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剑女》 第 一 章 滚滚长江东逝去,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成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鱼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右调临江山,意在叹浮生,惜落花,古今是非扰攘,名利牵缠,历史上,楚汉相争,英雄称霸,烟尘干戈,曾经风云一时,但浮云流水,而今安在?只不过都成陈迹,徒作渔樵闲话而已。 此际,凉秋九月,木叶尽脱,一片芦获,万顷寒波,但见帆影寥落,西风萧瑟,好一派清风气象,这是诗人笔下描绘浔阳江头。 江边有个琵琶亭酒馆,唐朝的自居易,曾贬谪在此,任汪州司马时,因这琵琶亭在江边,风景甚好,常在此饮酒,故今尚有他遗留的古迹,不过那时并不叫琵琶亭,这琵琶亭之命名,在白居易作《琵琶行》之后,传说一时,始得今名。 这日午后,天已近黄昏,琵琶亭酒馆之上,来了一个中年书生,时已深秋却穿着一领单薄薄的儒衫,神色忧郁,面有风尘之色,上得琵琶亭来。这亭子一边靠着浔阳江,一边是店主人的房屋,里面有十来副座头,这书生选了一副临窗的座头坐定,早有酒保上前侍候。 这江川有名的上乘好酒,名叫“玉壶春”,那书生命酒保取一杯来,随送来海鲜下酒之类的菜肴,独个儿自斟自饮,一杯两盏,栏倚西风,不觉有些醉意了。 这书生总是别有一番忧郁在心头,那酒入愁肠,就难免化作了相思泪。这琵琶亭下的江边,一字儿排开了百十只渔船,船后,一片茫茫江水,江面之上,晚风徐来,渔家归舟仍不断向江边驶来,那书生见得这般景色,更生飘泊之感,不由一声长叹。 那水上人家,虽然飘泊无定,但也还有个归宿之处,自己飘泊半生。却连身心俱无所归,怎得不感慨万千。 正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回头一看,打亭外来了一人,也是个中年书生,丰神飘逸,踱进亭来,两人一对面,不由都是一怔,饮酒的那中年书生,站立起来,一拱手道: “来的可是东方兄么?” 这书生也忙拱手还礼,说道: “原来韦兄先已在此,一别十年,何期在此巧遇?” 姓韦的书生道: “正是呢,人生何处不相逢,又得在此相见,东方兄亦是来此饮酒的了,若不嫌弃,请来同饮如何?” 那被称为东方兄的忙道: “只是有扰韦兄雅兴。” 说着,也不客套,姓韦的中年书生,即携客入座,自有酒保前来添酒添菜,不在话下。 原来这两个中年书生,不是别人,先到的那人姓韦名洁,已是武当名宿,因他更得前辈奇人邱丐道的垂青,传授武功,故现今已名满江湖,与这后来的中年书生,云梦居士的传人,姓东方名杰并称当世两儒侠。 两人酒过三巡,韦浩放下酒盏,对东方杰道: “苗疆一别,瞬已十载,数年前闻东方兄已又随令师入山,何期竟在此巧遇?” 东方杰道: “小弟自苗疆别后,深悔武技浅薄,更觉学无止境,故再入山随师学艺不觉十年,月前始奉师命前来江州,已有半月了,近听人言,韦兄行道中原,来此还有事故吗?” 韦浩道: “小弟浪荡江湖,一向萍踪无定,但此来倒非无因而至。” 方说至此,韦浩本是面向上游而坐,忽见江中,远远地驶来一条白线,划破映江红霞,如飞而至,恍眼已到面前江心,己可看得清楚,原来是个老道,竟是踏波飞渡,衣袂迎着江风飘飞,只见他霍地一斜身,脚下陡然激起一溜半圆形的白色浪花,斜刺里向岸边而来,离岸尚有两丈远近,好比潜龙升天,已飘身落在岸上。 那道人虽已飘身上岸,但他踏波飞来,所激起的两条白线,兀自未止,仍向岸边激射而来,韦浩和东方杰两人,饮酒的这琵琶亭酒馆,距岸边不过五六丈远,不但看得清,而且听得清,但闻波波的两声,水中似乎有物,撞激在江边的鹅卵石上,浪花方止,已见两块长约三尺的木板,漂浮水面,原来这道人是脚踏木板,在江上飞渡。 虽说如此,但这道人的轻功,也算得是登峰造极了。 这时,江边百十支渔舟上的人,早已发起喊来,但这喊声是欢呼,而非惊异,大概这江面上的人,早已见多不怪了。 那道人上得岸来,昂视阔步,头也不回,打琵琶亭酒馆之下,径奔江州城内而去。 那道人方走过亭下,只见那江舟边的渔舟中,早走出一个少年来,虽是走,但脚下却甚轻快,打亭下经过时,向东方杰望了一眼,却尾随着道人身后,不即不离。 韦浩没有注意那少年,只望着道人的背影,怒形于色,东方杰却直如不见,只将那玉壶春筛来独酌。 道人的背影已在拐弯处消逝,韦浩方回过头来,见东方杰只顾筛酒,故欲言又止。 回顾亭中,尚有三五个酒客,这时均在纷纷谈论,叙说这道人的种种怪异,异口同声的都把那道人呼为仙长,韦浩听得,更是一皱眉。 东方杰这时放下酒盏,说道: “邱老前辈一代奇人,不想竟已于前日仙逝,老前辈归真之日,不知韦兄可曾在身边否?” 韦浩听东方杰提起邱丐道,不由凄然肃坐,说: “小弟蒙他老人家恩遇,但其仙逝之日,却还在秦中,小弟因此遗恨至今,但师兄了尘和万里飘风,却在身侧。” 东方杰又长叹一声道: “十年光阴,不想竟有这多变故,广惠禅返璞,昆仑老人自受千面人谷灵子掌伤,他已不治身亡,太虚上人伤存归隐五老峰下,据闻今春亦已坐化。是当年五老,而今仅存其三了。” 韦浩也叹口气道: “也因此一来,道消魔长,东方兄可知那情魔百花公子和红鸠婆,也再又蠢蠢欲动么?” 东方杰闻言,陡然一惊,忙道: “韦兄此言当真?” 韦浩喝了口酒,才又说道: “岂止是真而又真,而且那千面人谷灵子,又已重下天山。”说至此,回头一扫,见酒馆中无人注意他们的谈话,方放低声音,说道: “要看这般魔头如何兴风作浪,只从适才那道人身上,即可得知。” 东方杰道: “不瞒韦兄说,小弟此次奉师命前来,亦是为适才那老道之故,不过另有事故,但因尚未曾蹑准他落脚之处,且这十来日中,老道不过才现身两次,现正在追踪中,故韦兄适才所言,小弟毫无所悉,若果然如此,恐怕江湖中,再又要掀起一场浩劫了。” 韦浩道: “此非谈话之所,东方兄请将尊寓见告,小弟今晚尚有他事,容明日走访详谈,好叫东方兄得知,小弟此来,亦系追踪这老道,方来到此间。” 东方杰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与韦兄是殊途而同归了,明日小弟只在敝寓恭候。”说罢,即将寓所告诉了韦浩。 两人又饮了会酒,谈了些往事,当年苗疆扫荡群魔的侠义道中人,都曾提及,只是两人都一般心思,避免谈起瑶乡,每逢谈到瑶乡有关的人物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改变话题。 两人饮酒闲谈间,时光飞逝得很快,早是渔家灯火满江。这琵琶亭酒馆中的酒客,已走得一个不剩了,两人这才起身,并再订明日之约,由韦浩会了酒资,出得酒馆,两人拱手而别。 且说东方杰别过韦浩,向城内逶迤行来,这时入城的人很多,出城的人少,沿途之上,三三两两,所谈的,都是那老道,东方杰侧耳听去,不由心中暗叹,这般不谙武功之人,把那老道,说得成了陆地神仙,牵强耐会,夸大渲染,这一来,已达到了惑民的目的,看来,这老道定有所图谋。 否则适才江中踏波飞渡,分明是有意眩惑,会武功的人,尤其是有高深造诣的,绝不会如此。 东方杰边听,边走,方进得江州城门,就见行人中,有一少年,向东方杰迎面走来,到了东方杰身边,似要开口说话,东方杰微一摇头,那少年即不言语。正是江边尾随老道的那少年。 东方杰看清了身侧无可疑之人,才毫不经意地问道:“探明了吗?”说时,两眼并不看那少年。 那少年本是个渔郎打扮,头上的一顶竹笠儿,低压在眉际,天已昏黑,面貌看不清,也低声答道:“好狡猾的杂毛,原来那落脚之处,只在城内。” 东方杰闻言,也就不再多问,少年去了,不多几步,东方杰已到一家客栈门口,灯牌儿上四个大字:“高升老店”。 东方杰跨上台阶,店伙已笑脸迎出,说:“客官,刚刚儿有人来找你老,见你不在,留下一包东西给你,客官请回房,我这就送去。” 东方杰心下惊疑,若说是适才那少年,怎会有东西留给我。 进入上房坐定,不大功夫,伙计随后进来,手上托着个纸包,似乎沉甸甸的,将纸包放在面前桌上。 东方杰一挥手,伙计退出,起身将房门关上,回到桌前,将那纸包拿起来,果然入手甚沉,打开一看,更把东方杰惊得来目瞪口呆。 难怪那纸包沉甸甸的,原来是一支小巧的银梭,长有三寸,梭身中部有一小孔,尾部中空,打时有一声锐啸发出,最能夺敌心神,这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一种暗器,非功力纯厚者不能使用。 东方杰好心惊讶!这种留寄暗器之举,本是江湖中人寻仇的暗号,但自思从别师下山以来,虽说亦曾行道江湖,但惩治的,不过是些江湖宵小,多是下五门的贼子,岂能使用这种暗器,此外别无厉害的仇家,故此心下甚是不解。 东方杰当年下苗疆之时,武功已出人头地,和五老只在伯仲之间,后又随云梦居士苦修数载,不但功力倍增,远非昔比,而且大罗扇已练得来出神入化。因此,心中虽惊无怯,一声冷笑,即将银梭撂过一边,东方杰虽说已是江湖中人,但仍是书生气质,又因这十年来的历练,涵养功夫甚深,更兼艺高人胆大,此事撂过一边,却不再将他放在心上,因适才已饮用过了,也就不再出门。 不大功夫,房门一声咿呀,闪进一人,来的正是江边追踪老道,东方杰进城时和他耳语的,那渔郎打扮头戴竹笠的少年,那少年进得门来,即将头上的竹笠取下,对东方杰露齿一笑,好白的一付牙齿,似排两行碎玉,更比编贝莹晶,看那相貌,何曾是什么渔郎,只听他朗星为目,斜剑为眉,鼻是玉峰垂,方口若涂丹,原来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翩翩浊世的佳公子。 只见他说道:“师伯,今儿可给我踩实了,原来恶道是落在上清宫里,只是怕露了行藏,未曾进去探得。” 东方杰点了点头道:“看适才恶道在江上炫耀武功,不再避人耳目,可知他已有所恃,其行踪自然亦不再隐瞒,此后倒不怕他再被滑脱了。但我在琵琶亭时,曾与一故人相遇,彼亦系追踪恶道来此,据其相告,恶道身后,尚有当年苗疆漏网的一批魔头,即将相继而出。恶道来此,不过是试探侠义中人的反应罢了,此事已非原来我们所看的那么简单,今后我们暂时尚不能露面,且静观几日再说。” 那少年先是一惊,随听东方杰命他还要静观几日,就不由气愤道:“师伯,我们因恶道在这浔阳江一带,闹得太不象话,不一月间,却已做了十余案,前后已有二十多条人命,我们兼程而来,即系要惩治他,现今好容易踩实了他落脚之地,却又不下手,若他再出作恶,岂非我们之过么?” 东方杰见他气愤不已莞尔笑道:“我之所云静观数日,虽说暂不惩治他,又岂容他再出使恶,且这恶道,若真与苗疆那般漏网的魔头勾结,一旦气候养成,兴风作浪,那时,怕就不再是一二十人的性命,而是千万人的了,一二十人与千万人,孰轻孰重?岂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么?” 方说至此,忽听前面一阵大乱,随闻脚步声奔进前来,房门霍地一开,东方杰虽在惊疑,但仍坐着不动,那少年却一侧身,挡着房门,一见推门而入的是店里的伙计,满面惊惶之色,不等少年开口,已抢着说道:“客官,你说这不是岂有此理么?” 东方杰被他愣头愣脑的一句,说得来成了丈二金刚,方在一怔,门口人影一晃,闯进前来一人,只见他左手一格,那伙计一个踉跄,直向门外跌去,来人年约二十四五,大环眼,朝天鼻,一张大嘴,撕裂至耳根,左颊贴着巴掌大的一块膏药。 来的原来是个丑汉,人虽丑,穿得却不俗,头戴宝蓝缎壮士巾,身披英雄氅,内裹劲装,单看这一身装束,即知是武林中人,适才向那伙计一格之力,少说一点,这丑汉也有三五百斤臂力。东方杰以游学之态来此,虽看出这丑汉来得有异,却不便伸手,但心中倒也不怯,那少年哪里忍耐得,方要喝问,东方杰忙递出眼色制止。 只见那丑汉大踏步进来,昂然而立,横着东方杰一站,“哼”了一声,大环眼一瞪。朝天鼻一皱两皱,那神气,似乎就要与对方过不去。 东方杰心虽惊异,但仍含笑起立,因实在看不出这丑汉是何来路,自然地把描金摺扇刷地一声张开,将来轻摇,说: “这位壮士,所为何来?“ 那丑汉的脸,仍是绷得紧紧地,又“哼”了一声,破锣嗓子拉出了高调门,说:“东方杰,你别装没事似的,我们是姊儿俩守寡,心照不宣,常言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没别的,我们那笔陈年老账,今个儿得算算。” 东方杰闻言,心里一惊,适才有人送来一支银梭,这会儿又是丑汉前来寻仇,但自问平生实在并无仇人,而且假使是自己的仇人,就会知道自己的能耐,俗话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说是认错了人,岂又有指名道姓均不错的?恐怕今夜不能善了。不由一皱眉,说:“请恕在下实在眼抽,请问上姓大名,若在下确有令壮士过不去之处,亦请言明,也好向壮士领罪?” 那丑汉大嘴一咧,说:“你可真是旗杆上绑鸡毛,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赖掉,这么着,你要是怕了我,你给我叩两个头,大爷我也许还一发善心,这么抬抬手儿,从此就放你过去,否则……” 丑汉说至此,又哼了一声,霍地右臂一抡,卡嚓一声,竟将那房中的老楠木桌劈下一角。 这手工夫,在东方杰眼里,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已知他并非乎庸之辈,还得过高人传授,故心中更是惊疑,因他咄咄逼人,仍不说出姓名,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慢慢站起身来,刷地一声,将描金摺扇合拢,面色一沉,方要喝问,那渔郎装束的少年,见他太狂妄,又出口不逊,哪还忍耐得住,一飘身,早到了丑汉前面。剑眉一挑,朗目含威,一指那丑汉,喝道:“那来你这狂徒,敢来此撒野,凭你这两手能耐,也敢向我师伯寻仇,来来来!小爷今天先陪你走两招。” 说罢,倏地一退步,为的是这旅馆的房间,能有多大,丑汉适才露这两手儿,功夫不弱,少年不敢大意。 少年一退步,两眼观定那丑汉,左手的竹笠儿反手向屋角一扔,哪知在他一抛的这个工夫,屋角已脆生生地大声一喝:“喂!你睁开眼瞧瞧再扔行不行,你是以为我小,好欺辱,是不是!好,今天我跟你没完儿!” 东方杰和那美少年,闻声同时一惊,两人都自认是有过人的技艺,东方杰更是成子名的英雄,几时有人溜进屋角,也没发觉,心中就不单是惊,而且是愧。再一看,两人更是目瞪口呆,原来在屋角嚷嚷的,是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年约八九岁,头上用红线绒绳扎着个冲天髻,小圆脸,大眼睛,脸跟小苹果相似,真是又白、又红、又鼓、又嫩,穿着一身大红洋皱衫裤,脚下一双抓地虎小靴子,肩上露出剑柄,垂着一绺金黄色的绳子。 两人发现他时,小孩儿兀自还在鼓着腮帮嚷嚷。再看后窗关得好好的,两人又都对门而站的,这小子究竟从何而来,单凭这一手功夫,别说是东方杰,恐怕连云梦居士也办不到。东方杰怕那少年不识厉害,贸然出手吃亏,只一晃肩,即已拦在那少年面前,凝神聚气,如临大敌般,冲,着那丑汉一拱手道:“这么说,这位小哥儿也是冲着在下来的了,既然来意及大名均不肯见告,那么就请壮士摆出道来,在下是无不奉陪。” 那丑汉破喉咙哈哈一笑道:“着哇,我说呢!当今儒侠岂会畏首畏尾。道儿么,那还用说吗?当年你是怎么给的,今天你就怎么接,好朋友你请吧!这客房里可狭窄一点。” 说罢,一招手,屋角那红衫小孩儿,好快的身法,只见红光一闪,即穿门而出。东方杰和那少年,交换了一瞥惊诧的目光,不由一迟疑,那丑汉已又响起破锣嗓子,呵呵一笑道:“两位若是怕呢?我不是适才说过吗?只要给我磕两个响头,过去的即一笔勾销,大爷我也不为已甚,怎么样?” 东方杰何曾真个怕他,那红衫小孩儿来得虽是怪异,轻功也不弱,岂把他看在眼里,常言道,菩萨尚有土性儿,东方杰涵养功夫虽深,这时也不由暴怒,也呵呵一声干笑道: “好,在下就请教几招!” 说罢,刷的一声,描金摺扇已经张开。兜胸向那丑汉只一扇,但觉霍地劲风暴卷,别看那丑汉来时气势汹汹,哪知连东方杰这一扇,也挡不住,一个身子,已平空飞出门外,但丑汉也甚了得,只见他空中一拧腰,头上脚下,即已落在院中。 东方杰心里一松,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来这丑汉的武功,稀松得很,心说:“凭你也敢来向我寻仇。”但也不敢怠慢,也飘身而出,身后紧跟着那美少年。 出得院中一看,刚才他们一闹,院子的四周,早站满人,被那丑汉掼出去的那伙计,还坐在地上,直搓屁股,咧嘴喊痛。 东方杰来到院中。那丑汉一看四周尽是人墙,红衫小孩儿,正站在身侧,冲着自己笑呢?心说:“得,这可不能再玩笑了,再闹,我就得丢人现眼。” 哪知他不闹也不成,东方杰方站定身形,那美少年已抢在前头,说:“师伯,不劳你动手,容我来领教他几招,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如此狂妄,再口出不逊。” 那丑汉一瞧,不是东方杰,是个雏儿出来了。心说:“好小子,你还嫩得很呢?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就差那么点儿没在我身上撒尿,你还敢在我面前充强道狠吗?我不给你点厉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他是在心里说,还没讲出来呢,那少年却动了手,只一晃身,已到了丑汉面前,并指猛点丑汉双眼! 丑汉却也了得,向左猛一滑步,翻腕一夺,施展擒拿手的一招腕底翻云,想拿少年手腕。 哪知那少年这是虚招,丑汉错步一拿,那少年连踪迹皆无,方在一怔,陡觉得领上一紧,肩后一酸,别看他个儿不小劲头儿蛮大,一个身子竟再也站不直了,阔嘴一咧,只差点儿没“嗳唷”出声来。 原来那少年并指一点丑汉眼时,即已施展开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滑步到了丑汉身后,左手一伸腕,即抓着丑汉衣领,左手并指,早点中了他的天柱穴。 这天柱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一被点中,丑汉哪还站得直身子,丑汉咧嘴咬牙,虽未叫出声来。但浑身又痛、又麻、又酸,那汗珠就比黄豆还大,流了满脸。 少年还怕红衣孩儿会来抢救他,因为适才在屋中时,现身得太怪,出来时,那身功夫太俊,看不出他有多大的能耐,谁知丑汉被擒,那小孩却在一旁拍着手儿在乐,嘻嘻直笑,那丑汉实在忍不住了,可就嚷啦!说:“小麟儿,你真干啊!你再不放手,我可要找你妈妈算账。” 少年一听,丑汉连他的小名儿也叫出来了,不由一愣,谁知这汉子不是外人,左手一松,丑汉的一个身子,就跌坐在地。可又嚷啦!说,“东方大爷,是啦!劳你老人家大驾,替我解开穴道。” 东方杰闻言,更是一怔,忙问道:“你是谁?” 丑汉大环眼一霎伸手将右颊上那块巴掌大的膏药撕下,说:“东方大爷,你是真不认识我呀!” 东方杰一看,不由“噗哧”一笑,说:“原来是你呀,你这猴儿,十年不见,还是和小时一般调皮,你几时来到江州。” 原来这丑汉是勿恶,十年前苗江分手后,本来璇姑舍不得离开瑶卿,但姬凌霄哪能容她在外,只在第二天,在太乙真人张紫阳和万里飘风,将昆仑老人和太虚上人两人护送回去以后,即日带着璇姑、勿恶和一轮明月钱起,别过瑶卿母女,返回岭南而去。 一别十年,不期又在此间相遇。 东方杰心说: “好猴儿,适才还真被他唬着了,我得教训教训他。” 因此,且不替他解开穴道,只笑盈盈的望着他。 勿恶可就急了,那头上的汗,直往下淌,又嚷啦!说: “东方大爷,你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且绕我这一遭儿。” 东方杰大笑着道: “我问你,你还要在我面前充大爷,搞鬼不?” 勿恶忙道: “得啦!你是大爷,我是二爷,该成了吧!瞧!我不过开个玩笑,大家乐乐,东方大爷,你就高抬贵手吧!” 东方杰也恐时间久了,怕他受不了又一笑道: “今后你再捣鬼,你可小心,绝不这么轻易饶你。”随向那少年说道: “麟儿,给他解开吧,他可不是外人。” 少年听说,才走上前去,在他背上一拍,勿恶坐在地上活了活血脉,才翻身爬起来,一看,院子四周站的人,知道人家是在玩笑,早就散了。 勿恶拍拍屁股,整了整衣衫,横了那少年一眼,说: “小子,记着这一遭儿,当年在黄河渡口,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在要你爷爷抱呢!今天姬大爷本是逗你玩儿,不曾防得,回去时问问你娘,你爷爷昆仑老人,还得叫我一声老弟,好小子,你总共才多大岁数儿,竟敢对长辈无礼。” 勿恶越说,似乎越是有理,又咳嗽了一声,胸脯儿一挺,蛮像个长辈似的,说: “谁叫我是长辈呢!这次算是不知者不罪,小子叩头啦!” 几句未罢,东方杰早呵呵一阵大笑,那红衫小孩儿更是笑得直打跌,只把那个少年笑得不知如何是好,看年纪,这丑汉不过比自己才大五六岁,但口口声声,一本正经地,说是自己的长辈,而且说得蛮对,师伯东方杰又说不是外人,就忙向东方杰问道: “师伯,这位怎么称呼?” 原来这少年姓柳名玉麟,是昆仑老人之孙,父亲柳洪死于韦浩之父,那韦大刚之手。后来昆仑老人率儿媳窈娘,带着柳玉麟,祖孙三代三人,前往济南府,寻访仇家。路过黄河渡口之时,与金刀太岁石云亭、石瑶卿两人相遇,一日夜之间,窈娘与瑶卿两人一见投缘,玉麟那时,本是玉娃娃似的一个小孩儿,瑶卿很喜欢他。窃娘感到丈夫柳洪功夫不到家,结果落得惨死。一听公公昆仑老人,赞瑶卿深得一代异人太清师太真传,别看年轻,但武功已在昆仑老人之上,故有心结纳,分别之时,约定返家安排之后,即率玉麟前往投奔。 等到昆仑老人离家奔了苗江,窃娘率玉麟儿前往江西南城,却扑子个空,好在等了不多时日,石瑶卿即随母亲叶秀鸾,和金刀太岁石云亭,自苗江歼仇归来。 窃娘见瑶卿母女新逢,庄园未建,虽然相聚,却未即时表露玉麟拜师之意,只好存在心里。 这时间,金刀太岁石云亭两件心愿都了,最是兴奋,每日笑口常开,也最忙碌。 原因是石瑶卿的庄园虽毁,但田地犹存,石云亭一直命老家人照管着租谷,十数年来,也替她母女俩积得数万两银子,在他与侄女瑶卿赴苗江之时,即已命人按原样重建。 三人返家时,尚未竣工,石云亭为要令她母女两人惊喜,一直瞒得她们紧腾腾的,直到落成之日,仆妇人等均已就绪,方藉替瑶卿之父扫墓为由,同她们母女两人前往。 果然叶秀鸾和瑶卿两人惊喜非常,但却因景物虽依旧,人物已全非,反而一时倍增悲戚,这倒是石云亭所意想不到的。 倒是石云亭为她母女两人十数载奔波,他的这番苦心,令两人感激涕零,自此母女两人即迁入庄园居住,窈娘与玉麟自也随往。 窈娘方要恳瑶卿收录玉麟,恰在这时,昆仑老人的噩耗传来,已重伤不治于武当山上。窈娘获悉,自是悲痛欲绝,玉麟这孩子这时已十岁了,又甚聪慧,平日昆仑老人对他又最疼爱,一听爷爷死在千面人谷灵子的雷音掌下,更是哭得满地乱滚,当时即非要他娘带他去报仇不可,窈娘则趁机恳求瑶卿收玉麟为徒。 瑶卿本已爱他灵慧,故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自此,即在庄内,将一身所学倾囊传授给他。 叶秀鸾对玉麟亦是又爱又怜,更把从赤霞圣母得来的武功毫不藏私的授予他,这一来,那还不为未来的江湖,造就成了一朵武林奇葩。 且说带来昆仑老人噩耗的,不是别人,是那从苗江蹑踪瑶卿,随后而来的东方杰。 你道这东方杰怎生这时才来呢?原来东方杰被穷酸欧阳彬一句话提醒,如飞离了洪盘峒。两人回到文德关那鸡毛小店,一看,人家母女两人,十数载生离乍遇,瑶卿正依依承欢膝下,那心儿,全交亲娘去了,那还有心思来谈情说爱。但直到第二天,大家纷纷赋归之时,韦浩仍未现身,其实这时的韦浩,就山中葬了伯父后,一则是无面目见瑶卿,再者深觉人生冤、怨、情、孽牵缠,永无了日,一时心灰意冷,并不往东,反而西去,由滇而蜀,自此游侠河朔。 东方杰在第二天,见韦浩并未前来,不由大放宽心,瑶卿母女两人返江西南城,东方杰本想跟去,还是欧阳彬说道: “老弟,你别讨没趣了,人家这时可是乐享天伦的时候,走!且随我先往一赏真正的巫山云雨。” 东方杰虽闻此狂语,心中不快,但还是与穷酸两人,北越苗岭,经酉、秀、黔、彭,从长江顺流而下,尽赏那白帝彩云,猿啼巫峡。这日到了江陵,两人舍舟登岸,因离武当不远,都思一访这道家洞天,就便拜谒太乙真人,并探昆仑老人和太虚上人伤势。 两人到得武当,才知昆仑老人因伤重不治,已于数日前死去,太虚上人倒有了起色,两人都凄然感叹不已。 下山以后,游云梦,登九宫,于庐山五老峰中,留连了数日,哪知穷酸在五老峰下,见到太虚上人所结茅庐,隐现于白云缥渺之中,顿生出尘之思,自此即隐于庐山之中。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二 章 东方杰见欧阳彬志坚不可动,只得别过,下山径奔江西南城,他并不知昆仑老人之媳及孙,均在瑶卿家中,此来,恰好报得恶耗。 东方杰在瑶卿庄上住了将近半日,那瑶卿对这位师兄均以礼相待,尽管东方杰热情似火,但瑶卿却反而不及先时那般和他亲近了,进退莫不以礼。 原来瑶卿非是对东方杰无情,并明白师父与师伯,均有为两人撮合之意,且东方杰的文才武功、风流潇洒,均不输于韦浩,若以智择,东方杰和她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两好,哪知造物弄人。 你想,女孩儿家的身子,是何等珍洁?梵净山、芯珠宫,琼楼之上,瑶卿虽有轻纱覆体,他曾在韦浩之前,亦无异于裸体袒陈了,别说虽有解危之恩,使她保全了清白,且有释母之德,仅前说一端,若要选人,亦非韦浩不能嫁了。 偏偏地韦浩又是杀父仇人之侄,造物弄人,一至于此。 你想,那有个不怀春的少女,因此东方杰只觉瑶卿冷若冰霜,但哪知瑶卿柔肠百结呢? 东方杰惆怅而退,不臆父母又相继亡故,因此更是万念俱灰,故又入山,追随恩师云梦居士再研武功,直至月前,奉命行道,始别师下山,不自觉的向江西行来,途遇柳玉麟。这时柳玉麟已是个翩翩的美少年了,武功亦已练成,且兼融当代两奇人太清师太与赤霞圣母的武功于一身,虽功力不足,但武功已在当年初下山时的东方杰之上,较之初离师门的瑶卿,亦在伯冲之间。 两入将近十年不见了,东方杰初见到他时,柳玉麟还是个九岁左右的孩子,现在却是年已十八,成了翩翩的英少年,本不认识了。但柳玉麟可不同,孩提时代的记忆最清晰,东方杰虽过了十年,却仍是那么丰神飘逸。 又因知他是武林异人云梦居士的衣钵传人,故相处的那些时日中,柳玉麟天真烂漫,缠着要他传两手儿绝技,厮混得挺熟,印象最深,因此,一见就认出他来。 相询之下,东方杰得知这位师侄功夫已练成了,师妹瑶卿十年来侍母之外,足不出户,柳玉麟早经窈娘和昆仑老人,替他扎下了很好的武功基础,幼年时即已显示出过人的禀赋资质,经瑶卿将近十年的磨励,那还不把他造就成了一个少年英雄,论武功,只在当年东方杰之上。 东方杰一问,知道玉麟在南城,闻听江洲出现了一个隐身大盗,未一月间,即已作了不下十来案,故兼程赶来,想为地方除害,竟和东方杰来此的目的不谋而合,更是高兴。 两人结伴而行,到了江州,访了数日,却毫无蛛丝马迹。因闻听人言,浔阳江上经常出现有一个人,踏波飞行,两人心中生疑,猜想江州这些命案,都是他作的,故玉麟化装成了渔郎,雇了一条小舟,每日在江边守候。 且说勿恶浑充大爷,他何曾见过柳玉麟,不过昨日刚到江州,同行尚是璇姑,勿恶身边的小孩儿,即是璇姑之子。 姬璇姑自随他爹一字剑姬凌霄,返回岭南后,第二年,即将她许配给一轮明月钱起,那璇姑心中虽不忘韦浩,但终因情愫不深,不过是怀春少女的一时情怀荡漾,而且,现在又已天涯海角,而一年多来,和一轮明月钱起日夕相处,钱起也是个英俊的少年,武功剑术,又已深得一字剑的真传,已被爹爹暗中预定为传人,故已日久生情。 两人结合以后,第二年即生下这小孩儿来,家学渊源,别看他年幼,因为不但璇姑两夫妇痛爱,而且姬凌霄更把这小孙儿宝贝极了,有这三人调理,你想,那还不把他造就了一身武功。 更有刁钻的勿恶,整日里逗着他耍笑,领着头儿捣蛋,因此,不但武功已有基础,更成了个小鬼精灵,有时勿恶还要吃亏在他手中。璇姑平日最喜欢穿绿,却总是给他这小孩儿穿一身红衣,因此,岭南一带武林,提起这红孩儿来,简直是无人不知了。 勿恶、璇姑和红孩儿,此次是赴太行山省亲南来,也为和瑶卿十年不见了,想便道一访,故从运河搭舟南下,再溯长江西上,在这江州登岸,原拟换舟入鄱阳湖。昨日入城之时,勿恶眼尖,在人丛中与东方杰巧遇,见东方杰进了高升栈,不过他认出了东方杰,东方杰却未见到他。勿恶眼珠儿一转,心里又往外冒坏,就先找了个客栈住下,他原以为见到东方杰,瑶卿准也在此,那知他暗中一探,瑶卿没来,她的徒儿倒在此地。 瑶卿与金刀太岁石云亭,在黄河渡口,曾遇到昆仑老人与窈娘、玉麟之事,勿恶早听说过,故此浑充大爷,他是想吓唬东方杰,和他开个玩笑儿,哪知假戏弄不成,却自找苦吃。 且说柳玉麟一指勿恶,向东方杰道:“师伯,这位如何称呼?” 东方杰哈哈一笑道:“这位不是外人,他的令姊,与你的师傅,是相好的姊妹,想来你也是听说过,就是五老之一,一字剑姬老前辈的令爱,名叫璇姑,这一位即是璇姑之弟勿恶,当年亦曾陪同你师傅,赴苗疆寻你师祖,论起来,却也是你的长辈。” 柳玉麟常听师傅提起两人,闻言,忙上前见礼,躬身道:“原来是姬大叔,恕我前事不知,适才多有得罪。” 勿恶浑身还酸得来不得劲呢,却一挺胸,头一昂,说: “可不是我讨你的便宜罢?好小子,我要不看在你师傅面上,今天就得教训教训你,小子,叩头啦!” 东方杰一听,勿恶充长辈充得不成话,忙笑骂道:“你这猴儿见好不收,是想再尝尝苦头怎么着?” 勿恶一伸舌头说:“东方大爷,你可别认真,我们爷儿俩不过玩笑玩笑。” 玉麟一听,这位姬大叔和自己透着亲热得紧。心说: “这可好,叫他一声大叔,他就上了脸了,你总共比我才大几岁?” 东方杰道:“你几时来到江州?”随又一指那红衫小孩儿,说道:“这位小哥儿是谁,好俊的轻功。” 勿恶噗哧一笑,说道:“东方大爷,别看你是老神仙的徒弟,当世儒侠,这次可把你唬住了吧!他也不是外人,是我的侄儿,姊姊璇姑的孩子,年纪虽小,岭南却有个名儿,外号人称红孩儿的便是。” 东方杰又惊,又是感慨地道:“怎么?令姊的孩儿已这般大了?”就对他招手,红孩儿一迸,到了东方杰的跟前,说:“东方伯伯,我给你行礼了。” 东方杰见他这点年纪不但知道礼貌,而且又是粉妆玉琢,甚是逗人喜爱,一伸手,抓着他的小胳膊,向空只一抛,红孩儿一个身子,就腾起子三四丈高下。 东方杰是要试试这虹孩儿到底有多少功夫。只见红孩儿到了高处,两条粉腿儿一拳,两手倏地一张,旋身一个翩溜,红绉衫儿兜风,竟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子,又向东方杰飞去。 东方杰呵呵一声大笑,张开两手要去接他,那红孩儿已在东方杰笑声中飞落,投到他的怀里,两只胳膊只一圈,即搂着东方杰的脖子。 东方杰大赞道:“好功夫,难为你这点年纪,竟有这么绝俗的轻功,那就难怪你适才把我唬着了。”红孩儿在东方杰怀里,像扭股儿糖似的,说: “就是不好么?娘说:你那脱影换形的轻功,天下无双,我不管,东方伯伯,你好歹得教我。” 东方杰哈哈笑道:“刚才在屋里,凭你那手儿功夫,你怎么溜进屋来的,我们也未见到,还不比我那脱影换形强么?我哪还有好功夫教你。” 红孩儿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嘴唇儿咬紧,腮帮上就出现了两个酒窝儿,说:“东方伯伯,我要告诉了你,你教我不教我呢?” 东方杰连忙道:“好!好!你说出来,我准定教你。”随向勿恶一拍手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且进屋去。” 说罢,抱着红孩儿,当先回到屋中,勿恶、玉麟两人,相继跟进,红孩儿溜下地来,坐在东方杰身边,勿恶大刺刺地坐在对面,玉麟就在门口一站。 东方杰才又对红孩儿说道:“你说吧,怎么溜进来的,竟把我们给蒙着了?” 红孩儿嘻嘻一笑,未说话,只用手一指屋顶。 东方杰和玉麟两人,抬头一看,屋顶有一根横梁,贯穿邻室,房与房之间,虽有木板间隔,但上面那横梁之上,却是空着的。不由恍然大悟,原来红孩儿是从那梁上溜过来,再贴着屋角滑下。 说穿了,虽然不以为奇,但没有练得壁虎功,要想当时瞒过东方杰和玉麟,却也不能,因为从上下跃,无论你如何身轻似燕,也难免有风声,凭东方杰和玉麟的武功,纵有勿恶分了两人的神,也绝瞒不过两人的耳朵。 东方杰点了点头道:“虽说如此,那壁虎功也不等闲呢,江湖中多少成了名的武师,恐也不及你的精纯。若非你有特异的禀赋,这点年纪,岂能练到这种地步。好好好!你这么灵秀的孩子,我怎能不教你!” 红孩儿听东方杰答应教他,早噗通一声跪下,说:“东方伯伯我给你叩头了。” 勿恶却大声嚷道:“气死我了,拜了师,连师父也不会叫,你这娃儿简直太不听话,来时我怎么教你来着,你不学他的大罗扇,偏只要学他那见不得人,不让人见的玩意儿。” 红孩儿被勿恶提醒,果然跪着不起身,叫道:“师父,脱影换形我要学,大罗扇也得教我。” 东方杰对勿恶一瞪眼,笑骂道:“我不见你侄儿在跟前,今天我将好好的骂你一顿,原来是你这猴儿在捣鬼,那大罗扇岂是三五天教得了的。” 勿恶站起身来,唱了个肥诺,说:“得了,东方大爷,你不是挺喜欢他?你就成全了他吧!”说着,朝天鼻又一皱,道:“再说,谁教你受了人家的头呢,你没想想,这头可是随便受得的,拜了师,就不怕你不把压箱底的功夫掏出来,好小子,你怎么的,再叩头哇!师父在上,三叩首。”红孩儿当真听他的,叩头如捣蒜。 东方杰听勿恶赞起礼来了,心说“就是拜师,也没这个拜法。”要把红孩儿拉起来,红孩儿那里肯起身,两只小胳膊一圈,就抱着东方杰的腿,嘟噜着嘴儿,说“师父,你要答应了,我才起来。” 东方杰见他赖上了,气勿恶不过,又把红孩儿没法。早把玉麟在房边看得乐了,就含笑上前说道: “师伯,说真话,这么灵慧的孩子,根基也好,要真能传你的一身功夫,岂不是好!而且又不是外人,你就收下他吧!” 东方杰见玉麟也是这般说,其实他心里早欢喜了红孩儿,就含笑说道: “就是要拜我为师,也得商量商量,那有这样急躁的。” 又对红孩儿说道: “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但先得等明儿和你娘谈淡。” 红孩儿一听东方杰答应了,这才喜孜孜地姑起来。 东方杰又对勿恶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明日我面见璇姑再商量。” 勿恶道: “好!我不怕你反悔,你要是想赖,今后我只叫你东方二爷,乖侄儿,走哇!” 东方杰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见勿恶带着红孩儿,已经走到门边了,又转身回来,对东方杰一伸手,说: “东方大爷,不成敬意得很,那银梭你留着也没用,你还是赏给我吧!” 东方杰才知道那银梭也是勿恶捣的鬼,就又笑骂道: “好猴儿,你可记好了。”说着,伸手抓起桌上的银梭。 “连这宗儿,一共是两次,你可给我留神。”说着,抖手向勿恶打去,勿恶不防,见银梭奔了面门,他知东方杰的手劲,可大得紧,吓得一哆嗦,一声东方大爷还未喊完,蓦觉脸颊上一凉,跟着耳轮子火辣辣地发痛,勿恶是白喊,同时往后在退。他忘了身后有门槛,只一绊,勿恶就是一个迎面八叉,赶急一翻身坐起,一摸耳朵,东方杰岂是真拿银梭打他,耳朵被擦痛了,倒是丝毫无损,这才站起身来,同时拾起地上的银梭。 摸摸屁股一咧嘴,说: “东方大爷,你这可就不对了,在院子里我们已折了一回,这次就已经拉平了。得,我们打从这儿算起,谁也没欠谁的。” 随又掉头对笑得合不拢嘴来的玉麟说道: “我们爷儿俩,明日可得亲热亲热。” 勿恶嚷了一阵,这才带着一蹦一跳的红孩儿走了。 勿恶一走,这里真正的爷儿俩,乐了半天,才又说到正经的来,玉麟就说,“师伯,现在时刻已不早了,到是今儿夜里,我们怎个打算?我看那恶道既然几天不来到江州,今日再又现身,只怕今晚又要闹鬼,我们不得不防他一着。” 东方杰点了点头道, “我已计算定了,这时还早,等待三更天左右,你不是已探明了,恶道是落在上清宫吗?我们分途前往,准时在上清宫会齐,若恶道再出作案,我们就阻挠他,否则,亦可探探,恶追究竟只认定在这江州作案,是否尚有缘故,不过,你要记好了,千万别和他朝了相。” 玉麟道: “那么,好!师伯,我先走一步。” 说罢:玉麟即别过东方杰,返回那江边小舟而去。 东方杰等玉麟走了,这才关上房门,熄了灯,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等到街上三更敲过,这才下床开了窗户,伸头一看,院子里静悄悄的,客人们全都入了睡乡,这才飘身而出。脚下只轻轻地一点地,即已腾身上了屋顶。 这夜是月初头上,天上只有星辉,东方杰辨清了方向,即向上清宫方面而去。 十年来,东方杰的轻功,更以臻了化境,似这般无月色之夜,他的轻功施展开来,你就连影子也见不到,只觉一阵清风拂过,不消半盏茶的工夫,已见前面黑黝黝的现出一座丛林,东方杰到了切近,凝神一看,好大的一座道观。 东方杰略一停身,即腾身上子宫墙外一棵参天的古树,居高临下一望,上清宫内,那巍峨崇阁之中,隐隐有灯光射出,四处均寂然无声。 东方杰更不怠慢,只一飘身,飞落墙头,因立身之处,是在上清宫侧面,墙下有一个园子,约有七八丈宽广,他的意思是想从墙头之上,借着墙边一排树木隐秘身形,向那有灯光的巍峨崇阁之处绕去。哪知他尚未移步,蓦的身后风声飒然,忙回眸一瞬,见一条黑影,在左侧数丈远宫墙上一垫脚,已斜刺里向院中飞落,快速已极。 东方杰仅看出是一个小巧身材的夜行人,因那人轻功甚高,东方杰虽神目如电,亦未看清来者究竟何样人物,但却绝非是柳玉麟。 东方杰心下不由一惊,心想: “莫非这人是恶道一帮么?不然,只看适才这人在墙头上并不停留,即飞身隐落院中,似对上清宫甚是熟悉,若此人果是对方人物,倒不可轻视,只这人一身轻功,已是不弱。” 那人飞落园中,东方杰目不转睛地跟着那人身形,但仅在其飞落之时,花枝微动,即又归于寂然,良久,再未见其现身。 东方杰再要往那灯光之处去时,可就不敢大意了,但东方杰岂是等闲之辈,轻身之术已登峰造极,大挪移身法施展开来,却也不怕被人发现身影。 当即两肩微动,又腾身上树,从墙外那排树木梢头的外侧,似一缕轻烟,扑奔前去。 到了那灯光左近,树下却是一排平房,那巍峨的崇阁,即在平房之后。东方杰穿枝贴树,溜下墙头,更不停留,飘身到了房上,借房脊隐着身形,四处一打量,但见静荡荡星光迷朦,万籁俱寂。随即长身,只一晃间,已到了高楼之下,凝眸一看,楼下一溜青松,高与檐齐,但见金辉兽面彩换螭头,道观而似这般辉煌的确甚少有,东方杰见那灯光是自二楼之中射出。那二楼离地,约高六丈,但距自己立身的这平房之顶,却不过四丈多高,即一振双臂,腾身而上,手臂勾着楼檐,双脚一飘,即平着身子到了上面。 东方杰刚这么一滚身,蓦见右前方一条人影,似隼出尘,好快的身法,错眼的工夫,已到了下面檐上。这人身法,与适才在墙头时所见,似是一人,东方杰心想: “我倒要先看看你,是何路数?” 只见那人到了下面檐上,并不长身,比狸猫还要灵捷,手脚并用,挨近了楼口,慢慢伸头,向楼中探看。 至此,东方杰已知他不是恶道一党,心说: “恶道武功了得,你好大胆!” 借着楼中四射的灯光,东方杰已看出那人,虽然看不见面容,但见玄色绸巾包着满头秀发,背背长剑,身着玄色夜行衣裤。 东方杰暗暗点头道: 难怪适才见她身形小巧,原来是个女人,既然来此暗探,自然也是我辈中人。但东方杰少在江湖中行走,除自己的师妹瑶卿和璇姑等外,从未听说新出道的人中有这么个轻功高的女子,不由更留了意。 东方杰正在打量她,楼上灯火陡然熄灭,心中一惊,暗叫声不好,下面那女子已捷若喜鹊登枝,蹿入二楼檐下,随又见一个巨大的身影,自楼中飞掠而出。 东方杰陡见楼中灯火熄灭,就知不是那女子已败露行藏,即是楼中有人出来,故心中一惊,那女子却也了得,楼中灯光方在一闪之时,即已腾身窜入头顶檐下,紧跟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已飞掠而出。 东方杰神目如电,已看得清楚,飞掠而出的人,正是日间浔阳江上,踏波飞渡的那恶道。 只见他飞身出楼,一掠四五丈远近,身在空中要落下,霍地两臂一张,宽大袍袖迎风一兜要拂,本是已要落下的身子,陡又腾起,再又飞落在三丈以外。 东方杰看得来不由暗喝一声彩。这手轻功名叫凌空渡虚,练到顶峰,可以在空中三起三落,全凭丹田一口气,可一跃十丈开外,恶道虽仅两个起落,但已出去了八丈以外,端的了得,这就难怪他能在浔阳江上踏波飞渡了。 只见他脚下一点平房屋脊,毫不停留,两臂一振,即又腾身而起,仍然施展凌空渡虚的轻功,只又两个起落,已飞身上了宫外的短垣,一晃而没。 东方杰是全神贯注在恶道之身,见恶道果然又要外出作恶,刚要蹑踪而去,蓦又见檐下,一条黑影已激射而出,比闪电还快。简直就看不清她的起落,似是贴着房脊飞行,不过微一接力,即已追踪那恶道而去。 东方杰看得也连连点头,心说: “她的功力,虽无恶道纯厚,但轻功不在恶道之下,不知她是何样人物?” 好奇心起,再者也怕恶道去远,追之不及,忙也冲霄而起,径向两人身后赶去。 东方杰的轻功,虽非天下第一,但施展开来,只在那恶道和那女子之上,故不过眨眼的功夫,即已和两人追了个首尾相连,见那恶道在前,毫不隐秘身形,两双宽大袍袖不断兜拂,他那巨大的身形,即已暴射而去,后面那女子却不敢十分逼近,而且随时得隐秘身形,但却也未曾落后。 恶道去向,本是向西,那知兜了一个圈子,却又往东而去,东方杰心下甚是不解,那上清宫本已在城东接近城墙边上,恶道若要往东时,为何要兜这么个圈子呢?倒要看他施什么狡计。 恶道向东绕回,不大工夫,已到了上清宫偏南,东方杰还以为恶道中途变更主意折回,这时已知猜测错了,恶道竟从城南越墙而出,只见他在城墙两袖一展,已向下面飞落。 紧跟在他身后的那女子,即自恶道跃身之处,偏西数丈外,窜上墙头,探头向下一看,随即也飘身而去。 东方杰刚要跟踵而上,蓦听得风声飒然,东方杰错步尚未回头,已听来人发话道: “师伯!恶道想要闹鬼,说不定也已发现身后跟踪那人了。” 东方杰回过头来,心中不由暗暗赞叹,这位师侄称得起青出于蓝,大概上清宫中的情形,都被他看在眼里了,自己却未发现他,而且心思也极敏捷,经他一句提醒,忙点头道: “我们跟去,那女子轻功虽好,却非恶道对手,若骤然发难,难免遇险!” 玉麟道: “师伯所言极是,我们这就赶去。” 两人同时飘身,上了城墙,凝神一看,经这耽搁,恶道和那女子,踪迹不见,星夜迷濛,四外萧萧,不知这两人去了何处。 再一打量,左前方白浪掀天,前面和右方是起伏的丘陵,隐约现出不少人家。两人不用猜,准知恶道是奔向了江边,若所料不差,恶道是发现身后有人跟踪,是想将人引到偏僻之地,施展辣手,则必奔了江边无疑。 东方杰道: “玉麟,我们追!” 两人飘身下了城墙,东方杰有意试试玉麟的武功,施展开大挪移法,像一阵风,已卷向江边而去,玉麟随后紧跟,两人奔了个首尾。 东方杰到得江边,略一停步,回头一看,玉麟只不过落后丈来远近。不由暗暗点头赞叹,这位师侄,果然名师出高徒,武功只在自己当年初下山时之上。 玉麟来到东方杰身侧,面露惭色,说道: “师伯,这不过里把路程,再要远些,我更跟不上了。 我听恩师说:师伯的轻功当世无双,今后还望师伯多赐教益。” 东方杰呵呵笑到: “你可给你师父骗了,她的武功,连当年的千面人谷灵子和那情魔百花公子,尚且不是敌手,这十多年来,功力亦必大进,只在我之上,有了你师父那还用我来指教。而且轻功一途,虽然也可克敌。但到底落了下乘,哪及得功力纯厚,堂皇制敌。” 方说至此,蓦闻前面江边,传来叱咤之声,东方杰随道: “快走!恶道只在前面,已动上手了。” 玉麟亦已闻声,未得东方杰说罢,已飞身而去。 前面是一个小土坡,挡路,两人上了土坡,已见两条人影纵横,兔起鹘落,倏合乍分,正打得激烈。 两人的身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一个是高大魁梧,另一个却英形纤小,正是恶道和追踪他的女子。 东方杰因一眼即看出,那女子和恶道对敌,一时不致落败,故忙打手势,止住玉麟,倒要看看那女子武功如何,一则也可明白她是因何追踪恶道。 两人隐秘好身形,就这一会工夫,恶道与那女子,瞬又恶斗了五七招,恶道一双肉掌,对敌那女子手中一把矫若游龙的长剑,似未讨着半点便宜,因此怪叫连声,那女子越斗,剑走越疾,但见寒光飞绕,剑气纵横,隐隐夹着风雷之声,攻势凌厉之时,恶道即被追得来连连退后,怪叫连天。 大概是恶道先未将这女子放在心上,故空手进招,哪知这女子剑招精纯,剑似万道银蛇,人同掠波燕剪,乘虚蹈隙,步步紧迫。 恶道大概见久战不下,恼得性起,那女子方一招玉女投梭,左手剑决一领眼神,右手剑已分心刺到,只见他霍地一挫腰,似退反进,滑步一斜身,横掌分浪斩蚊,猛向剑身劈去,掌风凌厉无比。 那女子收招已是无及,眼看掌已触及剑身,那女子却陡地伏身沉剑,灵犀望月,手中剑腕底翻飞,猛截恶道手腕。 东方杰不由脱口喝彩: “好剑法!” 那女子虽然剑招精绝,化险为夷不说,而且还能败中进招,果然了得。 玉麟更是不错眼的凝神而观,一颗心直随那女子的招式而惊,而喜,听东方杰一声喝彩,更是说不出的喜悦,随又听东方杰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是她!” 玉麟忙道:“师伯,你认识她么?” 东方杰点了点头道:“若我猜得不错,这女子大有来历。” 玉麟眼睁睁地盯着东方杰,等着他说下去,哪知东方杰则说至此,陡然一声: “不好!”玉麟忙瞬眼看时,两人的恶斗已起了变化。 原来那女子败中取胜,一招腕底翻云,恶道还真没想到她有这一手,好恶道,楞将发出去的掌,猛撤回去,同时寒身后退,一斜身,从背后撒出一把奇形的兵刃,似钩非钩,似剑非剑,方撤出来,只见蓝汪汪一道闪光,冷气森森。 那女人一见恶道撤出兵刃,认得是蜈钩剑,只看剑身光色,已知是喂有奇毒,确也不敢怠慢,一声矫叱,又已扑上前去,恶道即一声哈哈大笑道:“不知死活的女娃娃,今天要你知道道爷的厉害!” 那女子闷声不响,恶道笑声未落。已扑到恶道身前,剑尖一指恶道咽喉,乃沉时翻腕,刺前心,一招两式,端地招势凌厉奇诡。 恶道容那女子长剑已到,蜈钩剑平着斜向那女子剑身一搭,那女子未容他的蜈钩剑与自己手中剑相接,因知这蜈钩剑专能锁拿敌方的兵刃,不敢怠慢,未容剑招递满,即沉剑翻腕,滑出恶道剑招,分心刺到。 恶道没想到那女子的剑招如此滑溜,蜈钩剑在手,即未将对方看在眼里,几乎上了当,好在恶道武功不弱,猛一撤,脱出女子的剑招,这时方知女子不是易与,一声暴喝,鬓眉更张,蜈钩剑走势如风,舞起一片蓝光,和那女子斗在一起。 恶道这一暴怒,那女子相形见绌,不上三五招,即被迫得来连连后退。 按说,只看适才那女子的剑招,即知其剑术精绝,武功不弱,一则,那女子因蜈钩剑有奇毒,又是能锁拿对方兵刃,故不敢与他这蜈钩剑相接触,因为多方顾忌,剑招哪还施展得开,东方杰一看,知再斗下去,那女子就要落败,即对玉麟说道:“若论剑术,这女子不在恶道之下,但他对敌经验不够,怕要不好。” 刚说至此,恶道突然敞声狂笑,呛琅琅金铁交鸣,两人在说话,眼睛可没离开恶道与那女子,恶道蜈钩剑已锁着了她的长剑,危机一发。 恶道刚敞声狂笑,随闻一声暴叱,寒光闪出,恶道和那女子同觉手中一震两般兵刃倏地一分,恶道已一声狂吼,暴退出去! 原来是玉麟见那女子遇险,不敢等待,早猛扑上去,手中剑只一绞,震开两人的兵刃,同时一滑步,剑削恶道手腕。 恶道锁着那女子的剑,敞声一笑,那意思是说:“你还往哪里走!”刚左脚一上步,左手五指箕张,向那女子当胸抓到,那女子这时只有两途,一是撒手弃剑,不然就得被擒,而且长剑只要脱手,今夜也就绝逃不出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玉麟现身赶来,手中剑只一绞,震开两般兵刃。 这可是同时发动,恶道左手五指箕张,已向那女子抓到,致玉麟方一绞,翻腕上迎,等于同时在向一处凑,恶道又是在敞笑分神之际,手中蜈钩剑一震。同时又一怔神,有这般般凑合。 待到玉麟长剑寒光耀眼,要撒手,那还能够,好恶道,端的了得,不退反进,鹞展鹰翻,愣将一个巨大魁梧的身子,进起一丈高下,堪堪躲过玉麟长剑,但左手长袖,已“哗”的一声,被削去了一大块。恶道可说是险极,玉麟亦是大出意外,没想到他会逃出手去。忙撤身后退,就在这工夫,恶道已落身在一丈以外。 再看那女子时,也退在身旁,花容失色。娇喘吁吁,玉麟本对这女子心中好奇,早注了意,虽是恶道在旁,也趁这工夫,偷眼向她打量。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三 章 这时星辉迷濛,虽看不甚清,但因两人站得甚近,不过距离数尺,也可看出个模糊轮廓,似甚秀美,哪知玉麟在看她,那女子也在这时回头,向玉麟望来,两人这一对面,玉麟就不由打了个冷颤,原来这女子面貌轮廓,虽甚秀美,面色却如淡金,两道浓眉挑煞,一张大嘴,嘴角下裂,丑恶已极。 但两眼澄如秋水,也因星辉迷濛。更显得明亮。 玉麟心说:“世间上哪有这么丑的女人!” 这时,那恶道早已暴吼道:“那来你这小子,敢暗剑伤人!”连说,即向玉麟扑来。 玉麟早已看出恶道武功甚高,不敢大意,看定恶道来势,刚要往上迎,那女子已又一声娇叱,抢在玉麟前面,龙行一式,已向那恶道刺去,大概刚才失招,已被激怒,恶道一声大喝道:“你这丑婆不是我的敌手,还不躲开!”随说,蜈钩剑一抡,平着往那女子的手中剑,猛撩上去。 丑女似是羞怒交加,哪会让开,只见她倏地滑步旋身,剑化玉带围腰,身随剑进,横抹恶道左肋,端的快若闪电。 恶道一挫腰,脱袍让位,一招躲过,翻腕急挑丑女手腕,就此,两人又缠斗起来。 玉麟在一旁,见这丑女泼辣得紧,明明不是恶道敌手,还要硬拼,却又不便上前两打一,心中甚是着急,心说: “她虽丑,既然与恶道为敌,自是我辈中人,岂能让她伤在恶道手中。”但玉麟又不便叫她后退,只守在一旁,随时准备救援。 两人缠斗了二十多招。渐渐那丑女又落了下风,恶道连连快攻,丑女又被迫得不断后退,玉麟再也忍耐不住了,霍地一抡剑,只一垫步,即到了两人身侧。喝道:“恶道休得逞能,看剑!”剑化寒梅吐芯,并恶道斜肩上挑。 恶道本来眼见又要伤那丑女,这少年又来搅乱,气得哇哇大叫,猛往后撤身,哪知那丑女却不领玉麟这个情,一挽长剑盘肘轧札,矫叱道:“谁要你多事!” 玉麟那会料到,替丑女解了危,她不领这情不说,反而向自己刺来,这时两人距离不过三尺,要不是玉麟武功了得,几乎被她刺中。 玉麟躲过她这一剑,方在一怔,那女子已在娇声叱道:“谁要你多管,你大概自认为了不起。” 玉麟心说:“这倒好,明明她不是恶道敌手,替她解了危,反将好意作了恶意,真成了狗咬吕洞宾。” 他这里刚一怔,恶道已一声怒喝道:“好小辈,你一再来搅我道爷,今天我若放过了你,你也不知道爷的厉害。” 说到!人到!蜈钩剑到!剑走卷地凉风,一片寒森森的蓝光,直向玉麟扑到。 玉麟怕那女子也同时夹攻,忙一飘身,滑出去了一丈远近,脱出了恶道这招,刚要上步递剑,那女子早又一声娇叱,长剑舞起一圈银光,再又向恶道滚身而进。 玉麟一见,只好停步,心里却不由一乐,知道这女子不但刁蛮,而且眼高于顶,是个宁死不服气的人,心想: “看她的行事和性情儿,和那黄莺般声,年龄准不会大,好玩儿的,可惜!偏长得这么丑。” 他在一旁想,那女子与恶道,又拆了五七招,都是雷厉狂风,两人不分轩轾。 玉麟看得来不住点头,适才师伯说得不错,这女子若对敌的经验多一点,一上去不这么猛攻,虽然或许胜不过老道,至少也不致败落。随想,不由在旁脱口而出道:“气纳丹田,凝身抱元,乘虚蹈隙,易守待攻,” 那女子分明已听到了玉麟的话,果然剑招一变,转为以守待攻,虚实相生,乘隙疾刺。 恶道被女人缠攻,本已怒极,攻势未灭,但却再也攻不进那女子身去,这一来更暴跳如雷。 玉麟一见那女子听他的话,已落于不败之地,俟两人斗到分际,恶道攻势渐缓,玉麟旁观者清,忙又大声说: “顺逆反侧,移步换形,攻下盘。”因为恶道身材魁梧,甚是高大,那女子却纤小,攻下盘,恶道不易封闭。 果然,那女子剑招又一变,挫腰疾转,剑走灵蛇,挑双胫,刺脚踝,削膝头,不上三五招,被迫得那恶道手忙脚乱了。玉麟一则喜而忘形,一则那女子要将那恶道制伏,却也不不自觉的抡剑斜刺里猛上,刷地一剑,疾刺恶道左肋。 恶道见这女子经少年一点拨,已久战不下,知这少年更是了得,见他也加入来攻,就知今晚再难找好,陡地旋身,倒赶千层派,蜈钩剑蓝光暴闪,迫得两人同一退步,恶道趁这机会跳出圈子,大吼道:“道爷今晚有事,失陪了!” 转身即沿江岸逃去。 玉麟刚要追,那知耳畔霍地风生,忙滑步回望,那女子已又娇嗔叱道:“都是你!”剑随身到,已斜身向玉麟劈来。 玉麟心说:“怎么有你这么不讲理的!”那女子一剑劈空,刷地反手又是一剑,拦腰扫到,玉麟心中就不由有气了,一震手中长剑,平着剑身,猛向那女子剑身砸去,想将她的剑碰飞,就在这时,蓦听身后一声呵呵大笑。 两人闻声,同时撤身后退,原来东方杰已到身侧,东方杰背负着双手,又一声呵呵笑道:“这位姑娘,适才看你的剑招,似与枯竹老人的剑术相似,姑娘可是枯竹老人的传人么?” 那女子闻言一惊,见东方杰不错眼地看着地,就一噘嘴,她的嘴本来就大,这一噘嘴,更丑,说:“你管我呢。” 随对玉麟说道:“你总是自认为了不起,谁要你多嘴!” 玉麟一听,心里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暗道:“这倒好我要不多嘴,你早就败了,不谢我,还要怪人,真是为好不得好。”刚要答言,那丑女又冲着玉麟呸了一声,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杂毛还不会跑,你记好了,今后别碰到我手里。” 玉麟方在一愣,天下竟有这么不讲理的人,那丑女已倏地回身,向老道逃的方向,如飞而去。 东方杰对着她的背影,又敞声一笑道:“果不出我所料此女定是枯竹老人的弟子无疑,她虽不言,但只看她那剑招和行事,再没有错。” 玉麟忙道:“师伯,这枯竹老人是怎样一个人物,听师伯语意,定是个前辈高人了,怎的从未听人说起过。” 东方杰点点头道:“别说你未听说起过,即连我,也是在半年前,枯竹老人来访我那恩师时,方得拜见,此老隐归之日,连我也没出世呢!他又早已绝迹江湖,人多以为他已物化了。但他却是与邱丐道齐名的人物,也是一般滑稽唐突,游戏风尘,笑傲江湖,武功更是自成一派,不在邱丐道之下,手中一把竹剑,看来连小儿的玩具剑也不如,但威力却大得紧,任何宝刀宝剑,也别想削动它分毫,所创的盘根剑法,更是武林一绝,适才那女子对敌时,不是经你一句提醒,那女子就反败为胜么?所施展的,即是这盘根剑法,不然,恶道武功甚高,岂有被她三五招,即被迫得来手忙脚乱之理。” 玉麟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心说:“是了,先前心中尚在存疑,怎的一变招,攻恶道下盘,恶道即招架不住,原是施展出了绝招儿。”随对东方杰道:“这女子纵和她师傅一般言行,未免太刁蛮了,怎么我的好意,她不领情不说,反而一再向我为难!” 东方杰又笑道:“若我猜得不错,这女子恐怕年龄不大,大概是孩子心情,不过是好胜。调皮罢了。” 随又对玉麟说到:“今夜这一耽搁,时已不早,恶道再也不会为恶了,惋惜的是被这女子一搅,打草惊蛇,未曾探得老道作案本意,今夜的时间,又是白费了,我们且回店去吧,现在你已无须守在江边,明晨可迁来客栈,与我同住。” 玉麒领命,即与东方杰两人,从原路跃上城墙,东方杰回店,玉麟奔江边,方来到江岸,这时四鼓已过,但闻水声盈耳,白浪滚滚,百十支渔舟,静静地泊在江中。玉麟到得所雇的那支小舟邻近,蓦见舱内有灯光射出,先还以为走错了路,那知再走近一看,正是自己的小舟,心下好生狐疑,明明自己离舟时,已将灯光熄灭,再不会错的。 这不是奇怪吗?忙一跃身上船头,向舱内一看,更惊得来目瞪口呆,原来舱内坐着一个妙龄女子。 玉麟跳上小舟,那女子似乎毫不惊异,突见她回头,对着舱外一笑,玉麟的眼前就是一亮,不由看得呆了。 由暗处看灯下,更是分明,那女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张嘴一笑,露出两排编贝,但见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唇绽樱颗,靥笑春桃,只是眉目之间,缺少柔媚之气,虽然在笑,眼波之中,亦显露锋芒。头上堆翠的云发,略显得蓬松,身上穿的却是一身玄色紧身的夜行衣裤,外披一件玄色滚金线边的风衣。背上背着宝剑,江风遒劲,将剑柄上的丝络飘起,在她脸上轻拂,更加灯影摇晃。这女郎现身得奇,这一来,倍增神秘的感觉。 玉麟看得目呆,脚下也生了根,那还移动得半步,不要说从未曾见,而且既惊其美,又讶其在自己的小舟燃灯而待,直把个玉麟怔得来有似泥塑木雕。 那女郎见玉麟不进舱来,不言不语,又“噗哧”的一声笑,随见她嘴一撇,鼻头儿一皱,就哼了一声。 玉麟就更大惑不解了,若说是敌,怎又冲着自己笑,若说是友,这撇嘴皱鼻,所为何来,这一声“哼”更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这女郎虽说是出现得怪,玉麟总是艺高人胆大,他这么踌躇不进舱,不过是为了过份惊诧,这时见那女郎脸上绷得紧紧的,心说:“这般对耗着,也不是了局,且看她要怎的!” 这么一想,就移步进舱,小舟蓬低,玉麟一弯腰,自然就将面庞显露在灯光下了。他这一亮相,那女郎嘴儿一张,就再也合不拢去,大概是被他的挺秀俊逸,惊呆了,也许她是在讶异:“怎么世间上会有这么俊的少年?” 玉麟落下舱去,双手微一抱拳,说:“不知姑娘守候在舟,有何见教?” 那女郎本是不错眼的盯着瞧他,听他一说,似是要展颜一笑,那知她脸上的酒涡儿,刚露了一半,俊脸儿陡又一绷,霍地站起身来,说:“哼!明人不说暗话,白天我已看出你的乔装,又行踪诡祟,这时又身怀利器,我看你准不是好人!非偷必盗!” 玉麟一听,心里一乐,心说:“这倒好,难道你不是身怀利器,而且你擅自夜入人舟,倒反而诬人为盗,这不成了官被赃捉了。”玉麟一乐,就只差没笑出声来。女郎见他不答,反而笑她,眉一皱,霍地一退右脚,刷的一声,拔出背上宝剑。 舟小,舱狭,两人距离三尺多,女郎抡手中宝剑,在玉麟面前一晃,一声娇叱道:“你笑甚么?” 玉麟一偏头,心说:“看不出,你还是真凶!”见她气得圆睁秀目,噘嘴挑眉,又稚气又刁蛮,止不住就敞声大笑道:“我笑姑娘夜入人舟,却反而诬人为盗,未免太不讲理了吧?” 那女郎又呸了一口,说:“你才不讲理,我问你的话,你怎么不答。”说着,又撇嘴一声冷笑道:“大概你自认为你了下起,好!我就和你斗斗?” 玉麟闻言一怔,心说:“怪了,分明是一见面你就抡剑充狠,怎么反说我自认为了不起。”刚在想,那女郎霍地一上步,斜肩向玉麟一剑劈去。 玉麟见她是真砍,真正不讲理,舱内太狭,躲无处躲,忙一缩肩、屈脚、弓腰,暴退出舱,脚刚一点船头,那女郎一剑劈空,也已跟踵跃出,又分心一剑刺到。 玉麟没想到那女郎身手如此快捷,脚尖一点船板,腾身空中,风车儿似的一旋身,已落在岸上,他方才下落,女郎也飞身赶来,身子尚在空中,剑已舞起万道银蛇,当头罩下,凌厉无比。 玉麟被迫得来再又一飘身,躲过这第三招,心里就气上来了,哪知那女郎却竟也有气,小蛮靴儿一跺,鼓着腮帮子,说:“你这还不是自认为了不起,为什么不亮剑,要是怕我,只向我认低服输,今日就饶了你!” 本来玉麟心里有气了,听她这么一说,倒反而笑了,就又敞声笑道:“我怕你怎的,有本事,你只管施为!我就空手接你剑招。” 女郎又一噘嘴,并呸了一声,说:“你先亮出剑来。姑娘我可不和空手的人过招,赢了也不光彩。” 哎!这可不太刁蛮吗?赢还要赢得光彩,玉麟就又笑道:“亮剑倒也可以,只是你得说说,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从不相识,你这么一见面,抡剑就斗,却是为何?说明白了,陪姑娘走两招,倒无不可。” 那女郎又一跺脚,说:“别罗嗦,你倒是亮不亮剑?” 玉麟道:“你不说,我就不亮。” 话声未罢,女郎已晃身扑去,身到,剑到。玉麟已知她甚刁蛮,早留了意,见宝剑迎面劈来,就一晃肩,到了那女郎身侧,那知他快,那女郎更快,左手剑诀齐眉,就势挫腕,一招平沙落雁,斜扫双胫。 玉麟心中一惊,这女郎剑招精绝,不敢大意,乍退,倏地又一旋身,已转到女郎身后。 那女郎端的了得,抛左脚,只一圈,“平沙落雁”即已化作“金鲤倒穿波”,斜挑玉麟胸际。 玉麟喊一声好,即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工夫,和女郎斗在一起,两人兔起鹘落,倏合乍分,似织柳之莺,还如穿花的蝶,斗过多时,兀自分不出胜负,那女郎见斗玉麟不下,霍地将剑招一变。 玉麟心下暗惊,女郎剑招突变得诡祟灵绝异常,明明攻的是上三路,进身却已滑刺下盘,攻左忽右,似挑却扫,玉麟连遇险招,几次几乎伤在女郎剑下。一连七八招下去了,玉麟以为已摸清了女郎剑路,哪知见她攻左,刚往左避时,偏偏那女郎的剑招却不滑走,本是在避招,结果反而成了往她的剑上迎,这一来,更是险象环生。 玉麟哪还敢轻敌,乘隙暴退出去一丈远近,反臂拔出背上长剑。那女朗嗤地一声笑道:“怕你不亮剑!”话出口已又向玉麟扑到。 玉麟已得瑶卿剑术真传,尽得所学,长剑在手,再也不惧,见这女郎太泼辣刁蛮,武功出奇的高强,决心要她识得厉害,一上去,即施展出绝招,和那女郎对上手,不到十招,饶那女郎剑术诡异灵绝,即已渐落下风,但要想立时将她挫败,却也不能,玉麟不由暗暗称奇,看她年纪这样轻,剑术竟如此了得。 而且武林中各门各振再无可与师门的剑术相抗衡的,女郎的剑招,更看不出是何宗派来。 想至此,蓦地若有所悟,似乎又曾见过,只是想不起。 眨眼就是十几招,那女郎似已力竭,招式渐缓,若玉麟这时施出杀手,伤她已非难事。但想,和她无冤无仇,怎可随便伤她,而且喜她美秀,又爱惜她的武功高强,心想,只要挫挫她的刁蛮之性,也就算了。 哪知玉麟心里这么一想,手中剑略慢,那女郎陡然将手中剑一紧,刷刷刷一连几剑,玉麟迫于无奈,连连被逼后退,玉麟一怔,也就收招。忙看时,女郎立身在七八尺外,又在对他噘嘴,虽然娇喘吁吁,却仍强嘴说:“我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天已快亮了,今儿却饶了你。” 玉麟不由噗哧一笑,忍俊不住,明明是她要败了,却还不服输,但一句话将他提醒,返舟时本已快五更天了,和这女郎一缠斗,竟不知晨曦已露,水上人家,多半起身得早,自己尚穿的夜行衣裳,若被看见,多有不便,且不答理这女郎,忙向江边一看,幸好,还未见有渔人起来,这才又转过头来,那知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那女郎已踪迹不见。 玉麟不但吃惊,而且更佩服她的轻功了得,这河干一望之地,虽有隐秘之处,也有五六丈远近,可见她的身法奇快了。这时玉麟不但不恼了,而且惋惜没曾问得她的名字,和她的出身来历。同时,淡淡地帐然之感,也已自心升起。 愣了半晌,直到渔舟中人声已起,天色已渐渐大明,这才赶紧返回所雇的那只小舟。 玉麟见天色已明,也就不再睡了,忙将夜行衣服脱下,因东方杰嘱他天明后即至客栈,那套渔郎的衣服,也就不用再要了,换上原来的武生巾服。昨日的渔郎,今朝顿成了翩翩的佳公子,真个是人要衣装。 人道不识子都之美者,是无目也,古人之言,总错不了。而这玉麟,经已换过衣衫,何异临风玉树,若称他为今世子都,大概不为太过。 且说玉麟拾掇好了,将宝剑悬在腰间,舟资早已付过。 探头出舱一看,趁渔人都未在注意他,忙离舟登岸,径向江州城中而来。 这时城门早已开启,到了高升老店,正是那要赶路的客人,纷纷离店的时候,店里正乱纷纷,玉麟径入里面尚未到得东方杰的那间房门,已听出里面有谈话的声音,而且嗓音不小,玉麟心说,“这是谁,来得这么早。”就听那人说到:“客官,你说邪不邪,昨儿夜里,我们这江州,又出了两条人命。” 玉麟闻声一惊,紧走两步,到得房门口一看。原来是一个伙计在和师伯说话。那伙计听得脚步声,也就不再往下说了。那年头人命关天,因东方杰是老客人,才敢多嘴,一见玉麟不是店里的客人,甚是面生,即止住不说,为的是怕惹是非。 东方杰见玉麟进了屋,就对伙计说道:“这是我的同伴,你但说无妨。” 那伙计的这才说道:“命案是在东关,听说二更天过,即出了事,别看不到一月,命案出了这么多,表面上看来,似乎已闹得天翻地覆,其实我们大家,可都在心里念佛。” 东方杰和玉麟一听,心里大惑不解,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伙计,你这话怎讲?” 伙计的先不答言,退到门外,探头看了看,才又压低了声音说:“客人自然不晓得了,这一月来,被杀的这二十多人,没有一个是好人,就以昨儿夜里被杀的这两人来说,都是横行街坊,巧取豪夺,鱼肉乡邻,平日莫不畏之如虎,这等恶人被杀了,岂有不念佛的。” 东方杰和玉麟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做声不得,这时那伙计有人在叫他,出房去了,玉麟顺手关上房门,就说: “师伯,这事怕有蹊跷,照这么说来,这作案的人倒成了行侠仗义了,而且二更至三更天,我一直守在上清宫内,那恶道并未出外,这不是怪事么?” 东方杰摇了摇头,沉吟了半晌。方说:“只怕我们都被蒙住了,这么看来,作案的恐另有其人。” 前书已曾说过,那时人命关天。江州城中,虽然不一月中,出了二十多条人命案,街头巷尾,自然议论纷纷,但对陌生人,却都不敢谈论,东方杰和玉麟两人,初来乍到,才不多几天,自然无法知道详情,故虽怀疑命案是恶道所作。却仍猜不透他杀死这么多人,究竟为何。两人这一无意中,得知被杀的人尽是人皆是可杀的恶霸,偏巧昨晚又眼见恶道并未出外,自然就将过去的猜疑,全部推翻了。 东方杰又对玉麟说道:“虽说如此,这人也算太过了,未免手段太辣子些。”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玉麟就将和东方杰分手后,回到江边,那女郎现身得令人惊奇,以及后来两人斗剑之事一说,东方杰也听得大感兴趣,并听说这女郎年龄比玉麟小,武功却不过比玉麟稍逊一筹,就更是惊异,暗忖道:“当今武林各派,武当不收女弟子,一字剑客姬凌霄的剑路又不合,邱丐道早已物化,传他玄天无极剑的,现今只有三人,了尘绝不会传徒,万里飘风的性情,要他安静的住下来教徒弟,亦绝无可能,韦浩就算能收女弟子,也教不出这么高的武功来。 想至此,东方杰心中一动,忙问玉麟道:“你看她那剑招,可与昨晚江边的那丑女相似么?” 一句话将玉麟提醒,这女郎和那丑女,所用招式果然一般无二,当时亦曾疑惑,她那剑招是也见过。却未想起,而且奇的是,两人虽然貌有丑俊之分,那性情儿却一般的刁蛮,这不是奇怪么? 东方杰经他这么一说,就说:“难道枯竹老人同时收了两个女弟子么?” 两入谈了好半天,玉麟觉得作案这人太怪,定要探个水落石出,东方杰就道:“你去吧,今日里有故人来访,我要在此间等候。” 玉麟知他指的是韦浩和璇姑勿恶等,即别过师伯,出得店来。 玉麟虽怀疑作案的另有其人,但对怪道的疑团并未尽释,又因上清宫和昨夜发生命案之处,均在东关,故即向东关走去,玉麟到了东关,这时已近午刻,街道之上,甚是繁华,人群熙来攘往,了无惊慌之态,这江州出这么多人命,还能各自安生,岂不是怪事么?就又想起栈房里那伙计之言,这么看来,果是真的了。 想至此,心下就更是狐疑,此次来到江州,已将近半月了,自己和师伯两人,明探暗访,除恶道之外,再无形迹可疑之人。而且单看恶道使的那柄蜈钩剑,剑身喂有奇毒,即知他不是好人,武林中名门正派的绝不会使这种兵器,难道自己真个走了眼么? 这时,玉麟行经之处,有一座高大的酒馆,心想:“酒楼茶肆,龙蛇混杂,最易打探,就便也该饮食了。”一想罢,即进到酒楼中去,一看,楼下竟是满座,就奔了楼上。 这酒楼从外面看,已是堂皇非常,楼上更是雅洁,也是宽敞,总有数十副座头,前面是临街,从后面一排窗户中望出去,可见到疏落的几棵树木,想来窗下是一个园子。 这楼上又被一个梅花格的月洞门隔开了前后,门上垂纱帘。 玉麟一看,月洞门的前面。尚有几副座头,玉麟即进入月洞门,在靠右边一副空着的桌旁坐下,自有酒保前来侍候酒茶。 玉麟一边饮酒,一面向楼中酒客打量,见来此饮酒的都是衣冠楚楚,大多是生意买卖人,并无扎眼的座客,也就不再留意。哪知他刚放杯饮酒,蓦听得楼梯响动,打下面上来一人,玉麟是坐在月洞门靠里的右边,虽然有纱帘隔着,但由里向外,看得最清楚,见上楼来的,是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年,富家公子打捞,头戴文生巾,身穿蓝宝绸缎服,个子不高,却是潇洒。 这年轻公子上得楼来,也略一打量,见无其他座头空下来,无巧不巧的去到月洞门外右边一坐,刚好和玉麟隔着花格,只是玉麟面向楼梯那面,那少年公子却背靠着月洞门,面向临街的窗户。 这一来,这少年公子看不见玉麟,玉麟却将他看得个真切。 这年轻公子好副相貌,只见他双眸似水剪,丹脸若花生,眉挑翠柳,鼻垂玉峰,一声清脆唤酒保,皓齿露出,还似两排碎玉。 玉麟心中突然一动,这面孔好熟,但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声音似乎也很熟。 玉麟想了一阵,因想不起来,也就罢了,但却因此留了意,心说:“这少年不但潇洒,而且美,可惜美得有点像女人,这么大了,还是童音,好清脆。” 那少年公子自斟自饮,全没发觉有人在注意他,这个工夫,又有酒客陆续上来,将那空着的座头,都坐满了。玉麟这时亦已酒够了份量,正准备离去,蓦听楼梯上一阵暴响,响声很大,四座皆惊。玉麟抬头一看,只见那楼梯口先露出一顶新士巾,面孔随即现出,上来了一人,大环眼,朝天鼻,一张大嘴。玉麟不由一怔,心说:“怎么你也来了!” 来的正是勿恶,玉麟不是怕别的,是怕他和自己亲热。 勿恶上得楼来,四下里一看,大环眼就瞪得比鸡卵还大,那还找得出一个座位来,这一刻工夫,楼上早满了座位,似在发急,随见他一转头,大环眼转向他的这一面来,就定着了。 玉麟心里骇了一跳,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心说,“要糟!我的大叔,我可不敢和你在这儿亲热。” 玉麟心里发了急,先前还想躲过他就算了,这不是发现了自己吗?若不招呼,于礼确也未合,说不得,只好站起身来,勿恶可不是也向这面走来了,那知他刚要招呼,勿恶却并未向月洞门里走来,而是奔了那少年公子的桌子上去了。 玉麟大奇,心说:“难道他们认识么?这倒不错,一个极丑,一个顶俊,刚好配成了对儿。” 玉麟也就不再招呼了,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个关系,玉麟在里面坐下来,勿恶也在外面坐下了,却连望那少年公子一眼也不会,只盯着眼向桌子上瞧,望着那满桌莱肴,直咽唾沫,那份馋相,看得玉麟想哭,可又不敢。 再看那少年公子,却直在皱眉,满脸厌恶神色,玉麟方知适才猜想错了,原来两人并不认识,不过外间仅有这一桌,是这少年公子独坐。因此,勿恶就向他桌上拼座儿。 那少年公子虽说对他厌恶,却也无可奈何。 勿恶咽着唾沫,半天,酒保尚未前来,这也难怪,本是满座的时候,难免间有侍候不到之处。谁知勿恶被璇姑看得紧,怕他酒后惹是生非,再不许他喝酒,好不容易趁璇姑领着红孩儿,去访东方杰之时,溜出来偷嘴。过屠门尚难免大嚼,对着满席珍馐,那还敌得住肴香酒冽,馋涎直往肚里流,酒保偏又不来,恼得勿恶性起,霍地一巴掌,向桌上一拍,劲头不小,少年公子面前,正斟有满满一杯酒早被震翻,泼在那少年身上,华服污了。 那少年公子早已对他心生厌恶,这一来,自是有气。霍地一长身,玉麟在后面看得直着急,心说:“你还不向人家陪礼。” 勿恶却如不见,扭头一声大吼道:“歹!兀那酒保,拿一个来!”虽是破锣嗓子,却令四座皆惊。那知他这一声“歹”方罢,身后也是脆生生的一声:“歹!” 勿恶一回头,那少年公子已站起身来,满脸怒容,指着勿恶叱道,“有你这村汉,恁地无理,泼了我一身酒。” 勿恶见是一个雏儿,嫩得很,那把他放在心上,大环眼一瞪,说:“小子,你嚷什么,回家去吃你娘的奶去是正经,别惹得姬大爷火起。” 那少年公子本已有气,勿恶这一骂,早将粉面气得通红,霍地推座而出。 玉麟一看,就急了,心说:“你怎么去惹他啊!我这位姬大叔,伸一个指头儿,怕不就要将你捺倒。”忙也飘身出席,其实玉麟是爱惜这少年,常言道,惺惺相惜,他倒不是怕勿恶惹事,而是怕这少年吃亏,那知他尚未转出月洞门,勿恶已像杀猪般叫了起来。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四 章 玉麟转过月洞门,勿恶咧着嘴直嚷,可是动不得,那少年公子虽出了座头但仍站在旁边,先时气得通红的一张脸,这会也只剩下余霞绕颊。 玉麟不明究竟,见那少年公子虽余怒尚在,但已在似笑非笑,忙上前一步,到了勿恶身旁。勿恶前头还能嚷嚷,这时不但嚷不出了,而且额上的汗珠,已大颗大颗地往下淌,就知是着了人家的道儿。 玉麟得过高人的传授,向勿恶浑身上下一搜索,就在右肋后横门穴上,找出了毛病,是他衣服外面,露出半截筋儿。玉麟这一惊,非同小可,以筋点穴不奇,惊得是这筋是竹做的,甚轻,点穴这人手劲不小,而且隔着衣服认穴打穴,竟毫厘不差。同时最令玉麟震惊的,这横门穴是死穴,勿恶被点中了,还能嚷嚷,可见点穴这人手下极有分寸,能恰到好处。玉麟来不及搜寻是何人做的手脚,忙上前一步,到了勿恶身后,右手燃着筋头,左掌对准勿恶后心,只一拍,右手微一用力,就将那支筋取下,左掌就势托着他的后心,勿恶才没有跌倒。 玉麟跨上一步,到了勿恶身侧,说什么也不相信,勿恶是被那少年公子点了穴,只念他那么俊美,文诌诌的哪像是身怀绝技之人。但缓过这口气来的勿恶,一见前来解救他的是玉麟,就又嚷了,说:“麟儿,好小子,别放他走!” 连说,就抡胳膊撸袖子,可就是尽嚷嚷,不敢上前。 玉麟一听,心里就乐了。这位姬大叔和自己真个亲爱得紧,忙向那少年看时,心中不由一怔。 只见那少年“咦”了一声,说:“原来是你!”随又抿嘴一笑。听口气,似乎他认识自己。 玉麟本就觉得他面熟,见这少年似也认识自己,故心中一怔,就上前一步,拱手道:“不敢请问,兄台贵姓?” 那少年眼睛一眯,又抿嘴一笑,随又一撇,说:“怎么着,你要替他出头?” 玉麟闻言,眼睛就睁大了,不眨眼的瞧着他,这不等于承认是他点了勿恶的穴道么?说什么也不相信,看他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三两岁,点穴的功夫竟已如此精纯,只不在自己之下,可就不敢大意了。再说,自己早看得清楚,虽说这少年出手狠了一点,但总是勿恶鲁莽所致,忙又拱手道:“不敢,在下这位姬大叔,却有不是之处,好在兄台手下留情,在下这里赔礼了。” 那少年公子脸上才又恢复了笑容,大刺刺地将头几点了两点,说:“这倒罢了,既然你替他赔了不是,我就饶过他这回。” 玉麟见这少年好生狂傲,自己不过为了息事宁人,若论不是,勿恶固然在先,但他出手就点人穴道,岂是应为,故心中就有些不悦。那勿恶一听,心说:“好小子,我是要你找场儿,你却连我也不如,向人赔起礼来了!”越想越气,大环眼越瞪越大,一声大吼道:“小娃娃!暗算大人不算本事,今天姬大爷要教训教训你。” 连说,抡胳膊就要向那少年扑去。玉麟一看,要糟,不为别的,这酒楼之中,若真斗起来,却不好看,也是恨这少年狂妄,就伸手一拦勿恶,说:“姬大叔,你歇着,我来问问他!” 那少年公子见玉麟挺身面出,却毫不在意,先对勿恶一瞪眼,别看他人长得俊美,眼一瞪,勿恶竟会一哆嗦,那少年公子鄙夷的一笑,才又将眼儿眯成一条缝,嗤地一声轻笑,随又扬眉一翻眼,说:“怎么着,你真要为他出头,别总认为你了不起。” 玉麟闻言,又是一怔,这一声“认为你了不起”,可是熟得很,他还未解开来,那少年似也一怔,紧跟着噗哧的一笑,说:“好!冲着你,我饶他这招儿。” 勿恶一听,又要完蛋,虽不成被人家点了穴,吃了苦头,就这么算了,可是凭人家那手几功夫,自己是望尘莫及,这一露了怯,有坏也使不出来了,就急得连脖子也粗了,先还指望着玉麟替他出出气,哪知一听玉麟说的简直更不成话,两人更套上交情了。 玉麟其实也不让那少年狂妄,因是在酒偻之中,不愿多事,而且这少年的行事言语,引起了狐疑,那一身俊功夫,更令他又好奇,又爱。他可没注意到勿恶气得粗了脖子,又一抱拳,说道:“既是兄台息事宁人,那是再好不过,适才我这位姬大叔一时失手,搅了兄台酒兴,容在下奉还一席,如何?” 那少年公子点了点头,嘻嘻笑道,“你这人果然不错,只是怎么这般俗气,又是兄台,又是在下,刺耳得紧,得了,若不嫌弃,就请在此同饮一杯。”随又一指勿恶,对玉麟道:“这位不是你的大叔吗?刚才可是我出手大了些儿,得罪了,我也奉敬两杯,算是我陪不是罢!” 玉麟被说得脸上微红,这少年其实爽快得紧。 勿恶虽然气出不了,但提到酒,喉咙可就痒了,心想: “好小子,放着今天说明天,这笔账,姬大爷替你记上了,咱们走着瞧!”嘴里却在嚷道:“这还象话,麟儿,他不是诚心赔礼吗?我们要是不喝他两杯,他也许心里会怪难受的。我可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得了,我们就扰他一顿。”说着,一挪屁股,就坐下了,一伸手,抄起酒壶,大环眼一瞪,可就又说了,说:“你们哥儿俩多亲热亲热,你们谈你们的,我喝我的,别姐儿奶孩子,两耽误。”说罢,不说谦让,举起酒壶,来了个嘴对嘴。 玉麟是拿这位姬大叔没法儿,感到十分尴尬,那少年公子却格格地一阵笑,一面让玉麟坐,一面命酒保添箸,将玉壶春取一坛来。 楼中酒保在他们这一闹时,早守候在旁,见没事了,知这几位爷不好惹,听得吩咐,赶紧答应着,三步作成两步,送来酒盏。每人面前放一个,那勿恶却将酒盏一推,一瞪眼,喝道:“谁耐烦小盏价吃,换大碗来筛!”酒保哪敢怠慢,自去换来。 玉麟见少年笑嘻嘻地在看勿恶,甚难以为情,感到坐立不安,少年似有所觉,回头对玉麟笑道:“你这位大叔,倒是爽性。” 玉麟想遮羞,忙道:“这位是家师好友之弟,我还是昨天才认识的。” 少年接口道:“正要请问,令师何人?想来是一位高人了?”玉麟道:“不敢,家师姓石,字瑶卿。” 少年闻言一惊,将一双眼儿睁得又圆又大,说:“这就难怪了,原来是太清师太嫡传,我说呢!你的剑术非同凡俗!” 那少年觉得失言了,忙笑道:“练武的人,一举手,一投足,均可看出武功探浅,我们虽是初识,但只看你适才解穴的手法,已知是高手了,能解穴,自然也能点穴,点穴的手法,讲究的是快、疾、稳、准,能用到这般境界,令师又以剑术驰誉江湖,而你又腰悬长剑,故我知你的剑术,定也不同凡俗。” 他这么一说,玉麟虽然心中释然了,但却对他这般惠点,佩服十分,忙谦逊道:“家师虽一代名家,愧我愚拙,未能传其万一,倒是兄……”他又要以兄台相称,蓦想起适才人家说自己这称呼太俗,既时住口了,可是又不知怎么称呼才好,一时愣住了。 那少年公子早知他为何话说了半截。又不说,忍住笑,说:“你比我年长,若不嫌弃,你就叫我兄弟吧!本来么,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相认,岂非无缘。”缘字方出口,突然红了脸。 玉麟却没注意到,就说:“恁地说,我就有僭了,兄弟说真的,你那点穴的功夫,已如此精纯,其它的武功,更可想而知了,不敢请问,贵姓大名,令师何人?” 那少年公子眼珠儿一转,说:“我不来,你得先告诉我,我才告诉你。” 玉麟见他天真好玩得紧,说话的口吻,有时还象孩子般蹩赖,心里倒更喜欢他了,刚要答言,勿恶这时已五七碗酒下了肚,听得两人谈话,朝天鼻一皱,说:“瞧你两个小子,全没些儿男子气,说话倒像娘儿们扭扭捏捏的,”一指玉麟,胸脯先挺,对少年说道:“你问我这侄儿呀!小子,你可坐稳了,为的是怕你骇着了,跌下来哭。”随说,随挑起大拇指:“你知道昆仑老人吗?难怪你不认识,当年他和我赴苗疆,斗红鸠婆时,你大概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哩,你猜他是谁,就是他的祖父,这昆仑老人可是叫我老弟。” 玉麟一听,更不成话,凭空又长了一辈去了。 那少年公子被他几个小子一叫,不但没生气,反而格格笑得浑身乱颤。勿恶越说,越是得意,说:“你可坐稳了,他姓柳,名叫玉麟,珍珠宝玉的玉,麒麟的麟,江湖中提起玉麒麟,哪个不晓,小子,你是孤陋寡闻,谅来我的大名也不知道,我也一会儿告诉你,免得你多问,你是没打听,南七省,北五省,大小两金川,塞南塞北,辽东辽西,前藏后藏,姬大叔跺跺脚,四海乱颤。小子,大爷姓姬名勿恶,我还给你一个便宜,今后你在江湖中,顶着姬大爷的名儿走路,包管没人敢碰你一根汗毛。” 那少年公子笑出了眼泪,玉麟也不再以他为羞了,亦是忍俊不住,心说:“这倒不错,连绰号也给我取了。” 两人忍笑不住,勿恶却毫不在意,说罢,只顾将大碗筛酒来吃。 两人笑了好一阵,玉麟方又问道:“兄弟,你贵姓大名,现在你该告诉我了罢!” 那少年公子未说,先抿了抿下唇,眼珠儿又一转,说: “我么?姓金。” 玉麟望着他,等了半响,见他还未说出名字,心说: “怎么这么害羞了,想是平日没出过门儿,有些腼腆。” 就催促道:“请教兄弟大名。” 又见他眼珠儿三转两转,方抿嘴一笑,才说道:“我是单名一个“风”字。” 玉麟拱拱手道:“原来是金风兄弟,失敬了。” 那金风将嘴儿一噘说:“瞧你这人不错,就是不爽快,兄弟就兄弟,金风就金风,今后你只叫我的名字!多干脆,再不然,这样也好,你叫我风弟,我只叫你玉哥哥。” 玉麟爱他武功好,又爱他天真,活泼、爽快,虽说这称呼亲热得快了些儿,但心里十分高兴,心想:“我能有这么个兄弟,真是求之不得。”忙道:“那么,风弟,我是恭敬不如从命,但适才问你的师承,你还没告诉我呢?既是自家兄弟了,告诉我想也不妨,令师定是一位前辈高人。” 金风道:“玉哥哥,久后自知,你暂且别问。” 这一声玉哥哥,被金风的童音叫起来,好甜,甜得令玉麟百脉舒畅。只这一声,把两人拉得更近了,玉麟更觉这位风弟弟又亲切,又可人,虽然他不说出师承,但江湖中本有甚多禁忌,尤其是年轻,没出师门的,多不敢在外道出师门字号,为的是恐学术不精,有辱师门。就说,“风弟,那么我就不问了,只是听你口音,似非本地人氏,不知仙乡何处,来此何事,客居何地?”金风道:“我是出来玩儿,居住离这不很远,玉哥哥,你都别问了,这些,你久后自知。” 玉麟闻言,甚感失望,他本想问问他的身世,因甚爱他,想多和他盘桓,若是可能时,自此长相厮守,才对心思。能有这么个兄弟,在江湖中作伴行道,那有多好呢? 玉麟面露失望之色,金风已有所觉,就说:“玉哥哥,你生气了么?” 玉麟叹口气道:“我哪是生气,我是高兴和风弟一见投缘,恨不能长相厮守,凤弟任什么不说,自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和风弟你多盘谈盘谈,自然也不能了,因此令我失望万分。” 金风闻言一怔,却又面露喜色,未语,唇边先露出了两个酒涡儿。说:“玉哥哥,你真喜欢和我在一起么?” 玉麟忙道:“风弟,怎么不真,我恨不得从这一刻起,和风弟你再不分离才好。” 金风不笑了,只将一双眼儿盯在玉麟面上,说:“玉哥哥,我也是呢?” 玉麟闻言大喜,霍地一伸手,抓着金风胳膊,说:“风弟,你这话果真么?” 那知金风一抛手臂,将玉麟的手挣开,并挪开身去,而且脸也红了,玉麟不由一怔,金风却红着脸,笑道:“只是现在还不能呢?” 玉麟闻言,心里自然又大失所望,而且心说:“怎么他好像女孩儿般害羞。“金风似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突然,致引起玉麟疑心,忙赧颜一笑,回到到座位上,说:“玉哥哥,我们只顾谈话,连酒也忘了饮了。” 随说,随替玉麟斟了一杯酒。 玉麟叹了口气道:“风弟,那么,你现在客居何处,总可以告诉我吧?难不成今日一见,即成别离。风弟,我也说不出是何缘故,自一见你,我就觉得我们似曾相识,不应再有别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吧!不知风弟亦有同感否?” 金风闻言一怔,那一双顾露太多锋芒的目光,突然变得无限柔媚,两朵红霞,更自他那酒涡儿边升起,但却是淡淡的,淡得来像出水芙蓉,把玉麟看得呆了,凝眸不瞬,心说:“我真不信世间会有这么美的美男子?”但亲目所睹,哪能不真,金风被他这么一看,那面上的红霞,更由淡而浓,浓得来有似胭脂深染,不禁将头低了。 半晌,金风方抬起头来,睨着玉麟一笑,说:“玉哥哥,你若怔愿和我好时,我总会抽空儿前去找你,玉哥哥,你放心,其实我也愿常和你在一起,只是……现在还不能,恕我无法将住址告诉你。” 玉麟虽然未得到他的住址,但有他这么回答,已心中稍慰,想来他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故不能说出,若要再勉强他,而使他为难,倒不是爱他之意了。 想罢,说道:“风弟既如此说,那也罢了,只要不弃为兄,时时想到我在念你等你,那怕三五天,或十天半月,驾临一晤,解我怀念之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金风似深有所感,唇儿抿了两抿,眼睛眨了两下,微露羞态,说:“玉哥哥,你放心就是了,你那住处我知道,别说三五日,也许一半日我就会去找你呢。” 玉麟闻言,又是一怔,说:“风弟,你怎知我的住处?” 金风顿被问的来哑口无言,知道说漏了嘴,眼球儿一转就“噗哧”一笑,说道:“瞧你这人,明明是你告诉我的么,不然,我怎会知道?” 玉麟愕然,想了一会,说:“是我告诉你的么,瞧我这般健忘。” 金风咬着嘴唇,忍笑端起酒杯,说:“玉哥哥,来,我敬你一杯。” 玉麟忙也将酒杯端起,说道:“真是呢?我们只顾谈话,连酒也忘了,风弟,今日我们相逢,岂是偶然,定要一醉方休。” 两人一饮而尽,照了杯,玉麟抢着夺过酒壶,又替金风斟上,然后也给自己筛了满满的一杯。 金风忙道:“玉哥哥,今儿你可得原谅我则个,酒量浅么,我又早喝过了分量,再饮,我可就得醉了。” 玉麟道:“风弟,怕什么,我们正要一醉嘛!你要醉了,我送你回去就是了,不然,且到我那下处,今晚我们作个同床而眠,共枕夜话,那多好呢?” 金风闻言,吃了一惊,陡见两朵红霞,燃上双颊,瞪着眼儿,望着玉麟,因见他满脸诚挚之色,话说得也恳切万分,方才恢复原态。但那脸上红霞,却兀自不会减退,羞怯怯地道:“那怎么成,嗳呀!玉哥哥,你使坏么?别是你想把我灌醉了,骗我的住址?” 玉麟闻言,方发觉自己话说得太热情,他本来有苦衷,不愿告诉地址,这么一说,难免令他猜疑,忙惶恐道:“凤弟说哪里话,我因恨不得和风弟多聚一刻,才这般说,无心之言,风弟千万不要误会了。” 金风抿嘴笑道:“看休急成这般模样,我不过说的玩话儿,谁当真猜疑你了,其实我的住址并非不可告人,只为恐你前往不便了,得了,我干脆告诉你吧,我住在西门外近郊的一个尼庵中,你想,你能去访我么?” 玉麟惊异道:“风弟。你是个男人,怎能住在尼庵里,访你尚且不便,岂能容你住宿。” 金风似乎早知他有这么一问,就笑道,“因为那尼庵的庵主,是我的一个姑母,而且庵内只有我姑母和一个佛婆两人,不然,怎么会容我投宿呢?” 玉麟道:“这么说就是了,我还以为风弟有什么苦衷呢?其实风弟早说明了,有多好呢。” 金风这才又说道:“你想,我能喝醉么?别说不回去姑母会担心,醉了,更得挨骂,玉哥哥,我可是全都告诉你了,你好意思再让我喝酒么?” 玉麟性甚淳厚,就说:“如此说来,你果然不能多喝了,那么,我们不饮也罢。” 这时,勿恶的酒已喝到了分际,先前只顾喝酒,玉麟和金风两人的谈话,通不听见,偏偏不饮也罢却听了个真切,大环眼就是一瞪,说:“大叔刚喝得有点意思了,怎么说,不饮也罢,好小子,孝敬大叔一顿酒,你也舍不得呀?” 两人回头一看,勿恶一张脸已喝成了酱色,口涎直淌,大环眼也眯斜了。金风一见,就撇着嘴笑,玉麟可急了,心说:“这位姬大叔醒时已够缠的了,若再喝下去,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情来?”虽是不舍金风就此分别,也无可奈何,就对金风苦笑着说道:“我本想和风弟多聚一刻,怎奈何这位姬大叔在此,多有不便,风弟既已知道我的住址,还盼时来相晤。” 金风点着头道:“明儿我准去找你,玉哥哥,你放心。” 勿恶一听,这可好,酒不喝也罢了,就咧嘴涎脸说:“好麟儿,我们爷儿俩打个商量,大叔再喝这么一壶,可好?” 勿恶随说着,陡将两手按着桌沿,他想站起身来,哪知还没站直身子,已是一个踉跄,那还站立得住,玉麟忙伸手扶住,说:“姬大叔你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寓?” 勿恶一挣,没挣脱,直晃着身子,说:“谁说我要回去,我酒还没喝够呢?” 酒没喝够,说话可在打结儿了,金风见他这般模样,笑道:“玉哥哥,他不是不走么?别急,我有法儿,他准是刚才还没吃够苦头。”边说,边将桌上的竹筷拿起二双来,对着勿恶左穴横门穴上一比划。 勿恶虽是醉酒,可是心里明白,这个主儿可不是好惹,忙往后一退身,躲在玉麟身后,说:“得了,麟儿,走啦!” 玉麟刚唤来酒保,要算还酒资,金风已掏一锭银子,扔在桌上,说:“拿去吧,不用找了。” 玉麟看那银子,怕不有十两,一顿酒资,不会多过二三两,心中大不以为然,但想来,这位风弟定是贵家公子,挥霍惯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也不谦让,就道:“风弟,我送这位姬大叔回寓,我们暂且别过,有暇时务必前来一叙。” 金风含笑道:“玉哥哥,你放心去吧,一半日我准会去找你。” 玉麟虽不愿和金风作别,但恐勿恶生事,只好挟着他走出店去,金风送两人至店门,也即别过,分道而去。玉麟携着勿恶,走出老远,还回过头来瞧他,直到见不着他的背影了,才加快了脚步,那勿恶出得店来,被冷风一吹。酒往上涌,步下更觉踉跄,玉麟心中没有好气,但又无可如何,问他的住处,勿恶已语不成声,那还说得清楚,不得已,只好将他扶回高升栈。 进门一看,房里满了座,除东方杰和红孩儿之外,房内尚有两人,是一男一女,玉麟不用猜,即知是韦浩和璇姑。 果然,那女的见玉麟将勿恶扶来,忙起身向玉麟道谢,并恨恨地瞪着勿恶,说:“又是这般烂醉如泥,我说呢,怎么不愿和我们同来,” 东方杰命玉麟将勿恶扶到床上去躺着,那勿恶这时,酒已发作,倒头即已人事不醒。 东方杰随替玉麟引见了韦浩和璇姑,两人一听是瑶卿之徒,自是另眼看待,又见他丰姿俊逸,气朗神清,瑶卿武功盖世,想来他这徒弟必是不凡,璇姑更是问长问短,并向东方杰感慨道:“不想石姊姊的徒儿已这般大了,十年不见,已经多少人世沧桑。” 玉麟趁她和东方杰谈话这机会,仔细地看了看璇姑,虽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但仍姣好若二十许人,想来早年更是艳丽如花了。 再看那韦浩时,玉麟对这位邱丐道人的传人,早已闻名,那玄天无极剑法,更是早生敬仰,不过这时一见,不但儒雅文弱,而且满面风尘憔悴之态,坐在一角,郁郁寡欢。玉麟哪里知道,韦浩一见瑶卿爱徒,又经璇姑提到瑶卿,那就不单是感慨了,只觉一颗心在往下沉,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几人谈了一会,韦浩就起身告辞,道:“东方兄,姬姑娘,我尚有事在身,恕我先走一步。” 东方杰也站起身来道:“韦兄有事,自不敢强留,所托之事,义不容辞,韦兄放心就是了。” 璇姑与韦浩这时相见,系出于意外,甚有些不自然,韦浩拱拱手,璇姑微微脸红,即别过而去。 璇姑本也想走的,但因勿恶醉倒此间,无法,只得暂留,这才问起玉麟和勿恶相见之事。玉麟禀过,并将金风形貌和点穴功夫精湛之事一说,请问师伯,可曾听说有这么一个人么。 东方杰闻言,甚是惊疑,心说:“怎么日来这江州一地竟同时出现了这么几个武功均极高的男女?” 璇姑也非常惊奇,拿眼来望着东方杰,她以为东方杰是名师之徒,见闻必广。哪知东方杰却只是摇头,半晌,方道:“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江州城,竟是藏龙卧虎之地,只这三个少年男女,已令人惊奇了,而恶道滞留此间,更隐伏着江湖中一片杀机,此事若不弄个明白,早作未然防患,恐怕长江一带,将无宁日了。” 玉麟听东方杰说得如此严重,心中甚惊忙问道:“师伯此言,想来已有所闻了。” 东方杰道:“适才韦浩兄过访,曾特此次南来的目的详述,原来他追踪的这一恶道,是西南一个有名的大盗,数年前被红鸠婆网罗,名叫飞天蜈蚣,除手中一柄喂毒蜈钩剑了得外,并且一身都是暗器,同样均有奇毒,昨夜你们若是追他,必是险极。” “这飞天蜈蚣此来,却又是来自天山,是受千面人谷灵子之命。红鸠婆自云雾山洪盘峒不能立足后,曾护送情魔百花公子北下,两人自是将侠义道中人,恨之入骨。红鸠婆守候百花公子伤愈,情魔即将她挽留下来。自此,即在梵净山中,召集旧日亡命之徒,待机蠢动,并北连天山的千面人谷灵子,南北互相呼应,而且邱丐道羽化,前一辈的英雄多已隐居不出之后,更作积极准备,派飞天蜈蚣上天山,邀其再出,但千面人谷灵子却有些气馁了,惟恐再蹈覆辙,力主慎重,这才又派飞天蜈蚣等东来,四出作案,以试探义道中人的反应,其最终目的,还是在江西。南城有你师傅,金马岑有我和我那恩师,庐山中谅他们尚不知有枯竹老人,但太虚上人的亡故,他们或尚未知,故恶道此来,是想将这江西,闹个天翻地覆,以观侠义道中是否袖手,现存的还有几位,且其此来,并非仅其一人,据韦浩兄所侦知,尚有一个厉害的人物在暗中掩护,但却尚未探出究竟是何人。” “但据他探踩的结果,和我等昨晚所猜疑的相同,这江州的命案,却非飞天蜈蚣所为,而是另有其人,先前也和我们一样,误以为是恶道飞天蜈蚣所作的了。其今日来访,即系与我商谈此事,本来可以给予颜色,使这般魔头知难而退,但要他们死心,恐怕万难,不过稍能延缓其蠢动之时日罢了,久后必仍要生出事故,且这段时间,彼等必更培养势力,那就无异养患了。” “若彼此益发不可收拾,那更失策,故与我商量要我相助,一面从这飞天蜈蚣身上探清彼等意向,等知道得更多些,再作决定,一面访出这作案之人来,因为侠义道人中,没有这么嗜杀的,也干天和,并看这人与飞天蜈蚣,是否也有勾结。” 璇姑来访东方杰之时,是在韦浩之后,两人所谈的话,并不知道,闻言也是心惊。早年苗疆之行,虽然自己也曾前往,但凭自己这点能耐,那配伸手,仅作了壁上观。红鸠婆等十年后若再蠢动,必定有恃无恐,不发动则已,若再蠢动,声势必更倍于往昔。但她虽已结婚生子,总是剑门侠女,豪气不减当年,且十年来,武功亦已倍增,就道:“东方先生,我是路过此间,本意往南城访石姊姊,此间既有这么多事故,若有用我之处,我就暂留下来,听候差遣如何?”东方杰道:“姬姑娘好意,我这里心领了,虽然姬姑娘当仁不让,满怀义胆侠肝,但目前这点事故,却无须多人,有玉麟在此,也就够了,日后扫荡群魔之时,自有借重之处,我意姬姑娘仍照原意,前往南城为是,并可借姬姑娘之口,转告我师妹,若必要时,她却不能置身事外。 且姬姑娘虽然不弃,命令郎拜在我门下,我亦深爱其太好资质,又是家学渊源,这点小小年纪,已有如此武功,将来必可造就,为武林中一朵奇葩,但此刻有事在身,却无法传授,并请姬姑娘将其带去,我待此间事了,既往南城相晤,姬姑娘以为如何?” 璇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现在客多,多有不便,小儿拜师之礼,也只好留待将来再说了。” 东方杰哈哈笑道:“姬姑娘何必重视世俗礼义。” 璇姑道:“那是应该的,今晚东方先生必定有事,我们也不打扰了。”随将勿恶唤起来。 那勿恶从小就怕这位璇姑姊姊,甚至比他爹还要怕,虽是唤醒来,仍是昏昏沉沉的,但却不敢嚷,只好跟红孩儿两人走了。 他们这里一走,东方杰就对玉麟说道,“你且先歇息一会,今晚我已与韦浩相约,定要探个水落石出。我们三人全要出动,由韦浩和我探那上清宫,你可在定更后,即巡逻四城,今夜务必要搅出那作案的人来方休。” 玉麟敬谨受命,这时已是未刻,离天黑本已不久,爷儿俩均在房中闭目养神。这夜天黑不久,两人早已吃罢晚饭,大多一会,已是二更,东方杰仍是长衫飘飘,袖子描金折扇,即离店而去。 玉麟暗带长剑,外面也是罩着一件长袍,出得店来,心下就不由犹豫,作案这人,可说是神龙见首,手段也狠了些。这江中自从命案子发生了以后,官面上已搜捕得甚紧,怎的不但未曾阻止得他,而且命案子竟连续不断的发生。尽管防得谨严,但连这人的影子也末瞄看一眼,仅此一点,已可知道这人的武功非同等闲了。玉麟不由暗自警惕。心说: “我可别大意了。” 玉麟本无目的,就信步所至,这时二更天早过,街道上行人已稀,抬头一看天象,今晚仍无月色,但满天星斗灿烂,略一辨别,已知来到了西城偏僻之处。观看四下无人,拧身上房,拢目一看,星辉下,左前方一带楼房连云,其中更有一座高楼耸立。玉麟暗忖:这人今夜若是再要作案,必不会再在东城,我且潜伏在那高楼之上,楼高,看得远,也许会有所见。 想罢,即一伏腰,施展轻身功夫,急如离弦之弩,只十数个起落,即已到了楼下。一看,那楼高有五六丈,正是一个观望的好所在,忙耸身一跃,在二楼檐上一接脚,即翻身上了楼顶。他刚一伏身,四下里一打量,巧啦!蓦见正西方一条人影,捷似一缕轻烟,飞奔前来。 正是:方虑神龙仅见首,得来却不费功夫。 这一番,有分教:只因一念之怒,血染浔阳江口,都缘难辨雌雄,致令迷离扑朔,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五 章 且说玉麟刚拢目向四下里一打量,巧啦!就见正西方,飞奔而来一条人影,快似一缕轻烟,玉麟赶紧一伏身,借楼顶屋脊隐着身子,见那黑影正是奔向自己停身的这座高楼而来,到得切近,已看出是个小巧身影。 玉麟心中不由一动,这身影好熟悉,但玉麟虽然神目如电,然星光迷朦,隔着十来丈远,却也看不清面貌。那人偏又到了高楼前面的一座楼房上,即停身不进,和玉麟相隔约有一二十丈远近,从上向下看,更是不易看清。 那人停身不进,似在辨别方位,只见他略一停身,又斜着往高楼左面绕去,瓦面上,虽然不好起势,但那人只一晃肩,即出去了四丈多远。 玉麟不由心中暗赞道,“好俊的轻功。此人武功必也不弱。” 那人向左绕去,己被房坡遮隐,玉麟那敢怠慢,一缩身,已滑到檐边,趁那人尚未绕过高楼之时,即飘身而下,身在空中,脚尖一点二楼的檐口,也向左侧飞落,轻轻地一滚,即伏身在瓦沟中。 他这里刚隐好身子,果然不出所料,那人也已绕过楼来,而且是正对着自己的方向。说时迟,风声飘然中,晃眼已到跟前,玉麟大吃一惊,以为这人发现了自己,哪知这人在空中一拳脚,却已落在房坡的那面,和玉麟相距不过丈多远,幸好中间隔着一个屋脊,玉麟方能未被发觉,但也险极了。 这一来却是一个最好的机会,玉麟哪会放过,趁那人在打量远处,略一长身,凝眸一看,更是惊诧万分,心说:“原来是你。” 这人正是昨晚所见的那丑女,在星辉之下,那淡金色的面庞,更惨白得可怕,那一对眼珠儿更加明亮,暗忖道:“昨晚见到她,今晚这么早,又见其现身,莫非江州城中这二十多件血案,都是她作的么?” 但玉麟说甚么也不相信,这丑女既是枯竹老人女弟子,岂能容她这般妄杀,心下却不免狐疑。刚在想,倏地那丑女一伏身,随见房坡下灯光一闪而隐,丑女也随即长身,一滑步,已到了檐口,陡见她身子往下一扑,两脚却钉在檐口,已挂在瓦沟之上,竟是施展珍珠倒卷帘的轻功,玉麟暗喝一声:这手轻功好干净利落,若非轻功已登峰造极,不能如此。 方错愣间,霍地丑女两脚已缩入檐下。 玉麟哪敢怠慢,抬腿勾着屋脊,一挺身,即已越过。 只一翻滚,到了檐口,向下一望,那丑女已踪迹不见,心想:“莫非她隐身在檐下么?” 玉麟这一来,可就不敢下屋了,因为她若是隐身在屋檐下,自己准得被她发现,只好等她现身时再说。 趁这功夫,玉麟向下面一打量,自己停身的这屋面,是北面的一座两层楼房,迎面对峙的也是一座楼房,左右两面却是平房,左面似是穿堂,右面虽也是平房,但甚高大,阶前有朱栏排列,门窗均是万字格,只看气派:即知是富豪人家。 玉麟静观其变,见那庭堂中有灯光露出,这时二更方过,时间尚早,屋中人尚未入睡,那窗格之上,人影晃动不已。玉麟正在凝神静待,陡见灯光一闪,那窗前已飘落一条人影,玉麟早已看出,正是那丑女,心里更是震惊,分明她是从檐下游走而去,从玉麟停身之处的檐下,距那庭堂的窗上,有七八丈远,凭丹田一口气,能游走这么远,更可见她轻功不凡,绝不在自己之下。 她那剑术,昨晚亦已领教过了,不但精绝,而且诡谲,因此,玉麟可就不得不加倍小心了。 就在他在惊惕的这个功夫,倏地她一退步,伸左腿,坐腰一翻腕,已将背上宝剑拔出,映着灯光,耀眼生辉。 玉麟至此,更确信江州这多命案,准是她一人所作无疑,她不过向庭内略一张望,拨剑就要杀人,仅此一端,已可知她是将性命当作儿戏了,玉麟不由心中有气,心说: “哪来你这毒狠的女人,不管庭中之人平日如何,岂可任意杀戮!我既在此,怎容你再施辣手。” 玉麟本伏身在瓦沟上,一伸手,揭起一块瓦,两脚微一用力,瓦已碎裂,即拈起一片来。这时那丑女已到了门前,作势要把房门踢开,玉麟不敢怠慢,一抖手,即将手中瓦片向她身侧打去。玉麟虽见她手段太辣:但因她尚不算作恶,而且又看在枯竹老人面上,瓦片并未向她身上打。 那知丑女果然了得,瓦片未到,已听到破风之声,收势、扭腰,一伸手,只一抄,已将玉麟打去的瓦片接着,并已见玉麟立身在檐上。 玉麟是故意站起身来相诱,果然,那丑女见有人阻扰,似是暴怒已极,一扬手,即将接在手中的瓦片,向玉麟打去,瓦片方出手,已往院中一窜,脚一点地,即腾身猛扑过去。 玉麟早知她有这一着,容她已快扑到,“吓”地一声冷笑。反身一纵,已落在数丈外。 他是有心要问问她,为何如此狠毒辣手,故要将她诱至城外,因此,更不停留,施展开轻身功夫,向那丑女奔来的方向而去。 玉麟在前奔,但觉身后风声飕飕,饶是玉麟将轻功施展到极限,那丑女兀自和他只隔着丈来远的距离,令他心惊动魄,脚下那敢丝毫怠慢。 两人都是一声不响,快如电闪,晃眼已越过了城墙,渐渐房屋稀少,玉麟见前面已是一个疏落落的树林,脚下攒劲,何消几个起落,已到了林边,玉麟猛一收脚步,往斜里一退,同时旋身立定。 那丑女却收脚不住,直窜出去了丈来远,方才稳着势子,也是一旋身。这一来,两人刚好调了个方位,那丑女反是背向疏林而立,只见她似因暴怒狂追,玉麟虽和她隔着丈来远近,但已听到她娇喘吁吁。 那丑女立定脚跟,方认出是玉麟,一声惊呼道:“原来是你!” 玉麟负手一站,冷笑道:“不错,是我!” 那丑女的一声“原来是你”,是欢欣的音调,哪知玉麟的一声:“不错,是我!”却冷峻不堪,丑女似乎一愣,玉麟已又冷冷的说道:“我问你,你夜入人家,所为何事,江州城内这二十多条命案,是不是你作的,看你的剑法,似是枯竹老人的徒弟?” 丑女一听,却“噗哧”的一声笑道:“瞧你这人,慢些儿,一件件的问不成么?” 玉麟问的话出口,照昨晚她那刁蛮的性格,以为她定会和自己放刁,那知却大出意外,这阵反是他来发愣了。 丑女见他愣在当地,一双明亮的眼珠儿一转,声调变得和他一般冷峻,说:“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你管得着我?” 这就是了,可不又刁蛮了。玉麟就说:“我怎的管不着,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再只问你,江州城这命案,是不是你作的?” 那丑女见他逼问得紧,那双明亮的眼珠顿现光芒,哼了一声,说:“是我作的,你便怎的!” 玉麟见果然是她作的案,而且亲口承认了。心中就有气,就上前一步厉声道:“你这样小小年纪,怎么这等心狠手辣,我已闻听人言,这些人虽也作恶,但岂能动辄杀戮!” 那丑女见玉麟声色俱厉,咄咄逼人,那张淡金色的脸上虽无表情,但双眼锋芒毕露,阔嘴往下一撇,跄踉的一声,背上撒下剑来,向玉麟面前一晃,说:“我爱杀就杀,你管得着,你要是不服气……” 随又哼了一声,剑上一缕寒光,向玉麟面上一晃,抖了碗大一个剑花。 玉麟领教过她的狡黠,又刁蛮十分,可不敢大意,见她亮剑威吓,心说:“今晚要不将你治服,你绝不会听话,说不定你还要滥杀,好!我先教训教训你再说。” 霍地一撤步,反臂握着剑,也是一声跄踉,长剑出鞘。 丑女末容他拔剑出鞘。又是一声玉麟熟悉的:“你别以为了不起!” 话出,她已往斜里一上步,翻腕疾刺。 玉麟岂容她的剑刺到,倏地一挫腰,抡剑猛往她身上砸,他是想将她的剑震出手去。 哪知她一剑刺出,见玉麟不接不架,就知他有这一手,未容宝剑递满,沉腕一圈,本是纤小的身子,顿时矮了半截。 玉麟一见,知她已使出盘根剑法,心说:“昨晚我提醒了你,这倒好,今晚却用来对付我!” 虽说这么想,但这盘根剑招术精绝,玉麟可不敢轻视,这时,丑女剑光已似老练,向下盘绕到,出手第一招,即未看清她的招式。 玉麟不敢怠慢,剑尖点地,霍地两脚腾空,头下脚上,借那一点之力,向上拨起七八尺高下,就势将手中长剑斜扫她的面门。 这一招是反宾为主,攻其必救。 丑女娇脆地喊了一声:“好身法!”仰面一盘旋,已到左侧,玉麟亦已落地,两人相距不过五尺,对面持剑而立。 玉麟守着门户,遽加攻击,那丑女不将剑尖点地,随便的一站,淡金色的面孔,绷得紧紧的,那又娇又脆的声音,却带笑道:“你还服不服气?” 玉麟哪是怕她,饶她剑法绝伦,但师父剑法,也不弱于她,而且她临敌的经验不多,要制她,是十拿九稳,丑女这一问,大有轻视玉麟之意,玉麟心中就气上来了,剑眉一挑,冷笑道:“正要见识姑娘的剑术,请赐招罢!” 那丑女明若展星的一双眼珠,霎了两霎,又这么一转,说:“你真要管我的闲事么?怪了,看你也是侠义门中人,怎么倒替这般恶霸劣绅撑腰来了,我说,你还是少管我的事是正经,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没吃官家饭,趁早儿走你的路!” 玉麟眼里看着她,耳里听着她,心说:“怎么她的性情儿,变得没像昨晚那么刁蛮子,这不是怪事吗?这又甜又脆的声音,好生熟悉,那眼珠儿一霎一转,也活泼天真得紧,似有亲切之感,好像和一个挺熟悉的人相似,连她那武功,没一样不好,可惜呀!可惜,可惜她那尊范,太不堪承教了。” 玉麟心中在想,可就忘了回答她的话了,只怔怔地盯着她看。 那丑女见玉麟盯着她看,似是被看得难为情,头儿略一低,跺着脚说:“你怎地不答我的话,老望着我怎地?” 玉麟被她说得来面上一红,这女郎虽丑,但人家既是一个姑娘,怎好盯着她看,就忙正容说道:“我是想姑娘一身武功了得,可惜未用之正途,这般嗜杀,岂不有干天和,岂不闻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杀的这许多人,又岂尽皆死罪,怎可不教而诛?” 那丑女闻言,只见她大嘴一咧,嘴角还往下吊,更丑,说:“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一句,我倒要问你,你这般阻扰我,追我,究竟要怎的?” 玉麟道:“我不是适才已说过了么,就是要阻止姑娘这般滥杀,佛说:放下屠刀,尚可立地成佛,若姑娘不动辄取人性命,而施予惩戒,将坏人变作好人,岂不更可造福世人么?” 玉麟不待她回答又道:“看姑娘剑招,倒是枯竹老人的盘根剑法,姑娘定是枯竹老前辈的传人了,枯竹老前辈一生行道江湖,虽说嫉恶如仇,但也没似姑娘这般滥杀过,姑娘这般行径,恐怕老前辈亦所不许吧!不知姑娘是否另有隐情,才这么血洗江州?” 那丑女闻言,霍地一退步,惊呼道:“你……谁说我是枯竹老人的弟子,你要这么乱说,今儿我可不依你。” 玉麟见提到枯竹老人,她就这般情急,准知她是背师偷下山来生事,就仰面大笑道:“枯竹老前辈的盘根剑法,别无传人,姑娘岂可瞒得了人,这么说来,姑娘定是背师下山的了。” 方说至此,大概那丑女真个情急了,一声不响,霍地一矮身,剑随身进,剑似匹练,已向玉麟分心刺到。 玉麟方在仰面大笑,未曾防得,险些被刺中,蓦见剑一刺到,要招架是来不及了,两脚钉在地下,霍地向后一倒,施展铁板桥的功夫,倏地一卷,已到了那丑女身侧,玉麟大怒,喝道:“怎么你这般诡诈,我好心相问,相助,你真要不识好歹,我可要替枯竹老前辈惩责你?” 丑女一声:“你也配!”将剑一晃,刷地又是一剑,向玉麟斜肩劈过来。 玉麟霍地一退步,躲过这一剑,剑肩一挑,也不再容忍了,手中剑化寒滔卷,向丑女攻去。 那丑女也不出声,霍地一矮身,剑走卷地凉风,迎攻而来,玉麟见她又施展出盘根剑法,不敢轻视,尽展所学,太乙神功贯注全身,倏地剑招一慢,但每一剑都重逾千钧,丑女的剑虽快逾电闪,但和玉麟的剑一接触,即觉一股强大的吸力沾住了,不但盘根剑招再也施展不开,而且未近他的身,已被沾滑到身外去了。 丑女大惊,还幸玉麟是只守不攻,若他要还击,恐怕自己早已落败了。 还未走到十招,丑女自知不敌,霍地一跃,跳出圈子。 玉麟并不进迫,一声冷笑道:“你知道厉害了么?我看在枯竹老前辈面上,不为己甚,只要你从此不再滥杀,我就饶了你!” 那丑女气得来一跺脚,说:“你以为我真怕了你!有胆量,你敢追我!” 玉麟大笑道:“我凭什么不敢,有什么诡计你只管施为今晚我要你口服心服。” 那丑女一声冷笑道:“好!”掉头回身就跑。 玉麟知她准是要施展暗器,却也不蹲,剑隐肘后,伏腰就追,那丑女已跑入林中去了,玉麟随后紧跟。那是一个疏落落的林子,虽是这晚并无月光,但玉麟伏腰,也可看得清她的身形,见她进入林中,左绕右绕并不穿林而过,更知是要施展暗器无疑。她的轻功剑术,都甚高强,人又刁钻,若施展暗器,必也是极厉害的,确也不敢大意,果然,丑女在前面一棵大树后隐身,玉麟脚下一紧,霍地一声:“打!” 玉麟闻声止步,凝神而待,哪里有什么暗器,才知她使的是诈语,被她愚弄了,赶紧又追,绕过大树,丑女已踪迹不见,玉麟心说:“我要这么轻易被你逃出手去,我也不配名师之徒。” 拧腰一纵,腾身上了树顶。 时已秋令,树叶稀落,玉麟就见正西方,一条人影已穿林而出。玉麟心说,你还往哪里走,更不下地,就在树梢上,施展轻功,如飞追去,他追到林边,见她已出去了十来丈远,赶紧一跃下地,疾如离弦之弩,那消十数个起落,已和她相距不到三丈,那丑女却霍地扭身,又是一声:“打!” 玉麟心说:“我才不上你的当!”脚下不停,猛向前扑去,身子起在空中,陡见两楼寒光已迎面射到,玉麟因为不防,又是身在空中,要躲不能,砸也不及,赶紧身子猛往下沉,但两宗暗器已到了身前! 玉麟不愧名师之徒,临危不乱,侧面一张嘴,已将上面那一支暗器衔住,容后面那支暗器到时,一右手二指,早将暗器抄在手中,同时身子已落下地来。 玉麟虽将两宗暗器接住了,但却也险极,同时心里奇怪十分,两宗暗器接着时,均已劲力全失,而且暗器都掉了一个头。显然丑女这发暗器的手法,虽然奇绝狠毒,但却并无伤害自己之意,就是接不住,暗器中在身上,也不会受伤。适才在空中遇险之时,本已暴怒,恨她太诡毒,这一来,早将一腔暴怒化为乌有,一看暗器是两支小巧的竹叶镖,即托在手中,说道:“姑娘好手法,在下领教了。” 说着,上前两步,将托在手中的暗器递过。 那知对面却“噗哧”的一声笑道:“你说什么?谁好手法?” 玉麟本是垂目上前,闻言举目,竟惊得呆了,对面哪是发暗器的丑女,竟是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儿,正对着自己嫣然而笑。 这一笑,露出了两排编贝似的银牙,映着星光,更是晶莹,唇绽缨颗,靥笑春挑。 玉麟心中大奇,怎的这一眨眼功夫竟变了一个人,忙向这女郎身后一看,二十来丈内,无毫隐秘之处,通共不过眨眼功夫,那丑女隐去得奇,这女郎更现身得怪,心说:“怪呀!难道她会变?” 玉麟一时怔着了,那还说得出话来,托着两支竹叶镖的手,也缩不回来,兀自还伸在人家面前。 那女郎又“噗哧”一笑道:“瞧你这人,莫非疯了,你这是作甚么,你说的甚话,我更不懂。” 玉麟讪讪地缩回手来,瞪着眼角一看,原来面前站的这个女郎,却是昨晚守候在自己小舟上的姑娘…… 玉麟不由脱口而出道:“怎的是你!” 那女郎抿着嘴,忍不住,又嗤的一笑,“我就是我,甚么怎的是我。” 玉麟道:“姑娘有所不知,我适才追赶一人来此,哪知眨眼功夫,已失了她的踪影。” 那女子接口道:“哪知却变成了我,是吗,你别活见鬼了,我早就站在此地,远远见你赶来不说,还在我面前大翻筋斗,好笑得紧。” 玉麟闻言,又是一楞,哪里信她,自己明明将这丑女追至此,而且她所发的两支竹叶镖,尚在手中,这不是铁证吗,有生以来,更不信邪说异端。 她说话时,玉麟就瞪着一双眼向她看,蓦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怎的这姑娘和那丑女的声音,这般相似?” 玉麟心中生疑,眼珠自然乱转,那女郎已有所觉,就说:“我可没功夫跟你捣鬼,让你活见鬼去吧!我可要走啦!” 说罢,冲着玉麟一笑,回身就走。 玉麟心中疑团未解,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这女郎身段儿更和那丑女一般高矮窈窕,蓦地又记起:昨晚这女郎和自己在江边过招时,剑法与丑女是一般路数,心中恍然大悟。 他这里已有所悟,这女郎好快身法,晃眼已出去了十来丈远,再往前不过十丈远近,即是黑黝黝的一个丛林,眼看她即要隐入林中而去。 玉麟眼珠儿一转,不由哑然失笑,心说:“你别在我面前捣鬼,今夜若不将你的假面具揭穿,你还真把我当作三岁孩童。” 这功夫,那女郎已到了林边,略一停步回首,向玉麟这面望了一眼,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她是何表情,但玉麟似乎听到她的一声轻笑,随即消逝于林中。 玉麟那还怠慢,已知她的轻功不弱,别说前面是一个黑黝黝的丛林,若容她去得远了,自己别想追得上她,忙伏腰就赶,施展八步赶蟾的绝顶轻功,直比飞燕掠波还快,扑奔林中,到了林边,更不停留,再又几个起落,深入了十来丈远,方停步向四周搜索,但哪还有那女郎的影子,玉麟忙又往里紧进,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但见不到人影,简直连声息皆无。 暗忖道:“凭自己的轻功,并不在她之下,起步虽慢了些,但自己用的猛劲,不信就赶不上她?”想至此,心中又是一动:“这姑娘刁钻不过,也许根本没有进林来,说不定就隐藏在林边。” 心念这么一动,就想返身往回寻去,他这刚要回身,蓦听得左前方陡然传来木鱼之声。玉麟即打消了回头搜寻之意,即寻那木鱼传声的地方奔去,不多一会,已见前面林中,有灯光露出。 玉麟听那木鱼之声,即系自那灯光之处传来,就知前面不是庵庙,即是道观,忙加紧脚步,绕树穿林,直奔前去。 到得面前一看,果然是一座庙宇,玉麟毫不迟疑,纵身上了短墙。心想,这附近别无人家,那女郎准是落在这里无疑。 撩目一打量,这座庙宇不小,一殿之外,两旁仅有两间耳房,但殿后却有一个小小的经楼,那灯光和木鱼之声,即系由那楼中射出。 玉麟正要想跃上大殿,奔那经楼一探,倏地见殿旁那方面的一间耳房中,火光一闪,陡见灯光大明,知房中有人在点灯,玉麟心中又是一动,哪有这么巧的。 忙飘身下了矮墙,顺着墙边,鹭伏鹤行绕去。 哪知玉麟距那门边尚有几尺,只要越过房门,即到窗下,方一伸脚尖,点在房门口,霍地一声咿呀,房门突然大开,灯光自内暴射而出。 玉麟万万未防到这一着,要缩身已是不及,全身均已暴露在灯光之下,不由大吃一惊。正要撒身后退,门内竟也传出一声惊呼道:“原来是你呀!玉哥哥,怎么你找到这儿来了。” 玉麟因适才这门开得太突然,陡惊之下。又是灯光耀眼,故一时未看清房内情形,这一闻声,同时也已看出,开门出来的,正是金风,不由心中大喜,顿特此来日的忘了。 忙又一步向前,惊喜道:“风弟,你住在这儿呀!这真巧。可被我访着你了。” 金风抿嘴一笑,随又将嘴儿一撇,说:“你是专程找我来的么?我才不信?恐怕你找的不是我吧!” 玉麟闻言一怔,心说:“他怎知我不是找他来的?” 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金风见自己的一句话,即将他愣住了,忍不住笑道: “你不是说巧么?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一句话即将玉麟提醒,心说,“是呀!我何会说是专程找他,本来就是巧遇么?一时倒被他蒙住了。” 忙道:“正是呢?风弟,这里除了你之外,尚有何人?” 金风笑道:“看你这记性,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尼庵中除了我的姑母之外,就只有一个佛婆么?” 说止此,金风忙向玉麟招手道,“玉哥哥,快进来,别给我姑母看见了,不然,我准得挨骂,说我把臭男人往尼庵中引。”说着,一闪身。 玉麟往里进,随笑道:“风弟,好,你骂我,我是臭男人,进不得尼庵,那么你住在这儿,自是香的了,我倒要闻闻,你是怎么个香法。” 说时,玉麟一见金风,高兴得忘了形,到了金风身前,出其不意,一把将他的左臂抓住,一面把他向自己怀里带,同时往他脸上凑去。 别说金风不防,玉麟的武功本来就高,两人又是相距不到一尺,玉麟的鼻尖堪堪已要触到下他的脸上。 金风被玉麟抓住,心中大急,右掌猛伸,玉麟却恰往他脸上凑,这一掌,击在他的胸上,金风是一时情急,出手不轻,玉麟万没料到他会出手,被击得脚下一踉跄,退了好几步,幸好有一张桌子托住,方才没有跌倒,玉麟是练的童子功,虽非周身刀剑不入,金风这一拳不轻,自然也未用全力,因此还禁受得起,但胸上也隐隐作痛,眉头一皱,怔怔地望着他。 金风这时的一张脸,比火炭还要红,红得发赤,一掌推出,似又大悔。见玉麟皱眉,以为这一掌把他击伤了,赶忙上前扶着玉麟的胳臂,说:“玉哥哥,我打重了么?” 说时,一股焦急的神色。 玉麟心说:“适才你那么脸嫩,竟比姑娘家还要怕羞,怎么这时又自动亲热起来了?” 就故意将眉头皱得更紧。只差没有“嗳唷”出声。 金风一见,更是急了,忙伸出手来轻抚着玉麟结实的胸膛,玉麟霍地一抬臂,就将金风的手抓住,顿觉掌中软如绵,滑如脂,柔如无骨,腻嫩无比。 金风知被他骗了,一挣,没挣脱,赤霞顿又绕脸,就跳着脚道:“玉哥哥,你坏透了!” 玉麟敞声笑道:“看你还往那里躲,你倒比姑娘家还要脸嫩。” 随说,随把他的手举到眼前,说:“这就难怪了,原来你的手竟比姑娘们的还要嫩呢?” 金风猛地夺过手来,缩身一退,说:“原来你是这么不老实。”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六 章 玉麟见他脸红到脖子上去了,心说:“怪啦!哥儿俩亲热,玩笑几句,怎么这叫不老实?” 金风本来垂首翻着眼瞧他,见他愣住了,就又将眼皮儿翻了两翻,咬着嘴唇一转眼珠,突然抬头说:“喂!我问你,你说我的手比姑娘们的还嫩,自然你摸过不少姑娘的手,是不是。” 方说至此,金风却突然又示意玉麟噤声,随见他霍地抢掌一挥,将桌上的灯煽灭。 玉麟知金风闻惊,心中大奇,心想:“我这风弟似是贵裔公子,难道有甚仇家么?” 侧身一听,后面经楼上,那木鱼之声已寂然,此外却并未听到甚么异声,但又不便出声问得。 正在这时,突觉自己的左手,已被金风那滑腻软绵的手儿握住了,同时一阵非兰非麝,而又沁人心醉的奇香,直往鼻孔里钻,原来是金风将嘴儿凑近了他的耳边,说:“快跟我来!” 玉麟见金风这般慎重,知必有原故,就在暗中随她而去,心中同时不免好笑,适才自己握她的手,急得甚么似的,这阵偏又反而,来握自己的手了。 玉麟随着她摸索着走了十来步,即又停住,金风又在他耳边说道:“记住,非迫不得已,千万不可出手,只作旁观好了。” 玉麟闻言甚惊,今日在酒楼中,已见到金风的那点穴功夫,很是不弱,其他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现刻却这么如临大敌,若真是来了仇家,来人绝非等闲之辈。 正在思索,但闻耳边咋嚓的一声轻响,眼前顿时显露出星光来,玉麟方知金风将后窗推开了,金风首先一按窗缘,“跃出窗去,玉麟也已紧跟着越窗而出。 他这里出来,金风已跃上后房坡的檐口,玉麟也就跟踵而上,一看,金风已伏在瓦沟中,伸头从屋脊上,向殿前那片空场上张望。 玉麟蛇行近了他的身侧,金风已在牵他的长衫,玉麟赶紧伏在旁边,陡见那殿顶之上,飞掠而下一条人影,星光之下,虽然看不清面貌,但那宽大的僧衣,和满头飘飞的银统似的白发,却看得甚真,原来是个带发修行的老尼,飞落院中,手中一根拐杖,在院中石板地面上一触,锵然有声。 玉麟从那声音上,已可辨出拐杖是纯钢打就,而且份量不轻,暗忖总在百斤上下,这重量对玉麟并不惊人,讶异的是她年在七八十岁左右,而竟能用这么沉的兵刃,就知道老尼武功了得。 玉麟刚想要问:“金风,这老尼是何人?”金风恰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别做声,那是我姑母,今晚定有恶斗。” 玉麟不自觉地,向他脸上凑,因是金风未一言,又已闻到一阵幽香,他就只顾嗅那幽香,竟忘了他的话了,心说:“我这兄弟虽然一身好武功,但却似还没脱掉纨绔公子的积习。”就道,“风弟,你身上好香,这是什么香,怎么我辨不出?” 金风见玉麟的嘴要凑到他的脸上来,忙一躲,滚身翻过一条瓦沟,咬着嘴唇儿,眨了他一眼,同时示意他噤声。 其实不用金风阻止,玉麟已全神贯注在院中了。 适才他一出声,那老尼似有所觉,已掉头在向两人隐身之处望,玉麟正在担心被她发觉,那知就在这时,尼庵左侧的一棵大树上,已飘掠下一条人影,身未着地,早一声狂笑道:“老乞婆,佛爷今天慈悲你来了!” 老尼闻声,略一退步,一声冷笑未毕,院中已落下一个胖大和尚,手中拿着一根又粗又大的方便铲,铲上月牙,映着星光亦耀眼生辉,铲头也精光四射。 好高大的一个和尚,身高怕有七尺,一个身子也魁梧,但落地却毫无声息,只从武器和轻功来看,已知这和尚武功不弱。 和尚一到,即一声狂笑道:“老乞婆,任你躲到天涯海角,你岂能逃得出佛爷手去,当年断臂之仇,只在今晚,连本带利,可得一并清算了。” 玉麟听和尚口中言,再看时,那和尚左袖虚飘飘的,果然是只断臂。 这时那老尼已又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你这棍底游魂,当年在君山,是我手下留情,未取你命,你既再要前来送死,可就不要怨我心狠手辣了,我没功夫跟你饶舌,不见个真章,大概你也不死心,今晚干脆就打发了你!” 玉麟闻老尼说到君山,不由心中一动,曾听师傅说过,当年洞庭湖滨君山之上,有一个飞花帮,帮主韩仙子,手中一根牙头拐了得,连师伯东方杰尚且不是她的敌手,见这尼发赛九秋霜,年岁正合,手中亦是牙头拐,心中已猜了个八九,回头想问金风,哪知就在这一刻功夫,金风已踪迹不见。 玉麟大惊,倒不是惊金风不见了,而是惊诧他的轻功了得,和自己仅相隔咫尺,虽说自己因全神贯注在场中,又是不会防他,但何时去了也不知道,可见他的轻身功夫,定不在自己之下了。 就在玉麟掉头惊诧之时,蓦听房下院中一声金铁交鸣,声震太空,忙往下看时,院中那一僧一尼,已动上了手,连玉麟看得也惊心动魄,只见拐起惊雷奔发,铲舞虎虎风生,似寒霜匝地,似冷电腾空,拐铲交掣,疾转如乾,何异棍山铲海。 一者玉麟既知那老尼即是韩仙子,知她为人正派,又是金风姑母,爱屋及乌,故院中两人拼斗,玉麟只担心的是韩仙子,生怕她不敌,不自觉地已把宝剑撤在手中,觑定院中恶斗,准备若韩仙子不敌,即下去救援。 但晃眼间院中两人已过手了三十多招,兀自分不出胜负,那断臂和尚暴叫连天,单臂抡铲,似乎越战越勇,又这样斗了约有顿饭功夫,玉麟不时掉头四下观望,仍未见那金风现身,心中不由奇怪,他的姑母与人斗得这般恶烈,怎的他倒走了呢?心说:“莫非他隐身到暗处去了么?” 玉麟凝眸聚神,但搜索遍了四周所能隐身之处,仍未发现,再掉头向院中看时,就在这瞬眼功夫,院中那一僧一尼的恶斗,已起了变化,断臂和尚的方便铲威力不减,韩仙子的牙头拐却已渐渐透出缓慢来了。 正在这时,突见那和尚方便铲一抡,陡地旋身横扫,一招倒赶千层浪,拦腰向韩仙子扫去,势若万钧雷霆。 韩仙子似也怒极,竖牙头拐,横架金桑,斜向上迎,拐铲相碰,激射出一溜火花,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一僧一尼,倏地一分,那和尚退后了两步,韩仙子却退得更远,总有五六步,脚下也带出踉跄来。 玉麟暗喊声不好,年老不能以筋骨为能,和尚这招“倒赶千层浪”是以全力,少说一点,不下千斤,韩仙子怎可硬接这一招,见她脚下踉跄,若和尚紧跟着上步进招,韩仙子当场就得落败。 玉麟不敢怠慢,忙一拳脚,他这里还未长身,蓦听得清脆的一声:“打!” 随见两点寒星,已奔和尚面门,是暗器在出声之先。 那断臂和尚正要抡铲进逼,见暗器已到,一声狂笑道: “破钢烂铁。也敢现丑!” 一抖方便铲,早将两宗暗器同时砸飞。 这时玉麟已长身,飘落院中,正要上前,霍地那暗器发出之处,已飞出一条小巧人影,猛向和尚扑去,手中剑随身进,分心向那和尚刺到。 玉麟早已看出,正是自己追赶的那丑女,不由一怔,心说:“怎么你也在这里?而且与和尚为敌。” 他这里一怔神,那和尚与丑女已动上了手。 和尚是怪叫连天,丑女一上去,除了分心一刺那诱招外,实际已施展出盘根剑法,丑女身材小巧灵便,轻功又好,更是剑走灵蛇,饶是和尚铲沉力猛,竟没奈她何。 和尚开头想碰飞她手中宝剑,那知她不但狡猾,而且剑招精绝溜滑,别想碰到她的剑身,反是剑若水银泻地,缤纷花雨,和尚大概上来时没把她看在眼里,一时竟手忙脚乱。 但这和尚大有来历,岂是等闲之辈,连韩仙子亦非其敌,功力之深厚可想而知,枯竹老人盘根剑法虽然精绝,但丑女因功力太浅,不能发挥那精妙的招术,和尚连遇险招,恼得性起,方便铲霍地一紧,顿时身子四周,化作铁壁铜墙,铲影如山。 这一来,丑女顿失震势,不但攻不进和尚身去,而且被迫的也团团乱转。 玉麟一见,那敢怠慢,飘身到了两人身侧忙喊:“姑娘后退,让我接他两招!” 当即仗剑前扑。 谁知玉麟不叫还好,他这么一叫,那丑女更不服气,剑一紧,游走得更快,又使出了刁蛮性子,刷刷刷一连抢攻几剑,一时又与那和尚斗了个平手。 和尚一声怒吼,霍地一矮身,方便铲迎风劈浪,倏地又横扫千军,铲身如臂长,一丈五尺内,别想进得他身子去。 丑女浇他再溜滑,也被迫暴退,玉麟即忙揉身而进,太乙神功贯注剑身,觑定方便铲去势,猛向铲身点去。 本是顺水推舟,哪还经得起玉麟神功之力,只一点,直把那和尚的方便铲荡出去了数尺,那一条独臂的虎口,几被震裂,脚下也跄踉地被震退了效步,总算和尚了得,赶急拿桩站稳。 扭头一看,来的这少年不到二十岁,丰神朗秀,全不起眼,那就不但惊,而且气得三尺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虎吼声:“哪来你这小辈,暗算你家佛爷!” 玉麟一声冷笑道:“呸!谁暗算,你也配!” 宝剑一点,已试出和尚功力,自己要斗他,至少不致落败。 和尚虎口震痛,心中虽惊,但他和韩仙子有断臂之仇,名叫虎面尊者,本是三湘大盗,韩仙子入主飞花帮于君山之后,虎面尊者觊觎君山基业,妄图前往夺取,被韩仙子铁拐断了一条左臂,逃得性命后,北走大漠,访名师,要再练武功,报断臂之仇,终于天山子阳,得遇八臂,即投入其门下。 这八臂本是蒙古人。公元675年,蒙古人伐俄,占莫斯科,掳俄王,降俄罗斯诸部落的征欧之战,回师时,曾有一支蒙古人留在新疆,八臂的祖先,定居在新疆,已有数百年。这八臂年青时,牧马于草原上,遇一奇人,见他天生异禀,将其收归门下,远数十年,传与一身绝世武功。 其轻功可捕得空中飞鸟,其力可撼合抱大树,若是径尺之树,可应掌而折。 八臂自那奇人死后,直到现今,从未下过天山,除有数的几个前辈高人之外,不但江湖上人不知,回疆之人亦无所悉。 虎面尊者在天山巧遇,见他拳步之间,身子有似临空飘飞,几乎惊其为仙,就死缠活赖的,投在他门下,八臂久与世人隔绝,哪辨得邪正,见虎面尊者苦苦哀求,就应允收录,但因那时虎面尊者年已四十有余,无法传他的一身绝技,只教他练力,和那根方便铲上的功夫,虽然如此,已可傲视江湖了,连韩仙子那么高的武功,亦非其敌。 虎面尊者念念不忘报那断臂之仇,数年后,武功比前倍增,即别师下山,路遇千面人谷灵子,自苗疆铩羽回山。两人臭味相投,一见如一故,谷灵子将虎面尊者邀入其居处盘桓,相询之下,听说是八臂的弟子,更是改容相待。 千面人谷灵子居天山数十年,哪有不知八臂的,不由心中一动,若笼络得虎面尊者,必要时将八臂拉出,那就再不害怕侠义道人了。 千面人谷灵子即加意和虎面尊者订交,很和他盘桓了些日子,才让虎面尊者下山。 虎面尊者见千面人谷灵子这般看得起他,就不单是高兴,而且得意,他哪知千面人谷灵子是使的手段,要虎面尊者替他卖命,高兴得就忘了形,当即一口答应,若将来谷灵子大举报仇之时,必定作助。 虎面尊者下天山,赴洞庭君山找韩仙子报断臂之仇,哪知韩仙子经太清师与云梦居士同时在湖堡现身后,一则无颜,并看破了世情,已解散飞花帮,不知隐居在何处去了。 虎面尊者哪会就此甘心,从此踏破铁鞋,访遍了大河大江南北。漫漫十载光阴,好容易才在这江州找到韩仙子隐修之处,你想,虎面尊者岂能轻易放过,因玉麟的一剑即退去呢? 玉麟的一声,“你也配”,虎面更是暴怒,气得哇哇怪叫,霍地一抡方便铲,两肩一耸,大跳步前来,一步一停,脚方着地,地已为之震动,端的惊人。 玉麟一见,知这断臂和尚运起了金刚大力神功。 这种金刚大力神功,可称武林绝学,柳玉麟也不过听师父石瑶卿说起过,而且师父也不知现今有人会这手功夫,故一见之下,大惊!适才自己是出其不意,又因太乙神功不同凡响,故出手即将和尚小挫,这时见断臂和尚的金刚大力神功,声威惊人,哪敢怠慢,忙退后了两步,觑定和尚来势。 虎面尊者跨了三、四步,陡然一声大喝,方便铲挟雷霆万钧之势,猛向玉麟横扫而来。 玉麟知他这第一铲蓄势而发,金刚大力神功尽注铲身,至少有两千斤之力,自己的太乙神功功力尚浅,哪敢接招,大挫腰,沿地滚翻,一招避过。虎面尊者脚踏八卦,围绕着玉麟,蹬蹬蹬!转得更快,地下也震响连天,玉麟刚翻滚而起,方便铲已又搂头压到。 玉麟恼得性起,方便铲已向剑身砸到。 玉麟撤剑一盘旋,已转到和尚身后,剑亦斜抹和尚左肋,灵巧溜滑,身法剑招的精绝,只在丑女之上,饶那断臂和尚金刚大力神功了得,一时竟无用武之地。玉麟这一招虽然伤他不得,但已把虎面尊者激怒得怒吼连天,霍地退步,方便铲抖起了斗大一团寒光,再又向玉麟罩到,铲未到,凌厉的铲风已浸肤砭骨。 玉麟也尽展太清师太嫡传剑术,更把太乙神功贯注剑身,剑似游龙,身若燕滚鱼翻,穷极变化,顿时将虎面尊者圈在剑光中,直似周遭不下百十个柳玉麟。而且太乙神功岂同等闲,玉麟虽不敢硬接虎面尊者的方便铲,但出手尽是卸字诀,借力似力,因此,虎面尊者铲虽沉重,金刚大力神功虽有万钧之势亦时被玉麟沾乱了铲招,不到二十来招,虎面尊者不但铲招已慢。而且力也不济了。 玉麟这太乙神功也最耗神,本来他的功力尚浅,岂能长久运用,这更是离开师门最猛烈的一次拼斗,这时剑招也力不从心,渐渐地慢了下来。 正在这时,玉麟忽听金风在身后喊道:“玉哥哥,别放走那秃驴!” 玉麟和金风一见投缘,心知若不将这和尚制服,必仍要向他的姑母韩仙子寻仇,那么一来,怎对得起她。 一则也是要在这位风弟面前显显能耐,就将手中剑一紧,渐浮之气纳之丹田,一连几招抢攻。 虎面尊者别说仅得八臂五分之一的武功也不到,而且已连斗韩仙子与丑女两人,玉麟这一抖擞精神,重振功剑威力,虎面尊者哪还是敌手,被战得怪叫连天,步步后退。 玉麟一见即可将这和尚制服,更是连走险招,哪知就在这功收俄顷之际,蓦闻身后头顶风声飒然,听声已知有人前来,玉麟尚来不及回头观望,来人已朗声说道:“麟儿还不退后,不可与尊者无理!” 玉麟闻言知是师伯前来,长剑一扫,即撤身退出围外,回头一看,师伯身旁尚站定一人,却是那韦浩。 虎面尊者亦大出意外,愣在当地,蹬着一双怪眼,张着大嘴喘气。 左前面殿阶之下,立着韩仙子,丑女却不知去向,玉麟适才闻听金风在身后谈话,忙扫一眼看,却又不见踪迹。 玉麟这里刚撤身,东方杰已面带笑容,上前两步,对虎面尊者一拱手道:“世上那有不解之恨,尊者与韩仙子老前辈,当年因意气之争,动手过招,自然难免失手,现已事过境迁,韩老前辈又已归隐,尊者能看我等薄面,就此将那点过节一笔勾销,尊者意下如何?” 虎面尊者听称呼,已知来人是和自己对敌这少年的长辈。少年已如此了得,自己枉学了自认为是天下无敌的武功,哪知连这么个少年也敌不过,来人既是少年长辈,看气度,观步履,就知武功还在这少年之上。心中虽在奇怪来人怎会知道自己这么清楚,但已知今晚报仇已是无望。 有这台阶下,正是求之不得。十多年都等了,再等些时,有何紧要,而且这么说,你就是不允也不行,因为今晚有人能出来阻止再斗下去,自己能落得个整头整脸而退,这已是万天之幸了。 但无论如何,虎面尊者这脸也一时放不下,就哼了一声,说:“我报我的仇,与你们何干,我自找老乞婆算帐,你们偏要淌这混水,要知我虎面尊者不惧怕你们人多!” 刚说至此,韩仙子已一跃而出,牙头拐一指虎面尊者,喝道:“难道谁还怕你!” 虎面尊者已见韩仙子出来,仇人对面,分外眼红,又一抡方便铲,韩仙子也将牙拐头一竖,眼看两人又要大打出手。 东方杰已哈哈一声笑道:“韩前辈请息怒,尊者也请听我一言,两位纵有甚不解之仇,我等已出面来了,还请看在我等薄面,且放过今晚。据我等所知,尊者尚受人之托,此次前来江州,并非专为寻仇而来,我们大家心照,常言道执迷者不悟,我们也言尽于此,尊者想来亦已目睹,而为善为恶,也只有凭尊者自择了,我尚有两言奉劝,那就是身后有余应退步,莫待无路想回头,尊者就请吧!” 东方杰说的话,不要说玉麟不知,连韩仙子也不明所指,那虎面尊者却已一声狂笑道:“好!既然你们这般说,我就放过今晚,须知我不是怕你们人多,青山不改,他年相见。” 说至此,一声长啸,晃身越短垣而去。 虎面尊者一走,东方杰忙上前一步,说:“韩老前辈别来无恙。” 韩仙子叹了口气道:“多种因福,自不道恶果,也是当年不该纵横江湖,至归隐十年后之今日,尚难免怨藤牵缠,这虎面尊者十余年不见,不想武功,竟已高得如此惊人!” 说着,掉头一指玉麟,又道:“适才若非这位哥儿相助,我早已败在虎面尊者手中了,正是十年河东,已可见我是老而无用了。听东方杰先生对他的称呼,你们似是一路,没请教这位哥儿贵姓?你身边那位,想来亦是高人了,敢请东方先生一并替我引见。” 东方杰尚未答言,韩仙子随又说道:“东方先生和两位,且进内坐地,容我献茶再请教吧!” 东方杰道:“正要扰老前辈一杯,” 三人跟随韩仙子进了屋,玉麟走在最后,心中怀念金风,诧异那丑女现身隐去都怪,而且急于想解开心中的疑团:丑女和那美女,究竟是否一人?故一路上甚是注意,但却未见现身,因此,心中甚是怏怏。 进入僧舍未待坐定,东方杰已先替两人引见了,韦浩同玉麟早知老尼是韩仙子,韩仙子却通不认识,闻言惊道: “原来这位即是武当门人,又是邱丐道高足,我老婆子久仰了,这位哥儿更是怪异,原来是石姑娘的传人,当年湖堡一别十年不过弹指光阴,没想到她的徒儿,这般大了不说,而且武功恁的了得,若非他前来救援,我和我那侄女,恐怕不死也受伤了。” 东方杰回想韩仙子当年叱咤三湘,威震洞庭,何等气概,这时却几句一叹,豪气全无,也不由生出岁月催人之感。柳玉麟听韩仙子提到她的侄女,心中大奇,听金风说:“这里仅有他们姑侄两人”怎会又钻出一个侄女来了呢? 就忙问道:“韩老前辈,令侄现在何处,能请来晤否?” 他是想见金风得紧。 韩仙子一怔,说:“麟哥儿,你要见她怎的?你认识她吗?” 玉麟忙起立躬身道:“小侄与他杯酒论交,只是迟至今晚始得拜见姑母。” 他想得好,既与金风兄弟称,他的姑母,自然也该以姑母相称了。 韩仙子瞪着玉麟,倏地脸色变易,但随见她眼珠一转,哈哈大笑道:“原来又是凤儿淘气!好!我这就命她前来!” 恰好这时佛婆送茶前来,韩仙子即命她前去知会。 玉麟闻言,也不由一怔:“凤儿是谁?莫非风弟小名是凤儿么?要是怎么他的小名儿倒像女孩儿家的名字。” 他这里在心中狐疑,韩仙子已与东方杰和韦浩两人略寒喧后,问道:“适才东方先生所云,虎面尊者并非专为向我寻仇而来,不知这秃驴此来,尚有何目的?东方先生能见告否?” 东方杰道:“此事韦浩兄知道甚详,但也在今晚我们两人方才探听清楚,目前江州发生了二十多条命案,我曾惊疑是一个名叫飞天狐的恶道所为,向遇韦兄,始知这恶道本被红鸠婆派往天山,联络千面人谷灵子,又命他东来寻访虎面尊者,就便探听侠义道中动静,虽是沿途制造事端,但这江州的命案,却非那飞天狐所为,但也因这一惊疑,方能与韦兄会晤,而得知这般魔头又要大举,老前辈与虎面尊者的一段恩怨,也是今晚探上清宫时获悉,适才尾随其来此,方与前辈巧晤。” 玉麟一听,才知师伯和韦浩两人前来的原因,韩仙子却甚不解,问道:“东方先生既知这虎面尊者与那几个魔头沆瀣一气,怎么倒让他轻易的逃去了。” 东方杰尚未答言,突见门外一人,踌躇不前,玉麟眼快,即认出是那美女子。 韩仙子已喊道:凤儿,有客到此,还不前来见礼。” 那美女渐渐地,进门时飞快地溜了玉麟一眼,径去韩仙子身侧站立。 韩仙子又面容一整,手指玉麟,向东方杰说道:“这位哥儿好俊的功夫,今晚若非他及时来救授,我和敝侄女,恐早已败在那秃驴手中了!” 东方杰呵呵一笑道:“老前辈也认为他的功夫过得去么?” 韩仙子道:“石姑娘之徒,果然名不虚传,我说呢?怎么这点年纪,武功已恁地了得!哥儿,今年十几了?” 玉麟因见东方杰对韩仙子也十分尊敬,又是金风的姑母,忙即躬身答道:“今年十八岁了。” 韩仙子道:“这么说来比我的侄女刚大一岁呢!” 随掉头说道:“凤儿,还不见过你玉哥哥。” 那凤儿在韩仙子和东方杰谈话之时,不错服地向玉麟望,见他不断向门外探看,就抿着嘴,是为忍笑而抿嘴,这一听韩仙子要她见过玉哥哥,竟没来由的“噗哧”一笑。 玉麟实在想念金风得紧,只盼望金风前来,他们寒喧的话,倒有一多半不会入耳,闻言一回头,正赶上她在对他“噗哧”而笑,玉麟一时怔住了,不知她为何发笑。 韩仙子因适才东方杰说那虎面尊者,除了来向自己寻仇外,尚有其他事故,这时已迫不及待地问东方杰道:“东方先生,你所说的那虎面尊者来此别有事故,不知究系何事,能见告否?” 东方杰叹了口气,说道:“此事韦兄知之甚详,我也是今晚始知,老前辈知这江州区的命案,是何人所作么?” 东方杰说至此,那凤儿本在笑,玉麟陡见她脸上变了颜色。 韩仙子已在接口道:“不错,我也听说这江州地面近来很是不静,不一月间,竟发生了二十多条命案,只因自我归隐以后,不再闻问世事,故未探究,难道是那虎面尊者所为么?” 凤儿这时突然移步,从韩仙子面前绕过,到了玉麟面前,说道:“你要见你那风弟么?且随我来。” 玉麟闻言,又是一怔:“怪了,她怎知我在盼望金风?” 见她说罢,已快步出房,心中虽然奇怪,却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并已听东方杰又在说道:“倒不是他,我们先前原以为是恶道飞天狐所为,那知竟是错了,原是另有其人!” 这时凤儿一闪身,已出了房门,玉麟更奇,心说:“你带我去见金风,似乎到比我更急呢?” 玉麟本想告便,见东方杰和韩仙子两久,话说得正起劲,韦浩也没留心自己,就不好打岔得,又见凤儿已出了门,也即快步跟去,方出房门,却见她隐身在窗下,一脸惶急之容,并示意他噤声。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七 章 玉麟更是大惑不解,同时已闻东方杰突然呵呵笑道: “作案这人我们已猜得八九,但且不管他,只是因此一来,我却得晤韦兄,并知飞天狐来此,关系江湖中一场大劫,那虎面尊者,受谷灵子之托,即系与飞天狐两人狼狈为奸,东来试探侠义道中人的反应,今夜要惩治那虎面尊者,本是举手之劳,但惟恐因此结怨于他那师傅八臂,故此命我那师侄手下留情。” 玉麟听得清楚,方知为何师伯会容虎面尊者逃去。 这时那凤儿已长身,玉麟见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耸肩退步,突地飘身上房而去,心中更是不解,心说:“好端端的,你恨我怎的,我倒要问个明白。” 顾不得再听,急忙跟踵而去,见她绕过前殿,身落院中,玉麟脚方落地,那凤儿已一跺脚说:“喂!我问你,我杀人究竟与你们有何相干,若是你们要告诉我姑母,我可不饶你。” 玉麟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怕她姑母韩仙子知道此事,作贼心虚,一听东方杰提起江州的命案,就赶快往外溜。 同时已完全明白,两夜所遇的一美一丑两个姑娘,原来本是一个人,美的是真面目,丑的却是假面具,就不由哈哈大笑。 那凤儿见他不答,反而大笑,就更气,真个一嗔一喜嘟着嘴儿也美,又一跺脚,说:“你笑甚么,你别老认为了不起!我可不怕你!” 玉麟仍笑道:“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么,看你还闹鬼不?我只问你,先前你那假面具哪儿去了?” 那凤儿她不自觉地伸手往脸蛋儿上一摸,顿悟自己心虚,人家到没认出,是自己不但招认了不说,同时招秘密也揭穿了,竟会忍不住,又是一声“噗哧”。 随见她一翻眼绷着脸,说:“算你聪明,既然你全明白了,可是明白的只是你一个人,若我那姑母知道是我作的,那就准是你说的无疑,小心,那我可不饶你。” 玉麟见她又使出刁蛮性子来了,到天真好玩得紧,就又笑着说:“我早就说过,只要你今后不再滥杀,我也绝不为难你,可就看你怎么了,要是从此放手,我自然不泄漏你的秘密,否则……” 那凤儿已抢着说,“否则怎么?” 一挑眉,眼儿又瞪得圆了。 玉麟道:“我们且不说这些,我那风弟何在,你不是带我来找他?” 凤儿眼珠一转,又在抿着嘴笑,半响,方说:“喂!为什么离不开你那风弟,怎的只想他,不睬我,我有甚么不好?” 玉麟一听,这可难于回答了,心说:“连这次,我们不过才第三次见面,到有两次斗剑,而且你是一个姑娘,我怎好和你亲近。” 玉麟见她这话脱口而出,一派天真自然,因此,毫不因她是个女人,而觉得她说话不当,反而对她生出好感来,只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是小孩儿天性,只是手段辣了些,却是美中不足。 玉麟难于回答,怔怔地无言,凤儿却将嘴噘起来,又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玉麟以为她又要放刁,哪知她“嗤”的一声笑,说:“你等在此地,我去替你唤他来,只是你别走了,若你要去告诉我那姑母,你可小心,别说今儿后我不理你了,你那风弟也不睬你。” 玉麟闻言,心中突然起疑,分明曾听金风说过,这尼庵中除了他姑母韩仙子,就只一个佛婆,此外别无他人,而听韩仙子所说,又只有侄女,并无侄儿。这不是奇怪么? 方在疑惑不解,身后突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打殿旁甬道中,转出三人,前面二人衣衫飘飘,正是师伯东方杰和韦浩,韩仙子跟在身后。 三人转过殿来,东方杰即回头对韩仙子说道:“老前辈请留步,我明日即要回山,俟禀过我那恩师后,尚要赴南城一行,那虎面尊者与恶道飞天狐,仍由韦兄蹑踪监视,至于他向老前辈寻仇之事,不要说尚有韦兄在此,可助老前辈一臂之力,但经过适才挫败,想来目前他定不敢再来了,老前辈大可放心。” 韦浩接着说道:“听虎面尊者临走时那口气,他报仇不成,恐怕更要与千面人谷灵子与红鸠婆等沆瀣一气了,东方兄虽不想结怨,多树强敌,其奈彼等执迷不悟何?未来这一场恶斗,恐怕难免了,必要时,还得请韩老前辈相助一臂。” 韩仙子慨然道:“老身自种恶因,即使要置身事外,恐亦不能了,届时但凭盼咐,无不从命。” 两人随即拱手道:“不敢,老前辈请回,我们也该走了。” 东方杰临转身,略一迟疑,随又说道,“令侄女尚请老前辈多加管束,戒其勿再滥杀为是。” 韩仙子恨声说道:“东方先生放心,我既知是这孽障所为,自要惩戒她!” 玉麟闻言,知师伯已晓得江州的命案,是那凤儿所作,一则奇怪他如何得知,同时心中大急,到非是怕那凤儿怀疑是自己泄了她的秘密,不依不饶,而是没来由的替她担心,因知这韩仙子性烈如火。 东方杰这时已转身,对他招手道:“麟儿别过韩老前辈,随我回寓。”” 玉麟是不能不走,只得上前,韩仙子又谢了他的相助,即随东方杰和韦浩两人,仍越墙而出,临上墙头,还扭头一回望,见凤儿和金风都未出现,韩仙子兀自姑在院中不去,也就不敢停留,这才飘身下墙。 二人轻功均高,东方杰步履甚是从容,但却有似陇地飞腾,玉麟久闻韦浩之名,看他的脚下,果然名不虚传,和师伯始终仅相差一个肩头。倒是自己将轻功尽量施展开来,方能跟上。 不大功夫,三人到了江州城下。 韦浩道:“东方兄,我们就在这里别过,你们回寓,我尚要往上清宫一探那虎面尊者,明春三月,我们在黄鹤楼中再见。” 东方杰道:“好!韦兄多劳,明年三月今日,一定前往候驾。” 两人拱手告别,韦浩耸身上了城墙,再又晃肩,已失身影。 玉麟望着他的去处,对东方杰道:“师伯,这位韦大侠似乎落落募欢,两次相见,总共没听他说过十句话,看他行事倒是侠胆热肠,怎么对人却是冷冰冰的。” 东方杰也望着墙头,半晌,方长叹了一声,说道:“时已不早了,我们回寓吧!” 玉麟见东方杰不答,也就不便多问,两人拧身上了城墙,回到店中,玉麟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师伯,你怎知江州的命案,是韩仙子的侄女所作呢?” 东方杰呵呵笑道:“你岂不知,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语么?你在那高楼之上,阻止那凤儿行凶之时,我们已经到了,我们还是蹑踪那虎面尊者之后,方始发觉你们所在,要阻止他行凶的,并不单是我们两人,那虎面尊者亦和我们的目的相同呢。” 玉麟闻言,自是大惑不解,怔怔地望着师伯,东方杰才将原因说出。 原来东方杰与韦浩约定,晚上同往一探上清宫,他们到得早,那虎面尊者与恶道飞天狐,也动身得早,正准备出宫,两人边拾掇,边交谈,东方杰与韦浩听得一清二楚,明白虎面尊者即系在暗掩护飞天狐之人,八臂的名头,和收虎面尊者为徒之事,在枯竹老人访云罗居士于金马岭时,曾听两人谈起过,枯竹老人则系前往天山采雪莲配叶之时,与八臂曾有一面之缘,因此得知,东方杰把所知,与今晚偷听到的两人谈话相参详,已把一切全都明白,只是奇怪:先前惊疑江州命案是飞天狐所作,哪知不但猜错了,而且飞天狐与虎面尊者两人,还把作案这人恨之入骨。 玉麟这就更不解了,心说“命案非他们所作,也就罢了,怎么他们会恨这作案之人?” 心在想,可没打断师伯的话。 东方杰已接着说道:“原来作案之人,把事情闹得太大,不但影响他们两人来江州的双重目的,不敢放开手去做,而且官面上把嫌疑集中在两人身上,迫使他们的行动不得不额外小心,两人甚至惊疑作案这人,是有心和他们两人过不去。因此,他们搜索作案这人,倒比我们更急,而且早已有了线,我们就是因为跟踪两人,竟一举两得,轻易地找到了你。” 说至此,东方杰呵呵笑道:“你道那凤儿为何要如此滥杀呢?那凤儿竟是水晶心肝,原来她早就探出虎面尊者前来向韩仙子寻仇,并知不是虎面尊者敌手,故血洗江州,不但蓄意引起江州官面上对他注意阻扰,而且更有意把侠义道中人引来,以助她姑母一臂之力,你说那凤儿不是剔透绝顶么?” 玉麟闻言,心中大喜,似乎一块大石,从心中落了地。 你道他这喜从何来。 原来玉麟从一见那丑女时起,即惊佩她的武功,但惋惜的是,她那尊容不堪承教,今晚自发现了她的秘密,那“丑”不过是假面具时,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愉悦,但仍惋惜她手段太辣了些,是美中不足,这一听东方杰说明她作案的目的,不但心思剔透玲珑,孝思可嘉,而且实在说来,这江州城中被杀了这么多人,只从全都额首称庆看来,确也不为太过。 玉麟这么一想,心中怎的不喜,喜孜孜地蹬着东方杰,说,“师伯,你这话果真么?” 东方杰又呵呵笑道:“我知那凤儿对你甚好,此女不但慧黠,而且可人,其枯竹老人,更是一江湖怪杰,若未来这一场杀劫不可避免,将来能得老人出山相助,纵有八臂为红鸠婆等添翼,也可不惧了,若你能得其指点武功,更系不世之缘。” 玉麟听东方杰话中有话,大有命自己与凤儿亲近之意,而且师伯既然跟在身后,凤儿和自己在旷野中相遇时那段情景,自然已看见了。因此,一是竟难为情起来,但经东方杰这么一说,本是无动于衷的心田,竟也起了阵阵涟漪,那凤儿的音容笑貌,突然在眼前涌现,那活泼、天真而又刁蛮的性情儿,对玉麟是太深刻了,而且一旦对她的不满尽除,心中倒是有着无限欢愉似的,恨不得即刻和她相见。 玉麟陷入沉思,东方杰望着他,盈盈含笑,好一会,玉麟方始发觉,不由脸上一红。东方杰只作不见,又对他说道:“此间已无事了,今晚听那虎面尊者和飞天狐之言,明日即要离此奔梵净山,好在这般魔头即使要兴风作浪,发难也非得一年半载不可,有那韦浩跟去暗中监视,已可无虑,我们已商量好,趁这时期,我们应将侠义道中人邀约一遍,明日我即回山谒我恩师请示,再赴南城见你那师傅,然后将转往洛河一行,遍访侠义道中前辈英雄,半年后赴韦浩黄鹤楼之约。 “你既已奉师命行道江湖,可不必再与我同行,我走之后,若能由那凤儿引见,得晋谒枯竹老人,拜请其届时下山相助,自是大佳。否则,也可为我前往庐山,访我当年好友欧阳彬,我自与他别后,几乎十年不通音讯,但确知其仍隐居于庐山之中,你访得他时就说是我所命,务要他下山相助。半年后,与我们在黄鹤楼会齐便了。” 玉麟听完师伯吩咐,敬谨受命,而且心中甚是高兴,不但可谒枯竹老人请益,且可与那凤儿亲近。不知怎的,就在这一会功夫,玉麟对那凤儿的思念更甚,巴不得即刻前往相见。 这时已快近五更天了,两人草草歇息了一会,即已天色大明,东方杰再又叮咛了玉麟一遍,即离店而去。 玉麟直把东方杰送到江州南门外,也不回店,即刻抹城直奔西门,径向韩仙子隐修的那尼庵面去。 玉麟是心急,顾不得路上已有行人,竟施展轻功,如飞而往。 玉麟到得尼庵,怀着热切之心,伸手打门,那知打了半天,也没人前来开门。 这尼庵不大,玉麟心急,门打得山响,里面若是有人,绝不会听不见,心中一生疑,火热之心,就如同掉在冷窟子一般,再不等待,观看四下无人,翻身跃过短垣,只见里面冷冷清清,那还有半个人影。 玉麟心知有异,也就先不往里寻找韩仙子,径奔金风住的那间耳房。到得一看,果然杳无人迹,什物一片零乱,玉麟一怔,心想:“莫非虎面尊者在我们走后,又来寻仇么?” 随又一想:韩仙子虽然不敌,但若加上金风和凤儿三人之力,虎面尊者确也不易得逞,而且尚有韦浩在暗中监视。 方在忖度间,抬眼忽见上案有镇纸压着一张纸片,忙趋前一看,果然是留给自己的,似是临时匆忙所书,只见上面写道:“玉哥哥,速与庐山雪屏峰后,为我缓颊。” 寥寥十数字,下面并未署名,但玉麟一见,当然知是金风所留。只看所书之字,潦草得仅可辨认,即知定有紧急事故,但“缓颊”二字,却不知究何所指。 玉麟只在“缓颊”二字猜测,忽然心中一动。似有所悟,莫非这纸条不是金风所留,而是那凤儿所写么?昨晚临去之时,听韩仙子说,对那凤儿的滥杀,要施以惩戒,凤儿是枯竹老人之徒,老人结庐庐山,虽不知即系在雪屏峰后,但只有这一猜忖,还可解释得这“缓颊”二字。 但又想到:“凤儿和自己交浅,岂能以缓颊二字相托,而且自己并未晋谒过枯竹老人,怎能缓颊得?” 越想,玉麟越是迷惑,但不管是金风,或是那凤儿所书,其惶急之情,已跃然纸上,就想:“且不管他,既然三人都已离去,惟有赴庐山始能寻得三人,师伯并有命,嘱往庐山谒访欧阳彬老前辈,我何必再犹豫,好在庐山非遥,到后即知。” 想罢,还不死心,又往里寻了个遍,果是人去庵空,连那佛婆也不知去向,玉麟即不再迟疑,仍越墙而出,急急奔回城中,取了自己的行囊,即刻出城,奔庐山而去。 从江州到庐山,就是平常人,也不过一日的路程,玉麟脚下甚快,未刻已到了牯岭,这牯岭有个小市镇,玉麟打了个尖,忙忙地又上路。 从牯岭往南,赴庐山虽是大道,初时路上间也时见有一两家小店,但此击庐山,并非通都大邑,此等小店,不过是在春季时,作香客歇足之处,此刻已是深秋,香火之期早过,香客早已裹足,因此,多半都关了门,成了有店无人的空屋。 玉麟心急,见路上无人,即施展轻功,何消一个时辰,早见夕阳西照中,那庐山已在望,但见烟光凝而暮山紫,耸翠曾山出重霄,山势巍巍而嵯峨,黛峰雄领,高出白云之上,端的雄伟秀拔已极。 古人有“难见庐山真面目”之句,玉麟却碰巧在天朗气清之时到来,首次登临,即得观其面目,可谓太有仙缘。 玉麟见已到了庐山,非常高兴,他因那张留给他的纸条上,情见乎辞,不管那是金风,抑是凤儿所留,总是急盼自己前往,而且他也怀念两人,心急了些,本来到过庐山,来得匆忙,又未问清,满以为到了庐山,即等于到了那雪屏峰。他哪知道,这庐山方圆有数百里,那雪屏峰尚在庐山深处呢? 玉麟抬头见庐山高接青冥,嵯峨叠翠,哪知眨眼间,山环里,幽谷中,那氰氲缥缈的雾气,已冉冉上升,被落日余晖照耀,顿变作一片五色绚烂的彩霞,直似一层薄薄的彩色纱幕,倒卷而上,渐升渐高,瞬已将那庐山包没其中,且彩彻云衢。 这瞬间的变幻,玉麟方惊觉时已不早了,掉头四顾,因立身是在低处,竟是早已暮色四合,心中不由生出疑虑。看四下里并无行人,庐山虽已在眼前,但峰密何止千百,雪屏蜂何处寻去,且夜幕垂后,更难辨山径,这来怎好? 方在心中焦急,忽见那山坳里转出一人来,玉麟定睛看时,只见那人肩着一担柴薪,正向自己立身之处行来,原来是一个樵叟。 玉麟大喜,忙迎上前去,两人到得切近,玉麟见这樵叟年在六旬左右,满头百发苍苍,胸前银髯飘飘,肩着百十斤柴薪,却仍步履如飞,矍烁已极。 玉麟心急天快黑了,虽觉这樵叟有异,却来加注意,但因他是个老人,即侧立道边,拱手道:“老丈请留步。” 那樵叟大概是见这般时候,山路上还有行人,心生惊异,故尚未走近时,已在不错眼打量他,这下见玉麟侧立道边,躬身施礼,就将肩上柴薪放下。 玉麟又上抱拳道:“请问老丈,这庐山雪屏峰,是在何处?烦请老丈指迷。” 那樵叟闻言,突然将一双眼睁着得又圆又大,再上上下下打量了玉麟一阵,随即呵呵大笑道:“哥儿,这么说来,你是第一次前来庐山了,不错,是有这么个雪屏峰,可是远啦!别说这时天色已晚,就是午刻从此起身,天黑前你也休想赶到,那雪屏峰离此尚有四五十里地,而且山路崎岖,最是难行,你还是问着了我,否则,你要是问到别人,那就连雪屏峰这名字也不知道了。我可不是泄你的气,山中虽有寺观,但也多半不知雪屏峰在何处,你就是白天入了山,也绝找不到地头。” 玉麟一听,心中就凉了半截,愣在当地,做声不得,焦急之色,尽露于面。 那樵叟见他这般模样,就又说道:“据我所知,那雪屏峰上,并无寺观,且不管你前去为何,今晚你是绝不能去的了。这样吧,哥儿,我的茅庐就在左面山坳里,不如权且暂住一夜,明日老朽指点你入山之路。” 玉麟见这樵叟满面慈祥,一团正气,而且就在这问话间,暮色已深,樵叟所言,想来不是欺人之话,无法,也只好借宿一晚再说,就又躬身道:“只是有扰老丈,确实不安。” 樵叟道:“有甚紧要,出门人哪有顶着房子走路的,哥儿不嫌我那茅庐简陋,且随我来。” 说罢伸手抄起柴担,轻飘飘地一举,即将那百十斤重的一担柴薪,担在肩上。 玉麟先前只顾急著问路,这樵叟不同于常人的甚多异处,都忽略了,这时一见,心中暗惊,常人纵在壮年,肩这么重的柴担已是不易,适间他却轻轻一举,即将柴担肩上,可见他的臂力大得惊人。 玉麟在心中暗惊,那樵叟却打前头走下去了,看他年虽老逾,脚下步履却极矫健沉稳,更认定想的不差,两人一前一后,向玉麟来路,退回去了不过二十来丈远,樵叟即离了大道,向山坳里转去,玉麟紧跟在后,又转过一个山脚。就见茂林中,有一缕炊烟升起,此去不到半里之遥,看四外再无人家,想来定是那樵叟的茅庐了。 两人又走了一阵,那茅庐始终隐在茂林中,仍未见到,但旭旭上升的炊烟,却越来越近,同时并有潺潺水声入耳。 再行不过十数丈远。已是树林尽处,前面豁然开朗,这才看出,难怪适才只见炊烟未见茅庐,原来茅庐是建在山环里,两面山崖环抱,即是没有茂林,从侧面也看不出来,背面山下,有一个小小的飞瀑,自茅庐侧面泻下,在茅屋前汇成一个亩许大的小潭。两个刚要转过那山嘴,左面那数丈高的崖上,突然飞堕下一条人影,像一双惊空之鸟,好快,好轻盈,“唰”的一声,直向那樵叟身前落来,身子尚在空中,玉麟已听娇呼道:“爷爷,你怎么才回来呀!” 听声音,已知是一个姑娘,玉麟剧在心里喊了声:“好轻功!”那姑娘已落下地来,暮色虽暝,但玉麟眼前却是一亮。 好个俊秀的姑娘,年约十六七岁,头上秀发覆云,杏子眼,柳叶眉,腮凝若新荔,鼻腻似鹅脂,脚方着地,伸右手,已将樵叟肩上那担柴薪接过,玉麟就更是呆了,那么百十斤重的柴薪,她接过手去,竟会毫不费力。 听称呼,已知是祖孙两人,果然不出所料,老人和这姑娘,均系非常人。 那樵叟一声呵呵笑道:“樱姑休得顽皮,有客人在此。” 那樱姑亦已发现爷爷身后有人,略怔得一怔,别看她轻功好,是一个武林女儿,大概是长处这深山,少与世人往来的缘故。竟羞得脸上一红,将接过去的柴担,扔在地上,转身就跑。 樵叟在她身后,又是呵呵一阵大笑,那笑声,玉麟听得出,是充满了豪迈和慈爱。 樵叟将柴再又举起,担在肩上,回头对玉麟说:“前面已是蜗居,哥儿随我来。” 这称呼,玉麟先时并不觉得如何,这时才觉出,这樵叟不但叫得老气横秋,而且全非乡人口吻,由此看来,说不定这樵叟是一个老前辈高人,闻言又躬身道:“前辈这般相待,晚辈实不敢当。” 樵叟听他改了称呼,只是面带慈笑,即回头打前面去,绕过前面那一小潭,越过那飞瀑流泉之上的一道小木桥,已到茅庐门前,那樵叟刚将柴担放下,那茅屋的房门,已咿呀的一声打了开来,樱姑已迎门而立。 这山环是在山后左侧,恰是朝西,樱姑迎门而立,恰也迎着余辉,因她正咬着嘴角儿笑,她那面庞儿,就有似蓓蕾初绽,虽无娇花之艳,却有清新之丽。 樵叟并不放下柴担,却向樱姑迎立的那道门一指道,“哥儿请入内,我将柴薪担至后面,即来陪坐。” 玉麟拱手道:“老前辈请便。” 那樱姑似因玉麟的称呼,听得一怔,樵叟已呵呵笑道:“还不迎客入内,发呆怎的?” 樱姑笑面带羞,即闪过一边,樵叟已绕到茅庐后面去了,玉麟这才迈步进去。 屋内虽未掌灯,但因前面有窗,有落日霞辉射入,甚是光亮。 玉麟进得屋去,见樱姑已不在室内,就等在门内,打量四周:这是一间草堂,和乡居人家并无异处,不过是几张木凳木桌。并无其他陈设,但一尘不染,靠里边的土墙角上,却设有一案,案上供着两个神主牌位,前面一只香炉中,正香烟旭旭。 玉麟方在观看,忽见左面房门一开,那樵叟已含笑走进,一面走,一面说,“哥儿请坐,老夫简慢得紧。” 随向身后门内呼道:“樱姑,还不看茶来?” 这里那樵叟刚让玉麟在桌边坐下,樱姑也已端着个白瓷茶杯,竟是上等官窑。这江西本产瓷器,官窑得来不难,只是觉得与这泥土墙,白木桌,甚不相称而已。 玉麟起身接茶,那樱姑却连托盘也放在桌上,溜了他一眼,甩手一旋身,已立在那樵叟身后。 玉麟讪讪地,倒不好即刻坐,就便请问那樵叟姓名。 樵叟望着他,略一沉吟,随掀眉一笑道:“乡野之人,要那名姓何用,纵有,也早已不用了,倒是哥儿你贵姓?据我所知,那雪屏峰上别说并无人居,而且连庵寺朝宇亦无,你这么急着赶去,不知所为何事,能否告知?” 玉麟已认定面前这樵叟,是一个前辈武林高人,这等人物,多不愿以姓名示人,但因他面上一团正气,也就不再将自己的姓名隐藏,坦然相告。说到赴雪屏峰何事时,却不免犹豫起来,但也仅略一踌躇,即道:“晚辈前往雪屏峰,是为承友人相邀,前去拜访,其师长因系隐居在彼,故少有人知。” 樵叟闻言,不错眼地看着玉麟,面上微现惊容,说道:“这么说来,哥儿是指那枯竹老人了,不知是与不是?” 玉麟惊道:“晚辈正是要去拜谒枯竹老人,老前辈敢是与老人熟识么?” 那樵叟却正容说道:“枯竹老人修为高洁,不与世俗为伍,老朽何人,岂敢与言论交,不过数年前有缘拜识而已。若你前往相访的,是枯竹老人,他那隐居之处,我虽不悉,但我却可指引你一条明路,不然,那雪屏峰还在庐山深处,不要说你找不到,即使你到了地头,也不识得。而且雪屏峰方圆也有十数里,老人所居之处,最是隐密,恐怕就是三五日,也难寻找到。” 玉麟闻言,连忙起立,躬身一礼道:“蒙老前辈这般热肠,晚辈幸何如之。” 方说至此,那樱姑本站在樵叟身侧,听两人在谈话,突然右臂一穿,已直向门外扑去。 樵叟道:“哥儿稍坐,老朽去去就来。” 说时,玉麟见他两眼盯着门外,脸上已变了颜色,紧随着樱姑身后,窜出屋去。同时,门外小潭边,传来锒铛的串铃声响。 玉麟闻声,知是江湖上走方郎中,不知这两祖孙怎的均闻声变色,先后赶出。 玉麟想跟去,又觉得不便,但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就飘身到了门旁,向外探望。 就是潭边丁字形的站着三人,樱姑和樵叟之外,果是一个走方郎中。 那人年约四十来岁,头上挽了个发髻,穿一领布袍,脚上是多耳麻鞋,背后背着个药箱。 因为站得远,这时已暮色四合,看不清面貌。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八 章 玉麟偷观的这个工夫,潭边三人已搭上话,就听樱姑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爷爷饶你不死,你还要来此怎的?” 那走方郎中呵呵笑道:“姑娘的性情儿,可与我那死去的嫂子一样,怎的不问情由,就生起气来了,常言道:千差万差,来人不差,姑娘,我可是替你们报信来了,难道大哥大嫂之仇,你就不报了么?“那樵叟闻言,忙道:“樱儿且让他说来!” 随又对那走方郎中说道:“好吧!你说,你要是在我面前捣鬼,我老头子今天可要开杀戒!” 那走方郎中哈哈又笑道:“老爷子,你也太多心了,日前我来替二岛主求亲,是老爷子和姑娘怀疑,我那大哥大嫂之死与二岛主有关,故此不允。是我回去后,向二岛主一说,二岛主立刻亲自出马,探访我那大哥大嫂的仇人,也许是我那大哥大嫂英灵保佑,仇人已被二岛主手到擒来。因押送来此不便,故特命我前来报信,专等老爷子前往审问,姑娘手刃亲仇。” 那走方郎中此言一出,樵叟和樱姑似乎都非常感动,玉麟听那樵叟颤声说道:“你这话可真么?” 走方郎中接着说:“我怎敢在老爷子面前打诳语,难道我真不要命了么?” 樵叟霍地一挺腰,玉麟似乎见他突地身长了几寸,随听他一声大喝道:“好!你先回去,说我们明晚准到!” 那走方郎中吓得退了一步,见樵叟对他并无恶意,才放了心,说:“如此,我和二岛主明晚专在岛中候驾。” 说罢,躬身一揖,长身时,身子已起在空中,直向潭中水面落去,竟踏波而行,瞬已上了对岸,隐入林中去了。 玉麟一见,暗自心惊,踏波而行的轻功不难,难在由空中直落湖面,非气功精湛,那口丹田气绝难提住。 这走方郎中武功已是不弱了,而他对樵叟仍存惧怕之心,可见这樵叟武功更是了得,不知他是何人? 玉麟惊疑不已,再看两人时,那樱姑已扑向樵叟怀中,两肩不停地抽动。 适才听他们交谈,已对这祖孙两人的身世,明白了个大概。知那樱姑的父母,亦即樵叟之子媳,被人所杀,现仇人已获,故樱姑激动得扑到樵叟怀中啜泣,那樵叟也唏嘘不已。 半响,樵叟把樱姑推开,叹了口气道:“回屋去吧!” 樱姑一仰面,虽然天色昏黑,但也可看出她满面泪痕,说道:“爷爷,你真相信他的话么?我始终认为杀我父母的,就是二岛主,爷爷别给他骗了。” 樵叟却一声喝道:“小孩儿家,不可乱说,二岛主经我一手传授武功,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岂会恩将仇报,仇人是谁,明晚便知,尚有客人在屋,我们回房去吧!” 樱姑似仍不服气,但却不再申辩,即髓樵叟转身而来,玉麟也忙飘身回坐。 樵叟一进屋就说:“哥儿,简慢了。” 一面说,一面回到原位,那樱姑却已低着头,转入旁室去了。 玉麟道:“老前辈休恁地客气,萍水相逢,即蒙厚待,晚辈已感激不尽。” 樵叟道:“我原来想明日一早,即指引你一个去处,以便打听去雪屏峰访枯竹老人的路径,不想事有凑巧,明日我们也要前往,正好同道。” 玉麟忙又立起身来谢过道:“能附骥毛,正是晚辈万幸。” 樵叟不瞬眼的看着玉麟,随点了点头道:“看你气朗神清,脚下沉实,武功必已不凡,所访又是枯竹老人,必更有来历,哥儿,我可说的是实话,自我归隐以来,从未接待过外人,适才在路旁,若非休说要往雪屏峰,我也不会将你引来蜗居,你且说说,你的师承何人?” 玉麟闻言,忙说出师傅姓氏,那樵叟惊道:“原来是太清师太再传弟子,这就难怪了,老朽当年亦闻听得江湖中人传言,令师苗疆扫荡群魔,技震武林,老朽深惜未曾识荆,不想今日得见石女侠高足,名师出高徒,可见我这老眼不花。” 玉麟躬身谦逊道:“老前辈过奖,不敢当得,晚辈愚拙,深愧武技浅薄,有辱师门。” 他这里一直腰,抬头,玉麟见那樱姑正从旁边门内走出,手中端着个大托盘,盘中盛着酒菜,低着头,送上桌来,她那满面悲怆之色,仍未稍减。 玉麟好生过意不去,樵叟自知玉麟师承之后,顿又回复了豪迈之气,对正将酒菜自盘中取出的樱姑说道:“姑娘,我们今日可接得高人了,日常你对那石女侠久生敬仰,你可知道这位哥儿是谁么,原来正是石女侠高足。” 樱姑闻言,就瞪大了眼睛看他,倒把玉麟看得来不好意思,樵叟又呵呵笑道:“姑娘,快将我那窖藏的老酒取来。” 随又向玉麟说道:“哥儿,我还有一坛舍不得吃的好酒,只是山居无好饭,来来来,哥儿,我们边喝边谈。” 那樱姑和樵叟一般,一听这少年是石瑶卿的高足,面上戚容顿灭,临去时,还又打量了玉麟一眼,才脚步轻快的到后面去了,这里,玉麟告了叨扰,坐下之后,才再又请教樵叟姓氏。 那樵叟也不再隐瞒,将他的姓名来历,和来此隐居的经过说出。原来这樵叟是当今一绿林怪杰,姓刘名辰,他这名字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可是提起云里金刚,不管是黑白两道,都得竖大拇指,人是没遮掩的汉子,而且内外功均已登峰造极,有生以来,还不曾遇到过敌手,那樱姑名叫刘樱,小字秀凤,被她爷爷云里金刚,也调教出一身好功夫。 云里金刚早年虽然身在绿林,但却不是吃的绿林饭,早年和好友左澄两人,鄱阳湖中长离岛上,安窑立寨,手下也有百十号兄弟,可是不夺不抢,全都作安分的营生,湖里捕鱼,岛上种地,两人律下甚严,从未出来扰民,左澄年龄较大,作了岛主,云里金刚辅佐他,把那长离岛治理得井井有条,两人一般娶妻生子。云里金刚之子又娶了一个娇妻,生下一女,即是刘樱。哪知刘樱在五岁上,一天夜里,父母双双被杀,云里金刚之子死于大门外,媳妇则被杀于房中,变生意外。云里金刚就是这么个儿子,遍访杀子仇人不到,老妻也因悲伤过度而逝,自此万念俱灰。无巧不巧,岛主左澄,不多时双眼失明,本来大家要推戴云里金刚来继任岛主,云里金刚失妻丧子,把那满腔壮志,都已消磨,说甚么也不肯,这才把左橙的儿子左冲拥立为二岛主。这时左澄虽然双目失明,但仍健在。 论武功,云里金刚本在左澄之上,因此,那左冲从小即随云里金刚练工夫,虽未拜师,却有师徒之实。他当二岛主时,年纪不过才二十来岁,本来云里金刚并未打算离开长离岛的,哪知那左冲自当了二岛主后,初时还好,不几年,竟将他和左澄两人所立的戒律,全部推翻,而且倒行逆施,不时出外作案,并结识了甚多江湖败类。云里金刚累劝不听,本已心灰意冷了的,即自长离岛中引退,来此结庐而居,且将一身武功,倾囊传授孙女刘樱。 云里金刚告诉玉麟的,当然没有这么详细,只是道出了个大概。 玉麟久闻鄱阳湖中有个云里金刚,论武功,不在当年五老之下,未想到即是面前这樵叟,自是更加肃然起敬。 谈话间,那樱姑将酒取来,江湖儿女自不矫揉造作,樱姑亦来同桌而食,只是初见时那活泼天真之态已敛,大概是因知仇人已获的缘故,这时仍是满面肃穆之色,煞气眉梢,眼角闪烁锋芒。 玉麟知道了他的身世,好生同情,却又无法安慰得。 一会饭罢,云里金刚即命樱姑在草堂中为玉麟安放卧具,因第二天都要赶路,即早早就寝,翌日晨起。三人即离了茅庐,云里金刚有意要试玉麟的武功,就对玉麟说道:“哥儿,荒山旷野,晨早无人,我们且赶他一程,你要往雪屏峰,按理说入山是捷径,但可惜你不知道路,你且随我们前往星子,路虽远一点,但问明了枯竹老人隐居之处,去便寻得,倒更快些。” 玉麟方在道谢,那云里金刚已迈开大步,未见他如何作势,但一跨步,就是一丈多远。玉麟见他竟施展八步赶蟾的轻功,而且已登峰造极,果然名不虚传,并知他有意试试自己的功夫,故不敢怠慢,也随后紧跟,那樱姑走在末后,竟也能够从容跟上。 三人这一口气,不到半个时辰,竟已出了二十多里地,烟波万顷的鄱阳湖,已在眼前。玉麟是始终不曾落后,那樱姑到底要差一点,已娇喘微闻,云里金刚兀自到了湖滨,方才收住脚步,回头呵呵笑道:哥儿轻功果然不凡,老朽佩服。” 随向右前方一指道:“此间去星子,已不远了,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即可到达。” 方说间,忽见芦苇中,摇出一只棱形小舟来,船头上站定一人,正是昨晚所见的那走方郎中。 小舟离岸尚有三数丈远,那走方郎中已耸身一跃,跳上岸来,腰间叮当一响,原来那串铃挂在腰间。 那走方郎中一上岸,就对云里金刚拱手道:“二岛主命我驾舟来迎,请老爷子和樱姑登舟。” 云里金刚尚来答言,樱姑已抢着道:“爷爷,谁耐烦坐他的船,我们自有船只,而且……” 说至此,略一停顿,随一指玉麟,说:“人家的事还没了呢,再说,时间甚早,我们不是说过,晚间前往么?” 云里金刚以为这位孙儿,是因这人曾来替二岛主求亲,讨厌他的缘故,所以不坐他的船,再说,确也应允过玉麟,要为他引见一人,指引他入山路径。因此也就对那走方郎中说道:“我们尚有事赴星子一行,请告二岛主,说晚间我们准到就是了。” 玉麟在几人谈话时,已看清了那走方郎中之人,昨晚因天已入暮,又隔得远,没看清他的长相,这时一见,玉麟就准知他不是好人,一双三角眼,两道吊客眉,鹰鼻凹腮,不但脸上无肉,而且直似一层皮,包着一个骷髅。 玉麟因为他一上岸,就不错眼的瞧着他,觉出在樱姑说话时,他的面上露出一阵诡诈的奸笑,云里金刚说完话,才又故作肃容,道:“如此我就回复二岛主,准在晚间恭候便了。” 说罢,微一躬身,再长身后,已借势退跃回船去,端的好俊的轻身功夫。 玉麟可又是不同的想法,人家杀父母的仇人已被擒获,只在眼前,却为了自己的事,而延误人家手刀亲仇,因此心中过意不去,面对云里金刚,眼睛却向着那樱姑,说道:“为我这不紧要之事,倒延误了老前辈和姑娘行程,晚辈甚是不安。” 樱姑知玉麟这话,是对她说的,就溜了玉麟一眼,面上笑容乍现。 云里金刚却呵呵笑道:“哥儿不知究里,老朽前往星子,自有事故,与你何干,我们上路吧!” 玉麟仍让云里金刚先行,那樱姑却打前头走下去了,路上,玉麟方向云里金刚打听适才这走方郎中模样之人是谁? 云里金刚先叹了口气,说道:“这人倒有一身俊功夫,无论水上陆地,均高人一等,可惜用之不正,本是北五省一个有名的大盗,姓乐名和,江湖上人称九尾金蝎。兵刃上的功夫不见高强,但轻功却有独到之处,而且一身全是歹毒的暗器,低头躬背,抬肘举腿,都能发出,点穴功夫也很到家,平日就是一只串钤随身,那铃声不但能夺人心神,而且内藏毒烟,只要他抢了你的上风,近了身,会令人防不胜防。” “我不是说可惜他那一身俊功夫么?这九尾金蝎偏是无恶不作,北五省闹得太不象话了,官面上搜捕得紧,而且因是独来独往,全不把黑白两道看在眼里。这一来,得罪的人更多,常言道众怒难犯,因此北五省存身不得,不知怎么,偏又与我们那不成材的二岛主左冲一见投缘,那九尾金蝎不过是借此安身,左冲却把他引为心腹,言听计从,自他来到长离岛,直把一片干净土地,变了罪恶之薮。” 云里金刚说罢,叹息不已,半晌,又说道:“若今后你在江湖中遇到这九尾金蝎,最要小心,若是和他对敌,他那暗器,尚还可以防得,那串铃中的毒烟,却厉害不过,要紧的是抢上风头,不然会令你防不胜防。” 云里金刚把九尾金蝎说得如此厉害,玉麟倒没把他放在心上,只奇怪云里金刚怎会将他放过,容他们胡作非为。 其实玉麟哪知云里金刚的苦衷呢?这原因,后文自有交待,要等到一麟三凤五老,大破长离难之时,玉麟才始得知,这里暂且按下不提。 且说三人边谈边走,何消一个时辰,早到了星子。这星子是一个小镇,(现今已改县治)位于庐山五老峰下,鄱阳湖滨,江州入鄱阳湖之舟船,偶尔也在此停靠,是一个渔民聚居之地,镇虽不大,但却也繁华。 云里金刚在前,并不入镇,径向湖边走去,那湖边有一个小小的沙洲,和岸边隔着有两丈宽的水面,小洲上满生着芦苇,上面停泊着三五只渔船,一总毫在一根枯桩上,从那芦苇梢头,露出几间茅草房的顶儿。 三人来到岸边,那樱姑道:“爷爷,没见铁背苍龙的船停靠,莫非他老人家不在么?” 云里金刚却用手一指那沙洲尽处,说:“瞧,他不是来了么?” 玉麟顺着云里金刚的手指处一看,只见一叶小舟,如飞而来。小舟无篷,那后梢上坐着个胡须皆白的老人,也因为他的胡须皆白,故老远即可看出,玉麟方知他是个老人。只见他单桨入水,只一翻,那小舟即如箭驶般,向前行进了一丈多远,只此,已知这老人的臂力惊人,适才听樱姑称他铁背苍龙,玉麟只觉这名字好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眨眼间。老人的小舟已到了近前,单桨在水中一翻,立即定住,云里金刚在他那小舟尚未定住之前,已呵呵笑道: “你这老儿忒也无礼,远客来了,也不前来迎接。” 那铁背苍龙大笑声中,舟已傍串,即站起来说道:“老哥哥,今天是甚凤儿把你给吹来了,果然迎接来迟。怎么樱姑也来了?难得难得,快下船来。” 樱姑已上前见过,铁背苍龙用手一指玉麟,问云里金刚道:“这位是谁,与你们同来,自然不是外人了。” 云里金刚道:“老儿,好叫你欢喜,你常常对我说道,当年在汩罗江和君山的往事,提起石女侠,你就佩服的不得了,这位哥儿不是别人,正是石女侠高足。” 玉麟听云里金刚一说,蓦地想起这铁背苍龙是谁来,忙上前躬一揖道:“小子见过老英雄!” 铁背苍龙哈哈一笑,道:“你们听,这可不把我愧死了,我要也称得起是英雄,令师必是仙佛了,来来来,老弟,今后我们得多亲近亲近。” 赓继让三人落下小舟,铁背苍龙用桨只一拨,那小舟已荡过对岸。 铁背苍龙自韩仙子解散了飞花帮,来江州隐居,他本早已厌倦在江湖中讨生活,但故人情重,知韩仙子的仇人甚多,不忍远离,故在此鄱阳湖,隐于烟波之中。但哪能瞒得过云里金刚的一双慧眼,自此惺惺相惜,两个老人结了生死之交。 且说船到对岸,铁背苍龙不待三人到岸,今儿个可是真高兴,竟忘了过于炫露,脚下一点船板,铁背苍龙顿时成了个入云苍龙,身形拔起二丈高下,拳脚伸臂,从三人头上直向岸上落去,抢着把小船缆在枯桩上。这才让三人离船。 云里金刚又呵呵笑道:“你这老儿好不识羞,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么。” 铁背苍龙也呵呵笑道:“这位柳老弟可是贵客,老哥哥你们祖孙两人,也数年不踏我这块贱地,叫我怎不高兴,我本来就老朽无用的,柳老弟不必笑我。快走!今天我们可要不醉不休,没好招待的,湖中有鲜鱼,酒是玉壶春,且喝个痛快去。” 谈笑间,从芦苇夹道中,入了沙洲深处,茅屋已在面前,一个紫黑脸幢的大汉前来开门,正是当年汩罗江上,船家称他为七哥的少年,后铁背苍龙将他收为徒弟,一直跟随在铁背苍龙身边。 这时见师傅身后三人中,有两个是认识的,就上前见过,铁背苍龙又命他与玉麟相见。 玉麟方知这大汉名叫吕方,虽没在江湖上行走,鄱阳湖中,也有个绰号,人称霹雳火,皆因他性烈如火之故。 几人进屋,铁背苍龙即命吕方整治酒菜,现成有酒,鲜鱼更便当,不大功夫,即已端齐了。 饮酒间,云里金刚先谈起玉麟要入雪屏峰之事,铁背苍龙即道:“可是真不巧,柳老弟要是昨日来此,那多便当,昨日午间,韩仙子带着她那侄女凤儿,方打我这里入山去了,若柳老弟昨日来此,不是正可同行。” 玉麟一听,心说:“要是他见着了韩仙子,我也不用去雪屏峰了。” 因听铁背苍龙没提起金风,忙问道:“请问老英雄,那韩仙子之侄,难道没和他们同行么?” 铁背苍龙闻言一怔,瞪着玉麟,反说道:“谁是韩仙子之侄?” 玉麟道:“原来老英雄不认得,他姓金名风。” 铁背苍龙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她淘气,柳老弟,你可受骗了……” 铁背苍龙还要往下说时,忽见霹雳火吕方打外面进来。 禀道:“长离杜岛主派人前来,要见刘老前辈。” 他这里尚未禀罢,门外已进来一人,短襟窄袖,三十多岁年纪,向云里金刚行下礼去,禀道:“岛主命小的驾舟前来伺候。” 云里金刚一挥手,微一皱眉道:“我已吩咐了九尾金蝎,怎又派你来此,我这里无须人伺候,你回去吧!说我晚半天准到,” 那汉子连声称是,但退去时却迟迟疑疑的,大概有些进退两难。 云里金刚斥退了来人,铁背苍龙就问道:“老哥哥,我正要问呢?你离开了长离岛那是非之地,几年来未履及湖面,今日率樱姑前来,必有事故?” 云里金刚一声浩叹,说道:“还不是为了你那侄儿,二岛主左冲,昨日派九尾金蝎前来知会我,说仇人已获,请我们两祖孙前往。” 铁背苍龙听得一愣,随呵呵大笑道:“老哥哥,你果真相信你们那二岛主的话么?” 云里金刚道:“老弟,你这话怎讲?” 铁背苍龙拿眼一溜玉麟,又看了樱姑一眼,略一沉吟,方才说道:“老哥哥,你别急,这事我已看出蹊跷来了,好在你们约定晚半天才去,这位老弟不是要我指引入山路径么?我看别耽误了他的时刻,不然,今晚就到不了了。” 云里金刚已知铁背苍龙话中有话,准是不愿玉麟知道这事,虽然心中疑惑,急于想知道,也只好忍住,就说:“好,那就麻烦老弟指引。” 玉麟何尝不明白,认定人家是不愿自己知道,心中微感不快,再者,也急于赶路,就站起身来,说道:“承两位老前辈这般相待,晚辈感激不尽,尤其是刘老前辈身有要事,不敢久扰,就请指示路途,晚辈即刻就告辞起身。” 云里金刚把眼一睁,说道:“哥儿,那有如此急迫的,好歹也等饭罢才去。” 那知铁背苍龙却不留他,也站起身来,说道,“老哥哥,难道你不知这庐山的气候么,申末酉初,即会生雾,尤其是山中,在雾气弥漫下,即难辨路径,到是早些上路的好,我这里有日常渔船上携带干粮,给他捎一些就是了,等柳老弟回头时,我们再盘桓,不也是一样么?” 云里金刚一听,果然有理,方点头道,“这么说,我就不再留你了,只是,哥儿你下山来时,可一定要去我那里盘桓盘桓,我还得见识见识太清师太所创的几手仙剑。” 玉麟忙躬身道:“晚辈事毕,自应前去拜谢。” 说话间,那紫铜色脸膛的汉子,不待吩咐,已将干粮取来。 玉麟谢过,将之包在包袱里。 铁背苍龙已说道:“柳老弟,走啦!我们这就上路。” 玉麟这才知他是好意,也就不多说。铁背苍龙随又对云里金刚说道:“老哥哥你只管喝酒,我送柳老弟一程,等他上了路,我即回来陪你。” 云里金刚道:“老弟多辛苦。” 玉麟告别这两祖孙,即随云里金刚出了茅庐,迈开大步,直奔湖边,那铁背苍龙不顾这是白天,并不解缆,竟耸身一跃,跳过那两丈多宽的水面,玉麟也只好一跃而过。 两人上了对岸,铁背苍龙脚下好快,并不入星子,却斜刺里往左面湖边绕过,行了约有一里之遥,那湖边芦苇,高与人齐,铁背苍龙四下里一看,并无行人,这才停下来,手指草地,对玉麟说道:“哥儿请坐,我这么把你赶出来,你不生我的气么?” 玉麟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我知定有指教?老前辈尽管吩咐好了。” 铁背苍龙呵呵笑道:“柳老弟果然聪慧过人,老朽正有事相求,而且时间促迫,刻不容缓,按理说,梆老弟也是有事在身,不该烦你,但为了我这位老哥哥一世英名,和樱姑的清白,一生的幸福,我不得不麻烦柳老弟,想来柳老弟必能相助。” 玉麟一听铁背苍龙说得这般严重,忙道:“适才老英雄催促我起身,我已知必有事故,既然关系如此之大,晚辈不知罢了,既已知道,岂能置身事外,但不知老英雄能告其详否?” 铁背苍龙道:“柳老弟果然侠肝义胆,这事自应相告,不过时已迫促,不能详道,因为这事应从我那老哥哥云里金刚的儿子和媳妇被杀说起,因此说来活长。现在只说最近,那长离岛二岛主左冲,今晚对我那老哥哥两祖孙,恐怕没怀好心,我也是今晨早,在你们来之前,方看出此端倪来,后来我那老哥哥一到,又经适才说明来此的缘由,前后一参详,我就明白了十之八九,所说仇人已获之语,不过是诳他祖孙两人前往。那二岛主左冲,自得九尾金金蝎前来狼狈为奸后,直把鄱阳湖这一片安静水面,搅得满湖血腥,但那左冲却仍有顾忌,就是因有我那老哥哥在,现在既然是诳骗前往,不怀好意已十分明显。” “最可恨的,还是那左冲对樱姑狼子野心,既然求婚被拒,却仍在大事准备婚筵。我之所说看出了些端倪,也就在此,但那左冲心怀恶念,虽已明显,究竟如何计算这祖孙两人,我尚不能知道底细。” 玉麟忙道:“老英雄既然看出那二岛主是不怀好意,为何不宣告呢?” 铁背苍龙道:“柳老弟,你有所不知,我那老哥哥最是固执,因左冲的一身功夫,是他传授,有师徒之份,你就说烂了嘴,他也绝不信左冲会对他不利。再者,这鄱阳湖中,先前本来平静无事,自那九尾金蝎入夥长离岛后,杀人越货,无所不为,月前更有一个恶道前来,我虽未探清这恶道是谁,但听那长离岛一般喽罗口中之言,二岛主左冲对他十分散重。那九尾蝎的武功可说出类拔萃的子,但对恶道也恭敬十分,由此可见,恶道武功还在两人之上,我那老哥哥虽然了得,但太已忠厚,而且敌那九尾金蝎尚可,若敌恶道,恐亦难操胜券。我可有自知之明,因此,敢请柳老弟相助一臂之力。但仅柳老弟和我师徒三人,仍嫌势孤,是我临时想起,趁你往雪屏峰之便,枯竹老人我知其并未回山,但老人之弟子凤儿,昨日始随韩仙子回山,这时正在山中,我想请柳老弟这时即前往,邀凤儿和韩仙子两人,同来相助,能借重柳老弟,并有韩仙子与凤儿,和我师徒两人之力,则胜券就在握了。但赴雪屏峰,往返须时,从此前往,柳老弟纵然轻功了得,也要夜半始能回转,故适才老朽失礼,未曾好好招待,即催柳老弟离席,尚请多多见谅。” 玉麟道:“老英雄休得客套,既有这等事故,晚辈义不容辞,就烦老英雄指示我入山路径,我这就起身。” 铁背苍龙闻言,呵呵敞声笑道:“柳老弟不用多费事,只要你请得凤儿前来,你说的那位金风,也就到了,现在时已不早,柳老弟就请上路罢,其他的话,等今晚事毕,老朽再详告,准定能还你一个金风便了。” 玉麟听他说得蹊跷,自己本是好意,他这笑,不是透着特别么?但铁背苍龙既然如此说,也就不好再问,只好把狐疑存在心中,这才再又向铁背苍龙告别。 那知玉麟方将手一拱,忽听哗啦啦一声水响,随着一声咿呀,两人同是一惊,忙掉头看时,只见芦苇中如飞荡出来一只小舟来,那小舟长不足一丈,是只小渔舟,舟上摇桨的,面向湖心,故未看清面貌,但只从背影,已知是一个渔家女郎,这一带本是渔家人停舟之处,铁背苍龙因见她是个女人,也就不以为意,转头对玉麟说道:“老朽不再远送了,我那老哥哥云里金刚尚在敝庐,我得赶回去,看能说得他醒悟不。” 玉麟也不敢再耽延,即刻和铁背苍龙分手上路,从星子上山,只有几里路程,但因人烟多,玉麟空有一身轻功,也无法施展,只好脚下加劲,好在不大功夫,即已入山,玉麟观定四下无人,这才把轻身功施展开来,快似一缕青烟趱程而进。 那五老峰是庐山中,面对鄱阳湖的五座山,恰在星子背后,五峰插云,高有干丈,雪屏峰是在五老峰后,说起来近,但走起来可远了,因为单是抹过五老峰,上山下山,翻岭越脊,就有数十里,而且仅有五老峰前山,因山上寺观甚多,山路虽陡,尚还有路可走,到了后山,不但山势比前面更为陡峭,而且无路可行,只能认准一个方向,攀藤附葛,在怪石嶙峋中纵跃,不然就是在草深没胫,茂林遮天中穿行。好在玉麟轻功甚高,全不当一回事,渐渐下到五老峰后山,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崖谷,突闻水声如雷,抬头一望,只见两面层岚叠嶂,上接青冥,那半岩之上,白云拥絮,前面亦是片片白云,扑面托足,因此,崖谷中丈余外,即已无法看清,也不知那如雷的水声,来自何处,听声音,似乎甚远,但看山势,却又应在近处。 玉麟曾听铁背苍龙指点,到了岩谷,寻一棵斜伸可接脚的虬松,即可渡过涧去,心想,“照铁背苍龙之言,前面谷底,必还有一个山涧无疑。” 想罢,即探着脚向前,越是往前,白云也越浓,浓得连脚下土色无法辨认,那水声也越来越大,又前行了几步,突然脚下一虚,玉麟忙收腿,霍地一退步,凝神往下一望,原来面前断崖千仞,深不见底,如雷的水声,即自那断崖下腾起,自己适才若收脚不住,必堕入深渊无疑,看得玉麟不禁毛骨悚然。 心思:“这还是白天,若是晚上,岂不失足,自己纵有一身轻功,到时恐怕也无法施展。若非巧遇云里金刚,那就不要说寻到枯竹老人的隐居之所,恐怕连雪屏峰也上不去了。” 山涧已找到了,玉麟就上下探望,想找寻铁背苍龙所说的那棵虬松,哪知云雾太浓,饶是玉麟练就黑夜里也可视物的一双眼神,也看不出去两丈远,对面更看不出有多宽,自然不敢冒险跃过去,方想沿着涧边寻找,蓦地右面白云深处,一声:“寻路的,向这里来!” 声音甚是清脆,是一个女孩儿家的口音,玉麟大喜,忙喊:“是凤姑娘么?” 哪知连喊了两声,并无回音,玉麟即一面向发声处前进,一面仔细一辨认,才觉得说话这人的声音,比凤儿的更尖,心想:“凤儿刁蛮透顶,最是调皮不过,也许是她变着嗓门儿说的,不然,别人怎会知我在寻路上山呢?” 玉麟一面想,一面探着脖前进,果然,不大功夫。前面白云中,现出一团黑影。上前一看,正是一棵向前斜伸的虬松,树身大有合抱,树梢隐没于云雾之中,看不出究竟伸出多远去。 玉麟知已到地头,纵无适才有人发话招呼,已知必是铁背苍龙所指的虬松无疑,忙提着气,向那虬松上走去,树干走完,已有一丈多远,再向前面看时,影绰绰已可看出对面崖石。 原来这断崖宽不过四丈,即一点树身,腾身而起。扑向对面崖边,低头看时,已落在一条小径之上。 玉麟心中大喜,自翻过后山来后,即再无路径可寻,这里既有小径,可见亦有人居,且正和铁背苍龙所说吻合,枯竹老人隐居之处,已在不远了。 更不耽延,忙按指点的方向,顺小径走去,索纡盘旋,婉蜒曲折渐行浙高,玉麟辨别方向,知是先前在五老峰顶时,所见的对山,照铁背苍龙的说法,来此已是雪屏峰了。 正行间,陡见前面峭壁阻路,这时因上山已高,白云渐薄,看得也更远,玉麟聚气凝神,拢目向上面一看,但也仅能看出十多丈高,仍不能看到峭壁的尽头。 峭壁正对着面前之处,有一条宽约两丈的裂缝,上上下下,全长满了奇形怪状的古松,松上倒垂着密密的紫藤。 这裂缝之外,两面崖石却滑不留足,纵有极顶轻功,亦无法上去,玉麟心中好生惊奇,果然枯竹老人隐居之处,不但隐秘,而且天然险阻,常人即使知道,要想上去,也是不能。 玉麟已知快到地头了,即纵身一跃,抓着一根有酒杯粗细的紫藤,借势一悠宕,已飞身立在一棵古松之上,如此交复而上,暗想已有三十多丈高下了,上面这山崖裂缝,也越来越宽,总有三丈多宽,古松倒更密了。原来那山崖的裂缝中,是土质,因此古松甚密,再上,又悠宕了两次,裂缝中突然现出天光,那断崖至此,已向左右一分,成了一个大缺口,而两个峭壁,却仍看不到尽处,玉麟径向那缺口扑去,脚落实地一看,不由喝得一声彩。 只见立足之地,是一个一望可以见底的小小平地,作葫芦形,四边均被山崖环抱,脚下绿草如茵。玉麟心中大喜,正是铁背苍龙所说路径的终点,那枯竹老人隐居之处,果然隐秘十分,若不经人指点,真个万难发现。 玉麟方要往里走,忽听身后风声飒然,随听踢连踏声,心知有人,但此是枯竹老人隐居之所,外人绝不敢来,忙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一身儒衫,满是破绽,两只破袖,似特别长大,脚下趿着一双鱼尾鞋,因为正盯着玉麟看,更觉得他两眼神光四射,知是非常人。 玉麟心中一动,忙躬身一揖,说:“不敢请问,此间可是枯竹老人仙居之所么?” 那人未语,先一扬眉,眉一掀,眼中神光已灭,说,“哥儿,你前来作甚?你可认识枯竹老人么?” 玉麟忙道:“晚辈虽不认得,却奉命晋谒。” 一面答话,一面偷眼仔细打量这人,心说,“山中那来这么个穷酸?” 想到穷酸两字,心中蓦地醒悟,师伯曾命我便道拜谒其好友欧阳彬,那欧阳彬不但江湖中人称他穷酸,而且一身打扮也象个穷酸,莫非就是他。 忙又上前一步,躬身一揖道:“老前辈莫不是上姓欧阳讳彬么?晚辈奉东方师伯之命,正要前往拜谒,何期在此巧遇。” 那穷酸呵呵笑道:“哥儿好眼力,只是我到要让你三分,你似乎比我更酸,叫我穷酸不就得了。” 玉麟见果然是他,就要上前行礼,穷酸欧阳彬倏地将右袖轻轻一拂,玉麟因是不防,不但躬不下身去,而且几乎站不住脚,心中大惊,曾听师傅师伯道及,欧阳彬的流云飞袖了得,那还是十年前,现在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那欧阳彬已微一皱眉,说道:“听凤儿说,你这人爽快得很?那知你却连我这出了名儿的穷酸也不如,我说,哥儿,我们少礼好不好?” 玉麟知面前这江湖异人,性情特别,不惯多礼,到是随和一点为是,就只一揖道,“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欧阳彬呵呵笑道:“要你不要多礼,瞧,又来了。” 欧阳彬隐居在五老峰后山,过去太虚上人所结的茅庐,近十年,性情倒没变,可是因他目前在汩罗江初次涉足江湖后,前后在君山飞花堡和苗疆红盘洞,两番技逊一筹,被挫于人,欧阳虽是远人,但颜面上总是难堪,隐居是假,十年埋首,苦研武功是真。后又得枯竹老人指点,武功更是突飞猛进,较之当年,何止倍增,一手流云飞袖,像碗口那么粗的大树,已可应袖而折,前曾败于韩仙子,现今韩仙子却还非他的敌手了。玉麟下五老峰后山时,欧阳彬已见到了他,因昨日曾听凤儿道及,故知他来历,即尾随其前来。 正是:十年磨剑烟霞老,一朝动电雷霆惊。 这一番,有分教:鄱阳湖中揿血浪,长离岛上凤麟飞。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九 章 且说穷酸欧阳彬,突然在玉麟身后现身,经过十年来的苦练,又经枯竹老人指点武功,论能耐,除了一手流云飞袖的功夫。威力大增之外,内外功何止加了一倍,已还在韩仙子之上了。 穷酸欧阳彬一指谷底,说道:“前面已是枯竹老人仙居之所,凤儿已在盼你前来,还不快去!” 方说至此。忽见一条人影如飞而来。身未到,已闻一声惊喜的呼声,喊道:“玉哥哥,你才来呀!叫我好等!” 玉麟听出是金风的声音,大喜,忙也迎上前去,口中才在喊风弟,两人已面对面地站住了,玉麟一看,哪里是金风,原来是凤儿前来。 略一怔,心说:“他们两人的声音,怎的这般相象?” 凤儿是远远地一见玉麟,心中高兴,一声玉哥哥脱口而出,这时面对面了,竟也会难以为情。玉麟还是第一次见她露羞赧之容,但此来有急事,倒未注意,因知枯竹老人不在,就忙道:“原来是凤姑娘,请问韩仙子老前辈何在?我有急事相告。” 凤儿本有羞容,闻声一抬头,斜着眼儿一翻,嘴儿一噜,说:“那么,你是另外有事来的了?” 玉麟突然想起江州那尼庵中的留字,请其前来缓颊,自己是因受铁背苍龙之托,又因关心云里金刚两祖孙的安危,故见面即以韩仙子相询,凤儿这么一说,玉麟已知那尼庵的字条,即系凤儿所留。 忙道:”我一见凤姑娘留字,即刻赶来,凤姑娘孝思可佩,况所杀非是无辜,此来除了请凤姑娘恕我事前不知外,自当请见韩老前辈,代凤姑娘申诉。” 那凤儿一听,才又喜欢了。 咬着嘴角儿,瞅了玉麟一眼,她尚未答言,这面玉麟身后,已呵呵呵一声笑道:“怎么一见面就拌嘴了,早在日夜盼望人家前来,这会儿来了,却又赌气。” 两人只顾说话,欧阳彬到了身后,都未觉得,玉麟听得面上一红,那凤儿却毫不在乎,冲着欧阳彬,一跺蛮靴儿,说:“你还说呢,求你,你不理睬,自有人为我求情,我才不稀罕你呢,今后那松子酒,你别尝我一丁点儿,那腌鹿脯也再没你的份。” 欧阳彬又呵呵笑道,“凤姑娘,那你可要我穷酸的命了,那腌鹿脯还罢了,松子酒又香又冽,凤姑娘,你好歹饶我穷酸这一遭儿。” 你道他们怎出此言,原来韩仙子将凤儿带来雪屏峰,一者是要暂避那虎面尊者,再来要把凤儿交给枯竹老人管教。 凤儿深知,若枯竹老人知他在江州大肆屠杀,必予严惩,心中又怕又急,就想玉麟对韩仙子有解危之德,若得他向姑母求情。韩仙子必也不会再深究,故此临行时,匆匆留字绐玉麟。 回山后,因欧阳彬是此间常客,凤儿又求穷酸替她说情,哪知欧阳彬知凤儿任性的紧,能有此机会,教枯竹老人管教她,最好,他是嘻嘻哈哈惯了的,也未说可否。 凤儿气穷酸不过,一气之下,就说出玉麟来,又因韩仙子向欧阳彬感叹地说过江州之事,故此欧阳彬方知玉麟的出身来历。 凤儿也不理他,说:“玉哥哥,我们走。” 回身即向谷底走去。 玉麟不知凤儿和欧阳彬随便惯了,倒不好移步得,欧阳却一挥手,说,“人家都走了,你还不跟去,这里我是常来的,别和我客套,有话回头我们再说。” 玉麟闻官,这才追上凤儿,这谷本不甚大,玉麟刚上来时,一眼即可见底,却未看出枯竹老人结庐何处,一面跟在凤儿身后,同时四处寻找,眼看已到谷底,仍未见有房屋出现,心中方在奇怪。那凤儿霍地一振双臂,已腾身跃上谷底崖壁的一块突出的大石之上,同时已旋身过来,向他招手。 玉麟也忙跟踵跃上,到得高处一看,原来里面别有天地,立身的崖壁,倒像是天然的屏风,这里还有一个比前谷较小的山谷,不过三四亩方圆,四壁山崖之上,流泉飞练,奇花异树,遍生满谷,就在那花树掩映之中,隐隐现出几楹茅庐。 凤儿已在他身边说道:“我姑母就在那屋里,你先去,我随后即到。” 玉麟知凤儿是要他先向韩仙子缘颊,就点头道:“如此,我先谒韩老前辈,我来此途中,曾晤铁背苍龙老英雄,托我代邀老前辈与凤姑娘,今晚前往相助,时已不早,请凤姑娘随后即来才好。” 凤儿惊道:“昨日我们才见过面,没见他说有甚事故,莫非有甚意外么?” 玉麟道:“说来话长,等你来时,我再详告。” 凤儿是个好动的性格,那还等得,就说,“那我这就陪你去见我姑母。” 两人即翻下崖去,凤儿在前,来得那茅庐前,韩仙子已闻声而出,玉麟忙上前躬身一礼。 韩仙子答道:“哥儿,你怎么来了?” 说着,看了凤儿一眼,凤儿正侧身抿着嘴笑,韩仙子就知道是凤儿闹的鬼,就说:“我知道又是你这丫头淘气。” 玉麟听韩仙子责备凤儿,忙道,“是晚辈昨日前往拜见,闻老前辈已入山来,晚辈因奉师伯之命,亦有事晋谒枯竹老前辈,故即日赶来,非关凤儿之事。” 韩仙子道:“那也罢了,哥儿远道来此,快请进来。” 随向凤儿喝道:“还不前去看茶。” 凤儿听玉麟之言,不知他说的是真话,以为是替她遮掩,就对玉麟妩媚的一笑,又扮了个鬼脸,方闪身入后面去了。 韩仙子请玉麟入内坐定,就说:“你要见枯竹老人,来得可不甚巧,老人已与月前西下昆仑采药去了,但日内即会返来也说不定,哥儿若有要事,不妨在此稍等数日。” 玉麟道:“枯竹老前辈不在,好在晚辈虽奉有师伯之命,但非急要之事,稍迟再来不妨。” 方说至此,那凤儿已打后面出来,手中捧了一个茶盘,盘内放着两个竹根雕成的茶杯。 凤儿献了茶,就在韩仙子身边一站,并不离去,玉麟因适才自己前来,韩仙子有责怪凤儿之意,故为凤儿求情的话,一时不好出口,就将途中遇云里金刚和樱姑,同访铁背苍龙的话一说,然后道:“铁背苍龙老英雄托我转请韩老前辈和凤姑娘,只在今晚,径赴长离岛中取齐,一者救那云里金刚和樱姑,就便为鄱阳湖除一大害,尚请老前辈不要推辞。” 韩仙子略一沉吟,然后说道:“我已十年不再问外事了,决心跳出江湖恩怨。” 那凤儿站在韩仙子身边,听她姑母这么一说,心中大急,凤儿最喜热闹,若韩仙子不去,她也无法去得成了。 玉麟见韩仙子有推辞之意,方要再说,忽听门外呵呵大笑道:“有这等去处,也不告诉穷酸一声儿。” 来的是欧阳彬,韩仙子一见,就起身相迎,玉麟也忙起立,只有凤儿不睬。 韩仙子道:“欧阳先生几时来了,请坐。” 随命凤儿看茶侍候,那凤儿却是不理不睬。 欧阳彬道:“韩堡主,适才恕我偷听了你们的谈活,那长离岛实在闹得不成话了,自九尾金蝎乐和入伙以后,这鄱阳湖水面,即不再是一片安静的乐土,九尾金蝎尚且罢了,后又有一个恶道前来,那左冲与九尾金蝎,更如虎添翼。我曾前往暗探数次,说来惭愧前几次竟未得其门而入,这是在最近一次,始找出点门径,那恶道果然非比等闲,我回来后,参详了数日,始知长离岛在其策划之下,已按“河图”之数,布置成了铁壁铜墙,若不明白数理,休想进得去。”玉麟惊道:“可是那伏义据以画八卦的河图么?” 欧阳彬点头道:“不错,上古之世,无文字之时,只龙马负图,出于河中,伏义观之,始书画八卦,是那八卦,尚且自河图中演化而出,更可见那河图之诡异了,经我几日来的参详,也是今日方始明白,悟出玄极,难怪我数次前往长离岛,别说深入了,简直连门户都找不到。” 韩仙子和凤儿,不懂数学,凤儿年轻,哪知厉害,韩仙子却道:“这么说来,长离岛的那恶道,果是非常人了,若再容他们闹下去,恐怕更不好收拾。” 穷酸欧阳彬道:“正是呢?今日我前来,即是探望枯竹老人返来未曾,想请其相助,除患趁早。不想柳老弟恰在这时前来,邀你们前往相救云里金刚两祖孙,铁背苍龙和我也有一面之缘,我们若不前去,他必也要前往,我倒非小看于他,想来铁背苍龙也不懂“河图”的秘奥,去必涉险。今即有三人失陷在彼。我们岂能不闻不问,韩堡主和凤儿,不但应该前去,我穷酸也不能闲着,而且此去路程不近,还得要早点动身。” 韩仙子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已决心不再过问世事的了,既如此说,也只好走一趟,只是我老且无用,去了,恐怕也帮不了你们的大忙。再者,我也不懂河图之效,要去,欧阳先生还得先指点才行。” 欧阳彬道:“那是当然,我这里就将“河图”画出,只要记准了数字,其实在也无多大难处。” 穷酸欧阳彬,随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河图,说道:“河图共有五十五个阴阳点子,即二、七居上,一、六居下,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易经系辞论河图云: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天数二十五、地数三十、天地之数,共五十五,我国一而十之数,即始于河图。” 欧阳彬这么一说,不但韩仙子与凤儿仍是大惑不解,玉麟亦仅知河图之名,而不解其秘奥。三人都怔怔地望着欧阳彬,听他说下去。 欧阳彬这才又继续说道:“你们没见我画的,是阴阳点了么,适才我所说的二、七居上,二是双数,是阴,七是单数,是阳,分出了阴阳,再记住我所说的数字,遇阳而左,遇阴而右,即可直入长离岛,而毫无阻碍了。据我探究的结果,可能那恶道尚不知河图的变化运用,若从河图中再渗以八卦五行的变化,要入那长离岛,恐就要费点力了。” 那凤儿已听得入神,顿忘她在和穷酸赌气了,说道: “若是那恶道在河图中,隐藏有五行八卦的变化呢?那怎么办?” 欧阳彬哈哈笑道:“凤姑娘,其实那也简单不过,只是我穷酸说得口干舌燥,要听我解说不难,你得赏我一壶松子酒喝。” 韩仙子知道欧阳彬嗜酒如命,忙道:“有有有,欧阳先生要喝多少都有,凤儿,还不去取来。” 那凤儿一听穷酸要酒喝,就知是他要挟她,早将嘴儿噘得高高地,心中虽是气不平,但知穷酸的刁钻,不下于她,要听他继续解说,那松子酒就非拿出来不可,无可奈何,只得狠狠地瞪了穷酸一眼,转身入内,取来一壶松子酒。 欧阳彬呵呵笑道,“我说呢?凤姑娘最是心慈面软,惜老怜贫,将来定嫁得一个俊俏郎君。” 一句话早将凤儿的脸说得红了,蛮靴一跺,手中酒壶本已递向欧阳彬面前,即猛往回一收,哪知她快,穷酸更快,右手袖只一兜,凤儿手中酒壶,早已脱手,左手一伸,已将酒壶接过,仰脖子,嘴对嘴地,将一壶酒,顷刻间喝得一滴无存。 玉麟早听说欧阳彬的流云飞袖功夫了得,适才在谷口时,亦曾觉出那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却尚不知竟如此神化,妙不可测。那凤儿气不是,笑不是,又羞又恨,偷偷地溜了玉麟一眼,哪知玉麟也正在望她,凤儿的脸也就更红,红似照眼的榴火。 那嘴儿也就噘得更高了,一双蛮靴儿也就更跺得震天价响,说:“你再胡说,我定不饶你。” 韩仙子也已微微笑着喝道:“凤儿不得无礼,欧阳先生说玩话儿,当不得真,岂敢目无尊长。” 那知欧阳彬却面容一正,一本正经地说道:“韩帮主,你以为我是说的玩话么?我穷酸岂是无为而发,我敢说一句,这杯喜酒我还是喝定了,而且包在我穷酸身上,一定要还她一个俊俏郎君,不然,这一壶酒,我穷酸岂敢白喝呢?” 随又转头对凤儿说道:“凤姑娘。你这一壶酒,权且作谢媒酒,喝在我穷酸肚里,可就记住我穷酸心里了。” 那凤儿简直把穷酸莫可奈何,饶她调皮刁钻透顶,可是遇到了穷酸,就是没法儿。羞得连脖子也红了,一旋身早如飞奔进屋里去。 这里韩仙子和欧阳彬大笑了一阵,玉麟也微笑一已,对这穷酸的滑稽诙谐,好教他心生亲切之感,从此玉麟和这穷酸,成了忘年之交,此是后话。 且说韩仙子笑了一阵,方又说道:“欧阳先生,适才你说的那河图变化,尚未说出,现在时已不早,既然我们要往长离岛,尚有不近的路程要赶,就烦你先为我们解说,以免临时发生意外。” 欧阳彬这才又正容说道:“韩帮主说得不差,我前面不是已说过么?那龙马负图出于河中,伏义观之,始画八卦,要明白河图变化,先得明了八卦,那伏义先画一点,其像属阳,后画一横,其像属阴,故今写一字一点一画者,即取阴阳之义。后至轩辕黄帝,将伏义所画之一卦,加二画以配之,即干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震仰盂、艮覆碗、兑上缺、异下断。八卦之中,又包括有五行,互为生克,八卦之中,乾、坤、艮、兑相生相助,但和坎、离、震、异却又互相克敌,若八卦方位不变,互生互克之理一明,尚不难趁吉避凶,但八卦又有先后天之分,五行又有正五行与反五行,稍一变化,不但方位已差之毫厘,而失之千里,生克之理又是不同。” 那八卦五行之秘奥,何等玄奇,岂是三言两语可解说得完的,穷酸不说还好。这一说,把韩仙子说得头昏脑胀,忙道:“欧阳先生别再说了,你先前所说的河图,左旋右转,虽然记来吃力,我尚可解,这八卦五行,你若再说下去,我简直会把先前记的河图方位,也搅糊涂了。”“其实此非一时三刻所能了解的,就是我,研究了这多年的易理,那精微之处,仍有甚多不明白的,好在我不是已说过了么?那恶道似乎并不比我更高明,若其真隐有八卦之变化,自信也难不倒我,入长离岛时,只要我在前面带路,敢说亦可如入无人之境,韩帮主放心就是了。” 方说至此,突闻一声:“姑母,我们且先信他的,若他到时解不出来,丢人的是他,谁叫他吹大气呢?” 说话的是凤儿,不知何时,她已再又出来,立在韩仙子身后。 欧阳彬哈哈笑道:“凤姑娘,你万安,包在我穷酸身上,若连累凤姑娘失陷了,我岂非自找绝路,哪来喜酒喝呢?” 凤儿听他又拿自己取笑,其实以前这一老一少,早是玩笑惯了的,但今儿可不同了,因有一个玉麟在此,穷酸开的玩笑,又是女儿家,羞人答答的终身事,凤儿心里就是爱听,但面上却挂不住,只见她凤眼儿一睁,柳眉儿一挑,跟着就要发作。 韩仙子知凤儿任性,这妮子最是没老没少的,怕她顶撞,忙喝道:“你还不去准备饮食,我们吃子好赶路,不然就来不及了。” 凤儿去到后面,不大功夫,即将饮食端整好了,别看她顽皮刁钻,整治菜食还真有一手,虽不过是些蔬菜腊味,却摆子个满桌。 韩仙子让欧阳彬和玉麟入席,欧阳彬却冲着玉麟挤眼,一拱手道:“柳老弟,我这里谢谢你了。” 穷酸这一行动突然把玉麟给怔住,到不知这位风尘奇侠谢他何事,故怔怔地望着他。 穷酸欧阳彬却哈哈大笑道:“柳老弟,大概你不明白,我谢你何来,今天要不是你,我穷酸哪来这么好的口福,你别看这满桌的莱食,可都是为你柳老弟准备的,我穷酸今儿沾了你的光,说不得要大快胃口,不谢你,还去谢谁呢?凤姑娘,你说是不是?” 欧阳彬掉头对凤儿这一问,直问得凤儿又满腔飞霞,娇羞不堪的低着头,将蛮靴儿直跺,那韩仙子望了两人一眼,也哈哈笑道:“欧阳先生别打趣她了,我们即要前往长离岛,还真得赶快。” 随又让两人入座。 玉麟虽知穷酸玩笑惯的,但看凤儿娇羞之态,欧阳彬的话,凤儿已无异默认了,因此也有点难为情,心中却十分感动。 四人入座,匆匆饭罢,欧阳彬两只破袖即是他的兵刃,韩仙子牙头拐不离身,都无须拾掇,只有凤儿回房去转了一转,再出来时,身上已换了一套紧身衣裤,外罩一件玄色风衣,背背宝剑,头上却仍是宫鬓堆鸦,脚上还是那双小蛮靴。 四人出得屋来,韩仙子命凤儿关好门,即从玉麟来路,飞奔下山。 这时天已怏入暮了,越是往下,云雾越浓,到了峭壁之下,玉麟内功虽有火候,但也不能透视五尺以外,韩仙子也并非时常来此,对路径也不甚熟悉,欧阳彬和凤儿却是久处此山,闭着眼也找得出路径来,穷酸即要韩仙子紧随在他身后,玉麟由凤儿带路,因山路崎岖,视野太小。故分作两路而行。 穷酸与韩仙子两人,打前头走下去了。 凤儿容两人消失云雾之中,才回头说道,“玉哥哥,随我来。” 说罢,一伏腰,竟比狸猫还要轻灵,穿入云雾之中。那云雾虽浓,但凤儿直如不见,脚下毫不减慢,玉麟不敢怠慢,一者知凤儿轻功甚好,再者自己路径不熟,上山之时,已知这段道路奇险,稍不小心,即会堕入深渊,故忙随踵跟进,不敢和凤儿远离,始终保持着三四尺的距离,两人走得甚快,不大功夫,隐隐传来水声,渐走,水声也渐作雷鸣,玉麟已知到了那断涧。 果然,前面凤儿已收着脚步,回头说:“玉哥哥,我们要过涧了,小心。” 说罢,小蛮靴儿一跺地,化作飞燕穿云,直投入云雾之中。 玉麟先前过涧之时,知这断涧宽不过四丈,凭自己的轻功,大可一跃而过,也就不管前面是否是那斜伸的虬松,也作势腾身,纵起两丈高下,然后卷腿仲臂,凌空渡虚,直向对岸落去。 玉麟这一跃,竟有五丈远近,落地一看,离岸已一丈多远了,但凤儿却踪迹不见,玉麟以为这一跃太远,凤儿是在岸边接他,就转身回去。 尚未走得两步,隐约闻听左前方云雾之中似有人声,但说话的声音太低,似在悄语,听不真切,玉麟心想:可能是凤儿已与韩仙子,和穷酸欧阳彬会合了,故加紧几步,蓦见云雾中现出一团灰蒙蒙的黑影,忽然醒悟,前面正是那棵奇形虬松,亦即先前自己过涧之处。 再向前走了两步时,那虬松已更显明,松根左近,似乎立着两个人影,大慨两人均已听出玉麟步履之声,倏地一分,其中一人突然隐身,同时说道:“凤妹放心,届时我准到就是了。” 玉麟听出并非凤儿口音,并口呼凤妹,自然不是凤儿无疑,心中奇怪,怎会在这等浓云密雾之中,尚有人在?心想,莫非是金风么?脚下就加快了,那凤儿并已回身迎来,两人到了近前,玉麟忙问道:“凤姑娘,你在和谁说话,可是金风弟么?” 凤儿被问得一楞,随即“噗哧”一笑。说:“不错,正是他,你问他怎的。” 玉麟听说正是金风,心中甚是奇怪,自己可说专程来访他,他倒躲着自己,就有些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凤儿却抿嘴一笑,说:“快走吧!今晚他也会去的,你没听听他说届时准到么?我姑母和那讨厌的穷酸,怕早已上了五老峰后山了,我们得赶上他们。” 玉麟也不言语,即跟在凤儿身后,一路飞驰,只是心中始终未曾释然,因对金风怀念极深,心中就更是怏怏。 凤儿不时回头,睨着他窃笑,玉麟也不觉得。 从那断涧往上,渐行渐高,云雾也渐渐稀薄,到了五老峰后半山之上,已可看出较远去,但因已暝色四合,十丈以外,仍无法看清,韩仙子与欧阳彬两人,走得已没影了。 一看所走的道路,亦非自己先前下五老峰时所经的路径,似乎偏向左方,因见凤儿一路飞奔,脚下毫不停留,也就不好问得。 不大工夫,已到了山脊,立脚之处,是两峰之间的一个鞍部。玉麟向下一看,只见云梅茫茫,冉冉滚絮,无数个峰尖,露出于云海之上,像大海中无数挺拔的岛屿似的。 玉麟辨别方位,知鄱阳湖即在那云海之下。 凤儿停步,回头说道:“玉哥哥,不行,我们还得赶我姑母他们,已下山去了,快随我来。” 说罢,直往下纵去,有如星丸飞堕。 玉麟不敢怠慢,再又随后紧跟,下山可比上山快得多了,不到半个时辰,已闻水声拍岸,早已穿出云海之下,浩渺的鄱阳湖,已在眼前。 就见前面湖边,一块大石之上,立定两人,玉麟拢目凝神一看,不是韩仙子与穷酸欧阳彬,还有谁来。 玉麟随在凤儿身后,上了大石,只见湖中正有一只小船,如飞而来,韩仙子指点着说道:“欧阳先生你看如何,我知铁背苍龙老儿,定会派舟来接。” 不大功夫,小船已近岸,玉麟认得,驾舟而来的,是那霹雳火吕方。铁背苍龙之徒,那紫铜脸膛的汉子。小舟离岸尚有三吏远近,霹雳火吕方振臂一跃,已上了大石,任由那小舟冲向岸去,刷的一声,前半截已搁在沙岸之上。 这里,吕方已对韩仙子行下礼去。霹雳火吕方说起来,早年曾是韩仙子部下,故执礼甚恭,说:“家师命我驾舟来迎,请帮主即赴长离岛接应,云里金刚两祖孙已被困,家师赶去救援,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原来铁背苍龙送走玉麟之后,回到沙洲之上,曾又再劝云里金刚,要他不要前去冒险。 云里金刚说甚么也不相信,二岛主左冲对他会有恶意。铁背苍龙迫不得已,只得把近来左冲等倒行逆施,无法无天之事一说,哪知云里金刚不听还可,一听左冲如此为恶,早气得不得了,更要前往,说:“前些时,自九尾金蝎入伙后,我已风闻长离岛已被他们闹得不成话。我本有前往问罪之意,但一想,我那老哥哥左澄,现已双目失明,又只有这么个儿子,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若被激怒,绝不会将他轻饶,惟恐伤了我们老兄弟俩的和气,故隐忍未发,这么说来,我倒是姑息养奸了,纵然今朝那左冲等别有阴谋,并非真个缉获杀我那犬子的仇人,我也要前去看看。” 铁背苍龙一听,这可好,劝他,倒反而更要去了,因此也就不再劝说,只悄悄地把刘樱姑娘唤至一边,说明厉害,要她加倍小心,只是二岛主准备婚筵之事,无法出口。 樱姑早知二岛主不怀好心,她可没像她爷爷一样,感情用事,但父母之仇岂可不报,无论如何,也要前往看个真伪。 铁背苍龙见无法阻止,就说:“樱姑娘,这样吧,你们是去定了,但若发现情况不对,你们两祖孙赶忙奔西北,我驾舟在芦苇中等候接应。” 樱姑娘点头道好。 铁背苍龙无可奈何,只得暗中准备。当天午后,申末时分,那长离岛驾舟来迎的那汉子,再又前来请云里金刚祖孙登舟。 铁背苍龙俟云里金刚两祖孙走后。即命霹雳火吕方准备船只,天尚未黑,即已驾舟飞奔长离岛西北角,准备接应,知玉麟前往邀请韩仙子等,初更时候必到,因此嘱吕方驾舟在湖边迎候。 霹雳火吕方到得正是时候,遥见韩仙子等四人,立在大石之上,两脚一登脚下小舟,将船送至岸边,同时飞身上了大石,向韩仙子行下礼去,说明奉铁背苍龙之命,前来迎接,韩仙子即指着欧阳彬,对吕方说道:“这位是欧阳先生,你还认识么?”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十 章 吕方在汩罗江中,曾与欧阳彬见过一面,知是一位江湖异人,忙上前见礼,韩仙子问明铁背苍龙已经往长离岛去,因曾听欧阳彬说道:长离岛非等闲之地,怕他前去涉险,忙催促几人下了小舟,由吕方驾舟章驶长离岛而去。 这是下弦之月,鄱阳湖面,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雾虽薄,但仍不能透视太远,一二十丈以外,即无法看清,舟行湖中,似被一个巨大的沙罩,扣在湖面,夜静无风,水波不兴。霹雳火吕方运桨更是熟练,双桨入水,毫无声息,但舟行却如箭驰,他那双桨一翻之力,小舟即已向前冲出数丈远去。 连韩仙子这过去在洞庭湖中讨生活的帮主,看得也连连点头。 那长离岛是在鄱阳湖深处,由星子下船,尚有二十多里水面,舟行最快,也要半个时辰。起初大家都没言语,因这鄱阳湖水面上,长离岛的船只随处均可遭遇到,几人虽都有一身超绝的武功,不把长离岛的船只看在眼里,但若被发现了行迹,深恐因此会发生枝节,误了救援。 星子这一带代湖面最狭,越向南行,湖面越宽,霹雳火吕方对这鄱阳湖水面,最是熟悉,也深知长离岛船只出没的水路,因此小舟过了狭处,即避开正道,沿湖岸而行。 霹雳火吕方就说:“过了这一带,我们的行踪即无须隐秘了,此地最是荒凉。长离岛的船只,从来未曾在此间出没过。” 韩仙子这才问道:“跳梁小丑,我倒不怯他,只是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师傅既知云里金刚两祖孙前去涉险,为何不予阻止?那二岛主左冲,既然和云里金刚有师徒之份,怎会对他不利,却令我不解。” 韩仙子这一问,正是其余三人所要想问而没有出口的,因此都回头望着吕方。 霹雳火吕方叹了口气,说道:“韩堡主所说的何尝不是正理,若那云里金刚老前辈,肯听我师傅一句话时,何须这么急迫地劳动各位呢,正因云里金刚老前辈说什么也不相信,那长离岛的二岛主左冲,会对他祖孙有不利的行为,不劝他还好,我师傅一劝,他更急急地要前往。因为我师傅早知他那拗性子,故烦堡主与各位前来相助。” “至于二岛主左冲,我师傅说,此人本来就是个奸猾邪恶之徒。据师傅暗访所得,当年云里金刚的子媳,即死在他的手中,虽然是否即为他所杀,尚不得而知,但已知其早垂涎他那媳妇的美色,据那时被害的现场推测,可能是因奸不遂,正当云里金刚之子返回,故左冲怯怕事泄,将两人杀以灭口。此事岛中人都有传言,只瞒着云里金刚两祖孙。至于此次,是因那樱姑长成以后,其美艳更胜其母,左冲色心不死,两番命九尾金蝎前往说媒不成,刚探听到的,是左冲待他们两祖孙一到,即要将云里金刚幽禁。非待他允婚不可,一面并强逼樱姑成婚。你想云里金刚哪会屈服,届时必然以兵刃相见。那左冲虽可不怯,九尾金蝎亦难敌得过云里金刚,但现在岛上的那一隐名恶道,甚是可虑,又兼是蓄意设谋,更可断定此去凶多吉少。” 说至此,那欧阳彬别看平日嘻嘻哈哈,玩世不恭,其实也最嫉恶如仇,倏地一跃,立身船头,仰天一声长啸,霍地两支破袖一拂,只见两袖生风,奉来平静的湖面,顿掀狂澜,那小舟已如急弩般,直向前冲去。 欧阳彬是固听霹雳火吕方,说那长离岛二岛主左冲,恁地作恶,恨不得即刻踏上长离岛,手刃这恶徒,故施展流云飞袖的功夫,催舟前进。穷酸欧阳彬这一施展凌云飞袖,四人都被震惊,韩仙子当年一牙头拐,曾卷去了穷酸一只破袖,可说最知穷酸武功深浅的了,没想到一别十年,会增长到如此威力,凤儿虽然日常与穷酸相见,但却没见他显露过流云飞袖的威力,也是惊骇,玉麟和吕方那就更不要说了。 霹雳火吕方简直连运桨也忘了,其实他不用运浆,小舟已如飞前进,欧阳彬两只破袖,交相拂处,看他未运用全力,有似舞蹈般,衣袂飘飘,但狂飙生两肋,排浪起狂澜,弩马惊,亦无其快。 韩仙子见霹雳火吕方惊得发呆,忙喝道:“欧阳先生运起神功催舟,你还不把舵!” 吕方经韩仙子这么一喝,这才赶紧取了一只桨,没入舟后水中,权且掌舵,认准长离岛方向,转过船头,那稍一刻工夫,早见薄雾中,现出一片黑影。 霹雳火吕方忙道:“欧阳先生请稍停,前面已是长离岛了。” 穷酸欧阳彬闻言,这才两袖停拂,其实他这流云飞袖的功夫,最耗真气,欧阳彬曾不止一次来此暗探,亦知前面已是长离岛,吕方不言,他也会停运神功。 当下吕方再又运起双桨,并向四人说道:“家师在岛的西北角上,接应云里金刚老前辈,只是不知可还在否。” 韩仙子道:“既如此,我们就在西北角上靠岸。” 忽又想起,不曾问过欧阳彬,不知西北角上,是否可以入岛,长离岛既然按河图布置的,岂能随意登岸,忙向穷酸欧阳彬询问。 欧阳彬道:“西北角是乾位,乾、坤、艮、兑、相生相助,由此进入中宫,最是相宜,东北进而可走艮位,退而可西走兑宫,西南踏坤位,正是进可攻而退可守之地。而且这长离岛我甚熟悉,那西北角上,芦苇甚多,岸上更怪石嶙峋,最易隐秘。” 韩仙子道:“如此说来,铁背苍龙这老儿,误打误撞,还走对了方位。” 说话间,小舟已从长离岛北部绕过,直奔了西北。小舟因不能距岸太近,湖上雾气仍浓,故看不出长离岛上有何异状。陡然间,霹雳火吕方将船头一掉,大家即知已到了地头,吕方运浆也更轻。不让双桨带出一点声音,但舟行的速度,却并未减慢,渐近,那长离岛也渐由一片灰濛濛的影子,更为清晰而显明离岸仅不过有半里之遥。 突然湖面水花一翻。舟侧露出一人,半身浮在水中,吕方首先认出是师傅铁背苍龙,忙将双桨一翻,小舟立被定住,韩仙子、凤儿和玉麟,也相继认出,铁背苍龙不待招呼,已游行至船边,耸身出水,翻上船来。 首先对玉麟一拱手道:“柳老弟辛苦于,难得韩堡主与凤姑娘也下山相助。” 说话间,已发现穷酸坐在船头,一时未认出来,韩仙子已笑道:“老儿,这是欧阳先生,怎么你也忘了不成?” 铁背苍龙听说是欧阳彬,当年汩罗江中的一幕,顿时在心中涌起,知他武功在自己之上,难得他也前来相助,心中大喜,忙和穷酸拱手相见。 欧阳彬呵呵笑道:“你这条孽龙好大胆,竟敢独自前来,大概不得其门而入吧。” 韩仙子知铁背苍龙是个言笑不苟的刚直老儿,穷酸见人就开玩笑,听他开口就呼他为孽龙,生怕他因此不快,正要插言,哪知铁背苍龙一听穷酸之言,不但无不快之色,而且一句“不得其门而入”,说中了他心中焦急之事,忙道: “欧阳先生莫非懂六通之术么?说来惭愧,我虽知长离岛非比等闲,故特烦柳老弟转请韩仙子和凤姑娘下山相助,但没想到那恶道竟还是个左道旁门之徒。不知他以什么障眼法儿,害得我转来转去,几次都进入不去不说,而且转了半天,转得我头昏眼花,结果仍然又转回了原处,你说这不是怪事么?” 欧阳彬又呵呵笑道:“我才叫你是孽龙,那知你还是条福龙,若你贪近路,从东南角上岸,恐怕你早已成了一条困龙了。” 韩仙子忙道:“欧阳先生休得打趣,且听他说话,长离岛中现在情况如何?” 铁背苍龙叹口气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转了半天,始终进不得长离岛,那里还知道岛中情形,我那老哥哥云里金刚两祖孙,进去已有两个多时辰了,至今情况不明,他们一离了我那里,我不过是前后脚,即尾随前来,而明知其前往涉险,却又无法相助,我这时心中之焦急,就可想而知了。” 说话间,霹雳火吕方已将小舟驶入芦苇中泊定。 欧阳彬自船头站起身来,说道:“休得焦急,随定我来,包还你一个无恙的云里金刚。” 说罢,倏地一点船头,腾身空中三丈多高,霍地两只破袖猛往下一拂,竟又凭空上升两丈,再又拂时,又向上窜出一丈余高下,这时穷酸身在空中,离地高有八丈有余,轻功之高,令几人都目瞪口呆。 玉麟不愧名师之徒,一见穷酸施展轻功,也觉技痒,也双脚一点船板,腾身空中亦有三丈高下,不让丹田气泄,猛又一吸气,两臂一抖,右脚尖向右脚背上一点,竟也窜上了一丈多高。 玉麟跟随穷酸离船,凤儿天性最是要强,那甘示弱,和玉麟一般,也施展上乘轻功梯云纵,玉麟窜高约有五六丈,凤儿也不在五丈以下。 这时欧阳彬在空中,两臂霍地一分,刷地一声,有若大鹏掠云般,已向岸上落去。 玉麟与凤儿两人,也忙向欧阳彬去处飞堕。 穷酸欧阳彬,可不是炫耀轻功,而是飞身空中,察看岸上地势。他们三人飞落岸上,韩仙子可不行了,年老到底不能以筋骨为能,铁背苍龙和霹雳火吕方,水里功夫算他两人了得,轻功却还逊于三人,赶忙舍舟登岸。 上得岸上,一看,穷酸和玉麟凤儿,丁字形一站,正在向岛中窥探,那穷酸欧阳彬不断将头连点。 韩仙子在前,铁背苍龙和霹雳火吕方在后,三人来至近前,穷酸一挽破袖,伸手一指,说道:“你们看见了么?那丛丛修竹,一堆一堆嶙峋的乱石,和那大大小小的沙丘。看似天然,其实全是人工布置的,按河图之数,堆积而成。” 穷酸在指点,玉麟、凤儿和韩仙子三人,即全神贯注,向那些修竹、乱石、沙丘探看。 凤儿一面看,一面背诵着穷酸在雪屏峰所说的河图之数,只听她不停地念道:“二、七居上,一、六居下,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厝中。” 穷酸欧阳彬压着嗓门儿,轻声点头笑道:“凤姑娘好记性,我只,说过一遍,难为你已记得毫厘不差。” 凤儿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他,又念道:“北方为上,数是二、七,西方为左,左数三、八……” 方念至此,玉麟本也在心中默念那河图之数,早已悟解过来,忙道:“欧阳先生,我似乎已悟解出来了,但不知是也不是。” 穷酸欧阳彬的两道长眉一掀,说道:“柳老弟名师之徒,既已悟解,定然不差,你且说说看。” 玉麟迈:“据晚辈看来,他这长离岛按八卦方位布置的,将长离岛周围,分成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每方又各有一个河图,每一河图,又分出东、南、西、北、中五方。” 穷酸听玉麟这么一说,将手猛一拍,说:“着哇!我说柳老弟不凡,果然一见就悟解出来了。” 凤儿听穷酸在赞玉麟,她的天性要强,忙道:“那阴阳之数,我也解出来了。” 穷酸听得掀眉再加上瞪眼,说:“凤姑娘还错得了吗?我穷酸洗耳恭昕。” 凤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别瞧不起人,这河图里阴阳之数,是按先后天来分的,先天之物是阳,后天之物为阴,那堆堆的怪石,和那沙丘,均属先天,属阳,那丛丛的竹木,则是后天所生,是阴,要入长离岛,只要逢阳而左,遇阴而右就行了。” 至此,穷酸欧阳彬已呵呵放声大笑,夜静,笑声陡发,声震长空,大家都是一惊。韩仙子生怕敌方惊觉,不由一皱眉,心说:“对方主要人物是谁,尚且不知,岂可如此轻敌?” 那穷酸大笑之后,竟面容一正,掉头对韩仙子说道: “果然珠联璧合,好一双毓秀钟灵的少年,我们且看未来江湖,这两朵奇葩,大放异彩。” 韩仙子闻言,也望着玉麟和凤儿,微笑点头,玉麟却被说得来讪讪地,那凤儿见欧阳彬把玉麟和他并在一起说,而且语台双关,那脸蛋儿就又红了。 正在这时,忽见一条黑影,从几人身侧的一堆怪石之后纵起,快似一缕轻烟,一掠而过,直向空中扑去。 几人一见,都是一惊,大家万料不到身侧有人,均未发觉。这人好俊的轻功,全都未看清这人的身形,虽然大家在谈话之际,一时大意,但全有一身超绝的武功,这人现身飞掠得纵星突然,若无极顶的轻功,也逃不过几人的眼睛。 因此,大家都是一惊,只有凤儿,眼珠儿恁地一转,抿嘴一笑。 玉麟见凤儿一笑,心中也是一动,心思:“莫非是金风弟么?” 铁背苍龙忙嚷到:“不好!若我们身形败露,恐于我那老哥哥两祖孙不利,我们得赶紧往里闯进。” 穷酸欧阳彬道:“我们一时大意,虽然此人敌友不分,但仍以早进去为宜,若果是岛中人,确甚可虑。” 随向玉麟和凤儿道:“适才你们两人悟解的均不差,你们两人可作一路,韩堡主等三人与我一路,分向岛中闯进,我前已说过,岛中除河图之外,别无其他变化,只管放心大胆前去。” 说罢,一招手,即斜刺里往右旋去,韩仙子与铁背苍龙,和霹虏火吕方,赶忙紧紧跟随。 他们四人一走,玉麟忙问道:“凤姑娘,适才那入岛之人,莫非你认识么?” 凤儿一霎眼,露出一排编贝似的银牙,轻声笑道,“玉哥哥,你别问,到时自知,他们已走了,我们别落在后面,快走!” 走字方才出口,已耸身飞旋出去,玉麟也不敢怠慢,跟踪而进,按两人悟解所得,左旋右转,兔起鹘落,心中默记着河图之数,不大功夫。突见前面有一沙丘,较所经之地的沙丘都要高。 玉麟停步呼道:“凤姑娘,你看前面那一沙丘,可能已是河图中央之地,我们且上至高处一看如何?” 凤儿一撇嘴道:“那穷酸把河图说得来有如迷宫,其实不过如此,我们不是已了如指掌么?何须再看,徒然耽误时刻。” 玉麟听凤儿如此说,也就不再坚持,两人绕过沙丘,果然仍如入无人之境,一面默记那阴阳点子,一面脚下不停,不大工夫,已将河图走完,凤儿更是得意,停步回头,望着玉麟一笑道:“玉哥哥,你看如何,那穷酸把河图说得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其实不过如此。我们不是轻易的进来了么?” 玉麟闻言,却不以为然,心说:“我们若不经他指点,岂能如此轻易呢?” 玉麟对穷酸欧阳彬,一见投缘。心中对他甚是尊敬。 就道:“虽说如此,也不能大意了,此间尚非长离岛中枢之地,是否还有机关,尚不得而知。凤姑娘,我们仍应小心为是。” 凤儿却抿嘴一笑,说:“玉哥哥,我才不信,长离岛果真就是龙潭虎穴,我们走着瞧!” 说罢,伏腰又往里闯,哪知明明河图之数,业已走完,前面即又见丛丛修竹,处处怪石峋嶙,起伏尽是沙丘。 凤儿在前,以为这河图不过如此,见前面一般也有竹树沙丘,以为故布的疑阵,全没将它放在心上,认定无事,直往前闯去。 玉麟也因适才进来的太容易了,一时大意跟定在凤儿身后,单只留心岛中的暗桩伏卡,哪知两人转来转去,约有半个更次,仍未发现有人居处,玉麟心中不由大疑,这长离岛不过是湖中一个小岛,纵横绝不会超过十里,以自己两人的脚程论,走了这半天,应该是穿过长离岛而有余,祁有半间房屋未见不说,而且半个人影皆无。 那凤儿是打前头往里闯的,其实她早已发觉不对了,只因素来要强,一者是不服气,而且当着玉麟面前,不好意思认输,故脚下并不停留,只有一股劲猛闯,哪知转来转去,仍是转不完的丛丛修竹,处处沙丘,心中就发急起来,试着按河图之数,先后天阴阳之理,遇阴而右,遇阳而左,但转了半天,仍然无法转出,心中越急,越是发慌,心气一浮,就渐渐娇喘吁吁。 她这一来,可把玉麟冤苦了,玉麟是跟定在她身后,先见凤儿毫不在意,以为她认识道路,此刻发觉有异时,已半个时辰过去了。至此,窥着凤儿虽已娇喘吁吁,但仍不认输,玉麟心中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又着急云里金刚和那樱姑的安危,欧阳彬和韩仙子等入岛,恐怕早已打得火热了,自己两人未赶到,岂不势孤。 想至此,忙招呼凤儿道:“凤姑娘,请止步,我们别也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凤儿闻声止步,跺着脚道:“这恶道可恶么!” 说至此,突然霎了霎眼,那嘴儿就嘟噜起来了,说: “玉哥哥,别是那穷酸使坏吧!” 玉麟正在默察那周遭的地势,闻言回身道:“这等要紧时刻,欧阳先生岂会愚弄我们,据我适才观察所得。确仍是河图的布置,但似有了变化,我们到是别再乱撞了,且静下来,看能悟出这其中的秘奥不。” 凤儿被说得脸上一红,玉麟又接着说道:“据欧阳先生所说,岛中这恶道,对河图亦无高深的理解,绝无八卦五行生克的变化,那么我们何不按反五行之理,从反方向试试?” 方说至此,突听有后方“啪”的一声,似有人投掷土块,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得甚真,两人闻声一惊,倏地旋身戒备,同时右后方,一丛修竹之后,发出一声轻笑,说: “还不随我来!” 语声方落,一条黑影,已向土块投掷的方向,如飞而去。 凤儿闻声,面上顿露喜容,忙道:“玉哥哥,快走!”玉麟听得甚真,这时也想不到其他,随定凤儿身后,向那黑影追去。 前面那条黑影身法奇快,凤儿似已施展全力,玉麟也毫不怠慢,但始终追不上那人,和他保持着五六丈的距离,成了个不即不离,玉麟从后面看,只辨出那人是小巧的身材。 玉麟心中一动,心想:“看凤儿闻声时,面露喜容,似与前面那人熟识,别是金风兄弟吧?” 想至此,霍地一伏腰,腾身猛窜,从凤儿头上,一跃四五丈远,直向她身前落去,脚一点地,再又纵起,施展八步赶蟾的轻功,追赶上去。 玉麟轻身功夫本来就高,这又是猛劲,才几个起落,已赶上前面那人。 那人似已听到身后风生,知有人赶来,陡见他身形突然一矮,不往前进,却往左后方斜刺里暴退。 玉麟没防到前面这人如此刁钻,等到他忙收势止步,那人回头似乎一笑,已又隐身到一个树丛之后去了,但那人一回头,虽不过一瞬间,玉麟已看清了,哪里是金风,原来也是个姑娘。 玉麟一愕,而且满不好意思,先前认定是金风,故拼命地追赶,哪知人家是个姑娘,故一时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凤儿已自后赶来,似在忍着笑,娇声道:“玉哥哥,瞧你,人家好心来为我们引路,你倒把人家赶走了,我问你,你这么追赶人家怎的?” 凤儿这么一说,玉麟更难为情,忙解释道:“我以为前面那人是金风弟,因此赶上前来一晤,没想到我认错了人,果然太孟浪了,正要请问,凤姑娘认识这位姑娘么?那一身俊功夫,好叫人佩服,而且这位姑娘对河图的正反变化,似乎了如指掌,若非其对此间早有所悉,则必是一高人,难道鄱阳湖左近,除令师枯竹老前辈外,尚有世外异人隐迹么?” 凤儿方要答言,蓦地前面远处,火光一闪,隐隐传来人声沸腾。 凤儿顾不得回头,忙道:“玉哥哥,快走,他们已打起来了!” 就在那火光一闪之际,玉麟和凤儿都已看清,和两人立身之处,相距不过一里左右,现出一大片房屋,那火光一闪之后,虽光亮顿灭,但仍可看出一片灯光,不断游动,而且人声越来越清晰可闻。 这一发现,知适才已穿出河图,前面再无埋伏,哪还怠慢,且将这姑娘丢在一边,径向那火光人声之处扑去。 果然前面再无阻挡,一里路远近,不过眨眼工夫,即已赶到。一看,好大一片房舍,竟和一个小市镇一般,两人来到此地,似是房舍后面,奇怪的是,并无人前来阻拦,两人也不在意,忙飞身上房,左有一分,隔着约有两丈远的距离,再向前面看时,见那火光之处,还在十几重屋脊之前。 两人更不用招呼,展开身法,向前猛扑,到得最前面那重屋脊之上,向下一看,只见下面是一个广场,怕不有五七亩宽广,不下二三百人,手持灯球火把,寒森森刀光耀眼,冷飕飕兵器交辉,将韩仙子和铁背苍龙,与霹雳火吕方三人,团团围困,那穷酸欧阳彬,却踪迹不见。 凤儿一见,即要纵身跃下,玉麟忙止住她,悄声说道: “凤姑娘别急,我们且暂不露面,你没见场中么?对方重要人物,似乎并未完全出场。” 一句话将凤儿提醒,赶即又伏下身来,和玉麟借着屋脊隐身。 大概那二岛主左冲,和九尾金蝎乐和等,自恃河图有似迷宫,不虑有人闯进来,而且几人前来,的确出其意外,又是分途而进,韩仙子与铁背苍龙,和霹雳火吕方三人现身,一时使得他们手忙脚乱,竟忽略了房上也来了人。因此,凤儿和玉麟两人到来,虽未隐秘身形,怛也未被人发觉。 两人在屋脊之后,刚隐好了身子,场中已起了变化,两人方到之时,即见铁背苍龙在前,韩仙子与霹雳火吕方在后,是丁字形的站在场中,这时三人脚下并未移动,那长离岛中人却在往上围,到了五丈远近,方停止未进,圈子这一缩小了,那灯球火把,更把场中照耀得如同白昼。 玉麟早认出长离岛这面,为首这人,即是那九尾金蝎乐和,手中持着那只串铃,背上背着药箱。 玉麟心中不由一动,这九尾金蝎在自己岛中,那药箱仍不离身,其中必有诡计,他曾听云里金刚说过,九尾金蝎一身都是暗器,说不定药箱中亦有蹊跷。 玉麟方在想,已见那九尾金蝎大摇大摆地去至当场,似乎全没把三人看在眼里,去至铁背苍龙面前一站,两人像已搭上了话,可惜太远,人声又嘈杂,听不真切。 铁背苍龙这老儿年在六旬以上,但火气不小,几句言语不和,似乎已被激怒,突然一声暴吼,向前一扑,已向九尾金蝎抓去。 铁背苍龙两手齐发,似无招式,其实这老儿练就一双臂上功夫,坚逾钢铁,两手齐发,立即将对方罩在爪下。 九尾金蝎阴恻恻地一笑,当年横行北五省,从没把武林中人看在眼里,铁背苍龙虽名满三湘,但江南和北五省。 却不曾露出脸,九尾金蝎哪知厉害,铁背苍龙两爪抓到,九尾金蝎却不退反进,身法够快,右手中串钤一幌,凤凰点头,缩肩旋身。 九尾金蝎对敌,全凭一身小巧功夫,因没把铁背苍龙看在眼里,故踏洪门,走中宫,串铃幌处,连珠响亮,他想得好,要以串钤声扰乱铁背苍龙心神,同时缩肩,旋身,滑步,左手骈指猛点铁背苍龙的气门商曲穴。 两人动作虽有先后,但九尾金蝎贼滑,快如电闪,因此倒象是同时出手。 哪知他快,铁背苍龙是三湘成了名的老英雄,岂是等闲之辈,挫腰,沉腕,两条铁臂向怀中一圈,已又向九尾金蝎两太阳穴抓到,这正是善攻者,攻其必救,同时已将九尾金蝎圈在两条铁臂中。 九尾金蝎大惊,没想到这老儿恁地了得,轻敌上当,总算他一身小巧功夫不凡,身子陡然向后一仰,两脚一蹬,向后倒射出去,脱去这一险招。 九尾金蝎乐和暴退出去,铁背苍龙早知他有一身歹毒的暗器,若容他缓过手来,会令你防不胜防,也忙抢步而上,又是一招骊龙探爪。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一章 九尾金蝎似亦已暴怒,这次可不敢轻敌了,但他也是北五省成了名的绿林人物,一身暗器不说,武功也是不弱,和铁背苍龙对上手,不大功夫,已是二十来招。九尾金蝎尽是小、巧、绵、软功夫,在串铃连珠响亮之下,乘虚蹈隙,铁背苍龙臂赛金刚,奋腾抢扑,劲猛力沉,两人一时竟分不出胜负。 旁边早恼了韩仙子,但一则不便以两敌一,又因敌方有厉害人物尚未出场,故不能上前。霹雳火吕方,在这种场合,自然插不上手去,韩仙子一想:若这般打法,何时可以了结。 别看她已快七十岁了,又是十年隐修,但火性却未减当年,一声喝道:“老儿退下,让我来打发他!” 铁背苍龙听得韩仙子招呼,他不退下来也是不行,两条铁臂霍地野马分鬃,直捣九尾金蝎胸膛。 趁九尾金蝎往斜里一飘身之际,忙收招后退,他是想跳出圈子,那知就在他刚撤身之际,九尾金蝎已阴恻侧地冷笑道:“老儿,你还往哪里走!” 铁背苍龙是纵身后跃,并未旋身,刚刚跃起,蓦见三点寒星已迎面射到。 铁背苍龙身在空中,一见暗器射到,忙挫腰猛向下沉,同时一仲身,将三只暗器躲过。 哪知九尾金蝎是暗器能手,这三只暗器发出,正要他往下落,铁背苍龙身子尚未着地,两缕金光已向两肋袭到,铁背苍龙又是在仰面躲避那三只暗器之时,即使发现了,也再无法躲过。眼看就要伤在那两只金针之下,霍地空中一声娇斥,同时三点寒星已激射而下,就在那两缕金光距铁背苍龙两肋不到两尺之时,两声轻脆声响过处,那楼金光已被飞来的暗器打落,余外的一点寒星,已向九尾金蝎飞去,同时场中已落下两人。 来的正是凤儿和玉麟。枯竹老人的竹叶镖,是武林一绝,其他的镖见愣见方,他这竹叶镖虽是镖形,却名如其实的,和竹叶一样,形状厚薄一般无二,打法更有五六种。 若是一叠齐发,可以漫天飞蝗,而且固手劲不同,上下有异,能在空中转着弯儿伤入,端的厉害不过。凤儿已得真传,又是早知九尾金蝎以暗器驰名,因此早注了意。韩仙子出声招呼,铁背苍龙一退,凤儿瞧见九尾金蝎已将暗器取出,那敢怠慢,一声“不好”方才出口,顾不得招呼玉麟,已疾射而下,一个起落,从人头上飞身而过,正赶上铁背苍龙方躲过第一次暗器,下落遇险之时,这时凤儿的竹叶镖已取在手中,一发三只,两只将那两缕金光打落,一只径奔九尾金蝎,同时身已落下。 那玉麟见凤儿已跃下当场,也赓继随后赶来,故前后脚落地。这时那九尾金蝎,果然不愧暗器能手,手中串铃一撩,已将凤儿那只竹叶镖打落。韩仙子这一见他用暗器伤人,更是暴怒,牙头拐起处,风雷并发,霍地向九尾金蝎卷去。 九尾金蝎仅此一端,已知这老婆子的武功,那敢怠慢,而且凭空又添了两个强敌,只看适才击落自己的暗器的那手功夫,亦可见是个武中能手。自己仗恃的是暗器,对方既然也来了暗器高手,哪还敢再耗下去,而是自己凭武功,本来就不如人。 九尾金蝎想至此,未待韩仙子牙头拐卷到,霍地耸身一跃,腾起三丈高下,身在空中,两臂倏地一抖,只见数十缕寒光,漫天花雨似的,分向各人射到。 同时已暴退回去,脱出韩仙子拐势。 这里的玉麟和凤儿,一下地来,已将长剑拔出,见九尾金蝎暗器出手,不约而同一声喝叱!两柄长剑舞起一片火海,玉麟在左,凤儿在右,抢到铁背苍龙和霹雳火吕方身前,那数十点寒星光亦已射到,一阵轻脆的连珠响声过处,暗器全被碰飞。 韩仙子一击不中,九尾金蝎的暗器反而到了,凭韩仙子的武功,哪会将他看在眼里,牙头拐一顿,未容暗器近身,已向前扑去,他是看准了,九尾金蝎必向后跃,果然不出所料,九尾金蝎恰已翻身落下,等到他发现韩仙子已扑到身下时,离头顶不过只有一丈高下了。 好个九尾金蝎,端的贼滑,确有独特轻功,只见他倏地在空中拳脚一伸,顿时头下脚上,向上倒拔了数尺,一声“打!”随他绷簧响亮,一篷针雨,已自他那背上的药箱中射出,向韩仙子当头罩下。 饶你韩仙子武功了得,因万料不到九尾金蝎还有这么一手,距离又近,要躲,哪还能够,凤儿亦是束手无策,铁背苍龙和霹雳火吕方,早惊得手足无措,眼看韩仙子就要伤在九尾金蝎那莲针雨之下。 陡见玉麟一矮身,腾身猛扑,长剑向那蓬针雨中一穿,说也奇怪,竟如磁吸铁,那蓬针雨竟会齐向剑尖飞去,一刹时,全部沾附在剑尖之上,随见玉麟剑身一震。那细如牛毛,不下百十个钢针,已被抖落地上。 原来玉麟早听云里金刚说过,九尾金蝎一身全是歹毒暗器,故多少武功比他高强的人,都为他的暗器所败,故和凤儿飞落当场后,即留了意。一见韩仙子遇险,那蓬针雨把一丈五尺方圆都罩在其中,韩仙子砸不尽、跺不掉,他本已在提神聚气,忙将太乙神功力贯注剑身,腾身猛扑。 石瑶卿的太乙神功,别说针雨了,就是兵器也能将它粘滑开去,玉麟虽然功力尚浅,但钢针甚轻,故向那针雨中一穿,钢针即已齐向剑尖飞去。 玉麟解了韩仙子之危,也是恨九尾金蝎过于歹毒,更不怠慢,九尾金蝎刚落下地,玉麟已向他扑去,长剑分心直刺。 九尾金蝎见玉麟破去了他的飞针,竟不知他是用的什么武功,而且猛扑而来,疾逾飘风,早骇得魂飞天外。 玉麟是恨透了他,长剑看是分心直刺,其实含有变化莫测的招术。 九尾金蝎见玉麟适才露的那一手,不要说不曾见过,而且连听也不曾听过,那还敢迎敌,脚一点地,已再又向后暴退,同时连声呼哨。 玉麟听得呼哨之声,不由一怔,手中剑略慢,九尾金蝎已逃出手去。 同时场中百十只灯球火把,已顿时熄灭,玉麟不知九尾金蝎在闹什么鬼,因入岛之时,即存有戒心,后来几乎入不得长离岛,这时虽恨透了九尾金蝎,却不敢大意了。而且身后四人中,韩仙子和凤儿,都可不虑,铁背苍龙和霹雳火吕方,却令人担心,场中火把顿时熄灭,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因此,不但停步不再追击,而且往后退,想和四人聚在一起。 哪知他刚往后退,突见迎面飞来一条白线,似是一个大如鸡卵的白球,玉麟已知又是九尾金蝎的暗器袭到,正要翻腕,横剑上撩,突闻身后一声矫喝道:“玉哥哥,快退,撩不得!” 这时玉麟的剑,已和那白球不过毫厘之差,闻声陡然醒悟,知那白球定有玄虚,说不定内藏有毒烟。 赶紧撤剑斜身,白球也就擦耳而过,向身,后飞去。 那凤儿一声:“快抢上风头!” 语声未落,白球已“波”地一声,在玉麟身后丈余远炸开。 玉麟顾不得他人,这夜是东南风,即忙往东南方纵身,同时闭着呼吸。 他这里刚落地,身侧风声飒然,昏黑中,早见两条黑影如飞而来。 这时虽然昏黑,但玉麟神目如电,已看清来的是凤儿和韩仙子,两人刚来到身侧,铁背苍龙亦已抢扑而来,同时听得“噗通”一声。 铁背苍龙一声“不好”方出口,就要扭身退回,凤儿早抓着他的一条铁臂,阻止他回身。 玉麟就知道是霹雳火吕方中了毒烟倒地,但这时怎敢去相救,去也必遭同样命运,也忙道:“老英雄休得焦急,一时半刻不防,且待毒烟散尽再说。” 铁背苍龙见爱徒倒地,那能不急,但也知去救爱徒,自己也必受毒,枉自暴怒,也是无法。 几人四面背靠背一站,这时星月之光,又复渐明,几人因场上照耀如同白昼的火把突然熄灭,故一时眼前也一暗,此时已渐渐看清当场,适才四周的人墙,就在火把一熄那个工夫,已去得无影无踪,两丈外,那霹雳火吕方,横倒在地。 大家顾不得九尾金蝎是否还有诡计,先救人要紧,见岛上夜风犹劲,估量着毒烟已被吹散。 铁背苍龙首先已向霹雳火吕方倒地之处赶去。 玉麟、凤儿和韩仙子三人,也跟随前去,试着呼吸,见空气中并无异味,这才放心大胆,去至霹雳火吕方身边,见他牙关紧咬,早已人事不醒。 铁背苍龙爱徒心切,见霹雳火吕方中了毒烟,心中又怒又急,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韩仙子越众上前,扳开吕方眼瞪一看,他虽不懂毒气,但老人经验多,就说:“一时半日,绝不要紧,老儿休得焦急。” 凤儿道:“既然如此,玉哥哥,我们去将那九尾金蝎擒来,自然就有了解药。” 铁背苍龙知也只能如此,就道:“那么,我就守在此地,有劳两位。” 韩仙子道:“你一人守候在此,若遭袭击,如何应付得来,那九尾金蝎退身,虽是因为不敌,岂会就此甘心,而且岛中尚有厉害的人物,我看,不如我也留下来。” 铁背苍龙忙道:“欧阳先生虽要我们故意现身诱敌,好去探云里金刚两祖孙下落,但至今未见其前来,只看我们进岛之时,已是不易,此间是他们巢穴之地,岂会不更陷井重重,欧阳先生又人单势孤,还请韩堡主也即刻前往为是,一者可接应欧阳先生,也好早将云里金刚两祖孙,救出险地。” 韩仙子一想也是,而且现在已成了敌暗我明,岛中人见我们倒有多半往里闯进去了,注意力必也会集中在走的人身上,有铁背苍龙在此守候,也许倒更可无虑了。 那凤儿已等得不耐,催促大家快走。 玉麟在他们谈话之时,早将场子四处看清楚了,见黑沉沉,不露半星灯火,越是如此,更可见岛中已有准备,处处隐伏杀机,哪还敢大意,忙道:“凤姑娘,你看四面均是房屋,何处是他中枢之地,我们尚不得而知,偌大一片房舍,若逐间搜索,岂不费时,我们不如这样,韩老前辈和我们两人,分三面搜索,何处有强敌现身阻挡,必是他们的中枢要地无疑。适才我们是从西北面进来的,既无阻挡,我们现在就舍了西北方面,韩老前辈向东南方。凤姑娘负责东北,我从西南,若未发现敌人,我们两人再向韩老前辈的东南方排搜过去。不知韩老前辈和凤姑娘意下如何?” 韩仙子一听,别看人家年轻,几句话说来,只有令人佩服,凤儿已抢着道:“如此甚好。” 说罢,一搀长剑,倒贴肘后,伏腰就往东北方,一溜烟而去。 韩仙子一提牙头拐,说声:“哥儿,走!”也往东南方奔去。 玉麟容两人均已动身,也不怠慢,一幌身,快似一缕轻烟,也扑奔了西南。 三人一走,铁背苍龙好生慨叹,这一男一女,轻功都在自己之上,真个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赛旧人,不禁生出英雄老大之感来。 不言铁背苍龙感慨不已,单言玉麟扑奔西南,两个起落,已到了场边,手中长剑一搀,封住面门,也不管前面是否有埋伏,耸身早上子房檐,脚尖在房檐上一点,已扭身斜刺里扑向左前方,越脊而过,停身在后房坡上,刚站稳了身躯,已听四面弓弦响亮,箭弩有似飞蝗,从四方八面射来。 玉麟那把这些箭弩放在心上,长剑如虹,旋身一绕,顿现万朵梨花,箭弩碰着便飞,随一点瓦面,只见寒光赛雪,匹练绕体中,玉麟已跃到了前一排房屋之上,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脚下不停留。 这样一连跃进了几重房屋,除了不停而有箭弩飞来之外,并无人现身阻挡,可见此间并非长离岛中枢要地,而且并无任何异状,就想往东南方韩仙子所在,排搜过去。 这时,箭弩已稀,大概是那些伏桩,见阻射无功,伤来人不得,不过枉费箭弩,玉麟也未在意,仍在剑光绕体中,即刻转身,扑奔东南。 哪知他刚腾身猛闯,遥见东南方如飞驰来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因为太远,看不真切,敌友未分,忙向驰来的两人迎去,眼见相距不过十来丈远近,赶急借着一座山墙后隐着身躯,奇怪的是:自玉麟向那两人迎来之后,所经之处,再无箭弩射来。 他这里刚隐好身子,不过眨眼工夫,前奔的那人,已到了切近,玉麟凝神一看,星月之辉虽是朦胧,但因来人已近身,故已看清,是个三十多岁的人,轻功不弱,这人打从玉麟隐身的山墙前面,两丈多远处驰过,紧跟着后面一人也到了,玉麟早看出来人是韩仙子。 玉麟见韩仙子追赶那人,必有所为,而且见前面那人,在不时回头,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莫非他是故意诱敌么?若果然如此,韩仙子前去,定必涉险。” 想至此,再不考虑,就隐秘着身躯,跟踵追去。 再看前面那人时,已奔了正南,这时已快到了最后一片房屋,玉麟越过那人,向前面一看,只见那房屋之后,并非空旷之地,而是黑黝黝一片树林,林中隐隐现出展脊鳖尖,仅此一点,已与这一大片房屋迥异,定是这岛中要地无疑。 玉麟方在观看,突见前头那人,忽然在最后那排房屋之上停身,掉头敞声大笑道:“老尼,有胆的只管追来,岛主今晚要慈悲你。” 玉麟一听,知此人即是长离岛的二岛主左冲,正要追上去,那左冲早已飘身下屋,窜入林中去了。 韩仙子哼了一声,牙头拐横在胸前,也耸身跃下屋去,随后就追,玉麟虽知那左冲绝非韩仙子敌手,早知左冲诡计多端,而且这是他心腹之地,岂无埋伏,怕韩仙子遇险,也随身跃下。 他这里刚下地,那韩仙子也已追入林中不见了,玉麟不敢怠慢,蹑踪而进,一看这林子都是碗口来大的树木,甚是密茂,玉麟虽是前后脚入林,但那二岛主左冲与韩仙子两人,均已踪迹不见。 再凝神一听,也无声息,不由心生怀疑,敢说自己的轻身功夫,在两人之上,怎会把两人都追丢了。 他这里心中虽是惊疑,脚下可没停,压着剑柄,绕树盘旋疾进,哪知转了好半晌,仍未穿出林子,适才望见那屋脊鳌尖,并不甚远,自己进得林来,少说点不下二三十丈远了,怎会兀自穿不出林去?惊疑复起,忽听左面卡嚓哗啦连声,似有大树折断倒地。 玉麟忙循声赶去,尚未转到十来棵大树,又听得一声暴响,大概又是一株大树倒下。 玉麟心中更是惊疑,这大树倒是忒怪,难道深夜还有人伐树不成。 那知到得近前一看,原来是韩仙子,正在抡起牙头拐,向树身上猛砸,眼看第三棵大树又要倒地。 玉麟大惑不解,忙上前去,叫道:“韩老前辈,你这是为何,你不是追赶那二岛主左冲么?” 韩仙子闻声,收住牙头拐,回头见是玉麟,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哥儿来得正好。说来惭愧,我追赶左冲,哪知他入得林来,三转两转,已踪迹不见,我明明认准了方向,想穿林而出,哪知转了这么半天,也转不出去,是我恼得性起,把这大树砸断了几根,我倒要看看,这般贼子有甚鬼域伎俩!” 说罢,恨声不绝。 玉麟见韩仙子砸断大树,虽然不以为然,偌大个林子,你岂能全将它砸倒,但这韩仙子的臂力,却甚惊人,没想到她已这么大的年纪,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忙道:“韩老前辈母须焦虑,我也是跟随你身后进的林子,不也是一进来,就失迷了方向么?若非听到大树倒地之声,我还找不来此地,恐是那妖道又在林中闹了鬼,想来脱不出河图、八卦、五行之类,我们何不试试看,也许就能穿出林子了。” 一句话将韩仙子提醒,两人打量四周,见树林却又杂乱无章,玉麟一想:“不对,这树木是天然生长的,少说树龄也在百年以上,那妖道来此最多不过数年,岂能以天然生长之树,配合得了阴阳之数。” 玉麟就将心里所想的向韩仙子一说,韩仙子也是怀疑,两人有心分道寻路,又怕再又失迷,正在进退不得,玉麟仰面苦思,忽从树隙中瞥见,似有一倏黑影,如飞而逝,这人好一身绝顶轻功,不但那树梢毫不动摇,而且带起风声也甚轻微,若非是玉麟,换一个人,绝发现不了。 这时也管不了是友是敌,不由心中叫声惭愧,忙向韩仙子道:“韩老前辈,我已思得出林之法了。那妖道在林中做了手脚,难道还能在空中也布下了天罗么?我们不登上树梢,方向立辨,要出这林子岂不是轻而易举吗?” 玉麟这么一说,韩仙子也醒悟过来,真是懵懂一时,那玉麟提着气,耸身一跃,树梢于不过轻轻一晃,即已站定,韩仙子也登上了一根横枝。两人忙向四外看时,原来两人停身之处,已是树林边上,相距不过五六丈远,忽听得正南方有笑骂之声,似是穷酸欧阳彬的声音。 玉麟忙道:“韩老前辈,快走!欧阳先生似在前面!” 韩仙子亦已听到穷酸笑骂之声,两人即刻从树梢子上,飞身出林,这次果然毫无阻挡,飘身而下,早见前面一座高楼,平地耸起,就在高楼之前的一片草地上,人影纵横,欧阳彬兀自笑骂不曾绝口。 玉麟同时已看清了,欧阳彬指着对面笑骂那人,正是长离岛的二岛主左冲。 穷酸身后不远,云里金刚盘膝坐在地上,旁边站定樱姑,两人均手无寸铁,云里金刚似已受了伤害。 另一边却站定一个持剑的姑娘,玉麟先还以为是凤儿,哪知近前一看,却又不是。 那持剑的姑娘听身后风生,掉头一看,见是玉麟和韩仙子,有意无意的一笑,玉麟觉得似曾相识,方在一怔之际,前面的穷酸已在笑骂道:“好猴儿崽,你在找死!” 玉麟忙看时,只见欧阳彬两只破袖交拂处,数点寒星已被反震回去,同时却飘身向后退来。 玉麟觉得奇怪,明看着那二岛主不是欧阳彬敌手,穷酸何故便退? 正在讶异,欧阳彬脚下踢踏踢踏,已到了玉麟身边,低声急道:“柳老弟,快和韩堡主护云里金刚两祖孙离岛,我来断后,若等那妖道赶来,要走可就不易了。” 玉麟先听他笑骂,似乎未把敌人看在眼里,只这几句话,已知穷酸是沉着气在待援,心中一惊,听穷酸的语气,似乎那妖道的武功还在他之上,不然欧阳彬岂会如此吩咐。 但玉麟却是少年人天性,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今夜前来的,多半都是高手,就不相信这多人,还怕了一个老道,那二岛主左冲武功平常,九尾金蝎全凭暗器取胜,自己也不怕他。 就在这一迟疑的这个功夫,那二岛主左冲被反震回去的暗器,迫退以后,似已怒极,再又猛扑过来,同时一声声的唿哨,此起彼落,顿见数倏人影,从那高楼上跃下。 欧阳彬呵呵一声微笑,迎着那如飞而来的几倏人影,踢踢踏踏地奔去。 韩仙子已道:“哥儿,欧阳先生之言,定有见地,我们还是先离岛为是。” 玉麟要走,又不服气,不走呢,欧阳韩和韩仙子面上又不好看,正在为难。 谁知云里金刚身边,持剑而立的那个少女,已一声娇叱,扑向前去了。 玉麟忙向前面看时,只见那如飞而来的几倏人影,已将穷酸围在核心,欧阳彬有似穿花蝴蝶,流云飞袖左扫有拂,将那几人迫得团团乱转,但那几人武功似均不弱,无法将他们迫退。 那少女纵身飞跃扑去,剑如匹练,已穿入核心,愣将围攻欧阳彬之人,分成了两起,那几人本已非欧阳彬敌手,这一来,更是相形见绌,玉麟见对方并无出奇的人物现身,武功都甚平常,忙移步至云里金刚两祖孙面前。只见云里金刚面如白纸,那樱姑满头秀发蓬松,不用问,已知两人均曾受过暗算,那樱姑更咬牙切齿,将两只拳头紧握,似是恨不得也要扑向前去,却又不能离开她的爷爷。 玉麟走上前去,那樱姑已将头一侧,避开玉麟视线。 那樱姑奉来楚楚动人,是一个活泼泼的姑娘,这时见她衣衫不整,头发蓬松,满面悲愤之色,玉麟一近前,就又撇过头去。似乎无面和他相见似的,知她定是受了委屈,心里又是怜惜,同时已热血沸腾,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如何出口。 这时那韩仙子亦已挪过来,指着云里金刚说道:“哥儿,你背他,我来开路,这位姑娘断后。” 玉麟这时已被激怒,道:“韩老前辈,你们这么就走了,岂不便宜了这般贼子,今后他们还得无法无天。” 韩仙子可不是气馁,一则欧阳彬之言,绝非无因,适才一个九尾金蝎,已把大家闹了个手忙脚乱,那妖道必更了得,最可虑的,还是自己这面,强敌尚未现身,倒先伤了两人,留在此间,倒碍手碍脚,还不如照欧阳彬之言先把受伤之人送出岛去,然后再放开手来,和对方恶斗,分个胜负。 她那知玉麟对樱姑两祖孙,先存了好感,现今见两人一个不知受了什么暗算,一个显然已受了委屈,而且欧阳彬与那不知名的姑娘,已和敌方展开恶斗之时,那会就此离去,韩仙子方要将心中所想的向玉麟劝说。忽见那高楼之上,射出一溜火光,刹时间,前后左右,连珠似的,数十只火箭也腾空飞起。 韩仙子道:“不好,我们已受包围了,再想撤身,恐怕不易呢?” 玉麟哼了一声,说:“纵是龙潭虎穴,我们岂惧怕于他!” 玉麟一面说,一面在留心四周,就在他们说这几句话,和数十只火箭升空的这个功夫,前面已起了变化,岛中现身的那几人,本就不是穷酸的对手,那还经得起那持剑的少女加入战斗,早被两人打得落花流水,尤其欧阳彬,流云飞袖一拂之下,不是把对方兜一个筋斗,就是跌跌撞撞,欧阳彬呵呵大笑声中,那几人哪还敢上前,纷纷后退。 持剑那少女,长剑威力虽不及欧阳彬大,但剑走轻灵,一招出手,但见花雨缤纷,早伤了几人,其余的亦纷纷后退。 欧阳彬和那少女击退了那般贼人,也即是火箭腾空的那个时候,只见欧阳彬向那少女一招手,似乎要向玉麟等几人立身之处退来,蓦听那半空一声怪啸,几人忙抬头一看从那高楼之上,飞掠下一倏人影,两只大袖迎风,离地尚有三丈高下,竟在空中一盘旋,才向穷酸和那少女身前落去。 玉麟隔得虽远,但仅那宽大的袍袖,和那迥异寻常的轻松,已知来人定是那妖道无疑。 未容那妖道落下,玉麟已向韩仙子道:“有劳韩老前辈留在此地守护,晚辈去见识见识,倒要看这妖道是否是三头六臂?” 未说完,脚下已垫劲,直向那妖道落处扑去。 但玉麟慢了一步,穷酸欧阳彬已迎上去了。 空有满腔怒火,也只好站在一旁。 他这里刚站定,突见楼门开处,妖道身后火把齐明,瞬间涌来了七八人,都是高一头低一臂,大概全是三山五岳的好汉,玉麟那把这些人看在眼里,单只打量那妖道。 好个魁梧的身子,总在七尺上下,一身火红的道袍。映着火光,直似一堆火焰般,面赛重枣,竖眉环眼,背上背着一把长剑。 玉麟在打量妖道的那个功夫,那身后涌来的人,已到了妖道身侧,齐往两边一站,靠身旁右手,正是那九尾金蝎乐和。 左手面一人,年在三十左右,似是那二岛主左冲。 早听那妖道喝道:“哪来狂徒,敢犯我长离岛!” 玉麟一听,见他狂傲,不由眼中冒火,手中剑一紧,穷酸欧阳彬却呵呵一笑,脚下鱼尾鞋踢踏踢踏,上前了两步,正正经经,恭恭敬敬,向那妖道兜头一揖道:“老道哥哥,你烦恼了。” 玉麟正要上前,欧阳彬这一举动,大出他的意外,不由一怔,那妖道那知穷酸见人就玩笑。也是一怔,说:“你这穷鬼,我有什么烦恼的?” 欧阳彬又呵呵笑道:“老道哥哥,你没烦恼,怎么会气得脸红脖子粗。” 玉麟方知欧阳彬是在戏耍妖道,早听身侧嘤了一声,随着连珠似的咯咯娇笑,正是那持剑的少女,被欧阳彬的举动,逗她笑得浑身乱颤,弯下了腰去。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二章 妖道一时明白过来,虎吼一声,说:“道爷一步来迟,被你们侵入此间,竟还敢出语戏弄。” 越说,更是暴怒,倏地一提两只巨灵掌,在脚前一搓,猛往外一翻,一股劲风,已向欧阳彬袭到。 欧阳彬大敌当前,岂是真个玩笑,他是要拖延时间,好打量妖道,一见劲风袭到,尚未近身,已觉奇热无比,心中微惊,不敢怠慢,两只破袖霍地一卷,他是要存心试试这妖道有多大功力,同时妖道两掌一搓一翻,掌风劲力还在其次,那股灸热之气甚是奇怪,饶穷酸见多识广,竟未识出是何种武功,故也把流云飞袖的功夫全力施为,猛迎上去。 两股劲力在空中相遇,欧阳彬顿觉身子微微一震,竟来能将妖道的掌力反震回去,就知猜想的果然不错,这妖道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全力一击,尚且如此,今晚恐怕讨不了好。 欧阳彬隐居五老峰下十年,潜研武技,这次再入江湖,若开首就败在妖道手里,如何见得人,可就在心里较上劲,就想出奇制胜,借其一震之力,假作不敌,踉跄后退了两步,同里嘴里嚷道:“老道哥哥,你是真打呀!” 嚷着嚷着,似乎站立不稳,身子往后一仰,眼看就要跌倒。 妖道见穷酸一掌已接不下来,狂傲地仰天一笑,哪知他的嘴刚一张,欧阳彬已又嚷道:“老哥哥,接法宝!”陡见黑忽忽的一物,已迎面飞到。 妖道是迎面而笑,那里防备,“呼”地一声,已到面前,妖道嘴巴特大,又是在咧嘴大笑之时,飞来之物,就有那么巧,不歪不斜,倒有半截塞进了妖道口中。 “哈哈”就变成了“哇哇”,可是叫不成声。妖道只觉眼前金星乱射,忙伸手抓住嘴外的那一截,往外猛拔,哪知入口容易,要拔出来却难,原来飞来之物,是在妖道咧嘴大笑之时入口,而且劲力不小,直切入喉头口上,更把妖道下面一排牙齿,打落了七八颗,一阵剧痛,嘴就缩了。 收缩得小了,倒像是把那飞来之物,衔得紧紧的,妖道猛往外拔,拔是拨出来了,可是两边嘴角却撕裂了,那打落牙齿的血,和嘴角撕裂淌出的血,流了妖道满身。 妖道忙往手中看时,原来是趿在穷酸脚下的一只破鞋,妖道不看,还在罢了,这一看,本来那拖鞋塞在口中之时,已直搔到了喉头,已要作呕,这一发现是只又脏又破,现今又染满了血的鞋子,而且那冲起的一股臭气,直往鼻孔里钻,不由一阵恶心,早哇的一声,呕得满地狼藉不堪,这倒好,免得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下。 玉麟见欧阳彬把妖道戏弄得这般狼狈模样,心中怒气虽未消,也止不住放声大笑,那持剑的少女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穷酸欧阳彬却得理不饶人,提着右脚,跳着左脚,说: “老道哥哥,劳你驾,还我那破鞋,这可怨不得我,谁叫你用那么大的劲呢,是我一时收势不住……” 刚说到住字,不但那妖道气得哇哇不成声的怪叫,旁边早激怒了九尾金蝎和左冲,九尾金蝎手中串钤一震,当当当一阵响亮,妖道也在这时,钭手中的那只破鞋,向欧阳彬迎面掷去。 穷酸已哈哈笑道:“老道哥哥,你可真是功德无量,只是恁地劳动大驾,为我拾鞋,却不敢当得。” 口中在打趣,早伸手一抄,将那只破鞋接在手中,往脚上一趿。 穷酸欧阳彬把破鞋刚趿好,九尾金蝎纵身出来了,身形过处,串铃也迎风当琅琅直响。 欧阳栳不认识九尾金蝎乐和,但串铃为记,只此一家,欧阳彬早听说过,长离岛中,算他是个罪魁祸首,心说: “你这不是找死么?我穷酸正要找你,你却送上门来了。” 心中想着,脚下可已踢踏踢踏地迎上两步,掀眉一耸肩,说:“巧啦!郎中先生,你可来得真巧,我老道哥哥患了牙痛之症,劳驾你走个方,我穷酸没别的酬谢,就给你作两揖吧!” 说着,穷酸兜头就是一揖。 九尾金蝎已知面前这穷酸汉是个非常人,老道若不是受他那一揖,还不致打落半口口齿,九尾金蝎趁他一揖躬身,他也不是省油灯,一声冷笑道:“礼尚往来,我这里还礼了。” 说着九尾金蝎冲着穷酸一躬身,大家都可看得莫名其妙,玉麟却知九尾金蝎要闹鬼,他那背上的药箱若对准了欧阳彬,准得出花样。先前若非自己援救得快,韩仙子早伤在他漫天针雨之下了,他怕欧阳彬吃亏,正要出声招呼,蓦听绷簧响亮,“拍”的一声,数十道寒光,已自那药箱中疾射而出,这时两人不过相隔丈来远近,穷酸哪还躲得开。 玉麟要救也来不及了,一听“不好”尚未喊出口,那穷酸已呵呵一笑,倏地见他一长身,两只破袖已猛往外拂去,那一丈方圆的一团针雨,顿时在空中向后转,而且比那机簧射出之时还要疾,向九尾金蝎反震过去。 九尾金蝎本姓乐,这个乐字可也大了,他哪里防到穷酸还有这一手,也是他一生过于阴损,正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伤在他这针雨之下,今儿个该当他自食其果。两人相隔本来不过一丈远近,陡然针雨从半腰里震回,躲不及的,倒变了他自己的,九尾金蝎顿时成了个九尾刺猬,痛得他怪叫连天。 九尾金蝎出来之时,那左冲已作势欲扑,其他的人也跃跃欲动,这时一见九尾金蝎伤在他自己漫天针雨之下,早蜂涌而上。 玉麟那还怠慢,也一声怒叱!剑走卷地凉风,向前迎去,那持剑的少女也如同掠波燕剪,剑花缤纷如雨,纵起空中,头下脚上,直往扑来的人群中落去,对方虽然都不弱,但那敌得过这两柄长剑,但见银光飞洒,怒潮卷空,玉麟早刺伤了两人,却不料那少女更是凌厉,剑将迅雷惊霆,且闻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玉麟听得也是心惊,不知这少女究竟是谁,是用什么剑法,一面手中剑疾转如轮。同时留心看那少女,但她这时如穿花蝴蝶,正在追杀来人,那里看得清楚,忽然想起和韩仙子两人前来之时,曾见她回头对自己一笑,似很面熟,不由心下起了狐疑。 再看她的身法,忽地悟出,这少女正是引导自己和凤儿出困之人,心里更是一惊,自己早疑心这姑娘武功不同凡响,果然不出所料。 玉麟这一分心到那姑娘身上,倒把和他恶斗之人便宜了,但一会工夫,和那姑娘迎敌之人,早已伤的伤,败退的败退,和玉麟拼斗的人一见,哪还敢恋战下去,也齐往后撤。 玉麟和那姑娘,正要往上追击,蓦地一声怪啸,火光中红影一恍,那妖道已拦在逃走的那般人身前,须眉怒张。 两人一见妖道再又现身,拦住去路,虽都是少年人天性,早存了和他一斗之心,但都不敢大意,同往后退了一步,长剑封住面门。 原来妖道试了穷酸一招,见欧阳彬功力在自己之下,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仰面敞声大笑,他却不知穷酸刁钻得很,故意作了个跌倒之势,出其不意,力贯右脚,抛出破鞋,妖道被戏弄不说,而且打掉了七八颗下牙,一时疼痛难当。故九尾金蝎等人抢出去之时,妖道也顾不了别人,忙着止血止痛。等到出去的人伤的伤,亡的亡,败退的败退,妖道这里的血总算止住了,虽然还痛,但一看,自己若再不上前,就要无法收拾,也就顾不得疼痛了,怪啸一声,横身拦在两人前面。 两人迎敌之时,穷酸欧阳彬看似在袖手旁观,其实他是在监视着那妖道,不为别的,适妖道发掌,掌风奇热,而且威力甚大,虽是出奇不意,戏耍了他,但若凭真实功夫,自己不一定能操胜券。 因此,一直在旁戒备,同时苦思妖道究竟是何种武功。他这里尚未想通,长离岛中人一败,妖道复出,他惟恐玉麟和那姑娘不识得厉害,故也一飘身,抢在两人身前。 那妖道一见穷酸出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正因他平日目空四海,桀亢自大,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了船,反被穷酸戏弄,打落了一排牙齿,这时还疼痛难当,陡地又一声怪啸,但没了牙齿,闭不住风,啸得也就更怪了,两只环眼似要喷出火来,瞪着穷酸,霍地迈了一步,地上猛地一震。 欧阳彬心上也是一惊,想必地上已被他蹋陷一个深坑了,适才妖道一发掌,自己的流云飞袖施了全力,还几乎挡不住,这时妖道怒极,一见就知要拼命,这一迈步,已显示功力非凡,并知他正运行全身功力,今天恐怕讨不了好。 穷酸哪敢怠慢,双臂一抖,忙作戒备,同时被他的声威震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玉麟一见妖道出来,他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存心要斗斗他,不想穷酸又已抢到前头,此刻见妖道这般形状,也是惊心,穷酸欧阳彬一退步,连人家成了名的英雄,尚且心存戒慑,玉麟可就不敢轻敌了。 忙将太乙神功运行,力透剑尖,同时往斜里一上步,他是想,要在欧阳彬不敌时,支援穷酸。 他这里暗作准备,瞟眼已见那姑娘,似也移步而出,倒象和自己一般心思。 说时迟,就在妖道迈步,穷酸退身,玉麟和那姑娘分开左右,不约而同的斜刺里上步的当儿,妖道迈右脚,又是蹬地一声大震,瞪着穷酸的眼似也越大,两肩也越抬越高,脸上红得更似火炭,两肘也屈得更高,这面三人,不约而同一阵寒颤,眼看妖道就要发难。 蓦听三人身后一声怒叱,紧跟着传来金铁交鸣之声,玉麟早听出是韩仙子的声音,瞟眼向妖道身后一看,适才被击退之人,倒有一多半不见,就知这般贼人已出去分手,大概又要想去劫持云里金刚两祖孙。 但这里已是危机一发,妖道发动在即之时,云里金刚已受暗算,樱姑手无寸铁,韩仙子虽然了得,但敌众我寡,韩仙子一人退得敌,也难维护云里金刚两祖孙。 玉麟正在心中发急,心神一分之际,蓦见妖道两只巨灵之掌,已在胸前一搓,霍地一翻,已向穷酸击去,玉麟离开妖道,有一丈五尺远近,太乙神功在身前,又不亚于树了一道钢墙,且未迎其锋,但已感到热风拂面。 欧阳彬早已戒备,见妖道怒极,知他必要全力一击,就在他双掌一搓之时,也将十年潜修,倍增之功力发动,破袖猛往外拂,两股狂风劲力一遇上,一声闷响过处,妖道掌风被阻,往斜里暴射,玉麟因此虽未迎其锋,也感到热风扑面。 但欧阳彬的流云飞袖,却敌不住妖道的掌风,一个身子已被飘起,直往丈余外落去。 玉麟大惊,本来准备向妖道猛扑过去的,赶紧收势,他以为穷酸欧阳彬已伤在妖道的掌下,正要向欧阳彬身子落下之处赶去,哪知欧阳彬虽是敌不过妖道的掌力,可是妖道要想伤他,却也不易,他这么在双方劲力下方一接触之时,即暴退出去,原来是他从炎热的掌风中,悟出妖道的来历,心中大惊,赶紧退身。 他往后一退,玉麟正收势间,妖道却不容穷酸缓过来,一声虎叱,两掌十指箕张,早纵起身来,又向欧阳彬扑去。蓦听远处同时传来两声清叱,声音似不甚大,但在场之人,心神同是一震,说时迟,妖道本已腾身猛扑,那欧阳彬头上两侧,陡然骤起两股狂飘劲风,同时向妖道卷去,妖道这时虽已将掌力发出,但不单是自己的掌力被反震了回去,那么修伟的身子,竟象落了线的风筝,往后飘去。 同时穷酸身侧已落下两个老人,玉麟早听那姑娘清脆地喊了一声爹,已向穷酸左面落下的一个短胖的老人怀中扑去。 欧阳彬见人来从是嘻嘻哈哈的,这会却恭恭敬敬地向右对面一个老人拱手道:“老前辈来到好巧,我穷酸这条命,看来是保得住了。” 那老人哈哈一笑,玉麟又觉心神一震,就凭适才那远远的一声清叱和这一笑,已知这老人的上乘内功,已至神化的地步,若作狮子吼,怕不令武力稍差之人,顿失抵抗能力,他虽是名师之徒,但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高不可测的功力。 忙看时,只见这老人高有八尺以上,偏又瘦骨如柴,细条条,干瘪瘪,站在当地,像竖立的一条竹竿似的。 玉麟正在打量这老人,已听他呵呵笑说,“你这穷酸好大胆,敢独自前来,我们要晚来了一步,恐怕不止你这条穷命不保,还得多饶上几条呢?还不给我盘膝坐好。再晚可就不好治了。” 几句话把玉麟听得来惊诧非常,顾不得瞧妖道,这时韩仙子那面,声已寂然,故玉麟专注那老人的举动,见穷酸果然听话,盘膝坐在地上,那老人伸出一只手掌,慢慢下按,最后贴在穷酸泥丸宫上,眨眼功夫,欧阳彬似在全身发颤,同时自他身上,似蒸发出一层雾气,随风而散。 老人随即一撤掌,说,“没事了,起来吧!” 欧阳彬耸身一跃,站起身来,口中连喊:“厉害!厉害!” 玉麟这时已悟出,欧阳彬是受了那妖道的掌毒,忙回头看时,场中已空荡荡,别说妖道已去得没了影子,连那姑娘和短胖的老人,也不知何时走了,自己也未发觉,不由一愣。 那欧阳彬已在说道:“老前辈,若容那妖道逃出手去,必仍要兴风作浪,何不一举将他除去?” 那老人哈哈笑道:“若这般容易时,哪还容他活到今天,除他虽不难,但恐特这妖道师傅引出,为未来江湖这一场邪正之争平添敌焰。你没瞧鄱阳湖渔隐已赶去了么?有那老儿前去再施惩戒,谅他也不敢再为恶了。” 玉麟方知那矮胖的老人,即是久闻其名的鄱阳渔隐,难怪那姑娘恁地了得,原来是他的女儿,心中不由又升起一团疑云。 鄱阳渔隐虽名震江湖,但已十多年不曾在江湖中露面了。他踪隐之时,自己尚在孩提,且从未见过面,怎么他的女儿却恁地面熟? 忽听远远地遥呼“师傅”,一条小巧的人影已如飞扑来,玉麟早听出是凤儿的声音,突然醒悟,心说:“莫非这瘦长的老人,即是枯竹老人么?” 惊愕间,凤儿已到跟前,向老人行下礼去。 玉麟见果是枯竹老人,忙也趋前,躬身施礼道:“晚辈柳玉麟,叩见老前辈。” 说罢,即跪倒行礼。 枯竹老人摸着腭下稀稀的几根胡须,似乎一愕,穷酸已接着说道,“这是太清师太的徒孙!” 枯竹老人呵了一声,电目在玉麟面上一转,面上浮出笑容,说道:“难得!难得,我曾听云梦居士说过,石瑶卿收了个资质禀赋特佳的徒儿,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说罢,拉起玉麟。 随转头对穷酸说道:“此非谈话之所,适才我看韩老婆子身侧,象是云里金刚受了伤,你们随我来。” 说罢,打前头向韩仙子身旁走去,玉麟、凤儿和欧阳彬跟随在后,还未到跟前,已见地上躺了四五人,不是裂头,就是断腿,却已死去多时,可见韩仙子武功不减当年,一只牙头拐,击退了来袭的群贼不说,还打杀了这么多人。 韩仙子一见几人前来,早迎了上去,枯竹老人一指韩仙子,笑道:“你这老婆子还是踪隐哩,怎仍这般嗜杀。” 韩仙子尴尬地一笑,说:“我老婆子若不施些手段,加上这位樱姑娘也了得,和凤儿赶来相助,今晚恐怕早丢人现眼了,只可惜那左冲狡猾得紧,被其逃出手去了。” 枯竹老人随走到云里金刚身侧,玉麟见樱姑仍守在她爷爷身旁,手中多了一把单刀,想是她从那般匪人手中夺来,这时倒不再低头了,已流露出感激的目光,向前来的几人环视。 穷酸已在向枯竹老人说道:“他是受了九尾金蝎的毒烟,老前辈,你那灵丹赐他一粒吧!” 樱姑闻声,已趋前向枯竹老人跪倒,凤儿却一把将她扶起来。 她早听铁背苍龙说过,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名凤儿,也有个风字的姑娘,武功甚是不弱,早有结交之心,适才来时,助韩仙子和樱姑两人,将那服来袭的贼人击退之时,已偷眼看出她很是秀美,就更惺惺相惜,等到将那般贼人打跑,正想着相见之时,又值师傅枯竹老人前来,忙忙地赶了去,故这时见她向师傅跪倒,忙把扶起来,说:“姊姊放心,我师傅的碧凝丹,定可药到毒除。他老人家却不惯多礼的。” 这时,枯竹老人已自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碧绿的丹丸,交给穷酸,命他塞入云里金刚口中,正要将药瓶放回怀中,韩仙子道:“还有一位呢?铁背苍龙的徒儿,也受了九尾金蝎的暗算,你也给我一粒吧。” 枯竹老人呵呵笑道:“若等你这会前去,铁背苍龙两师徒,哪还有命,我和鄱阳渔隐两人前来之时,正遇那铁背苍龙被岛中人围攻,鄱阳渔隐倒认识他们,由他打发了那般贼子,我救了他那徒儿,现在那两师徒早回船上去了。” 韩仙子一听,忙向枯竹老人谢过。 穷酸欧阳彬在旁,却全不是滋味,这次前来之时,自己把长离岛看得太轻易了,那知一步错,全盘错,若非枯竹老人和鄱阳渔隐赶采,连自己这条命,恐怕也保不住,更不要说救人了。 这一会工夫,云里金刚服了枯竹老人的碧凝丹后,业已醒转,只是一时四肢无力,未曾起身,那樱姑已在旁边侍候。 这面欧阳彬难堪之余,已在向枯竹老人说道:“老前辈,趁这时鄱阳渔隐追赶那妖道尚未回转之时,我们何不扫荡长离岛,为这鄱阳湖除了大害,适才那妖道前来之时,曾见四周有数十只火箭升起,也许这般贼子还埋伏在四周,准备闹鬼也说不定。” 枯竹老人又望着穷酸一声哈哈,说:“我先前说你大胆,大概你还不服气,你也不想想,这长离岛有那杂毛和九尾金蝎主持,岂可看得太轻易呢?你们哪里知晓,纵然你能胜得过老道,恐怕也逃不出一场火攻,你试瞧瞧地上,可有什么异样么?” 枯竹老人此言一出,大家感到诧异,全蹲下去看,还未看出有什异样时,早嗅出了一股硫磺味来,原来地上铺了一层火药。 枯竹老人已又说道:“火药尚在罢了,这地底还埋有地雷呢,若非我与鄱阳渔隐赶到,发觉得早,分途将四处埋伏的火箭手制服,一旦发动,怕你们不早成为灰烬了。” 枯竹老人这一说,大家更惊得目瞪口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时做声不得。 玉麟也才悟出,先前自己向西南方赶去时,有箭弩相阻转向东南,向此间来时,除去那林中迷途之外,却毫无阻挡,而且更知那二岛主左冲,是故意现身诱敌,将自己几人引来此间。 论安窑立寨,韩仙子当年曾威震江湖,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长离岛,会有这般险恶,简直令人不寒而傈。 穷酸欧阳彬叹了口气,心里连喊了几声,“好险!好险!”然后才又问道:“老前辈,适才妖道露的那手功夫,似与传闻中的赤阳掌相似,莫非妖道是离火真人之徒么?” 穷酸此言一出,那知枯竹老人竟也会一声长叹道:“你猜得不差,没想到那离火真人会收这么个孽徒,这杂毛因将离火真人的赤阳掌,练到了六七成火候,自以为天下无敌,因此自号赤阳子,我早已发觉他在此间作怪,只因那离火真人最是护短,若不告诉他,径将这赤阳子除去,又恐激怒于他,故容忍到今天,我这次离山,即是往晤离火真人,要他自己前来清理门户,哪知却去扑了个空。” 枯竹老人微一摇头,又继续说道:“我倒并非是惧怕那离火真人,而是未来这一场江湖大劫,已在眉睫,我和云梦居士和太清师太,总以为能事前消弭最好,万不得已,也不应闹得太大,据闻那八臂已被蛊惑了,若对方再加上个离火真人,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还不惧,但侠义道中人难免会多添几个伤亡,故以不使他附敌为上,那知万事由天定,半点不由人,你戏弄他时,我们已早看到了,虽然你早已受了他的阳毒,但被你这一戏侮,我们又在你危急之时,发掌将他击伤,定已对我们恨之入骨,赤阳子此番逃回,必要煽动离火真人与我们为敌了,我不是说过么?离火真人这杂毛,最是护短,这敌,十之八九是树下了。” 这里的几人,除了欧阳彬曾知道有这么个离火真人外,其余的人,全都没听说过,但大家见枯竹老人也说得这么郑重,而且摇头叹气,都是心惊,尤其是欧阳彬和玉麟,穷酸已尝过那赤阳掌的苦头,玉麟也见到过赤阳掌的威力,想到赤阳子是离火真人之徒,尚且如此,其师已可想而知了。 一时间,大家默然无语, 他们在谈话之时,云里金刚已站起身来,总算是老儿功力深厚,故恢复得快,见枯竹老人说完话,即上前来见,谢其相救,并对大家拱手为礼道,“老朽好生惭愧,没想到当年创下这点基业,却被左冲那孽障伙同匪人用来为恶,更怨老朽不明,几令诸位也同蹈险,此间老朽也算得半个主人,敢请入内献茶,再拜谢相救之德如何?” 枯竹老人点头道:“好!我们都去坐坐,一面等鄱阳渔隐回来,同时赤阳子和金尾金蝎被赶走了,必不敢再返此间,这里也该有个善后。” 云里金刚当即在前面带路,大家都跟随在枯竹老人身后,身那楼房走去。 玉麟见凤儿和樱姑两人,手挽手地走在后面,这一会工夫,两位姑娘已亲热十分,枯竹老人身后,韩仙子和穷酸在闲话,只有自己一个人走在中间,不由想起念念不忘的金风来,那铁背苍龙指引自己上雪屏峰时,曾说一句“请得凤儿下山,金风也就到了。” 而自雪屏峰下山,在浓雾中经过断涧边时,凤儿也说,今晚金风弟亦要来此,想的至今未见?玉麟有心要问凤儿,但见她与樱姑谈得热络又不便打岔她们。 不大工夫,已到那楼门外,云里金刚肃客入内,里面仍是灯火通明,但却已阒无人迹,想是赤阳子和九尾金蝎等一逃,岛中的喽罗们也隐匿了。 云里金刚请大家坐下,正命樱姑到后面去取茶,忽见这大厅通后面的那道门口,转出一人,迎面而立,这人现身后,未往里进,却又不言不动,这时大家已看清,原来是个盲目老人,手中持着一根竹杖,正在以耳代目。 云里金刚一见此人,已喊了声:“老哥哥!” 那盲目老人辨清了云里金刚的声音。从那盲目中,早流下了两行泪来,原来这盲目老人,即是此间岛主,左冲之父左澄。 云里金刚一声老哥哥,方才出口,也早是两行清泪,奔上前去,将左澄扶进厅来。 左澄双目失明了七八年,偏偏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七八年来,只有一个老家人,每日替他送来三餐茶饭。那左冲简直当他死去了般,不闻不问,这晚听得前面嚷扰,双目失明的人,耳朵特别聪敏,左澄已知发生了事故,但左澄所居之处,是在后进,耳朵再聪敏,也听不真切。过了好一阵,前面人声渐寂,左澄听出有异,这才慢慢摸索着走出前面来,方到门边,正听到云里金刚命樱姑到后面去看茶。 同时云里金刚已看见了他,见这位老哥衣服破旧,白发苍苍,面容憔悴。左澄是听得一声“老哥哥”,已泪如雨下,云里金刚见他这般模样,也居心酸,因此,两老兄弟一见面,就相对饮泣。 樱姑也早上前,扶左澄坐下,也是珠泪滚滚,大家看得全是恻然。 就中,只有枯竹老人最明白他们的底细,可说是看着他们两老兄弟,将长离岛创建起来的,一声叹息之后,才说道:“你们两人也无须伤感,此间善后,我筹之已熟,你们全都坐下,听我说话。” 云里金刚听枯竹老人一说,别说他的话不严而威,而且今晚若不是他即时前来,这些人全都早没命了。 忙对左澄说道: “老哥哥,枯竹老前辈仙驾现在此间,快上前见过,然后听老前辈仙谕。” 左澄在双目未失明之前,早知庐山中有一位异人,名叫枯竹老人,闻言微惊,不知他为何来此,但也即忙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枯竹老人即一摆手道:“不必多礼,大概他尚不知此间已发生了多大的事故,你先告诉他,容后我再为你们筹划。” 但到底左澄仍然向枯竹老人躬身施了礼,云里金刚才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左澄。 云里金刚方说毕,没想到左澄往下一滑,扑通一声,向云里金刚跪下,说道:“老兄弟,没想到我那儿子,勾结奸人,为害左近不说,竟敢对老兄弟你和樱姑娘使出这等卑劣的手段,幸好皇天保佑,有这些前辈英雄赶来相救,老兄弟你也转危为安,樱姑娘也保全了清白,不然,我虽死,也无面目在地下和你们相见了。” 云里金喇见老哥哥给他下跪,慌忙也跪下,伸手将左澄扶起来,那樱姑在说到她险遭不测时,早羞红了脸,又咬牙在恨,玉麟也才知道:原来云里金刚两祖孙一到,左冲假作设筵接风,就在席上,向云里金刚求亲,云里金刚见果然不出铁背苍龙所料,气得浑身颤抖,正要发作之时,被九尾金蝎迷倒,樱姑也同时晕迷过去,接风筵顿时变成了喜筵,哪知在左冲酒后回房,正将樱姑用解药救醒,而四肢无力,左冲正要施以强暴之时,穷酸欧阳彬正好赶到,保全了她的清白。 穷酸欧阳彬虽然是个游戏风尘,放浪形骸的性格,但当他将左冲一流云飞袖打跑之后,樱姑这时虽已清醒,却行动不得,穷酸守着男女受授尚且不亲之礼,正无法将她救出房去,且云里金刚尚待救援,又怕那妖道赶来,韩仙子和玉麟凤儿等,又不知现在何处,正在焦急之时,蓦听屋帘一响,一个小巧的人影已穿帘而入。 穷酸欧阳彬认的,来的是鄱阳渔隐的女儿,姓金名凤,这金凤时到雪屏峰上,去找凤儿,因此,见过几面,那鄱阳渔隐名叫金洛,当今武林中,侠义门里,除了太清师太,云梦居士,和枯竹老人,就要属他武功最高,当年一叶扁舟泛五湖,不知惩制了多少水上盗寇,但武功却是水旱两道都高,十多年前,爱这鄱阳山水,就在这里隐居下来,那时金凤不过才三岁。 关于鄱阳渔隐为何携幼女归隐,此中尚有一段悱恻缠绵的故事,后文另有交代,此处暂且不提。 且说穷酸一见金凤姑娘前来,大喜,忙请金凤将樱姑救出去,自己又去寻找云里金刚。这时前面已传来警讯,九尾金蝎已往前头去了,赤阳子偏巧他去,并不在岛中,这时尚未回来,岛中别无高手,故欧阳彬能从容将云里金刚救出,到了林边,见金凤姑娘和樱姑已在当地,穷酸即将云里金刚放下,可是云里金刚仍昏迷不醒,三人都束手无策。 这时那左冲因连穷酸一流云飞袖也挡不住,知道难敌,心想,只:有九尾金蝎或可能胜过了穷酸,因此,在穷酸救云里金刚之际,即亲自前往,要九尾金蝎赶回来。哪知才穿过林子,正好遇到九尾金蝎也铩羽而来,两人忙忙一商量,赤阳子仍未返来,只有用最后一招,将来人引到埋有地雷之处,要以火攻歼灭敌人。 左冲才故意现身,将韩仙子和玉麟两人诱来,两人在林中迷路之时,九尾金蝎早已暗暗传令,调人设伏。 玉麟和韩仙子前来之时,左冲已与九尾金蝎会合在一起了,本想即刻发动的,但左冲见敌方人尚未全数诱来,故才现身又与欧阳彬缠斗,以拖延时刻。他可是想得好,九尾金蝎一身全是暗器,你穷酸武功再强,也难招架,又因自己人多,有恃无恐,哪知和穷酸一对面,仍被打得落花落水,再加上一个金凤姑娘,更有如风卷残云。 恰好这时玉麟和韩仙子已来到,左冲和九尾金蝎以为时机已到,这才一声暗号,首先高楼之上火箭冲天而起,紧跟着四处的火箭也连珠腾空,这是答复全部准备好了,只待一声炮响,火箭即要向场中射来,那凡人还不立刻化为灰烬,端的生死须臾,危机一发之时,偏偏那赤阳子恰在这时赶到了,枯竹老人和鄱阳渔隐两人,也在这时赶到,这才救了几人一步大难,云里金刚只知道一部分,他说后,由穷酸补充说明,大家方才知道这些情节,云里金刚说罢,蓦地门外呵呵一声大笑,跟着黑忽忽飞进一人来,大家全是一惊,纷纷离座。 正是:方见长离荡妖氛,又观鄱阳起云烟。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三章 且说云里金刚和穷酸欧阳彬两人,方将前后之事说罢,蓦听门外呵呵一声大笑,忽地飞进一人,大家全是一惊,纷纷离座,只有枯竹老人端坐椅上,含笑不动。 早听噗地一声,原来不是飞进,而是一人被掷进屋来,紧跟着人影一晃,厅堂中已站定一人,又矮又胖,却是那鄱阳渔隐。 这时大家都已看清子,被掷进来的,是长离岛的二岛主左冲,这一掷,甚是不轻,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恐怖之色,咧嘴一啮牙,但却没出声。 屋里的这些入,可说全是高手,全明白这岛主左冲,是被点了穴道,因此,不但动弹不得,而且哼也哼不出来。 枯竹老人早呵呵笑道:“你这老儿恁地多事,将他擒来则甚,废了他岂不干脆些么?” 鄱阳渔隐轩眉大笑道:“我道你隐修了这些年,火性定已减退些啦,却仍是这般不饶人,我倒要问你,若将他废了,长离岛这些人,交给谁统率,是要叫他们四出为恶么?经过这次教训,还怕他不安份守律么?” 枯竹老人哈哈笑道:“老儿,你虽有与人为善之心,岂不知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么。此间善后,我筹之已熟,老岛主左澄,虽已双目失明,但云里金刚宝刀未老,仍是英雄不减当年,这长离岛是由他们两个老儿创辟的,岂能容他置身事外。自今日起,云里金刚不用再走了,至于左冲……”谈至此,电目一睁,向地上的左冲一扫,厉声说道:“这贼子恶性已深,留下他,反会姑息养奸。” 枯竹老人声色俱厉,左澄虽然双目失明,但听得清楚,早已泪如雨下,云里金刚好生不忍,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枯竹老人躬身说道:“老前辈请且息怒,适才吩咐的,老朽无有不遵。只是左冲虽然不该勾结匪人为恶,但仍请念我这个老哥哥,仅有此一子,现今垂暮之年,又双目失明,若老前辈能饶他不死,老朽两人,自应负起管教之责,若再怙恶不悛,老前辈只管惟我两人是问。” 鄱阳渔隐早有留下左冲之心,不然,岂会将他活着擒来呢?这时见左澄泪流满面,云里金刚讨饶,枯竹老人却端然在座,毫不动容,这才又站起来,说道:“你就看在他爹双目失明,又只有这么一条根,饶过他这一遭,若仍不悔改,那时再废他不迟,我是多年不管闲事了,这样吧!我住处离这里最近,若仍怙恶不悛你也唯我是问就是了。” 鄱阳渔隐这可是两番说话了,枯竹老人虽然看得深远,知道若不废了左冲,以后必仍会发生事故。但一来看见两个老儿可怜,又下不了鄱阳渔隐的面子,就叹了口气,对鄱阳渔隐说道:“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我曾不止一次,暗中考查过左冲,不但恶性已深,而且阴险狡诈,将来只怕还要作出比这更为恶之事来,那时你若置身事外,我可不饶过你。有个好歹,我也惟你是问,你可依得?” 鄱阳渔隐平生最信服的,就是枯竹老人,闻言一怔,知枯竹老人此言,定有所见,但话已出口,自无收回之理,就硬着头皮道:“那是当然!”那左澄与云里金刚,听出枯竹老人语气有些松动了,左澄早颤巍巍地扶着拐杖向上跪谢,并颤声说道:“老前辈饶他不死,孽子若仍不知悔改,老朽首先就不饶他,一面说仍是老泪纵横。枯竹老人叹了口气道:“但愿他从此学好,我又何必定要取他性命呢?只是今后要把他看好了,你们只看他眼中狠毒之色,已知此子恶根已深,恶性难绝了。” 随对鄱阳渔隐说道:“此间有两兄弟料理,云里金刚留了下来,暂时已可无事,老儿,我们走啦!” 说着,已站起身来,早见从大门外,似穿窜燕,若织柳莺,飞进一人,好轻盈的身子,来的是鄱阳渔隐之女,金凤姑娘。 金凤姑娘落下地来,首先瞟着玉麟,抿着嘴一笑,随趋前同枯竹老人见礼。 枯竹老人呵呵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难得你这点年纪,轻功已达上乘。”随对鄱阳渔隐说:“老儿,有女如此,难怪十数年来,隐居不出,牡丹虽死,亦可含笑九泉了。” 鄱阳渔隐又矮又胖,红喷喷一张脸,直和弥勒佛差不离多少,总是笑眯眯的,闻言陡露黯然之色,金风也低头不语。 这儿的人,除了三人外,都不知这虽死的“牡丹”所指何人,唯有玉麟却直如未闻,原来金凤姑娘一进屋,灯光下,早看得清楚,也才恍然大悟,先前月光下,已觉她面熟得紧,但看不真切,这时一见,早明白哪有什么金风,以前在江州之时,不过是她乔装改扮,却一直把自己瞒过了,这就难怪今晚她一直躲避自己了。 他这一恍然大悟,也记起雪屏峰下,断涧边,雾中指路,和凤儿悄语的,也就是她,必是恢复了女妆,不好意思和己见面。 玉麟念念不忘的金风,已在眼前,虽变化了金风。但二而一,本来就是一人,心中虽然一阵狂喜,却不好上前招呼得。 这时那鄱阳渔隐,已回复了原有的面色,对金凤道:“你去环岛查探如何,可有甚迹象么?” 金凤道:“岛中人隐匿各处,已是群蛇无头,作恶的倒仅只为首几人,我曾暗中偷听他们谈话,多半心生悔意。” 枯竹老人道:“这就是了,有他们老岛主出头来统率,必不会再生事故。” 却听一边的欧阳彬,在对云里金刚道:“鄱阳渔隐老英雄的点穴功夫独特,自成一家,你以普通解穴手法,怎能解得开!” 原来这面几人在谈话之时,云里金刚怕左冲被点穴过后,会受内伤,故上前将左冲翻转身来,一掌向他背心拍去,那知左冲仍僵卧如故。 穷酸在一旁冷了半天,平日嘻嘻哈哈惯了,难得停嘴的,一来这里有两个江湖异人在此,却也不敢放肆,再者今晚几乎全盘皆错,甚不是意思。故在一旁,半天不曾言语,这时见云里金刚解不开左冲穴道,才发话点醒。 鄱阳渔隐转过身来道:“我倒几乎忘了,适才只顾说话竟忘记他穴道未解,果然时间一长,他禁受不起。”随说,随走上前,抓起左冲一支胳膊,右掌在他胸前摸了一阵,随在他后颈上一拍,左冲“咯”的一声,似乎喉间一口痰,落下肚去。 鄱阳渔隐一松手,左冲也萎顿倒地,一个身子,和瘫软了一般只是不象先前那么僵硬,把一旁看的韩仙子和欧阳彬等,也是心惊。这鄱阳渔隐果然名不虚传。 枯竹老人掉头对韩仙子道:“我还没问你呢,你这老婆子不在江州,来此何为?”韩仙子正要答言,一直躲在屋角,和樱姑说不完话的凤儿,已飘身抢出,说:“师傅,我姑母特来看望你老人家。” 枯竹老人的一双电目,在凤儿面上一扫说:“我问你姑母,你抢出来回答做甚,定又是离山之时,你又淘气了。” 凤儿急得脸也红了,反手在背后,不停地拉她姑母的衣襟,这还不是欲盖弥彰,枯竹老人本有一脸严肃之容,却被她这小女儿之态,惹得呵呵大笑,说: “老婆子,你找我来,定有事故,且回山再说。” 枯竹老人又回头对鄱阳渔隐道:“老儿,走哇!怎么样,你还得送我们一帆风顺。” 鄱阳渔隐笑道:“到底你也有求我之时,要渡彼岸,且随我来。” 说罢,当先出屋。 韩仙子见玉麟讪讪地站在一旁,忙向枯竹老人道:“这位哥儿,奉他师伯,那云梦居士高足东方杰之命,有事特来拜访,你命他随同回山吧!” 玉麟赶紧躬身侧立。 枯竹老人道:“昨日我在途中,已见到那酸秀才,此子来意我已尽知,且随我回山再说。” 玉麟这才随在几人身后出去,那凤儿却将樱姑娘的手握着,不忍分离,一面走,只听她一面说道:“你放心,我知你不愿住在岛上,回山后,我必为你代求师傅,若他允了,我即刻前来接你。” 那金凤却像在躲着玉麟似的,抢前跟在她爹爹鄱阳渔隐身后,打前头出去了。枯竹老人身后,则随着穷酸欧阳彬和那韩仙子。 云里金刚和老岛主左澄,将大家送至门外,左澄双目失明,送至门边为至,云里金刚和樱姑两祖孙,则一直将众人送至岛边。 欧阳彬在行列中,一直在留心看那走在前头的鄱阳渔隐,倒要看他如何通过这河图。哪知还未进入,金凤姑娘却已抢在前头,似对河图十分熟悉,脚下毫不迟疑,不由心中暗赞,其实他尚不知,玉麟和凤儿,被困河图之时,尚是她将两人引出的呢? 不大功夫,大家到了湖边,铁背苍龙和霹雳火吕方,已将船只摇出芦苇相候,旁边缆着鄱阳渔隐的小舟。一见众人来到,铁背苍龙解缆,吕方跳上岸去,迎着枯竹老人,跪谢赐药之恩。 枯竹老人一摆手,飘身上了鄱阳渔隐的小舟,这面几人,也回到铁背苍龙的船上,那凤儿一手拉着金凤,仍和樱姑,说个没完。 鄱阳渔隐从铁背苍龙手中接过绳子,望着三个姑娘,微笑不语,站在两船之间岸边的云里金刚,却已叱道:“樱姑,怎么还缠着你两位姊姊。” 枯竹老人立身船后,他那瘦条条的身子,恰比鄱阳渔隐高出一个头来,这时两船并未分开,玉麟见他不威而严,他那长长的下颚,累叠的皱纹中,根根可见的白髯,却隐含着微微的笑意,似对鄱阳渔隐,又似在自言自语道: “老尼果然好眼力,只是可惜可惜!” 玉麟不知他这话何所指,怎么好眼力,却又可惜,见他双目并未向韩仙子这面望,所说的老尼,自然也非指韩仙子了。 那鄱阳渔隐却扭头呵呵笑道:“你这是耽的甚么心,老尼何等人物,是她看中了的,还怕不为她化解么?我们倒是自顾自吧!我是甘拜下风啦!若你让人家后来居上,一凤独秀,那时看你可有脸见人?” 玉麟是全神贯注在听二老笑淡,却又更不解这鄱阳渔隐说的甚么,倒像两个老辈,在和人打赌似的,若果如此,对方自是他所称的老尼了。 想至此,忽有所悟,心说:“是了,看两个老人的眼神,全都注定在岸边三个姑娘身上,三个姑娘的名字里,可不都有一个凤字,所谓后来居上,一凤独秀,必是他们两人在和一个老尼姑打赌,各人要教出一个武功超绝的姑娘来,若果然如此,听两老口气,这老尼必更是非常人无疑,凤儿是枯竹老人之徒,金凤是鄱阳渔隐之女,那么,那小名叫做秀凤的樱姑,必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老尼看中之人了。” 玉麟心中在悟解,越想越不错,只是不知枯竹老人怎又连声可惜? 这时岸上的三个姑娘,已告了别,凤儿说:“樱姊姊,你放心好啦!三五天我准给你回信,我们走啦!” 一声走,拉着金凤,双双一跺脚,宛若如比翼双飞之燕,早飞落鄱阳渔隐那小舟之上,金凤立身之处,恰在左舷,两船是紧靠在一起的,就和玉麟相隔不到两尺。玉麟想招呼她,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才好,金凤却一直似在躲着玉麟,但有意又似无意地,落下之时,瞟着玉麟,抿嘴一笑,即又转过头去。 玉麟在江州之时,被金凤化名金风,蒙住了,自杯酒论交之后,他可是对那化名的金风生出了真挚的感情,两人分手以后,玉麟无时不在想念,可就是这次前来庐山,就为的是要寻找金风,但这时近在咫尺,可说呼吸可闻之时,却连招呼也说不出口,只流露出无限热切的目光,注定在金凤身上。 凤儿和金凤两个姑娘一上船,鄱阳渔隐将手中绳子只一抖,芯也作怪,那小舟已荡离子岸去,倏地远离了玉麟等这只船。 枯竹老人遥向韩仙子道:“老婆子,你等且先回山,我晚半天即返。”声音入耳,那小舟已箭矢般,驶入雾气中隐没了。 玉麟自是心中不舍,正不知此一别,何时方能再和金凤见面,而且纵相见了,恐怕金凤也早非江州时的金风了,鄱阳渔隐的小舟瞬息而上,这里的铁背苍龙和霹雳火吕方,亦已桨篙在手,铁背苍龙向岸上的云里金刚说了声: “老哥哥请回,现在我你可隔得更近了,若不嫌我打扰,明日我即来相见。” 云里金刚说:“老兄弟,正要请你来盘桓,岛中事务,尚有借重老兄弟之处。”说至此,又对韩仙子和欧阳彬与玉麟三人,拱手申谢,这里的铁背苍龙,却早将长篙一点,小船已潜入水中,霹雳火吕方双桨一翻,小船顿时掉了个头,虽然鄱阳渔隐舟行之快,却也其去如风,眨眼间,岸上的云里金刚和樱姑,已由模糊而隐没。 船行了一阵,初时,大家都没言语,各人心中各有各自的感触,玉麟是念念不忘金风。韩仙子感叹的是:武功一道,果真学无止境,今天这么些人,老一辈的枯竹老人和鄱阳渔隐不用说了,欧阳彬对于韩仙子来说,也是后生小子了,武功已在自己之上,连个柳玉麟,先时若非人家施展太乙神功,恐怕自己早伤在九尾金蝎的漫天针雨之下了。 这时的韩仙子,真正感到,不但自己是老了,而且衰弱无用了。 那穷酸欧阳彬,亦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今晚丢人现眼尚且罢了,几乎自己连命也保不住。自己隐居庐山,原来就为了十年前两番挫辱,自觉武功不能出人头地,哪知十年后,自己的武功已倍增之后,初次出山,却偏遇强敌,你想那穷酸怎不难过,故此间闷闷不语。 铁龙苍龙是何样人,甚么世故没见过来,早看出两人面色有异,有心要问,又怕若问出人家难堪之事,反觉不好,但船中大家都不言语,空气太沉闷了,瞟眼一看玉麟,却见他双目注视着雾气深处,似陷入沉思之中。铁背苍龙眼珠儿一转,就敞声呵呵一笑道:“哥儿,我告诉过,只要请得凤姑娘下山,你所说的那金风弟,定也会前来,老朽可是不曾骗过你么?” 玉麟一听铁背苍龙提起金凤,这倒正是机会,也许可从他口中,得知金凤的住处,那时再设法和她相见,岂不是好。 但玉麟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先时一直把金凤当作是个男人,这时已知是个姑娘,怎好出口得。 铁背苍龙却已在对韩仙子说道:“你那侄女儿凤姑,随枯竹老人练功夫,才不过数年,竟已有了一身非同小可的能耐,只是倒比前些年更刁钻了,甚么花样儿全玩得出,月前来缠着我,要我替她量着身段儿,裁一套男子的衣服,没想她到江州,将这位哥儿骗得紧腾腾的,穿了我替她置的那套衣服,化名金风,还和这位哥儿称兄道弟哩!” 韩仙子却叹了口气道:“凤儿虽是刁钻顽皮,这次在江州,还倒亏她哩,若不是她想方法设计,将这位哥儿和他师伯东方杰等引出来,恐怕我早已命丧那虎面尊者的方便铲下了。” 随掉头对玉麟说道:“哥儿你来为她求情,我非不知凤儿的孝行苦心,但岂可为了我老婆子的这条行将就木的老命,容她这等滥杀,此女杀孽特重,最是嫉恶如仇,此次虽为我而出此,但若不施以儆戒,以后武功更高,还不知要作出什么事来。因此待回山之后,我必要请她师傅好好惩戒她一番。 玉麟听铁背苍龙说金风即是凤儿改扮,心中大奇,分明金凤即是金风。不论面庞儿,武功和身法,都一般无二,而且今晚那金凤姑娘对自己的态度,还不是早说明一切了么?此事绝无差错。 玉麟正在惊疑,韩仙子早在对他说了,只得暂把疑惑存在心中,对韩仙子微一侧身道:“韩老前辈虽说是为的凤姑娘好,但据晚辈所知,江州城中被杀之人,全都是罪大恶极,虽律不及杀,但却也杀不足惜,且其本心尚是为了韩老前辈,若老前辈定要施以惩责,岂不辜负她的孝思么?” 铁背苍龙却呵呵笑道:“哥儿休得恁地担心,你岂不知,有其师,必有其徒么?别看韩帮主说得严厉,你放心那枯竹老人绝不会损她一根毫毛儿,我保证你那金风弟会安然无恙。” 玉麟今晚已见到了枯竹老人,虽是不严而威,但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并旦行事也近游戏三味,铁背苍龙此语,定然不假,最后又听他以金风来打趣自己,就忙道:“老前辈所说的金风,据晚辈看来,倒有多半是鄱阳渔隐的令爱,那金凤姑娘改扮的。” 铁背苍龙却瞪着眼,望着玉麟,说:“有这等事,分明那衣服是我亲自给凤姑置买的呀!” 在旁闷了半天的穷酸欧阳彬。听他们两人争论,就哈哈笑道:“你这条笨龙却也太死心眼了,人家亲眼所见,金风金凤,不也仅只见一划儿之差,还错得了么?我在山中之时,日常见鄱阳渔隐那丫头,隔不了三五日,必要前往找凤丫头,结着伴儿捣鬼,凤丫头置的衣服,就不会给金凤么?而且枯竹老人和鄱阳渔隐同时出了远门,两个丫头一般儿没了管头,凤丫头去子江州,金凤岂又会留在家里么?” 穷酸欧阳彬几声哈哈,韩仙子和铁背苍龙顿时悟解过来,韩仙子更道:“老儿,岂只你被骗了,我在江州庵中,这位哥儿也曾以老身侄儿相询,我也只道是凤儿调皮,这么说来,凤儿到那里去时,金凤姑娘定是暗中和她相伴了,我竟也不曾发觉,看来,这金凤姑娘的刁钻,恐怕不下于凤儿呢?” 玉麟见三人中,欧阳彬倒多知道金凤姑娘一点,就说:“欧阳先生,鄱阳渔隐老前辈的隐居之所,不知是否就在左近?” 穷酸挤眼笑道:“者弟,你就别问吧,保管你在雪屏峰上,定可见到那金凤姑娘,三五日中,必要前去找凤姑娘相聚,” 穷酸这一说,把玉麟说得不好意思,心中有话,也不好再问了,这时,陆地已隐隐在望,先前行舟,因双桨不敢带出声音来,又要绕道而行,怕被长离岛中人发觉,故此甚慢,这时再无顾忌,因此比先前快了一倍也不止。 经过这一阵发笑。韩仙子已不再感慨,穷酸也不再发闷了。不大工夫,舟已拢岸,欧阳彬、韩仙子、柳玉麟三人离船上岸,江湖中人,可没那么客套,拱拱手,铁背苍龙和霹雳火吕方,即掉转船头,直放星子而去。 玉麟见上岸之处,正是来时那大石之旁,这时天色已经明了,三人怕路上若有行人,行路不便,就都不言语,脚下一加劲,直奔山麓,仍由原路,越五老峰,径返雪屏峰而去。 到了五老峰后山,天已大明,欧阳彬要向两人别过,先返草庐一行。 韩仙子道:“欧阳先生,枯竹老人近来行色匆匆,萍踪无定,何不一道前往。” 欧阳彬道:“韩堡主无须虑得,我猜老人必不即刻离山。”随向玉麟道:“柳老弟,我和令师伯已十年不曾相见了,若有甚言语时,可径往我那茅庐盘桓。” 玉麟道:“师伯命我晋谒欧阳先生,正有事相恳,并请教益,晚半天必往候教。” 欧阳彬道:“好!我在茅庐中等你便了。”随即点了去他茅庐的路径,和韩仙子一拱手,作别而去。 韩仙子望着欧阳彬远去的背景,对玉麟说道:“这位欧阳先生看去随和达观,但他那好强要胜之心,却也不比常人稍差。其实他的武功已远非昔比,别说我是甘拜下风,恐怕现今江湖道上,已难有能与其对敌的了,那知偏巧今晚受挫于赤阳子,难怪他要不好受。”说着,又一声长叹道: “我老婆子早已决心不问外事了,没想到自虎面尊者寻仇后,又淌了这次混水,可见恶因是种不得的,你纵想清净,也由不得你了。” 玉麟见韩仙子感慨不已,忙笑道:“自古道魔互为消长,若非各位老前辈均隐之深山,这般魔头,也不敢猖獗了。” 韩仙子道:“哥儿说得虽是,其奈岁月不饶人何。” 韩仙子又道:“时已不早,哥儿随我上山,我们别落在他们后面了。” 说罢,韩仙子打前下了五老峰后,这时雾气渐散,已可看出十多丈远处,两人渡过断涧,从陡壁裂缝中,攀登而上,到了那半崖上的那个山谷,东升的旭日,已从五老峰的峰腰斜射而至,照耀之下,薄雾冉冉飞散,满山翠绿欲滴。 韩仙子打前头进了山谷,玉麟随在身后,踏上了形似屏风的巨石,枯竹老人的几楹修舍已在望了。玉麟边走,边整了整衣冠,他以为枯竹老人必先到了,哪知到得门外,那柴扉仍紧闭如故。 韩仙子道:“枯竹老人必被鄱阳渔隐留住了,哥儿一夜未眠,正可歇憩一会。” 随说,随推门入内,哪知两人刚进屋,都是一怔,那凤儿正直挺挺地跪在屋中,低着头,将嘴儿噜得蛮高,枯竹老人却不在屋内。 凤儿听得两人进来,连头也不抬。玉麟好生不安,凤儿留字,要自己前来为其缓颊,不想仍令她受责,见枯竹老人不在屋内,忙向韩仙子躬身道:“凤姑娘心急老前辈危难,纵或出手稍重,但仍请念其孝思可嘉,请老前辈代向老人求情,恕其初犯如何?” 韩仙子忙向玉麟摆手,示意他别说话,玉麟哪会就此罢休,正要再请求时,忽听一声呵呵道:“念他远道前来为你求情,且恕过这遭,还不给我起来!” 声音甚细,玉麟早听出是枯竹老人的声音,似乎隔得很远,但清晰如在耳边,玉麟内功已有根底,知枯竹老人是用千里传声之法。前在长离岛时,枯竹老人一声长笑,令人心神均为震慑,故此时倒不觉得惊异,奇怪的是,枯竹老人听到自己的话,若非老人穷六通之术,至少亦有天耳通的功夫,不然怎知自己在为凤儿求情呢了凤儿经枯竹老人传声,见她叩了一个头,方才起立,对玉麟投了一瞥感谢的目光。却将背来朝着她的姑母。 韩仙子笑道,“痴儿!痴儿!姑母还不是为你好么?你的杀孽已重,今尚未离师门,已这般嗜杀,可如何得了。我非不知你对我的孝心,但虽知我这般垂暮之年,又已归隐,尚有仇人寻来,正为当年手下未曾容情,种下了恶果所致。若你这般滥杀,处处树敌,将来行道江湖之时,难免不遍地陷阱,你师傅武功虽高,恐怕也救不了你那么多了。” 玉麟见凤儿兀自背向着韩仙子,在翻着白珠儿,心说: “在她受了委屁以后,这些话自然听不进了。”怕她再顶撞韩仙子,说不定又要被枯竹老人责备,忙道:“枯竹老前辈现在何处,有劳凤姑娘指引前往拜谒。” 凤儿尚未答言,枯竹老人再又传声说道:“你的来意,我已尽知,见我不用忙在这一时,凤儿可引他到耳房歇憩,现我即有事他去,傍晚时始能归来,晚间再引他来见便了。” 凤儿即向玉麟一招手,说:“玉哥哥,请随我前来。” 玉麟见是枯竹老人所命,不敢不遵,即随凤儿而去。那耳房即在客室之旁,玉麟到了门边,又转身对韩仙子告了方便,方随凤儿入内。 这间耳房不大,不过才一丈见方,一桌一椅之外,仅有一榻,榻上铺着简单被褥。 凤儿一进房,扭身对玉麟羞涩涩的一笑道:“玉哥哥,谢谢你啦!” 玉麟道:“凤姑娘说哪里话,本来这就不是你的错么!”凤儿鼻头儿一皱,哼了一声道,“你还说呢?前头儿瞧你那么追迫,不是也怪我滥杀么?这阵我又不错了!那遭儿我可记在心里了。” 玉麟心中一乐,这凤儿可是难讲话得很,竟又算起老帐来了,忙道:“凤姑娘却怨不得我。先前我是不知你的苦心,又不曾知道你的来历,故先生了误会所致,喏!我这儿向你赔礼,该行了吧!”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四章 说着,玉麟果真一揖。 凤儿“噗哧”一声笑道:“柳公子免礼。” 玉麟听得一怔,先前总是玉哥哥叫得蛮亲热的,这会怎又变作柳公子了。 凤儿明白他这愕然的缘故,就抿了抿嘴儿。说:“人家叫你玉哥哥,那知你却恁地生分,凤姑娘叫个不离口,是了,你是云梦大侠的高足,武功又高。我们那儿高攀得上呢!” 那凤儿今年十六方过,十七不到,年岁儿本来不大,枯竹老人虽也有责备之时,但宠的时候最多,故天真刁蛮得紧,心中竟未存男女之分,和玉麟一见,即投了缘,打韩仙子命她称玉麟为玉哥哥那时起,即“玉哥哥”叫得不离口。 玉麟可不同了,一者年龄比凤儿大了两岁,又是相处的时刻加起来还不到一天。虽觉得凤儿刁蛮,倒更增了可爱,只是亲近些儿的称呼却叫不出口。这时见她怪自己不该称她为凤姑娘,心中又觉得好笑。却也更爱这凤儿纯真率直,忙道:“既然这般说,往后我即以凤妹相称如何?” 凤儿霎霎眼笑道:“随你啦!嗳呀!你还不曾饮食呢!玉哥哥,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凤儿尚未说完,早飞出门外去了,玉麟望着她消逝的背影,心说:“结识得这么个天真活泼的小妹妹,倒真不错。” 随又想到:“师伯命我前来晋谒枯竹老人,是希望我能得到老人的垂青,传其超绝独特的武功,此事怎好面求,我何不转请凤儿申达。”忽又记起枯竹老人在长离岛临走时之言,说昨日途中,曾与师伯相遇,或许师伯已代我求过了,也说不一定。适才枯竹老人传音,命我先休息后,晚半日再去晋谒,听口气,对我甚有好感,既然傍晚始命我前去相见,自无命我今日下山之理,也许枯竹老人已有传我武功之心吧! 玉麟望着窗外,越想越高兴,越想越乐,竟未发觉凤儿早已回到了他的身边。 凤儿手中端着个托盘,盘中放着几块糕饼,玉麟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想是来不及做饮食,只将现成的糕饼送来。即忙起身,不安地笑道:“凤妹也是一夜不眠,怎好让你为我劳动,好教我不安。” 凤儿道:“瞧你,又来了,你再要说这等言语时,我今儿后,再不理你了。” 玉麟见她伴嗔带笑,活泼中透着真挚,那就不但觉得她真正可爱,而且从心底喜欢她了。又知她性情儿爽直得紧,和她客气,反而使她不快,就不再多说,伸手接过那托盘来。 凤儿道:“玉哥哥,先你歇息着吧,姑母还在外面等我。”走到门边,却又回过身来,神秘的悄声道:“玉哥哥你喜欢不,听师傅的口气,似要留你在此久住呢?你说那多好,今后我们可常在一起了。” 玉麟听凤儿之言,果然自己想的不错,心中一喜,正要询问,那凤儿早顺手将房关上。 他这里喜不自禁!连饥饿也忘了,倦意哪还存在,想到当今的绝世武功,自己能兼有两家之长,必能出人头地,心中怎的不喜。 玉麟越想越喜,恨不得太阳早些偏西,好前往晋谒枯竹老人,他不停地从窗口望天,但那太阳却倒像停在空中,连动也不动。直到天快中午,方觉得有点倦意,就和衣倒在床上,渐渐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胧中,似有人进入屋中,练武的人,不论睡得有多沉,只要有一些轻微的声音,也会惊醒,当即一跃而起。 这时夕阳早已衔山,屋内已昏黑,玉麟尚未看清来人,早听“噗哧”的一声,笑道:“瞧你,大概早忘了这是什么所在了,这也值得你吃惊的。” 玉麟见是凤儿前来,倒有些讪讪地,却因天已昏黑,不由急了,说:“凤妹,我晚了么?” 凤儿道:“怎不晚了,真真睡了个日出又偏西,你怎么睡得这么沉,我来看了你几遍了,兀自未醒,我师傅早已回来啦!还不快随我来。” 玉麟忙整了整衣衫,即随凤儿出房,穿堂向后面一道门走去。 玉麟一看,原来后面已无房屋,山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声,见无数株参天的古树中,有一条小道,凤儿已打那小道走去了,急忙紧紧跟随。 那小道长不过二三十丈,却又峭壁丛天,见小道尽处,现出两丈方圆的一个石洞,玉麟想来已到了地头,枯竹老人必在洞中。 果然,凤儿离那洞口还有数丈,即停步转身,悄声向玉麟耳边说道:“我师傅最恨人见他就跪拜,你可小心,别惹他生气,你可要记好了。” 玉麟见凤儿这般关切,心中甚感。忙即点头,正要答话,凤儿却捏了他一把,示意他噤声,一甩手已打前头进入洞去。 那石洞不大,似是天然的一个崖洞,稍加人工修整,深也不过三四丈,口狭内宽,这时天已黄昏,洞内更暗,玉麟曾习上乘内功,黑夜亦可见物,略一凝神静气已看得清楚,见左面洞壁之上,突出一石,上有蒲团,枯竹老人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同时瞬眸一扫,这石洞中空无一物,只是枯竹老人盘膝坐的对面崖壁,特别深陷,下面更见有满地乱石。 玉麟心中不解,这枯竹老人非僧非道,怎会住在这石洞之中苦修? 凤儿已纵身到了枯竹老人身侧,说道:“师傅,玉哥哥来了。” 玉麟一见枯竹老人,早生虔敬,顿忘凤儿叮嘱,忙趋前跪倒,不敢仰视,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头,凤儿连连向他递眼色,他也不见,哪知大出凤儿意外,枯竹老人却并无不愉之色,而且那张特长而干瘪的脸上,竟露出笑意来。那凤儿就瞪大了眼睛,黑漆般的眼珠,骨碌碌地直转,又望望玉哥哥,不知师傅怎会一反常态。 枯竹老人已在说道:“这即算你行了拜师之礼吧,够了,还不起来!” 一句话,早将凤儿喜得小嘴儿合不拢来。玉麟一听,自己梦寐想盼的,没经恳求,枯竹老人竟如此干脆,见面即收自己为徒,那还不喜得心花怒放,仅听到拜师之礼,更即叩头如捣蒜,喜得将枯竹老人后面那两句,全没听到。 枯竹老人陡然长眉一皱,伸手摇向玉麟一抓一提,玉麟身不由已,凭空而起。 枯竹老人已喝道:“刚收你为徒,即不听话么,还不给我起来?” 玉麟虽然早是名师之徒,竟不知枯竹老人这是何种功夫,好象他的手掌之上有不可抗拒的吸力一般,若非下盘功夫稳实,怕不在枯竹老人一抓一提之下,早离地飞升了。闻言早红了脸,侍立一旁。那凤儿却抿着嘴,望着他笑,似乎说:“活该,谁叫你不听我的话。” 枯竹老人又继续说道:“我本来闲散惯了的,自收了凤儿之后,已给我增添了不少麻烦,没想到久已不出的几个老魔头,又已蠢蠢思动,未来这一场江湖浩劫,已万难免除,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说不得,也要淌这次混水。昨日遇到你那酸秀才师伯,经他代你恳求,要我将我这几手技艺传你,若能造就几个后起之秀,倒省却我们几个老人家不少麻烦,我一想,反正凤儿已把我缠上了,再多一个,也添不了多少麻烦,当时我已应允,收你为记名弟子,昨日一见你,果然是个可造之材。凤儿限禀赋,难尽传我之所学,若你能勤奋,倒可传我衣钵,我的武功虽然与你师门有异,但殊途而同归,以你现有武功根底,习我武术,反而更可事半功倍,尤其是你师门的太乙神功,若能融会双修,必可互增威力,一旦功力精进,炉火纯青,那时青出于蓝,成就恐怕还在我们几个老人之上呢。” 玉麟喜极,却又惶恐十分,没想到枯竹老人如此看重自己,竟能同时获得传授当今两门武功。 那凤儿早噘着嘴,说:“师傅,你偏心么?绝招儿传玉哥哥,不传我。” 枯竹老人呵呵笑道:“我何曾偏心了来,我知玉麟体质有异,祟赋各自不同,轻功、暗器、剑术,我何曾对你藏了私来,只要你好好用功,将来也不难达到我这地步,但我所练的上乘内功,却非你所能尽传我之所能,即使传你,你也不能登峰造极,今后我传玉麟之时,自也一并传你,只看你的造化罢了。”” 凤儿一听,这才不再说了,枯竹老人即命凤儿将玉麟带出洞去,就以那间耳房,作为玉麟今后住宿之所。 两人出得洞来,刚转入林中,凤儿已嚷道:“玉哥哥你的造化,师傅一见你,即收你为徒,当年我可没这般容易。我还记得清楚,我姑母将我从洞庭湖带来此间后,不知求了我师傅多少次,才蒙他老人家收录,你却尚未恳求,即收你为徒不说,尚要传你上乘内功。” 说着,满面露出羡慕神气。 玉麟忙道:“我虽蒙师傅殊恩,但若非在江州得遇凤妹,也难谒得师傅仙颜,那就更不要说蒙师傅收录了。因此,我首先得感谢凤妹,而且风妹入门甚早,今后尚望凤妹多赐指教。” 凤儿是小孩儿家心性,听玉麟归功于她,心里早高兴了,又见他对自己谦逊,更是欢悦。就说:“玉哥哥,我求你一事,你可答应我?” 玉麟毫不思索,说:“凤妹说哪里话,若有吩咐,我是无不遵从。” 凤儿的眼睫霎了两霎,说:“师傅若背着我传你甚么绝招儿,你可都得教给我。” 玉麟忍不住笑道:“师傅他老人家难道真会偏心么?适才不是说了,我们今后均是一道传教,不都按各人禀赋,成就会有不同而已,照师傅口气,轻功和暗器,今后我都不如你呢?” 那凤儿却又将嘴儿一噘道:“轻功和暗器有甚稀罕,玉哥哥,你知适才在洞中时,师傅遥向你一抓一提,你不是就恁空飞起么?你可知道是甚么武功?你可曾留意,师傅对面那洞壁下面,不是有一大堆乱石么?你可知是甚么原因?” 玉麟早存惊疑,正要趁机向凤儿询问。忙道:“凤妹,师傅这手功夫,真是闻所未闻,我正要请你告诉我呢?” 哪知凤儿却道:“我正为此事气不过呢?我每见师傅单掌推出后,猛往回一撤掌,那相隔四五丈远,那么坚硬的洞壁,即掉下一大块来,倒像他那掌上有千斤吸力似的,若是一掌劈下一块岩石,那可不算为奇,靠掌心吸力却能拉下来大块石壁来,岂不是怪事?我求了师傅不但不允传给我,说我不能练成这种武功不说,连这功夫的名称也不告诉我,你说有多气人呢?” 玉麟也吃惊不已,枯竹老人向自己一抓一提,尚隔得不远,对面那石壁相隔数丈,石壁又那么坚硬,竟能以掌力吸力,拉下那么一大片来,这不但未曾见过,而且骇人听闻,可惜凤儿已入师门这些年,连这是甚么功夫也不知道。 玉麟虽也知这是气功的登峰造极,但独门武功,恐怕天下也难敌了,回想到枯竹老人之言,要将独门武功传授自己,以传他的衣钵,想来必是这门武功无疑。 想至此,不由心中喜极,见凤儿又羡慕,又不服气的望着自己,忙道:“凤妹请放心,别说师傅一道传授武功,我们理当一同切磋,就是我那恩师的武功剑术,凤妹要我教你,我也无不遵从。” 凤儿喜极,一把抓着玉麟的胳膊,说:“玉哥哥,真的么?久闻玉哥哥的师祖太清师太,剑术传自百了神尼,到了师太手上,更研化出甚多精绝的招式,可说是天下无敌。我曾亲见你江边斗那恶道,未见你以全力,但威力已十分了得,尤其是一剑破了九尾金蝎那漫天针雨,好叫我佩服。玉哥哥,你说了可不准不算。好歹你得教我。” 玉麟是高兴得忘了形,说将师门的武功剑术教她,不过是随便一说,没想到凤儿认了真,心说,“若是剑术还在罢了,我破那漫天针雨,是剑术而配合了太乙神功,要教你,恐怕难了。” 玉麟见她高兴这般模样,不好扫她的兴,说道:“凤妹尽管放心,我们今后有的是时日,我一定教你便了。” 凤儿仍喜孜孜地道:“我也不让你吃亏,我也将竹叶镖的打法教你。我们算是交换,谁也不占谁的便宜,你说好么?” 玉麟自幼即承师训,师门代代相传,从来不以暗器伤人,自百了神尼到太清师太,直到石瑶卿,从来就没用过暗器。因此玉麟也认为,以暗器伤人,不大光明,他哪知枯竹老人的竹叶镖,是武林一绝,薄似金叶,练成之后,一发出去,可上下左右翻飞,对方不避不挡还好,那竹叶镖一遇阻力,会陡然拐弯,即是使暗器的能手,也难躲过,端的厉害无比,后来凤儿即以此成名,江湖上提起金镖女侠,莫不闻名丧胆。 玉麟见凤儿是一片好心,不好说甚么,当时含糊过去。 凤儿这才将玉麟领回修舍,将灯点上,饭食已整顿齐全,但只有两只竹筋。 玉麟一楞,说:“凤妹,韩老前辈何在,怎么不见?” 凤儿道:“我姑母见了师傅后,早就走哩,这时怕是已回到江州了。玉哥哥,快来吃饭吧!子夜时候,师傅就要传你的武功了。” 玉麟也不再和凤儿客气,两人就对面坐下,饭罢,凤儿问玉麟要不要休息。 玉麟兴奋不已,没想到能得此旷世之缘,白天又已养足了神,那还睡得着觉,就说:“凤妹,我不困,倒是你该歇息了。” 凤儿是个好动。喜热闹的性性,新得玉麟为伴,也是兴高彩烈,而且练武功的人,一夜不眠,根本不当一回事,摇了摇头道:“玉哥哥,我也不困,我陪你。” 玉麟再劝时,凤儿已跳了起来,一点手,说:“玉哥哥,你随我来。”不待玉麟答言,早穿户而去。 玉麟跟踪而去,见凤儿已出去十来丈远了,不由暗暗点头,别看她年轻,练功夫的时间也没自己久,但轻功已不在自己之下,将来恐怕更要远高于我了。 因不知凤儿招唤自己到何处,也不怠慢,往前急赶。凤儿是从前门出来的,现刻已向左侧奔去,几个起落,已到了岸下,那凤儿更不停留,月光下,像只猿猴般,早揉身上崖,手足并用,伶俐快速已极。 玉麟见她这身俊功夫,又佩又爱,知她引自己上崖,必有原故,也腾身攀藤附葛而上,玉麟的身子却没凤儿伶俐,待他上了十数丈高,扭头望时,那凤儿早没了影子,赶紧脚下加劲,又上了十多丈高,似已到了那崖壁的半腰,身傍的崖缝中恰有一株古松,矮若虬龙,玉麟即腾身攀着古松,翻身而上,他是想看清凤儿去了何处,再行赶去,哪知仅见遒劲的山风,吹得藤葛飘荡,月移松影,何曾有凤儿的踪迹。 玉麟不由一怔,凤儿轻功再好,也高不出自己去,岂能把她追丢了。 方在疑惑,却听右上方,一株较自己停身的这株古松,更要巨大,枝丫虬结的古松处,传来凤儿的声音,叫道: “玉哥哥,快到这里来!” 玉麟见那古松,距离自己不过三丈,自忖可腾身跃上,即气凝丹田,两脚一点松干,双臂一振,飞掠而上,腾空竟有四丈高下,双臂再张,拨云见天,早斜身落于树梢,那松枝微往下一沉,玉麟已穿枝而下,停身在主子之上。 却听凤儿喝了一声彩,说,“哟,玉哥哥,好俊的轻功。” 玉麟循声一看,原来那古松根部,现出一个石洞不过一人高下,外面固有松枝虬结掩盖,故先前看不出来,见凤儿身立洞口,双臂环抱在胸前,怀中似有白晃晃之物蠕动着。 玉麟离那洞口,不过两丈远近,忙飘身近前,已看得清楚,那怀中蠕动的,原来是两只小白猿,自己突然近前,那两只小白猿,似受了惊,正瞪着两双亮晶晶的金晴,瞪着自己。 凤儿更将两只小白猿搂着更紧了,低头在说:“别怕,这是我玉哥哥,他以后也和你们玩哩!” 玉麟听她说得稚气十分,天真得可爱,却不料那两只小白猿竟似听得懂她的话似的,不再畏缩,竟从她怀中窜出,跃到了凤儿肩上,两双火眼金睛,望着自己,骨碌碌地转。 凤儿已嘻喀笑道:“玉哥哥,你说我这两只白猿好玩不?” 玉麟不但觉得好玩,而且奇怪这两只小白猿,怎么这么听话。玉麟也不过才十八岁,童心也炽,喜得伸手去摸,那小白猿竟不认生,双双向他扑来,玉麟忙伸双手去接,两只小白猿即各据一臂,早已爬到他的两臂之上。 凤儿喜道:“玉哥哥,你喜欢,我就送你一个。” 玉麟虽喜欢小白猿,却不愿夺凤儿所爱,就说:“我不要,而且把他们分开,岂不可惜儿的。” 凤儿不高兴了,早将嘴儿噜着说:“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他们不是也不曾分开了么?我的小白猿有甚么不好,你不要!” 玉麟知她又天真又稚气,若再说不要,她必生气,忙笑道:“谁说不好,只是凤妹喜欢的,我不愿夺你所爱罢了,倒是你从哪儿得的,这种白猿,是猿猴中最罕见的,听我那恩师说,我师祖亦有一个,最是灵异不过,而且还会武功哩!” 凤儿喜得直拍手,说:“那多好玩儿,玉哥哥,以后我们也教他们武功,一人教一个,好不?” 玉麟也是欢喜,若真能教成功,今后带着他们行道江湖,倒好玩得很。 那凤儿已又说道:“还有一只大白猿哩,大概去采果儿去了,我是练轻功时,偶然在这洞中发现的。”随又说道: “师博练气功快完了,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待会儿师傅就要传你功夫,别晚了。” 玉麟听说,忙将白猿送回凤儿手中,凤儿又放在洞口,两个小白猿又呱呱乱叫。凤儿摸摸他们的头说:“明儿我给你们摘果儿来,快进去。” 说罢又稚气的望着玉麟,得意的一笑,双臂一张,已纵下跃、但见衣袂飘飘,凤儿连攀葛藤,早下去十来丈,哪象是人,倒似一只翩翩的大蝴蝶。 玉麟也采取和她一般身法,随后飘落,瞬眼工夫,两人脚落实地,凤儿已当先往回奔去,不进修舍,却奔屋后枯竹老人练气功的那个石洞。 两人前后脚,离那石洞尚有数丈远近,玉麟蓦听得闷雷一声大震。 凤儿闻声止步,并一摆手,示意玉麟也止步。然后转身,轻声道,“师博练气功尚未完,别忙,我们先回去,等会儿再来。” 说罢,又当先奔回房去。 玉麟自来到此间,就从未见过凤儿安闲的走过路,不是蹦,就是跳,师傅咫尺,他可不敢随便,就慢慢地随后跟去。 玉麟尚未走到门口,早见凤儿又奔出屋来了,手中捧着两只长剑,腰间挂上了镖囊。说:“玉哥哥,你不是答应将你那剑术教我吗,趁师傅气功尚未练完,你先教我练,好不好?” 玉麟心说:“要教你,也不能如此急呀!”不由略一迟疑,凤儿察言观色,已不快道:“你说过教我的,你要想赖么?” 玉麟知道,若真想赖,恐怕也是不行,却也不愿阻她高兴,就从凤儿手中,将剑接过。说:“凤妹既然如此心急,我们互相印证剑术,倒未当不可。师傅的盘根剑法,我亦曾见凤妹施为,威力亦不在我那剑术之下,凤妹何必舍近而求远呢,若你再增几分火候,以你那剑招之精绝奇诡,我亦必不是你的敌手,那晚在江边,凤妹不也是才几剑,就把那恶道迫得手忙脚乱么?” 玉麟说的倒是实话,凤儿听玉麟赞她,心中高兴,就说:“好吧玉哥哥,我们先来印证剑术,若我不及你,那时你可不准再赖,可是若要藏私,那可不行。” 玉麟本来有心要让她,免得她纠缠,没想到她却刁钻得很,竟是个水晶心肝,早看出自己心意,心说:“这可好,若胜了她,凤儿好胜心强,必要不高兴,若是让她,必又是没个了结,又说自己藏私。” 玉麟对她可说真没法儿,那凤儿话一完,早向他一点手,抹屋后斜刺里往林中窜去。玉麟只得随后紧跟,转到屋侧,见林外崖脚之下,有个小潭,是由右面那崖上,无数股银蛇似的,潺潺下泻的山泉,汇聚而成,潭边有块青草地,宽有数丈。 凤儿已先在那青草地上一站,玉麟知此地即是她日常练剑之所。 凤儿这时已抱剑而立,玉麟尚未近身,凤儿的剑决一领,说:“玉哥哥小心,我进招了。”声方出口,已向玉麟扑来。 玉麟没想到她这么心急,知她刁钻得很,剑术亦不可轻视,赶急挫腰翻腕,一剑封出,那知凤儿这是虚招,倏地大挫腰,腰肢一扭,一片寒光已绕向双胫。 玉麟万没防到她出手即施险招,剑疾势又猛,赶急沉腕一扫,想要将她这一手硬对出去,同时暴退。 却不料凤儿这一招虽快似电闪,仍是实中有虚,早滴溜溜地一转,并不撤剑,反而乘虚蹈隙,抢身疾进猛刺,端的精绝。 玉麟暗喝一声彩,心说:“你这哪是印证,简直是拼命么!”不敢怠慢,也将太清师太的嫡传神剑,施展开来,但玉麟可没有像凤儿那般连走险招,却是守多于攻,同时留心凤儿的招式。见她那盘根剑术施展开来,不但绵绵不绝,而且有时一招远多两三式,甚至四式,圈滚缠绵,奇诡异常,变化莫测。 凤儿年幼,随师时日也不多,这盘根剑施展开来,已有如此威力,若再精进,必然更是了得。玉麟先还只采守式,哪知竟是因此连遇险招,可就不敢再让,不然,连凤儿的剑也封不住了。 忙将手中剑一系,逢招拆招,遇式化式,认真和凤儿斗在一起。 凤儿见玉麟变招,更抖擞精神,连施绝招,倏地平沙落雁,剑光陡地划了个圆圈,玉麟顿见匹练绕体,攻下盘,却又刺双肋,分心更挑咽喉。玉麟知若不也施出绝招,必要为凤儿所败,霍地也剑化万道银蛇,向绕身匹练中刺去,哪知突觉手中一松,长剑竟脱手飞去。 同时即见两道白光一闪,暴起一声呵呵大笑。 玉麟赶急纵退出去,看时,不知枯竹老人何时已到身侧,两掌托着两只宝剑,正是自己和凤儿之物,枯竹老人又呵呵笑道:“太清师太剑术通神,果然不同凡俗,凤儿,你玉哥哥若不让你,你已败了,还这般不知进退。” 玉麟忙躬身说道:“凤妹功力尚浅,已具如此威力,徒儿虽得先师重爱,已尽传其剑术,且长她几岁,尚且连遇险招,若凤妹将来功力到了炉火纯青地步,徒儿必非她的敌手了!” 枯竹老人见玉麟答话得体,不忘前师,亦未抑自己,不禁点头道:“我与太清师太,两家剑术,各有所长,威力倒也不相上下,但我那盘根剑法,却总嫌诡计,难免落了下乘,今后你们两人,时相切磋,倒可互得助益。” 玉麟躬身受教,凤儿听师傅命她今后和玉哥哥切磋剑术,正合心意,早嘻嘻笑道:“玉哥哥,你听见了么?师傅都这么吩咐了,你再耍赖,可不行。” 枯竹老人望着两人捋髯而笑,随兄向玉麟说道:“昨日我遇见你那酸秀才师伯之时,知半年后,有黄鹤楼之约,届期你们都应前往,因此,我虽收你为记名弟子,传我武学,然半年之期,要想有多大成就,却万万不能。因此,我只好将我主要的功夫相授,先扎下基础,这样,以后你虽然离开了我,若能不时勤习,武功登峰造极,好在你所习太乙神功,已有根底,习我气功,更可事半功倍,但这半年之期,也要加紧用功才行。” 玉麟忙道:“弟子敢不遵命,有负师傅厚望。” 枯竹老人随即将两只宝剑,还与两人,招手道:“你们都随我来!”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五章 玉麟和凤儿分别接过宝剑,即随枯竹老人向那练气功的石洞走去。同时,玉麟心中仍是惊喜不已。自己的剑术武功,已是不弱的了,那知没见师傅近身,手中剑即已脱手飞去,若学得师傅这手功夫,普通江湖武功,怎是敌手,简直连过招也无须了,不用近身,即可将敌方兵器夺下,玉麟心中越想越兴奋。这时已到石洞门口,玉麟见洞内似透出白蒙蒙的光亮,不由心中惊奇,此刻己近子时,月光斜射不入,不知此光从何而来,一直下到洞内,方看出洞顶之上,有一个尺许大的小洞,洞口似悬着几块云母。 玉麟恍然大悟,原来因已近子刻,月光从小洞射入后,经过那云母片的反射,故将洞内照射得不异于月下。这设计之巧,令玉麟又惊奇又赞佩。 这时枯竹老人已回到那蒲团之上,盘膝坐定,命玉麟和凤儿,也盘膝坐下,传授两人练气功的口诀和道气运气之法。 玉麟和凤儿两人,都曾习内功,玉麟的太乙神功,更是气功中的上乘,见枯竹老人所授,与己在前师门所习的,并无多大区别,枯竹老人传完了口决,不由心中疑惑不已。 枯竹老人知玉麟心存迷惑,才又说道:“道家之练丹,与武家内功之练气,其理实同,皆守中也,抱一也,无行无名也,潜神于内,驭呼吸之往来,上至泥丸,下至命门,使五行颠倒运于其中,是为乾坤回辟阴阳运行之机,一吸则自下而上,子升,一呼则上而下,午降,气功成,一呼一吸,莫不同威力,武术中之各种掌力,发时常作佛家之狮子吼者,即为一呼之吐,吐可摧枯拉朽,吸岂不能克敌制胜么。我自悟出此中玄奥后因此才隐居在雪屏峰,要证实我这奇想,果然经我数十年的苦研,不但证实了我这奇想,而且别具威力,此洞即为我练此掌力气功之所。这种掌练成,不但可不用近身,即可夺敌方兵刃。而且还有一宗绝处,发掌外吐,不但有掌风,而且先已有形,敌方可早作预防趋避,我这掌却与众不同,不但发于无形,无掌风向敌方示惊,在一吸之下,对方若还掌进招,那苦头可就更大了,因势而吸,必将对方全身真气吸出,使其顿失抵抗能力,即可将对方手到擒来。” 枯竹老人在玉麟和凤儿又惊又喜之际。又继续说道:“要练到我这步功夫,不但要禀赋好,而且还得不断苦练,凤儿资质虽佳,但却不适于练这门功,纵然下了苦功夫,也不能登峰登极,然若小有成就之时,以之与空手入白刃擒拿手合用,却可倍增那两种功夫威力,故我也传你。玉麟不但禀赋好,而且真力浑厚,太清师太的先天罡气,又已扎下了基础,不但可事半功倍,而且在半年内,必定即可用以克敌了,汝等两人,今后好自为之。” 枯竹老人说罢,玉麟敬谨受教,那凤儿平日虽然在枯竹老人面前,还要撒娇,这时却也恭恭敬敬。 枯竹老人又给他们定了日课,每日子午二时练这气功,晨早练剑术和轻功,午后练拳掌暗器。自此以后,凤儿没像先前那么寂寞,有了伴儿,练功夫的兴趣。也更浓厚,而且有玉麟和她喂招切磋,好胜心强,怕玉麟胜过她去,用功更勤,不到两月功夫,武功已较前精进不少。 那玉麟更是一日千里,因过去练轻功之时,受了场地的限制,虽有名师,但却未能登峰造极,此间四外皆峭壁悬崖,又有刁钻的凤儿追逐嬉戏,玉麟的轻身功夫,哪会不突飞猛进,先前还只和凤儿不相上下,这一来,凤儿虽也在增进,但却已非玉麟之敌了。同时枯竹老人所传的气功,竟已有了两三分火候,与凤儿喂招之时,有时趁凤儿不防,突然施为,竟能将凤儿手中宝剑吸得脱手,但玉麟也仅能在相隔两三尺的距离内,方能用得上,若像枯竹老人远隔在两三丈外,即可夺人兵刃,相差仍有天壤之别。 虽然如此,枯竹老人也大出意料,没想到玉麟在短短的时间内,竟会有此成就,也更高兴,将一身武功,倾囊传授,只是没授玉麟的盘根剑法,因老人总认为他这剑术,到底落了下乘之故。 山中无甲子,早已秋尽冬至,一晃又过了两月,玉麟和凤儿两人,武功更又精进不少,凤儿的盘根剑法,已练得出神入化,尽得老人剑法真传,玉麟和她过招之时,要想胜她,比先前更不易了。 玉麟的气功进度却慢,初练之时,玉麟有太乙神功为基础,故进展甚快,但到了相当火候,和任何武功一样,要增加一分功力,也是不易,还是玉麟禀赋好,因此,练的时间虽才四个月,倒有了三四分功力了。 枯竹老人好生高兴,面前这一双徒儿,将来必可传他的衣钵,就将两人唤至面前,说道:“难得你们两人,不负我的期望,这么短短的四个月的功夫,倒比我半年所预期的成就还要大,今后你们只要勤练,不难登峰造极,难得凤儿已改前态,用功亦勤,我心甚慰。现我有事他往,若一月之后,我尚未回山,你们可径往黄鹤楼,赴半年之约,不用等我。” 说罢,枯竹老人即高山而去。 两人送走了师傅,凤儿顿时成了脱缰之马。先前师傅在时,凤儿缠着玉麟每天不过到那崖上去看小白猿两次,现在竟是每日都往崖上跑,后来干脆带着两只小白猿下崖来。玉麟见那白猿露异,亦是喜爱,无事之时即调逗那白猿玩耍。因听前师石瑶卿说过,师祖太清师太,亦有一只白猿,而且还会武功,就动了童心,早和凤儿两人,分别授与两只小白猿武功,这时,两只白猿,已更加灵异了。 那玉麟尚有一事存在心中,就是那化名金风的鄱阳渔隐之女金凤姑娘,几月中,从未见其来过,先前因为以为金风是男儿,倒问得出口,现在既知是一个姑娘,虽然心中时在想念却不好向凤儿开口问及,同时心中奇怪,曾听穷酸说过那金凤每隔三五日,必要上山找凤儿玩耍,故先还时时在盼望,哪知迄今未见前来。以后把全副精神,却放在练武功上头,倒深忘了一点。此刻师傅一走,练功之余,调逗白猿之暇,两人话也说尽了,玉麟这才转弯抹角的问起金风来。 凤儿听玉麟问起金风,早嗳唷一声说:“瞧我忘得干干净净的,你不提起金姊姊,我还想不起来呢。金姊姊现在和我们一样,也在加紧练功夫,哪还有空前来,我也没空去找她。可是那夜从长离岛回去之时还听师傅说,樱姊姊被雪屏峰后山隐居的一位神尼看中了,我师傅还说,她和鄱阳渔隐两人,与那神尼打下赌,要各自教出一个徒弟来,将来看何人武功最高,师傅还特别叮咛我,要我加紧练武功,别给他丢人。樱姊只在后山,和我们相隔甚近,我竟也把这事忘了。” 玉麟一听,果然不出当时所料。那凤儿也接着说道: “其实师傅哪里是真在打赌,不过那神尼,有几种绝世的武功,但至今无意收徒,师傅心想:“若那武功失传,岂不可惜?”又因劝说不听,这才用激将之法,诱她收徒传技…… 玉麟心中惊疑,从未听说当今有何武功绝世的神尼,照这么说来,师傅用尽了心机,要使她的武功传世,那么,她的武功必定惊世绝伦了。” 玉麟想至此,心中大奇,说:“凤妹,我从未听说过现今江湖之上,有甚么神尼,武功高出我们师傅和我那师祖的?” 凤儿道:“岂止你奇怪呢,我在这雪屏峰上,将近七八年了?近在咫尺,尚且不知,听师傅说,这神尼的剑术,已达可驭剑伤人于百步之外。你想,当今武林,何人能敌?但这神尼亦向来深藏不露,从未涉足江湖。因此不为人知。师傅也不过是在十数年前,偶然在他练剑之时,见有剑气弥空,才发现后山隐有高人,赶去一见,那神尼倒也知道师傅,自此才时往晤面,师傅的剑术,据说还得她指点不少呢?但她却从未来过我们这儿,师傅也不曾提起过,我也不过是那晚才初次听到。” 玉麟一听,早心生向往,那凤儿又道:“玉哥哥,现在无事,我们何不前往寻访樱姊姊,若能谒得神尼,岂不是好,我们也可向她请益。” 玉麟已动了好奇之心,忙道:“好,凤妹,趁这时天色尚早,我们这就前往。” 两人即刻翻山越岭,寻路奔雪屏峰后。 凤儿道路甚熟,攀上了悬岩,绕过峰腰,不过顿饭工夫,即已到了峰后。玉麟从未到过此间,见这峰后不若前面险峻,而且山下尚有无数秀拔的小峰,全是苍松翠柏,故这时虽然是春寒料峭之际,这峰后仍是一片绿海。 凤儿在前,已寻路下山,玉麟随后紧跟,他以为凤儿必知道那神尼隐身之处,故也不曾询问。 两人越往下落,玉麟觉气温渐暖,到了山脚,竟温暖有如深春,不由心中大疑,春初,山高,本来仍是严寒之际,怎的这峰前峰后,竟完全成了两个世界。 这时凤儿已纵身到了一个山峦之上,停步不前,玉麟到了身侧,凤儿怀疑道:“玉哥哥,这不是奇怪么?听师傅说,那神尼隐身之处,是在峰下,我们立身高处,怎么不见?” 玉麟这时才知,凤儿并不知道那神尼在何处,闻言倒好笑得很,这峰脚绕峰何止十数里,遍处皆是茂密的苍松翠柏,虽身在高处,如何就能见到。正要告诉凤儿,且绕峰脚寻去,蓦地见左面林中,似见银虹一闪而没。 凤儿惊呼道,“玉哥哥,快看,那是甚么?” 玉麟也已瞥见,估量那银虹一闪之处,约在两里以外,忙道:“凤妹,你不是说那神尼能驭剑么?适才这银虹一闪,可能即是神尼,或者是那“樱姑”在练剑,我们且向那方向寻去。” 凤儿一个好字方才出口,早奔下去了,两里地,以两人的轻功,还不是眨眼功夫,即已提到。那知一看,不但那林中,杳无人迹,而且连那银虹也再未出现。却闻到阵阵檀香随风飘来,忙向四周打量,却又并无庐舍,只见前面似有一个山谷,那山谷不大,一望即可见底,谷中丛立著一株参天的千年古树,大有数十人方能合抱。 玉麟似觉那阵阵檀香,即是从山谷中升起,即悄声向凤儿道:“凤妹随我来!” 凤儿听他说得甚是郑重,不但声音低,而且语气中似宵有虔敬之意,即不出声,跟随玉麟到了谷边,一排矮枞恰好可以隐庄身形。这一到了近处,才看出那谷底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一条小溪,横在谷中,那株大树,即在溪旁,余外并无一棵杂树。这时,那檀香也越来越浓。 这一个山谷,一眼即可看到底,别说无尼庵寺庙,即连茅庐也未见到。玉麟心中更是诧异,这檀香本是佛门燃用之物,怎的闻香,而未见香从何来? 却听凤儿咦了一声,低低的惊呼道:“玉哥哥,你看那是什么?”玉麟顺着她的手指处一看,只见左面谷口林间,金黄色光影不断晃动,若是驰风闪般,绕树穿行。 两人凝神看时,才知是一位黄衣女郎,似乎脚不沾尘地在绕树盘旋,宛若翩跃飞舞,但奇快无与伦比,因她是一身黄衣,故掠过阳光透射的林隙时,即闪烁着金黄色的光彩。 那女郎衣袂飘飘,身法不但美妙已极,而且似这般脚不沾尘的绕树穿行,盘旋转侧上下翻飞,饶他们两人都有一身已近巅峰的轻功,也看得呆了,竟不知那女郎是施展的何种轻功? 半响,突见金光一闪,那女郎已穿林而出,霍地见她似将双臂一振,竟凭空飞起五六丈高下,倏见一道耀眼银虹,从她手中飞出,直冲半空,夭矫一盘旋,又直落下去,银虹剑处,那女郎已俏生生的之在谷口,手中多了一把宝剑,那剑尖之上,似仍有数寸长的一道银虹,伸缩不定。 凤儿早一声欢呼:“玉哥哥,是她,果然是樱姊姊。”话未完,已星丸飞驰般飞落谷中,脚一点地,已向那女郎立身之处扑去。 玉麟亦已认出她来,果然是云里金刚之女,那刘樱姑娘,一时不知惊还是喜,竟没想到,分别还不到五个月,竟已练得如此超凡的剑术,也即忙随在凤儿身后,飞奔而去。 凤儿一声惊呼,那樱姑亦认出了两人,还剑入鞘,也迎了上来。 玉麟到了跟前时,两人已拉紧了手,凤儿跺着脚,说: “樱姊姊,快告诉我,刚才你练的是甚么功夫,几月不见,哪知却你已成了剑仙了。” 那樱姑幼失怙恃,父母惨死,由祖父云里金刚抚养成人,因此,性情最是沉静温婉,见到两人前来虽然心喜,却不似凤儿般雀跃,闻言莞尔笑道:“世上哪来剑仙,这不过是运气驭剑而已。”边说,边向随后而来的玉麟点首为礼。 玉麟心心念念,只在神尼,忙道:“樱姑娘令师,想来是仙佛中人了,不知如何称呼?” 樱姑面上一红,说道:“说来惭愧,我不但不知我师傅法号,而且连她老人家的面,至今未曾见过。” 此言一出,玉麟和凤儿更是大惊。凤儿不信道:“那晚我们别了姊姊,我等不及回山,就在金姊姊船中,向师傅恳求,要他也将你收,哪知他却大笑着,说你另有机缘,将来成就,还在我之上,并说即是居住于雪屏峰后的一位神尼,一两日内,即要将你接往山中。当时,我好生为姊姊高兴,姊姊怎说连面都未见?我不信,樱姊姊你骗我,而且你的武功如何传授的?” 樱姑听凤儿为她的事,那么热心,自己说的,虽是实情,其实难怪别人不相信,这本是不合情理之事,但怕她误会,就急道?“凤妹这般对我,令我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把我的心也挖出来,岂有欺骗妹妹的,而且这也无隐瞒妹妹的必要,前面即是愚姊的居处,回到蜗居,我再将入山及师傅传我武功的经过,告诉你们。” 玉麟见樱姑情急之态,知她说的是实话,但倒更加奇怪了,这又听说前面即是居处,心中更是大奇,这数里之地,自己和凤儿一路行来,何曾见有房屋。急于要解开心中的疑团,怕凤儿再缠她,忙道:“凤妹,师傅曾言,樱姑娘令师,乃非常人,行事自与世人有异,我们且一访樱姑娘芳居再谈吧!” 凤儿也是急着要明白究竟,反倒催撄姑快走,拉着樱姑的手,往谷里奔走。 这还没走得几步,樱姑突然低头唤道:“凤妹快放手。”同时已夺回手来。 凤儿一怔,回头一看,樱姑一脸敬肃之容,面向左面崖脚,垂手而立。玉麟亦是一楞,两人忙向樱姑肃立的方向看时,只见林中,缓步走出一个女郎,头上宫鬓堆鸦,身着宫装,长裾曳地,风吹仙裾飘飘,似舞霓裳羽衣,此时相隔虽远,但已看出那女郎雪肤花貌绰约多姿,看年纪,并不比樱姑大多少,顶多只有两三岁,不过二十出头。 两人奇怪,为何樱姑一见这女郎现身,就如此肃立,恭敬异常。 惊愕间,那女郎已来到三人跟前,举目向二人一扫,似有一种无上威仪,令人凛然不可仰视。玉麟自然的一低头,连素来不知畏惧,刁钻调皮的凤儿,不但也噤若寒蝉,而且垂眸不敢相视,那女郎望了三人一眼,似点了点头,含笑道:“你们即是枯竹老人的弟子么?来得正好,樱姑,你将他二人带回去,一个时辰之内,不可离此,免得与那妖道遇上,只要过一个时辰,也就没事了。令师不在山,千万要忍耐一时,你们去吧!” 樱姑躬身笑道:“谨遵师姐之命。” 那女郎吩咐毕,已又缓步向樱姑适才练剑的林中走去。玉麟和凤儿一抬头,就这么一霎眼的功夫,那知那女郎已到了林边,但看来却仍是缓缓而行,衣袂飘飘,两人顿时目瞪口呆,竟不知她是人是仙,怎么霎眼已去到十丈以外了。 玉麟和凤儿都是不霎眼地望着她的背影,倒要看她是什么身法,哪知她举步虽缓,但刚一迈步,身形顿已消逝于林中,何曾看得清楚。 两人在发楞,那樱姑已在说道:“你们随我来,没想师姊倒对你们甚好,我还在担心,怕她不喜欢哩。” 玉麟和凤儿再又听她称呼那女郎为师姊,更觉奇怪,师傅不是说过,神尼不曾收徒么?怎么樱姑又钻出个师姊来了? 那樱姑却已打开头走了,因为令两入迷惑之事甚多,连凤儿竟也不知一时打哪儿问起。不大工夫,已来到参天古树之下,那檀香之昧,突然增浓,樱姑已停住脚步,说: “到了,请上罢。” 玉麟和凤儿抬头一看,那凤儿早喜得将手儿直拍,说: “玉哥哥,多好玩,难怪我们找不到了,原来樱姊姊住在树上。” 玉麟见那数十人合抱的大干上,上下开着两个门户,上面一个紧紧的闭着,下面的则洞开,不由恍然大悟,但却不惊奇,因听师伯东方杰说过,云梦居士亦是树居。 这时樱姑已耸身而上,在门口一招手,两人随后也跟去,一看,那大树身中,被挖了窗子。 凤儿喜得摸摸这样,看看那样,一会儿又奔到窗口望望,简直忙个不停。 玉麟这时心中却在回忆樱姑称她师姊的,那女郎的言语,命自己两人在一个时辰之内,不可离此,免与妖道遇上,所说必有缘故,但苦思却又不解。 樱姑请两人坐下,说:“大概你们也明白了吧!我说从未见过我师傅的面,因接我来此,和传授武功的,都是我这师姊。”说着,面露尊敬之色,又道:“听我师姊说,我师傅住在这上一层,但除了我师姊与她同住外,却不准我上去,四个多月来,我就从未见师傅露过面。” 两人一听,原来如此,也就不以为奇,凤儿却又抢着问道:“樱姊姊,快告诉我,你那飞剑是怎么练的?才几月工夫,那知你成了剑仙了。” 樱姑忍不住笑道:“妹妹你怎么连以气驭剑也不懂,这不过是气功而已,仅修练和运用,另有心法罢了。世上哪来剑仙,至于我适才练的那手功夫,还差得太远。我现在日夜勤习,也仅能向上击刺,而趁其自然下落之势收剑。我师傅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师姊却能飞剑平击,百步之外,只一招手,即可将宝剑收回,你要是见了,那才会令人惊奇哩,不过我师姊勉励我说,大概再有个三两个月,两丈之内,我也收发由心了。” 凤儿听得,心里好生羡慕,玉麟心中却不由一动,照樱姑说,她练这飞剑,也是气功,突然想到,师傅枯竹老人近来所传的气功,数丈内,能将敌方握在手中的兵刃,吸得脱手,自己虽然才练了几月,但和凤儿过招之时,一丈以内,趁她不备,亦能将她手中的剑吸飞,若是自己发出去的,岂不更易收回么?想至此,心中大喜,恨不得立刻回山去试验。 心念一动,兴奋不已,玉麟立即起身说道:“凤妹我们回去吧!” 樱姑听说玉麟要走,忙阻止道:“适才我师姊说,要你们一个时辰内,不可离此,说什么怕与妖道遇上。我师姊虽然不能占卜先知,但既如此说,定有缘故,你们好歹也要过一个时辰才去。而且我师姊又说,令师不在山,要你们千万忍耐,可见定有强敌,前往你们那里寻仇,你们怎可忙忙的赶回去。” 凤儿本来不愿走的,樱姑是遵师姊之嘱,要留他们,哪知这么一说,成了弄巧反拙,一句话将两人提醒,凤儿首先跳起来,她何曾服过人来,哪管什么强敌不强敌。而且若有厉害人物前去,居处无人,毁了茅庐,岂不丢人。 玉麟也是一般想法,心说:“师傅不在,自己和凤儿两人,若连几间房子都保不住,师傅回来,有何颜面。”而且玉麟也是年轻气盛,既有敌人,越强,倒越要斗斗他。 当下两人不约而同起身,坚持要即刻赶回去。樱姑虽急,但也无法阻拦,眼看着两人,匆匆跳下树,赶回前峰而去。 两人一般心急,连樱姑追着送来,也未回身作别,凤儿在前,奔若离弦急弩,玉麟在后,迫似赶月流星。翻山越脊,绕峰腰,不过半顿饭的工夫,已到了悬崖之上,数十丈下,即是所居那几栋修舍,两人俯身看时,那修舍无恙,这才放心。 两人正要觅路下山,突见两点白影,自那悬崖半腰之上,疾射而出。 凤儿已看出是那两只白猿,以为是见了自己两人,故攀崖近来,就立定脚步。晃眼工夫,那两只白猿已到眼前,却不比往常般,扑向两人怀中,竟立在数尺外,吱吱乱叫,长臂向崖下连指。 玉麟因知这白猿灵异,心中一动,忙向凤儿道:“凤妹,快走!定是峰下来了敌人。” 凤儿也已觉出有异,更不答话,当先腾身下崖,玉麟也贴壁飞坠,不到半盏茶时,已降到崖脚,两人并肩奔修舍,远远地已看出,房门大开,玉麟记得今天走时,房门是关上了的,心说:“莫非有人已侵进屋里去了么?” 这时两人离那修舍仅有四五丈远。玉麟猛一伏腰,暴身疾进,哪知刚扑到门口,猛觉一股劲风拂来,强劲无与伦比,玉麟尚未落下,已被那拂来的劲风兜起,反震回去,直落出两丈以外,还幸玉麟气功、轻功,均已达上乘,借势着地一翻滚,幸未受伤。 他这里尚未起来,凤儿一见玉麟被袭,一声娇叱,也已向门口平身暴射而去,哪知她的身子尚未到门口,也和玉麟般,又被一股劲风卷出,她的身子轻,气功又无玉麟深厚,这一卷,直被甩出三文多远去。 玉麟突被袭击,几乎受伤,可就红了眼了,刚站起身来,正要再行扑去,早听有若洪钟般怪啸,门口已似红云涌现般,现出一个魁梧高大的红面老人,身穿红道袍,红袜红鞋,连发髯也是红色。 玉麟一怔之际,凤儿也巧燕翻云,借势飘落。有生以来,凤儿何曾吃过这般苦头,气得风眼圆睁,再暴娇叱,竟和玉麟两人,不约而同,再向那红面老人扑去。 玉麟虽是心中骇然,这红面老人一掌,若无千斤之力,岂能把自己卷出两丈外去,但这时气极了,存了一拼之心,身往前扑,太乙神功已贯注右臂,身未到,掌已吐,亦是卷起一股狂飙,甩上十二成力,猛向红面老人劈去。 凤儿亦是气得粉面变色,剑未在手中,掌力不及玉麟,幸好竹叶镖在身边,扑去之时,已取在手中,施展枯竹老人绝手法,玉臂一抬,七只竹叶镖,作七星状已破云飞去,红面老人岂将两人看在眼里,一声狂啸,右掌一翻,迎着玉麟太乙神功,霍地推出。饶是玉麟用了十二成功,太乙神功无坚不摧,但他这时只有五六分火候,哪抵得红面老人万钧掌力,一声爆响过处,早已被震得连连倒退,同时,凤儿薄如蝉翼的竹叶镖,作七星状也已飞到!红面老人袍袖一展,想将竹叶镖震落,哪知竹叶镖遇到阻力,嗡嗡连声,陡地变了方向,分上下左右四方,突作弧形,折向红面老人背后攻到,端的厉害。 红面老人似也吃惊,忙上步旋身,两只宽大袍袖,交叉猛兜,虽是被他扫落了几只,但因凤儿发镖手法精绝,作七星状,披转之形,弧形有大有小,也就有快有慢,那北斗柄端方位的最远,也最慢,红面老人袍袖刚收,最后这只也就飞到了,早听“噗刺”一声,已将红面老人的袍袖割破。 这一来,可把红面老人激怒了。玉麟和凤儿,也骇得连连后退。枯竹老人的气功,玉麟尚未练成,太乙神功是他的看家本领,凤儿的七星飞镖,亦是救命绝招,竟皆双双不敌,怎不惊骇? 那红面老人这时已红发根根直立,怪叫道:“好哇!你这两个小娃儿竟敢和我对敌,快把你们那老鬼师傅找来,不然别怪我欺负小辈。” 玉麟听这红面老人语带川音,脸色亦红,又以长辈自居,忽然醒悟,莫非这老怪物是赤阳子之师,那离火真人么?怕凤儿不知厉害,忙道:“你既来找我师傅,定与家师相识,道长可是川边巫山的离火真人么?” 说时,连用眼色来制止凤儿,怕她轻举妄动,吃他的亏。那红面老人,果是离火真人,皆因赤阳子在长离岛,被枯竹老人一掌伤在掌下,逃回巫山哭诉,离火真人最是护短,又因赤阳子是他的首徒,首徒受伤颜面攸关,即离巫山东下寻来,要找枯竹老人算帐,还幸他平日自尊自大,对后辈向不下绝手,怕有损他的尊严,若适才离火真人施展赤阳拳,玉麟和凤儿两人,不死也早受伤了。 那凤儿本是刁钻古怪的,一听是这个老怪,连师傅枯竹老人,都要让他三分,若和他硬斗何异以卵击石。眼珠儿一转,就走向前去、笑盈盈的一裣衽,说道:“原来是老前辈,仙长的武功天下第一,岂和我们后辈的过招,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说着也连向玉麟递眼色,要他也上前行礼。 玉麟却不大以为然,虽然敌不过老怪物,岂能卑躬讨饶,却站着不动。 离火真人听凤儿说他武功天下第一,红面上的怒色稍减,说:“你这女娃儿倒会讲话,可是别噜嗦,快把你那老鬼师傅找来,不然,你这两个娃儿别想活命,那时怨不得我欺负你们后辈。” 离火真人因和枯竹老人,也有数面之交,人也狂傲,对付这么两个后辈,若也施赤阳掌,没的坏了名头,哪知会在阳沟里翻船,被凤儿的竹叶镖划破了袖子,先倒有饶他们之心。 这时虽未动手,恒心中却恨透了两人。 凤儿眼珠一转,又笑嘻嘻的说道:“本来么?你是老前辈,武功又天下无双,怎会欺负后辈。这样吧!你不已等了一会么?就请你多等一会,我们去把师傅找来,有甚么话,你向我们师傅说去。” 离火真人怪笑道:“你这女娃儿别在我面前捣鬼,你们想是逃走么?可没有那么容易,我且把你们先作为人质,你那老鬼师傅若不前来,他不是伤了我那徒儿么?我也只在你们身上找回来,小娃娃,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凤儿骇了一跳,没想到这老怪精灵得紧,猜透了她的心事,就噘着嘴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你要我们找师傅,又不准我们离开,你不如干脆说打不过我们师傅,怕我们去把他找来,这样,你欺负了我们后辈,别人就没话说了。” 凤儿是想以激将之法脱身,哪知离火真人并不上当,怒冲冲地说:“小娃娃闭嘴,我岂惧怕你那老鬼师傅,你既如此说,你们留下一人在我身边,去一人寻找老鬼。” 玉麟虽然知道万万不是离火真人敌手,但听他左一声老鬼,右一声老鬼师傅,骂得心头火起,愤怒已极,双掌一错,暴身猛扑,太乙神功以十二成劲力,霍地向离火真人劈去。 离火真人不防,突被逼退了两步,再被激怒,一声怪啸,腾身一掠,双手十爪箕张,已当头向玉麟抓去。 玉麟不退反进,霍地一旋身,两掌再又齐发,哪知尚未劈出,头顶人影一晃,颈上一紧,已被离火真人举过头顶,半点也挣扎不得。 那凤儿一声尖叫道:“师傅快来!这杂毛在欺负我们!”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六章 离火真人以为枯竹老人来了,本想将玉麟掷出去的,闻言手一松,玉麟借势一腾身翻滚,落下地来,哪有枯竹老人的影子? 离火真人知他上了当,方要怒极再来,凤儿早拦在他身前,说:“我们已讲好了,去找师傅,怎么你又动手了,你还是老前辈哩,原来说话不算话,这般赢了我们,也不光彩,我留在你身边作为人质就是了,我师兄去找师傅,还不行么?” 离火真人怪笑道:“谅你们两个娃娃也逃不出手去,好!限他在一个时辰之内,去将你们那老鬼师傅找来,不然我先劈了这女娃娃!” 凤儿即回身道:“玉哥哥,你去找师傅,我在这里等你。”连说,背着离火真人,连连向玉麟使眼色。 玉麟兀自摸着后颈,还觉得火辣辣地痛,见凤儿向他使眼色,不明白她是何意。师傅早已离山,哪里找去,想来凤儿必有深意,但又猜不透。 凤儿却向山下一噜嘴,即已转过身去,全无惧怕之心,对离火真人笑嘻嘻地说道:“老前辈,你老远的来,虽然你和我师傅有点误会,但我们岂不能不尽地主之谊,我师傅在山下,在我师兄寻他这个工夫,我弄儿点吃食的孝敬你可好?” 玉麟心说:“是了,她是要我下山去,大概是要我先去等,她随后趁机逃走。”但又想到:“这离火真人别说武功简直可测,而且人也老怪,伴他尤如伴虎,我怎能丢下你一人,独自先逃。” 却听那离火真人道:“你这女娃娃儿果然不错,纵然找不来你师傅,我也不难为你,只找那娃儿出气,可是你得多给点酒给我喝。” 凤儿仍是嘻嘻的笑,说道:“我酿的松子酒,可真是出了名儿的,你要喝多少都有,走啦!” 一声走,凤儿打从离火真人身侧,已向茅庐走去,侧身之时,又瞪了玉麟一眼。 玉麟知她是一语双关,催自己快走,可他怎能丢下凤儿一人在此,因此,仍站在当地不动,但打又打不过这老怪物,空自愤怒满腔。 这时那离火真人已随凤儿身后,进屋去了。 玉麟一时委决不下,按说凤儿刁钻得紧,命自己先下山,必有深意,也许她已筹得脱身之法。但玉麟天性淳厚,在未悉凤儿有绝对脱身之法时,绝不愿丢下她二人在此,故此迟迟不愿离去。 突然又想起,那杂毛老怪说过,在一个时辰之内,命自己将师傅找来,否则在一个时辰内,凤儿必然无险。樱姑只在后山,其师神尼虽不可谒,但樱姑已说过,其师姊已能驭剑伤人于百步之外,也许能敌得过离火真人,我何不前往求援,且一个时辰之内,往返也够了。 想止此,玉麟更不停留,即刻返身奔至崖下,腾向崖顶攀去。 玉麟是心急凤儿身在虎口,故没命地往山上腾身如飞,不大功夫,早已到了崖顶,略一停步喘气,不自觉地又向崖下望,陡然间一愣,似见茅庐后人影一晃,即隐没于树丛之中,分明是凤儿的身法。 玉麟心中一动,真非凤儿已逃出来了么?赶急凝神向山下注视,随又见那人影从树丛中暴身腾跃,快似离弦急弩,直向山下扑去,不是凤儿是谁? 玉麟大喜,深悔不听凤儿的暗示,不然这时自己若在山下,岂不与凤儿合在一起了,即刻转身下崖。那知他才到悬崖边上,忽见一朵红云,自茅庐后涌出,停身屋后,四下里张望。正是那离火真人。 玉麟这时身在高处,然虽隔得远,但易被发觉,赶急一伏腰,同时山下已隐隐传来怪啸之声,离火真人因凤儿逃出手去,正怪啸连天。玉麟探头一看,那老怪物似暴怒已极,双掌一搓,遥向那茅庐击去,随见火光一闪,爆响声中,那茅庐不但已倒塌,而且胃出浓烟,眨眼工夫,已火光熊熊。 玉麟一见,不由大惊失色,没想到老怪物的赤阳掌恁地厉害,一掌劈倒茅庐不足为奇,竟能使茅庐着火燃烧,简直闻所未闻。 他却不知离火真人这赤阳掌,是必定猛搓之后,两掌齐发,两掌掌心都是偏向里,故两股强劲无与伦比的掌风发出后,在空中互相磨擦,故此发出高热。那茅庐是干草枯枝搭成,又是易燃之物,遇上高热,哪有不着火的。 玉麟见那老怪物劈倒茅庐之后,略一打量地势,毫不犹豫地柱山口奔去。这一来,玉麟逼他发掌焚了茅庐,心下还要吃惊,那正是凤儿逃走的地方,若被老怪物追上,凤儿岂有命在。 就这么眨眼工夫,老怪物已身在那屏风似的大石之上,身法比闪电更快。 玉麟哪还顾得厉害,赶紧贴壁飞坠,等到他到了崖下,离火真人已去得无影无踪,玉麟一咬牙,也向山口猛扑而去,飞身上了大石,凤儿与离火真人都已无踪迹,即刻再又奔到谷口,这时已是申时光景,庐山云雾特多,但这一段时间却较清朗,对面五老峰清晰可见。 玉麟向下面一望,雪屏峰下却仍有薄雾飘浮,仍看不清景物,空山静寂,万籁无声,何曾有半点可疑之处,那凤儿与离火真人,都不见了。 玉麟心中又急,又疑惑,竟不知凤儿逃往何方去了,蓦抬头,只见对面五老峰上,似有白光一闪。原来这时那西下的阳光,正从雪屏峰侧把五老峰后山,洒满了金黄色的霞辉。忙看时,那点白光似间歇地不停闪动,而且向上游移。 两峰相隔,本来有数里之遥,这还是两峰均甚陡峭之故。玉麟气功精湛,目力特强,凝目看时,只见那闪光是随着一个黑点在蠕动,立即心中一动,随即欣喜无限,那看来蠕动的黑影,正是凤儿,那白光是她镖囊上一只铜环,反射夕阳之光,因隔得太远,凤儿虽是在没命奔跑,但远处看来,却是在蠕动一般。 玉麟正要下峰赶去,蓦地又见峰下薄雾之中,一线红影穿出,如星丸般,激射而上,不是离火真人还有谁来。 这时那老怪物和凤儿隔得甚远,估量约有五七里之遥,凤儿轻功不弱,老怪物要追上她,一时却也不能,但凤儿若不隐身变更方向,迟早仍难免被迫及。 当下玉麟立即飘身下峰,向两人去路飞奔追赶,好容易过断涧,穿过雾层,仰头看时,顿又失了两人身影。这有个缘故,若由高处下望,或是平视,并无阻挡,这由下望上,五老峰上树木参天就算两人尚未翻过山去,也绝无法看到。 玉麟不敢迟延,即拔脚狂奔,奋腾抢扑,捷比巧燕穿林,不过顿饭工夫,已到五老峰巅,放眼搜寻,哪里还有两人的人影。这时夕阳已隐没,暮色早生,雾气又已冉冉飞升,五老峰下,鄱阳湖已在眼底,只是烟波万倾,无尽寒涛。 玉麟一时楞在峰上,不知如何是好,忖道:“莫非凤儿投奔鄱阳渔隐去了么?除师傅外,也许鄱阳渔隐尚能搪得住他。” 愈想愈觉不差,即刻飞身下峰,但蓦又想起,自己并不知鄱阳渔隐隐在何处,偌大一个鄱阳湖,往何处寻去,若是瞎闯,碰上离火真人这老怪,恐怕找不到凤儿,自己先逃不出他的手去,凤儿刁钻得紧,只看从茅庐中脱身逃出,离火真人尚且吃瘪在她手中,谅也无妨。 这么一想,脚下也不自觉的慢了下来,一看已到了湖滨,心说:“我何不去询问铁背苍龙,也许他知道鄱阳渔隐的居处。” 想罢,即奔湖滨星子,顷刻到达。这时那星子已万家灯火,湖边渔火点点,天已入暮了。 玉麟脚下没停,巡奔铁背苍龙那沙洲,正要一跃而过。忽见哗的一声水响,芦苇中荡出一只小舟来,船尾站定一人,向玉麟一招手。 玉麟拢目一看,见是铁背苍龙之徒,那霹雳火吕方,知有缘故,即一跃上船。 霹雳火并不出声,用篙一点湖岸,那小舟已荡出去了数丈,直绕过小洲,霹雳火吕方放下篙,抓起桨,将小舟直往湖中划去。 玉麟见他似在此专等自己前来,而且一言未发,即将小舟划离岸边,知他必有缘故,但心中不耐,忙问道:“吕兄可是载我往见凤姑娘么?” 霹雳火吕方见离岸已远,手中不停地划,一面答道: “凤姑娘适才匆匆前来,说你必定来此找她,我师傅已将她飞舟送往江州去了,命我等你前来,即刻也将你送去,离火真人那兀自仍在湖滨追纵你们,故刚才我不便出声说明。” 玉麟听得这般言语,心说:“是了,也许凤儿怕鄱阳渔隐不敌离火真人,故不敢投去,定是前往韩仙子庵中暂避。” 当下即不言语,见舟中并无多余的桨,即抽下一块划板来,帮同吕方划。玉麟气功已极精湛,一划之下,那小舟即如箭矢般向前如飞而去,比吕方一人划时,快了一倍也不止。 两人划了约有一个多更次,玉麟忖度时刻,该是二更天过了,以两人划浆之快,竟未将凤儿和铁背苍龙的小舟赶上,这时遥见前面灯火有似繁星,知已到江州。 霹雳火吕方在离江州尚有一里之遥,即将小舟靠岸,道:“请柳兄即在此处登岸,家中无人,我还得即刻赶回去。” 玉麟忙谢过登岸,吕方驾舟自去,玉麟也绕城径奔韩仙子尼庵,那知到得一看,尼庵中灯火全无,当即越墙而入,四下里一找,只见各屋尘封,门户之上,全是蛛网,竟已成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庵,别说凤儿了,连韩仙子也不知何往。 玉麟怔怔地站在院中,好半响,不知如何是好,心想: “此间即已无人,凤儿必会去至江边等候,我何不也回去寻找。” 想罢,即飞身越过庵墙,往来路奔去。 到了适才上岸之处,那是江边的一个沙滩,心想:“我站在这里,毫无隐蔽,凤儿若在左近,必会看见,” 哪知忙立了好一会,仍未见凤儿前来,不由又忖道: “这沿江柯处不能上岸,江州三面是水,也许她是在浔阳江那面呢,我何不沿岸寻去。” 想至此,即绕城奔去,一直到了两江合流之处,不但未见凤儿现身,而且连铁背苍龙的小舟也未发现,就立在江口岸边眺望,心中不由又想道:“莫非是离火真人已跟踵赶来,凤儿再又逃到别处去了么?”这么一想,心中大急。 蓦然间,突见下流头灯火通明,两只朦胧巨舟,正绕过沙岸嘴来,逆水上驶。因先前有那沙岸挡住,故未看出。 两只朦胧巨舟上,张满了布帆,夜风正是遒劲之时,故虽无人摇桨,但乘风破浪,仍是快速已极。两舟篷上,各挂有百十只宫灯,因此隔得老远,已见灯火通明。 玉麟一见,心中惊疑,这样的巨舟,内河甚是少见,分明是海船,而且两船的船篷,建造得有若陆上房屋一般,因灯火通明,故虽隔得远,也看得甚清。两舟均作宫殿式,四面玻璃窗洞开,更可看出内里布置富丽堂皇,被百十盏宫灯一照,更显得金碧辉煌。 两只巨舟来得越近,看得也更真,两舟一前一后,都是人影幢幢,来来往往,有如穿梭。 玉麟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两舟好生怪异,一时竟不知是何来路。若说是皇家龙舟,又不见护卫的船只,若说是豪商巨贾,也无这般招摇的。 这工夫,江上两只巨舟,乘风破浪,已驶过了江口,风送满帆,直往上流头驶去。 玉麟心中好奇,不自觉地沿岸尾随,这时已到了江州北面,渐渐城廓已远在身后,前面江弯岸边,却是一大片密茂的树林。 就见那两只巨舟,忽然掉头,向那江弯驶去,舟上的风帆也纷纷落下。这一来却正合玉麟心意,舟在江中,无法知道舟中究竟是何等人物,舟靠了岸,正好一探。 忙脚下一加劲,十数回起落,已窜入林中,找了株江边的大树,隐着身形。 他这里刚隐好身,就有这么巧,两只巨舟已近岸来了,前面一只停靠在距玉麟存身的这株大树,约四五丈外的岸边,后面一只紧靠在旁边。 这一到得近了,玉麟更是惊诧万分。前面那只舟上,全是男人,个个衣着华丽,还不为奇,那后面一只巨舟上,倒有多半是女人,而且个个绮年玉貌,江面清风吹来拂得羽衣飘飘。 玉麟大奇,待两只巨舟靠定了以后,舟中人一阵忙乱,已渐渐安定下来,舟中情景,也已了然。 只见那第一只海船上,舱中坐定了一人,头戴束发金冠,面如冠玉,项下无须,身着一袭绵袍,两眼神光炯炯,看威仪,王者不过如是。 这人身边站定四个童子,右边两人,一人身后背着一把宝剑,一人背上背着只琵琶,左边两人,一靠里的一个背上似乎背着个玉盒,外边一个僮儿,却背着棋盘。 玉麟心中猜想:想来那玉盒之内必是装的书了,岂不正合了琴棋书剑四样事物。但却仍看不出,这是甚么样人,会有如此排场。 正打量间,早见旁边那另外的一只海船上,一人飘身过来,身法不但快,而且微风不起。玉麟心中一惊,这人轻功已登峰造极了,恐怕还在自己之上。 忙看时,见这人是个中年男子,身着彩色锦衣,脚下朱履,面如敷粉,唇若涂丹,柳眉杏眼,面目姣好若女子,头上更油光发亮,虽是男子,却有一种娇媚之态。 玉麟心说:“这不是个人妖么?” 这人过船,趋至那舱中坐定那人身前,躬身问道:“师叔,酒莱可要开来么?” 那束发金冠之人颔首道:“好吧!内河行舟,景色又与沧海不同,对酒一赏月下江景却好。” 随见那妖媚的男子向临舟一招手。玉麟陡觉眼前一亮,早见宛若翩跹蝴蝶般过来了四个妙龄艳妆少女,都才十七八岁,一般玉肤花貌,好不整齐,头上一式宫鬓堆鸦身穿紧身织锦衫裤,四少女分成浅紫、鹅黄、翠绿、天蓝四色,外披同色风衣。 四个少女手中都托着一个玉盘,盘中是热气腾腾的莱肴,江风把她们的风衣吹得飘飞,步也下轻盈,恰似化霓裳羽衣之舞,美妙已极。 四个少女都似弱不禁风。各自手中的玉盘中,均托着一个白底蓝花的大瓷碗,份量不轻,但她们不但步态美妙轻盈,而且宛若脚不沾尘般快捷若飘风。 玉麟可就更惊了,这四个少女,也是均有一身功夫,而且看来不弱。 惊疑问,那四个少女已到束发金冠那人跟前,一字儿排列,屈腿为礼之后,方将盘中瓷碗取出,放在他面前桌上,四个少女再屈腿,躬身向两面一退,分别站在那四个童于身下。 这时那舱门之外,又见彩衣翩飞,早又来了一般儿四个少女,是一般儿的美艳,衣着也无差异,色彩却又不同,是深紫、黛绿、蔚蓝、橙黄四色。各人手中亦均托着个玉盘,里面是杯着、酒壶、手巾之类到了那束发金冠之人面前,也是齐一屈膝,然后将盘中之物放到桌上。才又退身至先前那四个少女肩下。 中坐那人向那恭立在旁的妖媚男子说道:“此处无须拘礼,你也坐下。”那妖媚男子这才在桌边坐下,八个少女中,为首两人已走出,执壶为两人杯中斟满了酒。 玉麟是奇讶非常地注视着舟中,这时蓦见人影一晃,一个人影疾逾飘风,晃眼已隐于船舷之后。那舟中人个个武功都高,却竟未觉得。 随听林中传来一声怒啸:“好你个女娃娃,你还向哪里逃!” 玉麟刚听出是离火真人的声音,好快,恰似一朵红云般,已到了沙滩之上,离舟不过五七丈远近。 离火真人这一声大喝,舟中人早已听到了。他这里刚由林中扑到沙滩之上,舟中早飞也似出来了两人。玉麟看时,却是那背琴的两个童子,抢出舟来,拦在离火真人身前。 玉麟已知先前那条黑影,即是凤儿,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离火真人这老怪物果然神通广大,凤儿至今未逃出他的手去,但总算也给自己找到了凤儿。 却听那离火真人咆哮道:“你们都是甚么人,快将那女娃娃交出来,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舟中人却直如未觉。那束发金冠与那妖媚的中年男人,兀自安闲地在饮酒。那出来的两个童子,身刚着地,却已将背上的琴剑取下。 离火真人一见,怒道:“好哇!你们隐藏我那女娃娃。 竟还敢来拦阻我!”身刚扑起,早听那拔剑在手的童子叱道: “哪来狂徒,神君在此,竟敢喧嚷!” 离火真人狂声一笑,两只袍袖一拂,霍地分向两个僮儿扫去。他是想将两个僮儿拂退,倒不想伤他们。 那知两个僮儿齐一矮身,滴溜溜一转。离火真人不但未将两人拂退,而且琴剑齐举,分向离火真人袭到。 玉麟看得一怔:这两个僮儿已是这般了得! 那离火真人可不也是一楞,他没伤人之心,适才一拂,不过用了一二成力,但常人绝当不起,但大出他意料之外,不但未将两人拂退,反而攻了上来,不由又一声狂笑道: “看不出,你这两个娃娃还有点道行。” 话出口,两手十指箕张,已楞向两般兵刃抓去。 那两个僮儿却了得,离火真人两爪眼看已经抓到,大概已知这红衣者怪并非等闲,倏忽撒招,又滴溜溜一转已转到离火真人背后,再又攻到。 这一来,可把离火真人激怒了,但舟中人似仍视如不见,兀自安闲得紧,中坐的那束发金冠之人,仍自在地饮酒。 随听一声怒啸,玉麟一瞬眼,只见两个僮儿,已被离火真人掌风卷起,直向船头上落去。 早又见舟中飞出两人,伸手将两个僮儿接着,同时已抢到离火真人身前,却是那背玉盒和棋盘的两个僮儿,那背玉盒的僮儿出来,一声吼叱,已向离火真人扑到。玉麟见他两掌已卷起两股劲风,甚是凌厉,心中更惊,这僮儿已如此,其主人可知。 那知离火真人却又一声怪啸,兀地亦是一掌推出,饶那僮儿了得,怎当离火真人雄厚的掌力,一掌已把他又卷了出去。 那知背玉盒的僮儿,端的了得,看准离火真人的掌风卷了出去,却借势飘身,腾起空中,不但未伤在离火真人掌下,而且呼的一声,又向他扑去,两掌一翻,亦十分凌厉。 这时,那背棋盘的僮儿,亦早将棋盘从背上撤下,抡转如风,从侧面向离火真人攻到。玉麟方知,那棋盘也是兵刃。 说时迟,那背剑和背琴的两个僮儿,琴剑齐举,亦抢至离火真人身后,霍地急攻过去。 这一来,离火真人四面受敌,似也一怔,大概没想到这四个僮儿兀自了得,陡又一声狂笑,魁梧的身子车轮似的一转,脚下没动,却劈出四股劲风,向环攻而来的四个僮儿击去。 那四个僮儿已知厉害,不敢攫其锋,齐往后一倒,避过掌风,却贴地卷向下盘。四人都矮,和离火真人比起来,还不及他的半腰,又溜滑的神,钻隙疾进,三股兵器和一双肉掌,已抢进身去,向离火真人的下盘攻到。 离火真人更怒,猛一跺脚,头下脚上,倒射上去。四个僮儿恰已攻到一处,离火真人的双掌已自上劈下,四人要躲,已来不及了。玉麟在树上也看得心惊,心中刚喊要糟,蓦听一声大震,离火真人的掌风偏了准头,四个僮儿已撤出险地。同时,离火真人已落下地来,他的面前已站定一人,正是束发金冠之人。 玉麟心中更惊,这人出来,自己连影子也未瞥见,好快的身法。 却见那人,一脸寒霜,哼了一声道:“哪来你这狂徒,敢伤我僮儿。那人虽暴怒,却仍安详得很。 离火真人又一声吼道:“今晚若不交出我那女娃娃来,我要你们知我厉害!” 两人针锋相对,一个高傲,一个狂妄。 却早见那舟中妖媚的男子,已来到束发金冠之人身侧,说:“师叔,这人已太狂妄,让我教训他!” 离火真人是何等人物,岂容他出口不逊,怒啸一声: “你也配,我先劈了你!”连说,已一掌向那妖媚的男子劈去。 那人霍地旋身,右掌一推,猛吐,向离火真人的掌风迎去。两股掌一遇上,一声闷响过去,离火真人退了半步,那妖媚的男子退了一步。 玉麟在树上看得真切,虽然两人强弱立判,但能接下离火真人一掌,也是了得。 却因这般,那妖媚的男子已被激怒,两掌猛一圈,立时又劈出两掌,抢身急攻。 离火真人敞声狂笑道:“你再试试这一掌!”语出掌发,单掌接他双掌,掌已翻出,哧的一声,猛往外一吐。 虽知那妖媚的男子在一挫之下,这两掌是全力击出,离火真人却是单掌应敌,三股掌风一接住,好似胶掌一般,两人的掌都未收回,仍是遥击之势。那男子似要上步推着,却被离火真人的掌力逼住,离地的右脚迫得向右横跨,而且收势不住,竟移了几步,离火真人狂笑数声,也向左横跨数步,和那男子始终保持面对面。 两人脚步移动,每跨一步,就是一声大震,玉麟隐身树上高处,虽然看不见,但想来地上必已被踏了一个大洞。这等高手对敌,玉麟有生以来,这还是仅见,自然惊骇十分。 高手对敌,果然不同,全以功力相拼。两人相持了一盏茶的功夫,离火真人陡然大吼一声。玉麟突见他一直保持遥击之势的手掌,霍地向外一吐,那妖媚的男子,已告不敌,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拿桩站稳。 这一来,可将束发金冠那人激怒了,未待离火真人扑上前去,已一声清叱,拦在离火真人面前。 玉麟心说:“只见那妖媚男子叫这人是师叔,必更了得。” 倏地他刚飘身而出,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已将两人隔开,并将离火真人前扑之势阻住,紧跟着一声:“狂徒看掌!” 倏地见他一扬掌,已向离火真人拍去,看去似扬手一拍,力道却大得紧,离火真人已被迫退了两步。立时满头红发根根直立,怒啸连天,霍地一上步,两掌卷起两股狂风怒潮,向束发金冠之人劈去。 那人却一声冷笑,脚下一飘移,亦拍出了两掌,看似不过手劈连挥,未曾用劲,离火真人那狂劲的掌力,竟给反震了回去。 离火真人心中虽惊,哪会甘休,立时两掌齐发,宛如狂风骤雨,向束发金冠之人攻击。 那人也连连飘移不定,双掌交互拍出,手法奇妙已极。离火真人那么强劲的掌力,不但被他卸去,半点也沾不上身,而且被迫绕着他团团乱转,越转越疾,宛若一朵红云般,绕身飞驰。掌风更似排山倒海,卷起漫天尘雾,沙飞石走,好不令人惊心动魄。 玉麟看得连凤儿也忘了,两人这一番恶斗,与先前自是不同,似乎两人都是势均力敌,分不出轩轾来,恶斗了顿饭工夫,兀自未分胜负。那离火真人更是怒啸连天,突见他倏地飘身后退,狂笑道:“且住!” 束发金冠那人仍站在当地,冷笑道:“你有何话说!”离火真人道:“看你出手的招式,似是传言中海外嵊泗岛上的泗岛神君,是也不是?” 那人道:“既知我名,还敢与我动手,你是找死么?” 原来这人正是泗岛神君。那妖媚的男子非是别人,乃是那情魔百花公子。自在苗疆,当年被邱丐道一掌重伤之后,被四金钗救回梵净山,伤好以后,此恨怎消?即与红鸣婆和千面人谷灵子等再有勾结,以梵净山为根据地,要报此仇。情魔百花公子远走嵊泗岛,去将师叔泗岛神君请出,助其一臂之力。 离火真人听他口出狂言,这老怪物岂真怯怕于他,狂笑声落,双掌只一搓,就要施展赤阳掌。 正是:神君来海外,魔炎顿嚣张。 只因这一番,有分数,黄鹤楼中,武林初聚义,江湖道上,遍处见侠踪。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七章 且说离火真人和束发金冠之人斗了约有顿饭工夫,兀自分不出胜负。离火真人见此人发掌招势怪异,忽然有悟,撤掌退身喝问,知道果然不出所料,正是泗岛神君。本来彼此无冤无仇,泗岛神君威震海外,从来足迹不覆中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想将误会解释,两罢干休,却不料他口出不逊。离火真人这老怪物怕过谁来,顿时怒极,两掌一搓,陡然一翻,两掌方吐,两股灼热无比劲风,已向泗岛神君卷到,竟将赤阳掌发出十成威力。 玉麟不知这两人来历,只因凤儿隐身在舟上,如离火真人这赤阳掌非同小可,怕这岛神君不敌,若两舟被焚,凤儿岂不糟糕,心中方在一急,蓦听那泗岛神君沉身一吼,双掌一翻,又已迎着离火真人的赤阳掌拍出,看来十分阴柔,哪知那么厉害的赤阳掌,竟被他轻轻一拍,就被阻止,虽没反履回去,但两面掌力在空中相遇,竟往上下左右迸进。 玉麟隐身于数丈外的那株大树,竟被震得摇晃不已,树叶也被震得来有如雨落。 玉麟赶紧抓住树干,差点儿没被坠下树去。 他这里惊魂未定,沙滩上的两人,又已连接了数掌,仍是分不出胜负。但听爆响连声,掌来掌去,莫不惊天动地。 再看那妖媚的男子,玉麟可不知他是情魔百花公子,却见他已退至这大树,和那巨舟之间,作壁上观。四个童子各抱刃兵,分站在他的两旁。玉麟心想:“我何不趁他们全神注意两人恶斗之时,潜在舟中,与凤儿会合,趁早离开此地?” 想至此,即飘身下树,陡然暴起身形,快似一缕轻烟,从百花公子与四个僮儿身后,忙扑向那巨舟。 一则玉麟轻功不弱,情魔百花公子和四个僮儿,又全神贯注在泗岛神君与离火真人怪的恶斗上,因此,这五人虽是高手但均未发觉。 玉麟扑到岸边,两脚一点沙岸,贴着水波,一掠而去。 他可不敢遽然上船,临近船舷,一旋身,施展壁虎功,将背贴在船侧。舟上灯火通明,只有这里照射不到,可以隐身。 再一看岸上,泗岛神君与离火真人,兀自掌来掌去,恶斗未已。离火真人啸之声越来越大,两人掌力相遇,宛若奔雷,已愈来愈猛。 玉麟不敢怠慢,不论岸上胜负属谁,自己在船上亦是险极,即忙将脊背贴着船舷游移。他知凤儿藏身在这两只巨舟之间,想来必也和自己般,一定也隐身在船舷之下。 哪知游移至船尾,因这壁虎功全凭丹田一口气,故不能支持太久,正想攀着船舵,好换一口气,蓦听江上哗的水声怪响,陡然飘忽忽地浮起一物,那物又倏地一翻,原来是一只小舟。 玉麟好不讶异,却早见水中突又飞起一人,霎眼已上了小舟。那人面向这里,似一招手,霍地见一条黑影,从左面船侧贴波一掠,已上了那小舟,随见舟中那人,抓起双桨,只在水中一翻,那小舟已箭矢般,向对岸如飞而去。 玉麟从掠波飞上小舟的那人身形上,刚悟出是凤儿,却不料那小舟去得恁地快。那从水底潜舟来接凤儿之人,想来必是铁背苍龙无疑了。 玉麟心中大急,却又不能出声呼唤。自已是来救凤儿,不料凤儿脱了险,自己却又入了险地。 心说:“我得赶快上岸,不然岸上分了胜负,要想脱身,那就不易了。” 随想,正要跃过右面那只船舵,却听岸上传来一声怪啸,身划长空,瞬间已由近而远。 玉麟大惊,知离火真人已不敌败去,舟中人必已转身返舟。这般个个均是高手,自己这时离船,必要暴露身形。 但这船舵舱上岂能存身,若临舟有人出到船尾,自己也难隐秘身形。 忙长身探头一看,果见那束发金冠,自称泗岛神君那人,向船上行来,离船只有两三丈远了。玉麟一急,若不即早觅妥藏身之处,待这班人上得船来,再要想不被发觉,那是已万难。 他这里一犹豫,岸上一行人,离船已更近。忽然心中一动,这后梢舵舱之内岂不是绝妙的藏身之处么? 玉麟心念一动,可不容他再迟疑,即刻攀着船舷,一飘身,已上了后梢,赶急揭起舵舱船板,溜了下去。 好险!他这里刚将船板回复原状,已觉得巨舟微微摇晃,就知那泗岛神君等已回到船上来了,心说:“我要迟上来一步,准已被发觉了。” 紧跟着脚步声嘈沓,那六人似已到了中舱。 就听一人媚声媚气地说道:“今夜若非师叔在此,我们准不是那老怪的敌手,可惜被他逃出手去?” 玉麟知是那人妖,心说:“这人武功也了得,竟能接离火真人一掌,不知是甚么人?” 却听一声低沉的声音,哼了一声道:“我不来便罢,既来了,定要将中原武林,尽败于我的掌下。” 随又听那人妖谄媚道:“谅中原武林人物,怎是师叔敌手,这老怪物我虽不曾见过面,但看他那特异的掌风,似是江湖人称的离火真人,可是顶尖的角色,师叔方履中土,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岂能不贺。” 玉麟也在心里哼了一声,心说:“这么看来,船中人定是来与侠义道中人为敌的了,你们别狂,早迟要教你们知道中原人物的厉害。” 随听那人妖在命人看酒。并说:“那老怪物好讨厌,搅了师叔清兴,可得多饮两杯。若师叔高兴,我命八钗前来舞蹈侑酒如何。” 玉麟没闻那泗岛神君答言,但想来必已点头应允,因为随即听得管弦之乐,悠扬而起,并传来有节拍的轻踏步音,自是那八钗在作霓裳羽衣之舞。想那。八钗个个美艳十分,步态均美妙轻盈,舞蹈必更可观。可惜不能欣赏。 乐声悠扬,一曲接着一曲,奏了十几个曲子后,仍未听停歇。玉麟先还听得出神,渐渐就有些不耐烦起来。 因为玉麟急中生智,藏身入舵舱之中,是想待船中人睡去之后,即上岸逃走,没想到那奏乐声,一曲接着一曲,兀自没个停歇。 后梢舵舱之内,虽然从船板缝里可以透气,不会窒息,但时间久了,却也不好受。最令他担心的,是铁背苍龙将凤儿救出,自己脱身的时间越迟,他们也去得更远,将更难寻找了,因此,他心中焦急万分。 这样过于一个多时辰,玉麟渐渐不耐起来。不但那音乐没停息,而且后舱之内,不断有人行走。他藏身的后梢头上,不时也有人走动,简直连揭开舱板,向外偷看也不可能? 这时蓦又听得脚步声走近,直往头上面来。玉麟心中紧张,若是被人发觉,这船的人个个都是高手,凭自己的武功,要想胜那四个僮儿,恐怕也难。他那里还敢动弹? 哪知两人来到头上,竟不走了,就听一个说道:“趁神君酒酣之际,此时无事,我们在这后梢坐下歇一会吧!待会怕就要开船。” 玉麟听得又是一惊,若真个开了船,舟在江中,要想脱身,更不易了。 随听舱板格吱连声,两人已在玉麟头顶坐下,已闻另一人说道:“适才那老道端的了得,后来若非百花公子暗中相助,神君要胜他,恐怕还要费些手脚呢?” 玉麟这才知道,那泗岛神君原来还是经人暗中相助,才将离火真人击退,同时也更心惊,原来那妖媚的男子即是情魔百花公子。心说:“这就难怪那人这般了得!而且听他称束发金冠之人为师叔,这百花公子现正与侠义道中人为敌,若发现了自己,岂能放过?”因此,玉麟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又听先前那人说道:“神君好端端的,在嵊泗岛上自在逍遥,却要来和人争强斗胜。我们刚入中土,遇到的这个老道,神君已是胜他不易,以中土之大,岂无比那老道武功更高的?据我看来,恐怕我们此行难讨好呢?” 另一人已接口道:“你怎么这样胆小,我们神君的武功已超凡入圣,也许碰巧了,那老道即是中土最厉害的人,而且还不是被我们击败了么?听公子说,梵净山中高手如云,虽然及不上我们神君,但和公子的武功不相上下的,多的是,据说有一个千面人谷灵子,还练成了缩骨变形之法,已成了名符其实的千面人,武功还在公子之上。百花公子拜请神君入中土,就是怕谷灵子压下了他去,要神君前往梵净山坐镇,方能领袖各方能人,你想,有什么可惧的?” 另一人又说道:“虽说如此,但刚入中土,即遇到这种厉害的人物来搅扰,总不是好兆头。” 两人的谈话,玉麟听得清楚。早听说有这么个千面人久练缩骨变形之法,可由伟丈夫顿时变形小僮儿,这可是武林失传的秘技。听说千面人的雷音掌已是了得,若真练成缩骨变形之法。那岂不更难惹了? 玉麟还要听下去时,忽听舟中有人在唤,头顶舱板上坐的两人,连声答应着,即起身走了。 玉麟侧耳一听,乐声已止,先有乐声之时,倒还听到有人谈话之声,这时舟上反而一片沉寂。轻轻地托起后梢船板,往外一看,见船上人鸦鹊无声,透过开着的舱门边往前舱看,船头上人正在忙碌着。那泗岛神君因有舱傍挡住,却看不见人影,只见到右边的两个僮儿,仍垂手站立在侧。百花公子和那八钗,却已不见,想是已过船去了。可惜这后梢的船舷太高,望不见,也不敢露出头来。 再又往船头看时,可不得了,只见那船头上忙碌之人。 原来是在收缆,心中一惊,这不是就要开船么?若待船到了江中,要想脱身,岂不万难? 顾不得危险,玉麟就想要掀开舱板,趁船上人忙碌之时逃走。 哪知刚一探身,蓦听船舷之旁传来足音,似乎不止一人。这一来哪敢再跃出舱来,赶紧又缩身,轻轻地将舱板放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其实玉麟要是在几人来到之时,凭他的轻功,大可溜下船来,或者不会被他们发觉。却因他慑于船上多是高手,尤其是那泗岛神君,武功还在他之上,故不敢轻举妄动,这一来,大好机会,失于一瞬。 且说玉麟刚放下舱板,脚步声已近了,随听格吱连声,身旁的舵柱已在转动,并已听到木桨打水之声。玉麟就不但心惊,而且火急起来。不多一会,又听到船舵顶上滑车响动声,风拂船帆叭鞑叭鞑声,舱底下水流之声,知船已离岸远了,巨舟扬帆逆流上驶。 而且身边舵柱不断格吱格吱连声,头顶舱板上,有脚步声在不断移动,知有人在上面掌舵,那就别说船在江中了,就是在岸边,也别想出得去。 这一来,玉麟干脆死子这条心,只好等船停了以后,再设法脱险。估计时间,这时该已半夜了,玉麟心已安静下来,倒感到有些倦意,心想:“这后梢舱下,是船上堆放什物之用,这时夜深,也许不会有人来,我何不趁此机会养养神。” 想到此,即靠在舱壁上假寐。他这日奔波太多,精神紧张过度,本想假寐的,那知眼一闭,倦意已渐渐袭来,不大工夫,竟渐渐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觉中,蓦听一声轻响,玉麟一惊而醒,忽见头前露出星光。就知有人要下舱来,这一急,非同小可。 玉麟急中生智,忙脚下使劲,身子已乎着飞起,同时旋身,提一口丹田气,将背脊贴在舱板之下。 他这里刚隐好身形,几乎是同时,那掀开的舱板处,早溜下一个人来,幸好那人没想到下面有人,故未将头向下面望,而是脚先下来,这才没有败露身形。 玉麟不由暗叫一声惭愧。 那人下舱后,先是背朝着玉麟的方向,似在寻找甚么?大概没有找到,立定思索了一会,就又转过身。 玉麟心中更急,因这后梢尾舱,靠后面这一半太低,若有人前来,连身躯也站不直。这人若向后面寻来,自己绷在舱板下面,就是未被他看见。头也会碰到,再要想隐密,那就万难了。除非是把这人点倒,而且还得先发制人才行,否则他一出声,上面的人当时就会发觉。 但随又一想:“不行!把这人点倒了,上面的人见他久不上去,难免就会前来寻他,自己也再难隐藏。” 玉麟这里打不定主意,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在舱板下面绷不住。 却见那人向这面走了两步,搔搔头,想了一阵,又弯下腰去寻找,绕着尾舱绕了一圈。几次那人的头顶差点就触到了玉麟,但万幸他没有直起腰来。有次那人的发髻直扫到了他的脸上,从他鼻孔上搔过,差点儿没打出喷嚏来。 他可是骈指准备着了,事到如今,要是这入发现了自己,只好先下手为强。 那知这人找了一圈,又回到他下来之处,又搔搔头,自言自语说:“我分明记得在这尾舱么?怎会不见了?” 说着,又呵了一声,伸手抓住舱板,一垫脚,即耸身而上,干净利落。 玉麟心说:“这人看来像是个船上的水手,武功也已不弱,若我出手一时制不住他,岂不坏事。” 陡见那人上去后,已将舱板还原,舱内顿时又已漆黑。 玉麟松了一口气,落下舱来,那船底的水声仍哗啦啦地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船已到了何处? 这一日夜来,玉麟别说饮食了,而且滴水也不曾入口。 这时又饿又渴,一再苦思,又无脱身之计。心中又惦念凤儿,不知已到了何处,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困在这船上,否则,铁背苍龙水上功夫了得,只看他潜舟来救凤儿之时,那奇诡妙绝的手法,若他们知道被困,要来挽救自己,倒非是难事。 过了一会,那舱板缝里,已有晨光射入。玉麟知已天明了,这一来,心中更急,纵然这时船停了,也无法出得舱去。而若再有人下舱来,要像先前那么不被人发现,那是绝不可能了。 又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倒是再无人下舱来,可是饥渴得无法再忍耐了,但不忍也得忍。 舱板缝里射下来的光线,由晨曦变成了日光,眼看那日光直线射下,知已是正午了。船底的水声是哗啦啦不停地响,玉麟的饿肠也在一阵一阵哗啦啦的响,心说:“若再在这船上被困半天一夜,恐怕纵然有机会出困,自己也走不动了,还是趁体力未失之时,怎生出去才好。船上人虽然个个手高,但若出其不意,也许尚有一线希望。” 他这里刚打定主意,蓦听得船桅上滑车一阵响亮。玉麟心中一喜,知船即将靠岸。 玉麟精神一振,果然,巨舟在猛一摇晃之后,即静止不动。舱底已不闻水声,继之是江水拍击着船舷之声。 船才停妥,后梢头上又是一阵足音嘈沓。玉麟振奋已极,知若不趁这时出困,船再开行,定必又得一天才能靠岸,那时恐怕自己早已不能动弹了。 当即凝神静听,要待头顶舱板上无人之时,即窜出去。 哪知正在这时,忽见阳光暴射而下,原来船板又被人揭开了一块,早见垂下一双脚来,似要往下溜。 同时听得头上一人说道:“瞧你这份记性,放到甚么地方也记不得了。” 这人一说话,垂下双足那人即不下舱,坐在船板上,回答说:“我分明记得是放在尾舱里么?我就不信找不到?” 话方落,人也在往下溜。玉麟早闪身到了那人背后,未待他把全身下舱,骈指一戟,快逾电闪,早点中了那人巨阙穴。那人连吭也没吭一声,即已昏迷不醒。 同时玉麟已拦腰抱着他,因怕上面人发觉有异,故慢慢地将他放下。灵机一动,心说:“我何不脱下他的衣服来,自己换上,也许可蒙蔽船上人一时。” 心念一动,不敢怠慢,即将那人抱到尾部黑处,解下那人的衣服来。他这里还没穿好,舱内突然一暗,原来是上面那人在探头在向上面望,幸好由明里突然间向暗处望一时看不清。只听那人问道:“找着了么?” 玉麟哪敢出声答应,着不趁他尚未发现自己之时,将他制服,只要他一出声,自己别走得了。 忙一拽衣,窜至那人身下,一不作,二不休,心说:“不是你,就是我”出其不意骈指一戟,施重手法早已点中了那人命门穴。 那人立即毙命,一个身子已直落下来,玉麟怕发出声响,连忙也将他接着不放。探出头去一看,巨舟两边船舷上,不下十数个人,正忙着卷帆收缆,在忙着呢?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抓着船板,耸身一跃出舱,心中虽知这时慌张不得,不然,立时就会露出马脚。但一看两边船舷之上,都站满了人,那船舵又狭,仅能容一人立脚,要上岸去,唯有从船舱顶上纵过去。 也是他紧张过度,怕慌张露出马脚,却不知这一纵身飞跃,岂不引起人注意么? 早听两边船舷上立的人连声惊呼。玉麟这时也顾不得了,在船顶下一借力,即又腾身直扑船头。 但这巨舟长逾七八丈,船舱也有五丈多,要扑上岸去,非得再在舱顶借力不可,他这里双足尚未点着舱顶。你想,这舟中多是高手,那连声惊呼,舱里的人还有个不发觉的。 玉麟刚往下落,早见两条人影自船头扑来,身未到,掌风已到,同时玉麟亦已看出是两个僮儿。 但知这时停顿不得,若被追得,自己就别想走得了,忙运太乙神功,劲透两臂,脚尖一借力之时,身形腾起,两掌也已迎向两个僮儿劈去。 玉麟是豁出了死命去,两掌用上了个成劲力,四双手掌一接触,玉麟暗运真力,大喝一声,已将两个僮儿震退回去,落身在船前沙岸之上。 哪知他刚一点地,又是两股劲风扑来。 玉麟见是那背玉盒和棋盘的两个儿童。昨晚斗离火真人之时,已看出这背玉盒的童子,武功最高,余外三人都是用的兵刃,见他一人是以掌对敌,知不可轻视。而且不敢和他们缠斗,怕的是那泗岛神君和百花公子,若这两人要出来拦,自己绝走不了。 说时迟,忙翻左掌,卸去那背玉盒僮儿掌力,右掌猛阻抡,向背棋盘的那僮儿迎去。 果然那童子功力不及玉麟雄厚,两掌一接触,已被震退。玉麟见机不可失,脚下加劲,正要猛闯过去,但背后已传来金刀破风之声,赶紧上步旋身。却是前头被震退的两个童子,琴剑两股兵刃已撤在手中双双攻到。 那背玉盒的僮儿亦已双掌交错,抢攻而上,这一来,玉麟成了三面受敌,这四个僮儿别看年轻,可是武功都甚惊人,若不施展绝招,不要等待泗岛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前来,恐怕也走不了。 玉麟斜肩错步,让过两般兵刃,再将太乙神功运凝右臂,迎着背玉盒的那童子,霍地劈去。这一掌,玉麟用了十成力,那童子顿时踉跄后退。同时并已将枯竹老人传授的神妙气功,左臂遥向持剑的僮儿,扬手猛一收,蓦见寒光一闪,那童子手中长剑,早飞入玉麟手中。 枯竹老人所授气功,这还是他初次运用,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即已见功,玉麟精神陡振。那四个童子何曾见过这等武功,全都大惊。攻势一缓,玉麟剑交右手,如虎添翼,趁四人一愣之际,剑化万朵梨花,光飞飘飘瑞雪,风雷骤发,向四个童子猛攻过去。 那四个僮儿也非弱者,虽被玉麟施展的那神妙气功惊得一怔,但瞬已复了常态,棋盘抡起虎虎风声,琴飞处,异声陡传,慑入心神,另两人虽是一双肉掌,但四掌劈出狂飙劲风,交相环攻,亦不可轻视。 好玉麟,不愧当今两位异入之徒,太乙神功劲透剑尖,右掌运起枯竹老人所授的神妙气功,合并运用,右掌招、黏、引、收,四人招式近身,莫不被化去,右手剑即乘隙疾进,还没走到三五招,四个僮儿已连遇险招,不是手中兵刃几乎握持不住,就是玉麟手中长剑堪堪刺到,迫得四人手忙脚乱。 玉麟心想,再不走,更待何时,倏地一声长啸,剑若游龙,向正南方一个僮儿猛刺,同时右臂一圈,迫引开身后攻来的三人,趁对面那童子错步之际,跺脚腾身,施展上乘轻功,一掠数丈,快如一缕轻烟。 哪知他刚单脚一点地,再又腾身而起之时,蓦听一声:“回去!”同时一股劲风已迎面劈到。 玉麟闻声,右臂握剑护胸,左掌斜卸来势,同时借那掌风之力,腾身翻滚,猛退回去两丈远近,因此,拦截之人掌风虽然凌厉无比,玉麟毫未受伤。 忙看时,原来是那情魔百花公子。 玉麟虽知百花公子了得,自己非其敌手,但事到如今,也只,好一拼。同时在空中翻滚之际,亦已看清,那泗岛神君站在船头,负手而观,神色悠闲,似乎并未将自己看在眼里,这一来,不由激起玉麟自尊之心,少年人本有好胜之天性,再不考虑胜负。 玉麟在敌泗岛神君那四个僮儿之时,无意中施展出枯竹老人神妙的气功,本来先认为以一敌四,难操胜算的,竟因此轻易的将四人击败,因而悟出了两种功夫配合的妙用,左掌吸卸之下,论对方是兵刃仰或掌力,莫不被引开,对方门户亦已洞开,右手以太乙神功为攻,自然会令敌人万难逃避。心说:“我这还是急中生智,初识玄奥尚未能配合得恰到好处,若再研化出一套招式来,功力再增进些,那时,恐怕再厉害的人物,也不让他了。” 他这里想得虽多,但不过一瞬间,却因此信心倍增,同时又喜又兴奋,倒希望拿情魔这样的武林高手,来试验自己的推论。 说时迟,他这里脚才落地,情魔百花公子已迫近前来,那妖媚之态一变而为冷削毒恶,柳眉挑煞,目露凶光。 玉麟早将两种功夫同时运用,分贯于两臂之上,蓄势以待。 他这里刚准备好,百花公子却像是认为玉麟是他囊中之物似的,插翅也难逃走,虽迫近前来,但移步甚缓。 玉麟可就更有气了,心说:“别狂!我即要你知我厉害!” 情魔迫近玉麟仅有丈来远了,蓦地见他一声锐啸,抡臂疾吐,发掌宛若排山倒海,猛向玉麟劈去,似要一发即置玉麟于死地。 玉麟早已运用起两种功力,劲透掌心,见其势凌厉万分,声威慑人,不敢应其锋,挫腰盘步,左臂一圈,扬掌猛收,情魔那么厉害的掌风,竟也被聚引于身侧,同时抢步抢其右臂,太乙神功挟万钧雷霆,霍地向百花公子捣去。 百花公子满心以为手到擒来的。又心存轻视,没想到玉麟会有这么神奇的功夫,一掌劈出,方觉有异,玉麟的太乙神功也已劈到了! 百花公子大惊,要躲,已是迟了。总算情魔非比等闲之辈,内外功均已登峰造极,方觉出自己发出去的掌力,被一股强劲之力吸住,而且,下盘已被引动,身子已随掌前倾,赶紧挫腰错步,恰好躲过玉麟一掌。 但这一惊,非同小可,情魔一上来之时,没将他看在眼里,这时才知道这少年不是好惹的,不由大怒,两掌一错,用了七八成劲力,再向玉麟劈去。 玉麟刚悟出那气功的玄妙,尚不能发挥,而且功力浅,两种武功不能配合得巧妙。情魔这一双掌齐发,顿将他罩在掌风之中,而且威力惊人,不由手忙脚乱。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八章 但他这两种功夫,仍贯注在两臂之上的,忙将手中剑一掷,左手掌全力一引,顿时卸去了情魔右掌之力,无异将情魔百花公子的掌力,化去了一半,同时右掌的太乙神功,亦已迎着他的左掌劈出。 玉麟纵然功力不及百花公子,但当代武林名师之徒,岂有不及你半个情魔么?倏的两股掌风一遇,情魔和玉麟两人,竟同时后退了一步。 百花公子更是怒不可遏,若这么个少年也敌不过,自己还有脸面称雄江湖么?暴怒之下,抢身猛扑,向玉麟连攻三掌。 玉麟发觉两种功夫配合运用,竟能和百花公子也战个平手,精神陡振,左掌化来势,右掌卷起狂飘劲风,与百花公子换了三掌,竟仍不分胜负。 玉麟更是惊喜无限,没想到枯竹老人所授的气功,竟能补太乙神功功力之不足。情魔梵净山中困瑶卿,洪盘洞里铩羽之后,已又苦练了十年,武功已非昔比,狂妄之态再萌,没想到连玉麟这是甚么武功也认不出。 满腔怒气顿化为惊惧,不由一怔神。玉麟一见机不可失,虽侥幸胜得百花公子,但尚有泗岛神君虎视耽耽在旁,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左手抄起夺来的那把长剑,暴起身形,右掌已又向情魔劈去,正是以进为退。 其实玉麟是靠两种武功配合,幸才未落败。仅以太乙神功,尚非情魔敌手,但百花公子正在疑惧之间,突见玉麟若雷霆万钧攻到,莫测高深,竟把他给唬住了,忙撤步一旋身,正好让出道来。玉麟哪敢怠慢,脚一沾地,再又猛窜出去,施展凌空渡虚轻功,比一缕轻烟还快,瞬已出去了一二十丈远。 耳听身后怒啸声传,想来是那泗岛神君先没将玉麟看在眼里,后又有其师侄百花公子出去拦止,没想到竟轻易地让他走出去了,故此怒啸不已。 玉麟拼命在前面跑,听得那怒啸声却越来越近,就知泗岛神君自后赶来了,哪敢停步,连头也不敢回。突见前面是一个林子,急忙飞奔而入,心知再有一会功夫,泗岛神君定会赶上自己,可就不敢往前跑了。稍见左面树林最密,忙蹿进里面一看,这一带树木甚是高大,即跃身而上,隐身于浓枝密叶之中。 忙从枝叶隙里往外看时,果见泗岛神君,似一阵风般,追赶前来。 泗岛神君如一股风般卷进林来。若非玉麟当机立断,隐身得快,恐怕早被他赶上了。只见他身形一晃,已穿林而去,快捷无与伦比,看得玉麟也是骇然。 他虽无意中悟出两种武功配合的玄妙,但连离火真人尚且不敌的这等高手,自己却也不敢尝试。而且在那尾舱中闹了一天一夜,滴水未曾入口,饿渴交加,体力大减之时,又经过一阵猛斗,纵算有心,也无力了。 抹去额上汗珠,心想:“我不趁这时迅即离开,若那泗岛神君发觉自己是隐身在林中,那时再想脱逃,恐怕是不容易了。” 当下不敢怠慢,溜下树来,脚一点地,即斜身纵了出去。 那林子东面树林最是茂密,而且山势越往东越高,再过去那是丛山峻岭,只要能进入山中,也就不惧那泗岛神君了。 他可是一面在计算,一面脚下不停,眨眼工夫,已出了二三十丈远近,前面来到一个土岗。玉麟回头一望,因他这时立身之处较高,看得远,可了不得了!只见那四个僮儿,和前晚所见那八个少女,正从后面掩追而来,而且是向自己取着包围形势。那八个少女手中均握着长剑,映着日色。八女均是飞跃抢扑追来,身法又快迅,故恰似八条白虹一般。 玉麟心中大惊,只道自己身形并未败露,但从他们追赶前来,毫不犹豫,定是知道自己隐身之处。惊疑间回头一看,玉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那泗岛神君和百花公子两人,立身于数十丈外的树梢头,正拦截着自己的去路。 一个百花公子已不是敌手,何况还有泗岛神君。而且体力已越来越不支,饿得心里发慌,四肢无力之时,恐怕再要敌那四个童子已是不易了。 正是前去无路,后有追兵,玉麟一跺脚,除了一拼之外,别无他法。那泗岛神君与情魔两人,双臂微一振,已飘身下树。回眸一瞬,那四个僮儿和八个少女,亦已迫近,不由一股怒气上冲手中剑一紧,咬牙立待。 谁知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听江岸那面,火光冲天而起,并隐隐传来人声沸腾,玉麟忙看时,原来是那两艘巨舟中,其中一只已着火燃烧,此地和巨舟相隔,有半里之遥,但因地势高,故看得真切,就知是有人施以调虎离山之计,不然那有这般巧,不由心中一喜。 蓦地一股劲风迎面袭到。玉麟正因心喜,方在分神之际,那袭来的掌风凌厉无比,骤不及防,身子已被那掌风飘起,刚闻听得一声清啸入耳,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玉麟觉着身子在微微晃动,耳边水声潺潺,心中奇怪,想睁开眼,但那眼皮却重有千钧,只动了两下,眼来睁开,已感到胸口一阵气闷。 却听身边一人欢呼道:“好了!他醒过来了!” 玉麟听出是凤儿的声音,不知是哪来的力量,霍地睁开眼来。但蓦觉强光刺目,赶紧又将眼闭上,虽在这一瞬之际,却已看清身畔正是凤儿。 又听一人说道:“凤姑娘别让他动弹,这阵我们已出来数十里了,谅他们就是发觉,也追赶不上,且待我停好小舟再说。” 玉麟听着这人谈话,一面试着又将眼睛慢慢睁了开来,才知自己是躺在小舟中,除了凤儿外,那后梢头戴竹笠,一面摇桨一面说的,正是铁背苍龙。 凤儿水汪汪的一双眼里,饱含焦急之色。玉麟是平躺在舟中,小舟无篷,阳光刺激得他又将眼闭上,想回答,张口却发不出声来,只觉嘴里干裂,喉头似火烧。 就这么一会工夫,铁背苍龙已将小舟驶入芦苇中,那芦苇比一人还高,小舟驶入,立被隐没,而且连日光也被遮去了,玉麟也才能再又睁开眼睛。 铁背苍龙忙放下桨,从后梢过来,说:“凤姑娘,你先别问他,倒是给他点水喝。” 凤儿赶紧从舱板下取出一个碗,舀一碗江水,扶起他来。 玉麟嘴唇一接触到那碗,已觉心中沁凉,贪婪地一口气将水喝光,喘了口气,说:“凤妹!没想到我还见得着你,你们怎知我被困,赶来救了我?” 凤儿和铁背苍龙听玉麟说话,还能提得起中气,声音虽是不大,但却清晰,就知他的伤势不要紧,两人心中都是一喜,那凤儿眼中焦虑之色顿泯,霎了两霎说:“我们跟了你一天一夜了,不然那有哪么巧的。刚才差点儿没把我们急死了,还以为你受了重伤了呢?” 玉麟听凤儿提到受伤,蓦地想起被泗岛神君一掌劈倒,就此失去知觉,试一运气,竟毫无阻碍,果然没有伤在泗岛神君掌下,心中倒觉得奇怪。 原来那泗岛神君在向玉麟扑去之际,蓦见船上火起。本来他那一掌劈出,玉麟在分神之际,绝挡不住,恐怕不死也得重伪。蓦见火光,那还顾得再伤人,已经发出去的掌,猛又收回,怪啸声起,已向巨舟如飞赶去。 虽是如此,但玉麟也受不了,本已虚弱疲惫不堪,无异抵抗力全失之际,泗岛神君的掌力虽然半途收回,但余劲仍十分狂厉,玉麟突觉劲风扑面,一阵气闷旋晕,似窒息般,就此倒地,失去了知觉。 若在平时,玉麟却也不惧,泗岛神君这掌力的余劲,岂能伤得他,他这失去知觉倒地,大半是由于他体力不支之故。 泗岛神君顾不得伤玉麟,如飞赶回巨舟。情魔百花公子和那四个僮儿,以及那八钗,也是惊骇异常,全都顾不得伤人,飞奔回舟而去。玉麟这才留下了命来。 他们这般人刚走,林中已转出两个人来,正是凤儿和铁背苍龙。 你道他们两人从何而来? 原来两人自昨晚一直跟随在巨舟之后。铁背苍龙潜救了凤儿之后,本来并不知道玉麟舍死去救她,反而身入险地。铁背苍龙水上功夫了得,何消十数桨,即已过了江心,本想早些摇过对岸去的,却不料凤儿童心甚重。 她潜身在巨舟中时,见两船太是怪异,巨舟中人莫不奇特万分,好奇之心一起,顿忘了离火真人的追迫,坚持要铁背苍龙返舟,探个究竟,再者离火真人与舟中人正斗得激烈,以离火真人武功之高,竟未将舟中人打败,心中更生奇异,也要看个谁胜谁败。 铁背苍龙蹩不过,再一想,凭自己水上的功夫,纵然被人发现自己两人,谅也不惧。这才半途而返,却不料一去一返间,离火真入早已败逃去了,玉麟却已在这时溜入后舱中隐蔽。 要照铁背苍龙之意,不许凤儿多事,但凤儿见离火真人也败逃而去,更生讶异,不将舟中人探出个究竟来,哪肯甘休,可是也不敢离得近了。这样,一直跟随了一日夜,直到巨舟停了下来,玉麟突然现身,被舟中人围攻之时,两人方才看清。凤儿一见玉麟遇险,又惊又急,当时即要赶去相助。 哪知凤儿尚未近前,却见玉麟已冲出那四个童子包围,而且将其击败,情魔百花公子亦不过三五招,不但未被拦截住,玉麟轻易地又逃出手去,这可是大出她意料以外。同时玉麟那两种功夫互相配合运用,凤儿前所未见,一时未曾悟出,因此又惊又喜。 她这里一怔神之际,玉麟已出去十数丈远了,却见那泗岛神君一声清啸,如一股风般追赶了去。 凤儿曾见过他与离火真人恶斗,连离火真人尚且不是他的敌手,若将玉麟赶上,岂不危险?随见情魔和四个童子八钗,也相继随后追去,心中一急,急中生智,眼珠儿一转,心说:“我何不来个釜底抽薪。” 这时铁背苍龙已来到她身侧,凤儿就说,“趁舟中高手均已离开之际,何不放一把火,将巨舟点着,他们绝不敢追赶玉哥哥了。” 铁背苍龙一听,心说:“你这娃儿诡计多端,倒真是个办法。” 事不宜迟,两人即扑奔巨舟,由铁背苍龙突施袭击,凤儿放火,瞬即烈焰腾空。 两人见火已着了起来,赶忙撤身后退。舟中人一则剩下些水手,武功怎是两人敌手,又是骤施袭击,措手不及。 火起之后,又忙着救火,故两人轻易地即已达到目的,撤身绕道,到了林中,已见玉麟失去知觉,晕倒在地。 凤儿一见就哭了,铁背苍龙一摸玉麟胸口,忙道:“不要紧,且救回小舟再说。” 铁背苍龙负起玉麟,仍然绕道奔回,遥见那巨舟火光已熄,可不敢耽延,赶紧驾舟顺流而下,不到半刻工夫,已出去了数十里地。 这时玉麟已醒转,凤儿一声欢呼,铁背苍龙这才将小舟驶出芦苇深处,命凤儿给他端一碗水喝。 铁背苍龙武功不弱,而且经验丰富,当时一看,即知玉麟受伤不重,虽说因此,但出来得匆忙,大家都没有带得有救伤之药,即命玉麟试着运行内功看看。 玉麟一碗水喝下肚,心中顿感清凉,试着运行内功,竟能顺行三十六周天,通行无阻,知并未受到内伤,心中一喜,翻身坐了起来,但因一日夜不曾饮食,虚弱无力,身子一晃,又要倒下。凤儿赶即伸手扶着他,面上又露出焦急之色,玉麟心中,倒过意不去。 忙道:“凤妹放心,我没受伤。” 凤儿道:“还说没受伤,这么晕过去了半日,这阵子连坐也坐不住?”说着嘟着嘴,又道:“你还是躺下吧,别让人担心了。” 那凤儿说得像个大姊姊般,玉麟并不觉得可笑,而且感动非常。但她那知玉麟多半是由于饥饿过甚,一小半是由于几经拼命的恶斗,真力耗损过剧。他所施展的两种武功,均是最耗真力不过的,而又当脱力之际,被泗岛神君掌风一逼,故不支晕倒,这半日工夫,倒反而恢复过来,但饥饿却更甚了。 就说:“我是整整一日多未曾饮食,肚中饥饿所致,只要吃点东西,体力就可以恢复了。” 铁背苍龙哈哈笑道:“人是铁,饭是钢,菩萨也不少了人间烟火。凤姑娘,还不将干粮给他。” 凤儿哪还会等铁背苍龙说,早自前梢舱扳下,将干粮取出,又舀了一碗水给他,玉麟就着江水,狼餐虎咽地将干粮吃了,立即有了精神,试着站起来,两条腿却还有些打闪,但却是站稳了,这才抡臂踢脚,活动了一会筋骨,不一刻,体力渐复。 凤儿在一旁越看越高兴,忽想起玉麟和那四个僮儿,以及百花公子恶斗时,所用的功夫,是前所未见的,马上将嘴儿噘了起来,一翻眼,说:“玉哥哥,你坏么?人家为你急得不得了,你却有绝招儿藏私。” 玉麟一楞,说,“凤妹,我几时藏私了?” 凤儿气得一撇嘴,说:“还不是藏私么?我问你,你对敌那四个僮儿,以及男不男,女不女的那人,施展的是甚么功夫,我怎么不知道。” 原来凤儿不认识情魔,故这么说,玉麟听她提起那互相配合,威力奇大的功夫,一半是为凤儿误会得好笑,一半是心里高兴,就敞声大笑说:“好教凤妹得知,我为了出困,一急之下,将两位师傅所授的武功,无意中配合运用,竟生出意料不到的威力,不然我怕早不能与凤妹相见了。凤妹难道没看出,我左掌施展的,是我们的恩师授受的神奇气功么?右掌使的,却又是太乙神功。” 凤儿将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随即霎了两霎,樱唇就绽开了,一想,果然不差,说,“嗳呀!可惜,怎么和离火真人那老怪想遇之时,你没想起来呢?不然我们也不致被老怪物追得拼命的逃跑了。” 铁背苍龙见两人只顾得说话,一会儿喜,一会儿嗔,就拂髯笑道:“我们倒是赶快离开这里?别尽说话了,两只巨舟被我们烧了,那般人个个不弱,要是追赶前来,我们别想走得了。” 凤儿不理会铁背苍龙,却忙又问道:“玉哥哥,你瞧,我忘记问了,你在舟中一日夜,定然知道舟中是甚么人,不但武功惊人,那装束和气派,也无一宗儿不令人奇怪的,我们跟踪了一天,算是白跟了。” 等到玉麟说出那妖媚的男子,即是情魔百花公子,束发金冠之人,是其师叔时,两人都大惊。 铁背苍龙道:“这就难怪了,当年苗疆恶斗群魔,我是没机缘前往,但事后听得传闻,这情魔百花公子,甚是了得,连前辈高人邱丐道,尚且被他几次漏网,令师路过梵净山,亦曾失陷在他手中,其师叔泗岛神君,只看离火真人亦被其击败,更是了得,这一来,恐怕侠义道中难与为敌呢!我们倒是早些离开此地,他们的坐舟被凤姑娘烧毁,岂肯甘休,若是追来,我们难是敌手。 说着,抄起两桨,将小舟退出芦苇。铁背苍龙探头一看上下流,见并无那两只巨舟的影子,这才挥桨如飞,直往下流头摇去。 玉麟干粮下肚,体力渐复,坐在凤儿对面,问道:“凤妹,此间已是何处?我关在那尾舱中一日夜,简直不辨东西!” 凤儿道:“中午时候,我们早过了田家镇,这回又退回来了数十里地,恐怕又已回到田家镇左近。”凤儿说着又嗳呀了一声,说:“玉哥哥,我们现在往何处去好?” 玉麟道:“现在既已到了田家镇,离武昌已是不远了,现今距黄鹤楼聚会之期,不到一月。雪屏峰上茅庐已毁,回去也是无用,我们何不就在田家镇上岸,慢慢游玩而去,岂不是好?” 凤儿早对山居厌烦了,那有不赞成的,而且高兴十分,拍着手道:“玉哥哥,那多好玩。”立即就要铁背苍龙将小舟靠岸。 铁背苍龙呵呵笑道:“凤姑娘忒也性急,你没瞧,前面已是田家镇了么?既然如此,我送你们到田家镇上岸便了。” 玉麟道:“老前辈何不也同往武昌一行,这次邪正之争必定惊天动地,老前辈亦可助一臂之力。” 铁背苍龙笑道:“老朽是无用之人,凭我这点技艺,前去倒为你们添了累赘,而且我已归隐,也不想再争强斗胜了,有你们这么多老少英雄,还要我何用。” 玉麟知他立志终老烟波,也不勉强。谈话间,小舟已在田家镇靠岸。 铁背苍龙道:“柳老弟,凤姑娘,你们就此上岸去吧,我这就回鄱阳湖。” 两人谢过铁背苍龙,玉麟打前头正要下船,凤儿却叫着他道:“玉哥哥,怎么你的剑也不要了?” 原来玉麟夺那泗岛神君僮儿手中的那柄宝剑,他被劈倒地之前,掷在身旁丈余外地上。大概巨舟火起之时,那般人匆匆赶去,不是忘了将剑取回去,即是未曾寻到,却被凤儿发现带来,玉麟却早将此事忘了。呵了一声,将剑接过,那剑映着西下的落日,耀眼生辉,用指一弹,声似龙吟。 玉麟喜道:“凤妹,你瞧,这还是一柄宝剑呢?是我自那侍童手中夺来,想必是泗岛神君所用的兵刃,没想到意外得此奇珍。” 凤儿一听,也是惊喜,忙自头上拔下几根长发,横在刃上,只一吹,那发已迎风而断,真个吹毛得过,那还不是上古奇珍,只是两人都不知此剑何名。 凤儿欣喜道:“恭喜玉哥哥,巧得宝刃。”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玉麟却随手将剑递过道:“凤妹,你喜欢,就送你吧,我不要。” 凤儿将眼睁得圆圆的,哪里信他,却又见玉麟是诚心相送,她心里虽喜欢得紧,但同时又心生惭愧,不该贪婪,就说:“我才不要呢?你夺来的,自然该归你所有。”嘴里说着,眼睛可没离开玉麟手中的宝剑。 玉麟对这位师妹甚是喜欢爱护,爱她天真活泼。他天性又淳厚,把师妹当作嫡亲的妹妹般。虽说练武的人,哪有不爱宝刃的,但玉麟可想得不同,师妹限于禀赋,内家功力难望大成,剑术却可登峰造极,宝剑归她,何异猛虎添翼,自己却可在掌法上多下功夫,正可潜心研练两种功力的配合运用。就说:“凤妹休如此说,愚兄得来的何异于你,现在我正要专心在掌功上下工夫,有了宝剑,就会碍手碍脚,且我们被逼匆忙离山,宝剑均没带出,你身边没有防身武器怎行?凤妹不要再让了,就作为愚兄送你的礼物吧!” 凤儿见玉麟甚是心诚,倒更加惭愧,却又难掩心中喜悦,将剑接过,说:“那么!玉哥哥,谢谢你啦!” 可惜那剑没鞘,凤儿即向铁背苍龙要过一件旧衣,将剑包好,这才与玉麟别过铁背苍龙,舍舟登岸。 铁背苍龙驾舟独自回鄱阳湖,后文另有交代,此处按下不表。 且说两人上得岸去,举目一看,这田家镇好不繁华。 两人走近码头,只见过往船只,在此停靠的甚是不少,来往行人如穿梭。这田家镇本是一个大市镇,人烟稠密,长江中,东下西上的贷船,多在此停靠,这时已近黄昏,故舟只都纷纷拢岸。 凤儿最是喜欢热闹,一直在东张西望,忽见对面来了一骑驴儿。好一匹骏驴,浑身油光发亮,其黑如漆,四蹄上却又雪白,甚是矫健不群,有个名儿,叫做乌云盖雪。 凤儿喝声彩,说,“好驴!” 可是再一看驴上人,却噗嗤一声,忍笑不住。只见那驴上之人,年在五六十岁,从驴背往上量,高不过二尺五寸,身子却往横里长,一头乱发,满脸油泥,这时已是春暖时节,却穿着破棉袄,那棉袄太厚,因此臃肿不堪。 玉麟也已看到了,单凭这个糟穷老儿绝不能有这么骏的驴,心中诧异。这工夫,那驴儿已来到切近,糟老儿也听到凤儿的笑声,眼一睁,玉麟似见一道电光般,从他眼里射出,就知这老儿是非常人,这时已来到街口,那糟老儿怪眼一睁之后,已又合上。那驴儿没有缰绳,糟老儿也似没驾驭它,驴儿却像识得主人心意般,已在街口走去了。 玉麟禁止凤儿再发笑,也随后进了街口。那驴儿好快,街口行人虽多,却仍四蹄翻飞,晃眼已去得远了。 两人也末放在心上,玉麟就说:“凤妹,我们且先落店再说。” 这两日来,两人均未睡眠,疲倦不堪,正行间,见路北即有一间招商客栈,门面三开间,规模不小。先前在岸边见到的那只乌云盖雪驴儿,恰恰在店外马桩上,玉麟心中一动,心说:“驴上那怪糟老儿也落在这里,我们何不也在这里住下,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人物。” 两人在门外才一站,即有伙计的上前招呼,说:“住店啦,两位,里面有干净上房。” 玉麟说:“凤妹,就是这里吧?” 凤儿道:“好,我要困得紧,是店就行。” 两人跟随伙计进店,过穿堂,见伙计奔了东跨院,那院子不大,甚是清静,大概伙计以为他们是小两口呢,故将他们领到这院里来。 玉麟要伙计开一明一暗的两间房,两人都是身无长物,进入房去,凤儿就奔了暗间。那明间其实不过是一间套屋,虽有前后之分,却无门户之隔。玉麟本想这样不便,要想命伙计的更换,却见凤儿一到床,早横身躺下去了。 凤儿和玉麟两人,在雪屏峰上时,虽然两人的年龄,已非两小无猜,但深山野居,却没那么多礼数,凤儿更是纯洁天真,和玉麟相处,全忘自己是女儿身。因此,两人随便惯了,起居不避,而玉麟对这位小妹妹,更将她当作同胞妹妹般看待。 玉麟见她确已倦极,也就不提换房之事,趁她躺在床上这工夫,他可在心中盘算,两人离开茅庐之时,是往后山寻访樱姑,并未作远行准备,两人身边分文未带。后来被离火真人逐下山来,连茅庐也未进,防身长剑尚且未捣出来,你想身边哪来银两,凤儿从未使用过银两,自然也理不到这上头。 现今唯有一法,就将他带在胸前的一把金锁,拿去换钱使用,就便为凤儿配个剑鞘。 盘算定了,即将金锁解下,见这一会儿工夫,凤儿已沉沉睡去,倒底女孩儿家不同,虽有一身工夫,却也不堪劳累,就拉过棉被来给她盖上,带上了房门,径自出店。 玉麟刚走到店口,忽见打外边来了一人,头戴六愣壮士巾,身穿蓝缎箭袖,外罩英雄氅,大环眼,胡天鼻,大嘴咧至耳根,斜肩背着一把长剑,黄色穗子飘拂在英雄氅外。 玉麟赶紧将跨出去的脚缩回,心说:“怎么这位大叔也来这里,我可惹不起他。” 来的原来是勿恶,昂着头,挺着胸。这时天已昏黑,店里尚未掌灯,而落店的客人也最多之际,伙计的没瞧见他,未曾迎接,勿恶心中可就有气了,大环眼一翻,向近门那张桌子一拍,嚷道:“汰!大爷住店来了。” 他那破锣嗓子一嚷,就过去一个伙计,陪着笑说:“大爷才来呀!你老好久没照顾小店了,我可替你留着一间干净的上房。” 伙计的一瞧他,就知他这号人不好惹,所以加倍殷勤。玉麟却不知这是伙计的生意话,忽然记起数月前在江州之时,勿恶曾夸说:“姬大叔跺跺脚,四海乱颤。”当时以为他是吹牛,这时伙计这般言语,心说:“莫非这位姬大叔真有点名声么?” 正想间,那伙计已引着勿恶向里进来了。玉麟有心招呼他,却又怕他难得侍候,挥充长辈不说,而且和他一道,别想安静得了,故赶紧闪身,隐入暗处。哪知那伙计的不将他往别让,偏偏也向东院引去。 玉麟可就急了,心说:“怕甚么就遇到甚么,这一来要躲他恐怕就不易了。” 等伙计引勿恶进了东跨院,这才出至街上,换了银子,又替凤儿剑配了个剑鞘,耽搁的工夫可就不小了。他怕凤儿醒来不见自己,故赶快往回走。 到了客栈,里面已灯烛辉煌,穿堂正是热闹的时候。玉麟脚下加劲,直奔东跨院,刚进那月洞门蓦见院子里围了一大圈人,就听一个说道:“这小子活该,他准是没存好心!” 另一个却道:“看不出,那么年轻标致的女娘们,竟把那汉子给制住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九章 玉麟一惊,心说:“莫非凤儿又惹事了么?”忙分开围观的人,早见勿恶立在人圈中,手里托着只银梭,作势欲发。再一看,勿恶却没弹动,满头大汗,比黄豆还要大的汗珠向下落,瞪着大环眼,咧着大嘴,仅眼珠子还在转动。一看就知是被人点了穴道。 勿恶面对着的,正是自己那套房。不用问,准是凤儿施手脚,玉麟可不能看着勿恶受罪了,正要上前将他的穴道解开,忽见凤儿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探头一看,原来是店里的掌柜的在向凤儿说好话。没别的,店里可是怕出事。 那凤儿却在明间那张桌旁坐着,桌上摆着菜肴,独个儿自斟自饮,吃得好不安闲。掌柜的不断向她说好话,她也不理。 玉麟不敢耽延,怕的是时间一久,勿恶受不了,哪知他正要近身,替勿恶解开穴道,忽见对面人墙向外一分,闪出了个缺口,人堆里钻出了矮老头儿来、歪歪倒倒地排众而入,头戴护耳毡帽,身穿一领臃肿的破棉袄,敢情是个罗圈腿,上身不短,是腿短,来人正是那所见骑驴之人。 那怪老儿进了圈子,呵呵笑道:“好小子,今儿你扎了手吧,我老人家越看越有气,大概我不教训教训你,以后你还得惹事。” 说着说着罗圈腿只一晃,已到了勿恶身后,倏向勿恶背上劈了一掌。 玉麟见怪老头儿要对勿恶下毒手,可就急了,任怎么说,这位大叔和师门总有点渊源,岂能不管。可是那怪老头儿别看他是罗圈腿。可是太快了,话未落已到了勿恶身后,同时掌已劈出。玉麟心中一急,正想一掌推出,阻挡那老头儿,却听勿恶已哇地一声,吐出一口痰来。 玉麟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那怪老儿是好意,替勿恶解开穴道,心说:“幸好我这一掌尚未推出。” 勿恶一口痰吐出,身子能够活动子,顿时又喊嚷起来,说,“好哇!你暗算姬大爷,算不得英雄。有种的出来,姬大爷今天跟你没完,适才姬大爷不防,被你做了手脚,你打听打听,姬大爷跺跺脚,四诲乱颤,有胆的就出来比划比划。” 勿恶挽袖子抡胳臂,只是尽嚷不前,玉麟心里一乐,却听那怪老儿呵呵笑道:“敢情你有种呀!好小子,你没瞧人家出来了,上啊!” 玉麟回头一看,可不是凤儿出来了,一脸不屑神情,嘴角露冷笑。玉麟可清楚凤儿的性情儿,勿恶这一嚷,她定不甘休,再不出去,恐怕勿恶还得吃亏。 哪知勿恶瞧见凤儿出来了,倏地一旋身,早躲在那怪老头儿背后,说:“晏大爷,常言说得好,打了小辈,羞了长辈,这女娃娃好大胆,江湖上提起万里飘风,谁不伸大拇指,冲着你,她还敢称狠?好哇,我说:女娃娃,你眼里竟敢没有万里飘风晏大爷?晏大爷可得教训教训你,你可得留神。姬大爷可不能与你一般见识,好男不与女斗,姬大爷若是和你过招,没的说我以大欺小。” 勿恶先前喊嚷,是当着这么多圈的人,脸上挂不住,他本来想向脸上贴贴金,就开溜的,没想到凤儿出来得快,一瞧前来替自己解开穴道的是万里飘风,这才躲在他身后,他可是想得好,万里飘风四海知名,绿林中人闻名丧胆,想来那女娃娃定然知名,心想把万里飘风的名儿抬出来,定可将凤儿镇住。 哪知万里飘风一缩肩,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惹你!” 不知他那罗圈腿怎么一盘旋,竟已到了勿恶身后,好快的身法,真个快似飘风。 玉麟才知这怪老儿即是五老之一的万里飘风晏无,凤儿也是一怔,她在雪屏峰之上时,不止一次听穷酸提到过他,说起当年下苗疆的往事,万里飘风一路游戏风尘,玩世不恭的事迹,最是仰慕,没想到就是面前这怪老头儿,凤儿听勿恶一嚷,本想再出来惩戒他的,这一见丑汉和万里飘风熟识,敌意顿减,又在他色厉内荏,万里飘风滑稽诙谐,早忍不住“噗哧”一声。 凤儿这一笑,勿恶可就不怕了。玉麟也在这时站出来了,说:“姬大叔,你几时来的?凤妹,这位可不是外人,是家师好友璇姑姑之弟,一字剑姬凌霄老前辈的令郎,可是与愚兄师门大有渊源。” 勿恶一听,玉麟和那女娃娃认识,而且还透着亲热,可就更不怕了,胸脯也挺起来了。 勿恶朝天鼻头儿一皱,这可有了仗恃了,他误会玉麟那“不是外人”这句话,就说:“好哇!麟儿,你这媳妇儿竟欺尊灭长,敢和我姬大叔过不去。简直反了!” 他这话一出口不打紧,凤儿再天真,也不由脸蛋儿红了,又羞又气。 玉麟心中喊道:“要糟!你怎么还要惹她!” 赶紧横身拦住勿恶面前,恰好将凤儿截住,凤儿一跺脚,说:“好呀!你也欺负我。” 女人到底是女人,凤儿回头就奔进房去了,勿恶一伸舌头,半天缩不回去,万里飘风却在旁直乐。 玉麟忙近前见礼道:“原来是晏老前辈,晚辈久闻家师提及老前辈大名,不期今日幸会。” 万里飘风一怔,说,“令师何人,听你这么说,想来不是外人了!” 勿恶却在一旁抱着说道: “麟儿吗?好教你得知,他是我那石姊姊的徒儿!” 万里飘风呵了一声,说:“这就是了,令祖昆仑老人,当年和我相交不错,可惜竟故世了,不然我们又可并肩扫荡群魔。”言下甚是凄然,他那嘻戏之态也已收起,随又说道:“你们来此,想是路遇,要赴黄鹤楼之约的了?这可巧啦!” 玉麟听万里飘风提起黄鹤楼约会之事,知他必有缘故,数月未见师伯东方杰,正可向他打听,因此忙道:“晏老前辈请屋里坐,此非谈话之所。” 勿恶却道:“走哇!麟儿孝心,咱们倒不可辜负他。” 玉麟对这位姬大叔可真是没法,浑充长辈太过肉麻,可又不好说甚么。闪在一旁让万里飘风、勿恶却打前头进屋。 这时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好瞧,早散了。掌柜也放了心。勿恶本是打前头进屋的,哪知他刚一跨过门槛,却赶紧缩肩,猛往后一退,差点没撞在万里飘风怀里,回头咧嘴尴尬的一笑说:“你请吧,晏大爷!” 玉麟就知必是凤儿骇唬他,探头一看,可不是凤儿在对勿恶挑眉蹬眼。 万里飘风已呵呵笑着,当先进去。玉麟也越过勿恶,侧身进屋。向凤儿道:“凤妹快来见过晏老前辈。”说着,冲着凤儿连陪笑脸,他是怕凤儿还不饶勿恶。 凤儿倒没再说什么:对讪讪地进房而来的勿恶,睬也不睬,起身向万里飘风见礼。 万里飘风哈哈笑道:“老弟台暂勿说明,让老朽猜猜看,这位姑娘可是枯竹老人的高足,芳名凤儿的么?” 勿恶听得一缩肩,枯竹老人武林异人,岂有不知的,他的高徒还错得了么?难怪人家一伸手,自己就被点了穴道。 凤儿玉麟却是一怔,不知万里飘风如何认得。 玉麟道:“正是凤姑娘,老前辈如何知道?” 万里飘风道:“我计算你们也该下山了,早听你师伯东方杰说过,这可巧啦!我正要前去知会你们。” 原来东方杰自与玉麟分手后,即北走河朔,连络侠义道中人,月前在潼关遇到万里飘风,告知黄鹤楼聚会之事。万里飘风就说:“好呀!这般魔崽子要找死,我老儿岂得不管。”就向东方杰讨了差使,赴江南一带连络同道,一方面他也正要去探望多年不见的几个老友。东方杰即请他赴庐山一行,命玉麟偕凤儿等也前来与会,就便请穷酸欧阳彬出山相助。 万里飘风这才南下,没想到会在此与玉麟等巧遇。 你道那勿恶又是从何而来? 原来他随璇姑,带着红孩儿,到了江西南城,会晤了石瑶卿之后,在江州听东方杰说过,有这一盛会。勿恶哪会放过这等热闹的机会,满心以为石瑶卿和璇姑等定会前往。哪知瑶卿因老母在堂,不愿远离,而且也不愿与韦浩相见。璇姑见瑶卿不去,她是已出了嫁的人,其夫一轮明月钱起,随师在岭南,自然也不愿单独前往,勿恶好生失望。 三人在南城住了几月,璇姑见东方杰未来,就要告辞回家。瑶卿在这几月中,见红孩儿伶俐聪慧资质甚佳,很是喜爱,就说:“璇妹,师兄现在正忙,暂由我来代他授徒如何?” 璇姑不胜之喜,那有不答应的,即将红孩儿留下,跟随瑶卿练功夫,要勿恶随她回家。 勿恶大环眼一转,心说:我要跟你到了家,就别想走得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策,当晚即溜出南城,独个儿往西直奔湖广。 说巧那是真巧,竟在此间与玉麟等相遇。他又怎会惹了凤儿呢?原来伙计的带他进了西跨院,勿恶尽挑眼,看了几间房都不满意,就一推凤儿和玉麟住的那间套房,伙计的忙阻止,说已有客人居住,他却还要楞往里闯,早将凤姑娘惊醒,见这丑汉太已不讲礼,一怒之下,一掌将勿恶推出房去。勿恶哪知厉害,伸手掏出一只银梭?他快,凤儿更快,飘身欺近,骈指将池穴道点,若非玉麟回来得早,这里一扰嚷,惊动了万里飘风,今天勿恶的罪,可要够他受的了。 玉麟听万里飘风说明,方知师伯请万里飘风前来,催促早赴湖广,就说:“不劳老前辈跋涉了,那欧阳先生已不在五老峰下,早在数月前,即已下山去了。” 原来玉麟自蒙枯竹老人收录之后,曾于暇时往访,不料那茅庐早尘封,穷酸欧阳彬已不知去向。 当时玉麟甚是怅然,皆因他和欧阳彬一见投缘,没想到何时离山,也不知道,此事一直耿在心中。这时听万里飘风一说,师伯也不知他的行踪,更是怅惘不已。 万里飘风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了,但我还得赴岭南一行,我们那几个老不死的,也得聚聚,” 随又哈哈一笑,向勿恶说道:“我可猜个八九不离十,小子,你是偷着溜出来的,是也不是?” 勿恶咧嘴涎脸道:“得啦!晏大爷,你见着我们老头儿,劳你驾美言两句。” 凤儿听他称自己的爹叫老头几,不由噗嗤一笑。玉麟却是见多不怪,向万里飘风说道:“晏老前辈想来尚未饮食,何妨就在此间饮一杯,晚辈等亦好请教。” 勿恶早已直咽口水,说:“晏大爷,小麟儿既然要孝敬你我,倒不可辜负他,我们就扰他一杯吧!” 万里飘风呵呵大笑,凤儿抿着嘴,要笑没笑出来。玉麟是无可奈何,这位大叔是把他欺负定了。当即叫来伙计,要酒要菜,就在屋内陪着万里飘风,喝酒闲谈。 这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万里飘风别过二人,跨驴直奔岭南而去。那勿恶可是跟定了玉麟,却偏要说:“走啦,小麟儿,有姬大叔和你们一道,准有你们的便宜,不管走南闯北,要论地头儿熟,还得让我姬大叔,就是顶着姬大叔的名儿走路,也不怕别人动你一根毫毛。” 凤儿昨晚是气他不过,这一知道了勿恶性情,倒喜欢有他作伴,途中绝不会寂寞,却是玉麟心中不愿,不为别的,只因他随处浑充长辈,太过肉麻,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和他收拾上道。 三人离了田家镇,往西直奔,按说应该乘船西上的,但又怕与泗岛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遇上。因泗岛神君的巨舟被凤儿焚毁,定必在前途修理,若逆江而上,岂不碰到了因此舍了长江水道取陆路而行。 路上,玉麟听说勿恶是由南城而来,就叩问了母亲窈娘和师傅石瑶卿的近况。知母亲和师傅都很好,心中甚喜。 这天中午时候,三人来到一个大镇甸。 勿恶是个饕餮,早已枵腹雷鸣,也是到了打尖时候。进了东街口,路北恰有一个酒馆。勿恶也没和二人商量,打前头就往里走,凤儿和玉麟也就跟随进去。 这镇甸也是靠江,过往客商最多,因此这酒馆不小,勿恶领着二人,昂然上楼。那楼上分了前后,前面临街,后面也有窗,中间是一个月洞门,两边有万字格。 勿恶倒像熟得很,径奔后座,选了一张桌子,在上首一坐。玉麟和凤儿打横,早有伙计哈腰侍候,说:“三位要甚么酒肴,大宵小吃,上中下三等酒菜,随意小酌,小号皆可侍候!” 勿恶大环眼一瞪,破锣嗓子喊嚷,说:“汰,好小子,你瞧不起姬大爷,下等酒菜也是姬大爷吃的?大爷有的是银子,只管将上等的取来。” 玉麟是见怪不怪,知道这位姬大叔,要表示他是跺跺脚四海乱颤的英雄,凤儿却觉好玩,就在一旁抿着嘴直乐,乐着乐着,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不大工夫,酒菜送上,摆满了一桌。 凤儿道,“姬大叔,这桌酒菜要不少银子吧?” 勿恶道:“算不得什么,这不过是大叔我日常的下酒莱,纵值十两八两,大叔我一根汗毛,比这还粗呢?” 说着,拍拍腰。又道,“凤儿,麟儿,喝呀!”他自己一仰脖子,早是一杯下肚,接着是大筷小筷,直往嘴里送。 玉麟举起酒杯,沾了沾唇。凤儿却不喝酒,也不吃菜,勿恶大环眼一瞪,指指桌子,皆因嘴里塞得满了,说不出话来。 凤儿知道他的意思,摇摇头说,“大叔,你请吧,我没银子,吃不起!” 玉麟一楞,心说:“凤妹怎么胆小了?这倒是怪事,全没平日爽朗。” 勿恶囫囵吞下嘴里的莱,破嗓子敞声大笑,笑得口沫四溅,说:“有大叔我在,休怕,谁教我是你们的长辈,吃多少也有我。” 凤儿撇嘴道:“我没有瞧见大叔的银子,吃也不放心,要不,大叔掏出来,让我瞧瞧,要真有,我吃着也就放心了。” 勿恶信以为真,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来,扔在桌子上,凤儿打开一看,总有百十两,就又道:“姬大叔,银子虽有,但我还是不放心,你要吃喝完了,不给钱就溜走,那可怎办了你要诚心请我们吃喝,我先替你带着,等付了帐我再给你。” 勿恶要忙着吃莱喝酒,说:“那好吧!你替我带着!” 这时,玉麟已看出点端倪来了,凤儿刁钻得紧,定是要捉弄这位大叔,心中甚不以为然,论师门渊源,勿恶确是长辈,岂能存不敬之心,但又不知凤儿要怎么捉弄他,无法说破,也不能说破,不然准要引起凤儿不高兴。 这一顿酒饭,玉麟一直提心吊胆,勿恶狼吞虎咽,好不香甜,凤儿却和没事人儿一般,一壁厢笑语如珠,一面吃喝,并未有何捉弄勿恶迹象。 玉麟心想:“莫非是我多疑么?”提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 三人吃喝到了分际。凤儿忽然一声“喔呀”说:“玉哥哥,不好。” 玉麟一怔道:“凤妹,怎么了?” 凤儿道:“我们还在这里安闲的吃喝,只怕泗岛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就在这左右附近。” 玉麟惊道:“凤妹你怎么知道?” 凤儿道:“这本是最简单不过的,我们昨日在这左近,将他们的船烧毁,不能开行,必要雇工修理,而且一日夜,绝不能修复,故此我知他定在这附近。” 两人的谈话,勿恶喝得两眼乜斜,全没在意。玉麟一想不错,只道从陆上行走,即可躲过他们,竟忘了那两只巨舟,此刻尚不能开行,就说:“我们一时疏忽,倒反而走向险地,既然如此,我们得趁早离开此地。” 勿恶先没有听见他们说的甚么,这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猛睁大环眼,一擂桌子,说:“怕甚么?有大叔我在,纵然他是三头六臂,也别想动他们一根汗毛,来来来,都陪大叔喝一杯。” 凤儿没理他,又向玉麟说道:“我们虽非两个魔头敌手,但这般去,岂非真个望风而逃,今后传言开去,我们虽然不要紧,但师门威名,岂不被我们葬送,我说,玉哥哥,最好你到江边去探探,若那情魔和泗岛神君不在此地,那就罢了,若在,我们不但不能走,而且应该去刺探一下,这般魔头究竟有何举动,侥幸有所获,此去黄鹤楼,那时得算我们第一功,而且敌明我暗,怕他则甚?” 玉麟一想不错,站起身来说:“凤妹之言有理,我去去即来。” 说罢,立即起身下楼,径奔江边而去。 凤儿说的倒真是实话,但在这时要玉麟匆匆赶去,却是为了戏弄勿恶。因知玉麟最是守礼,若当他之面戏弄勿恶,他定必不允,故将他支走。 玉麟离了酒楼,顺街奔向南街口。心说:“我恁地不济事,倒是凤儿心思灵活,若因不敌这两个魔头,竟不追踪,将来岂不被笑话。” 当下脚底加劲,径奔南街口。这镇甸不大,何消一刻工夫,早见波浪滚滚,长江已在眼前。 玉麟来到江边一看,并无那两舟的影子,心想:“泗岛神君等绝不会在此停舟,必在僻静之处,不然那等装束派势,岂不惊世骇俗。” 忙向上下流两头打量,见下流头是平畴千里,一望无际阡陌纵横,看得甚远,并无两只巨舟踪迹,上流头却山峦起伏,不远处已见森林茂密,心说:“泗岛神君和情魔,不停舟则已,停舟必在那上流头。” 想至此,即沿江奔去,行未两里多路,江边地势渐高,已是密林之地。玉麟可不敢大意了,因怕那两舟若果然在此,骤然和泗岛神君等遇上。昨日好容易脱身,再遇到之时,他们岂能放过自己。 玉麟隐秘着行踪,穿林绕树而行,见前面一山耸立江边,高出群山之中,即毫不迟疑的往山上奔去,心想到了高处,即可看得远,有无那两只巨舟,一目即可了然。凤儿和勿恶尚在酒馆中苦等,也免多误时刻。 正行间,眼看只有三五丈,即可到达山顶,蓦地眼前一暗,玉麟暗喊声不好,忙向旁边跃避,一声哈哈业已入耳:“小娃娃,你还哪里走。” 玉麟刚举目见一团巨大的红影,已当头掠下。红影未到,凌厉的掌风,随树折枝飞,暴响连声袭到。 玉麟闻声见影,已知是离火真人,大惊之下,霍地一掌推出,同时已往旁飘身疾退。 他虽卸去了离火真人的掌风不少,但这老怪功力大得出奇,出掌凌厉万分,玉麟又是突遭袭击,仓促之间应敌。故被震得立脚不稳,还幸树木甚密,方退得两三步,身后己被树杆挡住,未曾跌倒。 哪知离火真人一掌方出,又已飘身逼近,呵呵狂笑声中,左掌又已劈出。 玉麟身后有树杆阻挡,后退不能,猛一跺脚,疾如出林鹰枭,蹿上树去,堪堪躲过。但离火真人的掌风,已劈到树身,那树直径有七八寸粗细。竟咋嚓一声暴响,已从半中腰被折断。 玉麟趁大树未倒之时,早已飘身跃到旁边另外一株大树上,不由心中大怒,自己与离火真人并无深仇大恨,却恁地赶尽杀绝,苦迫不舍。 怒火一起。那还顾得胜负,未得离火真人再发掌,飘身下地,运太乙神功,将全身功力尽贯于右臂之上,猛向离火真人劈去。 离火真人哈哈一声狂笑,说:“娃娃!你这是找死。”巨灵之掌平胸一翻,卷起一股劲风,向来掌迎去,同时,倏伸左臂,身随掌进,霍地向玉麟拍出。 离火真人是全没将玉麟看在眼里,故此两全仅用于五成力。 那知玉麟的太乙神功,虽然功力不足,岂同凡俗,又是在愤怒之时,离火真人迎面这一掌几乎抵挡不住,左掌拍出,也就被阻滞了。 离火真人先还不过随便发掌,这一来可就更怒了,大喝一声,满头红发竟自纷飞四拂。 你道怎会这么巧,玉麟竟在此间和他再又遇上。 原来在江州近郊岸边,离火真人和泗岛神君恶斗之际,一个是海外魔头,一个是中土老怪,两人功力都不分轩轾,一时间竟分不出胜负,后被情魔百花公子,抽冷子暗中夹攻,离火真人一时大意,竟败逃而去。 但这老怪物那肯甘休,本已去得远了,心想:“若我这般走了,今后在江湖之上,我还有何面目见人!原来一时大意受挫,若非敌方人多,单打独斗,须不惧那泗岛神君。” 离火真人越想越气,即刻转身,再奔扑江边,那知两只巨舟早去得没了影子。 离火真人知他们是沿江而上,即沿江追赶而来,若论他的脚程,追赶上行之舟,岂有追赶不上之理?却因离多真人这老怪物深谋远虑,怕的是一击不中,再败在对方手中,那时更无颜见人子,是故迟迟未曾动手。 他是在昨日晚间暖着两只巨舟来此,但因无隙可乘,故迟迟未曾下手,没想到玉麟偏在这时寻来。 且说离火真人一掌推出,竟未将玉麟震退,可就愈加暴怒了,皆因已受了一次挫败,若再连这个小娃娃也敌不过,离火真人今后别再想武林中抬得起头来了。 当下大喝一声,霍地用了七八成力,猛向玉麟劈去。 玉麟适才发掌见功,精神陡振,忽然记起两种武功的妙用来,当下气凝丹田,左掌迎着离火真人的掌力,猛吸傍引,右掌施展太乙神功,全力出击。 离火真人陡觉发出的掌力有异,明明是向玉麟劈去的,却力道骤减,比对空遥击,还要不着力,心中大感诧异。但这者怪物功力深厚,方觉有异,霍地左掌亦已推出,恰好与玉麟的右掌接个正着。他虽冒然发掌,亦非等闲,玉麟怎及得他一甲子以上苦练之功,顿被震得倒退了数步,才拿桩站住。 玉麟虽被震退,却觉得已非数日前在雪屏峰上,初逢离火真人之时,那不敢攫其锋的掌力可比,那时玉麟被离火真人一掌兜起,摔了一个斛斗,现今不过被震退数步,知又是自己这两种功夫配合生了妙用,精神陡振。也为老怪物毁了茅庐,又迫人太甚,恨他无道,趁离火真人见玉麟的功夫,两三日不见,竟陡然增了一倍也不止,方在一怔之际,脚刚拿桩站稳,已再向离火真人扑去。 离火真人见他扑来,一声怒啸,双掌齐发。玉麟则闪避跳跃,抽冷子左掌卸,右掌劈,乘虚蹈隙,连连猛攻,瞬息间,换了七八掌。 但他究竟功力不足,饶是再施展上乘轻功,竟也不能近得离火真人身去。 离火真人却见连这个小娃娃也制不了,可就更加暴怒了。若败在泗岛神君手中,尚有可说,胜不了这小娃娃,更是太以难堪。是故,每发一掌,必定凌厉万分。玉麟溜滑,虽伤他不得,但掌风过处,莫不折枝断树,那小一点的,更连根拔起,声威端的骇人,只听暴响连夭。 玉麟渐渐被逼到那山头临江的一面,而且步步往下退,先还不觉,偶然间瞥见江水滔滔,心中方才一惊。这里离林边只有一两丈远了,林边即是沙滩,那沙滩宽不过三五丈,若自己一股劲的往外退,难免被这老怪物迫下水去。那时纵不伤在他的掌下,亦非被淹死不可。 其实他不惊还好,这一惊恐,脚下不由略一缓慢,发出去的掌力也就搪不住了,只好倏地暴身疾退。他是怕被离火真人逼到岸上,这一来反而是自已往沙滩之上退来,一时心里更慌。 这还罢了,哪知他刚暴退出林,身子还未落下,蓦听连声叱道:“好小子,还往哪里走?”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章 其声虽锐而媚,玉麟大惊,闻声已知是情魔百花公子。而且声到掌亦到,一股凌厉的掌风,有若狂飙袭到,玉麟赶紧趁下落之势,左掌猛吸旁卸,右掌霍地推出,籍势往斜刺飘落,前有情魔,后有强敌,身又在空中,发出去的掌,无法用上全力。方在惊惶间,倏地林中传来一声怒啸,狂飙暴卷,一团红影已扑向情魔,不但将情魔袭来的掌风反震回去,而且立迫得情魔飘身纵避。 玉麟也已落下身来,早看出是离火真人。适才在林中,对玉麟半点也不放松,没想到他,会将情魔击退,救了自己,不由心中暗喊了声惭愧。 他哪知离火真人日前败在泗岛神君和情魔夹攻之下,认为是生平的奇耻大辱,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此来又为的是要乘机报那挫败之仇,瞧见情魔单身前来,那会放过,他可是想得好:“谅这小娃娃逃不出手,若不趁情魔放单之时将其收拾,若泗岛神君前来,恐怕报仇不成,还要遇到再度挫败。” 是故,离火真人突然发难。趁情魔退身尚未站稳,已再又扑枪近前,施全力一击。情魔发掌抵敌,已是慢了一步,仅护得身,那凌厉的掌风,呼的一声,将他的头巾已卷入半空。情魔也非弱者,立即和老怪物斗在一起。 玉麟见离火真人发狂了一般,威势好不骇人,又是心惊,又是侥幸。这一来倒落得隔山观虎斗,得了喘息机会,不管谁胜谁负,乐得让他们去以毒攻毒。 同时,玉麟也才有机会打量江边情形。不出凤儿所料,那两只巨舟,果然停在前面一个江湾里,距此约有一两里之遥,想来情魔是被适才他和离火真人恶斗之声引来。 玉麟在打量四周的这个工夫,情魔与离火老怪,已换了五七掌。百花公子那是老怪物敌手,只听狂笑连声,情魔则一只袖管又被他的掌风卷没了,衣衫破裂不堪,发髻早被震散,满头长发飞舞,已是狼狈不堪。 玉麟见情魔转瞬即要败在他手中,心说:“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那知刚要移步,恰巧情魔似要向停舟之处逃去,却被离火老怪飘身阻止。狂笑声中,一连又是呼呼的两掌劈去。情魔已不敢硬接他的掌了,赶即往反方向纵身。这也就是玉麟正要移步之时,一见情魔向自己立身之处逃来,暗喊得一声不好,一团红彩却早扑到,老怪物大喝一声:“娃娃!你向哪里走!” 只见他两掌一错,霍地左右一分,呼呼两声,已分向两人劈到,不但掌势凌厉无比,而且快疾非常。 玉麟不由更加暴怒,心说:“难道我真个怕你不成!”斜身错步,左掌猛吸旁引,霍地向离火老怪欺近,右掌猛力劈出。 须知离火真人先后和玉麟与情魔拼命,真力已耗损不少,这时又是两掌齐发,威力更是大减。又万料不到玉麟敢欺身近来,发出去的掌力,已被玉麟神奇的气功引卸,左肋门户洞开,同时右掌又被情魔发掌抵住,撤身不得,眼看玉麟这一掌,要劈个正着。哪知那离火真人端的了得,又哈哈一声狂笑,右臂倏地一拿,早扣出情魔手腕,往左猛一带,老怪物却已趁势往右飘身。 那情魔正被离火真人追得昏头转向,拼全力抵挡离火真人一击之时,老怪突然变招,情魔哪里防得,被他一带,早到了离火真人适才的位置,玉麟的一掌也已劈到,恰好劈个正着,蓬的一声,击中情魔肩头。 若论情魔武功,只在玉麟之上,这一掌侥幸击中,全是被离火真人嫁祸所致。这百花公子岂是等闲之辈,虽然这一掌不轻,但变成俄顷之时,却也能临危未乱,当时虽躲避不及,但立即力贯左肩,拼着以肩头硬受了玉麟一掌,同时一咬牙,右掌也已拍出。 玉麟不敢怠慢,忙发掌抵敌,两人就此斗在一起,须知高手对敌,丝毫怠慢不得,稍予敌人以可乘之机,自己就会伤在对方掌下。两人这一对手,全不敢缓势,而且心神也不敢稍分。 却听那离火老怪,在呵呵猛笑中,已由近而远,原来无意中,倒恰合了他的心意,百花公子有玉麟绊住,就再也不惧那泗岛神君子。跟踪了这么长一段路途,方无意间巧得此机会,那得不喜,故舍了两人,向两舟飞奔而去。 玉麟一时间倒想不出,老怪物为何远去,那情魔可就急了,皆因此间距离两舟不远,他们在江岸上之恶斗,舟中人没有看不见的,却没料师叔泗岛神君未曾前来相助,连四僮儿和自己那八金钗,亦未见现身,不知何故。若自己离舟之后,舟中诸人另有事故,现已离舟,那离火真人赶去,岂不糟糕。 情魔想至此,心中一急,拼全力猛向玉麟一掌,趁玉麟往旁闪避之时,赶紧往后暴退。 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怒吼之声。玉麟忙看时,只见那停舟岸边,人影纵横,陡听一声大震,紧跟着火光一闪,浓烟已升起半空。 玉麟就知是离火真人施展赤阳掌,火焚两舟,这也才知道为何老怪物舍了两人前去。遥见那情魔百花公子飞奔赶到,但已晚了,两舟已是火光能熊。 玉麟曾见那离火真人以赤阳掌火焚茅庐,好不厉害,这船舟亦是易燃之物,怎挡得起老怪物的赤阳掌高热,但令他好生奇怪的是,先是那般剧烈拼斗,声威何等骇人,掌风相遇,有似奔雷。可闻数里远近,可时至此刻,被离火真人掌焚巨舟,那泗岛神君迄未现身。 想那泗岛神君何等了得,岂会惧怕这离火老怪。心想:“那泗岛神君必然不在舟中,老怪物方能得逞。嗳呀!不好!我还在此间则甚,不论谁胜谁负,任何一方也绝不放过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也无心看那情魔百花公子赶去之后,会有何等结果,赶紧退入林中,寻路往回奔去。 哪知尚未穿出密林,蓦地隐隐闻得一声锐叫,似是一个女人突遭意外,发出的尖叫一般,若在平时,玉麟必会寻声赶去,但此刻身后敌人太强,且凤儿现在酒楼上等待,自己出来的时间已久,凤儿必在十分惦念,并又想道,“谅这光天化日之,朗朗乾坤之中,又是闹市左近,娘儿们最是胆小不过,定然是被林中蛇虫之类骇着了。” 想至此,也就不在意,出得林来,那镇甸即已在望,忽见道旁黄影晃动,定晴一看,原来是一块黄色的碎布,被风吹得飘动不已,似是从襟上撕裂下来的。 玉麟也没放在心上,径奔入镇,哪知上得酒楼一看,凤儿和勿恶踪迹皆无。 他这里刚在一怔之际,早听两个伙计的嚷道:“截着他,别让他跑了。” 寻声看时,却见两个伙计的向他奔来。心说:“他们要截着谁呀?”回头一看,身后并无有人。 那伙计的已到了身侧,冲着他怒目而视道:“好啊!红嘴白舌的,吃饱了,喝足了,抹抹嘴就开溜。嘿嘿!看你年纪轻轻,穿着也蛮象样,却出来骗吃。” 玉麟大怒,说:“伙计,你说谁?” 那伙计皮笑肉不笑,又一声嘿嘿,向另一个伙计说: “你瞧这么著,这小子还敢不认帐,我作子十几年的伙计,还没见吃霸王酒的,今天我哥俩算开了眼了。” 玉麟几乎连肺都要气炸了,但忽然心中一动,已知是凤儿使了坏,必是她骗过勿恶的银子,抽冷子溜了,为的是要捉弄勿恶,那勿恶无钱付帐,必也趁机溜出店去,故酒菜银子未付,被伙计误会了自己三人是骗吃的,当时即压下怒火,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来,拍的一声,扔在桌上,怒目向两个伙计的一扫。 两个伙计的立时噤若寒蝉,目瞪口呆。玉麟也没工夫跟他们生气,再说,这也是凤儿捉弄勿恶,惹得伙计的猜疑,当时就问明了该多少银子,照数付了。 这才问凤儿和勿恶哪去了,那伙计的早堆下笑脸,说: “爷,要不是爷的两位同伴,悄没声的走了,我们天胆也不敢误会,也是小的瞎了眼,得了,爷,你多担待。” 玉麟一想,问也是白问,也就不再多说,心想:“凤儿悄悄溜走,必是前往江边寻找自己无疑,也许我和她在途中错过了。” 当即又径奔江边而来,到了南街口一望,江岸虽入来人往,但哪有凤儿踪迹。忽然心中一动,莫非他也和我先前一般,往上流头寻去了么? 想至此,心中大惊,若凤儿真个也往上流头寻去了,那泗岛神君一干人,和离火真人,任何一方遇到她,也绝不会放过她。虽说凤儿放火烧舟之时,泗岛神君和情魔并不在舟中,但尽有船上水手认得出她来,她这一去,岂不凶多吉少。 玉麟不想还好,此刻哪还敢怠慢,虽明知自己前往,亦是涉险,但也顾不得了,脚下一加劲,就径奔了上游而去。 瞬息间,那密林又已在眼前。他因身法太疾、太快,身形过处,带起了一股风。蓦见路傍黄影闪动,随身向前飘移。 玉麟停步一看,原来是先前所见那块黄色碎布,以前没有注意,这时一见,突然心中又是一动,因为凤儿也是着的黄色衣衫,伏身抬起一看,这分明文是从衣襟上撕下来的,心中惊道:“莫非凤儿遭了险么?” 连拾在手中的这块黄色碎布也忘了扔掉,赶紧就往前赶。哪知尚未去得十来丈远,玉麟正要往林中奔去,忽见右面林边,亦有一块黄色碎布,挂在一根树枝之上,被风吹得飘拂不已。 玉麟即刻到了树下,伸手取下一看,那碎布似是行路之人太快,被树枝挂着,硬从衣衫之上撕下来的。试与先前所拾那块碎布一比,那布质与颜色分明是同一件衣衫。心想:“若凤儿遇险,必是打从此地过去的?” 当即拔脚就奔,果然,绕林不到一二十丈远近,蓦又见得前面似有一物,在闪闪发光,玉麟到了近前看时,早惊得呆了,原来正是自己昨晚替凤儿配的那柄剑鞘。 玉麟纵然先前还存有侥幸之心,此刻那还再怀疑,当即拾起剑鞘,穿林狂奔。到了高处一看,江边那只巨舟,只剩下了残骸,连一个人影皆无,玉麟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凤儿若然遇险,必是泗岛神君所为,除了这海上魔君,谅也无人能轻易捕得她去。离火真人虽也有可能,但玉麟此刻已记起在未出林之时,听到的那一声锐叫,必是凤儿所发无疑。那时老怪物离火真人,方在拿那两只巨舟出气,又有情魔百花公子在彼,不可能来得比自己更快。 但这时两舟已毁,这般人已不知何往,教他何处追寻?心里虽急,但又莫可如何。 离火真人袭两舟之时,泗岛神君必不在舟,否则老怪物岂能那么轻易得手。那泗岛神君必是适在此时,离舟去林边游玩,恰遇凤儿赶来,无心巧遇,经随行之人指识后,被这魔君掠去无疑。待到返舟之时,见舟已焚毁,这才舍了两只残骸,多半已取陆路走了。” 玉麟认为这般假设,再无有错的,当即打量地势,并见岸上足迹杂乱,而且甚深,想是那离火真人与情魔两人,在此必有一番恶斗,当时心中一动,两只巨舟之上,不下数十人,既取陆路而行,岂无足迹可寻? 果见沙岸近处,通往林中,有一条被践踏的痕迹,玉麟更不待慢,即往林中奔去,入林不过十数丈远,见脚下草地上被践踏的痕迹,已向前面弯曲延伸,前面并又发现了一块黄色碎布。 玉麟想道:“是了,凤儿必是怕我寻不到她,故沿途将自己的衣衫撕碎,弃于道傍,以指示我追寻的方向。” 当下精神陡振,再不怀疑,那知这沙岸和林中,因泥土甚松,尚有足迹可寻,出林之后,虽非大道,但泥土坚实,渐渐无法辨认了。 犹豫了俄顷,随又想到:“那泗岛神君等人,装束怪异,绝不会往市镇之处去,必循乡间僻径而行。” 其实这时他也不能静下来思索,也就不再择路,避开大道,径投乡小僻径追去。 哪知他这么近乎慌不择路,竟给他撞个正着,每前去二三里之遥,必又发现一块黄色碎布。这样一直追了将近两个时辰,渐渐已入了大别山脉,但天色却已昏暗下来,眼看夜幕将垂,玉麟心中又急,又不由疑惑起来,此间是在长江之北,泗岛神君等要往苗山梵净山,却应往西才对,这不是奇怪么。 但途中不断发现的那黄色碎布,分明又是凤儿所为,不应有令他疑惑之处,忽然心中一动,莫非此间有情魔等人的同道么? 这么一想,即刻打起精神,恰好这时,有个荷锄的农人路过,玉麟迎上去一看,那人年有五六十岁,就拱手问道:“老丈,请问此间是何处,在下忙着赶路,迷失了路途?” 那农夫打量子玉麟一眼,陡地一声笑道:“小哥儿,你怎么走到此地来了,你没见前面即是崇山峻岭么?你离开大道可远了,小哥儿,你要往何处,且说说看?” 玉麟怎说得上来,就问道:“老丈,难道此间附近没有市镇么?” 那老农道:“市镇虽有,但离此最近的也有五六十里,此间僻得甚少人居,仅前面老汉居处,有三五人家,不过种些山地过活。” 玉麟就是不信,一路追踪前来,那黄色碎布,定是凤儿留下,以指引自己往援,凤儿若是被泗岛神君劫持到了此地,岂无落脚之处? 忙问道:“老丈,你可知山中有人居住么?” 此言一出,那老丈陡然变了颜色,说:“原来爷是要往野马岭,老汉倒白替爷担心了,爷请吧,进山往左,不过五七里地,那山环里便是。” 老农拱拱手,掉头就走。 玉麟见老农问起入山之路,即变了颜色,而且称呼也由小哥儿改成了爷,就知必有缘故,他所说的野马岭上,必有江湖人物在彼居住,果然与自己猜想的大致不差,即忙向山里奔去,估量着已有四五里地,已见前面有一道山岭。 那山岭端地险恶,就和一匹昂头腾跃撒尾的野马相似,知到了地头。这时天已黑了,遥见山环里露出一星灯光,距离他停身之处,约有三五里地远近。 有灯火,岂无人居,即伏身往岭上奔去,到得那山的半腰,才折向左方,三五里地远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即已到达。 玉麟这时身在高处,向下面一望,先前仅见到一星灯光,此刻来到切近,方才看清,那灯光怕不下百十盏,星罗密布,在岭下山环里,交辉成了一片光海。 玉麟心想“若非这等振势,泗岛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等一干人,岂能老远的投来,倒不知此间居住的,是何许人物?” 玉麟心急凤儿安危,纵然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当即飞身下岭,没想此一去,险些失陷在野马岭中。 玉麟更不怀疑,飞奔下岭,到了近处一看,那灯光虽广,房屋却不多,只是尽皆高栋雕梁,树木掩映之中,但见处处楼台亭阁,哪似江湖之人所居,倒像是达官贵人的别墅。 玉麟略一迟疑,但又想到:“且休管他是甚所在,这等荒僻之处,有如此房舍楼阁,已令人讶异,我且入内一探再说。” 只见周围有一道短墙,不过一丈来高,玉麟一跃而上,见墙内花木扶琉,幽径纵横,树梢之上,遍挂琉璃之灯,将一个庭园照耀如同白昼,玉麟在岭上所见的一片光海,即是园中的灯火之光。 这等势派,玉麟尚是仅见,正惊讶间,隐隐传来燕语莺声,林中葱茂,语声又远,闻声而未见人。 他本想下去一探的,这一闻声,可就不敢下去了,心想:“别真是人家的别墅吧?既闻女子之声,此间定是闺阁之地,我倒不能莽撞。” 玉麟虽未下去,却借墙边一株大树隐着身形,要看个究竟,凤儿至今无踪,他岂会甘心。 不大工夫,闻听语声更近,但到了前面七八丈远,即已从前面打横里过去了。玉麟好奇心起,并不下墙,从墙头之上遂声追去,尚未行得几步,从林隙之中,忽见前面较开阔之处,自那幽径之上,转出四个女郎来,隔得虽远,但因灯火通明,故看得甚为清晰。 玉麟一见这四个女郎出现,心中大惊,同时也心中不知是喜,还是怒。 原来他所见的四个少女,全是身着宫装,一个深紫,一个黛绿,一个橙黄,走在后面的一个,身穿蔚蓝色的衣裙,正是那情魔百花公子八钗中的四个少女,不用看清那四个少女的面貌,其实若仅从面貌,玉麟怕也认不清,只因那装束,那衣色,老远就可辨认得出来。 这还不是已经证明,泗岛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果然已投到此地来了,那么凤儿准是被其劫持来此无疑,故此他又惊又怒。 这时再无顾忌飘身下了短墙,掩蔽着身形,追踪那四钗而去,倒是听她们在笑语些甚么? 那四个少女笑语如珠,玉麟掩至她们身侧,全未发觉,同时又因幽径两侧,花木浓荫,玉麟轻功又好,四人万难发觉。 只听前头一少女道:“你们看出来了么?公子的意思,要将她收为十五姨,你们瞧着吧,我可猜得八九不离十。” 却听她身后一个少女笑道:“听说过去那位十五姨,武功好不去说了,人也极美艳,最得公子宠爱,自她死于那个姓石的女人剑下后,公子因忙着练功夫报仇,到现在未曾补上这缺额,却不料公子将这女人看中了。” 随又听另一个说道:“我看这女的年纪不比我们大,武功却好得出奇,若非是逢到神君手里,不然也擒不了她。公子虽有此愿,若她不愿,恐怕要使她服从,没那么容易呢!” 走在最后,那穿蔚蓝衣裙的少女,却“啧啧”两声道: “公子看中了她,可是她的福气,要真是不愿,那才是不知好歹呢。” 先前说话的那少女又说道:“别说了,这园子别说比不上神君那海上神岛,连我们的梵净山也不如,有甚玩的,我们回去吧,倒是去看看那女的怎么了。” 另一个也道:“我们真该进屋去了,神君与公子已该是进膳的时候了。” 说着,几个少女已向前面有房屋之处走去,她们的谈话,玉麟听得清清楚楚,更知凤儿被抢来此,再无可疑的了,心中虽恨不得即刻闯进去,将凤儿救出,但知凭自己的功力,要敌情魔已是难操胜算,更远非泗岛神君敌手,别说硬闯,现身相救凤儿了,而且丝毫大意不得,否则,凤儿救不了,自己准得被获遭擒。 他这里强忍心中怒火,那四个少女已穿过了凉亭,渡曲桥,拂枝分花,已离前面房屋之处不远。 玉麟抬头一看,只见那房屋并不多,不过一二十间,这时到了近处,更见金碧辉煌,檐上遍挂琉璃之灯,珠灯璀灿,照着当中一座高大的楼阁,门窗洞开。 那楼阁好不深邃宏敞,峥嵘轩峻。玉麟远远地已看出,那泗岛神君的四个僮儿,分立两旁,泗岛神君则高居中座,不下十多个白衣侍者,来来往往,人虽不少,但鸦雀无声,似乎连脚也不敢带出一点声音。 玉麟见那四个少女并不进楼,却从后面的一条画廊,向配院中走去。那配院是以一排矮树围绕,约有五七间房屋,院门口有个玲珑的假山挡住,故看不见院中是何情景。只见那四个少女,都以细碎步子行路,但甚是快捷,裙袂飘飞,姿态美妙已极,眨眼间,四人已转过假山,入那偏院去了。 玉麟好不疑惑,不知这是甚么所在,那泗岛神君等来到此地竟像是回了家一般,从那四个少女口中所言,此间似是他们的别宅。 而且此间并未见其他的江湖人出现,这等派势,更是与那两只巨舟中的排场相似,布置的奢华,更是玉麟生平所仅见。 这时那楼阁四周,珠灯照耀得宛如白昼,玉麟不敢前往一探,而且那门窗洞开,远远地已可一目了然。玉麟心急的只是凤儿,无凤儿在彼,也不愿去耽延时刻,即刻缩身,借园中浓荫掩蔽着身形,绕奔那配院,因为他记起那四个少女之言,曾听她们言道:“要去看看那女的怎么样。” 那四个少女既已奔了配院,想来凤儿必定在此。 到了那配院之后,玉麟从那一溜矮树之下,钻身进去,此处虽然也有三两盏琉璃灯挂在树梢,但里面树木最密,尽可隐身,忙向那屋后掩进,渐近,渐闻语声嘈杂,只是听不清说些甚么? 玉麟知那八钗也非弱者,而且那楼阁中并无情魔百花公子,若在此间,可得要加倍小心。因此,不敢带出一点声音来,掩至那后窗,闭息静听了一会才长身形,眇一目,从窗隙中向室内窥探。 可惜这后窗之内,似是配院中的庭堂,两面各有暗间,门上又挂着珠帘,两暗间之内,虽然语声嘈杂,但这外间却无一人。 玉麟好不心急,看不清,听也听不真,两暗间又无后窗,又不能硬往里闯,早听说过,百花公子是个淫魔,凤儿清白女儿身,纵无意外,也不能久呆此地。 心中焦急,心也更跳得猛烈,正在这时,急见打外面进来了三人,玉麟猛一见,一颗心几乎凝结了,待那人进得屋来,一颗心方才放下。 原来进来的三个人,前面一个,远看竟是那百花公子,后面跟定两个丫环,亦是宫装,只是年龄比八钗还要小,头上挽着发誓,不过十四五岁。 那前面一人,远看虽然酷似百花公子,但年龄却比情魔年轻得多,不过十八九岁。 玉麟心中突然有悟,心说:“莫非情魔还有儿子么?此间竟是他儿子所居之地?” 大概那两暗问里的人,听到了足音,左面一间早有人掀帘而出。一看是一深紫的少女。 玉麟趁她一掀帘的这功夫,忙向里间看时,只见里面更是华丽,珠灯也更辉煌璃璨,可惜锦幔重重,又在一瞥之后,那珠帘即已垂下,屋内虽看到几个入影,但却看不清楚。 正是:方羡神仙侠侣,又见情海生波。 这一番,有分教,神仙结奇缘,致令麟凤走西东,恶水绕孤岛,疗伤公子识蝉娟。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一章 却听那紫薇已在悄声儿道:“原来是少公子。” 玉麟心说:“果然我猜得不错,这少年正是那情魔之子,倒要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百花公子是花丛的魔王,那知他这儿子却腼腆得紧,紫薇斜着眼儿一瞟,他那脸蛋儿早红了。 紫薇咬着嘴角儿,才没有笑出声来。说:“少公子,你来做甚?” 那少年吞吞吐吐了半天,方说:“紫薇姊,听说掠来了一个姊姊,是么?” 紫薇轻声笑道:“是啊!而且标致极了,真个天仙似的,你问她做甚啊?” 玉麟全神贯注,想那紫薇定要说出凤儿囚禁之处来,哪知方说至此,蓦地听得当当地惊来几声钟响。 紫薇已“咦”了一声,说:“怪呀,神君和公子刚到不久,怎会就有客人来访?” 原来这是泗岛神君的规矩,外面的人若有禀报,即以钟声传讯,那钟声次数,各有一定,所以紫薇知有客人前来。 那少年却不管那钟声,似再要催问,却见紫薇刚伸出个指头儿,在唇上一按,示意他噤声,早见珠帘起处,两个少女已出得屋来,在门外侍立,紧跟着那百花公子已缓步而出。 那少年趋前,叫了声“爹”。情魔妖媚而又冷削的脸上。却无丝毫感情流露,说:“有远客来此,随我来。”说着,已径向屋前走去了。那少年似无可如何。只好跟在后面,出屋而去,随见紫薇归入那八钗行列中,随侍左右,一拥而出。 玉麟见一瞬间,屋中之人走得干干净净,心中大喜,这可是天赐良机,趁此时屋中无人,正好进入一探。 侧耳听那十数人的步声,已去得远了,当下力贯右臂,掌心贴着窗户中间,暗运内功一震,那窗户一声轻响,玉麟借势已跃进屋内。为了要留迟路,并不将窗关上。 玉麟脚一点地,已晃身到了珠帘边,探头往内一看,见里面已无人迹,靠里边却有一道小门,亦有珠帘,忙一掠而入,到了那门边,掀帘看时,不由大喜,果见凤儿斜倚在一张锦榻之上。 玉麟哪还有心去看这屋子的陈设,目光一扫之下,见屋内无人,并见凤儿手足并无束缚,忙道:“趁此时无人,凤妹快随我逃出去。” 哪知凤儿在见到玉麟之时,曾面现惊喜之容外,却不言不动。 玉麟大惊,一踏到了那锦榻之前,就知她已受了暗算,因怕有人前来,顾不得询问,想将她先救出屋子再说。哪知伸手刚一接触凤儿的身子,凤儿已浑身颤抖,玉麟看出有异,赶紧缩回手来,并见凤儿在强忍痛楚,但仍一脸倔强之色,这时方听她说道:“王哥哥,我的天柱穴被那老魔用特别手法点中了,动弹不得,你试解解看。” 须知那天柱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一被点中,即如瘫痪了一般,但触体却不会痛苦。枯竹老人点穴亦有独特工夫,凤儿已得其真传,并能运气活血,既然她解不开,自己恐也是白费力。 那天柱穴是在后头两侧,但要替她推宫活血,却非将她翻转身来不可,因为人身四大脉主要的“督脉”,是在背后,带、衡、任三脉,方在两侧和前胸,凤儿既然触手即痛苦万分,怎能将她翻转身来? 凤儿已看出玉麟的犹豫来,忙道:“休要管我痛楚不痛楚,若不快动手,待会有人前来。那才糟呢?” 玉麟亦知不能延缓,说:“那么,凤妹你忍住一时痛苦,我动手了!”说着一咬牙,将凤儿翻转身来,下手虽轻,但凤儿头上那汗珠,比黄豆还大,一颗颗往外渗出,瞬已沉了满面,却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玉麟看着,心中好生不忍,但又无法,那知他刚要运掌推拿,忽听身后一声低喝道:“且慢!那样解不开!” 玉麟大惊,飘身到床头。同时已早立掌当胸,忙看时原来是那情魔之子,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将手连摇,故人之子现身,而且自己毫无所觉,怎得不惊? 但听他那声低喝,和现已对面,却无敌对之色,因之又大惑不解。 那少年回头探望,似放心无人前来。这才快步走进,对玉麟毫不理睬,两眼怜惜万分的望着凤儿,自言自语道: “嗳唷,怎这么忍心,叫她这么娇柔的身儿,如何受得了。” 这少年来到切近,玉麟见他面如美玉,姣媚若美女,面庞儿又红又白,白中透红,红中泛白,真个桃腮带靥,恰似出水莲荷,自言自语之时,更露出两排碎玉,若非身着男装,绝不会相信他是男儿之身。 少年来到床前,这时,凤儿已强忍着痛苦,转过头来,亦是一脸惊疑之色,连痛苦也忘了。 少年却掉头对玉麟叱道:“你怎么恁地鲁莽,全没些怜惜之心,女儿家的身子,那来你这么移动得的,何况她被透骨打穴之法,点了穴道,岂是你解得开的,你这么毛手毛脚,岂不令她受苦而无益么。” 那少年说时,一脸的薄怒娇嗔,不但未含敌意,而且似比玉麟对凤儿还要怜惜,倒令玉麟哭笑不过,但玉麟既知他是情魔之子,岂可不戒备的,又知那透骨打穴,是打穴中最厉害的手法,如非气功精纯,或有极其阴柔的功夫,不能施为,自己更解不开,因此,一面戒备,一面看他伸皓腕,五指作蓝花状,先是悬在凤儿背上,渐渐掌心下落,轻轻贴在凤儿的灵台穴上,缓缓下移,直移后海底穴上,然后又向上轻推,回到灵台穴。 再看凤儿,不但无痛苦之状,而且闭上了眼睛,似随着他的手掌移动,痛苦渐消,已现舒适。 玉麟对他的敌意也不完全消除,只是更加疑惑。万万想不到敌人之子,会来解救凤儿。 那少年周而复始地推移了三遍,说:“好啦!我爹也忒狠心,怎忍心下得了这样重手。” 嘴里再说好了,手却没离开凤儿的身子,移到凤儿的头上,轻抚着她的秀发。 那知凤儿霍地翻身,左手一格,右掌早出,“啪”地一声脆响,打了那少年一个脆生生的耳光。 适才凤儿浑身动弹不得,不然,她是个女儿身,岂能容一个不相识的少年男子,为她推拿,虽是又羞又急,但也无法,又知他是敌人之子,就将满腔仇恨,加到他身上去了,是故,穴道解开,刚能动弹,即翻身坐起,给他一个耳光。 须说这情魔之子,既能解得开透骨打穴,武功那还弱得了,却因他在被情魔百花公子送来此间后,一直在女人堆中长大,从来不知冤怨仇恨,满怀尽是惜玉怜香,那凤儿又千娇百媚,他一抽空溜回来。一见凤儿,早生爱惜之心,故为她推宫活血,哪料她会出手打他。 那少年被打得一愣,凤儿却因穴道被点得太久,又是暴起身来打那少年,站立不稳,脚下一踉跄,已向床边跌去,玉麟已抢上前,忙伸手去扶。 那少年却站得太近,竟没顾得那掌打得不轻,脸上仍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抄,已将凤儿拦腰抱住。 凤儿可就急了,用上全身猛功,双掌贴着那少年胸上,猛往外推,须知枯竹老人同时传授玉麟和凤儿的气功,凤儿限于禀赋,虽不及玉麟功力之深,但已非同小可,又是贴身运掌,那少年如何禁受得起,立被震退,还幸凤儿这时体力未复,虽被凤儿遽然发难,倒也未曾受伤,玉麟本来也已到了跟前,这时玉麟若趁机出手,恐怕那少年武功再好,也早没命了,但他人甚淳厚,这少年虽是敌人之子,但人家好意来救了凤儿,怎能出手伤他,又见他被凤儿震退,却仍无敌意,只是满脸迷惑凄惶之色,也就不再敌视,忙道:“凤妹,你能走么?” 凤儿瞟了那少年一眼,哼了一声,因被那少年推拿,后又拦腰一抱,面上羞红未退,余怒未消,大概也因那少年未存敌意,故一跺脚,也未答玉麟,飘身一掠,早穿帘而出。 那少年大概惊奇他这好心未得好报,一时间竟惊惶失措,玉麟更不理他,见凤儿已穿帘走了,赶紧也随后追出。幸这时外间亦无人。 玉麟以为凤儿定是从后窗出去的,哪知他赶出那暗间,凤儿的身影,已在前面门口一晃而没。 玉麟大惊,心说:“前有强敌,你这出去,不是送死么?”可是在人巢穴重地,又不能出声喝止,只好猛往外闯,想在敌人未发现她之时,将她截住。 须知凤儿天性,最是要强,又最任性不过,虽明知不是两魔敌手,但适间被掳,到得此间后,又被点了半天穴道,那肯甘休,待得玉麟赶出,凤儿已踪迹不见。他可就急了,赶紧追出,幸好这里无人,见前面假山地势较高,又可隐蔽身形,即一掠面上。 假山前相隔不过数丈,即是那座灯火通明的楼阁,楼窗大开,是以相隔这块空地上,亦明如白昼,又见有白衣侍者穿梭而行,要通过这块空地而不被发觉,却而不易,但凤儿仍是踪迹不见。 玉麟知凤儿轻功不在自己之下,人又刁钻得紧,吃了次亏,虽然任性,想来也不敢大胆闯出,倒是先侦敌情要紧。 只见对面楼下那大厅中,泗岛神君仍高居座上,身边站定那四个僮儿,正有十数人打外面进去,情魔百花公子在前,身后跟着两个怪人,装束特异,长发披肩,一个身躯高大,一个矮小。 玉麟心中一动,情魔百花公子说去迎接远客,想来即是指这两人,这魔头既然亲出迎接,这两人必有大来头,他哪知道,来人是天山两个老怪,高大的一个是千面人谷灵子,矮小之人是鬼影子侯扬。 千面人谷灵子在苗疆云雾山,洪盘峒中,虽然报得当年一掌之仇,掌劈昆仑老人,致昆仑老人重伤而死,但最后却伤在邱丐道手中。逃回天山后,又苦练了将近十年,不但他那独门功夫雷音掌,更见威力,并已练成缩骨蚺形之法,别看他身躯雄伟,却可于眨眼间,缩成个三尺之童,霎眼又可成为伟丈夫,成了真个名符其实的千面人。 十年前千面人下天山,一者要报一掌之仇,并自以为武功天下无敌,要想称霸武林,哪知竟当着那多江湖高手之前,败在邱丐道手中,此恨怎肯甘休,这才再与情魔百花公子,和红鸣婆等勾结,大聚梵净山中,要与侠道中人决一胜负。 这般人虽然和侠义道中人,都有一天两地恨,三江四海仇,但却同有再败之辱,故这次加了小心,若非有必胜把握,绝不轻举妄动,同时四处邀约能手。都知情魔师叔泗岛神君,海上称尊,座下四个童子也个个了得,故由情魔远走泗嵊岛,邀其前来帮忙相助。千面人谷灵子和鬼影子侯扬算计他们也该来了,是故迎将前来。 须知现今江湖道上,遍布有他们的党羽,泗岛神君与情魔,毁舟奔了大别山,两人知悉,即连夜赶来。 且说情魔将天山二怪迎入,八钗分两行,随后鱼贯而进,列于两侧。 那泗岛神君海上称尊,向来目空四海,今日上岸闲游之时,与捉弄了姬勿恶,喜孜孜追赶玉麟而来的凤儿相遇。经舟中侍者指认,她即是火毁坐舟之人,泗岛神君大怒。即命四僮儿上前,将她围困。 若论四僮儿武功,个个了得,凤儿以一敌四,岂是敌手,战得精疲力尽之时,泗岛神君不耐,伸手即将她擒下,却不料这是离火真人乘虚而至,怒发赤阳掌,将两只巨舟焚毁。 别说情魔等人,远渡汪洋,将泗岛神君迎来,是要引为奥援,那泗岛神君又何曾将中土人物放在眼里,没想偏由凤儿误打误撞,招来了离火老怪,坐舟之毁,虽是被其偷袭,但也面上无光。 泗岛神君平素已是狂傲,这时要掩饰面上无光,就更托大,见情魔引得天山两怪入来,仍高居上座,动也不动,直如不见。 百花公子上前禀道,“天山两位老英雄,远道来迎。” 泗岛神君一摆手,说:“一旁看座。”神态狂傲十分,早有侍者捧来两个绵凳,列在泗岛神君左侧。 天山二怪岂是等闲之辈,何曾下过人来,早在心中不悦,若非现当求人相助之际,绝不受这乌气,但也不卑恭拱拱手道,“神君远来,我兄弟迎迓来迟。” 情魔见师叔这般对待天山二怪,倒有些过意不去,鬼影子侯扬还在罢了,千面人谷灵子武功只在他之上,自己平日亦要敬他三分,师叔这般目中无人,倒教他难处。忖道:“也许师叔不知千面人武功了得,故此轻慢。”就说: “师叔少与中土豪杰亲近,这位谷灵子者英雄,江湖人尊称千面人,武功甚是了得,徒侄亦望尘莫及。” 千面人谷灵子听情魔赞他,面色稍齐,眯眯一笑道:“公子过奖了。” 哪知泗岛神君直如不闻,仍高踞座上,那种目中无人之态,千面人谷灵子和鬼影子侯扬,就有些受不了,情魔百花公子也尴尬十分,心下过意不去,即忙传令摆酒。 咄嗟间,白衣侍者已将酒筛端整好了。 百花公子道:“两位远道来迎,在下与敝师叔,十分不敢当,请饮一杯水酒。” 千面人呵呵笑道:“公子说哪里话,皆因过去我们彼此不相往来,独行其是,致令那般以侠义自居之徒,纠结逞强,现今若再不合作,将来江湖之中,哪还有我们容身之地。” 千面人谷灵子一语双关,意思是说:“别以为我仍是来求你,这可是关系着我们大家的存亡。 泗岛神君扬眉道:“怕不见得!” 情魔怕再说下去,话不投机,他这主人难处,忙请大家入座。 泗岛神君在泗嵊岛中,生活不下王者,平日莫不锦衣玉食,哪曾见过千面人和鬼影子两人这般,满头乱发,衣又污破秽旧,且平索自高自大,与他们同席而饮,心中有些不愿。 只是师侄现已相邀,碍他情面,只得勉强入座,仍高居上席。 千面人谷灵子和鬼影子侯扬,倒无不快之色,皆因他们是与百花公子平辈论交,泗岛神君是百花公子尊长,理当上坐。 四人入席,四僮儿与八钗,列于两侧,白衣侍者往来如梭。泗岛神君不过举杯略为沾唇,千面人谷灵子哪知礼数,酒到杯干,三五杯下肚,霍地推杯怪笑道:“公子这酒虽好,只是杯儿小些,怎生换个大觥却好。” 泗岛神君和他们同座而饮,本已勉强,这一来更是不悦,立刻拂袖而起。 百花公子忙道:“师叔想是疲乏了,请进内歇息吧!由我来款待两位老英雄。” 泗岛神君哼了一声,刚要离席,目光向侧面一扫,微微冷笑道:“尚有远客到来,怎不并请入内?”说罢,将手一挥,那四个僮儿早分由两面,穿窗而出了,那个百花公子头一摆,八钗宛若穿花蝴蝶,衣袂翩跹,从前后门和左右窗中,飞掠出去,个个身手矫捷。 千面人怪笑道:“妙啊,我去凑个热闹!”他这里尚未出去,微风飒然,席前已站定一个少女,头挽双髻,前发齐眉,明艳照人。 且说玉麟突见那千面人刚要出去,蓦见人影一晃。进来一个少女,突然间骇得几乎出声惊呼,他以为是凤儿,心中着急,想道:“两个魔头,任谁一人,你也惹不起,这又加上两个老怪,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哪知待那少女站定身形,方看出不是凤儿。这少女头挽双髻,比凤儿更年轻,肩上披着嫩绿坎肩身穿鹅黄衣裤原来是个童稚女孩。 这女孩突然飞进屋来,四个魔头都是一怔,千面人已起身高座,即收住脚步,百花公子呱呱怪叫道:“佩服、佩服,大概天下秀美的女娃娃,都被你收归座下了。” 那女童进得屋来,并没瞧四人一眼,好不安闲的向厅内张望,就象在自己家里一般,难怪千面人谷灵子有误会了。 她本是张着小嘴儿,仰头转着望,渐露惊诧之容,只听她自言白语道:“怪啊!明明飞进来了,怎又不见,鸟儿,鸟儿,啾啾。”女孩学着鸟叫,真好听,和真的鸟叫一般。 她正在全神贯注地找鸟儿,听千面人谷灵子叫她是女娃娃,气得一眨眼,呶着嘴儿,说:“你说谁是女娃娃,呸,你这丑鬼也配叫我。” 千面人被骂得一楞,心想:“这必是那泗岛神君的什么人,好哇!他狂得目中无人,连他这女童也没有将我们看在眼里。”想至此,又不便发作,只气得吹胡子瞪眼。 却不知那百花公子已看出这女孩的异处来,适才飞身进屋之际,快速无比,晃眼已到跟前,分明是移位换形,这功夫,最是难练,现今会这功夫的,江湖上没有几人,先以为随天山二怪同来的,听千面人谷灵子这么一说,甚是惊疑,但因这女孩年纪甚轻,倒没将她放在心上,缓步出席问道:“找什么?你是哪里来的?小姑娘,你姓什么?” 那女孩见百花公子和言悦色,没眨眼,也没呶嘴了,却仍不高兴,说:“你管我呢,我偏不告诉你,鸟儿来啊!啾啾。”她又尖起小嘴,学了两声鸟叫。 千面人心说,“什么?这女孩不是我们的人呀!原来这百花公子也不认识。” 这时,那四个僮儿已先后进屋来了,八钗也个个面上无光,顺门边往里溜。他们出去寻了一阵子,却不料人家进了屋也不知道,好不羞惭。 泗岛神君扫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 那女孩忽然拍手道:“在这里了,下来啊!这儿,下来啊,再不回,小姐可要生气了,我也再不捉虫儿喂你。” 女孩旁若无人,天真地仰面拍手欢呼。却听楼顶下面,一个尖锐的声音吟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小翠啊!你又淘气了。”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翠羽红嘴的鹦鹉,不知何时飞进厅来,停在屋架上面。 那女孩已跺脚恨道:“小翠也是你叫的么?再不下来,擒着你,瞧我不把你的毛拔个干净。” 那鹦鹉却不听话,探头探脑望望下面人。又用红得象琥珀似的尖嘴,剔了剔翠羽。女孩冷不防徒然腾身一跃,哪知她伸手去擒它,那鹦鹉却振翅一掠,已穿窗而出。 那女孩好轻功,忽见她腿儿一蜷,霍地转面朝下,两脚一蹬楼板,她的意思是要追那鹦鹉,哪知她一掠尚未近窗,突见面前人影一晃,说:“姑娘慢走。”声入耳,劲风已迎面拂来! 看得隐身在假山上的玉麟,替她捏子一把汗。原来小女孩要穿出这面窗户,鬼影子侯扬坐得最近,他先一直没出声,千面人和百花公子和她交言,他已听清,知这小女孩大有来历,她来得恁地突兀,倒要问个清楚。故见她要飞掠出窗,忙一点地,已从座位上飞起,将身子拦在窗上,右掌迎面微吐。 须知鬼影子侯扬,论当年武功,已和五老相伯仲,十年来,更下功夫苦练,故远非昔比,他不想伤那女孩,只想将她逼回屋去,却不料未将那女孩迫退,陡见她拳脚一伸,小手儿倏伸,“啪”的一声脆响,打了鬼影子侯扬一个耳光子。 两人都是身在空中,侯扬虽挨了一耳光,那女孩也在空中停身不得,两人一齐落下地来。 那女孩不但手法快,而且重得出奇,这一耳括子打得侯扬面上火辣辣的痛,真十八十岁的老娘倒绷孩儿,老脸如何挂得住,气得他哇哇怪叫。 这一来,不但四僮儿八金钗,惊得目瞪口呆,连泗岛神君、情魔和千面人谷灵子也惊得不能出声。三个老怪全是武功超群,见多识广,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料想不到这小女孩竟会“捕风捉影”之法,这是上乘绝世武功,一个这般年幼的女孩,且已有了这般火候,几个魔头怎地不惊。 那女孩打了鬼影子侯扬,却仍有气,呶着嘴儿喝道:“让开,我的鸟儿要是飞走了,我只找你这老鬼算账。”女孩心念全在鸟儿身上,只想去追那鹦鹉,见侯扬连声怪叫,却不让开,气道:“你还想挨一耳光子吗?” 说着跺脚一晃身,已向侯扬扑去。 那鬼影子先前挨的那一耳光子,是因全没把小女孩看在眼里,这时哪不提防,女孩刚一晃身,侯扬暴露,两掌一翻,已向女孩拍去。 哪知这女孩溜滑得紧,不知她怎么一晃身,竟从鬼影子掌风中穿进,鬼影子数十年功力,两掌上的功夫非同小可,非但伤她不了不说,而且竟欺身近来了。鬼影子骇得魂飞魄散,总算他亦以鬼影子得名,一身小巧绵软功夫,武林中少有敌手,赶紧腾身倒退,身后是窗,一掠已到了窗外。 他这里往后退身,却见横里人影一掠,一人冷笑一声道:“回去!要走,没那么容易。” 原来是百花公子抢来拦截,而又将那小女孩阻住。 那女孩冷不防被情魔一掌斜推,想她能有多大岁数,如何当着百花公子的掌力,她又是心念只在鸟儿身上,忙着要去追赶,被百花公子这一掌,直将她推得往斜里飘出了四五步方站稳了。 女孩又急又气,呶着嘴,对百花公子怒道:“我追我的鸟儿又没惹你,你拦我做甚?” 百花公子惊得又是一楞,只看侯扬也拦她不住不说,而且还被她脆生生地打了个耳光子,知这女孩,大有来历,故适才出手不轻。哪知在她冷不防之际,这一掌竟奈何她不得,也不过仅能将她迫退,仍和没事人儿一般,所以心中更是惊疑,女孩打了鬼影子侯扬,沟里翻了船,天山二怪是二而一,因此千面人谷灵子觉得面上无光,女孩被情魔逼退回来,恰到了他的身侧,千面人谷灵子一声怪笑。虽有前车之见,仍未将女孩放在心上,鬼手倏伸,向女孩抓去,他也不是想伤她,只为她现身得忒怪,人小武功却奇,倒要问个清楚。 那女孩方在噘着嘴,向百花公子使气,千面人的鬼爪眼看抓到,那女孩连肩头也没动一下,头也不回,竟倏地一晃身,从千面入臂下一穿而过,她是恨千面人暗施袭击,稍没见又是“啪”的一声晚响,只是她太矮太小,千面人却高有七尺,这一下打在他的肩头。 小孩儿能有多大力气,千面人又是钢筋铁骨,这一掌打得他不痛不痒,只难堪顿时暴怒,也是气得哇哇怪叫,右腿一抛,已两手再又抓到。 女孩“呸”了一声,说:“不要脸,你们几个大人打我一个,我要追我的鸟儿去了,才不理你们哩!”千面人两手抓到,竟直如不见,一下子已到了门边。 哪知那门口已拂来一团劲风,女孩脚未站稳,已将她又逼回屋来,同时门口一人朗声呵呵笑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姑娘,你好俊的移位换功夫,难为你这点年纪,竟将捕风捉影练到这般火候。” 原来是泗岛神君已拦在门口,身法之快,简直没人见他移步,只觉得一阵风声,千面人谷灵子也不禁在心中赞佩,凭人家这一手轻功,确比自己高明。 这一来,屋中四个高手,三人在内,鬼影子在窗外,恰将那女孩困在当中。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二章 那女孩听泗岛神君将她的武功点破,似微微一惊,但马上又回复了原态。大门再被堵住,而且看出这束发金冠之人,武功比其他三人更强,就更急了,急得来将眼珠儿睁得又圆又大,连连跺脚道:“你们是真不让我走么?让不让开?别看你们人高马大,我才不怕你们呢?” 百花公子在沉思,师叔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句话,必有缘故。只是苦思不解。 泗岛神君已又呵呵笑道:“小姑娘,只要你将师承何人,家住何处,你适才所称的小姐是甚么人说出,我就不难为你。” 那鬼影子侯扬已越窗而入,羞恼得七窍生烟,“哼”了一声,心说:“今天要让你走了,我还能在江湖上混么?”当下蓄势而待,只要女孩向这边来,下手绝不容情。 那女孩更气了,气得挑着眉,说:“凭你也难为得了我,你即然认得出我的武功,还不躲开,谅你也敌不过我的“捕风捉影”,要不是我们小姐不准我轻易出手,我早不依你们了。” 千面人谷灵子一直在苦苦思索,不知这女孩刚才是什么手法,能躲过自己的袭击不说,自己的肩头还着了她一掌,他连羞怒也忘了,苦苦的思,苦苦的想,这时女孩提到“捕风捉影”,顿时大惊而悟,这正是失传多年的一种绝世武功,神奇莫测高深,练到顶峰之时,心惊一动,即可克敌,任何武功,也难望其项背。 他这里在大惊,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女孩,竟会有此失传多年的武功。那泗岛神君已面色一沉,心知要不将她制服,谅也问不出话来,横眼扫,两只袍袖一摆,那四个僮儿齐一飘身,已将那女孩围在核心。 原来这泗岛神君已知道这女孩大有来历,此次前来中土,尚另有目的,没想竟在这女孩身上发现了端倪,这时恨不得将她擒下,只为自己若是出手,有失身份,故命四僮儿出来。 四个僮儿飘身而出,除背玉盒的僮儿仍是空手,余外三人早将琴、剑,棋盘拿在手中。 自凤儿被擒之后,宝剑已被那背剑的僮儿取回,三人各抱兵刃,和那徒手的僮儿,占着四象方位。 泗岛神君在泗嵊岛中,曾以四象阵法教练四个僮儿。那四象阵法好生了得,四象是:太阳、少阴,少阳、太阴,按阳生子中,极于午中,阴生午中,极于子中,阴阳相调,天雷无妄,火雷噬嗑之理,动时圆而为天,方者静而为地,天地相配,水火互济,四个僮儿武功均甚了得,既入方位,静时方,攻阴则阴生,攻阳则阳长,不论你攻击任何一方,均将四面受敌,无异被攻之人,武功长了四倍,此尚保守势,攻时动而圆,四个僮儿有若奔雷,快逾闪电。因此。第一人首招出手,无异连环四式,端的厉害无比。 四个僮儿练成了这四象阵后,尚未正式出过手,两日来,虽然先后与离火真人和玉麟对敌,但皆因事起仓促,未事先占定方式,故未闲上,这时泗岛神君两支袍袖一摆,这正是布阵的暗号,均抢身而出,早将方位站好。 女童一看,出来的四个僮儿,比她的年龄大不了多少,全是十四五岁,将她围住,却不动手,她哪知厉害,嘴一撅,说:“凭你们也想阻得了我?”一晃身已向左面那僮儿欺近,却没见她施展移位换形功夫。 左面那僮儿是背琴的一位,先前四位高手都奈何她不得,不免紧张,那女孩未出来,他手中琴弦筝的一声响亮,已向女孩扫到。 他一出手,阵势即已发动,书、琴、棋三童已自她身后攻到。 这一来,可把在假山上隐身,早看得呆了的玉麟心里一惊。四童各占方位之时,已看出有异,四童武功都不弱,此刻同时出手,威力更大,心说:“你能有多大岁数!敢如此硬拼!” 他这里在替她担心,哪知四童已齐返后暴退,玉麟忙看时,那女孩已失了踪迹。 原来那四象阵以方为静,静主守,琴童因太紧张,抢先出手,先自乱了阵势,知高手对敌。虽然争取主动,可制敌机先,但一动之后,必也有隙为敌所乘,若适才琴童不先出手,只要那女孩先攻,余外三童必也会同时向她攻到,那时三股兵器和一双肉掌,有似迅雷暴雨般攻来,纵有超绝武功,恐也不易脱身,那琴童先乱了阵势,女童已施展移位换形之术,早撤身脱出重围。 大家都在愕然惊顾,泗岛神君已仰头呵呵而笑,那笑面只是阴沉得紧,听得人毛发悚然。 大家顺着他眼光一看,原来那女孩瞬间上到了灯架上面,一双灵活的眼珠儿,骨碌碌地直转,噘着小嘴,挨个儿的望。 泗岛神君笑声未落,倏地遥向那女孩一抓,往怀里一收,女孩“嗳呀”一声,竟在灯架上停身不得,落下地来,惊得张着小嘴,说:“咦!你也会捕风捉影啊!”说着,鼻头儿一皱,道:“你还差得远呢!” 随又自言自语道:“怪啊!怪咧!怎除了小姐外,还有人会这功夫?” 泗岛神君两只袍袖又一摆,四个僮儿又抢上前去,将她围着。 泗岛神君见适才因琴童失误,四象阵无功,心里不服气,而且四僮儿连一个小娃娃也敌不过,当着千面人谷灵子,和鬼影子侯扬之前,自己面上头不好看。 女孩见再被四童围着,屋里的四个高手,更守着四边出路,可真急了,急得小脸儿也红了,跺着脚儿:“我没惹你们啊,当真你们要逼我出手!” 千面人巴不得她出手,心说:“我倒要看看这失传的武功,是何路数。” 百花公子盯着眼不瞬的瞧,也在心中奇怪,“适才师叔那一抓一收,将女孩自灯架上抓将下来,这手功夫自己还是首次见到,听女孩说是“捕风捉影”而她却有轻视之态,想来这女孩必更精纯,倒要看她怎生施展。” 那女孩已一抬头,说道:“小姐啊!可不是小翠不听话,是他们迫我的,你却别怪我。” 说得好不天真,如象她口中所称的小姐,在屋顶上一般,屋里的四大高手和那八钗都不约而同的循她的目光望去。 那天花板上何曾有什么人,只那酒架仍在晃动不已,那是被泗岛冲君一抓、女孩飘落之时带动的,兀自就未停止,却因此更添了神秘气氛。 大家心中都怦然而跳,这女孩已是这般神奇怪异,想来她的小姐更是了得。 那女孩说罢,又将嘴儿噘着,说:“你们让不让啊?我禀过了小姐了,我可不怕你们了。” 四个僮儿早严阵以待,哪有退让之意,泗岛神君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心里是十分的紧张。 那女孩说罢,连正眼也不瞧她们一眼,就要向大门口走去,鬼影子侯扬连受两次挫辱,而且还是在这么个女孩手中,怎能甘心,一见她要走,屋中之人却全站着不动,就急了,正要赶过去拦截。 却在这眨眼间,那四个僮儿有似轮转,已围着那女孩转动起来,好快的身法,分明是四个僮儿,但看来却像有数十个僮儿一般,将那女孩困在当中,三般兵刃和一双肉掌,也似变成了几十件,只听抡起呼呼风声,齐往女孩攻去,好不凌厉。 泗岛神君拦在门口,负着手呵呵大笑,大概心里在说: “看你往哪里走!” 情魔百花公子也在心里喊道:“妙啊!待有空儿,我教八钗演出个八卦阵来,岂不比师叔那四象阵强。” 这守在左面的千面入谷灵子,皆因气不过泗岛神君太以狂傲,竟连适才被女孩在肩膀拍了一掌也忘了,巴不得这女孩显些颜色,怎生挫辱一下泗岛神君才好,不然,若今晚之事传扬开去,说天山一怪折在一个女孩中,岂不难堪,是故,巴不得女孩胜了。 外面四人各有想法不同,那四个僮儿却已越转越疾,此刻连人影也分不清了。 瞬时间,只见剑光如匹练,飕飕生寒辉,琴弦似裂帛,棋盘卷狂飕,真个风雨不透,声威好不骇人,直把那隐身在假山上的柳玉麟,看得惊心动魄,心说:“日前在那江中,若这四僮儿也以这般阵势困我,怕也难逃出手去了!” 连千面人看得心里也是一寒,难怪泗岛神君恁地狂妄,原来他这四个僮儿也兀自了得,不由心中急道:“今晚我们这天山二怪,人是丢定了,完啦!女娃娃,你要被获遭擒,我怎能挽回自己颜面。” 谁知大出意料,那四童攻得恁地风骤雨疾,竟始终沾不到女孩之身,从外面虽然看不到女孩身影,但四僮儿攻势兀自没停歇,也就可想而知了。 四个僮儿这四象阵演到至极,仍未收功,泗岛神君心中就渐生焦急,却听那女童突然呼起来:“啊啊!真好玩儿。” 泗岛神君心中更是一寒,凝眼看时,只见那女孩身似飘风,在四僮儿三般兵刃,和一双肉掌环攻之下,竟似虚而不实般,明明兵刃已经递到,却总沾不到她的身,而且连衣服也碰不到,但已看出,一时间,那女孩要想脱出四象阵却也不易。 泗岛神君不由恼羞成怒,大喝道: “给我退下!” 四僮儿闻声,迅速退至四人身后,但仍抱着兵刃,各自守着方位。 那女童睁圆了眼珠儿,说,“玩得好好儿的,怎么都退了,那我可要走了!” 泗神岛君已沉着脸上前,“哼”了一声。那鬼影子侯扬却已抢前一步:“嘿嘿!小娃娃,你要走么?怕没那么容易。” 千面人谷灵子到底没看清这女孩的招式,心说:“你要这么走了,天山二怪英名,岂不葬送在你手中,纵然你能移位换形,怎能挡得我雷音掌威力巨大。”固也暗中蓄劲待发。 百花公子亦已暗打手势,八钗纷纷移动,守着门窗。 玉麟看得明日,当今武林中,能敌得过这一等四个魔头的,恐怕没一两人,这女孩虽然武功特异奇诡,但适才不过占了个小的便宜,几个魔头多自高自大,并没将她看在眼里,纵然移位换形轻功了得,岂能同时闪避得了四个高手环攻。 他那里正在替女孩着急,鬼影子侯扬已抢先出了手,晃身到子女孩身后,迅速拍出两掌,掌风扫得那吊灯晃动不已,灯光倏地一暗,泗岛神君已同时左袖猛拂,右掌圈胸一吐,恰是同时前来夹攻。 那女孩也知不可轻敌,忽见她斜肩一缩身,稍没见已到了情魔百花公子身侧,但听蓬的一声大震,鬼影子已连连后退。 原来这厅能有多大,鬼影子和泗岛神君之间,虽隔着那女孩,但相距不过两丈,女孩施展移位换形轻功,一晃躲过,恰成了鬼影子和泗岛神君两人对掌,总算两人都是高手,发得快,收得也快,但余劲也非同小可,鬼影子的功力怎及得泗岛神君,是故被展得连连后退。 那情魔已哈哈笑道:“小娃娃,别想走了,跟定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话出口,已伸出一只其白如玉的手,向女孩胳膊抓去。 情魔出手忒快,女孩刚到他身侧,手已抓到,谁知那女孩徒地缩身凤点头,情魔见那女孩虽小,却是个美人胎子,大有怜香惜玉之心,这一抓,手下留了情,却不料竟抓了个空,赶紧垂右臂一拂,左手倏地推出。 果被情魔料个正着,恰好把那女孩拦截住了,但不知她怎么一溜滑,早到了千面人身边。 谷灵子嘿嘿一笑,“娃娃!还不给我乖乖地站住!” 谷灵子虽是蓄劲待发,但这庭堂之内,却不敢施展雷音掌,否则,那雷音掌何等威力,别说庭内自己人有十余位,一发之下,难免伤及自家人,而且这座楼也保不住。这时他已看得明白,女孩除了轻功特异外,迄今未曾正面对敌,自信以普通武功,她已无法抗衡,是故,他不眨眼的,见百花公子向两旁发掌击袭,那女孩晃身向他这面前来,嘿嘿一笑,左掌一翻,向她去处袭击,估到他必向右躲闪,右掌实际向身后倏地吐出,千面人谷灵子狡猾得很,果然给他猜个正着,女孩也是几次窜不出重围,已现焦急之色,她那移位换形轻功,已无先前灵活,千面人谷灵子一掌劈到,恰撞个正着,立即将她震退。 女孩退后了三五步,虽是站稳了,但眼圈也红了。 本来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么,大概从未吃过这般苦头,先前她还仅是施展移位换形的轻功,闪避腾挪,这一来气得眼圈儿红,粉脸儿更红,方站稳脚步,已又往前窜去,好快的身法,明明见她似走弧线,向千面人左面攻到,哪知近身却是千面人右侧,千面人方怔得一怔,小腹上已着了两掌。 谷灵子一身铜筋铁骨,女孩虽比闪电更快的猛击了两掌,但仍未伤得他,不过那小腹之上,是人身最脆弱之处,却也痛得紧。 千面人大怒,疯狂般连环拍出三掌,将前面和左右三方,立时罩在他的掌风之下,好不凌厉。却不料那女孩因已欺近身来,千面人又高大魁梧,女孩身高才及他腰际,挫腰肢快攻,更是高不及胯,下盘难以封闭,千面人拍出三掌,竟伤她不着,而且小腹及大腿之上,瞬间着了六拳。 千面人气得哇哇怪叫,今天要是再擒她不着,这个脸如何丢得起,霍地见他两臀一摇,千面人立施缩身之法,身形陡然缩小了一半去,变到只有那女孩一般儿高矮,只是更见臃肿。看得泗岛神君也不由一惊,那缩骨之法,千面人竟已练得登峰造极,果然这天山二怪了得。 说时迟,千面人陡然一缩身,只见他盘腿疾转,两掌呼呼风声,和那女孩倏分乍合,这一来,那女孩哪还有隙可寻,饶她移位换形轻功了得,千面人谷灵子虽然一阵快攻,也未能伤她,但已再也递不进招去。 可把一直隐身在假山上的玉麟,看得好不担心,知时间一久,这女孩必难是千面人敌手,而且尚有三个厉害的魔头在旁,他心里替她着急十分。 玉麟在那女孩与千面人对敌之时,也许是为了太过担心之故,不自主的已长身出来,一见那女孩只在这瞬间,即要败在千面人谷灵子手中,可就急了,不由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虽明知他也万万不是四个魔头敌手,但既然亲目所睹,岂能袖手。 这座楼和假山之间,不过相隔数丈,玉麟飞身一掠入窗,那背窗而立的鬼影子侯扬,听到身后风声,刚旋转扭身,玉麟已抡臂霍地一掌劈出。 变生俄顷,鬼影子左手翻腕一掌,同时赶紧飘身倒退。玉麟趁机点地跃进,左掌猛吸旁引,恰把千面人谷灵子向女孩劈出的一掌的劲力卸掉,右掌以十成功力,已当头向千面人拍去。 玉麟一掠入窗,迫退鬼影子侯扬,并向千面人攻到,虽是有若电光石火,但泗岛神君与情魔百花子,岂是等闲之辈,他这里刚卸引开谷灵子掌力,一掌拍出之际,两魔早同声怒啸,已向他背后攻到。 玉麟此来志在救人,早知两人有此一着,右掌未曾递满,喊了一声:“小姑娘还不快走!”陡地腾身,平贴在天花板下,堪堪躲过泗岛神君和百花公子的夹攻。 千面人大怒,舍了女孩,两掌猛一搓,左掌掌心向上,右掌倏扬,已向玉麟一吐一拍,连发两掌。 玉麟腾身之时,早见自己卸去谷灵子掌力之日寸,那女孩已从他肋下溜过,连退窗前一童两钗,俏立在窗户之上,业已脱出围去。他哪不知自己一对一,也非任何一个魔头敌手,岂会停身在天花板上受敌,是故,谷灵子两掌方一吐一扬,他已一沾身,即疾射而退。 哪知鬼影子侯扬亦已发动,今晚元异两番受挫,羞怒交加,迎着玉麟来势呼呼的劈出两掌。 说时迟,那时快,却如一瞬,玉麟身子猛落,天山二怪两人四掌,全都劈到天花板上,前后的泗岛神君和情魔尚未攻到之际,蓦听一声大震,那天花板怎当得两人掌力,早已板裂梁断,震得偌大的一座高楼,摇晃不已,系在顶上的几盏珠灯,立时堕灭,成了黑漆一片。 庭内立时混乱,在暴响摇晃声中,四童八钗,纷纷往外飞逃,泗岛神君和情魔,哪还敢再出手,而且尘灰飞扬,那断裂的楼板有如骤雨般往下落,整座楼亦是就要坍倒一般,哪还敢在内存身,两魔两怪也赶紧从门窗中飞身而出。四人才刚出厅猛地楼左火光一闪,人声沸腾,原来是左面配院火起,这一来,四个魔头哪还顾得追搜玉麟和女孩,而且准是这两人同党所放无疑,立即齐往那火起之处扑去。 四个魔怪从危楼中四面撤出,齐往左面配院奔去,恰也采了包围形势,哪知到得一看,这么眨眼工夫,已是火光熊熊,火舌卷空,四童几与八金钗,都忙着协同那些白衣侍者灭火,虽然忙乱,但火光将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昼,十数丈内,哪有敌人半个人影。尤其是那百花公子,空自暴怒,但又无可如何。 蓦然间,情魔忽见左面园中,似有人影一晃,百花公子一声锐啸,怒极猛扑,天山二怪和泗岛神君,亦已瞥见,同时怪叫连天,追赶过去。 百花公子抢前一步,扑到园中,已见一人痴痴地立在一颗树下,遥望园外短堵出神,火光闪烁中,只见那人身着一身白衣,百花公子从背影,已看出是他的儿子。 天山二怪早到,往斜里抢出,两怪见百花公子追赶此人,以为是敌方放火之人,千面人喝声:“哪里走?”呼的一掌劈出。 百花公子忙喊道:“休得误会,这是犬子。” 忙抢前发掌抵敌,千面人闻声撤掌,好生惭愧,两人同时各退两步。 那少年却直如不觉一般,喃喃的自言自语道:“走了!走了!快走啊!别被他们追上才好。” 面上有茫然之色,凄戚惶急之容。 百花公子大喝一声道:“你在此发甚呆!” 那少年一惊,见是自己的爹爹,身旁并有两个装束怪异、长发披拂的怪人,却陡然面现喜色,这一刻工夫,发生了这么多事故,他却躲在园中,面上的喜色已令人费解。 百花公子一怔,心说:“莫非自己这儿子是个白痴么?”皆因情魔在他幼年,即送来此间后,先时还时常来,近数年,儿子已渐渐长大成人,但他却因忙着复仇之事,故已多时不见,近数年来的情形,一概不知。 他刚才一愣,蓦听身后一声大震,原来着火的左面那配院,已被泗岛神君发掌劈倒,似免火势蔓延。 泗岛神君本是随情魔百花公子赶去的,待远远地见到那少年是师侄之子,即返身赶回,瞧着火势无法控制,赶紧发掌,将房屋震塌。 那房屋一倒,轰地一声,一时间浓烟直冲云霄,火势立即小了。 百花公子一见火势已被控制,并有师叔在后镇守,谅也无妨,当时即向天山二怪拱手道:“敢劳两位相助,这放火的必然尚另有其人,今晚若不将几个小辈擒获,我们尚有何颜面。” 鬼影子侯扬今晚是最难堪,最后一掌,未伤得敌人,反而将人家一座楼毁了,是故,难堪之处,又加上不安,嚷道:“公子何须吩咐,不将几个小辈碎户万段,我誓不为人。” 千面人谷灵子却阴沉狡猾地笑道:“嘿嘿!公子要找放火之人,只问令郎,便知端倪。” 原来千面人谷灵子从侧面掩入林中之时,那少年自言自语,已听了个真切,略一参详,即知分明他知放火的是何人,只是心中奇怪,为何他不但没有敌意,倒希望放火之人快逃。 百花公子被千面人一语提醒,喝道:“畜生,趁早给我说个明白,放火之人逃向何处?” 那少年一直侧立在旁,见爹爹喝道,却理直气壮地说道:“爹,难怪人家放火,是你将人家擒来,又点困了这半日,爹,你饶她去吧!” 百花公子又惊又怒道:“原来是那女娃娃所为!”呼地一掌,向那少年斜劈,喝道:“我回头再和你算帐。”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百花公子岂真劈,但这一掌,已将他兜了一个跟头,向天山二怪说声:“两位随我来!”当先一掠上了短墙。 千面人谷灵子、鬼影子侯扬,左右一分,也随后追出去,那百花公子并不详询逃去之处,皆因这野马岭之后,山岭绵延,这几人要逃,再无他处,为免耽误时刻,故即招呼天山二怪追赶。 原来放火之人,果是凤儿,被情魔之子解开穴道,只为有生以来,何曾吃过这般苦头,是以一腔怒火,发泄在这情魔之子身上。 那少年好心解救了他,却没想被她火辣辣的打了一个耳光子,玉麟在旁倒有些歉意,少年摸脸面颊,一怔之后,却自言自语道:“气出了就好了,只要别闷在心里。”看来这少年大有一见凤儿、即已钟情,全不以凤儿打了他一个耳光为苦。 他这里发愣,在自言自语,待玉麟追出之时,那凤儿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她恨透了泗岛神君和情魔,恨不得立刻一拼,但她却刁钻得紧,心知凭自己和玉麟两人,绝不是这两个魔头敌手,非趁机下手不可。 她猛闯出来,亦是自那假山之上一垫脚,即已飞身上了高楼隐身在房上。这时楼内楼外,灯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昼,唯其如此,里里外外的人,全都没有提防,凤儿轻功又高,一掠上屋,几乎无声无影,是故并未为人发现。玉麟迟了一步,待他隐身在假山之上时,哪还能见到凤儿身影,但凤儿却见到了他,只是楼中是绝顶高手,哪敢出声招呼。 天山二怪前来,那女孩突然现身,以及后来两魔两怪围攻那女孩,她都看得清楚,别说她恨极了泗岛神君和百花公子,而且一见那女孩,即喜欢她灵秀,自然就站在她一边。当她被千面人谷灵子施展缩骨法,将女孩围在掌风之中,跟看到即要落败,可就急了,她比玉麟刁钻得多,知道就是加上自己也非两魔两怪敌手,眼珠儿一转,计上心头,玉麟尚未扑进楼去抢救之时凤儿早飘身下楼,趁楼中人全神贯注那女孩身上之时,一掠到了左配院,凤儿轻功绝顶,飘行如飞,找了火种,立时燃起几处火头。 她是想以调虎离山之计,为那女孩分散强敌,却不料玉麟一见那女孩危急,就在她离开楼面之时,已飞身进楼救援,待那左面配院火起,女孩与玉麟两人,早分由两面逃出楼来,在尘土飞扬中,已绕楼奔了后园,不约而同,借花木隐身,往岭上如飞而去。 那凤儿在火光一闪之下,早看出女孩和玉哥哥的去处,未待二魔两怪赶来,即自左面园中,穿花拂枝,越墙追踪两人去了。 凤儿轻功虽好,但她自楼上飞下之时,已被情魔之子发现。他自被凤儿掌掴,愣了一会之后,也已跟踪出来,此间是他居住之处,何处可以隐身,哪有不知之理。早见凤儿隐身在房上,心中一喜,心说:“你好好儿隐着啊!若我爹爹发现,你就逃不出手去了。” 他一直痴痴地望着凤儿隐身之处,连楼内是何情景,也充耳不闻,视同未见。 凤儿飞身下楼,放火烧那左配院,他也一直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喜道:“烧罢,只要别把气存在心里,那可会生病的,房屋有何紧要,若你喜欢,整个儿毁了我也是不可惜的。” 凤儿放火之后,隐入左面园中,如飞进去,心中甚是不舍,是以追了过去,也幸好他这么一来,将情魔和天山二怪阻得一阻,凤儿方能逃出手去,因此情魔见到他时,只见他满面喜容。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三章 且说凤儿见火势已成,不但救了那小妹妹,而且出了胸中一口怨气,瞥见玉麟和小妹妹均已扑奔后山去了,赶紧绕过短墙就追,刚到那壁立的高崖之下,蓦见斜刺里人影一晃,一人沉声问道:“是凤妹么?” 那人来得突兀,倒把凤儿骇得心中小鹿乱撞,退身尚未站稳,已认出是玉麟。 凤儿展颜喜道:“玉哥哥,瞧我这手儿如何,好歹出了一口气。”言下,甚是得意,并驻足遥望火势,这时,那大火突然一暗,随轰的一声大震,原来正是被泗岛神君一掌震倒火屋之时。 凤儿未得玉麟答话,早见玉麟是独自一人,忙说,“咦!玉哥哥,那小妹妹呢?怎么你们两人不在一道?那小妹妹天真好玩得紧,玉哥哥,她在哪里啊!” 玉麟见她全无紧张之色,不担心两魔两怪会追赶前来,反而心心念念,只在那小女孩身上,心说:“她好玩儿,你的天真却也不下于她?”忙道:“凤妹快走,你烧了他们的房子,惹下了大祸,那情魔岂肯甘休,后来的两个怪人,我看两人武功都不在情魔之下,必也是有名的魔头,我们可不能大意了,若被他们追到,恐怕要想脱身,那是万万不能。” 凤儿全不把玉麟的话当一会事,却得意地一笑道:“玉哥哥,原来你不知两人是谁啊?” 玉麟心想:“你从未在江湖中行走,我虽不识,难道你倒认得了?” 皆因他隐身在假山之上时,和那楼相隔甚远,情魔百花公子向师叔泗岛神君引荐之时,未曾听清,凤儿却在楼檐之上,听得明白,凤儿已接着得意的说道:“那可是有名儿的天山二怪,大个儿是千面人谷灵子,那矮小象猴儿的,是鬼影子侯扬,瞧!玉哥哥,我可比你见多识广。 玉麟猛一伸手,抓着凤儿胳臂,眼中早喷出火来,急道,“你说甚么!那两人果是天山二怪?” 玉麟的祖父昆仑老人,当年在苗疆洪盘峒中,伤在千面人谷灵子的雷音掌下,被救至武当山后,虽经太乙真人张紫阳细心疗治,但因受伤太重,终于不治身死,玉麟在小时,他爹爹柳洪,死在韦浩之父韦大刚手下之后,一直被祖父痛爱抚育,闻悉之后,曾痛不欲生,誓为祖父报仇,没想仇人只在眼前。是故,一听说两人即是天山二怪,立时变了脸色。 凤儿被他这猛一握,嗳唷一声,嚷道:“玉哥哥,别使这大劲抓我。” 蓦听来路上一声恐吼:“在哪里呢,别放走两个娃娃!” 玉麟和凤儿均已听出是百花公子的声音,那玉麟虽知掌伤祖父的仇人,但自忖此刻难与为敌,若仅千面人谷灵子一人,玉麟定将与其一拼,但此刻尚有三个厉害的魔头同在,与其拼敌,无异以卵击石,况有凤儿在旁,她岂能袖手,自己报仇不得,死而无悔,若搭上一个凤儿,于心怎安?是故,玉麟一咬牙,沉声喝道,“凤妹快走,我们不可与其对敌!” 他本抓着凤儿的胳膊,顺势一推,即和凤儿两人倏地一分,蛇行兔窜,借树丛隐密着身形。这时两人可不敢扑奔那壁陡的悬崖了,皆因那悬崖之上,寸草不生,无法隐蔽,要上崖脱走,势比登天。 两人相距不过丈来远近,这时已从陡崖脚往左奔去,两人在雪屏峰上,每日翻山越岭,将那轻功练得登峰造极,不在天山二怪和情魔之下,是故,奔了约有两里多地,来到了悬崖边缘,仍未被三个魔头追上,而且身后亳无声息。 凤儿咧着嘴儿一笑道:“玉哥哥,我道他们怎生了得,到底追不上我们。”言下甚是得意。 玉麟是强敌在后,凤儿还恁地不以为意,心知两魔两怪,没有一个武功不比自己两人高强,连武功稍差的侯扬,亦以鬼影子得名,轻功岂在自己之下,心说,“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你这那是逃命,倒像是捉迷藏玩儿。” 刚说得一声“凤妹不可轻敌”,忽听右侧岭头之上,传来几声“啾啾”的鸟叫。 凤儿喜道:“咦!玉哥哥,这不是那小妹妹在学鸟叫么?要不是先听她学那鸟叫,还以为是真的呢?我们快去找她。” 方说间,恕听风声飒然,同时隐闻那女孩在唤道:“鸟儿来啊!鸟儿来啊!” 两人听风声,已同时伏腰,似见树隙中人影一掠而逝,分明是向那女孩之处扑去。 玉麟知是几个魔头追赶前来,却被那女孩唤鸟之声,将他们引了过去,若趁这时逃走,脱身易如翻掌,但两人岂能丢下她一人受敌。是故,玉麟方道得一声:“不好!”凤儿却随那人影追过去了,玉麟也随后扑去,早听千面人谷灵子道:“嘿嘿!女娃娃,你还向哪里逃。” 玉麟见凤儿要直闯过去,忙一把将她抓住,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声:“待机而动。” 凤儿会意,这才没有窜出,两人隐身看时,只见天山二怪和情魔,分三面将那女孩困在核心,却无那泗岛神君的影子。 玉麟那强忍的怒气,立时已被千面人谷灵子燃起,先以为二魔两怪同时追来,自己和凤儿万万不是敌手,现今最强的一个敌人未来,自己这面倒多了那女孩。适才他与千面人谷灵子对敌之时,已看得明白,女孩虽是不敌,谷灵子一时半刻,尚胜她不得,若由她去对敌百花公子,谅也可抵挡一时,凤儿功力虽差,想来与鬼影子侯扬对敌,数十招内,必不致落败,只是怎生一举而歼得千面人谷灵子方好,那时剩下了一怪和情魔,自己这面三人就不怕他们了。 他一厢情愿地在想,却听那百花公子已怒极而啸,大概那张妖媚的脸早已变色,霍地他张开一双其白如玉,在月光下更显得有些惨白的手,向那女孩扑身抓去。 女孩自逃出后园之后,早失了那鹦鹉踪迹,此间是树木最多之处,是故寻将前来,只为心急鸟儿飞失,大声呼唤,没想反将三人引来。 鸟儿寻找不到,百花公子却已出手,这情魔今晚是气极了,凭自己四人都是不可一世的武林高手,却让两个男女娃娃,搅了个天翻地覆,自己是主人,那就更难堪,这一出手,与前大不相同,他向女孩抓去,看似缓慢,两眼观定那女孩,一眨也不眨,未近身,两臂倏地一圈,立即似变了百十只胳臂,将那女孩罩住,看得隐在旁的玉麟和凤儿,也是心惊。 那女孩被三人困住之后,迄没言语,百花公子抓到,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先时在那楼中,被四人困住之时,眼圈早红,后来若非玉麟相救,几乎脱身不得,现今鸟儿找不到,又被追上,那还不气哭?说时迟,百花公子双手已抓到,那知她在哭声中,竟不避闪,反向百花公子那化成百十只利爪扑去,蓦听情魔连声怒啸,竟暴退回去,原来情魔身上的衣服,已被她抓裂了数处,若非退得快,怕早已受伤了。 在旁明中暗里的四人,全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的手,天山二怪惊得怔住了。玉麟见机不可失,突然暴身扑出,向千面人背后“嘿”的一声推出。 千面人岂会被他偷袭得着,听风声,霍地扭腰,同时左掌翻腕拍出,有掌紧跟着推出一掌。 两掌连环递出,虽是仓猝之间发掌,竟也把玉麟的掌力震了回去,两人各退半步。 谷灵子早认出他来,怒吼道:“好哇!你还没逃,敢来送死?” 这边百花公子刚退回去,那女孩已知影随形,好快,快得看不清,早听脆生生两响,却在百花公子手脚无措中,给了他两个耳光了。 凤儿早要出手的了,今见玉麟扑向千面人谷灵子,她即刻赛似飘风般,奔向那鬼影子侯扬。 霎时间,六个人作成了三对,斗得好不激烈。 那百花公子啸声越来越急,小女孩哭着,身子儿乱晃,情魔空自三户神暴跳,竟奈何她不得,她那移位换形的轻功,眼看已向她抓到,却总是抓了一个空。 那女孩施展开“捕风捉影”,明是攻上,近身倏地却是攻下,攻左必右,攻右必左,一时间闹得百花公于手忙脚乱,眨眼间,吃了好几掌,只是那女孩身法虽快,出手虽稳,但力道不足,情魔也兀自了得,女孩的手刚一沾身,已自让过。 玉麟却已和千面人谷灵子死命相搏,论功力,玉麟虽不是千面人谷灵子敌手,但玉麟施展开近数日来无意中发现那两种功力相配合运用的武功,谷灵子亦奈何他不得,而且玉麟眼见杀祖父的仇人,现在眼前,更是红了眼和他恶斗,是故,这初上来竟分不出胜负。 那凤儿宝剑已失,和鬼影子侯扬对敌,全凭一身小巧功夫,避实就虚,乘虚蹈隐,不敢和侯扬正面相敌,但侯扬以鬼影子得名,轻功并不在凤儿之下,一时间虽然不曾得手,但凤儿斗来已吃力十分。 三对六人斗子不到半盏茶工夫,立时辨不出强弱。凤儿若有宝剑在手,须不怕那鬼影子侯扬,空手相敌,可就差得了,追得她绕树穿林,左闪右避,那边形势也早变,女孩年岁总共才有多大,上来时是一股猛劲,百花公子虽然连施辣手,只为她气得哭,气得把一身功夫全施展出来,但十招八招以后,百花公子虽着了几抓数掌,但全是不痒不痛,等到他一沉住了气,那女孩可就近不了身了。 只有玉麟和千面人,两人发掌莫不呼呼风生,瞬间已换了十数掌,谷灵子斗得性起,大吼一声道:“老二和公子后退,我来收拾这三个娃娃!” 百花公子和侯扬,知他怒极了,要施展雷音掌,赶紧往后撤身。 千面人谷灵子一掌将玉麟迫退,也往后一撤步,百花公子和鬼影子侯扬已往千面人身后纵去。 玉麟心中一动,天山二怪和情魔并未落败,这撤身得好不突兀。 凤儿不知厉害,一声娇叱,要向鬼影子追去,玉麟忙喝道:“凤妹小心,不可追赶!” 那女孩带着哭声,捏着嘴儿,学了两声鸟叫,接着又在喊道:“鸟儿来啊!鸟儿来啊!” 千面人嘿嘿一声怪笑,玉麟蓦见他双臂缓缓上提,脚下却已深深地陷入土内,声势骇人,将知他要施展特异的武功,必然非同小可。那凤儿在玉麟一喝之后,仍不知厉害,见谷灵子这般怪相,却撤嘴道:“玉哥哥赏他两掌,瞧他还骇唬人不?” 那女孩转过身去,“啾啾”地唤着鸟儿,全没把谷灵子的怪相为异,好像那鸟儿比命还重要。 蓦地里,林中突然传来一声真的鸟叫,又尖又锐的唤了两声:“小翠,小翠!” 说时迟,千面人谷灵子两臂已提到腰际,双掌霍地一推,雷音掌已自发出,狂飘陡卷! 玉麟大惊,抓住凤儿的一只胳膊,喝声:“快退!”同时右掌猛运太乙神功,迎着谷灵子的双掌推出。 他们这里刚飘身疾退,却瞥见身侧人影一晃,陡然闻到一阵幽香,香得好清,那女孩喜孜孜的呼唤“小姐”之声,方才入耳,已听来人叱道:“狂徒敢尔!”早是轰雷似的一声大震,只震得石走沙飞,树倒枝拆,一时间对面不见人影。 玉麟和凤儿已退了一丈远近,这才悟出,谷灵子适才是施展的雷音掌,祖父昆仑老人,亦伤在他这雷音掌下,不知来人是谁,若非人家赶来相救,自己两人加上那个小女孩,纵然保得命在,恐也受伤不轻了。 他们这里落下地来,此间竟是半点掌风也未觉出,却听大震声中,隐隐地几声怪啸,已由近而远。就知天山二怪与情魔,均已逃走去了。 玉麟和凤儿忙看时,前面一人,正缓缓地移步转身,只见她头上宫鬓堆鸦,月夜林中,虽看不清面貌,但一身姣俏之衣,飘飘若仙,原来是个女郎,肩上正探头点脑地站着那红嘴翠羽的鹦鹉。 女孩已奔向前去,连声呼唤小姐,不再哭了。 玉麟和凤儿都被镇住了,只看女孩才那点年纪,四个魔头一时间奈何她不得,可知她这小姐更是位天人。 尤其是她一露面,举手之间,即将天山二怪和情魔击退,那么厉害的雷音掌,竟被她反震回去,这等武功,岂是血肉之躯所能练成。 两人惊愕得怔住了,那女孩尚未去至她面前,站在女郎肩头探头探脑的鹦鹉,已在叫道:“小翠啊!你又淘气了!” 声音好美,脆生生似乎坠地欲折,想是那鹦鹉学那女孩,学得维纱维肖之故。 那女孩跺着脚道:“畜牲,你气得我还不够么?”她刚一扬手,那鹦鹉一拍翅膀,已腾空而起,只在那女孩头顶飞翔,女孩干气,又无可奈何。 那女郎带着笑声道:“小翠,你又淘气了,还要惹它,你找得还不够苦么?”原来那女孩就叫小翠。 玉麟和凤儿,听她的声音好不甜美,果然那鹦鹉学得真象。凤儿童心最重,仰着脖子看那只在绕着圈儿飞翔的鹦鹉。玉麟心中却在想道:“闻其声,如见其人,想来她更是美如天仙,其音清脆,年岁儿还能大么?却不知怎会有这么高的武功,就是从出娘胎练起,也不能达到这般地步?” 女郎才说得一声“找得还不够苦”,小翠已噘着嘴儿说道:“小姐,你得替我出气,刚才他们欺负我,若非这两位哥哥姊姊相助,小翠几乎见不得小姐了。”说着,眼圈儿早又红了。 玉麟瞥见那女郎的目光,移到了他的面上,流盼虽柔,但一扫之下,却有如电射。 只听她娇声叱道:“小翠不得无礼,哥哥姊姊也是你叫的,还不去拜谢公子小姐。” 玉麟忙道:“小姐天人,我们岂敢以平辈论交,若说相助,更是惭愧,适才若非小姐赶到出手,我们也怕早伤在谷灵子雷音掌下了。” 却见那鹦鹉刷的一敛翅,又飞落到女郎肩头,叫道:“小翠,小翠,还不拜见公子小姐。” 凤儿一颗心,全在那鹦鹉身上,听他叫得这么清楚,爱极了,拍着手道:“玉哥哥,多好玩啊,我们也去找一头来养,好么?” 那女孩狠狠地瞪了鹦鹉一眼,却又不敢不听女郎的话,说:“待会儿我再找你这畜牲算帐。”回过头来,才走到玉麟和凤儿面前,躬身一礼道:“适间多蒙公子小姐相助。” 凤儿忙一把将她拉近身来,道:“你的武功比我高,小妹妹,你不是谢我,简直是羞我了。” 小翠挣了一下,没挣脱,倒越是喜欢凤儿了,只是不敢违拗小姐的话,拿眼来朝着她。 那女郎道:“两位不要纵容了她,小翠得两位相助,始得脱困,理当拜谢。” 她的话出口,其声虽然甜美,好听已极,但似有无上威仪,饶是凤儿平素在师父枯竹老人面前,也无拘束的性格,却不敢不听,一松手,那小翠已拜倒下去,待得小翠起身站过一边,只听她又说道:“这一魔两怪此去,必将那泗岛神君引来,两位来此之故,我已尽知,今晚既无去处,蜗居尚在不远,两位权且暂住一夜如何?且趁那泗岛神君尚未前来之时,早此离此,以免惹厌。” 玉麟和凤儿,巴不得有此一邀。一则这女郎太似神奇,武功高得令人几乎无法相信,倒要知她究竟是何许人物,心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人当即致了谢,却不谦让。那女郎左臂微一抬,说了声:“羽奴,前面带路。”停在她肩上的那头鹦鹉,已振翅而起,低空一掠,向西北方飞去了。 小翠喜孜孜地一拉凤儿衣襟,说:“小姐,相公,请随我来。” 却听那女郎道:“请两位即随小翠先行,难得他们送上门来,我退敌后再去相陪,若我听得不差,是那泗岛神君来了。” 两人心中同是一惊,自己毫未听出声息,他怎说泗岛神君来了,“送上门来”之语,更不知作何所指。 方才一怔之间,果然听得林中传来异声,似乎来的还不止一人。 玉麟和凤儿好生作难,不听她的话,似又不礼貌,若恁地走了,显得太怕事不说,而且留下她一人退敌,又说不过去,是故两人进退不得。 那女郎似看透了他们的心意,笑道:“两位只管随小翠前去,谅来退那泗岛神君,并非难事。你们奔波了这半日一夜,正该早些歇憩。且我与泗岛神君,尚另有事故,非第三人可能相助的。” 玉麟马上连想到那“难得他们送上门来”之语,若人家有过节,也许有话要说,不愿旁人听到,那倒不便留此,好在适才她一举而退了一魔两怪,谅那泗岛神君亦非敌手,忙道:“如此,我们就遵命了。” 说罢,即示意凤儿,随小翠向那鹦鹉飞去的方向奔去。 此处本是野马岭尽头,山势本来不高,三人眨眼功夫,已到岭上,早听适才立身之处,传来一声清啸。 两人已知是那泗岛神君赶到了,凤儿虽然毁了那配院,但余恨未消,恨不能亲眼见那泗岛神君吃些苦头,即停步道:“小翠妹妹,慢着些儿,等等你的小姐可好?” 小翠道:“啊!别耽搁了,我们会更赶不上小姐,你才不知她有多快呢,平日我们那鹦鹉羽奴,在天上飞,也赶不上她。” 凤儿倒非是不信,一则她要知那女郎怎生和那泗岛神君对敌,适才她一露面,简直没看清她施展的何种武功,竟一举而击败了一魔两怪,再者,凤儿虽是从心里佩服她,可是生性高傲,小翠不恁地说时,尚还罢了,她就不相信,轻功上会输于人。追及飞鸟,那有何稀罕,心说:“在玉屏峰时,我常和玉哥哥在空中找飞鸟儿玩,岂不也快逾飞鸟。” 凤儿却没想到,那时只是一般猛劲,且多半是觑定鸟儿飞到了切近,突然跃截,若长途奔走,她的轻功再好,岂能快逾飞鸟的。 他们这里略一停顿,忽听岭下的琴声倏鸣,玉麟心说: “这泗岛神君好轻敌,竟敢以四僮儿上前,四童连手攻击,虽然了得,岂是那女郎敌手!”他也是站定不动,深以未曾亲眼见她挫敌为憾。 随又听听岭下传来哗啦啦连声响声,听声音,知是大树折断倒地之声。 小翠道:“啊啊!这必不是小姐,她最爱花儿树儿,她定不会折的。” 凤儿拍手道:“听!玉哥哥,那魔头怒啸连天,准是吃了苦头。”她说得好不得意,可替她出了一口心中怨气。 玉麟却是怔怔的出神,显然这女郎不过一瞬工夫,即将四僮儿击退,泗岛神君迎敌,亦讨不了好,听那啸声,非困兽之斗而何? 正想间,忽然树折声、啸声,均已寂灭,小翠道:“好啦,小姐快来了。”随噘嘴道: “哼,看他们还欺负我不,小姐可替我出了气啦!” 语音未落,陡然人影一晃,面前已多了一个人,正是那女郎,来得好快,不但未见到,而且连风声也未觉出。 只见她手中托着一个长方形的玉盒,玉麟认得,乃是泗岛神君四僮儿之首,背上所背的,心中奇怪,不知她为何专取此物,忽心中一动,这女郎先有送上门来之语,莫非即指此物么?再一向她面上看时,心中不由喊了声可惜,先在岭下时,因是在林内,黑夜之中,看不清面貌,这时隔得近了,才看出她好生丑陋,不但丑,而且一张脸上无半点血色,白惨惨令人不寒而栗。 那凤儿轻“咦”了一声,玉麟心中却若有所失,先以为闻其声,如见其人,她的声音那般甜美,身段儿恁地婀娜,还会不是个绝世的美人儿么?却不料如此丑得怕人。 虽说如此,倒底不能以貌取人,这女郎的武功,好教人佩服,只看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再又退了泗岛神君和那四个僮儿,武功之高绝,恐怕举世无双。 女郎方现身,那小翠已迎上前去,要自她手中接过玉盒,女郎却一摆手道:“泗岛神君失了此物,只怕仍不干休,追踪偷袭,在所难免,你如何能掌管得了。” 随向玉麟和凤儿道:“我不瞒两位,我之此来,即系为了此物。这一只玉盒,关系武林失传之秘,我奉师命,侦查了好几年,最近方知落在泗岛神君手中,我以此间为其中土落脚之地,离我居处又不远,故时来侦查,没想今日竟被我得到,但若非两位阻其行程,临时折来此间,得来恐怕不易呢,我得谢谢你们两位。” 女郎语音中,透出无限欣喜,但声音虽在笑,那惨白的面上,却毫无表情,只有那一对闪亮的眼珠儿,好生柔媚,全无初见时那般威仪。 玉麟忙谦逊不迭,凤儿在武功上,直把她当作神仙姊姊一般,但那尊容实在不堪承教,想和她亲近,只是怕得紧,这女郎突然现身前来之时,她已不自觉的往玉麟身边移了几步。 玉麟嘴里在谦逊,心中却在想道:“不知那玉盒中是何物,她这般看重,即称武林失传之秘,莫非是拳经剑谱么?她说是奉师命寻找,这女郎武功已好生高强,其师更不知如何了得了。” 他想得很多,其实不过一瞬间工夫,只听那女郎又道:“有劳两位久待,今晚时已不早,即请随我去至蜗居小憩吧!” 说罢,已转身走了,凤儿贴着玉麟的身边,悄声的,以仅有玉麟才可听清的声音说道,“玉哥哥,我怕,我们不去吧!”她不怯两魔两怪,连离火真人也被她捉弄了,却恁地怕一个面丑的女人,而且分明以友善相待的女人,玉麟几乎失笑。 那女郎又出去三五步,隔得远有丈余,却见突然转身,格格一声笑道:“小妹妹,别怕啊!我不吃你的。” 凤儿被说的面上一红,好不忸怩,低着头,躲在玉麟身后。那女郎又格格笑道:“小翠:还不前头带路。”说罢,即往前走了。 小翠笑嘻嘻地牵着凤儿的衣襟,说:“啊!小姐顶和善的,别怕她,走啊!小翠陪着你。” 那女郎在前,也不谦让,只见衣袂飘飘,身段儿美妙已极,看似毫不匆忙,但玉麟和凤儿在后,脚下加了劲,才能勉强跟上。 再一看身侧的那小翠,步态从容得紧。玉麟暗叹道: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女郎年岁不比自己大,自己也是当代两位高人之徒,但武功上和人家相比,却望尘莫及。” 随又悔道:“从这女郎现身之刻起,自己一直在新奇、警愕、叹惜之中,竟然失态,连人家名字也不曾请问。”此刻再要问时,倒不好意思了,有心要问小翠,那女郎又相隔不远,这般问法,却又不礼貌。” 偷眼看身侧的凤儿和小翠,两人这一阵工夫,好不亲热,小翠稚气未脱,凤儿也天真,竟是一见投缘,凤儿全没以小翠是丫环为耻。 再看那女郎,在前面悠闲迈步,竟如脚不沾尘一般,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这上乘绝顶轻功,玉麟深愧不如。 四人行了约有一个时辰,还未到达,玉麟心惊道:“这女郎说居住只在附近,这一个时辰工夫怕行了将近百里,却仍未到达,这还近么?” 那凤儿亦是这般想法,只听她问小翠道:“翠妹妹,到你们那儿,还要多久啊?” 玉麟听她问出心里要说的话,更是注意的听,却见那小翠扬眉笑道:“若论平时我和小姐,怕不早到了呢!只因与你们一道,走得慢了,但也快到啦,再有半个时辰,就可到我们那儿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四章 这一说,玉麟好生难以为情,人家是瞬息百里,自然远也是近了,只为自己的轻功不如人,是故连人家也快不了。 那凤儿却不在意,说:“啊!还要半个时辰,多急人。我在想呢,不知你们那儿是甚仙山胜景,不然,怎配住得你们。” 那小翠得意道:“我们那儿虽然并非仙山,但胜景却是不假,小姐,你到后就知道了,那才好玩儿呢!” 说话间,只觉山势越行越高,穿林渡涧,越岭翻山,所行之地,竟是人迹罕到之处。玉麟测度方位,仍是西北,想来已深入大别山中了。 正行间,蓦见无垠的夜空中,投来一点黑影,瞬息已到面前,原来是那头鹦鹉寻来,眨眼已敛翅落下,停在那女孩肩头之上。 小翠已遥指着前面一个山谷,说道:“羽奴来处,即是我们居处,你看好么?” 凤儿顺着她的手指处一看,只见皎月辉映之下,薄雾缥缈之中,两山对峙之间,有一幽谷,只因那虽是一个山谷,却在高处,是故,谷处山麓,亦在白雾氤氲之中,直似将高山与幽谷,托浮于云端一般。 凤儿早喝得一声彩,道:“妙啊!” 那女郎停步回答,笑道:“小妹妹,你喜欢么?那就在我那儿多住些时日吧!”说得好不亲切,只令人觉得她和蔼可亲,凤儿本来高兴十分的,却不料迎着月光,她那张白惨惨的丑脸,更显得怕人,尤其她的声音虽然带笑,语气也亲切得紧,但面上却一丝笑意也无。凤儿陡然间目光触到她的面孔,不由得一个冷颤,几乎失声惊呼,忙往玉麟身后躲去。 那女郎宛若银铃般放声笑道:“小妹妹,瞧你杀人放火全能,怎连丑也怕啊?” 只因她放声大笑之故,那面孔更扭得歪曲了,更丑了。 其实凤儿何曾真怕呢,皆因猛可里一见之下,心中生悸而已,被她当面一说,好不难以为情。 玉麟也觉凤儿太过,须知你说一个女人丑,比万般侮辱还要令人难堪,生怕凤儿因此得罪了她,忙道:“在下这位凤妹妹,年幼无知,请姑娘恕她则个。” 说着,玉麟偷眼看她,原以为她一定不高兴的,却不料那女郎面上,毫无不愉之色,其实那张丑脸上,并无丝毫表情,而是那放声大笑,变成子格格之笑,兀自笑个不已,随道:“本来我生得丑么,我这副模样,原是教人一见就怕的,这位小妹妹天真得可爱,要我恕她怎的,我真爱她的纯真呢。” 那小翠却抢着笑道:“啊!小姐姐,我们小姐才不丑哩,只怕……” 那女郎却叱道:“小翠,休得多言!” 小翠说到一半,赶快住嘴,却抿着嘴儿笑。 玉麟心中一动,凤儿暗里掀了掀鼻头儿,心说:“不丑!还没丑得怕死人,当然啦,你这小丫头还不护你的小姐。” 那女郎又说道:“蜗居只在前面,两位请吧!”她那肩上,兀自在探头探脑的鹦鹉,响着又尖又脆的声音,叫道: “小翠,小翠,还不前头带路。” 小翠狠声道:“畜牲,我再不饶你。” 那女郎连唤了两声小翠,小姑娘兀自不曾停步,飞奔追那鹦鹉去了。 鸟儿在低空飞,小翠在地上赶,竟是一般儿快,几次那小翠腾身捕捉,险险地没被擒到手中。 那女郎道:“瞧这丫头,竟丢下客人,独自儿跑了,两位休得见笑,请随我来。” 玉麟心说:“别看她模样儿恁地丑恶,倒随和得很,不然,那丫头岂敢不听她呼唤的。” 边想,边随她往谷口走,那凤儿见小翠追那鹦鹉,好玩得紧,若非那女郎在前,早也追上去了。 不多一会,到了谷口,远看那缥缈的雾气虽浓,但到得近了,那翠树繁花,却是笼着轻纱一般,端的好景致,宛若到了群玉之峰,何异在瑶台月下。但见两山耸翠,耳闻泉若琴鸣,那谷中被薄雾缥笼,看不真切,惟其看不真,隐约中,更令人有神秘之感,如临仙境一般。 那女郎在谷口停步,回头道:“谷口即是蜗居了,两位请前行。” 玉麟见这女孩初相遇时,还有些高傲之态,这一路行来,几番对答,却已渐对自己客气,以她那么高绝的武功,玉麟在心中,几将她神化了,这时恁地相对,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在下兄妹,怎敢有僭,今晚蒙姑娘惠助脱险,并蒙召来仙居,得免露宿,我兄妹已感激不尽,还请姑娘前行。”说着微一拱手。 那女郎瞅着他一笑,笑得好丑,丑得更怕人。凤儿又忙往玉麟身后躲,那女郎更笑得格格出声,说:“瞧你这般模样,太拘谨了一点儿,如此,就随我来吧!小妹妹,别再怕了!” 说着,又打前头走了下去。玉麟一扯凤儿衣袖,拿眼光示意她不得再无礼,凤儿腼腆的睨着玉麟,噘着嘴一笑,忙随那女郎进谷。 一路行走,玉麟好生失望,皆因虽是月明如水,可惜远一点儿的景色,莫不雾绕烟笼,看不真切,只脚上所经的这条幽径两侧,三五丈内,清晰可见,同时心中也好生惊异,这时才初春,只见幽径两旁,繁花似锦,绿柳垂丝,阵阵花气袭人。 正行间,早见那小翠已喜孜孜的从前面道旁一闪而出,凤儿探身招手,小翠抢到了她的身边,说:“小姐,到啦!” 那女郎也已停步,玉麟四顾,全没见有房舍,心中疑惑,却听那女郎道:“小翠,请公子和小姐进来。”玉麟错眼不见,那女郎已失身形。 凤儿愕然“咦”了一声,小翠笑道:“小姐,随我来。”拉着凤儿的手,就往路旁走去,那路边分明是一个数丈高的山崖,崖上藤箩密垂,随风飘拂。小翠拉着凤儿,却直向邪崖上撞去。 玉麟刚看出有异,忽听崖上一个又尖又脆的声音叫道: “小翠!小翠!赶快掀起帘子。” 原来是那鹦鹉停身在藤箩上端,望着下面三人,缩头探脑。 那小翠眨了一眼,没理他,忽然一扬手,那崖上垂下的藤萝,倏地一分,忽见亮光一闪,现出一座洞门,小翠拉着欢呼的凤儿,早入内去了。 玉麟这才恍然大悟,忙也跟随而进,抬头一看,原来洞顶上,嵌着一颗明珠,照得人毫发可见。 那珠子有酒杯大小,射出白而柔和的光亮,洞中四壁,却又是绿莹莹的泛着碧绿幽光,立时觉得心神皆清。 这洞宽不逾两丈,玉麟好生奇怪,那巨珠发光,尚不足为奇,怎么连这洞壁也恁地发出绿莹莹的光亮? 忙挨近一看,那洞壁竟是翠玉,再向前后看时,才知这山崖原来是一座玉崖,洞是在玉崖中钻成。 玉麟在惊讶,凤儿也已早看出来了,喷喷连声道,“你们这儿真好,难为你们怎么找到的,则个是神仙洞府也难及得。” 小翠得意的笑道:“我原说我们这儿好嘛,小姐,你喜欢时,就多住些时日可好?”言下,似乎生怕凤儿就走似的。 凤儿边走,一面目不暇视,说道:“啊!我巴不得在这里住一辈子呢!玉哥哥你呢?呵!不……” 凤儿一语未了,却听前面一人说道:“想是想,但是怕我,是不是呢?小妹妹。”那音色好美,美得又甜又脆,这声音是令人怕的么? 凤儿走在前面,若在先前,必定早躲到玉麟身后去了,这时却眨了眨眼,咬着嘴角儿道:“我才不怕你哩,住在这等神仙洞府里的,我谁也不怕了。” 原来那女郎突在前面出现,面孔被那碧绿的幽光二照,更惨绿的怕人,却听她又响着银钤般的声音笑道:“怎么?我是妖魔鬼怪,突又变成神仙了?小妹妹,你没听说过,大凡魔宫,才富丽豪华么?” 凤儿撇嘴道:“你骗人,我再不怕你了。” 那女郎越来越随和,却是使凤儿祛除了惧怕之心的最大原故,玉麟见那玉盒,已不在她手中,先前见她那般珍视,连小翠要接过去,也不放心,想来她已珍藏好了。 这时,凤儿在前,玉麟在后,已走到那女郎身前,才看出她立身之处,是这玉甬道的尽头,女郎身后,似是一道门户,到了她的身前,那女郎一闪身,凤儿早是一声欢呼,玉麟见那门洞之内,似射出万道霞光,一时分不清色彩,但虽眩目而刺眼,却和甬道中的碧绿之光一般,甚是柔和。两人一般儿惊得呆了。 小翠却已当先入内,说道:“小姐姐,请进啊!我说你会喜欢我们这儿的么? 玉麟见凤儿仍张着嘴儿发呆,怕她失仪,悄声说道:“凤妹,主人在立待,还不进去。” 凤儿才收回心神,进得门去,才看出是一间圆形的玉室,不但四外圆,顶上也圆,倒像一个数丈大的玉碗,覆扣在地上一般。只是那地也是玉,原来也和进来的甬道一样,全是由整座玉山之中钻成,但这间圆形玉室,较之外面的甬道,更见翠绿,倒不是玉的了,竟是翡翠一般。 适才蓦然间,那女郎闪身,所见的那万道霞光,却是这玉室圆顶之上,嵌的一圈五彩明珠,当中顶端系着一颗比甬道顶那明珠还要巨大的珠子,怕不有茶杯大小,光色白而皎明,和无数颗明珠之光揉和了,是故,虽然霞光万道,却不刺目,真个匠心独具。 再看那室内,桌案、凳椅,莫不全用翠玉雕刻而成,没一样不是巧夺天工。两人进得室来,不但尘念全消,简直忘我,直似此身已入清虚的神仙境界,那就不单是凤儿了,即使玉麟,连自己此时已失仪,也全不自知,原来那女郎,已向他们数次让座。 待到小翠拉凤儿的衣服,几番暗示,凤儿方才惊觉,但仍目不暇视的,呵了两声,说:“他们这儿真好,玉哥哥,我们多住几日可好?” 玉麟被她一唤,也才注意到那女郎和小翠,站在一旁,全都含笑望着自己,想到自己适才这般形态,不由脸上一红。那女郎直如未见,让坐之后,即命小翠看茶,其实小翠已不待招呼,眨眼功夫,已从玉室的一道侧门之内,捧出一个翠玉盘来,盘上托三个精致的玉盏,先捧给凤儿,次及玉麟。玉麟欠身接过,早是一股幽香入鼻。 再看那杯中,茶色亦是碧绿,试吸一口,更是满口清香。 凤儿兀自还在闭着眼睛,一丝丝的往嘴里抿。玉麟心说:“这正是请问姓氏的时候,可不能再失仪了。”忙放下玉盏,欠身请问道:“不曾请问姑娘芳名,我等尘俗浊人,得入仙府,幸也何似了姑娘仙人,令师自然更是仙佛中人了。” 那女郎柔波一转,略一迟疑道:“我师徒久与尘世隔绝,纵说出来,你们也不知道。” 凤儿在两人对话之际,已放下了玉盏,对那女郎虽存敬畏之心,只是生性天真,是心念之事,再没遮拦,早噘着嘴道:“玉哥哥,我们是尘世俗人,人家是天上仙姑,哪配请名问姓,我们是再也休想的了!” 凤儿说得又稚气,又天真,那女郎早格格地笑起来道: “小妹妹,你急甚么?既然你们定要问时,我告诉你们就是了。” 那女郎且不立即说出,先吩咐小翠为两人准备饮食,然后说道:“我说我师徒之名告诉你们,你们也不知道,并非虚语,这样罢,我先说一个人,你们大概知道,就是那苗疆的红鸠婆,说起来,还是我的师姊哩!” 玉麟听得一惊,凤儿也咦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霍的站了起来,皆因玉麟之师石瑶卿,当年曾与五老下苗疆,扫荡洪盘峒,与红鸠婆结下了不解之仇,没想今日却闯入她师门里来,须知这女郎好生了得,若她要与自己为仇,万万不是她的敌手!凤儿曾听玉麟说过这段故事,尤其这次两人径奔武昌黄鹤楼,更是与以红鸠婆等为首的这般魔头为敌,这女郎是她的师妹,还不是一丘之貉,和她沆瀣一气的么? 两人怎得不惊,是故,均一跃而起。凤儿心说:“哼!我说呢,她这般丑恶,还会是好人么?” 玉麟亦有忙作戒备,早横身拦在凤儿身前。 那女郎却安闲得紧,噗哧一声笑道:“我说啊,我要不告诉你们,你们又不高兴,说了却又怕我成这般模样,说着,又格格地笑起来。 玉麟不由心中有气,武功虽不如她,何曾真个怕她,就是刀搁在脖子上,若皱一皱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正是宁可人亡,亦要名在,师门威名,更是万万挫辱不得的。 当下面色一沉,道:“你到底是谁?快说,虽说我柳玉麟武功虽不如人,谅还不致束手就缚!” 凤儿鼻头儿一掀道:“对啊!玉哥哥,难道我们当真怕她?” 那女郎睨着嘴笑道:“看你们紧张得什么似的,两位都是名师之徒,石瑶卿石女侠和枯竹老人,我已久仰,两位还错得了么?你别自报姓名,连这位凤妹妹我也清楚,你那手放火的绝招儿,我更是佩服得紧。” 凤儿眼珠儿乱转,心里好不得意,暗道:“泗岛神君人单势孤,尚在罢了,两魔两怪何等了得,我可不是先后两把火,烧得他们手忙脚乱么?别狠!瞧我悄不见也给你放一把火。”只是她眼珠儿一转,见四壁连用具,全是翠玉做成,均非能着火之物,心下早凉了半截。 玉麟闻言却心中更惊,皆因听这女郎之言,不但自己两人的出身来历,人家知道得甚清楚,离了庐山南来,沿途之事亦如目见,心惊道:“莫非她是诱我们来此么?我们两人合起亦非她的敌手,况又深入人家洞中,今夜是万难脱出去了。”忙后退一步,蓄势以待。 却听那女郎又笑道:“看来你们都聪慧异常,怎么这点也想不到。你们也不想想,那红鸠婆虽说起来是我的师姊,若我真和她站在一面儿,岂有对天山二怪和泗岛神君与情魔为敌的?我还是早些儿告诉你们吧!来啊!坐下,听我慢慢儿告诉你们。” 玉麟凤儿同时一怔,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心说:“是啊!当真想不及此。”只是对她的话,还未完全信得。 那女郎又道:“再说,我可不是小窥你们,你们想,我若真要对付你们,何必要特你们引入洞来呢?你们放心坐下吧!” 说得玉麟满面羞惭,凤儿不好意思的直眨眼,这才不约而同的摸着玉凳坐卞,那女郎睇着两人,慢慢地说道:“我一句话尚未说完,你们就这般大惊小怪,不错,那红鸠婆说起来是我的师姊,但我师父早将她逐出门墙了,不然,怎么说起来才算是我的师姊呢?” 凤儿眼珠一翻,咬着下嘴唇儿,心说:“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竟给她的半截话儿唬住了。” 那女郎又道:“我师父的姓名,说出来不但你们不知,就是当年武林中人,恐怕也仅一两人知晓。”随向凤儿道:“除了太清师太,这数年来不时前来和我师父盘桓,云梦居士想来也知道外,恐怕令师枯竹老人,亦未见过我师父呢!” 玉麟“啊”了一声,凤儿忙道:“玉哥哥,别打岔啊!听这位姊姊怎么说。” 女郎一笑,接着又说道:“大概你们已相信我说的并非虚语了,只是我师父她老人家,因为久与尘世隔绝,却不准我们在外提到她的姓名。” 凤儿的嘴早又噘起来了,心说:“说了半天,你这不是仍然等于不说么!” 玉麟已侧身道:“姑娘已是神仙中人,令师自然更是仙佛一流,我兄妹无缘请得令师名姓,姑娘芳名,不知能否见告。” 女郎“噗哧”一声笑道:“瞧你,老是这么仙呀佛的,世上哪来这么多神仙,别急啊!我说师父不准我们在外提到了她的姓名,可不曾说在自己家里也不准呀,令师祖当世奇人,家师也钦佩得紧,两位令师石女侠和枯竹老人,亦是当今高人,说起来和师门都有渊源,不然,我也不敢请两位前来了,这半日一夜,你们通不曾饮食,怕不早已饿了,我们边吃边谈吧!山居没好款待的,你们将就吃些儿垫垫饿吧!” 两人回头,果见小翠又捧着个玉盘出来,盘中有三五只玉碗,玉麟忙上前接过,只见碗中不过是些蔬菜素肴,却十分精致。 两人确实饿了,那女郎再让之后,凤儿玉麟也就不再客气。别看那碗中仅是素肴蔬菜,味美不下珍馐,凤儿不住连声称赞。 两人吃喝间,那女郎已将出身来历,告诉了两人。 原来此间是大别山深处,人迹罕至之地,女郎之师法号忍大师,原是在苗疆深山之中苦修,数十年前,因于山间猿猴群中,发现了一个女孩,与猿猴为伍嬉戏,忍大师好生惊异,知这女孩必有来历,因其生长猿猴群中,其矫捷亦不下于猿猴,暗自点头道:“善哉!善哉!我不曾见,还在罢了,既已遇见,岂可容她长与猴为伍,且此女纵无天生异禀,亦已是练武最佳资质。” 忍大师心念一动,竟为未来江湖,造成了一场浩劫,原来此女即是红鸠婆,当时忍大师即将她带回居处,授与武功,哪知红鸠婆年岁日长,恶性渐露,忍大师好生后悔,幸好自身武功并未倾囊相授,立即停止了传授,虽是如此,那红鸠婆后来在江湖之上,已出人头地了。 忍大师作了这件错事,心中虽悔,但却未追回她所得的一身武功,不然,只要将红鸠婆残废了,她那所得的一身武功,就无法施展了,除了忍大师到底师徒一场,心下不忍之外,原来尚有一个原因: 那忍大师本身即是一个残废之人,上半身与常人无异,下半身却有如婴儿,且两腿盘屈,不能伸直,她这两腿之所以如此,原是有一段惨痛往事,后文另有交待,此处暂且不提。 忍大师即因身受残废之苦,故未收回红鸠婆武功,只把她唤至面前,谆谆告诫了一番,晓以善恶,命她离开师门后,好自为之,须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那红鸠婆在离开师门之后,十数年间确实并未为恶,只因交了一班江湖败类,到底恶根难尽,终于兴风作浪。 忍大师因两腿残废,行走不得,故苦研移位换形轻功,练得出神入化,施展之时,连手也无须按地,只凭气功,即能平地飞行,倒比有腿人的轻功快了,那女郎是她最末的一个弟子,因此传得忍大师这移位换形轻功,而红鸠婆却是不能。 在武功上,忍大师亦因其残废之故,不能与常人般对敌过招,是故练成了“捕风捉影”的上乘功夫,那是从八卦游身循环掌,沾衣十八跌,大擒拿手中脱化而来,端的奇妙莫测,只看那小丫环小翠,将这捕风捉影施展开来,已有那般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忍大师自遣走了红鸠婆后,自悔做错了事,也就不愿留在苗疆,即日离开,后来到了大别山中,先是发现了这座玉崖,那金银宝玉,在忍大师眼中,皆是无用之物,但念及贫苦之人,却可以它来换得衣食,即发下宏愿,将这座玉崖开采出来,拯济黎民。 后来灵机一动,心说:“我迄今仍无居处,何不趁采玉之便,开出一座洞府来?” 经过了十数年的经营,方始有了现今这座洞府。至于五彩明珠,却是忍大师在此间,先后又收了两个徒弟,姑娘们哪有不爱美的,从那深山大泽之中,寻来了彩珠,将这洞府,布置得美仑美奂。 凤儿和玉麟听她告知其师忍大师的来历,和收红鸠婆为徒的经过,那凤儿听得入了神,大概比听故事还要听得津津有味。 玉麟忙道:“如此说来,令师忍大师,现在洞中子,不知晚辈等能否有缘晋谒?” 那女郎道:“家师从来不见外人,我不是说过么,除了令师祖太清师太外,从来不与人相见,即连我这作徒儿的,无事之时,也不能去打扰她,否则,必遭斥责。” 凤儿嚷道:“玉哥哥,你慢些儿问,说了半天,她连名字也没告诉我们呵!” 玉麟心说:“当真呢!一时竟忽略了。”也忙道:“适才姑娘说,令师忍大师,在此间收了两人为徒,其一自然是姑娘了,但不知那位是姑娘的师姊,还是师妹?是否亦在洞中,姑娘可否一并见告。” 那女郎瞟了玉麟一眼,抿嘴一笑,相对得久了,玉麟倒不觉得她十分丑了,凤儿也不怕了,倒是站在桌旁的小翠,张着嘴儿发愣。 原来那小翠好生惊奇,小姐从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自一见了这两人,先还是那般高傲,怎的渐渐变了个人似的,特他两人请入洞来,更是从未有过的事,那小翠怎不万分惊奇。 随听那女郎笑道:“那位么,既不是我的师姊,也不是师妹。” 凤儿和玉麟同时转头看着小翠,以为说的是她。 那小翠已嘻嘻笑道:“我们两位小姐是孪生的,年岁上分不出大小,模样也是一般美,美得天仙不及。” 凤儿几乎笑出声来,心说:“天呵!原来天仙这般模样的。” 那女郎已在说道:“你们早已见过了,而且还在认识我之前,还要请见怎的?” 此言一出,两人都是一愣。 却听那女郎接着又笑道:“我们两人虽然分不清谁先落地,但因她严肃十分,平日像一块冰一般,没像我这么随和,倒像比我大了几岁,因此我叫她姊姊,这几年来,她还是你们的芳邻呢!只为你们不知罢了。”“凤儿和玉麟对看了一眼。又听她继续说道:“你们在庐山不是住在雪屏峰么?我且问你们,雪屏峰后山,有何人在那儿?就在你们离山之日,见过什么人来?” 两人惊异非常,心说:“原来传授樱姑驭气飞剑的那女郎即是,难怪听樱姑说,从来未见过其师之面,武功是由其师姊传授的了。” 玉麟却不错眼的望着她,皆因小翠说过,两人一般儿美,美似天仙。雪屏峰后山那女郎,说她美似天仙,却是无愧,那么,这女郎怎生恁地丑陋? 想至此,玉麟心中又是一动,小翠之语,必有缘故。 却听那女郎又道:“你们想起来了么,那位代师传授樱姑武功的,即是我姊姊,她叫葛瑛,我叫葛琳。” 正是: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迷离中。 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麟凤有缘,神山谒圣尼,剑女衔命,恶岛困芳妹。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五章 方说至此,忽听音乐似地一声轻响,那声音在玉室之内,迥旋震荡不已,两人不知这乐声何来,方回顾问,只见正中靠那玉壁的一座玉台之上,多了一个老尼,慈眉善目,满头白发,身后那突然洞开的玉壁,正在缓缓合拢。 两人惊愕间,那葛琳已一声欢呼,叫了声师父。 玉麟已知是忍大师了,轻轻一拉凤儿衣袖,双双上前拜见,却见那忍大师微一抬手,玉麟和凤儿竟然拜不下去,这等玄奥的气功,一时令两人惊骇不已。 葛琳就在这眨眼间,顿时变了个人似的,是变得小了,竟撒起娇来,扑向那玉台,说:“师父,怎么你出来了?” 想是那忍大师难得在这玉室出现,令葛琳也十分惊讶。 忍大师微微笑道:“外客至此,怎仍作小儿女态。不怕笑话么?” 若然那葛琳面貌不这般丑陋,撒个娇儿,只会令人觉得她天真可爱,只因她丑,给人的感觉就两样了,凤儿一皱眉头,心说:“好不识羞,真个笑话的紧。” 玉麟却没注意,一心只在那忍大师身上。见她左手捧着个玉盒,正是葛琳夺自那泗岛神君僮儿之物,忍大师携出,想来必有原故。 果然,那葛琳亦已发现,指着忍大师手中玉盒,惊问道:“师父,你……” 那葛琳奉师父之命,寻访这玉盒数年,好不容易获得,适才连小翠也不交与,可见珍重,忍大师出来得令她意外,携出玉盒,是以更令她惊奇。 那忍大师面色一沉,说道:“你拿去看来。”葛琳接过玉盒之时,忍大师已转面向凤儿,玉麟说道:“你们远来不易,入我洞来,也是有缘,都坐下说话。” 忍大师那面色虽沉,但说得甚是慈祥,并有一种令人不可违抗之力,玉麟刚要欠身谢坐,早听葛琳一声惊呼道:“咦!我们竟给他骗了。” 玉麟闻声看时,见葛琳手中玉盒中竟无一物。 那忍大师已又沉声说道:“有其师必有其徒,黄衫羽士一生邪恶,不料其徒亦这般狡狯,为师隐忍了几近百年,只道其已远逃海外,从此不再为恶,我这双腿虽废在他的手中,此中自有因果,只要他不再为害世人,也就罢了,怎知其徒却重履中土,若那达摩宝经练成,只怕武林中再无其敌的了,若不将那宝经寻回,我这心愿怎能得了?” 玉麟和凤儿听得出神,黄衫羽士固不知何许人,达摩宝经更是闻所未闻,但看忍大师说得恁地慎重,想是武林至宝无疑,是以两人全神贯注,静听下去。 葛琳却已惊呼道:“原来你的腿不是天生的残废呀!师父!快告诉我,那黄衫羽士现在何处,我去替师父报仇!”言下愤恨填膺,大有立即要将那黄袍羽士的腿斩断,方消心头之恨。 忍大师长叹一声道:“为师以忍为号,想来你该知其意了,当年我断腿之时,何尝不痛恨那黄衫羽士,恨不得立报此仇,后因双腿已废,难以行动,在静中参悟了上乘妙谛,须知世间事物,莫不有其因果,贪嗔之念,更是万万起不得的,当年若非我和那黄衫羽士,争夺那达摩宝经,何致被其废了双腿,再看,若我争夺那达摩宝经,意在不使其落入坏人手中,使人以其为恶,尚在罢了,我那时本意,却在妄图攫夺,意在称霸武林,心念已不在,如何怨得人来。” “为师自参悟之后,还怕自己再生复仇之念,是故以忍为号,意在自勉,现已事隔多年,那黄衫羽士,自得到达摩宝经之后,事为武林中获知,群起争夺,黄衫羽士在中土存身不得,即已远逃海外,自此生死不明。痴儿痴儿,你这替师报仇之念,虽是孝思,但违反为师心意,岂又是为徒者所应为?且那黄衫羽士,想早已物化了,你又何处报得仇去。” 瞧啊!那葛琳噘起嘴来,更丑了,说:“师父,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 忍大师道:“断我双腿之仇,自是罢了,那达摩宝经若不寻获,为师心愿尚难了得,我腿已残虽是不得行动,但这般去至人间,难免惊世骇俗。为师此刻出来,即是趁他两人来此之便,你可随他们去至江湖,追踪那泗岛神君,务要将宝经寻回,有他二人相伴,虽然你不明江湖上的诸多禁忌,为师也放心了,我之所以将这段连你也未曾告知的往事,当他二人之面说出,是因他二人亦是侠义门中人,其师门又与我有渊源,一者他们可相助于你,再者……”随又掉头对玉麟和凤儿道: “你两人今后见到各自师长,可将我这段话禀告,请他们也相助一臂之力,须知那达摩宝经,是万万不能久落这般魔头手中,否则大好神州,将永无宁日了。适才得琳儿禀告,知那泗岛神君并无甚特异武功,那室经是否在他手中,实令人怀疑,也大出我之意外。这玉盒即是盛那宝经之物,其中空无一物,此事必有蹊晓。琳儿,我这心愿是交给你了,你留他二人在此住宿一晚,明日即下山去吧。” 玉麟闻言甚是惊喜,皆固他对这葛琳的武功,佩服得紧,能得她同行,正可讨教,且师伯等扫荡梵净山之行,若有这葛琳在,可抵得十个八个高手,是以心中甚喜。 就在错眼间,先前所听那乐声再鸣,忙看时,忍大师身后玉壁,再又洞开,这次玉麟可看清了,原来那身后玉壁之上,即是门户,忍大师并未有何举动,倒像随心所欲一般,心念动时,门户即已洞开,设计得端的奇巧。 玉麟和凤儿知忍大师即要离去,忙躬身而立,同时都不眨眼凝视着她,倒要看她是怎生离去,此时虽看不见她的双腿,但知忍大师双腿已废,顿生好奇之心。 早又听葛琳问道:“师父,那么小翠呢?” 那小翠可怜兮兮的侍立在葛琳身后,想是闻听忍大师命小姐下山,并没提及她,好生失望,眼巴巴地望着葛琳。 那小翠本是人家弃婴,偶然中被葛琳遇到,将她带回洞来抚养。那时葛琳也不过十岁出头,不过比她大得六七岁,长大以后,名义上虽有主婢之分,其实和姊妹无异,若不携带小翠同行,倒有些舍不得,是故向师父请示。 忍大师含笑道:“小翠年幼,武功未成,如何入得江湖?我无应门之僮,亦是不便,无须随你去了,自明日起,由我传她武功,他日还怕无下山之期么?” 忍大师此言一出,小翠和葛琳都甚欢喜,皆因小翠的武功,全由葛琳相授,忍大师从来不闻不问,今允亲授武功,如何不喜?葛琳亦是代她高兴。 那凤儿和玉麟,却是羞惭十分,小翠的武功,两人已曾亲见,并不在两人之下,忍大师却说她武功未成,如何入得江湖。此言虽是指小翠而言,但心中能不羞愧,玉麟尤其,暗自惕励道:“这武功学无止境,从此非但不能自满,更应勤练苦学。” 他这里自惕自励,略分神间,忍大师身形已倏然而杳。到底也未看清是怎么飞身的,心里好不后悔,陡见洞门再又合拢,瞬间连半丝缝隙皆无,凤儿已在喷喷的连声称奇。 葛琳瞟了玉麟一眼,却对凤儿道:“小妹妹,我师父令我与你们同行,你欢迎么?是否还怕我呢?” 凤儿想到日间和她相对,或是夜里像这般明如白昼之处,倒是不怯她了,若然是黑夜之中,陡然间和她相遇,当真怕人,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冷颤。 葛琳方格格地笑,那玉麟已道:“我兄妹能附葛姑娘骥尾,得随左右,今后讨教之处正多,幸何如之。” 葛琳溜了他一眼,随道:“今晚已是不早了,洞中难辨时辰,但想来已快天明,你们还是早些儿憩息吧!明日也好上路。”说罢,当即带两人进入两间小巧的玉室。若非葛琳指引,两人是再也不能从那玉壁之上,找出门来,倒令两人奇诧十分,正不知玉室四周,共有多少间似这般小巧的玉室,真个鬼斧神工,恐亦不过如此。 葛琳安顿好了两人,外间小翠也收拾好了那些玉杯玉碗,她这里自去收拾行装,不在话下。 洞中无日夜,玉麟和凤儿,全有一身武功,并不若常入般定要有多好的睡眠,只要闭目略略养神,即可恢复一日疲劳。且说那玉麟醒得最早,凝神一听,外面毫无声息,心说:“想是她们全没起身,我若出去,倒搅了她们,还是等待那葛姑娘来呼唤为是。” 先时进入这小室之时,皆因自拜谒得忍大师之时起,即心存虔敬,入得小室之后,虽无他人,那虔诚之心丝毫未减,是故亦目不旁视。此时枯坐,方才打量四周。同时心中想道:“常言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怎生自入这小巧的玉室时,所闻到的阵阵幽香,迄今不灭?”边想,边向四周观看。 这小室不过一丈五尺见方,那玉色仍和外间一般无二,绿得有似翡翠一般,顶上亦嵌有一颗明珠,虽无前所见的那么大,但也有径寸大小,光却泛着粉红,定睛细看时,原来那明珠周围,嵌着一圈红色小珠,当中那颗巨珠,光本白色,却因透过那红色珠光,是故成了粉虹色彩,好不柔美。 玉麟心中一动,忖道:“这分明是女儿家居室,我怎么不曾省得,这岂不唐突么?”再看时,只见自己坐的这张床之侧,有一玉案,案上尽是女人应用之物,壁上尚系有一面铜镜,镜旁挂着一把古剑,长不过二尺,古色斑澜,剑柄之上,系着绿色丝穗,色彩却新。 名马宝剑,武林中人,岂有不爱的,这忍大师与葛琳师徒,更是武林第一人,想这古剑必非凡品。忽又想起,那葛琳之姊葛瑛,既能驭气飞剑,葛琳自然是个剑中高手,心中好生钦羡,不自觉的就走进前去。 隔得近了,见丝穗上端,织着一个“琳”字,果然这正是葛琳姑娘之物,是则,这间玉室,自是她的卧室了,女儿家的闺阁卧榻,自己怎么先时不察?立时惶恐起来。 须知玉麟最是守礼,是故不安已极,这葛琳将他让到自己闺室憩息,可见对他十分真挚,怎不教他感动。 这一发现,使他坐立不安,即打消了等待之心,推门而出,方知凤儿已早起身来了,正和小翠依依不舍,那葛琳也已拾掇好了,在专等玉麟出来,玉麟是一番好意,没想到让她们久等了。只听小翠道: “小姐姐,待等大师许我下山之时,我必前去找你。” 玉麟向葛琳道:“有劳葛姑娘久待,我们这就起身,不知令师可容我们拜别?” 那葛琳今日穿着一身绿色紧衣裤,在珠光映射之下,那张丑脸更现惨绿之色。说:“家师已吩咐了,命我们自去,你们无须多礼了,小妹妹,走啊!”随对小翠道:“快去将我那短剑取来。” 小翠眨眼取至,三人即刻出了玉室,穿过那玉石甬道,只见阳光从那洞口的藤萝缝隙中,照射进来,那洞口之处,珠光顿然失色。方知红日已升,看日影,已是中午时分了。 小翠已越前而出,倏地又在洞口现身,向三人招手,皆因忍大师隐居于此,不愿人知,此间虽是大别山深处,但仅是人迹罕至并非人不能至。是故忍大师这洞口不但布置得十分隐密,而且出入均极小心,怕被意外来人撞见。 小翠先出洞查看。见洞外无人,方返身招呼三人出洞,却听洞顶之上。一个又尖又细又脆的声音唤道:“小翠,小翠,快掀帘子。” 凤儿一声欢呼,抢出洞来,果然是那只鹦鹉,这半天功夫,竟把他忘了,这鸟儿好玩得紧,阳光之下,那一身羽毛,更绿得可爱。 凤儿童心本重,又爱极了他,腾身一掠,想将他摘在手中,那鹦鹉竟非一般鸟儿可比,凤儿虽快,鹦鹉振翅更快,绿羽映日,早翱翔空中。 葛琳笑道:“小妹妹,你喜欢么?我们带他同行可好?” 凤儿自是高兴,喜道:“好啊!”那鹦鹉竟不听葛琳召唤,忽然直投对崖飞去,葛琳咦了一声,那小翠更快,顿时成了一根绿线,瞬已追上那鹦鹉,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凤儿和玉麟方愕然间,眼前绿影一晃,葛琳亦失踪迹。玉麟道:“对崖必有事故,我们也去看来。” 凤儿自认轻身功夫已是不错了,昨晚因是黑夜之中,葛琳和小翠现身得突然,都未看清,这时却看得明白,别说是那葛琳了,就是小翠,轻身功夫也在自己之上,小姑娘没服过人,这时眼里服了,但心里仍是不服,早将嘴儿噘了起来。 玉麟话出口,却已追随两人,扑奔对崖去了,凤儿也只好随后赶去。 他们到得崖下,只见小翠一人愕然而立。倏忽间,那葛琳已自崖顶飞坠,那只鹦鹉也一掠而下,两翅一敛,停在她的肩上。 小翠道:“小姐,有人么?” 葛琳一摇头,但两眼却不停地向崖上搜索,似是心中虽疑团未释,但又无甚发现,嘴里却连声呼怪。 小翠道:“想是羽奴看错了,或是山中野兽也说不定。” 葛琳道:“此事端的有些蹊晓,若说是山中野兽,羽奴再不会这般受惊的,若是有人时,这人能逃得过羽奴和我们的搜索,必非等闲之辈,虽说有师父在此,不论是什么人,也不惧他,但你却不能大意。我们这就走了,你可再仔细搜索,若有人侵入谷中,能退得来人时,不可搅扰师父。” 小翠连声应是,葛琳这才转过身来,对两人道:“还是由我来带路吧,昨夜被那泗岛神君所愚,我们且先赴野马岭一探如何?”说罢,未待两人答言,已当先向谷口奔去。 玉麟再次催促,凤儿方与那依依不舍的小翠道别,随在玉麟身后,展开轻身功夫,追赶葛琳去了。那谷中繁花似锦,也无暇观赏,瞬已到谷口,葛琳正停身相待,待得两人到了跟前,才连袂而行,所行虽是昨夜所经之处,但荒山无径,玉麟与凤儿仍难辨认,是故仍由葛琳前导,玉麟怕落后了,脚下加劲,凤儿是不服气,将一身轻功尽量施展,葛琳也好似有意要较量两人轻功似的,脚下毫不减慢,这一来,可就快了,三人快得有似三道轻烟一般,不到一个时辰,早到了野马岭。那葛琳仍是若无其事,玉麟和凤儿虽然勉强跟上了,但这时两人额上全见了汗珠。 却听葛琳说:“糟,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般赶来,我们还是慢了一步。” 两个闻言,忙向下探望,只见岭下那一大片房舍,只剩下了颓垣败壁。 葛琳肩方一耸,那鹦鹉已腾空而起,像解得人意般的,飞掠下岭,在那废墟上一匝,再又在方圆数里之内,低飞翱翔。 凤儿顿时忘了劳乏,拍着手道:“妙啊!这鸟儿还会侦察。” 方说间,那鹦鹉已飞近前来,双翅一敛,再又停在葛琳肩上,只听他学着人言,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葛琳笑道:“当真我还没教给你,说没有人就是了,怎吟起诗来。” 玉麟心说:“听鹦鹉是第二次涌诗句了,想是葛琳日常所吟,那鹦鹉记得熟。这首陈志昂的登幽州台歌,是作生不逢时之叹,调虽凄凉,但豪迈之气不减,葛琳时以此诗为诵,必是自叹武功高绝,难逢敌手之意。”玉麟对她的武功佩服得紧,是故,心里虽如是想,却没认为她狂妄,一时倒似起了共鸣一般,真有些怆然意味。 那葛琳又说道:“两魔两怪,必是昨晚自知不敌,毁巢去了,昨晚虑不及此,要追踪他们,恐怕不易呢!” 玉麟闻言,方不再发怔了,见凤儿在葛琳身旁逗那鹦鹉耍子,忙道:“两魔两怪去处,必是奔了苗岭梵净山无疑,葛姑娘要寻那泗岛神君,只往西南方追去,必可赶上。” 葛琳道:“是啊!我竟忘了,你们暗地跟踪那泗岛神君与百花公子,有好些天,自然已探知他们未来行踪了。” 玉麟心说:“现今武林中,邪正之间酝酿的这一场大决斗,原来她尚不知。”当下即将目前红鸠婆与千面人谷灵子等,齐集梵净山,要与侠义道中人为敌作对之事一说。 葛琳听说泗岛神君之来中土,即是被百花公子请来相助,心中甚喜,她的武功虽高,但到底年轻,年轻难免喜事,且正如玉麟臆度的一般,深山寂处之时,时生难逢敌手之叹,既有这般热闹之事,心中怎的不喜,就说:“既知他们去处,敢劳二位伴我一行如何?” 凤儿已接嘴道:“你还不知哩,那天山二怪,还是玉哥哥的仇人,玉哥哥的祖父昆仑老人,十年前伤在他的雷音掌下,不治身亡,他也要找他们报仇呢!” 葛琳跌足道:“可惜,若早知道,昨晚再不会放过他。”言下甚是后悔。 玉麟虽是志报祖父之仇,但早下决心,要手刃那千面人谷灵子,不愿假手于人,但见她这般义形于色,心中甚感。 凤儿又要逗弄那鹦鹉,葛琳道:“既然知道那两魔两怪去处,黄鹤楼又有侠义道中人大聚,我们这就走吧!找寻那达摩玉经,也许可就便探出些端倪来。” 玉麟却知她之意,那玉盒既然是从泗岛神君手中取得,只向那魔头身上追寻,必有结果,何必要向侠义道中打听呢,想必她知自己两人有黄鹤楼之行,不愿因其所奉师命,误了自己约期。忙道:“我虽奉师伯之命,有黄鹤楼之行,但距离约会之期,尚有二十余日,去早了亦无益,令师既命我二人追随葛姑娘,且寻那达摩宝经,此事之重要,实不在扫荡群魔之下,忍大师有言:若然那达摩宝经落入邪门左道之手,其为害之巨,实不堪设想。以我之意,我们还是先追赶那泗岛神君为是。” 凤儿听说要追赶泗岛神君,早又勾起昨日被掳之恨,嚷道:“好啊!玉哥哥,要追!我们可得快些儿,别让他们逃得远了。” 葛琳梢儿向两人溜了一眼,笑道:“既这般说,我们这就走吧!想来他们亦奔长江,溯江而行,不难寻找。”芳肩一耸,那鹦鹉已振翅而起。 三人正要下岭,忽见那已凌空的鹦鹉,倏地敛翅疾落,贴着那岭下树梢盘旋。 葛琳急道:“两位请随后跟来!”语声未落,绿影闪处,葛琳已飞落下岭。那岭下绿草如茵,翠树凝碧,葛琳一身绿,而且太快了,恰似一点绿影,没入绿海中,饶是两人内外功均达上乘,眨眼间竟已失了葛琳踪迹。 那鹦鹉是葛琳所饲养训练出来的,非是一般鸟儿可比,想来定已发现有异,两人也急忙向那鹦鹉绕树翱翔之处赶去。 那一带林子,距离废虚不远,不过二十来丈,两人下岭之后,才几个起落,已遥见葛琳的身形。凤儿诧异道:“玉哥哥,你瞧葛姊姊在和人说话呢,那是谁啊?” 当真葛琳面前,有一花眼少年,皆因林中枝叶浓密,一时间未看清,待得到了切近,玉麟不禁“咦”了一声,那凤儿却已停步不前,噘着嘴,显得踌躇。 原来那少年是情魔百花公子之子,其居室楼阁已成废墟,两魔两怪均已远逃,没料他却没走。 只听他对葛琳说道,“你管我呢!我高兴在这里么。” 却听那葛琳道:“趁早儿实话实说,你和那泗岛神君有何关系?只要你说出她们逃去之处,今天我绝不难为你,说啊!” 那少年一声冷笑道,“凭你这丑姑娘也配……啊!你……” 原来他已瞧见了玉麟和他身后的凤儿,先前对葛琳是一副冷冷的面孔,此刻顿现笑容,痴痴地遥望着凤儿。 葛琳道:“我倒错疑他了,原来你们认识啊!” 那葛琳从庐山翠屏峰探望姊姊葛瑛归来,是在玉麟、凤儿离山之前,但因沿途游玩,行得却慢,过江州之时,见泗岛神君那两只海船有异,即跟踪探查,不但因此发现了那玉盒,玉麟和凤儿两人的行踪事迹,亦落在她眼中,是以两人在洞中之时,惊异她为何知道他们的身世来历,但葛琳却不识得这情魔之子。 玉麟瞥了那少年一眼,道:“葛姑娘不曾错疑,这少年即是百花公子之子,要知泗岛神君去处,只从他身上,即可追寻出来。” 葛琳听玉麟说话,一面不错眼地礁着那少年,见他疯痴地望着凤儿,眼中流露出无限情意,一时间倒迷惑十分。现今双方敌对之际,眼前这二人面色,却全无仇视之态,但既知他是情魔之子,哪肯放过,当下叱道: “你还不说么?” 那少年却直如不闻,张着嘴儿,遥望凤儿,一眨也不眨。 早听凤儿一声娇叱,如一股风般扑近前来,小姑娘被他望得满面飞霞,恨他不该当着两人之面,恁地瞧她,伸二指疾点那少年双睛。 凤儿恨极,出手好快,那少年顿时色沮,并不还手,上身一仰退后了数尺,同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两眼流露出哀怨的目光。 他这里刚退身,葛琳怕他就此逃去,晃身已到了他身后,拦住去路。 玉麟忙道:“葛姑娘手下留情!凤儿不可鲁莽!”须知玉麟最是淳厚,因其曾救凤儿,认定他并非坏人,情魔纵然邪恶,其子焉能就认定是坏人,龙生龙子,尚且各异,若葛琳出手,他焉有命在?是故立即阻止。 凤儿却不听他的,一招走空,早又双掌齐发,呼呼的拍出两掌,玉麟忙横里飘身拦阻,同时双臂一圈,将凤儿的两掌接住。 哪知蓦听身后风生,情魔之子突然向他背后袭到。 这时玉麟横身拦在他的身前,相距不过三尺,又是万万不曾料到好意相救,他倒突然发难,一时间招架不能,躲亦不及。 说时迟,那时却快如电光石火,玉麟心中一紧,却听身后一声“嗳唷”,那袭来的锐风沾衣已杳,忙跃过一边看时,那情魔之子已跌出丈余外去了,瞧葛琳一脸寒霜,看定着他。 玉麟已知是葛琳相救,但一时间给愣住了,自己明明救他,这般自背后突袭,实令他不解,其实他何曾想道,那少年对他恨之入骨。 皆因这情魔之子,自幼生长脂粉丛中,娇生惯养,予取予求,且生性风流,大有父风,只是尚不曾如父般邪恶罢了。 自昨晚见到凤儿之后,一时惊为天下,能救凤儿,全是出于怜香惜王,并非真个心存善意,他可是对凤儿一见钟情,哪知凤儿不但不给他点颜色,且把他当作仇人一般。 昨晚两魔两怪自被葛琳先后骇唬得逃生之时,情魔本带他随同起身的,但他对凤儿已痴情入迷,行至途中,捉空儿又溜了回来,果然给他料到,凤儿等又前来此地,一见之下,顿时心花怒放,灵魂儿早已飞入了九霄云外,哪知凤儿却突下毒手,恨他不该恁地瞧她,伸二指取他双目,立时有似冷水浇头,玉麟出声相劝,他却把满腹怨恨,全加到玉麟身上去了,心想:“定是这少年在她身边,方对我这般冷漠。”想到恨时,玉麟恰横身拦阻凤儿,故对玉麟突施袭击,若然不是葛琳在他身后,今天玉麟已无生望。 玉麟在发愣之际,那凤儿已气得直咬牙,说:“看你还护他不,我早说他不是好人么!”语未落,斜刺里抢出,纤掌倏吐,把那跌倒在地的情魔之子,劈得一个翻滚,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须知凤儿功力不及玉麟,但这情魔之子被葛琳治倒跌出之后,已无抵抗能力,凤儿这一掌,又是恨极而发,他怎么禁受得起?一口鲜血喷出之后,立时昏了过去。 玉麟跌足叹到:“糟,凤妹怎下此毒手!瞧在他昨晚替你解穴份上,也不该伤他,且我们尚须问出泗岛神君逃去之处。” 凤儿方出得一口恶气,听玉麟责她不竣下毒手,立时犯了小性儿,说:“差点儿你没伤在他手中,倒怨我下毒手!”气得一跺脚,掉头就走。 葛琳在旁看得暗自点头,这玉麟端的仁厚,凤儿这小妹妹年纪不大,人也秀美,只是太心狠手辣了,这情魔之子已伤在我手中,她竟还不放过,将他劈得昏厥。 随又想到:“是了,他是恨这情魔之子不该对他玉哥哥暗下毒手,一时气愤,看来他们两人之间,情谊极深呢!”想到此,葛琳竟觉得心下有些怅然若失之感,是故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玉麟见凤儿气冲冲的走了,忙向葛琳道:“葛姑娘,这少年现已昏厥,一时间要问,也不能了,好在那魔头有落脚之地,别无第二条路可走,我们这就追赶前去!” 葛琳一笑,心说:“只怕你是要追你的凤妹妹之故吧!”但嘴里却没说出,玉麟未待她回答,已追着凤儿去了,葛琳也才随后跟去,只是她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懒洋洋的。 两人不多一会,已将凤儿追上,玉麟对这位小妹妹的性情儿,知道得甚是清楚,在雪屏峰上之时,三天二日的,总要对他使这么一回小性儿,玉麟莫不好言相哄,方才逗得凤儿回嗔作喜,久而久之,习以为常,此刻葛琳在旁,他也不顾忌,一路之上,千般邀告,好容易方又逗得她喜欢了,那葛琳跟在两人身后,被冷落得一直默默无言,玉麟也全然不觉。 这时早已是未申之交时辰,离开野马岭,已行了将近两个时辰。三人虽然已来至平地,未曾施展轻身功夫,但较之常人行路,快了一倍也不止,前面早到了一个镇甸。 玉麟向街口几处铺户人家打听,全没有两魔两怪这般形状之人路过。 葛琳道:“只论这般形状,他们岂会打此经过?纵然不惧我们追来,岂不怕惊世骇俗么?且昨晚他们逃走,又岂如我们这么慢行来,你就别问哩!” 说得玉麟面上一红,当真自己一时想不及此。 凤儿不生气了,又活泼起来,嚷道:“玉哥哥,我饿啦!先找个饭铺歇歇可好?” 玉麟道:“葛姑娘之意如何?” 葛琳并不答言,仅将头微点,她那张丑脸上本来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这般以无言为答,玉麟顿觉她又回复了初见面时那么令人有高不可攀之感,但却不以为意,三人本是边走边说,早见街北有个饭铺,凤儿也不问二人,当先入内。 这时午刻才过,店里的客人稀少,酒保在门口打盹儿呢,凤儿脆生生的嚷嚷:“店家!店家!” 那酒保蓦抬头,先是眼前一亮,随即骇得一哆嗦,这三人,美的真美,丑的丑得怕死人,往后直退。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六章 凤儿也没想,自己昨儿夜里,是怎生害怕来着,也忘了葛琳那张惨白得像僵尸般的丑脸,虽在光天化日之下,猛可里一见,实在怕煞人,见酒保非但不迎来,却往后退,早将眉儿一挑。 玉麟知道凤儿的性情,只怕她又要惹事,忙上前道:“店家,快去替我们准备三人的吃食,吃了我们还得要赶路。” 酒保连声应话,趁机转身就走。 当下三人坐定,那葛琳又是好半天没言语了,本来就是一张没表情的丑脸,若她在说话时,她那甜美的声音,尚还能令人可亲,这一不言语了,那就不但令人注意到她的丑来,而且更像对着一块寒冰一般。 玉麟说:“可惜,她的武功这么高,声音更甜美,只是太丑了,若及得凤儿一半时,有多好呢!” 须知玉麟并无别意,皆因适才那酒保,分明一见这葛琳姑娘,怕得那般模样,心生感触,葛姑娘虽平易近人,人却不敢和她亲近了,且那骇怕之心,形诸颜色,避之有若蛇蝎,想这葛姑娘,心里不知要怎生难过了,偏偏儿的,她又是个女人,是女人丑陋到这般地步,也就更是不幸。 玉麟想至此,也就在仰佩之中,对她更生了怜惜,当下没话也找话和地搭讪,只是那葛姑娘。反而冷冷的,全没昨儿夜里那么有说有笑。 凤儿可是个不安份的,要她坐下来不东张西望,那可比登天还难,这时光早将店内看清了。这饭铺不大,总共才二十来个座儿,冷清清的,只西边角上,有一个酒客伏案而卧,显然已是酒醉,不多一会,酒保送来酒菜,这等荒野小镇,还能有好的菜肴么?凤儿噘着嘴一皱眉。玉麟想到昨晚那精致肴馔,这葛姑娘平日何等锦衣玉食,只怕她难以下咽,当下歉让道:“葛姑娘且将就食用些儿。” 那葛琳到底没甚不快之处,只是女儿家心意难测,人总是人,大概在她这种年龄,最多变幻,最易无端烦恼之故,今见玉麟自入得店来,百般体贴入微,芳心甚是感动,对他的好感更增加了几分,立时她那目光又射出神来,声音又变得甜美了。说道:“我非初入江湖,更未曾养尊处优,只怕小妹妹难以下咽呢。” 葛琳和玉麟两人,心中有了这多变化,那凤儿天真得紧,全然不觉,闻言道:“琳姊姊!……”刚叫得一声,突然抓着她的胳膊,睁圆了眼珠儿往外望。 葛琳和玉麟心知有异,看时,只见街面来了一个红人,一身红色道袍,面孔也红,连头发也成了棕色。玉麟心中骇得一跳,以为是冤家路狭,又和离火真人相遇。 那凤儿亦是猛可里错认了,心中小鹿儿乱撞,是故抓着葛琳的胳膊,待看清这老道虽与离火真人衣着相似,但却年轻得多,不过四十来岁,而且头发没像离火真人那般火红。 凤儿拍了拍胸脯,说,“琳姊姊,要是有人欺负我,你帮不帮我呢?” 葛琳见她天真得确实可爱,方要答言,玉麟已沉声道: “凤妹噤声!” 只见那红袍老道已来到店外,大声说道:“左贤弟,我何处不曾找遍,原来你在这里。” 玉麟忽然记起来了,原来这红袍道人,虽非离火真人,却是他的弟子,那晚自长离岛中逃走的赤阳子,忙往他身后看去,其徒在此现身,只怕离火真人亦来到这附近,若真个到了,可得提防那老怪物,现今玉麟自忖,已是不怯这赤阳子了。 凤儿那晚在长离岛中,到得晚了一步,不曾和赤阳子对面,是故不曾认得,见玉麟面露紧张之色,好生奇怪。 这时,那赤阳子已直向那店角伏桌而寐的那人走去,可知那人姓左,赤阳子声若洪钟,早将伏桌的人惊起,只见他眼角向三人这面一扫,却不起身相迎赤阳子,说道:“道长休得大惊小怪,昨晚我有事离去,这才回来呢。” 这人凤儿可看清了,竟是那晚被鄱阳渔隐擒住,后来闻说当晚即已逃走了的,长离岛的二岛主左冲。 玉麟更看出有异来,这两人再同流合污,并在此荒野之地现身,必有事故,且适才分明是在装睡,只看他两眼神光充足,毫无惺忪之态,即可知道。心说:“莫非这两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么?” 凤儿一见左冲,立即想起那樱姑被辱之事,这凤儿你没惹她,她还要没事生事的,早嚷道:“玉哥哥,这不是那个什么二岛主么?截着他,好歹替樱姊姊出口气。” 玉麟尚来不及喝止,凤儿一按桌沿,已飘身窜出,说:“你还想逃去?” 那左冲呵呵一笑,全不以凤儿为意,却向那赤阳子道:“道长,你看这妞儿如何?” 凤儿已到,听他口齿轻薄,更是火了,却听那赤阳子道:“左贤弟喜欢时,我替你擒来。”火红袍袖一展,已将凤儿截住。 左冲一双色迷迷的目光,盯在凤儿身上,兀自坐着不动。 凤儿不识赤阳子,哪知厉害,红着脸,骈指猛向他的章门穴点到。 玉麟见凤儿飘身离座,怕她吃亏,早已抢到赤阳子身侧。玉麟认识他,赤阳子可不识玉麟,皆因那晚月光黯黔,玉麟又未与他正面对敌,故此不识,那凤儿更不认得了,赤阳子那把这两个小娃娃看在眼里,火红袍袖在胸前一交,分向两人拂去,他还怕伤了凤儿,只用了五成力。 凤儿嫉恶如仇,只想为樱姊姊出气,这红袍道人横身阻拦,已是有气了,听说要擒她,更气得咬牙,哪知指未点到,赤阳子的红袍已卷起一股劲风,迎面拂到,来势强劲,这才心惊,赶紧收招,斜刺里上步,侧身让过。 玉麟却知赤阳子了得,半年前在长离岛时,连穷酸欧阳彬尚且伤在他的手中,一见袍袖佛到,猛吸一口真气,左掌迎着一引,立将来势卸下,右掌却也用了五成力,倏地拍出,沉声说道:“道长何苦助其为恶,何不洁身自爱呢?” 须知玉麟知他了得,右掌早已暗远太乙神功,两人此时功力悉敌,何况赤阳子轻敌,待玉麟左掌发出那一神奇的掌力,卸了他的劲力,胸前已是门户洞开,说时迟,玉麟右掌力注太乙神功,已当胸袭到,赤阳子方愕然间,那强劲掌力已直逼胸际。 玉麟不愿伤他,凤儿岂肯将他放过,他这里暴身后退,凤儿已如影随形,趁他脚步尚未站稳之时,晃身探臂“叭”的一声脆响,打了赤阳子一个嘴巴。 要知凤儿功力虽然比赤阳子差得多,但小巧的轻身功夫,却在那赤阳子以上,又是当赤阳子惊惶失措,暴退尚未站稳之际,凤儿人又刁钻,是故那赤阳子着了她的道儿,这一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好痛。 赤阳子当下怒吼连天,圈臂一翻,左掌遥劈玉麟,右掌可用上了十成功力,向凤儿攻到。 凤儿已知这红袍老道了得,但凤儿的刁钻溜滑,连离火真人尚且奈何她不得,赤阳子这一掌岂能劈得中她,赤阳子这一掌够快,凤儿更快,早滴溜溜一盘旋,已绕到葛琳身后,嚷道:“琳姊姊,你帮不帮我啊!” 葛琳一直安详地坐着,闻言向外一指,笑道:“帮你的来了!” 早听门外一个破锣嗓子嚷道:“欧阳大爷,在这里了,好妖道!你还往哪里走!” 来的这人,朝天鼻,大环眼,阔嘴咧至耳根,原来是勿恶到了,后面一人踢踏踢踏,趿鞋响亮,却是穷酸欧阳彬跟在勿恶身后,径奔进来。同时听得呼的一声,玉麟和赤阳子已换了一掌,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玉麟早见到了两人,心中大喜,本来和赤阳子并无仇隙,又不愿伤他而开罪其师,是以立即绕过一张桌面,不再向赤阳子进攻,那勿恶奔得最快,赤阳子闻声,亦舍了玉麟,返身怒啸迎去,勿恶几乎和他撞个满怀,他来得神气,红影一晃之时,已骇得一哆嗦,赶紧闪身,躲到紧随而来的欧阳彬身后。嚷嚷:“欧阳大爷,交给你啦!” 欧阳彬呵呵一笑,流云飞袖以雷霆万钧之力,向赤阳子拂去。 凤儿忘了现刻还躲在葛琳身后,一见勿恶那怯劲儿,早笑得花枝儿乱颤,说:“姬大爷,别跑啊!抬出你的名儿来,杂毛老道绝不敢动你一根汗毛。” 勿恶方对凤儿咧嘴尴尬的一笑,穷酸欧阳彬的左袖已相继拂出,赤阳子大喝一声,倏忽间即已全力拍出两掌,两人功力竟不相上下,一时间震得桌翻凳飞。店尾摇晃不已,只葛琳纤掌撑着的那张桌面,屹然不动,店里的伙计,则已逃得精光。 欧阳彬脚一点地,招手呵呵笑道:“杂毛。来来来,我穷酸今日与你拚个强存弱亡。”话声落时,已到了街心。 原来那勿恶在田家镇酒楼之中,待发现被凤儿戏弄,将身边银子骗去,大环眼三转两转,趁酒保没瞧见,捉空儿溜出酒店。 勿恶不但不恼,反而咧嘴直乐,皆因他从小就调皮捣蛋,古怪刁钻,这一来却好啦,要捣蛋调皮,今而后可有了伴儿,你想那勿恶怎的不乐。 哪知找来找去,玉麟和凤儿踪迹不见,却撞着了欧阳彬,其实不是他撞着穷酸,而是穷酸撞着他,那欧阳彬在五老峰山苦练了十年,没想尚未离山,又再败在赤阳子手中,别看他生性豁达,心中却难过已极。 是故,那晚自长离岛回山以后,即不声不响地易地潜修,立意要洗雪前耻。那穷酸欧阳彬虽然生性豁达,但只要是人,尤其是武林中人,岂有不想人前显胜,浪里夺尊的,半年时间虽短,但武功却已突飞猛进。 须知当年,那欧阳彬自平江得识金刀太岁石云亭和石瑶卿等,初入江湖,首败于韩仙子,再挫于红鸠婆,那还可说是技不如人,半年前在长离岛,受了赤阳子掌毒,却是由于轻敌之故,欧阳彬不识赤阳子竟如此厉害,若然他事前提防,赤阳子绝非其敌的。 穷酸虽是易地潜修苦练,但却并未离开庐山,而是隐居于九奇峰中,那玉麟与凤儿,不过不知罢了,待得黄鹤楼半年约会之期眨眼即届,才离了庐山,奔九江,亦是溯江北上,这日到了田家镇,无巧不巧,远远的即见到姬勿恶,似在寻找什么人,虽是十年不见,但那长相特别,一眼即认出是他来。 穷酸一见他,心中可就乐了,心说:“这小子专门调皮捣蛋,惯会捉弄人,倒不知他和什么人同道,此间和他相遇,定然亦是赴黄鹤楼之约的了。”稍不见晃身到了勿恶身侧。 那勿恶久找玉麟和凤儿不着,心中正发急,猛可里人影一晃,一人大喝道:“小子,你往哪里走?” 勿恶骇得一跳,愣地一拳捣去,欧阳彬哈哈一笑,心说:“好哇,你这小子出手就打人,我得给你尝点苦头。”流云飞袖兜起一股劲风,在他双脚上一扫,穷酸欧阳彬真要是拂着了他,勿恶这小子怕不当时就废了,这一拂,却是用的巧劲,宽大的破袖早将勿恶的腿缠住。 勿恶听得笑声,同时认出了欧阳彬,心说,“糟!这位爷我可惹不起。”可是收拳已来不及了,嘴里刚叫得一个“酸”字,穷酸哈哈笑声未落,已将勿恶兜了个跟头。 那勿恶咧着大嘴,呲着牙,搓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嚷嚷:“好哇!酸……” 穷酸一瞪眼,破袖作势欲拂,立即把勿恶这一声“酸”,酸回去了,倒不知他是喊跌得酸痛呢,还是想喊酸大爷,顾不得疼痛,忙往后退,将手连摇道:“得啦!欧阳大爷,大人不介小人过,我没看清是你,大爷饶我这遭儿。”勿恶嘴里虽在喊着大爷,大环眼可在乱转。 欧阳彬呵呵一笑,说:“小子,你尾巴一起,准知你要撇尿,想在我面前使坏,你还差得远哩,快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怎么来到这里?” 勿恶咧嘴一笑,这才告诉穷酸来此之故,把怎地玉麟与凤儿来江边侦查情魔和泗岛神君,自己找了半日,却踪迹不见之事一说。 欧阳彬听得一惊,情魔武功已不在自己之下,泗岛神君既是他的师叔,当然更是了得,玉麟和凤儿岂是敌手,若然两个娃娃初生之犊不怕虎,惹了这两个魔头,如何是好? 他尚不知那情魔和涸岛神君,被凤儿和玉麟捣得狼狈不堪,若然知道,也不如此白担心了。 且说穷酸一听就急了,当时即和勿恶两人寻找,好歹发现了泗岛神君那两只烧毁了的巨舟残骸,根据种种迹象,今日早晨,两人方寻来此间,那知未找着玉麟和凤儿,却与赤阳子相遇。 穷酸一见赤阳子,真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赤阳子初时并未发现穷酸,好象也在寻找甚人似的,若然穷酸对他偷袭,赤阳子焉是敌手? 但欧阳彬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岂能作无耻之事,立时现身相见说:“杂毛老道,我们可是久违了,真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人生何处不相逢,此间又得相见。” 那赤阳子被穷酸几句话说得一愣,皆因那晚在长离岛中,星月不明,赤阳子突然而至,和穷酸对面不过三五掌,是以一时间未认出他来。 穷酸呵呵笑道:“你这杂毛倒知趣得紧,我正要找你,你却送上来了,来来来,杂毛!我穷酸再领教领教你那赤阳掌!” 欧阳彬苦练了十年,未出山,只因一时大意,竟受挫于这赤阳子,且险险地几乎将命也送掉,如何不恨,嘴里虽在呵呵而笑,心里却恨极了,话声未落,左手流云飞袖卷起一股凌厉狂飘,已向赤阳子攻到。 勿恶一瞧,欧阳大爷动了真火,这可是少有的事,当下大环眼一翻,暗地里作了计较。 穷酸流云飞袖拂出,赤阳子猛可里记起了他来,一声狂笑道:“掌下亡魂,还敢不知死活,道爷今天再成全你!” 火红袍袖一展,飘身避过,同时向欧阳彬拍出一掌。 欧阳彬这一流云飞袖发出,知他必有此一着,早将全身真力贯注右臂之上,欺身进去,以雷霆万钧之力,向他拂去。 穷酸一连拂出两袖,虽有先后之分,却无异于同时连环拂出,赤阳子又轻视他是自己掌下游魂,待得劲风袭到,惊骇而想以全力迎敌时,哪还能够?穷酸袖角,早拂到胸际,骇得往后便倒,平身纵出,但胸上已隐隐作痛,已经伤在欧阳彬手中了。 勿恶可看出便宜来了,穷酸欧阳彬和赤阳子刚动上手,他已将银梭掏出,正当欧阳彬以十二成劲力,出乎赤阳子意外的凌厉,被震退之际,勿恶银梭已抖手打出。 梭出手,勿恶方出声,嚷道:“杂毛老道,不成敬意,看梭。” 赤阳子蓦听锐啸声中,瞥见白光一闪,正当险险伤在欧阳彬流云飞袖下,心中骇然之际,银梭已迎面打到,只因要防欧阳彬再攻,同时要避银梭,一时间手忙脚乱。那银梭堪堪擦着耳轮扫过,虽没受伤,却火辣辣的痛,骇然,也怒极。 穷酸哈哈大笑道:“杂毛,别怕,我不乘人之危,歇会儿,我们再来打过。” 双方对手过招,岂容对方以缓气的机会,皆因当时欧阳彬吃了赤阳子的苦头,经过半年苦练之后,他是诚心要再尝试他那赤阳掌,以雪那长离岛中之耻,而这赤阳子的功力怎及得离火真人,非给他以缓气的机会,那赤阳掌也无法施为。 话声未落,却听那锐啸之声再起,勿恶的第二支银梭再又出手,这次勿恶虽没出声,但那银梭去势却慢,赤阳子方恨得咬牙切齿,这时,这等暗器岂在他心上,眼觑着欧阳彬,抡左臂,反掌向他银梭劈,直把勿恶袭来的银梭,视如小儿玩物一般。 哪知手掌方劈,银梭尚未袭到之时,那赤阳子已一声“嗳唷”左臂臂弯之处,已中了一只暗器,还幸赤阳子武功高强,待辨得暗器风声,那一劈依然劈出,臂弯却同时上震,那暗器虽未避过,却未伤及筋骨,仅伤了表皮,赤阳子微一用劲,将这暗器震落,才看出也是一只梭形暗器,只是比前两只小了一半,而且漆成黑色。 原来勿恶这暗器,是一手三梭,那银梭前两只,因系中空有孔,故发出时必有一声锐啸和白光,后一只却是实心,别看大小仅及前两只的一半,份量却比前两只重,那手法更损,连发三梭的第一只,不在伤人,旨在用以试探对方武功,是以普通手法打出,第二只和第三只相继打出时,却全然不同,前一只只用五成力,后一支则以全劲,是最后一支梭风猛劲,因以后发而先至,又当那第二支的声诱敌之际,对方若不知他这暗器阴损,武功纵然高,也准逃出他这银梭之下,是以赤阳子着了道儿。 赤阳子虽然不过伤了表皮,但人身一见血,真气难聚,哪知赤阳子的看家本领赤阳掌,也就无法施为了,哪还敢再停留,立时怒极而逃。 两人也不追赶,勿恶可就神气啦,一面抬起地上银梭,一面朝天鼻一皱,说:“欧阳大爷,可不是我吹牛了吧,象这样的杂毛老道,再多几个,也不在我眼里。” 穷酸气这勿恶不过,本想一见这赤阳子,要洗雪前耻,待他赤阳掌施展出来,看还伤得自己不能,却被勿恶将他伤在银梭下,逃走去了。 虽说如此,但十年不见,勿恶的武功竟也倍增了,尤其他的银梭,有如其人,端的刁钻阴损得紧,随呵呵笑道:“你别得意,这赤阳子岂是等闲之人,今日他一时大意,伤在你银棱之下,早晚你可要小心,再遇到他时,你可就有苦头吃了。” 勿恶全然不惧,拍着胸脯儿道:“欧阳大爷,你这可是长他人志气,灭了咱家威风,一字剑领袖天南,再凭我这手中三支银梭,不敢说威震江湖,但要像这糟老头,我还没放在心上,欧阳大爷,你别担心啦!” 穷酸听他越说越神气,若再搭理他时,定还会不完,当下呵呵一笑,说:“走!找他们去啦!” 两人找来找去,找到这店外,勿恶眼尖,早见店内红影闪动,即嚷嚷:“在这里了,好妖道,你还往哪里走!” 欧阳彬也见到了,并见玉麟和凤儿全在店内,先放了心,这才和赤阳子对了两招,皆因怕毁了店房,即退至街心,存心要和赤阳子分个强胜弱败。 赤阳子适才一时大意,伤在勿恶银梭之下,虽仅伤了表皮,但人身一见血,真气难聚,赤阳掌无法施展,是故忙忙逃走,现今伤口已包扎好了,心中正在恼恨二人,他还怕穷酸走了呢?即怒冲冲随后跟出。 玉麟在长离岛上,曾眼见欧阳彬伤在赤阳子手中,若非枯竹老人及时赶到,疗得掌毒,欧阳彬恐早已没命了,是故也忙即跟出,要相机助他。 凤儿道:“琳姊姊,这可热闹了,我们也去看来。”她早将身侧尚有一个左冲,忘得干净。 那勿恶已在大声嚷道:“欧阳大爷,加劲啦!” 原来赤阳子一出来,即向欧阳彬猛扑过去,就在这眨眼间两人已对了几招。 凤儿不待葛琳答言,已飞身而出,见玉麟正在一旁蓄势而待,勿恶那大环眼睁得比鸡卵还大,在一旁嚷嚷,赤阳子怒得暴啸连天,一掌比一掌凌厉,欧阳彬却不改他那嘻笑之态,流云飞袖虽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但仍呵呵而笑,斗得有如儿戏一般。 这一来可就更激怒了赤阳子,只是缓不过手来,那赤阳掌施展不出。 欧阳彬眼看已将他激怒到了分际,倏地呵呵一笑,撤身退后了丈余远近,玉麟心中却是大惊,他不明白欧阳彬是有意要他施展赤阳掌,心说:“岂可容他缓过手来,长离岛中正是前车之鉴。”毫不思索,欧阳彬方退,已揉身疾进,斜刺里一掌劈出。 半年未见,欧阳彬更不知玉麟武功已倍增不说,而且还参悟了独特功夫,须不惧那赤阳子,骇然想道:“真个你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只是不便上前相助,若然以两打一,岂不令江湖中人笑话? 勿恶又在嚷嚷:“杂毛老道,姬大爷是要和休过招,没的辱了身份,麟儿,好好的替我教训他!” 凤儿“嗤”的一声笑,眼珠儿转个不停,这位姬大叔太以会向脸上贴金了,怎生让他吃些苦头方好,不然他到处浑充长辈,肉麻得紧。 赤阳子适才在店内,和玉麟对了两掌,被他神奇的掌力镇住了,一见他进身发掌,不敢轻敌,忙暴退出去,见将自己围在核心的四人中,仅勿恶和凤儿两人的武功较低,那女娃娃适才一掌,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子,身法太以奇诡,究竟还难测高深,唯这丑汉,自信胜他不难,再者恨他的银梭阴损,出道以来,这还是首次吃这般苦头,这一梭之仇不报,怎消得心头之恨,暴身疾退,分明是向凤儿立身这面,那凤儿也是一惊,玉麟怕凤儿难敌,也横里抢先拦截之际,赤阳子却以退为进,脚点地,已向勿恶扑去,身未到,已劈出一股凌厉的掌风,勿恶方说得嘴溜之时,哪防到赤阳子有此一着,要躲时那还能够?万幸欧阳彬先替玉麟担心,在随时准备救援,赤阳子狡猾,突然扑向勿恶,他恰恰也抢步赶到,流云袖飞兜起卷地狂飙,斜刺里向赤阳子拂去,右掌翻腕一拍,将勿恶推出数尺,堪堪躲过赤阳子这一掌。 赤阳子已知这几人全不是好惹的,斗那穷酸已是不易,那少年更是了得,女娃娃诡谲,丑汉也阴损,若然不及早溜,只怕今日要落个惨败,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趁这四人一乱之际,大喝一声:“道爷不陪了!”就如飞而去。 欧阳彬暗喝声:“可惜!”追之已是不及,那玉麟仍不愿与离火真人再结深仇,见他如此逃走,倒台了心意,只勿恶虽余悸犹在,兀自还在狂跳不已,但若然不放马后炮,怎生下得了台,嚷嚷: “好妖道,你往哪里走!”嘴里在嚷,脚下可没动。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七章 凤儿那嘴可不饶人,分明他是色厉内荏,说:“姬大叔,追啊!” 勿恶大环眼霎了两霎,说:“哈哈,我说你的历练不够么,连穷寇勿追这句话,你也不知,大叔我今天又教你学了次乖了。” 语未罢,凤儿已笑得花枝乱颤,欧阳彬呵呵大笑,玉麟想忍着不笑也不成。 哪知凤儿笑得弯腰,却一眼瞥见葛琳姑娘已不在店内,“咦”了一声,忙止笑说道:“玉哥哥,琳姊姊呢?” 玉麟闻声看时,店内哪还有葛琳身影,连那长离岛的二岛主左冲,也已不知去向,忙回至店内,凤儿也随后进去。 欧阳彬早已瞧见,先前有一个丑姑娘在内,想来说得是她了,却不知两人为何这般惊讶,忙也随后进店,他还未到店门,勿恶已抢在他前头了。 却听凤儿惊呼道:“玉哥哥,快来看琳姊姊留下了字呢!” 三人也已到了葛琳那坐位之侧,只见桌面上,分明是用大力金刚指之类的功夫,留下了两行字迹,刻道:“宝经已现端倪,追踪去也,前途相见。” 玉麟心中忽然一动,适才店内仅有那二岛主左冲一人,现今与葛姑娘同时失踪,莫非那端倪是发现在那左冲身上么? 勿恶已在嚷道,“闷死我了,你们在打甚哑谜儿?那丑丫头走了,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欧阳彬对那桌上留字,甚是心惊,非是那字写得龙飞风舞,而是从开头第一笔,到末尾一划,均是一般儿深浅,这等精纯的内家功力,自己是望尘莫及,出自一个姑娘之手,自然更令他心惊了,忙道:“这位姑娘好生了得,究竟是何许人?” 玉麟一见留字,心中帐然若失,但如何还能追得她及,而且他连向何方去了,尚且不知,好在有前途相见之语。当下说道:“说来话长,欧阳先生和姬大叔,怎生也来到此地?可曾饮食过么?” 欧阳彬道:“好,我们坐下说话。” 勿恶早将那胆怯怯的,返回店来的店夥,唤至身边,嚷着要酒要莱。 凤儿不是怕那葛琳丑得骇人么,此时竟也心中如有所失,更是难忘那鹦鹉好玩儿,琳姊姊走了,那鹦鹉也随她飞去了,小姑娘在旁直噘嘴。 这里,玉麟先问了穷酸和勿恶来此之故,心中甚感,随即将凤儿被泗岛神君所掳,因追踪相救,而得识葛琳姑娘之事一说。 穷酸听得惊愣不已,自己也算见多识广,竟然不知还有忍大师其人,不由叹道:“这才真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勿恶却只顾得吃喝,两人谈话,他是充耳不闻。凤儿见他吃相夸张,渐渐心里又乐起来了。 四人一面吃喝,一面谈话,玉麟问起欧阳彬离开五老峰后山之故,与这半年来的行踪,穷酸对这几个后辈,倒不觉得难以为情,感叹着说了。 一会三人饭罢,只勿恶兀自吃喝未了,凤儿眨眨眼,说:“姬大叔,你是长辈啊,这顿饭我们自然也让你付帐了。” 勿恶已成了惊弓之鸟,本来他就是破锣嗓子沙喉咙,这阵含着满口饭,嚷嚷,更不成声,连自个儿也听不清,急了,生怕凤儿要使坏,扔下筷子,抹头就跑。 那凤儿早又笑得花枝般乱颤,嘤了几声,已在捧着肚皮喊“嗳唷”。 穷酸虽不明白他们在田家镇酒楼中的那段故事儿,可是准知勿恶吃过凤儿的苦头。这小姑娘的刁钻古怪,穷酸早在庐山时就领教过了,勿恶碰到她手上,正是遇到了克星,见他骇得这般模样,知他这苦头定然吃得不少,当下也不禁哈哈大笑。 还是玉麟为人忠厚淳良,忙道:“凤妹休得如此。”一面忙唤过店伙来,算还了银钱,并将适才打坏了桌凳碗盏,一并算钱与他,店伙自是千恩万谢。 三人出得店来,勿恶老远的站在对面街檐下望呢!见三人走出,方才迎了上来。 凤儿抿着嘴儿道:“姬大叔好小气,这点银子也舍不得。” 勿恶大环眼一瞪,随将大嘴一咧,说:“得啦!凤姑娘,我怕了你了,我那银子该还我了吧?” 凤儿哈哈一笑,道:“谁欠你银子啦?” 穷酸当下不禁哈哈大笑。 众人找了间客栈住下,晚间玉麟辗转难眠,索性起身走出屋外,刚开门就看见葛琳的那只鹦鹉忽的一掠而来,在自己头顶不住盘旋,旋即又疾飞而去!似要自己马上跟它走似的,心道:“难道是葛琳遇险?”顾不上与众人招呼,急忙一展双臂腾身一掠,紧跟那疾飞的鹦鹉而去! 聚会之时,始得相见,且因此一别,情海陡生狂澜,致令一个天真活泼的凤儿,伤心几绝,此是后话。 且说那鹦鹉飞行虽快,玉麟将轻功施展得极至,倒也不会落后,这般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奔驰,约有一个多时辰,玉麟估量已赶出百十里地了,人是血肉之躯,玉麟武功再好,能有多大的功力,这轻功的施展,更全凭丹田一口气,又岂能耐的长久?是以渐渐心气浮躁起来,喘息不已,若然那鹦鹉不减缓飞行速度,玉麟眼看就要落后,再也赶不上了。 这时夜幕早垂,幸好一轮明月已升,那鹦鹉飞在头顶虽高,但还能看得出,只是玉麟看得仔细,怕错眼不见,失了那鹦鹉踪迹。 又出去了二十里地,玉麟更是不济了,气喘如牛,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那汗如同雨水般下落,正想作声呼啸,唤下那鹦鹉停飞歇息,猛可里只见它双翅一敛,直向正前方没去,瞬眼间已落入前面黑压压的林中。 玉麟精神不由一振,知已到了地头,顿将一身疲乏忘了,脚下一加劲,不过半盏茶时已到了林边。 玉麟一看,好险恶的一座林子,正不知有多大多深,他一路奔来,心里一直在怀疑,若论这葛姑娘的武功,试想连天山二怪,和泗岛神君、百花公子等尚且非其敌手,确实生平所仅见,不信还有比她更高,而能困得住她的。但那鹦鹉将自己引来,忒也怪异,这鸟儿通灵,若非葛姑娘有甚紧迫之事,也不会如此将自己引来。 玉麟心中忽一动,想道:“午间那桌上留字,曾说那达摩宝经已露端倪,只见连忍大师亦对那达摩宝经如此重视,可见那宝经中的武功,不同凡响,若然葛琳姑娘真个会遇到了那练就宝经中玄奇武功之人,定然也难是敌手。 这么一想,可就急了,他却忘了,若葛琳姑娘尚且不敌,玉麟岂又能胜,但此刻因心中着急葛琳安危,倒将自身的安危置诸脑后了。玉麟性最任侠,况有忍大师之托,昨晚又有解危之德,一日相处,更增了友谊,是以纵然赴汤蹈火,玉麟也要前往闯上一闯。 当下毫不犹豫,闪身入林,隐着身躯一看,这林子太以险恶,因是树木参天,难见星月之光,是以昏黑异常。玉麟忙凝神注视,但又因林木太密,虽然他的内功已有根底,但也看不出两丈以外,好在已可辨认林中道路。 其实林中哪来道路,不过能辨得落脚之地而已。玉麟不敢怠慢,自那鹦鹉没入这林中以后,即再未出现,真若葛琳姑娘遇险,只怕十分危急。是故,也不管前途有何危险,是否有路可通,忙忙地往里跃进。 那恶林端的深密,估量已走了一里多地,仍未穿出,但亦未见有丝毫异状,只觉地上越来越潮湿,乱草也更高,几可没得人顶。 玉麟不由心下迟疑起来:深处之中,最怕的是迷失方向,又不见星月方位,略一思索,先时因怕暴露身形,是以从林中掩蔽着身形,往里踏进,现下却无可如何,纵然身形暴露,也顾不得了,脚一点地,振臂一身冲天,从枝叶较稀之处,腾身两丈高下,抓住一根横枝,猱身上树,觑定旁边有棵高大的树木,即刻再腾身跃上那树梢头。待看清前面时,立时精神再振,不但并未错失方向,而且距这恶林边缘,已是不远。 原来不出二十余丈以处,只见波光映月,万道银蛇乱窜,前面乃是一个湖荡,隐隐地见那湖荡之中,似有一座岛屿,岛上闪烁着两三星灯火,正是那鹦鹉飞落的方向。 玉麟忖道:“是了,观看好岛屿距岸,约有一里之遥的水面,适才穿林也有一两里地,路程虽是不近,但那鹦鹉在高空斜刺飞落,看来倒象在近处了。” 玉麟再不犹豫,即自树梢头上,扑奔水边,二十余丈远近,何消五七个起落,即已到达,飘身下得树来,那湖边之地,亦是乱草丛生。显然此间人迹罕至,自然也无舟迹。 但要去湖荡中那岛屿,还难不倒玉麟,皆因他的轻身功夫已达上乘,似这段里把路的水面,尚可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飞渡彼岸。 当下玉麟就身旁劈断了一根拳头大的树枝,去了芽叶,振臂抛入水中,那根树枝即如箭矢般漂出湖面。玉麟猛提一口真气,纵身跃上,两腿前箭后弓,那树竟比他抛上水面之际,还要快迅,向那湖中岛屿疾射而去。 须知当年达摩祖师东来,以一苇而渡得汪洋大海,亦即施展的这登萍渡水的功夫。玉麟岂能与达摩祖师相比,但以恁的粗细的一根树枝,渡过里把路的水面,却也轻而易举。 眨眼间,离岸尚有七八丈远,哪知玉麟陡觉脚下树枝往下一沉,似有一股奇大的吸力,将那树柱沉入水中,玉麟双足已入水,危机一发,变生莫测,若然这时玉麟惊怯,丹田的这口真气一泄,怕不立时就要落入水中。 好玉麟,果不愧当代两异人之徒,竟能作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双脚已然入水,却霍地一点脚下树枝,身已拔起三丈多高,两臂倏伸,拧腰拳腿,一个身子已似习燕掠波般,疾射出四丈多远,两脚一点水面,再又掠出三丈远近,堪堪落在岸上,距那水边不足一尺,真个险极。 玉麟回头一望,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当时沉得住气,那一口真气未泄,怕不早已沉入水底去了。却不知那树枝怎的会陡然间沉入水中,若是水中有人暗算,水面之上亦可发现水波翻滚,但适才树枝沉入之时,却又未见水波上翻,是以玉麟心中更是惊疑。 忙凝神向那水中看时,不由暗叫一声惭愧,原来近岸之处,那水波回旋激荡,分明湖底有一股暗流,产生无比巨大的吸力,水面之上,隐隐现出一个旋涡,难怪那树枝一漂这段水面,就要往下沉了。 玉麟试从岸边拾起一片落叶,运内劲抖手射出,那片落叶已飞出数丈远处,哪知那么轻的落叶,竟然方触水面,即被倏的吸入水中去子,且再不见翻出。 玉麟看得好不心惊,这段水面分明鹅毛也难漂过,只怕芦花也要坠底,端的险恶已极。 玉麟还想,或者仅有此间这段水面如此,忙顺着水边,往左面奔出一二十丈远近,再掷出一片落叶试试,竟然也是一般无二,触水即沉。但仍不相信,那知他环绕岸边,试了四次,绕岸已有半里之遥,均莫不如此,这一惊,非同小可,适才自己万幸能上得岸来,但要离岸,怕就不这般轻易了。 而且也才悟出,辨这湖荡方位,应是距大江不远,本该是人烟稠密之地,但对岸却是一个野林,湖中也无舟迹,原是这般缘故,由这恶水,令人因畏而生出戒心,也许因此,左近之人,会不会而生出神怪的传说,是以将这湖荡和绕湖之林,与世隔绝,因而人迹罕至了。 随又想道:“居于这岛上之人,何异于置身深山荒远之地,若说其上居有世外高人,也就并不偶然了,这般想来,猜想中,葛琳姑娘已困在岛上,必然也可信了。” 想至此,忙回身打量这座湖中岛屿。 这岛屿虽看不出有多大,但却不十分高,也不陡峭,但林木茂密,葱翠异常,只是湖面劲风呼啸之下,显得有些阴森。 玉麟上岸之时,心惊那潜力奇大,绕岸迥流,此来在岛中情况未清之前,连应隐蔽身形也忘了,此刻想起之时,已是将这小岛绕行了几近一半,若然岛中有人,怕不早为人觉察了。 玉麟且不管这环岛水面太以险恶,却是先寻葛琳姑娘要紧。上岸时间已然不短,却未见有人现身,心说:“这岛上似这般宁静,莫非我猜估错了么?” 忙要寻路上去时,忽记起先前所见的灯光,此刻抬头寻找,却无半星灯火,想是适才绕岛探测这恶水之故,那灯火之光只在东面,现已被森林树木所隐蔽了。 当下忙又绕回,到了先前上岸之处,忽见有灯光一闪,一点两点,再又自那葱翠的茂林中出现,玉麟更不敢怠慢,忙飘身入林。 这岛上林木却不十分高大,也无湖边那恶林般参天蔽月,是以月光洒满大地,见有一条幽径蜿蜒直上,即忙循路上山。 可是玉麟也不敢大意了,只怕葛琳姑娘若真在此间遇险遭困,此间之人必有惊天动地之武功,葛琳姑娘若是尚且不敌,自己怎是敌手?故不敢走那幽径,却从道旁掩蔽着身形,鹭伏鹤行,直扑上山。 自入林以后,那灯光已早失所在,上山约有半里之遥,蓦地里,忽见一线灯光自那枝叶中穿射而出,玉麟心中一紧,知已到了地头,可就不敢大意了,举步之间,更是小心。 前行不过数丈,忽见已来到一个山崖之下,崖下有数座房屋,灯光即系自那屋中高处射出。再凝神看时,原来屋后,贴着崖壁,耸立着一座楼阁,四面窗户洞开,只是玉麟立身低处,看不见阁中情形?身边树木,也无较那阁楼更高的。 玉麟更不迟疑,忙绕林径奔那山崖之下,一面小心翼翼,有屋有灯,岂会无人,只怕败露了形藏。 到山崖下,只见那崖壁虽陡,但还能攀爬,忙坠萝剔藓,贴壁而上。 登高不到五丈,那阁中情形,已可一览无遗,只因这一见,顿把玉麟惊得呆了,差点儿一口气提不住,失声惊呼出口,原来那阁中空空,葛琳姑娘盘膝坐在当中,两目垂帘。 玉麟忙凝神看时,只见灯光之下,葛琳姑娘脸色仍似淡金,并无异样,只是隐隐可见的,那腹部不断抽搐,显然运行内功,正在吃紧当际,玉麟自上得这岛屿以来,直到这楼阁之中,未见半个人影,已是奇异,而葛琳姑娘在阁中调元运气,更不可解。 是以玉麟一见,惊诧万分,但玉麟也是修为上乘内家正宗功夫,知葛琳姑娘在调元运气之际,是万万打扰不得的,而更令他疑惑的,若说有武功高强绝伦的敌人,将葛琳姑娘困在此间,葛姑娘岂能在此打坐,而不怕敌人暗袭么?且自深入此地,亦无阻碍。 他这里怔怔地发愣,忽听头上”刷”的一声轻响,玉麟扭腰一看,原来是那鹦鹉自崖上飞落。 玉麟更见葛琳一招手,那鹦鹉即会飞落在她的芳肩之上,是以也向那鹦鹉一招手,谁知鹦鹉不但不停下,而且在玉麟头前空中,将翅扑了两扑,刷地一声,再又振翅上飞。似这般不作人言,也没叫鸣,这可是第一次见到。 玉麟知这鹦鹉十分灵异,必有缘故,心中一动,暗道: “莫非它是前来引我离开此地么?” 当下双臂一振,单脚在那阁帘之上一点,腾身疾引,一掠到了崖下,见那鹦鹉正在半崖之上盘旋飞绕,似在等候自己。 那崖不过十多丈高下,但甚陡峭,光滑如镜,全无可着脚之处,仅那鹦鹉飞绕之处,似崖壁内凹,象有一个洞穴一般。 玉麟心知有异,必是那鹦鹉要自己上崖,不再迟疑,背崖一耸身,一窜三丈多高,背脊贴着崖壁,手脚并用,施展游龙力,壁虎功,眨眼间,已到了半崖。 皆因不知那崖壁内凹之处,是何景象,不敢径上,斜着游到了旁边,隔着有数尺远近,方隐着身形,探头一看,原来在崖下时仅见那崖壁内凹,此刻不知是个石洞,那洞口有丈许方圆。 倏地见那鹦鹉双翅一敛,已飞落到那洞口上端,突出的一块石上,伸长了脖儿,向洞内探头探脑,并又向玉麟连点,似是要玉麟入洞。 玉麟好生讶异,不知洞内有何物,忙向洞口挪移,今晚所遇之物,没一件不令人奇怪的,是以不敢大意了,不敢贸然入洞,待移近洞口尚有二尺,即忙又稳住身形,探头一看,心中更是一惊。那洞内不甚深,看来仅有丈余,洞内虽暗,却看得甚清,原来里面盘膝坐定一个黄衣老人! 这时玉麟心中想得比什么都快,那鹦鹉将自己引来此地,绝非无因!只看它连洞口也不飞坠,洞中这黄衣老人,必然和葛琳姑娘对敌。 蓦然间大悟道:“是了,观看这黄衣老人,和葛琳姑娘一般在跌坐,显然在自己未到之前,两人已以内家功力恶斗,必是两人均已受伤,不然也是真力耗心尽,而尚未分出胜负,是以运气调元,准备再次恶斗。” 正想间,那鹦鹉突然展翅一掠,飞落到他的肩头,这鹦鹉除葛琳外,再没见他与人这般亲近的,那凤儿百般挑逗,尚且不与她亲近,玉麟方在诧异,鹦鹉却两眼望着他,两翅振动,作出要向那洞内扑去之势。 玉麟一时不解,鹦鹉间歇中,同样振翅欲扑的姿势,又作了几遍,玉麟恍然大悟,悄声说道:“你是要我入洞,袭击那黄衣老人么?” 鹦鹉立即将头连点,一声低叫,两翅一展,再又飞落到洞顶那块突出的岩石之上,却偏着头望着玉麟,似在催促一般。 玉麟更知猜想的再没错了,只是好生迟疑,皆因他是侠义门中之人,岂能作出暗里伤人之事。这黄衣老人既与葛琳姑娘做对,想来必非好人,但他已真力耗尽,正当其运气调元之际,岂能乘人之危,且这黄衣老人显然抵抗力尽失,若然此时下手,纵然手到伤他,岂不被人耻笑? 忽地见那鹦鹉突然飞离洞顶,绕洞口半匝,突向洞口扑去,临近洞门,却又斜飞向上,再又落在石上。 玉麟知他是催促自己赶快下手,心说:“这鸟儿为主,端的忠心!”只是仍然迟疑不决。 蓦地听那鹦鹉突然一声惊鸣,尖声叫道:“人来了!人来了!” 玉麟忙看时,只见那鹦鹉宛若星丸飞坠般,向那阁楼疾射而去。 玉麟已知有警,必是鹦鹉发现有人入那阁楼,向葛琳姑娘暗袭,这一惊非同小可,葛姑娘同样此时抵抗力已失,若然有人袭击,岂不险极? 当下不敢迟疑,两脚掌猛一点崖壁,飘身直落,只一纵身,已跃上了楼阁屋檐。 已听一人哈哈干笑道:“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撞来。” 早见一人立身前面楼阁窗口,正是那长离岛的二岛主左冲。 玉麟蓦然想起葛姑娘在那桌上的留字,上有“宝经已现端倪”之语,想那时店中只剩下葛姑娘和这左冲,宝经若然已现端倪,必是从这左冲身上发现无疑。 在长离岛时,没把这左冲放在眼里,若然这二岛主左冲习了达摩宝经,武功必然远非昔比,只听他口中之言,已知对葛姑娘怀有恶意,若待他对葛姑娘先出了手,当其运气调元之际,岂可抵抗得了,自己要救恐也不及了。 玉麟想至此,可就急了,忙沉声渴道:“那不见得,半年前饶你不死,尚不知改面向善,我看你是要想入地狱了!“那左冲干笑之时,也是玉麟飞身上阁之际,玉麟尚未出口,左冲早已发现他了,闻声狂笑道,“这才不打自招,岛主当年被你们以多为胜,夺去我的长离岛,正要去找你们算帐,你倒自行寻来送死!” 说至此,连肩头也没见他晃动一下,瞬眼已立在自己面前。 玉麟不知他是施展的何等身法,这般快速,简直前所未见,心中一惊,自然也退后了一步。 左冲似乎全然未将玉麟看在眼里,又是狂笑道:“我先收拾了你,再结果那丫头也一样!” 玉麟惊讶他的轻功身法怪异,是以丝毫不敢大意,全神贯注盯在他身上,那左冲狂笑声未落,忽地见他轻飘飘的,遥遥的一掌按来,方出手,只觉一股无形强劲之力,已然袭到。 玉麟不敢怠慢,任怎么他也不相信,这二岛主左冲不过半年未见,武功还能会陡然间增长数倍么?自信师门的太乙神功,虽不敢说独步武林,但还不至于不济事,当下“哧”的一声,太乙神功力贯右臂,迎着二岛主左冲按出的一掌,震的一吐。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八章 哪知身前似乎树了一堵无形铜墙一般,太乙神功以全力拍出,那袭进身来的无形潜力,虽被阻住,略略反震回去,左冲仅微一晃身,后退了一步,面上稍露惊容之外,竟未伤得他的毫发。 同时玉麟一掌拍出,意外阻力强大,竟也立身不得,也后退了两步,险险地向后坠下阁檐。 左冲那晚在长离岛时,本没与玉麟过招,是以没把他看在眼里,此刻见未将玉麟伤在掌下,也未把他迫下檐去,略惊之下,复又狂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有一手,你再接我这掌试试!” 说着,右臂又抡,一股无形而更见强大的劲力,又已袭到! 玉麟适才一掌,已试出左冲武功出奇的惊人,见他这次狂笑中,面现狞恶,是以加倍小心。现刻立身之处是在檐口,脚下不能着力,须知高手对敌,并非一招一式,对手过招,而是以功力相拚,脚下若不着力,功夫也不能全力发挥,是以左冲这一掌未到,早翻身下阁,在那平房之上一垫脚,飘身下地。 他这也算是快速的,那时脚方着地,已听又一声狂笑道:“入我岛来,你还想逃么?” 玉麟大怒,哼一声,心说:“你还以为我真怕你呢?”未看清左冲的身影,循声已猛地劈出一掌。 哪知这一掌却劈了个空,左冲却踪迹不见,却又听他身后发话道:“别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我在这里呢!” 玉麟忙挫腰回头,左冲可不一脸狞笑的站在身后,那心中的怒气也就更盛,分明左冲有意相戏,全然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玉麟久经大战,此刻心中可不敢浮躁,只看葛琳姑娘尚且难胜那黄衣老人,这左冲既以此间主人自居,必是那黄衣老人之徒无疑。这还在罢了,因那达摩宝经早令玉麟心中镇慑,是以更不敢轻举妄动,脚下不丁不八一站,凝神静气,气纳丹田而力贯两臂,专等那左冲出手。 那左冲直把他看成掌中之物一般,见玉麟不动,可就逼进前来,那脸上的狞笑也更丑恶,直似把玉麟看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左冲逼进一步,玉麟也凝步后退,两人一进一退,方三五步,左冲霍地一掠进前,左掌虚按,右臂一圈,玉麟陡觉一股无形的劲力又已袭到。大异一般武功的是,并无狂飙劲风,发于有形而却无形。 玉麟哪敢怠慢,但却蓄意以太乙神功与之相拚,因那太乙神功发动之后,一旦遭到袭击,会立生反震之力,是以玉麟并不出手相拚,那知那无形劲力虽然未曾动得他分毫,猛觉一丝锐风却已向左肋袭到,锐不可挡。 原来左冲是掌指并用,他那右臂一圈,却是发指同时攻击。 须知玉麟那太乙神功虽非同凡响,但他此时功力不足,较之石瑶卿当年在太行山灵台峰上,系自幼年即从师,是故下山之后,即天下无敌,不可同日而语。那一丝余风方才袭到,一觉有异,赶紧全力一掌推出,同时飘身斜退。 那左冲却如影随形,全然未见他晃肩移步,那玉麟身形尚未站定,左冲又到,那张狞笑的面孔,直逼前来。 玉麟心中一震,左冲右掌却已拍出,左臂同样一圈,又是掌指并发。 玉麟适才已然试出,若以太乙神功相拚,虽不怕他的掌,但指风太以厉害,锐不可当,是以左冲掌指再度齐发,玉麟即避过指风,反而向拍来的掌迎去。 哪知左冲是圈臂发指,指风更绵绵不绝,竟然躲避不开,分明已然避过,一丝锐风却仍袭到。 玉麟大惊,右掌不自觉的,施展开枯竹老人所授的神奇气功,猛地迎着那股锐风一吸一引,果然竟将那已近身的指风,旁引了开去,将来势卸去。 那左冲显然这次发招,是势必在胜,系在全力发出,被玉麟左冲猛迎,右掌迎指风霍地一吸一引,竟将他身子牵动,晃得两晃。 却是轮到左冲大吃一惊了,玉麟一见这无意中体验出来的两种功力配合运用,再度见功,当下精神陡振,不容左冲缓势,趁他在惊疑之间,揉身疾进,霍地两掌齐发,太乙神功卷起狂飙劲风,若怒潮卷空般,分左右向左冲袭到。 那左冲却又一声狂笑中,玉麟两掌袭到之际,亦已失了踪迹,赶紧收招旋身,果然不出所料,左冲竟又到了他的身后。 玉麟再度心中骇然,这左冲掌指上的功夫,虽然前所未见,但已试出破他之法,只是他这飘移的功夫太以神奇,倒有些象葛琳姑娘和小翠的移形换位,飘移之间,简直无法捉摸。 他这里扭身后,左冲似是怒极,皆因他也和玉麟一般,没想到对方武功竟然出奇厉害,玉麟刚发现左冲已到身,左冲已再又掌指并发。 玉麟加了小心,就此和左冲斗在一起,那左冲虽然轻身功夫太以神奇,飘移无形,但玉麟功夫沉稳,不求有功,是以一时间竟分不出高下,同时心里在苦思破他之法。 须知武功一道,是万万不能幸致的,一分苦练,方能有一分功力,这左冲半年不见,岂能会陡然间增高如此?一面苦思,一面迎敌,并凝神留心他的脚下。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已换了十数次掌,左冲虽然轻功神奇,或前或后,或左或右,飘移不定,但玉麟沉着应变,以不变而应万变,也不怯他,同时发现他的掌劲指风,威势已灭。 趁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际,这里交待: 原来在那小镇店中,穷酸欧阳彬将赤阳子引出街心,玉麟和凤儿也相继跟出之际,葛琳姑娘非是端坐未动,而是她早对那二岛主左冲留了意。 皆因那赤阳子一出手,葛琳已知道这老道了得,果然,凤儿若非滑溜,险险地已伤在他的手中,但老道却对他甚是恭敬,当时口中虽没言语,可知道这少年必有惊人武功,否则以老道这么高的能耐,不会低下于这少年,是以暗中留了神。 几人一出,哪知错眼不见,顿失了左冲的所在。葛琳的眼睛可没离开过店门,这店是在街中,街面房屋鳞次栉比,是以左右亦无窗户,只店后有门,若这左冲是奔后门走了,必要打从自己身后过去,自己绝无不知之理。 一怔之间,忽然心中一动,忙从后门追出。葛琳姑娘轻功高绝,出去一看,果见左冲在前,已出去半里地了。 葛琳突然间眼睛一亮,这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此行寻找那达摩宝经,出来的第一天,即从此人身上发现了端倪。 原来那达摩宝经曾被忍大师获得,虽然后来在未修炼之时即为黄衫羽士夺去,但前半部已熟读,是以忍大师自双腿残废以后,即将默记下来的。那达摩宝经中的功夫,练成了两种,即是那移位换形和捕风捉影。 那达摩宝经祖师以一苇而能渡海东来,可见其轻功与气功之已入化境,在其仙去之前,即将其著为达摩宝经,以传后世。 须知武术一道,练的是精、气、神,是为武术之上乘,那拳脚和兵刃,乃是下乘功夫。那上乘功夫练到极至,拳脚和兵刃上的功夫,虽不能说可以无师自通,但亦不重要了,皆因上乘功夫,遥空亦可伤人,拳脚兵刃,近身尚且不能,遑论与敌。 那达摩宝经中,移位换形,与捕风捉影,也是精华所在,后半则是拳脚和兵刃上的功夫,忍大师一则默记不了那许多,再者因双腿已残,无法练得,且练来也无用,数十年来,忍大师专心苦练这两种功夫,不但早已达到了那宝经中所说的境界,而且更演至极精至微,葛琳深得忍大师钟爱,且随侍师侧时日也最久,故年纪虽轻,已得子十之七八。只是这两种功夫皆以气功为本基,虽有绝顶的禀赋,也非十数年短短的时间,能登峰造极的。 且说葛琳遥见左冲在前,此刻可看清了,他所施展的,正是达摩宝经中的移位换形,只是功力远在自己之下。 方奉师命寻这达摩宝经,没想首日即得线索,只觉奇怪,一心以为应向泗岛神君身上追寻,没想却在无意中,从这少年身上寻得。 葛琳本应即刻跟踪,但想自己这一走,玉麟等人全然不知自己去向。看清左冲去的方向,又见他这移位换形的功夫,比自己尚差得远,容他走出一段路去,自信不怕迫不上他,当下一耸肩,放起鹦鹉,有这解得人意的鸟儿在高空监视,更是十拿九稳。 是以赶紧回身,匆匆在桌面上刻了两行字,方返身追赶左冲。 一路之上,更想起来:那左冲在自己几人入店之后,分明是在装睡,后来自后门溜走,再想都似在躲避自己,更认定必有缘故。 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今日离洞之时羽奴分明见对岸有人,但自己赶去之时,却又未见人迹,除非是练有这移位换形功夫,否则绝逃不出自己的搜索,莫非即是此人么?” 这么一想,脚下更加了劲,皆因若然想得不差,这左冲在此间出现,必然为自己师徒而来,是则自己尚未找到宝经,反而被人家寻上门来了。 饶是葛琳施展出那移位换形的功夫,比闪电更快,虽在日光之下,亦仅能见得似一股轻烟般飞逝,但也追了将近顿饭工夫,方远远地见鹦鹉羽奴,在前面空中振翅疾飞。再又追了约半盏茶时,忽见羽奴双翅一敛,激射而下,绕着一个恶林盘旋。 待葛琳赶到之时,左冲已没了踪迹,羽奴却兀自盘旋不休,葛琳就知左冲已入林去了。 宝经线索已得,岂能将他放过,也没将左冲看在眼里,当下毫不迟疑,即刻穿林而入。 这恶林也就是羽奴将玉麟引来之处,只是玉麟心存戒惧,入林之后,时刻要隐秘着身形,葛琳却是不同,不但毫无顾虑,而且还怕那左冲脱逃,是以眨眼间,即已到了水边,一眼即发现那湖中岛屿。 她没留心那羽奴在空中盘旋,并未离开林壑,一见那岛屿耸立湖心,而湖中人舟绝迹,以为左冲必已入岛去了,当下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一里多宽的水面,在葛琳姑娘还不是轻而易举,过那旋流之时,自然更是有惊无险。 葛琳姑娘早见半山中楼阁高耸,上岸后毫不停留,飞奔而上,当其腾身上楼之际,真个艺高人胆大,也不管楼中有人无人,那知未曾落下,身子尚在空中,自觉一股无形劲力逼来。 葛琳姑娘应变神速,纤掌齐胸翻吐,护身借势立即翻落而下。 哪知面前黄影一晃,已然站定一个黄衣老人,苍髯皎首,干瘦得有似骷髅包着一层黄色油皮,两梢长眉过眼,但却有一副编贝似的银牙。 这怪老儿身法太快了,葛琳也惊得一退步,只见他突然一掀眉,长毫竟然根根直立,两眼中神光亦爆射而出。 葛琳早听其师说过黄衫羽士长相,黄衣、干瘦、长眉、银牙,只道他在海外早已物化,却不料竟在此间。饶她艺高人胆大,一认出这黄衣老人是谁,立时心中骇然,好在她那淡金色的丑脸上,神色不变。 忖道:“当年恩师尚非这黄衫羽士敌手,既得达摩宝经,数十年来,必然已尽得那宝经中的武功,恩师尚非其敌,我如何能与其抗衡?” 当下眼珠儿一转,想道:“我且别露出声色,想来他尚不知我是何人。” 计较未定,怪老儿已喝道:“你这丑娃娃,怎么来到此地?”别看他干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其声却有如洪钟。 葛琳面上无表情,却嘻着嘴,说道:“老伯伯,原来这是你的仙居么?是我路过此间,隔着湖面,见这岛好风景,我就来了。” 此人果是黄衫羽土,数十年前,自夺得达摩宝经,废了忍大师双腿之后,因被武林高手群起争夺,黄衫羽士不敌,这才远走泗嵊岛,皆因其师兄称尊海上,虽然故去多年,但有师侄泗岛神君在彼,是以前往暂避。 后来一想,泗嵊岛虽孤悬海上,但自己行踪已露,难免一般武林高手,仍会寻至,是以又暗中潜入中土,无意间发现了这一个湖荡,虽在人烟稠密之区,但因有恶水之故,湖中岛屿人迹罕至,是个绝佳的隐居之所,当时心中大喜,因追踪自己的这些武林高手,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等所在隐迹,就在岛上营建房舍楼阁,修练宝经中的武功。 黄衫羽士离开泗嵊岛时,因那宝经是装在一个玉盒之中,若然携带在身边,一则不便,又易引起人的注意,是故即将玉盒留下。 泗岛神君练那四象阵之时,为了要凑足琴棋书剑四个僮儿的臭排场,那玉盒被他用作了装饰之用,因此也才引出了葛琳来,为此吃了不小的苦头,其实冤枉得紧。 交待已毕,且说葛琳笑语如珠,假装是无意来此,一面留心四外,只怕那左冲已到岛上,此话瞒不了这黄衫羽士,不然若黄衫羽士知自己是忍大师之徒,不但达摩宝经侦查不出,脱身亦是不易。 那黄衫羽士哪里信得,这老怪物,岂是葛琳三言两语瞒得过他的,只凭这湖中的恶水,若无绝顶的轻功夫,外人绝难上得了这岛屿,这丑姑娘必有惊人之技,是以不错眼的看她。 黄衫羽士的仇人甚多,在其将那达摩宝经尚未练成之时,其行踪不敢敢露,可惜的是,那达摩宝经中的武功,是玄门正宗,与黄衫羽士所学大异,非是从头练起不可,比不得忍大师可事半功倍,故而黄衫羽士在这岛上苦练了数十年,仍未能练得登峰造极,不敢离得半步。须知他虽得了这达摩宝经,但仇人的武功,在这数十年间,必然也已倍增,若是一个两个,黄衫羽士已自信不惧,若然仇家连起手来,胜负则不可预料。 今见这丑姑娘突在岛上出现,哪能不生戒心,虽见她笑语如珠,全无惧怕之态,他可不敢大意了,当下一声冷笑道:“丑丫头,今日你要说了实话,我或许还能放你走路,不然这岛上你却来得去不得。” 葛琳眼珠一转,这老怪难以瞒得过他,若待他动起手来,我便不是他的敌手,不如先下手为强,只要先伤得他,脱身之后,再作计较。 皆因葛琳姑娘再无怀疑,知先前追赶的那少年,必是这黄衫羽士之徒,那左冲既已有一身达摩宝经中的武功,这黄衫羽士必更了得,她可不是气馁,而是不敢轻敌。 黄衫羽士一声冷笑之后,说得疾言厉色,葛琳却仍沉着气,仍是嘻嘻道:“唷!你何必生这大的气,这岛又不是你的,我无意间上来玩儿,又不犯法。” 嘴里说着,两眼却盯着黄衫羽士,同时已暗将全身真气运行,准备伺机出手。 黄衫羽士却一声干笑道:“你这丑丫头休得支吾,你是说不说真话?丫头,你要在我老人家面前捣鬼,还差得远哩!”真个有其师必有其徒,那左冲的干笑声也和他相似。 葛琳暗笑道:“我早知你是出名儿的坏蛋,今天却要教你尝尝姑娘的厉害。”仍是笑嘻嘻的上前一步,说:“我本来说的是真话么?不信你瞧!”说着右掌忽伸,纤纤玉指向黄衫羽士面上一张,霍地数十缕寒光疾射而出,分取黄衫羽士五官。 葛琳知那达摩宝经中的功夫,若黄杉羽士已练成,能浑身刀枪不入,只有面上的五官,功力不能达到,是最弱之处。那葛琳在山之时,曾练有一种暗器,能一手撒出数十支银针,密如疾雨,只要一出手,一丈方圆,都被罩在针雨之中。 那葛琳先是以缝衣针练着玩儿,后来见这针雨,若是用来对敌,端的厉害不过,纵然是高手,若出其不意,亦万难躲过,即暗地里在这银针上下了功夫。只是葛琳随师居处深山,难得履及尘世,那银针出手之后,要一根根的寻回,可不容易,见山中松树挺多,心想,若以松针来代替,岂不是取之不竭? 须知葛琳从忍大师练得玄门上乘气功,摘叶飞花,均可伤人,松针虽轻,若用真气发出,却也不下于那银针,而且携带挺方便,此次下山,即带了不少,当其与黄衫羽士耗磨之际,轻轻的一缩手,早已取了一把松针在手。 那黄衫羽士虽知这丑姑娘能来到岛上,必非等闲,但老怪物哪会把这个女娃娃放在心上,是以全然不曾戒备。但葛琳和他相隔虽近,倏地出手,若在别人,那是万难躲过,黄衫羽士霍的一声干笑,若然他施展移位换形的功夫,任甚事也没有,哪知这老儿气这葛姑娘刁钻,又没把她看在眼中,竟连脚步也没移动,她这里出手,黄衫羽士也振袖上兜,那蓬针雨竟然宛若石沉大海。 葛琳姑娘并没存侥幸之心,早知这针雨绝伤他不得,发针为的是要他露出破绽,否则,黄衫羽士若不出手,万难有隙可乘。 说时迟,就在黄衫羽士振袖上兜的时间,葛琳发松针的右手尚未收回,她已将全身功力贯注左臂,猛作狮子吼她可是上步,一击,方才吐声,亦即无异发那松针的同一瞬间。 这就叫知己知被,百战百胜,若论武功功力,葛琳确非黄衫羽士敌手,可是落了句俗话,轻敌必败。他是全然不以面前这丑丫头为意,见她骤发松针,更以为是她气馁,不过会些小巧功夫,这一来可就上了大当了。葛琳这一掌劲力不下千斤,知道成败在此一击,却又万幸黄衫羽士轻敌,这一掌,竟然在他胸膛上击个正着。 葛琳是贴身发掌,黄衫羽士纵然是神仙,也难避躲过,又在干笑之际,真气外泄之时,饶是浑身刀枪不入,但肺腑却已受震伤不轻,但这老儿端的了得,仍能施展移位换形的轻功,平地凌空而起。 葛琳见突袭得手,黄衫羽士受伤飞逃,心中大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肯放过,见黄衫羽士飞逃回阁,赶紧就追,她知只要再施一击,这老怪物绝难抵敌。 哪知她刚飞身上了阁楼,大出她的意外,陡觉一股无形劲力袭到。 葛琳万万料不到,黄衫羽士能在受伤不轻之下,仍能发出这达摩宝经中的武功,这乃是达摩祖师未传之秘,系其仙去之前数年间始参悟练成,名叫无相神功,练到最高境界,能以意驭气,气化天雷无妄,虽废于无形,其势却可排山倒海,有雷霆万钧之力。 达摩祖师未及传人,即以之录于宝经之中,但黄衫羽士,因以前所习,非玄门正宗,是故必须从头练起,故而苦练了数十年,这无相神功虽有小成,仍不能达到发于无形的地步,功力也不过才得一半。 葛琳从忍大师亦曾习这无相神功,不过忍大师固她年幼,功力不足,对敌之时,不能发挥威力,即将其演变而为捕风捉影,是为无相神功的大小乘功夫,是以黄衫羽士发出一般无形劲力袭到,葛琳知道厉害,不敢迎敌,骇然斜窜。 若然葛琳眼见黄衫羽士是以无相发这神功,不骇然而慌了手脚,尚不致落得受伤,皆因她知这无相神功厉害,更没料到他能在受伤之下,还能发出神功,立时有些手脚无措,那移位换形功夫也不俐落了。 她这里刚骇然斜蹿,躲开正面长窗,猛可里听得“哼”了一声,原来黄衫羽士已身立在这面窗前,想是他在发出那无相神功之后,看准了葛琳的身形,是以也向这面袭来。 葛琳这一惊,非同小可,变生俄顷,也不计厉害了,又是赫的一掌推出,虽是仓猝之间发掌,力道却也大极。 却听黄衫羽士又一声干啸,黄影晃时,又是一股无形劲力袭到。 葛琳发掌够快,却不料黄衫羽士依然能够反击,须知那所谓无形劲力,非同一般拳掌,袭到之时,先有掌风占身,这无形神功却是袭上了身,方能觉出,先前两次葛琳距离较远,移位换形轻功又神奇,更是早知趋避之法,此刻可不同了,一则是在发招之际,相隔又近,哪还能躲得过,饶她旋身飞转,一掠入阁,胸口之上,仍被那无相神功扫中,立觉喉头发甜,两眼发黑。 只因这一番,有分教:情愫生患难,爱海从此掀狂波,疑真还似幻,迷离西子现朱颜。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九章 却说葛琳大出意料之外,以为黄衫羽士伤在她的掌下,抵抗之力已失,不料飞身追赶上阁,却两番被黄衫羽士发出无相神功,最后被其扫中,只觉两眼发黑,喉头发甜,已然受伤。 却听那黄衫羽士也大声惨啸,黄影疾射,一晃而逝,啸声似已直上霄汉。 葛琳就知,虽然自己伤在他的手中,但他也未逃过自己这一掌,黄衫羽士可是伤上加伤,是故惨啸而去。 这时可顾不得了,自知着了无相神功,已然受了内伤,若不即刻运气,活血调元,以内功治疗,此外别无药可以医治的。 当下赶紧就在阁中盘膝而坐,也顾不得此间是否尚有敌方人物,若然再被人袭击,葛琳可说毫无抵抗之力了。 他却不知,那左冲并未回岛,此间除了黄衫羽士之外,再无他人,且那黄衫羽士亦受伤不轻,运真气护他内脏,飞身上了半崖间那石洞,赶紧活血调元。 这两个任谁一入,只要功力恢复得最快的,可就稳操胜券了,而且若论功力,葛琳姑娘怎及得黄衫羽士,必是黄衫羽士先复元无疑,那时葛琳必然险极,偏偏儿的,葛琳姑娘那鹦鹉最是灵异,当黄衫羽士与葛琳对敌之际,它可是一直在两人头顶盘旋,一见主人受伤,立即振翅疾飞而去,将玉麟引来。 那鹦鹉虽是灵巧,但怎能将所见之事道出?若然玉麟照它示意,趁那黄衫羽士运气调元之际,将这老怪物制服,今晚两人轻易即可脱险,却不料玉麟一则不知这黄衣老人即是黄衫羽士,更不愿乘人于危,是以将这大好机会错过。 且说玉麟与左冲两人,眨眼间,对了十数个照面。左冲虽然练得无相神功,只因习这神功不久,故仅三四成功力,且因他以无相发掌之故,玉麟得以趋避迎击,是以左冲武功虽是神奇,却奈何不得玉麟,两人一时间,斗得难分难解。 又斗了顿饭功夫,玉麟先是慑于他武功神奇,是以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一直守多于攻,待看出左冲武功,不过如此,除了轻功较在自己之上外,论功力却不及自己,是以渐将太乙神功发挥无上威力,左掌吸引之力同时加强,竟然立将左冲飘浮不定的身形阻滞,那神奇的轻功也不再似先前灵活。 玉麟大喜,眼看胜这左冲,只在眼前,两种功夫威力陡增之下,那左冲已节节败退。 忽听阁后崖上,震天价一声大震,霎时间,乱石有如雨点般落下,同时闻那大震中,传来震慑心神的一声怒啸。 玉麟不敢分神,但此声传自崖上,显然是那黄衣老人所发无疑,暗喊声不好,只是此刻松懈不得。却见那左冲面上泛出喜色,似要往后撤身。 此刻端的千钧一发,若待那黄衣老人下崖,葛琳姑娘岂有命在,若然不将这左冲立即制服,自己又怎能往援?当下狠狠的一咬牙,振奋神威,全身功劲贯注掌心,未容左冲撤身,猛的一收,左冲两端尚未离地,立觉份强大吸力滞阻,方缓得一缓,玉麟早已霍地一掌推出。 他这一掌看似缓慢,却用上了十二成劲力,立将闻声疏神的左冲劈出一丈余外,叭哒一声,倒地不起。 玉麟也不管他死活,当左冲被他一掌劈出之时,猛一跺脚,已腾身直扑阁楼,恰与崖上凌空而下的一团黑影同时。 玉麟灵机一动,单脚一点屋沿,身形一倒,立又翻身下阁,果然,那团黑影本是向那阁楼飞坠的。竟因此斜剌里一掠而下,好快的身法,分明玉麟是当先下阁,那黑影却反而抢在他的前头。 玉麟心头大惊,身未落下,霍地一个鹰翻,落地已是两丈之外,同时也已看清,果然是那黄衣老人,他尚不知,这老人即是黄衫羽士,若他适才不灵机一动,趁两人身形均未看清之际,半途将他引下阁来,葛琳姑娘只怕早遭毒手了。 那黄衫羽士一见不是那丑丫头,却又是一个少年,适才着了那丑丫头的道儿,这又再被这少年蒙混,老怪物这个气可就大了。 黄衫羽士运行内功,治疗内伤之时,先前因伤了内腑,有气也不敢发得,是以元气刚复,那满腔怒气,等不得向那葛琳发泄,身在石洞之中,立时两臂挥处,将两洞石壁劈成粉碎,可见这老怪物心中之恨,已到了无以复加地步,只想飞身到阁,一掌将那丑丫头劈成肉泥,哪知却在半途被这小子蒙混住了,错将他当成葛琳,是以这老怪物的满腔怒火,立即转向玉麟身上来了。 玉麟先在与左冲对敌之时,早就惊疑,没料到半年间,那左冲武功竟然增了一倍也不止,此刻已然悟出,必是那左冲逃出长离岛后,被这黄衣老人收其为徒,是则这黄衣老人武功不知何等高绝了。 玉麟心存戒惧,不自觉的忙往后退,早听那黄衣老人干裂裂的一声怪笑,瘦如骷髅的五指收而复张,遥向玉麟虚轻地拍出。 玉麟已然和左冲对敌过,知道这奇异怪掌的厉害,未容那无形掌力袭到,旋身一转幌,早到了黄衫羽士身侧,他可是不服气,右臂一抡,离身数尺。已是一掌劈出。 黄衫羽士万没料到,这少年竟能避过无相神功,而且还发掌相攻,更是怒不可遏,对玉麟发来的掌理也不理,两只怪爪忽地齐收猛张,他尚未挫腕外吐,玉麟的掌已然袭至。 哪知这一掌却如中败革,玉麟骇然,霍地见那黄衣老人双腕一挫,又是震慑心神的一声怪笑。 玉麟知道不好,惶然间,正想转身,猛然一股劲风,当先自侧面袭来,即时立身不住。 玉麟左掌赶紧护肋,右掌一穿,借势斜窜。 他这里方才离险,即闻一声急促的惊呼:“快退后三丈!” 难怪侧面袭来这股劲风猛而不厉,闻声已知是葛琳姑娘下阁来了,真个危机一发之际,葛琳恰好复元赶来。 说时迟,玉麟身子尚未着地,闷雷似的爆声已然入耳,那适才空身之处,已被黄衫羽士的无相神功,劈成了两个深坑。 同时右臂一紧,葛琳已在急呼:“快走!” 玉麟单脚一点地,随葛琳这一猛带之势,两人再又凌空而起,落地又是数丈之外。 却又听葛琳在耳边悄声急道:“快奔岛后隐身,由我断后。” 玉麟曾亲见这葛琳姑娘,一招震退了两个天山老怪和情魔。现今却恁地惶张,更可见这黄衣老人端的厉害,但分明葛琳亦曾受伤,察言观色,亦知她非这黄衣老人敌手,是则岂能独自先逃,不但不遵葛琳之嘱,立时奔往岛后,反而转过身躯待敌。 那葛琳匆匆一语,已然返身向迫来的黄衫羽士迎去,她虽明知正面以功力和黄衫羽士相拚,绝非敌手,但要让玉麟先逃出去,非得阻他一阻不可。 黄衫羽士见葛琳亦是刚愈内伤下阁,他已将这丑丫头恨之入骨,先前一时大意,着了她的道儿,此刻眼见少年即可立毙于无相神功之下时,却又被她救走,就更是怒上加怒,怪声怒叫道:“丑丫头,嘿嘿!看你还敢施狡狯不!” 声出口,瘦如骷髅的怪瓜,忽地一收,缓缓张开。 葛琳早然不敢轻视,但心里却松了不少,此刻方知,他这无相神功,尚不能发于无形。 虽说如此,葛琳却仍不敢怠慢,觑定他的有相掌势,说时迟,黄衫羽士挫腕一吐,葛琳早展开移位换形的功夫,向左飘身,避过正面。 须知那移位换形的功夫,是轻功的登峰造极,移位时身形不动,对方也无法捉摸,快速已极,葛琳方避开了正面,未容黄衫羽士撤掌,已飘身疾进,两臂齐出,她想的蛮好,知以功力相拚,非是这老怪物对手,故而展开捕风捉影的功夫,要给这黄衫羽上吃点苦头。 哪知葛琳身法虽快极,但她这功夫亦是忍大师自达摩宝经中得来,葛琳到底年轻,如何暗算得了黄衫羽士,只听他又干裂怪声大笑,未撤掌已翻腕,横里向葛琳袭去,而且身形不动,以逸待劳。 葛琳大惊,适才不该轻视他这有相发掌,此刻欺身之近,要撤身如何来得及。 正在错步化解,那黄衫羽士背后,一股强劲无比的劲风已袭到,原来是玉麟未遵葛琳之嘱,不愿让她独当强敌,一见黄衫羽士向葛琳出手之时,早见他施展的,正是左冲的同一种功夫,那左冲已然了得,这黄衣老人必更厉害,生怕葛琳不敌,是以葛琳移位之时,他已蓄内劲,猛施太乙神功,自黄衫羽士身后抢步袭到。 这一来,成了三人同时动手,黄衫羽士腹背受敌。 黄衫羽士已然尝过葛琳的苦头,对背后这少年再也不敢轻视,就截掌之势,长袖一拂,右掌向下虚按,只见黄影疾射而上,那黄衫羽士已凌空拔起三丈多高,拧身已再向数丈外落去。 葛琳和玉麟两人同时走空,葛琳见玉麟并未听话奔往岛后,虽然适才自己遇到险招,若非玉麟相助,端的险极,但今天自己连合二人之力亦难胜得黄衫羽士,自忖凭自己所学,只要小心应付,虽然胜他不得,但自保也许尚还能够,多一个玉麟,却大是可虑。 此刻一见黄衫羽士,躲避自己两人前后夹攻,冲霄而起,机不可失,右臂一穿,冒着玉麟凌厉的掌风,早到了他的身侧,喝一声,“快走!”抓着玉麟的胳膊一带,平地一掠数丈。 玉麟已知她的意思,也将轻身功夫施展到了极限,两人一前一后,快似流星赶月,眨眼已出去了二三十丈。 只听黄衫羽士在身后怪叫连天,这老怪物知又上了大当,怒啸不已,而且啸声已近,两人哪敢怠慢,拚命向岛后飞逃。 黄衫羽士哪容他们逃出手去,真个三十岁的老娘,倒绷了孩儿,若然连这个丑丫头,伤了自己不说,还要将这少年带着逃走,自己这数十年苦练之功,岂不是白费了么?还有何颜面见人,那就更不要说称雄江湖了,最主要的还是,宝经中的武功尚未练成,若容这两个男女少年逃出岛去,只怕因此将仇人大批引来,那岂不可虑。 是以黄衫羽士怒极,见两人向岛后逃去,从后就追,若然葛琳是单独一人,却也不怕他追上,而且移位换形的轻功已练到了火候,黄衫羽士绝不能一时追上她,但是有一个玉麟在傍,却不同了,玉麟轻功虽然也是不弱,可是怎能与移位换形的轻功相提并论。 他们两人不过抢先一步,出去得虽快,但黄衫羽士追得也快,还不到半里地,黄衫羽士,那怪啸之声,已越来越近,直似在身后数丈之内发出一般。 玉麟一面在狂奔,瞧见葛琳面现惶急之容,虽然强敌眼看追上,却不舍自己而独自逃走,不由心中又愧又难堪,又是感激。 心想:“本来她可逃出去的,若因我而使她遭险,如何问心得过,而且若被追上,两人同时不能幸免于难,还不如我一人与这黄衣老人一拚,以免两人同归于尽!” 但知若葛琳姑娘知道自己这番心意,她定要阻止,耳听黄衣老怪物已然直逼身后,若然再缓,只怕连葛琳也逃脱不了,觑着葛琳姑娘面上的惶急之色更甚,而且这般时候,仍然不舍自己,暗地里一咬牙,心意立决,同时暗运太乙神功,霍地探步旋身,迎着直逼前来的黄衣老怪,吐声出掌。 葛琳料不到他有此一拳,冲出去五七丈远,方才收住了势子,玉麟却是反方面迎击黄衫羽士,是以两人一进一退之间,已相隔了十丈开外,葛琳这一惊,非同小可。 那黄衫羽士亦是大出意外,玉麟的太乙神功原非普通武功可比,纵然玉麟功力不足,亦不等闲,黄衫羽士骤然被袭,发掌相对慢得一慢,已被玉麟的掌力逼退了数步。 玉麟突然间一招见功,不容黄衫羽士缓势,霍地左右两掌齐发,连出三掌。 只听黄衫羽士怒啸更厉,玉麟最后一掌方才发出,只觉一股无形反掌之力,已然直逼近身,狂飙倒卷,两种有形与无形凌厉劲力,已然同时袭到! 玉麟陡觉窒息,眼看命丧黄衫羽土掌下,不由两眼一闭,哪知蓦地近身压力一松,娇叱之声入耳。身前突闻一声大震,斜刺里又觉一道猛而不厉的掌风,逼得他踉跄退出几步,已堪堪躲过黄衫羽士这一掌。 玉麟凭直觉,已知是葛琳返身前来抢救自己,原意本是自己想与这黄衣老怪物一拚,好让她逃走,却不料现刻反而让她正面为敌。 玉麟一心为葛琳着想,那葛琳岂又会舍他而去,这一来再要撤身逃走,如何能够,说不得,玉麟也只好再回身猛扑。 就在这一瞬间,那葛琳与黄衫老人又对拆了几掌,只是葛琳不敢撄其锋,一味闪展腾挪,玉麟刚回身抢到,忽听葛琳又一声娇叱道:“老儿,你再尝尝这个!” 原来葛琳捉空儿又取了把松针在手,趋避其势,从傍一掠之际,扬手已向他五官掷去。 葛琳自知万难伤得黄衫羽士,但他攻势太以凌厉,这一把松针,不敢存侥幸之心,只想将他的攻势缓得一缓,以便找机会再逃。 黄衫羽士确也不敢轻视,猛又挫腕兜袖,玉麟恰在这时赶到,似排山倒海般推出一掌。 黄衫羽士一时间要迎敌两人,尤其是葛琳的松针,出手太损,面上五官是他全身弱点,发针又太近,饶他武功再高,也不禁着忙,而玉麟这次简直是拚命,掌风又迥异先前,倍觉凌厉。 黄衫羽士哪敢怠慢,兜袖护面门,逼得他连忙后退。 恰在这时,蓦见火花一闪,正是发自黄衫羽士那阁楼之处。 黄衫羽士就是闭上眼睛,也知道岛上的方位,如何不知巢穴有失,葛琳和玉麟是在对面,更看得清楚,分明有人相助,这把火放得恰是时候,两人心中都是一喜。 黄衫羽士疯狂般一声大吼,震得四周树叶有如雨落,遥向两人猛施无相神功,也不管伤得两人不,已直向他的巢穴奔回。 葛琳和玉麟喜而未忘戒备,相隔又远,各自让过他这一招无相神功,那玉麟却退后了两步,方才站稳。 葛琳吐了一口气,说:“老怪物这一去,够他忙的了,嗳唷!今儿个好险!” 说着,举袖在额上一拭,似要擦去额上的汗珠,哪知袖子在额上一拭,却又放下,“哧噗”的笑出声来。 玉麟心说:“这葛姑娘的性情儿倒有些和凤儿相似,强敌才去,又复嘻笑。” 玉麟不知放火他失笑之故,但见葛琳的袖子不过略一沾额,即一笑而罢,他自己却拭个不停。 玉麟也未在意,心说:“要逃出这岛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哪知葛琳望着那火光之处,两眼一眨也不眨,并无立即离岛之意。 又想道:“是了,分明那火是有人所放,显然是使的调虎离山之计,虽不知这人是谁,但是救自己两人,已无疑问,眼看这黄衣老人已赶回去了,必不甘休,人家救了自己两人,这般就走,岂不问心有愧么?” 忽听葛琳笑道:“我道是谁,原是它啊!可不用替它担心了,趁老怪物未追来之前,我们得快走。” 说罢,向玉麟一招手,当先向岛后奔去。 玉麟听她说得这般轻松,心中倒是迷惑起来,若说放火这人了得,不惧那黄衣老人,有这人前来,而她何必急急的逃走呢?是以好生狐疑。 心中虽是大感不解,脚下可不敢怠慢,也随她身后紧跟,忽听头上有破空之声,一点黑影已疾射而下。 玉麟方看清是那鹦鹉,葛琳脚下没停,已脆生生的笑道:“没想到你倒灵巧得很,来啊,羽奴告诉我,这火是怎么放的。” 玉麟十分奇怪,原来那火竟是这羽奴所放。 羽奴两翅一敛,已飞落在葛琳肩头,那葛琳脚下并没有停顿,仍是飞快的奔走,是以羽奴的两爪,刚站着她的肩头,几乎被她快速的身法,所激起来的迎面劲风扫落,只见两翅倏地一张,又腾空而起。 葛琳一声娇笑,忙收住势子,那羽奴方又疾射而下,投入她的怀中,葛琳这才又赶紧疾走,虽是走,但玉麟可是将轻身功夫尽量施展,方才没有落后。 只听葛琳一面走,一面爱抚着那羽奴问道:“那火真是你放的么,好啊!快告诉我,是怎么放的?” 又听那羽奴在葛琳怀中叫道:“灯啊!灯啊!” 葛琳早又脆生生的笑起来,说:“啊!原来是你把吊灯弄下来了,果然灵巧得很,羽奴真乖。” 玉麟在身后听得明白,万没想到两人正在危急之际,却被这鸟儿救了,也爱煞了这羽奴,真想赶上前去,也将那羽奴爱抚一番。 这岛屿本来不大,这时两人早绕到岛后,玉麟见葛琳不奔水边,反而向岛上奔去,心中一时又大惑不解起来。 忽见葛琳脚步一停,向岛上打量了一阵,随向右上方一指道:“那面林木最是密茂,我们向那面去如何?” 玉麟已知她是不甘心就此离开,本来么,葛琳奉师命侦查那达摩宝经,既知落在此间,哪会就此离去。 当下忙道:“葛姑娘如有差遣,虽赴汤蹈火,也不敢辞。” 语声未毕,忽远远地已传来怒啸之声,闻声已知是那黄衣老人所发,想是他已将那火熄灭,故而再又追来,这老怪物必更怒极,若被他追上,只怕两人更不是敌手。 葛琳的面色始终不变,急道:“快走!老怪物轻功太高,稍迟可就走不脱了!” 只见她一伏腰,身形犹如一条黑线已向上飞驰而去,玉麟也跟踵狂奔,耳听身后啸声虽近,但显然是在岸边追寻,不曾料到他们是奔向高处,是以放心不下。 忽见眼前一暗,原来已然进入了茂林,只见四周尽是参天大树,枝叶太密,月光照射不下,林中地上,茂草更是高与人齐,若然在此隐匿,黄衣老怪万难寻到。 两人方才入林,葛琳已悄声道:“你在此间等我,我去去就来。”一语未罢,即已斜刺里窜出林去,玉麟见她去的方向,知她是趁黄衣老人追来之际,巢穴之中无人,此去必是搜寻那达摩宝经去了。 玉麟看她的身形一晃而逝,不由心中惭愧,忍大师曾嘱自己相助于她,没想此刻无能为力不说,倒反而成了她的累赘了,只因她匆匆的将自己带至这茂林中来,而又独自去了,这不是很显然么? 耳听湖边之上,那黄衣老人怪啸之声,飘忽不定,显然追寻两人不着,东奔西扑,狂怒已极,这茂林离那湖边,至少有半里之遥,那怪啸之声入耳,竟能慑人心神,这黄衣老怪物的武功高得简直骇人。 蓦然间,忽听狂嗥怒吼之声,已向岛那面去了,心中立时大惊,闻声已知他是奔回巢穴去了,心说:“不好,若然他与葛琳姑娘相遇,葛姑娘怎是敌手!” 想至此,立忘了自己的武功和那老人相差太远,只担心葛琳安危,当下毫不迟疑。循葛琳出林去路,也向岛那面奔去,哪知奔出尚不到一里远近,倏地眼前人影一晃,左臂一紧,已被抓住。 玉麟虽未看清人影,但闻声已知葛琳返来,心中甚喜,忙收步挫腰,随葛琳身后,奔回茂林,直到深入了一里多地,见眼前的葛琳,似乎脚下越来越慢,先尚以为她是因远离了黄衣老人巢穴,用不着再狂奔了,哪知忽地见她晃悠悠的一个踉跄,身子直往一旁跌去。 玉麟大惊,忙抢步一伸胳膊,葛琳又站定了,林中树木本密,恰好背脊已倚在一棵树上,只听她喘气不已。 玉麟以为她已受伤,但她的脸色始终不变,此刻虽惨白得怕人,但知道是在月下,亦是这般面色,是以看不出有异来,只是以她的武功与功力,这一阵狂奔,绝不能令她如此。 正惊疑间,只见她倚在树上的身子已萎顿的慢慢向下滑去,仍是喘息不已,两眼也闭上了。 玉麟不容再怀疑了,两手倏伸,插入她的肋下,只觉她的身子仍在往下沉。 这才急了,顾不得男女之嫌,撤出一条臂来,忙将她抱起,因这林中草深之处,可以没人,此间亦齐半腰,无法将她放倒地上。 玉麟急忙向四下里一看,只见右面似乎隐隐现出嶙峋的怪石,草不多,而怀中的葛琳,自被他抱起之后,连动也不曾动一下,虽仍喘息不已,但已渐渐微弱。 玉麟哪敢再犹豫,忙不迭奔那怪石之处而去,一看,巧啦!原来这已是茂林尽处,适才所见的嶙峋怪石,原来是一个高崖的崖脚,皆因乱石满地之故,是以杂草少,而且不长,那乱石之后,正好有一个崖穴,深不逾丈,地虽倾斜,但却尽是沙土。 玉麟忙将葛琳放下,还怕那黄衫老人寻来,以自己一人之力,自保已是万难,那就别说保护全然无抵抗能力的葛琳了。 忙返身向外一打量,不由大放宽心,皆因无意中发现的这崖穴,隐秘之极,前面那一排怪石,有两人高下,恰好将这崖穴屏障住了,又因昏黑之故,只要不出声,就是有人来到近处,也难发现,暂时间在此藏身,必可无虑。 玉麟放了心,忙返身到葛琳旁边,俯身看时,葛琳兀自仍然两眼紧闭,喘息之声虽未再微弱下去,但却已急促起来,显然她是受了内伤。 玉麟急得直搓手,显然那葛琳去搜寻那宝经之时,被黄衣老怪折回遇上,不敌而受了内伤,只看她这般模样,所受之伤定是不轻。 困于恶水环绕之下,孤岛绝域之中,外有强敌,现今葛琳伤得又恁地严重,玉麟如何不急,这时可顾不得男女之嫌了,虽是女儿家的玉体,尊贵之极,但救人要紧,当下忙将葛琳的衣带解开,皆因葛琳显然受的内伤,其伤在胸上之故。 春三月,天气嫩寒,那葛琳穿的因是单衣,故有好几层,玉麟虽为救伤而出此下策,但他已近弱冠之年,好逑之岁,半年来,每日与凤儿耳鬓厮窘,肌肤相亲之际,尚且难免动情,何况这般为一个少女宽友解带。 须知玉麟并非好色之徒以貌取人之辈,况这葛琳姑娘一身的武功远在他之上,令他钦佩万分,那甜美的声音和成熟的少女的温婉,对玉麟来说,已掩尽她无盐般的面貌,况在这崖穴昏黯之中,又不见其丑,而只觉横陈在面前的,是一个成熟的少女,是以,那玉麟为其宽衣解带,虽性念不生,又当心急她的伤势之际。仍然难免心中砰砰。 解去一层又一层,玉麟只觉一双手不自禁的微颤,是因触到她温香软绵的玉体?抑或是最令他担心的,她受饬的轻重立判之故,而使他两手微颤,不自知,也不遑深究。 但当他解开葛琳最里一层衣服之时,连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紧张得简直有似窒息。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 三十 章 蓦地里,崖外异声突传,瞬间宛若万马奔腾,玉麟大惊,以为是那黄衣老怪寻来了,赶紧就拐一个鲤鱼打挺,跃射出了崖穴,脚一点地,腾身上了那有似屏风的嶙峋怪石,左掌护胸,右掌蓄劲待发。 他这般如临大敌,但何曾见有那黄衣老怪的身影,原来是一阵夜风拂过,激起了松涛澎湃。 玉麟略一思索,心说道:“是了,那黄衣老怪要是能追来,必然早已随葛琳身后蹑踪而至了,岂还等到此刻,只看自己初入此岛之时,分明葛姑娘与黄衣老怪在恶斗之后,同受内伤,这次葛姑娘虽受伤不轻,那黄衣老怪必然也讨不了好。” 这么一想,玉麟心中放宽,这才赶紧又飘身而下,返回崖穴之内,经此一来,玉麟已能抑住内心的激动,回到葛琳身边。 玉麟内功精湛,略一凝神之后,崖穴中虽然昏黯,但已可看清,待他掀开葛琳姑娘的内衣看时,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在她的胸上,咽喉之下,隐隐现出一个乌黑的掌印。 玉麟暗喊了一声“万幸”,若然这一掌稍上,中在咽喉之下在心脉之上,葛琳姑娘就万无生机了,只要咽喉震裂,或心脉震断,纵有灵丹妙药,也是万难救治,而凭葛姑娘这么高的武功,竟然也伤在要害之处,可见黄衣老怪物的武功实在太高,而她在受伤之下,还能逃出手来,恐怕也只是有葛姑娘能办得到。 玉麟也是修炼的上乘内功,见她在受伤之下,尚能奔这么远,而且还能出声招呼自己,知她此次的晕厥,是受伤之后,加以狂奔,使依然震伤了的内腑,被逆血上攻为故,只要为她推宫活血,真气引归丹田,即可回复知觉。 当下即将她的衣服掩上,为她推拿,好在葛琳一时知觉未复,否则,女儿家的玉体,被一个男子这般推摩抚捏,纵为相救而出此,必也羞极。 玉麟急着救人,虽然掌下软玉温香,但因运行真气之际,眼观鼻,鼻观心,心无二念,是以掌下似无感觉一般,只感到葛姑娘体内的血液,随他掌心中那股热力循流。 周而复始,约有顿饭工夫,玉麟觉得葛琳身躯微微一动,生怕她醒觉之后,知她为其推宫活穴,会羞忍难堪,就赶快住手。 哪知他的手方才缩回,忽听葛琳姑娘发出柔细的声音,说道:“别住手,再一周天就行了,此刻我真力尚未能纳入丹田,难以独自运气调元。” 玉麟一瞟眼,见昏黯中,葛琳那双美目,正盯视在他面上,也因崖穴中,月光照射不入,过于黑暗之故,那双眼睛更觉明亮,原来她早就醒了。 玉麟看不见她的面色,只觉自己面上已火辣辣的,尤其是她已醒之后,自己尚推拿不已,葛姑娘虽丑,但人家是个女儿身,教她如何不羞涩之极。 葛琳要他别住手,却也是实情,只是见她一双美目盯着自己,倒害羞得迟疑起来。 葛琳的眼珠儿一眨也没眨,但却不再出言催促,想是她也有些害羞,怎的能不羞煞人。 半晌,玉麟仍不动手,兀自仍在迟疑,忽听葛琳低低地唤了他一声,低得听不真切,像是和凤儿对他的称呼一般。 随见葛琳嘴唇又在微动,这次他可听真了,何尝不是唤玉哥哥! 玉麟心中直跳,她的声音本来甜美已极,这般羞涩的低声呼唤,怎不砰然。 却听她又唤了一声道:“玉哥哥,这般时候,还顾得什么,你不是已然推拿半天了么?只要再一周天就好了,你倒是快着些儿,那老怪物虽然在我拚着他一掌之下,将他伤得不轻,但他自疗必然也快,若待他痊愈寻来,我们那时就万难走脱了。” 玉麟听她提到那黄衣老怪物,这才不敢再迟疑。只是此刻她已醒转,又被她一声“玉哥哥”叫得心中砰砰,双掌一着她的玉体,已再不似先前那么没有感觉了,而是着手温软,而葛琳的玉体,亦不似先前那么没有反应,凡被他掌触之处,必然颤动,像有弹性一般。 过于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好容易助她运行了一周天,复将真气引归丹田,而玉麟面上,已是满头大汗,倒非是他的真力耗损之故,而是同时因要抑止内心激荡,是以他才住手,已是喘息不止。 葛琳又低声唤道:“玉哥哥,你再扶我坐起来。” 玉麟倒不再迟疑了,忙将她扶起,知她要自己运气调元,干脆替她盘好两膝。 葛琳端坐好了,随见她两眼一闭,即开始运行内功,玉麟一则要平息心中的激荡,再者怕那黄衣老怪物寻来,此刻葛琳是万不能受惊动的。 当下即出了崖穴跃上那屏风似的怪石,抬头一看,只见那玉兔在湖那面的林梢跳动不已,其实那玉兔岂真会跳动,而是那黎明的劲风,把树梢拂得起伏如潮,远远地看来,有似玉兔在林梢跳跃一般了,明月的清辉斜照,湖面更见万道银蛇闪窜,阵阵劲风过处,盈耳松涛澎湃,若非是被困孤岛,葛琳姑娘受伤未愈,这般景色天籁不令人神怡心旷。 一想起葛琳,玉麟止不住心中顿时甜甜的,那几声“玉哥哥”,尤其是她低低的唤出,更令他心神俱醉,皆因那葛琳姑娘在他心中以她武功之高,何异天人,其貌虽丑,但她那一双眼睛太美了,美得只要你一触她的秋波,即会令人忘去了她的丑陋,她那音色之美,更是袅袅如鸣仙乐。相处时间稍长,仅这两端,已将她的丑容掩尽无遗了。他痴痴地站在嶙峋怪石之上,时光飞逝,早已是月落乌啼,湖面的银蛇,变作了金练,竟然也不觉得。忽听身后唤道:“玉哥哥,你不怕清晨霜重么?怎不下来。” 玉麟回头看时,见她已站在崖穴口边,她的面上虽然永无笑意,但一双眼睛却道出了深情笑意。 玉麟虽然心中跳得好猛,但刹那也不耽延,扭身一跃而下,该问她一声好儿么?那知他却半句话,甚至一个字也说不出,脸倒先红了,连他自己也觉出热得火辣辣的时候,更是呐呐地说不出口。 玉麟更是首次见她的腼腆十分,面上虽然仍是那淡金之色,但她的粉颈之上,飞出红霞,有似那岛后升起的旭日,染起的漫天朝霞一般。 两人这般对望了半晌,反而是葛琳姑娘先开口说道:“你为救我,累了这么一天一夜,还不觉得倦么?来啊!我们坐下歇歇。” 玉麟见她昨夜两度受伤?倒一心只在自己身上,心中又甜蜜,又是愧然,这才说道:“葛姑娘再度受伤,我武功不济,愧不能相助……” 话尚未了,葛琳已嗔道:“瞧你,还是姑娘长,姑娘短的!” 玉麟一怔,随悟出:“她已然称我是玉哥哥,而我仍以姑娘相称,岂不是和她生分了么?难怪她要发嗔了。”但一时间又改不了口,心里一急,面上更红。 那葛琳睨视他,先是噗嗤一笑,随咬着嘴唇儿,沉吟了一会,又道:“玉哥哥,你是嫌我丑么?” 玉麟急得将手连摇,冲口而出,也唤了她一声“琳妹”,急道:“琳妹说哪里话,惟庸俗之辈,方以貌取人,小兄不才,尚不甘于浅薄,琳妹在我心中,不下天人,钦佩怕还来不及呢,岂有嫌你貌丑?” 葛琳盯视着他,见他一脸惶急之容,其实她已早把玉麟的内心看透了,知他此言出自万分真诚。 忽地抿嚷一笑,又道:“那么,我就是再丑,你也会和我好的了?” 玉麟又急道:”纵然琳妹有如谟母无盐,能蒙琳妹不弃,得结为兄妹,亦是小兄万千之幸。” 玉麟在说时,那葛琳的眼珠儿已在骨碌碌的直转,一语方罢,葛琳忽然说道:“玉哥哥,你听!有人来了。” 玉麟大惊,以为黄衣老怪寻末,生怕葛琳受伤新愈,难与抗敌,倏地晃身,已跃上了那屏风似的大石,忙向四外看时,哪有那黄衣老怪物的影子,只听晨风吹得身外枝叶簌簌作响。 方疑惑间,忽地却见林中分枝拂草地来了一人,看衣着,分明即是葛琳,心说:“她来去倒快,怎么一眨眼工夫,她已自林中返来了。” 哪知待那人闪出林来,玉麟陡然眼前一亮,来的哪是葛琳,却是个美艳得比花更娇的少女! 玉麟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吃惊的非是此间尚有他人,而是这少女太美了,只是她巧笑倩兮的施施然自林中走出,两眼望着玉麟,眼波也荡着笑意。 一接触到她的眼波,顿又觉似曾相识,恶水绕孤岛,别说自己有生以来,相识的女了屈指可数,而这黄衣老怪巢穴之地,怎会来相识之人? 忽然心中一惊,想道:“这女郎既在此间出现,若非是黄衣老怪的甚么人,岂能容她来至岛上。” 这么一想,忙作戒备,见那女郎已直趋这嶙峋的怪石之下,忙沉声喝道:“甚么人?还下快止步,不然我要出手了!” 玉麟是生怕这女郎和那左冲一般,亦是黄衣老怪之徒,武功亦必了得,而葛琳受伤新愈,自己不敌尚在其次,只怕她伤了葛琳。 玉麟声色俱厉,那女郎却不停步,仰面望着他,抿着嘴儿一笑,忽地见她两臂一扬,早上了怪石。 玉麟本来已作戒备的了,只因她这一笑,显然并无敌意,是以并不出手,右掌虽然蓄势待发,但在敌友未分之前,却不能出手,忙微一撤步,刚要再出声喊问,忽见她已樱唇微绽,忍俊不住的说道:“你是怎么啦,刚说要和我好,怎么才一会功夫,就又变了?” 这声音美得好熟,她的话更令他震惊?愕然道:“你究竟是谁?” 那女郎撇着嘴,仍然忍着笑,说:“你当真不认识我么?那你可认识这个?” 说着,那女郎将手一伸,放开手掌,早见她纤纤玉掌之下,摊着一张淡金色的人皮面具。 玉麟陡然狂喜,一跃上前!抓着她的粉臂,连声:“你!你!”喜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这秀丽清逸已极的女郎,即是葛琳,那张淡金色的人皮面具,竟然瞒了他几乎有两日夜,而且连那惯会戴假面具的凤儿,竟也不曾发觉。 葛琳的手臂被他抓住,并不挣脱,现在可不象先前一般,面色永远不变,玉麟见她突然间霞生两颊,直赛过熟透的樱桃,才觉出自己的忘形来,赶忙缩手,却又猛敲着自己的头道:“该死,我怎么会没看出你戴的是假面具!” 葛琳睨着他,粉面含羞的说道:“玉哥哥现在你该不会赚我丑了罢?” 这一声玉哥哥,入得玉麟之耳,比先前听他呼唤过,又是不同,只觉心儿在胸腔里,随着她的语音跳荡,跳得好猛。 玉麟哪还答得出话来,只呆呆地望着她傻笑。 忽见葛琳笑容陡敛,似在凝神静听,玉麟顿时记起,两人现刻均在险境,黄衣老怪物寻来,实在难与为敌,也忙聚精会神的听时,果然远远地传来异声,似乎不是一人,而是嘈杂的人语,不过太远,听不真切。 这时两人均立在那崖穴外的嶙峋怪石之上,目标显著,虽易被发觉。是以玉麟忙道:“琳妹,我们快回到崖穴中去!” 须知玉麟不是惧怕,而是担心葛琳两番受伤,真力耗损不少,怕她再吃苦头。 葛琳亦曾见他昨晚拚命舍身相救,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即回眸一笑道:“别看我昨夜受伤不轻,因我曾拚着受那黄衫羽士一掌,是以他所受的掌伤,只有比我重,现刻万难出来与我们对敌的了。” 玉麟惊道:“甚么?那黄衣老怪物即是黄衫羽士么?这就难怪,连你也胜他不得了,如此说来,你昨夜最后赶去,果是寻找那达摩宝经了,不知可曾搜寻到么?” 葛琳一面仍有侧耳静听,一面答道:“昨晚我寻去之时,那阁楼早已陷入火海中了,只剩下楼前的几间平房,而且已然着火,随后,那黄衫羽士又已赶到。” 方说至此,忽然噤声,一扯玉麟衣襟,飘身下了大石。玉麟心知有异,也赶紧跟踪而下。 他这里下来之时,葛琳已隐着身躯,向外觑探。同时玉麟已听到人声渐来渐近,确实不只一人。忙也借那怪石,隐着身躯看时,不一会工夫,只见林中转出来四个入,正是那泗岛神君、百花公子和两个天山老怪。 玉麟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知这四个魔头,怎会也来到岛上,一个黄衫羽士已非其敌,现今又多了四个魔头,只怕要离此岛,势必比登天还难!” 两魔两怪出得林来,已顺着崖脚往南行去,只听走在最前头的那泗岛神君道:“我确知师叔黄衫羽士是在这岛上,只看这环岛的恶水,再没有错,怎会不见人呢?难道前面那废墟真个即是他所居之处么?” 随听那百花公子接口道:“祖师叔现今的武功,敢说天下第一,还有谁敢与他争抗的么?若是他的庐舍,怎会焚毁,纵然他曾居此,只怕早已离此他去了。” 那千面人谷灵子,和鬼影子侯扬两人,随在两魔身后,似是无精打采,一言不发,不一会,四人渐行渐远,早已被前面的山岩挡住,看不见,葛琳却已暗中一拉他的衣襟。悄语道,“快随我来!” 玉麟知她此必有缘故,见葛琳已快逾飘风的随后蹑踪去了,也赶紧随后追去。 到了岸脚之处,葛琳一打手势,玉麟也急忙收步,忽见她贴身崖后,向前窥探。 玉麟挪身近前时,已听出那泗岛神君的声音在说道: “数年前,敝师叔返回泗嵊岛时,曾言这山腹中空,山前山后的崖壁之上,均有出口,怎生会寻不到呢?” 情魔百花公子的声音接着说道:“祖师叔为了练那达摩宝经中的武功,必然要寻一隐秘之处,也许前后出口均已被他封闭了,是以一时难以寻出。” 忽又听一人道:“若是这般。不才倒有一个法儿,不过,嘿嘿!只怕惊了贵师叔!” 玉麟细辨话音,似是那千面人谷灵子所说,果然,随即听到泗岛神君说道:“谷老英雄若有方法能寻到出口?那是再好没有,现今敌方势强,此次前往梵净山,若无敝师叔黄衫羽士相助,只怕难操胜算。” 千面人谷灵子又嘿嘿一声,说:“神君只要能担待,不才献丑就是,神君与公子请后退,老二,你也站过一边。”他所称的老二,想即是鬼影子侯扬了。 玉麟因葛琳在前,不便近身去探窥,不知那千面人谷灵子要用甚么方法寻找出口,倏地那葛琳一挪身子,向他这面缩身而来,玉麟虽没挤进前去,但相距她的芳肩也不足一尺远近,葛琳倏忽间缩身而来,玉麟闪身待让,但她身法太快,一时竟没让开,葛琳的一个软绵绵的身子,投了个满怀,玉麟心中陡然猛跳,待要退身时,葛琳已一把将他抓住,用眼色制止他别动。 就在这瞬眼工夫,忽听崖角那面,震天价一声大震,震得山摇地动,崖上轰隆隆,碎石飞落如雨。 玉麟已知是那千面人谷灵子在施展雷音掌。也才知道葛琳急忙躲避,而且不让自己离开隐身处之故。 玉麟一听出谷灵子施展雷音掌,祖父之仇立即使他浑身血液沸腾,脸上也变了颜色。 葛琳和他挨肩而立,陡然间觉得他浑身颤抖,大是惊讶,但见他面上变色,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心中甚是惊异,那还顾得会露出行藏,忙问道:“玉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玉麟尚未答言,已听崖角那边一人大声说道:“在这里了,这不是一个山洞么?看这洞口石色,果然是被祖师叔封闭了,而且已年深日久。” 说话的正是那百花公子。 葛琳要知他脸色突变之故,故听不到两魔两怪再有何言语,面上流露着无比关切之色,再又问道:“玉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玉麟心中想道:“若我将祖父之仇告之,她必要助我,想此仇岂可假手他人,她此来在寻觅那达摩宝经,现刻陷身恶岛,又当强敌云集之时,怎能为一人的私仇,坏了大事,且报仇之事,也不争这早晚。” 想罢,强忍胸中悲愤,以他语支吾过去,然后说道: “适才听他们之言,已然发现那黄衫羽士的洞穴,想那达摩经,老怪物必珍逾性命,说不定即藏在这石洞之中,我们何不尾随他们前去!” 葛琳见他脸色虽然突变,但一会工夫,又已恢复了正常,也就不再追问,玉麟此刻所说,正是她心中所想的,当下点了点头道:“只是我们可得小心了,一个黄衫羽士,我们已难与为敌,现下又多了两魔两怪,确实大意不得,而且石洞之中,须比不得旷野之地,若然对了面,就只有相拚了。” 玉麟曾见她与黄衫羽士恶斗之时,亦全无惧色,没想此刻却慎重小心起来。其实他何尝知道,葛琳的一颗心,早全在他身上了呢! 葛琳心窍玲珑剔透,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思,抿着嘴儿笑道:“我将实话儿告诉你吧,这两魔两怪,若然是一对一,我才不怕他们呢!但若连起手来,我怎能及得四人的功力,别瞧前晚我一出手,即将一个百花公子和两个天山老怪败走,其实那是我将他们唬住了,一者小翠先给了他们颜色,因此对我莫测高深,我又使了巧儿,其实我是以毒攻毒,借力使力,不过,后来退那泗岛神君,我倒是用了真功夫,这个乖巧我慢慢儿告诉你,将来你若遇到强敌环攻之时,可讨得少便宜。” 玉麟心说:“虽然如此,能败得一个泗岛神君,你的武功比我已高得多了,而一举退得三个魔头,纵然你使了巧,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功夫,倒不知怎生借力使力,而以毒攻毒,现下岛上已现五个强敌,一旦相遇,难免一场恶斗,若能立刻就学得到时,岂不是好。” 玉麟好学不倦,恨不得她将这巧儿立刻相告才好。 葛琳端的慧黠得紧,见他沉吟,面上有羡慕渴望之色,当下咬着下嘴唇儿,眼珠儿转了两转,想了半晌,一笑道:“瞧你恁地心急,好啦!反正这两魔两怪,此来在寻找那黄衫羽士,我们用不着急急的跟踪,这个乖巧,我现在就告诉你吧!” 玉麟大喜,喜孜孜的又望她傻笑,皆因他心中虽喜,但心思被她道破,却又难以为情。 葛琳眨了他一眼,侧耳听那两魔两怪早无声息,飘身到那崖角处看时,果见崩裂的一大片山崖上,现出一个石洞,上尖下阔,显然洞系天成,想那两魔两怪必已入洞去了,黄衫羽士既未寻来,必然现刻疗伤未逾,于是放心大胆,回到玉麟身前。说道:“现在告诉你也好,待会儿说不定就有一场恶斗,也许就能用着,但说是乖巧,其实若不能驭气,说来也是无用,前晚我曾见你对敌之际,左掌能将对方劲力旁引,虽与我们所练的驭气之法有别,但却大同而小异,两魔两怪功力非比等闲,既然你也能旁引,可见你的功力已有相当火候,只要我告诉你这巧儿,必能用得上。” 玉麟聚精会神的听,待她说罢,才恍然大悟。 原来葛琳告诉他这巧儿,并无十分奇特之处,在玉麟来说简直连学都用不着学,但若被两个以上强敌围攻之时,使用她这法儿,功力无形中却可增加当倍也不止。 果然好个借力使力,而以毒攻毒,玉麟自无意中悟出,以两种功力配合运用,竟产生意想不到的妙用,能将敌方劲力卸去,现在葛琳这巧儿,却不是卸,而是将敌方劲力引吸,而再加上自己的力道用以加之敌方,譬如左面敌人一掌劈来,即卸气引力,再配合自己的掌力,转而攻向右方敌人。 这么一来,立将被合攻之势变异,反而成了联合敌人之力,用以攻敌了,用得巧妙,且能丝毫不着痕迹,端的妙极。 玉麟欣喜无限,那葛琳已笑道:“现在你该知道,为何我能在一招之内,即能将那个魔头唬住骇退,否则,凭那百花公子和两个天山老怪,无一弱者,我再厉害也不能在十招八招之内,即能赢得他们任何一人,更不要说他们三人连手了。” 玉麟王面听她说,一面心有所思,那葛琳随又说道: “只是有一宗不好,若然仅有一个敌人,这巧儿可就使不上了。” 一语方罢,玉麟突地旋身,抡臂一挥,猛向那山崖劈去,只听“蓬”的一声暴响,那崖壁上,丈许方圆的一片,已被他劈得碎石粉飞。 葛琳一愣,随噗哧一声笑道:“玉哥哥,你发疯子么?劈这山崖怎的。” 玉麟无比兴奋,郑重其事的道:“琳妹,你向我劈一掌试试如何?” 葛琳以为他要立即试验,倒不再笑他了,点头道好,当下退后了数步。 心中想道:“我若用全力,只怕力道太大,他借力不成,倒反而伤了他。” 想罢,纤纤玉掌一抡,先喊了声“小心”仅用了五成力,缓缓地拍出。 玉麟蓄势而待,葛琳一掌拍出,早将左掌接任,猛吸傍引,同时旋身,右掌一挥,出声推掌,只听“呼”的一声,狂风陡卷,向那右侧山崖劈去,随即是震天价一声大震,那碎石有如乱箭般四射,玉麟赶紧撤身,若非他身法快,必为石矢击伤。 待得碎石落尽,忙上前看时,只见那山崖之上,现出两丈有余,三丈不到的一个陷坑,果然这威力比适才自己劈的那一掌,增强了一倍也不止。 玉麟大喜过望,那葛琳却突然说道:“玉哥哥,你再借力劈一掌试试,保管威力还要大得多。” 葛琳因见他喜极,她心里也说不出的高兴,心说:“适才我怕他接不住,不过用了五成力,他已这般高兴了,看他驭气引力,竟然毫不费劲,可见他功夫甚是精湛,我再加几成劲力,他必也能驭气借力的了,那时威力更大,玉哥哥必然更要高兴。” 玉麟听她说罢,已知她适才未用全力,当下欣然道好,两人各自又退回原位。 葛琳道:“玉哥哥,小心了。”说着抡掌全力一击。 玉麟知她要用全力,力道必然猛烈,是以气凝丹田,劲贯两臂,早又蓄势而待。 葛琳掌风若狂涛卷空般袭到,玉麟左掌迎着倏收猛引,旋身、换位、借势,右掌霍地凌厉劈出,果然宛若排山倒海般,陡地轰雷也似,惊天动地的一声大震,尘沙飞扬中,只见径尺的大石滚滚飞落。 不用近前细看,已知这次的威力,比先前又大了一倍也不止。 玉麟喜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葛琳已挨近他的身侧,说道:“玉哥哥,我教你这巧宗儿,你怎么谢我呢?” 玉麟却两眼盯视着那山崖,连看她一会也不曾,只是呆呆地出神。 葛琳方将嘴儿一噘,玉麟突地转过身来,一把抓着她的手臂道:“走!我们何用惧那黄衫羽士!” 葛琳一挣,竟然没有脱出他的手来,就索性由他握着,笑道:“瞧你,大概喜得忘形了,我们躲还愁躲不过呢,怎反倒去找那老怪物,岂不是送上门去找苦头吃么?” 玉麟兴奋不已,想来若不说明,葛琳必然不会让自己前去涉险。忙道:“琳妹,若论武功和慧敏,我终不及你,但这次我可想到了一个好法儿,有我们两人连手,再也不惧那黄衫羽士了。”言下,十分得意。 葛琳将一双美目睁得又圆又大,她和玉麟相处虽然时日不多,但知他笃实,从无虚言,这般言语,必有见地,但仍难免疑信参半,故以惊眸相向。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一章 玉麟眉飞色舞的十笑道:“琳妹,你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适才你教我的这个巧,不是说若非被两个人以上围攻,就使不上么?” 葛琳将眼儿霎了两霎,说道:“是啊!力无可借,怎能以毒而攻毒?” 玉麟忽地大笑道:“那么?我来问你,适才我从你借得力道,不是也使我的掌力增加了一倍也不止么?想在与敌方恶斗之时,倏忽之间,要向敌人借力,必先取得有利的方位,否则也难使上,纵然借得,威力也必减低,若我们两人扣起手来,岂不事半而功倍么?那时不但可轻易的借得你的功力,而且简直成了你将力道输于我了,那黄衫羽士虽然了得,岂能敌得过我们两人合而为一的功力!” 玉麟越说越兴奋,葛琳恍然大悟,欢呼道:“怎么我竟想不及此,快走!玉哥哥,我们找那黄衫羽士算帐去!” 玉麟更是精神大振,他可是想到祖父昆仑老人之仇,现下有葛琳相助,要向千面人谷灵子报此大仇,岂非易如反掌么? 葛琳好不欣喜,她不往两魔两怪发现的那石洞,而寻昨晚来此之径,穿出茂林,径奔湖滨。 玉麟虽是一夜未眠,但此刻在无比兴奋下,只觉从未有过的振奋,将轻身功夫施展开来,似比平时轻快了许多竟和葛琳奔了个前后脚。 不到一盏热茶功夫,已然到了前岛,两人此刻有恃无恐,再也不用隐秘身形,抬头看时,见那高耸于山崖之下的阁楼,已然无存。 两人方停步观望时,忽见崖上飞起一个小黑点,玉麟尚未看清之时,那黑点已由小而大,有似星丸疾泻般,一掠而来,到了头顶,方看出是那鹦鹉羽奴。 玉麟一见羽奴飞来,咦了一声,心说:“我怎么竟将它忘了。” 葛琳昨晚独自返回那楼阁,搜寻宝经时,羽奴系随她而去,后葛琳受伤返来,玉麟一心只在她的身上,竟然将这羽奴忘得干干净净,此刻羽奴突然飞坠,想它既在其主人被困受伤之际,能将自己引来救援,再次被黄衫羽士追迫之时,复又巧将其巢穴火焚,解得两人危难。其忠心和灵慧,端的令人喜爱,昨夜既未随葛琳归来,此刻却自崖上飞临,自然是监视那黄衫羽士无疑。 果然见葛琳一招手,羽奴方飞落在她伸出的臂上,葛琳已抚着它的翠羽,问道: “你守到此刻,仍未离开崖上,是老怪物仍未痊愈么?” 那羽奴不但未出声,反而缩颈丛翅,将头连摇。 葛琳噗嗤一声笑道:“瞧你怕得这样,羽奴,再别怕了,玉哥哥想好胜他的法儿了呢!” 那鹦鹉偏着头儿望了望玉麟,又闭着眼睛一摇头,然后才吐出尖细的声音,忽然数起数字来,数了两遍,均数到“五”为止。 玉麟莫名其妙,忽听葛琳道:“你是说,除了那老怪物,又来了四位么?” 那羽奴果然又点了点头,玉麟这才恍然大悟,同时浑身血液也奋张起来,急道:“琳妹,两魔两怪,竟也寻去,再好也没有了,我们快去!” 玉麟想到现今已不惧那千面人谷灵子,是以恨不得即和那天山老怪一拚。 一言未罢,忽的崖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啸,黄影方才入眼,风声飒然,早见那黄衫羽士身后,又有四人扑到,正是两魔两怪。 玉麟虽是有恃无恐,但强敌众多,突然大至,也难免紧张。葛琳也斜刺里后退了数步,站好有利的方位。 黄衫羽士两番被葛琳暗算,受伤不轻,如何不怒,身未站定,干啸之声未落,人到掌到,无相神功已猛向葛琳劈去。 玉麟大惊,他本是要向葛琳借力,攻那黄衫羽士,没想他因恨极,出手太快,葛琳尚未将掌力向他输出,已然受敌。 还幸玉麟见机得快,忽作反主为宾,霍地力贯右臂,一掌向葛琳推出。 葛琳先斜身避让,恰好够上方位,圈右臂,引力借力,合掌迎着黄衫羽士的无相神功,倏地吐出。 玉麟这一举动,大出黄衫羽士意外,奇怪他怎会帮着自己?同时忽地发觉这女子衣着,虽和那丑丫头一般无二,但面貌全非,以为这女郎并非敌人,不由一怔,发出去的无相神功,要收回已自无及,但立将力道减小,说时迟,葛琳引力惜力,变掌倏地在胸前一翻,合两人之力,势若奔雷迅电般,凌厉无比的向黄衫羽士反击到了。 须知合两人功力已不在那黄衫羽士之下,何况黄衫羽士不知葛琳已回复了本来面目,更以为玉麟也在向他攻击,自己将人认错,已将无相神功减低之际,如何抵挡得住,还算黄衫羽士确非等闲,方觉她反击之力奇大,应变得快,一觉有异,立将威力陡增,但仍被两人合击之力,将他震退了五七步。 黄衫羽士又惊,又是骇然,他身后两魔两怪已早到了。 百花公子的狡兔之穴,一夜之间成了废墟,害得无处存身,连夜离了野马岭,这时老远的一认出玉麟,粉面早已铁青,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锐声叫道:“小子,你往哪里走!”抢先奔到,将满腔怒火,尽付右臂,身未到,抡掌已向玉麟劈到。 玉麟将全身功力输与葛琳之后,已转面蓄势而待,耳中听着那百花公子,两眼却窥定千面人谷灵子,百花公子掌到,玉麟猛运一口丹田真气,左臂一圈,借力引力,旋身挫腰,右掌一翻,出声双推掌,已向千面人谷灵子劈去,刹时间,狂风陡卷宛若雷霆震怒,势如排山倒海。 千面人一见情魔抢先出了手,想这少年怎是他的敌手,是以袖手旁观,玉麟倏然借力攻到,如何措手得及,虽然力措双掌,遮胸护腹,但他那魁梧的身子,早被玉麟奇大的掌力,卷飞出两丈以外,一跃跌落尘埃。 变生意外,两个天山老怪荣辱与共,鬼影子侯扬一见千面人被这娃娃一掌劈飞,虽是骇极,但怕他再施杀手,立即暴身扑去,错双掌,两掌齐发,从侧面向他攻到。 玉麟这借力攻敌,初次连用即挫强敌,精神大振,朗声大笑,移步换位,左臂又一圈,借力引力,施身再挫腰,猛可里右掌振势疾吐,方才赶到的泗岛神君恰当其冲。 却听泗岛神君呵呵一笑,振臂疾拂,双袖猛卷,已然飘身斜退。 原来泗岛神君是最后赶到,玉麟两番出手,已然看出有异,是以早作戒备,但落地时,身形也晃了两晃。 早听黄衫羽士怪啸之声,突变凄厉,虎虎掌声不绝于耳,忙看时,葛琳与黄衫羽士已被满空的飞沙罩住了。 玉麟大惊,自己虽然以一而敌四个高手,但这借力使力太妙了,敌人攻势越强,自己的威力愈大,可是葛琳却落得以一敌一,想她怎是黄衫羽士敌手,时间稍久,必然又要受伤。 说时太迟,千面人谷灵子和泗岛神君,方才一伤一退,情魔和鬼影子侯扬,却再又双双同时攻到,只是两人万万料不到,这少年会在一日夜间,武功陡然增高了一倍也不止,尤其适才两人向他攻击,他不但全然不顾,反而劈倒了千面人,震退了泗岛神君,是故,此刻虽同时攻到,但发掌威而不凌,并不敢十分欺进身去。 玉麟担心葛琳不敌,避过鬼影侯扬的掌势,抢身到了情魔右侧,两人同时双掌走空,情魔哪肯罢手,右掌倏收,左掌已然横拍而出,拧腰挫腕,方才吐劲,是以这一掌更见厉。 玉麟抢到情魔和黄衫羽士之间,正要借他的掌力,探臂猛引,窥定沙石飞扬中,那暴跳如雷的黄衫羽士,驭气借力,挫腰鼓劲,霍地向他攻去。 葛琳确实已到危急万分之时,黄衫羽士虽然一到,即被葛琳借力猛攻,但那时是当他无相神功出手之际,虽被震退,却没伤得他,是以退后五七步,稳定身形,立刻又向葛琳扑去,葛琳功力虽然不及他,但移形换位的功夫,却比他稍胜一筹,腾挪闪展,一味避实就虚,两三个照面之下,尚能应付自如,但时间一久,已见险象,玉麟恰好借得情魔的十成劲力,向他陡然攻到,太乙神功又是毫颠劲发,那还不摧枯拉朽! 黄衫羽士眼看葛琳已入掌握,伤她只在瞬间,哪料到在两魔两怪攻击下,这少年竟然夹攻前来,而且太似狂烈,再又当无相神功正以全力向葛琳施为之时,早听一声惨啸,黄衫羽士立被卷飞空中,直向三丈余外落去,早又见似一缕轻烟般,那泗岛神君已然纵身赶到,将尚未跌落地上的黄衫羽士接着,微一点地,已狂奔而去。 那葛琳却因避那一招无相神功,早已暴退数丈以外,再要追时,已来不及了,玉麟见黄衫羽土竟也伤在他的手中,不由愕然,简直不敢相信,待发现泗岛神君将他救走,一时间却又狂喜得愣住了,连身后的情魔和两个天山老怪竟也不顾。 待葛琳跌足喊道:“可惜!可惜!”玉麟方才惊觉,倏地旋身看时,身后三人竟也逃得无影无踪。 本来那黄衫羽士,不致于这般轻易伤在玉麟手中的,一者他两番被葛琳暗算,虽然经他运气自疗,但元气怎能立时尽复,再者,正当全力施展无相神功,想一举而将葛琳伤在掌下,作势前扑之际,玉麟那一招驭气借力,不但劲力奇猛,而且力道用得太巧,黄衫羽士又是全然不备,是以玉麟胜得甚是侥幸,黄衫羽士伤得更是冤枉。 连黄衫羽士尚且败得不明不白,两魔两怪岂止是莫名其妙,简直骇极,泗岛神君抢出将黄衫羽士携走,情魔和鬼影子侯扬,哪还敢再停留,亦如飞逃去,千面人谷灵子伤得不重,逃也逃得最早。 这五人全是著名的魔头,只要有一步之差,如何还能追得上他们。 别人逃走,玉麟还不怎么,唯独千面谷灵子这不共戴天的仇人逃去,玉麟好不悔恨,也跺脚咬牙恨道:“真是可惜!可惜!” 葛琳本也在喊可惜的,那知听玉麟也这般说时,她却突然绽开颜一笑,道:“其实今天我们胜来侥幸万分,若论武功,如何是那五人之敌,今日之胜,乃是智慧之胜,并非胜在功力内,若然他们也明白我们使的这巧儿,今天我们就危险万分了。” 玉麟虽可惜被千面人逃出手去了,但止不住心中之喜,十分得意之时,听葛琳这般言语,当下扬眉道:“琳妹,怕不见得,当今武林之中,能有几个比这五个魔头更厉害的呢!” 葛琳有心不阻他高兴,但又担心他会自此轻敌,是以笑着略一沉吟,方道:“玉哥哥,难道你忘了,武功一道,是万不能幸致的么?我不是告诉你,这是使的巧儿,皆因唯有在敌人环攻之下,方能使得着,若然这巧儿被敌方识破了,无论敌方有多少人,却守定一个方向进攻,岂非全然无用了么?两人合力虽然也行,但敌方若然欺进任何一人身边,也就无用武之地了,今天我们虽然胜了这五个魔头,但久后他们必然会悟出此中的道理来,只怕再和他们相遇时,就使不上了,你说是不是呢?所以任何一种功夫,绝没有幸致的,只有增进自己的功力,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葛琳说得甚是委婉,亲切之中却以至理相戒,玉麟心中又是愧,又是感,对她的佩服又增加了几分,尤其是此刻与她对面相向,她那清逸绝尘之韵,明艳无比之容,吐息似兰,声如鹂鸣,简直把她爱到极点了。 玉麟顿时觉得身后之湖,脚下之岛,顶上的苍穹,都已不存在了,只有她,面前这琳妹,在扩大,又似被彩霞托着,在冉冉飞升。连自己也似平不存在了,只有心还在跳,似也被一片彩霞托着,在冉冉飞升。 葛琳说罢,见他不言不语,还以为自己这话说得不够委婉,令他难堪,忽地见他星眸之中,射出异样的光辉,女孩儿家最是敏感,还有不明白的么?不由面上一红,霎时间,粉脸儿已胭脂深透,皓齿咬着下唇,忙将头一低,只是,怕和他星眸中射出异样的光彩接触偏偏不自觉,是抑止不住,却偏偏要向他望。 在葛琳方一侧头之际,忽见右前方湖面之上,五六个人影正凌波飞渡,向对岸而去。仔细看时,正是那黄衫羽士和两魔两怪,余外一人,想来即是那长离岛的二岛主左冲了。 玉麟见葛琳向自己的肩后遥望,忙也回头看时,不由暗喊了声侥幸,只道被困这恶岛,要脱险比登天还难,哪知不但强敌尽去,自己竟又悟出了一种功夫,尽管葛琳说的不无理由,但若今后两人连起手来,至少先已不落败着,是以如何不喜。 葛琳却忽然一跺脚道:“玉哥哥,我们得快追!” 玉麟一时之间被她这话说得一愣,现下好容易将这般魔头骇跑了,怎么倒反而要追去呢? 葛琳一语方罢,已沿岸奔去。 玉麟忽地想起,她此来本是为寻找那达摩宝经,现黄衫羽士已去,若然宝经未被火焚,必已被他带走无疑。 心中在想,脚下可已随她去了,葛琳轻功本在玉麟之上又是一个猛劲,才几个起落,已失葛琳身形。待他脚下加紧,绕过湖边一个林子,方见葛琳已立在岸边,向对岸遥望。 原来这一刻工夫,黄衫羽士等六人,已然上岸去了,对岸湖边水面之上,漂起一个木筏,这才知适才见六人似是凌波而渡之故。 玉麟刚赶到她身边,葛琳已急道:“玉哥哥,这一段恶水,你渡过得去么?” 原来她是担心玉麟无法飞渡这约有十丈宽的一带恶水,是以停身相待。 当下忙道:“琳妹不用担心,我能上得岛来,自然也能渡得过去,只是琳妹不用着急,这六人同行,沿途之上,目标必然显著,还怕找不到他们么?若跟得紧了,被他们发觉,倒反不易侦查了。” 葛琳心急,是以急急的赶来,听玉麟一说,心说:“是啊!大白天,追赶得急了,几个魔头若返身一拚,如何能敌,此去原该暗中探窥才对。” 稍见对岸六人,已然转入林中不见了,就说:“虽然如此,我们也该快快的跟去啊!” 玉麟看六人去的方向,是昨夜自己渡湖而来之处的南边,忖度地形,这湖的南边,必是大江,忽然心中一动,道:“琳妹不用急了,想那泗岛神君尚有四个僮儿,情魔八钗之外,还有丫环奴婢不在少数,他的巢穴被毁,还不举家远涉么?西走梵净山,人多,必然是从水蹈,溯大江而上,自城陵矶入洞庭湖,再溯沅江西上,我们还怕他们走脱么?” 玉麟所说虽然有其见地,但这一日夜来,对葛琳情愫已生,心下是巴不得慢慢跟去,和葛琳在这无人的孤岛上,多耽半日才对心思。 葛琳虽然想不及此,但听他说的甚有道理。倒不如待天色晚了,从西南方上岸,在大江上流头等候,那么一来,倒真是以逸待劳。 当下点头笑道:“玉哥哥,你说得不差。难得岛上强敌尽去,现下我倒真觉得有点累了,干脆,我们歇憩到晚半日再走不迟。” 玉麟果见她的面色,此刻已略现苍白,想是因她昨晚亦两度受伤,适才又与黄衫羽士恶斗,用力过了度,而且两日夜来,不曾好好睡眠,昨午迄今,又已滴水未曾入口之故。 玉麟对她爱极,是以关心更切,忙抬头看时,半山之上,黄衫羽士的庐舍已片瓦无存,忽的崖上那巨石进入眼帘,心想:“石上那崖洞,是黄衫羽士练功之处,正是一个歇憩的最佳所在。” 当下向葛琳说了,葛琳道:“好啊!我差点儿将那崖洞忘了。” 葛琳可是对那达摩宝经,仍存有万一之想,玉麟才一提及,忙即打前头向山崖奔去。 两人到了洞口,向内看时,不由心中大喜,原来玉麟昨晚所见那黄衫羽士跌坐运气之处,又现出一个石门,里面隐隐见有床桌,昨日晚问天色昏暗,那黄衫羽士的身躯,又刚好将洞门挡住了,是以未曾看出。 玉麟当先进入,早是一声欢呼,那洞内不但有床桌,而且显然即是黄衫羽士居住之处,床上被褥齐全,桌上杯盘尤在。 玉麟心想,有杯盘,自然也有炉灶,还怕没有食物么?早是一声欢呼,哪知他一回头,见葛琳经这一阵奔驰,面色更见苍白,忙返身到了她的身侧,心中更是一惊,团为已听到葛琳喘息之声,先在岸边之时,见她面色苍白,还以为是她两夜不眠,和与黄衫羽士恶斗之故,这一听到她的微喘之声,可就不等闲了,皆因她的内功甚是精湛,若非内伤不轻,绝不至于呼吸不匀。 忙道: “琳妹,此间被褥俱备,快到床上歇憩,我去替你准备点吃的东西。” 葛琳确是受伤不轻,两次与黄衫羽士对掌,所受内伤,虽然均已护着了心脏,但黄衫羽士功力岂同小可,尤其是第二次,震伤得更重,仅靠一时的运气调元,和玉麟的推拿,如何能够痊愈,再又经过第二次与黄衫羽士拚斗,这一次比不得以前两次,葛琳均是取巧,以小巧功夫和他游斗,那黄衫羽士因两番吃了苦头,这次每发一掌,莫不凌厉万分,饶是她轻身功夫高妙,奈何老怪那守得严,竟然丝毫取巧不得,是以只好凭本身功力和他相拚。 葛琳内伤尚未完全愈合,如何再经得起这般殊死拚斗,幸好玉麟击退了两魔两怪,不然再有个一招两招,葛琳只怕又要伤在他的手中了。 葛琳当时是一时的猛劲,黄衫羽士逃去后,一时间倒还能支撑,此刻却越来越不行了,几次尝试,兀自不能将呼吸调匀。 听玉麟一说,葛琳先还怕他担心,是以并未告之,此刻知已不能瞒他,也就不再强撑了。 那知这么一来,方向玉麟微微一笑,待要移步时,竟然身形一晃,几乎跌倒。 玉麟幸好在她身旁,忙上步一伸胳膊,将她扶住,葛琳却将眼一闭,玉麟虽然见她唇边仍露出一丝微笑,但这一会功夫,喘息之声已更急促了。 玉麟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时可顾不得了,忙一弯腰,将她抱起,口中连连呼着她的名字,葛琳在他怀中,并不挣扎,忽然又微睁双眸,嘴边浮现浅笑,樱嘴张了半晌,方才说道:“玉哥哥,让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不要紧。” 语音甚低微,几无法听清,玉麟知她是安慰自己,这般状态,显然内伤复发,已然不轻。 忙抱着她,飘身到了床前,将她平放在床上,又是惶急,又是爱怜。 一个女孩儿家,若然将她的心给了人,她是恨不得能将一切给他的,而且无论她的武功何等高强,女人总是女人,在爱情面前,也会变成十分柔弱了。 葛琳虽然受伤不轻,但也不致于一下子就这么严重,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平日寂处深山,怎会不倍增花前月下之感呢?那蕴蓄的情潮,一旦找到了缺口,也就倍更强烈了,如何不象那一夜春雨后怒发的娇花?是以葛琳对玉麟生了情愫,可不比那凤儿之对玉麟,日夕相处,耳鬓厮磨,又因凤儿年轻,不过才十六七岁,性情儿娇憨无邪,动不动还要使点小性儿,若云凤儿对玉麟也是爱,那可是不自觉的,一直在潜伏中的。 尤其玉麟对那凤儿,把她当作小妹妹般看待,虽然处处亲切爱护,但并未渗杂一点情爱,而是出于自然,是以两人虽然常有肌肤之亲,却能无动于衷。 那葛琳却迥然不同,因而这迸发的情爱,一发即有如烈焰,怎还当得玉麟炽热的目光挑引,而且,玉麟对她来说,又有救援之德,疗伤之恩,这尚还罢了,尤其是那解衣推拿,被他遍体抚摸拿捏,虽然是为疗伤而为,但女孩儿家的玉体,还能再交给别人么? 有这诸般原因,玉麟抱起那葛琳时,她的伤势虽非严重到连脚步也不能移动,但也听由他抱着,而且在玉麟怀里,浑身舒适得有如溶化了一般,她在被关切的幸福与情思昏昏中,享受那生命美妙的极峰,却把玉麟急得不得了,惶恐忧急之心,真个儿有如火焚了。 玉麟将她放到床上,连声急呼道:“琳妹!琳妹!你怎么了?” 那忧急之色,溢于言表。 葛琳被他抱着之时,只全心全意去享受那美妙的情趣,别说挣扎了,简直连动也不曾动弹一下,此刻一离开他的怀抱,反而要挣扎着坐起来似的,但她一睁开眼,当发现他面上的惶急之容,可见他对自己也是爱极,心中又是喜悦,又是不忍,忙又绽颜笑道:“玉哥哥,瞧你急得这般模样,我哪会就伤得那么严重了?” 话刚出口,忽然想起,那么让他抱上床来,岂不成了有意的么?” 是以一句话方罢,那脸蛋儿就红了,红得象春睡的海棠。 玉麟突见她眉儿敛黛,嫩脸匀红,口角间浅笑盈盈,那娇羞不胜之态,竟将病容一扫而空,一时间倒愣住了。 玉麟虽然年已弱冠,女孩儿也曾接近过几人,但能令他动情的,这还是首次,如何能了解女儿家情怀,是以见她陡然红了脸,这位傻哥哥可愣住了。 但因此而证明她的伤势,非如适才所惊惶的重时,却安心了不少。 被她羞颜讪讪,说活也难免嚅嗫说:“琳妹,你的伤势不要紧么?” 若说不要紧,葛琳又确实不能支撑,说要紧么?又怕他担心,更不忍令他焦急。就微微笑道:“大慨我歇憩两三天,也就好了,你可别急。” 其实玉麟内功已有根底,还有何不明白的,她虽然如此说,恐怕十天半月,也无法复元,倒是他不愿让她心焦,反而用宽慰的话,来向她解说。 自此,玉麟伴着葛琳,就在这孤岛上疗伤,要待半月之后,才能再与凤儿等人重聚。这段时日虽然不多,但两人情爱却与日俱增,嘘寒问暖,起坐扶持,两人虽然以礼自持,未及于乱,但月下倚偎之间,早已海誓山盟,这恶水孤岛,不也变成了人间天上?不知天上神仙有何可喜?两人真个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那玉麟早将凤儿丢在脑后,偶然也曾想起,他可想得好,心说:“若凤儿知道琳妹不是那么丑得怕人,而是恁地个美人儿,不知她要如何喜欢呢,若是又知我们已这般要好,必然更高兴万分。” 玉麟对那凤儿,始终把她当作个小妹妹般看待,真个亲逾兄妹,是以如此想法,他哪知道,那凤儿虽是娇憨,但是情怀已开,暗地里早对他情深似海了呢!更不知道,正当他和葛琳在海誓山盟之际,那凤儿正急得跳脚呢!若然她知玉麟已移情别恋时,更不知要如何伤心了! 那凤儿自与玉麟相识,半年来,两人朝夕相处,何曾分开过,在一起时,尚不觉得什么。这日傍晚,凤儿开门出来,首先就去找玉哥哥,一见他那房里无人,连穷酸欧阳彬与勿恶也不在,她的嘴儿可就噘起来了,心说,“准是他们都到前面吃喝去了,好啊!玉哥哥也不等我一等,我可不依他。” 心中想着,可就气鼓鼓地往前边来了,一瞧那店堂里只有穷酸与勿恶爷儿俩守着酒坛儿,饮得甚欢,玉哥哥仍然踪迹皆无,两人本来没瞧见她,自然也没理她,凤儿可就又使上小性儿了,早到了两人桌旁,伸纤掌,猛向桌上一拍,那勿恶舀了一碗酒,正作牛饮,立被惊得洒了满身的酒,勿恶一瞧是凤儿,对这位姑奶奶。他虽怯她三分,但可是心里不服气,朝天鼻儿翘得更高。 他还没出声呢,凤儿已嚷道:“喂!我玉哥哥呢?” 勿恶没好气,大环眼一翻,说:“你们两人公不离婆,秤不离铊,好没来由,怎倒问起我来哪?” 一句话未了,凤儿脸上可就红了,凤儿再不懂事,哪有连说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懂之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二章 可是店堂里人客众多!凤儿虽是又急又羞,恨不得给勿恶两个耳光子,但又不好在此撒野。 勿恶倒不是有意说这句话,而是嘴里没遮拦一时冲口而出,待见凤儿脸上颜色变了,才知自己说错了话,他本来怕她,还不是自找苦头吃么?当下自己打了两个嘴巴,又咧着大嘴,望着她笑道,“姑奶奶,这张嘴巴不会说话,我再打它两下,替你出出气。”说着真个又打了两下。 穷酸欧阳彬呵呵笑道:“该打!该打!凤姑娘,待会儿再好好的治治他,”欧阳彬也知道这位凤姑娘的性情儿,她要是发起刁来,可是不择地头儿的,是以赶紧拿话来岔开,说:“他不是在门口等你么?怎会不见了他,别是到后边去哪,凤姑娘,你等等,这就来了,来啊!你不喝酒,也该吃点什么了。” 凤儿没好气,今儿不发作,可是勿恶的便宜,气得连欧阳彬也不理,掉身就走。 勿恶一伸舌头,这才放心了。欧阳彬瞧见凤儿去得没了影子,大笑道:“这可是一物治一物,好小子,你也有怕的人呢?看你往后还乱说话不。” 不言这爷儿俩又大碗筛酒,守着酒坛喝将起来。且说那凤儿返身回房,将两个房间都找遍了,哪有玉麟的踪迹,心里就象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凤儿站在院子里等,哪知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她哪知道,玉麟此刻至少已任十数里之外了呢? 凤儿等不到玉麟,可就气了,赌气进了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心说:“好啊!到哪里去了,也不告诉找一声儿,待会儿你来找我,我也不理你!” 她这么一赌气,倒便宜那勿恶了,苦在平时,那勿恶返回之时,凤儿绝不饶他,哪知她这时一犯了小性儿,哪里还等得来玉麟呢?那房门可就开不开了,待得欧阳彬与勿恶喝够了,已然酒足吃饱,返回房来,那勿恶先还垫着脚尖儿走路,生怕被凤儿瞧见不依他,待见她的房门关得紧紧的,这一喜,非同小可,赶紧三步作成两步,溜进房去。 勿恶可是白担心了,那凤儿发了小性儿,如何还会开门,穷酸先时尚未在意,待回房以后,早是初更已过,仍未见玉麟前来,方有些怀疑。 勿恶道:“欧阳大爷你这是耽个什么心,人家小两口儿早关在房里啦。” 一言未罢,欧阳彬早沉声叱道:“住嘴!你可是真要找打了。” 勿恶是冲口而出,本来他说话就是没遮拦么,一句话出口,也觉自己失言了。 穷酸别看他平时滑稽诙谐,但也有个分寸,对玉麟和凤儿也知之甚深,两人岂会作此无耻之事,他之担心,皆因知道左近都是强敌,这般魔头武功均高,自己虽然就在同一店小,但玉麟遭受暗袭,并非不可能之事,是以向这方面一想,穷酸可就急了。 当下忙来到凤儿门前,将门连敲,说:“凤姑娘在屋里么?”皆因穷酸返来之时,并不确知她在屋内。 那凤儿见玉麟还未来,气也更大,虽然听出是欧阳彬的声音,也不理睬,但欧阳彬是何等武功,其内功精湛的人,耳目山特别聪灵,已然听出凤儿在房内的呼吸之声。 穷酸眼珠一转,已知这位姑娘这个气可大了,当下急道:”凤姑娘,快开门,你玉哥哥遭受意外了。” 一句话未了,果然欧阳彬这话生下效力,房门霍的大开,凤儿已迎门而立,睁圆了眼睛,急道:“你说什么?” 欧阳彬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心说:“我要不这么说,你还不开门呢?” 穷酸虽然是使的诈语,其实心里也在如此担心,是以一本正经地说:“你玉哥哥至今不见人,还不是有了意外么?若他有事出去,岂有不先说明之理,日来你们所遇的这几个魔头,哪一个也比他武功好,你这娃娃不管,还关起门来赌气,你说该么?” 凤儿一听,果然不差,穷酸虽然喜欢玩笑,但现刻却说得一本正经,如何不信,急得跺脚道:“都是你,不早些儿告诉我,玉哥哥有个好歹,我可不饶你,我们快去找啊!” 说罢,从穷酸身边一掠而出,飞身上屋,凤儿是急了,也不辨东南西北,就向郊野之地奔去。 欧阳彬心说:“这位姑娘可真难惹!”但也不敢怠慢,也飞身上房,好在这时已不早了,院中无人,不然岂不惊动客人。 那勿恶早躲在门后瞧,这时也忙追出。 穷酸倒没想到凤儿这么急,还未商量好,这么乱找,不但要找那玉麟不易,而且恐怕现有的三人,也要失散了。 欧阳彬赶快追上前去,嘱咐凤儿,三人分作三面去寻找,不管找不找得到,在午夜以前,一定赶回来碰头,免得一人寻到了,其他二人再死寻。 凤儿心中虽急,倒也听话,当下欧阳彬又对随后追来的勿恶说了,三人即刻就分了三面搜寻,凤儿是往西,欧阳彬往南,勿恶往北,因东面是来路,几人方才打那方面来的,并未见有敌人踪迹,是以空下这一面来,再者也因人手不够,只能顾到三面。 且说凤儿一口气,奔出了二十里,因此有些气喘起来了。就停步想道:“我这般追赶,如何是办法。”随又想道:“凭玉哥哥的武功,若是遇险,也不至于一时半刻即落败的,而且他身在客栈之中,若遇敌人暗袭,必生恶斗,再说没听不见的!” 凤儿心思本来剔透玲珑,不然也不会调皮刁钻了,但她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没想到午间那葛琳姑娘失踪的一事上去,而且纵然想到,也无法猜知去了何处。 她只想到玉麟绝不是遇险,那么他必是发现是了敌踪,因不便出声,是以独自蹑踪侦查去了。 这么一想,凤儿心里也就不那么急了,心想:“若是我猜得不错,那么玉哥哥绝不会走远,只怕就在附近,而且我找过了头,也说不定。” 想罢,即登高一看,看清了四周,这才向林木茂密和有人家之处去寻找。 凤儿找了几乎有一个更次,东奔西走,找得浑身香汗淋漓,哪里会有玉麟的踪迹。 按照她以前想的,又往回头找去,庙观寺院,没一处遗漏,但莫不失望而回,眼看已是月到中天了,穷酸相约应回客栈之时已届,凤儿可在心里存着一线希望,心说:“我这里未找到,他们倒将他找到了也说不定,或者,玉哥哥也许早已回去了,大家都白找了一场,亦在意料之中。” 心念一动,即刻就奔回去。 凤儿回到客栈,仍是从后面飞身上房,刚越过屋脊,蓦见玉麟住的那间房里,露出灯光,心中立时一喜,皆因她想到,也许在他们去寻访他时,他却已回转店房,也说不定,是以心中一喜,那知凤儿飘身下屋,在窗外往里一瞄,房中哪有玉哥哥,只见勿恶一人,正据案挑灯夜饮。 凤儿寻不到玉麟,已是一肚不高兴,此际再又失望,心里可就有了气了,心说:“好啊,我们远至数十里外去找得好苦,你却偷偷的躲在这儿喝酒!” 砰的一声,一脚将房门踢开,那勿恶正仰着脖子喝酒,吓得一跳,洒了满身酒不说,差点儿酒杯也出了手,一瞧是凤儿,就将大眼一瞪,凤儿却是先发制人,嗔道:“好啊,你到喝上了,你找的人呢?” 勿恶还真惹不起她:两肩一耸,说:“谁呀?” 他这一装糊涂,可把凤儿气急了,横眼一扫,见欧阳彬尚未回来,此刻不便与勿恶多说废话,想道:“欧阳彬分明约定,在午夜之前,不论找不找得到王哥哥,也要回店,以免大家再又失散,现今未见他返来,莫非南边出了事故么?” 想至此,心中突然一惊,心说:“不好!想南边是赴大江的去路,那天山两怪与泗岛神君、情魔等四人,必是走的这一方向无疑,穷酸也许与他遇上了,说不定玉哥哥也被他们困住了!” 她的性子本急,一作如是想,立刻转身出房,飞身上屋,向南边追去。 凤儿这行动太突然,倒把勿恶愣住子,凤儿一怒,勿恶正在担心又要吃苦头,哪知她却一言不发地走了,是以那勿恶瞪着大眼,一时间动弹不得。 不言勿恶在此地发愣,且说凤儿飞奔往南边追去,月光之下,凤儿轻功本好,路上又无行人,快得有如一缕轻烟一般,真个可追及奔马,不过半个时辰,早已出去了三十多里地了,这还是因凤儿不时停下来静听之故。 她的心思玲珑,想得甚是不差,若是玉哥哥和欧阳彬与两魔两怪相遇,必然有一番恶斗,高手对抗,声势小不了,这般万籁俱寂的夜晚,怕不传出数里地去。 只是出来了这么远,并未听到任何异声,凤儿倒反而更心急了,脚下再又加劲,又奔了十数里地,恰好来到一个小山坡上,凤儿登高一看,只西江水滔滔,前面已是大江阻路。 她刚将脚步一缓,蓦听右前方江边,传来呼呼之声,凤儿忙循声看时,只见右前方江岸之上,人影纵横,斗得十分激烈,只听那呼呼的掌声,相隔这远,也听得清清楚楚,可见那几人的功力,均是非凡。 只因相隔甚远,又是月下之故,看不清楚那几人的面貌,凤儿只当是玉麟,心中又喜又急,当下如飞赶去,待离着尚有一二十丈远,已听出穷酸欧阳彬的声音,在哈哈笑道:“好杂毛、和尚,你们两个斗我一个,算不得好汉!” 随听哗啦啦钢环之声响亮,夹着呼呼风声。 凤儿听出欧阳彬虽在打着哈哈,但语音急,显然已甚危急,凤儿又再两个起落,相隔更近,早听一声干笑道:“道爷手下败将,今晚再教你知道厉害。” 话声未罢,又听得蓬的一声闷响,显然双方又硬拚了一掌,接着钢环之声又一阵暴响,有若洪钟之声大喝道: “佛爷今晚送你上西天,接铲。” 这时凤儿已然赶到,借着一丛矮树隐身,看时,只见穷酸欧阳彬,被一僧一道夹攻,欧阳彬力敌二人,险险的勉强可以抵敌,只剩下了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凤儿虽然没见玉麟,心中有些失望,但此刻穷酸危在顷刻,也不由她不将玉哥哥暂时抛开,忙看时,那杂毛老道一身火红衣衫,正是那赤阳子,再看那和尚时,凤儿不由心中大惊,认出是半年前,在江州向姑母韩仙子寻仇的虎面尊者,不知这一僧一道怎么会走在一起,恰又合斗欧阳彬。 虎面尊者方便铲虎虎生风,赤阳子掌风凌厉,那穷酸欧阳彬的流云飞袖,虽然了得,但要同时敌这两个高手,却也不易,是以险象环生。 凤儿一见,心中可是着急万分,皆因此刻她手中并无兵刃,功力也不及这一僧一道,若然宝剑在手,凭师父枯竹老人的盘根剑法,也许还能和他们周旋一二,再者,凤儿自度一身小巧绵软的绝顶轻功,说什么也可抵敌一时半刻,只要为穷酸分去一个劲敌,那时形势即可改变了。 可是这江边旷野之地,哪来兵刃呢?心中在想,不由也放眼四下里眺望,蓦抬头,才见江边停靠着几艘江船,江船之下,立着有十数个人,远远地观战。 凤儿心中一动,若然这般人是平常船客商旅,这般恶斗,只怕躲之尚且不及,岂敢站立船头来观战的,心想莫非这般人是赤阳子和虎面尊者一道的么? 但有一点,凤儿深信不疑,这几艘江船上观战的人,必是武林中人无疑。 眨眼间,穷酸与赤阳子、虎面尊者,已又走了两个照面,欧阳彬虽然居于下风,但那张嘴却不饶人,仍是嘻嘻哈哈,流云飞袖左遮右拂,前拦后遮,一僧一道若想在十招八招之内,要胜得他,尚不能够。 凤儿暂放宽心,想道:“那船上既非平常之人,想来必有兵刃,我何不前去盗它一柄。” 此刻可不容稍事犹豫,想到即已挪身,远远地绕过三人恶斗之处,扑奔上流头,幸得江边芦苇不少,可以隐蔽身形。 凤儿身材小巧,又快如狸猫,到得那几只江船之侧,船头上的人虽多,但均全神注意岸上三人的恶斗,是以凤儿虽已到了近处,竟全然不觉。 待凤儿已然看清船头上人,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立在船头上的,是泗岛神君那四僮儿和情魔的八金钗,这些人身后,又高高矮矮的站着十多个水手。 但凤儿机灵得很,一见此情景,已知泗岛神君为首的四个魔头,必然不在舟中,须知岸上这三人全是武林高手,若然两魔两怪在舟中,岂有不现身出来的。这么一想,立时沉住了气,反而心中倒是一喜,穷酸危在顷刻,这舟中岂无良剑,只要盗得一柄,穷酸之危立即可解。 但凤儿也不敢大意了,所幸江边停的这几只船,近身这只傍着芦苇,江上夜风又大,吹得芦苇簌簌作响,凤儿轻功绝伦,隐身一掠,已潜入后梢,那拍岸的江涛本已将船荡动不已,是以凤儿上船,舟中人丝毫没有觉察。 凤儿溜进舱中一看,不由暗叫幸运,那琴棋书剑四僮儿的兵刃,全在壁间挂着,那柄剑曾经被玉麟夺来给过凤儿,虽非上古奇珍,但也可削铁如泥。 凤儿伸手摘下宝剑,精神大振,但知四僮儿也非弱者,尤其曾见他们联手进攻的威力,是以不敢打前面上岸,仍然由后梢,借芦苇隐身,溜上岸去。 凤儿剑已在手,赶紧就奔向三人恶斗之处,从船头一掠而过之时,听那四僮儿之中,有人惊诧的咦了一声,其声不大,一“咦”而止,显然并不知舟中宝剑被盗。 凤儿也管不了许多了,三个起落,到得正是时候,那穷酸的流云飞袖,已然招架不住两人的夹攻了。 凤儿一声娇叱道:“两打一!不要脸!”声到人到,虎面尊者方便铲向穷酸横扫之际,凤儿剑走轻灵,白蛇吐信,已剌到他背后。 欧阳彬尚未见人,闻声已知是凤儿到了,也是精神大振,右手流云飞袖卷起一股劲风,兜着方便铲,猛一拂,虎面尊者恰也收招后架,是以方便铲被荡起一尺来高,听身后锐风已到,赶紧旋踵挫腰,就势抛铲,堪堪躲过凤儿疾刺之剑。 那面的赤阳子却已呼的一掌,劈到欧阳彬左腕。 两敌分去其一,欧阳彬哪还惧,他呵呵笑道:“杂毛,你回去再练十年!”滴溜溜一旋身,两臂一圈,兜胸猛拂,赤阳子立被震退了两步。 虎面尊者大吼吼道:“娃娃!你敢暗算佛爷!”方便铲一抖,铲头钢环哗啦啦连声暴响,江风卷残云,向凤儿斜肩砸去! 凤儿在半年前,曾与虎面尊者走过几招,知他这方便铲威力奇大,不敢轻敌,挫腰风点头,剑卷转地凉风,一招平沙落雁,向他双胫剁去。 这是盘根剑法的进手招术,一剑出手,即矮身盘旋,一招紧似一招,绵绵不绝,刺褪,削胫,剁足,专攻下盘,一时间寒光匝地。 枯竹老人这盘根剑法,精妙绝伦,凤儿身法又奇快,相得益彰,似穿花之蝶,织柳之鸟,掠云之燕,避实就虚,剑如游龙。 这就叫一步错,步步皆错,虎面尊者是八臂首徒,连韩仙子尚且在他铲下,走不了二十招,凤儿这半年虽然武功进步不少,盘根剑法也精绝,但功力不足,本不是虎面尊者的敌手,却因见凤儿是个小娃娃,一上来就轻敌,被凤儿抢了先着,一时间,虎面尊者被闹得手忙脚乱,更因虎面尊者身高八尺,凤儿矮小,这套剑法又是近于地趟功夫,再加上方便铲是长兵刃,利于攻远,有这些缘故,虎面尊者竟然三十岁的老娘倒绷孩儿,不但落了下风,而且连遇险招,直气得他哇哇怪叫。 却听那面穷酸在大笑道:“杂毛,着啊!我正要领教你这赤阳掌!”笑声嘎然而落,显然欧阳彬也不敢大意。 原来这里虎面尊者正吃瘪在凤儿手里之顷,那面穷酸与赤阳子倏忽间已换了五六招,论功力,欧阳彬可要胜他一筹,适才被两个人夹攻,几乎落败,穷酸又动真火,以流云飞袖拂出,莫不用上了八成劲力,不容赤阳子缓手,一袖紧跟着一袖,把赤阳子迫得连连后退。 赤阳子大喝一声,霍地飘身暴退,屈两臂猛的一搓,已将赤阳掌施展出来。 欧阳彬大笑声落,可不敢轻视,也后退了两步。 穷酸在长离岛上,吃过他这赤阳掌的苦头,觅地隐修了半载,正为报他那一掌之仇,如何不认得,早将全身功劲贯注两臂。 说时迟,赤阳子双掌一搓,挫腕外扬,热风方起!他快,欧阳彬更快,流云飞袖卷出两股狂飙,已将赤阳子的掌力逼住,挫劲开声,陡然间威力再增,早听赤阳子一声怪叫,身子纵退,却已从半途落下,就此晕了过去。 原来赤阳子的赤阳掌,被欧阳彬的功劲逼住,真火发散不出,反而自焚。 那欧阳彬一见出了半年前大意被挫的那口怨气,心气已平,也不为已甚,同时早见凤儿凭一身小巧功夫和精妙的盘根剑法,与那虎面尊者游斗,到底功力相差太大,已渐渐不支,赶紧上前,说道:“凤姑娘后退,我穷酸再领教他几招!” 凤儿剑转卷地凉风,横身一掠,趁虎面尊者方便铲点地抛身之际,已飘然撤身出去,欧阳彬更不怠慢,流云飞袖贴地兜出,珠帘倒卷,想将虎面尊者的身子卷起。 哪知虎面尊者已然被凤儿激怒,斗出了真火,他这一招方便铲点地抛身,原含有险招,欧阳彬流云飞袖兜出,即借势腾身,方便铲头一扬,映月生寒光,宛若狂风骤雨般向欧阳彬当头压到,两丈之内,全罩在他的铲头光影之下。 欧阳彬大吃一惊,这一招败中取胜,端的厉害,赶紧向后便倒,疾射而出,堪堪脱出他的铲招!哪知虎面尊者身在空中,比他灵便,探臂抡铲,仍然紧追袭到,眼看欧阳彬再也脱不出去,蓦听一声大喝道:“欧阳先生别急,我来助你。” 声到人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响过去,虎面尊者已飘落两丈之外,欧阳彬身前已站定一人,矮矮胖胖的身子,手中横着一支铁桨,长才三尺五寸,柄有小酒杯口粗细,桨叶有五寸来宽,虽然不及虎面尊者那方便铲重,但也不下百斤。 凤儿已认出是鄱阳渔隐,欧阳彬暗喊了一声惭愧,心说:“我这又是两世为人了!” 虎面尊者怒叫连天,拖铲圈臂,就奔鄱阳渔隐,泼风盘打,抢步攻到。 鄱阳渔隐铁桨斜推,挫腰吐劲,又是当的一声大震,把虎面尊者的方便铲弹回去,虎面尊者也被震退了数步。 鄱阳渔隐沉声哈哈笑道,“和尚,我再接你一招!” 虎面尊者自认膂力过人,少说点,两臂之上也有千斤之力,没想这矮胖者,连接下自己两招不说,而且将自己虎口震得酸麻。 虎面尊者露了怯,哪还敢再出第三招,鄱阳渔隐面色一沉,铁桨支地,指着虎面尊者道:“你师父八臂,数十年来从不过问江湖之事,与武林中人更无恩怨,我们一直敬他三分,没想你这孽徒却兴风作浪,邪正不分,今天我老人家看在你师父面上,不与你计较,还不将这杂毛老道扶走,从此洗面革心!” 那虎面尊者并非是个莽和尚,长得虽是魁梧,心思却精,半年前在江州那尼庵之中,并未败在玉麟剑下,但因见玉麟身后的东方杰和韦浩,均是玉麟的长辈,年轻玉麟已是了得,如何还敢角斗下去,所以见好即收,可见虎面尊者为人还识得厉害,此刻也是这般,现下对方三人,无一弱者,无这矮胖者儿更不用说了,那穷酸的武功实已不在自己之下,适才不过是侥幸而已,再说这女娃娃好一身小巧功夫,剑术更精奇,若然此刻不忍这口气,只怕今晚要一败涂地。 当下冷笑一声,说道:“我虎面尊者可不是惧怕你们人多,皆因我这同伴不慎,伤在你们手中,现下救伤要紧,放下今天说明天,老儿,你留下名来,我们哪儿碰到哪儿算!” 鄱阳渔隐哈哈大笑,见他露了怯,但仍内荏而色厉,正要答言,那凤儿在旁已是不耐,将嘴儿一撇,冷笑道:“贼和尚,你可站稳了,铁桨震江湖鄱阳渔隐的大名你也不知,趁早儿夹着尾巴滚开,今天饶你不死!滚吧!” 虎面尊者纵然识得好歹,也要见好才收,凤儿这几句话一说,虽然已知面前这老儿原来是鄱阳渔隐,难怪这般了得,心中吃惊,但最后一句话却将他激怒了,霍地一声怒吼,抡方便铲,就要向凤儿奔去。 鄱阳渔隐大怒,铁桨划长空,呼的一声,已将虎面尊者截住。 蓦见寒光一闪,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爹爹,你让开,他不服气,我来教训他!” 寒光闪时,话到人已到,鄱阳渔隐身旁,已多了一个姑娘,手中宝剑寒光闪闪。 那凤儿已欢呼道:“姊姊来得正好,我们再别放过这贼和尚!”话出口,也已飘身抢出去。 正是:方睹神山走剑女,又见双凤来匡庐,这一番,有分教:黄鹤楼中,群雄骤会,梵净山上,魔影憧憧。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三章 来的正是鄱阳渔隐之女,前在江州酒楼之上,与玉麟称兄道弟,杯酒论交的金风,其实她的本名不叫金风,这是她男装之时的化名,本名同凤儿一般,也是一个凤字,名叫金凤。 金凤一到,和抢身而出的凤儿,恰在鄱阳渔隐身边,两柄宝剑寒光激射,向抡方便铲奔来的虎面尊者,双双攻到。 本来两方都快,三件兵刃眼看就要碰上,蓦听一声哈哈笑道:“还不与我退后。今天饶他去吧!” 当的一声大震,虎面尊者的方便铲已震起数尺,同时金凤和凤儿陡觉剑尖之上,猛然袭来一股强大的劲力,两柄宝剑把持不住,同时滑向一边。 原来是鄱阳渔隐,因为怕得罪八臂,知道这两女娃娃两双宝剑合壁,非同小同,小孩儿家不知天高地厚,若是伤了这虎面尊者,乱子可就大了,八臂这老怪物护短,若然将其激怒下山,敌方势力,也就倍增,扫荡梵净山,只怕就不易了。 是以,鄱阳渔隐抢出,右臂抢铁桨,格开方便铲,左掌一劈空掌,将两个的宝剑震歪了准头,硬将虎面尊者与两凤分开。 虎面尊者明知对三人已非敌手,此刻又到了一个少女,从身法之快,已知这少女不在那凤儿之下,他这般抢铲猛扑,来的是一股急劲,鄱阳渔隐这又一桨将他震退,顿时那口怒气一泄,哪还敢再追,而且就势退了几步。 鄱阳渔隐哈哈笑道:“和尚,你别怕,你不是说我们人多,今天不算,就当我们不分胜负,改日碰上,我们再重新斗过如何?再说你的同伴伤了,他虽是害人终害自己,体内真火发不出,自焚其身,我们倒不忍眼看他送命,你还是赶紧扶他走吧!” 鄱阳渔隐分明是替他留退路,好让虎面尊者下台,那虎面尊者正求之不得,但胆怯口不怯,哼了一声,说道:“若非我这同伴今天受了你们的暗算,嘿嘿!我虎面尊者还不怕你们人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佛爷哪儿碰下你们,就在哪儿算这笔帐!” 说罢,拖着方便铲,就奔向那倒地不起的赤阳子! 双凤可是不愿意,那金凤早嚷道:“爹!你怎么轻易将他放走啦!这和尚不是好人!” 凤儿插嘴道:“姐姐还不知道吗,那杂毛更坏!” 鄱阳渔隐不理双凤,呵呵笑道:“酸秀才,这老道的伤势如何?” 原来那欧阳彬,在鄱阳渔隐与虎面尊者恶斗的这功夫,见赤阳子被自己的流云飞袖,将他赤阳掌的真火逼了回去,真火自焚,已然受伤不轻,想道:“这老道与我无深仇大恨,若不救他,只怕性命不保。” 是以穷酸欧阳彬赶至赤阳子身前,替他通开活脉,以内家掌力,引导他的真气归窍,这一来,赤阳子浑身痛苦稍减,没像先前那么满地乱滚了。 虎面尊者知难而退,也就在此时,欧阳彬听鄱阳渔隐说罢,笑道:“命是可保,只怕短时间,这杂毛再不能逞凶了,哈哈,和尚,你不是不服气么,不说今天说明天,我们是哪儿碰上哪儿算。” 原来是虎面尊者,拖着方便铲,奔了过来。 欧阳彬适才和虎面尊者对敌之时,遇到的那最后一记险招,未曾解开,偏生鄱阳渔隐赶到,是以心下有些不服气。 虎面尊者嘿嘿冷笑道:“佛爷再要遇上你这穷鬼,若再拼斗,定不会再像今日一般让你得了好去,我们是哪儿碰上哪儿算,佛爷下次一定会取你性命,哼!” 说完已赶至赤阳子身前,伸手把将赤阳子放上肩头,急急掠步而去! 两凤许久不见,见虎面尊者和赤阳子一走,立时凑在一起,吱吱喳喳,说个不休。 穷酸大笑道:“这不活脱像两只画眉儿么?” 那凤儿和金凤均已听出,欧阳彬在讥笑她俩,凤儿早呶着嘴道:“姊姊,那穷酸在笑我们呢,我们可不饶他。” 说着,驭风像翩跹之蝶,奔了前来,鄱阳渔隐笑叱道: “不得无礼!” 同时抓着欧阳彬的胳臂,说道:“来来来,老弟,我那渔舟就在江边,难得此地相逢,我们且饮几杯再说。” 忽地那林中奔出一人,说:“还有我呢,等我一等啊!” 早见勿恶喘吁吁奔将前来。 欧阳彬呵呵大笑道:“要不是听说有酒,大概你这小子还躲着不出来呢?” 勿恶已到了跟前,大环眼一翻,说:“欧阳大爷,你要再损人,我可要骂街了,你没瞧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么?可把我追得好苦。” 凤儿一见勿恶,一面听他说话,一面老探头向他来处望,她是看玉哥哥是否和他同来,但凤儿失望了,勿恶身后哪有人影。 金凤虽隔了半年,和勿恶又仅见过一面,但勿恶即使化成了灰,她也认得,鄱阳渔隐却不认识,一指勿恶,向欧阳彬道:“这丑汉是谁?” 勿恶一听,心下不乐,竟然有人不认识他,已令他面上无光,当面叫他丑汉,更是有气,翻眼一耸朝天鼻,鼻儿更朝天,说:“老儿,你是少在江湖上行走,你也该打听打听,一字剑威震江南,姬大叔还不认识你呢?” 一句未了,欧阳彬已连忙喝叱,蓦地人影一晃,右腋下微麻,他可是要再说下去,也作声不得了,面前早站定一人,勿恶连动弹也不能子,原来已被点了穴道。但却能看,一看,面前站定一个姑娘。已在接着说道:“大概认识我吧!” 勿恶这苦头可大了,穴道点得不轻不重,是点的麻穴,不很痛,却难受,额上直冒汗,饶他大眼睁得圆,那金凤以前是男装,如何还以认得出,只要勿恶吃苦头,那凤儿准得乐,虽然心下着急玉哥哥迄无消息,也止不住拍着手儿笑。 鄱阳渔隐虽不知这丑汉姓甚名淮,但和穷酸同道的,还会有外人么,一见女儿出手即点人穴道,叱道:“丫头不得无礼!” 飘身一拂袖,解了勿恶穴道。 勿恶一踉跄,差点儿没跌倒,金凤撇着嘴道:“谁叫他嘴上不敬呢?他不认得人,我这手几点穴功夫,他总还记得。” 勿恶吃了苦头,正受不了,闻言骇得一哆嗦,心说: “原来是你呀!” 皆因他有生以来,这可是第二次被人点了穴道。 已然记起那酒楼中的金风,哪还敢动弹。 穷酸眼珠一转,已知究里,呵呵笑道:“谁叫你嘴里没遮拦呢?” 说着,方替鄱阳渔隐引见。 鄱阳渔隐哈哈笑道:“难怪这位哥哥儿说一字剑威震江南了,原来是姬老英雄之子,老夫倒失敬了,既然不是外人,快请同上小舟。” 勿恶一听说这老儿即是鄱阳渔隐,更骇得吐出舌,半天也缩不回去。 凤儿已知欧阳彬并未将玉麟找到,嘴里不说,心里却急,忽然一回头,这一阵乱的工夫,哪知上流头江边那几只江船,已踪迹不见,泗岛神君四个僮儿,和情魔的八钗,也没了影子。 凤儿“咦”了一声,可就站住了。 书中交待,那欧阳彬出来寻找玉麟,是奔的南面,不多一会工夫,到了大江之滨,沿途连一点风吹草动也无,哪有玉麟踪影,因见江边停靠着三只江船,正想一探,早见一人抢出舟来。 欧阳彬一见这人一身火红道袍,即知是赤阳子,两人正是仇人见面,哪知赤阳子身后,又现出了个胖大和尚,欧阳彬却不认识虎面尊者。 原来虎面尊者本是千面人谷灵子蛊惑下山来的,在江州铩羽之后,即和飞天狐返回梵净山覆命,此番千面人谷灵子和鬼影子侯扬,驾舟迎接泗岛神君,虎面尊者也随同东来,船靠田家镇,天山二怪上岸,奔了野马岭,来舟即由虎面尊者坐守。 第二天早上,情魔百花公子的巢穴被焚,两魔两怪即率领四童八钗,原先两船的水手和虎面尊者坐来的原船,共是三只,即日开行,傍晚时候,即到了此间江边。 泗岛神君本来自以为中土武林,均非其敌,趁其师侄百花公子请其助阵,想威振中土,那知还来到梵净山,竟三十岁的老娘倒绷孩儿,吃亏在几个男女娃娃手中,颜面何存? 心也不甘,舟行至此,蓦地记起师叔黄衫羽士就在此间湖中孤岛上,修炼达摩宝经,是以停舟在此,仍由虎面尊者率四童八钗守船,两魔两怪联袂上岸,奔那孤岛而去。 两魔两怪刚走,赤阳子在那小镇上,被穷酸欧阳彬、玉麟和勿恶,凤儿围攻,不敌而逃,和左冲失散,向南边逃来,恰与虎面尊者相遇,这一僧一道本来熟识,赤阳子,一见虎面尊者,心中大喜,皆因赤阳子知他是八臂之徒,武功在自己之上,有了这帮手,再不用惧怕了。 虎面尊者邀赤阳子上船,赤阳子正是求之不得,一问之下,虎面尊者听说赤阳子也吃了这几个娃娃的亏,当时大怒。 皆因虎面尊者在江州铩羽而走,就中也有凤儿和玉麟,是以赤阳子一说,真个敌慨同仇,没料才一会儿工夫,欧阳彬赶到,赤阳子见他是一人前来,早是恶向胆边生,抢出船来,即和欧阳彬斗在一起。 穷酸欧阳彬对敌之时,从来嘴里不停,哈哈呵呵,连损带激,赤阳子则闷着声怒吼连天。虎面尊者先是摸不着头脑,但见两人对敌,赤阳子虽然攻得凌厉,欧阳彬却闲得紧,更语带耍戏,虎面尊者旁观者清,就知赤阳子非这穷酸敌手,这才一抢方便铲,助赤阳子合攻欧阳彬,这是以往的经过。 且说凤儿咦了一声。 余外三人不知她为何出声惊呼,穷酸见她望着江边出神,同时也已发觉岸边那三只江船不见了,心下也是一动,知凤儿这一惊呼,必有缘故。 那凤儿已急道:“这几只船呢!怎么不见了?” 金凤不知他们有这么多事故,全不以为意,说:“甚么船啊?” 凤儿嚷道:“哎呀!糟了,我们只顾与这和尚道上乱打一气,玉哥哥怕早已被人家掳去了。” 穷酸一睁眼说:“凤姑娘,你说什么?” 他分明见赤阳子和虎面尊者是自那船上出来,被凤儿一句话提醒,心里也急了,当真这几条船去得有点儿蹊跷。 凤儿急得直跺脚,但也把在那船上,发现泗岛神君的四个僮儿与情魔的八钗之事,简单的说出。 随后道:“玉哥哥怎是这两个魔头和天山老怪的敌手,不是被他们掳去,怎会到现在还找不着他?我们得快追!” 说罢,就要向那停舟之处奔去,金凤何尝不在想念玉麟,半年前在酒楼中,虽然相处不到一个时辰,但他那英俊的身影,留下的印象甚深,日常想念,久而久之,难免有情,此刻一听说玉麟失了踪,如何不急,当下腰肢儿一拧,就要与凤儿赶去。 欧阳彬眼珠儿一转,忙道:“凤姑娘且慢,柳老弟若说在船上,恐怕未必。” 双凤一听,忙忙止步。 鄱阳渔隐却不知那泗岛神君是何等人物,凤儿也仅说得出这后一半的经过,见他们又急又乱,老头儿人老,可是个急性子,睁圆了两只大眼,叫道:“你们都急的究竟为何?” 倒是穷酸遇事最沉得住气,说道:“凤姑娘休急,你玉哥哥必不在船上。” 随掉头向鄱阳渔隐,将泗岛神君的来历说知。 凤儿早急得不耐,道:“快说啊,怎么玉哥哥不在船上?” 金凤心里也是急,只是不好开口问得,两眼望着穷酸,眼睁得大,而且一眨不眨。 欧阳彬哈哈笑道:“凤姑娘,你平日那么机灵,怎么这会竟然想不及此,你想:若然天山老怪和两个魔头都在船上,我们斗子这么久,他们岂会不出来,虎面尊者早与千面人沆瀣一气,你说船上曾见四童八钗,那更不会错了,可见这几人未在船上,不然,虎面尊者和赤阳子一伤一败,凭这四个魔头的武功,岂有藏头不出的么?是以我说两魔两怪和你玉哥哥,绝不在船上,” 凤儿声声玉哥哥,穷酸也是你玉哥哥长玉哥哥短,金凤虽也心急他的下落,但这称呼听在她的耳里,好不是滋味。 鄱阳渔隐拂着胸前苍髯,将头连点道:“欧阳老弟所说不差,只怕那柳玉麟是在你们那居处左近,碰上了这几个魔头,以我猜度,必是两魔两怪上岸有所图谋,被那柳玉麟发现了踪迹,是以暗中蹑踪潜探,想他乃是石瑶卿石女侠之徒,新近又得枯竹老人真传,以他一人而得当代两位高手垂青,半年来我虽然不曾见过,但他的武功想来也不错了,纵然不是那四个魔头之敌,顶多也不过有惊无险,凤姑娘,你是关心太过,怎么恁地沉不住气?” 鄱阳渔隐说罢,呵呵大笑,笑得凤儿好生难为情,不过鄱阳渔隐之言确有见地,心说是啊!凭玉哥哥的武功,那四个魔头纵然了得,也不会说一声不响就被他们掳去的。” 凤儿心里稍安,脸上也绽露了笑容。 鄱阳渔隐这才又道:“凤姑娘放心了么?哈哈!快随我回船,难得此间遇到欧阳老弟,我们要痛饮三怀,而且我算计那两魔两怪必要回到此间,这三只船失了踪迹,必未远去,我们且到对岸相候,还怕见不着他们么?” 欧阳彬和凤儿被鄱阳渔隐算透,当真不差,这虽是守株待兔,确是十拿九稳,是以欣然,穷酸听说有酒,更高兴,呵呵笑道:“正要相扰!” 那勿恶在旁,忍气吞声,但此刻却也精神百倍,比谁都走得快,当先奔到了江边。 鄱阳渔隐那小舟是隐藏在江边芦苇深处,金凤抢先上船,将舟撑到岸边,几个上船,鄱阳渔隐将手中铁桨只一推,那船泼刺剌即如箭一般向对岸驶去,那大江虽有两三里宽,但何消一盏茶工夫,早到了江心,舟中人都奇怪那三只江船,在大家这一阵乱的时候,不过半顿饭的工夫,竟已失了踪迹,心生诧异,是以大家都在向上下流眺望。 此间江面甚宽,上下流可望出十数里去,那三只江船再快,也不会在一会工夫,即能驶出眼界之内,是以大家好生惊讶。 那鄱阳渔隐忽然运桨一翻,舟在江心,却忽然转向下流驰去。 金凤叫道:“爹!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不是要到对岸么?” 鄱阳渔隐压着声音,哈哈一笑,说:”好狡猾的崽子们,要想瞒得我老人家,岂非做梦么?” 说着,将手向岸边那芦苇中一指,接着说道:“老夫在水面上闯荡了数十年,岂能被他们瞒过去,要找那三只江船,只要向那片芦苇中寻去,哈哈!我们且和他们捉着迷藏儿。” 双凤听说捉迷藏儿,好不高兴,穷酸已知鄱阳渔隐之意,此刻小舟必在那三只江船上人的监视之下,若直驶对岸停靠,双方耗着,可就不易察知那三只船的行踪了,是以鄱阳渔隐故意将船驶出那船上人的眼界,然后再行折回。 果然,鄱阳渔隐铁桨连翻之下,小舟快如箭射,不大工夫,已出去了七八里地。 这时月已酉斜,虽然月色甚明,但江上薄雾迷蒙,远远看去,有如一重厚厚的幔帐一般,已然看不清那片芦苇了。 鄱阳渔隐这才又一翻桨,小舟立即掉头,向右面江边驶去,快近江岸,又将小舟掉头,逆水上行。 鄱阳渔隐这老儿的功夫,端的了得,小舟逆水上行,竟然丝毫未减速度,仍同箭射一般。 小舟这般在江上绕了一个圈子,双凤心窍玲珑,和欧阳彬一般,已知鄱阳渔隐之意,小舟再掉头上驶,三人全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江的那片芦苇,只有勿恶懵懂,心下好生不痛快,心说:“这老儿说要请人喝酒,却只顾恁的绕圈儿,教人嘴里快谈出鸟来。” 勿恶心下不痛快,嘴里也嘀嘀咕咕,舟中的双凤和穷酸,均全神贯注在对岸,鄱阳渔隐铁桨翻个不停,两眼可没闲着,皆因这老儿知两魔两怪了得,却也不敢轻视,是以勿恶在嘀嘀咕咕,四人全没在意。 不一会,忽然簌簌连声,原来小舟已然驶入了江边的芦苇中。 鄱阳渔隐一直是过的水上生涯,多半时间是以水为家,是以舟中什物,甚是齐备,那酒更是携带不少。 鄱阳渔隐命金凤取来待客,欧阳彬趁喝酒工夫,将半年来之事一说,问及鄱阳渔隐。 这老儿呵呵笑道: 欧阳老弟,你可记得半年前那一晚,离开长离岛时,在舟中我和枯竹老儿言及,与那翠屏峰后的神尼相约,要各自教一个徒儿之事么?那时本是一句戏言,老弟,你想凭我这手底的这点功夫,对枯竹老儿我尚且退避三舍,怎能和人家神尼较得上劲?其原因,不过是枯竹老儿见人家神尼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却未见她有何传人,若一旦仙去,她的一身功夫失传,岂不可惜,是以话虽戏言,却暗里以言相激,恰巧我们三人的徒儿,名儿里都有一个凤字,将来武功练成之时,要三凤争一时之长短,哈哈,欧阳老弟,你不认为我这是舍命陪君子么?说不得,这半年来,我只好把我压箱底的工夫都掏了出来,我这大闺女在禀赋上,倒说得过去,只是我这老子太不争气,手底下的功夫太有限,半年不到,她倒尽数得了去了,我这闺女武功练成了,可就不甘寂寞,她又早知数日后,黄鹤楼上有这么个武林聚会,紧跟着梵净山魔宫中,有一场大热闹,早在半月前就吵着要来了,我就说:“姑娘,凭我爷儿俩这点微末之技,抱着胳膊儿一躲,比甚么都强,怎么反而倒去丢人现眼?” “哈哈!老弟,你猜我们这个大闺女怎么说,她说啦:爹!你为何将武功教我,不是为着行道江湖吗?我们爷俩武功再不济,但武功是练出来的,不经一事,不增一智,不去苦练,如何会有长进。我是被缠不过,老弟!我不是已来了吗?看来我临老了,还要出来现这次眼,丢人可是要丢定啦!” 鄱阳渔隐一口气,说个不完,欧阳彬知他性情又诙谐又爽直,就也哈哈笑道:“老哥哥,你要是这么说,我们该趁早儿钻到地缝里去了,别说老哥哥你这身功夫,我们是望尘莫及,就是你这位姑娘,也好生令我佩服,只看她先前露的那一手儿,和凤姑娘正是一时瑜亮,老哥哥,你的福气可真不浅呢!” 一语方罢,那船头微微往下一沉,早听凤儿嚷道,“姊姊,他准定又在编排我们什么?他的嘴里还会长出象牙来么?我们可不饶他。” 原来是双凤趁他们在喝酒的这个工夫,两人轻功均高,早施展草上飞的功夫,在四处芦苇之上,兜了一个圈子,同时探看对江那三只江船的动静。 双凤见对面那三只江船,毫无动静,这才返身回报,早听到穷酸欧阳彬提着她们两人的名字,在和鄱阳渔隐谈笑,凤儿知这穷酸好玩笑,提到她们,准无好话,是以用这般言语。 那鄱阳渔隐呵呵笑道:“老弟!这是你平日好和她们玩笑,可把她们纵得不成样子了。” 欧阳彬也哈哈笑道:“这般灵秀的孩子们,教人如何不喜爱,我一生最怕的,莫过于拘束,定要摆起面孔来充长辈,我可作不来,倒不如随便些自在。” 随掉头对进舱来的凤儿道:“好哇!凤丫头!你骂我是嘴里长不出象牙来的狗,我本来知道你玉哥哥的消息,我可不再告诉你了。” 凤儿若在平日,准知欧阳彬说的不是真话,现在却因找不到玉哥哥,心下正在着急之时,不信也三分信,当时一愣,可就站住了。 金凤在身后推了她一下,说:“妹妹,别听他,他要知道,怕不早说了呢!” 口里虽在恁的说,两只眼睛却盯在穷酸面上。 半年来她日日想念,现在玉麟失踪不知去向,她心里之急,也不下于凤儿。 却听那勿恶早嚷道:“今儿喝得好美,这酒虽好,只是少些,老爷子!你斋僧不饱,不如不斋。” 只见他抱着酒坛子,那坛底儿虽朝了天,仍筛不出半碗来。 原来几人在谈笑这个工夫,勿恶将一坛酒,喝得尽光。 鄱阳渔隐大笑道:“这位哥儿好酒量,你要喝时,我这舟上别的没有,这酒么,可有的是。” 随命金凤去取。 金凤一见勿恶之面时,先有几分讨厌,再见他这般滥喝,更是不乐意,只是撅着嘴,脚下不移分寸。 欧阳彬已站起来,笑道:“你这小子别不知足,这等美酒,岂能让你恁地糟踏。” 随向大家正颜道:“我们是玩笑归玩笑,玉麟这孩子虽然机智有余,武功也去得,只是这几个魔头,没一个是好惹的,我们也别大意了,眼看即要天明,几个魔头只怕即要返舟,我们还是趁早过江为是,老哥哥以为如何?” 凤儿和金凤是正合心意,勿恶耶半碗酒下了肚,伸着舌头在舐嘴唇,数他最不高兴。 鄱阳渔隐抬头一看天,说道:“老弟别急,再有这么一刻工夫,江上即是弥天大雾了,那时我们移舟过江,方能不被发现,” 鄱阳渔隐半生水上生涯,早知今日天明之际,定有大雾。大家听如此说,只好耐心等待。 金凤与凤儿两人最是心急,虽是一会儿工夫,却离船去眺望了好几遍,那勿恶分明见舟中有好酒,却不能到口,把穷酸恨透了顶,大眼乱翻,嘴里直嘟噜。 欧阳彬又哈哈笑道:“你这小子不知好歹,待会儿上岸,眼看有一场好厮杀,我不要你多喝可是好意,一旦你喝得烂醉如泥,你这小命儿还要不要呢?” 勿恶一听,适才只顾喝酒,全没听清他们说的话,原来这穷酸还是好意,此刻听说有厮杀,马上跳起来,说:“欧阳大爷、你忒也太胆小,凭我手中剑,囊中的银梭,定将杀得他们落花流水。” 那勿恶只要在初见面的人前,总要浑充英雄,当着鄱阳渔隐,也想要向脸上贴金,穷酸有什么不明白,呵呵一笑,刚要损这小子两句,忽的船头飞落下两条人影,却是双凤返来,那金凤早嚷道:“爹!快走啊!雾起了。” 鄱阳渔隐拂髯道:“只你们这般性急,雾从草生,江边虽然有雾,江中却无,我们这时出去,岂不暴露了行踪?” 双凤好生失望,两人的嘴都撅了起来,又过于半顿饭的工夫,鄱阳渔隐这才站起身来,说道:“行了,我们这就过江。” 双凤一听说要走了,好生高兴,金凤忙跃上船头,抓起一支篙来,凤儿抢了一支桨,只是船旁尽是一人多高的,密密的芦苇,如何下得桨去,那金凤只一撑,船却已滑了出去。 凤儿虽很少在水面上行走,但前些时常下山到铁臂苍龙处耍玩,倒也懂得弄桨,船一离了江岸,即运桨拨水,那鄱阳渔隐抄起铁桨,只一划,船行即有如箭矢般破水而去。三人在忙,勿恶也没闲着,摸摸背上宝剑,探探腰间梭囊,紧了紧腰带,蹬了蹬脚上的薄底快靴,要去斗这几个魔头,这可是露脸的事,勿恶神气得很。 只有穷酸欧阳彬无事,背着手在闲眺,果然好大的雾,这舟虽少,但站在舟中,亦难看清头尾,真个是:梅林收溽,春阴酿寒,溟溟漠漠,浩浩漫漫,渺乎苍茫,浩乎无际,直似返元气于洪荒,混天地为大块。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四章 穷酸虽是武林中人。但早年也是一个饱儒,一见这等大雾,立时酸气大发。不禁吟哦起大雾垂江之赋来。 刚吟到:“……讶长空之一色,忽大雾之四屯。初若溟蒙,总隐南山豹,渐而充塞,欲迷兆海之鲲……” 鄱阳渔隐已压低声音道:“老弟噤声,我们这就要靠岸了!” 欧阳彬闻言,赶快住嘴,皆因那泗岛神君,情魔和两个天山老怪,是否已返舟,尚不得而知。若发现已经回船,确实不敢轻视。 这时,后梢的鄱阳渔隐,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耳听他那铁桨拔水,只带出一种轻微的声音,连这位江湖隐侠,尚且不敢大意了,船头的凤儿,听得鄱阳渔隐发话,也已收桨,影绰绰见双凤并立船头,猛可里,忽听呛啷啷一声响亮,偏那勿恶紧张太过,此刻已将宝剑出鞘,欧阳彬不能出声喝止,而且也来不及了。 不多一会,只听船头上簌簌连声,穷酸知舟已靠岸了,可不知这靠岸之处,是在那三只江船的上面还是下方,但想来相隔绝不会太远,所以心中对鄱阳渔隐钦佩得了不得,这般大雾,小舟越急流,荡过宽逾两里的江面,还能认得准地方,这岂是偶然。 眨眼间,小舟已静止不动,鄱阳渔隐提着铁桨进舱,悄声说道:“老弟,要探听那几个魔头行踪,这可正是时候。” 一句话未了,勿恶已抢着道:“老爷子、欧阳大爷,杀鸡焉用牛刀,我去!” 欧阳彬一把揪着他的胳臂,低声喝道:“你这小子别卖能了,你歇着是正经。” 忽地船头往起一抬,刷刷地两声风响,这时雾太浓,虽然看不见,已知是凤儿和金凤两个离船去了。 鄱阳渔隐道:“这两个丫头好生性急!” 欧阳彬道:“老哥哥,你放心,论轻身功夫,和她们那份精灵,尽可去得,只是得去打个接应,不知船离岸还有多远。” 鄱阳渔隐失笑道:“老弟去至船头,不问自知,好,我们全都上岸去吧!” 说罢,三人出舱奔上船头,看时,原来丈余外已是陆地,三人跃上岸去,鄱阳渔隐悄声道:“两位随我来吧!” 随说,提着浆,当先向上流头就走,前行还没有十丈,忽地鄱阳渔隐一打手势,穷酸与勿恶赶紧两边一分,前面浓雾之中,似是一星火光一闪,欧阳彬知那一星火光之处,即是三舟所在,当下即悄声道:“老哥哥!我去接应她俩,你替我把风。” 随在勿恶耳边说道:“小子,你可安静点。” 说罢,两只破袖一展,径向火光处扑去。 欧阳彬凭他这两只破袖上有特殊的功夫,轻功确实高人一筹,两个起落,已停身一艘船舱之上,别看他扑来之势极猛,落下却无半点声息。 穷酸欧阳彬这一着,实在大胆,若然两魔两怪是在舟中,饶他身法比四两棉花更轻,要想不被发觉,恐也不能。 但欧阳彬可有他的想法,双凤虽是两个鬼精灵。但性子却急得很,又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两人已奔这三只江船而来,必也要先往船上闯,若两魔两怪在舟中,岂能瞒得过他们。 是以穷酸准知这船魔头尚未回舟,故而大胆往船篷上落。 单脚一点船篷,刷!斜里一飘身,已经将背脊贴在旁边船篷之上,晨风逾劲,芦苇簌簌作声,虽然带动了风声,舱中虽然灯火明亮,显然丝毫不觉。 凝神一听,船里有两人在说话。 只听一人说道:“尊者不用担心,我这体内真火,只要适时引道归窍,是无大碍的,只是那穷酸恁地可恶,我岂能甘休,早晚相遇,要不将他毙在掌下,我赤阳子还有何面目见人?” 说罢,恨声不已。 听那虎面尊者也恨声道:“道兄别再说了,若不是经你相告,我吃了苦头,还不知那老儿即是鄱阳渔隐,洒家岂肯将那老儿轻饶,家师只在旬日内即可抵达,嘿嘿!非是洒家说句满话,只待家师一到,管教这般人个个伏诛,方消洒家心头之恨。” 欧阳彬听得一惊,心说:“传言虎面尊者之师八臂,居于天山之巅,天生异禀,乃当世奇人,武功高深莫测,苦这魔头真个下山,当真可虑。” 随听那赤阳子接着说道:“若令师能下山来,那可是好了,只是远不救近,家师离火真人,日前方在下流头江边分手,若得他前来,别说一个穷酸,就是那鄱阳渔隐,也不在话下。” 那虎面尊者又说道:“令师离火真人果然了得,只是行踪无定,偏巧天山两怪迄今未返,百花公子和他那师叔泗岛神君,亦是去了这久时候未归,嘿嘿!若然洒家这几位至好返来,准教取他们这几条性命,易如反掌!” 穷酸听得几乎失笑出声,心说:“这两人不是和小孩儿被人家打了,却背地里夸爹赞娘吗?真个好笑得很。” 但穷酸却没笑出来,已知两魔两怪果然不在舟中,再听下去,也探不出什么来,倒不如回到岸上等候。 想罢,倏振破袖,身形陡地拔起空中,随将破袖一拂,已飘落岸上。 他这里刚落下地,身后风声飒然,扭腰看时,见是双凤已自船上飞身而来,赶紧点手,伏腰只一跃,出去了四五丈远,好双凤!竟然不差前后。 三人刚落地,忽见前面人影一晃,鄱阳渔隐自隐身之处迎来,低声说道:“你们白跑了一趟,是么?” 欧阳彬点了点头,并不言语,面色显得沉重,鄱阳渔隐知他们必有所见,当下言道:“此非谈话之所,随我来。” 鄱阳渔隐在前,从原路退回,那勿恶远远地挺剑而立,如临大敌一般,一见四人鱼贯而来,方收剑回鞘,来与大家会合,径回小舟。 五人入舱坐定,鄱阳渔隐道:“欧阳老弟,你定有所见。” 穷酸肃容道:“好教老哥哥得知,天山之巅的那八臂,想来老哥哥定有耳闻,没想未来这场邪正之争,那八臂竟也插一脚,适才听虎面尊者言道,只在这几日内,即要前来,本来这一场争斗是稳操胜券的,这一来,岂不是又生波折了么?” 凤儿忽然忆及半年前那东方杰在姑母韩仙子庵中之言,说道:“你们别猜测啦!这魔头必然助恶,不过这早在东方杰伯伯算计之中,我们这面早有准备了。” 若以枯竹老人与云梦居士平辈论交来说,凤儿也应该与东方杰是一个辈份,但因玉麟是石瑶卿之徒,石瑶卿又是东方杰的师妹,那凤儿从玉麟称呼,是以称东方伯伯。 金凤也抢着道:“爹,你们还不知呢,适才我在左边那只船上,见尽是女人,个个妖妖娆娆,心生奇异,暗中一探,确得到了一个消息,你们道那百花公子、泗岛神君和天山两怪那去了?” 金凤此言一出,全部回头望着她。 金凤道:“原来他们是找什么黄衫羽士去了,听那些女人说,那是泗岛神君的师叔,那百花公子还该叫他叔祖呢!” 勿恶和凤儿全都不曾听说过黄衫羽士之名,连欧阳彬也不知道,鄱阳渔隐却大惊,瞪着一双虎目,一时间作声不得。 不用看鄱阳渔隐吃惊之状,只听说这黄衫羽士是泗岛神君的师叔,可知他的武功必然厉害。 穷酸忙道:“老哥哥,想来你定知道这黄衫羽士是甚么样人物了?” 鄱阳渔隐这才叹了口气,将黄衫羽士的以往说出,随道:“当年忍大师尚且不敌,后来那么多武林高手围攻,亦未伤得他分毫,没想这黄衫羽士竟然尚在人世,武功必更比以前了得,此人一出,大是可虑呢!” 鄱阳渔隐是何等英雄,提到黄衫羽士,尚且如此面上变了颜色,可见实不可小视,大家一时间默默无言,就连勿恶也不敢浑充英雄了。 鄱阳渔隐拂髯向大家一扫,又说道:“不过,你们毋须担心,八臂与黄衫羽士共同助恶,想来这次主事的东方杰,定有个耳闻,适才凤姑娘不是言道,他半年前对八臂,不是已有了戒备么,还怕他不去请出高手来,只要太清师太和他师父云梦居士,肯下山相助,加上凤姑娘的师父枯竹老人,有了他们三位,谅也制伏得了这两人,今日只待玉麟这孩儿前来,我们还以早动身前往,看他们现下作何计较。” 欧阳彬将头连点,笑道:“老哥哥所说不差,只是你还漏了一人,那位老英雄亦不在三人之下,有他们四位出头,我虽对八臂的武功并不深知,黄衫羽士的过去亦无所闻,恐怕也强不过这四位去。” 鄱阳渔隐愕然,凤儿和金凤也是惊异,一时间想不起还有谁来,那勿恶早嚷道:“闷死我了,欧阳大爷,你说的这位是谁了趁早儿说出,不然我……” 穷酸知他嘴没遮拦,怕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来,更怕他乱嚷嚷,虽然他是破锣嗓子,但和旁边那三只江船,相隔并不太远,担心被他们发现了行踪,是以赶紧向他瞪了一眼,说道:“哈哈,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双凤早知穷酸说的是鄱阳渔隐,金凤好不得意,那凤儿道:“当真鄱阳渔隐坐得这第四把交椅,他在那只铁桨上的功夫和内外功力,和师父只在伯仲之间,适才怎的倒将他忘了?” 那勿恶兀自不曾猜透,瞪着大眼,轮番的看面前四人,鄱阳渔隐却也呵呵笑道:“老弟过奖了,凭老夫这点技能,怎能和两位老神仙相提并论?” 凤儿眼珠一转,说道:“欧阳大爷,你却还忘了一位,她才真是位老神仙呢!哎呀!怎么我现下才想起来。” 凤儿说得从未有过的郑重,此刻轮到欧阳彬来发愣了。 凤儿随将在大别山中,得谒忍大师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鄱阳隐霍地站起身来,兴奋的朗声大笑,说道:“没想忍大师今仍健在,若是她不袖手,黄衫羽士还有何惧的!” 鄱阳渔隐朗声一笑,声若洪钟一般,别说十余丈外的那只江船了,只怕一里之外的人也听得到。 欧阳彬破袖一展,刷的一声,已穿出舱去,一跃上了船篷。 穷酸欧阳彬这行动太已突然,全都以为有警,当下纷纷离船,出舱一看,只在这一阵工夫,大家只顾谈话,连红日已升,雾已消散,竟也不觉。 看那日头儿的方位,已是辰末时光。皆因适才大雾,连日色也被掩蔽住了。 四人随后出舱,只见欧阳彬已到了岸上,面现惊诧之容,双凤跟着当先飘身上岸,那凤儿早咦了一声,金凤叫道:“爷呀!快来看,怎么这三只江船全不见了。” 鄱阳渔隐听得一惊,自己在水面上称雄了一生,若守在近旁,还让三只江船溜走了,岂不是三十老娘倒绷了孩儿么? 他这里与勿恶随后上岸一看,哪还有三只江船的影子,当时即愣庄了。 若然说天山两个老怪和两魔在舟上,尚有可说,现下除了虎面尊者与赤阳子外,三只船上只剩下了泗岛神君的四僮儿和情魔的八钗武功较好,所以鄱阳渔隐心中好生不服。 他哪知道,若论水面上的功夫,鄱阳渔隐在内河内湖,自然去得,而且数一数二,但泗岛神君座下的四僮儿和那一船的水手,却个个都是在惊涛骇浪的海上讨生活的,一旦来到内河内湖来,自是不同凡响,若论这驾舟使船,自不输于鄱阳渔隐,故而三只船何时离去,这五人一时大意,竟然全无所觉。 鄱阳渔隐一愣之后,心下有些恼怒,道:“快随我回船,我们这就追!” 金凤知她爹的性情,此刻是万万顶撞不得,暗中拉了凤儿一把,双双飞回船上,鄱阳渔隐人老,火气却大,跺脚纵身一掠,已到了后梢,抄起铁桨,那欧阳彬与勿恶刚刚上船,鄱阳渔隐用铁浆只一撑,小舟已滑出芦苇,铁桨翻时,桨沉,劲猛,舟小,虽是逆水行舟,亦有如箭矢一般,直向上流头追去。 欧阳彬也没言语,三舟顿时失踪,必系适才听到了几人的话声,是以溜走,自然奔了上流头无疑。 哪知适才五人只顾说话,三只船去了将近半个时辰,若非欧阳彬在鄱阳渔隐朗声一笑时,突然惊觉,飞身上岸查看,恐怕此刻尚未觉察呢!这时才追,饶是鄱阳渔隐驾舟有如箭驰,一时间如何追得着。 红日渐升,雾气全消,只见江水滔滔,波澜壮阔,数里之外,尽在眼底,追了约有顿饭工夫,仍未见三只船的影子。 气得鄱阳渔隐铁桨翻起数丈远的水花,小舟越行越快,又追了约有一个时辰,双凤是一直在船头眺望,早听凤儿叫道:“那不是三只船么?” 四人忙顺着她的手指之处看时,只见前面约有一里遥,一个小小的江湾里,停着三只江船,虽然离得甚远,看不真切,但这等荒僻所在,普通江船,岂有停靠此处之理,是以没人有丝毫怀疑。 逆水行舟,船均是靠着岸边,白天可比不得夜晚,鄱阳渔隐不敢再往前驶了,铁桨一翻,立将小舟傍岸。 那水边满生着芦苇,岸上紧接着是树林,正好隐蔽身形,其实只要将小舟藏好,因相隔得远之故,不用隐蔽身形,前面船上之人,亦绝不会发现。 故而五人上岸,先用不着隐蔽行踪,双凤等不得,当先上岸,就向那三只江船奔去。 鄱阳渔隐道:“且慢,那三只江船既然停在此间,必是两魔和天山老怪,尚未回船,否则怎会在此停留?不用急在一时。” 穷酸欧阳彬哈哈笑道:“老哥哥虽说得是,你怎知人家心里的急呢?凤姑娘,你说是么?” 穷酸这一打哈哈,凤儿立时娇羞无限,金凤心说:“半年来,凤妹妹和玉麟,必是已生情愫,不然这穷酸怎会一再打趣她?再者,凤妹妹更是恼而不怒,只怕别人将他们两人相提并论,心下还在高兴哩!” 想至此,心中立时酸酸的,好不是滋味。 那勿恶最怕的是凤儿,皆因凤儿时时捉弄他,打又打她不过,一见她受窘,心里好不痛快,咧着大嘴一笑,说: “嘿嘿!欧阳大爷,人家本来是小两口么!如何不恁地心急。” 勿恶嘴里说着,可提防着她,生怕她不依,哪知凤儿狠狠的向他啐了一口,蛮靴儿一跺,即掉头如飞而去。 那金凤脑里轰的一声,只觉半个身子,已掉在冰窟里一般。 欧阳彬哈哈一笑,说:“老哥哥,趁那四个魔头尚未回船,我们且去至切近,也好探看。” 说着已然移步。 鄱阳渔隐望着凤儿的背影,拂髯而笑,说:“玉麟那小哥儿果然甚好,他和凤姑娘,倒真是一对儿,哈哈,欧阳老弟,他们的名份已定了么?” 问罢,拖着铁桨也随后就走。 金凤只觉爹爹的言语,字字都象利箭,穿射在心中,一时间连气都透不出来。 那勿恶大环眼一眯,朝天鼻一皱,偏多话说:“嘿嘿!老爷子,你等着喝喜酒啦!我这姬大叔少不得也要受个响头。” 几句话。只说得金凤摇摇欲倒。 欧阳彬大笑道:“老哥哥别听他的,我们倒是快走,别尽说闲话儿了。” 三人边说边走,全没觉出金凤的异处,幸得穷酸最后一言,方觉心中暖了过来,心想:“如此说来,他们因系同在枯竹老人门下,不过彼此要好罢了。” 须知那玉麟是金凤相识的第一个少年,又因那时系男装之故,没半点顾忌,初次相见,即杯酒论交,十分亲近,虽是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但倒比男女之间数月相处,情更深厚。 且那玉麟是名师之徒,武功好,人物也俊秀,是以这半年来,金凤无日不在想念玉麟,此次知他已奉命黄鹤楼之行,故缠着他爹鄱阳渔隐,急忙赶来,鄱阳渔隐哪知他这大闺女的心事,只道是她想来赶这场热闹。 且说金凤心中暖了过来,方能举步,这才随后追去,凤儿在前,却早已没了影子。 里把路,何消一盏茶功夫,早到了那三只江船的近旁,只见林边和江岸,相隔有五七丈远,凤儿躲在一株大树之后,正在窥探。 四人中,数那勿恶的武功最差,虽然不会落后,却已张着嘴在喘气。 凤儿闻声回头,摇手示意四人噤声,大家就知她必有所见,个个飘身前去,各自寻了个隐身之处,往外看时,见前面绿荫下,散坐着那四僮儿和八钗,最近的却是那虎面尊者和赤阳子。 只听那赤阳子说:“现下我已复原,留在此地,怕不十分恰当,贫道昨晚承尊者相邀上船,即见泗岛神君和百花公子的这些贵介,面有仇视之色,先还不曾介意,是贫道今晨无意中听到,始知敝师日前与他们生了误会,以赤阳掌焚了神君的座舟,是以非是贫道不敢附骥,只怕那四位到时,难免误会再生,故而还是趁此时离去为是。 陡听虎面尊者粗犷的声音笑道:“道兄休得多虑,四位返时,自有洒家为道兄分辩,令师离火真人,洒家好生敬仰,令师徒武功独树一帜,名震武林,若然谷灵子与侯扬见到道兄,只怕还要相邀呢,至于神君与公子,酒家是鼎力承当,必为你们双方解除这一个误会,道兄放心就是。” 那赤阳子似显得十分踌躇。 凤儿心说,“是了,我说呢了怎么离火真人和两个魔头已成了死对头,他的徒弟却又和他们搅在一起?” 虎面尊者又道:“道兄无须虑得,神君等昨晚去时,言明今日午间即可返来,命舟在此等候,这就快到了,若然你此时离去,路上相遇,无洒家在旁,只怕又生误会,那就更糟了。” 虎面尊者一说,果然赤阳子不再言去,那虎面尊者哪会想到隔墙有耳,说话声音甚大,五人均听得清楚,鄱阳渔隐与欧阳彬听得全是一皱眉,心说:“八臂和黄衫羽士,已非同小可,若离火真人再被他们笼络上了,岂不更可虑?” 那凤儿眼珠儿恁地一转,却在心中想道:“你们想得如意,我绝不教你们称心。” 凤儿刁钻古怪,暗里已打定了主意。 那勿恶却只偷偷的瞧泗岛神君那四个僮儿和情魔八钗,想是舟中闷得慌,故而上岸来玩耍,只见右前面林边浓荫之下,绿草如茵,个个是头上宫鬓堆鸦,长裳拽地,那嫩绿、鹅黄、紫销、碧蓝、各色衣裙,被江风吹得仙袂飘飘,因是互相在追逐玩耍,宜似翩飞彩躁,银铃般笑声不绝于耳。 勿恶看得发了呆,心头却气道:“这些个如花似玉的妞儿,供那鸟公子一人享受,气死我了!” 心中不服,直气得七窍生烟。 只有那金凤视如不见,听如未闻,只这一会儿工夫,已判若两人,不断的在咬那下唇。 蓦地,只见那虎面尊者跳将起来,说:“道兄请看,神君等这不是回来了么?甚么?怎的是六人同来!那瘦倏倏羽士装束,想必即是黄衫羽士了,只是那少年又是谁呢?” 早见四童和八钗,亦已向上流头奔去,几人忙看时,果见前面林中,鱼贯而行的出来了六人,前面是个干瘪的老儿,身高总在七八尺之间,一身黄衣,身后跟定一个少年,这里的五人,除了勿恶外,全都认得,正是那二岛主左冲,心下甚是奇怪,不知怎会跟在他们身后。那左冲之后,方是天山二怪,千面人谷灵子在前,鬼影子侯扬在后,最后是泗岛神君和百花公子。 原来此地离场湖荡甚近,不过数里之遥,黄衫羽士等被玉麟和葛琳两人,施展神奇的掌法,一时间,将几人全都唬住了,是以狼狈逃走,此刻方来到此间,那三只江船早在昨晚离岸之时,两魔两怪嫌逆水行舟太慢,故而舍舟陆行,早命驶来此间等候。 那凤儿只道这几个魔头返舟,立可见到玉麟。 哪知六人已然出林而来,仍未见玉麟的影子,心几乎要跳出口腔,只因她关心太过,竟没想到,若玉麟被掳,怎会与六人同来。 却听那虎面尊者的声音远远传来:“洒家等候多时!” 蓦地里,只见金光耀眼,却是泗岛神君越众腾身而出,头上的束发金冠,在阳光下闪闪生辉?他这腾身一掠,竟有五丈多远,落地已在虎面尊者身后。 虎面尊者方一怔,尚未回头,只听泗岛神君已大喝一声,同时听得虎虎风生。 原来泗岛神君错将赤阳子认作离火真人,座舟被毁,尚恼恨在心,远远的见这人一身红色道袍,红脸红发,即腾身一掠,才落地掌也已劈出。 那赤阳子早知这误会难以解释,是以心中忐忑,一见泗岛神君人到掌到,赶紧错身推掌,借势飘身让过。 哪知情魔百花公子也将人认错,跟踪而到,赤阳子尚未停身,亦是人到掌到,斜刺里一掌劈出。 须知赤阳子的武功,并不在情魔之上,百花公子又吃过离火真人的苦头,这一掌好不凌厉,赤阳子如何敌得过,幸得虎面尊者已然回身抢来,高声叫道:“公子休得误会!” 霍地推出一掌,将情魔的掌风逼住。 那泗岛神君却跟着又呼的一声,劈来一掌。 虎面尊者早防到他有此一着,已然抢到右侧,将方便铲在地上一插,摆腰双推掌,代赤阳子接下一掌。 天山二怪一看,知有缘故,也抢前而来,皆因虎面尊者是千面人谷灵子相约而来的,虽不知这红袍道人是谁,既有虎面尊者夹在中间,必有缘故,忙发话道:“神君与公子暂请住手!” 泗岛神君和情魔,见三人皆横身拦在老道面前,虽仍怒不可遏,倒后再动手,一齐怒目而视。 虎面尊者哈哈笑道:“两位认错人了,神君和公子看来,可是那离火真人么?” 虎面尊者此言一出,两人再仔细看时,这老道与离火真人装束虽然完全相同,但在年龄上差了一大截,当真将人认错。 虎面尊者又跟着呵呵笑道:“来来来,洒家为大家引见,这位道兄赤阳子,可是久仰神君和公子大名,恨未早日识荆,道兄请看,这两位即是天山两位老英雄,人称夫山二怪的便是!以后大家多多亲近。” 赤阳子适才险些没伤在两魔掌下,心中十分恼怒,但人家没一个比自己弱的,是以不敢形诸于色。 当下拱了拱手。 却听一人朗朗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呀!” 只见左冲从黄衫羽士身旁走来,适才几人见面就换了几掌,乱中未看清,此刻方认出赤阳子。 那左冲自逃离长离岛后,沿江而来,路过此间之时,被黄衫羽士收为徒,半年来武功倍增,日前奉黄衫羽士之命,入大别山探忍大师之时,与赤阳子巧遇,两人臭味相投,过去在长离岛时,左冲以赤阳子为股肱,很做恶了几年,此间相遇,两人很是高兴,不料偏与欧阳彬、玉麟等冤家路狭,致又分散,没想到却又在此相逢。 那左冲是黄衫羽士之徒,虽然武功远不及两魔,但以辈份来说和泗岛神群君是平辈,那情魔还得叫他一声师叔,他这一出声招呼赤阳子,两魔俱是一怔,泗岛神君忖道:“纵然这老道非是毁我坐舟之人,亦必与他有关,不然怎会发肤衣着恁地相似。” 是以不但不亲近,更不理睬,转身回去,恭请黄衫羽士上船。 天山两怪听说这老道是离火真人之徒,江湖上提起赤阳子来,亦有个耳闻,若能接纳得这赤阳子,离火真人还怕不为已用么?故尔上前和他周旋。 这工夫,黄衫羽士和左冲,已被泗岛神君请上了中间那只江船,百花公子在八钗拥护之下,也上了靠右边的一只。 虎面尊者见泗岛神君与情魔不为他引见那黄衣老人,对赤阳子也不理睬,更不相让,即已上船而去,心中甚是不乐。 千面人谷灵子压低了声音,嘿嘿一声笑道:“此非谈话之处,两位请上船去。” 那千面人谷灵子,亦是不满泗岛神君和黄衫羽士的狂傲,早在心中不乐,如何不知虎面尊者的不快,只是眼下敌我双方,就有一场决斗,不愿闹大裂痕,是以赶紧邀虎面尊者和赤阳子上船。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五章 一时间,江岸上人全都上了船,船上的梢公即刻撑船离岸。 林中的五人可是大失所望,只道几人回船,即可知道玉麟的下落,哪知这些个魔头连多一句话也没有,急忙的就上船开行了。 其中凤儿最是焦急,却听鄱阳渔隐在命金凤去将船驶来,以便追赶。 金凤不见玉麟,心里何尝不急,即如飞地往停舟之处奔去。 欧阳彬道:“老哥哥,你看见了么?这几个魔头急忙有如丧家之犬,尤其是那黄衫羽士,甚是色沮,莫非遇到劲敌,是铩羽而来么?” 鄱阳渔隐拂髯略一沉吟道:“察言观色,实在有些蹊跷,我们且追上去再说,白日之间不好探听得,只待天黑,必可探出究竟来。” 说话间,那三只江船已离岸远了。 欧阳彬知凤儿心里十分着急,其实他何尝不关心,当下向凤儿道:“凤姑娘,你休得着急,只看这几个魔头全都有些垂头丧气,在他们返舟之前,必已遇到劲敌无疑,纵然你玉哥哥与他们狭路相遇,亦必逢凶化吉,现下我们追踪这几个魔头要紧,好在一两日之间,玉麟必要前往黄鹤楼,此时若去寻他,一时间如何寻得着。” 凤儿听欧阳彬之言,倒非全是安慰他的话,亦是无可奈何。 那勿恶咳嗽一声,咧着大嘴道:“着啊!麟儿吉人自有天相,要是他损了一根毫毛,只找我姬大叔是问。” 这小子十年前在苗疆之时,亲眼见过这几个魔头的厉害,适才大气也不敢出,待那三只江船离了岸,可就又神气起来了。 凤儿哪有闲情去理他,恰好金凤已将小舟驶来,那鄱阳渔隐站在江边,已在向三人招手。 玉哥哥迄今无踪,凤儿虽不想离去,但也无法,只好随欧阳彬与勿恶上船。 这时前面那三只江船,已出去一里之外了,此刻已届中午时光,江上的船不少,他们这小船并不起眼,是以鄱阳渔隐并不隐密,始终和前面的那三只船,保持着里把路的距离。 凤儿在船上始终焦急不已,故尔也没觉出金凤的态度有了异样,欧阳彬只把全神贯注在前面三只船上,勿恶懵懂,也未觉察,只有鄱阳渔隐知女莫若父,猜着了几分,老头儿暗自叹了口气,知这事怕才开头,以后的麻烦更多。 一路无话,这日看看红日西沉,前面那三只江船是在田家镇雇用的,本有水手,加上泗岛神君从泗嵊岛上带来的驾舟之人,个个都是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驶船的高手,合力驶船,如何不快,是以日落时候,即已到了黄岗,半日时光,逆水行舟,即已驶出了两百多里水面,实是快捷。 鄱阳渔隐一生在水面上行走,长江一带最是熟悉,见前面三只江船,离黄岗尚有两里之遥,即已靠岸,也赶紧将小舟弯着,此刻江面之上,虽然归帆点点,但那三船上的敌势太强,饶他鄱阳渔隐一只铁桨,纵横了江湖一生,也不敢大意了。 鄱阳渔隐将舟靠岸,恰好这里有个小小渔村,靠舟此间,并不惹眼,遥望前面三只江船已在几棵柳树之下靠定,隔得虽是不近,但这段江岸并无芦苇,却可一目了然。 那凤儿在船一靠岸之时,就想跃上岸去,欧阳彬连忙阻止道:“凤姑娘且慢,前船没一个弱者,若然露了行踪,我们要想暗中窥探,今晚怕就不易了。” 鄱阳渔隐放下桨来,也点头道:“欧阳老弟所说不差,敌方高手现有大半在舟中,千万大意不得的。” 凤儿何尝不知,只是心焦得不能忍耐罢了,好容易等到天黑,前面那三只江船之上,灯光渐渐显露,这里的金凤,默默无言的,整顿了饭食,几人吃罢,看天色已是初更时候,凤儿早已是急不可耐了,口中没言语,可是紧腰带,蹬了蹬小脚上的蛮靴,又紧了紧背上的宝剑,那意思是,你们不去,我可要走了。 欧阳彬这才向鄱阳渔隐道:“老哥哥,我们怎么个探法呢?” 鄱阳渔隐拂着苍髯,望见前面那三只江船,因夜色已深之故,此刻灯光通明,当下略一沉吟,说道:“从江岸上前去,恐怕不易近得船去,近了绝瞒不过船上的七八个魔头,远了也难窥探,倒不如老夫带着小女,从水里前往一探为易,老弟,非是我说句大话,若在水里,纵然敌众我寡,量也奈何老夫不得。” 鄱阳渔隐在当今武林之中,水里的功夫可说唯我独尊,若从水里前往,端的甚好,可是瞟眼一看凤儿,若不让她前去,她必不依。 欧阳彬方犹豫间,蓦地,舱中灯火微微一晃,风声飒然,凤儿本是背向舱口而立,知有人前来,倏地旋身,纤掌一翻,已向船头劈去。 只听欧阳彬喝道:“凤姑娘不可无理!” 凤儿一掌已然劈出,同时已见船头之上,俏生生的立着一个一身束洁衣衫的美貌女子,听得欧阳彬喝止,要收招时,如何还来得及。 哪知那女子,只见她嘴角噙笑,笑得高雅,而且清逸绝俗,右臂微抬,反手轻轻一拂,凤儿这一掌,犹如劈到一堵铜墙铁壁之上一般,但却又无反震之力,她这一掌也不下两百斤劲,竟被轻轻一挥,而化于无形。 凤儿悚然而惊。惊得后退了一步,早听欧阳彬欢声嚷道,“好了!好了!你这一到,还怕群魔不授首么?” 那女子又淡淡一笑,向穷酸微微一裣衽,道:“怕不见得,岂不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倒是十年不见,欧阳先生仍然豪放不减当年。” 凤儿看这女子,论仪态,不亚瑶池仙品,看武功,适才轻轻一挥,若是将自己的掌力反震回来,尚不为奇,而将自己的掌力化于无形,这手功夫,恐怕连师父枯竹老人也未必办得到。 再听欧阳彬的那一声欢呼,和他口中之言,一时间惊得怔住了,不知这女子究竟是谁? 随见那女子又向鄱阳渔隐一裣衽道:“这位老人家,可是人称鄱阳渔隐的金老前辈么?” 只听鄱阳渔隐呵呵笑道:“你要这么称呼,岂不把老夫羞煞了么?哈哈!欧阳老弟,你先别言语,让我猜猜,看是也不是,这位可是当今武林至尊,太清师太的衣钵传人,当年苗疆扫荡群魔的石瑶卿石女侠么?” 鄱阳渔隐此言一出,早听凤儿与金凤全都唉的一声惊呼,凤儿不由自主的赶紧上前拜见,欧阳彬也掀着眉,呵呵大笑,道:“老哥哥,不是她,还有谁能有这般神妙的武功。” 随见他又转过头来,说道:“化有形于无形,纳须弥于芥子,唯般若禅功始能有此神妙无穷的威力,石姑娘的太乙神功已可睥睨江湖,现又将般若禅功练成,群魔授首,还不是指日可待么?” 看官,来的果然是当年威震苗疆的石瑶卿,自奉母回返江西南城后,除授玉麟的武功之外,由其母叶秀莺,将赤霞圣母的般若禅功传给子她。 那般若禅功也是玄门正宗上乘功夫,叶秀莺虽然得自赤霞圣母,不过十之三四,但瑶卿乃太清师太传人,深得玄门秘奥,是以练来更是事半功倍,现下不但青出于蓝,而且已不在当年赤霞圣母之下。 穷酸欧阳彬,当年在洪盘峒中,曾在赤霞圣母处学过这般若禅功,是以瑶卿适才化解凤儿那一掌时,一见即已认出。 石瑶卿怎会突又在此间出现呢?皆因半年前东方杰在江州,曾托璇姑带信给她,请其务必前来相助,瑶卿虽然自返家奉母之后,即从未在江湖上行走,又因韦浩与东方杰间的情爱牵缠,也为着要避免和两人相见,是以这十年来,可说足不出户,她是想等待母亲百年之后,即上太行山灵台峰,随师父太清师太,削发为尼,以古佛青灯终老,这是瑶卿暗自打定的主意。 但任何事瑶卿可以不管,这次群魔又兴风作浪,可说是她当年一念之仁,所留下来的祸根,岂止义不容辞,而且是责无旁贷,是以眼看约期已近,这才匆匆赶来,偏是勿恶出走之后,那璇姑知他必是凑热闹来了,甚不放心,也请瑶卿打前头先来赶他。 瑶卿一路行来,曾往庐山雪屏峰,想觑视枯竹老人。瑶卿是得东方杰遣人知会,知徒儿奉他之命,再从枯竹老人学艺,是以想就便探视徒儿玉麟。没想得到一看,只见茅庐已毁,只剩下了一堆灰烬,哪有枯竹老人和玉麟踪迹。 当时瑶卿不由一怔,忖道:“若说枯竹老人已迁居,也万无焚毁庐舍之举,而凭枯竹老人的武功,当今天下能胜他的,确是屈指可数,是以心中虽是疑惑,倒未担心他们师徒有何意外,却知他们必要前往湖广,这才离了雪屏峰,下庐山,直奔江夏而来。” 瑶卿因嫌舟车太慢,白日又不便施展轻身功夫,故而白天找尼庵歇息,晚上方旋展她的绝顶轻身功夫,兼程而进。 这日早晨,瑶卿沿岸奔驰,忽见前面江边,浓雾之中有灯光闪烁,因那雾气太浓,发现时,相距已不甚远,是以人声已可听闻。 当时瑶卿心中一动! 天色未明,荒江之岸,浓雾之中!这灯光与人声,好生有异?瑶卿何等武功,当下移身近舟,飘落篷上,舟中之人,竟无一人觉察。 你道舟中是何等样人,原来即是鄱阳渔隐与欧阳彬等,正在谈论那黄衫羽士。 瑶卿第一眼即已认出勿恶,心说:“原来你这个淘气在此,差点儿没把你姐姐璇姑急死。” 随又听他们谈到徒儿玉麟,当时心中一惊,却又见两个姑娘在提到这徒儿之时,面现关切焦急之色,瑶卿是旁观者清,因不认识这两个姑娘,想到:“爰徒无夭折之相,武功尽可过得去,谅也不致发生多大意外,倒是不知两位姑娘是谁?” 虽说如此,到底是师徒,岂有不关心的,即刻回身上岸,奔那前面三只江船而去,真有如来无影去无踪一般,连鄱阳渔隐和穷酸,这等高手,也未发觉。 瑶卿潜上那三只江船,逐舟探一遍,直至三舟离岸,方始再又回到岸上,可就一直沿江跟踪着这三只船,将两魔两怪,以及黄衫羽士、左冲回船,看得明明白白,鄱阳渔隐等五人隐身在林边窥探,亦落在她的眼里。 前后四只船先后离岸,瑶卿仍然隐身暗随,并不现身,此刻前来,她可是已然潜入那三只船上,探听得明白了。但她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皆因这三只船上,实无一个弱者,而且敌众我寡,却也不敢久留,这才向他们这只小舟而来。 且说欧阳彬认出瑶聊的般若掸功,说:“你那太乙神功已可啤睨江湖,现下又将般若禅功练成,还怕群魔不授首么?” 鄱阳渔隐听得,立时虎目圆睁,呵呵大笑道:“难得!难得!这么看来,我们真是老朽无用了。” 两人一番恭维,把瑶卿说得十分腼腆,微微一笑,早将凤儿拉起来,说:“姑娘休得行此大礼,我如何当得!” 说着,并将金凤也拉近身来,轮番将两个姑娘看个不了,啧啧两声,说道:“好整齐的两位姑娘,难为你们这点年纪,功夫已如此了得。” 凤儿一听说这女子是玉麟之师,早生孺慕,依依身侧,真个像只依人的小鸟。 听瑶卿赞她,心里十分高兴。 那金凤却被瑶卿说得面上微红。 鄱阳渔隐大笑道:“你即喜欢她,得闲时,若能指教她一招半式,我这闺女可就受益不浅了,你瞧,这丫头全不知礼数,还不拜见。” 金凤也非是世俗女儿,她平日那顽皮,也不在凤儿之下,那知到了瑶卿面前,竟然忸怩起来,闻言忙挣脱出手来,就要下拜。 瑶卿忙笑道:“姑娘免礼,我能比她大得多少,怎能受此大礼,姑娘快请起来。” 说着,只见她纤纤玉手微微一抬,金凤即再也拜不下去,立即又被瑶卿拉近身来。 随见她面色一沉,向后梢叫道:“勿恶!你能躲得几时,还不出来!” 原来那勿恶连他的爹爹一字剑姬凌霄,也不怯怕,可是却怕两人,一个是他的姊姊璇姑,另外一个就是石瑶卿了,蓦见瑶卿突然现身,他是偷偷溜跑的,如何不怕,是以赶紧一缩身,躲入后梢舱外,此刻被瑶卿一叫,知躲不过了,这才咧着嘴,慢慢的移身出来,嘿嘿的傻笑。 瑶卿仍然沉着脸,斥道:“你这猴儿恁的劣性不改,要走也不言语一声儿,凭你这般到处顽皮捣蛋,也敢在江湖之上独自行走,差点儿没把你姐姐急死!” 那勿恶被骂,哪敢言语,凤儿心里好不痛快,忍不住,拍着手儿笑道:“可不是他到处捣蛋么?师父,你再多骂他两声儿才好呢!” 瑶卿突然听凤儿叫她师父,当时微微一愣,但随即知道她是因玉麟之故,才这般称呼自己,本来凤儿人甚美秀,见面即讨瑶卿欢心,当下不由的将握着凤儿胳膊的玉手一紧,面上也露了笑意。 瑶卿心说:“只怕你的调皮捣蛋,也不在勿恶之下哩!” 见她依依身侧,实是喜欢,肃容顿敛,也未再对勿恶呵斥,当下向鄱阳渔隐和欧阳彬道:“老前辈与欧阳先生,想是跟踪前船了,现在我已将这般魔头的行踪,探听明白,不用再前往窥探了。” 鄱阳渔隐呵呵笑道:“你这般称呼,老夫如何当得,快请坐下说话。” 凤儿赶紧将舱板拭干净了,拉瑶卿坐下,心中只想询问玉哥哥消息,不知她是否也探得,只是一时不好意思出口。 鄱阳渔隐和欧阳彬也都归坐,凤儿傍着瑶卿站立,金凤却站在舱口,眼珠儿只在瑶卿面上转。 勿恶此刻老实之极,摸着后梢舱板坐下,不敢出半句声。 瑶卿俟大家坐定,这才说道:“没想这般魔头,竟然如此大举,看来这场大劫,是万难避免的了。” 欧阳彬道:“只要令师和云梦居士,两位老神仙不袖手,又岂惧怕他们呢!倒是这般魔头的动向如何,石姑娘既已探得,不妨见告。” 瑶卿虽然年已二十七八,但因仍是云英未嫁,是以不改当年称呼。 瑶卿笑道:“他们的行踪虽然诡谲,还能出欧阳先生意料么?” 欧阳彬一怔,随即明白,定是今早的言语,已被瑶卿听去,当下哈哈笑道:“老哥哥,你看如何?我说石姑娘神出鬼没,来去无踪,此话该不假么?我们的行踪早落在石姑娘眼里,谅那前船上的魔头,又岂能不在她一双神目之下。” 瑶卿道:“欧阳先生太过奖了,这般魔头的动向虽然我已探得明白,只是至今还有一事令我不明,那就是关于我那徒儿玉麟。” 凤儿一听她提到玉麟,立即睁圆了眼珠儿,凝神静听。 瑶卿继道:“听他们所言,似全都吃了他的苦头,别说是我那徒儿,就是我,与连手的群魔相敌,恐亦难操胜券,想他能有多大点年纪,岂得能敌,但他们所说,又确是我那徒儿无疑,是以令我十分疑惑。” 欧阳彬道:“石姑娘可曾听他们说起,尚另有人与他在一起么?” 瑶卿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还提到一位姑娘,说她面貌虽丑,但武功甚高,言下似乎面露怯意,欧阳先生可知此人是谁?” 凤儿早叫道:“原来他和琳姐姐在一起呢,我可放心了。” 言下甚是欣喜,若然她知这时她的玉哥哥与琳姐姐,已情探似海时,只怕立即哀伤欲绝了。 金凤本来亦凝神在听,忽见凤儿欣喜之状,早又一颗心往下直沉。 瑶卿奇道:“你这琳姐是谁?” 欧阳彬掀眉道:”好教石姑娘得知,提起这位琳姑娘,却大有来头呢!” 随将玉麟与凤儿等夜入大别山,得遇忍大师之事一说。 瑶卿立时也面露喜容,道:“玉麟这孩子,没想竟有这等造化,这么说来,就难怪这几个魔头均吃了苦头了,想玉麟这孩子那有这般功力,必是忍大师的高足葛琳所为无疑。” 凤儿得知玉麟无恙,早已恢复了原态,拉着瑶卿胳膊,说道:“师父,你还不知道呢,那天山上两上老怪,和情……呸!那个什么臭公子,我亲见琳姊姊只一掌,即把三个魔头打跑了。” 瑶卿听得一怔,若说当今天下,能一掌而迫得三个魔头的恐怕还没有,就是忍大师亲自出手,也难有这般威力,但凤儿却说得真而又真,是以不由一怔。 但随即想到必有缘故,也就不再多说。 当下点了点头,向鄱阳渔隐和欧阳彬道:“若然忍大师也能出力相助,倒是一大喜讯,这次劫运,或可减少伤亡,只是眼下这几个魔头却撩拨他们不得,好在我已将前船上群魔的行踪探得明白,我们还以别再跟踪为是,容他们返回梵净山后,待我方人手已齐,再一举扫荡,老前辈与欧阳先生以为如何?” 鄱阳渔隐道:“石女侠说的是,我们实也不打算撩拨他们,这般跟踪了他们一日夜,不过因令高足失踪之故,眼下既然令高足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瑶卿听说,忙起立谢过,一眼瞥见金凤姑娘站在舱门,甚是冷落,忙道:“姑娘过来!” 鄱阳渔隐忽然大笑道:“你瞧,老夫高兴得连款待也忘了,这丫头也不知礼数,还不整顿晚膳侍候。” 随向瑶卿道:“我这舟中多有不便,仅有水酒粗肴,石女侠休嫌简慢。” 瑶卿忙逊谢几句,却也不再多让。 金凤即去至后梢,凤儿也抢着前去帮忙,一会儿饭整好了。 几人饭罢,再看前舟,就在他们吃饭的这个功夫,已去得无影无踪,竟是连夜驶去了。 鄱阳渔隐当下说道:“我们虽然不用追踪,但此间非落足之处,不如也连夜直奔江夏如何?” 此间虽也有几处渔家,却也无法住宿,舟小人多,与其坐以待旦,不如趁夜驶舟为是,都无异议,鄱阳渔隐抄起铁桨,那凤儿好玩,亦找了只木桨和金凤双双去到船头。 以三人之力,小舟那还不破浪如箭!六人在舟中,欧阳彬出语诙谐,鄱阳渔隐豪迈健谈,勿恶这傻哥儿,每出一语,必引得船头的双凤笑语如珠,是以全不觉得寂寞。 看看午夜已过,六人又谈论起武功来,太清师太当今武林第一人,瑶卿尽传衣钵,谈到那武学精奥之处,饶是鄱阳渔隐这样的老英雄,亦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就别说欧阳彬了。 六人谈谈说说,早已斗转星移,只因大家谈得高兴,竟不知东方之既白,待得天色已然大明,方始发觉,鄱阳渔隐向岸上一打量,呵呵笑道:“这才真个是:同君一夜话,胜过苦练十年了,老夫昨晚得益匪浅,没想这一夜工夫,已然到了青山,再有一个时辰,即可到江夏了。” 江夏乃现今的武昌,蛇山头上,即是巍巍的黄鹤楼,汉阳称做夏口,汉口那时片瓦亦无。只是一片蔓草荒烟,现下的繁华,不过是近百十年的事。 闲言少叙,且说鄱阳渔隐一说,大家这才惊觉天色已然大明了,只见前面一望之地,现出黑压压一大片房屋,已有不少炊烟升起,想来即是鄱阳渔隐所说的青山镇。 那欧阳彬心中却忽然一动,随即说道:“老哥哥,这不是奇怪么?我们舟行甚快,怎地这一路行来,竟未将前面那三只江船追上呢?” 瑶卿莞尔笑道:“欧阳先生有所不知,昨晚我前来之时,已然探听明白,只因我那徒儿和忍大师的高足,不知使了什么诡计,竟然将这几个魔头骇破了胆,要连夜离开此地。据我想来,他们必然使出本身功力催舟而行,自然是快得了,我们又未存心追赶,是以如何还能见得到那三只江船,只怕眼下他们已经早到江夏了。” 说罢,立起身来,向鄱阳渔隐道:“金老前辈,我想向你们暂且告个便,我即在此处登岸,待得扫荡群魔之时,我必准时赶到。” 随又向欧阳彬略一裣衽,未得两人答言,晃身已到了船头,两手抚着双凤肩头,含着笑,微一颔首,身形已倏地飞出,施展出横渡江波的上乘轻功,似蜻蜓点水,眨眼已到岸上。 虽是水上行舟,离岸也有一二十丈远,直把在水面上称雄了一世的鄱阳渔隐,亦惊得目瞪口呆! 瑶卿这登萍渡水的轻功,实是高绝,凤儿依依不舍,没想未容她告别,竟已匆匆走了,不由噘着小嘴儿,在船头发愣。 那穷酸却在一愣之后,心中雪亮,想到,“瑶卿必是知东方杰与韦浩两人,已然到了江夏,皆因不愿与两人相见之故,故尔闻说前面已是黄鹤楼,即匆匆上岸去了。” 穷酸与东方杰相交最深,想到东方杰与瑶卿,本是一对神仙眷属,却国一个韦浩之故,致令情海生波,当下好生感叹! 欧阳彬一瞧鄱阳渔隐,见他虽未以瑶卿这般匆匆而去,有所不快。但神色之间,却有些默然。 当下向鄱阳渔隐道:“老哥哥,若说这位石姑娘,最是知礼不过,她这么匆匆而去,实另有缘故,老哥哥,此事我也无法说出,我只能告诉你的。石姑娘是不愿与前途的两个人见面。” 鄱阳渔隐呵呵笑道:“欧阳老弟,你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会怪石姑娘无礼么?老夫倒是心有所惜,惜聆石姑娘的武学高深,竟犹未尽罢了!” 那勿恶见瑶卿一走,再无拘束,立时又响起破锣嗓子穷嚷嚷,皆因这一日夜,别说在舟中憋得慌,而且哪来大鱼大肉,是以嘴里要淡出鸟来,听说再有一个时辰即到江夏,不但有热闹好瞧,而且可满足口腹之欲,最令那勿恶心急的,却还有一事,皆因勿恶这十年来,一直惦念着一人,看官,你道这人是谁?原来是当年邱丐道的徒儿牛子。 傻大个儿配愣小子,可不是一对儿,自从苗疆分手之后,勿恶放了单,可就再也闹不起劲来了。 心想黄鹤楼中天下英雄聚会,万里飘风万里邀人,要走遍南七北五一十二省,还会碰不到这傻师弟,只怕牛子早已到了江夏了。 故而勿恶一听说一个时辰即可到江夏,嚷着要鄱阳渔隐将船直放黄鹤楼,哪知那双凤姑娘还有个不贪玩的?喜事爱热闹,本是少年人的天性,那凤儿既知玉哥哥无恙,心中一宽,又只怕玉麟早到了前途,是以更缠着鄱阳渔隐将舟直放江夏! 鄱阳渔隐呵呵一笑,说道:“再赶一路,我这几根老骨头还行,既然他们都心急,我说,大闺女,还不抄起桨来!” 一言未罢,双凤立又抄起木桨,五人一船奔江夏而去。 双凤是一般心思,心急,运桨就如飞,何消一个时辰,早见江夏城廓高矗江边,小舟绕过鹦鹉洲,傍着蛇山脚下,鄱阳渔隐将舟靠岸,尚未停妥,那勿恶比双凤心急,一跺船板,早飞身上了岸。 双凤也是小孩儿心情,双双丢下木桨,跺上岸去。 欧阳彬哈哈笑迫:“老哥哥,我们虽然到得早了几日,这一来,只要我们这般武林同道已然到了江夏,再不愁找不到他们了! 那勿恶和凤儿,自然不是安份的,这一上得岸去,那还不象脱羁之马,满街乱窜么?只要此间已有武林同道先至,双凤虽是认识的人不多,勿恶可是一个活招牌,当今武林中前一辈的英雄,没一个不认得他的。 鄱阳渔隐已知欧阳彬话中之意,当下拂髯笑道:“老弟所说不差,我们倒可乐得清闲,这三个孩子一半天不会回船,我们也别等了,你我何不上得黄鹤楼去买醉,一览浩浩大江东去,老弟以为如何?” 欧阳彬哪有个不同意的,当下鼓掌道好。 这蛇山脚下帆桅如林,江岸之上,虽是人来人往,但鄱阳渔隐这只小舟之中,并无贵重之物,只怕唯有那只铁桨倒值得十几两银子,但却绝不怕人偷盗,皆因平常人,只怕两人抬它也要吃力。 是以两人让小舟自横,离船登岸。 看官,这黄鹤楼,乃是毁于火后,重新修建的,当年较之现下,还要巍峨轩峻,时闻鄂人夸言:“武昌有个黄鹤楼,半截还在天里头。” 倒非全是夸大之语,皆因这黄鹤楼建于蛇山之顶,地势高,又临大江之滨,那云层低压之际,楼头却也云雾缭绕,人立楼中,直如身在云端一般。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六章 闲话少述,且说欧阳彬破袖飘飘,鄱阳渔隐苍髯卷絮,两人上得楼来,在楼上酒馆中,靠窗边寻了副座头。 穷酸并不即刻入座,立窗前,只顾眺望江景,那鄱阳渔隐一生出没烟波,仅略一流览即罢,欧阳彬大概是因早年多喝些酸水之故,眼看天际白云悠悠,鹦鹉州上芳草萋萋,浩浩大江,澎湃东去,不禁酸气大发,朗朗地吟起崔灏的黄鹤楼诗句来。当他吟到“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之句,鄱阳渔隐呵呵大笑道:“老弟,既然人生几何,歌时更应对酒,来来来,你我先干三杯。” 原来那楼中酒保,早将酒菜送了来,穷酸哈哈一笑,也就归座。 穷酸欧阳彬归座,举目一看楼头,皆因此刻不过才已时光景,酒客不多,而且一个打眼的江湖人物也无,也就不再注意,和鄱阳渔隐一面赏玩江景,一面饮起酒来。 两人酒量俱豪,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已是三五斤酒下了肚。 那黄鹤楼里的酒,最是有名,两人酒量虽好,也已有了几分醉意。 蓦听楼下传来一声大吼:“小小子,别跑哇,等等我。” 欧阳彬听得心中一动,这声音好熟,忽地哈哈大笑道: “老哥哥,我要替你引见一位天下奇材,邱丐道老前辈武功盖世,自仙去以后,万里飘风老英雄也仅能传得他的一身小巧功夫,邱丐道老前辈的先天混元气功,却仅有一人传得。” 鄱阳渔隐拂髯一瞪眼,道:“老弟,这人是谁?邱丐道老前辈,老夫当年倒见过几面,数年前闻说他已仙去,还在好生惋惜,能传得他这先天混元气功的,想来是个资质绝顶的人了。” 欧阳彬呵呵大笑道:“好教老哥哥得知,你要一见此人,只怕要大出意外呢!” 方说间,忽又听得一声大喝道:“好你个小小子,你要再不等我,我得和你放对!” 一声未了,蹬蹬蹬蹬!早与楼梯口冒出一人,朝天鼻子大环眼,大嘴咧到耳根,来的正是那勿恶。 只见他刚从楼梯口冒出身来,已在嚷嚷:“欧阳大爷,我就准知你们会在这儿!好哇!欧阳大爷,你们喝酒也不招呼我一声儿。” 欧阳彬一声呵呵未罢,早听勿恶一声嗳唷!一个尚未走出楼梯口的身子,已然腾了空。 紧跟着,楼梯上传来一阵大震,原来那勿恶是被人高高地举过了头,随即见举着勿恶的那人,已上得楼来,鄱阳渔隐一瞧,只见那人像座黑塔一般,身高在八尺开外,好魁梧的身子,肩膀怕是宽有三尺,浓眉豹眼,虎背熊腰,身背一根降魔宝杵,饶是汉子身躯高大,那杵也露出肩头有一尺来长。 鄱阳渔隐见那勿恶,被汉子高高举起,喝声不好,伸手一按桌面,就耍飘身去救。 穷酸却大笑道:“老哥哥万安,他们小哥俩儿是在玩儿耍子。” 原来这黑大汉子,正是邱丐道之徒愣牛子。 鄱阳渔隐这才止步,见那牛子将勿恶高高举过头顶,已然上了楼来,牛子身高在八尺以上,两手高举,又高了两三尺去,又因手中有一个勿恶,加起来可就有一丈二三了,那楼能有多高,牛子一个猛劲窜上楼来,只听得天花板上哗啦啦一声爆响,立即破裂了几块,尘埃有如雨般下落。 勿恶这个苦头可吃得大了,不但一个身子已被牛子直塞入天花板里去了,身上的衣服尽被撕裂,而且腿上手上,亦被渐木割伤了数处,这还罢了,那天花板上积尘太厚,勿恶的口眼都不敢张开,喊不出,嚷不得。 偏那牛子是个浑人,那灰尘落了他满头满脸,还当是勿恶在捉弄他,牛子是个大舌头,嚷道:“好哇!小小子,你使坏,撒了我满身灰。” 嚷着就仰头向上望,那灰尘仍落个不停,眼睛早被灰尘眯着了,但在一瞥之间,他忘了勿恶仍紧紧的抓在他的手中,被塞到天花板里去了,只因一瞥之下,未瞧见勿恶,还以为勿恶逃去了呢!不由一怔,但眼腈里撤了灰尘,难受得很,赶紧松手揉眼。 那勿恶在上头,不曾防得,牛子一松手,叭哒一声,跌了下来,只因他全无防备之故,从一丈二三之高处跌下,那还轻得了,嗳唷一声,这才嚷出声来。 那牛子听得一声叭哒,一声嗳唷,又是一怔,勿恶虽然受了罪,可是也不致爬不起来,立刻挣扎着爬起,这小子气急了,就在牛子一愣之下,兜胸就是一拳。 只听啊啃啃,连声大叫,早见勿恶捧着右手,痛得龇牙咧嘴。 你道为何,原来那勿恶是气极了,忘了牛子有一身横练功夫,浑身上下,不亚钢筋铁骨,又因那先天混元气功,已被牛子练到了火候,一遇袭击,立生反应,身上皮肉,直比钢铁还硬,那勿恶偏又使的猛劲,这一举,捣在牛子胸前,那手腕还不要折断了一般。 早听那面欧阳彬呵呵大笑,鄱阳渔隐也连声哈哈,方知道大个儿是个浑小子,却又不住点头道:“果然是个奇才,难得!难得!” 穷酸道:“小子,你到处调皮捣蛋,今朝阴沟里翻船了不是?这叫做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没想会折在傻大个手里吧!” 牛子闻声,已瞥见了欧阳彬,傻大个儿心中一喜,舍了勿恶,抢步上前,说:“好哇!酸酸儿,你和这白胡子在这儿独美!” 牛子一嚷,也不管那勿恶在楼板上嗳唷连天,迈步从他身上跨过。 牛子虽是个浑人,但当年他师父邱丐道,对他所说过的一言一浯,他都仅守不渝,当年邱丐道在白马寺酒楼上,将牛子交托给穷酸欧阳彬之时,曾命牛子以礼和欧阳彬相见,是以冲至欧阳彬身前,唱了个肥喏,说:“酸酸儿,你还管吃管喝呀!” 一时倒把欧阳彬问得一楞,待想起十年前的往事,不由呵呵大笑,向鄱阳渔隐一指,道:“快见过这位老英雄,他当年与你师父,也曾相识。” 牛子将一双虎目一瞪,说道:“是他管吃管喝呀!” 一句未罢,牛子人高马大,一迈步就到了桌子这边来了,足有碗大的两条胳臂一伸,扑向鄱阳渔隐。 鄱阳渔隐哪里得知,这是牛子在和他表示亲热,又是不防,几乎被两只巨灵之掌箍着,赶紧就坐势,身形往后便倒,同时身子已疾射出去。 牛子抱了一个空,不由一怔,说:“酸酸儿,这胡子会玩戏法呀!” 鄱阳渔隐早一拳腿,已落下地来,愕然相向。欧阳彬却大笑道:“老哥哥,这是他和你亲昵呢!” 鄱阳渔隐曾见勿恶一拳击在他的肚子上,这傻大个儿不但毫无所觉,勿恶倒痛得抱着一只右手直嗳啃,已知这牛子内外功夫,均已臻上乘,若然真被他箍住,只怕一时间也禁受不起。 当下大笑道:“罢了,这位壮士不亲昵也罢,老弟,你还是叫他坐下吧!” 那牛子哪还待他们相让,一闻到酒香,早打横里一屁股坐下,抓起酒壶,骨碌碌就往嘴里倒。 欧阳彬大笑道:“老哥哥,你瞧见没有,可还要人相让么,这位主儿可不好惹,让他自个儿喝去吧!” 并赶紧回头,招呼酒保,再将那酒送个五七斤来,并告他坏了天花板,待算还酒帐时一并赔偿。 那酒保哪还敢出口大气,连楼中的十数个酒客,早已骇得目蹬口呆,虽然酒菜中落了一层灰尘,也只好自认晦气,哪里作得声。 这工夫,勿恶已一瘸一拐的挨近桌前来,兀自痛得咧嘴龇牙,人本已丑极,这一灰头土脸,衣衫破碎,可就连个要饭花子也不如了。 欧阳彬呵呵大笑道:“好猴儿,看你今后还敢再捉弄我,调皮捣蛋不?” 那牛子有酒有肴,哪还顾得勿恶,大概早将他忘了个干净,勿恶来至桌前,他可怕这傻大个儿,抹过穷酸身后,挨着鄱阳渔隐,在牛子对面坐下。 穷酸趁牛子只顾吃喝的这个工夫,向勿恶询问在何处遇到牛子,同行尚有何人? 这才知道,原来那万里飘风早在几天前就到了,同行还有他那师兄了尘,亦即邱丐道的首徒。 皆因万里飘风在河朔一带,与东方杰相遇之后,得知群魔再又蠢动,且还有几个从未出山的魔头,亦要来淌这混水。 万里飘风就说:“好猴儿崽子,当真要干呀!老弟,过去约人的是我,现今我也不闲着,老弟你多辛苦了,我这条乌云盖雪驴儿,脚程还如往昔,这事我老头儿焉得不管!这么办,你往北,我往南,再者趁这机会,我们过去那几个老而不死的,也要聚聚。” 这般江湖人物,可没那么多礼数,两人略一拱手,订了黄鹤楼聚会之期,就此分道而别。 万里飘风南下,在田家镇遇到勿恶之后,本意是要往岭南,邀访一字剑姬凌霄,哪知刚离了田家镇,即与师兄了尘和牛子相遇。 那了尘本来不问世事的,自群雄破了云雾山洪盘峒红鸠婆的巢穴,分道赋归之后,邱丐道暗忖,这牛子可是个累赘,万里飘风行踪无定,多年来,就没个准的落脚之处,要将牛子交付给他是万万不行,只有大徒弟了尘,数十年来一直闭关清修,不问江湖之事,倒可托得,再者,邱丐道这几个徒儿,若论轻身小巧功夫,自然得数万里飘风第一,但邱丐道的先天混元上乘气功,却仅有了尘和牛子传得,现下牛子功夫还没到家,要他跟随大徒弟了尘,正可命他督促牛子练功夫,倒是一举两得。 这才将牛子带到了尘处,晃眼已是十年了。 你道了尘带着牛子这是向何处去呢? 原来自邱丐道死后,他这一派的功夫,掌门人可就落在了尘身上了,那韦浩是邱丐道的记名弟子,算起来,了尘是他的师兄,半年前在江州与东方杰分手之后,两人即分道约人,出得江州,忽然记起了尘师兄就在左近,于礼该去晋谒,并可约他前往相助。 韦浩到后,见牛子也在观中,心中甚喜,十年前这牛子的武功也非常人可敌,现刻定必精进,皆因越是像他这般有如浑金璞玉般的人,练功夫也能专心一志而登峰造极,当下拜见过掌门大师兄,就将来意向他说了。 那了尘从来不问世事的,当时好生犹豫。 了尘要想拒绝,但现在身为掌门人,侠义道中各门派共襄义举,自己不去,须不好看,且有负思师传授武功的本意。 了尘这老道考虑了一天一夜,再三思量,这才首肯。 他们此来,即是赴黄鹤楼之约。 且说万里飘风没想会在此间见到掌门师兄,罗圈腿一蹬,飘身下了乌云盖雪,与师兄拜见过了。 那牛子倒还知道,在师兄之前,应该叩头见礼。 万里飘风见牛子两太阳穴高高鼓起,就知他的先天混元气功已到了火候,好生高兴。 再一问师兄,听说是要赴黄鹤楼之约,更是一愣。 皆因万里飘风不知韦浩增去相约之事,他此次南下,因知掌门师兄从来不问外事,并未存心前往邀约,只想去看望就算了。 这一来,可是万分之喜。 这了尘老道已然尽得邱丐道所学,除了他仙风道骨,性情沉毅,不苟言笑,一看即是个得道的全真,和邱丐道的肮脏邋遢,玩世不恭,两人性情迥异之外,他那一身武功,已得邱丐道十之八九,这次肯去,那还不令万里飘风喜出望外。 本来他要到岭南去的,当时就变了主意,忖道:“姬凌霄的宝贝儿子勿恶,已打前头来了,还怕那老儿不追来么?掌门师兄和侠义道中人,十九不识,还以陪他前往为是。” 想罢,即不再往岭南,立即陪着两人回来,那牛子是双飞毛腿,了尘行走如风,万里飘风的乌云盖雪,四蹄迈了开来,有如一缕黑烟一般,是以来到此间,比欧阳彬等人早了两天多。 这日鄱阳渔隐将小舟靠岸,双凤奔上岸去之后,勿恶哪还等得,也随后追赶前去,那双凤儿见勿恶追来,凤儿向金凤一挤眼,两人的轻身功夫还在勿恶之上,凤儿是有心要丢他,不进城,却抹过城门往南而去。 那金凤也是个淘气的,早知凤儿之意,却不言语。 双凤顺着城根,不过半里路光景,早将勿恶丢得人影也见不到了。 这才找子个偏僻之处,越墙入城去了。 勿恶追来追去,双凤踪迹不见,却采到一座道观之前,勿恶心想,“莫非她们进观去了么?” 正要入现去寻找,蓦见一人大吼道:“那不是大小子吗?” 勿恶一听就知道是牛子,果然见他从观中大踏步奔将前来,勿恶这一喜,非同小可,心说:“有大小子在,我可就不怕她们捉弄我了!” 但勿恶一知牛子同行的尚有万里飘风,这小子可就一缩脖子,心说:“我可惹不起这位大爷。” 当下三言两语,即把牛子带出庵来,他以为双凤必已返回舟中去了,哪知两人到得江边看时,只见舟横水边,哪还人有影。 勿恶大眼眨了两眨,心中一动,抬头看黄鹤楼高耸半天,那楼中挑出个酒帘来,心说: “酸大爷和鄱阳老儿,必在楼中无疑。” 心中只是在想,却已认定两人必是喝上了,偏巧一阵江风吹过,传来阵阵酒香。 这小子嗜酒如命,连牛子也没招呼一声,拔脚就跑。 牛子见勿恶一跑,不由一愣,随见勿恶直向黄鹤楼径奔而去,这才急了,拉开喉咙就嚷: “小小子,你等等我呀!” 那勿恶在前跑,牛子在后面追,一边嚷嚷,黄鹤楼是在江边,相距不过一箭之地,眨眼已追至楼下。 这就是两人前来之故,当下勿恶苦着脸,揉腿搓胳膊,把以往之事说了。 欧阳彬即向鄱阳渔隐道:“老哥哥,这可好了,万里飘风一到,我们的人,只怕已来了不少,我们喝完酒,就去相见如何?” 鄱阳渔隐道:“老弟说得是,我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要走,我们得快,闻说这万里飘风年纪虽然有了一大把,那双罗圈腿却是停不得一时半刻的,别去晚了,我们去扑个空。” 鄱阳渔隐一言未了,蓦听楼梯响动,未见人,先闻声,说:“哈哈,是谁在编排我老头儿,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穷酸呵呵大笑道:“老哥哥,幸好我们还没骂你,不然可被你听去了。” 一言未了,只见楼梯门口冒出一个蓬头来,干瘪瘪红丝锁眼,黄板牙七零八落,你道怎会方露出头来,即看到他的牙了呢?皆因上来这人,头才露出,即龇牙一笑。 来的这人非是别人,正是万里飘风。 万里飘风这老儿的一双罗圈腿,是半刻也闲不住的,勿恶见到了牛子之时,牛子一嚷,他那嗓门儿那还小得了,万里飘风在里面早听到了,他是怕牛子惹事生非,罗圈腿一溜一拐,晃身就奔了出来。待稍见勿恶,万里飘风心说: “好猴儿崽子,你倒来得快。” 当下并不现身,随即跟定两人,来到黄鹤楼,万里飘风何等轻功,两人竟丝毫未觉。 且说万里飘风在楼梯口一现身,欧阳彬就哈哈大笑道: “我算计你也该来了!” 别看万里飘风是罗圈腿,一瘸一拐,一圈一盘,却快速无比,晃身已到了桌前。 欧阳彬即一指鄱阳渔隐,向他说道:“这位老哥哥你可认识么?人称鄱阳渔隐,铁桨震江湖的便是。” 万里飘风将那红丝锁眼一翻。 哈哈笑道:“不劳你引见,我们可是数十年的老相识了!” 鄱阳渔隐也大笑不已,即邀万里飘风坐下,欧阳彬再命酒保添酒添菜,这时勿恶已几杯酒下肚,身也不酸了,腰也不痛了,只是一身衣衫破裂,显得狼狈不堪,适才牛子追赶勿恶的那一幕,万里飘风早看得清楚,只为要让这小子吃点苦头,故尔并未现身阻止,万里飘风也不理会勿恶与牛子,两人倒正合心意,得其所哉,埋头大吃大喝起来。 这里欧阳彬和万里飘风,谈了些别后情形,方才问及现下还到了何人? 经万里飘风一说,欧阳彬才知,这矮子虽然前天就到了,但却每日陪着掌门师兄了尘,再者又怕牛子出外生事,是以每天不过出来转这么两转,这黄鹤楼上亦是每天必到的,但两天来,却连一个同道中也来遇到。 欧阳彬点了点头道:“我们都来得早了几天,只怕这一两日中,他们也该来了。” 随又说道:“这次主持这一场邪正之争的人,是东方老弟和韦浩两人,他们既然未到,我们又已先来,说不得,这落脚之地,我们是责无旁贷,应事先找妥才好,晏老英雄先到两日,可注意到有适合的所在么?” 万里飘风道:“这事你无须虑得,现刻我和我那掌门师兄所居的玄都观,近在城根,地又僻静,观中闲房又多,尽可供三四十人住宿,那庙中老道,又是我那师兄的晚辈,我虽未和他说过,但谅来无妨。” 欧阳彬道:“既有这等所在,那是太好了,现在我们尚无落脚之处,待会酒罢,即刻跟你前去。” 鄱阳渔隐道:“欧阳老弟,你去是正经,我那小舟太小,也实住不下多人,但我和我这大闺女,却不必了,我一生以水为家,要叫我睡在床上,准定困不着觉,再者,有我在江边,倒可为你们设个接待站,只要水面上来的,我也好指导他去寻你们,你们看这样可好么?” 欧阳彬和万里飘风听他如此说,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当下就这般说定,那鄱阳渔隐担心双凤去得久了,知女莫若父,金凤自幼怙宠,任性顽皮透顶,那凤儿亦不让她,两人在一道,只怕生出事来,是以即向两人说道:“我得先走一步,两位有兴,只管慢慢喝啦!” 欧阳彬知鄱阳渔隐之意。 当下也起身道:“我们也该走了。” 万里飘风道:“好,我这就回去,虽说玄都观的杂毛老道绝不会不答应,但也得向人家说一声,再说人家也得准备准备,若是我们的人,一下子到了一二十位,倒真是不好办。” 欧阳彬听得几乎笑出声,万里飘风的师父邱丐道和掌门师兄了尘,都是全真,但他却左一个杂毛,右一个老道。 却说万里飘风已在向牛子说道:“傻师弟,走哇!” 那牛子正大碗筛酒喝得起劲,哪里理会得,万里飘风随在他耳边,大喝一声“牛子,还不快跑,老道哥哥来啦!” 敢情这句话竟生了效,那牛子猛一起身,撒腿就跑,牛子身沉力猛,这一跑起来,震得楼板震天价响,身高步子大,只五七步,已到了楼梯口边。 万里飘风向怔在面前的几人,咧嘴一笑,说道:“两位有所不知,我这位傻师弟,任谁也不怕,只怕我那位掌门师兄,要将他骗走,说不得,我只好撒一个谎。” 欧阳彬呵呵一笑,心说:“才知这老矮儿左一个杂毛,右一个老道,这还是背地里,那知这傻大个儿,竟当面也叫老道哥哥,他们一门的这三个师兄弟,倒真是凑在一起了。” 不言穷酸嘴里心中全在笑,却说那万里飘风已指着勿恶道:“小子,刚才你吃的苦头不轻吧,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再去撩拔蛊惑他,首先我就不饶你这猴儿!” 勿恶大眼一翻,朝天鼻一皱,实在惹不起这位晏大爷,咧着大嘴,却不敢言说。 万里飘风道:“我得快追,我这傻师弟认不得路,别又闹事。” 边说,罗圈腿一晃,直似滚球一般,眨眼已下楼梯去了。 三人这才算还酒资,径返江岸,远远地仍是小舟横在江边,那双凤竟然仍未返舟,鄱阳渔隐口中不言,心中可就着了急。 只因这一急,有分教: 芦花荡里,双凤险作人掳,梵净山上,剑侣威震魔宫。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七章 且说鄱阳渔隐和穷酸欧阳彬、勿恶三人,回到江边,看时,只见小舟仍然横在岸边,未见双凤返来,那鄱阳渔隐口中不言,心中可就着了急。欧阳彬哪有看不出的,就说: “老哥哥休急,令爱和凤姑娘在一道,定错不了,准是两人贪着玩儿,也许过一刻就会返来。” 鄱阳渔隐捋着苍髯,见穷酸已将他心事说出,就道: “老弟,我不担心别的,现下此间天下群雄聚会,这声势还小得了么?南七北五各省,此事早已传遍了,梵净山那伙魔头,岂有不知之理?何况今天,我们仅是一个船头之差,据我猜想,这几个魔头今日必未远去,若然如我所料,真在此间停留,窥探我们的动静,我那闺女和凤姑娘,若与相遇,两个孩子初生之犊不怕虎,没事还得惹事,你想,怎不令人担心?” 欧阳彬心想:“果然我虑不及此。”当下向鄱阳渔隐道: “老哥哥,你说得甚是,我们这就寻去,这江夏我虽然也曾路过,却未停留,城中路道不熟,去转上一转也好。”随向勿恶道:“你这猴儿这般狼狈相,谅你也无颜入城,现在我派你一个差使,回船去换个衣衫,先到玄都观,知会万里飘风,就说我们寻两位姑娘去了,苦在一个时辰之内未到,那你们也别闲着,也分头寻找,小子,你要是连这件事也办不好,你可要小心!” 那勿恶到底不是三岁孩童,听他们两人之言,也知这事大意不得,双凤若当真遇上了那几个魔头,那还不凶多吉少。 勿恶即道:“欧阳大爷,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啦,你们请吧!我换过衣衫即去告知。” 欧阳彬点头笑道:“这还象人话,老哥哥,我们走吧。” 鄱阳渔隐道:“慢着,你先等等。”随后,即奔回船去,再上岸时,已将铁桨取在手中,两人即刻径奔入城去。这里勿恶也忙换过衣衫,奔了玄都观。 说鄱阳渔隐和欧阳彬两人,入得江夏城来,只见人烟辐辏,商贾云集,皆因此间乃是汉水与大江合流之处,是以甚是繁华。 那鄱阳渔隐白髯飘拂,船家装束,肩着一把铁桨在前。那铁桨漆成黝黑,不注意,决看不出是纯钢打造。穷酸欧阳彬一身破旧的儒冠儒服,和城中常见的寒儒,无大区别,故而不惹眼。两人在城中转了十几条街道,那双凤仍然踪迹不见,欧阳彬还没甚么,鄱阳渔隐眼看找子将近半个时辰,不见爱女踪迹,心下就更是着急。 欧阳彬道:“老哥哥休得担心,我们在这里寻找,也许这两个娃娃早已返舟,也说不定,我们何不返舟一看。” 鄱阳渔隐心说:“这话不错。”当下点头,即和穷酸奔回江边一看,舟中哪有人影,蓦地欧阳彬一个燕子穿帘,飞身入舱。 这时午时已过,江边人来人往,欧阳彬顾不得炫露,从岸上一跃入舱,鄱阳渔隐就知必有事故,跟着也就飞身上船,只见欧阳彬手中拿着一张白纸,纸上显然有两行字迹。 鄱阳渔隐一上船,欧阳彬面色沉凝,说道:“老哥哥,快走,你可知西门外有个地名叫鲇鱼套,临近江边,有十芦花荡么?” 鄱阳渔隐知欧阳彬此言,必有缘故,当时睁圆了一双虎目。 穷酸未容他发问,即道:“老哥哥,我们一面将船上驶鲇鱼套,一面说话。” 鄱阳渔隐不用问,即知穷酸此话必与双凤有关,顾不得言语,奔后艄,铁浆下水,只一翻,小舟即已离岸。 你道欧阳彬为何如此言语,原来两人回到岸边之时,欧阳彬忽见舱蓬上白影晃动,定睛看时,见是舱篾边上,挂着一张字条,当下心中一动,皆因欧阳彬在这舟上一日夜,并未见过有这张纸条,心知必有缘故,即飞身上船,取下一看,只见上面如走龙蛇的写道:“双凤遇险,速赴鲇鱼套,觅芦花荡。”寥寥数字,欧阳彬却看得心惊,虽不知这纸条是谁送来的,但定是自己人,绝无疑问。 欧阳彬趁鄱阳渔隐驾舟的这个功夫,将纸条上的言语说了。 鄱阳渔隐叹口气,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两个孩子必是胆大妄为,发现敌踪之后,去撩拨他们。”口中虽在叹气,手下却毫不减慢,不到一顿饭工夫,这长江上下流,鄱阳渔隐最是熟悉,那鲇鱼套曾经过数次,是以知晓,一会儿小舟靠岸,鄱阳渔隐道:“这就是鲇鱼套了,但不知芦花荡在何处?” 欧阳彬一看,只见这鲇鱼套,原来是个小小的渔村,江夏城廓在望,离城不过三五里地。 穷酸道:“我们且上岸再说。”两人上得岸来,哪知一问,全不知这左近有个芦花荡,这渔村中全是土生土长之人,若有这地名,如何会不知晓?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鄱阳渔隐心中一动,说道:“有了,老弟,你随我来。” 说罢,即带着欧阳彬,绕过渔村,前面是个土坡,城上有两行疏柳。 鄱阳渔隐与欧阳彬翻上坡,看时,只见这土坡之下,原来是个湖荡,湖边的芦苇高与人齐。 当下欧阳彬心中一动,想到:“莫非这即是那纸条上所指的芦花荡么?既然此间土生之人,亦不知有此地名,也许是留条那人,亦不知地名,所说不过是指芦花之荡而已!” 那鄱阳渔隐亦是这般心思,皆因他知这渔村之后,有一个湖荡,是以将欧阳彬引来,两人上了土坡,那土坡如一条堤坝一般,站在上面,前面那湖荡已尽在眼底,当下说道:“欧阳老弟,你看这可是芦花荡么?” 欧阳彬知他和自己一般想法,即颔首道:“老哥哥所说不差,这鲇鱼套一望之地,也仅有此一湖荡。” 方说间,忽见左前方约一箭之遥,从大江这面,土堤之下,扑刺刺摇出一只小舟来,那小舟驶得甚快,直向湖中心驶去,两人这才看出,原来前面还有一条水道,沟通了湖荡与大江,那鄱阳渔隐一见这小舟出现,立时怒目圆睁,说道:“老弟,再也没错了,我那闺女和凤姑娘,必是失陷在湖中。” 欧阳彬却有些愕然,皆因那小舟并无异处。却听鄱阳渔隐又说道:“老弟不知,凭这两个娃娃的一身功夫,若是平常的江湖中人,岂能困得住她们?何况是在这闹市近郊,光天化日之下,昨日那三只江船上的魔头,又是仅在我们前面一步之差,我们既然已算计他们必会在江夏停留,那我闺女和凤姑娘,必是被他们所困无疑了。适才我见这小舟由大江方面驶入,可见这湖荡与大江相通,这湖荡我们身在高处望来,已望在眼底,湖荡之滨别无房舍,惟见芦苇满湖,隐藏三只江船不但轻而易举,而且严密异常,是以我算定那几个魔头,必在这湖中无疑。” 欧阳彬放眼一看,这湖荡不但是近岸十数丈之内,满生芦苇,就是湖中心,也被一片片的芦苇,间隔成了一条条的水道,那狭窄之处,仅可容一舟通行,那水道更是纷歧错杂,若然不辨清方向,进入其中,还真不易驶出。 欧阳彬当下说道:“老哥哥所说不错,我们这就入湖搜寻!” 鄱阳渔隐一面在说,那目光并未离开小舟,只见那小舟左转右拐已然隐入那湖荡西南角的芦苇中,不再出现了。 两人立身虽在高处,但芦苇太高,湖中水道太狭,相距较远,即已失去小舟行踪。 鄱阳渔隐将方向和湖中水道忖度了一会,见那小舟未再出现,即向欧阳彬道:“老弟快走,我们且先入湖再说。” 当下两人翻身下堤,绕过渔村,回到江边。鄱阳渔隐待欧阳彬脚点船板,铁桨一翻,已将小舟离岸。 逆水上行不过一里之遥,转过一个沙嘴,果见左面现出一条水道,鄱阳渔隐掉过船头,立即驶入。 那水道越往里进,越是仄狭,芦苇也越来越多,渐渐只能容许一船通行。不过半里之遥,已然绕过土堤,前面已是先前所见的那片湖荡。鄱阳渔隐试了试水深,这水道足可容许大型江船通行,更认定不差。 欧阳彬道:“老哥哥且慢,我们是这就闯将进去么?” 鄱阳渔隐既知爱女被困在湖中,只恨不得两肋生翼,哪还想到其他,当时就是一愣! 欧阳彬继续说道:“现在既知那三只江船隐匿湖中,老哥哥,非是我胆怯,也非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那七个魔头没一个弱者,恐凭我们二人之力,救不得两个姑娘出困,只怕我们也难出此湖!” 鄱阳渔隐是父女关心太过,未虑及此,确知欧阳彬此言,并非怯敌,所说确是实情。当下略一沉吟,说道,“老弟所说甚是,这么办吧!老哥哥我自信水底下的功夫,尚还去得,只要我身在水中,那七个魔头虽然了得,大概也奈何不了我,我这就潜水探湖,老弟你将小舟隐在这水道入口处,替我把把风,若我两个时辰之内尚未回来,那时天色已晚,劳老弟给我打个接应,若万里飘风等人寻来,老弟也可知会。” 欧阳彬一想,就说:“老哥哥,事不宜迟,据我忖度,给我们送信留条这人,定是我们自己人,我们不过今日方到,即知我们停舟之处,那万里飘风和他们的掌门师兄了尘,必定也会得信,说不定还有我们不知的同道中人前来相助,我留下在此联络甚好,只是,老哥哥休得轻敌,此去还以暗中保护为是,别轻易出手。” 鄱阳渔隐听得精神陡振,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即时换上水衣水裤,那铁桨过于笨重,水中运用不便,鄱阳渔隐换上了一对峨嵋剑,取来插在腰间,向欧阳彬微一拱手,说:“老弟,我先走一步了。”翻身穿刺入水,端的好一身水里功夫,只听得刷的一声,连水花也没冒一点,即已潜入水中。 欧阳彬待鄱阳渔隐入水,这才抄起铁桨,驾小舟隐入芦苇中,同时不由暗自点头,这只铁桨,少说一点,总在百五十斤以上,入手甚沉,可见鄱阳渔隐的臂力,确是浑厚。 欧阳彬将舟隐好,忖道:“若论这翻阳渔隐的一身武功,虽然不及枯竹老人,但当今武林,能出其右的,也不过五、六人,只是他这去处,敌势太强,纵然水里功夫了得,但常言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鄱阳渔隐父女情深,若然一时沉不住气,只怕他此去有险!” 欧阳彬想及此,心中焦急,只是这水道口中,非在此守候不可,以便与前来的同道中人联络,势难前往接应,是以好生委屈一下。 他在心中焦急,不觉间已离舟登岸,抬头见土坡上有一株高大的榆树,枝叶密茂,倒是个最佳的守望之所,当下飘身到了树下,窥定四下无人,身形略一矮,长身已在树梢,隐住了身形。先向湖中西南角上一望,只见阵阵春风,荡起芦苇绿波起伏,鄱阳渔隐未现踪迹,湖中亦是静悄悄的,并无丝毫异处,先前在渔村之后,所见的那只小舟亦未再见出现。 此刻不过是午后未末申初时光,好静,这湖光虽美,却静得怕人。欧阳彬饶是平素游戏风尘,遇事常以诙谐的态度出现,但现在湖中的七魔,可说没一个是好惹的,双凤若真是失陷,鄱阳渔隐独立难支,自己又救援不得,那岂不糟糕。此刻欧阳彬心中那份焦急,即使当年在苗疆遇险之时,亦无此甚。 湖中无异状,欧阳彬因身在高处,望得远,不由自主,眼巴巴的望着来路。只盼望如自己所料,那万里飘风和了尘能够寻来。 哪知欧阳彬隐身树上,看看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未见有人前来,湖中仍然静悄悄,连一只渔船也未见到,时间越长,焦急也更甚,刚在心中想道:“虽然鄱阳渔隐有言,约定在此守候两个时辰,若还无同道人前来,再去替他打个接应,但这个时辰之中,湖中未见半点异状,越是平静,也越是可虑,我倒别先老死在此等了,只怕鄱阳渔隐已生意外,亦说不定。” 欧阳彬这么一想,立即飞身下树,哪知他尚未迈步,蓦见西南角上火光一闪,他当时就是一怔,心说,“莫非他们已动上手了么?”欧阳彬心思细密,不即刻绕湖奔去,先返舟,取了鄱阳渔隐的那只铁桨,这才施展开轻身功夫,从陆路绕湖径奔前去。 欧阳彬知鄱阳渔隐这只铁桨上的功夫,最是了得,铁桨在手,方可发挥威力,若然此刻已然动上了手,将桨送去,鄱阳渔隐何异如虎添翼。 这湖的西南角,距离入口处不过两里之遥,欧阳彬何消半盏茶的功夫,已到切近,那火光也更大了,但只有哗哗啪啪之声入耳,而未闻叱咤之声,心中狐疑,脚下也就加了劲,三五个起落,到了当场,只见这一带的湖岸甚是荒凉,湖滨果然泊着那三只江船,已然全部着火,鄱阳渔隐孤身一人站在船头,双目圆睁,手中握着峨嵋剑,那身后之火,眼看即要上身,但他却不言不动。 欧阳彬一见大惊,知鄱阳渔隐必是着了暗算,赶紧掷下手中铁桨,纵身上了船头,急道:“老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欧阳彬口中在问,但见他眼里喷火,却仍不言语,赶紧一伸手,抓着他的腰带,猛一跺脚,往后倒纵出来,哪知他一松手,鄱阳渔隐已经应声而倒。 就在他将鄱阳渔隐带上岸来时,这一瞬间,只见火光一卷,那船头业已陷入火海。 欧阳彬暗喊声好险,心中却加倍惊疑,忙举目四望,随时暗作戒备,鄱阳渔隐既然已着了暗算,自己人单势孤,如何还敢大意! 哪知四处一看,敌人并无半个人影,倒是那三只江船已然全都陷入火海,而且近船处四外的芦苇,因火势太大之故,亦已着火,风助火势,火趁风威,欧阳彬离岸在两丈以外,尚被那熊熊的烈焰烤得奇热难当。 待看清四外并无敌踪,欧阳彬先松了口气,这才将那鄱阳渔隐挟起,往后退了五七丈远,方将他放下,不用问,此刻欧阳彬已知是被那几个魔头点了穴道,岂料欧阳彬亦是点穴的高手,那流云飞袖拂穴的功夫,亦称得起武林一绝,他立即查遍了鄱阳渔隐的全身,却不知是被点了什么穴道。 欧阳彬这一惊非同小可,探遍了哑穴、心经穴、章门穴,哪知鄱阳渔隐连身子也未曾动弹一下,再试过了三十六大穴,亦复如是,只见他两眼似要突出眼眶,一反普通被点穴道时之态,浑身有如坠在冰窟里一般,欧阳彬倒反而急得一身大汗。 正在无法,蓦听风声飒然,欧阳彬蓦然而惊,赶紧旋身,暴退戒备。却听一人道:“欧阳先生别来无恙,今日恕我来迟一步,好险!好险!” 来的原来是东方杰,儒雅风流,英姿不减当年,一声方罢,只听他身后又传来一声大喝:“小小子,快跑哇,捉王八鸟!” 欧阳彬一听这大舌头嚷嚷,就知傻金刚牛子也来了,焦不离孟,勿恶那猴儿自然也跟在后头。 那牛子跑起来,真个在十丈之外,亦能觉出地在颤动,哪知大小子尚未现身,蓦见一朵乌云直飘而来,眨眼已到近前,只见万里飘风已翻身下了乌云盖雪。 欧阳彬见睽违了十年的好友突然在此现身,心中虽喜,只是喜不出来,忙道:“老弟来得正好,鄱阳渔隐老英雄受了暗算,惭愧我忙了半天,仍无法解救。” 万里飘风却抢着说道:“这是怎说,怎么老英雄也着了他们的道儿?” 只见东方杰剑眉一挑,跟着一皱,说道:“我是今天正午方到,说来甚巧,一到即见过这几只江船,和船上几个魔头,也正是他们将枯竹老人女弟子凤儿和另一个姑娘掳来此间之时,并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你们也到了,停舟在黄鹤楼下,我怕投鼠忌器,再者人单势孤,怕救不得两个姑娘,倒反而于两个姑娘不利,既知你们到此地,这才赶紧前去给你们送信,哪知去扑了个空,故而留条相告,本来找你们不着,想立即回来此间暗中保护的,不料途中遇到了意外事故。” 欧阳彬急道,“老弟这些话我们待会再说,且先把老英雄解救过来,不然时间一久,只怕要不好!” 其实万里飘风在他说话之时,早已将鄱阳渔隐浑身查看了一遍,亦是无从下手。 东方杰手中一把描金铁骨折扇,以他这十年苦练的功力,不但大罗扇已炉火纯青,隔空点穴更是已登峰造极,这三人中,点穴功夫数他第一,他因见万里飘风已然在查看,只道鄱阳渔隐的穴道举手能解,听欧阳彬说得有异,又见万里飘风只是摇头,这才赶紧伏身一看,立即大惊失色,道: “不好!这并非普通点穴功夫,而是以内家劲力闭穴,暗算老英雄这人武功太以惊人,凭老英雄这一身本领,若非施于无形,老英雄岂能受此暗算,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高手。” 东方杰此言一出,欧阳彬和万里飘风大惊,两人武学渊博,如何不知这闭穴功夫,是将人浑身三十六大穴全数封闭,若非有上乘气功的人,以恰到好处的手法,打通“督”“任”二脉,绝难解得开,欧阳彬是恍然大悟,同时又焦急十分,因知要打通“督”、“任”二脉,而又要受伤之人无损,非有高绝的手法,和上乘气功不可,此间三人,实无能为力。 东方杰也直搓手,说道:“我虽然也勉强能够,但实无把握,因为这手法要恰到好处,轻则难打通这两大脉,稍重则易伤人,这却怎好?” 这功夫,只见牛子在前,勿恶在后,奔了将来,三人刚一回头的这一瞬间,忽听身后一声:“无量佛,各位不用焦急,这内功闭穴之术,贫道倒能治得。” 那牛子本是张着大嘴要嚷的,忽的像老鼠见猫一般,勿恶也噤若寒蝉。 早听万里飘风白眼一翻,说:“好了,师兄这一到,我们就不用愁了。” 东方杰和欧阳彬同时已看清,这突然在大家身后现出之人,一身青色道袍,白袜云鞋,面如三秋月,发赛九秋霜,仙风道骨,飘洒出尘,手中拿着一柄拂尘。 两人只听万里飘风的称呼,已知他的掌门师兄了尘到了。两人全未见过,没想到邱丐道那花子老道,竟有这么个仙风道骨的衣钵传人,邱丐道气功之精湛,现今武林中可说数一效二了,了尘传其衣钵,又是修为已在一甲子以上,那会差得了?他这一到,鄱阳渔隐也就有救了。 东方杰和欧阳彬忙上前见过,那子尘并不怠慢,即刻席地盘膝坐在鄱阳渔隐身旁,将一身真火贯注掌心,先在鄱阳渔隐的奇经八脉上一阵搓揉,然后才移到督、任二脉上,只见了尘两只手掌悬空,离着鄱阳渔隐的背脊,约有二寸距离,缓缓移动。 那了尘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大意,虽是双目垂帘,但四外的几人,都觉得神光四射,可见这正是紧要关头。 几人屏息而待,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忽见了尘掌心一落,向鄱阳渔隐背上一掌击去,说声:“好了!” 了尘刚立起一站,早见鄱阳渔隐一翻身爬了起来,霍地一闪身,抄起欧阳彬掷到地上的铁桨,拔腿就跑! 欧阳彬知鄱阳渔隐这苦头吃得大了,这老儿在水上纵横了一生,今日裁在人家手里不说,而且若非人家手下留情,这条老命早就完蛋了,如何不怒?抄铁桨,拔腿就跑,显然是要追去向几个魔头拼命。 欧阳彬忙横身将他拦住,急道,“老哥哥且慢!” 鄱阳渔隐似乎真是急怒交加,霍地左掌一挥,喝道:“老弟你别管,我要和那黄衣老儿拼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八章 欧阳彬没防得他会突然劈出这掌,正当抢身拦阻之际,退避不能,赶紧也出掌相抵。哪知那鄱阳渔隐虽然三十六大穴已通,但才愈可,如何经得起欧阳彬出掌一挡,立即翻身栽倒!这面早抢出了万里飘风和东方杰,赶上前去将他扶起坐地,那鄱阳渔隐是一股猛劲,经这一挫,气一泄,一时间如何爬得起来,不由长叹一声,将头一垂。 欧阳彬趋前道:“老哥哥何用忙在一时?现下我们的人到了好几位,已不再是人单势孤,要追赶几个魔头,我们应连袂而往,老哥哥岂能再孤身涉险了” 万里飘风道:“这话不错,我们也绝无眼看两个女娃娃被他们掳去,袖手不甘之理!” 东方杰面色沉凝道:“是我铸此大错,今日我发现敌踪,又见双凤被他们诱劫,本意是要趁此时,先给他们一点颜色,这才去分头知会你们,没想来迟一步,老英雄竟遭暗算不说,人也被他们掳走了,我们如何肯善罢甘休。” 几人方说间,忽然勿恶一声惊呼道:“你们快看,那是甚么?” 大家顺着他手指处看时,只见那三只江船,已然尽毁,被烈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几块烧焦了的船板,在水面上漂荡。在那烧残了的几十块船板之间,发现有十数具烧焦了的浮尸。 大家全都一怔,只听那鄱阳渔隐怒道:“此事实在令人发指,这十几具尸体,尽皆是他们所雇的船上之人,几个魔头怕行踪被你们侦知,故而杀以灭口!” 大家听说,全都血脉奋张,船上梢公和他们有何仇隙,尽皆良善之民,无辜被杀,太已惨绝人寰,只听了尘念了两声无量佛,面上已变了颜色。 欧阳彬破袖陡然一拂,扬起了一股飞沙,说道:“老哥哥,这几个魔头逃向何处?双凤可有凶险?快将经过说明了,要追!可是事不宜迟!” 鄱阳渔隐经这一会坐地,缓了一口气,体气渐复,一跃而起,说道:“说来好生惭愧,我自与老弟分开以后,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在此间寻到了这三只江船,我是由水底潜近三舟,是以七魔虽非弱者,但未发现我。” “但我也不曾大意,未敢露出水面,即潜至舟侧芦苇中,以耳代目,从他言谈中,确知我那闺女和凤姑娘,确被他们诱劫在舟,听他们话中之意,似是即弃舟登陆,由陆路往东南奔梵净山,只因他们人数众多,若是白日行走,难免惊世骇俗,是以商量待天色稍晚,方弃舟而行。 “待我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见仍无从下手,眼看天色渐晚,心中更是焦急,若双凤被其劫走,只怕更难相救了,是我想道:我那闺女水里功夫也去得,若然突出抢救到手,只要入水,即不惧那七魔了!” 鄱阳渔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真个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七魔头无一个弱者,现下江夏城中,已知侠义道中人云集,如何不防,是我因性急之故,潜至船边,一跃而上,本想抢救两个孩子,哪知身未站稳,陡然左右同遭袭击,掌风凌厉之极! “若然我要还手,抢救两个孩子的机会即立时失去,只得脚尖一点船板,猛窜入舱,须知突然袭击的两魔,均是高手,我这一着,实是险极。 “不料尚未入舱,舱里一声怪叫,一股强劲掌风已然劈出,同时身后两魔又攻到,成了对我三面夹攻,我又身在空中,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还击,只好用峨嵋剑一点船舱,飞身上了船篷! “这虽然是一瞬之间,但我也看得清楚,那先前突施袭击的两人,是一高一矮,舱中之人是个胖大和尚,身后尚有火红衣衫晃动。” 欧阳彬点头道:“这么说来,那一高一矮,是千面人谷灵子和鬼影子侯扬,胖大和尚必是虎面尊者,红色道袍之人,必是赤阳子了!” 东方杰似乎一惊,急道:“这赤阳子可是那离火真人之徒么?怎会竟与梵净山群魔连成一气?” 鄱阳渔隐道:“正是那离火真人之徒,前晚我在江边,与欧阳老弟会见过这杂毛老道一面,所以认得。天山二怪我虽没见过,但也猜出是他。若然我有铁桨在手,倒是不惧这四人,又因端在救人,故尔不愿与他们缠斗,飞身上了船篷,哪知亦是身未站定,突然左右又有两人袭到,一人束发金冠,一个风流潇洒。” 勿恶嚷道:“大爷,那是情魔百花公子!” 一句话未了,牛子一声怒吼,巨灵之掌倏地一伸,撤下背上降魔杵,喝道:“小小子,在哪里呀!我杵他个王八鸟!” 勿恶打了一声哈哈,说:“大小子,别急!” 鄱阳渔隐只想快些说明了,好去追赶,不理大小子和小小子两人打岔,继续说道:“是我不该因三番被袭,一时恼怒,将峨嵋剑两向船篷之上一插,左右开弓的回了两掌!这两人实是了得,若非我左右借力,将两人掌力互相抵消一些,只怕我立时就要败在两人手中,虽然如此,因是仓猝发招之故,船舱之上又无法着力,故尔身形晃了两晃,赶紧往前猛一窜,身落船头之上。”说着,又叹了口气,鄱阳渔隐豪迈一生,这一刻工夫,却已几番叹气,听得身旁的几人,好生替他难过。 只听他又继续说道:“哪知我刚落下船头,蓦见一股无形的劲力,已然袭到,因那劲力来自无形,是以近身方始发觉,再要躲避,如何能够?且我从水中踏上船来,三次起落,各位全是高人,当知这蜻蜒三点水的功夫,全凭丹田一口气,再要纵避,不换气哪行? “最厉害的还是那股无形劲力上身,陡然听得一声干裂裂的怪笑,我因心中一惊,心神一分,立时着了道儿,身子已动弹不得! “听声回顾之间,已瞥见黄衫飘动,即知是那泗岛神君的师叔,黄衫羽士老怪出的手。”随转向穷酸欧阳彬道:“老弟,只因我曾听你说过,这老怪物从劫夺来的达摩宝经上,练成了一种无相神功,我的身子虽不能动弹,心下却十分明白,知他是以这无相神功,闭了我浑身穴道。 “刚着了道儿,风声飒飒,七魔已自四面扑到,分立在三只江船之上,只听那泗岛神君道:“师叔,一掌将他废了,岂不干脆?” “那老怪物又一声干笑,说道:“你们知道甚么?我这无相神功闭穴,当今天下,能解得开的,算来也不过三五人,若然一掌废了他,岂不便宜了这老儿。” 勿恶听鄱阳渔隐自个儿骂,大环眼直转,心里直乐,只是不敢乐出声来。 随听鄱阳渔隐又继续说道:“那情魔百花公子,我倒也认得,这魔头表面看他,甚是潇洒,哪知好不阴损,只听他阴冷冷的一笑说道,“我倒有个法儿,要他不得好死,我们不是正商量弃舟登陆么?何不放一把火,将这老儿活活的烧死,看他还敢妄捋虎须不,师祖师叔,和各位意下如何?” “千面人谷灵子嘿嘿一笑,嚷道:“妙极!妙极!公子这个主意,倒和区区在下不谋而合。” “当下几个魔头即刻动手,见情魔百花公子那八金钗,将我那闺女和凤姑娘,抬上岸去,泗岛神君的琴棋书剑四僮儿,奉命出手,将三船上的梢公,尽皆杀死。” 鄱阳渔隐说得须眉怒张,听的众人亦怒不可遏,这般魔头实是残酷之极,劫双凤尚有可说,船上梢公尽皆安善良民,无辜被杀,能不令人发指? 只听鄱阳渔隐又道:“七魔这才离船,随命那泗嵊岛随来的水手,将三只江船放起火来!”以下之事,鄱阳渔隐纵然不说,大家也明白,若非欧阳彬到得正是时候,鄱阳渔隐怕早已葬身火窟,大家莫不气愤填膺,了尘这老道,从未动过怒,此刻面上也变了颜色。 东方杰面色沉凝,略一沉吟,说道:“事不宜迟,两位凤姑娘在敌方手中,我们可大意不得,只是现下我要接待各路的同道,不能离开江夏,但有我一人在此,也就够子。各位由此立刻起身,追赶七魔,他们人数众多,相隔也不过才半个时辰,今夜或许能追上他们。我这就返回城中,若已有同道前来,我即要他们随后接应。” 鄱阳渔隐经这一会歇憩,已然复原,早抄起铁桨,一跃而起。 大家可全知他是父女情切,再者实是紧急,若再耽延,也更难追上,都说得一声“好!”万里飘风返身上了乌云盖雪,说:“我这四只蹄儿,若说走远路,大概比你们的两条腿快一点儿,我这打旗儿的先上啦!”嚷着,驴儿四蹄翻飞,眨眼间,已消逝于暮色苍茫之中,原来这一阵耽延,已是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第二个是鄱阳渔隐拖着铁桨,迈大步,随后追去。勿恶一瞧急了,这几人的轻身功夫施展开来,自己准得落后,忙一拉牛子,说:“大小子呀!快跑,慢了你就杵不着王八鸟了。” 牛子听说有王八鸟好杵,降魔杵一抡,撒腿就跑,勿恶紧跟,这里,老道了尘和穷酸欧阳彬,也施展陆地飞行之术,随后而去。 东方杰待几人一走,不敢怠慢,不言他回返江夏,且道追赶七魔的五人,万里飘风的乌云盖雪驴,端的是快捷,鄱阳渔隐心急爱女被掳,怕有甚好歹,故而起步就是一般猛劲,哪知拼命追赶,别说驴儿未见到,就连蹄声也没听见。 第三起是牛子和勿恶,牛子虽然笨,可是身高腿长一跨步就是七八尺远了,勿恶的轻身功夫有限,起初拼命紧跟,倒还勉强跟上了,哪知出去还没有半里地,可就越来越不行,已然落后了数丈,就在这个功夫,勿恶忽觉身旁搓过两股急风,这小子骇得一怔,随见两楼黑烟般,从身侧一晃而过。 勿恶倒是看清了,见是老道了尘和欧阳彬,心里更是着急,心说:“不行,我要再拼命地赶,这两条腿就快不姓姬了,而且也不一定赶得上他们。”大环跟眨了两眨,就往外冒坏。 那牛子在前头蹬蹬蹬,正跑得高兴,勿恶在身后,拉开破锣嗓子,陡的一声大吼,说,“大小子哇!你等等!” 牛子直如不觉,江着降魔杵,连头也不回,大步一跨,没有一丈也有八尺,勿恶慢得一慢,再又落后了一丈远近。 看官,那牛子当真是未听到,皆因人向前跑,迎面就有一股急风,两人相隔,又有五七丈远,再加他是个破锣嗓子,是以牛子被那贯耳的呼呼风声,掩尽了勿恶的破喉咙,如何听得清?纵然似也闻声,牛子又迟钝得紧。 且说那勿恶见牛子并不停步,这小子狠狠的一咬牙,使个猛劲,难为他也施展出八步赶蝉的功夫,不过他这八步赶蝉,得换个词儿,名叫四步赶猪,皆因才三个换步,一口气已提不上来,最后再加上一个猛蹿,脚未着地,又拉开破锣嗓子,一声大吼,嚷道:“汰!大小子!给我站住!” 这次牛子倒听见了,猛一收步,勿恶正往前猛蹿,没防他有这一着,一头恰好撞到牛子的背脊上。 那牛子一身钢筋骨,更兼他练的先天混元气功,遇袭会自生反应,勿恶这苦头可就吃大了,只听吧哒、嗳唷,勿恶已被反震出去了两丈,一跤跌得发昏,一时间爬不起来。 若是换了别人,勿恶这一猛撞,亦难吃得清,怕不来个饿狗抢屎才怪,哪知牛子却不过只觉得背上痒痒,只因这一痒,牛子格格格纵声大笑,他这笑声,有如轰雷一般。 勿恶倒知牛子并非有意,纵然有意,可也惹不起这位傻金刚,半天才能爬得起来,伸手一摸后脑,已然凸起了两个疙瘩,屁股疼是不用说了,大概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只因疼痛难当,先前已经赶不上子,这一来那就更不行了,搓屁股摸脑袋,一面向牛子身边挪,一面坏主意也直往外冒。 牛子笑了一阵,见勿恶已来到身边,说:“小小子,干嘛啊,你给我搔痒呀?” 勿恶是有苦说不出,苦头吃得不轻,大小子倒认为是替他搔痒哩! 嘴一咧,说道:“你瞧,他们全跑得不见人影子,我们可怎么追呀!要是找不到他们,你可就没有王八可杵。” 牛子听得一愣,抓抓头,说:“老道哥哥也不等一等,小小子,我们怎么办?” 勿恶道:“我倒有个办法,不知你愿不愿意?” 牛子一瞪眼,忙说,“我愿意,快说啊!” 勿恶一本正经,说道:“站得高,看得远,这话你懂吗?他们四个走得无踪无影,皆是因我们站得太低的缘故,现在我倒有个法儿。” 牛子听说有法儿,忙嚷:“小小子,快说啊!” 勿恶偏不快说,道:“我这法儿可妙得紧,我们能望得见他们,不会追岔了,而且准能追上他们。” 牛子急了,说:“小小子,你要不快说,我要和你放对。”说着,傻大个儿当真要撤降魔杵。 勿恶可惹不起这位傻爷,赶紧说:“我倒是想说,只怕你不愿意。大小子你不是牛高马大吗?” 牛子只道勿恶是赞他,甚是得意,降魔杵也不再撒了,将胸脯一挺。 勿恶继续说道:“大小子,要是我骑到你肩上,是不是更高了呢?我在上面,看得远,你在下面跑得快,我们两人一看一跑,还怕找不上他们吗?” 勿恶一句未了,傻大个儿一声大吼,上步一探臂,就对勿恶举了起来,勿恶猛不防,给骇了一大跳,待明白过来,心里可在暗里直乐,在空中一转身,就骑上了牛子的脖子。 牛子不知勿恶是冤他,嘴里连说:“对对对!”撒开一双长腿,往前直跑,这一来虽是快得多了,但经过这一耽延,哪还追得上四人,勿恶怕傻大个儿知道是冤他,那时准得和他放对,就不停的指指点点,牛子也就一个劲儿的奔。 那勿恶倒知道应向西南方追赶,现在前面四人既然已奔得无影无踪,就认准了方向。好在腿是牛子的,跑断了也与他无损。 不言两人在后追赶,且说万里飘风在前,那匹乌云盖雪驴儿,端的世间少有,四蹄迈开,有如一片乌云一般,初时鄱阳渔隐尚能追及,但不到一刻工夫,可就渐渐落后了,那距离也就越来越远。 这有个缘故,若在平时,凭鄱阳渔隐的一身功夫,一时半刻以内,追及奔马是轻而易举,但此刻浑身三十六大穴,被闭了一个多时辰,有似重伤新愈一般,起初是个猛劲,凭一口气还能支持,时间一长,可就渐渐不行了,渐渐气喘如牛起来。 那万里飘风人虽滑稽诙谐,一生游戏风尘,但人最热心肠,是以他心中之急,也不下于鄱阳渔隐,将驴儿赶来象一股风一般。不到两个时辰,出去就将近百里了,万里飘风暗忖道:“若单独是那七个魔头,要追上他们恐怕不易,但照鄱阳渔隐所说,尚有那四个僮儿和八钗,以及泗岛神君从泗嵊岛带来的一批水手,虽说前后相隔了半个时辰,但我这驴儿,日行千里,有两个时辰,也可追上他们了,怎的现刻仍未见踪迹呢?” 万里飘风心中在想,行走就慢了下来,忽然心中一动,想到:莫非他们走的不是这条道么?但他们这一伙人,七个魔头是怪模怪样,又男男女女的一大群,虽说这是夜晚,必也不会打阳关大道行,从江夏奔西南,只有这条道是僻静的小径,是以,又觉得自己选择这条道路,决不会错。 蓦抬头,忽见前面现出一道山岭,只见黑黝黝一片,隔得虽远,可见森林茂密。万里飘风忖度地形,此间已是湖南地界了,这岭背之后,应即是洞庭湖,忽然心中大悟,想到:“是了,他们必是嫌逆水行舟太慢,若从水路非两日工夫,不能进入洞庭湖,但从江夏起岸,施展轻身功夫,却只要一个夜晚即可到达,不但快,而且行踪迹隐蔽,在洞庭湖落船,穿湖溯沅江,乃是奔梵净山的捷径。” 万里飘风想至此,再不怀疑,说不定这般魔头,现在即在那岭下,忙将两腿一挟,那乌云盖雪驴儿,又迈开了四蹄,向岭奔去。 那岭看来甚近,奔来却远,约有顿饭工夫,方才到达,万里飘风抬头一望,这岭总有三五里高下,回头看时,自己人却没一个跟来的。 万里飘风计算这几个魔头在岭上,是以不敢大意了,飘身下了驴背,在驴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驴就像解得人意一般,斜刺里飞窜上岭去了。 这里,万里飘风的两只罗圈腿,左盘右旋,别看他一双腿长得畸形,但运动起来,却是快得出奇,直似一缕轻烟一般,穿林登枝,纵跃捷比猿猴,不一会工夫,已到了岭腰。 万里飘风脚下不停,但两只耳朵却听出老远,有一点风吹草动,也不放过,看看快到岭脊,忽听他那乌云盖雪驴儿,在左前方一声嘶鸣,其声惨厉。 万里飘风大惊,罗圈腿一加劲,向左前方抢奔过去。随又听得那驴儿嘶鸣了两声,虽无先前惨厉,但闻声已知是被困了,再又几个起落时,忽听一人大笑道:“贤弟,这驴儿端的神骏,出手别重了。” 紧接着又是两声驴儿的嘶鸣,一声比一声更惨烈,万里飘风可就急了,这匹乌云盖雪的驴儿,自他出道在江湖中行走以来,可说比人和他还要亲近,又神骏无比,当今天下,恐怕再找不出一匹驴儿,比他这乌云盖雪更矫健的了。 万里飘风一听到驴儿的嘶鸣,就知是被人截住了,现刻闻得人声,更知是梵净山的几个魔头所为,万里飘风大怒,可是到底姜是老的辣,沉住了气,不即刻往外蹦,隐身在一棵大树之后一看,只见一个后生约二十七八,截着那驴儿,两掌虚飘飘的遥按,那驴儿就似遇到强大的阻力一般,再也蹿不过去。 万里飘风不认识这后生,但却认得旁边发话的那老道,一身火红色道袍,正是那赤阳子。 只见那赤阳子又在旁边说道:“二岛主,这匹驴儿确实难得,千万别使重手法伤它,若将它擒住,倒真是一个好代步。” 万里飘风一面听着,两眼却向左右巡视,此间除这两人以外,别无旁人,那几个魔头均未在此,当下松了口气。这时爱驴已被那左冲闪刺拦截,嘶鸣之声越来越急,万里飘风恼起一把无名火,大嚷道:“好猴儿崽子,拣便宜拣到我晏爷爷头上,你这猴儿崽子是不想活了?”话出口人已飘身抢出,声东击西,明看是向左冲扑去,罗圈腿却一旋,呼的向赤阳子推出一掌。 须知万里飘风虽以轻身小巧功夫见长,但掌上本领亦不在五老之下,又出其不意。发掌奇诡之极,赤阳子当掌风近身,方始发觉,匆匆发掌抵敌,如何使得上劲,立被万里飘风这掌扫出一丈以外。 万里飘风尚不知左冲是黄衫羽士的弟子,现在的武功,不在赤阳子之下。因知那赤阳子了得,故而先发制人,这一掌将赤阳子劈退,罗圈腿一晃,早向左冲欺身近前,呼呼的也是两掌。 万里飘风是恨他拦截爱驴,是以这两掌的力道,都用上了十成,哪知左冲哈哈一笑,肩头微一晃,万里飘风两掌已告走空,不由大吃一惊,凭他的一身小巧轻身功夫,可说江湖上难出其右,没想这后生恁地了得,身法也奇,快得有如闪电一般。 说时迟,左冲闪过万里飘风的两掌,早欺近他的身侧,虚飘飘的向万里飘风扬掌一挫腕,立时一股无形劲力,从侧面袭到。 万里飘风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罗圈腿一打旋,像滚球一般,已出去了两丈,总算左冲那无相神功火候不到,发掌尚不能无形,是以万里飘风能够趋避。 哪知万里飘风刚一撇罗圈腿,站定身形,那赤阳子被他抽冷子一掌,早已恼怒十分,抢扑向前,两掌齐发,眨眼间攻出三掌。 万里飘风不敢怠慢,心说要糟,他在这掌力上,连牛子也不如,今日一日遇到两个劲敌只怕飘也飘不起来了,皆因先以为赤阳子了得,但凭轻身功夫,也能趋避一时,故而放心大胆,哪知这后生的身法特异,奇诡已极,其快若飘风,实在不在自己之下。 赤阳子抢上攻出三掌,万里飘风要接招闪挪,又要防备那左冲的袭击,饶他罗圈腿闪晃若电,真个快比飘风,可也大不如前了,好容易避过赤阳子三掌,左冲这面却又攻到,迎着他虚虚的一按,一股劲早已袭到。 万里飘风两腿一盘,呼的一声,有如冲天一鹤,但脚下仍荡了两荡。 脱出两人围攻,万里飘风可真有点不服气了,心说: “好贼崽子,我今天真要吃瘪在你们手中,我从此不再叫万里飘风。”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九章 万里飘风这一和赤阳子、左冲两人较上了劲,立即将身法施展开,溜滑得像条泥鳅一般,饶是赤阳子掌风如狂飙狂卷,左冲的无相神功防不胜防,半点也奈何不得他。 只听赤阳子狂啸连天,左冲没出声,可是不停的狞笑。万里飘风嘴里却仍不饶人,猴儿崽子骂个不停,若碰个顺手,不是摸一把,就是拧一下,还嚷嚷,说:“猴儿崽子,你不行,杂毛,我要揪你的胡子!” 万里飘风虽是瞎嚷嚷,但这两人岂是等闲之辈,到底不但摸不到,拧不着,而且还连连遇险。 万里飘风的丝锁眼转了两转,心说:“不行,这样下去,时间稍久,我万里飘风今天得完蛋!” 眼珠儿三转两转,一面闪展腾挪,一面四下里望,只盼自己这面的人能来两位,哪知一个儿也不见,万里飘风可就急了,心里暗骂,说:“好哇!我万里飘风今日有难,你们再不前来,我可要骂了。” 于是在心里想,嘴里却也嚷了出来,不料此刻,只听一声:“无量佛,师弟不用焦急,为兄来了!” 声未落,早见赤阳子一个踉跄撺出去了五七步,万里飘风的围立解,闻声,知是师兄了尘到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下了地。 那左冲哪知厉害,见来了个骨相清奇的老道,全没把他看在眼中,睹着赤阳子被老道一掌劈退,倏忽晃身,已到了尘和万里飘风之间,两掌分前后,霍地挫腕一按,一声狞笑道:“杂毛!矮子!今天要你们知道二岛主的厉害!” 万里飘风知他挫腕一掌,甚是厉害,不敢招惹,忙飘身让过,那了尘老道一见左冲,即知他不是好人,哼了一声,手中拂尘一展,并不避让招架,身子纹丝不动,忽见他两眼中射出两道光芒,那么软的拂尘,竟会根根直立,迎着他的掌风只一点,早听那左冲一声惨叫,往后便倒。 原来了尘尽得邱丐道真传,先天混元气功,已登峰造极,左冲的无相神功,不过才三四成火候,如何能奈得了了尘,反被他将先天混元气功,贯注在拂尘之上,只一点,一丝锐风,已从他的掌风中穿刺而入。 了尘适才出手,这还是他生平来仅有的一次,是以那左冲虽然一声惨呼,但了尘并未施辣手,取他性命,只在关元穴上轻轻的一震。 关元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一被点中,左冲如何吃得消,也是这小子狂妄,目中无人,没把了尘看在眼里,未曾防得,不然,以左冲的特异轻功,趋避并非不能。 左冲这一倒地,万里飘风早赶上前去,一脚将他踏住,再一看,这一脚实是多余,左冲哪还动得分毫,早已不能动弹了。 万里飘风收脚回头看时,那赤阳子已逃得无踪无影,就嚷道:“好猴儿崽子,你想逃,那是做梦。” 说着就要追赶。 了尘唱了声无量佛,说道:“师弟休要追赶,现刻已擒到了一个活口,还怕找不到他们么?” 声未落,只听林中远处,传来怪啸之声,哗啦啦树倒枝折之声。 了尘道:“我去去即来,我先问清那几个魔头去处!” 说罢,只见他身形一晃,已穿林消逝。 原来那面是鄱阳渔隐随后赶到,气呼呼的江着一只铁桨,奔上岭来,恰好与逃走的赤阳子相遇。 鄱阳渔隐一见,分外眼红,大喝一声,抡铁桨,风卷残云,还隔着一两丈远,就扑上卷到。 那赤阳子闯荡了数十年江湖,见多识广,了尘一到,仅见他袍袖轻轻一拂,即被其拂得踉跄后退,武功之高,实远在自己之上,赤阳子老奸巨滑,哪还顾得左冲的生死,趁了尘对付左冲的那个工夫,即刻脚底擦油,溜之大吉。 哪知晦星高照,偏巧鄱阳渔隐赶到,一见赤阳子,就红了眼,隔着尚有两丈远近,就抡铁浆,扑上卷到。 赤阳子心中是有了老道了尘,先怯在心里,鄱阳渔隐这一陡然将他截住,哪有心恋战,却不料鄱阳渔隐并非等闲之辈,论武功,纵然不及了尘,也差不了多少,可比赤阳子要高许多,呼呼呼一连几浆,搂!劈!扫!衡!但见桨影似堆山,夺魄更惊魂,把一个赤阳子连五七招不到,即乱了步法。了尘和万里飘风听到的连天怪啸,亦既是赤阳子作困兽之啸和鄱阳渔隐的怒吼。 且说了尘闻声赶往,恰遇到鄱阳渔隐方一招魂断巫山,拦腰扫去,赤阳子慌不迭挫腰往左斜退,堪堪将这一招让过,哪知鄱阳渔隐并不抢招,顺势一抛铁桨,脱出左掌,霍地上步,往前急吐,嘿的一声大喝! 这是鄱阳渔隐一记绝招,右手顺势抛桨,明看着不出奇,其实是早将赤阳子闪避的方向截住,右掌递出快逾电闪,赤阳子本是挫腰往左面斜退,一见铁桨拦截,赶急又是一缩步,这一来恰够到分寸,鄱阳渔隐嘿的吐声出掌,刚递了个正着,一掌劈到赤阳子胯骨之上,只听这恶道一声惨叫,胯骨立时碎裂,重伤倒地。 了尘这老道从未伤过人,赶到之时,恰见到这一幕,当时念了声:“无量佛,善哉善哉,老英雄饶他去罢!” 了尘心地慈和,是不忍见鄱阳渔隐伤人,鄱阳渔隐本来已抢铁桨,要当头劈下的,因心中敬重了尘,是以虽恨透了杂毛,铁桨也无法落下了。 蓦地人影一晃,恰好欧阳彬也赶到了,也伸手将鄱阳渔隐的铁桨托住,说:“老哥哥,伤他不得。” 欧阳彬这时方到,从此即可看出各人武功的深浅,饶是了尘起步最慢,不但赶过了欧阳彬,而且超过了鄱阳渔隐,四人中,欧阳彬落到最后,但也差不了多少。 欧阳彬对赤阳子,比前三人都清楚,此刻对梵净山的几个魔头,眼看即要开展一场恶斗之际,实不能另树强敌,要知若伤了赤阳子,本来中立的离火真人,势必投入敌方,这离火老怪也实是难惹,故而欧阳彬赶到,一见鄱阳渔隐要伤赤阳子,赶紧将他的铁桨托住,哪知一看,不由暗喊了一声糟,赤阳子虽然未死,却已重伤了,既然已经重伤了赤阳子,也是无法,鄱阳渔隐也将铁桨收了回去。 老道了尘就说:“两位赶到最好,现在我师弟已擒住一人,或可探出那几个魔头行踪,我们且去看来,这位道友伤势甚重,哪位有伤药,不妨给他服用一点,不然只怕他的这条性命,难以保全了!” 一言未罢,忽听身后一人说道:“师兄,这猴儿崽子不早送他去见阎罗,还要救他怎的?”却是万里飘风的罗圈腿一瘸一拐地到了。 了尘闻言,面色一沉,道:“师弟怎可恁地言语?” 万里飘风一咋舌头,心说:“老道哥哥,你这岂非妇人之仁么?” 鄱阳渔隐却心急闻知万里飘风已擒住一人,忙问:“你倒是快说,那几个魔头现在何处,可有我那闺女的消息么?” 万里飘风忙道:“你就别问了,这两人在后,那伙人不是在前么?我们还是别再耽搁,快追是正经。” 了尘一听,就知适才自己点倒的那后生,必然已无活命,自己这位师弟定是问不出话来,将他结果了,当下叹了一声,口中连念了几个“善哉”、“善哉”! 果然了尘猜得不错,他一走,万里飘风最是嫉恶如仇,落在他手里,左冲那罪可就大了,偏是左冲年轻倔强,一再逼问,仍是给万里飘风一个不理。 恼得万里飘风性起,也是他适才被左冲和赤阳子俩困住,险险的几乎伤在两人手中,心里一恨,劈面一掌,立将左冲劈得脑袋开了花,这小子没有死于长离岛,却死于万里飘风之手,也是他邪恶之报,真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万里飘风劈了左冲,也随后赶了来,这时见了师兄了尘这般菩萨心肠,哪敢明言。 好在了尘只是一叹,心中明白,暗怪师弟太以手辣,倒没言语,也是追赶几个魔头,先救出两个姑娘要紧,鄱阳渔隐早拖铁桨,直往岭上奔去,欧阳彬与了尘也不耽延,那万里飘风撮嘴打了个唿哨,唤来驴儿,飘身而上,却往斜刺里奔上岭去。 书中交待,若然几人不是被这左冲和赤阳子耽搁,只怕早将几个魔头追上了,皆因泗岛神君和百花公子两人,恼恨离火真人毁舟之仇,是以冷落了赤阳子,赤阳子也是无颜,行动也落在最后,本来他是不想跟随几人前往梵净山去的,却因虎面尊者强留,左冲又和他臭味相投,故而勉强跟随,左冲却是一番好心,见赤阳子被冷落了,他也落后相陪,两人越落越后,相隔就有里把路了,两人忽听得传来蹄声,不由都停下步来,心说:“深夜穷岭之上,这蹄声从何而来呢?” 就在这个工夫,万里飘风那匹乌云盖雪的驴儿,昂首撕尾的已蹿进身来,两人一见这驴神骏非凡,不该起了贪心,致惹得杀身之祸。 且说四人既然见到了赤阳子和左冲,就知追赶的方向不差,而且隔得决不会远,故而一起步,全都脚下加劲,哪知这一次追赶,早又追出了十多里地,仍然未将几个魔头赶上,前面却见水天无际,月笼烟波,原来已到了洞庭湖滨。 万里飘风仍是赶在前头,最先到达,三人到时,他早候在湖边上了。 一见三人随后赶到,这才飘身下驴,说:“糟!我们晚到一步,这可怎好?那般魔崽子早渡湖去了。” 鄱阳渔隐向左右一张望,连一只渔船也无,饶他在水面上纵横了一生,此刻也是无法,凭他的轻功,虽可登萍渡水,但也仅能渡得三五里水面,像这方园有八百里的洞庭湖,除非是陆地神仙,血肉之躯,如何渡得? 四人正在湖边发愣,忽地从烟波影里,冲出一只小舟来,那小舟快若箭矢,眨眼间,离岸只有十来丈远,岸上数人内功均极精湛,黑夜中亦能视物,况今晚月色甚明,来得近了,看见船上后梢的人,欧阳彬早呵呵笑道:“巧啦!铁老这一来,我们就有法儿可想了。” 万里飘风亦认出他来,红丝锁眼一翻,大笑道:“你这老儿敢是未卜先知呀?怎么来得这么巧?” 淡笑间,小舟已拢岸,来的正是萧铁老。 原来此间乃是鹿角市和汨罗江之间的一段湖岸,离萧铁老的庄园甚近。 小舟拢岸,萧铁老一跃上岸,这时才看出舟中尚有一个姑娘,欧阳彬和万里飘风都认得,乃是萧铁老的小女眉姑,此时已是一个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了。 萧铁老和眉姑跳上岸来,那眉姑仍不改当年模样,只看她的眼珠儿转个不停,可知他的调皮,大概也不减当年。 萧铁老上岸就跺脚叹道:“你们还说呢,我自得东方老弟知会,近日开始派舟守候在此间,以便你们自江夏前来时,渡大伙儿过湖,哪知倒被那几个魔头利用上了,老朽这个人,可丢得不小,” 萧铁者恁地一说,大家才知他是得东方杰的知会,早在此等候。 欧阳彬道:“铁老,这么说来,你定知道这几个魔头,是从此间渡河去了,你估量看,我们是否还追得上呢?” 萧铁老却是不急,要穷酸替他引见了尘和鄱阳渔隐,萧铁老早闻两人大名,钦佩得很,彼此都道了景仰,这才说: “欧阳老弟,今晚实是我一时疏忽,没料到你们会来,更不曾想到几个魔头也从这道上来,我先是一番好意,早早地派舟在此等候,我却不在此间,适才接得逃回去的庄汉言道:将近一个时辰前,岸上突然来了二十多个人,将舟劫去,我一问相貌,知是这几个魔头,准备了船,反而资了敌用,你们说我这不是丢了大人么?” 鄱阳渔隐急道:“你说甚么?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 欧阳彬道:“铁老,现在我们追赶要紧,有甚话,上船后再说,劳你驾,我们这就渡湖。” 萧铁老一看几人着急,就知必有事故,当下也就不再多言,吩咐眉姑道:“姑娘,东方叔叔所托之事,你也听得明白,现在我送他们过湖,你可即速返庄,派人驾舟来此等候,以便继续迎接分批渡江,半日内,我必定返来。” 眉姑一听,就是老大的不高兴,但此刻事情紧急,萧铁老在吩咐眉姑娘的这个工夫,已纷纷上船。 萧铁老更不待眉姑答话,跃上后梢,只一翻桨,小舟即已离岸,眉姑喜热闹,好玩之性不改,将他一人留下,心中甚不乐意,但也无法,只能在心中直骂穷酸死老道。 不言她在这里气了一阵,跺跺脚,然后才返庄而去,且说萧铁老将舟摇至湖心,鄱阳渔隐那还忍得,在前梢,铁桨也下了水,有这两位水上英雄来运桨,小舟又轻快,怎不其行如飞呢! 小舟运行开了,穷酸才将双凤被掳之事一说。 萧铁老听罢,叹了口气道:“当年扫荡苗疆,未曾诛恶务尽,致有今日群魔大举蠢动,此番兴风作浪,更非十年前可比了。” 了尘单掌当胸,道:“无量佛,善哉!善哉!此乃劫数使然,萧老英雄无须慨叹。贫道尚有一言,此次前往梵净山,尚望各位仍本上天好生之德,毋多肆杀戮,仍以令其知悔,从此革面洗心为是。” 万里飘风在了尘身后,扮了一个鬼脸,心说:“你要善哉,恐怕人家不和你善哉呢!” 萧铁老与了尘首次见面,见他仙风道骨,一脸慈祥,居心亦与邱丐道迥异,一个是疾恶如仇,一个颇以好生之德为念,当下也不由肃然起敬。 舟行甚快,有这两个水面上纵横了一生的老英雄运桨,那还慢得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对岸。 萧铁老仍和往年一般,船靠沙头,这不过才后半夜,时在子丑之交,那沙头虽是个水码头,但此刻居民全入睡乡,江边的船虽多,亦无半星灯火。 鄱阳渔隐此时心中甚急,虽知那几个魔头过湖来了,但这深更半夜,知他们是何处登岸? 那萧铁老却成竹在胸,将舟靠岸,一面说道:“各位在舟中稍候,我去去即来。”说罢,即跃上岸,不奔镇口,却奔向一个高处,那里有一间孤零零的房屋,眨眼间,萧铁老已隐入屋中去了。 不到半盏茶功夫,萧铁老突然再次现身,向小舟奔来,老远的已在嚷道:“我们还得追,那几个魔头已向上流头去了。” 原来那间小屋,乃是守夜之人的房屋,萧铁老生长洞庭湖,这沙头三日两日必到,沿湖水面之人,大概没有不认识他的,地头熟,好办事,他去一问守夜之人,得知约在半个时辰前,有两只小舟逆水上行去了,而且还认清即是萧铁老的船只。 萧铁老返舟,纵身跃上后梢,鄱阳渔隐早将船点开,大家听说几个魔头相隔已不在远,可全都精神一振,鄱阳渔隐和萧铁老更是运桨如飞,哪知赶到天色已明,还未见到前面两只小船,可就十分诧异了! 皆因天色未明之时,小舟早已如飞过了桃花江,此刻马迹塘已然在望了,这半夜的功夫,已然逆水上行了两百多里,前面的几个魔头虽然了得,大家绝不相信,能快得过两人运桨。 萧铁老即道:“金老英雄且慢,我们别死赶了,说不定有蹊跷,说不定他们在舟过沙头之后,已然弃船登岸去了,我们这般死追岂不是冤么?” 一句话将大家提醒,穷酸就说:“铁老所说不差,何不再去打听一下。” 萧铁老即将舟停岸,跳上岸去,问了好几人,皆说未见有这么两只船过去。 鄱阳渔隐心急,也跟着他身后,听得这般言语,当时如坠万丈深崖,赶来赶去,未赶上几个魔头不说,如今反而将人赶丢了,心急双凤安危,当时就愣了!铁老何尝不发愣,两人在岸上愣,舟中三人远远望见,也就都赶了来,鄱阳渔隐长叹了一声,说:“没想到我们一步错,竟全盘皆错,现下几个魔头失了踪迹,这下如何是好?” 鄱阳渔隐爱女被掳,至此已将近一日夜,冰清玉洁的女儿,落在邪魔老道手中,为人父者如何不急。 一时大家都没了主意,了尘口中又念了几声无量佛,说:“两位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金老英雄不用焦急。” 穷酸点了点头:“现下急也无用,我们虽把几个魔头追丢了,但他们往梵净山,则无疑问,我们何不就此动身,连夜赶往,能在路上将他们截住,那是最好,否则,最迟追到梵净山,必可将两位姑娘救出。” 大家一想,也只好如此,鄱阳渔隐就往西奔去,万里飘风一见,心说:“这老头儿火气大得很,他这般怒冲冲的乱撞,准得闹乱子,我这打旗儿的还得先上。” 万里飘风心中在想,一面就奔回船去,将驴儿牵出船来,罗圈腿一晃,跨上乌云盖雪,随后就追。 穷酸说:“老道哥哥,他们走了,我们也得赶,铁老,你作如何计较?” 萧铁老道:“我暂时还不能随你们去,我得赶回,皆因我已然答应东方老弟,要接应大伙儿渡湖,好在东方老弟既然已知这档子事,只怕现下已在路上了。” 欧阳彬道:“好!铁老就请回,若见到东方老弟,催他从速赶来,一来救两个姑娘要紧,二来可就此扫荡梵净山!” 萧铁老道:“好!我这就走,你们四人,人单势孤,接应可慢不得的。” 萧铁老早年即知这几个魔头的厉害,故而甚不放心,当下匆匆回船,将舟顺流而下,径往洞庭湖而去。 这里的了尘和欧阳彬,也不怠慢,径奔梵净山而去。 回头且说鄱阳渔隐,这老头儿这一生,还真没碰到过这样的逆心事,心中着急,哪还顾得这是白天,湘西人烟稠密,到处见行人,鄱阳渔隐疯狂般直赶,白发苍苍,肩江铁桨,一路狂奔,引得行人都惊骇不已。 但他实跑得太快了,有如一股狂风般卷过,若不是老远就注意,真还看不清他的人影。 赶到傍晚时候,竟给他赶出三百多里地,早已过了时辰谷,天黑时,已然到了吕家坪。 鄱阳渔隐到了吕家坪,这老头子是拼了命,脚下仍不停留,要连夜奔梵净山。 须知鄱阳渔隐虽然武功高绝,但比不得枯竹老人和太清师太等人,他可是练的外家功夫,况又在昨日夜黄衫羽士拂穴,受了内伤不轻,这又两日一夜的奔驰,若非在情急之下,恐怕早已不支了,但这时已然步态踉跄。 过了吕家坪,从此往西,已近苗岭山脉,但见山峦起伏,一望之地,难得见到人烟。 又奔了约有半个时辰,鄱阳渔隐越觉不济了,忽见前面道旁,疏疏落落的树林中现出一个小庙。 鄱阳渔隐一见有个可以歇足之处,当时精神一懈,脚下就更觉得沉重起来,不由叹了口气:心悦:“我虽不服老,但到底年岁不饶人,我这般飞奔,纵然能到得了梵净山,只怕也早垮了,岂能和几个魔头拼斗,我且歇憩一会再说,也可等侯身后几人前来。” 当下就向那小庙而去,哪知刚到那疏落落的树林边上,忽听得一声怪笑道:“哈哈!竟被这老儿他赶上了,他要送死,就打发他去吧!” 另一人说道:“师叔,这还不容易么!由我来。” 却听又一人道:“公子请坐,洒家和这老儿有过节,我正要找他,嘿嘿,他倒找上门来送死。”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四十章 说着,早见林中大踏步奔出一人来,一身灰色僧衣,拖着一条方便铲。 鄱阳渔隐早听出是几个魔头的声音,又见虎面尊者拖着禅杖奔出林来,立时精神大振。 皆因几个魔头既在此地,当然双凤也在此地了,没想还未到梵净山,竟然把他们赶上了。 精神一振,铁桨一横,虎吼一声,一招拦江截斗,还隔着老远,就奔了过去。 鄱阳渔隐知道凭自己一人,太以势孤,任怎么也非敌手,虎面尊者却在前晚已与他过过招,知这和尚不是敌手,故尔先下手为强,放倒一个是一个。 鄱阳渔隐抡铁桨卷到,虎面尊者要在几个魔头之前露脸,方便铲也震起风雷之声,一招推窗望月,两人都是近身出招,两般重兵器一碰,陡然间火星一闪,震天价似的一声大震,两人随即都倒退后,那鄱阳渔隐反而被震得倒退了数步,几乎站立不稳。 若论武功膂力,鄱阳渔隐实在虎面尊者之上,但此时他的体力耗损过半,怎能与虎面尊者硬拼呢! 虎面尊者呵呵大笑,收回方便铲,又一招蛟龙出水,上步直捣鄱阳渔隐前心。 鄱阳渔隐此刻方知自己的体力,这两日来耗损过甚,虎面尊者在几个魔头中,武功还是最差的一个,若然连他也敌不过,自己这般赶来,岂非是送死么? 鄱阳渔隐心中方惊,虎面尊者的方便铲早到,同时林中又闪出几个人来。 鄱阳渔隐竖桨推窗望月,若不硬接这一招也不行,同时瞟眼已见转出林来的几人,乃是以情魔百花公子为首,天山二怪随后,身后跟定八钗,那泗岛神君和四僮儿以及黄衫羽士,则未现身。 两般兵刃再碰交,当时又是一声大震,鄱阳渔隐跄跄踉踉后退了数步,额上汗珠有如雨下。 听得那千面人谷灵子笑道:“嘿嘿!公子,我道是甚人前来,原来是个糟老头儿,凭他也敢来讨扰。” 百花公子尖声脆笑,道:“谷兄所说不差,难得我们无聊之时,这老儿来解闷却好。” 鄱阳渔隐再被震退,本来已然恼怒,如何还受得了他们这般出言戏侮,气恼无已,立时奋起虎威,铁桨抡如风,走如电,呼呼呼一连向虎面尊者反攻三桨。 虎面尊者适才两方便铲,打了鄱阳渔隐两个倒退,大出意外,也就大意,鄱阳渔隐这般奋虎威,连攻三桨,凌厉之极,虎面尊者堪堪躲过。 鄱阳渔隐红了眼,那还容他缓手,铁桨翻飞,势若翻江倒海。 旁边的几个魔头一见不好,再不出手,虎面尊者不死也要受伤,鬼影子侯扬早飘身抢出说:“老儿,看掌!”呼的一声,翻掌劈出。 鄱阳渔隐怒气冲天,一口气鼓起威勇,哈哈一声狂笑,右手桨横扫拦截江斗,左掌迎着鬼影子侯扬,呼的一掌劈出。 哪知鬼影子侯扬是有名的天山二怪,两臂特长,发掌之时,厉害在他那发出后一挫腕之力,力道大得出奇,鄱阳渔隐若是单独对敌,倒不惧他,但这时此刻以一敌二,力道一分,可就不行了。 只听得蓬的一声,立即倒退了两步。 虎面尊者趁势上步,方便铲卷起万钩雷霆,倒赶千层浪,又抢攻进身,快若电闪。 鄱阳渔隐脚步尚未站稳,方便铲已到,猛地旋身避过,这面鬼影子却又一掌劈来。 鄱阳渔隐两面被夹攻,本来他就只凭一口气,猛攻数桨,这时一闪避腾挪,那口气一泄,立时堪堪不支,脚下摇晃,鬼影子侯扬这面一掌劈到,鄱阳渔隐虽然翻桨想接他这一掌,但已力不从心,眼看就要伤在鬼影子掌下,忽地人影一晃,鄱阳渔隐肩后,忽地拂来一股劲风,鬼影子侯扬的掌风,立被反震了回去,且将他震得连连倒退。 早听那虎面尊者大吼道:“娃娃敢施暗算,洒家接你几招!” 虎面尊者是声到人到,鄱阳渔隐只觉身后,方便铲卷起风雷之声。 这和肩上的一股劲风拂来,本是同时,鄱阳渔隐趁机斜退,脱出圈子,已看清来了一个少年,英姿洒逸,不料这么个少年,竟将自己救出险招。 说时迟,虎面尊者的方便铲已向他卷到,只见那少年倏忽一旋身,方便铲已然走空! 那面鬼影子侯扬却已怪叫道:“好小子,不是你!就是我!” 长臂暴伸,两掌齐发,已向那少年攻到,掌风凌厉之极! 只听那少年一声冷笑,右掌一接,缩肩挫腰,倏地左掌一翻,兜向虎面尊者一挫腕。 虎面尊者怪啸一声,只见他手中的方便铲,几乎脱出手去,赶紧飘身抢步,方始握牢了,堪堪不曾出手。 这一来,不但鬼影子侯扬和虎面尊者大惊,就是鄱阳渔隐也惊得呆住了,忘了帮那少年对敌。 随见那少年朗声一笑,错眼间,似有会分身法一般,趁对方两人正发愣之际,倏地同时攻向两人,鬼影子这时是面东,虎面尊者面西,两人之间是那少年,分隔在五丈以上,少年却同时分身进攻两人,能不骇然!赶紧齐往后暴退! 可惜为时已迟,只听拍拍地两声脆响,鬼影子侯扬和虎面尊者,几乎同时挨了两个嘴巴子,而且手法甚重,两人被打得眼中金星直冒。 忽见那面情魔百花公子抢出,锐声叫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声到人到,呼呼地拍出两掌。 那少年不慌不忙。又朗声一笑,说:“不错,是我,今天要你们知道我小爷的厉害!”又是右掌一接,缩肩挫腰,右掌一翻,劈鬼影子兼挂虎面尊者。 两人简直不知道这少年是人是神,已骇呆了,哪里防得,立被他的掌风飘了出去。 情魔也骇得连连倒退,那虎面尊者此刻方才认出这少年来,鬼影子不过数日之前,尚与他对过面,就在被少年掌风劈到倒迟之际,已然看清,原来这少年乃是柳玉麟。 玉麟陡然现身,鄱阳渔隐不过半年前见过他一面,是以不曾认出,倒是百花公子旁观者清,故尔认得。 玉麟借力使力,一掌劈退了两个魔头,当下敌我四人都愣住了,情魔身后的四钗,更是惊得花容失色。 玉麟忽地向鄱阳渔隐躬身一礼道:“老英雄受惊了,在下柳玉麟来迟一步!” 鄱阳渔隐听他自报姓名,几乎不能相信,半年前在长离岛,确曾见过一面,枯竹老人在半年之内绝调教不出这么高的武功来!心中虽然惊疑,但来了这么强的好帮手,如何不喜。 此刻是情魔、虎面尊者、鬼影子侯扬发愣之际,鄱阳渔隐精神大振,说道:“柳老弟来得正好,现下凤姑娘和我那闺女,均被掳在此,柳老弟快相助救出。” 玉麟微微一笑,道:“老英雄不用焦急,两位凤姑娘已有人前往解救,只怕早已出困了!” 一语未罢,忽地林中传来怪啸与娇叱之声,此起彼落! 鄱阳渔隐闻言方才一喜,跟着一惊,哪知身外三魔一愣之后,已又齐往上扑。 玉麟一声清叱,鄱阳渔隐铁桨再抡,当先截住虎面尊者,方便铲和铁桨又是一声大震中,玉麟那面早已借力使力,交相左右一翻双掌,立时又将情魔和鬼影子侯扬劈退。 这里鄱阳渔隐和虎面尊者,眨眼间,换了三招,铛铛铛三声大震中,林中怒啸与娇叱之声已越来越急。 玉麟心中却也急了,只是他这借力使力,虽然可以力敌情魔和鬼影子侯扬,但要想伤二人,一时间却也不能。皆因情魔与鬼影子的功力,相差无几,而玉麟本身功力,却又在两人之下,加起来,也不能伤得任何一魔,而且两人一见这少年发掌神奇,心有戒心,倏攻暴退,避闪得快,是以相持不下。 各位看官,你道玉麟这是从何而来呢?不用猜,他所说救双凤之人,必然是那忍大师的高足葛琳姑娘了,两人怎生来得正是时候,恰好与鄱阳渔隐危急之际赶到? 原来玉麟与葛琳,在那孤岛之上,黄衫羽士修练达摩宝经的古洞中,住了一日夜。那玉麟以内功为葛琳疗伤,也是忍大师乃禅门正宗,葛琳从小练功,根基员是深厚,又得玉麟以太乙神功和本身纯阳之火相助,是以复元得很快。 第二天早晨,两人即离了孤岛,湖水虽恶,但两人轻功均高,那二十丈的恶水,岂能难得了两人。 这时,玉麟才记起凤儿等一班人来,一想起凤儿,可就急了,他自前晚不辞而别,那凤儿不知要如何焦急了,故两人上了对岸,当葛琳询问该往何处去时,玉麟毫不犹豫的,即说要先找凤儿。 葛琳服珠儿一转,瞟了玉麟一眼,半晌才点了点头。 当下两人即奔那小镇而去,哪知一问,凤儿和穷酸、勿恶等,已走了一天了,连夜里何时动身,也不知晓,更不知奔向何方。 玉麟无法,这才与葛琳两人,向江夏而来。 因为两人是从陆路而行,要追赶凤儿等人,一路之上将轻身功夫尽量施展,故尔到得江夏之时,和鄱阳渔隐等,不过才相差一两个时辰,恰与从鲇鱼套返身而来的东方杰相遇。” 玉麟心中甚喜,但一经东方杰告知,双凤被掳,鄱阳渔隐和了尘、万里飘风、欧阳彬等已追上去了,心中又惊又急,再者,自玉麟与金凤在酒楼一别后,时常想念,听说鄱阳渔隐父女亦已前来,也渴欲一见,当下匆匆为葛琳向东方杰引见过了,即与葛琳飞奔追赶而来。 那东方杰亦是个倜傥不羁、风流潇洒的人物,葛琳和玉麟两人的依恋之态,爱恋之情,虽不在言中,如何看不出。 虽然在匆匆交谈中,东方杰不知葛琳武功如何,但见她光华内蕴,肤色萱润,内功已达炉火纯青地步,人也更飘逸绝伦,活脱像当年的石瑶卿。 东方杰暗中为玉麟欣喜,这两人若能结合,倒真是一对佳侣。 不言东方杰在遥望着两人的背影,赞叹不已,那葛琳与玉麟,连夜奔驰,就在鄱阳渔隐正遇险招之际赶到,到得恰是时候。 两人赶到,即商量好了,玉麟救援鄱阳渔隐,葛琳去救凤儿。 话说回头,且说玉麟和情魔百花公子与鬼影子侯扬,正斗得激烈,两魔也渐渐看出,这少年的功力并非如何高深,不过接力使力,巧妙之极。 两魔虽然明知玉麟是接力使力,但一时间仍无破他之法,故尔仍未分出胜负。 那玉麟可就急了,皆因林中的怒啸之声,越来越狂,娇叱之声,却越来越低,渐渐几不可听,就知葛琳在林中,与黄衫羽士和泗岛神君对敌,已在苦苦撑持。 想那葛琳并非黄衫羽士敌手,况她又受伤新愈,现下再加上一个泗岛神君,如何能敌。 不过,玉麟先前听得那林中的娇叱之声,似不止一人,虽未辨出是谁,但想必是双凤已然被救出困,凤儿和金凤是出名儿的刁钻古怪,武功虽比两个老魔相差得远,但想来以三人之力,或许能应付一时,若时间再久而无援助,亦是不行。 玉麟战不退情魔百花公子和鬼影子侯扬,再看鄱阳渔隐时,一条铁桨倒渐渐占了上风,皆因玉麟一到,来了这大好帮手,先是精神陡振,后来听出林中娇叱之声,有自己那闺女的声音在,知已脱固,心中更是一喜,故尔抖擞精神,铁桨抡扫如飞,虎面尊者可就不敌了。 眨眼间,那玉麟又接力使力,交相劈出两掌,因心中着急,倒被他急出一个法儿来,想道:“我何不如此如此!” 霍地一晃身,退到情魔和鬼影子侯扬的鼎足之处,两魔恰好运掌同时攻到,玉麟朗朗一笑,圈左臂,倏地挫腰、缩身、旋身早陡然一翻右腕,借得情魔和鬼影子两人之力,加上其本身功力,“嘿”得一声大喝,翻腕向虎面尊者劈到! 虎面尊者本已不敌,堪堪仅能自保之际,如何防得玉麟这一着,而且这以三人的功力,力道何止万钧,早见虎面尊者在一声惨呼之声,一个身子直摔了出去,象断线风筝一般,跌出数丈之外、落地已丝毫不能动弹,显然不死也已重伤了! 玉麟计谋得逞,鄱阳渔隐早拖桨抢步,就近扑向鬼影子侯扬。 玉麟心中一急,大叫道:“老英雄快入林中增援,此间有我来对付。” 皆因若是剩下了一个情魔,玉麟无力可借,要想凭本身功力和他相敌,实非对手,鄱阳渔隐哪知玉麟这神奇的武功,是越在敌人众多之日时,方能发挥威力,但曾眼见他能力敌二魔,闻言即刻掉头,奔向林中! 林中,怒啸之声,已然变成声声狂笑,显然三女渐渐不支! 鄱阳渔隐奔进林中,原来只有面前的一排树木,挡住了视线,里面竟然十分开阔,远处所见的那座小庙,只在前面一箭之地,那庙前有个小小的广场,只见人影纵横,此起彼落,斗得十分激烈!鄱阳渔隐一眼即看出金凤和凤儿与另一个少年女子,和那黄衫羽士及泗岛神君对敌。 那女子好生了得,一面力敌黄衫羽士,同时还要兼顾双凤,金凤和凤儿似已气极,钻穴抢扑,只是两人均是空手,凭一双纤纤玉掌,如何能近得两魔,故尔仅能使两个老怪分神,半点便宜也未占得,倒反而险象时生,若非两人刁钻,又得那少年女子时时掩护,只怕早已不敌了,也为了这缘故,那少年女子虽然了得,却不能全力赴敌,故尔也仅能保得三人险险不曾受伤。 鄱阳渔隐一目即已了然,知这少年女子即是玉麟所说救凤儿之人,想来即是日前听他们所说的,那忍大师之徒了,当下腾身猛扑,怒吼一声,铁桨横扫千军,身随桨进,向金凤正蹈隙进攻的泗岛神君扫去! 金凤闻声,知是爹爹前来,刚喜呼一声“爹爹!”略一分神,泗岛神君尖着嗓子锐声一笑,倏地将她肩头抓到! 说时迟,鄱阳渔隐的铁桨也就到了,泗岛神君就势侧身,挫腕一推,他可没把这苍苍白发的短瘦老儿看在眼里,想把鄱阳渔隐的铁桨震出手去。 鄱阳渔隐心说:“你这是找死!”就势陡加猛劲,这一桨何止万钧之力,只听泗岛神君“暖唷”的一声,甩腕往后连连倒退!一条右臂已被震得酸麻,这还是他腕甩得快,否则,这条右臂当时即被废了! 鄱阳渔隐一招得手,翻桨抢步,铁桨怒潮卷空,呼呼呼一连三桨。 那泗岛神君右臂酸麻,一时不能还招,如何能敌?迫得直往后退。 这面的凤儿早嚷道:“琳姊姊,别放走这黄衫老儿!着啊!老怪物,我抽你一个嘴巴!” 凤儿明嚷着抽他嘴巴,却斜肩一蹿,已到黄衫羽士身侧,她是刁钻,想点他腿弯上的穴道。 哪知这黄衫羽士岂是等闲之辈,无相神功已然练到了火候,照掌顺着她的身形一扬,虽是右手要迎敌葛琳,那凤儿已觉一股无形劲力逼到!暗喊声不好,跺脚腾身,但慢得一慢,身子刚才蹿起,已被那无形劲力飘了出去。还幸葛琳抢步推出一掌,将黄衫羽士的无相神功挡了一挡,险些未被击伤! 书中交待,原来玉麟、葛琳两人一到,恰是鄱阳渔隐被虎面尊者和鬼影子侯扬夹攻之时,玉麟即暗中一拉葛琳的衣襟,说道:“琳妹,你去救人,我来助他一臂。” 说罢,即奔出林来,恰好接了情魔一掌,救得鄱阳渔隐。 那面葛琳抿着嘴一笑,倒也不怠慢,即奔小庙而去,庙前,只见黄衫羽士和泗岛神君,坐在绵垫之上,身后两侧,立着琴棋书剑四个僮儿,凤儿盗得宝剑,又复被那剑童取回,背在背上。 忍大师的轻身之术,独步武林,葛琳去至切近,饶是庙前两个魔头,均是高手,竟未发现她。 葛琳见他们毁舟之后,尚有恁地排场,不禁心中暗里“嗤”了一声,抹身绕过墙脚,越墙而入。 葛琳已知高手均在庙外,故尔大胆入内,早见两个姑娘,被绑了手脚,倒在那小殿之内,旁边有三五个水手模样的人,因庙外正在恶斗之故,全都注意外面。 葛琳一看,哪敢怠慢,一晃身,施展捕风捉影的功夫,人影只晃了两晃,已将那几个水手点倒。 那凤儿虽见有人前来解救,但她的面目已非,未曾认出,却心中大喜,欢呼道:“这位姊姊快将我们绳解开。” 凤儿若不出声,那庙外的黄衫羽士和泗岛神君,尚不致发觉得这快,只因她这一出声,立被发觉,早抢进来了泗岛神君和那四个僮儿。 葛琳顾不得言语,向她一笑,伸手在双凤手脚上一摸,绳索立解,知双凤被擒已久,现刻手脚必定酸麻,即抢身挡在二人身侧,玉手微扬,向赶进来的四个僮儿,虚虚的一照掌。 葛琳的无相神功已有六七成火候,四童只见她是个美妙的少女,哪知厉害,抢扑而进,待得未闻风声,无形劲力已然上身,四个僮儿虽不弱,却全被葛琳掌力劈倒。 早听泗岛神君一声怒喝,大踏步而进!头上的束发金冠,映月生辉。 泗岛神君一行一止,皆是不慌不忙,大有王者之风,哪知一见是师叔岛上的那明丽少女在此现身,不由也是一怔,而且骇然! 葛琳是先下手为强,泗岛神君是被葛琳唬住了,但葛琳心里却明白,这魔头不可轻敌,倏忽一圈,已到面前,施神功,早向他袭到! 泗岛神君是一朝被蛇咬,十载怕井绳,忙往旁一闪身不敢硬接,斜斜地一掌向葛琳反击。 葛琳明白他是怯敌,心中暗笑,两只玉掌齐扬,柔荑一挫一吐,无形劲力却大得出奇,泗岛神君无路可退,迫得耸身一跃,越过庙墙。 早听黄衫羽士干裂裂的一笑,己将庙门堵住。 哪知身后陡然响起两声娇叱,却是双凤已越墙而出,自背后向黄衫羽士扑来! 双凤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哪知厉害,黄衫羽士若非对葛琳有所顾忌,双凤只怕立时要伤在他的掌下,说是迟,黄衫羽士又一声干笑,倏地侧身,双扬掌,左攻葛琳,右扫双凤。 葛琳趁他这一分击,力道分散之际,霍地双掌齐扬,清叱出声,迫得黄衫羽士右掌倏收,接葛琳一招,但双凤已被这无相神功震出老远。两人就地一滚,刚翻身爬起,泗岛神君已是怒发冲冠,难怪这老魔,此来本想扬威中土,哪知竟会吃亏在一双少年男女手中,这个女娃娃眼看要逃出手去,那还不迁怒到两人身上,早排山倒海般,霍地双推掌向双凤攻去。 泗岛神君恶向胆边生,这一双推掌,凌厉之极,不料双凤虽然年轻,功力浅,但皆是名师之徒,人更刁钻,就在一滚之时,早见泗岛神君向两人扑来。双凤可知这魔头了得,同时悠忽飘身,立时一东一西,泗岛神君的双推掌,竟然劈空。 那黄衫羽士迎敌葛琳,虽然老魔武功,实远在葛琳之上,但黄衫羽士心有戒心,又当力道已分,一时间竟被葛琳的无相神功逼得后退。葛琳赶紧趁机闪出庙来,一面施展无相神功,一面借力使力,交互劈攻但也仅能保持不败,而双凤却已几番遇险了。 这是以往的经过,且说鄱阳渔隐赶到,铁桨抡起呼呼风生,挟雷霆万钧之势,抢攻泗岛神君,两人的武功,倒是半斤八两,而鄱阳渔隐一见爱女无恙,更是抖擞精神,一上来,攻得泗岛坤君连番后退。 哪知葛琳也是和玉麟一般,若然有力可借,一时间倒也露不出破绽,这一单独对敌,怎是黄衫羽士对手,渐渐已相形见绌,堪堪不支,纵有双凤乘虚蹈隙,倏忽偷袭,也仅能使黄衫羽士略略分神,而双凤却莫不被他一扬掌,就是一个跟头。 那面,泗岛神君却已开始反击,只见他绵袍飘拂,步若行云流水,但每出一掌,莫不威力奇大,鄱阳渔隐这数日来,确是精疲力竭,再度振奋,也不过是竭泽而渔,别说是对敌泗岛神君这般一等一的魔头,时间一久,也支持不住。 十招之内败不得泗岛神君,再加他一发挥威力,鄱阳渔隐也就占不得上风了,只能勉强敌住。 葛琳和双凤与黄衫羽士缠斗,情形也没有两样。林外,奈何鬼影子侯扬和情魔百花公子,功力难分上下,玉麟那借力使力,也无法将任何一魔制服,亦是形同胶着,而且两魔开始悟出这少年是使的巧,两人渐渐往一处挪,玉麟那借力使力,也愈感困难。 渐渐,敌我强弱已分,眼看就要不好,蓦听蹄声得得,远远地,一个破锣嗓子已在嚷道:“好魔崽子,你们要以多为胜,我老人家瞧着就有气!” 鄱阳渔隐才听出是万里飘风的声音,陡地风声飒然,身侧已来了一人,道:“老英雄休急,且退下歇息,让我来打发他!” 来的并非万里飘风,而是了尘,他这里刚撤出声来,了尘道袍一展,袖里乾坤,先天混元气功已霍地推出。 须知泗岛神君乃情魔百花公子的师叔,论武功,也在情魔之上,鄱阳渔隐怎可能敌,了尘虽传完了邱丐道衣钵,高他也有限,这两日来,泗岛神君是因连番挫败,败得冤,气也馁,今夜却重振声威,和了尘一对上手,一时间分不出高下。 万里飘风确实到了,那驴儿却是从林外奔来,一见玉麟力敌两魔,嘴里嚷嚷,罗圈腿倏地一蹦,早飘身下驴,奔向情魔。说:“魔崽子,当年饶你不死,你还敢兴风作浪,气死我老人家了。” 嘴里嚷,人已到,万里飘风自知掌上的功夫,不及情魔,故而是眼见玉麟借力贯劲,呼的一声向他劈去,情魔旋身而避之际,他是想拣便宜,情魔身形未定,他已到了,可是左手劈掌,右脚斜斜地一点地,飘身早到情魔身后,顺势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 万里飘风不是玩笑,皆因有自知之明,小巧功夫真不输于情魔,正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情魔正要接他这一掌,却不料他恁地刁钻损人! 情魔脸上立即羞得通红,也是气极,气得锐声怪叫!霍地旋身,挫腰推掌急叱! 万里飘风哪里会等他,滴溜溜一转,左手一伸,就势又在他的细皮白肉上抹了一把! 那面,玉麟可不得不使真实本领来了,将枯竹老人所传的气功,贯于左掌,太乙神功贯注右臂,鬼影子一掌劈到,左掌立将他的掌力卸去一半,右臂倏伸,同时吐气出声,嘿的一掌推出。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四十一章 鬼影子刚悟出这少年使巧来,没料到他还有此绝招,身子被他的左掌一吸之力牵动,右掌已到,力道竟然大得出奇! 鬼影子亦以身法快捷出名,不然,怎会叫鬼影子,倏然一倒,只见他身形一闪,已就地滚开。 玉麟那还饶他,跟着就是连劈三掌,这就叫一步错,全盘错,鬼影子饶是身法快,也险些被他扫中。 早听林中叱呵之声,此起彼落,吼声呼呼,更夹杂着天崩地裂般的声声巨响,显然林里几人在恶斗中,那近身的树木,已被连根拔起,声势十分骇然。 原来外面那情魔被万里飘风戏耍得不亦乐乎,鬼影子被玉麟的两种功夫配合运用,声势骇然。林中庙前,了尘这老道也把泗岛神君罩在掌风之下,只是这老道下不了毒手,若然他像邱丐道般嫉恶如仇,使出混元气功的无比威力,泗岛神君确难与之相抗。 但这一面,葛琳可就渐渐不济了,黄杉羽士过了十招,尚未将葛琳败在掌下,老怪物狂嗥连连,扬掌、挫腕、吐劲,都加了一倍威力,偏是鄱阳渔隐自了尘接下他来,此刻只有喘气的工夫,铁桨支地,只怕要挥动也是万难。 双凤以前尚能乘虚蹈隙,迫那黄衫羽士分神不少,此刻,那泗岛神君的四个僮儿,已然自庙内抢了出来,当黄衫羽士霍霍两一掌,将双凤摔了两个跟头之际,已一扑上前,将两人团团围困,就此斗在一处。 虽然凭武功,双凤哪一个也不在四僮儿之下,但一者双凤被绑了一日夜,此刻手脚仍不十分灵便,二者两人皆无宝剑在手,四僮中,倒有三般兵刃,那书僮虽然空着双手,但数他武功最好。 四个僮儿抢到,立即站了四象方位,此攻彼退,此守彼攻,倏忽合而为一,乍分绕身游走,已然将四象阵展开。 凤儿在野马岭下,见过四幢儿的这四象阵,实在厉害,忙向金凤急呼逭:“小心,姊姊,快和我背靠背,先守别攻!” 金凤闻言,果然与凤儿背靠背而立,暂守不攻! 这一来,饶那四憧儿转得快,攻得急,双凤仍能应付自如,尤其是凤儿这面,因枯竹老人在内家功劲上,较鄱阳渔隐高得多了,凤儿也得天独厚,拳脚上的功夫,在金凤之上,四僮儿转到她这一面来,四象阵莫不立被阻滞,但金凤却渐渐感到吃力了。 这面身后,鄱阳渔隐已然缓过一口气来,一见爱女不敌,这老头一抛苍髯,抡桨一声虎吼,霍地向四瞳儿卷到。 若论这四个瞳儿,没一个是双凤的敌手,全凭那四象阵变幻奇诡,倏忽轮攻,无异合四人之力为一,故而才能将双凤困住,鄱阳渔隐抡桨卷到,桨未到劲风已到,那剑僮首当其冲,他可是早已瞧见这老儿厉害,心下着慌。 若然心中不乱,这剑僮步伐也不乱,鄱阳渔隐铁桨卷到之时,必然已变了方位,哪知心慌,步下一乱,竟然推剑一挡,这何异螳臂挡车,早听那剑僮一声“嗨!”一道寒光疾射而出,原来是他手中宝剑,被鄱阳渔隐的铁桨,磕出了数丈远了,那剑僮的虎口也被震裂,立时鲜血染红了一条右臂。 这一来不打紧,四象阵立失效用,这面在凤儿矫叱声中,两只纤掌倏地一圈,左掌斜劈那棋僮手中的棋盘,正是四两拨千斤,恰到好处,不但卸去那棋盘的力道,而且带得她一个踉跄。 说时迟,凤儿一掌圈臂之时,忽地变掌为指,骈柔荑猛点书僮的井田穴。 凤儿分臂连攻二僮,皆因那剑僮失着,他一乱,另外三僮也跟着大乱,故尔凤儿有机可乘。 哪知凤儿眼看即可立伤两人,她却不即刻进招,反而脚尖倒掠而出,她这一掠,竟有四五丈远,说时迟,其实那时不过和鄱阳渔隐磕飞剑僮之剑,是同一时刻,凤儿精灵得很,这疾射一掠,竟是追踪那磕飞的宝剑。 剑方落下,凤儿已在落地之前,将剑抄在手中,这一把宝剑大概与凤儿也是有缘,已然得而复失者再又三度落入她的手中。 凤儿宝剑在手,何异猛虎添翼,那知适才立身之处,情势已大变了。 原来鄱阳渔隐磕飞剑僮之剑,抛桨,右手疾吐,一掌将那剑僮劈出两丈外去了,以鄱阳渔隐的功劲,僮儿哪还有命在! 金凤这面,四僮儿已去其三,剩下一个棋僮,如何是她的敌手,这一日夜来,一肚子的气正无处可出,那僮儿手中抢着一把铁琴,虽然连番猛攻,但被金凤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瞬间,倏地欺身进去,一点那琴僮的期门穴! 只听一声琴弦裂响,那铁琴已然出手,抛落在一丈之外,琴僮立觉半身麻木。 金凤哪还饶他,莲勾起处,一脚步上他的关元穴,那琴僮连哼也没哼一声,跌出数尺之外,一命呜呼。 这也就是凤儿抄着那柄磕飞的宝剑,扭头来的这个工夫,只见鄱阳渔隐亦不饶人,右掌劈了剑僮,趁铁桨一抛之势,猛捣被凤儿迫退的那书僮的前心! 那书僮眼见自己四人中,两人已然毙命,正骇得心胆俱裂,鄱阳渔隐桨到,要闪身,已然无及,迫得举手一格,一声惨呼,鄱阳渔隐是何等臂力,一桨已将那书僮的一条右臂,生生劈断,飞出去了老远,人也倒地,昏了过去。 恰赶上金凤正转身过来,向那琴僮扑去之际,立被溅一身血,倒使她怔了一怔。 这面的凤儿抢剑却已赶到,棋僮正要逃时,凤儿剑起处,人头已落地。 这不过是一瞬间工夫,四僮一齐了帐,那面了尘在斗泗岛神君,却也看得明白,口中直念:“无量佛,善哉!善哉!” 老道心地慈祥,平生大概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人死,而且死得这么惨。 泗岛神君却红了眼,眼看座下四个僮儿均已惨死,这魔头如何不怒,但了尘的双掌绵绵不绝,饶他使尽了绝招,仍然脱不出了尘的掌风,但了尘仍然未使出杀手,一味和他缠斗,这魔头空自暴怒,亦是无可奈何。 但这一阵工夫,葛琳与黄衫羽士间的恶斗,已见了分晓,想那葛琳能有多大的功力,短时间十招八招也许还堪堪能够应付,时间一长,可就露出了败象。 这面凤儿,鄱阳渔隐收拾了四僮儿,亦已看出她的不敌来,剑桨齐举,分左右上前夹攻!金凤一时间没趁手的兵刃,凭一驭纤纤玉掌,自忖也上不了手,故尔在旁,暂作壁上观。 却听林外,那玉麟力敌鬼影子侯扬,只闻呼呼掌声不绝,万里飘风与情魔,论掌力,万里飘风虽然不敌,但溜滑刁钻却是有余,最令情魔怒不可遏的,是他的口齿损人,万里飘风抽冷子掏一把,摸一把,捏一把,口里还在直嚷嚷:“魔崽子,你这细皮白肉,比大姑娘小媳妇的还嫩,我越摸越想,保管今晚连觉也睡不着了。” 情魔恶啸连天,怒极,其声更锐,尖细得令人心中生寒,两掌交相劈出,更是虎虎风生,一时间,万里飘风已难欺进身去,只是绕身游走。 玉麟和鬼影子侯扬亦是难分难解,林里林外,只听掌风劈得枝摇叶落,沙飞石走,真个石破天惊,地暗天愁。 那万里飘风一面在与情魔缠斗,一面却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忽然心中想道:“不好,此刻我们拼了全力,才斗得个平手,这般下去,如何是个了局,而且斗了这半天,尚未见那千面人谷灵子现身,这老怪物的雷音掌太以厉害,当年在苗疆洪盘峒中,曾亲见他一掌劈伤了昆仑老人,这老魔头实在不敢轻视。 他这里刚在担心,蓦地远远传来了两声厉啸,倏忽间,扑来了两条人影! 万里飘风打了个冷颤,心说: 刚想到这魔头,这魔头就到了。脚下慢得一慢,情魔霍地一掌横推,万里飘风赶紧双脚一蹬,从斜纵出,哪知身子尚未站定,只觉一股劲风已然扫到! 原来是适才扑到的那两条黑影,一人已霍地向他一掌推出!劲道大得出奇。 万里飘风喊声不好,饶他溜滑,也躲避不及,眼看他两眼直翻,掌力未到,掌风已令他窒息。 这面玉麟睹状,心中骇然,猛可里右掌向他推出,将万里飘风身前掌风阻得一阻,左掌一吸一引,霍地再翻右掌,斜斜地向身后跟踵抢来的鬼影子攻去,只听一声大震,那鬼影子立被他这借力使力,扫得跄踉后退,直退出丈余外去了。 这里的万里飘风和玉麟也才看清,来的正是那千面人谷灵子,身后两丈以外,尚站定一人,身形高有九尺,月色朦胧之下,看不清面貌,但却已看出那人长发披肩,在月光之下面着乌金色的光彩。 说时迟,千面人谷灵子一到,眼看一掌即可立毙万里飘风于掌下,不料玉麟救援得快,而且被他这借力使力,倒反而把自己的老搭挡伤了,心中又是痛恨,又是骇然。 皆因这千面人谷灵子在那孤岛之上,曾见玉麟曾力敌自己这面的五人,发掌威力奇大而且怪异,当时也是一怔。 这刹那间一静,只听林中那黄衫羽士干裂裂的怒啸之声,连连传来,想是这老怪物力敌葛琳凤儿,又加上一个鄱阳渔隐之故,恶斗至今,未曾占得半点便宜,是以怒火高有千丈。 这面玉麟眼看强敌陡增,他现下最关心的,可是葛琳,皆因葛琳并非是黄衫羽士敌手,前在那孤岛之时,已然两番受伤,故尔急向万里飘风道:“老英雄请入林相助,此间有我来应敌。” 万里飘风虽然凭掌上功夫,非眼前这几个魔头敌手,但心说:“这小娃娃有多大道行,以一敌三,你这是不要命了!” 万里飘风不知,玉麟已从葛琳学得乖巧,敌势愈强,他能发挥的威力也愈大,是以并不移步。 说时迟,千面人骇然受挫!鬼影子侯扬虽然被他借力震退,但三魔岂会甘休,立刻分三面向他攻击,倒把万里飘风丢到一边。 玉麟已然戒备,早占住有利地势,适才接过一掌,已然知千面人谷灵子了得,是以早挪近他这一边来,那情魔与鬼影子同时出手,玉麟立即挫腰斜身,右掌一吸一引,霍地右掌迎着千面人谷灵子推出。 饶那千面人谷灵子掌力非同小可,到底及不上情魔与鬼影侯扬的功力相加,何况玉麟自身亦是不弱,合三人之力而迎敌,千面人如何招架得住,刚和玉麟的手掌一接触,立被震出去了老远。 这还有个缘故,若然千面人是施的雷音掌,使出看家本领,也还能勉强抵敌,却固适才三人是丁字形环攻,只怕伤了自己人,故而是以普通掌力相敌。 千面人一被震退,情魔与鬼影子侯扬的力道陡被卸去,身形也立被牵动,脚下也不由一个跄踉。 玉麟一掌收功,立刻已转变了方位。 那知这一来,愣住了身后的万里飘风,早将前面遥立的那怪人激怒。 只听那人一声怪叫,叫得玉麟心中一震,也跟着一惊。这人的气功太以了得,凭他远远地的一声怪啸,令人心神俱震,岂可轻视。 倏地见那人已扑的前来,大吼道,“都给我站过一边。” 人来得近了,先还只见出他淡金色的长发披拂,此刻已可看清,简直丑恶已极,两只眼中,亦似射出两道金光一般。 这里的三个魔头,同何等人物,在武林中可说都是一等一的,那知被他一喝,竟然听话,一齐往后退去,玉麟也不自主的被他这一喝,往后退了一步,似也被这人的声威镇住了。 皆因这三个魔头都恁地了得,但在他这大吼之下,竟如此听话,仅此,已可见这人的武功,必在三人之上。 玉麟忙作戒备,他倒非是怯敌,而是若然被几个魔头环攻,他尚可取巧借力,若凭自身功力,实非任何一人的敌手,自然也万难与这人对敌,故尔即忙小心戒备。 那万里飘风亦早看出不对来,这老儿见多识广,忽地喝声:“快退!这是八臂!” 玉麟闻声大惊,他未见过,可听说过这八臂,乃是虎面尊者之师,去秋在江州之时,闻东方杰言及,对这八臂,生怕招惹上了,没想现今竟仍然前来。 玉麟虽然心惊,但初生之犊不怕虎,心下却有些不服气,那会就此退后。 说时迟,那八臂倏地伸出一条长臂来,竟大模大样的向他抓来,来势甚缓,倒像是老鹰抓小鸣一般,只是他满头的金丝长发,竟无风自拂。 不知这是八臂特异功夫,来势看似缓慢,但只要对方稍微一动,会陡然快如电光,在此方圆之内,休想逃得脱他的毒手。 若然被他抓住,不但立刻骨断筋折,而且他那爪煨有奇毒,纵然当时挣脱,逃得性命也必在一时三刻之内,毒发身死。 最为厉害的,还是八臂一身皮肉,看来瘦精条条,却坚逾钢铁,不但刀枪难入,而且当场这些人,就是以十成的掌力,也伤他不得。 玉麟哪知厉害,还当他是瞧出自己年纪,故未将自己看在眼里,但仍两眼觑定来势,心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说时迟,那八臂一出手,即使出绝招,不但非是把他看轻了,而是恰恰相反,错把玉麟当作劲敌。 皆因适才他遥立之时,见这个后生竟然能力敌三人,两个天山老怪,加上一个情魔,竟然不是敌手,故尔才出手即是绝着,也是玉麟该当有此一难。 八臂见玉麟竟然不避不让,早更激怒,怪声大吼,长臂倏地暴伸,快如电光火石,怪爪未到,玉麟已觉出腥气扑鼻,哪敢怠慢,知他爪上有毒,招架不得,霍地往后便倒,他奉想趁倒势脚跟着地,往后射出。 哪知八臂怪爪一沉,实是快得出奇,已罩将下来!玉麟心中骇然,迫得一甩腰,那知因此后退之势稍减,八臂的怪爪如影随形,玉麟甩得快,他抓得更快,怪爪尖已扫中了他小腿肚。 玉麟觉得腿上一麻,但知此发之间,性命交关,仍然挫身暴退,不料身在空中,尚未落地,已觉神智一昏,同时耳边厢,听得暴喝连声,但他声才入耳,已失去知觉。 虽然如此,靠他这一猛劲,仍然被他暴退出两丈之外。他尚不知,若然不是这连声暴喝,他早已命丧在八臂的毒爪之下了。 原来万里飘风出声对他阻止,玉麟竟然不退,那时八臂已然出手,万里飘风一急,虽知自己上去,何异以卵击石,但此刻也不容他多想,救玉麟要紧,罗圈腿一晃,双掌倏地劈出! 他这一劈出,可是连人都跟过去了,万里飘风这双掌上的功夫,虽是差劲,但若拚起命来,也非小可,而且又是横推八匹马的功夫,觑定八臂的双臂肘间推出。 那八臂虽然不把万里飘风看在眼里,但他这一手,四两可以撼得千斤被他这横里猛撞,准头立失,玉麟方始侥幸逃得性命,而仅伤了皮肉,只是那剧毒太已厉害,立即毒发昏厥。 万里飘风这一撞之时,是连推带嚷,但玉麟听听到的连声暴叱,却是同时快似飘风般,赶来两人,两声暴喝方才入耳,八臂的身侧身右,已然卷到了两股劲风。 万里飘风闻声先是一喜,心说:“你一来,可就好办了,我这条命也拣回来啦!”赶紧飘身后退! 早见人影连晃,劲风卷若倒海排山,夹杂着八臂怪啸连天。 万里飘风疾退,落地看时,只见石瑶卿柳眉倒竖,葛琳花容变色,两位当今女杰,纤纤玉掌,运起万钧雷霆,两面向八臂攻到。 一个施展一世无双的太乙神功,一个的无相神功能夺天地造化,八臂识得厉害,一声怪啸,扭转巨大无比的身躯,呼呼地推出两掌! 石瑶卿与葛琳却已在这瞬间,换了个方位,再次攻出。 眨眨眼,双方已换了三掌。 书中交待,石瑶卿自在舟抵江夏的前一站,别过大家而去之后,其实她并未远走,一直跟在几人左近,却因到了江夏之时,未料到会变生变故,待发觉之后,才匆匆赶来,皆因她到时还在千面人谷灵子迎来八臂之前,一看林外,徒儿玉麟和万里飘风,力敌鬼影子侯扬与情魔,尚无败象,故即入林。林中,了尘这老道仍与泗岛神君游斗不休,迄未施出杀手,既然游刃有余,也就不去注意,另一面,葛琳、鄱阳渔隐、凤儿三人,合攻黄衫羽士,却仍见吃力,当即现身,施展现下已然登峰造极的太乙神功,力挫这个老魔。 黄衫羽士最是狡猾,否则当夺得那达摩宝经之余,也逃不出天下群雄的围攻了,一见陡然来的这个女子,出手威力奇大,不在自己之下,就知今晚已难讨好,趁早脱身而逃! 石瑶卿与黄衫羽士对敌的这个功夫,也就是八臂突然喝退林外三魔,刹那间一静的那个功夫,只因玉麟那时全神贯注在八臂身上,故尔未听出师父的声音来,只觉得林中相斗,甚是凌厉而已。 葛琳一见黄衫羽士逃走,她是恨透了这老怪,而且奉师令,要取回达摩宝经,如何肯休,当时就要追赶,石瑶卿却已听出林外有警,适才见她出手,已知她是忍大师之徒,忙止道:“姑娘不用追赶,这老魔自去送死,快随我出林,姑娘还得助我扫荡群魔!” 葛琳虽然不识瑶卿,但见她年龄不大,可是一出手,黄衫羽士即已败逃,而且她说的话,无形中有一种威仪,不由她不听从,就在鄱阳渔隐拖铁桨,在旁喘息的当儿,双双赶出林时,但已晚了一步。 葛琳早见玉麟落地,即未再动弹,心中有如刀割,瑶卿见爱徒受伤,亦是动了无名火,各施展神功,力敌八臂,但一时间仍奈何他不得! 旁边的万里飘风松了一口气,只要把这魔头敌住了,自己这面后援一到,今晚也许可操胜券,当即向玉麟倒地之处奔去,一面监视着那面的三个魔头。 只见千面人谷灵子和鬼影子侯扬已聚在一起,情魔现出不安之状,原来三魔头听得林中声息骤减,又未见黄衫羽士现身,却睹瑶卿与葛琳系自林中奔来,已知有异,不过情魔尚恃师祖黄衫羽士和师叔泗岛神君的武功非凡,心中虽觉有异,尚无恐惧,是以未曾入林一探,而瑶卿这一突然现身前来,三魔当年均曾吃过她的苦头,对她是又怕、又恨,不得亲见八臂替他们报当年之仇,故尔又舍不得离开。 万里飘风趁这功夫,奔到玉麟身边一看,只看他牙关咬紧,双眼紧闭,面如淡金,就知他中的毒不轻。 万里飘风身边并无解毒之药,而且知八臂两爪之上,剧毒无比,普通药物,只怕也无法解救。 好在他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又见多识广,赶紧将玉麟的穴道闭住,不似毒血攻心,亏他这着,才能保全了玉麟的一条性命。 他这里刚立起身来,忽见林中一声虎喝,鄱阳渔隐已自林中奔了出来。身后是双凤,两人手都握着利剑。 鄱阳渔隐一出,抢铁桨就扑向情魔,双凤也象红了眼,竟分向两个天山老怪,只见那老道了尘也现身出来,却呵了一声:“无量佛,各位回头是岸,何不放下屠刀!” 天山二怪倏地一分,千面人先下手为强,霍地面向了尘,双掌霍地一提。 鬼影子侯扬也已迎着双凤,身形飘忽,以双掌迎击双剑。 万里飘风在这面大嚷道:“师兄小心,老怪要使雷音掌!” 一句未了,只听震天价一声大震,顿时沙飞石走,两丈外林边的几棵碗口大的树木,已齐根折断,随传来千面人谷灵子的一声狂笑。 哪知他这笑声只笑了一半,即嘎然而止,原来千面人身前,了尘老道已失踪影。 却听一人哈哈笑道:“老道哥哥,千万别放走这老怪,也只有你才能制得住他,当年令师邱老前辈,也曾给他吃过苦头。” 大家闻声,已听出是穷酸欧阳彬也赶到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四十二章 欧阳彬一面说,流云飞袖已交相向鬼影子侯扬拂出,皆因他已看清瑶卿与葛琳合斗那长发怪人,三人全以上乘功力相拼,但表面上却斯斯文文,步履轻移,出手也是虚飘飘的,似是毫不着力,虽然未见分出胜负,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合两人之力,足可不致落败。 鄱阳渔隐铁桨如风,力敌情魔,他缓过了一口气来,老英雄威力倍增,那情魔又知林中已有变故,心惊胆寒,故尔步步后退,只有双凤在鬼影子侯扬的双掌之下,追得团团转。 是以欧阳彬展开流云飞袖,呼呼地拂出两袖,须知他这流云飞袖,已非十年前可比,威力何止比当年增了一倍,当年鬼影子侯扬亦不过与他堪可相敌,现下自相形见绌,又兼叹风不饶,双剑如奔电,寒光匝地,才三五个照面,鬼影子侯扬已然无法招架。 千面人谷灵子这面亦是险象环生,适才一雷音掌,了尘顿失踪影,只道这老道不自量力,功夫太差,被自己一掌劈得人影皆无。” 哪知千面人谷灵子刚仰面狂笑,陡觉后颈上一凉,骇得只笑了一半,左臂反掌一劈,赶紧往前纵出!待扭身看时,老道仍然不见,后颈之上其凉如故。 这一来骇得千面人谷灵子心胆俱裂! 原来邱丐道除了以先天混元气功,享誉武林而外,更有一套奇绝的武功,名叫奇门游身循环掌,可说独步武林。当年红鸠婆被邱丐遭戏耍得不亦乐乎,亦即是用的这套功夫,了尘经万里飘风一喝,也久闻这千面人非比寻常,不愿和他掌来掌去,多耗时刻,即刻踏奇门,游身而走,这套功夫施展开来,不在云梦居士的移步换形之下,只一闪,早到了谷灵子身后,伸三指已贴上了他的后头,故尔千面人谷灵子觉得后颈一凉。 若然了尘要取他性命,此刻已是举手之劳,只是老道心地慈善,不愿使出辣手,适才在林中,那泗岛神君亦是被他迫其逃走,纵他随黄衫羽士而去,现刻他亦是这般存心。 千面人谷灵子任怎么蹦跳,任他想尽了法儿,后颈之上,仍是凉飕飕,了尘老道仍然如影随形,他可也就魂不附体,早听那面鄱阳渔隐一声大喝道:“你想逃,哈哈,要你认得厉害!” 紧跟着一声惨叫,随觉地上大震,原来鄱阳渔隐料到情魔一看今晚要完,打定主意走为上着,撤身想逃之时,鄱阳渔隐铁桨突然出手! 原来鄱阳渔隐有一记杀手桨,是对方明知他的桨势,已成强弩之末时,突然蓄劲发出,桨出手势若排山倒海,劲道何止万钧,敌人万万不防,如何不成桨下游魂。 只是有一点,若然在强敌环攻之中,却不能施这杀手桨,毕因桨已出手,虽能十拿九稳的伤得一人,但那时手无寸铁,岂能对付全部敌人。是以鄱阳渔隐有这一手绝着,但迄未施展。 现下可不同了,黄衫羽士和泗岛神君一逃,又加欧阳彬赶到,已是我众敌寡,情魔想逃,鄱阳渔隐铁桨立即出手,一声惨呼入耳,血光一冒,双腿立即折断,人也被铁桨带出了老远。 鄱阳游隐跟着仰天一声长笑,身形纵起,在铁桨落地之时,已控在手中,老英雄一甩苍髯,拖桨往回奔来。 鬼影子侯扬和千面人谷灵子全已看得明白,是指望接得八臂下山,即可将侠义道中人一举而歼,那时大好神州,任由群魔乱舞,岂不快哉! 不料现今八臂被石瑶卿和葛琳困住,兀自分不出胜负,黄衫羽士也是自己这面一等一的高手,还有泗岛神君,竟然未见出林,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两个天山老怪如何不胆寒,只是鬼影子侯扬被穷酸与双凤迫得只有招架之功,连想撤身逃走也不能。 那千面人谷灵子,在了尘的奇门游身循环章下,四窜飞逃,空有绝世无双,威力奇大的雷音掌,奈何施展不出,了尘始终一掌贴于他的头后,如影随形。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只听那面瑶卿向八臂说道:“你在天山之巅,从来不问世事,武林恩冤亦未参与,何等自在?何苦前来惹这是非!听我良言相劝,不如就此回山,今日就算误会,就此两罢干戈。” 八臂怪声一笑,吼道:“住嘴!我虽不管你们这些闲事,但我徒儿虎面尊者,与你等无冤,却三番两次被你们挫辱,你们既然目中无人,我也让你们知道厉害!” 敢情这八臂,尚不知虎面尊者早暴尸在洞庭湖边,否则,这魔头必然更暴怒。 吼声方了,霍地见他披肩金发根根直立,两眼如炬,两只怪手立时也粗了一倍,指尖之上,更乌黑生光,映月生寒。 瑶卿与葛琳就知这魔头要施毒着,一个运起太乙神功,闭住七窍,葛琳也即忙将无相神功护着全身。 说时迟,八臂两臂一屈一伸,已向两人扑去,只觉腥气扑鼻。 瑶卿在这电光石火间,霍地摇肩,背上短剑已然取在手中,倏忽闪身,寒光激射,已向他长臂截去。 葛琳却不敢近身,赶紧移位换形,早到八臂身后,身形在飘忽之间,却已挫腕叱声,娇叱声中,无相神功已向他背后击到。 八臂两手抓空,侧背受敌,瑶卿的剑光一闪之顷,他已然知那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而且见刃带锐风,瑶卿的内家功劲,已然贯注剑身。 八臂知道厉害,虽是一身刀枪不入,也不敢硬接,甩腕一施身,舍瑶卿而奔葛琳,两爪箕张,全然不理会她那无相神功,愣愣地搂头抓去! 葛琳骇然,自己的功力虽浅,但无相神功岂是一般武功可与比拟,这八臂竟然不睬,哪敢招架,倏地双臂一展,身形倒射出去。 瑶卿一剑剁空,八臂身躯虽然看似笨大,但快得出奇,现下剑已在手,若然仍不能制得这魔头,岂不难堪?手中剑一紧,恰似一条灵蛇一般,窜起万缕霞光,立将八臂背上罩住。 八臂不识这两人,初上来时,没把两人看在眼中,哪知才三五个照面,顿时觉得束手束脚,方将轻敌之心收起,尤其年长的一位,他不知瑶卿现下武功,武林中也算得一等一的了,和他相差实是无几。葛琳年纪虽轻,但无相神功乃是武林不传之秘,威力之大,任何武功也难与抗衡,不然岂能敌得过黄衫羽士?只是这八臂太也厉害,浑身不亚于铜铸铁造,两人两种绝世武功,竟然也难伤他,瑶卿这才抽剑,将太乙神功贯注在剑身之上。 八臂一觉背上剑风锐不可当,与前两人的掌力大异,那敢不避,倏忽一晃身,舍葛琳,圈臂再奔瑶卿,十指张合间,硬向瑶卿握剑的右臂抓去! 瑶卿至此也不禁骇然,她倒早知这八臂了得,一上来即不曾轻敌,不料他稍避剑锋,竟仍能硬攻强夺。 当下沉腕一竖,短剑朝天一炷香,决心要与八臂一较真气,同时左手骈指,伺隙而待攻。 两下里都快逾电闪,眼看八臂怪爪已抓向剑身,瑶卿陡然已将剑身一震之后,斜削而出! 八臂倏地将箕张的五指一卷,掌心平着一吐,一时八臂的手掌贴着剑脊,如同胶粘一般。 遂见两人同时吐气开声,各自跃退。 瑶卿只觉一条右臂微感酸麻,那八臂掌心也如火烧一般,这一较过真气,瑶卿实是稍差一筹。 八臂不可一世,倒也未料到面前这女子竟然如此了得,要胜她,今晚只怕不易,是以这魔头立刻暴怒,满头金发飞拂,面相更加狰狞,只听他双臂骨骼格格作响,双臂顿时似乎暴涨了一倍。 瑶卿看了心惊,忖道:“难道这魔头还有甚么绝顶的功夫么?若然,我只怕要挡不住他!” 目光一眨,那葛琳已然他去,再一搜索之时,才见她已奔向玉麟身旁去了。 瑶卿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知这葛琳姑娘和自己的徒儿,必然已生情愫,当时心中一则以喜,一者以忧,两人若能结合,不但是武林佳话,而且太乙神功与无相神功相互参证,必能更为武林放一异彩。 忧的却是徒儿受伤倒地之后,却未见起身,但想来必是伤重,否则万里飘风不致寸步也不敢离开,只是自己小心在意的恶斗八臂,抽身不得。 只听那面了尘又念了声:“无量佛,贫道不为已甚,居士若能自此即返回天山,贫道今日网开一面。” 原来这一阵工夫,千面人谷灵子任他横纵竖跃,兀自脱不出了尘的手法,已然累得满身臭汗。 却听一声虎喝,鄱阳渔隐已缓过一口气来,听了尘要放他回山,如何依得,喝声刚入耳,铁桨已经卷到。 鄱阳渔隐是窥定千面人谷灵子的落脚之处,身未到,桨已到。 谁知那千面人谷灵子,虽然被了尘制得无可奈何,但其本身功力仍在,正当羞愤之际,气无可出,鄱阳渔隐扑来,可正合心意,两掌在胸前一挫,迎着他霍地劈出。 只听震天价一声大震,只见鄱阳渔隐一个身子,有如断线之筝,被千面人的雷音掌劈飞出去了两丈。那面金凤刚起步,想赶去相救,如何还来得及,鄱阳渔隐内腑已负重伤。 却听了尘也是一声惊呼,那千面人谷灵子的狂笑之声,却已由近而远,就在这一瞬间,千面人竟已逃走了。 原来以鄱阳渔隐的功力,说甚么也不致一掌即伤在千面人掌下,皆因他已数鼓余勇,此刻早成强弩之末,又见千面人受制于了尘,已无还手之力,不该嫉恶如仇,怕了尘放虎归山,没想千面人并非他所料,这魔头实是了得,又当气无可出之际,发掌更是凌厉,鄱阳渔隐如何不会受伤? 鄱阳渔隐一觉不好,身在空中,万无幸理,就在雷音掌以排山倒海之势劈到之时,一咬牙,顺桨势,已将铁桨掷出。 千面人谷灵子看得明白,而且也怕了尘在身后猝下毒手,倏忽一缩,立施缩骨之法,身子顿时矮了一尺,斜刺里飘身,猛地脱出了尘的手掌。 了尘这老道慈心生祸患,只因不想下手伤他,不料反而让他伤了鄱阳渔隐,刚气往上冲,惊呼中微一怔神,不料鄱阳渔隐的铁桨却已掷到。千面人倏地一矮,竟已奔面门面来,来势疾急! 了尘不敢去接,迫得往旁一闪,这才被千面人乘机逃出手去,千面人逃走之际,顺势左掌一抡,反腕向穷酸劈去。 欧阳彬已听出鄱阳渔隐一声惨叫,恰当金凤已奔向老父,千面人掌到,赶紧舍了鬼影子侯扬,右袖卷起一股劲风,接了千面人一掌。 千面人却已倏地将掌收回,汪笑道:“老二,不走尚待何时?” 鬼影子侯扬一掌将凤儿刺来的剑震过一边,两个天山老怪就此逃走了! 金凤一声哭喊,大家可就顾不得追敌了,全都往鄱阳渔隐身边奔去。 了尘拉开伏在鄱阳渔隐身上的金凤,说道:“姑娘不可,让我看看。” 那面凤儿早奔向玉麟,万里飘风在葛琳前去之时,急道:“你来得正好,令师乃仙佛中人,你身边可有解毒之药么? 葛琳顾不得言语,看出玉麟之伤在腿,急将他的中衣下半截撕下,只见他的伤口虽然不深,但脚已乌黑,葛琳一见,花容立即变了颜色。 凤儿恰也在这时赶到,她见玉麟双目紧闭,就和死去一般,早已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这是万里飘风将他的穴道闭住之故,只道有甚好歹,才叫得一声玉哥哥,即已哽咽不能成声。 却听葛琳向万里飘风道:“幸亏老前辈救得快,剧毒未曾攻心,只是我却无药可治,这可怎好?” 凤儿听了有些转机,哭声道:“琳姊姊,你是说他还有救么?” 万里飘风忽道:“这八臂既然练有剧毒,想来他身上必有解药。” 凤儿不等万里飘风说罢,霍地转身就跑,葛琳一把未曾抓住,见她已向八臂奔去,心中倒不由一怔。 皆因凤儿对玉麟之情,此刻已表露无遗,葛琳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万里飘风道:“姑娘也快去相助,要救玉麟,只怕现下唯有擒下八臂。” 葛琳道:“好,劳老前辈在此守护。“说罢,即也奔了过去。 只听那面瑶卿已在喝道:“姑娘快后退,这里不须你来相助。” 原来那凤儿被万里飘风一语提醒,哪顾厉害,奔到,抡剑就剁。 瑶卿以上乘功力,将太乙神功贯注在剑身之上,和八臂斗得正激烈,突然凤儿奔来,心中大惊,这魔头非比等闲,自己与他对敌,亦将全身气穴封闭,而且运起神功护身,尚且胜他不得,凤儿这般不知厉害,若然再伤在他这毒爪之下,如何是好!是以忙出声喝止,哪知她这一出声,气穴一弄,顿时觉出一丝腥气扑鼻。 瑶卿暗道不好,起紧住口闭穴。 凤儿剑如虹,已然扑到,身随剑进,直刺八臂右腋。 八臂哪把这女娃娃看在眼里,竟然怪爪一翻,即向她剑身抓去! 凤儿虽在激怒之际,到底在剑上的功夫不弱,倏地圈臂,剑锋一引,上挑八臂的左眼!同时竟作拼命,左手骈指,猛点八臂的关元穴。 瑶卿一见,不敢出身,且知喝止也是无用,短剑全力直刺,想将八臂引过身来,皆因凤儿这一欺身进去,实是极险。 果然八臂不敢轻视,本来怪啸声中,左臂已向凤儿肩头抓去,却因瑶卿这一疾刺,八臂不得不旋身避让,凤儿方始逃出毒手,那八臂全然不以凤儿刺来的宝剑为意,一面剑身让过瑶卿刺来的短剑,左手反臂,竟向凤儿剑身抓去。 八臂不知凤儿这一把剑,看似古扑,其实是泗岛神君珍藏的一柄上古奇珍,削钢断铁,吹毛得过,饶是八臂一身铜身铁骨,只要他一抓上,怕不五指立被剁去。 八臂不知,凤儿也不知,是以,凤儿见他向斜身抓来竟然心中骇然,沉腕一圈,堪堪避过。 这本来三人都是同时出手,快逾电光石火,八臂抓空,凤儿前冲之势过急,无法收住,几乎撞上八臂的怪爪,若非瑶卿此刻剑又出手,八臂对瑶卿委实忌惮,只要五爪箕张,凤儿必然立伤爪下,险险的粒米之差,凤儿万分侥幸。 侥是如此,凤儿已觉腥气扑鼻,顿觉一阵晕昏。 幸得葛琳已自身后赶到,那里瑶卿一见不好,斜斜地一掌推出,这一掌力道用得十分有分寸,将凤儿前扑之势阻住,掌风迫她后退了一步,恰被葛琳接住。 瑶卿跟着短剑一紧,刷、刷、刷一连递出三剑,须知瑶卿剑术已登峰造极,又以太乙神功贯注剑身,八臂纵然是一等的魔头,也难于招架,只见他满头金发飞扬,两条长臂连抓带劈,狂飙生两腋,十指泛乌光,飘忽如风。 瑶卿三剑落空,瞟眼见凤儿虽被葛琳赶到救出,但身子已无法站立。实没想到这魔头爪上之毒,竟有这等厉害,她是拚气与斗,出声不得,而心中却焦急之极,徒儿已伤,凤儿且又受毒,那面鄱阳渔隐眼见他伤在千面人谷灵子掌下,金凤哭喊之声仍不断传来,显然了尘与欧阳彬也已束手无策。 瑶卿倒不是心急无人前来相助,今晚此间诸人中,除了了尘以外,只有自己勉强可以和八臂斗个平手,别人纵来相助,不但无益,而且有险,只怕还要令自己分心照顾,反而倒会碍手碍脚。 是以,她心中急的倒是怕别人前来, 瑶卿一面对敌,一面眼观四面,眨眼间又与八臂走了五七个照面,须知这屏息相斗,是万万支持不久的,太乙神功虽然厉害,但也最耗真力。 瑶卿方在心中焦急,忽见一条人影,在由远而近的清啸声中,如飞鸟般一掠而至!来人尚未落地,已发话道:“师妹,我来助你!” 瑶卿未见其人,闻声,已知是东方杰到了,顿时心中猛跳,脸上也觉出微微发热。 等他一到,这八臂再无可惧了,当年在苗疆洪盘峒中,两人以剑扇合壁,尚且赢得赤霞圣母,知东方杰现又再从师伯云梦居土,习大罗扇十年,更是远非昔比,现下剑扇合壁,还怕制不住这魔头么? 所以心中又不由一喜,说时迟,东方杰身刚一落,大罗扇已扇随身进,挟锐风,猛地径点八臂巨关穴,显然他对这魔头知之甚稔,落地之后,已不再开口。 八臂一觉这丝劲风有异,这魔头可不敢象先前似的大意了,倏地一缩身,闪电般斜退了数尺。将东方杰这一扇躲过。 他这一缩身,瑶卿那面剑也告走空,两入也成了面对面。 瑶卿赶紧两眼一飞,那东方杰和瑶卿一对面,心神似也一震。 须知两人已有好多年不曾见面,瑶卿固是难忘这位师兄,东方杰更无时不在心中思念。只是两人苦在心里,绝不形诸于面,但饶是两人均有千般定力,陡然间对了面,如何心神不被震动。 就在两人四目交射,各自一垂眼的这个工夫,八臂竟然全不知死期就在眼前,他那面的人非逃即伤,兀自不思全身而退,反而暴怒之极,两条长臂快似电射,再又扑身抓到! 东方杰和瑶卿不敢怠慢,剑扇齐举,同时一挫腰,圈臂游走,瞬间已将八臂围在核心,破空锐啸之声陡传,两股兵刃专找八臂神鹰的死穴抢攻! 一时间,但见寒光挟丝丝劲风,其快若惊霆迅电,漫天暴雨,剑扇合壁,果然不同凡响,八臂才与两人走了十来个照面,顿时缩手缩脚。 须知两人均以上乘内家功劲,贯注于剑扇之上,招术之奇,更能夺天地之妙化,纵是铜墙铁壁,也能洞穿,岂惧八臂粗皮厚肉,尤其是两人知已知彼,早将气穴封闭,八臂的剧毒顿失作用。 就在眼看这魔头要伤在两人剑扇合壁之下的这个工夫,陡然间风声飒然。 早听那面万里飘风嚷道:“好啦!两位老神仙一到,他们这两条命,大概保得住了。” 瑶卿和东方杰亦已看得明白,倏忽撤身,那八臂虽见来了两人,却不知为何这一双男女,正是在自己吃惊之际,忽然撤走,是以,不由一怔,连逃走也忘了。 早见瑶卿与东方杰,奔向突然现身这两人,躬身行礼。 原来现身的这两人,乃是当今武林,也是仙凡之间人物的太清师太、云梦居士到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四十三章 太清师太仍是一身蓝布僧衣,手持拂尘,慈眉善目。 云梦居士仍是那般儒儒雅雅,长衫飘飘,潇洒之极,岁月虽然无情,但在这两人身上,全然不落痕迹。 云梦居士一拂袖,说:“罢了!” 太清师太向瑶卿面上注视了俄顷,再扫东方杰一眼,是欣慰,又似在微微摇头,随将拂尘一拂,道:“佛家最重因果,八臂虽以旁门而练得剧毒,但他从未伤害世人,尔等饶他去吧!” 这也就是在八臂一怔的那个工夫,虽见陡然现身的一儒一尼并不起眼,但见适才与自己对敌的两人,对其虔敬十分,也知并非凡俗,只是这魔头正在羞怒头上,哪还顾得生死,随见两人背向自己,陡地心生歹毒,怪眼一翻,突然发难,倏忽间怪啸一声,长臂暴伸,向两人背后扑到! 太清师太霍地一抬眼,两眼中神光暴射而出。 刚喝得一声:“孽障敢尔!” 云梦居士已一声清啸,移步换形,身躯全未见他移动,却早已拦在瑶卿和东方杰身后,左袖轻轻一拂,袖端直点八臂胸际的世关穴。 八臂立时不得动弹,长臂伸出,也未收回,兀立当地,面相狰狞之极。 太清师太眼中神光已敛,道:“饶了他罢,休要取他性命。” 云梦居士回过头来,笑道:“你有渡人之心,却不怕恶性难驯么?若然将来为害,岂不种下了恶果。” 太清师太面相庄严,道:“我自有感化他的耐力,交给我吧!” 云梦居土点头,向东方杰招呼道:“徒儿随我来。” 东方杰随云梦居士走去,这里的太清师太和瑶卿也走向玉麟身旁,只见凤儿倚坐在葛琳腿上,两目也是紧闭,粉面铁青,竟已是受毒不轻。 葛琳却两眼望着夜空,对那飘渺的浮云出神,太清师太和瑶卿已来到身侧,似也不觉。 万里飘风松了口气,忙上前见礼,说:“老神仙,可急死我了,你快点大发慈悲吧!” 太清师太向万里飘风点了点头,就像她的一双神眸能透视一般,道:“这孩子留得性命,全靠老英雄所赐,若非你将他的穴道和三大脉闭住,他这条小命怕不早已完了。” 万里飘风是嘻笑惯了的,纵在太清师太之前,也改之不了,缩肩大笑道:“今晚我是连狗熊也不如了,老神仙,劳你驾,施展大法力,替我开个地缝是正经。” 太清师太微微含笑,瑶卿关心徒儿,早已俯身查看他的伤势,一见玉麟的伤口上流出黑水,一条腿已变成了乌青,瑶卿面上也变了颜色。 太清师太道:“徒儿休得焦急,我自有救治之法,枯竹老人的这位姑娘,却应先行施救。” 说着,从怀中取出个白瓷小瓶来,递给瑶卿。 葛琳怔怔地一言不发,将凤儿放倒地上,瑶卿已将小瓶的药丸。倒出一粒来,塞入凤儿口中。 葛琳见太清师太在施内功疗毒,她虽已然知道面前这老尼是谁,只是此刻心中,两种思想交战不已,故面眼前的情景,虽看得明白,竟有些茫然。 皆因先前只道凤儿和玉麟,不过是师兄妹而已,适才见她方睹玉麟受伤,即情急向八臂拼命之态,已然明白了十分,这位小妹妹爱玉麟,实不在自己之下,人家只怕早已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了,自己岂可夺人之爱。 须知葛琳一见凤儿之时起,即喜她慧黠,嘴里姊姊叫不绝口,小鸟依人般对自己又敬又爱。 且人家相识于前,情生在先,若然真个不出自己所料,那么数日在黄衫羽士那孤岛之上,实是铸成大错。 但继而想到:“可是观看玉麟对自己,实是有情,且他绝非恋新忘旧之人,此事好生令人难解。” 要知情之一字,古往今来,多少大英雄大豪杰,尚且万难勘破,何况是个姑娘,情愫已生,要想自拔,说是慧剑能斩丝情,真真谈何容易。 在她恁地自急自艾,失望而又自我宽解之际,太清师太已以自身多年修为的内功真气通经走脉,将玉麟体内的毒逼出。玉麟的腿下,早流了一滩黑水,万里飘风守在近旁,只觉一阵阵腥气冲鼻,头脑中也有些发晕。 一见太清师太已站起身来,忙将玉麟抱起,移开到一丈以外。 那葛琳非是不关心,皆因太清师太一到,她已知玉麟已无妨了,而为情苦恼,令她一时间有似痴呆一般,脚下宛若生了根。 忽见瑶卿在这面也站起身来,她以药丸为凤儿治伤之后,也如太清师太一般,以本身真气,将凤儿体内的毒气迫出体外。 要知凤儿虽中了毒,但比玉麟轻得多,不过仅是被毒气侵入肺中,暂时失去知觉,非如玉麟般,剧毒已随血液,深入体内。 是以瑶卿方站起身来,凤儿已回复了知觉,即翻身爬起。 身旁这些人,似全无所见,径向玉麟身边奔了过去。 葛琳一见,立时心中又是一惊。 万里飘风却伸手一格,道:“姑娘休要挨近了,你这才新愈,嗅不得这毒气。” 凤儿哪管,倏忽一旋身,闪过万里飘风,已扑向玉麟。 却不料身子尚未扑到,只觉前面有股巨大无比的无形阻力,迫使自己直往后退。 原来太清师太斜刺里将僧袖一拂,振起一股无形的劲力,迫她后退,道:“姑娘,你即是枯竹老人的徒儿么?此刻动他不得,不可前去妨碍他运气调元。” 太清师太随又向万里飘风道:“还要劳驾老英雄,现下他体内的剧毒虽已去尽,但腿上伤口仍需医治,老英雄若有治伤之药,劳驾替他敷上包扎。” 万里飘风忙道:“金创药我倒有,这事好办。”说着即刻动手。 凤儿不识太清师太,只觉这老尼,慈祥中,有一种无比的威严,尤其是她这一拂之力,和对玉麟的称呼以及提到恩师枯竹老人,已大概猜知她是谁了。 凤儿刁钻调皮固是透顶,但天真也实令人可爱,知道老尼是玉麟尊长,顿生孺慕之心。立刻扑上前去,说道: “太师,玉哥哥不要紧么?” 太清师太晓是多年修为,已参上乘妙谛,竟也为她所动,慈颜含笑,将她楼在怀中,把那一旁芳心凉透的葛琳,更似坠入无底深渊,连瑶卿已去至她的身旁,将她的手握着,竟也不觉。 瑶卿早已看出些端倪,眼前这两个姑娘一颗心全在自己徒儿身上,瑶卿是师尊,而对玉麟兼有慈母之爱,见两个姑娘皆比娇花更美,又俱是当今两位高人之徒,心中如何不喜?尤其瑶卿对忍大师最是景仰,其武学之高深,与师父太清师太,均是他人难望其项背,玉麟若能得葛琳结合,对他助益甚大。 瑶卿自然产生了偏爱,但若说她是偏爱葛琳,却不如说是偏爱武学更为恰当,皆因一个念头,闪电般从他心中掠过,若然爱徒与葛琳结合,将来把忍大师与自己师门的武功,融合参修,必可为未来武林放一异彩。 故而瑶卿这一偏心,其实是大公无私,光明正大。 哪知瑶卿把她的手握着,不但觉得冰凉,而且她竟然不觉,目光在茫然的望着凤儿那面,不由心中微微一震。 那瑶卿是过来人了,当年只因先认识了韦浩,后又结识东方杰,两人可说一时瑜亮,那韦浩却偏牵缠于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中,致自己的一颗芳心,飘飘荡荡,难以所居,眼看年华飞逝,青春老去,不但自误,而且韦浩与东方杰,至今也未娶,瑶卿每念及此,不但自怨自艾,对韦浩与东方杰,更觉歉然于心。 现在不料自己的徒儿,亦同为两位姑娘钟情,其实瑶卿尚不知道,尚有一个金凤,自在江州酒楼之上,与玉麟杯酒订交以后,当时虽然易钗而弁,实已将一颗芳心交付与他了,只因现下鄱阳渔隐内脏重伤,守在其旁,未在眼前,不然,瑶卿没有看不出的。 瑶卿虽然立刻耽上了心事,但又随想道:“一女难嫁二夫,但娥皇女英同事一夫故事世间多有,枯竹老人武学亦有独特之秘,虽然自己的徒儿已从其习武,深造了半年,但短短时间,岂能尽传他的奥秘,若然这两个姑娘同嫁自己的徒儿,倒真是未来武林的一段佳话。”瑶卿想至此,不由绽颜含笑,在葛琳耳边,轻轻的唤了声:“姑娘!” 葛琳闻声惊觉,看瑶卿笑颜望着自己,且将自己的一双手握着,陡然心中升起子一股暖气,心中也怦然而动,却不自禁的红了脸蛋儿,皆因自己恁地发痴发呆,明眼人哪有看不出自己心的。 葛琳早知瑶卿是玉麟之师,见她忽然前来亲近自己,心中早喜,芳心也喜得直跳,却又不由羞赧,咬着嘴唇儿一低头,媚生娇态。 偏是瑶卿的一双朗目,不转眼地瞧她,把个葛琳看得更是难以为情。 瑶卿暗自点头,轻轻地在她身边又说道:“姑娘,你的心意我知道,我必会令你如愿。” 葛琳听得心中喜极,跳得好猛,瑶卿的话虽是说得太突然,大出意外,但已将一颗悬空的心,掉在蜜池中了,喜极、甜极,又羞极。 各位看官,那瑶卿平日一句多话也不说的,如何现今会如此直言呢?皆因她此刻已有个坚强的决心,她因不愿误人误己,只待当年自己苗疆一念之仁,而留下的这祸患一了,即刻就要随同恩师,上五台山,灵台峰,从此皈依我佛,伴青灯终了一生。 瑶卿这一决定,尚有一个缘,皆因她的母亲叶秀鸾,本来已随赤霞圣母一十三年,当年苗疆一步走差,误而为虎作伥,出为红鸠婆撑腰,后被瑶卿与东方杰剑扇合壁,将她战败之后,立时觉悟,深悔自己作错了事,即回山闭关悔过,并命叶秀鸾带瑶卿返家。 当时叶秀鸾本已看破红尘,不愿离开师父的,但经不住赤霞圣母严词而斥,叶秀鸾这才带着瑶唧,返回江西南城,重建家园,享了十年天伦之乐。 但这期间,叶秀鸾无日不在思念师尊,本来还想待爱女瑶卿于归之后,了却尘缘,即赴岭南的,哪知爱女却也早存出家之念,只待母亲百年之后,即离家随师,长伴古佛青灯。 母女两人,你等我,我等你,一个慈颜宠爱,一个孺慕依依,这出尘之想,可是都深藏心底,半点也未表露。 还是在瑶卿这次离家前夕,叶秀鸾忍不庄了,将瑶卿唤至跟前,重提东方杰韦浩之事,要她择一而婚,至此,瑶卿将心迹表现。叶秀鸾听爱女所说,知她心志甚坚,倒也未曾反对,也才将心愿说出,而且赤霞圣母闭关十年,也该在近日功行圆满,她也应即日赶去随侍,从此即落发出家。 母女两人心愿表明,倒无戚戚之感,虽是生别,但以后仍有相见之日,故母女两人连夜即拾掇停当,那庄园财物,乃身外之物,只嘱家人待两人走后,交付与金刀太岁石云亭便了。 那金刀太岁石云亭,今仍健在,且仍日食斗米不饱,对这位老伯父,两人可都不敢露出这一心愿,皆因知他性情,说出来必要遭他阻止,故尔离家之事,也不与他说知。 以上即是瑶卿此来的经过,不然老母在堂,她岂会削发为尼? 且说瑶卿此言一出,葛琳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般,心知只要瑶卿作主,自己和玉麟的这段姻缘,再无不成。 话虽如此,但葛琳一抬头,即见凤儿不顾万里飘风阻止,太清师太虽然将她搂在怀中,但一见万里飘风已将玉麟的伤口包扎好,竟又返身扑了过去。 太清师太见她适才虽然中毒昏迷,但一苏醒过来,即如同好人一般,太清师太知她禀赋甚厚,也就不再阻止。 这功夫,早见那面东方杰为首,欧阳彬随后,再后面,了尘衣袖飘飘,迈步而来,却不见了云梦居士。 东方杰一到,即躬身参见,并禀告师父云梦居士,为鄱阳渔隐疗伤之后,已先走了一步,那欧阳彬在太清师太面前,也将那玩世不恭之态收起。 太清师太点了点头,合十道:“欧阳先生别来无恙?这位仙长,想是邱丐道传人了。” 了尘恭敬稽首。 太清师太道:“仙长休得多礼,令师仙去后,深叹武林老成凋谢,难得仙长已尽传其绝世武学。” 了尘赶紧稽首,道:“老菩萨过奖了,贫道愚拙,哪能尽传先师武学,老菩萨这么一说,倒令贫道汗颜了。” 太清师太和了尘寒喧了两句,这才转头向东方杰道:“鄱阳渔隐老英雄无妨么?” 东方杰趁太清师太与了尘寒喧的这个工夫,见瑶卿拉着葛琳的手,已去到玉麟身侧,有心要跟去,却又因待立在太清师太身侧,不便离去,闻言忙道: “鄱阳渔隐老英雄伤势不轻,幸得老仙长即时以内功治疗,生命已可无虑,但也非数月修养不可。” 太清师太点了点头,道:“我来之时,本与你师父枯竹老人同行,枯竹老人已经赴梵净山,现你师也赶去,那面几个魔头,有他两人前去,虽可无虑,但人单势孤,仍不能大意,我们还得即时赶去,鄱阳渔隐老英雄,能着人送他回鄱阳湖方好。” 东方杰不料师父也来了,那面凤儿见玉麟果然不要紧了,这一刻工夫,脸色已渐渐红润,芳心大放,本来隔得不远,太清师太内功又极精湛,语音虽轻,却可传声老远,饶是凤儿一心只在玉麟身上,也听得清清楚楚,闻说师父也来了,而且已去了梵净山,芳心顿时大喜,早已奔到太清师太身侧,说:“祖师,我师父果然来了么?” 想是太清师太和这凤儿有缘,她那面上难得浮现笑容的,凤儿像乳燕般投怀而来,竟又莞尔,颔首笑道:“你师父早已来了,只是你不曾发现罢了,在那黄衫羽士逃去之时,已和云梦居士追踪而去,此来除了消弭这场浩劲之外,另一目的,还固受了忍大师重托,要取回他那身边藏的一部达摩宝经,只怕再流入邪魔外道之手,将来助长魔焰,只怕那时就更难制服了。” 凤儿一奔到太清师太身边之际,葛琳早注意上了,太清师太之言,亦已听得明白,心中亦是喜极,自己奉命下山,寻觅那达摩宝经,虽然不能由自己取得,但若为这几位武林至尊取回,亦算不辱师命了。 是以,葛琳心中甚喜,但她却不愿离开玉麟,一面守护在旁,一面全神贯注听那面几人的言语。 瑶卿关心爱徒,虽然此刻已无大碍,但仍继续在为玉麟推拿。 却听那面东方杰说道,“此事有劳欧阳先生一遭,这不情之请,不知先生能见谅否?” 那欧阳彬哈哈笑道:“老弟,这还有何说的,鄱阳渔隐老英雄,我们本来有个不错,若然由他闺女护送,我还真不放心,我这个打旗儿的,守在此地,也派不了用场,我走一遭便了。” 太清师太道:“那么有劳先生了。” 当下欧阳彬向几人拱了拱手,别过大家,去至鄱阳渔隐身旁,由他负在背上,和金凤奔鄱阳湖而去。 那金凤眼泪汪汪,明知玉麟也受了重伤,心下恋恋不舍,但老父恁般情况,如何能逗留?是以三步一回首,五步一扭头,直到去得远了,那林木早将众人遮没,方始随欧阳彬去了。 凤儿此刻心悬两地,待要相送,已听那太清师太道: “晏老檀樾,贫尼尚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老檀樾能见谅否?” 万里飘风早来到身侧,也呵呵而笑,道:“老菩萨有甚差遣,只管吩咐,若是跑个腿甚么的,我这双罗圈腿还能派得了用场。” 太清师太道:“老英雄言重了,我们现下即要前往梵净山,只是我这徒孙受伤未愈,动弹不得,必须在此静躺一个时辰,我们要往梵净山,又刻不容缓,而我这徒孙又必须前往,老英雄你那只乌云盖雪驴儿,脚程甚快,我想请老英雄暂留守护,待一个时辰之后,劳驾将他载去,不知老英雄能委屈一时否?” 万里飘风的红丝锁眼一翻,哈哈大笑,道:“老菩萨你太过客气,若说降龙伏虎,我没有能耐,这点小事,交给我,准没错,老菩萨,你们只管请,我在一个时辰之后,准能赶到就是了。 万里飘风虽恁地言语,却在心中好生疑惑,现下有这么高手,这娃娃虽然有两招巧着,此去梵净山,还能派到他的用场么?非要他去,不知何用? 虽是心中怀疑,嘴里却没说出。 太清师太道:“如此,那就有劳了。我们得快走!” 了尘、东方杰、石瑶卿,听她如此言语,想来关系重大,当下即刻动身,只有葛琳与凤儿,舍不得离开玉麟,尤其是他此刻的面色虽转好,但仍未苏醒过来,哪里放得下心,但太清师太并未命两人留下,也就不敢言语。 尤其葛琳,也知此行重大,只怕去得晚了,那达摩宝经生出变化,难以回复师令,于是心中虽然不舍,倒以大局为重,随着瑶卿身后,跟随而去。 凤儿的手一直被太清师太握着,要抽也抽不出来,只将嘴儿噘着,倒像委屈十分似的,也跟随着走。 这些个人,没一个不好的轻功,都己达上乘,施展开来,只像几缕青烟一般,直奔梵净山而去。只有凤儿功力较浅,起步之后,凤儿方始明白,太清师太将自己的手腕仍紧握不放,原来是早知她不行,这般好助她飞驰。 几人一走,这里只留下了万里飘风和躺在地上的玉麟。 万里飘风忽见那八臂仍立在当场,此刻月已中天,月色更明,照着他的面相,更显得丑恶,满头淡金色的长发披肩,被晚风吹得飘拂不已。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四十四章 原来这八臂被云梦居士用拂袖点穴的功夫,暗施太乙神功,将他制住之后,即兀立当地动弹不得。太清师太走得匆忙,也未交待如何处理,这时可好教万里飘风为难了。 万里飘风到玉麟身侧一看,只见他鼻息轻匀,和好人一般,只是现下尚未醒转而已。 万里飘风知这是太清师太的仙药之故,只要玉麟醒转过来,也就和好人一样了,此刻那药力正在体内发挥神效,故尔虽未醒转,对他却是有益无损,因此甚是放心,只有这八臂难以处理,太清师太不忍云梦居士取他性命,故在拂袖点中他穴道之后,即予阻止,那时万里飘风亦在身侧,故尔知道,而且那云梦居士还不以为然,深以种下恶果为虑。 万里飘风红丝锁眼眨了两眨,心说:“捉虎容易放虎难,若然纵他回山,十年前苗疆之事,即是一个教训,前车之鉴,若然放他回去,只怕要又遗患无穷了。” 万里飘风嫉恶如仇,心说:“这魔头的爪子上毒得很,尚且觉他那股腥气难闻,我何不放一把火,将他来一个火葬,活活烧死这魔头。” 万里飘风想到就做,适才这林里林外一场恶斗,被劈断树木不少,即刻拖了十数根来,断成数尺长的一段一段的,不一会工夫,在八臂足下,堆了有三四尺高。 万里飘风一看,行了,有这么多木柴,纵是精钢,也熔化得了,还怕烧不死这魔头么? 当下即从身边取火折子来,他已预先寻了些枯枝败叶,好作引火之物,但万里飘风仍费了半天力,才将那枯枝点着,只是上面的树枝都是刚才劈断的,一时间哪里着得了火,而且被风一吹,冒出股股浓烟。 可就把个八臂受尽了活罪,皆因他虽被云梦居士拂中了穴道,但知觉未失,又出声不得,若然换个人,此人不是万里飘风,只怕也下不了手。 好一阵工夫,那火苗方才四射出来,荒郊旷野,风势本大,火趁风威,风助火势,渐渐烈焰腾空,八臂头上淡金色的长发,立时着火,衣服也被烧燃,火光中,那面相更是惨烈狰狞,就连万里飘风也不敢再看。 这一代魔头,只因善恶不辨,恶念一生,方下山,即落得这一下场,可见古今邪恶不胜正,就连那恶念,也是生不得的。 书要简短,不到半个多时辰,八臂即被万里飘风这一把火,烧得尸骨不存。 那面,玉麟躺地之处,虽然相隔了十来丈远,但觉得热气逼人,得这身外的热力之助,太清师太那灵丹妙药,也生效更快,慢慢地又醒了过来。 万里飘风见玉麟一动弹,忙赶前道:“好小子,还不快起来,我们得赶路。” 玉麟一醒转来,果然和好人一般,一跃而起,目光一扫,见空荡荡的,眼前只有万里飘风一人,身侧火光未熄,传来阵阵腥臭之气。 万里飘风道:“别发愣了,梵净山中,只怕已打得火热,我们得赶快,不然,这场热闹千载难逢,错过了岂不可惜?” 说着,打了声唿哨,早听蹄声得得,由远而近,火光中,那乌云盖雪驴儿,已箭也似急的奔近前来。 万里飘风别看他年纪一大把,但喜欢热闹,却不下于年轻人,当下即催促玉麟上驴。 玉麟听说梵净山中已打得火热,当时就急了,身内之毒已去尽,但腿上之伤却仍不便,也就不和万里飘风客气,当即跃上驴背。 万里飘风一飘身,蹲在驴屁股上,打了声唿哨,那驴儿四蹄迈开,似一股烟般的去了。 万里飘风这条道走过好几次,知从此前往,少说点也有三百里地,驴儿的脚程再快,也要天亮时方赶到梵净山。 所以一面催驴紧赶,一面将玉麟受了八臂的剧毒,昏迷倒地后之事相告。 玉麟听说两位师祖叔全来了,好生高兴,但一听说鄱阳渔隐受伤,又不禁叹息,尤其念念不忘他那金风弟,现下虽已知金凤是易钗而弁,但当时在酒楼中,留给他的印象甚深,这半年多来,无时不在渴思一见,尤其是自知金凤是女儿身后,玉麟心中更生出好奇来,也许还有那么点儿遐思。 现今听说鄱阳渔隐伤得不轻,金凤由穷酸欧阳彬相伴,已护送回鄱阳湖去了,心下甚是怅惘。 但这也仅是眨眼工夫,玉麟脑中一瞬间又被葛琳和凤儿的倩影纠缠不清,皆因现刻两人已碰了面,这是说自他与葛琳生了情愫之后,葛琳与凤儿首次碰面。先前玉麟与凤儿在一起时,并无葛琳,后与葛琳在那孤岛,凤儿并不在身边,而当情爱横溢之际,哪还能想到她。 此刻在驴上虽然风驰电掣般飞奔,玉麟却已能冷静下来了,那凤儿和自己相处半年多,虽然自己一直把她当成小妹妹这般看待,本来么!她年纪比自己小了三岁,又是师妹,两人虽然日夕相处,耳鬓厮磨,但玉麟心中,从未对她生过情愫,只是象大哥一般,对她百般爱护,当然也并未海誓山盟。 此刻心里冷静下来,不知怎的,竟然只觉对她愧然,倒象是背着她,作了天大的错事一般,你道为何?原来玉麟在这几日中,与葛琳倩影双双,情浓似蜜,只觉那葛琳不但一颦一笑,就是娇嗔乏中,亦莫不情意深浓,竟然和凤儿平日与自己相处,一般无二,只因那时对凤儿,自以兄长自居,未能体会得出。 这一发现,好叫玉麟心中难安,其实他受伤以后,那凤儿情深爱切之态,他尚不知,否则,那还用此刻冷静下来,方始发觉,虽然恁地,但他心中已忐忑不安了,此去梵净山,面对两女,正不知如何方能善处,尤其是葛琳已与自己山盟海誓,只差未曾言及嫁娶,但两人情爱之深,灵犀相通,何须再用语言来表达。 那凤儿呢,美已美极,娇憨无邪,实不在葛琳之下,半年相处,岂能无情?玉麟只是不自觉罢了。现今想来,其平日一举一动,对自己情爱之深实也不下于葛琳,若然凤儿已知自己与葛琳间情爱已铸,不知她要如何伤心了,只恨自己为何先前将凤儿的深情忽略,认为她只是娇痴天真。 玉麟在驴上越来越不安,万里飘风在身后唠叨不休,到后来一句话也来听进。 那乌云盖雪驴儿,端的快捷,天刚亮,已入丛山之中,早见前面高峰插云,再过半顿饭工夫,玉麟蓦抬头,忽见面前的一座高峰之下,矗立着一个牌楼,上有斗大四字:“别有情天”。 只见那牌楼两边白石柱上,刻有一付对联,那上联是:“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绝。”下联是:“痴男怨女,可怜风月难筹。” 玉麟心中惦念那金凤,并正为葛琳与凤儿无法两美并收,而为难之际,忽见前面出现这一座楼,和那牌楼上的对联,当时就是一愣。 身后的万里飘风却突然哈哈大笑,道:“十年来此地这牌楼倒仍无恙,甚么古今情,风月债,我老头子瞧着就有气,别有情天,哈哈!只怕上面早已变作杀人场了,我老头子一生就不懂得爱,却听人言,情场就是战场,这倒对了景了。” 万里飘风说着,飘身下了驴儿,玉麟也即忙收缰,皆因来此已是梵净山,敌人已在眼前,万里飘风突然下驴,只怕有警,故而忙作戒备。 哪知万里飘风跳下驴,罗圈腿晃悠悠,在牌楼下转了两转,忽向玉麟道:“小子,你使得上劲不?” 玉麟见他话说得轻松,知道眼前并非有警,一抡胳臂,劲倒是使得上,只是不知万里飘风此话之意,当下说了。 万里飘风道:“那行,下来,我们爷儿们凑合凑合,那情魔百花公子,在这牌楼之下,不知造了多少孽,我们先拆了它再说。” 玉麟才知万里飘风之意,只是一瞧那牌楼的石柱,均有径尺粗细,心说:“我能有多大点道行,还能强得过你去么?你不行,我还不更差劲。” 就说:“晏大爷,我虽使得上劲,但要想劈倒这牌楼,恐怕还要差一点。” 万里飘风哪里信他,皆因昨晚亲眼见他力敌三魔,凭掌上功夫,自己却连任何一个也不是敌手,他却能力敌三魔,故而把他估价高了。 玉麟明白他是误会了,万里飘风不是外人,泄了底也无妨,当下即把那借力使力的巧宗儿,向他说了。 万里飘风一瞪眼,道:“你说是使巧,若然枯竹老人没传你那气功,只怕力借不着,倒早被人家击扁了,好小子,就凭你这手儿,今后天下去得,你先下来。” 玉麟翻身下驴,万里飘风已退后了两步说:“那还不是一样,一个人不行,合上我们两人之力,难道还不行么?”玉麟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万里飘风斜刺里,已一掌劈出,玉麟忙站稳架式,左掌一吸一引,吐气开声,霍地翻腕劈出一掌,只听轰隆隆一声,那牌楼早倒了下来,两人急忙跃开,忽见山上火光一闪,一处两处,顷刻蹿起了四五个火头。 万里飘风就嚷:“快走,山上火起,他们已是扫穴犁庭,只怕群魔全已伏诛了,小子,驴儿交给你啦,我可要先走一步。” 罗圈腿一晃,身形一闪,顿失踪迹。 玉麟心里好生赞佩,有志者事竟成,凭万里飘风这双罗圈腿,轻功竟能练到这个地步,可见天下无难事。 玉麟试了试腿劲,新伤未愈,轻功实在无法施展,只好老实的听话,腾身上了驴背,催驴就往山上跑。 山上火光越来越大,玉麟倒不愁找不到地头,那驴儿神骏非凡,上山的道路又宽阔,不到一盏热茶工夫,渐觉热气逼人,烟硝弥漫,人声已渐渐可闻。 玉麟两腿一夹,那驴儿箭也似疾,转过一个山坳,前面陡然开朗,大火将前面的景象,照耀得如同白昼,只见熊熊火光之前,人影憧憧。 玉麟还隔着二三丈远,早已从人堆中认出枯竹老人来,皆因枯竹老人又瘦又长,在人堆中,比旁人高出了一头,旁边一儒一尼,那儒者长衫飘飘,儒雅潇洒。老尼一身蓝布僧衣,手持拂尘,凤儿倚偎身前,了尘老道侧立在旁,甚是恭敬,那儒者身边,师伯东方杰一旁侍立。 同时早见恩师石瑶卿肩下,站着葛琳,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小心翼翼。 玉麟尚未近前,想是蹄声已被他们听到,那凤儿一调头,喜悠悠的叫了声玉哥哥,飞奔前来,早将玉麟的驴儿带住。 玉麟和葛琳的目光一接触,万千心语,尽在这一瞥之中,这才翻身下驴。 凤儿嚷道:“玉哥哥,你好了么?差点儿没急死我!” 玉麟心中一震,好不惭愧,面上一红,道: “凤妹,劳你惦念,瞧,我不是好好的么?” 若然凤儿心思细,必会听出他生分的话来,只因她一见玉麟,在高兴头上,全不以为意,且忙上前相扶。 玉麟晃眼见葛琳已掉过头去,忙道:“凤妹不用了,我能走。” 凤儿见他不要自己相扶,竟会不以为怪,伸手摸了摸那驴儿,说:“驴儿,驴儿,吃草啊!” 凤儿实是天真得很,非是她从小就喜欢动物,而是因这驴儿将她的玉哥哥载了来之故。 那玉麟却早走过去了,瑶卿已向他招手道:“徒儿过来,快拜见祖师和祖师伯。” 眼前的这些人,除那一儒一尼之外,玉麟全认识,瑶卿虽然尚未指明,心下已然明白,忙趋前叩头。 太清师太拂尘轻轻一拂,搭着他的胳膊,将玉麟提了起来,说:“孙儿免礼。”云梦居士亦将飘飘长袖一摇,凝眸在他面上,向太清师太道:“瑶儿果然好眼力,此子真是不凡。” 玉麟见过两人,才向枯竹老人行下礼去,枯竹老人哈哈笑道:“我这不是凭空矮了一辈么?” 原来枯竹老人和太清师太与云梦居士,从来是平辈论交,玉麟是两人徒孙,现却又拜枯竹老人为师,是以枯竹老人这般言语。 云梦居士却朗声一笑道:“老儿,那是当然,今后你可是和我们平起平坐不得的,否则,那岂不被人笑话。” 太清师太虽也莞尔,却道:“师兄不责杰儿胡闹,怎可打趣起老人来。”随向枯竹老人道:“休听他的,你成全了麟儿,已是感激不尽,我们自然还是论我们的。” 云梦居士又呵呵而笑,道:“这怎能怪我,是他先存这世俗之见么?而且,我们占了便宜是小事,他这一身绝世武学,传给了麟儿,实是武林之幸。” 玉麟上得山来,只见那火已越来越大,眼前一大片房屋,早已化作火诲,对方的黄衫羽士和泗岛神君等人,已踪迹不见,三老更打趣起来,闲暇得很,就知自己晚来了一步,错过了适才应有的一场恶斗,心里好生失望。 此刻三老在场,大家全都拘束,了尘向来沉默寡言,东方杰与石瑶卿在师父面前,又当他们在枯竹老人打趣之际,自然也插不上嘴,只有凤儿不管这些,见玉麟和好人一般,心里实是高兴,早到他身边,说:“玉哥哥,可惜你来晚了,刚才热闹极了,师父和那黄老怪物,从山上打到山下,从山下打到山上,真是惊心动魄,可惜你没这眼福。” 玉麟一面在听,一面注意葛琳平中托着之物,只见她小心翼翼的托着那锦盒,紧挨瑶卿身旁,只将深情的目光望着自己。 枯竹老人却大笑道:“你这孩子还说呢?我斗那黄衫羽士之时,堪堪不曾败在他那无相神功之下,若非他们两位。说着,一指太清师太和云梦居士,继道:“他们两位先后赶到,助了我一臂之力,否则,如何能将他们擒住?” 太清师太宣了声佛号,道:“虽说如此,但你们将他活活烧死,却未免太残忍了些。” 云梦居士含笑不言,枯竹老人哈哈大笑道:“师太菩萨心肠,黄衫羽土这老毒物,当年为害还浅么?现今又练得达摩宝经上的武功,若火候已成,只怕合我们几人之力,亦难再将他制服,师太难道不知诛恶人即是善行么?” 太清师太又宣了声佛号。 云梦居士道:“老人说得是,师妹不用怜惜,试想,若然我们手下留情,那达摩宝经如何取得回来。” 玉麟闻言大喜,即知葛琳手中所托的锦盒,即是那达摩宝经了,好生为葛琳高兴,这样一来,葛琳就不辱师命了。 心中在喜,面上也喜悠悠的向她微笑。 那凤儿见玉麟不理她的话,却老向葛琳那边望,此时已然看出些端倪来,小嘴儿立时噘起来了。 那玉麟却全然不觉,葛琳见玉麟到后,朗朗俊目,只在她面前转,心下大为安慰,蓦地,轰然一声大震,顿时火光冲天,烟火狂卷。 原来那情魔的一座蕊珠宫殿,已在大火中倒塌下来。 玉麟未曾见过那楼台连云,金碧辉煌的气派,心无所动,太清师太早又宣了声佛号,了尘稽首当胸,念了声无量佛。 瑶卿眼看一座宫殿化成灰烬,当年几至受辱的那口怨气,也全消了。 在场的人,大概全没料到这一场武林大劫,这么轻易的消弭,现今这梵净山的巢穴已毁,群魔根据地已无,而且十之九被歼,纵然有一两个漏网,也再不能兴风作浪了。 是以大家心情都极轻松,这三位老人本来就难得聚首,从此一别,不知是否尚有见面之日,故尔虽然大事已了,也未立即离去。 他们不走,晚一辈的自然只有随侍在旁。那一声大震之后,火光顿又小了,眼看只要再有一两个时辰,皆可化为灰尽。 玉麟忽然发觉万里飘风不在此地,分明他是在自己之前上山,别看他是一双罗圈腿。可是轻功施展开来,在上山的这短短一段路程,没有比那匹乌云盖雪驴儿更快的。 玉麟一想起他来,忽然“咦”了一声。 三老仍在谈他们的,东方杰和他站得最近,长衫飘飘的近前一步,道:“怎么了?” 玉麟忙躬身道:“师伯,晏老前辈先我上山,怎的不见?” 一句话未了,瑶卿已急道:“不好,我们尚走漏了一人,师兄,我们都全神贯注在黄衫羽士和泗岛神君身上,将那红鸠婆给忘了,她可是罪魁祸首,却再饶她不得。” 东方杰眼珠一转,道:“只怕万里飘风上山之时,发现了踪迹,万里飘风可不是她的敌手,别是出差池了吧!” 瑶卿道:“师兄,别劳驾他们了,我们搜!” 哪知他俩还未动身,蓦听林中哈哈大笑道:“别急,别急,我老儿死不了。” 话声刚落,见林中转出三人,当先一人身高八尺开外,象一座铁塔一般,肩上江着一人,身后紧跟一瘸一拐的万里飘风,后面一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环眼朝天鼻,正是勿恶。 万里飘风呵呵笑道:“你们瞧!大个儿江的是谁?哈哈,我这个糟老头儿来迟一步,倒成了奇功一件。” 原来当头那人乃是牛子,江的正是红鸠婆,牛子蹬蹬蹬大踏步到了当场,将红鸠婆向地上一扔,瞪着眼,一环视,说:“小小子,我们来晚了,放不成对啦!” 勿恶从身后赶来,张着嘴直喘气,心说:“妈呀!这么赶,我这口气也接不上,真要放开,我可就得回姥姥家去了。” 东方杰和玉麟连忙上前,向万里飘风道劳,瑶卿向地上一看,红鸠婆并未死,不过被点了穴道。 原来那万里飘风打前头上山之时,才行得一半,忽见打山上奔下一人,那人身法好快,一晃已隐入林中。 万里飘风一怔,赶紧罗圈腿一盘,闪身入林,隐在一株大树后一看,敢情来的是红鸠婆。 万里飘风顿时觉得背上升起一丝凉气,心说:“这可是冤家路狭。” 但随即胆气一壮,皆因山上大火越来越盛,已映红了半边天,是以万里飘风看得明白,那红鸠婆十分惊惶,显然这只老狐狸又要逃走,万里飘风虽然明知不是红鸠婆的敌手,但此刻山上高手如云,谅她不敢应战,况她惊惶之际,慌忙如丧家之犬,惊惶失措之际,说不定一举偷袭,即能成功。 那红鸠婆来得甚快,不过眨眼间,已到了面前,不能容万里飘风慢慢地思索,倏忽一晃罗圈腿,窥定那红鸠婆来到切近,陡然一声大喝,骈指猛向她肋下点去! 万里飘风虽然一声大喝,但却是个沙哑喉咙破嗓子,没骇着红鸠婆,倒把这老狐狸激怒,正是挡我者死,顺我者生,身形一顿,霍地一施身,翻腕反而向他左肋砍到! 万里飘风一指点空,就知不好,好在他小巧功夫过人,罗圈腿一晃,也已避过。 红鸠婆早认出他来,哼了一声,可不敢大声叱呵,未侍万里飘风身形稳定,右掌早又递出! 红鸠婆的武功不在千面人谷灵子等人之下,万里飘风如何是她的敌手?这一掌凌厉之极,不敢接招,向左一飘移,堪堪躲过,但红鸠婆的掌风太凌厉,带得万里飘风的身形晃了几晃,几乎站脚不稳。 眨眼间,红鸠婆劈出了三掌,一掌比一掌凌厉。 万里飘风心说:“我的妈,今天我要归位!”辗转腾挪,将小巧锦软的功夫尽量施展开来,哪还能还得一招半式! 须知红鸠婆的武功,也不过比万里飘风高不了许多,只因这刻是拼上命,只想三五招将万里飘风击退,好赶快逃上山去,不然若被山上敌方发觉追来,可就没命了,故而万里飘风简直难与抗衡,窥定一个空隙,从她的掌风中撤身出来,撒腿就跑!连方向也不辨,若然他往山上跑,红鸠婆天大胆也不敢追来,偏是忙中有错,偏往山下逃去。 随又一想:不行,玉麟正在往下山的这条路上行来,若然撞上,他此刻受伤未愈,岂是这只狐狸的敌手,故尔斜刺里变更了路线,这一来,竟然又错了,那红鸠婆沿下山的路上逃来,已然遇到了万里飘风,心说:“只怕还有别人在后,若然再有一位高手出现,今晚我就逃不出手了。” 是以也舍了正路,向斜刺里就追! 万里飘风回头一看,见红鸠婆不舍,可就急了,红丝锁眼眨了两眨,心说:“我得使诈,不然这老狐狸今天放不过我!” 拉开破锣嗓子,嚷嚷! “呔!来人啦,这老狐狸我可把她引来了,你们再不出来,更待何时!” 万里飘风只想骇唬她一下,那知蓦听林中一声大喝: “小小子,在这里啦!” 早见林中闪出一人,黑忽忽又高大大,呼的一声,降魔杵直奔面门压到! 万里飘风闻声,心中刚一喜,知是牛子和勿恶赶到了,哪知牛子却不奔红鸠婆,反将降魔杵向他砸来!要想出声喝止,如何来得及! 若非万里飘风闪躲得快,这一杵几乎把他砸成肉泥!也是红鸠婆追得太急,无巧不巧,她和万里飘风本是只隔着不足一丈的距离,大个儿一嚷,万里飘风一喜,脚下慢得一慢,红鸠婆和他的距离,已又缩短了几尺,万里飘风一闪身,红鸠婆收势不住,恰好够到部件,牛子因万里飘风一逃一追,身法太快,未曾看清,只道逃的是梵净山中人,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抡杵就砸,险险的没把个红鸠婆砸得脑浆进裂!赶紧跺脚矮身一穿,堪堪从牛子肋下穿过。 红鸠婆顺势骈指一点,心说:“你还不给我躺下!” 哪知她的指点明明已经中牛子的穴道,不料指尖陡然一滑,竟己移开了两寸。 红鸠婆大惊,蓦地记起自己洪盘峒的巢穴,却是毁在这大个儿手中,知他一身刀枪不入,这一点,还不是等于替他搔痒。 傻大个儿真是痒,痒得格格直笑,降魔杵八方风雨,倒起千层浪,他未转身,已向红鸠婆拦腰卷去。 傻大个儿杵长胳膊也长,这一伸出来,长有一丈,也就是两丈之内,全已罩在他的杵下,红鸠婆刚扭身,杵到,赶紧挫腰往后便倒,施展铁板桥的功力,想不退反进,暴身点牛子的两眼。 皆因任何一种功夫,纵然练得浑身刀枪不入,也练不到眸子里去。 红鸠婆心辣手狠,而且现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想早些打发这傻大个儿。 哪知她算计得好,忘了焦不离孟,大小子到了,小小子还不跟在后头?她这里躲过降魔杵,霍地暴身而起,刚伸右臂,已经破风之声到了脑后,然后才听得一声嚷嚷: “看法宝!” 原来是勿恶的银梭已然出手,红鸠婆不敢怠慢,只是扭身,回手一抄。 这全不过是刹那间,傻大个儿回杵猛捣,斜肩力用力劈下。 万里飘风哈哈一笑,罗圈腿一晃,就在她扭腰风点头之际,身赛飘风,矮身就地一卷。 红鸠婆顾到上面,可就顾不到下面了,早被万里飘风点中了会阴穴,就此遭擒,若然换一个地方,红鸠婆不顾忌山上那几位高手,今天这三人要擒她,实是不易,皆因武术一道,讲究的是精气神,现下心作二用,气浮神乱,再加牛子一身刀枪不入,力猛杵沉,万里飘风又贼滑,岂能不败? 且说万里飘风点了红鸠婆的会阴穴,呸了一口,退后两步,那牛子举杵过头,就要往下砸! 万里飘风心说:“你这一杵下来,她还不会变成肉泥?”赶紧喝止。 牛子倒听他的话,收杵,冲着他这位矮师兄,唱了个肥喏! 勿恶也才敢大着胆子出林,裂嘴一笑,说:“晏大爷,今天要不是我那一银梭,你能擒得她吗?今天可该我成名露脸啦!” 万里飘风呵呵大笑,说:“小子,敢情还是你的功劳呀!得,没说的,那你得把她江上山去!” 勿恶大环眼一翻,心说:“不行,我要江了这女娘们在肩上,岂不倒霉八代。”赶紧摇手道:“晏大爷,擒了她,那是小事一件,这功劳让给你啦!” 嘴里嚷着,打头就往山上跑,万里飘风这才命牛子把红鸠婆江起来,径奔上山,至于牛子和勿恶两人,从江州赶来,虽然两人脚下慢一点,但路上毫无耽搁,是以到得正是时候,也合了一句古话,那得称为“无巧不成书”。 三人径奔上山,勿恶虽然跑在前头,但不到半里之遥,牛子和万里飘风即早将他赶过了头,反而成了勿恶在后面拼命得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且说三人到了当场,牛子将红鸠婆往地上一扔,东方杰说道:“这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太清师太看了云梦居士一眼,生怕他们再生杀戮。忙道:“这红鸠婆交给我处置吧!她虽然是罪魁祸首,但尚非罪大恶极,而且也未为害世人,我却要从她身上了却一桩公案。” 那云梦居士叹了口气,掉头不顾。 当前的这么些人,除枯竹老人之外,只瑶卿知道,那红鸠婆与师伯云梦居士,有些渊源,但也不知其详,东方杰毫无所知,不由全是一愣。 太清师太已向云梦居士道:“师兄,我将她带回山去,你认为如何?” 云梦居士道:“全凭你处置便了。”枯竹老人哈哈笑道:“可见佛家说的因果,是再也不错的,即然种因,也该收果,正该如此才是,现在此间事了,群魔伏诛,又见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也该走了,静待无常到来。” 说着,扫了玉麟和凤儿一眼,然后向瑶卿招手道:“你这徒儿我现在还你啦,另外还搭带一个,今后我也不回庐山去了,从此我就无牵无牵,悠游林泉,不知你是要也不要?” 一句话未了,凤儿低了头,玉麟的一颗心直跳,那葛琳瞪了眼。 瑶卿并未答言,太清师太已含笑道:“老人只管放心,你这徒儿我先就要了,此事交给瑶卿去办就是了。” 随掉头向云梦居士道:“我们也该走了,你回你的金马岭,我却还得赴大别山,与忍大师见上一面,然后我也就回返青灵峰。” 云梦居士点了点头,扫了东方杰与石瑶卿一眼,淡淡地叹了口气道:“我这点能耐,已尽传给了杰儿,走是该走了,但是否回返金马岭,却不一定。” 太清师太也没说甚么,已在向瑶卿吩咐道:“你事完以后,可径赴青灵峰等我,大别山之行,也许我要与忍大师盘桓些时日。” 东方杰已知瑶卿将玉麟之事处置停当,即要随师叔太清师太落发为尼,此刻也不存奢望,也就觉得万念俱灰,忙问云梦居士道:“师父,现下我也一了百了,无牵无挂,可否准我随侍,师父出外云游,金马岭上庐舍,也需人看守。” 云梦居士莞尔笑道:“此身也不过是一具臭皮囊,如何把庐舍看得如此紧要,你说无牵无挂,却不知你正是有牵有挂。” 太清师太道:“善哉!菩哉!杰儿能返璞归真,师兄岂可拒绝。” 云梦大笑道:“好好好!我们就先走吧。” 太清师太去至红鸠婆身侧,替她解开穴道,只听枯竹老人一声:“走!”即飘然而去,红鸠婆也低着头,随在太清师太身后去了,东方杰量后望了瑶卿一眼,也跟定云梦居士,自此笑遨乾坤。 那葛琳是躬身相送,玉麟凤儿跪倒送罢起身,抬头看时,五人已去得无影无踪,只见瑶卿已在向了尘和万里飘风话别。 万里飘风道:“师兄,没别的,我这双罗圈腿也太不管用了,老在江湖上转来转去,也没多大意思,况且也没猴儿崽子给我耍了,你那观里有多余的房子,不要多,人家要七尺之地,你给我五尺就行,今后我托庇在师兄你的观里,叨口粗茶淡饭,不知师兄你答应不答应?” 了尘一声:“无量佛,师弟能来与我盘桓,朝夕探研,将师父的武学发扬光大,正是我求之不得之事,我们这就走吧!” 万里飘风随打了个唿哨,早见那头乌云盖雪驴儿,从林中奔出。 子尘随招呼牛子,别过面前四人,那牛子却好生舍不得小小子,噘着嘴,说:“小小子,我要走啦,不然,老道哥哥要扎人。” 瑶卿忙向万里飘风道:“晏老英雄,我现托你一事,你这位傻师弟不是舍不得勿恶么,能否带他同走?到了分道之时,再遣他回岭南如何?不然他一人走路,我真有些不放心。” 万里飘风哈哈笑道:“好办,小子,走哇!”勿恶巴不得这一声,即随他们走了。 这些人纷纷离去之际,那凤儿依依在瑶卿身侧,心下好不奇怪,太清师太已然说了要去与忍大师盘桓,葛琳姊姊怎么不同去呢? 原来凤儿虽是刁钻,但生性天真烂漫,葛琳与玉麟心心相印,她竟会懵然不觉,看看葛琳,望望瑶卿,心说: “我们也该走了。” 却见瑶卿含笑的双眸,一扫三人,然后专对玉麟道: “我本想从此即随你师祖入山的,现在你师祖即要去与忍大师盘桓一时,说不得,我也只好为你们耽搁些时候了,亲见你们三人结成连理,这样也可了我心愿,现在我且带你三人,先去见了你母亲再说。” 葛琳面上早已红了,凤儿也已听出话中之意,亦是娇羞不已,这才知道葛琳不走之故,早一头钻入葛琳怀中,又羞又喜的叫了声:“姊姊”。也早将玉麟喜得嘴也合不拢来。 蓦地里,陡见霞光万道,原来天色早已黎明,红日已升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