而且身影高大,彷如恶魔般的巨人。 伴随着踏地的声音,还有两人的谈话声也是传了进来。 其中一个声音显得有些年轻且着急:“头儿,你说这次上面所说的那个医师们联合起来做局陷害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啊?贤王爷奉命巡查四方,他们到底图谋什么啊?” 这话落下,另一个影子连忙左右转了一下,然后立刻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并且狠狠地拧起了他的衣领就是往墙壁上一顶。 声音压得极低地道:“你要是想早点投胎去,赶紧自己找个地儿抹脖子去,别害老子。” “这种事情,也是你和我有资格去谈论的吗?”这声音明显就老成了许多。 “咳咳咳!” 兴许是用力太大,那被掐住脖子的年轻人竟然咳嗽起来,只是咳嗽声有些像干鸭子叫,一看就是掐住他的人用力太猛。 听到这声音,那人才停了手中的力气,不过只是把捂住嘴巴的手给拿了下来,然后又恶狠狠地低声道:“你和我都只是听命行事,都是老老实实地当一条狗,就要好好地闭上嘴巴,不要说什么其他人能够听得懂的话,明白没有?” “头。头…儿,我!” “咳咳!” “我知道了。”干鸭子声男子的声色此刻依然十分难听,艰难地顺了一口气后,赶紧跟了上来,就在前面之人后方紧随着,大气都不敢说一声。 而随着距离打开石门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的身影也是越缩越小。 这也才得以让陆成几人看清楚来人的面貌。 为首之人颇为壮硕,一身淡紫色皂衣,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带鞘,头顶着黑色方帽,此刻面色阴沉。 走进后就坐在了一方木桌周围摆放的四脚长木凳上,久久不语,神色很是凝重,心事重重。 另一人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让身立在了一旁。消瘦的身材,同样是皂衣,但是却没有方帽,手里提着的刀也极为普通,与走镖人佩戴的普通弯刀样式一样。站在那里,还不时地用手抚摸脖子前方的喉骨,细细地嗯嗯发着怪声。 叫头儿的魁梧男子坐下不久后,才终于将桌子上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再看了看桌面上之前田三倒水时,洒出来的水, 转过头去问道:“田三儿,你说我们现在,该从哪里着手调查比较好?是先进去?还是不进去?” 田三先是紧了紧嗓子,而后才微微躬身道:“头儿,这明显就是林捕头故意坑害头儿的阴谋,平日里若是出了什么容易立功的事情,他腿脚比谁都快,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却一把就推到了头儿您这里来。” “我们若这一进去,那后面的事情,可就说不好了,最终若是没有查出来什么结果,以林捕头为人,是绝对会说是我们先动了证据,让他无线索可查来为自己完全脱身的。” 庄炎明虽然心里有些同意田三的话,但还是警告道:“你身为快班,不论在何时,都不能对一个捕头说三道四。这话我告诉你多少遍了?” 庄炎明也只是责怪一二,并没有采取丝毫的惩罚措施和口头批评。 田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左右看了一圈没人,这才转移话题,满嘴又是埋怨道:“头儿,你说那些个人倒霉就倒霉呗,怎么在路上要死不死去?怎么偏生就是刚好到了城里,一个个地都变成了短命鬼?” “说是这些人都还没死,只是处于假死状态,如今会看病的都差不多死绝了,就连令史都没能逃得一命,” “剩下的就算会看病,也绝对不会来了吧?” “这个时候连给他们找个死的理由都难,更何况是将他们给救活?” 说到这里,那田三突然压低了声音一语惊人地道:“要我看,这不会是那位贵人知道自己可能犯了禁忌之罪想出来的脱身之词吧?” “毕竟杀绝一方活人之医,百姓有病无药,必然有造!” “啪!” 看着田三越说越离谱,庄炎明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直接把桌上的碗都给拍得‘跳’下到底面自杀了。 “田三!老子现在不需要你耍聪明。” “老子要你怎么装糊涂,你能不能做得到?” 他手指着田三,唾沫星子直接溅在他的脸上了。 田三立刻闭了嘴,再也不说话了。 庄炎明也知道田三说的都有道理,也没有继续深入怪罪下去,沉吟片刻道: “不管背后是阴谋还是阳谋,林少谦后续会不会栽赃陷害,但毕竟如今郡丞大人亲自传了令,要我二人去把尸体给带出去,我们就必须去做。” “只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准确地做好记录,不能破坏任何蛛丝马迹。” “你小子的记忆力不错,看了一遍,把所有人倒下的状态画出一个大概,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吧?” 田三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庄炎明和他都是奉命而来,不是他们情愿不情愿,都是必须要这么走一圈的。 于是田三就和庄炎明二人直接走向了暗室的更深处,不久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了。 他们走后。 陆成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还在依旧消化他们之间对话之间残留的含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婉儿突然被吓得低声哭泣起来,哆哆嗦嗦地揪了揪赵柔的手肘处的袖子:“小姐,他们?” 俏脸煞白:“他们是不是说我们都死了啊?” “别乱说!”赵柔其实也吓得厉害,不过她还是强自镇定道:“你看你、我还有我父亲,这不是都好好的吗?” “可是?” “可是?” “他们明明都说?”婉儿的眼睛里都是迷茫之色。 没说下去的词是: 会治病的都死绝了。 不就是说老爷和小姐都死了吗? “他们可能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好从我们这里听到一些他们想听到的事情。”赵柔一边安慰婉儿,可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也害怕了起来,然后求救赵拓扑:“父亲,您说对吧?” 赵拓扑阴沉着,面色不改,缓缓地点了点头,声色沙哑道:“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只是。” 就在这个时候。 “啪嗒!” 之前两人消失的方向,重新响起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从里面走出来了一队队的皂衣, 这些皂衣,两人一组,前后都提着木板子。 木板子上面,似乎隐隐约约地躺着什么人, 待到靠近几人待着的栅栏牢房时,因为石门打开的方向正好让他们都看清了那躺着的人的面貌! “蹬蹬蹬蹬!”婉儿立刻不由自主地快速倒退, “鬼!”嘴里厉喊着。 “嘭!”退到后面,后脑勺直接撞在了铁栅栏上。 然后再嘭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接傻了。 赵柔儿也是一脸煞白了,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拳头里面的掌心处全都是汗。 双目死死地盯着那木板上躺着的女孩儿, 丫鬟头,淡绿色的丫鬟服,可爱的、肉肉的脸, 紧紧闭合的双目、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煞白的脸。 无疑,都与刚刚还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婉儿, 一模一样。 这下子,就连陆成,心里也有些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了。 头皮隐隐有一种发麻的感觉。 第六章 是我在这里一厢情愿? 头皮发麻的当然不只有陆成。 就连在场年纪最大的赵拓扑,也是没办法从自己的阅历中找出来甚至一个理由来解释面前的局面。 明明婉儿一直都还和柔儿说着话,偏偏又在此刻看到了她的‘尸体’被人给抬出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 刚刚说话的婉儿是死是活? 甚至是不是个婉儿? 陆成虽然说见过不少生死,可他却从没有见过人死后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假如按照之前那两个衙役的说法,再结合之前说话的婉儿与现在被搬出来的“婉儿”的现实写照,岂不是说? 我也? 果然并没有让陆成的猜测失望,在第六个被抬出来的人里面,赵柔找到了自己! 吓得直接软倒在地。 赵拓扑也同时一屁股栽倒在地上,他宁愿接受自己死了,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的‘尸体’抬出去。 第十三个人里面,赵拓扑找到了自己! 这时候他只是麻木地看了那人一眼,双目空洞着。 而在第十五个‘尸体’中,陆成也看到了自己那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一时间更加呆滞地说不出话来。 一对又一对的‘收尸人’鱼贯而出后。 最开始进入到里面的那个叫黄三的衙役和捕头庄炎明才跟在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脚步匆匆, 根本就没有多看陆成他们所在的地方一眼, 即便此刻的赵柔和婉儿在相拥低泣,按照常理来讲,虽然她们的声音很小,但是正常情况下庄炎明不会有听不见的可能。 这就有些诡异了! 紧接着,人群离开之后,栅栏里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而且石门也同样被关上,视线再次首先,再次变成了之前那种昏暗。 此刻的昏暗与之前好像完全不一样,竟然止住了婉儿偶尔的抽泣。 赵拓扑差不多失神了好一会儿功夫之后,才重新站了起来,对着婉儿那边的栅栏走去,口中叫着:“婉儿,婉儿!” 因为他从之前那两个衙役的对话中,想到了一种可能。 假死! 作为一名老医师,他很明白假死存在的几种情况。 第一,昏迷不醒。 第二,魂魄离身。 若是第一种,那么他不可能与自己的女儿见面,也不可能看到如此一幕,只能是魂魄离身的假死。 因此,他现在应该是魂魄状态,而既然是魂魄状态,按照医书上的说法,是可以穿透世俗的障碍物的,比如说眼前的栅栏,看似坚硬,但是魂魄本就无根无形,自然不会被凡铁给拦住。 duang! 赵拓扑走得有些自信,但是头却直接撞在了铁栅栏上。 头很晕,但并没有疼痛的感觉。 “爹。”看到赵拓扑撞倒了,赵柔也是从失神中醒了过来,关心道:“你没事吧?” 赵拓扑摇了摇头,才慢慢苏醒,安慰道:“我没事。这铁栅栏有古怪,你不要再强行硬闯了。” “让我好好想想,让我再好好想想。” 赵拓扑没有遇到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如今这种情况,那么他之前所留的一切后手,都将化作泡沫。 魂魄离身过久,假死也会变成真死。 但是他们却被困在了这铁栅栏里面。 到底是那位贵人授意要以这种修行者的身份把他们杀死?还是只是巧合? 赵拓扑没办法猜测对,也根本揣摩不了那位贵人的心思。 只能使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赵拓扑众人都听到了声音,自远处的黑暗处传来。 “果然是老赵他们,他们的魂魄也被关了,快把他们也放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闻声,赵拓扑与赵柔几人同时抬头,赫然看到将近四十个人,一同向他们这边靠来。 为首的赫然是十几个中年以上的中年人或是老者,皆是如同赵拓扑一样的身着医师服。 赵拓扑一一望去,口中有惊恐也有惊喜地道:“老金,老陈,你们也?” “别多说了,咱们如今都处于了假死状态,应该是有人施法将我们所有的魂魄都驱逐出了身体,才导致了眼前的局面。” “而关我们魂魄的这些栅栏,都是法器,不过好在老于有一弟子乃是修行者,想办法打开了困住他们的法器,然后一一把我们也解救了出来。” 赵拓扑正说着的时候,果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手中微微一施法,就解开了几人困住的铁栅栏的门锁。 而后给自己的师父回报说:“师父,可以了。” 于久,乃是与柳县接壤的黄县的一名老医师,声名远扬,大部分的人都认识,而且为人谦和,所以在众人眼中都有一定的份量。 于久见赵拓扑拉着赵柔与婉儿走出之后,就恶狠狠道:“这一次没想到他竟敢冒如此大不韪,将我们整个郡城包括县城里面的医师全都置于死地。难道就真不怕圣上怪罪下来么?” “而且,即便我们有罪,但罪也不及妻儿!” “他竟敢如此!若有机会,我一定将此事上报于黄御医!”于久很愤怒,非常愤怒。 医家传承本就不多,从古自今,就很少出现有把一个地方所有医师全部杀绝的情况发生,而且还连罪妻儿,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也是置一方生民于水火。 生老病死,除了病有医者可治,生老死全都是听天由命。 若无医家坐震一地,想也能够想到,一地之人的平均寿命,恐怕会直接降十年以上,甚至更加多都不为过! 那人是如何有这种胆子做这样的事情的? 于久想不通,甚至没有人想得通。 医家自古就不与其他传承争名夺利,就是固守一隅,如今已经落寞,也不可能得罪什么人。 就算一个人得罪了,总不至于一个地方所有的医师都得罪了人吧? 这无疑是对医家的蔑视和挑衅,而且是不死不休的挑衅。 “于老哥,你先消消气。这件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讲得清楚的,即便是要上报给黄御医,也要先等到见到黄御医再说。” “如今之计,我们恐怕还得先一起齐心协力,先想想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魂魄归身的办法才是大计。”另外一名老者先劝道。 “是啊是啊!”另一人也是应付着。 于久刚刚也只是突然被情绪冲昏了头脑而发泄,并不是毫无头脑地怨天尤人, 听了众人的劝导之后,他当机立断道:“我刚刚的失态,也让诸位同道见笑了。现在我们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一条绳子之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各位同道都再次清点一下自家的子弟,看看可否还有遗漏。免得到时候因为这些小事而伤了和气。” 这般说完,于久又才对赵拓扑道:“赵医师,你们也就三人吗?” “这两位,都是你的闺女?” 赵拓扑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们只有三人。”他并没有解释于久话里面的婉儿并不是他女儿的措辞。 只是赵拓扑这么一说之后,赵柔立刻急了:“父亲,陆成没在。陆成也和我们一起来了。” 听到赵柔这么说,于久再看向了赵拓扑,若有所思。 赵拓扑这才道:“那陆成是我的徒弟,不过我并没有见到他,只是听我家柔儿讲,他们是一起来的。” 陆成还以为赵拓扑这是在生他的气,所以并没有当一回事。 而且赵拓扑也没有义务就要把陆成当作儿子一样对待。 于久再次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赵医师的这弟子,恐怕是深得赵医师的喜爱,也才会被抓到这郡城之中来啊。” “不过,赵医师,恐怕得先在这里给你说一声抱歉了,我们一行人,已经找遍了里面所有的地方,并没有任何遗漏之处,但是也没有见到高徒的身影,也有可能他是在外面的其他地方也不一定。” “我们也有一些同道的弟子,并没有与他们关在一起,你看我们是要重新在里面搜寻一番?” “还是直接出去,或许能够找到他,或者,在我们找到了如何返回肉身的办法之后。” “再从长计议?” 赵柔目光紧张地看向赵拓扑,生怕他说一句陆成的生死其实与他无关。 赵拓扑就说:“既然于老已经随众人在里面搜寻过了,那自然不会有遗漏之理,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我自会亲自去寻我那弟子的。不用诸位同道太过费心。” 赵拓扑这话说得真诚。 没办法,赵柔就是喜欢了陆成,他再如何不喜,也不想就此断了赵柔的感情。 而且其实不谈陆成有点对赵柔不太喜欢,他的品性、资质,赵拓扑都还是颇为满意的。 感情这种事,也不一定就是付出就必须要有回报的。而且陆成只是对赵柔在男女之情上有负过,在同门之礼,同门之情上,却是实打实地把赵柔当作了师妹来看待,一点都没有亏待过。 可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整天里的付出得不到回报,做父亲的也心疼啊。 于久道:“赵医师这话就见外了,如今我们众人皆是一体,自然也会花费心思寻找高徒的。” 听到这里,陆成有些懵了。 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 因为自从他到了这里面,从始至终,赵拓扑、赵柔、婉儿都没有和他说过话,他也没说过话, 或许,并不是他们都选择了无视自己。 而是自己以为,他们知道自己也在,能够看到自己。 只是不想理他,是在生他的气。 可,这些,似乎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第七章 水! 于是陆成低声道:“师父,我在这里。” 赵拓扑没应, 赵柔也似乎没有听到, 于久更是置若罔闻, 于久更是转过了身去,吩咐众人道:“还是再次清点一下人数吧。小蒋,你来数一下。” 陆成心里开始有些慌了,声音加大了几分:“我在这里,师父。” “一!”小蒋开始数。 “赵柔。赵柔!” “二!”小蒋依旧面无表情。 “于医师!” “三!” “喂!喂!喂!~~~~~~~~~~~~” 陆成对着那正在数人的‘小蒋’大声喊着,声音都快把自己的耳朵根震聋了, 可没一人回应陆成。 “四!” “五!” “……” “四十!”蒋灏面无表情地数着,根本就没有把陆成当一回事。 陆成早在蒋灏数到中间的时候,就放弃了喊叫,把脑子变得格外清晰,思考着应对之策。 他虽是在红旗下长大,接受过优良的九年义务教育和接近十一年的高等教育,唯一可惜的是没有上过高中就完成了博士后。 但是也没办法从之前的经验中,搜寻到任何可以借鉴的思路来解决目前的问题。 不过,在蒋灏数完了人数之后。 陆成赫然发现,蒋灏数的人数,与自己数的人数,不对应! 其中,并不包括自己。 顿时,陆成再一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一遍遍地默数了一下。 双耳还能清晰地听到蒋灏对于久的汇报:“师父,总共有四十人,各位前辈除了几名弟子之外,亲人全部都到齐了。” “三十七!” “三十八!” “三十九!” “四十!”陆成数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赵柔身边的那个正在和她示好安慰,但赵柔却并不搭理的青年! 重重地数下了一个数字。 “四十一!” 自己之前数的数字就没错,在场的人里面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四十一个人。 也就是总共是四十二人。 只是,蒋灏却只数出来了四十个。 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情况。 蒋灏、于久他们都看不到他! 只是,陆成对上所有人的脸色,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像是和他一样的有那种焦虑的神色,都是和赵柔一样的,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站在了各家长辈的身后,彬彬有礼,不敢贸然而动。 陆成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很想提醒,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回应他。 或许,那个蒋灏他们无法发现的人,都已经听到了陆成的说话。 只是,他或者是她的心理素质极好,此刻很好地装扮出了与其他人都一样的神色,没有那种被漠视的慌张。 紧接着,众人就不理会陆成地往石门方向走去。 陆成也不敢脱离人群地随着人群而走, 他没其他办法,只能先跟着走,至少还能看到熟悉的人,而不是像被屏蔽一样的当一个透明人, 说不定,外面的光线稍微强一些之后,就可能发现了他呢? 而且,陆成还有一种直觉。 那就是,如果他不跟着人群走,那个隐藏的人,有可能会私下里对他不利,之所以现在能够面不改色,是因为他还怕被人发现。 所以,不论是想有一种身边多一个人的安全感也好,或是让那隐藏的人投鼠忌器也好,陆成都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来这个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决定! 走出石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四周完全是平整的青石砖造就! 外面的光芒越来越强,打得所有人的眼色都微微有些恍惚! 不过众人都是在于久以及自家长辈地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往外走着。 直到! 忽然! “啊!” 一人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众人便看到,一位年纪在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人身上一道淡淡的金芒一闪之后,就立刻抱头痛苦地躺在地上打滚起来。 下一刻,他身边的一位长辈就立刻前去问:“素儿,你怎么了?” “疼,头好疼!” “要裂开了,我的头快要裂开了!”他在地上翻滚着,剧烈的痛苦似乎让他并没有脸庞的脸都挤压成一堆,变得畸形起来。 “素儿!老爷子,你快救救素儿!”这时,是他的母亲开口求自己极为有名的医师丈夫。 其实作为父亲的那位中年男子,岂能不想救下自己的儿子?只是,他们只是医师,救得是人,救过肉身,可从来没有过怎么治疗人的魂魄的经验和手段。 虽然强行搭起了年轻人的脉搏。 但脉搏乃心血、五脏之表,可不是神魂之表。 根本就没有任何跳动。 他的脸色惨白,求救似的看向了蒋灏。 因为人群里面,似乎只有蒋灏是真正接触过修行的人,他对神魂是最熟悉的了。 “蒋医师,可否麻烦您帮我看看我儿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这声音,瞬间所有人都举目看向了那蒋灏,只见此刻地蒋灏瞬间如临大敌,双目死死地盯向了四周。 语气冰冷道:“此地有邪祟;专攻击人的魂魄,可噬魂吞魄。刚刚他就是被那邪祟打破了一魄一魂。” “还好那邪祟似乎没办法一下子完全散掉三魂七魄,所以他现在只是头痛,并没有直接消散。” “师父,你小心点。” 话音刚落! 同样的情景立刻出现在了人群中另外一个年轻人身上。 同样的金光一闪之后,那人也是同样倒地痛苦地嘶吼挣扎了起来, 痛苦声听得所有人都是神魂一凉,那种撕心裂肺,是绝对做不得假的。 “走!” “大家快点离开这里。” “邪祟可能无法见光!但我们的三魂七魄可以短时间暴露于日光之下,但也绝对不可多留,没有肉身护住魂魄,会很快消散的。” 蒋灏是唯一一个真正接触过修炼的人,因此众人对他的话都深信不疑,瞬间都快步地走了起来,就连傻傻的婉儿,也是忙不迭地跟在了赵柔和赵拓扑两人的屁股后面,一面吓得双脚哆嗦,一面又怕下一个被邪祟找上的人就是自己。 而,就正是这第二次攻击之后。 在人群中的陆成忽然发现,那两人受伤之后的共同特点。 第一,两人被攻击之后,都同样地自身体之内散发出一道金光。 这金光的颜色色泽虽然深厚不一,但是性质绝对相同。 而且,第二次的金光,其实并非是消散了,而是快速地流动向了某处。 而那个某处,此刻赫然正在移动着,他?她?就移动在人群中,仿佛能够召集那道金光一般。 金光到了他身周约莫三尺的时候,就如泥牛入海一般,完全消失不见。 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但是陆成也是非常快地锁定了那个人。 他,陆成不认识,但是他却正好就围在了于久等人的身后,也同样在忙不迭地跑着,神色慌乱,手足无措! 见到辞幕,反而也准备跑的陆成并不敢直接往前靠了,而是远远地离开了那个人,也没有到最后面,就只是往前再近了一些距离,跟在了赵拓扑与赵柔二人的身旁,与他们齐头往外面跑! 可就在这个位置的时候。 陆成突然又产生了一种很陌生,但又十分熟悉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陆成曾经在来郡城的马车上就感受到过! 水元素! 有水元素! 而且那团水元素格外浓烈, 浓烈地召唤着陆成,也浓烈地在向着陆成示好,希望陆成能够同样感受到它的存在,甚至是把它召唤到陆成的身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陆成本能地还是信任了这种感觉。 心念只微微一动。 瞬间陆成就感觉到了大量的庞大水元素瞬间往自己这边靠近,这时候他自己掌控的水元素,赫然比之前在马车上召集的水元素,简直不可相提并论。 假如说上次在马车上召集的水元素只是一滴水,那么,这一次的水元素,绝对就是一个小型湖泊! 这并不夸张! 而且,这些水元素仿佛疯了一样地往陆成身体里面钻。 或许是因为肉身不在,陆成并没有直观的感觉,但是,那些浓烈的水元素,却是真真切切地在往陆成的身体里钻,最后似乎是集聚在了陆成识海里,那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再现的水字周围。 那水字出现之后,庞大的水元素立刻就跳了上去, 颜色逐渐逐渐加深,由浅蓝、蓝色、深蓝最终竟是直接跳跃了深蓝色,达到了冰蓝色,近乎于绿色的层次。 与此同时,陆成感觉到自己此刻全身都舒适无比,而且自己的精神一下子竟然变得无比充沛,好像都几乎能凝结成实质一般,而这还只是陆成的直观感受, 这种感觉,比冬天泡温泉还要舒适无数倍。 并且,这些水元素朝着陆成疯狂地涌来,并没有造成任何图像上以及感官上的变化。所以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陆成那里发生了什么。 陆成这边正暗自爽着的时候; 人群中的一人脸色立刻一阵剧变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面墙壁,就要跳跃出去…… 第八章 老阴比 他的神色极度地不自然, 也没办法在短时间里找出为何这日光能够突然照射到自己身上的原因,但那种与生俱来对日光的恐惧,让他此刻的表情都几近扭曲, 眼看着他就要成功地突破到那看似坚硬的墙壁之内时! 嗤啦! 一声, 一只透明的手无声无息间突然出现,一把将那人抓住, 在其还没来得及从暴露于日光下的恐惧中脱离,就被撵成了虚无。 而他的恐惧叫声,让于久等人也只是微微变了变脸色,然后赶紧带着自己的亲人逃离到甬道之外去; 虽然不知道那莫名其妙地多出来的一人酒精是谁,为何又会突然现身和惨叫, 此刻,他们想的都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处。 人头涌动地往外走,不过短短数十个呼吸的工夫,甬道里就再也看不到于久等人的身影。 唯有陆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甬道处,原先那想要跳入墙壁之人突然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心里暗道:“莫非那个人突然暴露,是因为自己刚刚的那个念头?然后突然引起了什么变化?才让他暴露的?” 虽然有这方面的猜测,但陆成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神秘的修炼,也没有从这肉身的记忆中传下来与现在遇到的事情有关的东西,只能暂时将其埋在心底。 如此这般,大概距离于久等人离开还不到一百个呼吸的时间,陆成就准备跟上去,免得到时候找不到赵拓朴等人,而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地,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没有同伙! 陆成就往前要走, 可才刚走没几步,陆成就停了下来,然后双目愕然地看向了甬道的尽头处。 两人从外走进。 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和那些衙役一样的人,还是和于久他们处于同一个状态。 也不确定他们能不能看到自己,但这个时候往后躲显然已经不现实了。 陆成就当即不动地站在原地,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不断与自己拉近距离, 对方的步子并不慢,却也没有很快,其中一人身着淡黄色蟒袍,国字脸,尖锐的下巴处留着短须,背着手往里面走; 另一人则是身着青色长衫,内里衬着白色的丝质长裙,腰间系着一把折扇,个子与蟒袍男子相差无几,却是跟在蟒袍男子半步之后,快要与陆成靠近时,他立刻快步绕过了蟒袍男子,抄到了前面, 像是要做什么动作,陆成见到此幕,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双手已经做好了防御的架势。 随时准备动手。 不过就在那长衫男子走到两人之间的一半时,突然闭目感应了一下子,而后用修长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揉,就道:“贤王爷,果然是无垠之水。是可隐藏鬼魅邪祟气息的无垠之水。” “只是不知中间为何突然破了开,这才暴露至强光之下,产生了逃离的本能,否则的话,恐怕会被日光射得魂飞魄散。” “这邪物的级别应是不高,还不是化实境界的鬼修。” 贤王爷听了后,眉头紧锁,语气冰冷道;“那无垠之水的护盾,是被人强行抽离的,而不是被打破的。” “若只是打破无垠之水的防御,即便是江湖的壮汉发现了踪迹,也能想法攻破,但要抽离与鬼魅同源的无垠之水至别处。” 说到这里,贤王爷没有继续说下去。 长衫男子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王爷的意思是,难道这是另有人出了手?破了那鬼修隐藏踪迹的无垠水盾?可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不知道王爷你的打算?” “还是刻意为之?” 贤王爷再次摇了摇头,沉吟道:“能够做到如此短时间里就把无垠之水抽离的,除了那几个人之外,也未必没有其他的隐世之人做得到。” “难道是新晋第三境的强者?”长衫男子愕然。 在郡府之中,他是最为清楚境地里有多少强者和数量的,即便一些隐士,他也曾去拜访过。除非是新晋的,才可能不打招呼地就突然出手。 “恐怕不止!”贤王爷说完,就转身离去。 道:“既然那位前辈已经出手,就必然有他出手的理由,你且命那陈泉,把这些人的魂魄,都招回至肉身中去吧。” “这里已经暴露了,以那些东西的谨慎程度,绝对不会再在段时间里再有何动作。那这戏就没了看戏的人,继续演下去就没有必要了。” 听到贤王爷这么说,青衫男子的神色微微一变,紧追上去道:“可是,王爷,这可是你谋划了许久的?难道就?” “呵呵,虽然花费了点心血,但不就此中断,又能如何?难道还要去寻那可能是第三境或者第四境界的未知高手讲个道理?” “我有我的计划,但他人未必没有他人的计划。” “也许是我的计划打破了人家的思路呢?总不至于,我还比那位前辈的谋划更加细致吧?” “对了,这些医师魂魄回到肉身之后,记忆不会缺失吧?” 贤王爷突然脚步一顿道。 他这一次,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才走到现在这个局面的,可最终只是找出了一个小卒子,伸直连棋子都算不上。 但是,若是这些医师和家属全都出了问题,那他即便是王爷,那也绝对脱层皮。 直接假死一地医者,这是有损国运的事情,他的兄长即便能够轻易地就饶了他,肯定躲不过三书六省的幽幽之口。 “放心吧,贤王爷,他们在假死之后所见的一切,都会忘记,自身的记忆,最多就缺失最近几日的,其他的不会出问题,我已经再三确定过了。”青衫男子道。 “对了王爷,你觉得,那些东西,谋划我秦国的气运,谋划那现已落寞至此的医家功德,到底有什么目的?” 贤王爷回道:“不知所以不测。不测可要比没测准的好。” “……” 望着叫贤王爷的男子与青衫男子离去,陆成的内心默然一动。 心里则想的是:两个老阴比、 合着自己等人遇到的一切事情,全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就是为了调查什么。 可真是心狠手辣得很啊,可能一不小心,自己等人都可能翻了船。 那么? 这两个老银币,刚刚对我故意视而不见,是真的看不见?还是继续想要阴我? 然后等我一出去,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 这么一想,陆成反而不敢轻易地往外走,反而往之前来得地方,也就是地牢的更深处,走了去。 在那里,是之前肉身的所在处。 第九章 第一个发现的人 再次从通道进入到阴暗之地,陆成只是觉得眼前微微一花,就立刻又恢复了原本的视线, 陆成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又恍然了,在前世的规则里,当人从强光中进入到暗光之中时,偶尔会觉得头晕不适,那是因为在强光中,我们的瞳孔不需要接受到太多的光刺激就可以看清事物,因此瞳孔会缩小, 以减少光线的刺激,当突然进入到暗处时,瞳孔的直径不足以摄取足够的光刺激而无法视物,此刻瞳孔会突然调整产生胀疼的感觉。 但现在,陆成并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他如今并不是肉身状态,而是一种更加奇妙的灵魂状态,没有血肉的桎梏,自然许多事情都不能以之前的经验来衡量。 而这种奇妙的感觉,无疑是极好的。 医学是一个研究正常人体与正常人体处于异常状态时的科学。 其本质仍旧是更加通透地认识生命本身, 若是能够有更加超越前世的办法来重新认识和规划生命两个字,陆成是极为感兴趣的。 再次走过之前被“锁”住的牢笼时,陆成的内心微微一动。 那里现在自然已经没人了,而且牢笼的铁链已然被打开,陆成还记得自己被蒙了眼睛之后,醒来时就和赵拓朴他们一样被锁了进去, 不过,陆成那时候可想不到,他可以看到和听到赵拓朴与赵柔说话和动作,但是对方却是把他完全当作透明。 现在虽然想起来还有些害怕,但不知怎的,因为之前莫名吸收的那些水元素,陆成此刻竟然也没那么害怕了, 陆成随即再次试探了一下,用手摸了摸那牢笼的铁栅栏,不出意外地发现, 那原本不该被穿过的铁栅栏,对陆成来讲,如同无物。 接着陆成又把手横着摆了摆,同样也发现,自己的手可以随意地穿过其他的铁栅栏。 因此,陆成心里得出了以下的猜测。 这铁栅栏是铁,可以阻拦人体等实物; 而又因为它们是法器,或者被修炼者布置过,所以可以阻拦赵拓朴他们所在的魂魄状态, 而这样的状态,同样适用于那个被一把捏死的那个‘不能被于久等魂魄状态发现的人’。 虽然陆成从来没有修炼过,也不知道修炼究竟是什么,但也并不妨碍陆成用自己的世界观,自己的知识储备来推测自己的状态。 陆成的思维此刻非常清晰与明确。 第一点:魂魄状态时,可以听到正常人的声音,观察到正常人的行走坐卧;反之,正常人若不通过特殊的手段,无法看到魂魄状态之人的一切,也无法听到他们的声音。 例如,之前的那些衙役就没有听到婉儿的恐惧声音。 第二点:同样是魂魄状态的时候,互相无法隐蔽,可以被对方发现、听见;除非自行用外物将自己的身形隐藏,比如说那无垠之水。 所以,从这两点来看,自己无法被赵拓朴等人察觉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可能是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隐蔽了,而自己都没办法发现。 第二,自己现在所处的状态,对于魂魄状态的人来讲,等同于他们与普通人的状态,只可以单方面地被察觉,有点类似于防偷窥玻璃。 陆成觉得第一点的可能性要稍微小一点,毕竟,若是有外物隐蔽的话,一般情况下只能够隔绝视觉,而没办法隔绝听觉和声音才对,那么近的情况下,自己那么大声喊叫,都无法被察觉,这显然不是无垠之水能够做得到的。 虽然推测出来了最可能的结果,但陆成并没有就此而乐观,反而更加皱起了眉头。 按照之前那贤王爷的说法,魂魄离体之人,只要经过招魂,就可魂归肉身,那现在这个状态的他,能够被召回去吗? 毕竟所处的状态有差异啊。 那要是不能回去,他能够活多久,会不会因为魂魄离体太久而消散? 问题是提了出来,但要解决,陆成还没有丝毫的思路。 试过了好几次,并且直接穿过了那些铁栅栏之后,陆成就没有再继续试验,而是朝着最内里走了去。 光线越来越暗,不过因为陆成在暗光中适应了,所以微弱的变化只是稍稍让他看东西变得不清晰,而不像刚进入暗光状态下的那种无法看清楚任何东西。 同样的,伴随着暗光的还有潮湿。 大概走了有一百米的距离,陆成终于是看到了几间被打开的封闭密室,密室内还有自然光线从石门射出。 没有来得及关闭的石门总共有六个,整齐划一的排列着。 不出意外,陆成之前被抬走的肉身,就位于其中的一间。 此刻,原本的守卫也已经撤离了出去, 陆成走进一看,还可以看到石室内有一个又一个的标记,用石灰画成了人体倒地的形状和图案。 光凭借这个,只能够大概的分出男女,对于具体哪一个是谁,除非看到过倒地情况的人,否则根本没办法一一对应。 陆成来此,也就只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然后顺着感觉回到肉身中去, 虽然这是个笨办法,但没有经历过之前,任何东西不都是一种尝试么? 陆成反而更加喜欢这种慢慢探索的感觉,修炼如何新奇,都可以一一去亲自体会, 没有熟悉的感觉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陆成在走到第三间石室外往里看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老者与一少女坐在了里面, 少女的脸肉肉的,手里抱着鸡腿,啃得满嘴都是油,咀嚼满口,显然是吃得格外欢快, 老者则是在一旁溺爱地看着她,嘴里道:“你慢点吃,谁又不会跟你抢,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已经长大了,要淑女一些才好。”、 少女一边嗯嗯点头,牙齿撕扯着鸡腿又是狠狠地啃了一大口。 两人都是同样地发现了门外正在看他们的陆成,不过老者只是扫了陆成一眼,就不理会陆成了,继续拿着一条淡紫色的手巾给少女擦着嘴旁的油渍,眼里带着几分溺爱,几分无奈。 少女看到陆成的时候微微一愣,不过马上也恢复如初,直接把陆成当作不存在的空气,仍旧大口大口地吃着。 鸡腿肌肉撕扯得格外欢快。 看到这一幕,陆成摸了摸头,说:“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二位了!” 说完,转身就走。 可是,让陆成更加意外的是,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那老者与少女先是微微一阵愕然之后,接着立刻把手里的鸡腿一扔, “啊!~~~~~~~~” 紧接着发出一声莫名的尖叫声。 不是惨叫, 也不是恐惧的、害怕的那种叫、 就只是单纯的、意外的、被吓到了的,还带着些害羞和逃避的尖叫! “站住!”陆成走了大概四五步。 就听到了这么一个声音,声色赫然是那老者发出来的,带着命令与毋庸置疑的味道。 但并没有特别的怒意。 陆成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转过身,看着老者,又是后退了两步之后,才重新开口道:“老人家,您是在叫我?” 这并不是陆成故意装傻,而是在确定老者是不是真在叫他。 毕竟,自从被蒙眼了之后,对方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 第十章 老者与少女 老者看起来大概六七十岁左右,发须尽白,一身白袍,看起来颇为有些仙风道骨。 少女则是淡绿色的长裙,内里衬着精致的荷叶状衣领服饰,本身俏皮中就带着可爱,再加上满嘴是油的画风,更是让人觉得她与老者颇为不搭。 但是,陆成却还是想确定一下对方究竟是不是发现了自己; 毕竟是第一个发现自己所处状态的人,很有可能是和自己处于了同样的状态,能够给自己一个解释,也能够让自己的魂魄再次进入到肉身中去,得到‘复活’的机会。 所以陆成问了句‘老人家,你是否是在叫我?’ 只是,当陆成转过身后,那老者的面色却是变得颇为有些复杂,淡淡的意外中带着些许的失望之色。 似乎在陆成确定他与少女是否看到陆成的同时,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因此在得到了陆成的回应之后,他竟然不再作答,直接就转身进入到了密室之内。 这奇怪的脾气,让陆成微微一愣,但还是赶紧追了上来:“老人家!” 只是,当陆成再次看向之前那老者与少女明明存在的石室之内时,那明明刚刚与他说过话的老者与少女,全都消失一空,再也没看到对方任何踪影, 这也让陆成想要从对方的口中套取自己目前所处状态的想法落了空。 顿时,陆成的脸上便闪过了失望之色。 毕竟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看清楚自己的人,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 与此同时,在距离陆成所在石室大概十数里之地, 白袍老者和青涩少女再次现身, 此刻那身着青色长裙少女手中的鸡腿早已不见,待身形稍稍稳定后,便立刻提起秀拳开始捶打白袍老者, 质问道:“你不是说只有极少数的人,才可以发现我们吗?” “你可是给我做了保证的,我现在该怎么办?” 少女的这个问题,顿时让老者颇为有些为难,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解答。 “呃!~这!~” 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此刻满脸都爬满了紧张之色,声音也是一阵迟疑。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结巴了?你倒是说啊?”一脸天真的青色长裙少女此刻突然一凶,但她的表情却是没有能够做出来非常凶神恶煞的神色,反而有点娇贵与撒娇的意思在里面。 老者这时候哪来知道怎么办?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怎么回去交差。 根据灵族的规矩,若是被人发现了身形,就与人结上了因果,生来处于第三界的灵族,是不能够被人观察到身形的。 否则就只能一生都围绕在沾染了因果之人附近三十里范围内活动,直到他死亡或是索性与对方现身一见。 可老者略有些不太明白的事情是, 明明他之前无数次以类似的状态现身于人前,即便是号称天下强者云集之地的大秦国的国都之中,他也不止出现过十次,都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踪影。 而这一次,自己只是奉命来跟着小姐来收集一场功德,竟然就发生了自家的小姐被人类发现了形迹的事情, 而且小姐还从此不能够回归族内,这要是传了回去,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是,思来想去,他还是没能够想得通,那个少年究竟是如何发现小姐的行踪的。 灵族天生就生活在第三境,即便是第二境的存在,也是无法轻易发现他们,即便是高品的强者,若不是处于第二境,以强大的神识来扫描,也根本没办法发现他们的踪影。 而这样的人,在人族的强者中,也是寥寥无几。 怎么突然就被自己遇上了一个,还让自家的小姐摊入到这等的麻烦事情里面? 而且,若是真有那样的强者靠近,按理来说,自己是不可能不发现对方才对,怎么? 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 被人探去了身形,就必须与其沾染因果直至对方死亡或。 另一种可能老者根本无法想象若是真实发生会带来的动荡。 这是灵族天生为第三境所有的唯一桎梏,也是他们不想与第一境和第二境的人相处的原因之一。 毕竟是发生了如此情况,就相当于被戴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虽然可以通过杀死对方而打破这样的枷锁,但是,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冒险接受可能被多个人类发现,然后突然死亡的风险。 这样的风险,是少女背后所在的势力根本无法忍受的。 那么,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慢慢地接近陆成,使得其忘记自己的记忆,或是慢慢通过普通的手段害死对方,才能够尽可能地隐藏著自己的身形,从而打破那种天生而来的枷锁。 若是普通的灵族则就罢了,犯了这样的禁忌生死自负, 但少女的身份的确是有些特殊的。 “小姐,为今之计,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是杀死对方;” “第二是慢慢蚕食对方的记忆,直到自己的存在在对方的记忆中就此消失。” “我建议小姐选择第二种。如今此地,处于魂魄第二境的人不在少数,若是贸然出手伤及对方,很有可能会被再次发现踪迹,那就麻烦了。” 老者的建议诚恳。 只是少女只是看起来呆萌,却并不是傻子,身为灵族的她,如何不晓得自身存在最大的禁忌? 被人发现了形迹,必定沾染因果,而且必然要是人族才行。 听闻这种枷锁乃是曾经人族的一位先贤强行设定的规则,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灵族随意屠戮人族。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规则改变,所以灵族这数千年来都与人族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而且少女也很清楚典籍上记载的三种打破这种枷锁的办法。 第一,杀死对方,但是被其他人特别是拥有灵识以及修魂的人察觉,招惹更大的因果。 第二,择机消灭对方的记忆,让其不再认识自己,或是慢慢将其变成傻子。 第三,与对方还清因果:救对方一命,或与其共度余生。 第一种和第二种,是最让灵族可以接受的,只是,从小就接触过比较良好的教育的少女, 暂时似乎并没有找到一个要杀死对方的理由,也没有找到足够的,吞噬对方记忆之后,让对方变成白痴的理由, 至于第三种,则是更加不可能的。 刚刚自己遇见的那个人,虽然长得非常帅,但是还远远达不到自己对于爱情这两个字的幻想, 这第一次的相遇,也与她曾经想过的那些场景完全不同。 第一次见面,就看到了自己那么最为狼狈的一幕,这还能是个屁的感情啊? 必须要杀死对方或者让他变成白痴。 在此之前,我就跟着他,直到找到一条合适的杀死他或者让他变成白痴的理由。 以书籍上记载的关于贪婪多恶的人族的记忆,少女觉得要找个理由,并不是很难。 于是她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现在此地略有凶险,所以你就先回去吧,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再来族中与你汇合,否则的话,若是你也被人发现了身形,那么就没有人传递信息给族里了。” 老者虽然觉得少女的话有道理,但是还是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 人族狡诈多变,口是心非,一人千面, 谁知道未经人事的小姐会不会就被那人族给骗了,一头栽进去,若到了那时,等待自己的就不止是脱一层皮这么简单了。 不过老者还是提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小姐,如此不妥,我就在此地留下记号,族里面发现我们若是未归,必然前来查探,而我已经留下了印记,来的人肯定就知道了我们现在的麻烦,然后想办法帮我们。” “这可要比小姐单独一人在此地要更加稳妥一些。” 少女偏头一想,就说道:“你说得比我有道理,那就依你的办。” 紧接着少女微微一阵脸红,啐骂道:“可那人看到自己什么样子不好,偏偏就看到了自己贪吃的那一幕,也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面,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听到少女这么一说,老者顿时突然神色一变起来。 第十一章 少了一人 老者和那少女离开得还算比较突然的。 陆成没再发现他们的踪迹之后,就只能够再去其他的石室里转了转, 但是也没有其他发现; 此刻,陆成想着再过一天,若是那个叫贤王爷的人和那青衣人若是还没找到这里来,可能自己就该要往外面走了, 对方能够苟住一天,要么就是即便看到了他,也对他没有太大的图谋,要么就是根本就没发现他的存在, 否则以对方的身份,没必要为了他一个小小的陆成如此大费周章, 陆成仔细地琢磨了一下自己当前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或许对方根本就懒得看自己一眼; 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但是小心自然是无大错的。 陆成就寻了一个石室,坐了下去。 其实陆成足足坐了有七八次,才真正地让自己感觉到了石头的存在, 最开始的很多次,陆成都一屁股坐到了石头里面去了,好不容易才从地里面重新‘长’了出来。 这更加让陆成确定,他现在所处的状态,可以轻易地穿过地表、墙壁和铁栅栏等一切可以对普通的肉身和实质性东西造成阻拦的东西。 但是,并不是说他现在的状态就必须处于随时要穿越地面到达地下的程度, 而是他可以随着自己的主观意识,改变自己现在所处的部分状态。 比如,陆成知道自己站在的是地面,也知道这里是地面,就能够站在其上而不直接陷入到地底,同时又可以通过地底爬出到地面来,相当于地表面已经成了一个相对实质的着力点。 同样的,当陆成觉得那石桌可以支撑自己的肉身之后,他也可以稳稳地坐下去。 并且! 陆成的手,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过地面的石壁和石桌, 也就是说,石头的存在,只是给他相对来讲提供了一个假设的应力点,而不是说就真的对他现在的状态产生实质上的影响。 有了这个想法,陆成突然又做了这么一个试验, 那就是,在他如今的状态,重力是对他无效的。 陆成亲自看到自己稍微用力一跳,头就能够直接轻易地进入到石室顶部的泥土之中, 可以清晰得闻得到那种专属于泥巴的腥味和腐味气息,但是却并没有产生太多较为恶心的感觉, 陆成顿时就放心了不少,就又重新落到了地面,想着实在万一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的话他就可以随时地进入到地底深处或是直接往上倒立跳墙逃离。 重新回到了石室内后,陆成还又重新做了以下试验, 比如说石室四壁垂直九十度行走,双脚贴着石室的顶部‘倒立’行走等。 都是可行的,虽然会让自己肉眼的视角变得有些怪异,有点超出自己常识中的视角的样子,但是,却也只是给陆成带来不习惯,而不会让他产生各种失重、眩晕等感觉。 这可是让陆成好好地玩了一阵子。 他甚至都能够让自己变成米粒大小,然后把石室内的侧壁当作篮球场来奔跑, 也可以一下子长高至三四米,直接脚踩在地板,然后头穿顶部的石壁到真正的泥土里,是个真真正正的巨人。 好玩,是任何一个人的天性, 而简单的快乐,新奇所带来的刺激感,也足够让任何一个人都产生一种享受、震惊和迷恋的感觉。 陆成就真实地略有些迷恋现在这样存在的自己了, 甚至他都想,若是能够如此离体而永远不死,永远有意识,那他就相当于可以任意游览这个世界的千山万水了。 只是,这种想法稍稍冒出不久,就被陆成的冷静给打断了。 首先,现在这样的状态,虽然看似无敌,但是其实像是遇到了老者那样的存在,陆成可能一个照面就会直接死去, 第二,这个世界上有修炼者,有鬼,可能一下子就把他给捏死了。 第三,他只是看起来变化多端,看似无敌,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凡人,现在不过是取了巧,拥有了一定地可以打破他的知识体系和认知范围的能力, 并不代表,自己现在所会的这一切,就是别人知识体系和认知范围之外的存在。 所以,陆成很有一种要让自己即便在肉身状态下,也能够可以去任何行走四方的能力, 似乎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修行,成为修行者。 体会更多奥秘的感觉,知道更多未知之谜,也能够站得更加高,看到以前的自己,永远无法看到的视角。 这样的动力,甚至比之前陆成求学时,曾一心想站在医术的巅峰时的动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 陆成发现了这个世界可能是远远超出自己以往所有认知的世界,所以他更加让自己变得冷静起来, 安安静静地在石室内,以米粒大小的缩小版,足足呆了一整天,然后才终于出了石室内。 不过,他并不是从原路返回的,而是一直穿过了石室内的顶部,穿过了厚厚的泥土,来到了一座不高的土坡之上, 土坡并不荒凉,反而郁郁葱葱地种满了桃花,现在正是仲夏时节,桃花虽然已然落下,但是还能够闻到曾经它盛开后残留下的花香, 稚嫩的树叶随风起伏,鸟鸣不断,来去自如, 桃花树下,有同样是青石板铺成的路,也有人为踩出来的泥巴路, 路旁,有野花盛开,偶尔还有明显是种植的兰花堆积成簇,花瓣烂漫着甚是好看, 陆成看到此景,心里自然而然地就愉悦了不少,不过心思却又略微一沉, 因为陆成突然发现,他虽然骚操作地走出了地底,但自己他么的根本就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自己的肉身到底在哪里,更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到肉身身上去。 最重要的是,陆成还没办法去问路。 如此站立了大概有三五分钟的功夫,陆成只能做出一个相对比较傻的决定,原路返回,先回到石室,而后再从原通道穿出,最后再看看能不能在离开地底之前,再骚操作一拨提前穿离到地面来, 这样才通过这个土坡来确定他到时候所在的方位,这样至少能够大概有一个方向感, 只是,陆成刚刚下去到石室内的时候, 就听到了几个人正在往石室内匆匆地赶,脚步声杂乱,而且其中一个人埋怨的声音就来了:“头儿,我就知道林捕头会那么说,果不其然,现在出了事情,又是一样的说辞就来了。” “这次也真是晦气得很啊,你说明明其他人都好端端的,怎么偏偏就这么一个人,就是醒不来了?” “他要是醒不过来,那这件事就一直不会完。” 听到这对话,虽然还没看到人,陆成就知道是那个叫田三的,很爱吐槽的衙役。 通过他们的话,陆成很容易地就推测出了那个唯一没有醒过来的人,就是自己! 因为tmd自己还在这里呢。 那是不是可以推测, 其他人都活了, 最后就‘自己’死了? 想到这种可能,陆成瞬间心底就是一沉, 如果外力无法帮助他回到肉身,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那他就是死了。 第十二章 黄御医 庄炎明再次神色郑重地坐在了之前坐着的石桌前,之前水杯里的水都还没喝完, 坐下后,庄炎明习惯性地就端起了水杯,水面触碰到了嘴唇之后,明显水温已凉,他稍微润了润嘴唇,并没有将其喝下去, 而后就沉吟道;“这一次黄御医提前赶到郡城,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之事,” “好在是最后只有一人暂时昏迷未醒,所以黄御医也暂时不好发作,只希望黄御医以及各位医师能够最终把那人给救过来吧。” “否则的话,以这次黄御医到了郡城就直奔那位贵人府上问罪,根本就不顾及对方的身份和情面,” “若那人真出了事,上面的人没事,但是我们可能就会被当作发泄黄御医怒气的出气筒,毕竟,人是通过我们的手抓回郡城的。” 庄炎明这么说着的时候,田三明显就神色略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心知肚明那人的身份之尊贵,按照常理来讲,一个御医,也不过是皇家的一个下人而已,再怎么放肆,也不至于要去找一位王爷的麻烦。 但偏偏这位黄御医就这么做了,这很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田三并不想就这么被人当成替罪羊;“头儿,这件事明显和我们没关系啊,只要我们稍微带点脑子,也不至于去做郡守大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难道黄御医这点都想不明白么?” 庄炎明神色更加凝重,说;“有时候事情并不是他能不能想明白之事。” “医家传承已经没落至此,但整个大秦国的医家都能够沆瀣一气,以黄御医为尊,而且,黄御医除了御医的身份之外,” “虽然平时不显山露水,但也肯定是进入到了那第四境的人,乃是如今医家公认的巨子。” “他多年来从未参与朝堂争斗,但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这个能力和实力。” “如今,一方郡城内所有医师被假死,这后果并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年轻的医师没有醒过来这么简单,” “这代表了一种态度和侮辱,这也关系到了医家的颜面,黄御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即便那人醒了过来,黄御医虽说也不会就此既往不咎,但至少目前那人的昏迷不醒,正好就成了黄御医口中最佳的借口。” “黄御医如今是整个医家的脸面和代表,而这件事,打得就是黄御医的脸,他若此时还不争,那么以后医家在大秦国的地位,就将再也不复存在,任何人,任何势力,只要有实力,都可以随意驱魂逐魄。” “你想想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了一地之中所有读书人的身上,那后果会如何?” 田三哪里敢想这种假设? 莫说是一地所有的读书人了,就是那么几十个,若是得不到公平的考试机会,朝堂上的那些大儒,书院里的那些教授们,就该直接上奏陛下,然后请出巡抚彻查了。 这是所有外出为官之人都不愿意遇到的,况且其实一地的郡守,其实也是读书人出身, 他也该一查到底。 这就是关乎一派脸面的事情。 你可以单独针对某一个人,但是绝对不能无差别地对一个身份和传承进行针对。 田三舔了舔嘴唇道:“头儿,这事情怎么能这么比?” “读书人乃一地教化之根本。” 庄炎明看了一眼田三,只是觉得对方虽然稍有聪慧,但根底里讲眼界还是太低了; “诗书圣贤的确是教化一地之根本,但医术药汤乃是万民不死之源泉!” “你觉得,这天下若无医者,天下能活过弱冠者几何?” 田三儿眉头紧皱,他可不敢做这样的推测,人生来就不可能不病,生老病死乃人生四大规律,即便是修炼者,也少有能够脱离这个规律的。 即便有医者的存在前提下,妇女生子便是一大劫难,若无医者相助,胎死腹中者,恐怕就得至少有三成。 更别提小儿体弱,病来如急火, “这?”田三语塞。 “这世上人,终归是要先活下去,才有资格去读圣贤诗书,去修道练武,去功成名就的。” “如今医家没落,虽根本原因是医术真传、古籍遗失,但其实还有两个原因,” “那就是有人平时把看病两个字当作了习惯和理所当然,” 庄炎明这般说完后,就连忙改了口, 其实他也知道这个话题,并不是适合他现在的身份去议论,也议论不了,甚至就连郡守大人也论不清白。 但其实他心底里还是藏了一句话,只有当有医师在时,去看病,那才是习惯和理所当然,否则那就是人能不能生来、病能不能好来,全都随缘,生老病死,全都是看天。 田三就小声说;“头儿,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去回复郡守大人和黄御医他们的质问吧?” “就算我们现在说得再多,医师的存在有多么必要,那以前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终归是已经发生了的。” “黄御医也不可能因为我们的想法改变,就否认那些事实的啊。” “而且,头儿,你不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怪异么?” “同样是从那门里走进来的,同样是一样的医师,怎么偏偏其他人都知道另外的人存在,就偏偏里面一个人就不见了呢?” “按道理讲这不应该啊?” “只要那人醒了过来,那这件事就与我们没多大关系了。”田三知道此刻需要把庄炎明的思维拉到怎么去处理这件事情上来,因为他不想就这么无缘无故地被背锅了。 庄炎明说;“我已经详细地问过那赵家三人了,他们很确定在来得路上,那个叫陆成的人是清醒的,而且他们还对过话,但是自从进了城门,那陆成便不知所踪,他们只以为陆成被关往了别处。” “而且听讲,那陆成除了是一名医师之外,还是一名有童生身份的读书人,今年就要去考秀才功名。而且还在县城之内的读书人圈子中,颇有一些声名。” “此事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也是会出问题的,只是现在,柳县那边的人还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情。” “听说那陆成的教习先生,是从朝堂退归的,具体之前身居何位,还不可知。” “昏迷不醒的人中,偏偏就不是别人,正好就是他,你觉得,这件事能是正常吗?” 第十三章 走了!走了。 田三听庄炎明说完了后,脸色猛然地变化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哆嗦道:“头,头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这,这个叫陆成的人,是有人故意要借此来杀了他?” 田三可能在眼界上比不过庄炎明,但是他并不傻,反而平时给庄炎明提了很多比较跳脱的意见,虽然大多理比较糙,说话也不圆润,但是的确实庄炎明值得信任和栽培的人, 至少他这个脑壳,是庄炎明手下十几号人其他人所不具有的。 这种猜测,是庄炎明最后的考虑,也是没办法的情况下,做这样最坏的打算。 一个不到十八岁的童生,很常见, 即便是快要获得秀才的功名,也不是什么罕见的读书人,这在县城里,每年都会出现一两个, 但就是陆成满足以上两个条件,而且还同时是一名曾经身在朝堂的教习先生的门生,同时身兼医师的身份, 这就有些怪异了, 任何事情,只要与朝堂之人有了牵涉,那对地方来讲就不是什么小事情,毕竟陆成的那位先生是退位下来的,而不是被罢黜,他就随时可以再身着官服,戴上官帽直言上达天听。 而正巧不巧醒不来的就是他,若是细细推敲, 这是不是就是什么人在知晓了贤亲王的计划之后,故意安排这么一手,恶心恶心贤亲王? 毕竟,陆成身为医师,被假死不醒,肯定是在黄御医那边说不过去的。 而若是再加上这读书人的身份,无缘无故地就被一位亲王给通过驱魂的手段给搞得人没了, 陆成的先生肯定得要讨教个说法,就算陆成再怎么不济,那也是个脸面,更何况陆成虽不能谈很出色,但也至少不逊色, 毕竟也是有把握去报名乡试的读书人了。 年纪也不大,这样的人,在一位先生心里留下点印象,甚至是稍微好一点的印象,那也是不难的。 而如果这样的推测真的可靠的话,那这件事情就十分麻烦了, 他们就算能够抽丝剥茧地查出陆成的死因,那又能怎么样? 一个能够算计贤亲王的人,又岂能是他们可以问罪的? 知道得越多,反而对他们越不利。 不过,眼下贤亲王、郡守大人和那黄御医的直接逼迫,才是他们最要紧解决的事情,如果他们真的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现在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庄炎明瞬间感觉有些心力交瘁,这种案子,可是比平时遇到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还要磨人十倍,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虽然我们插不上手,可能真的查到了什么,最终也还是会不敢继续查下去,但是至少也能够知道自己为什么背了锅。做个明明白白的人。” 庄炎明不相信,那些此刻不敢露面的人,在这个时候,还能够在关键的时候出面来打断他,除非他们都不要命了。 只是,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即便那些人不出现,自己能不能继续查下去,敢不敢继续查下去, 庄炎明不知道,他虽然很想做一个很优秀的捕快,可以为所有人伸冤, 但并不代表他是个不计较利弊,不知道时事的人。 田三听到了庄炎明这么说之后,瞬间心里也有了底了,庄炎明平日若是说这样的话,那么他就是有六七成的把握了。 田三就能自然而然地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和平时一样,一往无前地闯,错了就被庄炎明纠正,要时对了,也会被庄炎明给打住。 “如果头儿推测的是真的话,那么如今在郡城里,能够对那陆成有机会下手,而且还有理由下手的人,就呼之欲出了。” “只是,头儿,他林家,又怎么敢这么做?” “难道就真的不怕?” “嘘!”适时地,庄炎明叫住了田三。 平时在衙门中,那林超云既然平时敢如此地刻薄,自然有他能如此行事的资本。 庄炎明看得很开,而且,这次的事情如此的诡异,若是能够查明真相的话,那就是在贤亲王面前大大地露了脸,以林超云平时的为人,肯定是想要冒一冒这样的风险来巴结的。因为即便查不出来,也有人在后面兜着底,不至于特别难堪, 但这一次,林超云却是从一开始就直接放手,把事情派给了自己。 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道:“田三,你我都只是捕快,心知肚明未必要言明真相。” “到底是不是他们,在事情真相还没有完全浮出水面之前,还是不要妄言的好。” “毕竟你我暂时都还没什么证据。那就是造谣。”庄炎明的语气带着严肃。 “我知道了,头儿。”田三当即闭口不言了,虽然他心里很不喜欢林捕头,但他也明白,以庄炎明当前的身份,都不愿意去招惹林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他一个快班,算得了什么? 如此这般后,现场就彻底沉默了起来。 庄炎明与田三沉吟了一阵之后,就再次往石室内走去。 他们的身形刚刚消失,两个人影就出现了。 两人都穿着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其中一双眼睛眼珠子外凸得像甲亢,另一人的眼睛则有些像没睁开过眼睛的兔子。 凸眼黑衣人冷声道:“这庄炎明倒是个人才,心思缜密,为人谨慎,而且知进退,话不透底,有些耐听。若是有机会,未必不能拉入我们林家,只是他与林超云向来有怨,只怕这种可能又是极小了。” 兔眼男子的眼睛睁开了一点点,望着庄炎明两人离去的方向说:“这样的人,若是自己人,自然是好事,但若不是自己人,却是后患。不过,他到底还是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我二人就暂时没有必要冒险对他出手了。” “恩。” “其实这件事,你我已经处理得非常缜密了,莫说是他庄炎明,就算是京城里来得巡捕,也未必就能够找得出端倪来。” “那是自然,那贵人赏赐下来的东西,即便是贤亲王亲至到此,也发现不了你我二人的踪影。” “若非我们现身,处于第二境、第三境,也是极为难发现的。”凸眼男子自信满满,显然是最自己的藏身之法格外地有自信。 “那是自然!” “只是希望,这一次真的能够有所成效,那黄御医与柯老能够稍微正常点,不要半途而废地就此了过,不然你我二人可就亏得有些大了。” “那叫陆成的小医师也真是诡异,明明年龄不大,没想到要杀他的时候,反噬应力竟有这么大。” “说起来,他肯定真是个好医生啊。而且平日里积累的功德不小。” “走了,剩下的一切就看天意吧。” 说完兔眼男子就要转身,单手微微一展,身形就立刻原地隐匿不见。 只是他走了数步,似乎还发现了不对之处。 因为那位同伴,竟然还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丝毫不动。 他转头:“喂,走了!” 对方依然丝毫不动, 瞬间,他的脸色立刻煞白地大变起来。 这明显就不太对劲,而且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发现出手的到底是什么人。 终于,在过了约莫几个呼吸之后,那位同伴,就立刻一头栽倒在地。 瞳孔大大地,凸出的眼球顶住了上下眼皮而不得闭。 很明显,他是真的走了。 第十四章 心平气和贤亲王 看到同伴莫名其妙地倒地,兔眼男子的眼睛也似乎要凸出来一般, 然后他只是愣了片刻功夫,就立刻隐匿了身形,不要命一样地往外面逃去、 同伴的修为和隐匿手段都不弱于他,而且还被赐下了无垠之水作为隐匿的宝物隐匿住了身形,极难被发现, 无垠之水盾不仅仅可以隔绝声音、身形,甚至连脚步声都能够隔绝。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同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去了, 根本就没有别的原因,肯定是贤亲王请动了第三境的高手了, 第三境的强者,要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甚至还不用如此费力,毕竟他的体型比较大,比较容易出手; 这时候他就根本顾不得什么任务和同族之情了,生死面前,情谊和任务,那都是小事。 他几乎都能够猜测得到,自己同伴如今的下场恐怕已经在被抽魂炼魄了。 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 不过,他还没跑多久,就迎面走来了几个衙役,个个带着刀, 看到他的时候,顿住了脚步,若有所思。 他没有看对方哪怕一眼,因为他很有自信,对方是看不见他的, 他只是稍微偏了偏身子,就要让对方先过去, 毕竟无垠之水是不能够让他彻底隐形,即便撞到了对方也不被发现的。 只是,在他侧身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些侍卫竟然还没开始走,而且一个个地立刻都快速地拔了刀, 而且因为对方可能比他还要先反应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才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因此,他连躲都还没来得及躲的时候, 冰冷而锋利的刀锋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们?”兔眼男子当即愕然起来。 他才说了半句话,突然就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才传来了痛感;“闭嘴!你要再敢多说半个字,我并不介意只留下你的尸体。” 说话间,另外几把刀围成了口字,前后左右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不敢动弹分毫, 因为他从那些衙役的目中,没有看到丝毫不敢杀他的眼神,哪怕一丝都没有。 而且脖子上疼痛的事实,也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当前的处境,已经被发现,而且已经被捕了, 具体的原因,不知道! 他于是就被一众衙役押了出去…… 陆成看着被押走的兔眼男子一眼,然后还是忍住了跟上去的念头,返身又到了之前的石桌前约十几米的地方,停住了。 现在陆成确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自己处于现在这种状态,是人为的,并不是特殊情况;而这两个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第二件:自己现在所处的状态,即便是有可能杀死了自己的人,也没办法发现自己的踪迹。 第三件;那个水字,真的很好杀人。 陆成其实已经在两个人进行交流的时候,插嘴过几次, 想要问一问对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 陆成之所以敢出声,还是因为他有了一定的逃跑底气,他大不了立刻隐入到地底,以对方的状态,应该没这么快能够追上来, 但是,自己都咳嗽了很多声,对方二人依旧自己聊自己的, 陆成就知道,他们也听不到自己讲话,然后喊了他们几声,最后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没办法,陆成就只能够再次吸收了他们体表包裹的那无垠之水,现出了对方的肉身,只是对方似乎还没有那个看起来是魂魄状态的人意识强,竟然没有发现。 然后再往后面听,陆成越听越气,就直接用水字控制了其中一人体内所有的液体,并且将水抽离他们的身体。 顿时,对方就僵住了, 陆成也能够明白对方为何会僵住,他一瞬间抽光了对方体内所有的水分,即便对方是修炼者,也会因为大脑和全身血管瞬间干瘪并被其中的营养物质栓塞,包括神经也同时失去水分而产生细胞坏死。 这一种杀人方式,身为医师的陆成,是很容易就想到的, 水是生命之源,缺了水,即便是再厉害的生命体,也会立刻死亡,除非是不依赖于水的‘特殊’生命体,但这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肉身可以达到的层次; 而且,那个水字虽然只是给陆成带来了控制水的能力,看起来没有任何地杀伤力, 但是,以陆成对人体解剖、生理的构造了解, 这就足够杀人了,而且足够杀死很多人。 并且可以花样杀人,他都能够做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绝对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自己给杀死,动作会稍微慢上那么一点点, 而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就足够陆成立刻落地三丈之下,快速奔跑了。 陆成跑了差不多七八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动和声音,然后才想着回过来看一看,是不是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踪影, 然后就看到了兔眼男子往外跑被捕,凸眼男子肉身全身干瘪变成了干尸倒地之后,魂魄惊恐慌乱,却被那贤亲王和青袍男子抓住的一幕。 而陆成的再次出现,依然没有打断对方的谈话,似乎他们永远无法发现自己一样。 而且此刻二人正在对其进行逼问, “你是谁?”青袍男子的语气冷冽,目光中只是青光一闪,立刻就让那兔眼男子的透明躯体几近瓦解, 似乎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那不是痛,那是恐惧, 好像站在黑洞之前,随时都能够被拉进去被碾碎,但是却暂时还握着一颗摇摇欲坠的稻草一样; 这让兔眼男子几乎在绝望的同时,求生地本能立刻快速回答,以求能够暂时不死;“林柳!大人!饶命!” 他的声音格外怪异。 青袍男子此刻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之前看起来那么儒雅;“你为何会在此处?如何来的?” “无垠之水为盾!来此杀人!”兔眼男子回答格外干脆, 并不是为了耍酷,而是因为他每说一个字,都非常艰难,又深怕被拉入到那无名的漩涡中去,所以赶紧快点捡着重点说,就成了干脆利落的回话;只是语气,缺没有半点潇洒可言。 接下来的对话,也是如此简短。 青袍男子也根本不与他纠结; “杀谁?” “陆成!” “谁指使的?” “我只奉了族中长老之命,趁乱取陆成性命。”兔眼男子的声音带着挣扎,声色怪异起来,差点憋死在当场。 “到底是谁指使的。为什么?”青袍男子的目中青光更甚。 “长!长!老!之命!”兔眼男子声音断续,声若细蚊。 “为嫁祸!” “到底说不说?”青袍男子怒意更盛。 却是被一旁的贤亲王挥手打断了青袍男子的气势,道;“你是想把他直接杀了吗?” 青袍男子立刻转身抱拳;“王爷,不敢!” 兔眼男子这才得以脱离那几乎被吞噬的苦海,然后只觉得还是贤亲王比较亲切,没有郡守大人那么不讲情面,上来就要以死来逼迫人。 蟒袍贤亲王看向了那兔眼男子,说:“我只问你,那陆成现在的魂魄,被你们拘往了何处?” “若回答让我不满意,” “不仅是你生不如死,你儿孙父子,都是如此,子孙代代为奴为娼!想死都难!”贤亲王的声音平静,就像是在和他聊家常。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林柳的整个灵魂都为之一颤和一凉。 贤亲王能不能做到他所说的话,林柳一点都不怀疑对方能够做到,但是他是如何能够把这么毫无人性的事情,说得这么风轻云淡的? 死,其实最不可怕, 想死都死不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更怕与自己右关联的人,因自己而出事,最怕的事情,自然是生子代代为奴,生女世世做娼。 这是在断他的根,比刮他的灵魂还要更加让他觉得可怕。 “王爷,这件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他们无关!”林柳立刻跪倒在地求情。 贤亲王声音依旧平静地在和林柳讲道理;“你和我,其实本来也是无关的啊。” 听到这话,顿时林柳的灵魂深处,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此刻,他其实并不怕贤亲王与他发怒,但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地和他讲道理, 每一个字句,都能够把他打入炼狱,生不如死。 第十五章 异变 听完话后,林柳脸上的恐惧和迟疑之色一阵交错之后,当即立断道:“我说,我全都说。” 接着苦苦哀求:“但求王爷可以饶过我妻儿一条性命!” 蟒袍中年人对林柳的妻儿父母的性命和命运其实根本不感兴趣,他此刻只想知道,到底有谁在他的布局之下搞这些小动作。 他冷哼道:“那得看你的说法,我满意不满意。” 没拒绝,但也没答应。 但林柳已经被吓怕了,根本不敢有任何隐瞒地说出了实情。 贤王爷与启云郡的郡守赵學黎听完之后,神色变得略有些不太好看; 结果还是赵學黎望了贤王爷一眼后,再次问道:“你的意思是,是京都的那个陈家,借今日之事,为陈玄霖借一尸以还魂?然后就联络到了你们赵家来安排?” 林柳忙不迭地点头道:“是的,我们林家正是因此,才不得不掺和进来。” 说完林柳偷偷地看了贤王爷一眼,声音更低了:“您也知道,那京都的陈家,又岂是我们能够得罪得起的?来人说是商量,但若敢不答应,恐怕。” 林柳没说下去,意思也很明了了。 赵學黎是还不够格知道贤王爷在京都与陈家之间是否存在什么恩恩怨怨,只是觉得心情更加复杂, 本来这一次贤王爷奉旨来启云郡巡查,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现在又牵涉到了医家、黄御医,再加上一个陈家,他此刻就想脱下官服就此归隐田园,享受那天伦之乐去, 只是他根本已经脱不了身了。 这一次贤王爷布局良久,他更是亲力亲为,哪里有那么轻易抽身而去,说没人追究就没人追究的? 贤王爷沉吟一阵后,开口问道:“那,这一次死的人,又是谁?” 前面有一个李墨涑借陆成之身醒来,就已经有些出乎了他的所料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陈玄霖,他可不太喜欢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脱离他的控制。 林柳一直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这个就不知晓了,一旦进入到离魂阵法之中的游荡三魂,若是魂魄机缘不强的人,当场就可能魂魄消散,招魂之术都无法召集至肉身。” “而有完整魂魄之人,在没有了任何魂魄的肉窍之内,没有灵魂的排斥之后,对肉身稍作变改,完整魂魄假寐进去,便可就此复生。” “即便是小人,也不知道那陈公子最后进了谁的身体而复生来的。” “想必陈家的人已经在他们进入到离魂阵之前,就早有准备了。” 林柳说得是实话, 这世上的确有人借尸还魂成功过,但是,普通条件下,想要借尸还魂成功,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离魂阵这种阵法,几乎属于那种绝对吃力不讨好,耗费极大,但作用又相当鸡肋的阵法,若不是他这一次是有自己的目的,是绝对不会傻到去布置这样的阵法的。 这种消耗,即便是他也是颇为有些心疼的, 而且,还要加上之后的招魂术,更是让他付出了不少的人情和财力, 这陈家不打招呼,就直接借了他今天这个局,把自己的晚辈给借尸还魂了,以后说不得要亲自去陈家讨要个说法, 当然,蟒袍男子心里也非常清楚,若是陈家的人真要来讨要,那他是绝对不会给的, 这好处不多不说,最后的牵扯还略有些大, 很吃亏,不过如今既然木已成舟,他也不可能做出杀人结仇而又不得利的事情出来。 但是林柳说的这些,他还是不相信就是全部,抬头看了似乎不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林柳一眼:“就这些?” “我知道的就这些。”林柳此刻绝对地憨态,看起来格外老老实实的,就是想让贤王爷信了他这‘掏心窝子’的话。 “就一个陈玄霖,恐怕还没有资格让陈家拿出来两人份的无垠之水这样的天材地宝,” “能够遮挡一切身形的无垠之水,何时变得如此廉价了?我怎么不知道?啊?”蟒袍男子冷笑一声,嗤笑道、 或许林柳说的话是真的,但肯定不是全部。 无垠之水乃是最为纯净的水系灵宝所生,百年或许不可得一瓶,哪里就有这么轻易地就为了一个子弟白白送给林家两瓶? 林柳顿时再次身形颤抖起来, 哆嗦道:“这个,这个我就无从知晓了,王爷,我是真不知情啊!” 他的面色格外真诚,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不知道:“陈家的人来的时候就给了几个瓶子,说是瓶子打开之后,自可以藏住身形,让我等行事时无后顾之忧。” “那时候,我们可不知道,这瓶子里装得竟是无垠之水这样的珍贵之物。” “不然,我们哪里舍得就这么轻易将其用掉?” 林柳说话的时候,脸上还依旧露出了肉疼的神色。 这表情倒不是作假。 蟒袍男子也信了林柳这话绝对是真的,无垠之水就这么轻易地用了,即便是他,也会觉得略有些心疼,这并不为过。 只是,林柳的回答,依旧未能让他满意,毕竟。 这陈家行事如此诡异,还没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真要合理的解释,显然也不是林柳知道的, 随即,蟒袍男子给了赵學黎一个眼神,赵學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伸出手只是微微一抓, 那林柳就立刻脸色煞白道:“王爷饶!” 字句未落,他的形迹就直接被吸入到了赵學黎的手心之中,连挣扎都来不及就直接被吞噬了。 赵學黎完了后,问道:“王爷,你看如今这局面,到底如何是好?” 贤王爷略一思索,就只道:“到底如何是好,我也说不清楚,不太划算,” 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说:“但也不至于血本无归。” 正这时,一个白衣老者从石门之外走进,发须尽白,一身医师服饰,神色略带冷峻, 人与声同时到了:“贤王爷,赵大人,你二人这边可有了合理的解释?” “如果没有的话,不妨先去郡城里的那林家和赵家的府邸看看,若是去得晚了,恐怕是连那些人最后的魂魄都不见得见得着了。” 声音清淡如水,无喜无怒。 但他的话,却是让贤王爷和赵學黎二人,瞬间都神色古怪得大变起来。 立刻化作一道流光,往外射去, 其中,赵學黎的身形,更是在贤王爷的身前。 二人离开之后,那白袍老者才看了某个方向一眼,接着又毫无表情和动作地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只是他淡淡的声音却是往后传了来:“我望你魂中因果功德不浅,应是我医家之人,游魂无相。找到你自己的房子,驱逐里面的老鼠,自当可以入住。” 第十一章 醒来 老者和那少女离开得还算比较突然的。 陆成没再发现他们的踪迹之后,就只能够再去其他的石室里转了转, 但是也没有其他发现; 此刻,陆成想着再过一天,若是那个叫贤王爷的人和那青衣人若是还没找到这里来,可能自己就该要往外面走了, 对方能够苟住一天,要么就是即便看到了他,也对他没有太大的图谋,要么就是根本就没发现他的存在, 否则以对方的身份,没必要为了他一个小小的陆成如此大费周章, 陆成仔细地琢磨了一下自己当前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或许对方根本就懒得看自己一眼; 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但是小心自然是无大错的。 陆成就寻了一个石室,坐了下去。 其实陆成足足坐了有七八次,才真正地让自己感觉到了石头的存在, 最开始的很多次,陆成都一屁股坐到了石头里面去了,好不容易才从地里面重新‘长’了出来。 这更加让陆成确定,他现在所处的状态,可以轻易地穿过地表、墙壁和铁栅栏等一切可以对普通的肉身和实质性东西造成阻拦的东西。 但是,并不是说他现在的状态就必须处于随时要穿越地面到达地下的程度, 而是他可以随着自己的主观意识,改变自己现在所处的部分状态。 比如,陆成知道自己站在的是地面,也知道这里是地面,就能够站在其上而不直接陷入到地底,同时又可以通过地底爬出到地面来,相当于地表面已经成了一个相对实质的着力点。 同样的,当陆成觉得那石桌可以支撑自己的肉身之后,他也可以稳稳地坐下去。 并且! 陆成的手,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过地面的石壁和石桌, 也就是说,石头的存在,只是给他相对来讲提供了一个假设的应力点,而不是说就真的对他现在的状态产生实质上的影响。 有了这个想法,陆成突然又做了这么一个试验, 那就是,在他如今的状态,重力是对他无效的。 陆成亲自看到自己稍微用力一跳,头就能够直接轻易地进入到石室顶部的泥土之中, 可以清晰得闻得到那种专属于泥巴的腥味和腐味气息,但是却并没有产生太多较为恶心的感觉, 陆成顿时就放心了不少,就又重新落到了地面,想着实在万一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的话他就可以随时地进入到地底深处或是直接往上倒立跳墙逃离。 重新回到了石室内后,陆成还又重新做了以下试验, 比如说石室四壁垂直九十度行走,双脚贴着石室的顶部‘倒立’行走等。 都是可行的,虽然会让自己肉眼的视角变得有些怪异,有点超出自己常识中的视角的样子,但是,却也只是给陆成带来不习惯,而不会让他产生各种失重、眩晕等感觉。 这可是让陆成好好地玩了一阵子。 他甚至都能够让自己变成米粒大小,然后把石室内的侧壁当作篮球场来奔跑, 也可以一下子长高至三四米,直接脚踩在地板,然后头穿顶部的石壁到真正的泥土里,是个真真正正的巨人。 好玩,是任何一个人的天性, 而简单的快乐,新奇所带来的刺激感,也足够让任何一个人都产生一种享受、震惊和迷恋的感觉。 陆成就真实地略有些迷恋现在这样存在的自己了, 甚至他都想,若是能够如此离体而永远不死,永远有意识,那他就相当于可以任意游览这个世界的千山万水了。 只是,这种想法稍稍冒出不久,就被陆成的冷静给打断了。 首先,现在这样的状态,虽然看似无敌,但是其实像是遇到了老者那样的存在,陆成可能一个照面就会直接死去, 第二,这个世界上有修炼者,有鬼,可能一下子就把他给捏死了。 第三,他只是看起来变化多端,看似无敌,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凡人,现在不过是取了巧,拥有了一定地可以打破他的知识体系和认知范围的能力, 并不代表,自己现在所会的这一切,就是别人知识体系和认知范围之外的存在。 所以,陆成很有一种要让自己即便在肉身状态下,也能够可以去任何行走四方的能力, 似乎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修行,成为修行者。 体会更多奥秘的感觉,知道更多未知之谜,也能够站得更加高,看到以前的自己,永远无法看到的视角。 这样的动力,甚至比之前陆成求学时,曾一心想站在医术的巅峰时的动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 等到陆成差不多‘玩’明白的时候,发现有人正盯着他看,而且眼神还有些复杂。 正是之前他看到的那个老者。 “前,前辈,你好。”陆成面无表情地问候,他虽也知道被对方发现自己这么玩很尴尬,但再好笑,陆成也不会露在表面。 只不过,老者依旧惜字如金,一个字都没说,就直接袖子一挥,顿时陆成只觉得眼前一花。 再次醒过来时,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肉身身上,身周还有人在陆陆续续地‘立起来’。 陆成就明白了正是那个老者,让自己回归到了肉身之上。 陆成站起来之后,就看到了几道目光刮在了自己的身上, 迎接目光上去,正是赵拓朴与赵柔婉儿三人,不过,几人此刻的面色各异, 赵柔的眼神里带着放松与欣喜,但此刻的担忧之色还尚未退去, 婉儿只是瞥了陆成一眼,又在赵柔的耳旁嘀咕, 赵拓朴则是神色看不清喜怒,想假装看不见陆成醒过来, 陆成见状立刻就往赵拓朴方向走去,前世看起来活得顺风顺水,但只有陆成知道其实是一团糟,既然有心要改变,那就得从小事开始, 陆成于是很快就改变了心态:“师父!” 赵拓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还以为你不准备过来,就那么杵在那里呢。” 语气听不出喜怒。 陆成老老实实道:“师父,我也是刚醒过来,这才看到师父也在。” 恩? 听到陆成这么说,赵拓朴不禁觉得有几分诧异,今天的陆成,可和他记忆中,那个一心只想读圣贤书的陆成有所不同。 于是他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四周逐渐醒来的众人说:“先休息一下吧。估计这件事情,还没这么容易完。” 第十二章 还没醒来的人 “师妹,你没事吧?”陆成以前就是叫赵柔师妹,所以他也按照记忆里这么叫了。 鉴于之前赵拓朴在没看到他的时候推心置腹的话语,陆成自身也并不是绝情断欲之人,本该有的客套还是得有的。 赵拓朴这时候转过身去,和于久等人打招呼,相互客套。 赵柔淡白色的嘴唇微张,而后有些局促不安回道;“我没事,父亲和婉儿一路都在照顾着我的。” 只觉得陆成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感觉陆成反而有些陌生,而且心跳还有些加快。 婉儿则是道:“陆公子,你之前不见的时候,小姐可担心你了,而且老爷也很担心你,只是一路找来也没能找到你。” “要不是最后突然醒了过来,小姐她非要再返回去找你。” 婉儿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为赵柔有些不值得,可这是赵柔的选择,她也没办法改变赵柔心里的想法。 一边给赵柔打理有褶皱的衣服,一边又说:“其实老爷也很担心你的。” 赵柔一直就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而赵拓朴又是陆成的师父,有师徒这份情谊在,自然不好逼迫陆成什么,但是婉儿还是觉得他们对陆成的好陆成应该知道,或许久而久之的陆成就会慢慢改变,然后与赵柔两情相悦一些, 这样赵柔也可以更加开心点了。 “谢谢。”陆成听了,点了点头,神色默然,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正面回应, 在这个方面,陆成之前毫无经验,甚至他觉得面对赵柔时,比面对巨大的骨盆肿瘤还要让他紧张。之前赵拓朴在那样的生死未知的绝境之下,能够第一时间下意识地讲出那番话, 是绝对没有把陆成当作外人的。 虽然他们想要交待的是那个陆成,但至少在那一刻起,他们最终念想和对待的是现在的他,不至于是毫无牵扯了。 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师妹和师父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的。我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也根本走不出去那个地方,等到眼睛一花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赵柔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陆成,虽然脸色和嘴唇依旧有些苍白,但神色明显亮丽了需多,特别是眼神,她看着陆成,问道:“真的?” “陆公子不会还怪我之前在柳县的时,一时情急之下说得那些话吧?” 陆成摇了摇头道:“我就算小气,但也不至于连好坏都分不清楚吧。师妹多虑了,你以后别喊我陆公子,就喊我师兄就好了。” 公子这个称呼虽是个尊称,但陆成实在不习惯这样的称呼,师兄倒是前世被叫得非常多,一点膈应都没有。 赵柔一愣,难道这一次的变故,让陆成想通了以后就好好地当一个医师,不去读书了? “陆师兄?”赵柔就喊了,这个名字其实很久以前她也喊过,不过当时是她单方面喊的,觉得这样叫亲切,只是后来她发现自己叫陆公子的时候,陆成反而回应得多一些,就慢慢地不再叫了。 “嗯。”陆成应了一声,然后抬头就看到赵拓朴几人走近,而且身后还带着两人。 这两人陆成还都认识,正是年资最老的于久和于久的弟子蒋灏,赵拓朴就引荐道:“这位就是我经常给你们讲过的于神医,旁边是于神医的高足蒋灏医师。这!” 赵拓朴话没说完,于久就一招手说:“老赵,这两位我应该都认识,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陆成和赵柔了吧?看起来是个精气神都不错的小伙子。” 陆成如今的神色看起来的确不错,面容干净,白净如发,虽衣冠略有不整,但整个人的气色非常好,不凌人,但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有一种脱颖而出的感觉,还带着一种淡然如水的气质。 于久不禁想,以这长相和气质,即便是郡城里面那些富家小姐甚至官家的小姐都不一定能够躲得掉,也读过书,能够让赵拓朴的爱女陷进去就一点不意外了。 婉儿赶紧作侍女礼,赵柔也是施了一礼:“赵柔见过于神医、见过蒋医师。” “见过于神医,见过蒋医师。”陆成也是握拳作礼,不过并不是书生礼,而是普通的见面礼仪。 于久笑道:“二位师侄不用多礼,我与赵医师虽非同师门,但多年都有书信来往,我年长一些,你们以后叫我一声赵师伯即可。叫我虚名,倒是有些见外了。” 蒋灏也是赶紧拉近关系道:“是啊,陆师弟,赵师妹,你们叫我一声蒋师兄就可以,这样就亲切了很多,毕竟天下医者同一门。” 说话的时候,蒋灏忍不住看向赵柔,但又怕自己这样的贸然吓到对方,看了两眼后又忍不住瞥向别处。 陆成与赵柔就又重新见了礼, 而后,于久便道:“老赵,这里就留给年轻人他们自己聊一聊吧,我们先去看看其他的老朋友,如果真有些什么事,兴许还能帮上忙。” 赵拓朴点了点头,虽然在场众人都是医师,但医者各有所长,现在仍然有人未醒,若是真出了问题,自该相互救助,毕竟都是各家的直系亲信。 赵拓朴与于久走了之后,蒋灏就自来熟一般地关心起了陆成,道:“陆师弟,你之前去了何处?你可不知,赵师叔之前没找到你时,那紧张的神色,想必,陆师弟平日里深受赵师叔的信任吧。” 蒋灏刻意地隐去了是赵柔担心陆成,而转说成了赵拓朴,就是想探听一下陆成的虚实。 虽然他觉得自己师从于久,而且还有修炼者这个身份,很有可能能够让师父与赵师叔拉一门亲事,但毕竟之前赵柔那么关心陆成,若是不提前搞清楚,后面让师父搞一个乌龙,那就不太合适了。 听到蒋灏这么说,赵柔赶紧接过话去,生怕陆成这个书呆子听不懂话里面的意思:“陆师兄,之前蒋世兄为了寻你,花费了不小的精力,你应该单独道一声谢才是。” 陆成当然知道蒋灏在赵拓朴的请求下为了找自己花了不少的心思,“给赵师兄添麻烦了,以后若有需要之处,言语所指,心力必至。” 赵柔一声蒋世兄,叫得蒋灏直接打消了之前的美好念头,赵柔如此急切地在陆成面前与他撇清关系,他也自然没必要去硬凑上去不讨好,反而让人白白厌恶。 再听听陆成说得话, 言语所指,心力必至。 再瞧瞧自己讲的话,这水平差距就出来了,读书人还是读书人,讲话的水平就是要比自己好一些,那么比起骗女孩子的心,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更何况那个女孩子此刻的内心,恐怕已经有一大半都已经给出去了。 蒋灏只能知难而退,说:“陆师弟这话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师兄帮助一下师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况且师兄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师弟,师弟这么郑重的承诺,可是有些打师兄的脸了。” 正听完这话,陆成觉得自己还能再客气客气,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时。 外面走进来了两个人,顿时让整个现场都安静了下来。 而且,还有一名带头的衙役忙上去汇报:“赵大人,已经有四十八人苏醒,但尚且有两人还未醒转。具体原因未知!” 听完了这话,来人的语气显得格外沉重,低声问:“没醒来的人,叫什么?” “李墨涑,黄瑜!”庄炎明郑重地说完, 走前两步,探耳道:“赵大人,我已经详细地问过那李家三人了,他们很确定在来得路上,那个叫李墨涑的人是清醒的,而且他们还对过话,但是自从进了城门,那陆成便不知所踪,他们只以为陆成被关往了别处。” “而且听讲,那李默涑除了是一名医师之外,还是一名有童生身份的读书人,今年就要去考秀才功名。而且还在县城之内的读书人圈子中,颇有一些声名。” “此事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也是会出问题的,只是现在,他师门那边的人还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情。” “听说那李默涑的教习先生,是从朝堂退归的,具体之前身居何位,还不可知。” “昏迷不醒的人中,偏偏就不是别人,正好就是他,你觉得,这件事能是正常吗?” 听完这话,赵學澧的脸色立刻一变, 而后追问道:“那黄瑜呢?” 第十三章 离别 大秦国一郡分有郡守,郡丞,郡尉,分别各司其职; 郡守统管全郡,司查断案,守一方太平安宁, 郡丞附着辅佐郡守,管理大小事务与俗事,负责辖内叫学堂、商会、医、酒肆等。 郡尉独立于郡丞之外,单独听令于郡守,负责稽查,捉拿、邪祟、镇守、兵伐。 赵學澧是郡尉的副手,相当于郡尉的师爷,来此就是为了查明事实真相。虽然有些真相容不得去细查,但据郡守大人昨日传来的消息, 京都的黄御医已经在赶来启云郡的路上,若是在他到来之前,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把医师弄死了好几个,那对方绝对会大发雷霆。 甚至可能直接暴起杀人, 恩,听闻黄御医早已经进入到第三境多年,很有可能已经踏入到第四境,乃医家公认的巨首; 赵學澧没有资格去过问贤亲王如此缜密的计划,是如何传入到那黄御医口中的,但是直接假死一郡之内所有医师,那是在与整个医家传承作对,关乎到一脉传承的脸面, 事情必须在黄御医到郡城之前,最好处理干净,至少也要处理得大家面子上能够过得过去, 否则,如今医家虽然势弱,但与医家有牵扯的势力是任何人都不容小觑的, 庄炎明不敢卖关子,立刻就说道:“那黄瑜,乃是邹县的医师,但是听闻是拘丹宗的弟子,受宗门的遣派,到邹县历练。通医家学理。” 赵學澧顿时脸色变得略有些难看。 医家传承势弱,有两个根本原因, 一是大秦立国之时,古籍多毁,无传派经书;只靠那少数之人口口相传半部经书,更有需多派系断了传承, 二是炼丹学脱离于医家之外, 但炼丹与医家一直都是同门同源,丹道本就源自医家一本传世经书之内,如今更是各大修行者追捧之道, 即便是一些道门与佛门的人,也很乐意前往丹派走动关系,以谋适当的外物,提升自身的修为。 这一次,没有醒来的两个人里面,一个是医家之人,还是自朝堂退隐的官员,又是读书人;另一人是拘丹派的弟子,这绝对是在故意针对。 若消息传到那退隐的老儒和拘丹派的耳里,那这次的事情将会变得更加复杂! 离魂阵,本就不是什么正派阵法,若用来对敌则罢,用来对付自己人, 这是诸多人心里的禁忌。 赵學澧内心带着一丝不安,强自镇定说:“那于医师他们如何说?是什么问题?” 赵學澧对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可不敢有那么细致的判定。只能求助于于久等人。 庄炎明说:“现在于医师他们正在为二人诊治,目前尚未得出定论。不过据暗阁那些大人的说法,那黄瑜和李墨涑二人此刻是三魂未规,七魄已回的状态,至于生死,恐怕凶多吉少。” 郡城的郡尉之下,有两阁,分显阁和暗阁。 显阁由捕头、衙役、快班等组成,分管郡城内外缉拿、追捕; 而暗阁中人则只管妖鬼邪祟,只有修行者坐镇,遇上了显阁无法处理的事情之后,才上报给暗阁; 这次的事情,早就已经移交给了暗阁。 赵學澧点了点头,再次追问:“那黄瑜和李墨涑倒地的现场,尚未破坏吧?” “回禀大人,不敢破坏。已经有人第一时间就去把守了。”庄炎明立刻回报道。“不过,此事乃是林超云林捕头分管。” 庄炎明可不会替林超云扛责任,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报给了赵學澧,以免后面产生什么误会。 赵學澧就说:“全力配合各位医师,务必要将二人给救过来,我这就将这里的事情汇报给楚大人。然后移交给楚大人定夺。” 这个时候,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去查线索,已经有些超出了赵學澧的控制和能力范畴, 而之前布置下离魂阵的命令,乃是郡尉楚贺下达的,他也只能够再来一个责任上交。 说完赵學澧就匆匆离去,不敢有丝毫地耽搁! 就在赵學澧刚刚到门口的时候,迎面就走来了数人, 来人之中,两人陆成都认识,正是那蟒袍男子与青衣中年人, 为首之人身着黑袍,绣蟒纹,头顶圆髻,围以巾瑾,气势颇为逼人; 身侧的青袍男子,纹七章,身着藏青官帽,脚踩棉履,在其旁,一身黑袍的楚贺作陪,另外熟悉的郡丞凌延凌大人也是跟在了众人的身后。 来人神色皆是格外严肃, 赵學黎赶紧作礼:“赵學黎,见过贤王爷、袁大人、楚大人和凌大人。” 袁琪冯乃是启云郡的郡守,他往前两步压低声音问:“里面的情况如何?那些医师都都醒了来?” 语气略带着些焦虑。 赵學黎知道袁琪冯的焦虑,赶紧回说:“基本都醒了过来,如今就只有两人尚未苏醒,而且他们的身份,也略有些特殊。” 赵學黎本要再细讲一下二人的身份,好让贤王爷等几人知晓, 不过却被袁琪冯立刻打断:“不管了,那些人的情况再如何特殊,也不必过问,如今你立刻遣散那些医的家眷各自归去。” “黄御医在赶来启云郡的路上车队遇袭,贤王爷已经派人前去接应,恐有死伤。” “来人的身份也必然不一般,其他的事情,都暂且放到一边。” 说到这,袁琪冯沉吟了一下,而后又道:“若是那些医师有欲归去者,也不要阻拦。” 赵學黎闻言一愣,而后立刻按照吩咐照做, 他知道那黄御医乃是医家巨子,此次前来启云郡是来问罪的,可是,他也同样清楚黄御医黄闲莱的另外一个身份,如今的医家巨子,他若是身亡在了来的路上,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赵學黎立刻按照吩咐遣散众人,说是遣散,但也只是按照之前把这些人接到郡城里来时那样,又将众人送回到了原处,而后又向那十几名真正的医师说明留他们下来目的后, 无一人要求离开,全都选择了留下。 赵拓扑毫无疑问地也是留了下来, 离别时,他交待道:“陆成,一路回去,你记得稍微照顾一下柔儿,” 陆成没问,赵柔就提前开了口:“父亲,您为何不与我们一起回去?父亲你不走,女儿也不愿意走。” 她希望一直疼爱自己的赵拓扑可以被自己的撒娇给说服。 不过这一次自从老婆死后,从来没拒绝过赵柔撒娇请求什么事情的赵拓扑似乎并没有吃下这一套,说:“柔儿,你听话,我留下来自有我需要的事情要做,” “黄御医乃医家巨子,他此次遇刺,不管我最后能不能出点力,也是要留下来的,如今我医家本就势弱,自当拧成一团。” 这般说完,他又看向了陆成,十分无奈道:“陆成,你此行归去,若仍执意读书,那就一心读书吧。为师可以资助你赶考用资。” 赵柔听完这话看了陆成一眼,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不敢对上陆成的眼神。 陆成也不好表现得与之前的陆成太过大相径庭,就折中说:“谢谢师父成全,不过我即便读书,也不会荒废了医道的。” 门外面开始催促陆成和赵柔需要尽快走了。 赵拓扑就摆手道:“你们都回去吧,路上也小心些!” “这乱世,本就不太安宁。” 第十四章 不该醒来的人 某一处。 一名白袍老者对着那少女说道: “小姐,此间已经事了,你已经救下他一命,也救下了与他有关系的另外三人,算起来,这因果早已经了结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啊。” 少女点了点头,但想起曾经在那个人族的面前露出那么怂的一幕,还是让她有些害羞和脸红: “鹿爷爷,那其他人,我们真就不管了么?” 老者无奈道:“那些人的死活,不归我们管,也不该我们管,这是他们人族内里自己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小姐,你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收集一场功德,该是回山的时候了。” “否则若是有第三境界巅峰的人族到了此处,就颇为麻烦了。” 少女点了点头,转了一下身,然后又突然问道:“鹿爷爷,有没有可能,这次即便我们不出手,他也能够安然而退呢?” “毕竟他是能够看到我们的欸,” “若是如此的话,那这因果,算还清了么?我如此离开,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老者闻言,顿时神色一僵,但他还是想先把少女骗回去再说:“其他的管不了,不管他有没有能力自己复生,我们毕竟是帮了他,这就是还了因果,哪里还有什么算不算的。” “哦!”少女这才与老者一并离开。 坐在马车上, 依然是陆成与赵柔、婉儿三人同车而行。 不过这时候的赵柔,已经不像是来启云郡时那么冷漠了,除了担心赵拓扑时,偶尔忧愁一下,其余时候,都是在对陆成献殷勤: 隔段时间就问:“陆师兄,你饿了吗?” “陆师兄,你渴不渴?” “陆师兄,父亲应该会没事的吧?” “陆师兄,你累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如此贴心,这和陆成前世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女孩子,可完全不同,与她们一比,这赵柔简直就是绝世好女人。 贤惠得无与伦比,一路上,陆成几乎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 虽然饭是干粮齁舌的饼子,但是那赵柔竟然想着给陆成提前带了一套换洗的外套,着实让陆成颇为有些不自在,毕竟她自己都没带, 女追男,隔层纱, 这架势,好家伙,陆成还真有些把持不住,真不知道这前身到底有何种魅力,竟然能让赵柔对他如此倾心; 就是现在这样的余韵,就差点让陆成这个老处男沦陷了, 陆成对赵柔也没那么冷淡,前世他一心追求专业去了,而且几乎已经站在了最巅峰,进境并非短时间内可以突破的, 所以一直都没有闲下心来好好生活,这次初来乍到陌生的世界,又莫名其妙地被吓了个半死,这好不容易再活过来,他当然不会放过重活一次的机会, 所以对赵柔颇为客气,算得上是有问就答。 还没有怎么来得及关心她和对她说些甜言蜜语, 就连婉儿对陆成的态度都变了,不像之前那么凶巴巴,一口一个陆公子的叫得颇为亲热,仿佛就等着改口喊姑爷了。 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保留那种嫁人送通房丫头的习俗,陆成的思绪飘得有些乱。 来时有人看押,回去的时候,也是有人护送的, 不过护送的那两名侍卫一路上都闭口不言,甚至连马车里面都没看一下,就老老实实地赶着自己的路,也正好不打扰陆成与赵柔他们的谈话。 兴许是硬座的马车膈应得陆成的屁股有些疼, 陆成就打开了马车的幕帘准备问,这距离柳县还要多久? 只是,他才刚打开那马车的幕帘,就看到了两个护送他们的侍卫,一个栽倒在横杆,另一人倒在了马屁股上, 在二者的身上,斑驳的血迹似乎在书写着两人已经死亡的事实。 立刻,陆成就重新拉上了幕帘,然后整个人都开始沉静了起来。 赶车的人死了? 谁杀的? 什么时候死的? 赵柔和婉儿之前正在说话,所以没有看到这一幕,赵柔还在问:“师兄,你怎么不听他们的回答,就又进来了?” “其实我觉着,这里离柳县已经不太远了。” 陆成其实并不太想赵柔和婉儿知道这么吓人的事情,毕竟她们都还才从那种未知的恐惧中好转了一点,若是再被吓倒,必然又是恐惧声阵阵,梨花带雨,甚至多次的刺激会让她们的神经都出问题。 但是,陆成还是选择了说实话:“赶路的衙役,已经死了。” 陆成的声音不大,赵柔和婉儿的身体立刻就僵硬住了,而后紧紧地贴抱在了一起,紧张地看着陆成:“师兄、 陆公子!你别吓我。”希望陆成夏一句话就是我和你们开玩笑的。 陆成再次点了点头,确认道:“真的死了,而且我们现在的马车是不是在往柳县的方向赶都不知道。” 赵柔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小,身子也是蜷缩在了一起,盯着陆成道:“从启云郡到柳县就只有这一条管道,路肯定不会走错,” “只是那两个官差,为什么会突然死掉?” 陆成要是知道为什么,那就是奇了怪了, 不过,赵柔刚说完不久,陆成就听到了一段若有若无的对话。 “我就说这个叫陆成的人,十分有问题!” “按照计划,他才是那两个醒不过来的人,但是最后他却醒了,没醒过来的还是那黄瑜和李墨涑。”这是一个极为阴冷的声音, “看来,这次公子,恐怕更多可能是凶多吉少了,按照安排,公子应该在他身上醒过来的。” “最后公子却一直没联系我们,而且这一次我们才刚刚动手杀了两个护卫,就不知道怎么就死了,” “这陆成,绝对有问题!”另一人也是语气冰冷道。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又道:“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要么是那陆成隐藏了修行者的身份和实力,要么就是那陆成背后有高人相助!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公子如今不知所踪,生死未明!你我就算以现在的状态回去,又能留得下一条活路吗?” “若是能够把陆成给带回去,然后抽魂炼魄,找到公子出事的原因,恐怕还能有那么一丝保住我们家人一命的可能。” “我们还有一份无垠之水没用,现在正好是用它的时候了。” 赵柔看到陆成静静地像是在听着什么,不禁更加紧张地就要问点什么,不料陆成却提前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然后,下一刻,陆成心念一动。 外面就传来了两道来自灵魂深处,且只有陆成才听得到的惨叫, 惨叫之后,一切才重新安静下来, “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第一次杀人的陆成,此刻心跳微微有些快,但还是如此对着赵柔与婉儿二人说。 第十五章 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 听了嬴贤的话,所有人都不禁有些不解地朝着嬴贤看去,似乎有些愕然, 此刻当着医家巨子黄闲莱的面,嬴贤做了这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还敢对黄闲莱说这些人有多么大的牵扯和背景, 这不是故意逼人跳起杀人吗? 但让人意外的是,黄闲莱听了,却并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而是脸色好一阵阴晴不定,有痛苦,有不甘,还有,无奈。 黄闲莱一一朝着陆成等人看去,双目血红,似乎能够冲出火来,要把站在对面的陆成等人一一烧成灰烬, 而后,又一阵沉寂,看向嬴贤。 道:“即便我今日不杀你,但是送下去一些不该活过来的人!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嬴贤立刻打断黄闲莱,大声道:“不可!” “你若是如此做,你就是我大秦的罪人,” “此事即便是书院、佛门、道门,也是默认的!你不能杀了他们。” “若你真如此做了,即便你是第四境,可以轻易逃生,” “但那些人绝对会让整个大秦国的医师传承,就此断绝以泄恨!” “黄医师,事已至此!” 黄闲莱顿时跳起来怒道:“嬴贤,你是在威胁我吗?你以为我不敢,我会怕吗?” “不!” 嬴贤这时候反而稍微镇定了一点点,他最怕的是黄闲莱当场立刻发疯,只要黄闲莱愿意和他交流,那么这件事,他就并不怕, 因为这件事,他本身就没有做错, 他并不觉得,一个小小的启云郡里的所有医师的死,能够和那些人的复活,相提并论。 “黄御医,我知道你敢!你怕,但是你不能,也不会这么做。” “如今北有雪族虏袭,南有妖蛮,山有鬼祟,河有大妖,外有敌国探境,” “我大秦万万子民,需要这些人护国卫疆!” 黄闲莱闻言,身子不禁微微一颤,目光彻底血红,嘴唇也是哆哆嗦嗦起来: “那,就要我们医家的人死绝,要他们这些,从未作恶,手下救过数千上万的他们背负吗?” “啊?”黄闲莱这一声,因为声音的剧烈,震破口腔的黏膜,血迹随之喷出,溅在了嬴贤的脸上。 没错,嬴贤说得没错,他现在还是真的不会下手杀了这些人。 但是他并不明白,为何这一次,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会落在医家这一道,为民除病去害的那些良人身上。 这些人,尊称他为巨子,受天下医师敬仰,他本就该为他们护法,为他们讨回公道, 但是,现在这个公道,他自己知道,讨不回来了, 但是他不甘心,他很伤心,甚至很心寒! 透骨的寒。 巨寒之后,就是一阵无力,仿若一个孤独的老者一样,一屁股瘫软坐倒在地上: “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黄闲莱的声音很小,很小很小,就像是给自己说的,也像是给一些已经听不到他说话的人所的,所以声音不需要很大,只要说出来就行了。 这个年迈的老者,瘫软倒地之后, 众人才发现他的身子已然有多么的消瘦。 嬴贤看着他,一时间也有些不忍,再看了看对面那些倒地之后重新站起来的人, 他略有些不忍和猩红的双目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决然之色, 而后双手抱拳,朝着那已经是遍透风霜的老者道:“黄御医,今日之大义,吾定会上报给圣上!” “今日医家之举,吾亦将报以圣上,” “功德碑上,书其名。” 说完,他就转身,单手抓了抓腰间的刀,低声道:“要怪,也只能怪这无情的世道。” 嬴贤就此往外走去,身后则是才最终搞清楚这一次嬴贤在搞什么的郡守袁琪冯、郡丞凌延、郡蔚楚贺三人。 说实话,虽然明白了这件事的最终目的,但他们仍旧是战战兢兢的。 难怪之前,嬴贤不敢给他们透露丝毫消息; 可能怕的就是这件事情,会传出去,传到黄闲莱的耳旁, 而且,这一切,若是黄闲莱提前知晓了,他可以改变结果,但是事情一旦发生,他黄闲莱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即便黄闲莱进入到了那传闻中的第四境,也依然如此。 可虽然最终的结果还在嬴贤的掌控之中, 但其实众人都还是格外后怕的,毕竟这黄闲莱已经突破到了第四境,已经超脱出了凡人之境,若是他今日真的发疯,杀光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再逃离他国, 其他国家,是很欢迎一位第四境的强者加入的。 如此一来,无疑是重创了大秦的根基。 还好,最终黄闲莱的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没有做出来这样两败俱伤的事情, 但是,现在的结果,却都是建立在侥幸上。 可能之前一不小心就死了。 而看到嬴贤等人离开之后, 本来慢慢苏醒过来,还站立在陆成等人身边的‘熟人’之中,有好几个人,对着一些人微微抱拳,郑重地道谢一声后,就踏步紧随嬴贤等人的脚步而去。 看着他们离开,一些熟识他们的人立刻脸色剧变,悲痛欲绝却没办法发作,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女、最爱的弟子,此刻沦为陌生人,远离而去, 他们,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人了,不是之前那个儿子、女儿与弟子了。 一步踏出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丝毫的联系,即便那具肉身,是他们眼睁睁的看了十多年的时间长大的,但此刻也依旧与他们没有太多的关系! 这是来自血脉、来自灵魂、来自社会性地彻底剥离, 再也无法逆转的剥离。 望着熟悉的陌生人离开,不少人立刻伤悲得晕倒过去,还有人的嘴唇紧咬,再也没有丝毫的血色, 还有人,双手紧握,指甲嵌入到掌心里,以生生的皮肉之疼,来治愈内心的伤痛, 还有人想要去挽留,但是走出半步,又才恍然若失地意识过来,这已经不是自己的亲人了,他们是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亲人,他们会回归到别人的家庭。 而自己的儿子、女儿、亲人,就此不在,就此不再! 一步踏出,亲情就此断绝。 没有人愿意接受一个只有自己亲人的肉身,不再是自己亲人的陌生人。 很多人非常愤怒,但却无可奈何, 他们从头到尾,都只学过如何救人,比不得那些修行者,学得是如何杀人。 人群多是寂寞,目光都是呆滞, 少有骚动着,几乎是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身边人,希望他们不要离开,又有些害怕他们假装留下! 心情,一时间,格外复杂…… 在这时,陆成的内心也是格外复杂的,正要有所动作时。 陆成却发现了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双目朦胧,俏脸煞白,朦胧的眼眶之中,那如墨点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 蝌蚪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细腻的小手柔若无骨,但此刻却无比的有劲。 仿若抓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抓住了整个世界, 摇头轻声祈泣道:“不要,你不要。” 陆成反握住了她的手,转头回应了她:“师妹,我还是我,我不走,也不会走。” 说完,陆成又看向了那些正不断往外走的人, 轻声自语道:“但是,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 “好人未必一定要有好报,但一定不能被恶报。” “不能是这样子。” “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子,没有这样的道理。” 随着陆成的话音落下,正往外走的人群中,终于,有一个人,突如其来地就倒了地! 第十五章 杀人 陆成到现在为止,除了记忆里尚且存留着为这个世界病人开方处药的场景之外,还并没有看过其他医师是怎么对病人进行救治的。 但是前世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便时常以生命为伍; 有救得活不救的,有想救救不活的; 但无论是新生还是逝去,陆成都看过, 而且,作为全世界唯一一个可以合法合理对活人动刀的职业, 陆成不止一次体会到过生命的脆弱; 也正是因此,有人玩笑,医师若想杀人根本不用刀,医师用刀捅人时未必去o的讲法。 刚刚陆成听完了那两人杀意凌然的话后,出手杀他们的方式,其实是很特别的, 就只是简单地控制了他们主动脉与颈动脉处的血液疯狂冲击各自的血管壁,而且大血管的血管壁只有一定的韧性,冲破就他们这肉身的命也差不多了事了, 嗯,因为一个水字,获得了控制水的能力,对陆成而言,杀人就如此简单, 而且在做决策时,陆成其实就已经心里提前有了预案, 主动脉处的血管破裂会让他们感到心脏的抽搐,颈动脉处的血管破裂会让他们的大脑窒息,而没办法转化出下一步的动作; 在那种大动脉破裂的剧烈疼痛与头脑缺氧的双重打击之下,对方绝对来不及施展任何的攻击招式, 除非,他们能够拥有可以脱离肉身施展攻击的手段,直接攻击灵魂, 否则,对方的实力再强,也是无力回天。 若不是如此的话,这世界上的修行者那就是无敌的,谁都杀不死谁。 血液从内向外冲破血管壁的致死效果,绝对比利器从外到内穿破大血管甚至心脏都要强; 陆成除了控制血管内的血液冲破了血管壁之后,还抽吸了他们体内所有的水元素,自然也包括他们身周包裹的无垠之水,填补到自己的水字之上, 人体的本质,不过是水、脂肪、碳、微量的金属元素, 真要细分起来,脂肪也是水和碳的混合物,其本质仍然含有许多的水,都在陆成的控制之中,而且人体中单纯的水,占据了百分之六十到六十五的含量, 把这些水分直接抽干,比干尸还要看起来更加可怕,剩下的就只剩下碳与微量元素,想要再次利用都不可能…… 这一次杀人,是陆成第一次杀人, 陆成并没有太多太大的感觉, 只是心里在确定着两点没有错: 是自卫; 不在手术台。 是自卫自保,那是正当防卫;不在手术台,那就不是草菅人命; 医师在成为医师这个属性之前,本质还得是个人,即便是要成为医师,也首先要当个人, 当个人就得有最基本的生命权和生活的权力, 这一切,都是赵柔和婉儿不知道的, 听到惨叫声后,她们的脸色越发惨白,吓得抱在了一起,陆成赶紧道:“赵师妹,婉儿,如今赶车的人已经死了,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我们必须赶紧离开,我出去赶车。” “你们就好好地待在车厢里。不要说话自己吓自己。” 作为一名医师,虽然陆成以前没有太过深入地涉猎战场心理学,但是也知道,在恐惧的环境中,无声的自我疗养,不会让恐惧的情绪加剧,或许还会慢慢解开, 这样的前提是得有一个让受害者信任的人在身边, 陆成此刻自然就充当了这个角色,而且他主动去驾车,只要驾车时的喊声一直在, 由声音带来的安全感,可能比视觉上带来的安全感要更加的让人觉得可靠和结实。 赵柔和婉儿没有回应,陆成就已经拉开了帘幕,卷起一半,露出半个背,提起马缰,“驾”一声继续控制着马车远去。 赵柔和婉儿可不知道,此刻已经被陆成学术化地最大化了信任感。 看着那半边背影与中气十足的驾车声,莫名地觉得之前的恐惧其实没那么大,反而那肩膀和背影很厚实,而且那声音,一声声的节奏,也格外让人心安。 赵柔把婉儿扶起,低声安慰了一下她,就对着陆成道:“师兄,你要千万小心点啊。” 她此刻反而更加担心陆成的安危,毕竟之前那些驾车的衙役就是莫名其妙地死了。 这又是情绪转移的招法, 陆成用得炉火纯青,并没有任何掩饰的痕迹, 陆成道:“我们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柳县,才能够真正的安全。” 说话间,陆成还一边把那两具衙役的尸体给推下了马车去, 少两个人的重量,马车的速度至少可以提升三分之一。 车轮远去,一路烟尘。 …… 与此同时,在一叶青舟之上,一名老者面前本来还好端端地站着的少女突然栽倒在地, 他一伸手辅助少女,发现对方浑身冰冷,而且胸口似乎在慢慢地渗透出莫名其妙的血迹; 见状,当时老者的魂儿差点没吓出来,体内的灵力一动,立刻就封住了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口子,而后立刻调转青舟的方向,回头赶。 随着他轻舟的转向,他才发现少女的心跳和呼吸慢慢平稳,虽然仍昏迷不醒,但至少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 “那该死的人族,该死的诅咒!”老者大骂一声,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朝着柳县的方向赶了去。 同时,在这一刻,他也才确定那个叫陆成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人,也不是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弱不经风。 之前自己出手把他的‘灵魂’打回到肉身的行为,并不是救了他一条命,而只是让本就没死、而且不该死的他,回到肉身, 这样的因果,破不了当年那人族的诅咒。 对人族本就没好感的老者这下子更加讨厌人族,特别是那个陆成, 他一定是在隐藏实力,而且有可能是自己都看不出来的那种实力, 人族还真是狡诈;他恶狠狠的想, 但是,他的心里又偶尔想起了族里一本关于那人的记载, 又不禁对此刻的想法略有迟疑。 …… 日光西斜,落日如盘。 陆成驾车终于是来到了柳县的城门口, 柳县一共就只有两个医堂,赵氏医堂和金氏医堂,在这妖魔鬼怪陆离的世界,不管是城门守卫,还是衙门的快班捕头衙役,都是医馆的常客,外出捉拿凶犯,不可能免得了死伤。 所以,两大医堂的救命人,没人不认得, 况且陆成虽然传闻是吃软饭,靠着赵柔才巴结上赵家,却对赵柔又不好的渣男,但并不能否认陆成的医术颇为靠谱, 至少也只比赵拓扑、赵柔差,比其他的几名弟子,则是要好很多,而且因为赵柔的关系,陆成得到了赵拓扑的真传,以后继承赵家医堂,那就是他想不想的事情。 “陆医师,你这是从郡城回来了吗?”城门口的守卫客气地抱拳,他自然也是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那都不是最重要的。 就算那人的身份地位再高,也绝对不可能因为治不好他的病,杀了整个郡城范围内的所有医者, 医者虽表面只看病救人, 但若一旦一地无医师镇守,瘟神偷袭,那就是一地、一城乃至一郡,都得从大秦的国土上抹去; 这是血的教训, 如今,无人敢这么做,即便是大秦国主,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坏了国本的事情, 因此陆成与赵家小姐回归之事并不让他觉得意外, “嗯!天色已晚,我们需进城休养,劳烦几位打开一下城门了。”陆成客套地回道。 “不碍事!”之前说话的人立刻对其他人招手示意,放陆成的马车进城,然后他不经意地多问了一嘴:“陆医师,不知道金医师他们,何时能回来?” 陆成想了下,摇了摇头:“不知。我们并未同行。” 对方就识趣的不言语再问了,他也知道金神医的公子倾慕于赵柔小姐,但赵柔早已心属于陆成, 陆成不知道金家公子何时回来,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成就坐着马车一路进了城里,到了赵府,陆成目送赵柔和婉儿进去后,还想转身回到之前那个院子, 婉儿却是在赵柔与她低声说了什么后,赶紧匆匆跑回到陆成身边说:“陆公子,如今府中就我和小姐二人在,不如公子就住在客房吧。否则我和小姐都有些害怕。” 陆成摸了摸头, 赵拓扑来柳县之时,就孑然一人,中年又丧妻,至今未续弦,如今赵拓扑不在,好像赵府中还真就只有赵柔与一群老妈子丫鬟住在里面,再加上两三个家丁。 只是,他身为男子,已然成年,赵柔也已然到了出阁的年纪,家无长辈,借居其中,在这个世界怎么也有些闲言碎语。 陆成自己倒无所谓,前世什么新闻陆成都看过,而且自己这肉身,又有什么闲言碎语没扛过? 陆成也不确定那杀了衙役的背后之人,会不会再派人来。 “这样也好。”陆成点了点头,就没拒绝地跟着婉儿走了进去。 婉儿先是一愣,只觉得这眼前的陆成与既往已完全不同,以前的陆成,虽于医堂中坐诊求学,但更多的是醉心于功名,极爱自己的名誉, 不是嗟来之食,不居人篱下,远流言蜚语, 赵柔与赵拓扑多次相邀于家中吃饭,次数都只寥寥,否则陆成也不至于住在赵家的别处院子里,就是为了避嫌, 如此七八年,从未僭越。 但无论如何。陆成公子能够想得开,对小姐来讲绝对是大好事。 第十六章 墨与墨点 赵家的宅子在柳县里,占地并不算太大,但进入其中的装扮,却是有数的精致, 宅院里的大多布置,包括前院后院栽种的花草、荷塘,都是由赵柔亲自打理,六月的荷花尚未盛开,但花苞已然亭亭玉立般矗立在塘里, 蓝色的兰花点缀在四岸,青石子铺成的小径边种满了各色的花草,有的已然绽放,还有一部分则是方才起了嫩绿色的芽儿,仿若四级不谢的花园。 婉儿在前领路,一边说:“陆公子,小姐去洗漱去了,我也已经喊了韩妈妈去做饭,” “你若是也想洗个热水澡,就吩咐庞叔安排就好了,你住的厢房与老爷的书房不远,里面也有些常见的书籍,” “公子等会儿也可以喊小林送几本过来,等到韩妈妈把饭做好了,我再来喊你吃饭。” 婉儿细致地对陆成交待着,事无巨细:“哦,对了,公子换洗的衣物,我也会喊人给公子送来厢房的。这都是小姐吩咐人去公子之前居住的院子里拿的。” “辛苦了。”陆成饶是有想过有丫鬟的好处,可现在还是有些感慨; 衣食住行这样被安排,实在是太贴心了; 难怪前世的很多有钱人也喜欢请保姆;还更爱年轻的保姆了。 被婉儿带到居住的厢房里,陆成就喊了庞管家送来了热水,刚好快洗完的时候,庞管家又送来了衣服, 其中陆成还发现,贴身的衣服倒是以前的,但外面的长袍,明显就是新的。 这个世界可不像前世那样,衣服上了街买了就能穿,都是需要买好了丝布自己量体裁剪,显然这长袍是提前准备好的。 最难消受美人恩,陆成.如果还只是以前的那个陆成的话,这赵柔,必然是最好的良配了。 但见识过了这次那种玄秘之后,陆成反而对那修行的事情,更加感兴趣。至于男女之情,还是要放在一旁的好。 穿好衣服,陆成从新将之前去启云郡时就带上的那颗培元丹重新摆在了身前的桌子上,端瞧了一会儿,才把它收了回来。 相比这一次去殃及池鱼去郡城里遇到的种种, 陆成其实更加担心自己这具肉身的死亡原因,那枚不是培元丹,但是却被当做培元丹送给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还有就是,自己这具肉身的体质,似乎有问题, 自己这一路去启云郡来回,虽然都是车马出行,但还是累得够呛,稍有动作就大汗淋漓,偶尔还能感觉到四肢的厥冷, 倒是之前被离魂出肉身之后那种感觉,才是不受这肉身桎梏的状态。 思索了许久,陆成决定还是暂时先不服用这颗培元丹, 现在自己舟车疲顿,并不是服用培元丹的好时机, 趁着还有点时间,不如稍稍看点书,大概地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和力量结构,才最好不过,只不知这赵拓扑的书房中可曾有相关的书籍; 陆成喊了赵柔安排过来的林三,让他送来几本书。 林三本是赵拓扑的书童,自赵拓扑来到柳县就跟着,因此如今除了赵拓扑外,已经很少有人喊他亲自侍奉什么, 但无奈陆成是个读书人,想要看书,众多小厮之中,也就是林三读了几年书,识得几个字, “陆公子,您要的书都找来了,我这就给公子送进来还是就放在门口?”林三是赵府很受信任之人,因此知道了赵府经受了些什么,知道陆成是舟车劳顿,刚自郡城回来,兴许陆成现在已经睡了,要他拿书只是准备晚上再看。 陆成自然还没睡,就喊林三把书送了进来,后面还称谢一声。 林三客气恭谨地退了下去,十分识趣, 虽然在外界,都有人传言陆成是吃了赵家的软饭,但是林三却清楚,陆成能够得到赵柔的爱慕乃至于赵拓扑的信任而成为真传,全都是靠的陆成的天赋, 不仅仅局限于医术的天赋,还有他的读书天赋, 若不是陆成醉心于读书,而对倾慕于他的赵柔多无视,赵府里的人也找不出不喜欢他的理由,只是看着赵柔小姑娘觉得赵柔不太值得罢了, 当然陆成也怪不得—— 林三走了之后,陆成就选了一本《柳县地志考》的书,大概翻了起来, 这样的书不需要细看,只需要大致地扫一遍即可。 大约一个时辰后, 陆成闭合上了书,对外道:“我过来吃,多谢!” “好的,陆公子,那我这就回复小姐去了。”婉儿听了陆成肯定的答复,就回道,接着走远。 陆成把书收拾了一下,然后就站起,心思略有些沉重地往屋外走去。 《柳县地志考》虽然更多地是介绍柳县的来历和柳县的风俗地貌,但其中也涉及了一些关于大秦建国的大概描写。 传闻,数百年前,秦国所在之地,仍是蛮荒之处,人族在此地以部落群族自居, 蛮荒之地,妖魔横掠、鬼怪以人为食, 部落之外,是超然于世的道门佛家,不理世事,只管修行; 后来,秦王一统三千部落,建立大秦国,统文字,建书院,立文道,笼道佛两教, 柳县,就是起自当年那三千部落中的柳氏部落,立文明为县城,后有秦国设县令、建书院、起医馆,教化一方,筑城墙,立缉捕,内管人道恩怨,外御妖鬼作乱。 《柳县地志考》中还说,当今的柳县,有武馆两家,医堂两座,小型书院两门。 再加上衙门的内外两阁, 是最次级县的标准配备,若是上等县,则需武馆十家,书院五门,医堂五座,衙门中内外两阁鼎盛,光靠一方之力,就足以自守一方,而不是像现在的柳县这样,医师、夫子、武馆教习,大多外来。 但即便是上等县,也无法彻底地摆脱妖鬼横乱,如遇无法抵御之敌,需求助于郡城, 而整个秦国,边境也是十分吃紧, 北有学族、南有蛮夷巫族、西接无尽荒漠、荒漠中虫蝎毒物肆虐,东临大庆、大奉等强国, 可谓是内忧外患, 柳县虽距离边境稍远,但一旦有雪族、巫族破了边境线进入到内里,恐怕只需十几个雪族和巫族的人,就足以灭了柳县! 如此局势,实在是糟糕透了。 不过,虽然柳县再有万般不好,也比南方的巫族与北方的雪族餐风饮露,茹毛饮血的部族生活要强很多, 除了了解了这些基本的常识之外,陆成在看完了《柳县地志考》之后, 之前那黑黢黢的洞,本来在凝聚成水之后,已然苍白如玉, 但此刻,竟然又是渐渐地暗了一丝, 仿若白中点了墨,只是这墨还远远不够, 感受过之前那水字带来的好处的陆成,看到此幕也不禁精神为之一震,如若他猜测不错,这洞需由白转黑,需要大量的‘墨’, 而这墨,便自书中来。 所以,即便陆成如今不知道如何去儒修,但是,至少有了这墨点,他便可以有机会掌握一些‘字’带来的神通,也算是不错了。 第十七章 诗会邀请 这个世界虽然思想也较为保守,但有妖鬼临世,在男女之别上,没那么固执的讲究。 至少像陆成到赵府上,跟赵柔同坐而食,是没什么问题的。 陆成到时,赵柔已经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原本下车略显凌乱的头发也已经重新梳理整齐,插一支银制的簪子,簪子的质地不是金贵,但上面的花纹颇为精致, 俏脸上虽还有些疲惫和后怕,但也已经重新涂上了胭脂,精神了许多。 赵柔身旁,婉儿已经为陆成和赵柔二人盛了饭,端立在赵柔的身后,然后对陆成说:“陆公子,你可算是来了。小姐已经等你许久了,我这就吩咐韩妈妈将专门为你准备的老鸡炖参汤给端来。” 赵柔已经就坐,看到陆成来后也重新站起来,说:“这一路多亏师兄的照顾。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师兄这么多年的苦读,已经略有收获了吧?” 赵柔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也知道,之前在回来的路上,那些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杀死送自己等人回来的衙役,必然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但是最终他们都没有现身,再结合陆成说的那句已经没事了的话,赵柔只能猜测,陆成可能已经读过了万卷书,并且成为了那圣人传人中的一员。 秦国立儒学为国学,即便女子进学者不多,但也都懂,读书难进修行。 若要叩开修行之门,万卷书是基本,再辅以机缘,夫子领路,才有可能进入到那修行之门,踏入到茫茫的迷宫之中。 修行第一境,便为迷宫境界。 世俗的人都知道,迷宫境的精进,第一步就是进入迷宫, 武者以经脉为宫,以血气为引,探脉点灯寻路, 道家以道经修身,天地是宫,食山水灵气以求索, 佛家四大皆空,向自身寻奥秘,一入迷宫,终身只求己,不练气,不纳灵。 读书人,以万卷书铸就圣宫一座,以经义浩然之气为引,点星探寻这书里书外…… 铸就了圣宫的读书人,比科考有成,榜上有名的读书人,更加名贵。 大秦尊崇的四大修行体系,佛道自有领门,唯独读书人,建造圣宫前,柔弱无力,即便是建造圣宫之后,也无灵气可引,无自身宝藏以求, 全靠这天下事,这手下为。 所以,武夫修功,道士练气,佛家寻宝,书生修万卷书,修天下路。 看着赵柔复杂的眼神,陆成读出了她希望自己答应是,好为自己欣喜的期待,又有她希望自己回答没有,让她还觉得自己与她是一个世界之人的期待, 赵柔的眼神很净,眸子很亮,脸也较白,嘴也红, 就像这一切一样,她就是她本该的样子,一点都没有隐藏和造作, 陆成如实说:“我也不知我现如今是不是有所成,多谢师妹关心了。” 赵柔的神色闪过了淡淡的黯然之色,陆成没有拒绝,那就是有些可能了, 书生即便为了官,寿命也不过百年,与凡俗女子过一生者是有许多的,但是成了儒修的修行者,寿命已然超过凡人,所以,几乎没有与凡人相伴一生的, 再过十年二十年,陆成或许还是这般少年模样,而自己肯定早已人老珠黄, 赵柔很快就将这些黯然之色压了下去,一边请陆成坐下,一边说:“师兄,你看我,都忘了要请你坐下说话。” 说着看着陆成坐下之后,她也才坐下,双手放在了桌子上,不经意地说:“师兄想要确定真假,也不需多久了,科考之后便是书院广收学子之时,” “金榜题名者不过小名利加身,若能进了书院,才是天大的造化。” “进了那里,有国子监,有书院各大教习,想必师兄就能够找到体弱多病的原因,然后寻找解决之道了。” “说起来还是要恭喜师兄。” “师妹以茶代酒,敬师兄一杯。一是谢,二为贺喜。” 陆成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柔,看着她那本来还平静的眸子,此刻已然是闪烁不定,眼前隐隐有朦胧之色,而这一场酒,反而像是离别酒, 陆成不禁问道:“师妹,你没事吧?” 虽然继承了陆成的部分记忆,但是还是有很多东西都不在陆成的认知范畴之内,而且即便有,他也哪里会想得到现在的赵柔心里所想,到底是什么? “我自然没事,我这是高兴。”被陆成看到了的赵柔,立刻微微仰着头,神色立刻变成了正常,埋着牙齿并不外露地笑了起来:“这一次我们都能够大难不死,都应该是有后福的。” 一旁站立的婉儿看着赵柔这样子,格外心疼,又看了看陆成, 心情又格外复杂, 什么时候陆公子竟然已经建立起他自己的圣宫了? 陆公子啊陆公子,你怎么就不能体贴体贴小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药师呢? 难道小姐对你的好,完全就? 陆成心里自身叹了一口气,也只是笑着说:“是啊,我们肯定都是有后福的人。师妹,你等会儿吃完饭后,先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其他了。” 心里则是酸涩骂道:陆成啊陆成,你可真是够魅力呀。 陆成这话在赵柔听来自然还有其他意思,不过她却是恍然明悟一般说:“好,不想其他,今天我们就只是随便地一些家常话。” 马上赵柔就问陆成:“陆师兄,你觉得父亲,大概还有多久能回来?” 这是在强行转移话题,让自己心往别处。 这个问题陆成不好回答,正思索中,赵柔就替他回答了:“我也是又问了个蠢问题,父亲看到了那黄御医之后,应该就能回来了,想必也就是过两天的事情。” 这般说完,她又是匆忙地转移话题说:“师兄,其实在几天前,你的那些同学中的林公子,曾送来了一张请帖,就是邀请你去参加一场小型诗会的。” “当时我方听闻父亲被抓,郡城的衙役前来抓捕我们的路上,慌了神,所以就将那请帖放在了府里。” “如今事情已了,我这就让婉儿将请帖转交给你,” 说完,赵柔又道:“师兄先别急着拒绝,这次的诗会,魁首可得一枚据说品相非常不错的灵丹,正是师兄你需要的,也是那林公子特意来邀请你的原因。” “而且此次诗会,听说还有一位大人物参与,若是能与那人交好,对你以后不论是读书还是修行,都有极大的好处。” 第十八章 软饭男 陆成吃完饭后,就又被林三带回了属于她的厢房, 路上,陆成就确定了一件事情,不管胃好不好,饭还是软的好吃,而且还吃得格外舒适。 若是不考虑此刻体质虚弱,就留在赵家成了入赘的女婿,天天被赵柔和婉儿这么伺候着,日子也会过得非常舒坦。 林三一路走过,都恭恭敬敬的,礼数尽全,并没有因为外面的闲言碎语就对陆成态度不好,也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赵拓扑的书童,如今已然可以脱离书童的身份就有所倨傲。 “公子,这边请,不知下午给您送的书可都看完了?” …… 陆成与林三等人都走后,赵柔再屏退了众人,然后就要帮着婉儿收拾,并且一边说: “婉儿,你我自幼长大,你虽是我侍女,但你我实则情同姐妹,即便是父亲也是当你作女儿一般看待,你与我同座吃饭,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婉儿每次都是等到赵柔吃完之后,才躲进厨房与韩妈妈一起吃饭。 婉儿抬头,赶紧阻拦了赵柔要伸手捡碗筷的动作,回说:“小姐,这哪里是你该做的事情,你这样我以后在赵府就没事情可做,饭都没得吃了。” 拦过了赵柔后,她才又认真地说:“我知道小姐当我是姐妹,也知道姥爷当我作女儿一般看待,那是小姐和老爷对我好。” “可婉儿不能不懂事,我能够活下来,而且还能穿这么好看的衣服,比其他府邸的侍女都要好看的衣服,都是小姐和老爷的好。” “从小我父母就过世了,他们是饿死的,临死前虽然把我送走了,但我知道他们是不想让我也和哥哥那样饿死,” “我能吃得饱,穿得暖,就已经要感念赵柔姐姐很大的恩德了,” “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呀,平日里浆洗衣物,端茶送饭的事情,都是韩妈妈和管家他们做了,我也就平日里与小姐一起说说贴心话,再就是小姐你的御用药童。” “这有什么不好的,难道我不和柔儿姐姐你一桌吃饭,小姐就不对婉儿好了吗?其实是一样的。” 婉儿一句话里面用了好多个不同的称谓, 话听起来有些傻,但也很本真,让赵柔听了颇为有些感动,她走上前拍了拍婉儿的背。 “我一辈子都拿你当妹妹的。”赵柔认真说。 婉儿却皱了皱眉,小心道:“小姐,那你应该不会怪我刚才问陆公子要不要带你去诗会这件事情吧?” “其实婉儿早就知道小姐私下里除了在看医术,还在看诗词歌赋这些,小姐的文采也是颇为不错的。” 赵柔轻敲了婉儿一下,羞红了脸:“你不要胡说,我那只是打发消遣时间。可不是为了。” 赵柔话未完,婉儿先是委屈地摸了摸头,又赶紧道:“好,小姐绝对不是为了陆公子读书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婉儿知道啦。” “只有大家闺秀,才能配得上。” 赵柔听婉儿说得越发过分,赶紧来撕她的嘴,吓得婉儿赶紧‘逃命’,一边喊着:‘救命啊,小姐要杀人了。’ 两人打闹了一阵,赵柔才累得大喘气,而后声若细蚊地说:“婉儿,你说,我是不是表现得太。” “太不像个女子了?” “外面有很多人都说师兄他,他是。” 赵柔迟疑片刻,才说了最后几个字:“吃软饭的。” 婉儿摇了摇头,道:“肯定不是啊,如果我是小姐,我也会被陆公子吸引啊。” “陆公子半路学医,才四年功夫,这掌药的功夫只是稍逊于小姐,小姐当年可是学了足足六年的基本功呢。” “而且陆公子的文采也很出众,如今已经快是秀才老爷了,” “这样的公子,哪家大家闺秀不喜欢,只是陆公子平日里一心只想读书,不在乎这些虚名而已。” “就是。” “就是有一点不好。” “就是对小姐不怎么好。”婉儿很认真地说。 赵柔想起以前刚遇到陆成时,是她出游时,看到陆成蹲在了石巷里的青石板上读书,那时候是冬天,他穿得非常单薄,身材本就瘦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双手不断搓动,但双眼一直都未离开过书。 赵柔也还记得,她当时之所以能够把陆成‘骗’到医堂里来,就是对他说可以安心读书。 陆成一直只想读书,并不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语,从不去解释什么,虽然在赵拓扑的强逼之下,学了几年的医,稍有所成,每半旬要在医堂里坐诊五日以抵拜师、住房、吃食等用资的花费。 但陆成依旧能够把那些医理学得非常好, 而且年纪才不过十五岁,就一举过了童生,若不是去年参加府试的路上因身体发病错过了,说不定那时候就是秀才功名了。而且今年再去参试的时候,也再次发了病。 每次错过,就只能再等一年, 至于说陆成对自己不好,那也只是相对的, 假如以青梅竹马或是互相倾慕的对象来看,他的确非常冷淡,不解风情, 但若是以恩人或是师兄妹的角度来讲,陆成则没有任何失礼之处,也并不是每一个人的温柔,就必须要得到对方的等价回报。 陆成只是个醉心于读书,不解风月的书呆子而已。 赵柔想起这些,有些无奈,但没太过伤感,只是又敲了婉儿一下,“以后不许再说类似的话。不要被外面的流言蜚语给带偏了,以为这就是真的。” “我对他好,那是我愿意和心甘情愿,他不对我一样好,那是不识得,也不是必须,” “这又不是什么生意,换来就能够换去的。” 这下有些重,婉儿双手摸着丫鬟角之间的头皮,揉了揉,弱弱地说了声:“知道了。” 紧接着又说:“小姐,这一次陆公子竟然答应了带你一起去那诗会,你说有没有可能陆公子已经变了性子?或者是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呀?” 婉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赵柔一时间眼角也散大了几分,有喜有忧又有害羞地说:“我也不知道呀!” 总归里,赵柔能够感觉到一点, 自从那一次的醒来,陆成就与以前略有些不一样了。 这样的不一样,让赵柔有些喜欢。 第十九章 赵拓扑归来 诗会不管是在柳县还是启云郡,都是一场盛会,不轻易举办,主办之人必须是有一定的声望和名气,才会有人追举成一场诗会。 那种小型的小打小闹的几个读书人聚在一堂胡天海语的只能称为牢骚会; 受邀请的人也是有讲究的,必然是在当地有一定名气和才气的人,才会被相邀,另外就是一些大家闺秀,也会出席其列, 诗会中,若偶然有佳作现世,近可传遍柳县,远甚名扬一方,上甚有镇一国者。 只是这样的佳作,每年柳县那么多正经大小诗会,能传遍整个县城并流传的仅有三两首而已,上达启云郡者,更是十年难出。 上好的诗词,雅致可沁人心脾,即便目不识丁者,毅然会被其所感。 而对建了圣殿,立了文宫的读书人而讲,那是最妙的灵丹,甚至有人传言,曾经有书院的夫子执教,其弟子一月跨越迷宫者,也并非没有,敢称吓坏天下修行者。 闻者既有如此灌顶之效,对于明其真义的开创者而言,更是裨益诸多。 声名远扬,教化一方,便是一场功德;此其一; 其二者;诗词可如经义,直指天地大道、可引天地异像、法则共鸣。 其三者,新诗词如浩然立起,不求天地,不求肉身,仅凭胸口一口争气,即可破云霄万里,妖魔尽散。怪力乱神禁行、禁言、禁生。 如今而言,在大秦国,虽然书生、道士、和尚、武夫共存,但是对大秦百姓而言, 正是因为书院、县令与衙门三者立于大秦国四方各府郡县,镇守一方,法则与蛮荒有别,才能使得怪力乱神,皆不敢轻易潜入。 否则仅仅凭借各衙门中的暗阁,抓诡神之物以保平安,以蛮荒中的妖鬼数量,累死都不够,除非每一城都有军士驻扎,冲天血气镇压,妖鬼不赶紧;百邪不能侵。 陆成津津有味地看着关于大秦国的整体介绍,顿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错觉。 按书上所言,大秦国有两大顶级书院,一坐大秦国都,与秦皇于世同功德, 秦皇拟一国气运,书院司一国安宁; 名天下学宫,是所有读书人心里的圣地。 还有一座学院,落百鬼夜行的幽城里,管天下邪神不乱,压得那号称是万古鬼域之门的幽都,稍有鬼怪乱世。 这就是天下所有好战者读书人的心中所往。 自然,大秦既然是和尚、书生、武夫、道士并存,自然是各有其用。 大秦东门与北门的铁甲,千万武夫镇守国门,金戈铁马,血气无边,镇雪族侵略,邻国亡邦; 西方一座佛寺,除守虫蚁毒蛇祸乱外,更压西方的邪神鬼教乱入,也入世超度、是功德无量, 四方道门,分压秦国四方妖邪不乱世,有夫子曾亲自为道门称赞:每有道袍下山,必有妖魔作乱,秦国可无夫子,不可无道师, 即便是夫子,也是一直以道家道首为师,执弟子礼, 而且天下道门,皆是万千读书人进京赶考路途的守护石, 在未立圣宮之前的读书人,不管多有才华,也不过一介凡人,想要进京赶考,或求学于顶尖的书院,都是几乎不可能之事,因此每年京考之年,都会有道门大开山门,为读书人借宿, 这是一个大世, 即便是看着这些简单的介绍,都有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错觉, 陆成眯着双目,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窗外的斑驳星海, 想要让自己身体里的莫名疾病好转,必然要成为儒修、道修、佛修或者武者其中之一, 佛家与武夫可在前期就强身锻魄, 道家求天地空灵,不沾凡俗,不惹名利,最是自在; 读书人一口浩然气,就可行天下万川, 要说哪个容易,都不容易,但是如今与陆成最为匹配的,却是书生这一条路, 不过书生修行见效极慢, 而且书生不修力量,不修体魄。 陆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儒修有成,天地法则自然锻体的那个时候去,所以他才想着去参加那个半个月之后举行的诗会,看能不能从赵柔口中的那大人物的口中,打听到自己是不是已经打开了儒修大门的事情。 因此,如果最后还是不能成功的话,那么选择一门武夫的功法,强身健体,也是有必要的。 武夫的真传功法,都在军中或是江湖门派里,但也不乏有一些大路货功法就在柳县即可寻到。 看来明日就得去外面的书店再走一走了。 …… 三日后的一个下午。 陆成购物回归的时候,脸上终于显露除了一丝喜色, 在柳县的三个书阁里寻了许久,他才终于确定了一门最适合自己强身健体的武夫功法,而且还是真功法, 不像是那些开篇就吞噬天地日月之力,修炼有成即可肉身摘日、横渡虚空的盖世神功, 什么书生、什么道士、什么和尚,在这些功法面前妥妥的一个垃圾, 因为第一天陆成并不知道功法的真假,以为在书阁里摆放的功法都是真的才对,所以勉强挑了几门自己满意的,另一本则是略有些yy的,以为捡漏的那种机缘, 实在不知道, 最后陆成竟然在柳县之中的信方镖局的跑镖人口中,就打听到了几位作者的名字, 让陆成差点没当场气吐血来。 今日买来的是武夫的一本基本站桩法, 步行桩。 这是一门修行如何在动中求静的桩法, 之所以选择这功法,陆成知道自己前期的锻炼身体过程中,必须求动,不动可能身体就要废了, 一定程度的合理锻炼,绝对有益于任何一个体质的人,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不过陆成把这桩法买回来不久,就正好看到了赵府门口,赵拓扑正好下车,赵柔与婉儿在门口相迎, 正好就回头看到了陆成,望着陆成手中提着书,眉头先是微微一皱, 但是看清楚了书的名字后,却是稍稍带上了喜色, 但马上又有了淡淡地迟疑之色。 看了陆成一眼,而后道:“你正好回来,我且有事问你。” 第二十章 谁家公子? “师父!”陆成把打包着用绳子系着的书直接放到了地上,倾身作礼。 赵柔只是微微示意,林三就主动把陆成放下的书籍给抱了起来,而后赵柔才说:“父亲,我们还是先进家里去再说吧,父亲一路疲惫,肯定辛苦了,我这就去喊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 “再喊韩妈妈多做点菜,对了,婉儿,上次买的那山参应该还有剩余才对,你去厨房炖点鸡汤。” 婉儿看到赵拓扑回来很是高兴,立刻就转身先从侧门跑回了院子里,直奔厨房而去,她只觉得,只要是赵拓扑回来,那么天大的事情都不是事情了。 赵拓扑感受着女儿的孝顺和温柔,双眼顿时眯了起来,顿时觉得似乎自己这辈子再忙再累都值了, 不过他又看了陆成一眼,神色又是略有些不自在,又说:“柔儿,你先去准备吧,我先与你师兄说些事情。” 赵柔只当是赵拓扑要说陆成待在赵家府里的事情,就赶紧解释说:“父亲,师兄留下来是女儿要求的,在回来的路上,护送我们回来的那两个官差都无缘无故地半路就没了气。” “不过好在有师兄,我与婉儿才能安然归来,师兄如今可已经是开了圣宮的童生。” 赵柔的意思是,未叩圣门之前,便先开了圣宮,陆成是读书的天才,不是以前父亲所以为的书呆子。 赵拓扑点了点头,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说:“婉儿,陆成是我弟子,师徒父子,双亲不在世,住我府上,外人也不会多念叨如何,为父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说,你先回后院吧。” 赵柔一听就放心了,只要不说这件事,那其他的与她关系就不大了,自己的心思父亲肯定早就明白,从来都没有刻意去为难陆成。 赵柔走后,赵拓扑一路直接将陆成带到了书房。 陆成一路也不敢多问,只是觉得赵拓扑可能会与他说这一次在启云郡发生的后续之事。 赵拓扑开口就问:“陆成,你可知,你与柔儿走后,郡城里发生了何事?” 陆成自然不知道,抬眼看了看赵拓扑,就直言说:“还请师父告知。” 赵拓扑突然转身,想厉声说话,可话到了嘴边,又先噎了下去,然后才把声音转为了平静:“你到底是何人?” 陆成听到这个问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神色未变,他觉得自己与赵拓扑相处时间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难道就被赵拓扑认出了? “师父此言何意?”陆成这时只能一脸无辜,除非赵拓扑是个修为非常强横的修行者,可以直接看透一切,否则绝对不会知道他就不是之前那个陆成的事实, 与赵拓扑相处时,陆成的行为和举止,乃至说话都没特别出格,与之前的陆成不可能有太大差别。 赵拓扑看着陆成的无辜表情,不禁又是一叹,心里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而后道:“其实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并不希望你伤害我的女儿,我也就那么一个女儿。” “如果你与她有情,愿与其结成良缘,我并不拒绝;” “但如果你只是想玩笑人间,但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女儿。这世上比她更加好看的惊艳女子不计其数。以你修行者的身份,应该不差我女儿这一个。” “如你有其他所求,但说无妨,只要你不伤害我女儿,我虽未必让你满意,但绝对尽我所能。” 陆成沉默, 面对赵拓扑如此爱护自己女儿的言语,他一时间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柔对自己的爱慕,陆成当然感受得到,只是他没想到,赵柔才刚刚说了自己可能是修行者的事情,赵拓扑就变得如此卑微,虽然他的卑微是来自于对赵柔的疼爱。 但陆成只是稍微犹豫,就郑重回道:“师父,我陆成从来都只是陆成,虽不知道师父为何有我到底是谁这一疑问,可我真就只是陆成。” “从出生到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名字。” 说到这里,陆成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才道:“至于师妹的心意,我心里也清楚,我也不知道对师父您说些什么,也无法保证什么。” “师父与师妹对我有恩,我心知肚明,但我从未想过要玩笑人间或是玩弄谁的感情。我向师父您保证,我陆成绝对不会伤害师妹。” “我!” 陆成正要说话, 突然门就被推开了, 两个人从外而进,行走间如闲庭信步,好似这里是他家里一般,其中一人还道:“从安虎和粱二龙两人的莫名死亡,我就对你说过,这陆成就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你偏不信,还要大费周章地暗中查看。” “现在已经非常明显了。” 说话的人黑袍黑色蒙巾,只露出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 另一人与他相同打扮,但双目深邃,不似他这般锐利,但一看就是老谋深算,他也一边说:“那种事情本就可能出现记忆误差等意外,” “如若你我二人认错了,误杀了人,那该如何是好?你我又能背得起责任?” “如今既然已经确定他是个穷读书的,那就绝对不会错了。” “他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而且若非跟着赵拓扑,你我如何找这陆成?敢在这县城里大肆地以神识扫民众?真以为暗阁里的人都是吃素的?” 见到来人,陆成完全意外,本一开始还以为是赵拓扑找来的,但听了他们几乎没把陆成与赵拓扑放在眼里的语气,并直言赵拓扑的名字,他就知道这二人根本不是赵拓扑安排的。 赵拓扑此刻也极为意外,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的,略有些后悔起来。 他一把将陆成挡在了身后,对着二人恐吓道:“你们是何人?在这个时间,还敢擅闯医宅,莫非真不把黄御医放在眼里?” 鹰眼蒙面人闻言嗤笑了一下:“你说的是黄闲莱么?不过一个医师而已,即便入了第三境,又能如何?” “他现在如何到启云郡的,下场如何你都看到了,他此刻自身都难保,又如何照看你们?” “况且,我二人不过是杀了一个普通医师的普通弟子而已,黄闲莱若有后招,我二人虽不是对手,也自然有人接得下来。” 然后他就看向了陆成,道:“若你识趣,就乖乖跟我二人走一趟,免得多吃些苦头。” “否则的话,在此地抽魂炼魄虽有些麻烦,但我二人也是不介意如此做的。” 陆成顿时又想起了当日回来时,听到的那两个隐藏在暗处的人说的那些话:按照计划,他陆成才是那两个醒不过来的人。 那么这又是谁的计划?什么时候安排的计划? 在自己于柳县吃了那神秘‘丹药’死亡的时候?还是在启云郡,被离魂到神秘状态的时候? 陆成用心细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如今识海里,至少是他目前认知中,以为那是识海里的那个“水”字, 发现这个“水”字,自己依然有绝对的掌控力, 顿时陆成心里就有了底,才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找上我来?我与你们应该都不认识。” “既往也应无仇无怨才是。” 陆成这么说,一是再次和赵拓扑表明身份,自己就是以前那个陆成,他还记得过往的事情,二则是,他想探听一下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总是像这样被人盯上,自己都不明白,那么这个麻烦始终都无法得到解决。 而且,陆成现在也有至少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在一瞬间,抽掉二人身体内的所有血液及与水相关的任何物质。 所以,即便他们是修行者,一旦缺离了肉身,只要不是主修神魂攻击的,那么他仍然无济于事, 而且,对方似乎也有些忌惮大打出手,所以不可能第一时间开所谓的‘大招’。 第二十一章 资助 来人完全把陆成与赵拓扑二人当成了透明人,以至于完全无视了陆成的问题。 饶有兴趣地看着陆成:“你又不是读书人,为何要学着他们认个死理?与你多言,又有何用?” “反正你说与不说,我都是要带你走的。” 鹰眼男子说罢,也不待陆成有任何动作,单袖一挥, 顿时灵光大作,陆成瞬间便感身周有一股剧烈的吸力笼罩,眼前赫然是一座座迷宫正在无限放大。 他更是身不由己地往那迷宫深处钻去,眼看着自己的神识就要迷失之际。 顿时,异变突起。 只见那鹰眼蒙面人即将要用衣袖收起陆成的刹那间,他全身瞬间枯萎,化作一具被黑炭缠骨的骨架,外套宽松长袍,鹰眼早已内缩成了两片空洞。 与此同时! 不知何故,陆成只看到自己即将进入到那迷宫之中时, 他识海中的那‘水’字只是轻轻一颤,非常不屑地转了一个圈,便只见那庞大无比的迷宫层层破碎,瞬间化作无形的齑粉消失在原地。 而后那颗水字又兴高采烈般地跳跃了几下,像是在对陆成示好,然后一倒地,很像是被惊醒的孩童重新睡去。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般的功夫,那眼神深邃的蒙面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周身的灵元一阵,而后就感知到了同伴的气息全无,就连神识和魂魄都未能逃脱! 瞬间他的双眼中满是惊惧,双脚蹬蹬蹬地往后倒退数步,瞳孔如针尖般大小地望向同伴肉身残骸倒地。 啪嗒一声。 瞬间就散了架。 这一倒地声,吓得站在他身旁本来还有些困惑、脸色复杂的赵拓扑一脸懵逼,往后跳了一步之后,双目迷茫地望着四周,完全没明白这一切究竟如何发生,便已经到了结局。 陆成被吸起的肉身跌落在地,人畜无害地重重撞出嘭一声闷响。 眼神深邃的蒙面人再次以神识扫了一遍陆成,而后十分紧张地掏出来一面盾牌,护在了身前:“我乃灵元宗外门执事,奉宗门之名前来调查少宗主身亡之秘。” “并非故意叨扰宝地,也非故意害人,还望前辈行个方便。” 话音落下,顿时赵拓扑看向了他,眼球四处转动,神色迟疑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成也是同样快速地站起了身,快速地退了数步,也是循着那蒙面人的目光在四方搜刮, 他之前只是控制那水字抽干鹰眼男子的肉身之水,并不知道如何攻击那‘幻象’,但那幻象却层层破碎,一定不是自己所为。 如此大约持续了几个呼吸不到的功夫, 那蒙面人的眼神却越发紧张,而后赶紧将灵盾一收,咬牙无奈道:“既然前辈不肯现身,晚辈就此告辞。绝不节外生枝。” “不过少宗主身亡之事事关重大,宗门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还望前辈莫怪!我等并未有害人之意。” 说罢,他竟是先随手将同伴的尸体一招,头也不回地默默走了,离开时如惊鸟一般四顾,一点都没有来时那目空一切,来势汹汹的架势。 赵拓扑看着来人来了又去,直到他离开了视线,赵拓扑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抱拳对未知处道:“多谢暗阁大人出手相救之恩,赵拓扑就此拜谢,若大人有闲,只会一声,必当摆酒再谢。” 说完,他竟是态度一改之前地关心看向陆成:“陆成,你没事吧?” 陆成心里古怪赵拓扑此刻的温柔语气,但也知道可能赵拓扑知道这黑衣人与之前追上自己那两个未蒙面就死去之人的来历,就说:“师父,我没事!好在有前辈出手相救。” 赵拓扑也言道:“是啊,虽然我们医堂与暗阁诸位大人交情不错,但愿意出手相助,也是对方的恩德。否则这些修行人士,绝非我们普通人的手段可能比。” “之前是为师错怪你了。”赵拓扑说着也有一丝愧疚闪在了脸上,却并未特别浓,也是没对陆成造成很大的伤害。 陆成自然追问:“师父,你知道这些黑衣人的来历?” “那灵元宗到底是哪里的?我与他们的少宗主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记得自己招惹过他们。” 陆成本能地以为,这灵元宗是不是就可能与自己的前身莫名其妙地死去有关。 赵拓扑说:“灵元宗乃二品道门,只在五大一品道门之下。其中的修行者万千,是少有的大势力之一,道法传承极为深厚。” “至于他们为何会找上你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为师也不敢多言分毫。” “不过你放心,此事最后肯定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的,那灵元宗,最终也不会为难于你。” “具体原因,你现在还不便知晓。” 赵拓扑说得如此神秘,陆成反倒是没有兴趣了,既然赵拓扑都说此事事关重大,而且还最终与自己无关,那么他索性不再追问,让赵拓扑为难。 “是,师父。” “那这灵元宗的人突然到来,是否可与师父之前问弟子到底何人有关?”陆成又问。 赵拓扑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此二事自然是一事,不过如今为师已经确定了你的身份,之前的问话,也只是为师一时关心则乱。” “并非是故意为难于你,这样吧,若是这件事真到了那一步,你自然会知晓。” 说到这里,赵拓扑又是转移了话题,赶紧道:“不过,自今日起,你就不要再来医堂了。” 说话的时候,赵拓扑的语气决然,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陆成顿时一惊,自以为自己这就要被赵拓扑逐出师门,然后去面对那前身记忆中都格外陌生的三叔三婶。 陆成可不想面对那刻薄的三叔三婶,而且此刻身无分文,才又赶紧问:“师父,此言何意?莫非是弟子哪里有做得又不对之处?” 赵拓扑看着陆成的紧张微微一笑,说:“自不是你有哪里做得不对,我也并非逐你出师门,之前只是柔儿她自以为的权宜之计,擅自主张而已。”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若要学医经,自可以于那书院中学。” “你且去安心读书吧。医道一事,你既然无心于此道,为师也不再强迫于你。” 陆成还要再追问,赵拓扑又是打断了他,说:“天下三教九家,万门不入流。” “佛儒道,乃正统之教。” “只有读书,入了儒门,那灵元宗便再也奈何不了你,也才能真正地免去你的风险。正好这读书也是你醉心之事。” “我柳县中的那滕柳书院,入门束脩二十两白银,为师替你交了。” “至于柔儿之事,之前的话就当为师没说过。” “你与她,有缘相遇,但是否有缘成姻缘,只能看天意了,为师以后,再也不会过问。” “不过柔儿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不要伤害于她。你我师徒情分,不管你如何抉择,都自当别论。” 陆成一愣,但看到赵拓扑那认真的眼神,陆成也只能躬身行了一礼:“谢谢师父成全。” 但陆成话才说完,赵拓扑却是一脸笑意,意味十足地说:“我只是投了自家人而已,谈不上谢字。” 第二十二章 取字 事关生死大事,陆成可不会因面子就推迟。 翌日大早,就在赵柔的送别之下,怀揣着二十两银子,赶去县城东南的滕柳书院。 能够进滕柳书院读书,正统地学习经义,是前身留下来的一道执念,之所以之前存下来的二十两银子用来买了培元丹,也是知晓身体是一切革命本钱的道理, 所以犹豫良久,才决定买了培元丹,这才可能被一颗假丹药搞得嗝屁。 马车是赵府的马车,赶车人正是赵府的车夫,赵弄,赵弄的名字就是赵拓扑取的,一辈子兢兢业业,算是府里的老仆之一。 望着这县城之中,唯一一座不大但完整的小山被滕柳书院占据,地理位置比县衙都更甚,陆成心里才稍微踏实不少。 下了车,那滕柳书院门口守门的两名守卫竟然还认识陆成, 就从门口走近说:“原来是陆公子,可是又来借书的?” 说话的是李索,于陆成说话时并没有半分倨傲的姿态,身为书院守卫,早就对书院里的各位书生了解颇深。 也对柳县中的读书人相知不少,柳县中读书之人数量颇多,但是未在书院之中读书,但又稍有名气的,陆成就正好是其中一个, 书院中很多书生都与陆成交好,以往陆成因身子不便,虽然参与的诗书集会甚少,但每次参与之时,都是能够被人记住的; 之前还找书院里的书生借过书,甚至连徐教习与于夫子都曾邀请陆成进书院学习,可免去束脩。 但陆成却拒绝了,说是读书人在书院内书院外读书,都是读书,但存够了束脩与生活用资,必然来书院静读。 于夫子也就不再劝, 束脩可免,书生也得衣食住行,陆成家中清苦,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陆成也自有傲骨,当然只能暂时不提此事。 不过也都交待了门卫陆成可时常来借书。 陆成其实不认识李索,但记得与书院中徐教习与于夫子曾经说过的话,就说:“妄请通报一声徐教习,就说学生陆成已经凑够了束脩,恳拜徐教习为师,求学文章经义。” 李索顿时毫不犹豫道:“陆公子请随我一同进来,徐教习与于夫子早就有言,公子可进出书院,我这就为陆公子引路。” 陆成点头,对着赵弄道谢之后,就往书院里走了去。 赵弄连道不用,看着陆成进门,而后才往回赶去。 跟着李索进了书院,方知道滕柳书院乃是依山而建,而且书院里有一颗千年以上的老柳树,藤蔓四绕却不杂乱,因而得名。 书院内阁楼错落有致,白墙青瓦,池塘花圃,亭台玉立, 还可看到书生或于山中静坐读书,或于湖前作画、或于院中抚琴,或于山间对弈。 陆成走过时,还看到了一二熟人,不过对方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因此只点头示意。 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之风。 终于,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陆成就被李索带到了徐教习的院子之外,叩门告知来意后静待。 不多时,书童就打开了院门,引陆成进去,李索自行则是退走。 陆成看到徐教习时,徐教习正在练字,宣纸面铺于写字台,神色郑重,执笔于空却不落。 陆成并未打扰,书童也未打扰。 如此僵持了约莫又是一炷香的功夫,徐教习将那笔悬挂于笔架之上,长叹了一口气,说:“胡仑,且把陆成带过来吧。” “徐教习!”陆成单拳单掌行后辈礼。 滕柳书院中弟子分两类,老师也分两类。 一是教习,二叫夫子。 教习是称非授业恩师之执教,夫子是外人对已经建立圣宮,且为师者的尊称。 但若拜入两者门下,皆只需敬称恩师即可。 比如陆成若是拜了徐师凯门下,以后称呼恩师或老师即可。 “你可算是来了?可是自行凑齐了生活用资?”徐师凯直白问道,也不避讳。 陆成就把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不过却隐藏了自己那枚水字,并且用水字杀人相关的事情。 陆成虽然是拜门有他意,但这一切本来就是无妄之灾,而且徐师凯对陆成印象也颇深,就道: “书院乃清净浩然之地,非大奸大恶之徒,不行伤天害理,有违人常之事,倒是真没人敢来书院追究。” “不过此事既然与修行者有关,我还是带你去见一见于夫子,让他老人家来亲自定夺为好。” 如此说完之后,徐师凯就领着陆成又上了山,差不多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半山中一间极为幽静的院子之前。 院门未开,便有舒适的花香袭来,让人身心愉悦。 因为有徐师凯的领路,叩门之后,院门无人自开,里面一名身着白色儒袍的老者正在浇花,认真地打理着院子里的盆栽。 都没看陆成与徐师凯,竟然已经知道了二人的来意,竟还说道:“师凯,陆成虽是后学进生,如今却已然有圣宮雏形。这弟子,可却收不到你门下了。” 听了于夫子的话,徐师凯脸色顿时一变,古怪地看了陆成一眼后,语气讶异道:“夫子的意思是,陆成竟然是未叩圣门,已成圣宮之人?” “不错,你如今圣宮尚有迷途未满,文殿未全,自是感知不到。” “陆成虽久居书院之外读书,但正如其所言,书于天下仍是书,于书院中读和外界读,都无不同之处。” “若是他不找上门来,或许我都会下山亲自去寻他了,我有意亲自收他为徒,你应该不怪我抢了你的弟子吧?”于夫子仍然打理着自己的花花草草,偶尔摘叶入盆,好似不经意地说话,但却根本不容徐师凯拒绝。 徐师凯赶紧躬身道:“夫子言重了,晚辈虽早有为陆成之师的想法,但如今陆成竟已成圣宮雏形,我却是无法再教导他了。” “更不敢误人子弟。” “若是如夫子所言,是否需我告知其他夫子与院中学子,一并做个见证?”徐师凯认真说。 师好为,但好的弟子难寻,夫子收徒,在书院可不算小事,该广而告之并请众人见证,当众束脩与取字,算是入了师门,若无师辱门逆,一生都需以师徒相称。 于夫子说:“这倒不用,你只需告知他人一声即可。” “至于见证的话!” 于夫子这才抬头,望向某处,傲然问道:“你们跟了我门下弟子一路,难不成还想鬼鬼祟祟?也不出身一见?” 话音刚落,陆成与徐师凯就看到三个黑袍蒙面人赶紧露了面, 并且态度十分恭谨地说:“于前辈,我等乃灵元宗之人,来此是。” 于夫子却是懒得听他啰嗦:“你道门行事,无需与我解释,你我都自知对错。但至今日起,陆成已入我门下,我代圣人赐字厚学。” “若你等再敢纠缠,可就不是来找厚学解释,而是需给一番解释了。” 听了这话,三人的眼神尽然大变,但不过也是对视了几眼之后,方才就此作罢, 抱拳道:“既然陆成已入前辈门下,那此事便就此作罢,我等会如实回禀宗门。就此告辞。” “慢着!”几人就要告退之时,于夫子却又叫住他们。 “我书院弟子,只修浩然正气,你们在我弟子身上留下的那些鬼祟气息,需自行拿掉,并赔以礼。” “否则真要我出手清除的话,那劳苦之费,就不止这么点了。” 第二十三章 见面礼 三个黑衣人闻言,眼神中自是立刻闪现出怒色,但似乎更敢怒不敢言。 犹豫片刻,才乖乖地放下一面玉加一个袋子,说:“此玉牌只需佩戴三日,便自可抽走陆公子身上的气息,剩下的储物袋,是我等给陆公子受到惊吓的补偿。这已经是我等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补偿了。” “不知前辈,可还满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天下知名的书院,虽然只有两座,看起来似乎比不过道门的宗门众多, 但是这书院之间,虽然打死打活,对骂的时候直辱人三代不可翻身,声名狼藉,甚至无脸面存活于世,但在对外的时候。 几乎所有读书人都只说,天下只有书院和非书院之分,这一点竟出奇的一致。 自视甚高,从来都只讲自己的道理。 论起讲道理,就算是佛教那些善于辩论禅法的老僧前来,都不一定能够讲得赢这些读书人, 因为道理就是别人写的,规矩就是他们定的,你这怎么讲? 所以,虽然这滕柳书院与灵元宗无法相提并论,不过若是他们敢真的在陆成成为了书院弟子之后,对他动手, 而且陆成还是无辜之身,未行杀人害命,未是提前招惹灵元宗的前提下, 会有一大批的读书人,直接坐在灵元宗门口大骂,骂到灵元宗气数尽绝, 而且,读书人还能传诗著文,传遍全国,让灵元宗毫无民心,个个声名狼藉,甚至闹得大了,可能直接参到秦皇那里去闹。 虽然秦皇不理方外之争斗,但文治靠读书人, 镇国运靠读书人, 甚至还有一座书院如今坐落于幽都内,护了秦国万万百姓, 秦皇也不能不为读书人讲道理, 于夫子这才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赶紧逃离此地,双眼中带着浓浓地无奈之色。 这次出来,可真是偷鸡不成,把少主和自己几乎全身家当都给搭了进去, 以至于,他们都不敢再回到灵元宗送死去,准备离开柳县之后,就各自流亡, …… 看到黑衣人走后,陆成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于夫子的眼神也是微变。 这个看起来只是浇花的老者竟然可以这么恐怖,这就是儒修的能量么? 徐师凯更是震惊得难以置信,没想到于夫子竟然才刚认识陆成,就敢为他对那道门之人那么正面刚。 可要知道,那灵元宗,可不是小门小派,得罪了对于夫子也没多大好处。 正想着间,果不其然,书院中的段夫子与刘夫子、李院长三人都是从山上下了来, 各自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陆成,那为首的青袍中年人便哈哈笑道:“我说今日为何于老如此容光焕发,静极思动,一出手就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原来是收得了一宝贝弟子,真是可喜可贺。” 显然,是之前于老不知道用了什么神通,惊动了这几个人。 其他两位白袍老者也是带着酸涩地看着于夫子,丝毫不讲情面说:“于老头,你可真不厚道啊,既然有这样的弟子拜入书院,正该是让其自行择师才是,怎可如此轻易地就直接强收在门下?” 于老丝毫不顾几人的言语,就只顾着给陆成介绍道:“须言,你不要被这几个不要脸的吓到了,过来见过李院长、段夫子和刘夫子。” 陆成自然要听于老的话,毕竟刚刚才给自己解决了一大难题:“后学陆成见过李院长、段夫子、刘夫子。” 刘夫子身材颇为富态,若不是一身儒家长袍,恐怕少有人知道他也是一位书院里的夫子,更像是掌柜:“那个传闻中吃软饭的陆成,竟是个未叩圣门先铸宫的书生,谣言止于智者。于老头这次捡了个宝啊。” 与刘夫子相比,段夫子则是身形消瘦如柴,看起来一脸正派,如谈吐天下的鸿儒,不过他却道:“是个好苗子,你可愿入我门下?只要你答应,我保证于老头不敢打你,也打不了你分毫。” 于夫子直接一脚踢了过去,那本就如柴的瘦弱老者瞬间被一脚踢飞到了院子外面去, 然后一瘸一拐地又重新走进院门,对陆成道:“你都看到了,他只打我。但也打不死我,你干不干?” 于夫子看着不要脸的干瘦老者,骂道:“为老不尊!” “喊你们几个下山来,就是知会你们一声,陆须言以后就是我于浩的弟子,其他弟子能去的地方他都能去,该有的待遇也得有。” “另外嘛,你们那里若是有一些传世的笔墨纸砚、古琴啊、圣人原语拓本这些垃圾,都可以随随便便扔出来一些,算是见了师侄的见面礼。” 于夫子话落,旁边的徐师凯吓了一大跳。 李院长则是皮笑肉不笑道:“于老,你可真会大言不惭,传世的笔墨纸砚、古琴、圣语拓本,在你这里就是垃圾了?” “我没有,统统没有,三境诗词的原稿手札。已经是我能够给出最合适之物了。爱要不要。” 说着,他极为肉疼地拿出来了一本无名蓝皮封面古籍,书的封面极旧,翻动了不知道多少次。 “还算勉强可以。”于夫子点头。 而后,段夫子与刘夫子两人也是分别拿出了一方砚台和一支笔,给了陆成后,三人就忙不迭地逃了。 今日于老头喊他们下山,自然没好事,就像他们之前喊于老头上山一般,不出点血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但是必然不可久留,久留出血更大。 三人走后,徐师凯也是很懂事地退到了山下去, 他虽然已立了文宮,建立了圣殿, 但是毕竟是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与陆成这样未叩圣门就自成圣宮雏形,是他远远不可比拟的。 儒家修行,都是先成宫,后铸殿,就养一口浩然。 但是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最次的就是,叩了圣门,赐予文宫,而后养君子四艺、文房四宝、诗画词文成十二伪文殿。 养至大成,即是第一境。 一步一步,没有捷径。 但是,也有一些天资极佳者,叩圣门自成文宫,称作真宫。 至于圣宮,那是不知道多久都没见过的事情了,毕竟那是不去叩圣门,就要自行立文宫,简直就是自成一派,那是何等的文才,何等的天之骄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陆成如今虽只有雏形,但就是这个雏形,就足以让任何一人重视了。 虽不见得一定能成,但天赋与最终成就,要远远高于他徐师凯,所以李院长等人,都是各自喷血赐宝,就是为了结这个善缘。 …… 徐师凯离开后,于夫子才又让陆成正式地与院子的正厅中落座,而后换了正式的儒袍,吩咐人焚了一炉香之后,便正式开始了对陆成的指点。 开口便道:“须言,你已半步踏入到修行门内,但也有半步未至,所以尚有天壤之别。” “因此,为师要于你讲明后续的要害,你需自行选择。” 第二十四章 装逼得读书 “道尊传下道经,道首与道行深厚这可得道蕴,传下真言,稍有所成修道者可得法。分为功法与技法。” “佛家也是如是,佛陀传经,佛法高深者言密,佛修可悟得佛理,分心身双修两类。” “武夫只论功,只修技,只修内力,求到巅峰才合道。” “我们儒家却不同,自初始不纳灵气,不修内力,不参佛法。” “唯有读书万本,识得基本礼义廉耻,知善恶有别,懂师徒父子,学琴棋书画。” “不开圣宫,便是一生文弱书生。” “而开圣宫,出口便是法。悟透即是真言。” “在儒家第一境,天资聪颖者,便可得言出法随。以浩然之气,以笔墨口舌,道尽不平事,道尽自知理。” 说到这里,于浩才又说:“以上乃是书生、道士、和尚和武夫之别,你一时不懂,自可不必理会,以后必然与之接触后知晓这些。” “今日我们就只谈儒修之事。” “我们书生修行,从不假外物,一篇警世文章,便如同金玉良言,有天资者闻之养自身之浩然,就可破境。” “大概而言,像这样的文章,可分为圣人语录,作经书传下后世,千秋百代,永不凋零,是乃文宗圣法,胜过万千修行秘道。” “圣人传经书、大儒写真言、书生写字义。” “虽无所悟,即便文章繁华盖天下之绝,却自然空灵万分,亦然是无功而已。” “书生必然要读天下书,行天下路,悟天下理之后,写得字义、事实之后,才可以传下真言。” “比如,你作下一诗词,虽惊觉天下,名冠一时,但不过是无病呻吟,强作虚假,于你而言,此只是传世字义。能留名于世,却无法证得自身浩然之气。” “反而可能后来者,复读你所作诗词时,一篇诗文经义,如久旱逢雨,自得破境,虽无名气传世,却自得浩然在心。”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文章未必属于己,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些话,你以后便可好好体会了。” 陆成听了,倒是十分认同,就像前世一样,有些歌的原创者,可能还唱不出那首歌的灵魂,而那些歌,仿若天生已成,就是在等待着它的有缘人,再赋予它灵魂。 作一个类比,写出好诗词的人,未必能够将其转化成真言,但是有悟性的人,却是可以将其转化成真言, 自身与世界,与天地大道、与浩然接轨的真言,沟通的渠道。 于浩见陆成听得认真,而又笑道:“自然,须言,为师此番话,本意可不是要你不去作文章,而只是去读文章。” “你可知,为何书生铸就圣宫之前,需读书万本?就是为了寻找能够与自身相悟,相合之锦绣文章,” “通透其理,如混菩提灌顶,浩然自知。” “但须知,天下正理,天下真言,大多都出自名儒之口,锦绣文章,一出口,便已然成了真言。后来者,即便再如何悟得,也不可能将其变成自身的真言。” “天下儒家真言,九成七都属于读书人自身所创,偶有漏者,想与之再和,却是千难万难。” “所以,读书一道,虽悟性为最,但才气方是根本,若无才气加身,只去悟他人已告之理,不过也是看猫画虎,仅得其形而已。” “能得浩然者,都是才气不弱之人。但有才气者,却未必能够得浩然。” “这就像修道者的灵根,与佛家的佛性,武者的根骨,相差不远。” “我知道了,老师!”陆成听罢,就赶紧称谢。 读书,便能够提升修为,也不失为另一种享受生活的方式,反而更加适合陆成这个想要好好体验一下生活的人。 想象一下,书卷半卧、红袖添香、踏青访友、指点江山,这日子远远要比天天做手术要快活得多。 不过陆成还有疑问,就赶紧提了出来:“老师此话,岂不是说我们儒家修行,并无功法,或者说,天下诗书经义,皆是功法?” 于浩闻言,自然而然地站立而起,傲然道:“你虽悟性不浅。但这便是我儒家可傲视其他三家之根本,在这世上修行,还需特定功法,何谈什么自在?谈什么四大皆空?谈什么忘我武道?” “不过都是小道也。” “什么功法,什么刀叉剑戟、什么道法、佛门内外功,都是假的。” “秦国初定时,书院的夫子一字如一技,一诗立一阵,吐一篇经义文章,定下如今大秦万里江山。” “又何须术法、灵技、武功这等淤泥之招式?” “用一句曾学而不伦之读书人的话讲,那就是都是垃圾而已。” 于浩声音并不是蛮大,但却自信满满,说话间好像自己就如那一字一技能,一诗一诡阵,一篇经义定国安邦的夫子一般。 陆成略有些目瞪口呆,这于夫子的说法与他了解之中的修行着实有些相悖, 道法、佛门、武道,乃是上古传承而下的修行方式。 儒家,不过是文明建立之后才生成的修行之道,按理来讲,论源远流长,论传承久远,远远不及其他三道。 更何况,那纯粹武技,是上古乃是远古时便存在的杀伐之道,修行到高深处,可通神杀魔。 道佛在其面前,都有书记载乃是巧道而。 而后武道逐渐没落,佛道成了主流, 再后来儒修后起,这才能四脉鼎立,但肯定远远不及于浩所说的那样,其他一切传承都是垃圾的话。 不过事实归事实,想起记载中夫子所行之事,还真是远远比其他三道要潇洒得多。 想要装逼、潇洒,多读书是没有错的,可以花样装逼而成真牛逼。 陆成就说:“老师所言,未免离我太过遥远了些,我如今门还未入,哪里敢攀望夫子那等境界?” “老师,我来读书,不过是想读书,为了活命而读书已。” 于浩被陆成这话打断,神色一滞,但似乎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反而是欣慰地看向了陆成, 道:“读书人,数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若心执念荣华富贵、人前显圣、争名逐利者,是读不好书的。” “你能于我伶牙俐齿、狡诈利诱之下,仍能保留有本心,实属可贵,不好高骛远,是书生修行第一大基石。” “希望你需记住今日本心,时时保持一颗咸淡之心。” “读书读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名利权图、不是怪力乱神;读的是明理、知性、知天下、知对错、知人生之渺渺、知天地浩瀚、知人去人往。” “而我仍在求知。” 这一番话,与之前于浩说出来的感觉,已完全不同,仿若是在有意无意中,对陆成敲响了一记警钟,又像是在陆成的内心与灵魂深处,埋下了一颗道种。 陆成听了,神色肃穆道:“老师所言,弟子一定记下。” 第二十五章 “富婆” 午时,阳光正媚,书院门口爬满皱纹的老树,都垂了头,叶子卷着,浑身像是倦了。 滕柳书院的门口,一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袭淡青色长衫,内衬白色蚕丝服,左边的腰前红绳系着一颗墨绿色的石子,正好被一方食盒挡住,石子如眸,偷偷地在往外东张西望。 少女只是略施粉黛,双手提着食盒也跟着那石子一样东张西望,旁边有一罗裙少女提着伞,玉臂举了老高,也好像是在寻着什么。 书院门口的侍卫此刻也坐在了一方木桌前喝着茶,偶尔看那两名少女一眼,目中偶尔闪过了艳羡之色。 在一众拿着食盒的侍女、家丁中,这两个少女就略显得有些夺目了。 不多时,有穿着青色长袍的书生从书院门口三三两两地走出,看到那盒盖的油纸伞下的少女后,目光只微微一变,竟也见怪不怪了。 有两人刚从书院走出,本在并行说话,只是刚走到门口后,其中一人就抱拳道: “须言,我忽然想到还有课业未做,午休就不回去了。” 说话间,他竟就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平日里还算爱吃的干梅菜饼子,顿时索然无味。 在他身旁的青袍少年听了,就顺着他那古怪的眼神和动作往远处看去,果然看到了赵柔与婉儿就在门口候着, 无奈之色在脸上淡入淡出,而后往那个方向走去,近身后低声道:“师妹,府里离此地尚远,你没必要天天来送饭,这附近有一家农家的馆子,专为书院里的人提供伙食,物美价廉。大家大多都在那里吃。” 赵柔微微一笑说:“师兄,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家里离书院确实远了些。所以我明天就。” 赵柔还没说完,婉儿就把话给抢了过去:“所以小姐就把这旁边的院子给买了下来,以后陆公子你夜间可在此处看书,小姐每逢饭时就来给你准备好饭菜。说不定。” 婉儿没说完,就看到赵柔脸顿时红着提手就打了过来,赶紧跳着躲开,但是手上举的伞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赵柔的头顶。 陆成顿时心里一阵卧槽,难道这就是被富婆包养的感觉么? 难怪有那么多人想少奋斗几十年, 陆成然后又仔细地盯着赵柔看了看,细腻的皮肤,好看的脸蛋,这富婆才十七岁。 怎么想好像倒贴也不亏。 赵柔见陆成只盯着她看,不说话,以为是自尊心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就赶紧解释道:“师兄,你别听婉儿她瞎说,买下这院子其实都是父亲的意思。” 陆成信了才怪,这十日来,喊赵柔来送饭的是赵拓扑、 喊赵柔来送书的也是赵拓扑。 现在买下这临近的院子以供读,也是赵拓扑的意思了。 但赵柔毕竟是少女,脸皮儿薄,在这方世界观下,能够如此已然不易,他就没继续追问也讲破:“谢谢师父费心了,待过几日,我便回去拜望师父。” “近来医堂里,还算平静吧?” 陆成可从来都没有想象过,那灵元宗的事情就这么完了。 至少,送陆成与赵柔几人回来的两个府衙的衙役死于非命,赵府就不可能安静,但是距离尚且还远,府衙的衙役也不敢来一方书院造次,所以很可能就会找赵柔来问。 赵柔只是轻描淡写道:“一切大多都如师兄所料,府衙派人来追问了一下,只是随便问了几句,就又回了府衙里。并未有为难之处。” “至于医堂里,也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其实这都是托了师兄的福。” “如今师兄已经拜入于夫子门下,成了圣门中人,可比考什么秀才举人更加难得。又是在县衙内阁中挂了虚名职位的,” “还有不少以前从未来过的人来登门拜访,” “就连你三叔和三婶,还有大伯他们,也是来送了一份礼。” 赵柔轻言细语说着,陆成也就是随便一听,只到最后一句,才微微皱了皱眉,但也只是皱了皱眉。 亲富贵,远穷戚,本来就是万古不变之理。 前身能够长这么大,至少三叔三婶给了一口吃的,记忆中也没有虐待之类的,只是偶尔听到三婶的埋怨和一些琐碎唠叨,这都是一个正常居家妇人该有的牢骚。 如若真是恶戚,恐怕早就霸占了陆成之前的宅院和钱财,把他撵出门了。 前身父母留下的宅院,其实最后还是由陆成自身打理的,卖了一半给三叔三婶留作抚养费,另一半买了书,请了蒙学先生,还有一部分则都是贴了这具体质不佳的肉身。 “我三叔和三婶,没说什么吧?”陆成知道自己占据了这具肉身,肯定割不断他的社会属性和社会关系。 “没说什么,你大伯只是讲,之前还担心你卖了老宅,以后嫁娶媳妇都是问题,他们虽为长辈,但也力不从心。” “只是你三婶,稍稍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也无关大雅。也没过分的言语。” 吃了三叔家十几年,吃喝拉撒,被说几句,也实属正常之事。 赵柔接着又说:“师兄,这院子已经打理好了,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我已经把你的房间和书房都规制好了,” “请了一个厨娘,和两个短工。厨娘只在膳食时来厨房洗碗做饭,短工一个负责打理院子,另一个负责早晚给你热水洗漱。我过段时间,也是需要去医堂里帮忙的,并不能时常过来看师兄了。” 赵柔是赵拓扑真正的亲传,如今已经小有名气,医堂里忙不过来时,赵柔也会负责接诊病人。 女人抛头露面,在这个大秦国并不罕见,甚至有一些女子的修为天资比男子更甚,坐镇在暗阁之中或是在书院里。 只是女子书院,整个大秦并不多,数下来也就三五座。 陆成不知如何拒绝,倒也只能作罢,跟着赵柔到了那置办的院子里,逃离被书院里的同学当观赏物围观。 进了院门,陆成依稀能够听得到后面传来的一阵阵酸涩声音:“须言可真是好福气呀。” “可不是,在须言发达之前,赵家小姐就是一心倾慕,整个县城谁不曾知?不过我当时就知道须言文采不浅,并非那些眼光粗鄙之人口里所说那样,实在有辱斯文。” “可不是?他们哪里懂读书人的事情?” …… 这些话,赵柔自然也听到了,不过她也只是摘取一部分继续谈下去:“师兄,现在你的那些同门,可都在夸你呢。” 陆成笑了笑,不可置否道:“他们羡慕的是我如今的身份和修为,夸也是夸的这些。” “其实真正的,还是自己所学所为而已。要等到真正地夸我这个人,需要的时间可还不短。” 这一点陆成是实在心知肚明,前世的他虽未进过那么繁华的红尘,但是在声名这一方面,他却是真的颇有感触。 不了解你的人,夸你羡慕你甚至嫉妒你,都是因为你的身份。 直到你真正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的敬重你这个人,把你的学识、能力与你这个人绑定在一起。 否则,一切都是虚名,把虚名能够支撑起来的,永远都只有真才实学与它发挥的实际作用。 这些虚名,其实并不是陆成如今想去再走一遭的。 就像现在这样,看看书,赏风月,谈妖鬼圣贤、看美人,偶尔调戏一下在外人面前脸皮颇厚,但在陆成面前却极爱脸红的赵柔,这日子轻松如意,别有一种美感。 虽然讲,陆成也只是初几次开口调戏人,但毕竟以前是在段子集中室(手术室)耳濡目染过的,是在天朝键盘侠一声键来,若这一去不回,就一去不回的大环境中走出来的。 赵柔也是初几次被调戏,不是很会,也是觉得陆成简直很会了。 很容易就恼羞成怒,想打人,却又舍不得,最后气呼呼地, 婉儿在一旁骂陆成登徒。 但也就只是骂骂而已,两个人对陆成说得最多的话还是觉得陆成变了, 也没怎么变,具体变化在了哪里,他们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现在的陆公子和陆师兄比以前更好了。 赵柔自然不懂陆成的心境,只是略有钦佩地说:“师兄是读书人,这么深奥的理我这弱女子可听不懂。快点趁热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下准备下午的课时吧。” 婉儿听了却不服气说:“小姐可不是弱女子,会医术,最近还天天熬夜开始读书了。还拉着婉儿都学会了婉儿的名字。” 陆成接过食盒,走进院子深处,嗯了一声,夸了赵柔一句:“女子男子都是人,女未必不如男。多读书是好的,师妹应该读点书。会更加秀外慧中。” 赵柔又脸红了,紧紧地跟在了陆成后面,低头觉得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陆成则是在感慨,美人恩重,不太好消受啊。 第二十六章 黄御医 被人看着吃饭,陆成也不嫌尴尬,前世身为外科医生,莫说是被人盯着吃饭了,就是旁边在做胃肠道的手术,该对付也对付下去, 食不言,寝不语。 赵柔和婉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很能耐得住性子,特别是看着陆成把饭菜基本上都吃完,脸上的会心之色更加浓了。 好不容易等到陆成放下筷子,婉儿就主动地上前来收拾了,就只是把碗筷都重新放进了食盒里。 赵柔这才问:“师兄吃饱了吧?” 陆成点了点头,说:“这都快三碗饭了,肚子都有些撑了,谢谢师妹。” 这应该算爱心午餐了,口感比平日里还要美味几分,饭也更加软糯可口。 赵柔脸上顿时露出满意之色,而后才又道:“过两日父亲都不在医堂里,所以我得去帮忙看着,否则周师兄他们几个忙不过来。” 陆成神色微微一闪:“师父又出门了?” “嗯,”赵柔点了点头,而后宽慰说:“不过这次父亲并未出县城,只是近几日都不会回来。” “父亲也不与我深说,只说和黄御医有关。” “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大限不久,特来这柳县拜访一位故人。” 陆成内心闪动,但神色不变地道:“那应该受伤挺重的,不过师父这次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还得辛苦师妹要在医堂里多照料一二了。” 若是以往,自己倒是可以和赵柔轮流换着来,但如今自己已经进了书院,倒是不太合适再回去。 否则若不是在于夫子的眼皮子底下,那灵元宗的人破釜沉舟,冒死为难,陆成可没有绝对地自保之力。 说罢,婉儿那边收拾好了,赵柔就与她一起走了出去,说:“师兄,你且先午休一下吧,我和婉儿就先回去了,门口的侍卫都是可信的人,我把钥匙都放在他那里,早出晚归,他会慢慢熟知公子的作息,不会耽搁师兄出门去读书的。” 说完就和婉儿款款离去。 陆成也没多想,那黄御医听闻身份尊贵,而且实力高深,他都受了不治之症,恐怕也不是自己能够有能力搞得定的。 倒是越是如此,陆成反倒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伤势了,能够让有修为的人就到了大限。 再回到书院,又不可避免地招惹了一波羡慕和嫉妒的眼神与目光。 陆成脸皮贼厚,神色一点波动没有,就安安静静地坐到了上课的雅间内。 其他人也见了夫子快来授课了,于是也都各自归了座位。 夫子亲自给授课,这种机会可不可多得,但如今于夫子新收了陆成这个弟子,而且这个弟子从未进过书院进行系统的学习,他教一个人是教,索性新开了一门课,学《礼记》。 其他的课程,则是大多由教习担任,于夫子只会在私下里给陆成讲解一些陆成不太懂的地方,然后赐下一些好书。 比如一些真言的第一拓本之类的。 不过临近课时的时候,一位姓林的教习走了进来,只稍微解释了两句说于夫子今日临时有事,把授课的任务转交给了他,然后就开始授课讲解了。 众人也不觉得奇怪,书院里的夫子多在暗阁里挂了名,甚至一些夫子的亲传弟子也会在暗阁中接一些任务赚取银子。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只有陆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前几天于夫子有事外出时,都给他打了个招呼,这一次却是一点暗示都没有就走了,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情。 但是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在这里老老实实地读书、听课,增加那脑中墨点的积累,这是一件很香的事情。 而且经过十日的读书与听课,陆成发现了这么一个规律。 自己看书,墨点增加得最慢,可能与自己理解的速度比较慢有关。 然后就是听普通教习的授课,增加的速度会快上将近一倍,听于夫子授课的墨点增加速度,更是可以达到恐怖的四倍。 但是就是教习授课的时间与于夫子授课的时间都实在有限,所以累积起来,平日里自行看书的时间累积更多,所以还算是墨点的最大来源。 初次之外,陆成发现,这里的四书五经,可能与前世有一些不同,但是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记不得,陆成前世是个规矩的理科生,虽然文学也不差,但是更多的是读诗词与唐朝之后的文章。 特别是明朝的一些学识和主张,才是陆成感兴趣的。 所以记忆住的经典和诗词并不少,只是,陆成如今还不得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存在过这些诗词,反正到目前为止,暂时还没有看到一首熟悉的。 这就让陆成有些心神大动起来, 真言乃大多来自原创诗词文章,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的诗词文章算不算原创。 而且,真言必须有所悟,有所感,才能够真正地合乎规则,融于道法,甚至逆转道法, 否则你没有类似的感悟,人家有了,可能你作的诗词文章就是别人的嫁衣,陆成再怎么想咸鱼也做不出这样大方的事情。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是基础,知规矩,知世间事。 行万里路,就是印证。 否则一句夸人,词穷便只有卧槽。 骂人就只有神兽草泥马。 虽然本真,但肯定是达不到那种真言的层次的。 放下思绪,陆成认真听讲起来,然后看着那墨点不停地灌入,也是极为心满意足,按照这个速度,恐怕不过三个月的功夫,就能再次积满,然后不知道能不能再多出一个字来。 像水字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陆成绝不会嫌多的。 就是有一个问题,让陆成略有些苦恼,他并没有于夫子所说的那种圣宮自成的感觉,陆成怀疑,是不是自己根本就没有进入到于夫子所说的那总未叩圣门先成宫的境界,或是,自己已经到了那一地步,但是自己现在描述不出来。 就比如这水字,按照于夫子对于儒修相关的描述,陆成初步判定。 肯定是类似于真言,乃至于高出真言的文字。 君子四艺、文房四宝、诗画词文。 诗画词文,乃是文宫里面最高等的存在。 而那可以强行控制水的能力,也是第二境界的强者都奢望的言出法随的能力。 如此一来,墨点自然是多多益善得好。 课后,陆成并未直接离开书院,而是又上山走到了于夫子的院子外,叩响了院门。 不过并未如以往一样,院门自开,而是听到了一句声音:“须言,你且赶来县城的卢府之中。” 话毕,就没再有多余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 提头来见。 卢府,身为柳县人,陆成是知道它的所在的。 是本地有名的书香世家,听说有后辈在外郡为郡守,属一方诸侯。 卢家的子弟,在暗阁里和书院中,都是颇有名气的,是柳县里一等一的权阀世家。 而且卢家的卢黄礼,就与陆成走得颇近。前身陆成在柳县的朋友并不多,但是卢家的卢黄礼绝对算其中一个, 在未到赵家府邸去前,那时候卢黄礼尚且在滕柳书院里读书,陆成那个时候的大多数书,都是自卢黄礼那里买的,比市价要低上两成,听说是卢黄礼自己在郡城找得刊印书的书铺,拿得成本价。 只是陆成那时坚信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肯接受卢黄礼的资助,只是相互经常借书,而后卢黄礼考上了京都的那家书院,就远去求学了。 这层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卢黄礼曾经是滕柳书院的人,这也是陆成来书院时,大多数读书人都与他关系颇好的缘故。 否则一个穷读书的,柳县也不差这几十二百来个。 说是与卢黄礼是好友,但其实陆成从未到过卢府,即便那时可以年幼不懂贫富贵贱,卢黄礼邀请过,陆成也未曾去。 于浩这次喊,恐怕也是觉得卢府与自己有这层关系,而且自己如今也非昔日身份,所以才喊自己过去。 卢家的府邸很好找,而且就离滕柳书院并不远。 陆成顺着记忆来到了卢府之外时,发现门口的家丁赫然多了四倍,总共八人。 不过似乎这些人都被提前告知了陆成要来,因此陆成还未靠近,就有一人上前来,脸色极为和善地说:“这位想必就是陆公子了吧,卢二爷早有交待,公子会来,让我直接领公子进到正堂客厅里去。” 大家族一般都会设正堂客厅与偏堂客厅,正堂客厅用以接待身份尊贵或对等之客,而偏堂客厅则是用以接受远亲、投靠这等人。 不好直接驱逐,就喊下人去接待就是了。 “多谢大哥领路。”陆成称谢。 一边打量着对方,身材魁梧,高大威猛,而且整个人精气非常足,与对方相比,陆成看起来像个小孩。 而且那种勇猛之气,绝非正常的壮汉能比,绝对是一个修行小成的武夫。 领路的人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道:“公子喊我一声老郭就行了,陆公子与我家三公子自**好,我等其实早就认识公子您了,说句托大的话,公子与三公子,都是老郭我看着长大的。” “只是如今三公子远去京都求学,不便携带侍卫,这我才留下来。” “而且我也深知,三公子的朋友,绝对不是凡俗人。” 老郭很客气,讲话也很耐听,一下子就自然而然地拉近了陆成的好感。 这与陆成印象中那些对武夫粗鄙、霸蛮的标签不太符:“倒是我冒昧,那我该称一声郭大叔。” “嗨,繁文缛节,我就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喊我老郭就成。”老郭语气中嫌弃,故作大大咧咧起来,但其实一直都微微偏身引着陆成往前走。 不多时,穿过了大小园子估计四五座,再穿过两片园湖与亭台之后,东转西拐,才到了所谓的正堂客厅。 送到了门口,老郭与那客厅外守着的人言语几句,这才告辞:“陆公子,我就送到这里了,还有要务在身,不便就留了,过一会儿老李会带你进去。” 老李上下打量了一眼陆成,只看出陆成脸色苍白,身体略有些孱弱,除此外就看不出别的,实在没想过这陆成竟然会是走得比三公子还要快一步的书生。 他不敢怠慢,连忙从正厅的旁道,领着陆成到了于浩身旁,但看到于浩等人正在说话,才转头压低声音道:“陆公子,你且就站在这里吧,正在说话的人除了卢家的家主和三爷之外,另外一位就是书院的李院长和于夫子了。” “另外几位,都是大有来头的,等会儿自有于夫子为你介绍,小人就不多嘴了。”叫老李的人很懂分寸。 书生苦读,十年寒窗,如文弱书生,或破败潦倒。 一朝得道,天下扬名,身份升华,如一步登天,这是常有的事情,他也看得开陆成这个穷书生突然就转到了他的身份之上。 “多谢。”陆成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对坐着的几人,面露怪异,而未与老李多说什么。老李自行退了去, 主要是那客厅上的场面太怪了。 李院长的青袍、于夫子的儒袍、还有之前老李讲的卢家家主的皂袍与三爷身上身着的黑袍之外, 还有三人。 其中一人一身月白色长袍,袍秀月华,从上自下一尘不染,正襟危坐,左手不时地端着茶杯又放下,偶尔右手把自己的头给提起来、左右旋转转圈! 若不是白天,绝对会吓死人。 他的年纪并不小,发须尽白,如今的面色全无血色,一看就是头颅被离断了,但是此刻却仍然在张口说话。 另外两人也很怪异,一个光膀子的中年,身上别无长物,偏偏背着一把黑鞘的大刀。按理说此人若是个满脸虬须的大汉也罢了,偏偏对方的脸却白净异常,而且身材还没有之前看到的那老郭魁梧,反而很瘦。 另一人则是刺脚光头,头上有戒印,但并非常见的九戒,而是八个点。 一袭破烂的僧袍,全身黑黢黢的,脚丫子趾头间还能看到藏着的泥,单手提着佛珠,单手作佛礼, 乐呵呵的,皮笑肉不笑。 此刻,坐在主座位的那皂袍发福中年人,听了旁边传来的话后,才说话了:“黄大哥,我之前已经喊了我们县里的赵医师和金医师前来,不过二人也未有黄御医你所寻的异方。” “我们柳县,医道最为精通之人,便是这二人了。” “恐怕黄大哥还得辛苦一阵子,继续往西去再寻那异方了。” 听到此话,其余几人顿时脸露失望之色,特别是李院长,脸色阴晴不定地说:“此事竟然如此名目张胆地发生在大秦国,而且就在郡城之中,简直毫无法度可讲。” “老黄你放心,我必将此事,上报与学宫的院长,让其定夺。” 天下间,最大的书院有两座,一名稷下学宫,一名四方。 学宫镇国运,四方镇妖鬼! 叫老黄的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但苦笑的表情都做得非常僵硬,说:“我已一路寻来了十六个县,恐怕是真的等不到那个时间了。” “之所以选柳县为最后一站,也是你与老卢便在此地。” “恐怕,当年的那些话,是约不定了。” 说完,月白袍的老人就又对那干瘦汉子与和尚说:“这一路,多谢短一法师和莫兄弟的照拂了。” “我如今无根无垠,命不久矣,能在最后时日,在与几位朋友多待些时日,已然是福运了。求不得那异法,自然是命生来薄了些。” 接着他又看向了皂袍的老卢,僵硬地笑着:“没想到当年的一句戏言,竟一语成谶,再见你们,真是提头来见。” “倒是见笑了。” 李院长和卢皂衣闻言皆是神色格外不自然地跳动了起来, 但也无可奈何。 眼前人,就是如今大秦国的医家巨子,他对自身之遭遇且无能为力,又于何处求那卦象里的异法? 无疑于天下寻人,大海捞针,只是一个念想罢了。 第二十八章 相争 听到黄闲莱这话,短一和尚口念了一声佛号:“黄神医身前功德无量,自有天福。” 莫姓男子则是阴冷地说:“权阀富贵者,大多都是心狠手辣,满口伦义道德,做一手龌龊事。黄神医且放心,虽然莫某只一介草民,但也绝对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杀一个保本,宰了两只狗大赚。反正我生来贱命,不管他是何等的天才,死了也是死了。” 黄闲莱听罢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已经了了,我虽已如此,但那些人也未必好过。” “莫兄不必再为黄某谈报仇之事。” 莫姓中年人却似乎不听劝一般,戏谑般道:“黄神医,你虽救我一命,但我早已与你还清,身为江湖人,最看不惯不平事。剩下的可不是你的人情。你的人情,还没那么大。” “既然黄神医心意已定,那莫某就此告辞,山高水远,恐后会无期!” 说罢,莫姓男子就往客厅之外直行而去。 也无人敢拦。 众人都看着他的背影,面露复杂色,武夫最不擅长伪装,与那些口蜜腹剑的人相比,他更是稚嫩得很,根本没有铺垫,直言恶语相向,自以为潇洒而已。 黄闲莱有心想拦,但站起来用力过猛,那脑袋又咕噜一下地掉在了地面上,转了几个圈,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眼睁睁地看着莫姓汉子一步跳出庭院,再一步再无身影。 若非道修,想要追上武夫,千难万难,而且即便是道修,与武夫比近身身法,同境之下,也不过自取其辱。 待黄闲莱捡回自己的头颅,重新装好后,才微微叹了一口气,对李院长和卢家主道:“我此次,不应该喊莫兄弟前来的,我这到死,却终究还是害了他!” 卢居礼,也就是卢家的现任家主,只是劝道:“老黄,莫兄弟并非凡人,以他的功夫,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也不敢近身,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黄闲莱僵硬地偏过头去说:“可那些人又岂是寻常人可言?” 短一和尚听到这,就说:“黄施主,既如此,我也就此告辞回我那秃山了。” 黄闲莱则是抱拳称谢:“因我的凡俗事,扰了法师清修,实在有愧了。” 赤脚和尚往外走,脸皮嬉笑着说:“黄施主,我短一除了不戒世俗,其他什么都可戒。” 黄闲莱与卢居礼尽皆不语, 短一法师,短一戒,他自称为世俗。喝酒吃肉、烟花杨柳,从不拒绝,外号也被人称为花和尚。 待短一离开,正厅就只剩了黄闲莱、卢居礼、卢居信、于浩和李晟五人了。 就于浩身旁还站了一个陆成。 黄闲莱似乎也不废话,就直接看向了陆成,双目无神地说:“我听于浩言,你读书后,曾有学医,懂一些医理?现又进了书院?” “那赵拓朴对你视若真传,你为何不愿入医门?可是看不起我医门?” 语气中似乎带着质问。 陆成哪里想得到这黄闲莱一开口就直接针对自己,不过陆成也不惧, 就只是讲:“黄神医您误会了,我不过只是现在喜欢读书,不喜欢为医者而已,并不是轻视或者重视。只是喜欢。” 于浩压低声音讲:“须言,黄御医乃医家巨子,你虽读书,若能得他一些真传,于你修行也有好处。” 黄闲莱并未阻拦于浩,而是继续问:“你如何能喜欢读书,就不喜欢为医?还是你终究就是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就只为了功名利禄?” 陆成觉得有些怪异,就算自己读书为了功名利禄,这也完全符合大部分人的思维。 黄闲莱的问题不是废话嘛? 不过什么功名利禄还真不是陆成的内心想法: 陆成和善一笑:“就只是喜欢。” “为何喜欢?”黄御医似乎不愿就此罢休。 陆成思量许久:“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无知。” “哦?”黄闲莱听了这句话,倒觉得陆成有些意思了:“难道你认为学医,就不能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无知呢?还是觉得学医,会让自己更加无知?若是我愿将我毕生所学、全都真传于你,甚至封你为医家巨子呢?” 其他几人似乎对黄闲莱针对陆成根本不予理会,就连于浩都不再帮忙。 陆成听得有些烦了,语气略有些不善:“医师又能怎么样?” “治得了的病,大多不治可自愈。不过都是帮扶控制而已。” “一切疾病都是一个人的经历、遗传及其生活经历的总和。为医者想要逆天改命以治病?谁给我们这么大的能力和胆子的?” 黄闲莱听了十分愤怒,但是细细咀嚼,却似乎又觉得陆成这句话非常有嚼头,越是深思,越觉得其中含得道理不简单。 每一种疾病,都有其因。 或因为外伤、长期劳作、父母遗传,或是外因加身的总和,为医者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些,难道不就是螳臂当车么? 但这些话,即便是黄闲莱在听闻之前,也未曾自己总结过。 这绝对是站到了医道巅峰的人,才会有的感悟。 陆成这般年纪,怎会说出这番话? 黄闲莱的语气缓和了点:“这些话,就是你读书读来的?” 陆成摇了摇头:“不!是我行医行出来的。” “我现在只想安静读书,不想为医。所以可能会辜负黄御医所说的假设的如果了。” 说完看了黄御医一眼,不愿再与其纠缠:“如果黄御医想寻真传弟子,未必需如此着急。你也未必就没有多长时间。” “你头颅离体,尚能活命,把头给重新装上去,自能够免去生死之灾了。何必为难于我呢?” 陆成说话间,还略有几分傲气。 开什么玩笑,要真说治病救人和医理,我虽然在数量上比不过你,但是在质量上和医理上,中医和西医虽然理念不同,但我好歹也是站在了最巅峰的那一撮,我又何必觊觎你的传承? 陆成从来没有看不起过中医,但也从来不接受被中医的看不起,什么治标不治本这类的话。 难道平均寿命的提升,就只是和生活水平提高有关的么? 如果不是看在黄闲莱似乎与于浩的关系似乎匪浅的份上,陆成还真的不愿意出手趟这浑水。 黄闲莱这回真的怒了,“竖子好大的口气!谁不知把头装上去自可活命,能如何装?” “你如此心境,也着实担待不起医师两个字,早早脱离医门,倒是为我医门除害了。” 于浩赶紧站出来解释:“黄兄,陆成年幼,不精通医理,才如此轻浮。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须言,赶紧给黄御医道歉。” 于浩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于浩那里求来的医家残经真解,那是经文的真迹,而陆成又学过医,若能从中悟得一二,绝对会超越大部分的儒修,快速成长。 陆成就说:“你代表不了医家,即便所有人都称你为医家巨子,也不行。” “身在医门,为害不为害,是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看他说了什么对医门不敬和不利的话。” “冠冕堂皇之语,谁都能说。” “我行医之时,从未错行方,从未诊治。只是讲一句不过把头装上去几个字,喜欢读书几个字,就是医门之害。” “这是什么道理?” “黄御医愿意信则信,不信则罢。” “你如今头已离断尚且有命,我就算给你续个头颈,就能把你给续死了?” “古人有言,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医不叩门、师不顺路。” “你不信我能救,就自己信,也无人强迫于你。” 虽然黄闲莱是医家巨子,身份极高,但陆成并不会因为自己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医师,就觉得自己所学能够被人因不知之名义,随意地践踏。 爱死不死。 第二十九章 异法 陆成的话句句锥心,字字如刺,听得黄闲莱浑身都好像冒起了无数的窟窿。 并且,在陆成说话间,似乎空间中多出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韵蕴,围绕在陆成四周,好像天地都在与陆成所说之言在共鸣。 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医不叩门、师不顺路。 这话听得他很愤怒,陆成这是把他一位一家巨子当成了求医不成反自怒的病人了么? 但黄闲莱终究还是忍住了,还没怒到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失去心智的地步,陆成是于浩的弟子,算是他晚辈。 这番喊他前来,本来是欲要赐陆成一些真言残卷和医家经文真迹的。毕竟天下间,同时读书且又懂医术者,相对较少,他想着是陆成即便自身天赋不够,有读书的功底,将之传下去应是不难。 传下如此珍贵之物,自然需考校一番。 却没想到最终却闹成了现在这局面,还被反教育了一番。 想骂人,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最终只能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所说的,是很轻易的事情么?” “上古医经分内外两卷,内经如今已然残缺不全,外经更是在上古时便已流失。续头之事,可是刮骨、正骨这样轻易之事?” “不知者无畏。” 黄闲莱正说着的时候,卢居礼忽然拉了他一把,而后压低声音说:“老黄,你小点声,那小子刚刚是开了真言。如今已被天地所录。” “须言在读书之道上,确有天赋,你若是因此扰了他,于老头会找你不休的。” 听到这话,黄闲莱又是看向陆成,果然看到了陆成如今的状态不一般,仿若这大厅之内的规则,都慢慢地发生着改变。 儒家修行,只修浩然正气,说天地正理,悟由心生,法由口出。 心里悟到,口吐真言,可与天地共鸣。 如今陆成这模样,不就是刚刚吐了真言,在接受天地的考究和反馈么? 只是,陆成怼他反倒怼出了真言,这就让他浑身都不是滋味儿,就好像是骂人的话,结果成了法律,这是哪般事? 又是哪种气? 不过,黄闲莱话说完之后,那陆成的身上气息再次一转, 竟直接从那空灵与天地规则反馈中走了出来,朴实无华地看着他黄闲莱,点了点头道:“多谢赐言,不知者无畏。也算是说得通道理了。” 陆成话毕,众人又是直觉身周的气息一变, 不过这气息就没有刚刚地变化那么猛烈,而是似乎在从乱序变成有序,然后归整成沉默。 于浩和李晟二人是正统的儒修,自然能够看得出来陆成这短短时间身上发生的变化。 前一句,他口吐之语,乃是真言,可乱这天地法则。 而后黄闲莱回的那一句,又是让陆成心有顿悟,再次变成了陆成悟到的真义,归纳于身。 也就是说,陆成如今的文宫,一下子就经过了两道真言的淬炼,而且还是最深层次的淬炼,这种机遇,就算是他们都格外妒忌的。 天下书籍,不知浩瀚多少万本。 读书人穷其一生,不过能够寻到那么一两句真言作真义练淬炼自身,化作浩然正气,可作自身真言。 那是岁月和日夜苦读的累积。 再则,一个读书人,一辈子所作文章诗词,绝对不下于百万字, 能够出得真言的,也就是那么千百人中,有其一者。 这是何等的几率和运气?才能让陆成在如此年轻,就自开辟一门真言? 现存的真言,若除去夫子语录,数量也不很多,但那全都是一方大儒,或是成名多年的书生,穷其心血,总结一生才能创立那么一句或者几句。 李晟看了于浩一眼,没说话,而是传音道:“于老头,你之前和我说,你想收那郭永琪为学生,我答应了。” “这陆成,就归我可好?毕竟你门下弟子名额如今已满,再多一人,恐心力略有不足啊。” 于浩头都没回,双目死死地看着陆成,吐了一个字:“滚!” 然后再加了一句话:“不要脸!” 只是盯了许久,直到看到陆成走开了步子,似乎都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不禁略有些失望之色的同时,还有些茫然。 心里的想法是:这他娘的是开的什么圣宫啊?两句真言淬炼的浩然正气竟然都填不满? 还不显形? 李晟看到于浩的表情后,也是眉头微微一皱,看向陆成的神色也略有怪异。 真言淬身,圣宫不显,要么是圣宫实在太过浩瀚,要么就是根基不稳,根本没有足够的才学底蕴。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毕竟有一些读书人的真言,也来自于江湖和道佛之口。 黄闲莱这边气得差点吐血,眼看着陆成靠怼自己来提升修为,也不知道是该气好,还是该乐好。 陆成眼见黄闲莱不说话了,也不得理不饶人。 陆成说话间,还略有几分傲气。 开什么玩笑,要真说治病救人和医理,我虽然在数量上比不过你,但是在质量上和医理上,中医和西医虽然理念不同,但我好歹也是站在了最巅峰的那一撮,我又何必觊觎你的传承? 陆成从来没有看不起过中医,但也从来不接受被中医的看不起,什么治标不治本这类的话。 难道平均寿命的提升,就只是和生活水平提高有关的么? 如果不是看在黄闲莱似乎与于浩的关系似乎匪浅的份上,陆成还真的不愿意出手趟这浑水。 黄闲莱这回真的怒了,“竖子好大的口气!谁不知把头装上去自可活命,能如何装?” “你如此心境,也着实担待不起医师两个字,早早脱离医门,倒是为我医门除害了。” 于浩赶紧站出来解释:“黄兄,陆成年幼,不精通医理,才如此轻浮。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须言,赶紧给黄御医道歉。” 于浩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于浩那里求来的医家残经真解,那是经文的真迹,而陆成又学过医,若能从中悟得一二,绝对会超越大部分的儒修,快速成长。 陆成就说:“你代表不了医家,即便所有人都称你为医家巨子,也不行。” “身在医门,为害不为害,是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看他说了什么对医门不敬和不利的话。” “冠冕堂皇之语,谁都能说。” “我行医之时,从未错行方,从未诊治。只是讲一句不过把头装上去几个字,喜欢读书几个字,就是医门之害。” “这是什么道理?” “黄御医愿意信则信,不信则罢。” “古人有言,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医不叩门、师不顺路。” “你不信我能救你,就自己信,也无人强迫于你。” 虽然黄闲莱是医家巨子,身份极高,但陆成并不会因为自己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医师,就觉得自己所学能够被人因不知之名义,随意地践踏。 第三十章 问道心 陆成回到书院前的院子里时,时间尚且不过亥时,也就是前世的早上七八点钟。 但陆成在时,却发现了赵拓扑与赵柔二人都在院子中。 赵拓扑双目无神地坐在了正厅的中央,一眼不发,双目呆呆地看着陆成,像是没看到,又像是看到了。 在其身旁,赵柔的眼圈黢黑,眼珠子带着血丝,很像是打哭了一场且一夜未睡, 看着陆成的样子似乎带着绝望之色。 赵柔旁边站着的婉儿丫头也是极为气鼓鼓地,捏着雪白的小拳头,好像要砸人似的。 这阵势一看就是不对劲,但是陆成却找不到赵拓扑和赵柔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于是就上前问:“师父,师妹。你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与同学夫子对话时,陆成会半白半文的随大流,但是和赵拓扑与赵柔讲话,就是普通直白的对话。 婉儿傲冷地偏身而去,低声骂了一句:“骗子,不要脸。” 赵柔倒是看了陆成一眼,但目光和眼神都极为复杂,复杂中又带着呆滞。 赵拓扑听了陆成的话,则是微微有些愤怒地说:“阁下如此作戏戏弄我父女二人,可有意思吗?我们不过一介凡人而已。” “你是修士大能,为何要如此戏弄我们?” 赵拓扑的愤怒中也带着些许的客气和敬意。 毕竟陆成不管如何,如今身份已经大不相同,也不是赵拓扑愿意招惹和招惹得起的,甚至他觉得,自己与赵柔的小命,都随时在陆成的掌握之间。 听到赵拓扑再说起这么怀疑的话,陆成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这件事半个月前赵拓扑不是自己已经确定了嘛?怎么现在又来突然问起了这件事情? 难道他之前只是虚与委蛇的相信,暗地里在搜集自己的作息与习惯,然后发现了自己并不是前身陆成的端倪? 陆成就道:“师父此言何意,还请明示。若是我有做得不周之处,也请名言,” 赵拓扑闻言当即就端起茶杯准备砸在陆成面前,但抓起后又忍住了,略有些烫的茶水泼了他一手,很快就把手掌烫得通红。 看到此幕,婉儿立刻大叫一声,然后赶紧跑出了正厅,声音回响:“老爷,我去找烧伤药。” 赵拓扑接着道:“传闻医经分内外两部,内经如今已然残缺,外经早在上古便已失传。从未听闻何处何时有外经存在。” “我大秦国境内,除了古来医典,更是甚少有提及。” “阁下竟精通此术,还以弟子身份与我们相处,不是在羞辱我是在做什么?” “外经即便未曾失传,也绝非在我大秦国境内有传承!” 大秦建国之前,典籍记载,蛮荒无尽。谁也不知道大秦国之外,三国之外还有多少文明存在。 陆成还以为是其他什么,原来是赵拓扑听到了这件事怀疑陆成, 陆成好歹也是优秀的九年义务教育毕业生,张口就来:“此事师父且听我解释,在梦中,我曾遇到一位白袍老者,此经书术技乃是他梦中相授。” “只是我本心并不在为医之上,所以并未相信其为真。” “前日去卢府,若非那黄御医非要传我医家之术,我也不会就此一试那梦中习得的技法。” “我只好读书,这您和师妹都是知道的呀。” 接着陆成继续分析“忽悠”:“如若真如师父所说,我是什么医家大能,我真有这个必要每日于师父面前行弟子礼数?以弟子相称?” “我又能得到些什么?若非真心认定这师徒的名份。” “我早可在成为书院学生之时,便与赵氏医堂脱离关系,而我最终并未这样做。” 听到这,赵拓扑和赵柔眼圈微微一动,细细思量起来。 陆成觉得这还真有必要说清楚,于是就又道:“若说有心欺瞒玩弄师父与师妹,敢问一句,师父与师妹可能说我哪里有任何轻浮与不敬之处?” “师父您若还是不信,那我也无法自证我就是陆成。” “要自己如何证明自己就是自己,我真做不到。不过若是师父想问一些关于我们过往发生的事情,便尽管可问,这些我都还是记得的。” “我记得在四年前,师妹见我在我三叔家外的石巷静读,她问我是否愿拜师父为师。” “我也记得,因为我有读书的功底,第一次背药性扶反被师父您夸的场景。” “我。” 赵拓扑闻言一摆手:“你无需多言,这些事情,若你能搜魂之术,自然一概能知。” “这并不是证明之法。” 陆成无奈地摸了摸头, 就双目清净地直勾勾看着赵拓扑:“那师父今日就是认定了,我就不是陆成,而是他人李代桃僵了陆成之身,就是为了欺骗您的钱财?欺骗您的感情?欺骗您的院子?” “所以想逐我出师门吗?” 陆成的语气平定,也没有特别地伤心,更没有任何的愤怒之色。 听到陆成这话,赵柔看了一眼赵拓扑,但是又想起父亲与她得解释,也只能暂时闭口不言等待赵拓扑的处理。 赵拓扑略有些纠结和迟疑了起来,陆成若是说话是那种格外轻佻或是略有些愤怒,那还能算陆成在逢场作戏, 但偏偏如此镇定,他倒是一时间也很难辨别陆成的真假,道:“我也暂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至于自证身份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你所说的那梦中传法之事,又该作何解释?” 陆成摇头:“我也无法解释,我甚至不知道那老前辈为何会选择我这样一个不喜学医之人。” “不过今日不管师父如何处置,以后我也会于师父以师徒相称,师父与师妹这些年对我的恩德,我也同样会铭记于心。” “就算现在不知如何报答,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报答。” “但每逢佳节,必当厚脸皮上门来登访。” “因为我就是陆成,不管说到哪里去,我上不敢违背祖先传下血脉之恩德,下不敢更改父母赐名之交待。” 说罢,陆成并起双指着天:“我愿以我的道心发誓,若我并非陆成,并非陆家之人,而是假冒,或有欺辱与玩弄他人感情之举,愿时时魔心反噬,永不超脱。天地为证!” “我就是陆成,不能自证,但也无需自证。” 陆成话毕,天地都顿时轰鸣了几声。好像正是在回应陆成的誓言一般。 但这般之后,却又什么都没发生。 赵拓扑听了此话,见到此景,先是双目愕然,没想到陆成竟然敢以自己的道心来发誓,而后在看到陆成相安无事,天地共鸣未有任何后续之后,他又变得无比的自责起来。 他看了看陆成,而后道:“陆成,是为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