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之断章》 第1节 楔子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低头看书,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他冻结。你若站在他的身边,定会感觉到一股寒意。这种冰冷刺骨的感觉,是用文字无法准确表达的,也许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受得到。 我走近他,徘徊在书架边,假装挑书,实则一直观察着他。这点他当然没有察觉出来。这个男孩脸色苍白,像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一样。 可能是低着头的关系,他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加神秘,浑身散发着一种忧郁的气质。我承认,他身上这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了我,使我一直观察着他。 如果你让我用一种颜色来形容他,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白色。 是的,白色。冰冷而又圣洁。 假使你看了我的介绍,然后想认识这个人,我奉劝你还是放弃吧。和他接触,就好比不戴手套握着冰块,你会被冻伤的。 而这一切,都是我从他身边的同学那里打听来的。 楔子每当我向他们问起这个男孩的事,他们总是用奇特的眼光打量着我,仿佛在说:老师,你这么关注他干吗?我总是笑笑,并告诉他们,这是个秘密,或许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有些人能完成一些旁人看来遥不可及的事,我称之为“天赋”。 而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太少了,我能在学校里发现他,并注意到他,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缘分。 今天,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端坐在桌前看书。他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崭新的高木彬光写的《鬼面谋杀案》。这么看来,他对侦探小说很有兴趣。除此以外,他手边还堆积着不少砖头书。 可能是我一直盯着他看的缘故,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我。 我们就这么对视,可能是一秒,或者是几分钟,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他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一样朝我逼来,仿佛有可以穿透一切的力量。我假装很自然地把头别了过去,躲过他那锐利的目光。 并不是我不敢与他对视,而是另有原因…… 但是,虽然我躲开了他的目光,可他那双眼睛,却让我永远记得。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只属于地狱,不属于这个世界。 特别是他的眼神,我从中看出了孤独。 注意,不是孤傲,而是孤独。 孤独的灵魂总是可悲的,就像他这样。做什么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图书馆安静地看书。而图书馆的窗外,充满青春气息的大学生们正在篮球场上拼抢,那才是激情洋溢的大学生活。 所以我想说,他与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你叫什么名字?”我终于忍不住,走到他跟前,问道。 对于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突兀的搭讪,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表情镇定。 他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低头看书,把我看做是一个透明人。不过,这都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在意。 因为,这个孤僻的男孩,正是我需要的那个人。 第一章 应用逻辑学 虽然已经十月中旬了,但天气依旧闷热难耐,特别是在中午时分。太阳照射下的马路边上,钟旭将外套脱下拿在手里,沿着大马路往前走。按理说,他今天休假,应该舒服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看新买的推理小说。可自己毕竟刚从警校毕业不久,还在实习,上司拜托的事儿总不能推辞,有苦也只能放在心里。 进入校园,右手边有六个并排的篮球场,不少大学生正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欢呼声此起彼伏。与之相比,位于篮球场前的排球场则冷清多了,只有一些看似排球社的女学生正在练习发球和拦网。钟旭看着正在球场上激烈拼抢的大学生,不禁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在学校里担任校足球队队长的他,任意球非常出色,可惜在大二一次与t大学的比赛中,被对方后卫铲倒,从此膝盖受了严重的伤。他听从了医生的建议,第二天就退出了足球队。 想到这里,钟旭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左手插进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过了理科图书馆,他沿着综合办公楼漫走。这个学校他从前来过几次,所以该往哪儿走心里很清楚,不至于迷路。他又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陈教授应该还在上课吧。钟旭决定先去教室里看看,于是便迈开步子,走进了位于综合办公楼对面的第一教学楼。 阶梯教室在一楼,在这个不算宽敞的教室里,只坐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学生。从这点来看,选修陈教授这门课程的人并不算多。钟旭在最后一排靠近窗口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同学看见了他,但一会儿又被陈教授的讲课内容吸引了过去。钟旭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面带微笑地看着正在授课的那位教授。站在讲台上的男人五十岁左右,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苍老了许多。他的名字叫做陈志宏,f大学数学系教授,长期从事数理逻辑学教学研究工作。如果不说,恐怕许多人都不会想到,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会是s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顾问,并且曾协助警方破获过多起大案。 陈教授上的这门课很有意思,叫做“应用逻辑学”。和其他教授的教学方式不同,陈教授经常在课堂上举一些实际案件作为例子,并结合自己的专业知识来讲,所以很受部分学生的欢迎。可逻辑这门学问对普通人来说,的确有些枯燥乏味,所以感兴趣的人不多,选修这门课的学生也较少。 因为来上这门课的基本上是侦探推理小说迷,比如f大学推理研究社的成员就都选择了陈教授的这门逻辑课。陈志宏教授在f大学威名远播,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侦探”。 虽然这门选修课的目的是让同学们将枯燥的逻辑学灵活运用到生活中,但大家都抱着来学习侦探知识的态度,认为这是一门教学生如何破案的课程。会让大家产生这样的误解,和前段时间陈教授出的那本书不无关系。那是一本名为《杀人·逻辑学》的书,里边的内容几乎都是陈教授参与办理的几起较有名的杀人案侦破过程中的逻辑推理过程,内容精彩程度丝毫不比推理小说差。书中还详细列举了许多刑侦技巧和推理分析方法,都是他本人的经验之谈,初衷只是供刑侦人员内部学习交流,谁知一不小心竟成了畅销书,这让陈教授也变成了所谓的学术明星,甚至有许多电视台邀请他上节目表演一下“推理绝技”。不过都被他婉拒了,他认为教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好好做学问,上电视这种事,还是让电影明星去做吧。 “……我们在使用三段论推理的时候,需要构建的小前提是观察阶段所搜集到的基本证据,在这些基本证据的基础上,根据警察的经验和专业知识,可以提供一个共性的大前提。比如,根据现场勘察的证据显示,犯罪嫌疑人是自带凶器杀的人。我们可以据此来推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事件。这个推理依据的大前提就是,凡是自带凶器的杀人都是有预谋的。” 陈教授的皮肤有些黝黑,可能是经常在外奔走的关系,银灰色的头发往后梳,露出了又高又宽的额头和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眼睛下方的鹰钩鼻,让陈教授的面容看上去多了几分严谨和锐气。他讲课的声音张弛有度,作为听众的钟旭很乐意继续听他讲下去。 “大家注意,三段论的前提必须真实,这是保证结论为真的必要条件。三段论作为典型的演绎推理,它的必然性依赖于推理形式的正确性,而形式的正确性是靠推理规则来保证的,如果推理违反规则,就不能从真前提推导出真结论,从而做出许多荒谬的推理。” “荒谬的推理?”不知是哪位同学问了一句。 “是的,荒谬的推理。”陈教授应道,“同学们都喜欢看推理小说吧,我就拿英国推理作家安东尼·柏克莱的推理小说《毒巧克力命案》来举个例子。书中的布雷迪先生设置了凶手必须符合的十二项条件,并声称每四十七亿九千零五十一万六千四百五十八个人中,只有一个人可能同时符合这十二项条件。可笑的是,这个符合所有条件的凶手竟然是布雷迪先生自己。” “教授您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盲目迷信逻辑推理的结论?”又有人问。 陈教授笑着摇了摇头,说:“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逻辑推理不牢靠,世界上没有比逻辑推理更可靠的事物了。问题出在布雷迪先生自己设置的参数上。所以我才说,前提的真实是结论真实的必要条件。侦查实践中,大前提是警察经验或侦查实践的理论概括,小前提则是对现场证据的鉴定或者走访调查的结论性判断。因此,三段论推理的结论真实性依赖于对前提的可信度,如果大小前提都是对案件事实的真实断定,那么,结论必然真实可靠。比方说,根据被害人右腹部被刀刺伤这个前提,来推理凶手是个左撇子,这个前提明显不严谨。你必须先证明犯罪嫌疑人是正面面对被害人,在左右手都可以活动的前提下刺杀被害人的情况下,才可定义为犯罪嫌疑人很可能是个左撇子,注意,也只是很可能而已。” 陈教授说着,目光环顾了一下教室里坐着的学生们。 “所以说,如果在前提不正确的情况下贸然进行逻辑推理,特别是对刑事案件,从而影响了案件的侦破进度和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认定,就不能称为合格的逻辑推理。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以后会成为法官、检察官或者警察,你们所做的推理结论很可能影响一个人的权利、自由,甚至宝贵的生命。这不是说笑,所以对待犯罪的态度一定要严谨缜密,切不可率性而为。大家记住了吗?” 学生们都在点头。 为了调节教室里紧张的气氛,陈教授又加了一句,“再比如,在座的女同学将来结婚后,单单根据丈夫衬衫上的口红印就推理他有外遇,这也是会造成很大误会的。” 讲台下的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逻辑学真难啊。”有同学在下面抱怨。 陈教授笑道:“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逻辑学可以说是最难的学科,因为它所处理的是纯粹抽象的东西。但是,我们又可以这么理解,逻辑学是世界上最简单的学科,因为它的内容不是别的,即我们自己的思维。学校开这门课,就是想让同学们能够将逻辑学运用到生活和学习中。” “教授,你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吗?”一个满脸痘痘的女生提问道。 第2节 “我非常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也很认同福尔摩斯先生的推理方法,但他的演绎法在故事中有些神化了。我不能根据你的连衣裙来推理出你今天早上听了什么音乐,这太理想化,不确定因素太多。其实说穿了,演绎推理没有什么神秘可言,就是从普遍性结论或一般性事理推导出个别性结论的论证方法,任何人只要下点工夫都可以掌握这门技术……” 陈教授讲课很有意思,讲台下的学生都听得津津有味。 “前几天,我读了一本书,是英国一位犯罪心理学家保罗·布里顿写的,书名叫做《辨读凶手》。这让我想起了许多同学问过我的一个问题,问我对犯罪心理画像怎么看。我在这里回答大家,也许因为专业不同,我的方法与那些犯罪画像师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方说,我在乎物理层面上的不可能多过心理层面上的。‘他不会这么做’和‘他无法这么做’是有很大区别的。也许等哪一天,我在犯罪现场一点线索也找不到时,会求助于犯罪画像师,不过这种事情我直到现在也没遇到过。” 教室里响起一片笑声,大家都被陈教授的腔调逗乐了,坐在后排的钟旭也跟学生一起笑。 “法国犯罪学家埃德蒙德·洛卡尔曾说过一句话,‘每次接触都会留下痕迹。’是的,无论以后你们遇到什么样的案件,不可思议也好,科学无法解释也罢,你们都要记住,你们手中的武器‘逻辑’是可以战胜一切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记住,每次接触都会留下痕迹,即便凶手将原先的痕迹擦拭掉,他也会因此留下更大的痕迹。只要利用回溯推理,便可以推断出凶手消灭的痕迹,让凶手无处遁形。” 话音刚落,讲台下就响起了一片掌声。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陈教授伸出双手,掌心往下压了压,“离下课时间还有几分钟,最后我想对大家说的是,千万不要利用在学校里所学的分析方法实施犯罪,不然……”陈教授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可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出口。 但即使他没有说出口,钟旭也知道陈教授的意思,相信在座的同学们也明白。这使钟旭对他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本来,一个大学教授无偿协助公安机关破案本身就是件值得赞扬的事情,再加上凡是陈教授参与的案子,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破案率可谓百分之百。有不少新闻媒体称他为“中国的福尔摩斯”,这在钟旭看来一点也不过分。 “好吧,下课。”陈教授说。 等学生们都陆续离开了教室后,陈教授才发现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钟旭。 “这不是小钟同志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陈教授满面春风地朝钟旭走去,和他握了握手,“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啊,还不吱声,我都不知道你来了。徐队长身体可好?这次你来找我,不会又有什么案子吧?” 钟旭笑道:“不不不,教授您误会了,这次来真的不是因为案子的事儿。就是徐队长说,上次那件案子多亏有您的帮助才得以解决,特地吩咐我来谢谢您呢。正好我今天休假,就顺道过来看看。”徐建国是s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大队长,和陈教授私交甚好。徐队长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以说与陈教授给出的参考意见有很大关系。 陈教授建议道:“这个徐建国啊,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还跟我客气。走,去我办公室聊。” 沿着原路返回,钟旭紧跟着陈教授走进了综合办公楼。陈教授的办公室在一楼的右边,103室。这是个并不宽敞的办公室,但毕竟是个人办公室,如此看来,f大学给陈教授的待遇还算不错。 进办公室后,陈教授拉开抽屉找了半天,才从里面拿出最后一个纸杯,给钟旭泡了一杯红茶。他自己则坐在转椅上,喝着杯子里的龙井茶。钟旭看着眼前的陈教授,怎么也不能把他和“神探”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在他看来,陈教授和清晨公园里锻炼身体的普通老伯没有什么不同,尽管他长得有点像福尔摩斯。 陈教授先开口说道:“小钟,你觉得我课讲得怎么样?算什么水平?别客气,不好的地方尽管批评。毕竟你是办案子的警察,我只是个教师,很多方面还得向你请教呢。” 钟旭说:“不敢当,不敢当。我听教授的课,真是受益匪浅。教授您办案的那会儿,恐怕我还在看动画片吧,论资历您比我深多了,我怎么敢批评您,别损我了。”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可是运用逻辑学协助警方破获过多起犯罪案件,具有丰富的犯罪侦查实践经验的公安局刑侦总队的顾问,自己只是个实习警察,陈教授这么说只是给自己面子罢了。 陈教授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那你给我点建议,总可以吧?” “建议说不上,就说说我的感觉吧。我进教室的那会儿,就快下课了,我并没有听到您前面说些什么。不过我很认同您的那个观点——逻辑推理可以证明一切。”钟旭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讨好陈教授,而是在上个月,他在亲自参与的一起杀人事件中,目睹了陈教授的推理能力。 上个月的十五号,在s市的某个小区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王某,女性,三十二周岁,安徽淮南人。根据现场情况判断,是在家中自缢而死。发现者是她的丈夫李某,也是安徽淮南人,今年三十五周岁,在一家钢铁厂工作。根据李某的说法,他于当晚十一点左右下班回家,并且在水果店买了一袋葡萄和一袋橘子,到家后,发现卧室门从内反锁,无论怎么叫喊,妻子都不开门。无奈之下,他破门而入,发现房间里的妻子已然上吊自杀了。 从现场勘察情况来看,确实是符合李某的叙述。根据尸体呈现出的窒息征象,可以认定王某死于机械性窒息。王某的颈部被绳索挤压形成了一条很深的沟,在法医学上,这条沟被我们称为“缢沟”。警方发现在这条缢沟边缘有明显的表皮擦伤,缢处还见有明显的皮下出血。毫无疑问,王某颈部的缢沟是生前形成的,缢沟处的皮下出血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因为如果这条缢沟是死后才形成的,那么由于人体死后全身的血液循环停止了运动,即使皮下血管受到了外力挤压而发生了破裂,也不会出现皮下出血的情况。 钟旭仔细检查了尸体其他部位是否有受暴力的痕迹。一般来说,一个成年人被他人缢死而又无身体其他部位的损害,是不可能的。在尸体的头部、躯干部位及四肢上,钟旭都没找到暴力损伤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抵抗伤。死者的表体一点儿抵抗伤都没有,说明她生前确实没有经历过搏斗的过程。这让警方更加确信,这是一起自杀案无疑。 可随行的陈教授却不这么认为,他首先问了被害人丈夫李某这样一句话:“你说你打开家门后,在卧室门口敲了一阵子门,然后才破门而入的。那么为什么,那两大袋水果会放在卧室里呢?如果你是拿着两袋水果敲门的,那你绝对空不出手来敲门,必须放下水果。但是如果你放下水果再破门而入的话,看见屋内妻子被缢死的这个状况,还会再将水果拿进屋里吗?” 这个问题引起了在场警员的注意。显然,进入卧室后再将原本放置在客厅的水果袋拿进卧室,是不符合逻辑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水果一开始就在卧室内。如果水果一直在卧室里,那么,李某很有可能将现场布置成自杀现场。 就在这个时候,陈教授又说出了第二个疑点。死者住在一楼,卧室的窗户在靠近花坛的地方。如果李某敲门没有响应,那最简单的方法是绕到屋子后门的花坛,从窗户看看卧室里发生了什么。况且卧室的窗户没有锁,可以从那里进入,绝对比撞开房门来得快。李某没有去看卧室的窗户,直接破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李某一开始就知道妻子被缢死了。 李某死不承认,说是敲门敲了好久,断定妻子出事才撞门的。陈教授又说:“你十一点到家,十一点十分就报案了。难道十分钟就是‘好久’吗?就可以断定你妻子出意外了?”根据陈教授所说,警方将王某的尸体带回局里检验,发现被害人胃里有少许安眠药残留。面对证据,李某供认了犯罪过程,并解释了自己的杀人动机和伪装成自杀现场的过程。 在这之后,钟旭便对陈教授刮目相看了。如果换做自己,当时会不会发现细微的线索呢,他不停地问自己。答案是否定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合逻辑的行为,倘若不是陈教授,这个案子很可能就以自杀结案了。 “不能放过细节。”陈教授对钟旭说,“小钟,这是我多年以来的经验。任何不合理的细节,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福尔摩斯那套东西,还没有过时,逻辑推理永远不会过时。即使现在的科技水平再高,办案过程中也还是要注意那些不合理的事物。就算是少了一枝铅笔,多了一张白纸,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是,我一定注意。”钟旭连忙点头允诺。 “就拿上个星期的案子来说吧,警方认定死者是夜晚在平台上找东西,然后失足掉下大楼摔死的,是吗?这个案子,是我从报纸上看来的。” 钟旭想起了那起案件,确实是以失足坠落造成的意外来结案的。这是发生在其他区的案件,不算自己的受理范围。 陈教授问道:“对于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钟旭摇摇头,答道:“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首先,大楼平台边缘有机油,上面明显有死者的脚印打滑的痕迹。而且平台边上有死者钥匙,很明显死者是为了找寻掉落的钥匙才从六楼的办公室来到四楼平台的。而且晚上又黑,不慎脚底打滑也很有可能啊。” “很有可能?”陈教授又复述了一遍。 钟旭被他这么一问,显得有些尴尬,他只是看着陈教授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并没有回答。 “这是不可能的。”陈教授说,“难道你没注意报道上说,那栋大厦是在写字楼区的中央部位吗?不过听说,死者塞进牛仔裤里的手机却没被摔坏,运气不错。” “这能说明什么呢?”钟旭问。 “说明——他是被谋杀的。”陈教授斩钉截铁地说道。 “啊?”钟旭有些惊讶,对于陈教授的话,他完全摸不着头脑。那篇报道他也看过,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现在听陈教授讲来,似乎另有隐情。 陈教授说:“你没有注意到吗?现场少了一件东西。” 钟旭急忙问道:“什么东西?” “照明工具,现场找不到照明工具。晚上的大楼平台,一片漆黑,加上在写字楼区的中央部位,路灯根本照不到。如果死者真是上平台找钥匙,不带手电筒,怎么找?大楼管理员在凌晨发现尸体的时候,就立刻报警了。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把手电筒拿走,即使有人拿走也不合逻辑。” “可是,他有手机,手机可以照明啊……”这句话刚说出口,钟旭就意识到了错误。 陈教授正色道:“手机是放在被害人口袋中,一起掉下楼的,可是钥匙却没有放在口袋里,这说明,死者还没有找到钥匙,那他为什么要将手机放进口袋中?是没电了吗?报道上说,手机没有摔坏,得出这样的结论肯定是曾打开手机检查过,说明手机是有电的。所以死者没有把手机拿出口袋,当照明灯使用。因为他的死,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钟旭惊讶地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反应过来,随之又用颤抖的声音反问道:“就是说,正常情况下,手机应该是掉在死者周围而不是口袋里,反之,则是人为的意外?” “没有错。”陈教授点头道。 这下钟旭彻底被陈教授的推理折服了。他想,有这样的人在,谁还敢犯罪。现场勘察的时候,那么多刑警和工作人员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不寻常的现象。 “细节啊,这都是细节。”陈教授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小看细节推理,要知道,这可能会影响整个案子的侦破进度。” 钟旭似乎渐渐明白徐队长让他来拜访陈教授的目的,不是为了感谢陈教授,而是让陈教授指导一下初入警界的自己。可一种失望的情绪蔓延了他的全身,钟旭知道,要达到陈教授的水准,不单单是努力就可以办到的,更重要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这种异样的感觉,直到他向陈教授告辞的时候,都还没有消除。 可让钟旭意想不到的是,这次与陈教授的促膝长谈,竟成为此生和他的最后一次谈话。 第3节 第二章 教授之死 中午刘恋下了课,顾不上吃饭就给顾唯佳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下周学校推理研究社的活动还去不去。顾唯佳正和男友张涛在学校的食堂吃午饭,让她过去再说。刘恋说顾唯佳真是有异性没人性,说好中午一起吃饭的,却放她鸽子。顾唯佳在电话那头笑着赔罪,说是张涛非拖着她去吃饭,自己本来想坚守原则,但是奈何不了他的软磨硬泡。 在顾唯佳答应请客后,刘恋迈着欢快的步伐,向食堂走去。 下周推理研究社的活动,是社长杜逸凡的讲演,题目暂定为——“推理小说中的临终线索”。刘恋不怎么喜欢杜逸凡,虽然他看上去很聪明,也很能干,但她就是打心底不喜欢,也许是在学校里他锋芒毕露的原因吧。刘恋反而对那些低调的人很有好感。表现欲太强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是这么认为的。 走进食堂,刘恋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们。顾唯佳紧挨着张涛坐着,见到她朝她挥了挥手。 “刘恋,你来啦,等你好久了呢。”顾唯佳看见她坐在自己对面,就一把推开了张涛,坐到了刘恋的身边。 “啊,别叫我刘恋,请叫我闪光弹。”刘恋俏皮地对顾唯佳眨了眨眼。 “什么呀!”顾唯佳嗔怪道。 “电灯泡已经达不到我的亮度了,看来只能做闪光弹了,张涛,对不对啊?”刘恋把脸转向张涛,对他笑道。 “别胡说……”老实的张涛被她这么说,脸都红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刘恋买点吃的!”顾唯佳对张涛说完,又转头问刘恋,转换成一种很和蔼的口吻问道,“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反正今天是这个猪头请客,还不好好敲他一顿?” 刘恋假装道:“对哦,那我要到外面点菜吃……哈哈,和你开玩笑的啦,张涛你别紧张,给我买碗皮蛋瘦肉粥吧,谢谢啦!” 顾唯佳厉声道:“还不快去!”她一说完,张涛就跑开了。 “真好,这个张涛呀,一看就是怕老婆的料。你别老是欺负人家啊,你看他这么老实,又听话。”刘恋笑道,“看来你们以后结婚了,是你当家哦!” “讨厌!”顾唯佳知道刘恋这是玩笑话,于是便转换话题,“对了,我感觉我们社长对你有意思哦,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啊?要不要我帮你撮合一下?话说回来,你也该谈场恋爱了吧。古人云,没有恋爱的大学,是不完整的……” “你是说杜逸凡?”刘恋不傻,她也早就感觉到杜逸凡对她有意思。前两次社团活动杜逸凡就对刘恋特别照顾。图书交流的时候,他总把最经典的推理小说留给她;每次活动结束,总和她一起肩并肩回宿舍区。这引来了许多女同学的嫉妒,但刘恋对他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还有一种厌恶感。 “怎么样?我觉得他还不错哦,念书又好,又是学生会主席兼校篮球队的绝对主力。你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暗恋他哦!”顾唯佳压低声音说。 刘恋冷笑道:“呵呵,抱歉,我没兴趣。” “没兴趣?你开玩笑的吧。我看你和他聊得挺投机的呀!”顾唯佳一脸坏笑地说,“我们关系那么好,你就跟姐姐我说老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真的不喜欢他。”刘恋说完,又迅速加了一句,“一点感觉也没有。” “好吧。”顾唯佳摊开双手,摆出无话可说的样子,“那么,神仙姐姐,请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们学校追求你的人也不少吧,无论是花样美男还是富二代或者青蛙男各种类型应有尽有,你一个都瞧不上?要求也太高了吧?” 谁说我都看不上?刘恋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难不成……”顾唯佳把双手交叉在胸口,身子往外挪了挪,用疑惑的口吻说,“你是同性恋,只喜欢女的?” 刘恋不耐烦道:“是呀是呀,实际上我喜欢你,所以对男生没有感觉,看到张涛追到你,恨他恨得要死。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张涛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把它放在刘恋面前:“你们在聊什么呢?聊得那么高兴。” “刘恋说她喜欢我,要追求我,问问你的意见,是不是肯把我给让出来。”顾唯佳撒娇般对张涛说。 “这真是太好了!求之不得呢,赶快拿去!”张涛一口答应。 顾唯佳听到张涛这么说,便伸手去抓他的耳朵。张涛被她揪住了耳朵,连连讨饶,求顾唯佳放他一马,下次绝对不敢了。刘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打闹,觉得他们特别幸福。转而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心情又黯淡下来。 “对了,张涛。”刘恋一边喝粥,一边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道,“你宿舍里那个奇怪的舍友,下周来不来推理研究社啊?” “你是说肖晨?”张涛答道,“应该不会来吧。上次是我硬把他拖来的,他说研究推理小说没什么意思,估计以后大概也不会来了。哎,管他呢,他就是个怪人。” “哦,他真是挺奇怪的……”刘恋淡然道。 张涛接着说:“可不是嘛,这家伙在宿舍里整天不说一句话,对身边的人也爱理不理的样子,所以除了我之外基本上没有朋友。他除了泡图书馆就是一个人跑到顶楼坐着看风景,有时候我真怀疑他脑子有病。好了,不说他了,下周杜逸凡的讲演,内容是什么你们知道了吗?” “好像是关于推理小说中的死前留言。”刘恋道。 “这个精彩,我最喜欢看有死前留言的小说了。”说到推理小说,张涛便激动起来。在认识顾唯佳之前,他生命里似乎就只有推理小说。也因为喜欢推理小说,他加入了学校的推理研究社,结识了现在的女友。可以这么说,他们是因为推理而结缘的。 吃完午饭,刘恋说要先去综合办公楼。上次陈教授布置的几道题目,刘恋尝试做了一下,现在准备把答案拿给陈教授看看。 刘恋是法律系的学生,主修经济法。选修陈教授的应用逻辑学这门课,也是因为对推理小说的喜爱。况且,陈教授在f大学也算是个名人,他协助警方破案的事迹也被同学们广为流传。除了刘恋外,推理研究社里的成员都选了这门课程。 她记得陈教授的办公室是103室。走进综合办公楼,走到办公室门口,刘恋抬起手敲了敲门。她用的力道很轻,生怕影响陈教授的日常工作。 门内没有人应声,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会不会是出去了呢,刘恋这样想。应该不会,她记得很清楚,陈教授在上次课结束的时候对同学们说过,今天一整个下午都会待在办公室里。如果要请教什么问题,或者完成了逻辑题都可以来找他。陈教授是个很守信用的人,如果真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会在办公室的门上留下便条纸通知大家的,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也许是敲门声太轻,教授没有听到吧。她又敲了敲门,这次特意加重了力道。可是,还是没有人来开门,确切地说,办公室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正当刘恋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发现办公室的门竟然没有关上——是虚掩着的。这个瞬间,刘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让她心跳加速,有些不知所措。 她把手放在门上,然后轻轻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推开门后,刘恋立刻怔住了,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眼前的景象,让她终生难忘。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红木办公桌,正对着办公室的门,也就是刘恋所站的位置。桌子后面是一张转椅,椅子上面坐着陈教授。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衬衫现在已被鲜血染红,像一块抹布一样紧贴在身上。他的头部往后仰着,胸口满是鲜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的两侧,手掌心朝内。他的领口敞开着,脖子上有一条浅紫色的缢沟。他嘴唇微启,双目圆睁,整个脸部的表情是扭曲的。在衬衫的胸部位可以看到多处血迹。 刘恋呆愣了几秒钟,或许更长时间。她终于忍不住了,失声尖叫起来,听这声音,似乎要用尽她所有的力量。 蓝白色的警车离开公安局,向位于中环路的f大学疾驰而去。s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大队长徐建国坐在警车里,一言不发。在驾驶员位置上的钟旭用力地踩着油门,希望能早一秒钟赶到目的地。s市公安局杨浦分局的张副局长接到了案件新进展的报告,搭乘公务车紧跟在他们后面。可见局里对这次的案件非常重视。 车队在f大学的综合办公楼前停下,车上的警员们很快地下车,急急忙忙地跑上综合办公楼的石头阶梯。钟旭跟在徐队长身后,往上走。在103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位维护现场的警察,他们见到张副局长和徐建国,朝他们敬了个礼,然后为他们打开办公室的大门。 陈教授的办公室是个不大的四方形房间,有两扇窗,虽然拉着窗帘,但房间的采光依旧很不错。窗户在门对面墙上的左手边,很大。整个办公室只有一扇门,就是他们刚刚进来的地方。办公室内部的摆设很简单,两个直顶天花板的红木书橱,书橱边上有一台立式的饮水机。陈教授的大办公桌放在房间中央稍微靠后的地方。办公桌后面,除了死者坐的转椅外,还有一排摆放古董的架子,架子上的东西都是陈教授的珍藏。 办公室里有不少勘察现场的工作人员,徐建国绕过他们,来到了陈教授尸体前。 他双眼含着浑浊的眼泪,安静地注视这位曾经的老朋友。虽然不说话,但钟旭知道,徐队长此刻的心情,可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不是一般人可以体会的。况且陈教授的尸体竟然被蹂躏成如此模样……就连站在徐建国身后的钟旭,也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第4节 “死因是什么?”凝视了一会儿,徐建国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痕,问身边一位名叫李俊的青年法医。 “根据初步勘察结果,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初步判定为下午一点至两点之间,具体情况要带回局里做进一步检验才能知道。根据我的观察,被害人应该是先被凶手从背后缢死后,再被利器伤害的。徐队长你看这里,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缢沟,有表皮脱落并伴有皮下出血的痕迹。形成皮下出血的痕迹,一般是死者生前形成的,而没有这种情况的缢沟是死者死亡之后形成的。” 钟旭插嘴问道:“为什么会有表皮脱落的痕迹?” 李俊耐心地解释道:“表皮脱落,说明用来缢死死者的绳索,是一根表面相当粗糙绳索,比如尼龙绳或者麻绳之类的。” “你之前判断,说被害人是被凶手从身后缢死的,为什么这么说?”钟旭又问。 李俊用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陈教授的右脸颊,说:“你看这里,尸体头部向右倾斜,右侧嘴角到耳根有一条带血的唾液痕迹,这在法医学上叫做‘出血性唾液’。这条痕迹的走向是先从嘴角斜向右下,然后突然有个变向冲向耳朵。这说明,死者可能先是直立,被凶手勒住颈部后,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倒在转椅上呈仰卧状。如果正面勒杀的话,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钟旭点点头。 李俊继续说:“回到局里后,我会给尸体做一个活体反应实验,就可以证明凶手身上的刀伤是否是死后留下的。徐队长,到时候我会把报告送到你的办公室。” 徐建国对李俊颔首示意,然后继续盯着尸体,目不转睛。张副局长在门口鼓励正在勘察现场的警务人员,切勿放过任何细微的线索,任何线索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这句话让钟旭想起了前些日子陈教授对他说的话,想到这里,他也不免有些心酸。 “报告队长,在死者身后架子上的白色花瓶中找到了一根疑似凶器的麻绳。”一位姓张的勘察人员对徐建国说道。 “带回去检验一下。”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陈教授的尸体,说话的时候,嘴角有些微微抽搐。 钟旭将小张拖到一边,问他是在哪里找到的。小张便向转椅那里走去。钟旭跟着小张绕过尸体来到了放满花瓶的架子前。小张指着其中一个白色的花瓶说:“就是这个。”那个花瓶高大约四十厘米,好像是民国时期的东西。 花瓶的瓶身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花瓶底部边缘,有些红色的擦拭痕迹。 “小张,你拿去鉴定一下,这血液是不是陈教授的。”钟旭吩咐道。 他把花瓶递给小张后,注意到刚才摆放花瓶的位置,有一滴血。那是一滴呈椭圆形状的血滴。钟旭想,刚才花瓶底部的痕迹,是不是因为擦拭了这滴血形成的呢?应该不是,如果花瓶底部的痕迹是擦拭这滴血而留下的话,那必定会破坏血的形状。仔细观察椭圆形小血滴会发现,这血滴一定没有被破坏过。花瓶放在血滴上,血滴应该位于花瓶底部凹进去的部位。 钟旭觉得自己有点走火入魔了,单单一滴小血滴就可以观察这么久。想起了陈教授那句,不合理的细节是破案的关键,他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从被害人口袋里找出来的这些东西,都放进证物袋带回去。”徐队指挥着勘察人员,看上去神色稍显憔悴,不像以前办案时那么生龙活虎。 钟旭走过去,看见勘察人员将陈教授右口袋中的香烟、钱包、打火机和手机纷纷装入证物袋。 “凶手为什么要将绳子留在现场?”钟旭喃喃自语道。 “是因为麻绳表面非常粗糙,在如此粗糙的表面上提取指纹是很困难的,所以凶手才把麻绳留了下来。”徐建国解释道。 钟旭又问:“凶手将伤害陈教授的利器带走,也就是说,凶手在行凶过程中没戴手套?” “很有可能。” 虽然推理出凶手没戴手套,但钟旭心里明白,即使是这样,以凶手的狡猾程度,一定细心地将现场所有触碰过的地方都用抹布或者衣物擦拭了一遍。 “报告徐队长,尸体转椅右下方的地板上,发现了一支钢笔。可是没有发现任何纸张,会不会是死者留下的线索?” 徐建国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先拍几张照片,把这支钢笔带回去。” 在经过地毯式搜索后,警队基本上可以“鸣金收兵”了。陈教授的尸体已经被运往别处,钟旭走之前,发现办公室的日光灯竟然开着。他走到门口,按下了电灯的开关,可灯没有灭,还是亮着。钟旭找来了大楼管理员,问他这开关是不是坏了。管理员告诉钟旭,这开关必须一直按着两三秒钟,灯才会灭。这个灯是德国进口的,复杂得很。 这个小插曲,钟旭并没有在意。直到最后案件告破后他才回想起来,如果当时自己注意到这个情况,或许当时就能破案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钟旭都在忙陈教授的案子。局里对这个杀人案非常重视,成立了专案组,钟旭也是专案组的一员。由于被害人的特殊身份,警方首先怀疑是仇杀,所以派出许多警员专门调查那些在陈教授协助下抓获的罪犯。 这天下午,钟旭想再去f大了解一下情况。他上了813路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可能是公交车脱班,车厢里挤满了乘客。他注意到身边坐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他披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连帽卫衣,下身套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白色的耐克板鞋。让钟旭感兴趣的,并不是他普通的穿着,而是他手里的那本书,一本名叫《反三段论》的书。 那男孩仿佛注意到有人正在观察自己,便抬起头,瞥了一眼钟旭,随后又兀自看起书来。 这个时候,钟旭才看清他的相貌。他留着一头中长的头发,部分的刘海盖住了眼睛,鬓角的长度超过了耳朵。他的面色很苍白,看上去没有血色,尖尖的下巴,脸颊也很消瘦。他的眉毛很浓,两条剑眉下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特别是这双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般尖锐。 这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钟旭把头别了过去,看着窗外的景色。关于陈教授的死,他越发觉得奇怪,凶手既然已经杀死了陈教授,又何必再给他加上几刀呢?要知道,当时可是下午,行凶过程很可能被别人发现。案子查到这个份上,似乎又陷入了停顿状态。如果不把这个问题解决的话,要破案恐怕很难。本来徐队长就对这次的案子特别重视,加上那个好管闲事的张副局长在一边煽风点火,钟旭即使是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有一句表扬。就在上次大会上,张副局长就站出来发表看法,建议钟旭对这一阶段的工作好好总结一下。所谓总结,就是要钟旭自我检讨。钟旭只得站起来,对自己批评了一番,并且发誓一定竭尽全力,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可是,现在别提破案,就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到。 “我的钱包!我的钱包不见了!” 就在公交车驶离国定路站的时候,忽然有个女人在车厢里大叫起来。上天仿佛觉得陈教授的案子还不够,又给钟旭找来了一些麻烦。 钟旭起身往前看了看,只见一个打扮入时的少妇在车厢里叫喊。周围的乘客都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我是警察,发生什么事了?”钟旭勉强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对着少妇先出示了证件然后问道。 那少妇见公交车上有警察,一把握住钟旭的双手,激动道:“我的钱包不见了,里面现金倒不是问题,就是很多证件和银行卡都在里面。这下被偷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钟旭安慰道:“你别急,回想一下,是什么时候发现钱包不见的?” 少妇哭丧着脸说:“在上一站车停的时候,我拿手机看了一条短信,那个时候钱包还在。现在就没了……” 也就是说,在国定路站的时候,这少妇的钱包还在包里。现在还未到下一站,那么,偷钱包的小偷应该还在这辆公交车上。钟旭看了看到处挤满了人的公交车,心想,这么多人,哪个才是小偷呢?难道真要把车开到公安局,一个一个搜身吗?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一定抓不到小偷的。 钟旭让少妇把包给他看一下。 那是一款lv包,从色泽和做工上可以看出,是假货。包里有手机、化妆品等女性用品。包的侧面有一条长约十五厘米的口子,可见,小偷是先用刀片划开少妇的皮包,然后再将手伸入偷取钱包的。不过,在公交车上抓小偷,简直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就连钟旭自己都被小偷偷过好几次手机和钱包。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因此去公安局报过案。 “师傅,直接开到派出所去。”钟旭的语气很坚定。 “啊?”司机仿佛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般,问道,“你说什么?” 钟旭一字字地说道:“直接开到派出所去,听清楚了吗?” 他这么一说,车厢里众乘客仿佛炸开了锅,集体抗议起来。看上去除了那少妇,其他人都不怎么愿意去派出所跑一趟。司机见对方是警察,也无可奈何,只得照办。实际上,钟旭也很无奈,他不可能一个个去搜车上乘客的身,这样也不合法。 就在司机摇摆不定,众乘客威胁钟旭要投诉的时候,刚才坐在钟旭身旁的男孩站了起来。他走到钟旭面前,对他说了四个字——我要下车。 钟旭有些哭笑不得,他对那个男孩摇了摇头,说:“我让你下车,那其他人肯定不愿意。再说,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小偷呢?” 男孩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不是小偷,从你上车开始,我就一直坐你边上。那小姐说,她的钱包是在国定路站之后不见的,那个时候你坐在我旁边,所以你可以证明我不是小偷。” 第5节 钟旭被他这么一说,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他依然坚持原则,“不行,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是我不能放你下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小偷的同伙?”最后一句是钟旭临时瞎编的,他知道,要是放这男孩下车,会有更多人要求下车。 男孩面无表情地说:“我必须现在下车,待会儿我要考试的,不能耽误。” 在这里下车,又要考试,钟旭知道这一定是f大学的学生。钟旭有些为难,但他继续装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对男孩摇头。车厢里有许多人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为那个男孩说话,有的说人家考试要紧,你先把他放下去吧;有的说,我们也考试,一起放我们走吧;还有的甚至说,我家着火了,我媳妇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家救火,你耽误得起吗?钟旭告诉他,你媳妇可以打119报火警。那人竟然说,我媳妇和我打完电话后,手机就没电了。钟旭又说,你的手机不是有电吗,你打呀。那人无赖道,现在没电了。钟旭建议道,你问车厢里别人借吧。不料此刻,车厢里所有人都表示,手机没电了。 钟旭一脸无奈,对他们毫无办法。 那男孩走到少妇身旁,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她的仿lv皮包。他先用食指摸了摸皮包的口子,然后放在鼻子下方闻了一下。 他的这个古怪行为让钟旭十分不解,便问道:“你干什么?” 男孩站了起来,对钟旭说:“是不是告诉你谁是小偷,就可以放我下车?” 钟旭有些惊讶,问:“难道你知道谁是小偷了?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难道害怕被小偷报复?”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谁是小偷,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男孩说。 “是谁?” 男孩挤到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喂,你就是小偷吧?快把钱包还给人家。”然后转头对钟旭说,“现在,我可以下车了吗?” 钟旭确定他没有开玩笑后,准备搜夹克男的身。那男子拼命抵抗,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最后,为了能赶快到达目的地,公交车上,警民联手将这个男人制伏,在他身上搜出了少妇的钱包。那少妇一脸感激地看着钟旭,那个眼神就像是在看救命恩人一样。对于那个男孩,少妇却没给好脸色,她瞪了一眼他,仿佛在责怪他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早点说。 司机得到钟旭许可后,继续向原路行驶。钟旭给夹克男铐上了手铐,临下车前,他问那个男孩,是怎么知道这人是小偷的。 男孩告诉钟旭,是因为公交车前门位置的扶手上,有机油的痕迹。而少妇皮包的切口,上半部分沾有机油。也就是说,小偷用刀片划开皮包的时候,机油不小心沾了上去。进一步可以得知,小偷一定是握过前面那个扶手的人。少妇的钱包是在国定路站之后被偷的,所以小偷一定是从那个站点上来的某个人。上车的时候,男孩注意到有六个人抓过这个带机油的扶手,但只有四个人从前车厢挤到少妇所在的后车厢。 显然,小偷就在这四个人之中,而这四个人,手上都沾有机油的痕迹。男孩又说,用刀片划开皮包,即使刀刃再锋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用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抓住皮包的一端,然后另一只手拿着刀片,才能划开,靠单手是不可能的。所以,立刻可以排除的就是右手骨折的那个少年和手上拎着塑料袋的阿婆。剩下的就是这个夹克男和另一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经过观察可以发现,那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双手都沾有机油,如果是他划开皮包的话,那么皮包上应该还会留下另一块机油的印记。可是少妇的皮包上却没有,故而排除了这个人的嫌疑,剩下只有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了。 钟旭又问他是怎么判断少妇皮包上的那一小块机油印记,不是上车时候弄上去的呢。男孩解释说,是因为那块印记只有切口的上边有,而下边没有。印记下半段又犹如尺画出来一样笔直,所以一定是用刀片划开皮包时沾染上去的。 听了男孩的推理,钟旭有些惊讶。这种分析方法不正是陈教授的那套逻辑推理的方法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因为罪犯每一次犯罪都会留下痕迹。而且这个男孩也是f大学的学生,应该认识陈教授吧。或者,他就是陈教授的学生,钟旭这样想。 钟旭下车后,问男孩:“你认识陈志宏教授吗?” 男孩想了想,回答说:“从来没听说过……”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f大学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低危抑郁症 陈教授被杀一案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到处都在讨论凶手是谁的问题。张涛被班里几个好事者烦得不行,就借口肚子疼跑回了宿舍。本来下午想窝在宿舍里玩电脑,没想到杜逸凡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推理研究社有特别活动,让他赶快过来,把顾唯佳也叫上。张涛只得把还没吃完的半碗蛋炒饭丢进垃圾桶,往身上套了件运动衫,准备出门。就在他刚想开门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肖晨,你回来啦?去医院检查的结果如何,怎么搞得这么晚?” “啊,刚才公交车上发生了点事情。”肖晨脸色阴沉地走进宿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后打开电脑,随口答道,“医生说目前问题不大,不过以后如果有什么特别的情况,还要回去复诊一次。” “公交车上?发生了什么事啊?” “没什么。” “好吧,我去推理研究社一趟,晚上等我回来一起去吃晚饭吧。”说完,张涛就匆匆离开了宿舍。 张涛和肖晨做了一年的舍友,除了张涛,宿舍里其他的人都不怎么理睬肖晨,认为他不近人情。别人问他借东西,基本上都会被回绝,他似乎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张涛试着慢慢了解他,花了半年时间,肖晨才肯和张涛一起去食堂吃饭。 可就算张涛是肖晨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肖晨对张涛还是冷漠的。只不过当张涛有困难的时候,肖晨总会帮助他。在长时间的接触中,张涛也开始知道了一些肖晨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看悬疑电影,肖晨看了开头就会知道结尾。他的知识面也很广,天文地理几乎无所不知,却不知道周杰伦是什么人,这让张涛非常惊讶,幸好肖晨还知道谁是张学友。 说起杜逸凡,那是一个和肖晨性格完全相反的人。他性格外向,在学校里很张扬,社会上的朋友也很多,几乎学校里所有的男生都会给他面子,没人敢得罪他。他的父亲是个生意人,他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所以他可以开着名车出入学校。 组建推理研究社,也是他想出来的。他从小就喜欢看推理小说,梦想是成为一名侦探。可惜在中国,侦探这个职业是不合法的,所以他只能把一腔热血都寄托在推理小说研究上。其实,这个社团虽然名为推理研究社,实际上也接受一些学生的委托,诸如宿舍楼闹鬼、笔记本电脑被盗之类的。 而杜逸凡就是扮演侦探的那个人物。 虽然只是“玩票”性质,但杜逸凡破获的校园案件还真不少。张涛不得不承认他很聪明,虽然这个人太过嚣张,很讨人厌。在陈教授的逻辑课上,他表现得也很活跃,尽管张涛看得出,陈教授也不喜欢这个人,但也阻止不了杜逸凡自称为陈志宏教授门下最好的学生。 十号楼的底层,是推理研究社的活动中心。 张涛一进门就看见杜逸凡站在讲台的位置上,正在对其他人说着什么。看到张涛走了进来,他用眼神示意张涛坐到下面,听他讲话。杜逸凡的相貌英俊,鼻梁挺拔,一双眼睛也很迷人。他身高有一米八五,家里又有钱,所以身边的女朋友从未间断过。 “警方立案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他们去陈教授住处调查了好几次,排查了近百人,可是案件侦破还是毫无进展。我想,如果陈教授自己来侦办这起案件的话,恐怕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告破。我们都是陈教授的学生,他在课堂上已经把他的推理方法教授给了我们,所以我们必须用陈教授的方法,为他找出凶手,为他报仇!”杜逸凡说到兴头上,挥动起了手臂。 “警察都办不到,我们能行吗?”说话的是个瘦小的男生。 杜逸凡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警察不行,我们就不行吗?我们可是陈教授的学生。不管怎么样,我是下定决心了,我们推理研究社从今天起正式接手陈教授被杀案,如果有人不想参与,可以退社,我绝不为难你们。” 讲台下一片寂静,刚才发问的那个男生也没有做声。 “没有人反对是吧?很好,我们就当通过了。下一次社团活动开始,你们就把最新调查来的情况汇报给我,我负责推理。接下来是每个人的分工,俞晓俊,你负责去调查那天综合办公楼里,所有老师的不在场证明……” 张涛感觉杜逸凡疯了,或者说这家伙入戏太深,竟真扮演起福尔摩斯来。正想到这里,张涛听见杜逸凡在说: “……张涛,负责调查一号宿舍楼至六号宿舍楼所有学生的不在场证明。”听到这里,张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两天刘恋发高烧,去医院吊过盐水后,一直在宿舍里休息。顾唯佳一下课就回到宿舍陪着她,这让刘恋非常感动。本来她是想回家养病的,可她的父亲出差,母亲又去欧洲旅游了,所以她只能留在宿舍里。 中午,顾唯佳去食堂打饭,刘恋说没胃口不想吃饭。顾唯佳为她买了点苹果,说是生病的人必须多补充点维生素,对身体有好处。顾唯佳给刘恋洗干净了苹果,放在她的床边。 刘恋半躺在床上,边吃苹果边对顾唯佳说:“刚才是张涛给你打的电话吧?他找你有事的话你就去吧,我这边没什么事,自己看看书也可以。你现在天天在这儿陪我聊天,把张涛都给抛弃了,他要恨死我了。” 顾唯佳说:“他敢?!你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如果我不陪你,谁陪你啊?难道让陶倩雯和谢馨怡陪你吗?她们两个就知道逛街,才不管你死活呢。现在知道什么是好姐妹了吧?” “嗯,你对我最好了。”刘恋笑嘻嘻地说,“苹果真甜。” “我都挑个儿大的买,当然甜咯。”顾唯佳在刘恋的桌子上随手拿本《昕薇》杂志,边翻边说,“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够倒霉的。要是你不去陈教授的办公室,他的尸体恐怕要等到傍晚五点以后才会被大楼管理员发现。” 听到顾唯佳这么说,刘恋低下了头。她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床边的饭盒上,没有说话。 见到她这样,顾唯佳心里怪自己多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戳到刘恋的心病上。于是她连忙道歉:“刘恋,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第6节 刘恋抬起头,对着顾唯佳笑了笑。可那种微笑,看上去非常勉强。刘恋说:“没关系,我总要面对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到底在害怕什么?”说到这里,刘恋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唯佳,“我想,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因为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一个这么残忍的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种直觉,这个人一定藏在我们学校里……” 顾唯佳放下杂志,坐到刘恋的身边,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怎么可能是我们学校的人呢?我们这里除了老师就是学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这种野蛮残忍的行为,怎么会是文明人做出来的?一定是外来犯罪。” “我……我真的很害怕……”刘恋一把抱住顾唯佳,抽泣起来。 “不如这样吧。”顾唯佳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自己来找出凶手,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你就不用害怕了!” “你……你说什么?”刘恋抬起头,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顾唯佳,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找出凶手啊,我们自己。”顾唯佳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刘恋低声道:“你没有开玩笑吧?你是说,我们自己来破案?”平时刘恋连那种八分钟推理题都做不出,这次让她自己来破案,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顾唯佳却认真地朝她点点头。 “我连陈教授布置的最简单的逻辑题都做不出,你说我们自己来破案?太夸张了吧!”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我们’,并不单单指我和你啊。之前张涛给我打电话,说杜逸凡的推理研究社决定正式接手陈教授被杀的案子,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也可以加入啊,人多好办事嘛!再说杜逸凡又那么聪明,以前也破过许多奇怪的案子。话再说回来,就算不靠他们,我们自己也算是陈教授的得意门生,在他的熏陶下,多少有点神探的素质吧。”顾唯佳一口气说道。 “杜逸凡?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还装名侦探。这里是中国,法律规定老百姓可以私自调查凶杀案吗?开什么玩笑!” 顾唯佳解释道:“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可以暗地里调查,就像推理小说里那些校园侦探一样。难道你不想治好你的心病吗?抓不到凶手,你心里的石头永远悬着。” 刘恋有些犹豫。她害怕凶手,但又想揭开凶手的面具。利用陈教授的分析方法,是不是真能抓住凶手呢?凶手会不会伤害自己?凶手到底是不是学校里的人?太多疑问在刘恋的心头盘旋,让她透不过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了决心。 钟旭把近期调查的情况对徐队长进行了汇报。就目前来说,f大学杀人案的侦破思路还算比较清晰,基本上指向了报复杀人。介于死者的特殊身份,有动机行凶的相关人员实在太多,排查起来也有难度,这是让案件陷入停顿状态的重要原因之一。 下班之前,钟旭在走廊里遇见了信通处的赵磊,便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钟旭递给赵磊一支烟,赵磊笑嘻嘻地接过钟旭的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大口。 “对了,关于f大学陈志宏教授的那件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展?”赵磊边把烟从鼻子里喷出,边问道。 “毫无头绪啊。”钟旭自己也点了支烟。 赵磊突然问道:“听说你那个案子很奇怪啊,凶手用绳子勒死人后,还用刀伤害被害人的遗体,看来对陈教授是恨之入骨啊。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凶手心理变态,对尸体有种异于常人的情感。这方面你有没有考虑过?” 听他这么一说,钟旭还真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你是说,这次的凶手是个严重的心理变态?” 赵磊点点头,说:“这类案件在美国是很常见的。我建议你去拜访一下犯罪心理学的专家们,问问他们的意见。通常这种情况下,心理学家会给凶手画像,这样既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又可以提高破案的速度。” 钟旭苦笑着说,这样的人去哪里找啊,我一个实习警察也不认识什么人。赵磊告诉钟旭,他认识s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一位犯罪心理学的教授,钟旭可以先去找他。听赵磊这么说,钟旭立刻来了精神,对赵磊表示感谢后,忙根据赵磊提供的地址,来到了s市精神卫生中心。 走进办公室,钟旭就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范源泓教授。 “你好,赵磊和我打过招呼了,说你会来。”范教授起身上前,和钟旭握了握手,并示意他坐下说话。 钟旭从赵磊那边了解到,范教授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心理系,是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对犯罪心理学也有较深入的研究,并发表了数篇相关论文。几年前发生在s市那起连环杀人案,就是因为有范教授的协助,警方才会如此神速地破案。 范教授看上去大约四十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寸头,显得很有精神。他给钟旭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才开口询问钟旭关于案件的情况。钟旭拿出案卷,仔仔细细地把所有情况述说了一遍,然后静待范教授的回答。 “凶手可能是个虐尸癖患者。”范教授一脸认真地说,“这种案例不是没有过。在美国也有许多凶手,在杀完人之后,并不急于离开现场,而是用利器继续伤害被害人,从而达到一种心理满足。你有没有听说过‘密尔沃基食尸鬼’这个名字?”教授问道。 钟旭摇摇头。 似乎早就料到钟旭会有这样的反应,范教授继续说:“这个人的真名叫杰夫瑞·莱昂内尔·达莫,在1960年5月21日出生于美国。他是同性恋,进攻的对象都是男性,以年轻的黑人为主,最小的被害人才十四岁。他首先在同性恋酒吧寻觅侵害的目标,和他们搭讪,还会给他们看色情的照片和录像。然后以金钱来诱惑他们与自己一起合影,请他们喝酒直至将他们灌醉,最后绑架至自己的住处。 “达莫会不紧不慢地将被害人折磨致死,接着进行奸尸。有时候,他喜欢看着被害人的尸体手淫,并用利器划破尸体的皮肉,再逐一选择尸体上想吃的部位割下来,一部分吃掉,其他部分放进冰柜中储存起来。至于那些不能吃的部分,他会把它们放入硫酸中做销毁处理。达莫在整个作案过程中会对被害人的躯体进行拍照。我想杀死陈教授的凶手,一定有着和达莫相似的心理疾病吧。” 钟旭又问道:“那这个杀人狂是怎么被抓到的?” “对于达莫而言,被捕完全是一个意外。在1991年7月22日那天,当他对居住在自己家附近的一名黑人青年特雷西·爱德华斯伸出魔爪的时候,爱德华斯挣脱了手铐逃离后报了警,警方在接到报案后来到达莫家中核实情况,在他房间里及冰柜中发现了大量的碎尸与头颅,终于使真相得以浮出了水面。” “原来是巧合啊。”钟旭有些丧气地说。 范教授说:“就算那个叫爱德华斯的年轻人没有逃脱达莫的魔掌,达莫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我坚信真理永远站在正义的一边,钟警官,千万不要放弃啊。” 钟旭笑道:“我们警方一定会尽全力的。不过范教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是否能够帮我们警方做一个凶手的心理画像,来缩小一下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呢?” “这个当然可以,协助警方侦查案件是我们公民应尽的义务。”范教授拿起办公桌上的案卷,沉吟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凶手是一个性心理扭曲的变态者,因为无法与女性建立正常的关系,所以走上了同性恋的道路。他通过杀人来发泄自己的欲望,我可以断定,凶手的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很有可能是学校里某个对陈教授抱有好感的大学生或者教师。我建议专案组在全校范围内寻找这样一个人,年龄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男性,身高范围在一百七十五厘米至一百八十厘米。惯用手为左手,至少听过一堂陈教授的课,所以对他产生一种特别的情感。” 听完范教授的叙述,钟旭真的打心眼里佩服。虽然在陈教授的逻辑课上,陈教授表示对犯罪心理画像有些不屑,但钟旭现在觉得,那可能是陈教授对犯罪心理学这门学科的误解。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范教授你是凭着哪些条件来给凶手画像的呢?” 范教授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笑着说:“首先,能够在背后勒杀陈教授的,一定是手臂具有力量的男性,并且你看,采取这样的勒杀方式,需要一定的身高。陈教授身高有一米七五,那么凶手一定比他要稍高一些。另外,有虐尸癖的患者,通常是无法与女性建立正常关系的,所以才通过虐待尸体来发泄性欲。如果一个男性在早期能和女性建立正常关系的话,那么对性过分强烈的感觉会随着社会阅历慢慢消失,所以我认为凶手是一个无法与女性建立正常关系的人,那么他很有可能是一个同性恋。凶手的年龄不会太大,如果年龄较大的话,就可能通过其他正常的社会经历来消除这种心理负担。惯用手为左手,是我观察了陈教授遗体的照片发现,陈教授右颈部的擦伤较左颈部更为明显,而勒杀被害人的绳索应该处于交叉的状态,即左手用力,作用力则在右边,所以我推断出凶手是个左撇子。认识陈教授的途径,也只有听陈教授讲课这一种了。因此我认为,凶手是男性,二十到三十岁,身高较高,惯用手为左手,并且听过陈教授讲课。” 钟旭越听越兴奋,看来离案件破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他将范教授的画像内容完整地记录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祝你早日破获f大学凶杀案,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范教授笑着对钟旭说。 就在钟旭准备离开心理咨询室的时候,目光停留在了范教授办公桌上的一张病历单上。 “这个人是谁?”钟旭拿起那张病历单,上面有一张一寸的彩色照片,而照片上的人正是钟旭在公交车上碰到的男孩——那个面色苍白,举止稍显怪异,却拥有非凡洞察力的大学生。虽然是大学生,可在他身上,钟旭却感觉不到任何青春的气息。 范教授拿过钟旭手上的单子看了看,回答说:“他是我的一位患者。” 钟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这个男孩也有心理方面的疾病?难不成他也是一个性变态?” 看见他这么紧张的模样,范教授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是性变态啦!有心理方面的问题,不能说是性变态。事实上,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心理方面的问题。比如有的人不敢和女孩谈话,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有的人喜欢挤压塑料包装袋上的泡泡,这是有强迫症的倾向;还有人不喜欢与人接触,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就是轻微的自闭症。所以有心理问题找心理医生开导就好,不用视其为洪水猛兽。” 钟旭从教授手里接过病历单,问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lowtent inhibition”范教授说了一句英文,发现钟旭没有听懂后,又补充道,“低危抑郁症,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心理疾病。可以这么说,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心理问题。有研究表明,富有创造力的大脑能广泛地接受和处理外部环境的刺激。就好比你现在看到了我,听到我说的话。不同的是,一般人的大脑会屏蔽掉重复的信息,这一个过程我们称为‘潜意识压抑’,因为这是无意识下大脑自发的一种能力,目的就是为了忽略掉与自己当前无关的信息刺激。如果这种潜意识压抑力度较低的话,那么就说明你患有低危抑郁症。” “等一下,我没有听明白。什么叫‘潜意识压抑’?我们正常人都有吗?” 第7节 范教授解释道:“是的,除非你是低危抑郁症的患者。比方说,我们工作的时候会接收到上司的指令或者接触电脑中的数据等,这都是环境信息的刺激。就我们普通人而言,将部分信息归类后,很快就会忘记它。但是患有低危抑郁症的人则相反,他们的大脑会不断地反复地把接收到的信息刺激归类到新的可能之中。就好比是一种对重复刺激的过滤功能的丧失。” 钟旭又问:“如果丧失这种功能,人会变成什么样?或者说,对他生活会有什么影响?” “会有较大影响。他们的大脑永远不会得到休息,一直在不断地进行复杂的运算——比方说我们普通人看见一台电脑,只会关注它的品牌,颜色等。而低危抑郁症的患者不同,他们眼中看到的是,电脑内部的构造、显卡、中央处理器,甚至电流的走向。还会通过空间想象、思维组合、脑信息的筛选,看见电脑工作时的计算机数据,或者机箱材质的密度和质量等。实际上这一切并不是眼睛真的看到了,只是在他们眼睛传达给大脑形象时,大脑会进行资料整理,在已有资料认识的基础上进行分析。 “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低危抑郁症患者的精神压力非常大。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庞大问题结构,随时随地的自我意识里出现的细致思考和观察,这种全方位的开放式信息处理是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和理解的。一个人不管接触到什么东西都会牵连无数,思考无数,这是件多么可怕痛苦的事情!所以有很多患者心理、生理根本无法承担,严重地超常规负荷直接导致患者精神分裂,完全崩溃,大多最后成为精神病患者!” 钟旭手里拿着那份病历单,目瞪口呆地看着范教授。范教授继续平静地讲述道:“不过,并不是说所有的患者都会变成精神病患者,也有少数意志力坚定的患者,或者高智商的患者,他们的创造力和逻辑思维能力比常人强许多倍,但是这会让他们失去一些正常思考、正常生活的平衡性。这样就会导致他们失去生活的乐趣!比如应该惊讶或者恐惧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表现得很淡定;看一部推理电影,从开头就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从一个人的外貌、语言和动作就能彻底分析到对方的性格、职业和生活习惯等。这些信息分析的处理都是他们在不经意间完成的,也就是说完全自动化,而我们普通人则不需要承担这种自动化带来的负担。” “算是负担吗?我怎么觉得患上这种病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啊?这样我的推理能力和计算能力都会变得比现在强许多,办起案子来也不用这么费力了!”钟旭激动道。 范教授冷笑道:“前提是,你的大脑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承担这样的压力,不然你就会变成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话又说回来,这种心理疾病,也有许多副作用。当你生病吃药片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一系列化学方程式,或是无数物质细小颗粒粉末的构成;会经常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思维相当混乱,无数图像、数字等等掺杂其中;打字的时候看见的是键盘下面的连接线,线外面的绝缘材料,一块块的塑料的模件;看见自己打字的手指,会看到上面的细胞、毛孔,下面的肌肉、血管和神经线,甚至还能看见骨头;从来没有一个异性进入过自己的心,就算别人主动喜欢自己,都会有一种排斥情绪……那么,你现在还想得这个病吗,钟警官?” 钟旭急忙摇头,然后总结道:“也就是说,这些人天生就对周围环境刺激特别敏感,并比一般人容易在更短的时间内接收并且处理更多复杂的信息。如果这种能力出现在低智商的人身上,那么这个人就可能患上精神分裂症……” “但如果这种能力出现在高智商的人身上,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天才!”范教授认真道。 当范教授在心理咨询室门口送走钟旭的时候,肖晨正顺着小路走回宿舍。他手里捧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最近正在研究关于文艺复兴时期美术作品方面的资料,所以特地把张涛的借书卡一起拿来用了。 也许是走得太快,在小花园转角的地方,肖晨突然撞上了一个人。对方啊的一声摔倒在地,肖晨的书也被撞得散落在草地上。“对……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对方慌忙道歉,肖晨这才抬头看清她的样子。 坐在地上的女孩是个皮肤白皙,有着一双大眼睛的漂亮女孩。肖晨认识她,他在推理研究社见过她一次,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做刘恋,是张涛女友顾唯佳的舍友。 刘恋显然也看清了肖晨的模样,连连道歉,说都怪自己不好,跑得太快才会撞上他。肖晨朝她摆了摆手,只说了一句没关系就站起了身子。他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本,等他把书全捡起后才发觉,刘恋还坐在地上。 刘恋的膝盖上破了一道口子,正在汩汩地往外流血。 “你,没事吧?”肖晨把书放在地上,蹲下身体去看她的伤口。 “没事没事……我自己可以站起来……啊……痛……”刘恋想勉强站起来,可一用力才知道不行,疼得失声叫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肖晨叫住了一个男同学。这人住在肖晨隔壁宿舍,名字叫王海。肖晨拜托他把自己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带回宿舍,王海爽快地答应了。安排好后,肖晨扶起了坐在地上的刘恋,对她说:“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我自己去吧……只不过膝盖有点擦伤,没关系的,像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我以前在羽毛球社摔得比这严重多了……”刘恋逞强道。 “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肖晨又说了一遍。 刘恋就像被催眠一样,僵硬地点了点头,任由肖晨搀扶着往学校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他们就这样紧挨着走,肖晨的右手搀着刘恋的胳膊。在外人看来,他们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刘恋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她产生了一种幻觉,眼前这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男孩子,仿佛是自己一直在寻觅的那个人。 在去医务室的路上,他们不时碰上几个刘恋班级里的同学。他们一脸坏笑地看着她,说着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原来你谈恋爱啦之类的话。刘恋每次都摇摇手让他们别乱说。 由于紧靠着肖晨的身体,刘恋闻到肖晨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干净清爽。刘恋摇了摇头,想甩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肖晨看她摇头,低头问道:“怎么了?” 刘恋抬头看他,发觉自己脸上开始发烫,忙低头说没什么。肖晨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女孩子的脸怎么突然红成这样,难道伤口受到感染导致发高烧了?想想要是感染的话速度也没这么快啊,还是早点去医务室检查一下比较好,于是便加快了脚步。 路上这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医务室的周老师五十多岁,很早就认识刘恋了。见她摔伤了腿,便责备她怎么那么不小心,刚退烧又摔伤。周老师给刘恋检查了一下伤口,她边用酒精棉花替伤口消毒,边对刘恋说:“还好你来得早,像这种伤口要及时处理才行,不然得破伤风就麻烦了。要知道,破伤风会引起许多并发症的,比如循环衰竭、酸中毒,还有肺部感染……” “我以后一定小心。”刘恋忙说,周老师的啰唆她早就领教过了,倘若你不阻止她,她可以给你普及健康常识直到明天早上。 周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杵在一旁的肖晨,转头问刘恋,“你男朋友啊?” “不……不是的,我们是同学,他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的舍友……”刘恋忙解释,边说边觉得她和肖晨的关系很遥远。 “噢……”周老师颇为赞许地朝肖晨点点头,“这位男同学人还真好,特地扶你过来处理伤口,这种活雷锋精神值得表扬啊!” “是我撞伤她的。”肖晨不冷不热地说。 周老师有些尴尬地说:“敢于负责也是好同学,我去后面拿点纱布和药,你们先聊着。”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医务室。 沉默了一会儿,刘恋没话找话:“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肖晨应声:“看书。” “我也喜欢看书,特别是推理小说。” “哦。” “上次见面是在推理研究社里吧?后面就没见你来了,是觉得太无聊了还是没时间呢?” “没兴趣。” “你也是法律系的吧,你主修哪门?” “刑法。” 刘恋没话了,她仔细看了看这间起码有三十平方米的医务室,窗外的阳光照在雪白的墙壁上,显得既宁静又耀眼。 “听说,你们推理研究社要对陈教授的案子进行调查,这是真的吗?” 肖晨突然主动搭话,这让刘恋感到有点惊讶,连忙答道:“是……是啊,不过这个主意是杜逸凡想出来的。杜逸凡就是我们推理研究社的社长,你应该见过他,个子高高的,看上去总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没印象。” “你只来过我们推理研究社一次,而且待一会儿就走了,自然没什么印象。你好像对陈教授的案子特别感兴趣啊?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一起调查?”刘恋提出了邀请。 肖晨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刘恋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肖晨拒绝了她的邀请,自己本身也被他拒之门外了一样。 两个人的对话稍作停顿,肖晨又主动问:“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目前还没什么进展,不过杜逸凡的叔叔认识公安局的副局长,所以搞到一些案件的相关资料供我们参考。现在警方已经排查了近百人,还是没有头绪。主要是陈教授被杀的方式也很奇怪,凶手先用麻绳缢死了他,再用利器伤害了他的遗体。光是这点,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所以警方怀疑是心理变态者所为。” 听到刘恋这么说,肖晨低头沉思道:“先缢死,后虐尸……” 第8节 “是啊,看来凶手是一个恨陈教授入骨的人。”刘恋应和道。 “也许吧。” “不然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可能有某种必要吧,目前还不知道。”肖晨答道。 从与肖晨这次简短的对话中,刘恋似乎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的男孩子,对陈教授的案子倒是很热心。不过回忆起来,刘恋在上陈教授的大课时,从来没看见过肖晨,既然不是陈教授的学生,又为什么那么关心这件案子呢?她有点想不明白。 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儿关于陈教授案子的话题,肖晨就不说话了。周老师回来后,给刘恋的膝盖做了简单的包扎,又嘱咐了几句不要碰水的话,就让肖晨送她回去了。路上还是肖晨搀扶着她走。 天色渐渐黑下来,校园里一片静谧。 肖晨把刘恋送到了宿舍楼下,正巧被下楼买东西的顾唯佳撞了个正着。顾唯佳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听刘恋把今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后,顾唯佳问肖晨是不是故意躲在转角处,为的就是能一亲芳泽。肖晨被她说红了脸,说要回宿舍了。 临走的时候,刘恋对肖晨说了句“谢谢”,肖晨轻声回答说“没事”,就转身离开了。 第四章 初步推论 殷悦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气喘吁吁地支起身子,坐在床上。这星期已经是第三次了,同样的梦境,黑色的人影压住她的身躯,让她喘不过气。在梦里,她没办法看清对方的模样,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就连四肢都像是别人的,一点儿力也用不上。 现在是凌晨五点半,反正也睡不着,殷悦便躺在床上慢慢地解开睡衣的纽扣,光着身子走进浴室。 殷悦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和身体。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浓密的黑发下是一张清秀的脸庞。细长的眉毛下,长着一双有灵气的眼睛。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身边虽然不乏追求者,但殷悦却莫名地厌恶他们。 男人都是肮脏的,她这样想。 走进浴室,她把热水器火力调大,然后仰起头,任凭滚烫的热水洒在自己的脸上。身体在热水的包围中,让她有种特别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让殷悦突然感觉一股不可抵挡的困意。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站着不动冲了多久,直到手机的闹铃响起。 自从陈教授被杀后,f大校园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气氛。作为这所学校的教师,殷悦感觉压力很大。这压力来自多方面,不单单是因为陈教授案给教学进度带来的影响,还有生活上的。 今年已经二十七岁的殷悦,是个剩女。剩女这个词如今早已不新鲜了,多指那些自身条件不错,可因为挑剔而嫁不出去的大龄女性。通常这些女性自身倒是很悠哉,父母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殷悦的父母也是,就说上个星期,就给她安排了好几次相亲。为了应付父母,殷悦总是硬着头皮去和对方见面,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谁让那些男人都长那么丑,虽说我不想找个帅哥,但他们也太难看了吧!”殷悦一回家就对着父母嚷嚷,让他们以后别多管闲事,要相亲自己去。可就是这样,她的父母还是乐此不疲,继续为他们自己物色将来的女婿。 梳妆打扮完毕后,殷悦将上星期穿的那件连衣裙丢进洗衣机,然后披上一件外套就出了门。她买了楼下全家便利店的日式饭团外加一袋早餐奶作早餐,一边开车一边吃,这样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殷悦发动了她那辆红色的本田思域,向学校驶去。 从她家到f大学,开车的话半小时就可以到达。到学校后,她走进了综合办公楼三楼的办公室,一坐下就开始整理上课需要的资料和笔记,因为今天上午有她的课。 “今天来得很早嘛,殷老师。” 说话的是教刑事诉讼法的施文浩教授,办公室里只有他和殷悦两个人。施文浩今年三十五岁,皮肤有些黝黑,体型偏瘦。他对殷悦有意思,几乎是整栋办公楼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施老师,你也很早啊。”殷悦应道。 “可不是,我对工作的态度一向很认真的——当然,我并不是说殷老师你不认真。这是我的习惯,想当年我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念书的时候,教室里第一个到的总是我。我记得我们那时候有个教哲学的教授叫史密斯,一个典型的美国老头,他就非常喜欢我,夸赞我有时间观念。不过这真不是吹的,在那边……” 看着口若悬河的施文浩,殷悦觉得有些倒胃口。他几乎每句话都可以扯上美国,让殷悦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他那么热爱美国,为什么不留在他那亲爱的哥伦比亚大学呢?也许真像许多人揣测的那样,人家学校根本不会聘请他。而他所说因为想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才回国做老师的言论,估计也只有他的妈妈才会相信。 “……所以那个时候,校长亲自接见了我。殷老师,殷老师你在听吗?”施文浩在一边说得手舞足蹈,却发现殷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他这才发觉自己被无视了。 “啊,啊……我在听啊。”正在发呆的殷悦被施文浩的喊声唤醒,忙解释道。 “我怎么看你眼神涣散,好像是在发呆嘛。” “不,你误会我了。我刚才在联想,你们那个哥伦比亚大学的环境一定非常优美吧?唉,我为我不能去美国念书而感到惭愧。”殷悦故意讽刺道。 施文浩却把这些讽刺的话当补品,感觉非常受用,况且这话又是从他心上人口中说出来的,他更是深信不疑。他得意道:“哪里哪里,不就是去美国读个书嘛,有什么了不起。虽然那边的硬件软件都比国内要好许多,可英雄不问出处嘛,国内比我优秀的肯定也有不少。” 由此可见,中国人的谦虚好比公园里的跷跷板,这边你抬得越高,他那边就降得越低,反之亦然。 见殷悦没有搭腔,施文浩就开始搜肠刮肚找话题聊。找了半天,突然想到昨天和朋友去的那家西餐厅很不错,价格又便宜,于是便对殷悦说,“殷老师,今天下午没课吧?”可殷悦却说:“嗯,是没课。约好朋友出去逛街了。” 殷悦心想,学校给我的课都安排在上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个家伙还在这里装傻充愣。 施文浩可惜道:“啊,本来我想请你共进晚餐的呢。” “是吗?那真不巧。” “不如下次吧,你说个时间。” “好啊,我把潘老师和陆老师都叫来,人多热闹。” “啊……啊,也好,也好。” 看着施文浩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殷悦暗自觉得好笑。 “不过最近真是的,陈教授被害后,警察几乎天天找上门来问东问西,烦都被烦死了。你说是不是,殷老师?” 殷悦没想到施文浩突然提到了这件事上,于是便回答说:“嗯,不过这也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况且陈教授平时对我们都还不错,我们为警方提供些线索,也算报答陈教授了。” 施文浩不满道:“话是这么说,可那些不懂礼貌的警察严重影响了我的教学进度。有时候我上课上到一半,就会有几个学生被他们叫出去。你说,我这课还怎么上?这事情要是放在美国,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施教授你别动气,警方也是想早日破案嘛。” “破案?简直是笑话。我一点都不信任他们。” 殷悦心想,你当然不信任警察啦,你只信任你亲爱的美国政府和亲爱的联邦调查局。 “殷老师,你说这凶手会不会是咱们学校里的人啊?”施文浩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是随便说说,就是觉得有这个可能。说不定还是个连环作案的杀人犯呢!这种事情在美国很多。你听说过‘绿河杀手’吗?听说他杀了四十几个妇女才被抓住!还有一个叫祖迪亚克的,人称‘十二宫杀手’,他更厉害,到现在还没有抓住咧。” 第9节 殷悦被施文浩这么一说,吓得面色惨白,她抚着胸口说:“你别吓我啊,我胆子最小了。如果真像你说的学校里会发生什么连环杀人案,我立刻辞职不干了。” “那可不行,你一辞职,我们办公室就少了个美女,上班没有美女养眼多没劲啊。” 听施文浩说得这么肉麻,殷悦有种想吐的感觉。 就在施文浩吹嘘他在美国如何追求金发美女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男人。他朝施文浩和殷悦点点头,然后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那儿。这个人叫李建忠,是教刑法的老师。 “老李,今天来晚了啊。”施文浩笑着说。 “嗯,堵车。” 李建忠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往办公室外走去。趁李建忠去洗杯子的空隙,施文浩对殷悦说:“我跟你说,搞不好凶手就是老李,你别不信,这种事情都很难说的。你不知道,当年老李和陈教授闹过矛盾。”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啦,要杀人早杀了。” “你不懂,美国心理学家研究发现,人要想犯罪的欲望可以一直隐藏在内心长达二十年之久!这不是我乱说的,是我在美国上心理学课程的时候,一个叫威廉姆斯的教授告诉我们的。”施文浩得意洋洋地说。 “对了,老李和陈教授因为什么事儿闹矛盾的?” “我记得好像是学术上的争论吧。” “那很正常啊。” “正常?都打起来了还正常?这事儿没人提起,所以警察也不知道,不然老李还能这么安心地坐在这儿上课?” 施文浩话音刚落,李建忠就推门走了进来,他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旁接了点热水。办公室里的气氛突然有点尴尬,施文浩没趣地走到自己桌前开始备课,殷悦心想总算可以清静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上课的时间。殷悦站在讲台上,她是行政诉讼法这门课的主讲。她拿起桌上的点名册,开始按顺序点名。 “李鹏飞。” “到。” “王琳。” “到。” “陈雯彬。” “到。” “肖晨。” 教室里非常安静,没有人报到。 殷悦在教室里巡视一周,又念了一遍:“肖晨。” 还是没有人报到,殷悦拿出圆珠笔,在点名册上做了个标记。这个肖晨已经好几次没来上课了,殷悦记得他,一个长得挺帅的男孩子,就是不怎么爱答理人。有一次在学校食堂,殷悦主动叫住他,问他是不是她的学生啊,觉得她讲课讲得怎么样,可他一副死相,就回答一句“挺好”,像是在敷衍殷悦。 这个叫肖晨的,竟敢无视老师,干脆改名叫嚣张算了,殷悦这样想。 “好了,我们开始讲课。今天我们讲的是第三章的第三节,《地域管辖》。地域管辖,又称土地管辖或者区域管辖,这里大家记一下,是指确定同级人民法院之间在各自的辖区内受理第一审行政案件的分工和权限。就是说……” 殷悦边讲课,边想着如何在学生面前树立自己的权威,毕竟她的课是同学逃课最频繁的一门课。虽说管理大学生不必用管理高中生那套,但她就是会主动去关心那些不上课的学生,这点和施文浩不同,他只是记下经常旷课的学生名字,在期末的时候刁难他们一下。殷悦很看不惯他这套,所以她必须得找肖晨谈谈,一个一个来解决。 想找肖晨谈谈的人不止殷悦一个,还有实习警察钟旭。 从s市精神卫生中心回来后,他就对这个名叫肖晨的男孩特别感兴趣。事实上,钟旭一直觉得肖晨在公交车上的推理分析方法和陈教授的推理方法非常相似。他的直觉告诉他,肖晨和陈教授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也许他就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 陈教授被杀案陷入停顿状态后,整个儿专案组的气氛连续几天都比较沉闷。根据范教授的画像,刑侦总队队长徐建国在f大组织了多次长时间的查证,终无进展。就连f大学的校长都开始质疑起警方的办案能力,协助调查的积极性已经少了一大半,侦查工作难以为继。部分单位已经取消了日常的监视工作,民众也开始渐渐淡忘了这起杀人事件。 可尽管如此,钟旭还是没有放弃,他手里拿着范教授所提供的资料,又一次来到了f大学的综合办公楼。 由于投入过多警力但未有成效,张副局长暗示徐建国可以暂时中止f大杀人案的调查,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其他案件上去。徐建国也非常犹豫,一方面陈教授是自己的至交,自己身为刑侦总队队长,连杀死好朋友的凶手都找不出来,颜面何在?另一方面,当了那么多年警察,轻重缓急他怎么会分不清?像陈教授这样的案子,暂时破不了的,必须先放一放,先把手边的工作给处理完。 权衡之下,徐建国便让钟旭继续紧跟这个案子,继续侦查。 中午的时候,钟旭离开陈教授的办公室,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吃午饭。他在学校周围兜了一圈,发觉没有什么合自己胃口的小吃,最后还是回到f大的食堂里。 钟旭买了一份咖喱鸡块饭,从窗口打完饭后,他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这天他穿便衣,没有人知道他是警察。吃着学校食堂里的饭,钟旭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好像过一会儿舍友就会从宿舍楼跑下来找他一起去打篮球。 就在他差不多吃完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又确认了一遍,没错,他肯定没有认错人。 “喂,肖晨,肖晨,这边!”他朝那个背影使劲挥手,那个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傻,因为叫声过于响亮,导致食堂里不少学生都回头看他。 肖晨也看见了他,随后又转过身去,继续打饭。 买完饭后,他径直走到钟旭坐的桌子前,把书包挂在椅子上,然后放下饭盆。 刚坐下,肖晨就问:“你找我?” 钟旭觉得他的腔调一点儿都没变,和在公交车上一样,阴阳怪气的。 “不是,碰巧看到你,就叫你了。咖喱鸡块饭啊,你和我点的一样啊,看来我们很有缘。” “噢。” “对了,你学什么的呢?” “法律。” “那挺不错啊,现在学法律的很多,将来做个律师什么的,再不行就考警察,和我做同事。” “警察?我没兴趣。”肖晨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 肖晨放下了筷子,问钟旭:“陈教授的案子,你们用多长时间了,直到现在案子还没破。” 第10节 钟旭听肖晨这么说,心中不悦,本来是想和他好好聊聊的,没想到他说话这么冲。可转念一想,这个男孩也算是个有心理疾病的人,自己和一个心理有病的人计较什么,想到这里钟旭心情也好了不少。 “也不能这么说,并不是所有的案子都像这起案件那么复杂的。很明显,谋杀陈教授的凶手是个异常狡猾的人物,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条麻绳由于表皮过于粗糙,根本提取不到完整的指纹。而且陈教授的仇人很多,逐一排查起来也有困难。” 肖晨低头吃着饭,没有说话。 “我们警方也想早日破案,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说到这里,钟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那天我问你,认不认识陈志宏教授,你说从来没听说过吧。现在你怎么又认识了?难道是因为发生了命案才听说他的?” “我刚进这个学校就认识他了。” “啊?”钟旭目瞪口呆。 “这么说吧,我是因为陈教授才报考这所大学的。”肖晨说,“虽然我不是陈教授的学生,也没有上过他的逻辑课,但是私底下,我和他确实是师生关系。” 钟旭结结巴巴地说道:“也就是说,你是陈教授的关门弟子?” “随便你怎么理解。” 钟旭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怪不得在公交车上抓小偷的时候,你的推理分析那么厉害,原来是这个道理啊。这件事你没和别人说过吗?” “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呢?还有,你现在向我坦白这个事情,你是不是怕我们警方查到你和陈教授的关系之后,会怀疑你?” 肖晨冷笑道:“怀疑我?你们怀疑的人还少吗?全校有近百人都曾是你们怀疑的对象。” “那你干吗告诉我你是他的学生?”钟旭反问道。 “我想调查这个案子。” 肖晨的表情很严肃,钟旭看得出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让一个普通大学生来参与刑事侦查,这是违反规定的。要是被徐队长知道,自己也可以从公安局收拾包袱走人了。再说,谁能保证眼前这个行为古怪的男孩是不是杀死陈教授的凶手呢? “不行,这个肯定不行。”钟旭忙摇手拒绝。 肖晨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在钟旭面前展开。 “你干什么?” “两个星期。” “啊?你说什么两个星期?” “给我两个星期时间,我就可以告诉你谁是杀死陈教授的真凶。”肖晨面无表情地说,“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如果我能在两个星期之内解决陈教授一案,功劳全归你。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案子也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而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把目前你们警方所掌握的资料带给我,再让我去一次陈教授被杀的现场。” 两个星期,这个家伙在开玩笑吗?钟旭想,整个专案组忙得焦头烂额都没有解决的杀人案,一个读法律的大学生,一个刚满二十一岁的大学生竟然扬言用两个星期时间解决?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玩笑,钟旭情愿相信大象会飞,也不会相信他。 ——他们的创造力和逻辑思维能力比常人强许多倍。 ——但如果这种能力出现在高智商的人身上,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天才! 钟旭想起了范教授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啊,眼前的这个男孩不同于其他人,他可是患有低危抑郁症的人,并且承受住了疾病带来的压力。如果单从逻辑推理方面来说,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点钟旭在公交车上就已经领教过了。 那到底给不给他机会呢?万一他没有能力破案,自己违反了规定要是被发现,一定吃不了兜着走,自己的前途就毁了。钟旭觉得内心很挣扎,他发现肖晨在看着他,在等待他的答案。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推理能力,而是我们局里有规定……” “十天。” 还没等钟旭说完,肖晨就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 “十天之内,我一定会告诉你谁是杀人凶手,或许还会更快。如果过了十天我还是不能解决的话,我就消失。” 沉默了数分钟后,钟旭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声说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我豁出去了,就拿我的职业生涯来做赌注,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小点声。” 经肖晨提醒钟旭才发现,整个食堂的学生又把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除了一些相关证物和陈教授的遗体外,103办公室依旧保持着命案当天的样子。办公室的门前拉起了警戒线,所以案发现场保护措施做得还算不错。 肖晨跟在钟旭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个办公室。他注意到办公室里有两扇窗户,虽然隔着一层窗帘,办公室还是很明亮。他走近陈教授的办公桌,仔细检查桌上的物品。钟旭递给肖晨一副白手套让他戴上,以免证物印上他的指纹。 红木办公桌后就是一张转椅。 “在这张转椅的右下方的地板上,我们发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这支钢笔是陈教授的物品,很多老师和同学都能证明。可奇怪的是,钢笔的笔头似乎有点奇怪,加了墨水也写不出字,应该是坏了。”钟旭指着转椅边上的地板说道。 肖晨问他:“右手边?也就是说凶手袭击陈教授的时候,陈教授很可能手里握着这支钢笔?你们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纸张之类的?” 钟旭摇摇头。 “我想你们也不会发现。钢笔的笔尖受到损坏,那么很可能是在凹凸不平的地方用力写过字,所以弄坏了钢笔。”肖晨趴在转椅边上,像是在寻找什么。 钟旭本来想说,可能是陈教授用手里的钢笔和凶手搏斗,所以才导致钢笔损坏。但想想又不对,如果陈教授用钢笔对付过凶手,那钢笔笔尖上一定会留下凶手的血迹或皮肤组织,可检验下来什么都没有。 肖晨起身坐在转椅上,然后脱下手套,用手指仔细地抚摸着办公桌的表面,像是在检查办公桌是否有划痕一样。把整个办公桌摸过一遍后,他又开始摸转椅。钟旭不明白他在干什么,甚至有点后悔答应肖晨的要求了,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怎么可能破解连警方都没有头绪的案子呢? “找到了。”肖晨突然对钟旭说道。 钟旭一脸疑惑地问:“找到什么了?” 肖晨蹲下身子,用手指轻抚转椅扶手的位置。“陈教授果然有留下信息,你们太大意了。”他示意钟旭过来,然后指了指刚才他抚摸的地方。钟旭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脱下手套,然后伸出食指在肖晨所指的部位摸了摸。如果感觉没有错误的话,那应该是什么符号。 “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知道转椅上有符号?”钟旭问道。 “陈教授的钢笔掉在右边的位置,很可能是右手握钢笔的时候,被凶手袭击,所以钢笔掉落在这边的。那么面对凶手,陈教授为什么手里拿着钢笔呢?我觉得很有可能是陈教授被凶手勒住颈部的时候,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儿力量写下了死前留言,而这个死前留言一定是在凹凸不平的表面写下的,所以钢笔的笔尖才会损坏。而教授坐在转椅上被袭击的时候,双手至多能接触到的地方,也只有办公桌和转椅两样东西了。所以我想他的死前留言应该写在办公桌或转椅上。” “写在扶手上的,都是些什么符号?” 第11节 肖晨像是没听见钟旭的问题一般,自顾自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本小笔记簿,认真地把扶手上的符号抄在本子上。 “3w?这是什么?”钟旭又问。 “目前我也不太清楚。”写好后,肖晨便把笔记簿插进了牛仔裤口袋里。 “是三万的意思吗?” “没那么简单,应该有另一层意思。” 钟旭沉思道:“陈教授为什么不直接写下凶手的名字,而去写这些奇怪的符号呢?不过现在肯定的是,‘3w’应该就是陈教授给我们留下的线索,破译了这组密码,凶手的真实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喂,肖晨,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不知道。” “这看上去有点像密码。难道陈教授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凶手的名字用代号写了下来?有这个必要吗?为什么不直接写名字呢?”钟旭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说道。 “也许像你所说的,不过现在都只是猜测,不能妄下结论。” “会不会根本不是陈教授写的,而是凶手想迷惑我们而留下的?有这个可能吗?” “应该不会。钢笔上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但却带走利器,说明死者行凶时没有戴手套。如果凶手使用钢笔后又将指纹擦拭掉的话,那么钢笔上也一定不会有陈教授的指纹。而根据你的报告,这支损坏的钢笔上布满了陈教授的指纹,所以留言应该是陈教授自己写下的。” “如果这是凶手袭击陈教授时写下的,那陈教授的脑子转得也太快了吧?换成我可能只写下凶手名字开头的第一个字母。”钟旭自问自答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陈教授怕凶手发现他留下的死前留言,如果是凶手名字的话,死前留言一定会被凶手涂改。而写成密码可以达到迷惑凶手的目的。” “我觉得不对。如果被凶手发现这个暗号是陈教授被杀时留下的,那么凶手无论看不看得懂陈教授所表达的信息,都一定会毁灭这段死前留言的。”肖晨冷静地分析道,“但是凶手却没那么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凶手没有发现。” “既然没有发现,那陈教授为何不直接写下凶手的名字?” “这个我还不知道,可能是时间上来不及吧。” “看来要回去慢慢研究了。” 肖晨走到转椅后边的放满古董花瓶的架子前,停了下来。转椅和古董架之间约莫有五十厘米的距离,站一个成年人应该没有问题,凶手应该就是站在古董架和转椅之间缢死陈教授的。他抬起头,看见架子上空出一块地,上面有一点血迹。 “本来这点血迹上有个花瓶,被鉴定人员带走了,花瓶是用来装凶器的——就是那条麻绳。”钟旭边说,边从西装内侧袋里拿出几张当时拍下的花瓶照片给肖晨看,“花瓶是凶手用来装绳子的,底部边缘有血迹擦拭过的痕迹,但绝对不是这点血迹,你看这滴椭圆形血滴形状很完整,没有被破坏过,花瓶底部的血迹应该是在别处弄上去的吧。” “绳子留在现场,伤害陈教授的利器呢?” “现场没有找到利器,一定是被凶手带走了。”钟旭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给肖晨,“喏,这些东西是从陈教授裤子的右口袋里找出来的,你看看。”肖晨接过照片,那是一盒香烟、钱包、打火机和手机。这些都是陈教授的物品,钱包和手机没有被盗,说明凶手杀死陈教授的动机并不是劫财。 肖晨看着手中的照片,低头问道:“陈教授是先被缢死,之后才被利器伤害的,对吗?” “没错,所以我们警方才认为凶手是个心理变态。为此我还专门去拜访了本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心理学权威范源泓教授,你也认识他吧?” “啊,我认识他。”肖晨点点头,应道。 “他给凶手做了一个画像,说在全校范围内寻找一个年龄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的男性,身高范围在一百七十五厘米至一百八十厘米。惯用手为左手,至少听过一堂或者一堂以上陈教授的课的这么一个人。这份东西还在我这儿,你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肖晨伸手量了量架子上摆放花瓶的位置,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还算不上发现,对了,这里的一次性纸杯你们有没有带走?”肖晨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纸杯?我们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没什么。”肖晨把办公桌抽屉里的一长条一次性纸杯拿出来看了看,然后又发现了一张收银条,“这是华联超市的发票,上面的日期是十月十九日,也就是陈教授遇害的那天上午买的,还没用过。” 肖晨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还未拆封的玻璃杯,说:“这里还有个新杯子,从发票上看,也是十月十九日上午买的。” 钟旭不满道:“那又怎么样?能说明什么?我怎么觉得你总是在卖关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啊?” 肖晨转过头,冷冷地说道:“说明的事情可多着呢。那个……这里的饮水机归谁管?” “应该是大楼的管理员,如果水没了,他负责打电话叫人送水。” “哦。” 肖晨走近饮水机,发现桶里的纯净水被喝掉了一些。 随后钟旭又把公安局的案卷拿出来给肖晨看了看,一些教师和学生的口供上面都记录得很齐全。肖晨说带回宿舍慢慢看,如果不行的话就到生活区附近的文具店复印一份。钟旭说怎么可以这样随便,要是被人揭发他的饭碗就砸了。 “这样吧,我回头给你一份复印件,今天回去我给你复印一下,你可要藏好别让其他人发现了。这份案卷暂时不能让你带回宿舍,万一丢了谁负责?”钟旭皱着眉头说。 肖晨说算了,这东西用处也不大,他也不是很需要。钟旭说那最好,然后又跟肖晨说了说目前的排查情况,重点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点让警方很头痛。这起案件最麻烦的地方在于,有杀人动机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也没有杀人动机。 他们走出综合办公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天色也已经变黑。在103办公室待了一个下午,钟旭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不过基本上把这几天所有的情报都跟肖晨说了一遍。 出了校门,钟旭提议一起去吃点东西,他请客。本来他以为肖晨一定会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说没兴趣。可出乎他意料,肖晨竟然答应了,还说不吃白不吃。于是,钟旭驾驶着他那辆黑色的马自达睿翼来到一家北京风味的火锅店。 坐在热气腾腾的锅底前,钟旭热得脱去了外套,把它挂在椅背上。 “你喝那么多啤酒,等会儿怎么开车?”肖晨看着桌子旁十几瓶啤酒,问道。 “让我朋友来开呗,实在不行打车回去,怕什么?!最近被陈教授案烦得半死,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了。你要不要?”钟旭往自己杯子里倒满酒,然后看了看肖晨。 “不了,谢谢。” “饿死我了……”钟旭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在翻滚的锅子里烫了烫,然后丢进嘴里,“嗯,味道不错!肖晨,其实我一直在想,案子为什么会陷入停顿状态,我们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不停地问自己,就在刚才我冒出来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哦。”肖晨喝了口冰可乐。 钟旭先是犹豫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说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搞错了?我们一直在纠结凶手为何要先缢死陈教授然后虐尸。会不会是这样,实际上勒杀陈教授和用利器割伤陈教授的,并不是同一个人!第一个进入陈教授办公室的——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凶手,用麻绳勒死了陈教授。第二个进入办公室的人则纯属泄恨,所以才用利器对陈教授的遗体进行了报复性伤害?” “不可能。”肖晨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虽然这个想法有点意思,但这是不可能的。” 第12节 钟旭不服气道:“为什么不可能?” “按照你的理论,参与陈教授命案的是两个人而非一个人。一个人用绳索将陈教授缢死,一个人用利器对陈教授的尸体进行伤害,对吧?” “没错。” “同样的,如果有两个人涉案,而不是一个人,那么他们一定会在不同的时间进来,这是肯定的。因为持利器者不想用绳子勒死陈教授,不然他没必要携带一把刀,对吗?缢死陈教授的凶手显然不喜欢用利器来杀陈教授,否则他大可直接用刀行凶杀人。也许你会认为,陈教授是被他们俩同时伤害的,可验尸报告可以反驳你的观点,因为尸体上所有的刀伤是死后才形成的。也就是说,两个人进入房间,其中一个人先缢死陈教授,等他死后,另一个再跑上去虐尸,这是不合逻辑的! “因为虐尸是一种对死者深度仇恨的行为,这种行为一般伴随的情况是想报复的时候被报复对象已经死了,愤怒无处宣泄,才会虐尸。而当时的情况是,陈教授被其中一人用绳子勒住颈部,正在拼命挣扎,另一个人没有理由不走上前去用利器伤害陈教授,这样可以让他更痛苦。所以,假设真有两个人涉案的话,他们一定不会同时进入这个房间,你同意吗?” “我同意。”钟旭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随即又满上一杯,“继续说。” “那么,他们进入房间的顺序是怎么样的呢?根据验尸报告显示的情况,尸体是被缢死后才受刀伤的,那么先进入办公室的人一定是用麻绳勒杀陈教授的人,我们暂且称他为一号访客。而第二个进入房间的人,也就是拿利器伤害陈教授尸体的人,我们称其为二号访客。我这样说清楚了吗?” 钟旭点点头。 “首先顺序是这样的,一号访客进入办公室后,与陈教授发生了冲突——或者说本来就蓄意杀死陈教授,他边和陈教授说话边绕到陈教授身后——就是转椅和古董架之间,拿出了准备好的麻绳,勒住了陈教授的颈部。根据法医‘出血性唾液’的报告,证明被害人在挣扎时曾直立过,后又仰躺在椅子上。注意,在凶手用绳子勒住被害人颈部时,被害人如果突然站起来,那么凶手必定会被一股力往后推,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古董架上的花瓶移位。 “花瓶被移动了位置,因为凶手的手肘或者手臂等其他部位在行凶过程中碰触了花瓶,导致它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你问我为什么说花瓶会移位,因为花瓶底部有血滴,并且是陈教授的血液,说明陈教授被杀过程中,花瓶曾被移动过。而用利器伤害陈教授遗体这一系列动作,是无法触及古董架上的花瓶的,所以只有凶手勒杀陈教授时触碰花瓶导致其移位这一个可能,难道不是吗?” “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没错,然后呢?”钟旭应道。 “我们继续。以上推论我证明了花瓶是被一号访客移动的,那他为什么又将花瓶放回原处呢?因为他必须隐藏麻绳,所以他把移动的花瓶拿出来,放入麻绳后将其放回原位。一号访客走了之后,二号访客进入办公室,开始用利器伤害陈教授的尸体,此刻血迹横飞——但是这里有个问题,花瓶已经回归原位了,那么花瓶底部就不会有血滴。所以当血滴滴在架子上的时候,花瓶一定不在那个位置,可众所周知,缢死一个人是不会流血的!推理至此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有两个人涉案的话,那么这起杀人事件就不合逻辑了。” “原来如此!” “现在我们假设,用麻绳缢死陈教授的和用利器伤害陈教授的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先进入办公室,将陈教授勒死。确认陈教授死亡后,他出于某种原因,必须用利器再次伤害陈教授的尸体。在用利器伤害的过程中,血滴不慎甩到架子上。虐尸完毕后,凶手发现花瓶移位,于是将花瓶放回原来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血滴被花瓶盖住了,接着,他把凶器之一的麻绳放入花瓶中。那么如果麻绳是二号访客放进花瓶的呢?这不可能,因为二号访客没有义务替一号访客清理麻绳这一对二号访客有利的证据,这样可以将所有罪名推至一号访客身上。这么一来,现场的情况都可以得到解释,所以,一号访客和二号访客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钟旭摇头苦叹道:“唉,差点闹笑话,不过你小子还真厉害啊,这么短时间里竟然考虑了那么多事。” “这个案子如果要从逻辑上完全否定其他可能性,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只能从‘一般情况下正常人会怎么做’来推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从而导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肖晨说,“所以说,逻辑推理可以帮你找出谁是凶手,但无法在法庭上立足,最后还是得靠dna来定罪。” 这顿饭他们吃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可能是酒劲上来了,席间大多数时间都是钟旭在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话,内容也都是他的一些办案经历,甚是无聊。出了火锅店后,他们就道别了。钟旭喝得有点多了,肖晨替他打了个电话给局里的同事,让他过来把钟旭的车开走。打完电话后,肖晨自己则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学校。 当肖晨回到宿舍区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简单收拾了一下,肖晨就去楼下浴室洗了一个冷水澡,因为热水供应在十点的时候就结束了。洗完澡后,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看起书来。 还没看没几页,张涛就推门而入。他瞧见躺在床上的肖晨,一脸坏笑地问:“听说你和刘恋好上了?这事儿真的假的?” “谁说的?”肖晨用不屑的口吻回道。 张涛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肖晨床对面,笑着说:“整栋宿舍楼都知道啦,听说还有不少目击者。你还不知道吧,隔壁有几个哥们儿听说刘恋有男朋友,都跑出去喝闷酒了。顾唯佳也说亲眼看见你送刘恋回宿舍,真有这回事儿吧?” “嗯,她膝盖受伤了。” “这不是重点。我觉得你们俩还挺配的,真好。”张涛笑嘻嘻道。 肖晨翻了个身,背对着张涛。 见他这样,张涛便从后面推了他一把:“你这家伙,别老这样。谈恋爱是好事,我们又是兄弟,你没必要瞒着我吧?” “没兴趣。” “没兴趣?人家刘恋长得又漂亮身材又好,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追她吧?你没兴趣,对她有兴趣的男人多了去了。” 肖晨坐起来,语气冰冷地说:“有多少人喜欢她和我无关,大学里我不想扯上这种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张涛冷笑一声,说:“不想扯上这事儿?你别在我面前装正人君子啦,你那点破事儿我还不清楚?如果你不喜欢刘恋,那就说明你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吗?” “你说什么?” “教行政诉讼法的殷悦啊!你说对不对?” 听张涛这么说,肖晨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张涛的衣领:“别胡说,知道吗?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张涛没想到肖晨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然拿友谊来威胁自己,这还是头一回。这么看来,肖晨喜欢殷悦确有其事,不然他绝对不会如此激动。 “我胡说?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每次上殷悦课的时候,你那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白痴都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是肖晨,不是我不帮你撮合,你也要实际点嘛。没错,殷悦老师确实漂亮,比刘恋有气质,可人家毕竟比你大六岁啊!”张涛也不推开他的手,振振有词道。 可能是觉得有些失态,肖晨松开了手,轻声说了一句“抱歉”,又背对着张涛睡了下去。 宿舍里突然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还是张涛先开口说话:“今天宿舍里只有我们兄弟俩,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是挺希望你找一个女朋友的。看你天天一副沉闷的样子,作为朋友我心里也不舒服,我让顾唯佳给你介绍的女孩子你都不要,这都没什么关系,可是我希望你能成熟一点,现实一点。”说完,张涛回到自己床上。 几分钟后,宿舍里响起了张涛的鼾声。肖晨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从床上爬起,走到窗台边打开了窗户。窗外夜幕深重,肖晨任由夜里的风吹在他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刘恋和殷悦。一直以来,肖晨习惯了在学校里独来独往,甚至连与同班同学打照面都不打招呼。他这样不与别人交流,造成了许多人对他的误解,认为他自命清高,虽然真实情况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但肖晨从不主动去解释。而对于谈恋爱,他也是尽量回避。 自己真的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吗?真的是这样吗? 肖晨不由得想起了教行政诉讼法的老师殷悦。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袋里那些杂乱无章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内心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开始渐渐地复苏,接着慢慢在胸口燃烧起来。 第五章 死前留言讲演 偌大的教室里只坐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座位,所以显得有些空荡荡。杜逸凡信心满满地走上讲台,微笑着朝底下的同学们点点头,示意大家他的“讲演”就要开始了。如他所料,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还有不少女同学的加油声也掺杂其中。可能她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推理小说,来推理研究社听讲演也纯粹是想接近杜逸凡而已。 张涛也坐在教室里,顾唯佳没来,说是家里有点急事。不过,让张涛奇怪的是,一向不屑参加推理研究社活动的肖晨,今天却主动要求来听杜逸凡的讲演,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自己说了一句“明天有推理小说中死前留言的讲演”,从而引起了肖晨的注意,也许肖晨也对推理小说中的“死前留言”感兴趣。 “今天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和你一起去听听吧。”肖晨是这么对他说的。 于是,他们两个就一起来了,反正推理研究社的人也不多,肯定坐得下。 杜逸凡今天穿着一件黑色休闲西装,面色红润,看上去心情不错。上台后,他环视了一圈教室,像是在找什么人。看他的样子似乎看到了想找的人,于是沉下脸对同学们说:“感谢大家在百忙中抽空来我们推理研究社,听我的推理讲演。我是推理研究社的社长,我叫杜逸凡。” 杜逸凡一说完,台下又传来了一阵鼓掌声。 等台下安静下来后,他继续说道:“今天我要和大家讨论的,是推理小说中的一种类型,叫做死前留言。相信看过推理小说的同学都一定不陌生,这种类型的推理小说也是暗号推理的一条分支。在讲这个主题前,我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第13节 “格洛阿是法国一位著名的天才数学家,可惜他只活到二十一岁,直到他死后四十年,他的数学遗稿才引起人们注意,并以书名《格洛阿理论》出版,被赞为‘纯数学的艺术品’。我讲的这个故事就是关于他的。格洛阿有一个朋友叫鲁柏,也是一位数学家。有一天格洛阿去拜访他,却被公寓看门人告知,鲁柏在半个月前就被人杀害了。公寓看门人又告诉他,警察勘察现场时,没有发现罪犯留下的任何痕迹,家里的钱财都被抢劫一空了,但是鲁柏手里拿着一块苹果馅饼,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死之前要抓着一块馅饼不放。他又说,作案人很可能也住在公寓内,因为案发那天正是他值班,没发现有陌生人进出过。但是鲁柏所住的公寓共有四层,每层有十五间房,住着一百多人。 “格洛阿想了一想,便让公寓看门人带他去三楼,在一间房的门前,他停了下来,问公寓看门人这里面住的是谁。看门人告诉他,这里面住的人名叫莱塞尔,是个赌徒,并且在昨天已经搬走了。格洛阿愤怒地说,这个莱塞尔就是杀死鲁柏的凶手!看门人很惊讶,忙问格洛阿为什么这么说。于是格洛阿解释道,鲁柏手里的馅饼就是一条重要的线索。馅饼在英语中被称作‘pie’,而希腊语‘pie’是指数学中的‘π’。在一般的数学计算中,‘π’又等于‘3.14’。314就是一个暗示,他是在指314房间。听完格洛阿的推理,公寓看门人才恍然大悟。根据格洛阿的分析,警方立即搜捕并抓住了莱塞尔。格洛阿利用了他的聪明才智,轻松破解了这个案子。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说这样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呢?我告诉大家,因为这个故事是我读小学三年级时,在一本课外读本上看到的,自从那次之后,我便迷上了本格推理小说。可以这么说,正是因为死前留言,我彻底爱上了推理。” 听到这里,张涛转头看了看肖晨。 肖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随手翻弄着桌上的一本书,是英国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东方快车谋杀案》。看他的样子并没有很认真地在听杜逸凡的讲演。 “所以,推理小说中的死前留言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类型。在讲死前留言之前,我先和大家简单介绍一下什么是‘暗号推理’。第一个在推理小说中使用‘暗号推理’这一类型的,是侦探小说之父埃德加·爱伦·坡所写的《金甲虫》。这一个超级精彩的暗号推理故事,我还记得当初看到解答部分时候的那种惊愕感。之后柯南道尔的《跳舞的人》也让我如痴如醉,阿瑟·柯南道尔之后,更多推理作家加入了暗号推理的创作之中。在日本,江户川乱步的推理小说《黑手帮》是以佛教偈语作暗号的暗号推理小说。不过大多暗号推理作品以短篇居多,而今天我要讲的死前留言长篇作品颇多。 “讲了这么多暗号推理,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和大家分享一下我阅读一些死前留言作品的心得体会,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言语有疏漏之处,也请大家指出。”话到此处,杜逸凡低头看了下讲台上的讲稿,继续说道,“死前留言又可以称为临终线索,即被害人在临死之前留下的那些奇怪的、神秘的、无法解释的暗号或者手势等线索,用来指证杀死他的凶手或案件相关的重要线索。并且,这些死前留言往往是让人难以理解的,侦探只有破解了这些奇怪的信息才能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而在自己作品中将死前留言这种噱头运用自如并大放光彩的,非美国推理作家埃勒里·奎因莫属! “埃勒里·奎因是曼弗雷德·班宁顿·李和弗雷德里克·丹奈这对表兄弟合用的笔名,他们因为在一九二八年参加有奖征文从而踏上了创作推理小说的道路。埃勒里·奎因推理小说的特点是注重逻辑,崇尚公平性和解释的唯一性。一九三二年,在撰写《x的悲剧》这部推理小说中,埃勒里·奎因首次运用了死前留言的线索来增加小说的悬念性,并且在小说结尾处给出了合理的解答。在第二年发表的《暹罗连体人之谜》中,埃勒里·奎因再次使用这种类型的诡计,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种类型的小说并不好写,写不好就会遭遇到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尴尬。诸如国内一些写手创作的死前留言,都是一种奇怪形式,比如用暗号进行排列从而得出凶手是谁。试问,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可能写下那么繁复的数字?为什么不直接写凶手的名字呢?通常那些写手的解释是,死者在濒死之际,激发出了潜力并写下了谜一般的死前留言。这可能吗?对此我就不做过多的评价了。” 杜逸凡一说完,张涛就留意到肖晨的变化——他的目光从慵懒变成锐利,直视讲台上的杜逸凡,他似乎对杜逸凡这段话很感兴趣,并且想起了什么。 “反观大师的作品,在细节的处理上就显得合理很多。如《暹罗连体人之谜》中,死者在临死之前将一张扑克牌撕成两半,然后把右手的半张扑克牌揉成纸团,左手拿的那半张牌展平,用这个奇怪的动作指明凶手身份。如果大家想要创作这种类型的推理小说,我的建议是一定要合理。一个将死之人是无法做出复杂的事情来的,硬要说可以的话那他何不打电话求救呢?” 杜逸凡的话引起台下一阵笑声。 “好了,我们继续。日本推理作家横沟正史在他的作品《化装舞会》中,让死者用火柴拼图的方式指出凶手的身份,不过这个手法首创者还是伟大的埃勒里·奎因,他们在《半途之屋》中就已经使用过这个构思了。还有一本小说大家一定不会陌生,就是在国内风靡一时的悬疑小说《达·芬奇密码》,美国作家丹·布朗在这本小说中,让卢浮宫的馆长雅克·索尼埃在临死之前,脱光身上的衣服,用自己的躯体摆出意大利画家列奥纳多·达·芬奇的名作《维特鲁威人》的模样,并用自己的血在肚子上画下五芒星的符号,这也可以算作死前留言。死前留言可以是破案的线索,也可以是死者最后想表达的意愿,这就要看作者自己的发挥了。 “有些以死前信息为主的外国推理小说,在文字上玩游戏,这就很难让其他国家的读者体会到阅读的快乐了。当作者在平假名上玩日文游戏的时候,即便是大家看完解答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还有就是欧美的一些推理小说,一个单词可以有两个以上的意思,但是翻译成中文后大家就只能看注释了,这样的情况让人非常遗憾,但又无可奈何。所以说,死前留言这种类型的小说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文字诡计了,因为没有代入感。我记得有栖川有栖的《英国庭院之谜》似乎就是破解暗语的推理小说。 “言归正传,说到死前留言的作品,还有一本书不得不提,就是第十九届江户川乱步奖得主小峰元的《阿基米德借刀杀人》。书中,一个高中女生死于堕胎,没有人知道那个让她怀孕的男生是谁,她自己也不肯说,直到死之前,她才如梦呓般说了两声‘阿基米德’。虽然这部作品并非本格派推理小说,但基于对‘阿基米德’的好奇心,我还是把这本书全都看完了,尽管本书中的密室解答和不在场证明的诡计很牵强,但‘阿基米德’这个名字的解释还是很有意思的。还有东野圭吾在《名侦探守则》中,有专门的一章来调侃死前留言,叫《最后一句话》,小说借侦探天下一大五郎之口说:对作者来说,可以通过这种简单的方式制造出迷雾般的氛围,增加悬疑效果。但是,在通常情况下,故事会因此变得不真实。所以说,如果要增强作品真实性,那么临终线索的布置也要再三斟酌。正如《密室犯罪学教程》的作者天城一说过的那句,密室杀人诡计,退一步就可能变得搞笑。我想,这句话也可以套用在临终线索上。举了那么多国外精彩的推理小说的例子,那么我们国内有没有好作品呢?到目前为止,让我眼前一亮的死前留言还是很少见啊!不过台湾推理小说家林斯谚的《雾影庄杀人事件》中,关于死者的临终线索那段推理还是不错的……” “杜同学,像某些武侠小说中,那些受了重伤快挂的家伙,经常会说,杀死我的人是,张……然后就死了。这算不算死前留言呢?” 台下突然有人向杜逸凡提问。 “也算,死者还没说完的那个名字,若放在推理小说中,就会成为侦探破案的重要线索。” 杜逸凡的长篇大论让张涛有些困意,他再次转头向肖晨看去,发现刚才还在认真听杜逸凡讲演的他,现在已经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因为这种类型的推理小说,实际上并不常见。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它不像密室杀人和不在场证明那么不可思议,但有时候破解死亡密码比破解一个密室杀人事件还要难上好几倍。下面是我自己总结的一些死前留言的情况,大家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讲述一个类似于密室之王约翰·迪克森·卡尔‘密室讲义’那样的死前留言讲义,以我现在的阅读量和水平,还无法归纳出像卡尔那样完整的讲义,我只不过说一说自己的想法而已。” 假装谦虚的样子,实际上是个自大的家伙,张涛在心里咒骂道。看杜逸凡在讲台上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张涛真想冲上去扁他。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讨厌了。看着教室里为他呐喊加油的女孩们,张涛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就因为他长得帅吗?真是一群没有脑子的女人。 “首先,第一种类型,死前留言确实是死者留下的,但是属于某种暗喻导致很难甚至无法解读。这也是最常见的一种。为什么死者要加密死亡信息?是怕凶手察觉后将其毁灭,这样会让死者的努力付诸东流。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田村正和饰演的《绅士刑警》第一集《漫画家杀人事件》中的死前留言。死者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窒息而死,他手里抓了一张漫画纸和一支笔,并把自己的头部撞破来指证凶手。让侦探奇怪的是,死者虽然手上拿着笔,却什么都没写。那死者的手里为什么要拿着那张漫画纸呢?是不是画满漫画的那页有着罪犯的信息?错了,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下死者无法看清正反面,他拿着笔不写的原因是——无论写下什么都会被凶手毁灭,所以把纸张留白,目的是告诉警察,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就是凶手!推理漫画中这种形式也不少,比如《金田一少年事件簿》里,死者砸烂水果来透露凶手的身份,以及《侦探学院q》中,死者在一沓纸的侧面写上凶手的名字,然后将纸弄散一地作为死前留言等。 “第二种类型,死前留言确实是死者留下的,但因为某些原因被迫中止导致无法解读。被迫中止的因素可能是笔突然写不出,但多数情况下是被害人写到一半突然死亡,以至于留下了谜一般的暗号,无法破解。但其实这些暗号如果让被害人继续写下去,就是凶手的信息。被誉为日本埃勒里·奎因的作家有栖川有栖的处女作《月光游戏》中,也用到了这种诡计。被害人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量,在沙地上写了一个神秘的字母‘y’,这让侦探江神二郎陷入了迷雾中,至于这个字母到底代表着什么,我在这里就不泄底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买来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肖晨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张涛轻声说了句“我先走了”就离开了教室。这让张涛很为难,一方面他想跟着肖晨一起走,另一方面又怕和杜逸凡结仇,众所周知杜逸凡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杜逸凡看到有人离开,心里自然很不舒服,但讲演还是得继续下去。 “第三种类型,死前留言是凶手留下的,起迷惑大家的作用。这种情况非常常见,一般这样的故事我都不怎么喜欢,很明显凶手检查过现场,并且把死前留言指向与自己有仇之人。当然,这种手法也可以处理得聪明一些,比如凶手将自己的名字写下,由侦探推理出死者无法写下这行字(通常是心脏或头部中弹,会直接死亡,而现场却留有血字),说到这里,只要看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尼罗河上的惨案》就会明白了,书中的凶手在被害人林内特·多伊尔的房间里用某种红褐色液体写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母‘j’,可被害人的脑袋被子弹打穿了。 “第四种类型,死前留言是凶手留下的,为的是向侦探挑战。多发生于‘暴风雪山庄’模式中,连环杀手喜欢在尸体边上放点东西,来证明是自己干的。基本上这种情况都发生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可现实中也有。前些日子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丧心病狂的凶手入室杀死女导游后,向昆警方留下充满挑衅的挑战书。警方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了凶手留在现场的一封信,信中除挑衅警方外,还声称将继续制造类似案件,看看警方到底能不能抓住他,并在末尾署名‘小白’。最后当然还是被抓捕归案,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经过再三考虑,张涛还是决定离开这里。他本就不想听什么见鬼的推理讲演,就杜逸凡这种水准还没有资格对推理小说评头论足,许多言论错漏百出。于是张涛拿起了椅子上的书包,从后门悄悄地离开,背后继续传来杜逸凡的声音。 “第五种类型,死前留言既不是凶手留下的,也不是被害人被杀之际留下的。这种情况很特殊,这样的作品也很少见。比如某人曾在杀人现场留下一些信息,这些信息被侦探误以为是指认凶手的死前留言,从而花大量的精力去思考研究,这样的小说对于推理迷来说……” 走远后,杜逸凡的讲演声和女粉丝们的尖叫声都渐渐消失了,张涛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他不知道杜逸凡是否注意到自己离开了,总之先回宿舍再说。 “什么死前留言讲演,太无聊了!他还真把自己当卡尔笔下的菲尔博士了?” 刚进宿舍,张涛就嚷嚷起来。他一屁股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对躺在床上看书的肖晨说:“坐在教室里的那些女孩子,基本上都不是推理迷,来听讲演纯粹是冲着杜逸凡来的。这个推理研究社的味道越来越不对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我都想退社了。” 肖晨语气冷冷地说:“退社?顾唯佳能同意?” “要她同意干吗?我只需要去通知她,我不想参加什么社团了,特别是有这个杜逸凡的社团。她要继续待在那儿我也管不着。” 张涛正说到激动处,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哟,小张,看不出平时文弱的你也有发飙的时候啊,待会儿我就把你这些话给录下来,下次放给顾唯佳听听。”进门的人是侯斌,住在张涛隔壁宿舍。他是哲学系的学生,和张涛私交不错,同样是校足球队的队员。 张涛理直气壮地说:“股市暴跌后还有报复性反弹呢,我偶尔发表一下对这个世界的不满,难道都不可以吗?” “没人说不可以啊,我就提醒提醒你,别等到顾唯佳抛弃你的时候,才发自内心地呼喊‘为什么你就这么狠心,头也不回地抛弃我了呢!’”侯斌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说道。 此人油嘴滑舌是出了名的,张涛不想和他继续争辩下去。 “懒得理你。快说,找哥什么事?丑话说在前头,我身边可没现金,卡里也没有。” 侯斌笑嘻嘻地走到张涛身旁坐了下来:“你把兄弟我看成什么了?偶尔问你借钱是因为临时有女孩想和我探讨人生,可身边正巧没零钱。跟你说实话吧,我们寝室里两个弱智少年正在玩游戏,玩就玩吧,还把音量调那么高。我被吵得不行,所以过来找你聊天。” “我现在可没空和你聊天,没看到我正在整理上课笔记吗?”张涛说。 “你没空,我和肖晨聊。”侯斌转过头,对躺在床上的肖晨说,“知识分子,听说你和法律系的系花刘恋谈恋爱了?有没有这事儿?” 肖晨装作没有听见,继续看书。 “人家可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啊!虽然他说对女人没有兴趣,可女人对他显然都很有兴趣。过两天刘恋生日,请他一起去,他都不肯,你看他架子多大。”张涛揶揄道。 “他不去我去啊,你去跟刘恋说说,我对她还挺有感觉的。”侯斌边说边对着肖晨坏笑,“怎么样,肖晨?” 肖晨被他们烦得不行,放下书走出了宿舍。他一走,侯斌显得有些尴尬,张涛已经习惯了肖晨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对侯斌说:“尴尬了吧?没人给你台阶下,还是自己搬把椅子吧。” 侯斌怨恨地对张涛说,“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拍墙上,想抠都抠不下来?” 离开宿舍楼后,肖晨一个人走到了操场。 他在跑道旁边见到刘恋时有点不知所措。他发觉刘恋也看见了他,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朝她点点头。 刘恋正穿着一件红色的耐克运动衫在跑道上跑步,也是独自一人。她惊讶地和肖晨打着招呼:“肖晨,你来操场干吗呀?你也跑步吗?” 肖晨依然是冷面孔,回她说:“没,在宿舍闷,出来透透气。” 第14节 刘恋目光毫不躲闪地盯着他的脸,她直视的目光让肖晨有些不好意思,“散步啊?挺好的。对了,不知道张涛跟你说了没有,后天我过生日,请大家吃饭,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说着,她看肖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于是接着说,“你如果有事,不来也没关系。发个消息祝福我也行,哈哈。” 她笑得很假,肖晨看得出。他觉得自己如果去一次同学的生日会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说:“好吧,那天我有空。” “是真的吗?” “嗯。” “太好了,我还怕你拒绝我的邀请呢!看来你和传言中不一样,他们都说你冷酷。” “哦。” “你有急事吗?” “没,没有。” “我们一起散步聊聊吧,我特别想和你交朋友。” 刘恋居然主动约他散步,这是肖晨没有想到的,他有些支支吾吾地回道:“好……好的。” 夕阳西下,他们两个沿着红色的塑胶跑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如此一对璧人,不时引来周围同学的目光。但当事人心里却很没底,特别是肖晨。从未与异性交往过的他,心头涌动着一股奇特的感觉。 刘恋搭话道:“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难道你不想交朋友吗?” 肖晨想了一下,说:“也许是没有共同语言吧,读小学的时候,班主任就一直觉得我头脑有问题。他还让我的家人带我去医院检查智商,原因是我上课的时候一直发呆,老师问我你在想什么,我就把我想的告诉他。我说,人都会死的,那我们现在学习有什么意义呢?老师你也会死的,难道你不难过吗?我想到我会死,就很难过。班主任听了我说的话,一副很惊恐的样子,把我家长叫到学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了我一顿,从此我就什么话都不和老师说了。” 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对一个女孩说那么多,可能是刘恋对他态度特别友善的关系吧。 “你才读小学就考虑这个问题了?是有点奇怪。” “难道你们都没仔细想过吗?每个人都会死,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去,生前所有的财产、感情和事业都成了空白,所以还能有什么比死亡更恐怖的?” 刘恋说:“可是人总要面对死亡的,害怕也没用啊!” “那个时候我可没想那么多,所以每天上学都很抑郁。加上同学和老师都视我为怪物,我也就更不愿与人交往了。每次考试,我总是全班第一,可即使是这样,老师们也很排斥我,经常认为我是作弊,并让我重考。” “太可恶了,怎么会有这种老师?” 肖晨冷笑:“这有什么,我遇到过的坏老师太多了,数也数不清。” “啊……” “到了初中,我的言行更加奇怪,所以更没有人会和我做朋友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还真倒霉。我遇到的许多老师都对我很好,有时候还会邀请我去他们家玩呢。” “也许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他们应该知道你家长都是干部吧?” “啊,我没想那么多。对了,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肖晨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他们都去世了。” 刘恋听到肖晨这么说,表情有些尴尬,于是便轻声道歉:“对不起。” 他平静地说:“没关系。” 过了良久,肖晨又继续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对不起。” “没事。” “那你现在没有一个亲人了?” “不,我的外祖母还在世,她住在英国。” 肖晨感觉有点奇怪,不知不觉竟然对刘恋说了这么多。她让他有种安全感,好像对她说什么都像放在保险箱里一样。 “你外祖母住英国?” 肖晨犹豫了一下,说:“她是英国人。” “一点也看不出啊,你还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呢!” “嗯。”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刘恋突然问道:“肖晨,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出乎肖晨的意料,他愣了愣,然后摇摇头。 “我……我也没有。”刘恋的脸忽然红了起来,低下头说。 “哦。”肖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说起恋爱,他想起了殷悦。不知殷悦此刻正在干什么,大学教师的私人时间将会如何度过?虽然殷悦说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但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殷悦,她优雅地走上讲台,介绍自己的时候,肖晨就发现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有时候,他会觉得殷悦对着自己笑,也许是错觉,但又不像。他开始害怕殷悦,不想见到她,这是一种矛盾的情绪,想见又不想见,所以他开始不上她行政诉讼法的课,以此来逃避。 肖晨对殷悦,与其说是对异性的暗恋,不如说是对偶像的一种崇拜。这是一种升华的情感,是凌驾于其他欲望的一种情感。但是他永远不会说,他会默默地把这份感觉埋藏在心底,不去触及它,让其慢慢地腐烂掉。 “肖晨,你在想什么?”刘恋突然问道。 “啊,没什么。” “我还以为你在想心事呢。” “那个……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宿舍了。你回去吗?” 刘恋表示同意,他们一起走回了宿舍区。今天对刘恋来说是高兴的一天,因为肖晨答应会去她的生日聚会。这次肖晨没有像上次那样送她到宿舍楼下,而是在岔口就分开了。刘恋一直在岔口目送肖晨从视线中消失,这才反身上楼。 这一切都被等在刘恋宿舍楼下的杜逸凡看在眼里。他把手里那束玫瑰花丢在地上,狠命地踩上几脚,然后拿起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第15节 肖晨先在楼下食堂买了一份饭,然后带回宿舍。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张涛可能和顾唯佳出去约会了,不过这样正好,他可以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吃过晚饭,肖晨收拾了一下桌子,从书包里翻出了记录陈教授案的相关笔记。台灯下,肖晨认真地看着笔记上的死前留言,仔细揣测着陈教授的意思。他当然也考虑过,这会不会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可他想不出凶手这么做的理由。 ——3w。 这肯定不是三万的意思,那这是什么? 但是作为死前留言,正如杜逸凡在讲座里说的那样,也稍微短了一点吧。陈教授留下这个暗号,是想让警方破解吗?肖晨拿起桌上的黑色水笔,开始破译起来。他曾经看过几本有关密码术的书,对这门学问还算有些了解,可破解密码还是首次尝试。他先后试用了几种密码破译的方法,可都没有用。 肖晨合上笔记本,爬上了床。也许陈教授的死前留言有另外一层意思,只是自己没有察觉罢了。如果无法破解死前留言,那么只有靠自己用推理找出杀人凶手这一个办法了。他有种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触手可及,可还差一点什么。 那天晚上,肖晨做了许多梦。 第六章 生日会 杜逸凡将侦查进度报告会安排在十一号楼的203教室举行。推理研究社里的所有成员都参与了此次会议,他们向社长杜逸凡报告了各自调查的进展情况。杜逸凡首先发言。他说嫌疑人已经初步认定了,但还差证据,希望大家提供有用的线索供他推理。 多数人调查的线索都可有可无,没有什么指向性。 轮到刘恋发言,她注意到杜逸凡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一种愤恨蕴涵其中。她简单说了一下综合办公楼一些教师的不在场证明,可遗憾的是,除了那些正在上课的,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说了等于没说。”杜逸凡冷冷地讽刺道。 刘恋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应,杜逸凡又说:“真不知道你都去调查了什么。你看看其他社员,资料多详细,你的只有寥寥几句,我怎么做工作?” 顾唯佳对杜逸凡的这番教训非常反感,她站起来说:“调查陈教授命案难道是工作吗?你付给刘恋工资了吗?你凭什么这么说她?话说回来,你自己又做了什么工作,天天在操场上打篮球或者泡妞吧?让我们把辛苦调查来的资料送你手上,让你来推理?你真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啦?!” 杜逸凡不住上下打量起顾唯佳,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时,一个叫倪元龙的男孩立刻站起身为杜逸凡说话,“社长讲话,你插什么嘴?刘恋同学没有完成调查任务,社长批评一下不可以吗?” 顾唯佳立刻反唇相讥道:“狗腿,我和你主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你拍杜逸凡马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人家不说,就没人知道你是杜逸凡的跟屁虫!还有你,杜逸凡,你以为自己长得帅很了不起啊?” 她话音刚落,便引起教室里一阵笑声。 杜逸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并不是平白无故指责刘恋的。刘恋,我平时对你怎么样?你摸着良心说。你骗我说你去调查了,实际上呢?你天天和张涛宿舍那个神经病在一起,你们在谈恋爱是不是?” “肖晨不是神经病!”刘恋大声说道,“他是天才!” “我曾经看见他一边走路一边自言自语,这还不是神经病?我就是觉得他脑子有病,你和谁在一起不好,偏要和一个神经病交往?” 站在一旁的顾唯佳插嘴说:“刘恋和谁交往,找谁做男朋友,都是她自己的事儿。推理研究社当初招我们的时候,可没规定社长可以干预成员的私生活吧?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哦,我知道了,该不会是你喜欢刘恋,所以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吃醋了吧?” 这句话像是丢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子,让整个教室荡漾起来。 顾唯佳此言一出,杜逸凡的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他正色道:“是,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喜欢刘恋!” 大家没有想到杜逸凡竟然会这么说,如果说之前顾唯佳的话是抛入湖面的石子,那杜逸凡自己的言论则更似一颗重磅炸弹! 就连杜逸凡最好的兄弟倪元龙都瞠目结舌地站在一旁,更别提教室里其他人了。当然,最为惊讶的还是刘恋,她虽然听顾唯佳说过杜逸凡对自己有意思,可没想到杜逸凡竟然会在这里当众表白。 “你……你……”刘恋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在这么多同学面前胡说些什么啊!” “我喜欢你,并没有胡说。我只希望你别再和那个神经病在一起了,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照顾你,当着全社同学的面,我可以发誓!”杜逸凡失控般朝刘恋喊道。 推理研究社里那些爱慕杜逸凡的女同学,纷纷向刘恋投去仇恨的目光。如果这种目光是手榴弹的话,那刘恋一定死了不止一百次。可惜目光成不了手榴弹,只能化作泪水,教室里不少女生听见杜逸凡对刘恋的表白,都哭红了眼睛,让人分不清是感动还是嫉妒。 “对不起。” 刘恋只说了三个字,可这三个字将杜逸凡的尊严彻底打碎。刘恋拿起桌上的书包,转身朝门外走去。离开教室后,那声“对不起”似乎还在教室里回旋着,久久不愿散去。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追到你的!”杜逸凡似乎还不肯放弃,要做最后一搏。 顾唯佳也拿起包包,一把揪住张涛的衣领,拖着他离开了教室。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对杜逸凡嘲讽道:“铁杵能磨成针,但木杵只能磨成牙签。材料不对,再努力也没用。从今天开始,我们三个人宣布退社,拜拜!” 余下的同学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杜逸凡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他握紧了拳头,发誓一定要报仇,他记住了“肖晨”这个名字。 殷悦浑身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她心里不停地咒骂着放她鸽子的陆老师和潘老师,最让人生气的是,她们两个竟然还发了一条短消息给她,说什么祝她有一个美妙的夜晚。她们的爽约要归功于坐在殷悦对面的施文浩。他无耻地用两张演唱会的门票引开了她们,制造了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看着一脸淫笑的施文浩,殷悦满脑子想借口溜走。她曾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在职场中就应该像柯南那样,有一种我走到哪儿就让别人死到哪儿的霸气。可殷悦却做不到,她永远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归结原因,还是遗传基因的问题。殷悦的父亲是个老好人,邻居让他帮忙去修马桶他都会立刻去。 “在美国,这种牛扒我吃过很多。这里的味道就明显没有那边的好,问题主要出在这个口感上,殷老师,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在听在听,美国的牛扒好嘛,对不对?” “嗯,红酒也是。殷老师,你这样拿就不对了。你看,喝红酒的时候,正确的做法是用手指捏住高脚杯的脚而不是用手托着杯子,否则造成酒温的不同会影响酒的协调性,口味也会产生变化的。” 殷悦心想,喝这种劣质红酒还讲究什么。这家西餐厅是施文浩选的,他所谓的有品位真让人怀疑他是否留过洋。 “殷老师平时有什么爱好?” “爱好……唱歌算一个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唱歌吧,我也很喜欢唱歌,特别是那首姜育恒的《梅花三弄》。” “算了吧,我喜欢在家里的阳台上,一个人唱。” “说到家,殷老师的闺房一定很干净吧?真想去看看。” “谢谢你,别来。我从不整理房间,乱得很,我怕把你吓傻了,以后还怎么跟学生讲美国的事儿啊。” 说完这句冷笑话,殷悦觉得自己都快被冻僵了。 施文浩又喝了几杯,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殷老师,我从进学校第一天,就觉得你和其他女老师不一样!怎么说呢,你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很优雅,像一只白天鹅降落在学校里。见过你之后我发觉,其他女老师都是母鸡,只有你是天鹅。” “施老师,你喝多了吧?要不我们回去吧,这顿饭我请。我妈妈刚才打电话,跟我说家里着火了,我必须回家救火呢!” “救火不急,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去救。”施文浩口齿不清地说。 第16节 这种语调,这种表情,殷悦马上意识到这家伙已经醉了。 要是不趁现在让他回去,就得送他回去了,于是殷悦对他说,“施老师我吃饱了,我先回去了哦,单我买了,你待会儿自己坐出租车回家吧,再见。” 殷悦刚想起身,施文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殷悦像触电一般抽回手,差点回敬施文浩一个耳光。 “殷老师,我没醉,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你肯不肯答应和我交往?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别人,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施文浩说话有点大舌头,他面色通红,看上去像是涂了油漆。 殷悦看着他,心想他不能喝还喝那么多,真让人吃不消。于是她买了单,搀扶着施文浩走出那家西餐厅。刚出餐厅,施文浩的酒立刻醒了七八分。看他恢复了体力,殷悦也不去扶他,由他自己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刚到路口的公园处,施文浩突然一把抱住殷悦,并将她按在公园外侧的墙上。 “我一定要得到你。”他双手紧拽住殷悦的双肩,从嘴里喷出的一股酒气让殷悦有些作呕,“殷老师,我一定要得到你……”施文浩借着酒劲,朝殷悦的双唇吻去。 殷悦拼命低下头,尖叫起来,可现在已经是十点多,公园周围并没有人。 施文浩没有吻到殷悦的嘴,便用手去抓殷悦的脸颊,殷悦拼命挥舞着双手,可施文浩毕竟是男性,无论殷悦怎么用力,都摆脱不了施文浩的纠缠。 “殷老师,答应我吧!” 殷悦近乎疯狂起来,她一脚踢在施文浩的下身,然后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来,朝公园的转角处逃去。施文浩疼得弯下腰,但过了没多久他又站了起来,紧紧尾随着殷悦。 让殷悦绝望的是,那个转角后面,竟然是个死胡同! 当殷悦再次转身的时候,施文浩已经逼近她了。为什么会这样?看着眼睛血红的施文浩,她咬着下嘴唇,蹲下身子,双手环抱着腿,闭起了眼睛。 “住手!” 此时,有个男人走了进来,殷悦听到了他和施文浩厮打在了一起,她缓慢地睁开眼睛,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不行,还是睁不开。 她想起了自己去洗手间后喝过的那杯红酒。 ——我喝的那杯红酒……难道说…… 殷悦深知以自己的酒量不会那么轻易醉倒,可为什么会突然头昏眼花? 醉醺醺的施文浩被那个男人一拳撂倒在地上,然后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 ——他是谁? 应该是一个年轻人,正向自己走来,殷悦用手扶着墙壁,吃力地站起了身子。 那个人朝殷悦伸出了手,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可又想不起来。不行,她的头开始痛了,像是要裂开一般。 ——你到底是谁?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那个身穿白衣的影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殷悦终于坚持不住了,她扑到那人的怀里,闻到了对方身上那一股淡淡的香皂味。她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不过才哭了一会儿,她就感觉到头很沉,世界天旋地转起来。 她想吐,可还没张开嘴,便昏了过去。 谢力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刚满二十岁的他目前在和平饭店的厨房做配菜工作,相对和他一起从中专毕业的同学来说,这份工作的待遇还算不错。 这天,谢力下班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他忙冲进浴室里打开莲蓬头冲了凉,然后迅速钻进房间锁上了房门。门外响起母亲的责骂声,可谢力却顾不上理睬,因为他现在必须去做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 他悄悄地拉起房间里的窗帘,然后拿出望远镜,窥视着对面公寓的情景。 虽然窗户外下着雨,但要看清对面大楼的情况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他不知自己为何对窥视别人的隐私如此感兴趣。他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对面楼903室的窗户,不一会儿,一位身材婀娜的少女慢慢走进房间,打开了房间的灯,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出现了! 他在心中呐喊,同时屏住了呼吸。 谢力注意这个女孩很久了。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份。他百无聊赖地拿着手中新买来的望远镜看着窗外的景色,不小心瞥到了她。窗外天寒地冻,而她却穿着一件性感的米黄色小背心,正在练瑜伽。看着她曼妙的身姿,谢力浑身不住战栗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公寓的那个女孩。 从此以后,谢力几乎每天都会观察这个女孩,看她练瑜伽或者看她在跑步机上跑步的样子。 虽然谢力的相貌并不算差,可就是交不到女朋友,这让谢力非常郁闷。他在朋友面前总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却很想找个女友来陪伴自己,毕竟看着别人出双入对,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现在每天晚上可以观察这个女孩的一举一动,对爱情的需求就没那么迫切了。 就在窥视女孩的时候,谢力看见了住在女孩隔壁的那个男人。他很讨厌这个男人,经常带不同的女孩回家过夜,私生活似乎很放荡。看样子他也没什么钱,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投怀送抱呢……谢力想不通,他认为,就是因为世界上这种人太多了,导致自己找不到女朋友。 那个男人似乎在打电话,然后走进了房间。可没过多久,他又退出房间,回到阳台上。他进房间的那一刹那,房间里的灯灭了,仿佛房里躲藏着什么人,可谢力看不清楚。他只看到那个男人一步一步退到阳台,手里还握着手机,像是在和谁通话。即使距离那么遥远,可谢力还是看见那个男人浑身颤抖,终于,他忍不住大喊一声,背朝地地从阳台上摔了下去! “啊——” 谢力手中的望远镜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门外又传来了母亲的责备,可他没时间理会她,也来不及捡起地上的望远镜,便拿起手边的电话,用不住发抖的手指拨通了110。 这几天钟旭没来找肖晨,可能是工作比较忙的关系。离约定破案的日子还有四天,肖晨已经了解了一些线索,可还没有锁定凶手。如果这次食言,就会失去钟旭对自己的信任,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在四天内破案。 这天正是刘恋的生日。 对于肖晨,可以说这是他出生至今,第一次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买什么礼物给对方他完全没有概念。最后还是张涛主动请缨,说陪他一起去买。 他们两个在商场里从中午逛到下午三点,张涛实在吃不消了,抱怨道:“肖晨,你说我们两个像神经病似的在商场转了那么多圈,你怎么还不知道买什么好啊?” “我要是知道买什么好,找你来干吗?” “那你也得自己拿个主意吧?我让你送套房子给她,你送不送?我只是来帮你参考的,不可能我来拍板买什么吧?又不是我付钱。” “刚才问你这个好还是那个好,你说不知道。每次问你两样东西哪样比较好,你都说不知道。” “别什么都问我,我又不是百度。这样吧,我们再去前面逛逛,兴许能看到合适的东西,走吧。” 第17节 “咦?肖晨,你脸上怎么有淤青?” “昨天不小心撞的,没事。” “哦,肖晨,你对刘恋有没有感觉,是不是喜欢人家?” 肖晨摇摇头,说:“我只把刘恋当普通同学而已。”张涛不信,说:“你把她当同学还参加她生日聚会啊?我怎么看其他人请你,你都不去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肖晨被他烦得不行,说:“你怎么想随便你,你说是就是吧,别再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了。”张涛大喜,说:“你不否认就是默认,这个劲爆消息一定要告诉刘恋,她一定会欣然答应你的追求的。”肖晨懒得理他,没有搭腔。 他们走进一家银楼,柜台前,肖晨被一条项链吸引住了。 那是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一颗很小的爱心。售货小姐见他们,立刻招呼说这条项链是他们这里卖得最好的,问肖晨是送女朋友还是送普通朋友。张涛知道,这一般都是销售人员的圈套,你要是说送女朋友,她们立刻会说这个合适,如果你说送普通朋友,她们会说这送朋友比较合适。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肖晨竟然毫不犹豫地说是送女朋友。果然,售货小姐直夸肖晨有眼光,说这项链代表天长地久,两个人永远不分离。 肖晨问:“这条项链多少钱?”售货小姐笑容可掬地告诉他:“今天我们店里搞活动,可以打折,算下来不贵,三千多吧。” 张涛被吓得不轻,说:“你泡妞也太下血本了吧?我们毕竟是学生,送那么贵的东西不合适啊!”肖晨没有理睬他,继续对售货小姐说:“你再帮我挑一条项链吧,是送朋友的那种,最好代表友谊的。”售货小姐立刻给他推荐了一条紫水晶项链,比之前肖晨看中的那条还贵几百块。 显然肖晨对第二条项链没什么兴趣,看也不看就说这两条都要了。 结账完毕,肖晨和张涛在路边叫了辆出租车,直接去刘恋订餐的饭店。 刘恋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南国订了一个包间,除了肖晨、张涛和顾唯佳,又叫了几个平常比较要好的舍友一起来庆祝生日。刘恋一见到肖晨,就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谁打架了。肖晨忙摇手,说昨天晚上回宿舍晚了,路灯太暗,不小心摔了一跤。刘恋叮嘱他以后要小心。肖晨点点头。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倒也融洽。 不说话的只有肖晨一个人,他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大家说笑,偶尔也陪着笑几声,算是对主人的尊敬。 就在这个时候,张涛突然起哄,说:“刘恋,肖晨今天可给你买了件好东西,为了买这件东西我可是陪他走断了腿呢,可见他对你还是很用心的啊。”刘恋红着脸问他是什么。张涛立刻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看得顾唯佳直拉他耳朵,说他讨厌。 “肖晨,你快拿出来吧,你看刘恋最期待的还是你的礼物啊!”顾唯佳说。 “哦。” 肖晨拉开书包拉链,里面有两个红色的礼物盒。右边一盒是那条他非常喜欢的爱心项链,他看了看,拿起左边的小盒子,然后放下书包。 “祝你生日快乐。” 他把礼物盒递给刘恋,然后看着她打开。 “哇,真漂亮!”大家纷纷惊叫起来。 那是一条闪耀着光芒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颗紫色的水晶。不过让肖晨没有想到的是,在紫水晶的上面竟然还刻有“i love you”。他心里暗暗着急,希望刘恋没有看到那行小字,他恨不得立刻去投诉那个售货小姐,自己明明让她挑送朋友的礼物,怎么会有那么一行英文字母,要是刘恋误会该怎么办? 让肖晨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刘恋突然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样子看上去特别欣喜,泪水立刻湿润了眼眶。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项链,激动得心情难以平静。过了许久,她才用颤抖的声音对肖晨说了句“谢谢”。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人家戴上啊!”一旁的顾唯佳催促道。 “哦,哦。”肖晨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自己的双手仿佛不能控制,而是根据顾唯佳的指示从盒子里拿出项链,给刘恋戴上。 刘恋抚摸着紫水晶,激动得说不出话。 “你看肖晨对刘恋多好,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顾唯佳故意大声说给刘恋听,弄得张涛一脸尴尬。 比张涛更尴尬的,是肖晨。 肖晨明白,刘恋肯定误会他了,但现在解释清楚的话,是不是太杀风景了?会不会伤害到刘恋?许多问题让他考虑不过来。以前纵然面对再困难的数学题目,肖晨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苦恼。 最后,他还是选择沉默,没有把事情解释清楚。 吃完饭,张涛提议去唱歌,并说自己在中午就订好了包间。 他们一行人步行来到歌城,只用了十分钟。等轮流一圈下来,只有肖晨没有唱过歌。 “我真的不会唱歌,我五音不全。”肖晨有些狼狈地推辞道。 刘恋见肖晨被众人逼成这样,替他说道:“你们别为难他了,看来肖晨真的不会唱。” 张涛一脸坏笑,说:“哟,还没开始恋爱,就护着他啦?以后怎么办?” “谁说没开始恋爱,没看见肖晨都替刘恋戴上项链了吗?”坐在刘恋身边的胖女生起哄道。 她这么一说,包间里的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只有肖晨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刘恋无奈道:“好啦好啦,你们别再嘲笑我了。既然肖晨不愿唱歌,我们来玩点别的什么游戏吧,大家说怎么样?” “好啊,玩什么呢?国王游戏?我们让肖晨亲你一下,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众人附和道。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们再欺负我,我就不开心啦!”刘恋嗔怪道。 最后还是张涛出了个主意,他提议道:“我们大家来做个心理测试吧?” “什么测试?” “这也是我在网上看到的,说是美国联邦调查局最新的心理变态测试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听到“心理变态”这四个字,刘恋哆嗦了一下,说:“都晚上了,还说这么恐怖的东西,我肯定会做噩梦的。” 张涛说:“怕什么,只是玩玩而已嘛。” “那……好吧。” “好,那么我开始说了啊。有一个刚退伍的老兵,一天夜里起床上厕所时,发现妻子没有睡在身边,而枕头掉在木头地板上。然后他很疑惑地走进厕所,发现马桶上有一件绿色衣服,当场就被吓死了,请问为什么?” 顾唯佳摇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逻辑也没有。是不是做不出这题目的,就是正常人了?” 张涛回答说:“是啊,这下你放心了吧?这道题目是测试心理变态的,你们之中是不是已经有人知道答案了?可别装傻。”然后他转头把目光投向肖晨,笑着说:“肖晨,这么多人里就你最‘变态’,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道题目的答案,为了装正常才故意不说的吧?” 第18节 肖晨低下头,有几分犹豫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对不对,都是一些凭空想象的东西。” “你真厉害,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唯佳咂舌道。 “这个老兵可能患有梦游症,在服役期间,由于他的梦游症,他用枕头把他的战友给闷死了。当他清醒过来后,发觉自己失手杀死了战友,惊恐万分,于是他把战友的尸体拖进厕所,进行肢解,完成后将尸块放入马桶冲下去,处理完尸体后就只剩下绿色的军装了。老兵走进厕所看见绿色的衣服放在马桶上,就以为自己杀死了妻子和孩子,于是被吓死了。实际上,那天晚上他老伴一边上厕所一边给他们的儿子做绿色的军装,后来把衣服落在厕所里了。那天老兵下床没看见老伴,可能是老伴在沙发上睡着了。” 肖晨话音刚落,张涛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道:“祝贺你,你已经通过世界变态组织认证,成为名副其实的变态了!” “别闹。”肖晨一巴掌拍下他的手。 顾唯佳阴阴地问:“梦游中真的可能实施杀人吗?那也太可怕了吧!” 肖晨解释说:“在梦游时,梦游症患者处于深度睡眠中。一般人在深度睡眠时很难被唤醒,但梦游症患者对刺激却十分敏感,有时只需微弱的噪声,或者体内的一点不适就足以扰乱他们的睡眠,使他们的大脑处于‘部分苏醒’的特殊状态。简而言之就是大脑中控制肌肉以及运动的专区开始像在清醒时一样工作,而大脑其他的部分仍在沉睡。” “这个我知道,在探索发现频道看过。”张涛插话道。 顾唯佳瞪了他一眼,似乎不满他打断肖晨的话。 而肖晨似乎并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个老兵在梦游中肢解尸体,在现实中可能吗?科学证明,有些人比常人更易被梦游控制,他们的梦持续时间更长,有些时候甚至长达一个小时。在这种情况下,梦游者可能会进行更加复杂的活动。我曾在一些杂志上看过有半夜背书包去上学的孩子,熟睡中给自己烤面包的人,还有驾驶车辆开出去很远却依旧睡梦不醒的家伙等。梦游经常发生在病人非常熟悉的场所或路程中。也就是说,行动计划早已记录在他们的脑海中,这就是他们能在黑暗中绕过大部分障碍物的原因。” 刘恋惊呼道:“这到底是真的假的?大脑沉睡了,四肢还可以运动,这真让人难以相信!” 肖晨点点头,继续解释说:“事实上,对于这些习惯性行为,梦游症患者的大脑已进行了‘自动化’处理,把全部执行环节储存在了分管行为的大脑区域中。如果说老兵在睡梦中大脑‘自动化’地启动,那么说明老兵杀死战友并肢解其尸体这一行为并不是第一次,甚至可能已经经过几十次演练,那么他就有可能是一个恐怖的连环杀人狂。” 刘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叫:“肖晨你懂得真多,太厉害了!从一道题目就能推理出那个老兵是连环杀人狂。” 张涛说:“他就是这副样子,什么梦游症啊,宗教仪式啊,总之我们觉得恐怖的,他都喜欢。” 周围同学起哄,问张涛还有没有类似的题目,再说说看。 张涛见大家对自己的题目这么感兴趣,喜形于色,接着出题道:“第二道可能难一点,你们仔细听好。有一名保险推销员下班之后去商场买礼品,因为马上要过圣诞节了。他最终买的是一个刻有月亮图案的纯银挂件。走出商场后,他看见一个小姑娘在路边哭泣,就过去看怎么回事,突然发现那个小姑娘胸前有一串钥匙。第二天,警方发现小姑娘全身赤裸地死在街边,请问为什么?” 大家纷纷发表看法,有的说推销员可能觉得小姑娘的钥匙更好看一些,所以杀了她抢去钥匙;有人说推销员是看中小女孩的衣服,所以将她衣服抢去了。但无论哪种答案,张涛都只是摇头,说不对。 无奈,众人只得把目光投向肖晨。 肖晨想了一下,然后说:“那个保险推销员可能是想向小女孩的父母推销保险业务,所以当他看见坐在路边哭泣的小女孩时,顿起杀意。他脱光小女孩的衣服,是为了让现场看上去更像谋杀,而不是意外。他取走了小女孩身上所有的东西,当然也包括钥匙,那么小女孩的父母就会知道钥匙落入凶手之手,排除了意外丢失的可能性。他们就会很恐惧,因为凶手很可能利用钥匙潜入他们家里继续杀人。保险员此时就可以说服他们买保险了。” 刘恋说:“杀一个人,就为了让对方买保险……难以想象……” 张涛接着说:“变态的人的想法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在我们眼里看上去不正常的事情,在他们的眼中就显得极为正常。” 随后,大家又开始说其他话题。刘恋坐在肖晨的身边,不知道该和他聊点什么。还是肖晨先开的口,问她是不是退出推理研究社了。刘恋说:“那个地方已经变味了,不是以前那个单纯推理迷聚会讨论阅读心得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杜逸凡私人俱乐部,所以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肖晨有点窘,因为他从张涛口中得知,刘恋是为了自己才和杜逸凡闹翻的,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肖晨还是觉得,有必要对刘恋解释清楚,他永远会把她当朋友,但不是女朋友。他鼓足了勇气,开口说:“关于这条项链,实际上……”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肖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竟然是钟旭打来的电话。他对刘恋说了声“不好意思”,起身走出包间,接起了电话。 刚接通,就听见钟旭在电话另一边对着他吼:“肖晨,你快点过来!出事了!” 第七章 密室杀人事件 殷悦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她知道自己在医院里。这是一间干净的单人病房,床头的柜子上放了不少水果,她看见母亲坐在病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醒了啊,吓死我了。”殷悦的母亲扶她坐起来。 “妈,我怎么在医院啊?” “你都睡了一天了。昨天晚上医院打电话给我,说你昏迷了。我才急忙从家里赶了过来,不过医生说你是惊吓过度,身上也都是些擦伤,没有大碍,我才放心。” 殷悦想起了昨天晚上,喝醉酒的施文浩想非礼她,之后…… “是谁送我来医院的?”殷悦急忙问。 殷悦的母亲正在给她削苹果,不紧不慢地说:“是一个小伙子,这是护士告诉我的。他帮你垫付了医药费,然后就走了,名字也没留下。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怎么会昏迷呢?是不是那个送你来的小伙子?” “不,是他救了我。” “你身上怎么会有擦伤?是不是被坏人打劫了呀?” “妈,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摔着了,没事的,您就别问了。对了妈,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晚上十点了,怎么了?” “没事……” 此刻,殷悦正在努力回忆那个救她的小伙子的长相。但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起那个人长什么样。可能是那晚路灯太昏暗的关系吧,她想起自己是在对方怀抱中昏迷的,不由得涨红了脸。 “你是不是发烧了?”母亲关切道。 “啊?没有啊!” “那就好,来,吃个苹果。你看你,脸比这个苹果还红。我去给你爸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你这孩子,以后看你还敢不敢那么晚不回家,看看,吃苦头了吧?”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呀,在我眼里永远是小孩子。” 殷悦的母亲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病房。 母亲一走,殷悦就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学校里的潘老师打了一个电话。潘老师寒暄了几句后告诉殷悦说,昨天晚上有人帮她请过假了。潘老师又问她几时才来上班。殷悦说明天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病。潘老师接着追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说施文浩今天看上去不对劲。殷悦说:“我也不知道,吃完饭后我就自己回家了,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放心吧。” 挂了电话,殷悦又躺回床上。 她想,那天晚上救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呢?想着想着,睡意袭来,不久病房里就传来了她的鼾声。 当殷悦再次进入梦乡的时候,肖晨正火急火燎地赶往钟旭那边。他老远就看见了身穿黑色警察制服的钟旭,然后朝他小跑过去。钟旭也看见了他,劈头就问:“你怎么这么晚到啊?我给你电话都一个多小时了。” 第19节 肖晨没有理睬他,直接问:“找我什么事?”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钟旭就朝前方的十字路口走去,肖晨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九点左右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雨势慢慢转大,肖晨他们由于没带雨伞被淋成了落汤鸡。 此时钟旭和肖晨来到一栋高层公寓楼下,虽然天空下着雨,但周围有不少围观的群众,由于拉着警戒线,他们无法靠近空地中央的位置一窥究竟。 肖晨意识到,这里可能发生了命案。 花坛边的空地上,有一圈用粉笔画出的人形图案,中间还有些许血迹,大部分血已经被雨水冲淡了。尸体已经被相关人员运走,但看着地上那一摊血和混合着肮脏雨水的白黄色的脑浆,肖晨明显感觉到胃部有些不适。他强忍着这种感觉,转过头看着钟旭,语气冰冷地问道:“什么意思?” “很明显,有人死了。”钟旭的回答很简洁。 肖晨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白痴,当然知道有人死了。我是问你,找我来做什么?” “难道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钟旭说,“你说过,我若让你介入陈教授的命案,我以后有困难的时候都可以来你,难道你的话不算数?” 肖晨点头:“当然算数,可是你不怕被你上司发现你让一个大学生参加刑事调查?” “这个你放心,说起来你只是协助我调查的证人而已,这方面的问题我已经向其他同事咨询过了,问题不大。” “哦。” “就刚才,徐队长突发阑尾炎,直接送医院去了,接下来收拾烂摊子的事情就交给我。至于我碰上什么麻烦,待会儿我慢慢跟你说。”钟旭边说边注意到肖晨在看手表,“放心吧,我会送你回宿舍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肖晨没有理会他,而是抬头看了看公寓,问:“自杀还是他杀?” “我不知道。”钟旭露出无奈的表情,“如果说自杀,有个疑点;如果说他杀,物理上完全不可能。” “物理上完全不可能?”肖晨重复了一遍。 “没错。”钟旭正色道,“如果是他杀的话,那么这就是一起密室杀人事件。” 案发现场位于辽阳路的一个住宅小区内,死者的住所是在7号楼902室。当钟旭和肖晨到达902室门前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刑警封锁起来。他们跨过警戒线,走进房间。房间很小,是大约三十平方米的一居室。 死者叫做黄劲羽,男,二十八岁,无业。根据尸检结果,死亡时间为晚上十点左右,基本和被害人女友的证词相符,死因为颅骨破碎。从现场勘察的情况来看,室内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财物也没有丢失,初步排除了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另外,从现场勘察到的情况来看,黄劲羽可能是自己主动从九楼一跃而下,导致当场身亡。 他们两人来到阳台上,朝下看去。 肖晨突然问道:“你之前说的密室杀人,是什么意思?” 钟旭答道:“这个案子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虽然黄劲羽是摔死的,但我们勘察时发现,房间的门却是从里面锁住的,如果有人把他从阳台推下去,那么这个凶手又是怎么离开的呢?所以从现场得到的情况表明,黄劲羽除了自己跳下去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嗯,我觉得没有问题啊。” “你听我说下去就会明白了。黄劲羽有个女朋友,名叫杨诗钰,今年二十岁,目前正在读大学。她说今天本来和黄劲羽约好一起去看电影,可没想到黄劲羽突然没了兴致,说不去了。大约在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她打了个电话给黄劲羽。根据她的说法,黄劲羽那个时候正从楼下的便利店买好啤酒,准备晚上喝。当黄劲羽进入房间后,杨诗钰甚至还听到他上锁的声音……” “然后呢?” “接下来黄劲羽径直走到阳台……” 肖晨又问道:“杨诗钰怎么知道黄劲羽走到了阳台?” 钟旭似乎对肖晨打断他的叙述十分不满,用一种责备的口气说:“因为今晚刮风啊!你不知道高层的露天阳台上,风刮起来很猛吗?打电话的时候,风的声音也会传到另一边的。还有,请你别打断我好吗?” “你继续说。” “就在他们通话的时候,黄劲羽突然惨叫起来!”钟旭加重了语气。 听到这里,肖晨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黄劲羽惨叫一声后,不停地说着‘不要……不要……’这样的话,然后就啊的一声结束了通话,手机也被摔了个粉碎。” 肖晨自顾自重复了一遍钟旭的话,又问道:“不要?什么不要?” “知道我还找你来?名侦探,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黄劲羽是自杀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在和女友通电话时连说两句‘不要’,还发出那种惨叫声?如果是他杀,那么将他推下九楼的凶手又是怎么离开这间密室的?我们警方破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可是连一个鬼影都找不着啊。” 肖晨沉默了,他转头环顾了一下这个不足三十平方米的房间,除了阳台和那扇被警方强行进入的防盗门外,就没有其他出口了。浴室和厕所也没有窗口,只有排气孔,恐怕连老鼠都钻不出去。 “从阳台爬到其他房间,可行性多少?” “这是不可能的。” 肖晨问:“为什么?” “因为有人目击黄劲羽坠落的过程。就在7号楼对面的8号楼,有个偷窥狂,整天就拿个望远镜偷窥7号楼903室——也就是被害人隔壁邻居赵小姐的房间,整个偷窥过程中,他目击黄劲羽坠落的过程。你来之前我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他说看见黄劲羽先是拿着手机在阳台上打电话,又不知怎么的走进了房间——像是被什么人叫进去的样子,进房间不久,他又退回到阳台上。奇怪的是,他退后的姿势像是被对方用枪指着一样,面对着房间一步一步往后退。当时黄劲羽可能被凶手推了一把,目击者是这么说的,接着就掉了下去。” “下这么大的雨,用望远镜能看清楚?” “除非下暴雨,不然应该可以看清。” “目击者有没有看清房间里的情况或者凶手的模样?” 钟旭回道:“他说房间里太暗,看不清楚。不过他的视线倒从没离开过902室的阳台,直到我们警方进入902室。并且,报警的也是他。” “密室杀人……” 肖晨喃喃自语般说着,然后陷入了沉思。 上午这堂课是殷悦教的行政诉讼法。她才休息了一天就回到了岗位上,虽然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施文浩见到她有些尴尬,说了一声“早安”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殷悦觉得如果继续和他共处一个办公室会影响工作,于是申请换办公室,没想到学校很爽快就答应了,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点名的时候,殷悦惊讶地发现肖晨竟然在。她想,可能他是怕她不给他学分吧,毕竟他是个学生,到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还是要乖乖来上课。 “……抽象行政行为包括国务院制定、发布的行政法规,国务院部委制定发布的部门行政规章,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和省会市人民政府、国务院批准的较大市人民政府制定发布的地方行政规章,各级各类行政机关发布的具有普遍约束力的决定命令等……” 就在殷悦捧着书,滔滔不绝讲课的时候,她发现门口有人朝教室里张望。 第20节 这个人皮肤有些黝黑,穿着件黑色休闲西装,样子看上去很不可靠。 “您找谁?”殷悦放下书,语气很不友善地问道。 站在教室门口的人就是钟旭。他今天本想亲自去拜访一下黄劲羽的女友杨诗钰,再具体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他忽然想起了肖晨,最后决定还是先去一次f大,把肖晨一起带去杨诗钰的学校,毕竟这个男孩的洞察力比常人强许多,可能一些自己错过的线索他可以捕捉得住。 “肖晨在不在这里?” “啊?” 殷悦感到莫名其妙。 “那个,肖晨在不在?他的舍友告诉我,他在这里上课。” 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肖晨发现有人找自己,便背起桌上的书包,快步朝教室外走去。 “我在这里。走,有事外面说去。”他拍了一下钟旭的肩膀,示意他快点离开。 肖晨的这一系列动作,让殷悦非常反感,原因很简单——她被无视了。 “肖晨,你给我站住!”她把教科书重重地摔在讲台上,追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对教室里的同学们说,“你们自己先看书,我马上回来。” 很快,肖晨和钟旭在教学楼门口被殷悦拦住了。殷悦说:“肖晨,你还想不想念大学了?你看你像个读书的样子吗?我的课你没来过几次吧?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实在不想念下去,直接退学算了。你父母在外面赚钱也不容易,你这样就等于在浪费他们的钱你知道吗?” 肖晨近乎冷淡地告诉她说:“我父母已经死了。”殷悦没想到肖晨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换了一种口气说:“就算是这样吧,你也不能天天旷课啊。学校有规定,旷课到了一定数量,是会被开除学籍的。” 还没等肖晨回答,钟旭就掏出了证件。 “我是市局刑侦总队的,这次在你们学校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我想请肖晨同学回局里协助调查。这位老师,您是教法律的,应该知道警方有权拘留嫌疑人二十四小时吧?”钟旭有些得意地问道。 殷悦立刻问道:“你的拘留证呢?能告诉我肖晨犯了什么罪名吗?” 被殷悦反将一军,钟旭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 “殷老师,他是我的朋友,找我有些事,我保证下次绝不再逃课,我们先走了。”说完肖晨便拖着钟旭往教学楼外跑去。 “等等,你的脸……” 殷悦看见肖晨脸上的淤青,似乎想起了什么,可她刚开口,肖晨已经跑出了教学楼。看着肖晨的背影,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影像,模糊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 难道是他…… 刘恋一下课就跑去了图书馆,她倒不是想去借书,而是学校唯一安静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在这里可以发发呆,想想心事,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自从生日那晚肖晨走后,他就没有再联系过她,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 刘恋把玩着手中肖晨送她的那条紫水晶项链。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刘恋心里想。但是,她却总忍不住去想他,那次从医务室回来之后,肖晨的样子在她脑海中总挥之不去。她一直觉得是自作多情,像肖晨这样冷酷的男孩,怎么会对普通女孩动情呢? 直到刘恋看到那条紫水晶项链。 昨晚,她的心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狂跳不止。她当然知道项链上的那句英文代表着什么意思。肖晨把项链送给自己,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然而,刘恋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就在她对着项链怔怔发呆时,突然感到有人拍她的肩膀! “啊!” 她不禁发出叫声,手里的项链也差点掉在地上。 “是我啦,大惊小怪什么!”说话的人是顾唯佳,她和张涛站在一起。 “顾唯佳!你想吓死我啊?”刘恋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喘息道,“项链差点掉到地上摔碎,你以后和我打招呼起码要离我五十米远。” 顾唯佳在刘恋身边挑了个座位坐下,笑道:“小姐,我这么轻轻拍你一下,你用得着叫得像杀猪一样吗?肯定在想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乱说什么呢?!” “在想肖晨对不对?”顾唯佳笑嘻嘻道,“肖晨为什么还不回我电话?难道不喜欢我了吗?不喜欢的话为什么又送我这样的项链?肯定在想这些,是不是啊?” 刘恋被她说中心事,连忙装傻,“没……没有,我只是想,这紫色的水晶真漂亮而已嘛。” 顾唯佳戏谑般说道:“你说的话鬼都不信,哈哈!” “刚才上行政诉讼法的时候,肖晨又逃课了。教这门课的老师殷悦被他气得够戗。”张涛突然说道。 刘恋忙问:“去哪里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有事。我最近总发觉他怪怪的,像是瞒着我什么。今天我看见和他走在一起的男人,就是上次陈教授命案给刘恋做笔录的那个警察。他来找肖晨干吗?我实在是想不通。” 顾唯佳故意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难道肖晨就是杀死陈教授的人?” “不可能!”刘恋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那警察没事找肖晨做什么?” 张涛想了想,把手里拿着的《占星术杀人魔法》放在桌上,对她们说:“你们说有没有这个可能,肖晨目前扮演的,正是这本书中御手洗洁扮演的角色?” “你是说……警方正在借助肖晨的能力,来解决陈教授的命案?”刘恋显得很惊讶。 张涛低声说道:“你们也许和肖晨接触较少,不怎么了解他。不过作为他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我可以这么说,如果说f大学有人能破解陈教授被杀案的话,那么这个人只能是肖晨,我绝不夸张。” “可是警方真会让一个大学还未毕业的男孩参与凶杀案的调查吗?” “为什么不会?”张涛指着桌上的《占星术杀人魔法》说道,“在这本书中,就是因为占星术士御手洗洁的参与,困扰警方四十年的杀人事件才得以破解!” 顾唯佳鄙视道:“大哥,你中毒太深了,那是推理小说。这在现实中可能吗?” “好了好了,你们别乱猜了。等肖晨回来,我们去问问他不就行了吗?”刘恋说,“还有可能肖晨私底下认识那位警官,只不过单纯朋友聚会而已,你们想太多啦。” 第21节 “但愿如此吧,不然我们的小美人还不哭死?”顾唯佳话中有话。 “我才不哭呢。” “又没说你,那么快承认干吗?哈哈!” “你……讨厌!” 随便瞎聊几句后,顾唯佳和张涛走出了图书馆。 他们一走,周围又归于宁静。 百无聊赖,刘恋翻开了一本小说。 就当她聚精会神看书时,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那人慢慢靠近她,伸出了一双手,就在刘恋刚想回头的时候,来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肩膀! 这次刘恋没有像刚才那么惊慌,她非常平静地说:“顾唯佳,同样的游戏玩两次就没创意了哦!” 没有人回答她,刘恋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转过头,看见杜逸凡站在她背后。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刘恋的身后,用非常诡异的眼神看着她。 “我有事找你,我想你一定感兴趣。”还没等刘恋开口,杜逸凡就抢先说道,“是关于肖晨的事。” 钟旭驾驶着他那辆黑色的马自达睿翼离开学校,肖晨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昨晚到今天没有停止过。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这使得车内气氛有些压抑。 过了几分钟,还是钟旭先开口问他:“关于昨天那个密室案,你回去考虑过了吗?” “啊?”肖晨显然没有听清楚钟旭的问题。 “关于昨天的高空坠楼案,我问你凶手是怎么从反锁的房间里消失的。” 肖晨考虑了片刻,说:“按照常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钟旭侧头看了看他,“你们大学生不都喜欢看推理小说吗?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也看过,凶手会不会使用推理小说中的手法?” “我觉得不会。我一直认为,凶手要制造密室,必须有一个原因。不然大费周章地制造出密室,目的何在?”肖晨继续说,“我觉得这起案件,密室可能是无意间形成的。” “无意间形成?什么意思?” “比方说死者在门外就受了重伤,之后他强忍着痛苦回到房间,将门锁上后死亡。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已然身亡,但现场却是一间密室。这种‘内出血’型的密室,很多都属于无意间形成的,当然也不排除被害人想袒护凶手,故意制造出自杀的效果。” “原来如此。”钟旭点点头,又提醒肖晨,“待会儿我们去见杨诗钰,你在一边不要说话。我就说你是我同事,一起来调查的。知道了吗?” “随便你。” 车停在了一所公寓门口。大楼前的水泥地上,有不少红色的鞭炮残渣,看来这栋楼最近有过喜事,钟旭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杨诗钰的心情。 根据掌握的地址,他们敲响了501室的铁门。 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谨慎地打量着眼前两个陌生男子。“你们找谁?”他看着钟旭问道。 “请问,杨诗钰小姐在不在家?” “你们是……” “我们是市局刑侦总队的刑警,我叫钟旭,这是我的证件。”钟旭从内侧口袋掏出证件,在男人面前晃了晃,“这次来是想调查一些情况,没有恶意。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爸,是谁啊?” 一个女孩从房间走了出来,钟旭一眼就认出这个女孩就是杨诗钰,因为他曾在黄劲羽家中见过他们两人的合影。 她也看见了钟旭,于是便说:“是警察先生吧?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找我的,进来坐吧。” 杨诗钰的家很干净,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主卧和客卧分别位于客厅的两边,餐厅和客厅连在一起,房间的前端位置是阳台。在阳台上,凌乱地摆放着雨伞面盆之类的东西,和整齐的房间比起来,稍微显得有些杂乱。客厅中央摆放着茶几和双人沙发,杨诗钰请钟旭和肖晨坐在沙发上谈话,她的父亲给他们端来了两杯水。 杨诗钰说她目前还是和父母住在一起。钟旭从她口中得知,刚才开门的男人是她父亲,叫杨远威,是一名高中英语教师,而母亲王彩霞则因为腿脚不便,一直待在家中养病。家里所有的家务几乎都由杨远威来处理,偶尔杨诗钰从学校回来,也会给父亲搭搭手。 钟旭翻开手中的小型笔记本,开口问道:“很冒昧问你这些问题,你和黄劲羽的关系怎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感情还不错,就是最近为了些琐事一直吵架。和他认识的缘由嘛,这就说来话长了。他以前是我父亲英语补习班的一个学生,有时候我去父亲的补习班玩,他就会和我搭讪。有一次他问我要手机号码,我想反正他也是父亲的学生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就给他了。之后他就一直约我出去玩,渐渐地,我发现他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社会上朋友又多,就和他交往了。” 钟旭仔细看了看杨诗钰,心想她长得是挺漂亮的,怪不得黄劲羽会主动搭讪呢。 “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岁,在读大学。” “对于黄劲羽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杨诗钰的眼圈有些泛红,可以看出她心里在强忍着悲伤,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他一定是被人谋杀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是被谋杀的?” “因为当时我正在和他通电话,之前都好好的,突然之间他惨叫起来,又连连说了好几声‘不要’,一定是有人躲在他的房间里,把他从楼上推下去的,一定是这样!”她越说越激动,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 钟旭安慰她道:“杨小姐,节哀顺变。如果真是谋杀,我们警方一定会将凶手缉拿归案,这点你放心。” “他平时回家锁门吗?”肖晨冷冷地问了一句。 杨诗钰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眼泪,“这是他的习惯。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每次去他家玩,他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门锁好,像是怕什么东西一样。有次我偷偷把门锁打开,被他发现了,和我大吵了一架,态度非常恶劣,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肖晨起身围绕客厅转了一圈,又去阳台看看窗外的风景。杨远威似乎对肖晨的举动非常不满,板着脸对他说:“卧室请你不要随便进去。” 听他这么说,肖晨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钟旭继续问杨诗钰:“黄劲羽坠楼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和他通电话?” “卧室里。昨天晚上我爸爸应该在家,爸爸,对吧?” 第22节 杨远威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是个看上去很严肃的中年人。 “昨天晚上十点的时候,你和你夫人在做什么?”肖晨看着杨远威的眼睛,直接问道。 “我在客厅听音乐,我夫人在卧室睡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出门?”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家。” “今天早上你出过门吗?” “没有。我一直在准备午饭,因为今天中午小钰要回家。” “知道了,谢谢。” 杨诗钰的父亲是一位特级教师,在圈内有些名气。他任教于k高级中学,教学质量一直很好。虽然他有杀死黄劲羽的动机,可钟旭觉得像他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应该不会傻到用杀人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更何况,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杀人犯。 钟旭又问杨诗钰:“黄劲羽有没有仇人?或者欠了谁很多钱但又还不了?” “不可能,虽然他人缘不怎么好,但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应该没有吧。”杨诗钰摇摇头,否定了钟旭的猜测。 随后,钟旭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准备离开了。走之前,钟旭安慰杨诗钰想开一点,不要太难过,警方一定会把凶手绳之以法的。杨诗钰感激地说了好几声“谢谢”,并和钟旭约定如果找到杀人凶手,第一个就要通知她。钟旭点头答应。 可让钟旭没想到的是,才刚一出门,肖晨便开口对钟旭说道:“钟旭,我已经知道杀死黄劲羽的凶手是谁了。” “你说什么?!” 那一刻,钟旭真的以为肖晨在开玩笑。 第八章 案情讨论 刘恋一路跟着杜逸凡走到了学校操场旁边才停下脚步。在操场上,正在进行院系之间的足球比赛,拉拉队的加油声此起彼伏,连塑胶跑道上都站满了人,大家都扯着喉咙,拼命为场上的队员加油鼓劲。虽然周边声音嘈杂,但杜逸凡深刻理解了藏叶于林的道理,越是吵闹的地方就越安全,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你找我什么事?”刘恋先开口,语气中夹杂着不满的情绪。 杜逸凡没有立刻回答刘恋的问题,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它。 “你喜欢法律系的肖晨?”深深吐出一口烟后,杜逸凡才开口说道。 “关你什么事?我已经不是推理研究社的成员了,你应该没有资格过问我的事了吧,社长大人?!”刘恋反唇相讥道。 杜逸凡身体靠着塑胶跑道边的栏杆,缓缓道:“当然有关系。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正着手调查陈教授被杀的案子吧?” “陈教授的案子,和肖晨有什么关系?” “看来你很关心他啊。”杜逸凡露齿一笑,“我不明白你的想法,可能女人的想法都是奇怪的吧,就像天上的云,没有人知道它接下来会变成何种形状。你也一样,竟然选择肖晨这种人,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心痛?” 刘恋冷笑一声:“我可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废话?你听下去就会知道,这不仅不是废话,而且是关系到你将来幸福的一番话。刘恋,你以后会感谢我的。”杜逸凡依旧保持着微笑。 “你再不说我就走了,我很忙的。” “忙着和肖晨约会吗?”杜逸凡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也是,你确实应该把握现在的时间,和他好好约会,不然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什么意思?” 杜逸凡大笑道:“你看你的样子,还是怕了吧?到底是女孩,如果你真觉得我是危言耸听的话,一定立刻转身离开。刘恋,你应该了解我,我是从来不说大话的,这次也一样。我告诉你,过不了多久肖晨就会大难临头!” “你……为什么这么说?” “真是迟钝的女孩啊!联系上下文就可以知道了嘛!我在调查陈教授被杀的案子和肖晨大难临头有什么逻辑关系呢?我告诉你,因为杀死陈教授的不是别人,正是你所喜欢的人——肖晨。” “你胡说!”刘恋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幸好在操场上,若是在安静的咖啡店或茶楼一定会引人注目。 而杜逸凡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我是不是胡说,你听下去就明白了。我早跟你说过肖晨不是好人,你不信,我现在拿出证据给你看,你总没话说了吧?” “你有什么证据?”刘恋的声音在颤抖,她真心希望杜逸凡在造谣,可是心里还是莫名地担心起肖晨来。 杜逸凡继续开口道:“我记得张涛对我说过,肖晨并不认识陈教授,也从不去上陈教授的逻辑课。可根据我的调查却发现,肖晨不仅认识陈教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非同一般。肖晨经常单独一个人去陈教授的办公室。怎么样,这个消息够劲爆吧?” 刘恋脑海中浮现出肖晨的样子,他低调,不爱说话,眼睛里总透着一股冷漠。 如果真如杜逸凡所说,那么肖晨为什么要说不认识陈教授?她没想到肖晨竟然会被牵扯进这宗离奇的案子里。她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千万不能中了杜逸凡的诡计,杜逸凡一定是想污蔑肖晨,他所谓的情报一定都是假的。 “我从你脸上看出了不信任……”杜逸凡直起了身子,“如果肖晨不是杀人凶手,那么他为什么要隐瞒认识陈教授这件事呢?” “也许他想置身事外,况且你所说的情报就一定正确吗?”刘恋毫不示弱道。 “你还是不相信我,呵呵,既然这样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也知道我在公安局高层有熟人,调查某人的身份并不准。我托他们帮我查查肖晨的资料,你猜怎么着?公安局的电脑里竟然查不到这个人!” 刘恋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消息太让人惊讶了! 杜逸凡靠近刘恋说:“学校有他的部分资料,但关键点也很模糊。这表明肖晨这个家伙的身份是机密,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我不相信……” “不,你已经相信我了,我从你脸上能够看出来。所以我现在最后劝你一句,肖晨这个人太危险了,你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杜逸凡说完就准备离开操场。 “就算肖晨身份不明,你凭什么一口断定他就是凶手?”刘恋在他身后喊道。 杜逸凡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对着刘恋说:“凭什么?你忘记陈教授在应用逻辑课上教过我们什么了吗?我要用逻辑推理来证明,凶手就是肖晨!当众揭穿他的面具!”说完,他又加了一句,“不过,现在还没有到时候……你等着吧……” 看着杜逸凡离开的背影,刘恋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她不愿相信杜逸凡的话,可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真的。如果肖晨认识陈教授,没有理由不告诉大家。陈教授背着众人单独接触肖晨又有何用意?公安局的电脑也查不出肖晨的身份,他到底是什么人?刘恋的问题太多了,可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能告诉她所有真相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肖晨本人。 第23节 必须找到他问清楚,刘恋想,假如他真是杀死陈教授的凶手,那该怎么办呢?她不由得想起她生日那晚,张涛给大家做的心理变态测试,两道奇怪的题目,肖晨竟然全都答对了。这难道是巧合吗?抑或……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 殷悦下班后去了医院。 去医院的原因是想证实自己的一个猜测。当她看见肖晨脸上的淤青后,心里突然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个男孩就是那天晚上帮助自己的人。刚刚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笑自己想得太多了,脸上有伤不能代表什么。可是,殷悦越想越不对劲,她记起那天晚上,那人对自己说了声“别怕”,而这个声音像极了肖晨的!她之所以会怀疑他,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吧。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殷悦下午一般都没有课。她顾不上吃午饭就开车来到了医院,如果不把这件事搞清楚,恐怕今天晚上又会失眠了。殷悦希望那个人不是肖晨,因为……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到医院后,殷悦直接找到了当时照顾她的护士。说明情况后,她拿出了一张肖晨的一寸照片——那是从他准考证上撕下的一寸照片。她把照片递给护士,并且在心里默默祈祷。可天不遂人愿,护士接过去才看了一眼,忙点头说就是他,并说他刚进医院的时候嘴角边上都是血。殷悦让护士再仔细看清楚。护士看着照片猛点头,说绝对错不了。 听到护士这么说,殷悦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她想起早上训斥肖晨的情景,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如果那天晚上救她的人真是肖晨,那么他为什么不跟她说呢?那个时候,肖晨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子里打转。 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只能去找肖晨问个明白,可是…… 这种事太丢脸了。 年少时,殷悦曾无数次幻想英雄救美这种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如今美梦成真却陷于如此尴尬的境地。问题在于,拯救自己的王子并不像偶像剧中的美男富二代或年轻的商界精英,而是自己的学生。更要命的是,她比肖晨大整整六岁,而昨天自己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和救自己的那位先生发展出一段罗曼史。如果这件事让肖晨知道了,那自己还怎么面对他?而且殷悦已经把这段经历告诉了陆老师,她想,如果陆老师知道自己仰慕的男性就是自己的学生,她一定会嘲笑自己的。 想到此处,她觉得自己的确很可笑。以前她就讨厌男性,这也是她至今没有男朋友的缘由。可让她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她对“那位先生”却有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与其说是安全感,不如说是归属感更合适。 可在这件事上,上帝跟她开了一个玩笑。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打开她心扉的男人,竟然是和她完全不可能的那个人。 出了医院,殷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书城逛了一圈。 她在堆满文学名著的书架边徘徊,她知道自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父母看出有心事,不如自己来书店散散心。 有烦心事的时候去逛书店,是殷悦从初中就养成的习惯。只要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书籍,她的心情就会慢慢平复下来。 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刚准备翻开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殷悦!殷悦老师!” 从小到大每次听到有人叫她,她转头应答的时候都发现,其实别人是在说“音乐”而不是“殷悦”,直到今天,就算听见有人叫她“殷悦老师”,她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别人是在说“音乐老师”。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回过头看了一眼。 “殷悦,我喊了你那么多声怎么不理我呢?”朝她走来的竟是她的大学同学,这让她有些意外。 “何凯倩,是你!”殷悦非常激动。 站在殷悦眼前的女人是她的大学舍友,念书的时候她们感情特别好,不过毕业之后许久没有联系了。她虽然长相不如殷悦,可桃花运却很好,仅在大学里就谈过七八次恋爱了。相比之下,殷悦的恋爱经历却几乎为零,学生时代的几次暗恋也都无疾而终。 “当然是我。”何凯倩抓住殷悦的手说,“你还是那么漂亮啊。毕业也有五年了吧,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和大学那时候一模一样!” 殷悦心中暗喜,嘴上却谦虚道:“你别安慰我了,五年不变我就是妖怪了。你最近怎么样了?” 何凯倩提议道:“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好啊。”殷悦表示赞同,“去楼上喝杯咖啡吧,我请客。” 她们手拉着手来到书城二楼的咖啡厅,坐下后点了两杯咖啡,就聊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大学里教书?”殷悦想起何凯倩刚才叫她“老师”,于是问道。 “在qq上和王燕聊天时知道的。” “王燕现在做什么工作?” “她还工作?她找了个大款,现在连工作都辞掉了,整天在家待着。今天学瑜伽,明天去香港,生活可充实了。”何凯倩的语气里充满了嫉妒。 “不是吧……以前看不出她是这样的人啊……”殷悦表示很惊讶。 何凯倩喝了一口咖啡,无比羡慕地说:“可不是,当初也没见什么人追她呀,怎么运气就这么好?一毕业就找了个大款。” “呵呵,人家女大十八变呗,毕竟踏入社会了嘛。” “还是你好,做老师还有寒暑假放,像我们这种在公司里上班的,苦死了,休息日少得可怜,还得加班。现在想想,还是当初读大学的时候开心,无忧无虑的。”何凯倩露出一副追忆往昔的表情。 殷悦也感慨万千地说道:“是啊,在教室睡觉,在图书馆吃东西,在食堂自习,在宿舍读书,什么事情没干过?” “是啊。”何凯倩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殷悦,“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什么?” “我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想应该快了吧,到时候别忘记通知我。” “开什么玩笑?结婚?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何凯倩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说:“你没在开玩笑吧?最近分手了?” “不是,我毕业到现在也没找过男朋友啊。”她说完这句话后,又加了一句,“主要是工作忙,没时间谈恋爱。”可刚说完她就心虚了。和其他工作比起来,大学老师确实比较轻松,最主要是还有羡杀众人的寒暑假。 “天啊,殷悦姐姐,你没在说笑吧?”何凯倩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说,“在大学里的时候你就单身,追你的人也不少,可你都看不上。我想你大概是想找个能结婚的,没想到毕业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找……你妈不催你吗?” “催了,可没合适的。你呢?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殷悦问道。 何凯倩立刻摆出一副很无语的模样,低声说:“小姐,我都结婚一周年了。” “啊?你都结婚一年了?” 由于许久没有联络,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殷悦着实有些惊讶。不过仔细想想,何凯倩结婚也并不算早,有许多同学一毕业就和男朋友去领了证。实际上,奇怪的应该是自己吧,别人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老处女,殷悦想。 “当然了,我跟你说,要趁早结婚。你今年二十七了吧?再拖个三四年的,就麻烦了!”何凯倩严肃道,“其实,遇到条件差不多的就结了吧,别挑三拣四的了,我知道你漂亮,但是也不能拖着不结啊。” 殷悦怅然若失地点点头,“我知道,可就碰不上合适的……那个,你老公比你大几岁?” 第24节 “十岁。” “大这么多?” “男方比女方大十岁很正常啊!难道你还想找个比你小的?”何凯倩笑着说,“不过这个主意倒还不错,可以尝试一下。” 被她这么一说,殷悦忙摇头,“怎……怎么可能找比自己年纪小的,不会的……不会的……” 殷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有种失落感。这种奇怪的感觉,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别说我没提醒你,最好找个比你年纪大一些的。毕竟男人年纪大点,思想上也成熟啊!你看我大学那会儿就对班里的男生没什么兴趣,你知道为什么吗?在我眼里,他们全是一群幼稚的孩子,连宿舍里的被褥床单都要父母去替他们解决,还指望他们来照顾你?别做梦了!我这可是跟你说真心话,听不听就随便你了。”何凯倩摆出一副婚恋权威的样子说道。 “我……我知道。”殷悦回答的声音很轻,但这似乎是一种本能反应。 很快到了下午五点,何凯倩说必须要回去做饭了。殷悦说开车送她回去,反正也顺路。 路上,殷悦闷闷不语。她一边开着车一边宽慰自己,嫁不出去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没有遇上对的人。而肖晨对她来说,只是一次意外,也许那天晚上喝了点酒,意识有些模糊才会出现类似于“动心”的感觉,对,一定是错觉。 送完何凯倩,殷悦决定还是继续装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在做好这个决定后,她发动汽车,向前驶去。 这个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一辆银色的大众帕萨特,正紧紧地跟随在她那辆红色本田思域的后面。 快到下午六点的时候,钟旭和肖晨正坐在一家餐厅里。 这家餐厅的人不算很多,周围的环境很安静。 点完餐,钟旭直截了当地问肖晨:“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说杨远威是杀人凶手了吧?” 肖晨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个案子许多地方我还没搞清楚。” 的确,虽然已经锁定了凶手身份,可杀人密室是如何形成的,这点肖晨还没有头绪。如果不解开密室之谜的话,一切推理都没有意义。 “能不能透露一点?就一点。”钟旭轻声问道。 “告诉你也没用,你们现在又没办法逮捕他。” “我求求你别卖关子了,我最看不惯你这种行为,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说,那是推理小说中名侦探的模式。快说说……”钟旭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肖晨无奈,叹气道:“既然你这么想听,我就告诉你。不过我的推理没有证据,只不过知道杨远威在撒谎而已。” “怎么说?”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家阳台上的雨伞?” “什么雨伞?”钟旭皱眉道,“我没注意啊。” “问题就在这里。”肖晨的声音很轻,“你应该还记得,在黄劲羽跳楼的那天晚上,注意,是‘晚上’,才开始下雨的,是不是?” 钟旭点头称是。 “这雨没有停,一直下到今天中午才停止。杨远威又说他今天早上没有出过门,那么问题是,雨伞是谁用的?为什么撑在阳台上?显然是他忘记收起来了。” 钟旭觉得肖晨的推论太过武断,辩解道:“可能这是他们家的习惯,就算雨伞不用也撑在外面啊……” “不可能。”肖晨打断了钟旭的话,继续说,“我在阳台上看见柜子里放有许多雨伞,杨远威把家打扫得很干净,不可能把不用的雨伞撑在外边,而是应该收进柜子里。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他近期用过雨伞,所以必须把潮湿的雨伞撑在阳台上晒干。可最近两个星期,只有昨天下过雨,所以杨远威一定是昨天用过雨伞。” “为什么不是其他人,一定是他用过的呢?” “他夫人腿脚不便,故而排除。他女儿中午才回家,一定有自备雨伞,因为如果撑在阳台上的雨伞是杨诗钰从学校带回去的,那么也应该是湿漉漉的,可我摸过那把雨伞,它的表面很干燥,这说明起码不是中午用过的,但杨远威又说上午没有出过门,所以一定是昨天晚上用的。直到这儿,杨远威的话很明显有矛盾,所以我认为他撒谎了,嫌疑很大。” 肖晨说完,吃了一口盘里的凤尾虾。 “虽然有点道理,可总觉得……” “刚才我们去他家时,看见楼下有不少鞭炮的残留物。因为雨伞的关系,我开始怀疑杨远威,所以我特地在你去上厕所的时候,询问了一些他们楼下的邻居,门口的鞭炮残留物是怎么回事。邻居告诉我,昨晚十点左右,有个小孩子在楼下放鞭炮,吵醒了不少邻居,原来这家孩子的父母那天晚上不在家,所以没人管住这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在家无聊,就跑出来放鞭炮,殊不知晚上是不可以这么做的。鞭炮声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才结束,而杨远威却说当时坐在客厅听音乐,在鞭炮声的轰炸下,他真的能安心听音乐吗?” “你的意思是,他在说谎,昨天晚上他并不在家?”钟旭显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杨远威看上去是个很正直并且善良的人,这点从他照顾女儿的举动可以看出。 肖晨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几乎可以肯定,他昨晚出去过。” 钟旭闭起双眼,想象杨远威将黄劲羽推下高楼的场景。如果作为父亲,极力反对某个人和自己心爱的女儿在一起,那么会不会产生杀意呢?钟旭不知道,毕竟自己还没有做父亲。但是他可以感觉到杨远威的气场,或者说他对女儿的情感,那是一种为了女儿可以付出一切的情感,即使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这一点上,钟旭很欣赏肖晨对周围事物的观察力,他相信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要不要传讯杨远威?” “不急。” “你的意思是……” “必须先破解密室杀人的手法,不然这个案子没法办下去。”肖晨说,“刑法里有哪条规定,用超能力杀人判几年徒刑?就算你证明了杨远威去找过黄劲羽,但到了法庭上,法官还是要看证据,更别谈物理上不可能的事件了。” “那会不会是这样,杨远威在门口诱导黄劲羽做出跳楼的行为?”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肖晨低下头,沉思道,“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凶手一定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手法把黄劲羽推下了大楼……” 肖晨这么说并不是没有道理,在许多本格推理小说中,不乏利用机关设置将被害人推下楼的例子。 钟旭列举了许多可能性,都被肖晨一一否决。这次的案子明显和陈教授的案件不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件人类无法完成的事。根据福尔摩斯那句名言——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那么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真相——钟旭相信,黄劲羽一定是自己摔下楼的,并非肖晨所怀疑的他杀。至于那通电话,可能是他一时兴起想开杨诗钰一个玩笑,没想到真的失足摔了下去。 虽然这个解释在逻辑上说得过去,不过肖晨并不同意。他坚持认为,一定是凶手用了某种方法,让黄劲羽摔下去的。 “我想再去一次现场。”肖晨突然说。 钟旭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毕竟肖晨是自己找来的。希望他能帮上忙,钟旭这样想。 第九章 入室抢劫杀人案 当肖晨和钟旭在餐厅里吃饭时,刘恋正和顾唯佳坐在学校对面的港式茶餐厅里,张涛也在场。 第25节 她把今天上午杜逸凡对她说的话都告诉了顾唯佳和张涛,并且把自己所担心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听到这个消息,顾唯佳告诉刘恋,这一切可能都是杜逸凡编造出来,想用此来污蔑肖晨的。可刘恋却不这么认为,如果是污蔑肖晨的话,方法有很多,又何必编出一个查无此人的消息呢? 她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张涛,因为在座所有人中,只有他和肖晨最熟。 “你们别看着我啊,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见她们两个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张涛不由得紧张起来,忙摇手说道。 顾唯佳冷冷一笑,说:“你没事心虚什么啊?你和他是舍友,并且听哲学系的侯斌说,你和肖晨有发展成‘基友’的趋势,他的事情你会不知道?” 张涛听见顾唯佳说“基友”这两个字,浑身一阵冷汗,“我说你别这么恶心行不行?我这么有男性魅力的人会是同性恋者?你见过我这么阳刚的同性恋者吗?” 顾唯佳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说道:“瞧瞧你多没文化,又不是每个同性恋者都是娘娘腔。同性恋者分两种,一种是‘攻’,另一种是‘受’,你是属于‘攻’的那一类……” “可以不要谈论这个话题吗?”见顾唯佳说得眉飞色舞,张涛心中不悦,忙打断道,“你尽对这些无聊的事情感兴趣。不过话说回来,我是真的不太了解肖晨,虽然和他做了一年多舍友,但是他的私生活和家庭背景,对我来说完全是个谜。” 说到这里,张涛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肖晨的情景。他走进宿舍,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孩正坐在窗台边看一本很厚的书,很孤僻的样子。于是,张涛走上前和那个男孩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并且兴致勃勃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没想到那个男孩只是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就自顾自埋头看书了。 这个孤傲的男孩就是肖晨。 肖晨不善于交际是众所周知的,他跟宿舍里的舍友都不怎么说话,更别谈其他宿舍的同学了。在学校里,他总是独来独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虽然他没有招惹过别人,但他这种高傲的态度让很多人看不顺眼,于是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他的热水壶总是找不到,教科书少了许多本,椅子上粘口香糖之类的恶作剧也开始频繁发生在他身上。换成别人或许会大发雷霆,可肖晨总是一笑了之,没有追究下去。张涛有些看不过去了,在走廊里大声警告那个搞恶作剧的家伙,让他小心点。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拉近了他和肖晨的距离,也让他成了肖晨在大学里的第一个朋友。 很久以后,张涛问肖晨:“当时别人对你这么过分,你为什么不发火呢?” 肖晨笑着对他说:“如果我发怒,不就中了王彦的圈套了吗?也许他以后还会变本加厉地来戏弄我,我如果不去理会他,时间久了他自然会觉得无趣。” 张涛一愣,问:“你已经知道是王彦干的,怎么不去找他?”肖晨说:“找了又有什么用,搞不好还要吵架,我这人怕麻烦。”张涛又问:“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一直被别人欺负吗?”肖晨说:“如果不是太过分,我都不会生气,不过我会给他一点小教训。”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很锐利,像把刀,仿佛能切碎一切。接着,他语气缓慢地说道:“但是如果让我生气了,那么我绝饶不了他,很有可能会杀死他。”听完他的回答,张涛很惊讶肖晨会是这种人,想法竟然如此怪异。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王彦宿舍的电脑多次被黑客入侵,重装了几次系统才得以修复。电脑里不少游戏和电影都被黑客删除了,只留下一些和学习有关的东西。这件事张涛怀疑是肖晨做的,可无论怎么套他的话,他都守口如瓶,不承认也不否认。 总体来说,张涛对于肖晨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他感觉,肖晨这个人,你越是深入地去了解他,你就越会发现他是个谜一般的人物…… “张涛,你觉得肖晨这个人真实吗?”刘恋的问题把张涛从回忆拉回到现实。 “真实?什么意思?”张涛被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刘恋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才说:“就是,你觉得这样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吗?难道世界上真会有像他这种人?那么聪明却又这么古怪……” “你的意思是,肖晨会不会终日戴着面具示人,而实际上他的性格根本不是他所表现出的那么冷漠无情?” “可以这么说吧……”刘恋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表示同意。 张涛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说:“我很认真地回答你,根据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对肖晨的了解,他是一个很真实的人,没有谁比他更真实了。他从不会为了赢得掌声而去迎合别人,他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比方说,如果我在宿舍楼道里遇见一个讨厌的家伙,也会碍于面子和他打招呼。可肖晨不一样,他如果讨厌这个人,连看都不会去看这人一眼。这就是我们和他的差别,也是我特别佩服他的地方,但是因为这个原因,肖晨的人缘很差,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和他交往。” 刘恋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是怎么搞的……无论肖晨做什么,我都应该支持他的……但我现在却怀疑他……”刘恋说着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怀疑肖晨是对肖晨的一种背叛,这让她心里很难受。 “要怪就怪那个讨厌的杜逸凡,四处散播谣言,这种人最可恶了!”顾唯佳安慰道,“这样也好,你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大不了让肖晨自己过来跟你解释清楚,就算他隐瞒认识陈教授这件事,也不能说他就是凶手啊。” 张涛用力点头道:“是啊,肖晨一定有他的理由,才不告诉我们。” 又或许没有理由。张涛心里这么想,却没说出口。肖晨这种怪人,脑子里想什么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能理解。也许只有疯子才理解疯子吧,可惜张涛不是疯子。 “话虽如此,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今天看杜逸凡的样子,好像真找到了什么证据一样……”刘恋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清者自清,怕什么。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张涛大声说道。 顾唯佳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责怪他说话声音太大,然后对刘恋说:“你的担心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像杜逸凡这么无耻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现在就担心他制造一些伪证来诬陷肖晨,这样的话就会有点麻烦。” “制造伪证?这也太大胆了吧?!”张涛压低声说,“这可是犯法的!” “那又怎么样?男人吃起醋来很可怕的。” “这和男人吃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刘恋喜欢肖晨这件事杜逸凡一定知道,你想想看,他输给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对手,能甘心吗?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肖晨,往他情敌身上拼命泼脏水!” 顾唯佳对自己的推理非常满意。 刘恋听她这么一说,担心道:“要是他真这么做,那该怎么办?肖晨岂不是很危险?” 张涛拿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笃定道:“搞不好一切都是杜逸凡搞的恶作剧,是为吓唬刘恋的,人家也许正在宿舍里呼呼大睡呢,我们却在这儿杞人忧天……” 顾唯佳决定道:“不行,这事还是得找肖晨谈谈。张涛,你打个电话给他,让他过来。” “现在就打给他?” “少废话,让你打就打。” “好吧……” 张涛很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肖晨的号码。可是,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听,张涛按掉,又试着打了一次…… “这家伙关机了。”张涛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他经常不接你电话吗?”顾唯佳问。 张涛瞥了一眼刘恋,发觉她神色很不自然,便替肖晨解释说:“是啊,经常不接的。也可能他正巧有事,所以不方便接听吧。反正明天有课,他今晚一定会回宿舍的,到时候我再问他吧。刘恋,你放心好了!” “嗯,我没事。”刘恋勉强一笑。 顾唯佳提议道:“我们还是先回宿舍吧,有事明天再说。”正巧张涛也觉得有点累了,于是把刘恋和顾唯佳送至宿舍楼后,便独自回了宿舍。回宿舍的路上,他脑子想的全是肖晨的事。因为认识肖晨至今,肖晨从未挂过他电话,更别说用关机来躲避他。这一反常的举动让张涛感到非常奇怪,这一切,让他心里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肖晨来。 夜已深了。一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穿过唐山路,停在昆明路与保定路的十字路口边。出租车司机照例问了身后乘客一句现金还是刷卡。金磊说付现金,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到了司机手中。 下车后,他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一点四十分。 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回去一定会被妻子臭骂一顿,金磊心里开始责怪起同事,若不是他们硬拖着他去打麻将,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回去还要想办法应付刁蛮的妻子。这件事万万不能被妻子发现,如果询问起今天去了哪里,就说和同事去ktv唱歌了,没接电话是因为包间里太吵闹,以至于没有听见铃声。金磊对自己的借口非常满意。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生怕吵醒邻居。他家住在六楼,因为没电梯,所以很不方便。妻子好几次想搬家,可那个时候房价是水涨船高,换房子的事情只能一拖再拖,从二○○三年拖到现在,却发现,他们手里的存款已经买不起新楼盘的卫生间了。 第26节 做男人真累啊。金磊经常发出这样的感叹,除了要赚钱养老婆儿子,整天在单位还受气,自己活了三十多年就没有一天休息的日子,不如死了算了。不过抱怨归抱怨,这苦日子还是得熬下去,明天醒来还是得去上班。 六楼只有两户人家,金磊的隔壁住着一名外科医生。这名外科医生是上个月才搬过来的,据说是买的新房正在装修,所以先在外边租个房子住下。金磊想,外科医生果然和公司小职员不同,不用贷款买房,真是厉害。这名外科医生名叫张博峰,比金磊大三岁,今年四十岁。刚搬来那天,他就敲响了金磊的家门,送了一些水果,说是问候一下邻居,说了些今后可能多有麻烦之类的客套话。 金磊在家门前掏出钥匙,迟疑了一下。 迟疑的原因,是他发现隔壁张博峰家的房门竟然虚掩着,从门缝中似乎还能看见一些微光,应该是房里的灯还亮着。 ——这么晚还没睡吗? 金磊走到外科医生家门前,敲了敲房门,轻声问了句:“小张,你家门怎么没关?” 没有人回应。 “小张,你睡着了吗?怎么不关上房门,多不安全?”他又敲了下门,比上次更用力。可房里还是没有人回答他。金磊想,张博峰该不会出去了吧,可能是走的时候忘记把门关上了。 “这也太粗心了吧。”金磊刚想将门关上,突然发现了一些情况,于是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门厅里似乎有血迹。 为了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金磊拉开大门,把头伸进去看。确实,在门厅里有一块很明显的血迹。他的视线继续往前,突然,他看见了一个人! 金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冲头顶,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个人坐在门厅中央,眼睛直直地看着金磊。不,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具尸体!是张博峰的尸体! 金磊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张博峰的尸体,动弹不得。 死者的胸口满是血迹,就连面颊上都沾有不少。现在,张博峰的脸上已无生气,铁青着脸的他,咧着嘴,表情扭曲地看着前方。那个样子,就像是在嘲笑金磊的窘相一般。 钟旭站在案发现场,环顾四周,房间里一片狼藉。 几乎所有能打开的柜子都被打开了,无论是橱柜、衣柜还是书柜。抽屉也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衣物和书籍满地都是。真是个没教养的人!这是凶手给钟旭的第一印象。像这类入室抢劫的案子并不多见,大多都是入室盗窃或者拦路抢劫,不过也有少数穷疯了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来。 抢劫犯杀了人,却只抢走了几百块钱,钟旭真想狠狠地揍凶手一顿。难道人命就值这点钱吗?难道为了钱就可以杀人吗? 这是一间三十平方米左右的房子,据说是死者临时租的。房间的茶几上还有一杯未喝完的咖啡,桌子上的烟灰缸很干净。在烟灰缸周围,有不少和医学有关的书籍,上面沾染了不少烟灰,书籍的边上则是电视遥控器和几本文艺类的杂志。 房间的靠左边墙壁放置着一张单人床,单人床的右边是一张大沙发和两张木质的椅子。沙发和椅子中间就是那张玻璃茶几,而茶几的对面是一台电视机。房间最右边并排放着衣柜和书柜,橱柜的门都被打开,有被翻弄过的痕迹。 钟旭心烦意乱地走到阳台上,到现在已经发生三起命案了。 徐建国走到钟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钟,对这件案子有什么想法吗?”他边说着,边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盒烟,递给钟旭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走,外边说去。”他又说了一句。 在灰暗的楼道里,钟旭点燃了香烟,猛吸了一口。 “要说想法,确实有一点。”钟旭看着徐建国,“被害人身上的财物都被抢去了,应该是入室抢劫无疑。” “你认为凶手认识被害人吗?”徐建国问道。 “这个很难说。”钟旭嘴里叼着烟,习惯性地用手挠了挠头,“如果说凶手和被害人不熟,那么就不会知道被害人是一名外科医生,并且收入颇丰。那么又怎么会找上门来呢?我觉得凶手至少了解过被害人的一些信息,包括他的职业和上下班时间等。” 徐建国在一旁默不做声地抽着烟。 “而且,尸体是在门厅发现的,也就是说凶手在刚进房就对被害人进行了攻击。从这点来看,被害人和凶手应该不算熟人,不然凶手完全可以在屋内袭击被害人,毕竟在门口袭击的话,风险很大,容易被人发现。”钟旭说完,偷偷瞥了徐建国一眼。 徐建国用手指了指被害人的家门,说:“让我最在意的是这个。”看钟旭好像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解释道,“被害人邻居发现尸体时,门并没有关上,而是虚掩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凶手离开现场的时候没有关门。那么凶手为什么不顺手关上房门呢?如果关上门,至少可以延缓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假设是凶手没有注意,我觉得可能性不大。那么就可能是凶手故意为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徐建国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案子的不寻常之处。钟旭追问道:“凶手故意不把门关上,难道有什么目的吗?” “这是肯定的,毕竟没有人会做无谓的事。”徐建国最后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烟蒂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里。 “那会是什么目的呢?”钟旭歪着头想了想。 “可能是为了让尸体尽早被人发现吧。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些无根据的推测,也有其他可能性。”徐建国说道。 这个推论并非没有依据,根据徐建国以往的经验,凶手在现场所留下的任何细微线索,都可能对侦破案件有重要的指向性,这一点他受陈教授的影响颇深。凶手推延被害人尸体被发现时间的例子很多,但让尸体尽快被人发现的情况倒是不多见。 钟旭突然有个想法,但刚想开口,就发现刑警小张向他们走来。 “队长,情况基本上都了解了。”小张站在他们中间,面向徐建国说,“死者名叫张博峰,男性,汉族,今年四十岁,是s医院的外科医生。死者右胸、上腹多处刺伤,死因是心脏、大血管损伤以及肋间动脉断裂。根据法医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晚上九点至十一点之间,具体时间要等验尸报告出来才能知道。” 徐建国点了点头,又问:“被害人是独居吗?” 小张翻了翻手中的小本,答道:“确实是独居。家属方面,我们已经通知了被害人的双亲,他们待会儿应该就会赶来吧。至于配偶……被害人目前还是未婚状态。根据从邻居处打探来的消息,虽然死者生前女友众多,但并没有固定的女友,大多数都是在夜店结识的。” “一夜情?”钟旭在旁边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吧。他经常带不同的年轻女孩回家,所以楼上楼下的邻居多少对他有点看法。他才在这里住一个月,就被不同的人目击到多次,可以想象他的私生活是非常不检点的。”小张说道。 钟旭苦笑着说:“很有可能他是在夜店一掷千金的时候,被凶手盯上的。所以说人还是低调点好,太嚣张会招来麻烦的。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啊!” “可不是,像他这种人一定收了不少病人的红包。”小张对这名喜欢玩弄女性的外科医生也很反感,“可能是报应吧。” “人都死了,你们两个就留点口德吧。”徐建国又点燃一支烟,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烟。 就在这个时候,被害人的尸体被警员抬出了房间,正要送到运尸车上。徐建国走上前,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表示还要再看一下尸体。他掀起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蹲下身子检查尸体。钟旭和小张则分别站在徐建国的左右侧。 如此近距离接触尸体,钟旭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带有腥气的铁锈味,他胃里翻滚起来。 “啊,真是残忍啊!”小张感叹道,“被刺了那么多刀,胸口和腹部都已经血肉模糊了。真不知道凶手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徐建国解释道:“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凶手可能并没有杀人的经验,应该不是惯犯。实际上凶手已经刺中了被害人的要害,可却还在肩膀、手臂等位置留下伤口,可能是初犯导致心理过度紧张,陷入一种恐慌的情绪之中。” “咦?”钟旭指着尸体腹部,对他们说,“你们看这里。” 顺着钟旭所指的方向看去,可以发现在尸体腹部右侧有一块不算明显的黑色污渍。徐建国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然后闻了闻。“是机油。”徐建国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会有机油?”小张问道。 第27节 “目前还不清楚。”徐建国又抓起被害人的右手,仔细端详了一番,“看来这个家伙也是个老烟枪啊,和我一样。”被害人右手食指和中指关节之间,有些淡黄色的痕迹,看来是长时间夹着香烟被熏染成这样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徐建国还特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给钟旭看了一下。果然,和被害人一样,徐建国的手指关节处之间也被熏黄了。 徐建国盖上白布,站起来,“我看这个案子不简单。必须先调查被害人生前常去的酒吧、ktv等娱乐场所,了解一些情况。刚才小钟说得有道理,凶手很可能是目睹了被害人花钱如流水的行为后,才动了歹念。小张,天亮后开始调查走访一下被害人的至交和一些亲戚,询问一下被害人平时是否与人结过仇。小钟,你去他工作的医院问问,还有,调查一下他常去哪些娱乐场所。” “嗯,我知道了。”钟旭当场答应下来。 虽然之前两件案子都还没有侦破,又来了第三件让人头痛的案子,但是如果不全力以赴,很可能错过最佳时机。有人说过,犯罪最初的几个小时至关重要,能否破案的关键就在这几个小时里。所以钟旭决定先把其他案子放一放,眼前这起入室抢劫杀人案才是重中之重。 离开现场后,钟旭驾车回去的路上,经过了f大学。他想起了肖晨,几个小时前他才把肖晨送回学校,他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大学生真是无忧无虑啊!钟旭越想越怀念自己的大学生话。想归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家洗一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一觉。天亮还要去医院调查呢,想到这里,钟旭用力踩下油门,车飞速向前驶去。 与钟旭的车擦身而过的另一辆车停在了f大学门口,那是一辆大众出租车。 从车上走下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此人正是一脸疲惫的肖晨。他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往校内走去,天边正泛起鱼肚白,肖晨感觉肚子有点饿了,考虑是否吃过早饭再回宿舍,反正今天的课他也不打算上了,准备在宿舍好好睡一觉。 他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家苏州面馆,这家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肖晨经常到这里吃面。 “今天这么早啊?”正坐在收银台看电视的老板娘认识肖晨,打招呼道,“现在才五点半,你就起床了?还是去网吧通宵啦?”老板娘看上去五十多岁,由于操劳的缘故,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小得多。 “没有。”肖晨摇头否认。 老板娘知道他的脾气,便不多问,“那你吃点什么?” 肖晨点了一碗拌面。吃面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和钟旭吃过晚饭后,钟旭开车把他送回学校就走了。那个时候应该不到晚上十点,他站在马路边,一脸踌躇的神情。最后,他还是做了决定,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他很庆幸当初相信自己的直觉。 吃完面,肖晨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回到宿舍里,发现其他几个人都还在呼呼大睡,只有张涛正对着镜子梳头。张涛见进门的是肖晨,便问他:“你昨天一晚上没回宿舍,去哪里了?怎么打你手机也不接?” “有点事。”肖晨脱掉身上的外套,换上了一件睡衣。 张涛放下木梳,转身对肖晨说:“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呢!你不知道,昨天刘恋也很担心你。” 听见“刘恋”这个名字,肖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刘恋怎么了?” “她说有事想当面问问你。要不你找个时间和她见个面?”张涛提议道。 肖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张涛说:“你替我跟她说吧,我没时间。”他不想再和刘恋有什么瓜葛,毕竟误会太多了,而他又懒得解释。 “你说什么?”张涛希望自己听错了。 肖晨转过头看着张涛,面色略显苍白,“你去跟她说,我没有时间。”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起来。 “你……为什么?”张涛问了一句。 “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肖晨把水瓶放回桌上,低声对他说。 又是那副表情,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和杜逸凡有什么两样?!张涛最烦的就是肖晨摆出这种态度和他说话,即使是好朋友也忍受不了他这种脾气。 “肖晨,你这么做也太过分了吧!”张涛有点愤恨道。 可能是说话声太大,宿舍里另外一个正在睡觉的同学提醒道:“你们俩说话能轻一些吗?我还在睡觉呢,拜托了。” 张涛说了声“抱歉”,这次压低声音问肖晨:“刘恋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她?” 肖晨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爬到床上躺了下来。他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方法,他不是傻瓜,能感受到刘恋对他的感情。可是他无法接受,如果再这么拖下去,可能会伤了她的心。但是这一切他无法告诉张涛,他只能选择沉默。 “刘恋是个好女孩,对你的事简直比自己的事还关心,你怎么就不懂呢?如果你不喜欢人家,她生日为什么送那种项链给她?”张涛觉得肖晨实在是不可理喻。 肖晨闭起了眼睛,“张涛,很多事情我不能对你说,说了可能你也无法理解。既然你把我当朋友,就请你相信我。其他我不想多说。” “朋友?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我,你真当我是朋友吗?” “以后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肖晨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张涛用一种近乎冷淡的语气说:“肖晨,你究竟是谁?”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肖晨也感觉到了。 可是肖晨没有回答他,依旧在床上闭眼假寐。 虽然肖晨没有理睬他,但张涛兀自说了下去,“杜逸凡找过刘恋,因为你的事。他托人调查过你,发现你之前就认识陈教授,可这件事你从头到尾就没跟我提过,还说不认识陈教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撒谎,是不是根本不把我当朋友?奇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些,你的资料竟然连公安局都查不到,也就是说s市没有肖晨这个人,所以我才问你,你究竟是谁。” 躺在床上的肖晨一言不发。 “杜逸凡告诉刘恋你就是凶手,可刘恋不相信。她想听你亲自解释,我们都认为你是有原因才隐瞒自己身份的。肖晨,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张涛站在肖晨的床边,静静地等待着肖晨的回答。 “如果一开始警察就知道我和陈教授之间的关系,那么由于我的特殊身份,就无法参与调查。” 肖晨最终还是开口了,可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见他说话,张涛像是受了鼓舞般继续问道:“可是在案发之前,你也说不认识陈教授啊。我让你和我一起去听陈教授的课,你也一副很没兴趣的模样,这又是为什么?” “这是我和陈教授的约定。我虽然是他的学生,可也就是双休日去他家和他讨论一些关于哲学和逻辑学的问题。也许是因为我们讨论的题目太过晦涩,陈教授只是和我单独交流,和你们课上讲的完全不同。至于我们为什么在学校里从不往来,这也是我提议的,出于一些个人原因。在这里我不想多说。” 他一口气解释了那么多,张涛认为肖晨并非不在意别人的感受,而是独特的性格使然。 “那么你……” “相信我,我不想让刘恋卷入这件案子里。我这种人,女孩离我越远越安全。”张涛刚想开口再问,立刻就被肖晨打断了,“还有,我不是谁,我就是我。” 张涛呆立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听到肖晨说那句“相信我”的时候,张涛觉得心里非常难受,他本不该怀疑肖晨,无论肖晨是谁都好,都绝对不会伤害刘恋的,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对刘恋实在是……”张涛说不下去了,“好吧,我去跟她说,说你很忙,没时间见她。”说着,张涛便往宿舍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了下来,“肖晨,我相信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回头,说完就直接走出了宿舍,顺手关上了门。 张涛走后,肖晨睁开了双眼。 他从床上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份病历单。上面赫然写着医生诊断的结果——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肖晨还知道,这种病有另一个大家熟知的名字——白血病。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这张单子,不一会儿,发觉雪白的纸张上竟然有红色的血滴,他用手去抹,手背上竟然也出现了圆状血滴。 肖晨转过头看了看桌上的镜子,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第28节 第十章 六项条件 直到现在殷悦还心有余悸。 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她竟然走错了教室,这在她职业生涯里还是头一次。讲课时,她注意力也很不集中,经常说错话,这让学生很不解,他们搞不懂平日里作风严谨的殷老师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都要归咎于昨天晚上的遭遇。 殷悦虽然正在给同学们解说案例,但心里却想着昨晚发生的那件事情…… 十点过后,除了几个拾荒者偶尔出没外,这一带已经看不到任何行人。 殷悦把车停好后,沿着蜿蜒的小路走了出来。本来很早就可以到家的,可谁知同事突然打电话给她,说她们在商场购物,那的衣服打折,让她无论如何过去看看。她过去之后顺便和同事一起吃了顿晚饭,聊了很久才回来。刚到家门口她才想起忘记买牙膏了,今天出门的时候母亲还嘱咐过她,她差点给忘了。 殷悦刚走出小区,便被人叫住。她回头一看,是小区保安老王。老王见殷悦这么晚才回家,问道:“殷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和几个朋友出去吃了个饭。”她随口应道。 又和老王寒暄了几句,她便穿过了一条马路,往便利店方向走去。 便利店里没什么人,营业员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见有客人来,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殷悦。结完账,她从便利店走出来,穿过马路走进了漆黑的小区。 就在进入小区的时候,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她心头。殷悦感觉身后有人跟踪自己,于是加快了脚步。 刹那,转角处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 她刚想尖叫,就被那个人用手捂住了嘴巴,声音一点也发不出。对方力气很大,她被推在墙上,手脚都被用力顶住,动弹不得。 “殷老师……”对方刚说了三个字,殷悦就知道他是谁了。他就是上次借着酒劲想非礼她的施文浩,“殷老师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殷悦的嘴被施文浩的手捂住,一句话都说不出。这个瞬间,殷悦真想死了算了,再也不用受这种侮辱。月光下,施文浩的脸憋得通红,看得出他很兴奋,“殷老师,你为什么在学校里不理我呢?我只不过是喜欢你啊,喜欢一个人有错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这个人是疯子,殷悦想。她从未想过施文浩的力量竟如此强大,瞬间就可以制伏自己。她心里不停叫喊,希望有人能救她,希望肖晨再次出现。但是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上一次肖晨一定是碰巧路过那边,但是这次…… 她拼命扭动身体,想挣脱施文浩的束缚,可她越是这么做,施文浩就越是激动。 “你别怕,我说过不会伤害你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殷老师,你答应和我交往,我就放开你,好不好?”施文浩的声音伴随着激烈的喘气声,让殷悦更加恐惧,“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这点你放心,和我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殷悦使出全身力气,猛踢了他一脚,可施文浩纹丝不动。 她感到绝望了,施文浩的鼻尖几乎已经触碰到她的脸,她的眼泪流了出来,不由得想起了那件事。那件事她试图从脑海中忘却,可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忘不了。殷悦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精神上已然承受不住。 “你在干什么?!” 殷悦用余光瞥到有人向她冲来,施文浩很慌张地放开殷悦,刚想解释什么就吃了对方一记直拳。她想难道又是肖晨?定眼一看才知道是小区保安老王。老王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体格很健壮,他把施文浩按在地上揍了一顿,边打边说要报警。施文浩吓得不轻,直说自己是殷悦的同事,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你把人家女孩按在墙上,还不算冒犯?你这个流氓!”老王又揍了他好几拳,才停下。满脸淤青的施文浩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小区。惊魂未定的殷悦蹲下身子,依靠在花坛边擦着眼泪。老王安慰了她几句,把她送回家后也走了。殷悦一进屋就抱着母亲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现在想起施文浩那张脸,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今后还要和他共事,不如辞职算了,她想。如果把这件事情抖出来,不仅施文浩颜面扫地,自己也脸上无光,背后一定被别人指指点点,说那天晚上施文浩一定得逞之类的话。 殷悦刚回到办公室,教经济法的陆老师就抓住她,一脸惊愕地说,“殷悦,你知不知道?那个从美国来的施文浩被学校解聘了!” “你说什么?”刚开始殷悦以为自己听错了,陆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她才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 殷悦心想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吧,嘴上却假装问道:“怎么会这样啊?” 陆老师激动道:“听说今天早上校长收到一封电子邮件,里面有许多关于施文浩的资料,揭露了他的真面目。这家伙的人品很有问题,他竟然去那种场所嫖娼,还将这种违法行为的过程用照相机拍下来,这些照片都被贴在电子邮件上。最主要的是,从照片来看,那些女孩看上去还不满十八岁呢!” “这么可怕?”殷悦暗自松了口气。 陆老师边点头边说:“可不是,校长看了之后勃然大怒,说学校不能容忍这种败类。有趣的是,那封举报施文浩的电子邮件还汇集了不少资料,来证明他并非留学国外的高才生,那些文凭都是假文凭。” “真的假的?”殷悦故意表现出一副怀疑的神色。 陆老师皱眉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吗?不信去问潘老师!” 殷悦赔笑道:“我相信你,跟你开玩笑呢!那今后他就不来我们这儿上班了?” “还敢来?校长说没去公安局报案已经仁至义尽了,他这算欺诈行为!” 现在殷悦总算放心了,可以不用整天面对施文浩。可另外一个疑惑慢慢从她心底滋长出来,那个给校长发电子邮件的人,到底是谁?他又怎么会掌握那么多关于施文浩的资料呢?这个问题始终盘绕在殷悦的脑海,久久不能散去。 肖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睡不好。除了晚上舍友有时会打牌打到很晚,影响他休息之外,为陈教授四处奔走劳累也是原因之一。 他坐在床上,宿舍里空无一人。 肖晨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昨天晚上他正准备回宿舍,可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那是一种直觉。最后,他毅然叫了一辆出租车,嘴里说出了殷悦家的地址。 车窗外的景色迅速往后退去,肖晨看得入迷。他觉得自己头脑发热,真该用体温计量一下是否发烧。虽然心中有不安的感觉,但自诩为理性的人,竟也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可他管不了那么多,脑子里只是惦记着殷悦不要出事,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到了目的地,肖晨直接丢给司机一张百元大钞,就跳下了车。习惯了车子里的温度,肖晨觉得外面很冷,那种感觉,就像被人一脚踹进了冰冷的湖水里,身上的暖意瞬间消失。他漫无目的地在殷悦小区周围闲逛,抬起手看了看表,十点多了。 一辆红色的本田思域缓缓驶进了小区,肖晨认得,那是殷悦的车。车开进去没多久,殷悦便从小区里走出来,和保安打过招呼后,径直向对面的便利店走去。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银色的大众帕萨特停在了路边。这里按理说是不能停车的,可车主似乎无视交通法规,走下车关上车门,往这边走来。虽然距离很远,但可以看清帕萨特的车主是个男人。 这一切,躲在暗中的肖晨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走到一棵树边,停下了脚步。过了大约五分钟,殷悦从便利店走了出来,进入小区后,他才紧紧尾随殷悦,一起走进了小区。门口的保安朝殷悦点头打了个招呼,便低头看起报纸来,根本没有在意殷悦身后的男人。 尾随进去之后,肖晨才看清了那男人的真面目——施文浩。 此刻,肖晨心里十分挣扎。一方面他想保护殷悦,不受施文浩的欺负。可那天逃课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殷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如果自己这次再现身,一定会被发现。他还是想和她保持距离,不要过多接触。 他快步走到保安室,敲了敲玻璃。 保安室里的保安抬起头,斜眼看了看肖晨,问:“什么事啊?” “救人要紧!”肖晨大声对他喊道,“我刚才看见一个男人跟踪一个女孩进了小区,可能是跟踪狂,你快去看一看!” 第29节 保安的表情很吃惊,大声问道:“你说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刚刚和我打招呼的殷老师?” 肖晨用力点点头。 “我这就去!”保安站起身来,飞也似的跑进了小区,顺着殷悦走过的路追踪过去,肖晨也紧随其后。 目睹殷悦获救后,肖晨才安心离开那里。他也感到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会预感到殷悦的危险,不,或者是自己那奇怪的疾病帮的忙。在他不经意间,大脑已经替他分析出一系列将要发生的事件,就比如他看到了前因,而大脑自动替他分析出了后果一样。而这件事的前因,肖晨无论如何努力回忆,也想不起来。 接下来肖晨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进了学校附近一家网吧。他想,自己必须帮殷悦除掉施文浩这个人,否则后患无穷。 走进网吧后,肖晨挑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他扫描了施文浩的计算机ip所存在的端口漏洞,然后注入远程监控软件从后门进入他的计算机内…… 刷完牙,洗完脸,肖晨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宛如梦境。 不知殷悦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肖晨对自己说,不会再有下次。他目前要做的,就是抓住杀死陈教授的凶手,将其绳之以法;坚守承诺,破解一起密室杀人案。至于其他事,不再多想,一切顺其自然吧。 关于辽阳路那起密室杀人案,肖晨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他准备利用下午的时间,再去一次案发现场。 他在宿舍区买了一份鸡蛋饼当做早餐。下楼的时候就开始打钟旭的手机,可对方的手机一直是通话状态,直到蛋饼吃完了还没有拨通。 最后他决定自己去。 那栋公寓楼的门卫认识肖晨,看见他上次和穿着制服的钟旭一起来过,以为他也是警察,很热情地拿出了902室的钥匙给他。肖晨见状,也不解释,如果真解释清楚恐怕管理员不会轻易地把钥匙拿出来,看来自己必须暂时冒充一下警察。 走进房间,里面和上次他来的时候一样。 在这间大约三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死者黄劲羽确实是自己摔下去的吗?那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凶手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利用了某种诡计,让黄劲羽自己摔下楼的呢? 肖晨戴上手套,开始在黄劲羽房间里寻找什么。 这个房间肖晨从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而现在肖晨终于知道了。他把所有的抽屉都翻了一遍,又用索尼的单反相机在房间里拍了很多照片。照相完毕,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型匕首,小心翼翼地切下一片墙纸,放进带来的塑料袋中。 取证完毕,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钟旭的电话。 刘恋在教室里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拉着顾唯佳出了教室。 一整天过去了,肖晨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在学校里找不到他。刘恋也问过张涛,他只是让她别再找肖晨了,具体理由也没有细说。但刘恋却放心不下,所以让顾唯佳把张涛叫出来,当面问清楚。 学校对面的咖啡店里,三个人尴尬地坐着,顾唯佳则在一边思考怎么改变眼前的冷场状况。 就在顾唯佳刚想开口的时候,刘恋抢先问道:“张涛,我知道你觉得我很烦,可是有些话我必须问清楚。肖晨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连我电话都不接?”她一连串问题问得张涛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尴尬地笑笑,“刘恋,我没觉得你烦,只是……” “只是什么?” 张涛有点为难,不知该不该说。 顾唯佳生气道:“你磨磨蹭蹭的干吗?倒是说呀!” 张涛低头道:“他说他很忙,没时间,让你以后别去找他了。”刚说完张涛就觉得有点后悔,这话太伤人,但他不知该如何说才能让这句话听上去委婉一些,不那么伤人。 张涛的话像刀一样刺进了刘恋心里,她不明白肖晨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前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她勉强咧开嘴笑道:“他忙他的,我又没想去烦他,只不过是普通朋友间的关心而已,他想太多了……” “这个家伙太过分了!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顾唯佳放下手中的杯子,愤怒地说。 张涛严肃地点头表示认同,“我早说这个人脑子有病,你们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不过刘恋,你也别太难过,或许一开始你们就互相误会,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都怪我们这群吃饱饭没事干的人瞎起哄,你别太在意啊。” “没事,我没事。”刘恋难以掩饰脸上失望的表情,“只要他高兴就行了。” “对了,最近杜逸凡有没有来烦过你?”张涛问。 “没啊。” “奇怪了,他不是说肖晨是杀人凶手吗?看来是拿不出证据吧!” 刘恋使劲摇了摇头,“我看他不是这种人,就算没证据,他也会假造证据来陷害肖晨。” “刘恋,肖晨都说出让你别去找他这种话了,你还对他留恋什么?”顾唯佳粗暴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杜逸凡要作弄他,和你们无关!” 张涛望着顾唯佳,怒道:“你这算什么话?肖晨怎么说也是我朋友啊,难道看着他被别人陷害吗?” 顾唯佳不甘示弱:“你朋友?什么狗屁朋友!这样对我的姐妹?” “这……感情的事,怎么可以勉强?”张涛一说出口,就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 听到张涛这么说,刘恋起身说有点不舒服,要回宿舍了,刚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咖啡店。顾唯佳和张涛两个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刘恋走回宿舍的路上,一直低着头。她心里很难过,自己从未试过这么主动地和男孩接触,可结果却大受伤害。她顿时感到羞愧极了,几乎不想在这个学校再待下去。 ——如果不认识他,该多好。 刘恋取下脖子上那条他送的项链,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肖晨走出公寓楼来到十字路口,有一辆警车从对面马路驶来,停在他身边。他抬起头,只见钟旭从车窗里伸出手来向他招手。 “怎么才来?”肖晨不满道。 “废话少说,快上车吧,还有事儿要问你呢。”钟旭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 上车后,钟旭松开离合器,“昨天晚上,不,应该说是今天早上又出了件案子。最近可是忙得焦头烂额啊!你要不要听听?” “没兴趣。”肖晨冷冰冰地说。 钟旭松开握着排挡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塞进嘴里:“你可是答应过我的,难道你忘了?况且直到现在,你都还没给我什么提示呢!”他上下摸了摸,突然想起打火机忘带了,只能作罢。 第30节 “给你这个。”肖晨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片墙纸,“回去化验一下,然后告诉我含有什么成分。” “你改行做装修了?” 肖晨没有理会钟旭,把头转向窗外。 “我们先去一个地方,你看看能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钟旭对身边的肖晨说,“这案子接二连三地来,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车子跑到目的地用了一个小时。 等开进地下停车场,肖晨才想起自己曾经来过这儿。初中的时候,有个同学就住在唐山路,他曾经去那个同学家里玩过。 上了六楼,肖晨跟着钟旭走进了案发现场。 “这里就是现场了,尸体原来的位置是在门厅,就是这儿。”钟旭一推开门,就对肖晨说,“现场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初步判断是入室抢劫。这是这起案子的一些资料,你看看。”说着,钟旭从档案袋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了肖晨。 肖晨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资料,一言不发。过了大约十分钟,肖晨才抬头问钟旭:“被害人房间里的东西,你们都没动吗?” “是的,都保持原样。” 肖晨把手里的资料随手塞还给钟旭,然后走进了被害人的房间。 和钟旭所描述的一样,房间里显得很杂乱,许多东西都被随意地丢弃在地板上。肖晨小心翼翼地走到衣柜边,抬头看了看衣柜顶部的吊柜。吊柜的门没有被打开,肖晨伸手拉住吊柜门的把手,打开了它。 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诸如雨衣和旧旅行包之类的东西。 “把案件资料给我。” 肖晨接过资料,仔细地看了一遍验尸报告和现场尸体图片。他不时抬起头,看看天花板,又再次垂下脑袋,看看手里的资料。 “发现什么了吗?”钟旭把脸凑过去,问道。 “凶手应该满足以下六个条件:凶手认识被害人;凶手是个抽烟的人;凶手是个男人,并且很强壮;凶手身高应该不足一米七;凶手的职业是司机;凶手非常了解被害人的工作时间。”肖晨回答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钟旭惊讶地问。 “首先我注意到被害人右手食指和中指关节之间,有些微黄的痕迹,这是长时间夹着香烟被熏染成的。那么就说明被害人是个抽烟很厉害的人。但奇怪的是,桌子上的烟灰缸很干净,垃圾袋里也没有烟蒂,按照这个情况看,被害人从下班到家直至被杀害这段时间没有吸过一支烟,是不是很奇怪?” “这个情况我倒没注意。” “会不会是被害人忘记买烟了呢?不可能,在被害人房间里找到了不少香烟。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那些烟蒂被凶手带走了,并且凶手洗净了烟灰缸。试问,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入室抢劫犯,会做这些事吗?” 钟旭一直在低着头听着肖晨的推理,内心非常惊讶。 “你看这张照片,地上有烟灰,可现场勘察的人员并没有发现。那么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把烟蒂带走呢?”肖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只有一个可能,凶手也吸了烟,并且是被害人的烟,并把烟蒂丢进了烟灰缸。同一牌子的烟蒂混在一起,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抽的,所以凶手必须把所有烟蒂都带走。” “你是说,凶手和被害人在一起抽过烟?” “是的,既然坐在一起抽烟,那么凶手一定认识被害人,起码不会陌生。不然怎么会坐在一起抽烟,而且抽的是被害人递给他的烟呢?这么看来,凶手也是个会抽烟的人,并且和被害人有一段谈话。” “那你为什么说凶手是个强壮的男人?” “这个等会再说。凶手将尸体移到门厅处,就是为了让警方以为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案。我们再来看看房间,虽然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可是衣柜上的吊柜却没有被打开。从逻辑上看,这点说不通,把房间里所有柜子的门都打开,却忽略了位置那么明显的吊柜,这可能吗?所以说,一定有原因,比如说凶手的身高不足,伸手也无法触及吊柜的门。” 钟旭猛点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肖晨你身高一米七八左右,伸手也只是勉强碰到吊柜的门把手,那么这样看来,凶手确实是身高不到一米七,踮脚也无法打开吊柜啊。” “既然凶手身高不到一米七,但又可以把比他高的死者移尸至门厅,可见他身体是很强壮的,起码不会是老人或者小孩,当然更不会是女人。被害人是个外科医生,什么时候下班回家很难说,但凶手却准确地把握住被害人在家的时间来访,说明对被害人的工作时间很了解。至于为什么说凶手是一个司机,是因为我看到资料上写着尸体腹部右侧有一块不算明显的机油痕迹,这个形状很明显是个脚印。鞋底有机油,你们会联想到什么?是不是离合器或者油门上的,所以显而易见,凶手是个司机。我相信,同时满足这六项的人一定不会多。” 肖晨说完,长出了一口气。 殷悦端着咖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继续翻阅杂志。 父母今天去亲戚家吃饭,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殷悦感到有点饿,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没有东西可以吃。她想,还是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吧。 前段时间为了减肥,殷悦一连几天没吃晚饭,最后还是放弃了,用绝食来减肥是在太过残酷。 她随后拿起外套披在身上,然后带上钱包和钥匙出了门。就在她经过保安室的时候,看见了老王。为了感谢上次老王的帮忙,她特地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王师傅,上次谢谢啊!”殷悦感谢道。 老王笑着说:“不用客气,保护小区里居民的安全,是我的责任嘛!殷老师以后要当心啊,晚上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夜路可是很危险的。” “嗯,我知道。”殷悦点头,又问,“王师傅,上次真巧啊,你怎么会突然赶到呢?”这个问题其实殷悦早就想问了,她知道保安晚上都不怎么巡视小区的。 老王有点窘,然后说:“啊呀,巧什么,是个年轻人告诉我,说里面出了点状况让我去看看的。而且我一听是殷老师您被跟踪,所以立刻就跑过来了。还好没有出事,真该谢谢那个年轻人啊。” 殷悦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一把抓住老王的袖口,急忙问道:“王师傅,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 “是个男孩。”老王搞不懂殷悦为何突然这么紧张,“人长得高高瘦瘦,五官蛮清秀的。哦,对了,皮肤很白。” 听老王说“皮肤很白”的时候,殷悦已经知道他在说谁了。在她认识的人当中,皮肤称得上白的男孩只有一个人。 她差点当着老王的面喊出这个男孩的名字。 第十一章 杀人之光 吃晚饭前,肖晨被张涛拖去参加足球比赛,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哲学系的侯斌。 比赛结束后,肖晨直接坐在草地上,拿起手边的水喝着,张涛则在一边把脚上的球鞋脱下来。 对面跑过来一个同学,对他说:“肖晨,那边有人找你。” 沿着那人所指望去,肖晨看见了刘恋。 他很后悔来踢球。看刘恋的样子,已经站在那边有段时间了,看来她一直在看自己比赛。他缓慢地站起身子,把空水瓶丢进垃圾箱,朝她走了过去。 肖晨走到刘恋面前,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问:“你找我有事?” 刘恋的目光毫不躲闪地盯着肖晨的脸,这让肖晨很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31节 “是的,找你有事。”半晌,刘恋才从嘴里吐出这么几个字。 “什么事?” “我想和你谈谈。” “好,你说。” “你为什么躲着我?” 肖晨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他说“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才躲着你”,这未免太不给人家女孩面子了。但如果说是因为其他原因,又太虚伪,肖晨喜欢直白,为此他得罪过不少人。 “你想太多了吧,我没躲你。”肖晨觉得自己此刻很虚伪。 “我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肖晨的大脑在那一瞬间突然空白了。纵然其他事情处理得再完美,像这种情况是他从未遇见过的。他希望这是刘恋的玩笑,可他知道不是。 肖晨没有说话,他选择了沉默。 “你不用回答,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确实,有些东西不可以勉强,我也知道你和其他人不同,很不一样,也许我正是欣赏你身上这种特质,一种让我捉摸不透却又想了解的东西。”刘恋哆嗦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但是,我绝不会缠着你,这点你尽管放心。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我希望今后你可以面对我,即使只把我当做普通的朋友来看也没关系,千万不要丢下我……不理我……” 刘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把头靠在肖晨的肩膀上哭泣。肖晨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样,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他突然感觉到有种火热的东西,钻进了自己冰封已久的内心。他承认已经被刘恋感动了,他甚至可以抱住她,接受她,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他推开了刘恋,对她摇了摇头。 肖晨闭上眼睛,对她说:“我是个危险的人,你离我越远越安全。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怕!” “你回宿舍吧。”肖晨惆怅地叹了口气,转身朝操场外走去。 他心里有点酸楚,知道自己对不起刘恋,但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如果接受她,到时候她或许会更加痛苦。他回到宿舍里无心看书,酸楚过后,又感到几分轻松。本来就不应该开始,也都怪自己最近和刘恋走得有点近,以至于造成了误会。他突然想起了殷悦,如果今天面对的是殷悦,他还会这么决定吗?不过殷悦是遥不可及的,他明白。 这一切,使他心烦意乱。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肖晨正躺在床上看乔治·奥威尔的小说。 肖晨接起来,钟旭的声音显得很激动,像是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他对肖晨说:“从墙纸上检测出了硫化锌和硫化钙的成分,和你说的一样。”肖晨把书合上,放在枕头边,他显得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隔着电话,钟旭仍在那边大叫:“肖晨,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吧?” “啊,和我想的差不多,明天告诉你事件的真相吧。” “我现在就想知道!” “可我已经准备睡觉了。” 钟旭扯着喉咙喊道:“你大约过二十分钟下楼,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还没等肖晨回应,钟旭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无奈,他只能换下刚穿好的睡衣,穿了双拖鞋,准备下楼。张涛从被子里伸出头来,问他这么晚了去哪儿。肖晨说下楼买点东西吃。张涛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然后钻进被窝里。 时间还早,肖晨步行出宿舍区,在便利店买了一罐咖啡喝。最近他太累了,喝点咖啡能够提神,免得等一下话说到一半打起瞌睡来。他拿着罐装咖啡朝宿舍区里走,一路上没见到几个人,除了那些三五成群正准备去网吧通宵的男同学。 他站在宿舍楼下等了十几分钟,钟旭才出现。他走到肖晨面前,表情有点僵硬地说:“交通有点堵,不好意思啊。”肖晨冷冷道:“晚上九点又不是早上九点,交通会堵吗?”钟旭转移话题道:“你们宿舍区还真冷啊,我们到车里去说吧。” 肖晨早就被冻得不行了,于是赶忙跟着钟旭钻进了车。 钟旭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四十分啦!怪不得肚子有点饿了呢,怎么样,我们去吃点夜宵吧?”他说完就发动引擎。肖晨哭笑不得,自己还没有答应他,他就擅自做决定,不过这里确实太冷,换个环境说话也不错,所以他没有反对。 “你想吃什么?”钟旭边开车边问肖晨,“我知道一家烧烤店味道不错,有没有兴趣?” “我不饿,你决定吧。” “好嘞!”钟旭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速向前驶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车穿过一条小胡同,停在一家水果摊边。这附近有许多小吃店,看上去卫生状况不太好,可每家店的生意都还不错。店老板们将桌椅放置在店外,让顾客在露天的环境下吃东西,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来过这里几次了?”肖晨问。 “两次吧,都是和同事一起来的。在这边,你跟我来。” 肖晨跟着钟旭一起进了一家门很窄小的烧烤小吃铺。可能是夜宵时段还未到吧,店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他们两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下,钟旭叫道:“老板,先来两瓶啤酒!” “知道了。”正在炉子边忙活的老板手里拿着好几串羊肉低着头应道。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端来了两瓶啤酒。 拿起正在冒泡沫的啤酒杯子,钟旭一口气喝掉半杯,“真舒服啊!对了,你要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他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单子。 “随便吧,我七点才吃晚饭,还不觉得饿。”说完,肖晨也拿起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 钟旭点好吃的后回过头对肖晨说:“怎么样,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嗯,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心情这么好。” 钟旭面露微笑,“唐山路那起入室抢劫案的嫌疑人找到了!”钟旭把啤酒喝进肚子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那恭喜你,能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吗?” 钟旭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压低声音说:“今天送你回去后,我立刻回到局里,把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跟徐队长说了,也就是寻找符合那六项条件的人。队长听了后立刻展开调查。没想到进展这么顺利,就在我找你之前,徐队长的助手小张就查到了一个可疑的人,这个人名字叫陆义军,今年四十五岁,是个卡车司机,负责给一些公司送货。” 肖晨面无表情地听钟旭说话,不时喝一口啤酒。 “说起这个陆义军和张博峰的关系……呵呵,原来这个张博峰给陆义军戴了绿帽子!这下连动机都有了。” “绿帽子?”肖晨有些不明白,“你说的是,陆义军的妻子有外遇?” “是啊,陆义军的妻子名叫袁佳婧,我看过照片,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了,可还是很漂亮,我想不明白这样的美人怎么会嫁给一个卡车司机。”钟旭戏谑地说。 肖晨不作理睬,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第32节 接过服务员拿来的盘子,钟旭又说:“张博峰和袁佳婧一直保持着情人关系,大概持续了好几个月吧。刚开始陆义军并没有发觉,可最近他总觉得妻子的一些举止有点奇怪,晚上也和他保持距离,不做亲密的接触。他觉得事情古怪,于是便向单位请了一天假,跟踪出门的妻子。果不其然,他目击袁佳婧和一名陌生男子一同进了家五星级酒店开房。知道此事的陆义军怒火中烧,但他是个惧怕妻子的人,又不愿和袁佳婧离婚,所以选择自行去找张博峰把事情说清楚。 “他先是到医院了解了张博峰的工作时间,然后抽空去了他家。陆义军在公安局里说,那个时候他并不打算杀死张博峰,只是想和他好好谈一谈,让他离开自己的妻子,还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庭。他和袁佳婧有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如果离婚的话对孩子影响也不好。他还说当时谈得好好的,张博峰突然反悔,还说:‘是你的妻子离不开我,她死皮赖脸地要和我好,我甩也甩不掉她。不过说实话,你的妻子玩起来感觉还不赖,真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这些话彻底激怒了陆义军,然后他在失控状态下误杀了张博峰。” “这些情况都是他自己交代的?”肖晨喝了口啤酒,问道。 “嗯,传讯陆义军的时候,这家伙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钟旭将成串的羊肉咬下来,边嚼边说。 肖晨冷笑道:“他说谎,这起案子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杀人。陆义军的刀是一直藏在身边的,你见过带着刀具去和谈的吗?而且还故意伪造现场,扰乱警方的调查,让大家都以为这是一起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案,这是经过精心策划的犯罪。” “天晓得,现在还在审讯呢,我出来的时候就听到这些情况。不过总算解决一件案子了,我心情能不好吗?” “对了,跟我说说你对黄劲羽那件案子的看法吧。之前你不是怀疑杨远威是杀人凶手吗?”钟旭问。 “我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肖晨冷静地说。 “好吧,想必你已经知道杨远威用了什么方法杀死黄劲羽了吧?” 在他们谈话期间,又陆陆续续走进了不少顾客,烧烤店也随之嘈杂起来,周边顾客谈话的嗓门也更大了。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在这里说话倒自在起来。他们谈论案件的声音也被埋没在其他顾客的声音里。 “可以这么说吧。” 钟旭急切地问道:“那太好了,你告诉我这个密室杀人案的真相。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密室杀人吧,只不过是凶手迷惑警方的手法罢了,又或者是黄劲羽自己跳下去的。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关键在于硫化锌和硫化钙上,这个问题解决了,真相也就昭然若揭了。” “你还是一口咬定凶手就是杨远威吧?”钟旭上身凑近肖晨问道,“那么,他的女儿杨诗钰有没有参与谋杀黄劲羽?” 肖晨摇头说:“不可能,如果杨诗钰想杀死黄劲羽,那么杨远威的杀人动机就不存在了。所以我相信杨诗钰还是很爱黄劲羽的,并且她不知道杀死她男朋友的凶手就是她的父亲杨远威。”肖晨接着说,“第一次走进黄劲羽房间的时候,我就感到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我第二次去的时候才发现问题。”肖晨放下手里的空杯子,“他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很散乱,比方说一般人的水笔或圆珠笔都插在笔筒里,而他的却散落在桌子的各个角落,一些零钱也散开来放置,这让我非常不解。于是,我便打电话给杨诗钰,问了一些关于黄劲羽的情况。果然和我料想的差不多,黄劲羽患有严重的密集恐惧症。” “密集恐惧症?是什么病?”钟旭给肖晨倒上啤酒,顺便也把自己的杯子斟满了,“患上这种恐惧症,会有自杀倾向吗?” “所谓密集恐惧症,就是某些人对密集物体发生本能的恐惧心理,只是一种心理反应而已,类似于有人有恐高症,有人有尖锐物体恐惧症一样。有些人看到细小密集排列的物体会产生强烈的不适感,如蜂窝、斑点、鱼子等。看到这些东西,会让患者感到头晕恶心、头皮发麻,重度的患者,就会精神紧张、呼吸困难,其实密集恐惧症几乎人人都有,但程度却因人而异。黄劲羽对于密集物体的恐惧感非常强烈,有时甚至会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昏厥?这也太夸张了吧!”钟旭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杨诗钰告诉我的。有一次他们去看一部科幻电影,镜头播放外星生物攻打地球的场景,看见密密麻麻的宇宙飞船冲向地球,黄劲羽就开始冒冷汗了。而且他们看的是3d电影,加上现场影像效果很好,不一会儿黄劲羽就昏过去了,这件事让杨诗钰吓得半死,所以记得很清楚。” 钟旭问:“密集恐惧症和黄劲羽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着呢!”肖晨说,“凶手就是利用了他这个弱点,最后要了他的命。杨远威可能是从他女儿那里知道了黄劲羽患有严重的密集恐惧症这件事,所以他为黄劲羽量身定制了一套杀人计划。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杨远威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应该去写推理小说,而不是当一名英语教师。钟旭,这个杀人手法很巧妙,甚至不输给推理小说中的手法。” 钟旭不由得眼睛一亮,嚷道:“哦,是吗?说来听听。” 肖晨双手抱胸,平静地说道:“你们从墙纸上检验出硫化锌和硫化钙的成分,有一样东西同时含有这两样化学物质,就是我们常说的荧光粉。荧光粉在受到自然光、日光灯光等照射后,把光能储存起来,在光停止照射后,再缓慢地以荧光的方式释放出来,所以在夜间或者黑暗处,仍能看到其发光,持续时间长达几小时至十几小时。这你应该知道吧?” “嗯,我知道。”钟旭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示意肖晨继续说下去。 “杨远威先是趁黄劲羽不在家的时候,潜入他的房间。然后用诸如荧光笔之类的东西,把黄劲羽整个房间都涂满密密麻麻的符号或者圆点,这在白天根本看不出来。而且杨远威从他女儿那里知道了黄劲羽的一个怪习惯,就是从来不关灯,即使出门也不关。杨远威借此实施这个诡计。因为在日光灯的照射下,荧光粉的图案是不会显现出来的,此刻的荧光粉只会大量储存光能。 “当一切就绪,杨远威便离开了黄劲羽家,在附近等待时机。十点左右,黄劲羽回到家锁上门。此刻的他是看不见满屋子的荧光粉图案的,因为灯没有关。这个时候,杨远威给她女儿手机打电话,发现打不通时,他就知道女儿正在和黄劲羽通话。他看见黄劲羽在阳台上,正准备回房,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于是他立刻跑进了楼里,拉下了黄劲羽房间的电闸。断电后,黄劲羽房间一片漆黑,荧光粉开始发挥作用,原本黑暗的房间里突然闪起了一点一点的亮光,那些亮光成群地挤在一起,密密麻麻。 “患有密集恐惧症的黄劲羽自然受不了,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身后是阳台。此刻他心中充满着恐惧,一步步往后退着,虽然正在和杨诗钰通话,可除了喊‘不要’他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失足掉下了楼,摔死了。而杨远威要做的,就是再次拉起电闸,这样即使警方进入黄劲羽的房间,也不会发现荧光粉的秘密。再过数个小时,等荧光粉的光能消耗殆尽,证据就自动消失了。警方只能认定黄劲羽是自杀,没有其他解释。虽然他认为计划天衣无缝,但墙纸上却还残留着硫化锌等化学物质,这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钟旭放下酒杯,点燃了一支香烟,看样子是在思考肖晨的推理,他嘴里轻声嘟哝道:“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杨远威是蓄意谋杀啊!” “没错,因为只有这样,黄劲羽才会从他女儿的世界中消失。” 钟旭感叹道:“我实在难以想象为人师表的杨远威会是凶手,他怎么看都不像杀人凶手啊。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动手杀人,这样做值得吗?” “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儿,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甚至不惜犯下杀人的罪行。这就是杨远威的想法。”肖晨苦笑着说。 “嗯,明天就得传讯杨远威。可问题是我们没有证据啊,怎么才能证明凶手是他呢?按照你的说法,任何人都可以办到啊。”钟旭露出为难的表情。 “钟旭,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从干燥的雨伞和鞭炮残渣推理出杨远威对我们撒谎,而且他并没有那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明,加上对被害人仇恨的动机,警方完全可以将他列为头号嫌疑人。至于证据方面,一次性购买那么多荧光粉一定会留下记录,这就要靠你们警方去调查取证了。我也只能告诉你们谁是凶手,证明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放心,找证据这种事我最拿手。”钟旭认真地说。 肖晨低下头,用低沉的声音说:“虽然已经解决了两件案子,可我还是有一种感觉。很奇怪,那个感觉告诉我,我们只看见了事情的表象,却没有深入了解下去。这种感觉非常强烈,但我却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功课太多,累坏了?”钟旭忧心忡忡地看着肖晨。 “可以称为直觉吧。我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两起杀人案,和陈教授被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又搞不清楚他们中间有什么关系。也许是我太多心了,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我喝醉了说疯话。” “我看你是有点醉了,这两起案子怎么会和陈教授的案子有关系呢?”钟旭朝他笑了笑,调侃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肖晨却驱散不了心里的那种感觉。他觉得越是感觉离真相越近,而实则离真相越远。但是没有任何逻辑推理可以证明肖晨的担忧是正确的,所有推理都指向了现在的答案——陆义军杀了张博峰,杨远威杀了黄劲羽,如此而已。那么,又是谁杀死了陈教授呢?他不知道。 “过了明天,你的时限就到了,你现在知道是谁杀死了陈教授吗?”钟旭突然想起了f大的案子,如今只有这件谜案还没有头绪。对于刑侦来说,时间拖得越久,案件侦破的难度就越大,从案发到现在已经那么长时间了,警方的压力也很大。 “明天我去综合办公楼确认几件事,至于后天能不能破案,目前还不好说。” “跟你开玩笑呢,破不了也没关系,毕竟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忙。来,我们干一杯。” 钟旭把杯子高高举起,和肖晨的杯口碰了一下。 “还记得陈教授死前留下的信息吗?”喝了几杯之后,钟旭突然说起了陈教授的死前留言,“不瞒你说,这个信息我回去也研究了不少时间,可就是理不出个头绪,完全没有规律。你那边怎么样,破译出来了吗?” “没有。”肖晨摇摇头。 “我觉得只要破译出死前留言,就能知道陈教授向我们传达的信息是什么……” “我倒不这么认为。”肖晨打断钟旭的话,说道,“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凶手为什么在陈教授死亡之后对他的遗体进行伤害。而你所说的死前留言,我却觉得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至于这个秘密是什么,目前我们还不得而知。” “不过今天解决了两件杀人案,咱们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啊!”钟旭高高兴兴地说,“接下来只要全力以赴破陈教授的案子就行了。” 那两件杀人案真的解决了吗?虽然肖晨心里这样问,却没有说出口。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认为这三起案子是有联系的,这只是他的直觉。但直觉太抽象,根本难以说服别人。随后他们又喝了几杯啤酒,钟旭就开车送肖晨回学校了。 这天晚上,钟旭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而肖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第33节 第十二章 审讯 杨远威坐在审讯室里,表情淡然。 负责这次审讯的,除了钟旭,还有刑警小张。 钟旭上下打量着杨远威,厉声道:“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业?” “警官,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明明知道我是谁的,何必再多此一举呢?”杨远威挪动了一下屁股,可能是椅子的关系,他感觉有些不适。 “少废话,快回答!” “杨远威,职业是教师。”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十月二十九日晚上十点,你在哪里?”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在客厅听音乐,我夫人在卧室睡觉。你们要是问我有没有时间证人,很抱歉,我没有。”杨远威显然有些不耐烦。 “根据我们警方的调查,当晚十点的时候,你的邻居正在楼下放鞭炮,声音很响而且持续的时间也很长,吵到了不少邻居。在这种环境下,试问你是怎么继续听音乐的呢?”钟旭开始对他发起了进攻。 杨远威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继而又恢复了冷静的样子:“那又怎么样,不可以吗?” 钟旭毫不放松,继续紧逼:“可在你的证词里,根本就没有提到鞭炮的事情!这你怎么解释?” “我忘了。” 果然是只老狐狸,钟旭想。 “那么,如果你没有出过门,雨伞又怎么解释?中午我到你家的时候,看见阳台上撑着一把雨伞。如果按照你的口供,二十九日晚上没有出门,三十日上午也没有出过门,那为什么会用雨伞?要知道,雨在三十日中午就停了。” 杨远威依旧不松口:“我从柜子里拿出来以防万一,如果等会儿出门下雨的话,兴许还用得上。” “算你嘴硬。”钟旭站起身,在本来就不大的房间里走动。他这么做是为了要增加杨远威的心理压力,“不过,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九月十二日你向成德实业有限公司订购了许多荧光粉,这是为什么?难道你想自己制作荧光棒吗?” 杨远威的身子一颤,强作镇定道:“这……这关你什么事?我批发荧光粉,这和杀人案有什么关系?你如果没有证据,请放我走!” 钟旭绕到他身后,语气平和道:“你承认荧光粉是你买的?” “是又怎么样?犯法吗?”杨远威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他开始心虚了。 “当然没有,不过,我们审讯全程都有录像,你所说的话到时候可能会作为证据。我再问你一遍,荧光粉是不是你买的?” “是!是我买的!怎么样?”杨远威歇斯底里地吼道。 “很好,非常好。”钟旭边拍手边说,“你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根据我们调查,被害人黄劲羽家的墙壁上,有不少荧光粉的残留痕迹。也就是说,墙壁上曾被涂上过一层荧光粉。这肯定不是黄劲羽自己做的,那又会是谁呢……”说到这里,钟旭把目光投向了杨远威。 杨远威的脸色非常难看,虽然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还是不住地颤抖。 钟旭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根据我们研究室的分析发现,在你家搜查出来的荧光粉残留物和留在黄劲羽家的残留物是属同一厂家制造。这你又怎么解释?” “我……我……”杨远威想反驳,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一旁的小张开口道:“认罪吧,我们证据充分才会传讯你的。如果你配合我们,或许法官还会从轻发落,不然……” 杨远威闭上眼睛,仿佛放弃了挣扎。他双手抱头,双肘置于膝盖上,肩膀不规则地耸动着,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他是个人渣,社会的败类,不学无术的家伙……”杨远威一字字道。 “所以你就杀了他?” “谁让他接近诗钰?要是他离我女儿远一点,我怎么会杀他?要是他不缠着我女儿,我怎么会杀他?”杨远威抬头看着钟旭的眼睛,大声道,“其实我给过他机会,我不知道和他谈过多少次,只要他离开诗钰,我什么要求都答应他。可是,那个家伙什么都不要,还一直让我给他机会,说他会重新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可我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啊!他这种小混混……” “所以你就杀了他!”钟旭怒道。 “是的。” “这个杀人手法,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那天我乘坐地铁,身边好像坐着一个学者模样的男人,我猜他是个侦探小说家。他正用电话和朋友聊天,正巧说到了利用‘密集恐惧症’来行凶的手法,说得很详细,我都记下来了。回家之后,我想了想,认为这是上天的旨意,助我铲除这个社会毒瘤。” “接下来交给你了,小张,让他把犯罪经过好好说一遍,我出去抽口烟。” 说完,钟旭就关上门,走出了审讯室。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虽然已经解决了两件案子,可我还是有一种感觉。很奇怪,那个感觉告诉我,我们只看见了事情的表象,却没有深入了解下去。这种感觉非常强烈,但我却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钟旭突然想起了肖晨这句话。 难道是错觉吗?审讯完杨远威后,钟旭也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两名嫌疑犯都已招供,按理说这两个案子都已经完结了,可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呢?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徐队长……什么……要我去f大学一趟……有人知道杀死陈教授的凶手是谁了?!”钟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确认了一遍,得到的是相同的答案,“好……我知道了……队长再见……” 他挂断了电话,呆立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嘴上那支烟都忘了点燃。 太阳高升,正午时分,杜逸凡满面春风地走进学校图书馆,在这里找到了正在借书的刘恋。他看见刘恋正站在一排书架前,神色恍惚地看着书架上的书,一动不动。 杜逸凡走到刘恋面前,说:“最近那个神经病怎么从你身边消失了,是不是分手啦?” 刘恋反感地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杜逸凡依然咄咄逼人,不客气地说:“哈哈,分手了也没关系,他哪方面都配不上你。不如和我交往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不会像那个神经病,把你丢在一旁不理。” 刘恋面无表情,刻板地回答:“我没兴趣,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不想知道陈教授是谁杀死的吗?”杜逸凡突然问道。 第34节 刘恋面无表情,语调镇定:“你早跟我说过了,肖晨是杀人凶手,对吧?”说完,她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自顾自翻阅起来。 杜逸凡冷笑道:“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来告诉你,我已经掌握肖晨杀人的证据了。你想不想听?还是真的对我说的话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不出他所料,他的话让刘恋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刘恋把手里的书塞回书架里,慢慢走近杜逸凡,用冰冷的口吻说道:“你说什么?” 杜逸凡放缓语气,说:“我已经掌握了肖晨犯罪的证据,你不想去看我的推理秀吗?” 刘恋不愿让他看出自己的慌张,强作镇定:“难道……你把肖晨也找来了?”她没有想到肖晨竟然会理睬杜逸凡,或者是杜逸凡报警,让警察请肖晨出来。刘恋感觉此刻脑子很乱,她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能下意识地把脸别过去,不让杜逸凡看出她的震惊。 杜逸凡接着说:“我和肖晨约在三号楼的阶梯教室,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我会当着你的面揭穿这个疯子的真面目!” 呆立的刘恋瞪着眼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从杜逸凡的表情来看,这不像骗她的。最后,刘恋闷闷地点头,算是答应了杜逸凡的邀请。她倒不是对杜逸凡的推理感兴趣,而是因为担心肖晨。 “太好了,有你在场,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杜逸凡兴奋地说。 刘恋根本不想和眼前这个讨厌的人说话,她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过了今天,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因为我才是这个学校里最有破案天赋的人,比那个神经病强多了。”杜逸凡赶忙快步追上她,言语间还有几分得意。 空荡荡的教室里站着八九个人,大家都没有说话。阳光从窗户中斜射进房间,让整个教室明亮不少。张涛似乎有些受不了这种艳阳高照的天气,走到窗户边上把窗帘拉了起来。就在他拉起窗帘的时候,杜逸凡走进了教室。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杜逸凡一脸微笑地说,“看来人都到齐了。阿龙,你去把门关上。”说罢,身为杜逸凡首席跟班的倪元龙便走上前把教室门关上,然后站到了杜逸凡的身边。 除了张涛和肖晨外,顾唯佳和刘恋也在场。剩下的都是杜逸凡找来的警察,他们听说杜逸凡找到了杀死陈教授的凶手,立刻就赶来了。可谁知杜逸凡却卖起了关子,说什么一定要下午在阶梯教室揭露事情的真相。 这三个警察都是徐队长的手下,钟旭也在其中。 “喂,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谁是杀死陈教授的凶手了吧?如果你是开玩笑的,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最先开口说话的是钟旭,他第一眼看见杜逸凡就不喜欢他,所以说话口气并不友好。 杜逸凡看了一眼钟旭,说:“警察先生,你急什么,再过不到半小时你就要感激我了。因为我替你们找到了凶手,找到了这个你们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解决的谜案的真相。所以现在,请你们少安毋躁。” “杜逸凡,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吗?”张涛在一边讽刺道。 “那你知道事件的真相吗?不知道就闭嘴!”杜逸凡瞪眼道。 顾唯佳站在张涛身边,大声说:“你要么快点说,不然我们就走了。谁有空陪你玩侦探游戏啊,你要玩,去找推理研究社的人陪你。我们可没这个闲工夫!” 杜逸凡摇摇头,说:“如果离开的话,顾唯佳,我保证你会后悔。我想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到,这个案子的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波洛了。”顾唯佳低声讥讽。 “在公布真相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我手头有陈教授完整的资料,你们不要问我是从哪里搞来的,即使问了我也不会说。基于这些资料,我推理出了凶手的身份。逻辑推理是陈教授生前侦破案件最有力的武器,身为他的学生,我很好地继承了他的分析方法,并且灵活地运用在这个案件上。” 说到这里,杜逸凡停下来点了支烟。 “陈教授曾经跟我们说过,细节决定成败,我很赞同这个观点。现在这个案子,最让警方束手无策的地方在于,凶手为什么在勒杀陈教授后,又返回去刺伤他的尸体。要破解这个案子,必须得先解决这个问题。而要解决这个问题……” “你废话能不能少点?”钟旭实在受不了这个自大的人。 杜逸凡笑笑,继续说:“看来警察先生很着急啊,那我长话短说。这个案子有三个疑点。首先,死者既然已被勒杀,凶手为何又要再用利器伤其尸体?其次,凶手为什么带走了刀具,却将绳子留在了现场,单单是因为麻绳上很难留下指纹吗?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陈教授是被凶手从背后缢死的,这说明陈教授认识被害人,并且对他很放心。” “为什么这么说?”钟旭问道。 “你会让一个陌生人绕到你身后吗?而且陈教授身后只有摆放古董的架子,转椅和古董架之间大约有五十厘米的距离,如果凶手是陌生人,警察先生你觉得可能吗?”杜逸凡反问道。 钟旭面孔僵硬,不再发表意见。 “如果是陈教授熟悉的人,那范围就广了,但至少警方可以知道,杀死陈教授的罪犯是教授很亲近的人。但凶手很聪明,他隐瞒了自己认识陈教授这一点,让自己不再受到警察的怀疑,是不是,肖晨同学?” 杜逸凡把目光投向了此时正斜靠在墙上的肖晨,杜逸凡的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而肖晨依旧面无表情。 “你怎么不说话?”杜逸凡不解道。 肖晨沉默片刻,苦笑一下:“我觉得你的推理很有意思,想听你继续说下去。” 张涛接过肖晨的话,问道:“杜逸凡,你凭什么说肖晨是凶手,就因为他隐瞒了他认识陈教授这件事吗?你这也叫推理?” “当然不是,我有证据!”杜逸凡大声说道。 站在一旁的刘恋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安静地看着肖晨,心里五味杂陈。她害怕肖晨真是杀死陈教授的凶手。 钟旭问道,“杜逸凡,你说你有证据,是什么证据?” 杜逸凡说:“警察先生,如果你认真看过李法医的验尸报告,你会发现,死者颈部右侧皮下出血的痕迹比左侧要深。凶手是从背后勒死陈教授的,就是说,如果是凶手右手用力,那么受力面应该是死者的左颈部,现在是右侧皮下出血痕迹深,这说明凶手左手的力量大于右手。肖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个左撇子,对吗?” 肖晨先是怔一下,然后点点头:“没错,我是左撇子。” 钟旭看了肖晨一眼,有些尴尬,他转头问杜逸凡:“之前你说解决案子的关键在于,凶手为何要先勒杀死者,再用利器虐尸,这个你怎么解释?” “很简单,肖晨勒死陈教授,正在清理现场的时候,陈教授的尸体突然痉挛起来,他以为陈教授没有死,于是拿起利器在他身上补了几刀。”杜逸凡解释说。 钟旭皱眉:“如果按照你说的,肖晨应该直接捅心脏才对。可陈教授的尸体虽然有多处刀伤,却没有一处属于致命伤,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杜逸凡紧张道:“这……这个可能是肖晨没有杀人经验,所以才……” “再没经验的人,也知道杀人要么割破喉管,要么直接刺心脏吧?谁会在手臂和腹部划上不深不浅的几刀呢?这样是不会死人的,小学生都知道。”钟旭白了他一眼,不屑道。 杜逸凡沉默片刻,结巴道:“谁知道肖晨是不是连小学生的常识都没有……” 钟旭打断他,说:“还有,你说死者颈部右侧皮下出血痕迹严重,所以判定凶手是左撇子。我告诉你,绳子是会打滑的,而且勒杀时死者会挣扎,所造成的擦伤痕迹不一定都是凶手所施的力,也有可能是被害人在挣扎时用力过大造成的。所以你这种推理是站不住脚的。” 杜逸凡不服输:“我还有证据!”钟旭的话让杜逸凡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没想到自己辛苦推理出的真相这么经不起推敲。现在只能做最后一搏了,他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刘恋瞧不起他。 “陈教授的死前留言,说的就是肖晨!” 这句话仿佛是一颗重磅炸弹,不仅是钟旭,就连处变不惊的肖晨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第35节 “在案发现场的转椅上,我发现了一行数字。这是陈教授死前留下的遗言,也就是推理小说中的‘死前留言’!”杜逸凡边说,边观察周围人的神色,“陈教授留下的暗号是‘3w’,是三万元人民币的意思,而据我所知,肖晨最近用三万元购买了一辆摩托车,这就是陈教授留给我们的死前留言,杀死陈教授的凶手就是肖晨!” 肖晨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了句:“结束了?” “你还不认罪吗?”杜逸凡死死地盯着肖晨的眼睛,像是要用眼神杀死他一般。 “结束的话,我就回宿舍了。”肖晨冷冷道。 杜逸凡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警察先生,你们为什么不把杀人犯抓起来?” 钟旭走到他面前,冷冷说道:“你所说的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根本算不上证据。希望你以后别浪费我们时间,不然别怪我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知道吗?” “死前留言的解读,难道错了吗?”杜逸凡不甘心。 张涛冷笑道:“按照你这么说,我银行卡里有三万元,难道我也是凶手吗?” 杜逸凡哑了声音,无可奈何。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站在教室中央。 张涛说:“也许你太想报复肖晨了,所以当你知道他隐瞒认识陈教授这件事,立刻就把他联想成杀人犯。愤怒的情绪让你失去了理性,所以你全是在‘肖晨是凶手’这个结论上进行反推的,一点也不严谨。” “我……”杜逸凡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肖晨瞥了他一眼,走出了教室,张涛和顾唯佳也紧随其后离开了。刘恋走到杜逸凡身边,轻声说了句“再见”,快步离开了教室。 与此同时,陆义军被安排在看守所的一间会客厅里,接受小张的问话。这是钟旭提出的要求。 陆义军安静地坐在小张对面,一言不发。 “你好,我们见过面。这次我来,是想再具体询问一下案件的细节。”小张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认识你。”陆义军垂着头,说话声音软绵无力。 “你为什么要杀害张博峰?” “警官,我已经说过几百遍了……” “请再说一遍。”小张按下录音笔,口气平和却不乏威严。 “他给我戴绿帽子!把我当王八!” 前一秒还平静的陆义军,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突然暴怒起来。所幸没有离开座位,也没有对小张做出什么危险的动作。 “别激动。请你说说案发当天的情况,你是怎么杀死他的?”小张从外套内侧袋里拿出一包烟,递给陆义军一支。 接过烟,陆义军让小张帮他点燃,他深吸了一口才说:“其实很早我就调查过他家的住址,了解清楚他的情况后,那天晚上我去找他。刚开始他很惊讶,对我的态度还算客气。他还给我烟抽。可是我们谈着谈着,问题就来了。” “什么问题?” “我让他离袁佳婧远点,只要他们不再联系,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也不再找他麻烦。” “他怎么回答你的?” “他说是我老婆死赖着他不肯放手,让我回去劝劝我老婆。” “你就杀了他?” “不是因为这句,而是……”说到这里,陆义军夹住香烟的手指开始抖动起来,情绪仿佛有些激动,“确实……我是自己带着刀去的……可我并没有想杀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可是……可是……” “张博峰说了什么?”小张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义军像是受了刺激一般,闭上眼睛:“舒服……” “什么?”小张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句。 “他说‘你老婆让我很舒服,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她呢’……”陆义军狠狠地吸了口烟,“然后我就从身后拔出了刀,捅了他几下。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杀死这个禽兽。” “为什么要布置现场,误导警方?” “我不想坐牢。我不能让警察知道这是仇杀,不然警察就会怀疑到我。我想把现场布置成入室抢劫的样子。于是,我翻乱了他家里的东西,并带走了他的钱包。刚要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烟灰缸里有我抽过的烟蒂。如果这么放着,万一警察验dna,立刻就知道我来过了。可烟灰缸里的烟蒂实在太多,我也分不清哪支是我抽过的,便全都带走了。” “然后你就把尸体搬到门厅,让人家以为凶手是在入门的瞬间就刺杀了张博峰?” “是的。” 陆义军吐了一口烟,点头承认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你妻子有外遇?”小张翻了翻小本子,问道。 “刚开始当然不知道,可时间一久,总会发现有些不对头。张警官,可能你还没结婚,没有这种感觉。老婆外面有人,做老公的是有感觉的。比如经常有莫名其妙的电话打来,她不让我碰她的手机,我们甚至连夫妻生活都没了……” “你跟踪你妻子去酒店,就是凭感觉?” “不是,有人告密的!” 这句话引起了小张的兴趣:“告密?谁告密?”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邻居看不下去,又或者是她的朋友见我可怜,提醒我吧。” “告密的人怎么说?” “那天晚上,我正在家。突然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我老婆和别人开了房间,连酒店的名字和房间号码都告诉我了。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就说是好心人,看我可怜帮帮我。” “然后你就去了?” “是的。不过,我怕是有人搞恶作剧,便偷偷躲在一边,并没有上楼捉奸。让我没想到的是,过了半个多小时,我还真看见了那对狗男女互相勾搭着走出酒店。那个时候我真想上去杀了他们,不过我还是忍住了……” “打电话给你的那个声音,你还记不记得?” 陆义军想了想,摇头道:“事情过去很长时间了,不记得了。” 第36节 “会不会是你认识的人?” “应该不会,如果是我认识的人,那我当时一定能听出声音来。不过,如果用变声器做过手脚,我就不敢说了。” 看来钟旭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在这个案子里,确实有疑点。但动手杀人的还是陆义军,这是没有问题的。小张心想。 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小张发了条短信给钟旭:一切都已办妥,自己回局里拿资料。 第十三章 表白 肖晨刚走出教学大楼就被顾唯佳叫住,转过头,他看见她和张涛一起朝自己走来。看见顾唯佳,肖晨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胆怯。 外面阳光猛烈,照得肖晨睁不开眼睛。顾唯佳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刘恋?她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还说那种话来伤她的心,你还是不是人?”她说话的时候,张涛神情尴尬地站在她身边,不发一言。 肖晨低头不语,默默听着。良久他才抬头,目视顾唯佳,回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顾唯佳冷笑一声,说:“如果你不喜欢刘恋,为什么要送那种项链给她?这种东西只有男女朋友间才可以送的,这你也不明白吗?人家以为你对她有意,而你却不理人家,算什么意思?” 肖晨沉默了,没有回答。 顾唯佳咄咄逼人:“就算不谈恋爱,做个朋友总可以吧?我就是搞不懂你现在为什么总是躲着她,连话都不和她说,像是陌生人一样。何必这样呢?” “你别为难肖晨了,也许他有难言之隐呢?”张涛上前劝顾唯佳,“你让他自己想想,感情这种事情……” “你懂个屁!”顾唯佳一把推开张涛,没好气地说,“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现在对刘恋这样,以后你也会对我这样,是不是?” 张涛见顾唯佳的怒火冲自己烧来,急忙安抚道:“怎么会呢?我们是恋人,可肖晨和刘恋什么关系都没有,只能算是同学,情况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物以类聚!”顾唯佳丢下这句话,转身朝校门外走去。 张涛愣了一会儿,才追赶上去。他边跑边回头看肖晨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 看着他们渐渐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的肖晨不由得苦笑起来。他低下头,脚像不受大脑控制一般往前交替地迈进,漫步在校园里,他的样子显得神形疲惫。 路过综合办公楼的时候,肖晨想起了陈教授,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他不自觉地走进了办公楼。 “老张,你来啦?”办公楼的门卫老头和送水的大叔打招呼。 送水工老张肩膀上扛着一桶纯净水,对门卫笑笑:“今天来晚了,我这就替你换水。” 说着,他放下肩膀上的桶装纯净水,走进门卫室。 “那间办公室发生过一起杀人案,那天早上也是你换的水?”门卫指了指陈教授办公室的位置,他说的这句话,正好让肖晨听见。肖晨停下脚步,站在门卫室旁边的宣传栏前,眼睛盯着宣传栏里的信息,心思却在门卫室里。 老张点点头,说:“那当然,这整栋楼的水都由我负责送。案发之前,我还进过那间办公室呢。那个时候陈教授还活着,现在竟然……唉,所以说人生无常啊,还是对自己好一点,说不定明天就被阎罗王招去了哪!”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给饮水机换上新的桶装纯净水。 门卫笑着说道:“这人啊,有时候真是说不准。现在的年轻人啊,都说我们老一辈的迷信,可我这人就相信命,相信一切都是注定的。” “你还别说,陈教授死的那天早上,还真有预兆呢。”老张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听他这么一说,门卫顿时来了兴致,赶忙问道:“预兆?什么预兆?” 老张停顿了片刻,说:“那天一早,我就去了103办公室换水。我敲了敲门,陈教授很快就来开门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那时亲切的笑容。就在我替他换水的时候,陈教授不小心把桌上的杯子打碎了,当时他还跟我说不好意思,吓着我了。你知道的,像我这种粗人,怎么会被这种东西吓唬到呢?不过就从这点可以看出,陈教授是个细心的人啊。” 门卫又问:“杯子打碎了,果然是不祥之兆。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老张想了想,才说:“其他倒没什么。陈教授说他办公室里还有不少一次性纸杯可以拿来用,不过这个杯子对他来说很有意义,是他女儿送给他的,所以心情有些沮丧,这个我看得出。” 门卫摇头叹息说:“换成是我,也一定很难过,毕竟是女儿送的,和自己买的就是不一样。”说着,他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咦?这桶水怎么是满的?每次我自己把桶装到饮水机上的时候,塑料桶里总会有不少水泡啊。” “因为饮水机冷热水胆里还储存有水,所以换新桶的时候不会有水泡。”老张解释说,“说到这个,我想起那天我给陈教授换好新桶后,也是没有水泡的。陈教授还夸我技术好呢。” 门卫笑道:“哪方面技术好?哈哈哈!” 老张假装嗔怒,说:“你这个老家伙,我告诉你……” 肖晨对他们接下去的谈话不感兴趣,他独自走出了综合办公楼。 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了一起,肖晨已经知道谁是杀死陈教授的凶手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想到真相来得这么快。他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像是一位入定的高僧,安静地度过午间的时光。 “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啊。”熟悉的声音从他右边传来。 他抬起头,看见钟旭站在长椅边上,对着他笑。肖晨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眉头紧锁地望着前方。见他不理睬自己,钟旭也坐下,说:“还剩最后一天了,你对陈教授的案子有没有信心?” 肖晨依然默不做声。 钟旭微微一笑:“怎么,又开始装酷了?” 肖晨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不想再管这个案子了,恕我没有能力解决陈教授的命案。” “你说什么?”钟旭一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肖晨转过头来,看着钟旭:“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当初想参与命案调查纯粹是为了好玩儿,现在我怕了,我怕凶手报复我,我不想玩儿了,想退出。钟警官,希望你理解我,其他方面我不想再多解释什么。” 听他这一番话,钟旭更是惊疑:“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威胁了?是刚才那个杜逸凡吗?你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 “没有人威胁我,是我自己不想干了。”肖晨的声音和他的神态一样,带着刻意的严肃和冰冷。 “这真是你自己的意思?你就这么放弃了?” 肖晨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是我自己的意思,希望你别再来找我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钟旭看一眼肖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笑了笑,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毕竟你还是学生,参与这种刑事案件的调查确实有些不妥。作为警察,我也不该鼓励你参与调查,不过这段时间你给了我很多帮助,我还是要谢谢你。” 他所说的并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他内心的。在和肖晨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见识到了肖晨身上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他自己所缺少的。这种异乎寻常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帮助钟旭连续破获了两起谋杀案。在与肖晨合作的这段时间,钟旭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同事。 直到现在他才猛然发现,他一直依赖的肖晨,只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而已。 下午五点,张涛的宿舍里。 第37节 此刻,这里除了张涛和顾唯佳外,没有其他人。顾唯佳拿他当出气筒,把对肖晨的不满都发泄在他身上。而张涛只能默默承受,谁让肖晨是他的朋友呢。 发泄一通后顾唯佳问张涛:“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张涛继续装傻。 “刘恋这么痛苦,我该怎么安慰她?”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失恋谁没经历过啊。”张涛轻描淡写道。 顾唯佳的语气又恶毒起来了:“你们男人都没心没肺!” “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啊,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张涛毫不客气地还嘴,“如果你再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想怎么样?!”顾唯佳火气也上来了,“想和我分手是不是?太好了,我可以去找个帅哥了,我早就受不了你了!” 顾唯佳这么一说,性格温厚的张涛也怒了,他顺手抄起桌上的杯子,用力摔在地上。陶瓷杯瞬间变成了碎片。 “你敢对我动手?”她厉声道。 “我哪里对你动手了?我只不过摔坏了一个杯子而已!”虽然说话的语气依旧没变,但张涛的气势明显弱了。 “就是动手了,你个死猪!”顾唯佳推了他一把,张涛没站稳,往后倒去。他不由自主地用手一抓,为了保持平衡抓住了写字台抽屉的把手,谁知用力过猛,整个抽屉被他拉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抽屉摔在地上,许多书籍和纸张散落一地。张涛急忙蹲下身子,开始收拾起来。顾唯佳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书一本本拾起来。 “这是什么?”顾唯佳问道。 张涛看见顾唯佳手里拿着一本白色的小册子,他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s市医疗机构门急诊就医记录册(自管)”。在姓名一栏里,他看见了肖晨的名字。 “这是肖晨的病历吧。”张涛喃喃道。 “活该!”顾唯佳幸灾乐祸道,“这种人,就应该惩罚一下。” 张涛瞪了她一眼,然后翻开记录册,看了没多久就愣住了。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顾唯佳看他这副奇怪的模样,便把记录册夺过去自己看。 看完后,她的表情也变了,用颤抖的声音问张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涛板着脸,生硬地说:“你不是希望他生病吗?如你所愿了。” 她不理会张涛的讥讽,满脸焦急地问道:“他自己知道吗?” “他自己去看的病,自己会不知道?”张涛皱眉道,“怪不得我看他最近有点怪。可他得这种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承受这种痛苦?” “还有没有救?”顾唯佳小声问道。 “这是白血病,是血癌,不是感冒……”张涛声音也哽咽起来,“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救,但我一定会劝肖晨去医院的。你看他现在这样子,简直就是放弃治疗了。你现在明白他为什么不让刘恋靠近他了吗?他知道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他不想毁了刘恋啊!” 顾唯佳沉默了。 直到刘恋来的时候,张涛和顾唯佳一句话也没说。是顾唯佳给刘恋发的消息,让她来张涛的寝室。宿舍刚开始刘恋不愿意来,可顾唯佳说是件很严重的事,她才松口。 刘恋推开宿舍的门,看见张涛坐在床上,发着呆。而顾唯佳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眼睛红肿。 她走到顾唯佳身边,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顾唯佳把手里的小册子递给她:“刘恋,你自己看吧。” 刘恋满脸狐疑地接过小册子,开始翻阅起来。没过多久,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嘴唇也不住哆嗦起来,但她强忍着悲伤的情绪,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这是真的吗?” “你觉得我们会拿这种事来和你开玩笑吗?”张涛反问道。 刘恋闭起眼睛,她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在肖晨的病历上。 钟旭回到公安局,朝小张办公室走去,没想到在走廊里碰到了正赶去会议室的刑侦总队队长徐建国。 “很好,干得不错!”徐建国拍了拍钟旭的肩膀,鼓舞道,“这两件案子办得非常漂亮,小钟,看来你挺有当警察的天赋啊。” 能被徐建国这样夸奖,钟旭自然高兴。不过,可能是肖晨的原因,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爽。 “对了,陈教授的案子,有没有进展?”徐建国突然问。 钟旭认真道:“暂时还没有什么新线索,不过我会跟进的,你放心。” “好,我相信你的能力。”徐建国惆怅道,“我这辈子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陈教授算一个。如今他驾鹤西去,我却让真凶逍遥法外,实在有愧于他啊。” 钟旭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说:“案子一定会破的,只是时间问题。” “希望如此吧。”徐建国朝他点点头,“你去忙吧,我要去开个会,再不走就迟了。” “好,徐队再见。” 陈教授的案子专案组费尽心血,却找不到一丝破案的线索。再这么下去,可能真会变成悬案。陈教授一定死不瞑目。 ——会不会肖晨知道些什么? 钟旭开始怀疑起来。肖晨最近的表现很古怪,难道肖晨已经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为了维护凶手,所以才对他说不想再调查陈教授的案子?钟旭越想越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肖晨一定有事瞒他,看来还得再找个时间,好好去和肖晨谈谈。 “喂,你发什么呆,我在办公室等你很久了。”小张推了推神游中的钟旭,不满道。 “啊,不好意思。”钟旭一脸抱歉,“对了,陆义军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你猜猜。” “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诉我。” 小张神秘一笑,说:“还真被你说中了,有些细节我们没有留意,你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我还问你?快说!” 第38节 “这个案子里,横空出现一个好心人。” “什么好心人?”钟旭急问道。 “你知道陆义军是怎么发现他老婆有外遇的吗?有人告密!” “真的?”钟旭问,“是谁告密?” 小张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问陆义军,他说也不知道,应该是他不认识的人。” “不是邻居或者好友?”钟旭加问了一句。 “看来只有上帝知道了,如果对方用了变声器,即便是陆义军的熟人,他也听不出。不过我看这家伙不像撒谎,看来确实存在这个告密者。” 听完小张的话,钟旭陷入了沉思。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告密者可能和案子有很深的关系,可具体是什么,他却抓不住。 小张见钟旭愁眉紧锁,笑道:“好了,别神经过敏了。即使有这么一个告密者,他也和案子无关啊,杀人的是陆义军,又不是别人。” 仔细想想,小张的话也对。 陆义军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详细交代了犯案的过程。一切都和现场勘察的证据吻合,凶手一定是他无疑。所以告密者究竟是谁,和案子应该没多大关系了。可能是某个仇恨袁佳婧的男人,抑或嫉妒袁佳婧的女人,这都是有可能的。钟旭心想。 “嗯,不管他了!”钟旭拍了拍酸痛的肩膀,“小张,晚饭还没吃吧?” “那当然,我还等着你请客呢!” “好,今天你帮了我的忙,我请你吃饭是应该的,走吧!” 后来钟旭想起这事,还捶胸顿足地后悔过,他当时离案件的真相已经那么近了,如果再仔细想想,就能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了。之后的悲剧可能也不会发生。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只是假设。 殷悦和几个同事刚在外面吃过饭,她准备步行回家。因为餐厅离家比较近的关系,所以她没有开车。施文浩被开除,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每当她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这种阴影伴随着她孤单的身影穿过人流车流,从未离开过。 在街边的一个书报亭里,她买了一本时尚杂志。 当走进住宅区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在路口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殷悦看见那个人精致的侧脸,以及他苍白的面容。听到背后有人,他忙转过身,与殷悦目光相对,表情不免尴尬了几分。 殷悦尽量掩饰自己惊讶的表情,明知故问:“肖晨,好巧。” 肖晨摇摇头,纠正道:“不是巧合,我是来找你的。” 这么直白的回答,让殷悦有些窘迫。她突然发觉自己的内心十分矛盾,她希望肖晨来找她,又不希望他来。就像现在一样,本来打算找肖晨问清楚,但一见到肖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有什么事吗?”殷悦沉默片刻,问道。 肖晨顿了一下,尽管殷悦目光回避,但他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殷悦,明天你有没有空,我想约你。” 殷悦没有想到,肖晨竟然直呼她的名字,而不是“殷老师”。这说明肖晨并不是以学生的身份来找她的。 “是因为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是的话,到学校再说吧。” 肖晨认真地说:“不是学习方面的问题,是我私人想找你谈谈。” 双方都沉默下来。 少顷,肖晨说:“殷悦,我喜欢你。” …… 轰隆一声,天空响起一声闷雷。忽然间,有些零星的雨点飘落下来,打在他们的脸上。 殷悦正色道:“肖晨,我是你的老师,你喜欢我我很高兴,但这样就够了。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对肖晨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可是她不能接受他。 雨越下越大,可他们两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是来约你的,无论你来还是不来,我都会等你。”肖晨走近殷悦,看着她的眼睛说,“明天,我希望能看到你。” 殷悦不敢看肖晨的眼睛,她低头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而不是去想这些事。我是你的老师,你尊敬我,爱戴我,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可是我们是师生关系,除此之外,我年龄比你大六岁,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肖晨没有说话,他不等殷悦说完就一把拉过殷悦,将她拥入怀中。殷悦心跳加速,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双手竟也不由自主地搂住肖晨的腰。 身外依旧暴雨如注,可他们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第十四章 肖晨的解答 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殷悦站在约会地点等待着。昨天的一切宛如梦境,她不敢相信她竟和自己的学生相拥在自己家门口。这件事要是被其他老师知道,非羞死不可。但如果她继续和肖晨交往,那事情总会有败露的一天,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管他呢,大不了不做老师了! 当她还在回想昨晚做出的疯狂举动的时候,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停在她的面前。殷悦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而跑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肖晨,这更让殷悦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这……这是你的车?”殷悦面露诧异。 “是我的。”肖晨点了点头。 殷悦像个孩子一样跑到车边,用手抚摸着法拉利的车身,嘴上说:“这车市价不下四百万元吧?你确定不是借来的?” “上车再说吧。”他对殷悦笑笑。 “哦,好。”殷悦懵懵懂懂地应道,然后坐上跑车。 肖晨发动引擎,问她:“晚上你想吃什么?” 殷悦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惊愕中缓过神来,支支吾吾地说:“啊……我随便啊……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哦,那我随便找一家。” “这车真是你的?肖晨,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我怎么以前从来没看出你家这么有钱?” 第39节 肖晨苦笑一下,笑得很无奈:“我父母虽然很早就去世了,可走之前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我满十八周岁的时候,就可以自由支配这笔钱了,所以我买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你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吧?” “你父母真的……我之前听你说过,可那个时候以为你在骗我,没想到竟是真的……对不起……”殷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关系,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所以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几乎没有关于我父母的回忆,也就谈不上感情深厚了。” 殷悦的脸上掠过一丝好奇:“那你知不知道,你父母生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也不太清楚,关于这方面的资料一点儿也没有留下,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他说完,沉默下来。 殷悦试探地问道:“那么你不好奇吗,对于你父母的事?” “我们不要谈这个了,好吗?”肖晨的脸色有点难看。 殷悦知趣地点点头。他们东南西北地瞎聊着,这个时候殷悦才发现,肖晨并不像看上去那样。他虽然话不多,可谈吐却很成熟,思路活跃,知识面很广,说到他感兴趣的东西时非常健谈。和他在一起,有种青春洋溢的感觉荡漾在心头,让她感到非常舒服。 车大约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家名为“黄浦会”的餐厅。 殷悦之前没有来过这儿,她跟在肖晨的身后走进餐厅。这里的气氛不错,墙壁上点缀着朵朵金花,让人目眩。肖晨挑了临窗的位置,这样可以一睹窗外的景致。 “这里很贵吧?”殷悦发觉周边几桌坐的全是外国人,于是问道。 “你只管吃就行。”肖晨回道。 殷悦露齿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她问服务生这家餐厅有什么特色菜,服务生向她推荐了葱烤银鳕鱼、芥末酱炸虾球和鹅肝糯米红枣,除此之外,殷悦又加点了几样。 “难得认识一个富二代,一定要好好敲诈一下。”殷悦一脸坏笑,冲肖晨说。 肖晨不说话,只是朝她微笑。 菜上齐后,他们边吃边聊,殷悦对肖晨协助警方调查这件事很感兴趣,一直追问肖晨。 “后来陈教授那件案子,有什么进展?”殷悦用平静的声调低声询问道,“听说杀死陈教授的凶手是我们学校里的人,这是真的吗?” 肖晨说:“空穴来风吧,现在警方还没什么证据。” 殷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来真是可怕,学校里竟然发生这样的事。肖晨,看来你还挺有两下子的,警察查案都要依赖于你,你简直是我们学校的福尔摩斯了!” 肖晨羞涩地挠了挠头,说:“我只是提供些意见,主要侦查路线还是由警方来制定的。” “你以前有接触过谋杀案吗?” “在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发生过一起连环杀人案。”肖晨回忆道。 “哦?”殷悦眨了眨眼,“读高中的时候就碰上这种事啊,然后呢?” “很快就被警方破获了,这个案子当时轰动全市,许多媒体争相报道。”肖晨轻描淡写道。 “那件案子也是你解决的?” 肖晨谦虚地说:“不算是吧,最后还是靠警方抓获的,我只是提供了一些意见,只能算协助调查。” “能跟我说说具体细节吗?”殷悦显然对杀人事件很感兴趣。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肖晨面露难色,他并不喜欢谈论这类话题。 “这可是你说的,下次一定要告诉我。” 肖晨默不做声,低头吃起东西来。 吃过晚餐,两人并肩在街头散步。看着擦身而过的匆匆的人,殷悦感慨道:“真正为自己活着的人,世界上没有几个。甚至那些家财万贯的人,也不是为自己活着的。” “过好每一天,即使明天死,也没有遗憾。我觉得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 “可惜在现实面前,人人都要低头。” 走到一家游艺城时,殷悦说想进去玩一会儿,肖晨便陪她一起进去。 走出游艺城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的水平真差。”殷悦用嘲笑的口气说,“竟然连一个娃娃都钓不上来。” “我从来没玩过。” “好吧,这次原谅你,以后多练练,下次一定要钓一个娃娃给我!”殷悦边说边挽住了肖晨的手臂。 肖晨感觉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但他仍故作平静的神态。 “很晚了,送我回去吧。”殷悦打了个哈欠,“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没想到竟然是和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男孩。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谈姐弟恋,而且年龄差那么多,我是不是疯了?” 肖晨摇摇头:“如果你想去做某件事,但却因为在乎别人的看法而没有去做,我觉得这才是疯了。” 殷悦用崇拜的眼神打量着肖晨,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她胸口洋溢着幸福的感觉,她不希望这是梦,如果是梦,那么她宁愿永远不会醒来。 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殷悦,肖晨闭起了眼睛,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直至全身。 暮色降临之后,天空中飘起了小雨。 肖晨把车停在离殷悦家三十米的路灯下。火红色的法拉利在灯光照射下更加闪耀,引得不少路人纷纷驻足。 殷悦低下头,玩弄着手上的皮包,羞涩地说:“今天谢谢你,我玩得很开心。” 肖晨的目光看向窗外,没有回答。良久之后,才听到肖晨沙哑的声音:“是你做的吧?” 殷悦用惊疑的目光看着肖晨:“你说什么?什么是我做的?” 肖晨沉默了片刻,这片刻的沉默让殷悦觉得浑身难受,仿佛眼前的肖晨和十分钟前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肖晨才转过头来,正视着她:“杀死陈教授的人,就是你吧?” 第40节 听完这句话,殷悦完全惊住。 她顿了一下,强笑道:“你在开玩笑吧,一点儿也不好笑。” “不,我很认真地在问你,杀死陈教授的凶手是不是你?” 殷悦移开目光,看着前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的反应没有肖晨想象中那么激烈,反而平静得可怕。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办到。”肖晨语气坚定地说道。 “这就是你约我出来的目的?为了证明我是杀人凶手?”殷悦慢慢转头看着肖晨,冷冷地说道,“当着我的面证明我是杀死陈教授的凶手,是吧?” 肖晨摇头:“不,这完全是两码事。我确实喜欢你,这不是骗你的。” 殷悦苦笑:“你现在想说什么,用推理来证明我是凶手吗?” “我想听你说,我想你亲口告诉我,你是不是凶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的推理是错的。但我无法说服自己,我希望你能说服我。”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凶手呢?你就去报警?” 肖晨摇摇头,平静地说:“我不会这么做。但如果你想去自首,我也不会阻止你。” 殷悦深吸了一口气,问:“如果我逃走,你也不会抓我,是不是?” “是的。”他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听了肖晨的回答,她抬起头,目光困惑:“为什么?” “我不是警察。” “如果你是警察,会不会抓我?” “会。” 殷悦还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声音,想了一下,才说:“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认为我是凶手吗?至于我是否是杀人凶手,我想听了你的推理之后,再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可以吗?” 雨水掉落在车窗上,发出难听的啪啪声。 肖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 “最初接触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忽略了很多东西,直到听了综合办公楼门卫和送水工的谈话后,我对这件案子有了深入的了解。我记得陈教授曾对我说过,他从不相信奇迹,所以事物的发展都有清晰的逻辑可循。这件命案乍看下,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实则不然。凶手在陈教授办公室留下了许多痕迹,当然,凶手自己是不知道的。” “是吗?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什么线索?” “耐心听我说完,你就会知道了。就在昨天,我无意中听见送水工说,在陈教授被杀那天上午,也就是十月十九日那天,他曾进入过办公室替教授换了一桶纯净水。碰巧的是,在送水工换水的时候,陈教授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而据我所知,这是他办公室里唯一的杯子。你肯定很奇怪,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干吗。但是,这些看上去琐碎的事,若把它们连接起来,就能看清整个谋杀案的全貌。”肖晨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房间里虽然找到了一次性纸杯和新买的杯子,却都是未拆封的。接下来发生的奇怪事情就是,本来满满一桶纯净水,竟然少掉许多。送水工特别提到,由于冷热水胆中还存有水,所以装在饮水机上的桶装纯净水是满的,但我们进入陈教授办公室的时候,水桶并不是满的。这说明有人喝过饮水机里的水,你同意吗?” 殷悦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没有直接回答肖晨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喝过水的是谁?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被陈教授喝了,要么被陈教授以外的人喝了。因为喝水一定是要用容器的,陈教授不可能用嘴对上去直接喝。我们先来看第一种可能性,在换水过程中,陈教授的杯子打碎了,而且当时整个办公室只有这一个杯子。之后,陈教授嘱咐门卫去买了新的杯子和一次性纸杯,因为最后一个纸杯让钟旭给用掉了。还有一点必须注意,在十月十九日那天,陈教授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办公室,所以不存在有人偷偷潜入他办公室喝水这种情况。可是新买来的杯子和一次性纸杯却没有拆封,饮水机的水肯定不是陈教授喝的,那么就一定是陈教授以外的人喝的。 “要喝水,一定要带容器来装水。可那天上午直到陈教授被害,虽然有不少人进出综合办公楼,但门卫没有看见有手里拿着杯子或此类容器走进综合办公楼的人,就连带包进楼的也没有。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进陈教授办公室喝水的,一定是办公楼里的人。但是警方调查下来发现,当天上午,没有人承认自己曾走进过陈教授的办公室。这就奇怪了,难道这些水会凭空消失吗?所以在我看来,一定是有人说谎,换句话说,杀死陈教授的人一定是这栋综合教学楼里的人,而非外来犯罪。直到这里,你都听明白了吗?以上推论就是我排除外来犯罪可能的依据。” 殷悦道:“那纯净水万一是陈教授用来洗手的呢?” 肖晨摇头:“不可能,因为用纯净水洗手这种举动的前提是他找不到洗手间又突然有某样东西弄脏了自己的手。可没有人拘禁他,况且洗手间的门也没锁,所以你的这个假设不合逻辑。” 殷悦点点头。 “好,那我继续。现在我们知道凶手是楼里的人,那一定是陈教授认识的。凶手进入办公室,说来倒点儿水,陈教授同意了。可当凶手装完水后,陈教授的某个举动或者某句话激怒了他,让凶手顿起杀意。我之所以会认为凶手是临时起意杀死陈教授,是因为如果是蓄谋已久,自然不会挑这个时间段来犯罪,太危险了,而且没有必要带上杯子。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凶手为何要在缢杀陈教授后,再用利器划破他的尸体。这个举动让警方百思不得其解,可在我眼里,很简单,因为我找到了这个。” 说着,肖晨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是证物袋,不过殷悦看不清袋子里的东西。 “这是在陈教授办公室里找到的玻璃碎片,当我拿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凶手虐尸的理由了。警方虽然没有注意,可作为陈教授的学生,我知道陈教授用的杯子并不是玻璃做的,而是陶瓷杯。按照逻辑推理,玻璃碎片一定是凶手留下的。那凶手一定是用这个玻璃杯来陈教授办公室装水,然后被陈教授激怒,打碎了杯子,就在弯腰收拾玻璃碴的时候起了杀意,然后上前勒死了陈教授。可意外的是,凶手的手被玻璃划破,凶手在勒杀陈教授的同时,也把自己的鲜血沾在了陈教授的身上。 “被缢死的人是不会流血的,即使擦拭掉血迹还是会被检测出来,警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凶手只能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水果刀,然后虐尸使其流血,这样就可以掩盖凶手残留在陈教授身上的血迹。这就是为什么凶手要虐尸的原因。如果发现得早,凶手来不及让手上的伤痕愈合,警察只要一个一个检查就可以知道谁是凶手。可惜现在离凶案发生的时间太久,凶手手上被玻璃划开的伤口怕早就愈合了吧。 “说了那么久,已经知道了凶手是大楼里的人和为何虐尸这两件事,接下去要谈论的是凶手的身份之谜。在看案件资料时,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警方从陈教授裤子的右侧口袋中,找出了香烟、钱包、打火机和手机。如果你把这些东西一件件塞进裤子口袋里,你就会发现,这么做会使你非常难受,很别扭,特别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所以我认为,这些东西不是陈教授放进口袋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凶手干的!” “那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殷悦试探性地问道。 “别急,马上就要说到了。”肖晨用认真的口吻说道,“所以新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陈教授曾告诉过我,犯罪时凶手不会做多余的动作,每件事都是有意义的。显然,这些东西本来不在右口袋,而是被转移过来的。那么是从左口袋转移过去的吗?不是,因为没有意义。而陈教授身上穿的是衬衫,没有口袋可装,推理至此,我们又会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凶手拿走了陈教授的外套,而这些东西本来应该装在外套的口袋里。这点被大多数人忽略了,他们没有注意那天陈教授来学校时穿了件怎样的外套,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陈教授的外套被凶手带走了。” “凶手带走他的衣服做什么?” 肖晨说:“凶手一定另有目的!凶手为什么要带走外套,难道他很喜欢那件外套吗?这个假设自然是不成立的。他带走外套只有一种解释:这样可以让凶手摆脱嫌疑。外套消失的同时,我发现除了外套之外,还有两件东西也不见了——刀具和满地的玻璃碎片。同时消失的这三样东西会有什么联系?我想不用我多说,你肯定已经想到了用外套包裹起玻璃碎片和刀具,然后带出陈教授的办公室,这样就说得通了。 “在案发现场,多逗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同样的,多带走一件东西也多一分危险。凶手冒着危险带走陈教授的外套,这说明一个问题:凶手自己身上没有可以装下这两件东西的‘容器’,所以必须用外套包裹住刀具和玻璃碎片。至于为什么不把麻绳带走,我想可能是因为凶手知道绳子表面很难留下指纹的关系吧,而刀具和玻璃碎片上有凶手的指纹,所以必须带走。言归正传,凶手自己身上没有口袋,说明没有穿外套,那么,凶手一定是穿着没有口袋的衣服行凶的,这让我联想到了连衣裙。所以我开始怀疑凶手是个女性,所以凶手只能借用陈教授的外套来带走刀具和玻璃碎片。经过调查后发现,当天穿没有口袋或者没有大口袋衣服的人,只有三个人——你、陆晨老师和潘思佳老师。” “既然有三个嫌疑人,为什么你最后锁定我呢?” “日光灯的开关。”肖晨缓缓说道。 “什么?” “因为凶手离开陈教授办公室的时候,没有随手把日光灯关上。” 殷悦看了一眼肖晨,嘟囔一声:“可能是他忘记了……” “不可能!”肖晨斩钉截铁道。 “你为什么说不可能?有什么依据吗?” “我从头说起吧,案发时间在下午一点至两点,凶手为什么开灯呢?因为在一点十分到一点三十分的时候,陈教授办公室窗户口停着一辆运送教科书的卡车,以至于房间里光线完全被挡住了,所以凶手才开灯。可当凶手要离开时,却发现关不了灯。在这里我先说明一下,为什么凶手必须关灯,因为如果不把日光灯关上,警察就会知道凶手是在一点十分至一点三十之间行凶,这样对凶手很不利。可凶手却没有关灯,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凶手无法把灯关上。”肖晨语气平和地说。 第41节 殷悦的脸色变得铁青,像是一个搞恶作剧被抓住的孩子一样。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肖晨放缓口气,柔声说道,“凶手为什么不会关这个灯?因为她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开关的电灯,这种从德国进口的开关,在关灯时必须按住大约两三秒钟,灯才会灭。可凶手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凶手下午从来不上课,而你们三位老师中,只有你是自从办公室装好这种日光灯后,下午和晚上没有上过班的老师,所以不必在临走的时候关灯,以至于在行凶之后无法关上灯!” 气氛沉静下来,车内死一样寂静。在这一刻,殷悦没有说话,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了表情。她默默地坐在车里的副驾驶座上,目光凝固。 肖晨把目光移向窗外,发现雨早就停了。 殷悦低着头,问道:“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肖晨没有回答,他转过头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这个送给你。”肖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盒子,递给殷悦。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铂金的项链,吊坠是一颗很小的爱心,爱心上又刻着一排英文字母。 殷悦红着眼圈,对肖晨说:“能不能给我戴上?”肖晨点点头,笨手笨脚地给她戴上了项链。看着他笨拙的模样,殷悦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肖晨被她这一笑弄得莫名其妙。可他们目光对视了片刻后,殷悦又开始哭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说着重复的话。 肖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殷悦发红的双眼,感觉心里涌出一股酸楚。他忍住悲伤,探过身来把她抱住。殷悦没有反抗,只是侧过脸,闭上了眼睛。 就在闭眼的瞬间,她感觉到了肖晨的鼻息,以及他嘴唇的温度。 接到钟旭电话的时候,肖晨正窝在家里上网,这几天他没有去学校。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张涛知道了他的病情,硬要拖他去医院,为此两人发生了争执,搞得很不愉快。所以他想暂时离开宿舍,回家住一段时间。 对他来说,死亡其实并不可怕,他十八岁时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 肖晨接起电话,开门见山地问钟旭找他有什么事。“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你家一次,有点事要和你谈谈。”钟旭的口气很诚恳,看来确实遇到了什么麻烦。肖晨先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并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钟旭。 半个小时后,钟旭穿着公安刑警的制服走进他家,他们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肖晨给钟旭倒了杯水。 “关于陈教授的案子,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什么。”钟旭声调不高,但语气坚决。 肖晨自顾自地泡着茶,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见他没有反应,钟旭严肃地说:“你是学法律的,应该很清楚。你明明知道杀死陈教授凶手的身份,却不告诉警方,已经触犯了刑法,构成了包庇罪。” “那请你逮捕我吧。”肖晨低头沏茶,冷冷说道。 “肖晨,我这么信任你,我把你当做战友、伙伴,甚至兄弟,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钟旭脸孔涨红,声音也激动起来,“你明明知道谁是凶手,却迟迟不告诉我,还骗我说自己不想再管这个案子了,你这算什么意思?” “她自首了?”肖晨的回答出乎他的预料。 钟旭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们相信她所说的话吗?”肖晨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当然……当然相信。她描述的犯罪过程非常详细,有些只有凶手知道的细节她也都能说清楚。”钟旭应道。 “要是我说,凶手另有其人,你信不信?” 钟旭有点意外,没想到肖晨会这么说,他忙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殷悦是替罪羔羊?” “这么说对,但也不对。” 钟旭有点急:“你话别总说一半,讲清楚,你还知道些什么?” 放下手中的茶杯,肖晨才缓缓说道:“还记得陈教授的死前留言吗?” “当然记得,3w。” 肖晨又说:“既然是教授留下的死前留言,那么必定是指明凶手身份的暗号。那么请你告诉我,‘3w’是什么意思。” 钟旭的语气有些生硬:“我不知道,反正现在已经抓住了凶手,暗号破解不了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说,凶手另有其人。” “就因为解读不了这个暗号,你就说凶手另有其人,太牵强了吧?”钟旭有点不高兴。 “我只是告诉你真相而已。” “难道你已经知道这个暗号的秘密了?”钟旭狐疑道。 肖晨点了点头。 钟旭怔了一下,不无意外地说:“你确定没有开玩笑?那你告诉我,这个‘3w’到底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答案很简单,简单到就连一年级的小学生都能看出来。”肖晨干笑一声,说道,“教授留下的‘3w’,其实是……” 就在这时,钟旭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是局里同事小张打来的。 “对……我是钟旭……你说什么……怎么会搞成这样……那她现在在哪儿……嗯……我马上过去……”钟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挂上电话,他深吸了口气,面色沉重地对肖晨说,“出了点意外。殷悦在公安局里服毒自杀了。” 当肖晨和钟旭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刚刚结束。走出抢救室的医生摇摇头,说已经尽力了。 此时,殷悦的父母也刚刚赶到。殷悦的母亲红着眼圈,接过医生拿来的死亡鉴定书,她的手不停地哆嗦,花了很长时间才签上名。签完名后,她扑倒在殷悦父亲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嘴里不住地重复同一句话:“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看见钟旭,小张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她说要去上厕所,我也没在意,谁知道……” 钟旭问:“她现在在哪儿?” 小张回道:“犯罪嫌疑人的尸身已经推到太平间去了,她服的是氰化钾剧毒,医生说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听见“犯罪嫌疑人”这五个字,肖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当他听到噩耗时,悲痛如同洪流决堤般向他袭来,他对自己说,必须挺住。 “我想去看看她。”肖晨说。 小张迟疑了一下,但看在钟旭的面子上,还是替肖晨联系了医院的工作人员,带他去了太平间。一走进太平间,肖晨就看见了身上盖着白布的殷悦。小张主动上前帮他把盖在殷悦身上的白布掀开,让他看了一下她的脸后,立刻又盖上了。 “我想单独和她说说话。”肖晨对他们说。 钟旭朝他点点头,拉着一脸疑惑的小张一起出了门,留肖晨一个人在太平间里。 第42节 肖晨轻手轻脚地拉开盖在殷悦脸上的白布。殷悦神色安详,看来死时没有多大痛苦。暗光下,肖晨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殷悦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儿她自己就会醒过来。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冰冷的触感让他知道,殷悦已经离他远去,再也不会重回讲台了。肖晨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殷悦颈处闪闪发亮,看清后才知道,原来是他送给她的那条项链。 她死的时候,还戴着他送的项链。 肖晨低下头亲吻了她冰冷的双唇,他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也是最后一次…… “你先去,不用多久,我就会来陪你的。”他轻声说。 肖晨心里比谁都清楚,杀死殷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如果他没有去找她,如果他不揭穿她是凶手,如果他没有对她动心……可惜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谁都不能改变。 他没有想到殷悦会去公安局自首,然后自杀。 肖晨在太平间待了很久,走的时候,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警方的工作依然忙碌。徐建国和钟旭回到局里,处理案件的收尾工作,包括对嫌疑人的口供整理和物证的汇集。徐建国让钟旭去找肖晨,因为听殷悦说,她一切的罪行都在她的学生肖晨的推理下显露出来,并听取他的劝告投案自首。显然,肖晨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徐建国曾想向上级汇报,以不公开的形式奖励一下这位英勇的大学生,但被钟旭拒绝了,以他对肖晨的了解,肖晨断然不会接受公安局任何形式的奖励。因为他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 上头的任务布置下来,可麻烦的事也来了。 钟旭一连几个星期联系不上肖晨,去他家里或学校里都找不到他。钟旭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地方。他抽空去了一次长安墓园,殷悦火化后就葬在了这里。殷悦的墓碑前,并没有肖晨的身影,可奇怪的是,墓碑前放着许多毛绒玩具。看来殷悦生前很喜欢这些东西,他拿起其中一个,发现这种娃娃是市区的一家游艺城里钓来的,这倒给了他一点启发。 第二天中午,他想去游艺城找肖晨,就在他准备离开家的时候,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封邮件竟然是陈教授发给他的。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定时发送的邮件,是在陈教授被害前就写好的。 钟旭坐在电脑前,点开了这封电子邮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生怕看漏了一个标点符号。看完后,他的心情降到了谷底。他想起肖晨那天对他说的话:凶手另有其人。现在看来,肖晨的话确实没错。他把这封信打印出来拿在手上,披上外套出了门。 钟旭找到肖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一个人坐在游戏机前,聚精会神地钓着娃娃,手边摊放着一堆代币。钟旭走到他身后,没有急着叫他,而是看他把代币用完后,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肖晨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钟旭。 “怎么又是你?”肖晨平淡地说。 钟旭说:“我来找你,是为了殷悦的事。” 肖晨把脸别过去:“她已经死了,没什么好说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杀死陈教授的人并不是殷悦,对吗?”钟旭继续说。 肖晨转过头看着钟旭问:“你怎么知道的?” “是有人告诉我的。”说完,钟旭扬了扬他手里的纸,“你现在能告诉我‘3w’的含义吗?在这个案子里,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这个死前留言。” 肖晨不答一言,拎着书包起身向门外走去。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殷悦的动机吗?”游艺城里的声音太过嘈杂,钟旭提高了音量,对着肖晨的背影吼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也知道你喜欢她,可我需要真相,作为公民你有义务协助警方调查!” “最后一次。”肖晨转过头,看着钟旭说,“以后请你别再来打扰我。” 钟旭愣了一下,马上点头:“可以,我保证以后不影响你的学习,无论碰上什么案子,绝不再来找你。” 肖晨面目严肃,稳健地解释道:“我们看到这个暗号的时候,是蹲在转椅边上看的,也就是从左至右的顺序。可我忽略了一点,陈教授是坐在转椅上被杀的,那么我们的解读就出现了问题,‘3w’就不是原来的意思,而需要自右向左倒过来读——因为陈教授是坐在椅子上垂下手臂写在转椅扶手上的。看符号的视角也要从上面俯瞰,那么所谓的‘3w’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me。这就是陈教授想告诉我们的,虽然他被杀死了,可杀死他的人,是他自己!” 听了肖晨的解释,钟旭不禁哑然。 第十五章 善与恶 钟旭警官: 当你收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是的,我已经不在人间,当然也不是去天堂,应该是下了地狱。我会在第十八层的刀锯地狱里受苦,在那里,我愿意用一百三十五亿年的时间来偿还我的罪孽。可能我这么说,会让你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我想表达什么。没关系,让我慢慢说给你听,我相信你一定会很感兴趣。 你知道我是一名数理逻辑学教授,是s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顾问,可很多人忽略了我另一个身份——一个平凡的父亲。 在很久以前,上天赐予我一个美丽的天使,她就是我的女儿陈嘉仪。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我和我的爱人都非常宠爱她。小仪从小就非常懂事,很听我们的话,这让为人父母的我们省了不少心。但幸福的日子只维持了十七年,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十年前,我可爱的女儿小仪由于交通事故意外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和我的爱人都崩溃了,我开始出现幻觉,仿佛小仪并没有离开我们。有时候我甚至听见她房间里有声音——她翻书的声音、打字的声音和看电视剧时发出的欢笑声。 我坚信小仪没有死,她还活着。 可我的爱人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故而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最开始发现她的病时,是她笑着和我谈论女儿车祸的细节时,我从她的表情上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可我迟迟不敢把她送进医院,因为我知道她一去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她开始吞食肥皂,吃下去后就开始呕吐,把房间搞得一塌糊涂;她还曾把一只蟑螂放进嘴里咀嚼,吃得津津有味……直到她对着墙壁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我知道必须要送她去医院治疗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认不得我是谁,根本不把我当做丈夫看。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她还扯着我的袖子,让我看天花板上的“小人”,我抬眼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我想,这应该是幻觉,是精神分裂症最常见的症状之一。 我爱人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两个月后,她躲过管理人员,推开大楼的窗户跳了下去,摔死了。我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手不停地颤抖,话筒掉在了地上。虽然她是个精神病患者,可那时她毕竟还是活着的,现在她死了,这个家毁了。 自那以后,我就独自生活。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噩梦般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时候,我手里拿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看着照片上的女儿和妻子灿烂的笑容,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破一样,那是钻心的痛楚。没有人能体会我的感受,我宁愿死的是我。妻子死后又过了两个月,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我开始尝试自杀。刚开始,我打开厨房里的煤气,然后把门关紧,躺在卧室里睡觉。我确实是个懦弱的人,怕死亡带来的痛苦,所以选择了懦夫的死法。尽管如此,我的自杀还是被破坏了——我的邻居闻到了煤气味,报了警。警察一脚踹开了我家紧锁的房门,把已经昏迷的我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我度过了危险期,竟然活了下来。但我仍不甘心,我要死,没人可以阻止我。出院后的第三天,我走在马路边上,突然之间蹿了出去!我整个人被一辆车撞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可奇迹又发生了,我只断了几根肋骨和少许肌肉损伤,我还是没有死!难道命运在捉弄我吗?为什么不让我去陪我的妻儿?我又试了好几种方法,身上虽然伤痕累累,可就是死不了。 冥冥之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控制着我,它的名字叫命运。我命不该绝,所以我不会死。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们家会支离破碎?原因是小仪死了,可我却没有考虑过,她是怎么死的。是啊,罪魁祸首应该是撞死她的司机。这件交通意外事故就这么草草了结了,我不能接受这个结局。于是,我开始着手调查这个案子。 发生交通意外事故的时候,是午夜时分。按照平时的习惯,小仪早就到家,这时应该已经在床上睡觉了。可那天她却一直没有回来,手机也关机,我和我的爱人都非常焦急。直到医院来了通知,我们才知道小仪出了意外。可问题是,平时的小仪是大家眼中的乖乖女,有什么理由会让她这么晚还在外面晃悠不回家呢?按照这个思路,我想,一定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而小仪心情不好就喜欢出去散步。所以,我去了小仪的高中了解情况。接待我的是小仪的班主任郭老师,是个外貌憨厚的中年男子。他对我的态度很好,我问他小仪在学校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放学后不直接回家,而是在马路上乱逛。郭老师想了想,摇头对我说不清楚。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他一定有事瞒着我。 于是,我假装离开学校,走出校门后,我进入学校对面的咖啡厅里静待学生放学。 放学后,我看见小仪班级里的一个男生,便跑上去问了他同样的问题。这个男生曾经来过我家,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他问小仪借过书,所以我认得他。刚开始,他也支支吾吾,不敢说清楚真相。我火气上来了,对他吼道:“小仪活着的时候对同学们都那么好,现在她死了,连一个站出来说真话的人都没有,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很心寒。”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那个男生偷偷告诉我,那天英语考试的时候,一向英语成绩不佳的小仪竟然考了全班第一,而她同桌那个全班英语成绩最好的女同学只考了第二,这引起了他们的英语老师的怀疑,认为小仪在考试中作弊。于是那个英语老师就在课堂上狠狠地教训了小仪一顿,有些话骂得很难听,并让她以后不准再偷看同桌的试卷,不然就让她退学。至于那个英语老师为何那么肯定小仪作弊,是因为小仪的女同桌一口咬定,小仪在考试的时候不时转头偷看她的试卷。而那个英语老师,非常信任小仪的同桌,一点儿也不怀疑她在撒谎。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女儿,在大庭广众下被人这样冤枉,她心情一定糟糕透了,所以才会不回家,在外面散步直至午夜。这一切,都是那个英语老师和小仪同桌的错!他们对小仪泼脏水,间接导致了这出悲剧的发生。除此以外,伤害小仪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开车撞死小仪的司机。根据他的描述,当时车行驶在路上,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他来不及刹车,便撞了上去。可我不信事情会那么简单,我也不信小仪会为了这么一点儿事情自寻短见。所以,我决定要去调查这个司机,看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这个司机是个送货员,我调查了他单位的地址,然后在他单位的门口等他。 记得那天下着小雨,我还打着伞。他下班后,我一路尾随着他,想找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而这个笨蛋根本没有发现身后跟着一个人,自顾自走进了一家小饭店。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立刻上前和他搭讪,而是鬼使神差地坐在他身后的桌子上。 没过多久,便来了他两个朋友。饭店很小,我可以听清楚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希望从他们的谈话中找寻一些关于小仪事件的线索。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三个天南地北地瞎聊一阵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问司机:“听说前段时间你出了点事儿,要不要紧?”司机大手一挥,豪迈道:“没事,是那个女孩自己不好,突然从小路里蹿出来,我来不及刹车才撞上去的。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喝了点酒,当时脑子有点发蒙,说不定还能提早刹车躲过去呢。”另一个满脸麻子的男子惊道:“你开车还喝酒?胆子真够大的呀!”司机微醺,脸上带着一股骄傲的神情说:“还好哥们儿我当时机灵,立刻打电话让我那双胞胎哥哥替我去检测酒精含量,不然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了。”皮肤黝黑的男子又问:“你撞到人后,没有马上报警,而是等你哥哥来了之后才报警送女孩去医院的?那得耽误多少时间呀!”司机答道:“这有什么办法,我可不想坐牢。再说,那个女孩一看就知道没得救了,送早送晚都一样。好了,不说扫兴话了,来,干杯!”三个人举起手里的酒杯,把杯中的劣质啤酒一饮而尽。 此刻,我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 眼前这个司机,简直就是地狱里的恶魔!他不把小仪当人看!也许就因为晚送去医院几分钟,所以才导致小仪死亡。而他还在这儿侃侃而谈,炫耀自己如何躲过法律的制裁。我不能容忍这种行为,我要为小仪报仇!可是,按照司机的描述,小仪是突然从小路冲出来的,那么这就奇怪了?小仪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 难道身后有人追她? 想到这里,我感觉后背爬满了蚂蚁般不寒而栗。那个时间段路上确实没什么人,如果一个女高中生独自走在马路上,一定会引起那些犯罪分子的注意。为了找寻线索,我立刻回到了家,找到了小仪的书包。我从她的书包里找到了一瓶未开封的冰红茶,从发票上来看,这应该是在d路的便利店买来的。我又看了看收银条上的时间,正是小仪被车撞倒的前十几分钟。那个时候小仪应该口渴了,所以才会去买饮料,可买好饮料为什么不喝而是直接放进包里?难道想带回家喝吗?不可能,因为家里有整整一箱冰红茶。所以我认为,小仪很有可能在买完饮料之后,立刻被某个人纠缠住了,她想脱身,所以急忙把饮料塞进书包里,开始逃跑。而跑出小路后,被迎面而来的车撞倒。为了证实这个想法,我特意去了那家便利店。 第43节 到便利店后,我借用我的好友徐建国的身份,调出了那天的监控录像。在画面中,小仪一个人走进店内,买了一瓶冰红茶。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我发现画面中有一名男子跟随着她走出了便利店。我问店员这人是谁。她回答我说,他是这一带的小混混,经常混迹于周边的网吧,经常旷课不去上学。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男孩。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让我遇见了他。当时他正巧从便利店出来,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了网吧。他开卡的时候,我就站在他身后,很清楚地看清了他的名字。这一带和他熟的小混混不少,我挑了其中一个,给他塞了点钱,立刻就得到了我要的情报:在小仪出车祸的那天晚上,他从网吧消失了大约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一副恐惧的模样。朋友们问他怎么了。他就说目击了一场车祸。这让我更加确定,跟踪小仪的人就是这个人。 这个小混混的名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天晚上他对小仪做了些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过,即使不问他,我也能想象得出,如此恶劣的家伙会对一个走夜路的女孩做些什么。难道请她喝杯咖啡吗?想到这里,我浑身战栗。然而,我的怒火继续蔓延,烧向了医院的那名主刀医生。为什么我的女儿送到了医院,推上了手术台,还会死呢?现在不都说科技先进,医疗水平日益提高吗?那个傲慢的医生,都是他的责任!医院也有责任,因为在我女儿接受手术时,心电监视仪竟然会突然出现故障。这个先不说,那个年轻的医生在动手术时,竟然不小心弄破了小仪脑内的上矢状窦,导致大量出血,最后抢救无效死亡。这种失误简直不可原谅! 以上这些,就是他们的罪行,而接下来,我要做的则是对他们一个一个进行最后的审判! 试想,如果小仪的同桌不诬陷小仪偷看她的试卷,小仪就不会被老师批评;如果不被老师批评,小仪就不会被人跟踪;不被跟踪,就不会慌张逃跑后被车撞到;不被撞到,她就不会被送进医院抢救;如果不进医院,就不会动手术;手术如果成功,小仪就不会死。所以,他们都有罪!小仪的同桌、小仪的老师、小混混、司机和医生,我要报仇,我要杀死他们。钟旭警官,看到这里,我想你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吧?没错,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殷悦、杨远威、黄劲羽、陆义军和张博峰。 这五个人的名字,我即使化成了灰都记得。 我的复仇计划,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是的,我花了好多年来实行这个计划,如果在我死后没有成功,那么我是失败的。我知道成功的概率很小,可我相信正义存在人间,恶人会有恶报。而我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让陆义军杀死张博峰。这看上去不可思议,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如此,我也要尝试一下。 陆义军这些年来一直在做卡车司机,自从他和他的妻子袁佳婧结婚后,袁佳婧就嫌他这份工作不体面,想让他换一份工作。可陆义军除了会开车,其他本领一样也没有,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袁佳婧很后悔嫁给了不知长进的陆义军,想到自己当初年轻貌美而今年华老去,就不由得暗自垂泪。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当年那些没有自己漂亮的小姐妹们,如今的丈夫不是律师就是教授,都比自己强。而我,就是抓住了她这个想法,设计了一个圈套。顺便说一句,从她闺密那儿套点消息,用不了多少钱。所以我从不相信女人的友情。然后,我又花钱雇了一个扒手,在公交车上偷了袁佳婧的手机,再将手机丢弃在张博峰的宝马车旁边。等到张博峰下班后,发现了手机,刚开始他很惊讶,就打电话给失主,因为手机上有家庭电话。 听到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张博峰突然来了兴趣,于是便和袁佳婧约了个地方,说当面把手机还给她。他们见面后,风韵犹存的袁佳婧让张博峰眼前一亮。对于张博峰这个人,我也调查了不少时间,他生性好色,贪图肉欲,而袁佳婧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所以我断定他们见面后,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不出所料,他们开始频繁地约会,而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经常去酒店开房,陆义军被戴了绿帽子,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出来。最后,还是我打了个电话给他,告诉他,你的老婆正在某某酒店几号房和别人睡觉。他急忙问我是谁,怎么会知道的。我不和他啰唆,只说了句“我是好心人”,就挂了电话。过了大约十几分钟,陆义军赶到了酒店门口。他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后,张博峰和袁佳婧手挽着手走出了酒店,这一切都让躲在角落里的陆义军看在眼里。 可是,怕老婆的陆义军不敢当着袁佳婧的面点破这层窗户纸,只得去找张博峰理论。而不讲道理的张博峰甚至在医院门口辱骂陆义军,之后,便开着宝马车扬长而去,留下怔怔发呆的陆义军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我听见陆义军对着张博峰的车屁股喊道,“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的!”我相信他,如果你当时在场,看见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和紧握的双拳,我想你也会相信的——他绝对会杀了张博峰。 接下来,是黄劲羽和杨远威。我知道杨远威和我一样,有一个宝贝女儿。她的女儿名叫杨诗钰,今年二十岁。谁要是敢动杨诗钰一根汗毛,杨远威就会杀了他,这点我相信做过父亲的人一定深有体会。而我,就是要让黄劲羽去动杨诗钰的“汗毛”。 最初,我得知黄劲羽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家里人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于是,在某个招聘会上,我装成某家知名企业的人事部主任,假装很欣赏黄劲羽的能力,和他聊了起来。讲到工作,我说:“只要你会一些英语,我们企业就可以用你。”他表示自己学习很差劲,英语更是一句也不会说。我笑着摇头,说:“没关系,我认识一位高中英语教师,可以给你补习。”然后我给了他一千元人民币,告诉他补习的费用是公司出的,只要他认真学几个月,就可以来我们这里上班。 白痴始终是白痴,黄劲羽竟然轻易地相信了我的谎言,跑去杨远威那儿报了英语补习班。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不过杨诗钰喜欢上黄劲羽,我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至少黄劲羽长得还算不错,又喜欢跟美女搭讪。即便这个计划失败,杨远威的女儿没有看上黄劲羽,我也还有其他策略。果不其然,时间一长,他们开始偷偷幽会,但这事不久就被杨远威发现了。他退还了黄劲羽所有的费用,让他滚蛋,并当着他的面强烈反对杨诗钰和他交往。但这有什么用呢?黄劲羽还是继续和杨诗钰热恋,这让杨远威万分焦急。 这一切都是我想看到的。 那天杨远威下班,正乘坐地铁回家。我故意坐在他的身边,接起电话,大声说道:“我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自杀,很简单,就是在墙纸上涂上……怎么样,我这部推理小说写出来,一定很令人惊讶吧?!”我相信我所说的话,杨远威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因为他从杨诗钰口中得知,黄劲羽有严重的密集恐惧症。而我等于在免费教授他杀人的方法,送给他一个不用自己动手,就可以杀死黄劲羽的方法。我挂了电话后,转头看了看他。杨远威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嘴角扬起了笑容,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知道,他要行动了。直到这里,事情正朝着我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我设计让他们自相残杀,可还有一个人没有考虑进去,那就是殷悦。 真是无巧不成书,殷悦研究生毕业后竟然会成为我的同事,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在设了那么多圈套后,我觉得自己是个魔鬼。我就像是和靡非斯特签订契约的浮士德一样,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如果他们四个都死了,那我就是凶手。而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最厌恶杀人犯。所以,我也必须死,我要制裁所有杀人凶手,包括自己。而能杀死我的人,就是殷悦。 我利用徐建国对我的信任,搜集了很多关于她的资料。让我惊讶的是,就在六年前,殷悦还在念大学的时候,曾经被人强暴过,从此有了心理阴影,再没有接触过任何男性。在f大,这件事除我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当年强暴殷悦的凶手没有被抓住,我假装对这起案子特别感兴趣,让徐建国把案子的相关资料给我整理出来。依靠着我的推理,我很快就找到了当时强奸殷悦的那个人——殷悦所在大学的门卫老头。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不少关于那起案子的细节。我没有报警,而选择放他一马,因为我要利用他告诉我的细节,假冒强奸殷悦的人,然后用恶毒的语言激怒殷悦,让她杀死我。 因为当时夜色很浓,殷悦并没有看清强奸她的人的模样,只要我能说出当晚的细节,她一定会认为我就是当年强奸她的人。暴怒中的她,是否会将我杀死?我不敢保证,我只能尽我所能去侮辱她,使她失去理智。仅此而已。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可事情会不会依照我的愿望发展下去,我不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稍微有一些偏差,我的所有安排都可能前功尽弃,这就是蝴蝶效应,我深知这个道理。 可是,即使失败,我也毫无怨言。我曾经发过誓,此生绝不伤人性命。但是我现在的行为算不算杀人呢?我没有亲自动手,所以不算。那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会怎么样?世界上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我诱导的,没有人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如果这封信因为网络原因没有发到你手上,那么,这三起杀人案会不会就被当成单独的案件来审理呢?我认为很有可能。 但自从遇到一个叫肖晨的大学生后,我不再担忧了。因为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普通学生没有的特质和天赋,某种程度上,他甚至超越了我。他的洞察力和逻辑思维都非常敏锐,他正是我需要的人。我把我的一些分析方法讲给他听,他很认真,对我的一些方法表示了欣赏,并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意见。让我感到欣喜的,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唯一能够看穿整个事件真相的人,而是我遇见了知己。我们虽然名义上是师生,实则更像朋友。我们经常彻夜畅谈一些悬案,他对那些神秘案件的兴趣浓厚,给出的推论也常常让我咂舌,让我心生佩服之感。现在,我将他推荐给你,希望在一些事情上,他可以帮到你。 说到这里,我对一切罪行都已经坦白了。 钟警官,你一定在想,做出这种事情的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协助过警方办案,为社会作出过贡献,虽然犯下罪过,可我也以命偿命。若按照这个标准,我是善的。但设计伤害别人,这是恶的。那我究竟是善是恶,恐怕要由你们来定夺了。善恶本就是一对双生子,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亦没有绝对的恶。虽然设计杀他们确实是恶行,可难道他们害死我的女儿就不算恶行吗?每个人犯了一点错,叠加起来却让我女儿丧命!谁来替我讨回公道?所以,我要对他们一个一个进行审判,而这个审判官,就是我。 所以,对我来说,善与恶本就是同体的。 因为,如果世界上没有恶行,那我们又怎么能分辨何谓善行呢?当然,性善论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主流思想,儒家认为,人性不但本来是善的,而且是向善的。与之相比,我更愿意相信西方的性恶论。西方社会占有主导宗教地位的基督教思想中,“原罪”是理论核心。基督教认为,人生来就是有罪的。 是啊,他们都是有罪的,只是没有人能够惩治他们,在这个时刻,需要有人能够站出来,审判这群恶魔。 你看到的这封信,是我的认罪书。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赎罪,但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会这样做。他们毁了我唯一的女儿,所以我要报仇,即便是死我也毫无怨言。可是,我也给了他们机会。只要他们稍稍冷静,不那么冲动的话,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不过,要是他们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也是咎由自取。假设张博峰不去勾引有夫之妇,陆义军能够冷静地和妻子谈一谈,杨远威能不那么自私,只顾自己的女儿,黄劲羽不贪图小便宜,并且认真找份工作,殷悦不被我的言语激怒,而对我进行攻击,这样的话,我的这些计划只会成为你的笑料。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到时候大家就会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而你,钟警官,你现在还会认为我是个好人吗? 陈嘉仪的父亲 10月18日星期四